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贵女阿离》作者:小春江江子   文案:   又名《美人只想靠脸吃饭》(不是)   南朝高门五姓之中,清河蒋家文名最盛。   风流人物,横跨五朝   蒋家子女向来文采卓越,风姿飘逸   却没想到出了个六艺不通,空有一副美人面的四姑娘。   祖母:真是奇怪了,自幼养在我身边,为何会空空只有一副美人面皮呢?   四姑娘眼睛一亮:面皮?什么面皮?凉拌的吗?我想吃!   蒋府众人:唉,漂亮孩子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女主穿书,前生社畜今世装懒,可可爱爱小日常文,勿考究,搞对象看下面:   ---恋爱线---   盛丞相看上了蒋家的四姑娘,每日都操心丫头在家中过得不好。   某日,看着四姑娘因为没吃到肉暗自神伤,便走上前郑重其事道。   “你是庶女,又背着一个母亲氏族叛逆的名声。身边只有一个年老的祖母,你过得可怜。头上又有一个伶牙俐齿的姐姐,故而只能藏拙。放心,我自会带你逃离苦海。”   蒋离:“啊这……公子是不是误会了。”   盛丞相皱眉,丫头一定是怕连累自己。   “你放心,我定护你周全,让你想吃肉便吃肉。”   蒋离默默掏出自己的胃胀方子,眨巴眨巴眼。   一句话简介:清河蒋家的悠闲生活   立意:努力生活,享受生命中的小确幸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离盛风 ┃ 配角:蒋月 ┃ 其它:种田 第01章 亡母赐名   灯影重重,脚……   灯影重重,脚步声急促,夹杂着一两声啜泣。   眼泪啪的一下落在脸上,蒋离却发觉自己怎么都睁不开眼。   敲钟声响起,足足敲了十二下。声音厚重,不似平常时钟。   钟声过后,又有东西慢慢敲击地面之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   应该是拐杖?蒋离歪头,仍旧睁不开眼。   “都别哭了,送去我那。”   “母亲,还是交给媳妇吧。”   “不了,你有孩子,难免分不开身。”   “好。”   话音减弱,拐杖声也渐渐离开。   蒋离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来。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只是可惜了姨娘的那条命,好生抱着小姐。”   四周的光亮渐渐暗下去,也没了声响。蒋离被人晃悠着,逐渐又陷入了沉睡。   ……   佛堂内,柳氏着一身白衣跪地,手中的佛珠微微颤动。良久,都未曾拨动一颗。   她叹了口气,睁眼看向上首那尊金佛。   “母亲。”   小奶音从身后传来,柳氏回头,她刚满五岁的小女儿蒋月正趴在门框上,一双亮晶晶的圆眼睛楚楚的望着她。   “怎么了?”   “父亲发脾气,摔坏了母亲的玉观音。祖母叫我过来寻母亲回去给父亲道歉。”   柳氏身为蒋家长媳,自那件事后已在佛堂跪了三日,怕的便是蒋老爷回府之后的滔天怒火。可没料到,她跪了三日还是躲不过。   也是,柳氏略拂去衣上尘土。   蒋府百年清明,后宅之内未曾有过这般事故。那姨娘好端端的身子,却因产子身亡。老太太和老爷都不傻,自然会有所疑虑。   好歹是一条人命,柳氏叹了口气,然她又有什么法子。人要死,是拦不住的。   “月儿,也不该叫你一个人来啊。”   柳氏将佛珠重新盘上手腕,牵起女儿细嫩的小手。   蒋月乃蒋府嫡长女,自幼生的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最是惹人怜爱。她三岁之时,柳氏又生了一个儿子,皇帝亲自赐名字,名叫蒋泽。如今不过两岁,却已然能够流利的背诗了。   柳氏有这一双儿女,在蒋府向来是受人尊敬的。   只是任她再有体面,后宅丢了这条人命,势必要遭人非议。   “妈妈们都还在后头,月儿跑得快,遂先来了。”   蒋月一双眼像是笼住了天上的月华,好看极了。声音甜滋滋的,比清泉还要悦耳。   “好好的跑什么,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任凭柳氏心情再不好,面对蒋月也冷不下脸。   走出佛堂门,便是一个极为宽阔的天井。月色洒下来,将前面的君子兰衬的越发有了仙气。   兰花是君子之花,蒋家在佛堂前供奉这许多,是彰显他们家风如泽。   香气清雅,柳氏牵着蒋月的手,穿过重重叠叠的兰花,走到外院。   妈妈们果然已经在候着了。   “太太。”   “下次好生跟着小姐,莫要叫她乱跑了。”   柳氏把蒋月的小手交给她的贴身丫鬟,霜降。   霜降不过十二三岁,生的周正体面,一张圆脸是有福气的。   她娘老子都是柳氏从苏州带来的,是自己人。   原本姓周,进了园子按照规矩改成了节气名。   “是。”   霜降将蒋月牵到身边,仔仔细细给她整理好衣领子。   众人穿过回廊,行至东院。里头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都聚在屋檐下,皆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柳氏脚步轻,走到门口。   “太太到了。”   身边丫鬟打起珠帘,轻轻喊了一声。   “进来。”   说话的是坐在内屋的蒋老太太,年过六十。原是迟家二女,姐姐乃本朝第一女将军。武将世家,却素来慈爱。   柳氏不自觉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母亲。”   蒋月伸出手奶糯糯的唤了一声,被霜降捂住嘴,牵去了别处。   蒋江鹤发火是意料之中,原本姨娘沈氏产子是件天大的喜事,虽是庶女,但蒋家素来不拘这个。   不论嫡庶,都是长辈们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可却没想到,沈氏生完孩子竟撒手人寰,毫无预兆。如今只剩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奶娃娃,没了娘亲,好生可怜。   柳氏作为当家主母,好端端死了一个姨娘,她的嫌疑最大。   “平日里做的慈悲心肠,如今竟不知是真是假了?”   蒋江鹤指着地上玉观音碎片,冷言冷语。   “老爷,我虽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却也明白高门五姓之中,最忌讳的便是戕害人命。我同沈妹妹更是素来交好,她的死真的与我无关。”   柳氏诚恳的抬眸,她母亲同长公主乃表亲。嫁进蒋家前,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可她这样的新贵跟蒋府比起来,称一声小门小户不算过分。   “家中大夫日日瞧,她身子本无大碍。产子之时也无旁的症状,只你进去同她说完话。半个时辰后,她便撒手死了,你还敢说与你无关?”   蒋江鹤愤怒的转了一圈,被蒋老太太瞪了一眼,适才重重的坐回太师椅。   柳氏捂唇,泪眼涟涟。   “你可是有什么苦衷?”   蒋老太太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柳氏站着没回应,老太太瞧了一眼媳妇裙摆上因为礼佛跪拜导致的褶皱,又开口。   “你素来是个良善的孩子,我知你不会做那样的事。若是有苦衷,如今屋内就我们三人,说出来又何妨?”   柳氏指尖微颤,犹豫了半刻,终究还是将怀中那封书信拿了出来。   蒋江鹤接过去,在烛火下大致看了一遭,无力的垂手。   原来如此……   “母亲,沈妹妹下定了主意寻死。临走之前,将孩子托付于我,还给她取了名字。”   柳氏等蒋老太太看完书信,方才低声道。   “叫什么?”   “离儿,沈妹妹说着孩子最好是同沈家不要有任何关系。同生母离别,方才能保住她的前程。”   柳氏轻叹一声,若不是心如死灰,又怎会给自己的女儿取这样的名字。   “糊涂啊,既然已经是我蒋家的人,怎会被连累。”   蒋江鹤对沈氏是有情意的,如今得知真相,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这事可轻可重,她这般决定,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蒋老太太语重心长的感叹道。   “蒋离。”   她轻轻的抚摸着手炉上头的锦缎,上头细穗子摸着很是舒软。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这名字倒也雅致,蒋江同音,倒也得了几分意境。四姑娘就叫蒋离吧,放在我身边养,也算是不辜负她生母的一片心。” 第02章 发丧   蒋离再次醒来的时……   蒋离再次醒来的时候,眼皮子仍旧撑不开。她勉强动动手指,只摸到绵软的布料。   “四姑娘醒了,这可是巧了,老太太刚来便醒了。”   敦厚老实的乳母巧娘笑吟吟的将蒋离抱起。   蒋老太太走上前,见这小奶团生的如同玉做的一般,皮肤细腻白皙。巧娘小心翼翼的抱着,似乎一阵风都能碎了她。   “进食进的好吗?”   “不瞒老太太说,四姑娘乖巧异常。进食是极好的,只是不愿意我喂。非得将奶搁在碗里,用勺子细细的喂才愿意吃呢。”   巧娘轻声道,一句话倒是让蒋离皱起了眉。   是了,她想起来了。   如今她穿进了一个小奶包的身体里,刚出生不久,是这清河蒋家的四姑娘。   这原是一本书的世界,原身在书中受尽宠爱。可却因为处处出风头,落得下场凄凉。   终究是太过出众,过满则溢的结果。   蒋离联想起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来,不由顾影自怜。现实中她是个每日忙工作的社畜,晕倒前的最后一秒还想着那笔单子有多少提成。   没料到,提成还没到手,她便过劳猝死在马桶旁了。如今想想,跟原身也算是同病相怜。   “小丫头,想什么呢,想的出神?”   蒋老太太伸手逗弄着乖孙女的小脸蛋。   蒋离回过神,朝蒋老太太伸出手要抱抱。书中,蒋老太太无疑是最强NPC,定要好好讨老人家喜欢。   “这是喜欢老太太。”   巧娘嘴甜,将蒋离递给了蒋老太太。   老人家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闻上去格外心安。蒋离乖巧的躺在祖母怀中,享受这难得的安逸。   这几日,听下人们谈及了不少关于蒋府的事,结合先前对于这本书的印象,蒋离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也基本了解了。   她的生母沈姨娘生下她便走了,如今她是放在老太太的仁清堂养着的。   蒋江鹤是她的便宜老爹,妻妾不过二人。柳氏乃正妻,生了嫡女嫡子。沈姨娘前年刚生了二子,名叫蒋燃,如今一岁半了。而她排行老四,也是府中最小的一位。   男孩子们都在别院居住,女孩子们住在内宅。   虽然年纪小,可蒋家对子孙教育素来严苛。   蒋江鹤这次出门,便是去洛阳请师傅去了。请的是刚退阁的大学士,人称青翁的。年过五十,才高八斗,文人届的泰斗。   “今日她姨娘发丧,多照看着些,别惊扰了。”   蒋老太太抱了片刻,胳膊酸疼,遂将蒋离放下。   “已经请了两道灵符。”   新生子,总是要忌讳些的。万一沈姨娘舍不得女儿,孩子精贵,眼睛也明亮,难说不会冲撞到。   “你办事素来稳重的。”   蒋老太太颔首,看着巧娘用鎏金小勺喂完蒋离,方才离开了暖阁。   如今正是冬日,外头下着小雪,飘飘扬扬。   沈姨娘的棺材用白布盖着,四个老婆子都穿着素衣,偷偷的从角门处运了出去。   柳氏站在回廊远远的望着,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妹妹,一路走好。”   “太太,回去吧。若是被人瞧见了,怕是不好。”   她身边大丫鬟立春低声道,立春生的清秀,如今十七岁,做事稳重,素来得力。   “我跟她姊妹一场,在这后宅陪了这些日子,如今想要大哭一场送送她都不行。有时想想,咱们这样的门第也是无趣。”   柳氏感叹,一双漂亮的眸蒙上了层烟雾。   “夫人,这话可不好乱说。”   立春连忙张望了一眼四周,轻声提醒。   “沈家获罪,株连九族。为了怕蒋家受牵连,她甘愿自己了结。如今我为她说一句话都说不得么?”   柳氏看向立春,话里满是伤感之意。   “沈姨娘是产子意外身亡,太太。”   立春不忍,可却只能开口劝慰。   只有沈姨娘是产子死的,蒋家才能落得清清白白。   四姑娘蒋离,才能安稳的长大。   “知道了,回去吧。”   柳氏无奈颔首。   远道匆匆,不过沈妹子大约也不会太孤单。沈家全族昨日已经押送午门斩首,毕竟是谋逆之罪,其罪当诛。   名门沈家,如今唯一还活着的血脉,就只剩下蒋燃蒋离兄妹两个了。   雪压在枝头,将那红梅压得弯下身子,饱满的花朵内点了一缕雪。被柳氏折下,雪簌簌而落,露出原本黄嫩的花蕊来。   “将这些梅花送去离儿房中,我们回去吧,月儿怕是饿了。”   “是。”   立春接过梅花,朝不远处的小丫鬟摆手,吩咐她送过去。   柳氏刚踏进院子门,一个小奶团就扑了上来。   “母亲!”   蒋月五岁了,却还爱撒娇,总是抱着柳氏的胳膊不撒手。   “月儿,今日跟着父亲去见先生了吗?”   “见了!青先生还夸了我呢。”   蒋月颇为自豪的抬起自己的小脑袋,声音脆生生的。   “夸什么了?”   见了女儿,柳氏原本压在心头的忧愁也渐渐散去,扬起嘴角轻声问道。   “先生夸我,小小年纪便古灵精怪的,作诗也颇有意趣,日后必定是清河第一才女。”   蒋月攥紧自己的粉拳头。   “先生还真是看得起我们家月儿。”   柳氏摸了摸蒋月的小脸蛋,暖暖的。   “我才不做清河第一才女呢,我要做南国第一才女。”   蒋月摇头,说完这句豪言壮志之后便打了个喷嚏。   这么小个人,还真有志气呢。   柳氏一把抱起蒋月,立春在旁边微微叹了口气。   蒋府规矩严,像大姑娘这样的年纪,早就不准大人再抱了。还好老爷不在,否则夫妻两个怕是又要拌几句嘴。   “乖月儿,咱们先进屋。否则若是受了风寒,可还怎么做第一才女呢?”   “母亲说的有道理,啊切!”   蒋月一边点头,一边又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进了暖阁,脸也越发红了。   她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把拉住柳氏的手,低声道。   “糟了,南国第一才女真的受风寒了。”   小奶包说的一本正经,惹得众人都笑出了声。   “笑什么,快去将白先生请来!”   立春一边压着笑意,一边催促道。   “不要白先生,不要白先生!”   蒋月听罢,赶紧一头扎进了柳氏的怀中。   “白先生的药可苦了!”   “大姑娘,不喝药可怎么有力气作诗呢?还想不想做第一才女了?”   立春走上前,笑着拍了拍蒋月的小肚肚。   蒋月将脑袋偷偷的抬起来一点,一双圆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立春。   “那我便勉强吃点药吧。要立春姐姐亲手喂,还要吃立春姐姐藏起来的甜果子。” 第03章 白植含冬   仁清堂,蒋老……   仁清堂,蒋老太太刚用了晚膳,在院中消食。瞧见柳氏身边的丫头含冬捧着一束梅花走过来,朝她招了招手。   “老太太。”   含冬抱着梅花行动不便,勉强的行礼。   “做什么来了?”   蒋老太太对下人素来温和,也没责怪。   “太太打发我来给四姑娘送梅花。”   含冬脆生生的回答,她年纪不大,一双眼睛生的亮。如今捧着梅花站在雪地里,恍然间竟跟故去的沈姨娘有几分相似。   蒋老太太不自觉叹了口气。   “她也是有心,只是四姑娘还小,哪里懂得这个。干脆就放我房里。”   “是。”   含冬点头应下,捧着梅花走进屋了。   她将梅花交给里屋的丫鬟小莺,将蒋老太太的吩咐说了。   “知道了,哎,含冬妹妹。明儿你还要出府吗?”   “要出去的。”   “那你能帮我带包蔷薇硝吗?近日也不知为何,脸上怪痒的。”   含冬瞧了她一眼,点点头。   “等月例银子发了,我便将钱给你。”   “这倒不急的。”   含冬素来性子软,再加之在柳氏房中也算得力,对这些小钱不甚上心。   “好。”   小莺捧着梅花跨进里间,寻了玉瓶将梅花插上。   这边含冬则往外走去,却不料正巧撞上了巧娘。巧娘手中拿着一副没完成的刺绣,含冬瞧了瞧,是朵还没绣完的莲花。   “巧娘,四姑娘可还好。这是给她绣的肚兜子吗?”   含冬接过来,针脚绵密,配色也是极好的。   “四姑娘都好,只一点,竟像是极有主意的。像这般大的奶娃娃,竟都知道挑衣裳穿了。”   说来也怪,巧娘做奶妈日子不短。可像蒋离这般的,还是头一次见。   “那样小的人,哪里就懂这些。”   含冬也不信。   “你不信,我引你去看。”   巧娘神秘兮兮的拉过含冬的手,两个人踏进暖阁。   里间蒋离正捧着诗词册子认字呢,听到声响,连忙打滚躺到一边。   “四姑娘,我们换这件衣裳好不好?”   巧娘又从衣柜中寻出了那件大红色的肚兜,上头还绣了一朵不知是什么的大红花,瞧着艳俗极了。   蒋离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小肉胳膊连连摆手,胳膊肉晃荡起来,像个小肉团子。   “那这件呢?”   巧娘拿起另外一件淡雅的。   蒋离点头。   “咿咿咿咿呀。”   巧娘强忍住笑意,将那件艳俗的往旁边一扔。   “你瞧,人小鬼大的很。”   含冬笑着走上前,揉了揉蒋离的小脸蛋。她又香,生的又漂亮,蒋离极为享受的被她揉着。手抓着含冬的胳膊,不愿意撒手。   “她喜欢你呢。”   巧娘坐下,刮了刮蒋离的鼻子。   “哪里就喜欢我了,我还是第二次见四姑娘呢。”   头一次还是蒋离出生那日,她匆匆的瞧过一眼。   “四姑娘喜欢这位姐姐吗?”   巧娘同蒋离相处了几日,早就明白看透了蒋离小脑瓜子想的什么。   “鹅鹅鹅。”   蒋离费劲的试图挤出嗯这个字,出来的却是鹅,像在打嗝。   “你瞧瞧。”   含冬脸颊微红,她头上戴了一朵素雅的苍蓝绒花,淡雅恬静的模样,不像丫鬟倒像个小姐。   “四姑娘身边正没大丫鬟伺候呢,不妨你去跟老太太说。左不过你跟沈姨娘平日里也是极为亲厚的,太太也不会说什么。”   巧娘捧起针线,对着花样子比照那个没成型的肚兜。   “若是四姑娘在太太房里养着我便说了,可如今是在仁清堂。莫非这里就没有好的?非要外面丫鬟进来伺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太不放心老太太呢。”   含冬喜欢蒋离这个玉一般的娃娃,也想跟在姑娘身边做一等丫鬟,可这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你说的倒也不是没道理,只日后多来玩玩。”   巧娘颔首,叹了口气。   “巧姐,如今我还能常出府去,帮你照看着家里。若是我真到了仁清堂,日后谁帮你给男人孩子带信?”   含冬牵起巧娘的手,笑的甜甜的。   “巧娘,巧娘,在这做什么呢。白先生来了,老太太叫人带过来替你们几个伺候四姑娘的人瞧瞧身子。免得你们染上什么病气,传给了四姑娘。   哟,这不是含冬吗?还没回去?”   老太太身边大丫鬟喜鹊笑吟吟走上前。   “正打算回去了。”   含冬连忙起身,朝喜鹊笑了笑。   仁清堂的丫鬟们站做一排,前头放着一张黄杨木桌子,桌上隔着一个大药箱。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正在整理药箱内的东西,含冬抬眸,白先生一身素衣,一块方巾裹着头发。眉眼如水墨画般淡雅,神色常是温柔的。   “白先生。”   含冬隔着一丛落了雪的杜鹃花,轻轻喊了句。   “含冬姑娘。”   手上的药瓶咕噜噜滚落到桌子的另一边,白植连忙弯腰去捡,手看看抓住药瓶的一端。他松了口气,待再抬头看含冬时,只剩下了一丛杜鹃花。   衣角拂过杜鹃花,落了簌簌的碎雪,白植下意识的笑笑,伸手揉了揉鼻子。   他同含冬自幼相识,可自从她进了蒋府园子后,见面的机会便少了。适才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不过兴许她并未曾想说什么。   “烦请姑娘伸出手来。”   他定下心神,低声道。   柳氏处,门帘又加了一层。蒋月的确是患了风寒,如今正窝在柳氏怀里,鼻尖上还挂着眼泪。   含冬进屋,正巧跟立春撞见。   “叫你送个梅花怎么去了这么久?快去给大姑娘熬药。”   立春撇嘴,推了一把含冬。   含冬抿唇,不敢多言,乖巧的走进小厨房。药方搁在灶台上,一个小丫鬟正坐在炉子旁打着盹。   看见含冬进来,她立马站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含冬拿起那张方子,是白植的字迹。   “这里我来吧,昨儿你守夜定是没睡好。”   含冬笑笑,贴心的帮小丫鬟整理好衣裳。   “谢谢含冬姐姐。”   小丫鬟拖着脚步走了,含冬将那药方塞进怀中,脸颊浮现出一抹绯红。想起适才白植的眼神,不由的又想起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含冬,等我攒到五十两银子,便去你家提亲。你只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白植漂亮的眼在月光下格外温柔,他坦坦荡荡的站在门口。   “我……”   含冬怕羞,一把关上了门。   “我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今生是非你不娶的。你……你且再等等吧。”   白植朗声说了句,见屋里人没声响,才转身走了。   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含冬拽着帕子,脸烫的厉害。   心口的那一句愿意,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说不出口。只能默默的等待着白植离开,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遇。   药熬好的时候已经夜深,含冬把药端到主屋,被立春接过。   “你去用膳吧,里面我伺候就行。明日还是你出府买东西,可别在外面瞎玩。”   立春淡淡的吩咐。   “知道了。”   含冬点头应下,在柳氏院中,立春便是第二位主子,说话没有谁不听的,日常家事她也都在打点着。   常言道高门的大丫鬟,便是比四品官的嫡小姐都要有体面。   “太太,药来了。”   “快端过来,月儿的身子好像越来越热了。”   柳氏连忙接过药碗,亲自给蒋月喂药。   可惜蒋月似乎是烧糊涂了,喝一口吐一口,竟是都洒了出来。   “这可怎么办。”   “奴婢来吧。”   霜降走上前,低声道。   “好好好,你素来服侍她的,想来比我有法子。”   柳氏连忙将碗递给霜降,担忧不已,说话都快了三分。   “姑娘不爱吃苦药。”   霜降从荷包中拿出蜜饯果子来,先在蒋月嘴边擦了一圈。   果不其然,蒋月尝到甜头,不由自主张开了嘴。   霜降连忙喂了一勺药,蒋月尝到药,眉头不由紧皱,然汤已经下肚,便是想吐也不能了。   “这丫头,病成这样都还在耍机灵呢。”   柳氏叹了口气,蒋月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这说明大姑娘病的还不算重呢。”   立春开口,说的柳氏展眉笑了笑。   这倒也是,若是病的厉害,也没心思嫌药苦了。   霜降就按照这个法子,给蒋月喂完了药。   “抱姑娘去睡觉吧。”   “是。”   霜降抱起蒋月,进了里间碧橱阁。   立春帮柳氏整理好金丝软枕,添了杯新茶。   “这茶倒是不如往常的好。”   “前儿老太太分的,说是她收了许久的陈茶,特地给太太喝。”   柳氏听完,将茶杯搁下。   “母亲这是敲打我。”   “太太,有些话奴婢本不想说。只是今日白先生给大姑娘看完病后,竟被老太太喊去给仁清堂的丫头婆子瞧病。咱们家虽然对下人宽厚,却也没有叫姑娘哥儿的大夫给奴才瞧病的道理。”   立春说的委屈。   “这些话是你能说的吗?”   柳氏皱眉,她不愿意听这样的话。   “便是太太不爱听,我也要说。老太太就是瞧不上咱们院子,否则也不会将四姑娘带去仁清堂养。沈姨娘分明是自尽,太太你却为了蒋府的颜面未曾说过半句。   现在满府上下,谁没有背地里嚼舌根子。说是您妒恨,手头沾了人命。” 第04章 扯头花   柳氏心中发堵,……   柳氏心中发堵,嗓间微紧,欲要咳嗽。   立春连忙伸出帕子,柳氏接过捂唇咳嗽片刻。   松开帕子时,那帕子上俨然有一团微红的血迹。   柳氏脑袋发晕,并未注意。立春连忙将帕子捏紧,心头一时愁绪万千。   “太太,还是要想法子才行。”   “日后我们只尽心尽力对四姑娘好就行,下人们的话又有什么要紧。我乏了,服侍我睡了吧。”   柳氏心肠软,断然做不来后宅争斗之事。   立春从小伺候柳氏长大,知她的性子。只能吹灯,服侍柳氏睡下。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起来,日头正好。一片霁晴之色,丫鬟们手中拿着不大的扫帚,轻轻扫走花丛上的残雪。   园子里的花草都娇贵,雪若是长久压着,怕是明年初春抽不出芽。   “含冬,你过来。”   立春换了一身掐腰撒花裙,上着灰鼠窄肩小袄,站在门廊处。   含冬头顶毡帽,套了一件极宽松的大袄,听见叫声,连忙捂着手跑上前。   “立春姐姐。”   “今日出门,帮我带些紫藤种子。前日太太说湖旁光秃秃的不好看,我瞧着弄些木架子爬紫藤是极好的。”   立春塞给含冬二两银子。   本用不着这么多,但含冬知道立春不缺钱,遂没多说。   “动作麻利些,快点回来。”   “是。”   含冬应下,将银子塞进随身布袋中,转身跟着采办的婆子走了。   眼见着含冬离开,立春方才进去叫柳氏用膳。   柳氏兴致缺缺,随便对付了几口便搁下了银筷。她瞥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轻声道。   “去仁清堂瞧瞧四姑娘。”   仁清堂内,也在打扫积雪。老太太靠在软塌上,面前摆了一张矮桌,正在制香。   柳氏进屋,头一眼瞧见的便是那搁在青玉瓶中红艳艳的梅花,原本是她送给蒋离的,如今却搁在老太太屋中。   她低眸,轻轻咬了下唇。   “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眼瞧着香盏,低声问。   “媳妇来瞧瞧离儿,也不知道她这几日好不好。”   “那丫头估计还在睡呢,你去瞧瞧吧。”   老太太扫了一眼站在柳氏身边的立春,这丫头穿的未免太打眼了些。老太太抿唇,敲了敲盏,没再说别的。   柳氏带着立春走进房中,只见蒋离身上穿了件藕荷色小袄,越发衬的她清丽可人。   眉眼像极了故去的沈姨娘,却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少了那层忧愁之色。   “离儿,母亲抱抱你。”   柳氏朝蒋离伸开手。   蒋离见柳氏也生的漂亮,没拒绝。巴巴的伸出双手,被柳氏一把抱起。   小奶团子自带一股香味,柳氏瞧见她,心情也开阔不少。   “太太,你最近身子不好,还是少抱会吧。”   立春低声道。   蒋离看向她,立春生的也标志,可总觉着她有些刻薄。看自己的眼神也裹着刀子,蒋离不喜欢她。   “我来吧,太太。”   柳氏本不愿意松手,但是见立春已经伸出了手,只能应下。   可却没料到,立春的手刚摸到蒋离,小奶团子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柳氏连忙重新将蒋离抱紧。   蒋离哭声虽然响亮,却没有一滴泪,干打雷不下雨。   立春越发狠的瞪了她一眼。   “太太,我来哄吧。”   柳氏看了一眼立春,心里还是不愿意松开手。   主仆两个正僵持着,巧娘已经掀开帘子跑进来了。   “孩子怎么了!”   巧娘担忧的说道,身手利索的将蒋离抱过来。   闻着巧娘身上的奶香,蒋离便止住了哭,乖巧的窝在巧娘怀中,用手摆弄着她胸前的玉坠子。   “四姑娘真是奇怪,我们太太不过碰了碰便哭起来了。巧娘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倒像是太太要害她似的。”   立春虚伪一笑,说话带刺。   巧娘面露不快,府中都在传沈姨娘是被太太逼死的,她难免也会带些偏见。   “哪敢,我只是个奶妈子,一心只为着姑娘好罢了。姑娘若是平平安安,不哭不闹的,我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在怪太太将四姑娘弄哭了不成。”   立春牙尖嘴利,声势也大。   外间老太太也听了大概,她皱眉,冷冷的拍下拨弄香片的银簪子。   “我去瞧瞧。”   喜鹊会意,连忙三步并作一步走到内屋,关上房门。   “这是在闹什么?当着太太,姑娘的面,立春你一个丫鬟这么大嗓门做什么?”   喜鹊同立春向来不对付。   “那你倒是要问问你手底下的人了。”   立春也不怕,别说是喜鹊了,便是老太太来了她也依旧这么着。   纵观南国,后宅事务谁不是交给正房太太管的。唯有蒋府不同,老太太这样大的岁数,还把持着管家权不放。   立春便是争的头破血流,也定要帮柳氏抢过来。   “我何曾说过什么?不过是怕四姑娘有事。”   巧娘反驳,她也是个脾气大的。   “喜鹊,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个丫头拌拌嘴常有的。”   柳氏低声劝道,伸手扯了扯立春的衣袖。   “这话虽不是我说的,但如今瞧太太这般,我也只能斗胆说上一句。太太性子和善是好事,可若是惯着手底下人没规矩了,那这和善变成了错处。咱们这样的人家,家风最是森严。   老太太便是打量着太太这性子,方才……”   喜鹊话未说完,脸上竟挨了立春一巴掌。   打的她半张脸立时红肿起来,好没脸面!   喜鹊在蒋府这么多年,这是头一回挨打。若是挨主子的打便也罢了,现在竟被立春打了。   一时间悲愤交加,喜鹊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这怎么了得,立春。”   柳氏紧张的拉过立春的手,这丫鬟今日怎的如此莽撞。   一旁的蒋离则兴头十足的瞧着这一场戏,平日都是在小说里头看丫鬟们扯头花打架,没料到今日居然瞧见了现场版。   “是她嘴巴不干净,攀扯太太的不是。”   立春脾气暴躁,但最忠诚。见不得有人欺负柳氏,更何况是喜鹊这样当着面数落的。依他说,这一巴掌还远远不够。   喜鹊捂着脸踉踉跄跄的跑到老太太面前,哭的可怜。   “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瞧,立春竟这般瞧不起人。”   喜鹊放下帕子,露出自己已经肿起来的半张脸。   老太太见了,一把推开香盏,看来今日这香是做不成了。   “太太叫她打的?”   “不是!是我自己打的。”   立春干脆一把掀开门帘,从里屋走出来,直挺挺的跪下。   “你好大的威风啊。”   老太太眯眼,轻声道。   “若不是喜鹊姐姐数落太太的不是,我也不会打她。都说咱们蒋家家风严谨,我倒是想请老太太评评理。一个破奴才,签了死契的玩意儿,有什么资格指着皇上亲封的县主,蒋府正房大太太骂。”   立春一番话说完,站在后头的柳氏酸了酸鼻子。这丫鬟,满心满意都是为着她好的。   “我不过是叫太太不要对你们这些丫头太和善,我何曾骂过太太。”   喜鹊委屈的摇头,一双眼巴巴的望着柳氏。   “太太,我可有半个字骂过你?”   “越发没规矩了。”   没等柳氏回应,老太太冷声呵斥道。   “素来没有主子跟奴才对峙的理,你是什么身份?看来是我素日太和善了才对。”   说罢,老太太叹了口气。   “你这幅骄纵的模样我也是留不住你了。”   “老太太,我没有。老太太。”   喜鹊见老太太要赶她走,才真是吓得魂都没了。她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母亲。”   柳氏瞧她可怜,没忍住开口。   “你说。”   “喜鹊也是为了我好,并未说过我半句不是。这事原是立春的错。”   立春听了这话,脑袋气的直发晕。   “既如此,那便是立春的不是了。”   老太太顺势颔首,看向立春。   “只是立春这丫头自幼跟在我身边,又是宫里太妃赏的。还请母亲留些情面,我自带回去管教。”   柳氏也不希望立春挨罚,两个她都想保。   老太太像是早就料想到她会如此,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你便带回去管教吧。”   “谢过母亲。”   柳氏连忙拉起立春,带着人走了。   透过窗子,老太太目送着柳氏离开。一时间心头千杂万絮,没了兴致。   “老太太。”   喜鹊自己擦干净眼泪,站起来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你也没必要闹这一出,脸打坏了怎么办。”   老太太望着喜鹊脸上的巴掌印,颇有些心疼。   “喜鹊跟着老太太这么久,不过才挨了一巴掌,算什么。”   喜鹊摇头,低声继续道   “我也知道老太太愁什么,咱们家这样大一个府邸。单单是大房这边就有丫鬟婆子上千人了,这些下人们个个都藏着心思。柴米油盐,花草树木,都是难管的差事。稍有不慎,就能出上千两的亏空。   这些年,冷眼瞧着大太太行事,就不是能管得住家的。她身边那个立春,又不是省油的灯。偌大的家业,您哪里敢交给她们。”   今日闹这一出,也是想叫柳氏看清楚,立春再也留不得。   可惜柳氏还是那个软包性子,敲打不动。   “是啊。”   老太太点头,下意识的往里屋瞧了一眼,不料却正巧撞见蒋离鬼头鬼脑的模样。   蒋离心下一惊,连忙一头埋进巧娘怀中。   “四姑娘不是想看热闹吗,怎么又不看了?”   巧娘不解,低声问道。   嗨,巧娘这个一根筋的直性子。自己才出生多久,哪里就会看热闹了。   蒋离暗自腹诽道。 第05章 金麒麟   “巧娘,将四姑……   “巧娘,将四姑娘抱过来。”   老太太笑笑,原本阴郁的心思瞧见蒋离这机灵的小团子散了不少。   “诶,老太太您瞧瞧。四姑娘如今是越发有主意了。”   巧娘笑着颔首,踏着小碎步将蒋离抱到了老太太面前。   “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主意。”   老太太接过蒋离,这小奶团子竟一下子扎进了她怀中。   蒋离方才瞧着,深知老太太的不易。加上老太太身上香味清雅,叫人闻着便不想撒手。她巴巴的用脸蛋蹭着老太太的衣裳,逗得老太太发笑。   “瞧,四姑娘知道老太太心情不好,便逗您开心呢。”   巧娘是个爽快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老太太听了这话,再看蒋离的模样,竟觉得巧娘说的有几分道理。   “今日用过膳了?外面风虽然冷,却也可以带她去廊下逛逛,只多加件袄子。”   老太太抱了会,胳膊酸疼。年纪大了便是如此不济,她叹了口气,将蒋离递给巧娘。   外面冷风吹得厉害,老太太瞧了一眼喜鹊又道。   “你去把我嫁妆箱子里的那两个金麒麟拿过来。”   喜鹊会意,知道老太太说的是她当初嫁过来时,先皇后亲赏的那一对金麒麟。   先皇后原本是想给老太太孩子用的,却没料到,老太太福气太薄,生的孩子都没保住。那对麒麟便一直放着,再没拿出来过。   “那麒麟呢,是我见过最巧妙的。”   老太太提起那麒麟,便不由自主笑起来。她低声对身边丫鬟们接着说道。   “动起来便能发出如同马啸一般的声响,只是声音不大,放在耳边方才能听见。那东西传闻是西方的能工巧匠所制,如今我年纪大了,耳朵也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听见那麒麟的声音了。”   “老太太又在乱说了,您若是耳朵背,那我们一个个便都是聋子!”   巧娘连忙笑着开口。   惹得一众丫鬟们都笑出声,蒋离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眼巴巴的望着喜鹊端了一个白玉匣子过来。   龟龟,真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随便拿个盒子都是那样通透的玉石做的,那里头的玩意该有多贵。蒋离前世死前,只爱两物。一是钱,二是吃。   如今看见这么贵的好东西,便不由自主的往前奔。   巧娘按着蒋离不安分的小胳膊,“四姑娘,这东西都是你的,何必这般着急。”   蒋离听了这话,方才停下动作。   喜鹊将玉盒递给老太太,老太太亲手打开。   蒋离只觉得自己被一阵光闪了眼睛,待看清楚那匣子里的麒麟时,差点流出哈喇子。   那麒麟小巧的紧,然每一处都精致的泛光,虽是金子所制,却不带任何俗气。瞧着栩栩如生,便是那麒麟角都刻画的极为精巧。   蒋离的眼神就没从那玩意上离开过。   “离儿?眼睛都看直了,来,祖母给你带上。”   老太太看着蒋离的模样,是愈发相信巧娘的话了。这丫头虽然还不足月,却真的是有心思的。   像这样早便有主意的孩童,便是老太太也是头一次见。   “啊,啊。”   蒋离着急的凑上去,手舞足蹈的。   “好了好了,还有一只公的,便拿去给你的哥哥。你哥哥如今在别院住着,听说已然能够背诗了。”   老太太说着,将那玉盒重新递给喜鹊。   “我马上就给三哥儿送去。”   喜鹊笑着道。   在蒋府,姑娘都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个个都宠溺非常。便是严厉如同蒋江鹤,对待女儿也会多几分慈爱。   相比起来,蒋府的哥儿们一个个却都过得苦哈哈的。   他们一岁之后便会离开后宅,直接送到别院生活。每个哥儿待遇相同,别院内统共便只有四个嬷嬷并十来个小厮伺候着,他们的日常除了起居吃喝以外,便是在别院私设的学堂读书。   从前学堂是请的家养先生教课,可前几日蒋江鹤想着家中子嗣年岁渐大,家养先生能力有限,便专门去请了青翁。   听闻青翁来了学堂,蒋家其他几房便也将子弟们都送了过来。   更有赵郡柳氏也商议着要将嫡子送过来上课。   喜鹊拿着麒麟到别院时,蒋燃一个小小的人儿正趴在学堂窗口往外看。   看见喜鹊,蒋燃吓得连忙端端正正的坐好。   老太太身边的人,哥儿们都是带着几分尊重的。   一个不过一岁半的娃娃,装作正经的稳稳当当坐在桌前,听青翁讲学。他哪里听得懂,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了,蒋燃方才松了口气似的,瘫在了桌子上。   “喜鹊姐姐,你怎么来了。”   蒋泽大半岁,却沉稳很多。说话很是利落了,也不怯生。   “老太太叫我来看看哥儿们,顺便给你们拿些东西。”   喜鹊笑着将玉盒打开,里面她专门额外放了一件金老虎。老太太没吩咐,但喜鹊也知道,对待小孩子是要一视同仁的。   “这是给我的吗?”   蒋泽有些开心的看着那个金老虎,好威风!   “对,这是老太太给二哥儿的。挂在腰上,好不好。”   喜鹊笑着将金老虎挂在蒋泽衣带子上,蒋泽终究是个孩子,开心的一直摸那小老虎。随即又皱眉,奶声奶气的问道。   “那三弟怎么办,他没有吗?”   蒋泽虽小,却也知道很多时候他有的东西,蒋燃都没有。   尤其是立春姐姐拿过来的,从来都只有他的份。立春姐姐也常跟他说,他是嫡子,自然要比蒋燃尊贵。   不过蒋泽却觉得,蒋燃跟他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三哥儿也有,他的是金麒麟。二哥儿,你去递给他好不好?”   喜鹊温柔的将金麒麟递给蒋泽。   “好!”   蒋泽坚定的点头,伸出手捧起金麒麟,走到蒋燃面前。   “三弟,这是祖母给我们的,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要又弄丢了,否则二哥会生气的。”   喜鹊在旁边瞧着,蒋泽故作严肃的样子跟老爷还真是相似呢。   蒋燃眨巴眨巴圆眼睛,接过金麒麟。   “谢谢二哥。” 第06章 见哥哥   日头正暖,柳氏……   日头正暖,柳氏窝在外廊上隔着的榻里。茶几上有一香炉并一碗热茶,手边握着近日看的戏曲本子。看了良久,柳氏眼睛有些酸痛,将本子搁到一旁。   “太太,哥儿晚膳回来吃。小厨房问要不要多添几道哥儿爱吃的。”   立春从院子里走过来,手边拿着琉璃盘子,是刚从二房那收回来的。   “泽儿回来,那燃儿呢?”   柳氏随口问了一句,却见立春将脸拉了下来。   “三哥儿自然有老太□□置,如今他们兄妹两个才算是攀了高枝了。”   立春阴阳怪气的嘲讽道,惹得柳氏蹙眉。   “你又是从哪里起的这些酸劲。”   “太太还不知道吧,前儿老太太让喜鹊给三哥儿送了一只金麒麟。那是老太太压箱底的好东西,先皇后亲赏的。   原本是一公一母,公的给了三哥儿,另外一只如今正挂在四姑娘脖子上呢。咱们家的哥儿就只得了一只金老虎,也不知道是打发谁呢。”   立春撇撇嘴,想起这事便是一肚子的气。   麒麟寓意不凡,又是御赐之物。哪里有放着嫡子嫡女不给,给庶子庶女的道理。   柳氏听了这番话,心中如同蒙上一层纱,透不过气。她从榻上坐起来,轻声道。   “沈妹妹走了,老太太怜惜他们两个都是应当的。再者说,月儿不喜欢那些玩意,便是给了她也是浪费。”   她心中虽然不快,面上却仍旧还是和善的。   “太太你心眼好,为了四姑娘的满月礼研究了这么多天的戏本子,奴婢是没觉出他们俩有什么可怜的。不过就是老太太偏心,眼里容不下咱们院子罢了。”   立春满肚子的火气,伸手给柳氏换了壶热茶。   “好了好了,再敢编排老太太,我这院子也容不下你了。”   柳氏拍了拍桌面,立春近来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是。”   立春不情不愿的点了头,端着茶壶和盘子进屋了。   柳氏转身,看见桌上那看到一半的戏本子,忽而心中烦躁,伸手合上。蒋离的满月礼,随便找几处戏唱唱就罢了,兴许老太太那边也有自己的安排吧。   ——————   仁清堂内,也是格外的热闹。   哥儿们放在别院,每月都能回来四天。往常这些时候对于老太太而言,不过就只是多了一道儿孙请安的流程罢了,但是如今却不大相同了。   她膝下养着蒋离,那蒋燃回府自然也是要跟蒋离住在一块的。   “老太太,羊奶羹好了,您瞧瞧是这样的吗?”   喜鹊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羊奶羹走了过来,老太太眯着眼,接过来瞧。   “这是从大漠取回来的羊奶吗?”   “正是呢,只不过长途跋涉的,坏了不少。如今这么点,已经十分难得了。”   喜鹊连连点头,笑着应和。   “没有我小时候吃的香。”   老太太颇为嫌弃的撒开手。   “您老小时候住在大漠,那都是最新鲜的羊奶,哪能跟您比呢?”   迟家早年间在漠北驻扎,故而老太太是在西北风沙里长大的姑娘。这么多年都待在清河,倒是叫老太太颇为思乡。   “也是,那些小辈们也没我小时候肆意。尤其是燃儿,那么小点年纪便要去学堂。你说小孩子能听懂吗?”   老太太摊开手,她是武将世家,对这蒋家的规矩颇有怨言。   “您这么疼爱儿孙,不然到时候老爷来了,您亲自跟老爷说?”   “你这个促狭鬼,我一个老婆子做什么指手画脚,你这是想让我为老不尊。”   老太太伸手戳了戳喜鹊的左脸,低声笑道。   “奴婢哪敢啊。”   喜鹊笑吟吟的施礼,平日里也就只有她敢在老太太面前说几句玩笑话。   暖阁里头,蒋离刚睡醒。一睁眼便是巧娘端上来的奶,她美滋滋的吧唧两口,还真是舒服啊,这样享福的日子最好再长久一些。   只不过每日都要吃奶,着实是有些腻了。若是能快些长大,便更好了。   蒋离喝完奶,舔了一圈嘴。肚子饱饱的,她伸手拍了拍,突然困意又涌了上来。   “瞧,又困了。四姑娘是我见过的,最爱睡觉的。”   巧娘在旁边唠叨了一句,蒋离费力的挥了挥自己的小肉胳膊,试图证明自己不爱睡觉。但是困意来的着实过于汹涌,她没撑住,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人戳醒的。   眼前是一个小圆脑袋,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   “妹妹。”   那小豆包开口,清脆的喊了一声。   靠,好可爱!   蒋离伸出手,想要去摸小豆包。   “三哥儿,四姑娘看来知道你是她亲哥哥呢。”   巧娘在旁边笑着说道。   原来是她的亲哥哥蒋燃啊,蒋离费劲的想了想。在原书中,这位哥哥天资聪颖,为人正直可靠,只可惜后面被原主连累,被迫娶了自己不喜欢的郡主,最后郁郁寡欢。在赴任路上,不治而亡。   蒋离觉得,应该是得了抑郁症,所以才会死的那么早。   她伸手摸了摸蒋燃的小脸蛋,这么可爱的小豆包,这次她可不能再让他得抑郁症了。   “但是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妹妹呢。”   蒋燃说话还有点结巴,但是他非常用心,尽量说的口齿清晰。   “你们是一个娘亲生的呀,血脉相连的。”   巧娘笑眯眯的开口。   蒋燃听了这话,眼中的光顿时黯淡了些,他咬唇,没再说话。   巧娘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并没有察觉出蒋燃的情绪,还接着说道。   “你看你们俩长得多像呀,你们的鼻子简直跟沈姨娘的一模一样。”   蒋离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就没有见过巧娘这么没有眼力见的人。   “巧娘,我渴了,我想喝茶。”   蒋燃打断了巧娘的话,低声说道。   “好,我出去给你拿。”   巧娘出去了,蒋燃看向蒋离,手轻轻的摸上妹妹的鼻子。   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蒋燃咬唇,将腰间的帕子取出来,放在手上看了看。   不行,若是帕子湿了肯定会被怀疑的。   他将视线放到了妹妹的小衣裳上,随即便将脑袋埋进了蒋离的怀里。   “父亲说不准哭,男子汉不准哭……”   蒋燃一边哭,一边结结巴巴的碎碎念。   怀中热热的,他应该是流了很多眼泪吧。蒋离一边想着,一边用自己的小肉胳膊勉强环住哥哥。   没关系,还有我呢。 第07章 醋意大发 蒋燃哭了一阵子,……   蒋燃哭了一阵子,然后又用蒋离的衣袖擦干净了自己的脸。他摸了摸蒋离的小脑袋,奶声奶气的说道。   “谢谢妹妹。”   话音刚落,巧娘正好端着茶杯进来。她先把茶杯递给了蒋燃,转而看见了蒋离的湿衣裳。她皱眉,“四姑娘怎么回事,不是刚给你……”   说完,巧娘瞥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蒋燃。   蒋燃捧着热茶,没说话。   “三哥儿,四姑娘这个衣裳……”   “四妹妹刚才尿床了,我亲眼瞧见的。”   没等巧娘说完,蒋燃便急急忙忙的开口了。   蒋离勉强笑了笑,罢了罢了,她反正还是个小团子,尿床有什么大不了的。   却没有想到,巧娘是个十分尽职尽责的。蒋离刚尿过,是绝对不可能再尿床的。除非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巧娘给蒋离换了一身新衣裳,随即将那衣裳放在鼻子处闻了闻,不对啊,没有味道。   “真的是尿床吗?”   巧娘自言自语的说着,转身将湿掉的衣裳丢进了木筐中。   “还是要请大夫来瞧瞧,四姑娘这样是不行的。”   蒋离苦着一张脸,尿床倒是没什么,但是如果请大夫来,那就意味着要吃中药了。   “看看这小脸都皱起来了,该不会是真的生病了吧。”   巧娘也跟着一起皱眉,颇为心疼的摸了摸蒋离的小脸蛋   “不行不行,要赶快去找大夫才行。”   老太太原本开开心心的瞧着下人们准备晚膳,听见巧娘这么说,面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她低声道。   “先去将白大夫叫过来。”   “是。”   白植来的很快,形色匆匆。今儿日头暖洋洋的,天气也暖和。白植走进里屋,先看了一眼蒋离。   原本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这突然把他叫过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呢。因为一个月内的小娃娃最容易夭折,所以白植是提着保命丸来的。   他笑了笑,将手放在蒋离头上摸了摸,   “四姑娘面色红润,瞧着甚好,不知是什么症状?”   “多溺,刚让她方便过,转而又弄湿了衣裳。”   巧娘低声道,她担心的很。   白植听了这,也并未当回事。他将那湿衣裳放在鼻尖闻了闻,“没事,只是小事罢了。小孩子偶尔这样没什么大碍的,我开一张清热的方子。”   原本这样的症状是用不着吃药的,但是白植伺候惯了这些主子们,深知他们很多时候皆是心病。   若是不开点药,恐怕他们也放不下心。   白植很快就开好了药方,又拿去给老太太瞧过了。   喜鹊掏出一袋银子给他,一路送到了仁清堂外头。   “有劳了。”   “都是小生应当的。”   白植被送出了仁清堂,转身往外厅走。没有料到出角门的时候居然正好碰见了出门买东西回来的含冬。   含冬怯生生喊了他一句白先生。   “你不是前儿刚出去过,这样冷的天怎么又出去?”   白植看着含冬冻得通红的脸蛋,担忧的很。   “前儿立春姐姐要我买的东西我没买着,所以我今儿又出去跑了一趟。”   含冬低声说道,说起这事她也是有些委屈。   紫藤花种子虽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是如今是冬日,哪里又能简简单单的买到呢。当时那老板跟含冬说过几日再去拿,结果立春非不愿意,又催含冬出来买。   “买什么呀,今儿买到了吗?”   “紫藤花种子,买到了。”   含冬点点头,将怀中的种子拿出来给白植看了一眼。   白植抿唇,有些不放心的叮嘱。   “紫藤花虽然好看,但是种子可千万别误食了。”   “啊?是有毒吗?我竟不知道这事。”   含冬眨了眨眼,天真的问道。   “嗯,有毒。咱们吃都没什么,最怕是小孩子吃了,那危害可就大了。你在太太身边,有两个孩子,一定要记得。”   白植细心的说完,还帮含冬整理好了帽檐。   “嗯,你回去路上也要小心些。”   含冬咬唇应下,目送着白植离开,双颊微红。见白植走远了,她方才自己关上了角门,往住处走去。   -------   “含冬那死丫头,买个东西都这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头偷偷玩去了。”   立春叉腰站在廊下,话音未落,就听见含冬进门的声音。   “东西呢?”   “在这里。”   含冬刚把包袱拿出来,就被立春直接抢了过去。   “快去照顾大姑娘和二哥儿用膳。”   “好,立春姐姐,这个东西它有毒的,还是要……”   含冬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要把之前白植说的告诉立春,却没想到立春直接瞪了她一眼。   “种子而已我还能放进嘴里吃吗?快下去干活,别一天到晚想着偷懒。”   说完,立春便抱着包袱走了。   含冬默默叹了口气,立春是一等丫鬟,她也不能再僭越。左不过立春也只是去种着玩,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朝里间看了一眼,见霜降正在给蒋月穿衣裳,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含冬,你回来了。”   霜降刚帮蒋月系好了最后一枚扣子,看见含冬进来,连忙走上前给含冬倒了一杯热茶。   “大姑娘是刚睡完午觉吗?”   “风寒还没好全呢,所以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待会还要去陪二哥儿用膳,姑娘闹得不想去呢。”   “真是的,二弟一个小屁孩回来了,还要我去陪着用膳吗?”   蒋月听了此话,不满的接话。   “是是是,的确不需要你陪着用膳。但是你们好歹这么久没见了,一起跟太太吃个饭,也算是全了太太的心愿呀。”   霜降笑着走过去,伸手帮蒋月把发髻梳好。   “往常都是要去祖母那里的。”   蒋月撇嘴。   “老太太那里要照顾三哥儿和四姑娘,传话说是不用去了。”   蒋月听了这话,啪的一声将簪花丢到桌上。   “自从四妹妹去了仁清堂,祖母就不喜欢我了。都怨四妹妹,也不知道为什么祖母非要带着她。”   小小的一个人,也知道吃醋了。   霜降和含冬两个人尴尬的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大姑娘为何会这么说话。   “真是的,如今祖母是全然不管我了。”   蒋月还在念叨着,随手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拢了拢。   “四姑娘还小,老太太自然是要多照顾一些的。”   霜降叹了口气,可不能让大姑娘起这种不好的心思呀。她连忙开口劝道,哪里有姐姐平白无故说妹妹的。   “不过就是个庶女,有什么的。”   蒋月摇摇头,一张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倒是不好看了。   “姑娘!”   霜降开口,有些为难的瞥了一眼含冬。含冬摆摆手,连忙自顾自的出去了,顺便将帘子关上,免得外头的人听见。   “不知道是谁跟姑娘说的这些话,奴婢只知道老爷说过,在咱们府上是断然不可以有什么嫡庶之论的。先前姑娘也从未端过自己嫡女的派头,为何如今成了这样?”   霜降虽然只是个丫头,但是幼年有娘老子的庇佑,也是读过些许书的。   往常蒋江鹤就常说,不准分嫡庶。老爷虽然是正儿八经的长房嫡子,也是从来没有苛待过自己的庶弟庶妹的。   老太太是续弦过来的,是后娘。但是老爷从来也都是尊重的,在蒋家,礼节重于天。若是大姑娘这些话被有心人听去了,难免是要大做文章的。   “霜降姐姐,怎么连你也向着四妹妹说话。”   蒋月素来跟霜降亲厚,听了这话,心中更觉得委屈。   本来就只是一个小丫头,不过五岁,如今只觉得是自己最心爱的东西都被那个刚出生的小崽子抢去了。   一时间感觉自己是个孤苦无依的人,顿时眼泪便涌了上来,怎么哄都哄不好了。   霜降忙忙的哄了许久,又是给糖吃又是讲笑话的,却还是不见好。最后只能竖起三个指头来,跟蒋月保证。   “好姑娘,奴婢这一生都是向着你的。不管日后有什么事,姑娘都是奴婢最看重的人,别哭了。”   蒋月听了这个保证,方才停了眼泪,她泪眼朦胧的瞧着霜降,轻声道。   “那你跟我写张条子。”   “还要写条子?”   霜降愣了愣,不解的问道。   “自然了,外面的人借点银子都是要写条子的。如今你发了一个这么大的誓,自然也是要写的,否则日后你要是反悔了怎么办。”   说完,蒋月从抽屉里翻出纸笔来,又亲手给霜降研磨。   霜降是会写字的,只是写的不太好看。写了一行字,蒋月便被逗得笑出声来。   “好丑的字,日后可还是要跟着我多多练习才行。”   “那正是了,我自然是比不上南国第一才女了。我说才女大人,咱们能出去用膳了吗?”   蒋月正儿八经的将那张纸收起来,用上好的红木匣子装好,搁到柜子里。又巴巴的拿了一把小金锁,把柜子给锁上。   “行,我们走吧。”   弄完这一切,方才派头十足的一晃脑,自顾自的往前走去了。   饭菜都置办在花厅,花厅原本是四面敞开的,夏季用来纳凉甚好。冬日里,柳氏也喜欢在这宽敞的花厅里头用膳,故而冬日便会让仆人们专门用锦帐支起来,细细的围住了。   “这月儿怎么还不来呀、”   柳氏低声问道,看见蒋泽的模样,便知道孩子这是饿了。   “泽儿,你若是饿了,可以先吃。咱们不必等你那个姐姐。”   柳氏一边说着,一边给蒋泽夹了一块他最喜欢吃的鱼。   蒋泽喉咙明显动了动,但是却十分正儿八经的摇了摇头,轻声道。   “我不吃,父亲说了,同席长者动筷后辈方才能动。如今娘亲还没有吃,姐姐也还没有吃,哪里有我吃的道理。”   蒋泽小小年纪,倒是一板一眼,学了不少规矩。   “你啊,你那个父亲好的没教给你,这些老学究的东西倒是一套一套的。”   柳氏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   “母亲,我不爱听这句话。”   蒋泽皱眉,低声反驳道。   “父亲还有先生传授的都是君子立世之道,并非是老学究。倘若家中礼仪不全,又如何修身,日后又如何入仕?”   蒋泽低声道,一字一顿。惹得柳氏笑出了声,她这个儿子的确是聪慧,但是有时候未免也是聪慧过了头。   不过两岁,便已经成了这样。怕是日后长大了,是要跟他那个刻板爹爹学的一模一样了。   “母亲笑什么?”   见柳氏笑话,蒋泽有些慌了,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母亲是在笑话你,小小年纪就像个小老头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父亲这次去长安是请你回来授课的呢。”   蒋月笑着掀开帘子,风一般的窜到了柳氏身边。趴在柳氏怀里,母女两个都笑了。   “姐姐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蒋泽年纪还小,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嘲笑。却也不知道她们二人究竟是在笑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如今都来齐了,总算是可以用膳了吧。”   说完,柳氏将蒋月抱到了椅子上。   一旁的立春动了动嘴,却没有出声。   “吃吧。”   蒋月率先动筷子,主要是哭了一阵子也实在是有些累了。蒋泽看见柳氏的碗里空空的,他正打算开口,却被蒋月一个鸡腿塞住了嘴巴。   “好好吃你的啊,小学究,若是再唠叨本姑娘,就把你的腿卸下来烤着吃。”   蒋泽委屈巴巴的接过鸡腿,他哪里唠叨了,分明是姐姐不懂规矩。罢了,他自小就明白一个道理,这个家中姐姐最大了。   三人吃的热闹,不过多时便都吃饱了。   蒋月靠在柳氏怀里,捧着蒋泽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是一个用竹子编的小兔子,闻着香,摸起来也不划手。   “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先前小厮出去玩,问我要不要什么东西。我说给姐姐妹妹带一些,其余的都不要。”   蒋泽开口,他吃饱了,说话的力气也小了些,是有点困了。   “给姐姐妹妹带一些,那听你的意思,四妹妹也有咯!”   蒋月却像是被踩住了尾巴一样,朗声问道。   “自然也是有的,不过给四妹妹的是一个小泥人,摆着顽。”   蒋泽颔首,不解的盯着蒋月。   “她一个小妹妹要这些做什么,又没有用。”   蒋月嘟嘴,那股子怒气又涌了上来。   “月儿,哥哥给妹妹礼物是应该的呀。”   柳氏摸了摸蒋月的小脑袋。   “说起来,你的礼物还没有送过去吧。霜降,劳烦你带着大姐儿和二哥儿去仁清堂,给老太太请安,顺便将礼物送过去。”   “我不去。”蒋月嘟嘴,摇摇头。   “姑娘,不是说惦记着老太太吗?”   霜降笑吟吟的走上前,拉了拉蒋月的衣袖。望着霜降渴求的双眸,蒋月兴致缺缺的点点头。   “好吧,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我勉强去看一眼那臭丫头吧。” 第08章 庶子庶女 “老太太,大姐儿……   “老太太,大姐儿和二哥儿来了。”   小丫鬟刚通报完,蒋月便自己掀开帘子,一把扑到了老太太身上。   “祖母,月儿想您。”   蒋月虽不是老太太身边养大的,但是先前家中独她一个,老太太也颇为宠爱。故而祖孙两个的关系不错,蒋月在老太太怀中撒娇也是常有的事。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抱着祖母不撒手呢。”   老太太笑着敲了敲蒋月的小脑袋,随即又伸手牵过走在后面乖乖巧巧的蒋泽。   “泽儿又长高了些。”   “我长高了三寸。”   蒋泽一本正经的回答,话语中还带着些许的小骄傲。   “还是多吃些,高是高了,但感觉又瘦了。”   “祖母,弟弟每天都用功念书呢,当然就日渐消瘦了。对吧,弟弟。”   蒋月冲着蒋泽做了一个鬼脸。   蒋泽摇摇头,没说话。姐姐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在夸自己,他越发觉得自己读的书还很不够,比不过五岁的姐姐。   “那也要按时用膳?你们都吃过了吗?”   “吃过了,今日祖母都没有叫我们来一起用膳,祖母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蒋月说到这个便有些委屈,一双圆圆的眸子泪眼朦胧的。   “你四妹妹还小,一起用我怕你们嫌她。祖母怎么会不喜欢你们两个呢,都是咱们蒋家最有出息的。听闻你先生又夸了你,都传到南安太妃那了。南安太妃前儿找我烹茶,还说要请你去她家做客呢。”   蒋月的才名在整个清河都是响当当的,三岁便能成诗,当年也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一年以来,她也受到了不少的称赞,南安太妃也不是头一次请她去做客了,但是蒋月不太喜欢这位太妃。   “又去啊。”   “姑娘这几日感染了风寒。”   霜降连忙开口,笑着帮蒋月说话。   “那就不去了,我们蒋家的姑娘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都不能强迫咱们。”   老太太是宠蒋月的,捏了一把蒋月的小脸蛋。   “还是祖母好。”   “祖母,我同姐姐来是给四妹妹送东西的,四妹妹在哪呢?”   蒋泽一心还想着见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妹妹,他手里还抓着泥人盒子呢。   “在里间呢,刚用过膳,大约是在睡觉。你们进去瞧,轻声些。”   老太太比了个嘘,随即将蒋月从自己怀中拉了出来。   “你也一起去看看,快一个月了,你还没见过妹妹呢。”   “知道了。”   蒋月咬唇,不情不愿的牵着蒋泽往碧橱阁走去。   碧橱阁静悄悄的,下人们也都不在旁边伺候。两个小人脚步声很轻,故而一心看书的蒋离并没有听见她们进门。   “四妹妹……”   蒋泽惊讶的喊了一声,只看见一个没满月的小丫头正趴在一本书上,似乎看的正起劲一样。   蒋离抬眼,三双无辜的大眼睛互相瞪着。糟了……蒋离赶紧伸手将那本书猛地一扯,只听得嘶一声,书被她扯下了一页。蒋离赶紧模仿婴儿的姿态,将那张纸塞进了嘴里,吧唧吧唧。   “蠢丫头!”   蒋月嘴里嫌弃着,脚底却没闲着。一个健步冲上前,掰开蒋离的嘴巴,将纸拉出来,随手丢到一旁。   “也不知道老太太喜欢你什么。”   蒋月说完,伸手敲了蒋离一下。   “姐姐,你欺负弟弟也就算了,怎么连妹妹都要欺负。”   蒋泽噘嘴,低声说道。   “蒋泽!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蒋月嘟嘴,将胳膊抬起来抱在胸前。   “自然是你这边的,你是我的亲姐姐。”   蒋泽微微叹了口气,年幼的他还不知道,往后一生,都会被这个问题给困扰。   他踮起脚尖,将泥人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到一边的架子上。   泥人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唇红齿白,胖嘟嘟的憨态可掬。蒋离扫了那泥人一眼,没有多大的兴趣。   不过也算是知道了眼前这两个小屁孩的身份,蒋府里头的嫡子嫡女,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他们两个从小便颇有才名,在书中更是风头无两,一路风风光光的富贵到了最后。   虽然在原主的视角上,眼前的这一对姐弟是仇人。尤其是蒋月,飞扬跋扈,从来不把原主当回事。偏偏原主也是心高气傲的性格,两个炮仗放在一起自然不得安生。   不过就冲着蒋月刚才把纸从她嘴里拿出来的动作,蒋离便对这丫头没什么恶感了。书中那个坏女人现在不过五岁大小,一切都还来得及纠正嘛。   蒋离伸出胳膊,朝着蒋月。   “呀呀呀……”   “你又在做什么蠢事。”   蒋月皱眉,她看不懂蒋离的意思。   “大约是想让姐姐抱吧。”   蒋泽低声道,眨巴着双眼。这四妹妹也是奇怪,居然不怕大姐。   “你休想让本小姐抱你!”   蒋月往后撤了一步,开什么玩笑,她可是蒋氏嫡女,还是南国第一才女,怎么可能屈尊降贵去抱一个庶女……   但是,这蠢丫头一直朝她伸手呢。   “呀呀呀。”   婴儿的声音都是好听的,蒋离又生的软嘟嘟,一边伸手一边冲着蒋月笑。   “罢了,勉强抱一下。”   蒋月僵硬的走上前,一把将蒋离扯了起来。她自己都只是个孩子,力气并不大。也没有什么抱孩子的经验,再加上蒋离生的比一般孩子还重些。   故而一时间没有站稳,竟双双的往地上倒去。   “姐姐!妹妹!”   蒋泽见状,连忙扑上去想救,但是也来不及了。   姐妹两个齐齐跌落在地,蒋月第一个哭出了声。   蒋离心中懊悔不已,就不应该叫小姑娘抱她,自己有多重心里没点数吗?   老太太被喜鹊扶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五岁大的蒋月趴在地上嗷嗷的哭,马上满一个月的蒋离像个没事人一样就只有眉头微皱着,这种场面也属实罕见。   丫鬟们很快将两位姑娘抱起来,蒋月抽泣的厉害,她是吓了一跳。   蒋离想了想,还是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蒋月的脑袋。   “啊啊啊……”   婴儿说不出话,声音却清脆。   蒋月顿时忘记了哭,这小奶包是在安慰自己吗?她顿时羞红了脸,随即将脑袋往左边一扬,她才不需要。   “哎哟哎哟,我不过就是出去扒了口饭,怎么成这样了。四姑娘没事吧!”   巧娘在后院吃饭呢,也是听到旁人窃窃私语说前面出了事,赶紧撒开碗跑过来。听闻是四姑娘跌落在地了,巧娘急的跟什么一样。   一把将蒋离从丫鬟手里抱过来,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下。若不是有哥儿在,巧娘怕是要将衣裳解开检查。   “没事,二位姑娘都没什么事。老太太还在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喜鹊拉了巧娘一下,轻声道。   “是奴婢的错,奴婢也是担心。”   巧娘说着,看了眼一脸傲娇的蒋月。这柳氏身边的人啊,都不可信。谁知道会不会在背地里弄些幺蛾子,世家大族这里头的龌龊事谁不知道。   再者说了,沈姨娘不就是死在柳氏手里头的吗?想到这里,巧娘不由得抱紧了蒋离。四姑娘乖巧聪慧,她一定要守好了。   “好了好了,都只是小事。月儿不疼了吧?”   老太太开口,先问的蒋月。   “还有点疼。”   蒋月原本不疼的,老太太一问起来她反而觉出疼来了。   “回去叫你母亲找大夫瞧瞧好不好?”   “嗯。”   “没什么事的话,你们俩就先回去吧。霜降,好好的照看着,路上别又出事。”   老太太温和的很,但是这话在霜降耳中听着却格外不舒服。   她抱着蒋月,牵着蒋泽堪堪行了个礼,便打算往外走去。   “等等,把大姐儿放下来吧。又没有什么,这样抱着成何体统。”   老太太又开口,叫住了她们。   霜降愣了愣,蒋月就算没有摔上,也是受了惊吓的。老太太怎么能这么说呢……   “放我下来吧。”   怀中的蒋月倒是乖巧,拍了拍霜降的胳膊。   “好。”   霜降这才将蒋月放了下来,一手一个,牵着出去了。   这厢,喜鹊放下了门帘,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了巧娘一个。   “老太太这是突然怎么了。”   弄完这一切,喜鹊方才回头,轻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看着四丫头可怜罢了。”   老太太摇头,随手帮蒋离盖好被子。   “想必大姑娘不是故意的,她虽平日里骄纵,却没有坏心思的。”   “从前是没有,只是自从四丫头出生之后。大姐儿嘴里便时常说些庶女庶子之类的荒唐话了,我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想必是跟那个叫做立春的脱不了干系。”   喜鹊见状,咬唇没再接话。倒是巧娘自顾自的开口,   “立春那丫头的确不是个安分的,但是老祖宗,她一个奴婢能翻出多大的浪呢。最怕的便是主子在后头使坏,四姑娘一个小娃娃,今日若真的摔坏了,咱们还能说什么不成?   总不能也将大姐儿也摔坏了赔吧?所以说背后指使之人最是恶毒,那沈姨娘……”   巧娘还准备说,袖子却被拉了拉。她低下头,没想到居然是蒋离一只小手扯着她呢。   “算了,我还是不在四姑娘面前说了。孩子无辜……”   “你先照顾她。”   老太太拿起拐杖,再次看了一眼蒋离。这姑娘生的跟沈姨娘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着便觉得可怜。   巧娘的那些话一直盘旋在她耳边,叫老太太心烦。   二人走出去,喜鹊服侍她靠在美人榻上。正好到了老太太喝药的时候,小丫鬟早就已经将药碗准备好了放在小炉上热着。   “你先出去吧,单我一个人陪老太太就行。”   喜鹊拍醒了在旁边守着火候的丫鬟,压着嗓子说道。那丫鬟点了头,将扇子交给喜鹊,自己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喜鹊将药装好,端到老太太手边。见她还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勉强扬唇笑道。   “老太太还想着那事呢。”   “你觉得今儿这事,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瞧您说的,大姐儿是您看着长大的,您怎么还疑心她呢。我若是大姐儿,可是要大哭一场了。”   喜鹊摇摇头,轻声道。   “太太那个院子,旁的都好。单单那个立春搅混了一池子水,弄得好像所有人都不清白了。但老太太同旁人可不一样,您是有一双慧眼的,可千万别冤枉了池子里的莲花啊。”   “你的意思是,太太倒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她对这个儿媳妇是不满意的。   “沈姨娘这件事,奴婢不在身侧,自然不知其中内里。但奴婢却始终记得一件事,先前在碧桐园瞧见太太亲手救了一窝燕子。是从野猫的口中夺下来的,当时太太被咬的鲜血淋漓。”   喜鹊笑了笑,拿过美人捶给老太太捶背,随即轻声道来。   “奴婢当时正好在阁内偷懒呢,太太也是独自一人。想必这事也就只有我跟太太两个人知道,之后老太太不是还责怪太太自己不小心,怀孕的时候还弄伤了手。若是老太太您瞧见了太太救燕子的样子,定然不会忍心责怪的。”   “这事你怎么从来没提起过?”   老太太皱眉,不解的问道。   “我说那些做什么,您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在背后说旁人的事。”   喜鹊摇摇头,低声道。   她是自小跟在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娘老子都死了。当初是舅舅把她卖进蒋府的,签的是死契。是因为容貌生的体面大方,才得了老太太的慧眼。故而在喜鹊心中,老太太才是她唯一的亲人,她跟着老太太识字念书,学着管理内宅,是颇有几分才干的。   如今说了这么一番话,老太太自然也不会去疑喜鹊是收了太太的好处。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些,低声道。   “你都这么说了,那说明我这个二儿媳妇还算是有几分可取之处。只是那个立春,着实是留不得。”   “奴婢也觉得留不得,但她好歹是陪嫁来的,哪能立马就除了。老太太别心急,先喝了药,日后再慢慢商议。”   喜鹊应和,在她看来,那立春才是真正的蛀虫。   “你这丫头就知道哄我喝药。”   老太太跟蒋离一样,是个最厌恶喝药的性子。不过年纪大了,有时候也就由不得自己。她捏着鼻子,将一碗药灌进去,苦的整张脸都皱起来。   “行了行了,还是咱们的老祖宗呢,这副模样真是一点威严都没了。”   喜鹊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蜜饯悄悄的塞到老太太手里。   蜜饯是白先生特意说了不准吃的东西,但是有时候老太太还是会馋嘴。   “这果子好吃,到时候满月酒上多摆一些。”   老太太在嘴里多含了一阵子,低声说道。   “好,前儿太太还说还帮四姑娘操办呢。往常来说,这些都是太太该做的事。”   喜鹊暗示道,老太太却拍了拍桌面。   “不必了,别的都没什么。四丫头的满月酒还是我来办吧。”   “好好好。” 第09章 满月酒    蒋离的满月酒……   蒋离的满月酒选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冬日的寒意已经快要过去了。院子里的各类花草都开始悄无声息的抽条发芽,老太太最喜欢的海棠花也被喜鹊吩咐人从暖房里头抬了出来,照照这许久不见的日光。   后宅之内热闹非凡,厨房从天不亮便开始准备了。外头宴席摆了上百桌,喜棚搭的长长的,恨不得将整条街都占满了。   知道的是蒋府家的四姑娘过满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当今圣上御驾亲征了。   蒋离头一次看见这么多的人,也是头一次打扮的这么隆重。单说她头顶上的那顶帽子,便是镶了海珠的,一颗足足跟她的大眼睛一样大。   戴着嘛,确实是有点重,但是蒋离一点都不累。她喜滋滋的笑,被巧娘抱着穿梭在贵妇之中,这种被金银珠宝,香粉胭脂包裹着的感觉可真是太棒了。   “老祖宗,你家的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讨人喜欢。”   坐在老太太身边的,是一位衣着华丽富贵的老妇人。她比老太太瞧着年纪还要大些,身上穿着锦缎是宫中特供,举手投足之间皆富贵端庄,一瞧便知道是宫里的人,正是南安太妃无疑。   “你啊你,先前还说喜欢我们家大姐儿,如今又抱着四丫头不撒手。我倒是想问问,你家是没有孩子吗?”   老祖宗同南安太妃素来交好,说话自然也随意些。   “我有,老妹妹,你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女娃娃吧?可偏生,只生出来儿子。本以为能抱孙女,却没有想到那小两口也不争气,还是只得了一个孙子!”   南安太妃一边逗弄着蒋离,一边笑着道。   “你就该打嘴!这话说的究竟是在诉苦呢,还是在跟我这个老婆子炫耀呢!”   老太太朗声道,用拐杖轻轻敲了几下地面。   “我这是在羡慕你有好福气呢!儿孙满堂,我那个不争气的孩子,如今还在漠北呢!”   南安太妃说起来,眼中竟涌起泪来。   蒋离被这突如其来的哭戏吓了一下,反应过来,便用衣袖擦了擦太妃的眼。   “老姐姐,你那孙子莫非也跟着在漠北呢?”   说起这个,两位老人的神色都沉了沉。‘   “圣旨说的是一家子都要去,我那孙子自然也要去。不过我不放心,总是要寻法子将他接回来的。   你从小也是在漠北长大的,应当知道有多艰苦。如今又不必往常了,时不时的便会战火连天,我那孙子不过四岁啊,你叫我怎么能够放心呢!”   太妃说起这个,便泪眼涟涟。   她的儿子可是皇子,是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却因为圣上的猜忌,不得不自请去漠北驻边,每日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一个人受苦也就罢了,妻儿也要跟着。只把太妃这么个老母亲留在清河,孤苦无依的。说什么天家贵胄,那也只是外面人瞧着好罢了。   “哭什么,大喜的日子。”   老太太习武,性子不像南安太妃那么软弱。她递给南安太妃一方帕子,低声又道。   “你也不必着急,先前我儿子不是请了青翁来教学吗?算算日子,明年七八月也就到了,到时候你便跟圣上请旨。叫郅儿回来念书。   他猜忌你儿子,莫非还能让自己的亲侄子不念书吗?”   南安太妃听了这话,眼睛逐渐起了光亮。她伸手拉住老太太的手腕,轻声道。   “这真的能行吗?我就怕,圣上不同意啊。”   “有什么不同意的,大不了我豁出一张老脸去给你求情。漠北如今这个情形,一个孩子家家的天天在那里待着算什么。”   老太太向来仗义,她都这么说了,自然不会食言。   南安太妃叹了口气,抿唇道。   “这样是好,只不过还是要等上两年呢。明年七八月去请旨,势必是要拖上几月。到时候下了圣旨,再去接人,又送到清河来。估摸着也要到后年四五月了,这么长的日子可怎么熬。”   “你啊你,咱们现在的日子不都是数着等死吗?六七十年都过来了,你还熬不过这两年?少哭哭啼啼的,今日是我好孙女大喜的日子,不要给我孙女惹了晦气啊。”   说完,老太太把蒋离抱回来,搁在自己怀中。   “好好好,天大地大没有今日这个喜事大。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南安太妃破涕为笑,她这位老姐妹,真是到老了脾气都没改过。   “日子都有盼头了,还哭什么呢。听戏听戏,这几出戏都是我那儿媳妇选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呢。”   话音刚落,戏台子上便开了场。   只是刚开腔,老太太便皱起了眉头。   “这出戏……”   南安太妃在旁边也撇下了嘴角。   “是近年流行的呢,老祖宗不要多想。”   喜鹊连忙开口,帮太太说话。   “的确今年流行,我去其他府上也常听呢,杨家你知道吧,她们家很爱点这么一出。先前摆席的时候,我也是听了的。”   南安太妃也连忙开口,笑着说道。   “杨家之前是丧事,唱这出戏没什么!我们家也是死了人吗?”   老太太低声说道,脸上的怒气已经兜不住了。   “把太太喊过来。”   “老祖宗,这么多人呢。您如今将太太喊来了,不好收场。”   老太太声音有些大,已经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在座的精明能干的妇人心中也有了大致的数,这出戏的确流行,是长安城那位才高八斗的杜陵公子写的,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南国。   但是用在小孩子的满月酒上,的确有些不妥。因为这出戏所写的乃是帝后之子夭折之事,这样的意头着实是不太合适。   “老祖宗,太太娘家人也在呢。”   喜鹊连连劝了好几句,老太太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些。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气,低声道。   “先将这出戏换了。”   “是。”   喜鹊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老太太不当着大家的面发难就行。只不过太太这事办的也的确是过分了些,怎么能在四姑娘满月酒上点这么一出呢。   她匆匆的走到戏台子后头,亲自找班主。却没有想到立春居然也在,似乎立春一早便料到喜鹊会来,叉着腰等着呢。   “哎哟,这不是喜鹊姐姐吗?来这里做什么呢?”   立春朗声说道,脸上的嘲讽很是明显。   “老太太吩咐换一出戏,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喜鹊看见立春,便知道此事不简单。   “我在这里关你什么事?这戏都是太□□排的,凭什么你说换就换。”   立春嗤笑一声,就知道那个老太婆会派人来找不痛快。所以立春专门等着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太的话莫非你都不听了吗?”   喜鹊看见立春才知道什么叫做刁奴。   “老太太说不喜欢,那总要给出一个由头吧。这出戏班主也是排了许久的,怎么能你们说不唱就不唱了。”   立春摇头,竟是真拦着不让换。   “没有什么理由,这院子里怎么说都还是老太太做主的吧。”   喜鹊跟立春说不清楚,干脆一把将立春推开,拽着班主的手。   “快点把戏换了,否则你若是得罪了蒋府,日后看你还怎么在此地立足。”   那班主是个可怜人,两边都是主子身边得力的好丫鬟。谁都不能得罪的啊,他为难的看着两个女人,脸都皱成了一颗核桃。   “就算真的要换,总也是要跟太太去说的。好歹这也是都是太太吩咐下来的,你这样未免不把太太当回事了。”   见状,立春又开口。说完,便拉过了喜鹊的手,往太太的方向拽过去。   喜鹊没忍住,干脆一巴掌将立春打翻。很重的一巴掌,将立春的脸顿时便打肿了。   “你们几个,先把立春压下去,堵住她的嘴。班主,马上换戏。”   立春没有想到喜鹊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但是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她是一个人偷偷来的,身边没有带人。所以喜鹊的人很快把她绑了起来,也用布条子勒住了她的嘴,叫她没法子开口。   “真的要换吗?但是这出戏是刚才吩咐的要上的呀。”   班主急的满头是汗,从来都没有戏唱到一半便换的道理。若是真的这么做了,这台子下面全是清河的达官贵胄,他这个戏班子日后还怎么接活去。   “你的意思是,先前并不是这一出。”   喜鹊皱眉,很快便从班主的话中找出了端倪。   “自然不是,谁家满月的唱这个。但是方才那位立春姑娘说,非要换上这一台,我们也是急急忙忙找了戏服换上的。还好这出戏我们算是熟,否则今日可真是要将祖师爷都气的冒烟了。”   班主着急的说着,先前接到这蒋府的活计还觉得好呢,如今看来,倒不如不来。   “放心,你们戏班子一切损失我们都会给的。只不过现在这出戏必须马上换了,不然老太太若是真的生气,我是兜不住的。明白吗?”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班主明白他再这么不忿,也是敌不过蒋府的。连忙叫停了这一出戏,叫停的一刹那,席间便窸窸窣窣起来。   戏班子开场就没有停的道理,祖师爷说了,便是唱到台上只剩一个人也要接着唱下去。因为这戏一旦开了场,便是给天地唱的。   如今这台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停了,班主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的饭碗也砸了。但是面对着权势,他也不得不亲口将这碗血泪咽下去。   老太太见换了出戏,面上的怒色方才彻底隐去了。   “你在这里坐着,我去处理点事。”   说完,老太太起身便要走。   南安太妃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你不要闹得太难看,再怎么说,她好歹也是个县主。”   蒋离听着他们打哑谜,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脑袋有些沉,往常这时候,她都已经睡着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你照顾好离儿,若是困了,便交给巧娘。”   “行,我知道的,你且去吧,不必担心我们。”   南安太妃勉强笑了笑,让老姐妹安心。   老太太独自一人拄着拐杖离开了席面,走到不远处的玄清阁内。这里是园子里面最为清幽雅致的去所,跟摆宴席的地方隔了一个小湖。   老太太走栈道过来的,而喜鹊也已经将立春押了过来。   湖面上还倒映着五颜六色的烛火,敲打声热热闹闹的响在耳边。   柳氏早就已经被人找了过来,此刻正慌张无措的坐在椅子上,听见老太太的拐杖声,柳氏连忙起身,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茶水流了满桌,也弄脏了她的衣袖。   “老太太,一切都是儿媳的不是。”   “哦?这么说,是你亲自安排的这么一出膈应人的戏咯?”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坐到立春面前。将拐杖搁到一边,打量着柳氏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想着,这个女人可真是唱的一出好戏啊。   “奴婢没有看清楚戏的名字,将他跟另外一出弄混了,方才有了这桩错事。我知道老太太生气,老太太尽管责罚、”   柳氏一边落泪,一边怯生生的说道。   一旁的立春却呜呜呜的挣扎着,嘴里骂骂咧咧的听不清。   “把这丫头嘴里的布拿开,我想听听她到底还要说什么。”   她成功的引起了老太太的注意,老太太指了指她,朗声道。   喜鹊皱眉,走上前将立春嘴里的布条拿开。   “不是太太做的,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可以去问戏班的班主,也可以去查当时交给戏班子的名册。上面选的并非是今儿这出折柳,是我私底下换的!”   立春倒是不害怕,大声说道。   “哦?就凭你一个小丫鬟,便能做出这样大的事来?”   老太太不屑的嗤笑。   “老太太,她说的没错,的确是如此。我先前也问过了戏班子的班主,他没否认。”   喜鹊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轻声说道。   “那我倒是很好奇,你一个丫鬟,为什么要这么费心费力的做出此事来?”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老不死的,把那个庶子庶女捧在心尖上,却对太太还有大姐儿二哥儿不闻不问,甚至于苛责!   老爷又不是你亲生的,对你尊敬不过也是老爷太太自己有体面。没想到你却是个为老不尊的东西,我呸!”   立春竟破口大骂起来,柳氏连忙上前捂住了立春的嘴。   “老太太,这丫头怕是疯了。她说的话是不当真的。”   反观老太太,竟是全场最为冷静的一位。她唇边带着笑意,看着立春,轻声道。   “继续说,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左不过,你是活不长久了。” 第10章 昏迷 立春啐了一口,居然笑……   立春啐了一口,居然笑了出来。   “我活不久了,我可是太太的陪嫁。你凭什么惩治我!别人家可都是太太掌管着家事,偏偏蒋府不同。   外面人都觉得你们蒋府高贵,我却是要啐上一口的。这府中,谁是你的亲生血脉?也只有你一个人觉得,自己是整个蒋府的老祖宗罢了!   不过是个孤老婆子,也就是欺负老爷太太人好,所以在这里倚老卖老罢了!”   立春先前说的话听着都还好,可如今这一番却是拿着刀子硬生生的往老太太的心口捅了。   整个蒋府,确实没有一个是老太太的亲生血脉。她的一双儿女,全都夭折了,没有一个留下来的。   如今的蒋府的确也还有几房庶子庶妹,但是他们也都是当年的姨娘生下来的。老太太虽然都将他们视若己出,但别人的就是别人的,强求不来。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胡话啊!”   柳氏急的快要哭出来,她狠狠的扇了立春一巴掌。随即干脆跪在老太太面前,哭着道。   “老太太,她是无心的。这丫头今日是真的疯了,才说出这些话来,老太太您别生气,她真的是无心的。”   “没事,她说的都是事实。”   老太太却微微一笑,伸手将柳氏扶起来,低声问道。   “我只问你一句,这是我头回问你,也是最后一回。这丫头所说的,是否也是你心中所想?”   柳氏没料到老太太居然这么直白的问她,她望着老太太的双眸。这双眼,是见过漠北雄鹰,望过沙场利刃的。柳氏明白,自己的任何小心思都逃不过这双眼去。   她愣住,咬了咬唇,随即低声道。   “儿媳,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心中绝无怨恨,也绝对没有办法逾矩的念头!”   “好,我权且当你说的是真心话。你再怎么样,也是我儿子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老太太笑了笑,柳氏虽然承认了自己的小心思,但却也足够证明她的确没有撒谎。像她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的女人,断然不会有立春这般的龌龊不堪。   更何况,有先前喜鹊说的话,叫老太太觉得柳氏并不算坏。   但是立春这个丫头,如今也是应该除去了。   “多谢老太太,是儿媳不孝顺。”   柳氏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堪堪靠在椅子上。   “你不必这么早就来谢我,你我不会动,但是你身边的这个刁奴,是真的要不得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老太太,立春是跟着我一起长大的。这丫头平日都是极好的,就是今日不知道怎么了,想必是得了癔症。   府中自然是不能待了,我会马上派人将她送到庄子上去。让她离得远远的,好好的养病,老太太你放心,断然是不会打扰到您的。”   柳氏最大的毛病便是心软,即使如今立春已经犯下了滔天大错,她还是要顾着往常的情面为她作保。   “你糊涂啊,方才她可是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还要保她?你这般模样,我又如何能够安心的将管家大权交到你手上?”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先前立春再怎么骂她,她都不为所动,但是看见柳氏这副模样,气的她恨不得掀桌子。   “老不死的这话说的真是有趣,莫非我死了,你就愿意将管家大权给太太吗?倘若真是如此,那我立刻便去死。”   立春冷言冷语的笑话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你住嘴,不要再说了。”   柳氏瞪了立春一眼,这丫头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听见了吗?就这样的丫头,你还要留着?我给你脸面,不把这件事闹大了,也不把这件事告诉你丈夫。   今日咱们发落了她,权当做事情没有发生。你若是再一味地护着她,我可就没法子再全你的脸面了。”   老太太选择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柳氏考虑。可这个女人,的确是个没脑子的,完全拎不清其中的内里,只知道护犊子。   “老太太,您的意思我都知道。但是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呀,我保证,一定将立春发落的远远的,从此之后不会碍着您的眼。我也绝对不会再让她回到我身边来了,只求您饶过她,好歹也是一条性命。   今儿还是四姑娘的满月酒,您也不想让孩子在这么一天沾上血腥吧。”   柳氏泪眼婆娑,她信佛,心软的很。平日里蚂蚁都不敢踩死,何况是这个陪着她从小长到大的丫头呢。   “我办满月酒的那一日,北国的人正好杀过来。我父亲战服未穿便上了战场,血肉横飞。四姑娘是我膝下的孩子,自然也要跟我一样多长点见识。”   老太太冷冷的说道,不就是血腥吗?她这辈子见的可不少。   “喜鹊,别拖了。直接拉去沉湖。”   “老太太,不能啊老太太!”   柳氏一把抱住立春,几乎是嚎啕大哭。   “太太,你不必护着我。若是我死了之后,你真的能在蒋府掌家,那我死的也不算亏了。不过我唯一觉得不值的事,居然没能拖着这个死老太婆一起死。”   立春这模样,看样子是恨极了老太太。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血海深仇呢、喜鹊派人将柳氏拖开,却怎么都分不开。那群婆子们虽然力气大,但也不敢将柳氏怎么样啊。   “你再这么拖下去,我便要将宴席上的众人都喊过来。让他们看看,蒋月和蒋泽的亲生娘亲是怎么替一个刁奴求情的!”   老太太呵斥一声,着实是看不来柳氏的做派。   听了这话,柳氏呆呆的松开了手,她转身看着老太太,一双泪眼可怜兮兮。   “老太太,月儿和泽儿也是您的孙子孙女啊,您就真的这么狠心?”   “她就是这样,太太,我先前就跟您说了。这个老不死的最是心狠手辣,并且从来都不会把我们正房的嫡子嫡女当回事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自己生的嫡子嫡女活不下来!她就是嫉妒!”   立春大喊一声。   最后一句话说的老太太心口猛地一堵,老太太有些诧异,直到看见帕子上的血点。   “老祖宗!”   喜鹊头一个发现异样,也没心思再去管立春,连忙跑到了老太太面前。   看着老太太突然变得惨白的脸,喜鹊皱眉,心中暗道大事不好。   “快去叫大夫!去把清河所有的大夫都请过来,还有,去把老爷请过来!还有南安太妃,这件事不要惊动旁人!”   喜鹊捏着一把汗,看着老太太的神色便知道事情不小。想必是立春说的话太重,将老太太刺激到了。   不过此刻她不能慌乱,否则事情若是闹起来,那便是整个清河都要来看蒋府的笑话。   “太太,你别哭了!”   见柳氏在旁边懵懵懂懂的,还在抹泪。喜鹊跺脚喊了一声。   “先把老祖宗抬回仁清堂,人都不能动了,你们还拽什么。快去将上好的锦缎叠成席子啊,快啊!”   众人听了这话,方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连忙按照喜鹊的吩咐去做事。   等到将老太太抬回到了仁清堂,蒋老爷冲上来问喜鹊到底出了什么事。   喜鹊明白若是这件事跟老爷说了,那太太日后的处境定然不好过。说与不说,还是要等老太太醒了在做定夺。   “老太太今日想必是吹了凉风,吃多了酒。老爷,还是先让大夫来看。”   喜鹊选择了隐瞒,先将这件事搪塞了过去。   “对对对,大夫呢,有没有去叫大夫。”   蒋江鹤颔首,他也有些着急。老太太虽然不是嫡母,但对于他来说,情意匪浅。   “老爷稍安勿躁,已经去请大夫了。”   “世侄,不必这般忧心。我这个老姐姐是久经沙场的人,不过就是今日事情过于繁杂了些,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先出去,不要在此处吵闹。”   一旁的南安太妃虽然也忧心,但是面上却还是镇定的。   “是,是侄子有些着急了。”   蒋江鹤原本就喝了酒,所以听了这话着急。跟着 南安太妃出门,吹了一阵冷风之后也就镇定了下来。   只不过他看了一圈都没有看见柳氏,低声问道。   “太太呢?怎么不见。”   喜鹊听了此话,眉头紧皱。   “糟了,这立春怕是要跑了!” 第11章 南安太妃阻止查凶手   夜色已深,厅内敲敲打打的声音逐渐停歇了。那些个亲戚友人们都从大门按照安排流水般的出去,外头街道停满了车马。   各自的丫鬟小厮们都立在车旁,巴巴的望着自己家的主子出来。   街道两侧人挤人,不免的便有吵闹。   这些贵人们中有互相结梁子的,在蒋府用膳之时自然会妥帖的将她们分开。然出了府门,车马下人们总有磕磕绊绊的时候。   这不,侍郎张家便同前御史台刘家的下人们便争执了起来。   不过是争着谁的马车先走的问题,居然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指听见口沫乱飞,蒋府的下人们连忙都来劝架。   因为人手不足,不远处的东南角门的看门婆子和小厮也都一并过来了。   自然是要趁着主子还没出来将此事摆平的,否则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故而东南角侧门一时间无人看守,没有瞧见一顶小轿子从角门静悄悄的出来了,拐弯便进了不远处丫鬟婆子们经常走的巷子,往不远处的永州码头去了。   ————————   “太太,老爷正在寻您呢,说是老太太不好了。”   含冬匆匆忙忙的找到柳氏时,柳氏正在梅园里头独自一人坐着。   她今日穿了一袭红衣,坐在红梅底下,远远的端详着像是一幅画。再看人时,一双泪眼朦胧的眸子,神色黯淡。   见含冬过来,柳氏连忙用手擦去了眼角的泪。   “可有请先生来?”   “早就将清河数得上名字的先生大夫都请来了,只是奴婢在外面瞧着,老太太似乎并不太好。”   含冬面色焦急,见柳氏脚步踉跄了一下,连忙伸手将她扶稳。   “太太这是怎么了?”   含冬在柳氏身边最多也就是个端茶倒水的二等,许多事情入不得她眼中去。今夜晚上发生的事,她更是不知情。   “没什么,我也觉得今日头有些发晕。咱们还是先去瞧老太太吧、”   柳氏连忙摇头搪塞过去。   二人赶到仁清堂,柳氏见过了南安太妃和蒋江鹤,抬眼便看见了喜鹊。   喜鹊朝她使了个眼色,柳氏当做没瞧见一般别开了脸。   见状,喜鹊气的跺脚。   柳氏身边的立春已然不见了,如今她身边是含冬在伺候着。   方才喜鹊也吩咐秘密的在府中找,是半分踪迹都没发觉的。也不能为了找一个丫鬟闹得沸沸扬扬,故而喜鹊此时只能干着急。   “你去了哪里?听喜鹊说,老太太先前是同你在一起的?”   蒋江鹤问柳氏,面色严肃。   柳氏压着心里的惊慌,低声道。   “老太太先前是同妾身在说话,只不过说着说着便突然晕了过去。仓皇之中,妾身也吓了一跳,觉得头疼。又怕在这里呆着耽误事,故而叫含冬扶我回去吃了点药。”   说完,柳氏看了一眼含冬。   含冬不蠢,她何曾带着太太回去喝过药。她犹豫的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里屋的门被推开了。   出来的人是白植,他脸色不算太好。   “白先生。”   蒋江鹤也顾不得管柳氏的话,起身朝白植走去。   “如何?”   “老太太是中毒。”   白植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含冬。   含冬不解的看着白植,一双眼睛无所适从的。见她这样,白植越发定了不能将话说出来的决心。   “不过具体是什么毒,在下查不出来。还是要等其他的先生们瞧了才知道。不过我已经给了催吐的方子,看看老太太能不能吐些出来吧。”   说完,白植叹了口气。   “下毒!”   蒋江鹤听了此话,怒火中烧。她们蒋家这么多年,还从未出过这等的丑事。   先前沈姨娘死了已然是天大的事了,如今老太太居然还被人下毒?   蒋江鹤捏着衣袖,冷冷的扫了一眼在场的人。   “将老太太这几日的饮食都好生的查看一遍,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人胆敢在蒋府作祟。”   见状,南安太妃连忙抬手,低声道。   “世侄,你随我来。”   蒋江鹤不解的看着南安太妃,但还是跟着南安太妃走到了廊下。   廊下空无一人,南安太妃方才开口。   “今日是你四女儿满月的日子,老太太今日进食的皆跟外头人差不多。若是要查,是不是要将外头宴席里头的东西都细细的查一遍?”   “那是自然的!”   蒋江鹤重重点头。   南安太妃摇摇头,这蒋江鹤虽然在政事上极为清明,但是这后宅的事情他还是想的过于简单了些。   “今日满月酒,你们家摆了至少上百桌。这里头有多少是请的外面的厨司你可知道?那些厨司们用的器皿厨具,包括那些个茶水点心,莫非都是你们家的下人们一一置办的吗?   便是真的你们要求他们去置办,但是话放下去了,下面的婆子们难免就没有偷懒的。你若要查,势必是要审问那些从外面请过来的厨司们。那这事可就藏不住了,到时候只要有个嘴上没把门的说出去,那今日这些过来吃了酒席的人,势必人人自危。   蒋府摆宴席,连吃食都看管不住,你让老太太的脸面往哪里搁。更何况,沈家刚出事,蒋府作为姻亲,此刻不宜再有任何的风言风语了。上头的那一位什么性子,你比我这个老婆子清楚的多。”   南安太妃说了一大段话,字字都是因为跟老太太关系匪浅,方才开了这个口。   她说的没错,这件事的确不能再闹大。蒋江鹤眉头紧皱,心中气急。   “可母亲总不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先将院子里的人好好拢住,一切都等她醒了再说吧。反正严查是决不能的,她活了这一辈子,心中自然要比我清楚。你且放心,她不会怪你。”   南安太妃摆摆手,她虽然也担心老太太,但是这事目前也只能暂时按下。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蒋江鹤默默的叹了口气,随即看向屋内,也不知道老太太能不能挺得过来。   ——————   碧橱阁中,蒋离被吵得睡不着。她瞪着大眼睛,透过纱窗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   老太太出事了,是中毒。这些是巧娘跟旁人聊天的时候她听见的,不过奇怪的是,书中似乎并没有这个情节。   蒋离不解的眨巴着眼睛,想来是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这个世界原本的轨迹吧。不过蒋离还是很担心老太太的,她想着若是能去瞧瞧便好了。   于是蒋离便伸手扯了一下巧娘的衣袖,巧娘本来正在打盹,被人扯了一下,猛地惊醒。   “四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饿了?”   蒋离摇摇头,指了指门外,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   “四姑娘,今日可不能再出去玩了。你是不知道,外头出事了。”   巧娘叹了口气,随手将蒋离抱在怀中,用平常哄小孩的姿势慢悠悠的摇着。   “也不知道咱们府上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这才一个月呢,便接连出了两件事。等老太太好了,一定要让她去青山寺住上几天,去去晦气才行。”   巧娘信佛,老太太自然也是信的。   蒋离皱眉,看巧娘的这个样子,想必老太太如今的情况是真的不乐观了。她前世是个医药销售,大学硕士都是念的医科。   若不是因为家中欠债急着要钱,她也不会拼死拼活的去做医药销售。   若是她能看看老太太,说不定能想到法子呢?   只不过蒋离看着的手,不过才一个月大,就算能想到法子又有什么用,就连话都不会说。想到这里,蒋离不由的叹了口气。   “你怎么又在叹气了。”   巧娘见四姑娘年纪小小的,便喜欢多愁善感,连忙伸手将蒋离皱起来的眉头抹平。   “你可不能像沈姨娘一样,一天到晚多思多虑,这对身子可不好啊。”   蒋离听了,竟有点想笑,巧娘是真的关心她。   “你若是真的睡不着,我便给你唱曲儿吧,我家老大小时候也经常夜里惊醒,我都是给他唱曲的。”   巧娘见蒋离这么精神,想着小孩子这样熬下去肯定不行,便哼了起来。   唱的是方言,大约是清河附近镇子上的话吧,蒋离听不太懂。但是巧娘的声音很柔和,那曲子也是温柔的。   被这么哄着,蒋离居然真的有了些困意,没过多久,便抵挡不住身体的疲倦,睡了过去。   怀中的蒋离睡着了,巧娘方才敢偷偷跑出去,想着能不能打探出老太太的消息。   巧娘溜到主屋,正好看见喜鹊正拿着一个罐子从里间走出来。巧娘连忙上前去,轻声问道。   “老太太如何了?”   “吃了白先生催吐的方子,如今已经将毒吐了个七七八八了。老太太的脸色也好了些,听他们说,命保住了。   如今他们正在看那个毒是什么,已经看了许久,还没个结果。”   喜鹊淡淡的说道,面色疲惫。刚才伺候老太太吐了许久,看着老太太这么难受,喜鹊心里也不好受。   “没事就行,可有查出来是谁下的毒?”   巧娘也松了一口气,她伸手按住胸口,真是好生凶险。   “没查……”   喜鹊颇为怨念的开口,“如今也是查不了的,府上有这么多人。老太太今日吃的东西也杂乱,只是……”   “只是什么?”   巧娘见喜鹊似乎知道一些内情,连忙开口问道。   “先前我同老太太原本是打算处置立春的,立春对老太太破口大骂说了不少大逆不道的话。   说着说着,老太太便晕厥了过去。再之后,立春人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究竟去了何处,我去问太太,太太也只是哭。我没有法子了,只能明日去找老爷。”   喜鹊叹了口气,说不定老太太的毒就是立春下的呢。   “这立春,真是个过了筛子的破黄豆!居然敢编排老太太的不是。”   巧娘也不喜欢立春,此人素来狗仗人势,他们两个不对付很久了。   “可是太太一心护着她,如今也只能指望老爷将人找回来了。”   喜鹊颔首,听见巧娘这么骂立春,她心里也好受了一点。   “你明儿就去找老爷,可不能将这事帮太太瞒着了。依着我看,那太太也就是表面上装的一尊佛,背地里还不知道什么嘴脸。” 第12章 妾身不过只是想要管家权   外头梆子敲了两声,客人们终于慢慢的走完了,蒋府重新回归了宁静。   只不过外头的下人们还在熬着大夜收拾着庭院,仁清堂这边也并不安逸。   老太太虽然已经服了药,脸色好了些。但是那毒药众人争执了许久,都没有说出个结论来。   其中有个老大夫,说这个毒药是紫藤花的种子,很快便被白植反驳了回去。   “不会是,且不说这东西没几个人知晓。我瞧着老太太的症状也不像是的,紫藤花种子哪有这般吓人。”   “症状虽然重了些,但是那下毒之人万一是下在茶水之中,剂量放了许多,也是能有这个效果的。”   那老大夫同白植素来关系不错,也知道白植是在年轻大夫们中脱颖而出的,故而说话也是商量着来。   却没有料到,今日的白植跟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模样截然不同。   “断然不会是,老先生还是不要随意妄断了。我瞧着这毒药并不简单,想来是我们没见过的。”   白植说的斩钉截铁,见他这般,那老大夫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但如今是要我们看出什么毒药,莫非我们跟蒋老爷说看不出来?”   “我瞧着症状倒是有些像细辛。”   白植皱眉,抿唇望着眼前的污秽之物,低声说道。   其余的大夫们或多或少的都会厌恶这摊东西,不会仔仔细细的去看。而那老大夫虽然瞧了,但是又被白植反驳,故而他也没有心思再用心的去想。   “那想来就是细辛了,看老太太这个症状也是能够对得上的。”   人群中一个跟白植素来关系好的大夫附和道,左不过如今老太太的命已经保住了,他们也不想节外生枝。   “对得上对得上。”   其余的人也连连点头,白植见状,心中提着的那块石头终于算是落了下去。   不管到底是不是含冬下的毒,白植都不能让含冬有一丝一毫的风险。这后宅之中,吃人不吐骨头的事多了去了。   含冬又只是个二等丫鬟,东西是她买的,事情若是败露,将她推出去挡罪是必然的。   所以白植今日丢了自己的医者仁心,不管凶手是谁,他都会保住。   “既如此,那我就这般跟蒋老爷说了。”   白植打开门,将事情说了。   一旁的喜鹊连忙走上前,朗声道。   “好,今日大家也都累了,都休息吧。夜色已晚,府中已经为各位准备了厢房,随我来就好。”   很快,大夫们也都整整齐齐的跟着喜鹊走了。   “细辛,这是个什么东西。”   蒋江鹤皱眉,听到白植说这个,他心中有些疑惑。   “到时候将她吃过的东西一一看看,不过今日人多手杂的,恐怕也不能真的将人找出来了。世侄,你今日也累着了,还是先去休息。”   南安太妃叹了口气,轻声劝道。   “今日也多亏了太妃娘娘。”   蒋江鹤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母亲的命既然保住了也算是有惊无险。   “这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听闻你请了青翁上门授课,到时候老婆子我可是要麻烦你将郅儿也叫过来了。”   南安太妃摇摇头,又说起了自己的那个外孙。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蒋江鹤颔首,并没有推辞,倒是非常爽快的应下了。   看来对于他们而言,这的确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见状,南安太妃也笑了笑,心中算是放下了这块心病。   “我今日是回不去了,就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姐妹好了。”   “好好好,我立马让人去收拾屋子。”   蒋江鹤点头,在表面上,他是将温良恭顺做到极致了。   外头的人从来没有说过蒋江鹤任何不好的话,便是在如今的圣上面前,他也完美的挑不出半分错处。   但这个也只是面对外面的人而说的,对于柳氏而言,自家的这位老爷,有时候严苛的不像是丈夫,反而像是个审问她的大人。   蒋江鹤跟柳氏一起回了院子,刚进门,蒋江鹤的面色便阴沉了下来。   “老太太今日昏迷的时候,你就身边?”   “是。妾身当时的确就在身边。”   柳氏怯生生的点头,轻声应下。   “既然如此,为何我去的时候,你人不在?老太太晕倒了,反而要让喜鹊一个丫鬟张罗,你这个主母是怎么当的。”   对于蒋江鹤而言,柳氏过于温柔了些,这不是他心目中妻子的完美人选。   这么大的府邸,若是主母柔软不能理事,那便是最大的祸患。蒋江鹤其实一心想要娶一个老太太那样性子的女人,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娶了柳氏。   “老爷,您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柳氏今日本就心情低落,见蒋江鹤这样指责她,刹那间这么多年积攒的委屈全都涌上了心头。   “我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打算让喜鹊管家吗?老太太出了点事,你便这里痛那里不舒服的,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在宫里头都学了些什么,一点管家的本事都没有。”   蒋江鹤冷笑了一声,他心中有气,又因为没有办法抓到陷害老太太的真正凶手,所以便将这些个怒火都撒到了柳氏的身上。   柳氏失望的看着蒋江鹤,这个男人还是头一次对她说出这种话。她微微颔首,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老爷你说我不像当家主母,我倒是很想问一问老爷,我何曾又真正做过当家主母?自我嫁过来,管家的事我就从未插手过。   这后宅的账本,钥匙对牌,我连见都没有见过。更别说咱们蒋府有多少银子,有多少下人,那些婆子们之间的关系又是如何,哪些签了死契,哪些是外头买的。从没人告诉过我,也从没人愿意教我 。”   柳氏委屈的很,说话声音也大了些,跟她平日里截然不同。   蒋江鹤看着她,皱眉说道。   “你若是真的有心去学,母亲难道还能不给你?你看,当初……”   蒋江鹤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想到沈姨娘如今已经不在了,他便有些感伤。   “老爷是想说沈妹妹吧,沈妹妹生前的确跟着老太太管了不少家事。她比我聪明,也比我会管家,这些东西她也是学的轻车熟路。   但是老爷可曾想过,若是老太太没有一心一意手把手的教她,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家怎么可能这么快便能上手?”   柳氏擦去眼角的泪,想到当初沈姨娘还在的时候,老太太对她可是格外的看重。   不单单是管家大权了,恨不得是想要将自己浑身的本事都传给沈姨娘了。   但是对她呢,总是不冷不淡的。就因为她是跟皇家沾亲带故的,所以在这个蒋府,所有人都提防着她。   “你这么说,可是在怪罪老太太了?沈儿,沈儿她性子好,从前过得又可怜。   故而老太太偏疼她些,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心善。”   蒋江鹤冷冷的瞥了柳氏一眼,见这个女人正在抹泪,心中有一丝的愧疚。   “是我自然知道沈妹妹讨人喜欢,别说是老太太和老爷,便是我自己也是喜欢她的。但就像是老爷你说的,我才是这个蒋府的当家主母。   岂有将我晾在一旁,教一个姨娘管家的道理?”   柳氏抽泣了一声,她声音听上去可怜的很,哭的梨花带雨。   蒋江鹤见状,有些心软。他咳嗽了一声,声音比起从前软了些。   “老太太这么做的确不妥,但是你今日做的也的确是太撑不起场面了些。”   “老爷,自从沈妹妹走之后,我便每日都睡不着觉。身子比平常还要差些,每日都是要吃药的。   今日看见母亲倒在面前,我慌得话都不会说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别的。此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妥当,日后我一定好生注意。只是老爷对我也太凶了些。”   柳氏见蒋江鹤的语气变得和软了,也用帕子轻轻的擦去了自己的眼泪,随即走到蒋江鹤身边,撒娇一般的拉住了蒋江鹤的手。   “我也是一时间没有控制住脾气,你素来知道我的性子。你也别哭了,越哭我这头也疼了。”   蒋江鹤叹了口气,从柳氏手边接过帕子,帮她擦泪。   “妾身心里委屈,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柳氏点点头,就势躺到了蒋江鹤的怀中。   “老太太如今身子好了才是最要紧的,我明日一定会好好的查查今日的那些吃食,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只不过这些东西平日里都是老太□□排的,妾身手中没有名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查了。”   柳氏低声说道,说到此处,她颇有些为难。老太太遇害,如今还在昏迷不醒。自然没有法子自己来找凶手,只不过今日厨司还有下人们的名册都是仁清堂锁着呢,她人都找不到,可要如何找凶手。   “没事,明日去叫喜鹊给你。不过这事千万不要太过张扬了,明白吗?”   “妾身自然知道,今日是四姑娘的满月礼。若是事情闹大了,面上太不好看。我心中自有思量的,老爷你且放心。”   柳氏颔首,她虽然没有管过家。   但是平日里便是看也看会了,听老爷的意思,如今是愿意将管家权力交给她了。   一时间,柳氏有些感慨。心中竟觉得老太太出事是一桩好事了,只不过这个念头不过只是出现了一瞬便立马被她自己掐灭。   再怎么说,老太太并没有苛待过她。   又是蒋府的老祖宗,是老爷十分推崇的人物,她怎么能这么想。   柳氏想及此,心中羞愧,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先歇下吧。”   还好蒋江鹤并未发现异样,他开口说道。   “好。”   夫妻两个各自洗漱了安置下,屋内吹了灯。   外头月明星稀,柳氏透过纱窗的缝隙,看着窗外。   也不知道立春的轿子如今到了何处,可千万不能让人抓住了呀。   “太太,奴婢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您可千万一定要保全自身。老太太的毒是我下的,她死不了。我为的不过就是把管家权给您争过来,您可千万别再忍让了。”   立春临别前,悄声说了这么一段话。   月色下,她的眼睛格外的亮。柳氏点点头,“你且去吧,待事件平息,我还接你回来。” 第13章 立春惨死   次日清晨,喜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晚上躺在老太太身边睡了大概两个多时辰,睁眼的时候,外头已经放亮了。   看着时辰,蒋老爷应该还没有出门。她连忙穿戴整齐衣裳,快步的往主屋走去。   却没有想到,在路上居然听到了一桩奇闻。   “你可看见了?”   “我早上打水的时候看见了的,那脸啊都已经不成模样了。看上去好像是被人打了之后丢下去的,只不过穿的那身衣裳似乎是太太身边立春的。”   两个丫鬟躲在花架子后头窃窃私语,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进了喜鹊的耳中、   喜鹊快步走上前,压着嗓子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可是府中出什么事了!”   “喜鹊姐姐,你来了。”   那两个丫鬟吓了一跳,看见是喜鹊,都往后退了一步。   “我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们……”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的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开口道。   “今日有人在井水里头发现了一个……一个死了的丫鬟,脸好像是被人打过了,穿的衣裳却是立春的。   我们刚才便是在说这件事,喜鹊姐姐我们不是故意在私底下议论的,我们知道错了。”   府中的规矩比较严,这两个丫鬟私底下窃窃私语的谈论这种秘闻,被喜鹊听见,按理来说是要受责罚的。   但是今日喜鹊却没有心情管他们,她皱眉,低声道。   “不要再说了,如今尸体在哪呢?”   “被太太吩咐人抬走了,至于如今在哪里,我们两个也不清楚的。”   丫鬟们哆哆嗦嗦的说道,他们两个也不过是听旁人说的。   “行,快去干活。再被我抓着偷懒,把让你们的妈妈把你们发卖了。”   喜鹊颔首,临走之前还不忘敲打敲打丫鬟们一句。   丫鬟们连连点头,赶紧应下,哪里还敢再议论呢。   喜鹊急匆匆的往柳氏的院中赶去,走到的时候,柳氏刚让立春的娘老子将人抬走。   “太太,听闻立春出事了?”   喜鹊走上前去,开门见山的问道。   “嗯,应当就是那丫头了,身上穿的衣裳还有穿戴的首饰都是我给她的。”   柳氏一双眼睛都哭成了桃子,瞧着可怜极了。   方才立春的娘老子过来的时候,柳氏还专门封了一个大大的银包给他们。里头足足封了一百两文银,那两个人是感恩戴德。   如今柳氏为了一个丫鬟又是伤心又是赏钱的事情都已经传遍了,谁听了不说一声这蒋家的主母甚是仁慈呢。   不过在喜鹊心中,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   “立春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何会突然死了,还是跌落在井中的。”   按照昨儿柳氏护着立春的那个架势,喜鹊绝对不会相信,立春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这丫头,昨儿吃多了酒。所以顶撞了老太太,昨晚我找了一圈便已经找不到人了。想必是觉得心中羞愧,故而自己……”   柳氏说道这里,不由的又哭出了声。   她掩面,轻声道。   “都怪我,这都是我的不是。若是我昨日能看严些……喜鹊妹妹,便是交给你,她也定然不会死的。”   “太太的意思是,立春竟然是自裁了不成?”   喜鹊疑惑的望着柳氏,按照立春的那个性子,她又怎么可能会想不开自裁呢?昨晚上她可是嚣张的快要骑到主子头上了。   “喜鹊,你问太太,她又怎么能知道呢?我们也是今早上才看见立春尸体的,我们也都是什么都不知情啊。”   柳氏身边换了个丫鬟,说话也是伶牙俐齿的。   喜鹊看过去,原来是秋分、她平日里跟立春关系很是不错,如今立春死了,她便直接安排到了柳氏身边。   “我并未责怪太太什么,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昨儿立春还好端端的,并且若不是因为立春,想必老太太也不会气急攻心。故而我还想着,今日势必是要好好的审问审问一番的。   可是如今人却没了,我觉得没的蹊跷罢了。”   喜鹊瞥了秋分一样,冷冷的说道。   听她这样说,柳氏抬起头,望着喜鹊,怯生生的说道。   “说起来,昨日我回来喝药,并没有见到立春。而她当时是被你的人绑住的,喜鹊,莫非这事与你有关。”   喜鹊听了此话,面色巨变。   “太太这话可不能乱说,这便是血口喷人了。”   “喜鹊!”   秋分听了,开口呵斥道。   “你是老太太身边得脸的丫鬟,故而太太也愿意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给你几分情面。你可千万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如今怎么敢这般跟太太说话!”   喜鹊也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她低下头,咬唇道。   “奴婢方才也是有些着急,故而顶撞了太太。”   “无碍,只不过昨晚你究竟有没有将立春绑走。若是立春真的是因为你……”   柳氏说着,眼眶便又红了。   喜鹊皱眉,“奴婢昨晚上一心想着老太太,哪里还有时间顾得上她。也是因为不见了她,所以今日方才来找太太的。   却没有想到,人居然已经死了。”   “如今人已经死了,老太太的身子也无碍了,喜鹊。老爷昨日也说了,不能将这件事闹得太大,你应该也不希望旁人说老太太无情戕害丫鬟人命吧。”   秋分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   她这话说的极为歹毒,听到喜鹊心中愤慨的很,正欲开口,却被柳氏抢先。   “秋分,你这是怎么说话的。老太太也是你能够置喙的?”   柳氏将喜鹊的话抢了去,一时间喜鹊居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喜鹊,你放心。若是你真的想查,我定然会跟你一起。只不过如今立春是真的没了,昨日她顶撞老太太的事情……”   柳氏欲言又止,她恳求着喜鹊,一副分外为难的样子。   喜鹊皱眉,低声答。   “此事还是等老太太醒了再做定夺吧。”   其实柳氏说的没错,就算立春再怎么的大逆不道,如今人都已经死了。   并且尸体也已经被她娘老子拉回去了,难道还能够去将人重新救活了再处置吗?   喜鹊心里就像是赌了一口气一样,上不上下不下,很是不安生。   “奴婢先告退了,老太太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好,秋分,你去送送喜鹊。”   柳氏温柔的颔首,依旧还是从前的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秋分点头,跟着喜鹊一起往外走。   “喜鹊姐姐,从今往后就是我在太太身边伺候了。我知道平日里,你们都仗着太太脾气好,故而没有什么规矩。   但是我今日只想提醒姐姐一句,我同立春不同,是个心思歹毒阴险的。我眼中的主子便只有太太一个,若是你们谁叫她不安生了,我必定不会忍下这口气的。   你们逼死了一个立春姐姐,可别想着还逼死我。”   喜鹊看着秋分,她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看了让人生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立春的死我不知情,也同我没有什么关系。”   喜鹊摇头,低声说道。   “前面的事情自然都翻篇了。”   二人走到了院子门口,却没有想到秋分依旧还跟着喜鹊,看她的架势,是想要一口气跟到仁清堂去了。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太太身边不需要伺候吗?”   喜鹊皱眉,看见这秋分的脸,她便觉得烦躁。   “哦,忘了跟喜鹊姐姐说。老爷今早上特意吩咐太太去老太太那里将账册,名单还有对牌钥匙拿过来。   如今老太太正昏迷着,但是府上不能没人管事啊。我想着反正我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干脆就直接去仁清堂将东西取回来吧。”   秋分笑了笑,她倒是春风得意的很。   喜鹊冷笑了一声,低声道。   “若是想要那些东西,便让太太多带几个人一起来仁清堂。你一个人,怕是没资格搬得动那么多东西。”   也就是秋分这种没有什么见识的奴婢,觉得自己能够一个人便将管家的东西拿全了。   蒋府的后宅可跟其他小门户的不同,其中的东西款项复杂的很。   在蒋府管家,也不是随随便便来一个人就可以的。   “你!”   秋分见喜鹊这样下他的面子,气的脸色通红。   “快回去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喜鹊嘲讽的讥笑了一声,随即转身大踏步的走开了。   秋分心中捏着一口气,气的在原地狠狠的揪了几片新叶子解气,随即回到院中,也是挎着一张脸。   柳氏见她这般,遂开口问。   “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叫你去送喜鹊吗?怎么还把你送出脾气来了?”   “太太可别问我啊,莫非太太还不知道喜鹊是个什么东西吗?”   秋分低声说道,见柳氏问自己,她便越发面上装的委屈起来了。   “怎么了?喜鹊素来都是很好说话的,怎么会欺负你呢?”   “可不是欺负奴婢,而是方才奴婢想着。左不过那些管家的东西,都是要拿回来的。故而就跟喜鹊好声好气的说,能不能我如今直接去将东西拿回来。   却未曾想到……她……”   秋分说到一半,便捂住了脸,一副受了大欺负的模样。   “怎么了?”   “她若是说我也就罢了,可她偏生还说太太您!说太太您没有管过家,哪里知道哪些东西的复杂,居然就想这么草率的拿过去。那模样,分明就是看不起人。”   话音未落,柳氏的脸色便变了。   但她还是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轻声道。   “喜鹊跟在老太太身边管了许多年了的家事,她自然是要比我强些的。如今老太太昏迷着,喜鹊心情不好,咱们便再等等吧。过几天再去要东西。”   “太太,您就是这么好欺负。所以才什么猫儿狗儿的都在您面前撒野的!”   “好了,没事的。老爷今儿还要过来呢,你先去准备吧。可千万别在老爷面前瞎说啊。”   柳氏笑着摇摇头,低声吩咐。 第14章 母夜叉 又来一个刁钻丫鬟……   仁清堂静悄悄的,巧娘哄蒋离睡着,便出门更衣,路过回廊时却听到啜泣声。大日头底下,这是谁遇到难事了?   巧娘轻轻的走过去,透过金翅窗瞧见是喜鹊正偷偷摸摸擦眼泪呢。   “我还寻思是哪个小丫鬟做错了事在这哭呢。”   巧娘笑眯眯的走过去,轻轻推了喜鹊一把。   “你要死啊,吓我一跳。”   喜鹊嗔怪着说道,接过巧娘递过来的帕子。   “老太太若是见你这样,恐怕是要骂你的。咱们院子里,如今也只有你一个能担事的,你可别在这哭哭啼啼的。”   巧娘笑着说道,伸出手强行在喜鹊脸上扯了个笑脸。   “我可没哭,不过是沙子糊了眼。”   喜鹊擦完眼泪,把帕子甩到巧娘身上。   “走吧,老太太该喂药了。”   巧娘点头,挽着喜鹊的胳膊。   “知道了知道了,也不知道安慰我一句。”   喜鹊点点头,嗓子都哑哑的。   “安慰你?老太太如今可就靠你撑着了,四姑娘还小。如今可不是你软弱的时候。”   巧娘伸手捏了一把喜鹊的小脸蛋。   屋内,老太太正巧醒了。她原本清明的双眸带了几分浊气,一只手撑着帘帐。   “老太太,怎么起来了。”   喜鹊快步走上前,用手撑住老太太的腰,利落的拿了个金丝软枕垫上。   “躺着着实无趣,我这身子已然没大碍了。”   吃了几服药,老太太体内余毒已然清的差不多。她没再提当初下毒的事,只当是生了一场风寒。   “四姑娘近日好吗?”   瞧见巧娘跟着走进来,老太太便又问道。   “吃的好睡得好,只有一点,脾气比平日里大些。”   蒋离这几日似乎分外烦躁,总是不乐意被抱着,也不爱笑了。   “许是担心老太太吧。”   巧娘又笑着补了一句。   蒋老太太摆摆手,心中是喜悦的,然而面上却不以为然。   “那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我们家四姑娘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丫头呢,奴婢奶了这么多孩子,四姑娘最聪明。”   巧娘最知道怎么说话能够讨老太太的喜欢。   有她在,屋内气氛顿时欢快起来。不过这气氛没持续多久,却被秋分的到来打断了。   秋分趾高气扬的带着一众丫鬟,朗声在外头说道。   “奴婢奉老爷的旨意过来取管家钥匙,对牌。”   喜鹊听了,狠狠的跺脚。   “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人都敢在仁清堂大喊大叫了。”   巧娘皱眉,见喜鹊眼眶又红了,伸手拍了拍喜鹊的手,低声道。   “我去,你在这里陪着老太太。”   她一把打开门,瞪了秋分一眼。   “怎么,你是活不到明日了吗?今日便这般火急火燎的来拿东西?”   说完,巧娘瞥了一眼天边的晚霞。   “瞧瞧如今是什么时辰,你自己是个母夜叉,别指望旁人都同你一样,惯会在夜间活动。”   “是老爷让我来取东西的。”   秋分被巧娘骂了,心中却不恼。今儿老爷过来用膳,她不过随意提了一嘴,老爷便叫她过来取对牌钥匙,如今秋分欢喜得很,只当巧娘是狗叫。   “拿个鸡毛当令箭,得意的好像是你要掌家似的。”   巧娘啐了一口。   “我也没时间同你一个老妈子在此处废话,太太那边还等着呢。”   秋分清了清嗓子,声音抬亮。   “老太太身子弱,老爷特意吩咐了叫您好生养病。掌家这种脏话累活,交给太太就行了。   太太也是不想累着老太太身边的人,故而方才叫奴婢带人来了。趁着今日这机会,咱们将东西尽数搬走,让老太太好好的养病才是正理呢。”   秋分素来是个泼辣户,如今老太太又病弱,她自然越发有恃无恐。   喜鹊实在听不下去,正欲起身出去分辨,却被老太太身后按住。   “老太太。”   蒋老太太微微摇头,将喜鹊手牵住,哑着嗓子道。   “那边院子积怨已久,这几年来一直明里暗里要管家权。如今我生病,她们来要是顺理成章。”   柳氏嫁进来七年,因为没掌家出去难免被讥笑。   蒋老太太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心中也并没有多大波动。   “太太这么做奴婢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却没料到老爷居然答应的这么快。”   喜鹊点头,委屈的擦了一把眼角的泪。   “却也不能怪他,兴许是为了我的身子呢。”   蒋老太太低声说道,伸手拍了拍喜鹊的手背。   “去吧,将东西给她们。你跟着我,操心的事情不少。等过两日我身子好了,带你去金陵见见世面。”   喜鹊诧异的抬眸,老太太的意思是要离开蒋府了?   “是。”   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老太太为了蒋府操劳一生,如今不过病了便被这般欺压。喜鹊也觉得这个府邸待不下去了。   门外,巧娘同秋分还在打嘴仗。她走出去,白了秋分一眼。   “东西早就收拾好了,你带着人抬走便是。”   “还是喜鹊姐姐爽快,既如此,那奴婢便不叨扰了。”   秋分点了头,瞪了巧娘一眼。经过巧娘之时,故意狠狠的撞了她一下。   好歹巧娘也算是个身强体壮的奶妈子,并没有被秋分撞倒。她反应过来,狠狠的回撞了过去。   秋分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你!”   “走路都走不稳,也不知道太太为何抬举你。破落户的玩意儿,上梁不正下梁歪,给我提鞋都是不配的。”   秋分家中情形,巧娘也略知一二。她那爹妈原本是跟着太太一起来的,却不知道为何在清河染上了赌瘾,常常在后街争执,众人都是不屑的。   巧娘这么骂,踩中了秋分的痛脚。   她皱眉,转身就想打人。   “你不是仁清堂的人,故而忍你再三,若是打了人,你主子也保不住你。”   老太太却开了口,分明还病着,却莫名有震慑力。   透过那屏风,秋分看不真切里头的场景,只有一股檀香袭来,生出万般威严。   秋分讪讪收了手,老太太是将军嫡女,素来铁腕手段。她虽没挨过打,心中却还是怕的。   她低声道,“奴婢叨扰了,奴婢这就抬了东西回太太去。” 第15章 南下金陵城   蒋老太太有一亲生姊妹,嫁去了金陵苏家。   如今这姊妹年纪大了,膝下儿孙环绕其乐融融,便想起这位姐姐来。一封信送了过来,递到了蒋江鹤眼跟前。   蒋江鹤面露难色,他手中拿着那封信,低声道。   “母亲身子才好了些,长途跋涉去金陵,只怕是……”   蒋老太太摇头,轻声道。   “服药已然一月有余,身子大好了。离儿便跟着我去,省的又叫你媳妇操心。”   蒋江鹤抬眸,望着老太太,他忠厚,见老太太要走,心中自然是愧疚的。   “母亲,何至于此啊。”   “倒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蒋老太太将手中青玉盏搁下,用小金勺慢悠悠的将香料盖住。   “可是儿子做了什么让母亲不满意的,若是有,还请母亲明说。”   “你从小便思虑过甚,不必多想。我只是想带着离儿去外头逛逛,对身子也好。”   蒋老太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话轻柔,瞧不出半分不满。   “既然母亲已然决定了,那儿子也就不好再留。这就去将船安排了。”   蒋江鹤点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去吧。”   喜鹊将蒋江鹤送出了门,转身将桌上的茶泼进一旁的兰花盆里。   “奴婢瞧着老爷并非是真心想留,说了一句便走了。”   “不是亲生的,自然淡漠些。”   蒋老太太心中涌起一丝愁绪,然而却很快被她强行压下。蒋江鹤自小便在她膝下养大,一路读书科举娶妻生子,哪样不是她尽心尽力一手操持。   然二人之间终究有隔阂,这便是没有血脉相连的缘故。   她从来都知晓这个道理,只不过如今对着蒋离,她却还是忍不住将她当亲生孙女来看待。   “离儿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都收拾好了,有巧娘在呢,老太太您还担心什么。”   喜鹊颔首,说起巧娘来,二人脸上都扬起笑来。   这次出门,最不高兴的便是巧娘了   她在外头还有两个儿子,这次去金陵山高水远,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她颇为不舍得,但却也丢不下蒋离。   左不过外面的小子年纪都大了,也不是离开娘便活不了。   故而巧娘咬咬牙,什么都没说,规规矩矩的听话跟着老太太上了船。   却没料到,上船之后,居然正巧跟自家丈夫撞上。   “你怎的在这里?”   巧娘狠狠的捶了一下丈夫的胸口,既诧异又惊喜。   “是老太太喊我们来的,儿子们也跟着呢。老太太可真是个好主子啊。”   躺在巧娘怀中的蒋离眨巴了眨巴大眼睛,没有想到老太太居然对下人这般好,她投身到这祖母身边,也算是好福气了。   船一路南下,往金陵去了。   蒋江鹤同柳氏两个立在码头,远远的望着船离开。   “老爷,给母亲准备的人手已然够了,您也不必太过担忧。”   柳氏见蒋江鹤一脸愁容,遂伸手轻轻的握住他的手腕,轻柔安慰。   “只怕是我们做晚辈的并不尽心,故而母亲方才不愿意留着。”   蒋江鹤说完,甩开柳氏的手,自顾自上了马车。   柳氏为难的立在原地,眉头微皱。秋分走上前,搀住柳氏胳膊。   “这死老太婆真是不叫人安生,好端端的偏要走,这不是故意给您难看,给老爷上眼药吗?”   “闭嘴,若被旁人听见,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柳氏连忙低声呵斥了一声,这秋分办事虽然利落,但是嘴上的确是有些无所忌惮,容易招惹祸端。   “太太,如今咱们后宅就全是您的地盘了。您如今也不必做小伏低,小心翼翼了。”   秋分却不以为然,抿唇说道。   “如今走了,终归还是要回来的。”   柳氏好看的眸中蒙上一层灰色,她转头望向那平静无波的江面。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逐渐开始厌恶起老太太。   那怨恨的种子越长越高,的确是能够将人的心智吞没的。   “太太,您说什么?”   “没什么,回府吧。”   柳氏摇摇头,低声道。   蒋月下了学堂方才知道祖母带着四妹妹走了,她好看的眉眼皱起来,小嘴也高高的撅起来。   “祖母为何不带我一起出去玩,就只带了四妹妹。”   柳氏笑着摸了摸蒋月的脑袋,低声道。   “你都多大的姑娘了,若是出去玩,学还上不上?”   蒋月嘟嘴,背过身子去。她身后桃色缎带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晃动着,既可怜又可爱。   “那祖母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还是要看你祖母自己的意思,走的时候没跟母亲说。”   柳氏温柔的摸了摸蒋月的脑袋,轻声说道。   “好吧,还好弟弟们没走。”   “青翁过些日子便要到家里来了,你这两年多温习温习功课才是正理。”   蒋月虽然是姑娘家,柳氏却对她有大指望的。   南朝并不是没有女子做官先例,才女素来也是受万人敬仰的。柳氏在闺阁时才名泛泛,是她此生的遗憾。   “娘亲,我可比弟弟们厉害多了。到时候青翁肯定最喜欢我。”   蒋月志得意满的转过头。   “那你若是今日能背下这篇离骚,母亲便许你出门游玩一日可好?”   “此话当真!”   蒋月听完,一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自然,母亲何时骗过你。”   柳氏颔首,低声应道。   蒋月转身便往书房跑,就连霜降都有些跟不上。   “姑娘,慢些走!”   她蹦蹦跶跶的走了,秋分方才端上一杯热茶迎上前来。   “太太,账本都已然整理好了,您若是想过目的话,我这就派人送过来。”   “自然是要看的。”   柳氏颔首。   账本抬了上来,放在书案上。秋分站在一侧,将上好的端砚打开,浓墨化水,墨香四溢。   柳氏坐在案前,细细查看账本,偶有眼酸之时抬眸。   窗外蔷薇攀着那雕花粉凤木框,伸出一小截来,上头结着一朵刚长开的小花苞。   在柳氏心中,这日子实在是好了起来。   “去将信笺拿来,我想给母亲写封家书。”   这么好的喜事,很应该同家里人分享分享的。   “是,太太是应该写封家书回去的。”   秋分笑眯眯的点头,连忙从抽屉中拿出信笺来。   柳氏拿起笔,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将信封起来。   秋分拿着信往前走,正巧碰见在外头晾晒衣裳的含冬。   “含冬,你过来!”   含冬手抖了一下,手中衣裳一不小心落在了地上。她吓得赶紧弯腰,低声道。   “秋分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秋分打量了眼前这丫头一眼,生的像朵小白花般,装着一脸可怜样。   “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含冬连连摇头,害怕的往后退了半步方才道。   “我没有,没有……”   秋分皱眉,她就瞧不起这种娇滴滴的样子。   “去将太太的信送出去,千万别丢了,这是顶要紧的东西,明白吗?”   “是。”   含冬连连点头,将手在衣襟上来来回回擦了三遍方才接过那封信。   “等等。”   秋分忽然想起来什么,将含冬喊住。   “秋分姐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记着你向来都是管采买的,如今怎的开始晾晒衣裳了。”   秋分同含冬交往不深,只是大概有个印象。   “我……”   含冬自己觉得蹊跷,然她也不敢问。   “自从上次帮立春姐姐买完紫藤花种子之后,她嫌弃我买的不好,便不准我再出门采买了。”   “紫藤花种子是你买的?”   秋分眼中露出寒芒来,将含冬吓得不敢动弹。   “你不必去送信了,先跟我来。”   秋分一把扯住含冬的胳膊,不由分说将她拉进内屋。   秋分急匆匆的将门窗紧闭,柳氏疑惑不解的看着秋分动作。   “怎么了?你将含冬拉过来做什么?”   “太太,先前的紫藤花种子是她买的。”   秋分明白其中的蹊跷,然她自己却做不得主。所以只能将含冬押过来,给柳氏处置。   “含冬,你可知晓那紫藤花种子的用处?”   柳氏蹙眉,温婉的眉眼多了几分愁色。   “立春姐姐同我说,是拿去回廊上种的。然而后头立春姐姐人走了,大约也是没有种成。太太,奴婢未曾做错过任何事啊。”   含冬可怜巴巴的望着柳氏,如今这番眼泪朦胧的模样,不禁让柳氏想起了沈姨娘辞世的那天晚上。   她眉眼间同沈姨娘很像,柳氏低眸转了转腕上的镯子。   “紫藤花种子的事情,日后切勿跟任何人提起。明日你便跟着马车去岳凌山的庄子上去,没别的事情就不必回来了。”   柳氏终究是心软,只不过将含冬送到庄子上而已。   “太太。”   秋分却觉得这远远不够,伸手扯了扯柳氏的衣袖。   “就这么安排吧。”   柳氏推开秋分的手,神色疲倦。若是要让她为了此事,杀了含冬这姑娘,她定然不忍心。   含冬到了此时还是懵的,她不解的望着柳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打发到庄子上去。   秋分将她复又扯起来,竟直接关进柴房锁住。次日清晨,一辆青灰马车停在西角门,含冬被捆着塞进了马车,临走时,她拉住秋分的衣袖哭着问。   “秋分姐姐,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秋分瞥了她一眼,淡漠的摇头。   “你如今能保着这条命就知足了吧。” 第16章 张扬的苏家   清河到金陵,足足行船一月有余,这一路上风光甚好,蒋老太太的身子瞧着都有气色了不少。   金陵码头,足足排开了一队人。婆子们穿戴的也都穿着时兴的绸缎料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这样大的排场,指定又是苏家的人。”   “是了,据说是苏家那位老太君亲姊妹来金陵了,故而才有这么一出呢。都避开些,这家人可不是好惹的。”   船稳稳当当的靠了岸,喜鹊笑吟吟的掀开帘子,朗声道。   “老太太,外头安排了好多人来接,气派极了。”   蒋离在一旁听了,虎头虎脑的想探出去瞧,被巧娘一把塞回了毯子里。   几个月大的娃娃,码头上风大,可要小心谨慎些才好。   众人下了船,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眉目明艳的红衣女子迎上前来,朝蒋老太太行礼道。   “总算是将您老给盼来了,这几日我们家老太君可是日日口头心头念念不忘,就等着您来呢。”   这妇人是苏老太君的大儿媳妇刘秋芸,素来八面玲珑,说话惯会讨巧的。   “她啊,就是每天被你们这些孩子们宠着,没个正行了。”   蒋老太太朗声笑道。   “都是长辈们惯着我们,我们这些晚辈们才敢这般说话,是老太君和老太太您大度呢。”   刘秋芸爽朗的笑着,伸手十分亲热的挽起蒋老太太。   随即转身看向巧娘怀中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蒋离,低声道。   “哎哟,这就是离儿吗?”   “是了,就是这个小丫头片子。”   蒋离往外面探了探脑袋,被刘秋芸伸手轻轻的揉了揉小脸蛋。   “生的这般粉雕玉琢的,我瞧着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漂亮。”   “小孩子能看出什么漂亮。”   蒋老太太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跟喝了蜜一样。旁人夸她的话,早八百年便听腻了。但若是夸蒋离,她便开心的很。   “别人我是不知道,但咱们四姐儿的确一生下来就漂亮。”   巧娘笑眯眯的接话,一脸自豪的样子。   蒋离听完,美滋滋的也笑开了花。漂亮的小脸蛋,像块粉粉糯糯的桃花糕,叫人看了就想啃上一口。   站在原地又寒暄片刻,刘秋芸方才一拍脑门子,低声道。   “瞧瞧我,码头风这么大,瞧见老太太高兴的昏了头,竟是疏忽了。咱们还是先回府,老太君等得着急呢。”   说完,便领着众人。浩浩荡荡的来到轿子前头,这是一顶极为奢华的轿子。只看上头挂着的那宫灯,上头便有百种巧样心思。进了车内,锦缎子竟是踩在脚底的,织金撒花帘帐不要钱似的层层叠叠,富贵万千。   蒋老太太见了,心头复杂。   苏家老太君是她的亲妹妹,嫁到苏家之后头一胎生的便是千金小姐,生产当天金陵城金光四射,隐隐约约似有凤凰携玉而来。   果真这小姐出落的标志大方,如今在后宫中做了皇贵妃,荣宠万千。   苏家也随着这位皇贵妃的荣宠,成了金陵城中炙手可热的贵胄。然而蒋老太太却觉得,有些过于张扬了。   偌大的苏府,竟是整整占了两条街,鎏金的牌匾挂的足有五人高,金光闪闪,在日头下都不敢直视。进了正门,建筑巍峨,金碧辉煌,满目都是金银玉器,颇有一副穷人乍富的嘴脸。   蒋老太太从前只听说皇贵妃如何如何受宠,如今到了苏府一瞧方才知这帝王的宠爱有多重。   “哎哟我的姐姐,你可总算是来了。”   苏老太君已然满头白发,然而穿着华丽富贵,瞧上去精气神十足。头上别了一朵粉色牡丹,俏丽漂亮。   “你这是什么样子。”   蒋老太太伸手打了妹妹一下,也太不成气候了。   “怎么,你也想戴?”   苏老太君笑眯眯的问,她是迟家幼女,上头两位姐姐对她都极为宠溺,故而也就养成了她这天真烂漫的性子。嫁人之后又深的夫君宠爱,儿女孝顺恭敬,可以说是一生顺遂。   “我可不像你这般老不正经的。”   蒋老太太摇头,牵着苏老太君的手坐下。   “让你瞧瞧我们苏府的人,你这次来可要多住些日子。”   苏老太君抬手,衣袖处便是一阵奇香,仔细看时里头拢着核桃大小的银套子香囊,做的樱桃模样,精致小巧。   蒋离瞧见了,伸手便想要去抓,赶紧被巧娘抱稳了。   “儿子们都去上朝了,大儿媳妇你见过了,管她叫芸哥儿都行。”   刘秋芸笑着拍手,头上的金翅随着动作乱颤。   “老太君!您又打趣我!”   “这是疼你呢!”   说话间,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位身穿碧波撒花裙的女子,她身上的首饰同这满屋子的人比起来要素净很多。   然而识货的人却能一眼瞧出,她身上穿戴的皆为上等。就说她腰间那足足两寸长的玉带,便是上好的天山青玉,价值连城。   “好妹妹,你也学着打趣我。”   这位便是苏家二老爷的太太白茹蕊,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惊才艳艳。当初一首七绝名满天下,却也不知为何嫁给了苏家二老爷这个只会遛鸟斗蛐蛐的纨绔。   “我哪里是打趣你。妾身见过老太君,见过蒋老太太。”   白茹蕊人如其名,同白梅一般淡淡的,然却不冷漠,温柔可亲。   “快起来,不必这般客气。怎么不见小的?”   “就一个,你还一直惦记着!”   苏老太君笑着拍了拍蒋老太太的手背,低声道。   “我家那小孙子进宫玩去了,今儿怕是不得见。明日再见罢。”   “行,那就明日见。还不快些请姐姐我用膳,这都什么时辰了。”   蒋老太太朗声喊道,她同自家妹妹素来亲厚,如今来了苏家,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客居别处要谨慎小心的念头。   “早就准备好了,上好的春酿,平江河里头最鲜嫩的肥鱼,都是你爱吃的。走吧,老姐姐。”   苏老太君率先站起身,拉住老姊妹的手。   二人慢慢悠悠,身后跟着一众晚辈,往前头花厅走去。苏家人多,热热闹闹的坐了两大桌。晚辈们也就只有蒋离跟着蒋老太太坐在主桌,一旁的刘秋芸扯了扯白茹蕊的衣袖,轻声道。   “这蒋老太太怎么去哪都要带着那小丫头,原也不是亲生的,还是沈家人生的……”   白茹蕊面色沉了沉,将杯盏搁下,亲自给刘秋芸夹了块咸鱼。   “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怕什么?还能找到咱们头上不成?” 第17章 忽而发热   沈家人是在苏府后头两条街被抓的,当时闹得满城风雨,便是苏家人也紧闭门户,人人自危。   故而瞧见蒋离,苏府的人自然心中会犯嘀咕。   然而蒋老太太来前,苏老太君便已然在府中明令,谁也不准说沈府的事,故而众人表面上也就摆出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   用过膳后,两个老姊妹拉着手说话,叫小辈们散去了。   锦阁的宫灯们逐一点燃,仆人脚步匆匆,却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暖榻上,苏老太君拽着蒋老太太的手,脸色比起白日里黯淡了几分。   “你身上那毒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在蒋府这么多年,怎么如今混成了这样?”   蒋老太太唇边挂起一丝苦笑,眼中闪过一丝为难来。   “没查。”   苏老太君似有话要说,然看见姐姐的脸色,终究将腹中万千愁思化作一口气叹了出来。   她自然知道为何没查,整个蒋府哪里又有跟她姐姐真正亲近的人呢?   “在我这,多住些时日。”   苏老太君拍了拍姐姐的手,一脸赌气的模样。   “那蒋府的人既然这般,咱们也就不回去给自己添堵了。金陵城不比那清河更好些?让他们自己管自己,我瞧你那个儿媳妇也是个傻的。”   蒋老太太颔首,“好歹还有你。”   “咱们姊妹三个,大姐走的早,我们很应该互相扶持的。”   苏老太君从小便是三姐妹当中最豪迈有义气的,说这话也是轻车熟路。   “你们苏家如今风头正盛,一路上我瞧着是花团锦簇,却也有些过于铺张了。”   见妹妹这般,蒋老太太还是将心中话说了出来。   苏老太君叹了口气,她岂能不知道府中奢靡。   “你也不是这样不谨慎的性子,怎么管不住府中人?”   迟家出来的女儿没有弱的,倘若苏老太君真的想管,府中人岂有不听话的道理。   “你瞧我们苏家表面上风头无两,但姐姐你细想想,我们家的男人可有在朝中担任重职的吗?   陛下宠爱皇贵妃娘娘,却也不愿意叫娘家人仗着势头在朝中结党营私,故而娘娘方才叫我们做出这么一副奢靡的姿态来,草包一个方才没有威胁。”   蒋老太太眼神复杂的望着自家妹妹,天子手中饭难吃。苏家并无根基,能有如今的风光全靠皇贵妃,若是一直这样奢靡下去,等贵妃走了,便是黄粱梦碎。   “就算这般,对后辈也是要约束些的。”   “就一个孙子,已然在好好管教了。毕竟日后可是要给你孙女做丈夫的。”   “你这个老不要脸的,这么小的孩子定什么亲?”   两个老姊妹笑着谈了半晌,隔壁暖阁里头的蒋离翻了个身,将身上的毯子掀开。   金陵城比清河热多了,她就这么睡了一宿。   次日清晨,巧娘打开门,瞧见这场景险些没叫出声。她连忙跑上前,伸手摸了摸蒋离的脸蛋,果不其然,热得厉害。   小孩子身子弱,又在船上颠簸了这么久,一夜未曾盖东西自然发热了。如今发现的有些晚了,蒋离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像是烫熟了般。   巧娘清楚自己做错了事,晚间去瞧了自家的小子,故而一时疏忽了四姑娘。她纠结了半刻,都不敢去禀报。   正在这时候,蒋离模模糊糊的睁眼醒了。感受到自己身体的不适,她皱眉,随手搭上额头,这是感冒了。   睁眼见巧娘愁眉不展的样子,也知道巧娘不敢去回禀祖母。小孩子感冒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蒋离知晓自己这是高烧,若是不退恐怕会烧坏脑子。   连忙伸出手扯了扯巧娘的衣袖,可怜兮兮的盯着她。   瞧见四姑娘皱成核桃般的脸蛋,巧娘心一横,也不管会不会挨骂转身便走了。   没过多久,两个老太太连忙领着先生进屋。   苏府的先生都是宫里头的御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给蒋离搭脉,顿时面色凝重的很。小孩子发热成这样,可不能怠慢了。   “怎么了?”   蒋老太太急的迎上前,瞧见这御医这幅模样,心中慌得厉害。   “姑娘发热的厉害,得赶快降温才行。老朽马上来写方子,千万要快才行。”   说完,那御医便立马泼了杯冷茶倒进砚台中,杂而又乱的将药方子写了,递给丫鬟们。   丫鬟们紧赶着拿了方子去找刘秋芸请示,刘秋芸正起了身在梳洗。   听了这事,从洒了玫瑰露的热水里头将手抬起来,她那牡丹色的指甲扬了扬,低声道。   “怎的刚到我们家就生病了,快些拿钥匙去找药。捡些好的,再弄些人参养荣丸送过去。告诉老太君,我收拾好了立马就去。”   “是。”   丫鬟连忙应下,转身匆匆往库房走过去。   没过多时,药已然熬上。刘秋芸往这边赶,正巧同打算来请安的白茹蕊撞见。二人行了礼数,白茹蕊见刘秋芸有些心不在焉,低声问。   “这是怎么了?”   “那四姑娘病了,说是高烧不退,听着吓人。”   刘秋芸低声解释,白茹蕊听了面色一沉,微微扬唇。   “这也是巧呢,刚到咱们家便生病。我瞧着这丫头确实是有些晦气的,还是先别让大哥儿跟她们见面了,省的到时候也过了病气。”   白茹蕊素来说话都是这般,刘秋芸敷衍的颔首,没往心里去。   她嘴里的大哥儿便是苏府唯一的一个子嗣,刘秋芸的长子,叫做苏祁,字莜之。今儿早上刚从宫里头回来,如今应当还在院子里用早膳呢。   “咱们还是先去瞧瞧吧,听闻老太君着急着呢。”   说罢,刘秋芸便快步往前走去。白茹蕊放慢了脚步,盯着刘秋芸的背影,扬唇冷笑一声。   “总是这般,弄得好像多么良善似的。不过就是个远房小庶女,也值得这么大费周章,没得惹了晦气。”   说完,白茹蕊用帕子掩鼻,咳嗽了一嗓子。   “我今日身子不好,便不去给老太君请安了。”   她身边的丫鬟良云咬唇,轻声道。   “大家都去瞧,咱们不去,是不是有些……”   “我本就身子孱弱的很,若是去了方才是添乱呢。老太君疼我,自然是能体谅的。你又怕什么?”   白茹蕊白了良云一眼,伸手将她往老太君的寿康堂一推。   “你去跟老太君说,我今日身子不好,快去。”   “诶,奴婢知道了。”   良云无奈的摇摇头,自家主子总是这般骄纵,从来没变过。   寿康堂中,蒋老太太实在是担忧,故而一直守在蒋离床边,拿手握着她的小胳膊。   蒋离被灌了一嘴的苦药,脑袋却依旧还是昏昏沉沉的。她明白自己这一定是病毒性感冒,小孩子免疫力低,喝中药见效慢,想必是要熬很长时间。   “姑娘喝了药肯定要多睡觉的,一屋子这么多的人倒是影响她痊愈了。”   御医低声说道,苏老太君听了,连忙挥挥手道。   “都先出去,屋中留两三个人伺候就行。”   说完,苏老太君也起身扶着丫鬟的手出了门。远远的,正瞧见刘秋芸快步往这边走。   纵然是看不清楚她的脸色,苏老太君也能感觉到她的担忧,一时间心中对这儿媳妇越发喜欢。   “老太君,我来迟了。这是怎么了?”   刘秋芸朝身边丫鬟努努嘴,丫鬟连忙将手中的养荣丸打开放到老太君跟前。   “你侄女发热,已然服药了。”   “金陵同清河比起来要热许多,孩子一时间不适应也是有的。老太君切莫过于担忧了,咱们府上的先生是宫里头的,定然药到病除。   这是我刚找出来的一盒子养荣丸,原本是打算送去给娘娘用的,如今先拿给离儿。”   “你是个贴心的。”   苏老太君满意的点点头,也没有因为刘秋芸将贵妃娘娘用的东西挪用过来而生气,反而觉得这孩子是个热心肠的。   “我就先不进去瞧了,老太君用膳了吗?我叫厨房做了几道开胃的清粥小菜,您同蒋老太太都用些才是。”   刘秋芸颔首,她将事情打点的妥妥当当,还没忘记叫人去给御医先生封银子。   一阵忙下来,不紧不慢,面上也没有半点疲软之色。站着伺候完两个老太太用过早膳,转身又去张罗今日采办之事。   午后,苏祁也凑了过来。他早听闻府上来了蒋府的人,若不是早上要做宫里师傅布置的功课,也不会耽误到现在。   他端步走到寿康堂,瞧见祖母同一位跟她很相似的老太太坐在一起。   心下明白这位肯定就是蒋府的老太太了,蒋府的人在南国是格外有体面的。内阁翰林数位,十之八九同蒋府有关系。   不是亲戚,便是门生,便是他在宫里的师傅当初也是蒋府接济读书的。   苏祁明白苏府这样的乍富之家没有底蕴,故而他心中是很想同蒋府结交的。   “孙儿见过祖母,见过姨祖母。”   “你这猴头,怎么知道这是你姨祖母。”   苏老太君原本心中焦急,瞧见苏祁,心中忽而松快了些。   “孙儿又不蠢,姨祖母这般和蔼可亲,同祖母您又生的九分相似,我自然一眼便瞧出来了。”   苏祁笑着说道,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第18章 苏家公子   “莜之,你姨祖母心情不好,可别只顾着撒娇卖好。”   苏老太君揉了揉苏祁的小脑袋,低声说道。   “怎么了?”   苏祁仰起头,不解的问道。   “你的妹妹生病了,如今正在里间休息呢。”   苏祁听了,顿时担忧起来。他好看的眉眼皱在一起,摆出大人的脸色来。   “初来金陵,水土不服也是有的。母亲那里不是有上等的人参养荣丸吗?吃起来补补身子,想来很快就能好的。”   “已然吃过了,也有劳你费心。”   蒋老太太勉强摆出一个笑容来,轻声道。   “姨祖母,妹妹定然会好的。我这里正好有一道刚从栖霞寺求来的平安符,去给妹妹戴上可好?   “好孩子,你去吧。”   苏祁如今不过也就五岁,还是个孩子。自然也不用忌讳什么,蒋老太太点了头,由着他进去了。   蒋离睡得迷迷糊糊,听到脚步声便转头去瞧,一时间愣住了。   来人五六岁左右,一双杏眼亮的像星子,头上编了小辫再用玉冠高高束起,最中央镶嵌着一枚红宝石,既尊贵又齐整。   穿着一身深青色袄子,腰间系着碧玉带,一双漂亮的小手攥着一个藕荷粉的小香囊,谨慎小心的朝她走了过来。   “蒋离妹妹。”   蒋离在打量着苏祁,苏祁同样也打量着她。   他家中并无他同辈的女眷,然他却在宫中也是见过不少公主郡主的。可是那些个尊贵的公主贵女同眼前的蒋离比起来,竟都差了许多去。   眼前的这位妹妹,如同一块乳香味的美玉般。他小心翼翼的弯下腰,伸手想摸摸她微红的脸蛋,却又害怕伤了她。   一时间,他愣住了,停在半寸之间。   “这世上果真有这样漂亮的娃娃。”   苏祁感叹了一句,随即深深吸了口气。   这话倒是说的蒋离有些害羞,她才几个月,就这么被夸了,希望日后可别长残啊。   “妹妹可要快些好起来,这个是宫里的娘娘带我去求的,是一灯大师开过光的。”   苏祁将那小香囊整整齐齐的压在蒋离的枕头底下。   蒋离瞧着这小正太,这般乖乖的望着自己,她心中也高兴。难怪都说看帅哥对身体好,如今不过是个五岁大的小帅哥,她看了看都觉得身子好了不少。   想着,她干脆伸出手一把拉住苏祁的胳膊。   苏祁愣了愣,这是何意。   “呀……呀……”   蒋离张开嘴笑,她不过才长了一两颗牙,其中一颗刚出了半截。苏祁见了,噗嗤笑出了声。   见他笑,蒋离有些害羞,缩回了手。   “妹妹生病了,应该静养。我晚上再来瞧你,先好好睡觉。”   苏祁也不知道蒋离究竟能不能听懂,伸手将被子盖得更严实了一些。他明白自己是不能在这里头待太久的,否则祖母手下的姐姐定然要来寻。   故而他便一步三回头的出门走了,蒋离微微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复又睡了过去。   生病总是难熬的,中药见效慢。这场高热竟是硬生生拖了三四日方才退了,病来如山倒,病去若抽丝。   高烧退去之后,蒋离的脸色从红润转为了苍白,瞧着愈发可怜兮兮的。   这几日苏祁每日都来看她,待不了多长时间便要去做功课。然看书的时候,却总是想着,为此苏祁挨了不少手板子。   这日用膳,刘秋芸亲手给苏祁夹了一筷子团圆球,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笑了一声。   “这几日听小严说你总是走神,是在想什么呢?莫非又想进宫了?”   “没有,我才不想进宫呢。”   苏祁摇摇头,宫里头拘束的很,若不是姨母在里头无趣,他才懒得去。   “你不想进宫,那为何总是茶饭不思?”   刘秋芸点了点苏祁的小脑袋,人小鬼大,不过五岁就已经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我是在想妹妹的病呢,这么多日还不见好。”   说起此事来,苏祁便连饭都吃不下,眼前肥美多汁香气扑鼻的团圆球都没了滋味。   “已然大好了,你这位四妹妹身子弱,需得好好养着。”   刘秋芸早就猜到了苏祁是为了此事,并不意外。   “好好的姑娘怎么会身子弱呢,我瞧着宫里的那些妹妹们个个都珠圆玉润的。”   苏祁撇嘴,小孩子家家的生下来金尊玉贵的养着,身边的乳母丫鬟都是顶好的,为何四妹妹身子骨这样弱。   “你这位妹妹情况有些不同,胎里弱。”   刘秋芸叹了口气,摸了摸苏祁的小脸蛋。   沈家被查抄,处斩,断断续续折腾了将近半年。这半年内,消息早就传的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了。   刘秋芸不清楚蒋府当时是什么情况,但从沈姨娘去世这件事能够看出,沈姨娘的死定然是同此事有关系的。刘秋芸同沈姨娘也算是有交情,当初刚怀孕时二人也是通过书信的。   她这一胎原本是坐的极稳,倘若沈家没出事,哪里会撒手人寰。   想来她能熬过这半年,全都是念着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刘秋芸设身处地的想了想,一个孤苦伶仃的妇人家,在他乡怀着孩子,日日抹泪。   生下孩子之后,为了不耽误夫家和子嗣,便决然走了。便是刘秋芸这等决断心肠的,听了此事都不免感伤。   “母亲,前儿我听到二婶婶说。这位妹妹是沈家人。”   苏祁低声说道,忽而想起白茹蕊的话来。   “胡说什么。”   沈家如今还是陛下的耳中刺,苏祁在家中说没什么,但若是哪日进了宫说出此等话来岂不是犯了大忌讳。   “你这位妹妹,是蒋家的四姑娘。你正儿八经的表妹,同那沈家无甚关系,日后莫要乱说。尤其是在宫里,千万别说沈家。”   苏祁点头,他自然明白在宫中不能说沈家。   他虽然小,然半年前的那事却还是记得一二的。沈家谋逆,据说是在府中搜查出了同外藩往来的密件,那可是通敌叛国的谋逆大罪。   当时整整查抄了半月,审问责罚,半年之久。当时苏祁进宫,宫中也皆在讨论此事。蒋离妹妹的母亲便是沈家的女儿,所以婶婶才会说她是沈家人吧。   “所以母亲,妹妹胎里不足是不是因为她的母亲怀她时思虑过甚。”   其实苏祁想问的不过就是这个罢了。   刘秋芸点了点头,她是从来不会在苏祁面前隐瞒这些事的。他是苏家嫡子,眼下的苏家不过就是座华而不实的空中楼阁,苏祁越快懂事越好。   “找到病症不就更好下药了?明儿我就进宫,找圣手好好问问。”   苏祁低声道,随便扒了两口饭。   吃完之后,眼巴巴的望着刘秋芸。   苏府的规矩,长幼同席,晚辈是不能先走的。刘秋芸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自己手里还剩下半碗的饭。   “你先走吧,悄悄的。”   她不爱拘束着儿子,说完这句话,苏祁倘若有耳朵恐怕都竖到天上去了。很快,苏祁便一阵烟般的溜走了。   “太太,哥儿怎么这么喜欢那四姑娘。”   刘秋芸身边的丫鬟不解的问道。   刘秋芸瞥了一眼那丫鬟头上簪着的新鲜芍药花,笑了笑。   “连你都知道捡最漂亮的花戴,他自然也知道喜欢美的。”   “说来也是,那位四姑娘生的是真美,就跟画上的娃娃一样。”   “若是蒋府嫡女,那张脸才是福气。一个庶女……还是沈家……”   刘秋芸顿了顿,无奈的叹了口气。   ——————   蒋离今日的胃口好了很多,金陵的春日花团锦簇,便是在屋内都能够闻到各式各样的花香。   巧娘绕过屏风,带来一股栀子花的香味,不浓。蒋离很爱闻,伸手抱住巧娘的胳膊。   “姑娘今日瞧上去精神好了不少啊。”   巧娘身上并没有戴栀子花,她笑着点了点蒋离的额头,将小团子抱起来走到窗边的软塌上。   今日无风,日头又正好。先生说可以晒晒太阳,故而巧娘便将那芙蓉雕香木窗支了起来。   这一支,蒋离方才知道栀子花的香味从何而来。   外头的院子开了好大一团,层层叠叠的拥在枝头。随即,从那花团中蹦跶出一个小人来,定睛看时,正是揣着樱桃的苏祁。   樱桃罕见,就算是在苏府也不算多。   苏祁挑了最大最好的抱过来,就连琉璃盘都没拿。他跑到窗前,踮起脚往里看。只见蒋离坐在软榻上,精神好了些。   “巧娘,这个是我送给妹妹的樱桃。要先用盐水泡了才能入嘴咧。”   苏祁把樱桃高高的举起来,巧娘见他踮的费劲,连忙弯腰接过来,随即道。   “哥儿进来说话吧。”   苏祁居然还知道樱桃用盐水泡这件事,巧娘倒是有些意外的,反正蒋府的那两位公子肯定是不知道的。   “我今日的功课还未做完,晚间再来吧。”   苏祁拍了拍衣裳,依依不舍的说道。   “哥儿辛苦。”   巧娘点头,不由感叹,世家贵族的子弟们虽然过得富裕,但每日的这些功课也真是够多的。   “我不辛苦。”   苏祁摇摇头,转身又跑了   蒋离觉得有趣,这小正太好像不知疲倦一般。苏府这样大,从他的书房跑到这里是很要些功夫的。   小短腿跑起来费劲的很,他还能每日不厌其烦的来回三四次。蒋离不由感慨,长得好看就是吃香。   她随即看向巧娘手中的那串樱桃,没出息的流了口水。   “四姑娘!瞧瞧你这个馋样子。”   巧娘走上前,笑着刮了下蒋离的鼻头。 第19章 皇贵妃娘娘的礼物   苏府距离皇宫不远,坐马车也不过半个时辰。   天朗气清,皇贵妃正倚在园中红木软塌上瞧皇上刚赏赐的几盆赵粉,朵朵妍丽娇嫩。   听到苏祁又进宫的消息,皇贵妃讶异的抬眼。   “这小子怎么来的这样勤勉?”   话音还没落呢,苏祁已经踩着白石板来了。麂皮靴子敲打在白玉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皇贵妃看过去,自家这侄子生的的确是好,站在这国色牡丹旁竟比花还要出挑。   “姑姑。”   苏祁客客气气的行完礼数。   皇贵妃用扇子点了一下他的脑袋,有些不解。   “你怎么今日来了?莫非是太子有事寻你?”   “不是,侄儿这次来是有事求姑姑的。”   苏祁摇头,低声说道。   “你竟有什么要求我的?”   皇贵妃颇为讶异,苏祁自幼什么都不缺,他本身也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不管是进宫还是在家里,从来不曾要求过什么。   这应该是苏祁头一次开口求人?   “姑姑,您身边不是有一位极好的御医吗?”   皇贵妃养胎之时,受了惊吓故而差点没保住孩子。皇上焦急,遂在天下召集名医圣手来给皇贵妃保胎。   有一名医揭了皇榜进宫,便是大名鼎鼎的圣手陆遥。如今陆遥在太医院任职,还是只伺候皇贵妃一人。   苏祁这次来,便是想求这位陆先生。   “家中有人病了?”   皇贵妃担忧之情浮现,轻声问道。不过想了想,若是家中真的有人生病,就不会是苏祁一个小孩子进宫来说了。   “姑姑,您就借给我吧。”   苏祁牵着皇贵妃的手,巴巴的望着她。   “你若是身子不适,本宫便去将陆先生请来,在这里瞧。”   皇贵妃低声道,侄儿这般楚楚可怜,莫非是他自己身子不舒服。   “不是我,姑姑您就让我将先生请去府上吧。”   苏祁摇摇头,低声说道。   “那你也要告诉姑姑,究竟给谁瞧病啊。”   皇贵妃笑着拧了一把苏祁的脸蛋,这小子惯会撒娇的。   “给妹妹看病。”   “妹妹?”   皇贵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哦,是蒋府的那个庶女啊。   不是刚来金陵没几日吗?怎么就生病了。   “怎么回事?”   “母亲说小丫头刚来金陵水土不服是有的,然四妹妹却病的严重,风寒虽好了,身子却还是弱。   后面我才知道,四妹妹是胎里不足,故而身子比平常人都要弱些。侄儿便想起陆先生来,他最是精通的。”   苏祁一本正经的娓娓道来,其实他心中有些忐忑。   蒋离的生母是沈家人,姑姑又是皇上身边最为亲近之人,兴许她会有所顾虑。   “绿翘。”   却没料到皇贵妃淡淡的瞥了一眼身边宫女,   “去将陆先生请过来,拿着本宫的手牌,送祁儿和陆先生去苏府。便是多住上几日也没关系。”   苏祁开心的几乎快要蹦跶起来,然他还记着宫里的规矩,强行按捺住了高兴。只有一双弯成月牙的眸子暴露了他的小心思。   “看看你的样子。”   皇贵妃起身,牵起苏祁的手。   “你随我来。”   她带着苏祁走进内殿,将一旁侍立的宫女们屏退了。方才亲自从柜中取出一对金镶玉的手镯来。   那玉质通透,金丝缠做鹿纹,俏皮可爱。   “你将这个带去给那丫头,小孩子家家的身子弱需要金玉这类的物件压着。”   说着,皇贵妃将那一对镯子直接塞进了苏祁的荷包袋子里。   苏祁感觉到腰间一沉,伸手摸了摸,点点头。   “还有,就说是你母亲给的。千万别说是本宫这里出去的,明白吗?”   皇贵妃又嘱咐道。   苏祁颔首,“侄儿知道的。四妹妹身份特殊,姑姑放心,我必定不会说出去的。”   皇贵妃惊讶的看着苏祁,他才多大,怎么就知道这些事了。   “姑姑您别这么瞧着我,我虽小,这些事情却早就懂得了。四妹妹虽然是蒋府的姑娘,可沈家的事情才过去不久呢。   若是陛下知道您送了东西给四妹妹,难免不会同您心生嫌隙的。”   苏祁低声分析道,越是亲近之人,对她的要求也就越发严苛。就好像是,母亲总会对自己的功课分外看重一样。   “你这孩子。”   皇贵妃看见侄子这般懂事细腻,心中非但不欣喜,反而还有几分的难过。   倘若她未曾入宫,未曾给家族带来这泼天的富贵。也许苏祁就会跟这金陵城大多数的官家子弟一样,平凡安乐。不用担心家族会在一朝之间覆灭,也不必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帝王的反复无情,皇贵妃不是没有见过。   “姑姑,我已经五岁了。”   苏祁笑着摇头,拉住皇贵妃的衣袖,低声道。   “嗯,马上就是大孩子了。”   皇贵妃颔首,摸了摸苏祁的小脑袋。   此时,绿翘在外头朗声喊了句。   “回禀娘娘,陆先生到了。”   “叫先生进来吧。”   话音落下,宫门被轻轻推开。绿翘走在前头,打开珠帘。身后走出一身穿御医服饰的中年男子,他一双眼睛沉静,脸上的胡须应当是刚刮过,仔细看还能瞧见一些胡茬。   路遥恭恭敬敬的行礼,看见苏祁也在,脸上勾起微笑。   “世子也在啊。”   苏家因为皇贵妃得了一个永乐候的爵位,苏祁便也捡了个世子爷当。   “陆先生,好久不见。”   苏祁笑着点头,轻声应下。   “今儿请你过来,并非是本宫要瞧病。而是这位小世子要请你帮个忙,稍后启程去一趟苏府。   在苏府,见了什么人瞧了什么病,进宫之后便都忘了。只记着一点,去苏府是帮老太君调理身子的。”   皇贵妃淡淡的说道,将事情吩咐的清清楚楚。   陆遥颔首,未曾多问一句。   随后,皇贵妃也没虚留,叫他们两个走了。临出门时,陆遥转头望了皇贵妃一眼。   一双眼怔怔的,眸中情绪复杂。苏祁看着这眼神,此时的他还不懂这眼神中的意味。也从未想过,往后的他,也同陆遥一样,无数次的这样看向一位女子。   “娘娘,陆先生是能信之人。”   绿翘见皇贵妃神色不对,遂低声宽慰道。   “若他都不能信,这世上便无可信之人了。绿翘,你说沈妹妹的女儿会不会长得很像她?” 第20章 你说本姑娘是个傻子?   “陆先生,轻声些。”   苏祁往里间瞥了一眼,见蒋离穿了一身银毛小坎正靠在巧娘身上打盹。   圆脸软乎乎,小嘴也嘟着,仔细看时,嘴角还残留着樱桃汁子。   “巧娘,巧娘。”   苏祁朝巧娘挥了挥手,压低声音喊道。   巧娘看过来,一眼瞧见的却是跟在苏祁身后的陆遥。   老天爷啊,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汉子。巧娘看呆了,手下没控制住力度,竟活生生把已经睡着的蒋离给掐醒了。   蒋离睁开眼,一点也没闹。她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巧娘,看见自家乳母一副看见烤乳猪的模样,便也顺着巧娘的眼看了过去。   龟龟,这不是金城武吗?   眉眼深邃,线条凌厉,身量高挑。穿着御医服饰,瞧着却像极了江湖侠士。这样的大帅哥,莫非是给她治病的?   “呀,还是吵醒了。”   苏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转身指了指身后的陆遥。   “这位是我从宫里请回来的陆先生,对于小儿科颇为擅长。四妹妹身子一直没有好全,请他来瞧瞧吧。”   蒋离点头,像是能够听懂一般。   苏祁是个正儿八经的暖男,如今还这么小便能事事想的这般周全,长大了岂不是要长成中央空调了。蒋离心中暗自感叹,看来撩妹这门手艺,有的男人生来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陆遥走上前,他一句话都没说。   默默的搭脉看相,说的唯一一句话便是,“头抬高。”   巧娘用手扶着蒋离,她还是头一次跟这样俊俏的汉子靠这么近,说不紧张是假的。终于瞧完了病,陆遥往后退了三步,巧娘方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   “怎么样?”   苏祁见陆遥已经在着手写方子了,连忙凑上去问。   陆遥抬眸,看着苏祁殷勤的双眼,可能要让世子失望了。   “胎里不足,气虚脾弱,要好好调理,否则很有可能先天脑弱。”   脑弱……   苏祁呆呆的看了一眼蒋离,又看向陆遥。真的没弄错吗?四妹妹怎么看都不像是傻子啊。   蒋离忍着不翻白眼,这大夫是不是靠脸进的御医院啊。本姑娘这长相,一看就像是很聪明的好吗?   “嗯,不过如今不用太过担心。好好调理,是能好的。”   陆遥一本正经的颔首,按照他多年的行医经验,蒋离的确可能会是一个傻子。 第21章 沈氏被害?   苏祁眼眶微湿,他快要哭出来了。   四妹妹生的这般好看,怎么会如此命苦?   “陆先生,您医术高超,一定能治好的对吧。”   苏祁眼巴巴的望着陆遥,比过年要压岁钱还要虔诚。   蒋离默默腹诽,哪里需要他医治,根本就没病好吗!   “我会尽力,世子,这是药方。这几日我还要留下来多观察,才能够确诊。”   陆遥已经洋洋洒洒写下了一封药方,苏祁看了一眼,这些药材他并不熟悉。   “每日一副就好。”   “有劳陆先生,我这就叫下人给您安排厢房。”   苏祁颔首,转身时用衣袖轻轻擦去了自己眼角的泪。原本还以为四妹妹只是身子不好,没想到脑子也不好……   ——————   “什么?祁儿去宫里将陆先生请来了?”   刘秋芸是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居然是个如此有主意的。   “嗯,这位陆先生是拿着皇贵妃娘娘的手牌进府的。打的是给老太君治病的由头,如今已然去寿康堂了。”   “快些,给我换身衣裳。祁儿这么做,也不知道老太君会不会生气。我得过去瞧着才行。”   刘秋芸连忙低声催促道,放下了手中的账本。   寿康堂内,气氛不算融洽。蒋老太太阴沉着脸,一旁的苏老太君则表现出一股颇为心疼的样子。   “你且告诉我一句实话,究竟是不是有人加害导致的?”   陆遥的手在衣袖中略微抖了抖,他低眸。   “这种情况,大多都是孕期中毒导致。”   内宅大院,这种事并不罕见。然在蒋府,却是头一回。   蒋老太太心中已经激起千层浪,面上却仍旧维持着平稳和镇定。   “能查出来是什么毒吗?”   “如今生母已逝,查是查不出来的。不过四姑娘的病症并不严重,只要好好调理,还是有希望的。”   陆遥诚恳的说道,他是大夫,所能做的便只有尽力医治。至于其他的,都同他无关。   “有劳陆先生了,我孙女就交给您了。”   蒋老太太对陆遥是有几分尊敬的,她维持体面和端庄,直到陆遥走了,方才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姐姐。”   苏老太君担忧的起身,拉住蒋老太太的手。   “你可不能倒下啊。”   蒋老太太苦笑一声,原本那双有力的眸此刻都黯淡了几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掌管蒋府三十余年,居然能在眼皮底下出这等腌臜之事。   “我想我的确是老了,撑不起来了。”   蒋老太太叹了口气,她那股韧劲似乎折了。   “你如今这个年纪,撑不撑起来都无所谓。但既然不愿意撑,为何又要将这个女娃娃养在身边呐。”   苏老太君怨怪着说道。   “我是看着沈氏的份上,那孩子走的可怜。”   蒋老太太轻声说道,沈氏是她极为喜爱的晚辈。   “那不就得了,沈氏可怜,这女娃娃更可怜。幸而是到我这里来了,先让陆先生把病给瞧好。不论怎样,至少要看着丫头出嫁,你方才能卸下担子。   在这之前,你都要给我好好的撑着,老姐姐。”   苏老太君自幼便是家中那个最会鼓舞人心的,如今老了也同样如此。   蒋老太太望着自家妹妹,轻声道。   “既然要撑,事情便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   蒋府世代清流,便是奴仆们也不会轻易打死。可如今,因为沈家这事,居然连续出了两次下毒残害人命的事,若是再不肃清,迟早会酿成大祸。   “你可大致能猜出是谁吗?”   苏老太君见姐姐这幅模样,便知她已然下定了主意。   “你真以为我是一时赌气才来得金陵吗?”   蒋老太太摇头,她这次来,原本是为了自己中毒一事。如今看来,沈氏的死因也要一并查问了。 第22章 何必要查   蒋离痛苦的咽下汤药,苦的翻白眼。   现在的她,看见陆遥那张帅气的脸只想吐。   “瞧瞧四姑娘这样子,真有这么苦吗?”   巧娘笑着说道,赶紧将炖的软乎乎的燕窝喂了蒋离一口。   “这药对于小孩来说,的确是有些苦的。”   陆遥颔首,若不是四小姐的身子实在过于虚弱,他也不会用这样的苦药。   你还知道啊……蒋离默默的又翻了个白眼。   “我再来给小姐搭脉吧。”   陆遥走上前来,细致的将蒋离的小手擦干净,又用了蚕丝帕子垫着,方才用手诊脉。   让陆遥比较诧异的是,不过五六日的功夫,蒋离的身子居然能够恢复的这么快。诚然,他的确医术十分高超,但这好的也太快了。   陆遥讶异的盯着蒋离,蒋离被看的发毛。   “怎么了?陆先生。”   苏祁在一旁盯着,见陆遥不说话,连忙焦急的问。   “无碍,风寒导致的体弱已经大好了。只是胎里不足之症还是需要调理的,后面的方子我会另外再开,平日里多看顾着些,熬过十岁便稳妥了。”   陆遥低声说道,这种在肚子里便被下毒的孩子,很大一部分会在幼年时期突然夭折,有的病症是瞧不出来的,除了好好的调理身子以外,别无他法。   蒋离默默握拳,不过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书中内容。书中蒋离并没有来过金陵,自然也不会被陆遥医治。不过她的确身子是有些娇弱的,在原书情节中,也是病死的。这样想来,也许自己的这幅身子的确不太行。   罢了罢了,为了能好好的活下去,还是谨遵医嘱吧。   “嗯嗯,慢慢调理一定能调理回来的。”   苏祁点头,看向陆遥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我写下方子,按照方子服药便好。不必每日都服,只四姑娘盗汗面色发白时吃上一粒就好。其余的便是一些药膳和调理的法子,那些如今都不必着急。”   陆遥写完药方,抬眼看了一下外头晚霞微晕的天色。   “出宫多日,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我这就送您。”   苏祁妥帖的将药方塞进怀中,随即蹦跶着起身道。   陆遥只让苏祁将自己送到了马车边。他立在车旁,拱手道。   “有劳世子相送,如今宫门马上就要落锁,您若是跟去了,今日赶不回来。”   苏祁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遂也不再执意相送。   陆遥独自一人上了马车,往皇宫行去。   皇贵妃刚陪同皇上用过了晚膳,因着皇上要同内阁大臣商议军务,故而皇贵妃便领着宫女们绕着千鲤池喂鱼,顺便消食。   远远的瞧见陆遥走过来,皇贵妃拍了拍手中残留的鱼食,低声道。   “你们先下去吧。”   “是。”   大宫女率着众人退至一旁,远远的望着皇贵妃同陆遥说话。   “回来了,如何?”   “回禀娘娘,那四姑娘在胎里便中了毒,身子极为虚弱。微臣调理了几日,颇有成效,故而回宫。”   陆遥一板一眼的说道,皇贵妃在听说中毒时,只微微挑了挑眉,并无多余的动作。   “知道了,人不会死吧。”   她低眸看着千鲤池中摇曳着尾巴的锦鲤,轻声问道。   “只要好好调理,应该不会。”   陆遥没办法完全保证蒋离的安危,不过就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抵是不会有问题的。   “人没事就行,中毒的事情两位老太太什么反应?”   皇贵妃虽然是在问,但瞧她眼神便能知道,她心中早有答案。   “愤怒不已。”   “这件事,若是查便是往自己的心口里捅刀子。”   皇贵妃意味深长的转身,看向了身后那座巍峨的宫殿。殿门□□,挂着皇上亲笔提的牌匾。【政清人和】四个大字,在日光的照耀下格外刺眼。   “你下去吧,休息几日,也辛苦你了。”   皇贵妃望着那牌匾,勾唇一笑。   ————————   清河蒋府,柳氏手中捧着汤药,面色发白。   这一个多月来,真正管家了方才知道,蒋府后宅之事有多么的繁杂无趣。这不,没过多久,柳氏便病倒了。   每日两三碗汤药的灌着,一张脸都灌苦了。   “青翁马上要来教学,老爷说了要腾出地方盖上好的学堂。只不过如今府中只剩下这么一块田地,地方怕是不够大。”   青翁授学,定然是要放在蒋府府邸之中的。又不能距离后宅太远,否则蒋月日后上学太累。   选来选去,唯一能用的便只有仁清堂后面那一小块空闲地方了。   “那便修在那里,奴婢瞧着也不算太小,足足三亩,尽够了。不过是读书写字的地方罢了,咱们府上的哥儿姐儿也不多。”   秋分低声说道,她不是很明白太太为何如此忧心。   柳氏看了秋分一眼,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比不过立春聪明会办事,罢了。   “青翁过来授学,自然不会只有咱们府上这么几个孩子。南安太妃的孙儿要过来,赵家同我们家素来交好,他们家的哥儿恐怕也是要来的。   咱们蒋府这样的门户,自然不能显得过分小气。更何况,青翁是什么身份?岂是能够敷衍了事的。”   柳氏说完,越发觉得头疼。   她转身喝了口药,慢慢的品着嘴里的苦味,轻声道。   “只怕是要拆园子,挪地皮才行了。”   忙了一天的蒋江鹤回到院中,破天荒的过来同柳氏一同用膳。   蒋月面对着严厉的父亲,眼中的神采都暗了不少,用膳时也不敢说话,乖巧至极。   柳氏便见缝插针的将想要拆园子做学堂的事情同蒋江鹤说了。   “你要拆园子?拆哪里的园子。”   “妾身想着,咱们府中西边的闲鹤堂不是空着吗?那边有一块上好的稻田,若是拆了园子用来做学堂,又安静又雅致,岂不是极好?”   柳氏笑吟吟的解释着,没料到蒋江鹤却皱了眉。   “那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咱们府上就没有旁的空地了吗?”   柳氏为难的放下筷子,若说是空闲的院子倒是很多。然而大多都在内宅,女眷众多,颇有不便。   选闲鹤堂也是因为那园子偏僻,位于内宅的角落,女眷轻易是不会过去的。若是不能用,那便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柳氏叹了口气,鼓起莫大的勇气方才说出口。   “那便只有清竹居了。” 第23章 赌徒的好差事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就算是蒋月也放下了自己偷偷翘起来的小脚,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   蒋江鹤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开口道。   “没有别的地方了吗?”   “老爷,学堂最适合的地方便只有这两处。更何况,清竹居一直空着……”   死过人的院子,总归是晦气的。   若是一直空闲着,久而久之,便要成无人敢去的鬼屋了。   “你定吧。”   蒋江鹤搁下碗筷,随即站起身。他宽大的衣袍之下,一双手紧紧的握住。   蒋月吓得差点丢了手中的碗,她紧张的看着突然站起来的父亲。   “我去书房了。”   “老爷……”   柳氏没来得及阻拦,蒋江鹤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   蒋月见父亲走了,脸色还这般的阴沉,她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奶声奶气的说道。   “父亲这又是怎么了。”   “没事,月儿乖。”   柳氏伸手摸了摸蒋月的小脑袋,温柔的给蒋月夹了一筷子青菜。   “你好好用膳,吃过之后要去王家玩呢。”   “好。”   今日是蒋月难得的放松时间,一想起能去王家玩,顿时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她开开心心的重新端起饭碗吃了起来,没有将适才父母的不快放在心里。   柳氏则郁郁寡欢,一时间心中越发堵塞。等蒋月走后,她又喝了碗药,脑袋昏昏沉沉。   “太太,不然您先歇着吧。下午的账本,明日再瞧。”   秋分在一旁看着担心,她也是没有想到柳氏的身子居然会虚弱成这般地步。然她是个不会看账本的,没办法给柳氏分忧。   “下午的明日看,那明日又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柳氏强撑着身子,让秋分用热帕子帮她擦了脸,便又坐在了案前。   从前后宅众人皆是老太太手底下的,每人每日分工明确,各自安排统筹。每个月的月初三日方才一一回禀给老太太,故而老太太管的轻松。   然而如今柳氏接手,她并不放心从前老太太手底下的那些人,自然事事都想着亲力亲为。如今手上多了一个拆园子做学堂的差事,她翻着名册,一时间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管。   “太太可是在忧心找谁来管学堂的差事?”   秋分笑着问道,伸手将柳氏手边的凉茶换上一杯新泡的普洱。   “嗯。”   柳氏颔首,她不是不想用蒋老太太底下的人。然府中的这些老奴仆们,一个个都是成了人精的。   面对老太太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恭恭顺顺,一旦到了她面前,便倚老卖老的狂起来了。所以柳氏心中早就已经暗自决定,这次学堂的差事绝不会用从前老太太手下的那些管事们。   “奴婢心中倒是有个人选。”   秋分眼珠子转了转,试探性的开口。   柳氏瞥了一眼秋分,“你娘老子那样的,也就不必说出口了。”   谁会让赌徒来管正经差事,柳氏也不是个傻的。   “太太,我娘老子是什么东西我难道不知?就凭他们哪里配在您跟前亮眼。”   秋分笑眯眯的摇头,便是她自己也打心底里瞧不起自己的爹妈。   “哦?那你要举荐谁?”   柳氏倒是好奇起来。   “咱们老爷从前有个门生,也姓蒋的。从前科举落第便在咱们府中领了个清闲差事,原是在东院管草木。也算是咱们府中的自己人了,如今不过三十。”   秋分低声说完,将柳氏手中的名册翻了一眼,指了指。   “蒋芸。”   柳氏微微蹙眉想了一瞬,倒是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是个很会讨好卖乖,办事伶俐的。   “他能做好吗?”   “好歹他也是个读书人,学堂差事莫非还有比他更合适的?最要紧的是,这位芸哥儿不是老太太手下的人。   之所以一直不受重用,就是因为他曾经跟老太太身边王嬷嬷的儿子有过争执。若是能用起来,便是太太您自己的人了。”   秋分推荐的极为卖力,说的柳氏心中有些动摇了。   “既这样,过两日把人叫过来我过过眼。看了真人再说吧。”   “是。”   ————————   这蒋芸同蒋府也算是亲戚,虽然关系已经拐了好几辈,却还是仗着这个姓氏在清河混的不错。   不过近段时间却过得颇为困顿,他爱上了牌九,每次输起来便忘了形。不过两三个月,从前攒的那些家底竟都败空了。   一时间他是走投无路,债主上门差点被打的半死。   而就在此时正巧遇见了跟他同样境遇的何家两口子,听他们说,他们俩的女儿如今正在蒋府正房太太身边做大丫鬟。   几人商量着,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这一日蒋芸特意穿上了借钱做的干净利落的衣裳,就连平日里穿的靴子都特意仔仔细细的浆洗干净。   行至内院,秋分站在门口等着。   她朝蒋芸招了招手,见人走过来,先是劈头盖脸的一阵低骂。   “不要做出一副獐头鼠目的样子,内宅里头收好你这双赃眼睛。待会见了太太,少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如今这事还没定呢,别把到嘴的鸭子给放了。”   “好姐姐,我哪里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人。”   蒋芸赔笑着说道,对秋分客客气气的。   “我呸,打量打量你的模样,谁是你姐姐。跟我来。”   秋分啐了蒋芸一口,快步带着人进屋。   柳氏坐在榻上喝药,听见人进来,抬眼望过去。   瞧上去还算是标志齐整,也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小侄见过太太。”   蒋芸装出一副人模狗样的姿态。   “你就是蒋芸?”   柳氏打量着蒋芸,用帕子擦去嘴角残留的药渍。   “回禀太太,正是小侄。”   “你可知道今日叫你来是做什么的。”   柳氏柔和的问道,没摆出什么架子。   “青翁老学士马上就要来蒋府授学,太太为了学堂的差事忧心。小侄不才,正巧读过几年圣贤书,这几日在东院那些采买的活计也是做老了的。   若是太太能够给我这个机会,我定然不会叫太太失望。”   蒋芸连忙巴巴的说道,说的倒也不算无知。   柳氏又问,“你从前做的不过是草木之类的小玩意,如今建院子可不是小差事,能做得好吗?” 第24章 惹人讨厌的身份   蒋芸连忙点头,还没来及开口,话便被秋分抢了去。   “我的好太太,莫非还要让他去画园子不成。”   说到底,这差事不过就是监工加采买罢了。画师和泥瓦匠自然都是外头找的,并不需要怎么操心。   “在下虽不会画园子,记账算钱却也还是能的。这些年在东院学了不少,太太且放心吧。”   蒋芸也连忙接过话头表忠心。   柳氏看了看秋分,又看了看蒋芸,一时间也挑不出别的错处。   “既如此,那我明儿跟老爷说过,你便可以接手了。”   蒋芸知道这件事稳了,一时间高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秋分伶俐,“还不快谢过太太。”   “哎哟,是。谢过太太,谢过太□□典。”   蒋芸连忙拱手作揖,开心的跟什么似的。   次日,柳氏同蒋江鹤说了此事。后者并未有异议,于是蒋芸便开始着手拆了起来。   ——————   金陵城内,蒋老太太看完从清河送来的书信,随手便丢到一旁。   苏老太君在旁边戏谑的笑了一声,倒是惹得蒋老太太不快。   “你幸灾乐祸什么?”   “说是不管蒋府的事情,如今还不是眼巴巴的打听。你啊,就是口是心非。家中又出什么事了?”   蒋老太太从鼻尖呼出一口气来,面色不满。   “那柳氏果真是个不知轻重的,居然将沈氏住过的院子拆了做学堂。竟也丝毫不知道忌讳……”   且不论沈氏好歹是府上正儿八经的贵妾,便说学堂选在死了人的院子,怎么想怎么膈应。   孩子们可是日日都要去上学的,也不知道柳氏是不是故意的,居然干出这种事来。   “你这位儿媳妇,当初在金陵可是出了名的贤惠人。人人都夸她完美,都说是个好的。依我看来,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若真有,那必定就是个假人。”   苏老太君笑着吃了口樱桃,见老姐姐依旧板着一张脸,遂又说道。   “你且放手让她去做,没管过内宅的人,在你们家那样复杂的院子里能不吃亏吗?”   蒋老太太却冷声一笑,“便是不想吃亏,我也要逼着她吃。”   苏老太君不置可否的撇下嘴角,见姐姐这模样,便知道她已经开始给人挖坑了。她这位老姐姐在内宅斗了这么多年,一个晚辈哪里还能是她的对手。   “离儿如今身子好许多了,我瞧着不如带着孩子去一趟栖霞寺,咱们也沐浴沐浴佛光。”   蒋老太太没拒绝,应下了。   栖霞寺位于栖霞山中峰西麓,北邻大江,风景雅致。   香火鼎盛,春日里人格外的多。   苏家出行定然是大阵仗,单是马车便有三十多辆,带着上百仆从。   两位老太太行在最前头,刘秋芸并白茹蕊带着孩子坐一辆马车。   苏祁经常来栖霞寺并无甚稀奇,一旁的蒋离却一直扒着窗户缝往外瞧。   “四妹妹在看什么。”   苏祁凑上前去,眼前的这个小奶包没理会她。苏祁伸手戳了戳蒋离的脸蛋,被刘秋芸伸手打下。   “同你说过多少遍了,小孩子的脸颊不能随便戳,若是戳坏了,口水便会止不住往下流了。”   刘秋芸笑着说道,伸手打了打苏祁的手背。   苏祁连连点头,他又忘了。主要是四妹妹的小脸蛋看上去实在是太舒服了,所以他根本就忍不住。   “有什么的,一个庶女哪就这么娇贵了。”   白茹蕊伸手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瞥眼说道。   “也不知道你为何总是将嫡庶二字挂在嘴边,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百家大小姐。”   刘秋芸皱眉。   白茹蕊冷了脸,哼出一口气来,转过身没再说话。   苏祁眨了眨眼,他的这位二婶婶总是喜欢故作姿态,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久而久之,家中人也都不爱哄她了。既然乐意生气,那便生气去呗。   刘秋芸心中也明白白茹蕊为何这般不爽快,不过就是因为白家是个宠妾灭妻的糊涂事。她的庶妹嫁的可是公侯人家的嫡长子,可她一个嫡女嫁的却还不如人家。   心中一时愤慨,自然要格外的在乎嫡庶之分。   然而刘秋芸心里明镜似的,在苏家最好是少说这些话。   苏老太君不喜欢听,那位蒋老太太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眼前这位四姑娘,虽说只是个庶女,生母的身份还那样的尴尬,却是被当做掌心宝护着的。   刘秋芸素来会审时度势,夸着捧着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像白茹蕊一般上赶着讨人嫌。   她如今愿意提醒白茹蕊一句,已然是想着妯娌之间的情分了,却没料到人家非但不领情,居然还甩起脸子来。   我是不会惯着你这大小姐脾气的,刘秋芸如是想着,也不再同白茹蕊说话了。   就这么一路安静的到了栖霞寺,众人下了马车。庙里头人多,故而便有懂事的僧侣带着苏家人从僻静的偏门进,直接进入内院,也省的被外头人冲撞了。   苏老太君是个格外虔诚的信徒,每年的香火钱都是按照万两计算的。故而寺庙中的人瞧见这位老太太,都似看见活神仙一般。   看她的眼神,倒是要比看那金雕像更热切。   “老太君,正巧您最爱喝的那株六安茶我们刚好晒好了。原本还想着派人送去府上,没曾想您自己来了。”   那和尚低声说道,没过多久,小和尚们便捧了茶进了屋。   “你自去忙,不必招待。我就带着我这位老姐姐四处转转,这里我可是熟得很呢。”   “那我就不叨扰了,厢房已经收拾齐整,住几日都行的。”   “下去吧下去吧,寺中这么忙,不好耽误你。”   苏老太君和蔼可亲的点点头,那和尚遂也就下去了。   “怎么样?老姐姐,这里是不是不错?”   “这茶的确是不错,闻着香。”   蒋老太太颔首,抬眼见蒋离正东张西望着,也不知道在瞧什么。   “巧娘。”   她喊了一声,巧娘抱着蒋离走上前。   “你抱她出去转一转,多带上几个人。”   蒋离听完,眼睛笑的眯了起来。她正向出去转转呢,若不是尚且不会说话走路,哪里还需要蒋老太太开口。   “是。”   “我也去吧,我跟四妹妹一起出去。”   苏祁连忙从椅子上蹦起来,一双小短腿迈得格外有力。   “都去都去。照顾好你四妹妹,知道吗?”   苏老太君笑着点头,看见儿孙们和睦,他们自然是比谁都要高兴的。   于是蒋离便被巧娘抱着,身后跟着苏祁,身边顺便又带了数十个仆从,在栖霞寺转悠了起来。   春日正好,栖霞寺内的花却都还鼓着花苞,没几个开了的。似乎憋着一口气,争着要做最后一个。   她们一路走,苏祁一路给巧娘说起这栖霞寺的景致和典故来。   “这颗桃花树,当初啊那可是开朝皇帝亲手栽种。据说这株桃树可是一日之间便长大了,在冬日里开了满树的桃花,便是预示着咱们南国国运……”   苏祁滔滔不绝的说着,话音没落,那桃树却抖了抖。   巧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护住蒋离。   苏祁看过去,脸上却扬起了笑容。   “原来是二皇子殿下,见过殿下。”   桃树之后的人是一位俊朗少年,瞧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然而一双眼却阴沉的可怕。   巧娘听说是皇子,也连忙行礼,一时间仓促手松。   眼看着就要将怀中的蒋离跌落在地,那二皇子一个健步上前,竟是轻轻松松的将蒋离一把抱住。   蒋离松了口气,她在巧娘手上,到底能不能活过一岁啊。   “这是何人?我不曾听说你娘亲又给你生了妹妹啊。”   二皇子看着苏祁长大,二人也算是关系不错。   “不是,这个是……”   苏祁刚准备介绍蒋离,然而却想起蒋离的身份来,一时间卡在了嗓子里,想了半天方才支支吾吾的说道。   “是远房的表妹。”   “哦。”   二皇子点头,这才低头看向蒋离。不看不打紧,一看倒是叫他愣了愣。   不过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居然生的这般貌美标志。一双眼睛扑闪着,竟看不到丝毫的害怕。   “你的这位表妹生的倒是很不错,是哪家的。”   蒋离皱眉,心中不由警铃大作。大哥,她才一岁不到,你这个爱好是不是有点独特了。不会这么小就想着要定娃娃亲了吧。   “是……”   苏祁为难的笑了笑,脚尖局促的点地,缓缓开口道。   “是蒋家的。”   清河蒋家,二皇子脸色瞬间阴沉,迅速的将蒋离塞给了巧娘。   “是那位沈姨娘的女儿。”   “正是。”   苏祁一早就料到二皇子殿下会是这种反应,他尴尬的笑了笑。   “叛臣贼子的子嗣,很该打死的。”   二皇子说起沈家便十分的愤慨,看着蒋离也不觉得她生的可爱了。   蒋离被莫名其妙的仇视了一下,她尴尬的笑笑,还好她如今只是个小婴儿,不需要回应。   “她是蒋府的女儿,同沈家并无关系的。殿下,您别生气。”   苏祁着急的解释道。   二皇子却伸手狠狠的敲了蒋离的脑门一下,力度极大,蒋离当下就被敲得有些发晕。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苏祁一把拉住二皇子的衣袖。   “沈家干出那样的事情,我没有将这个女娃娃摔死已然是给你们苏家面子了。”   二皇子的生母乃是齐家嫡长女,而她的舅舅便死在这次的边疆之战中。   之所以会战败惨死,全都因为沈家秘密通敌叛国。他这么愤怒,不是不能理解。然而苏祁却不觉得这样的事情跟蒋离一个小小的女娃娃有什么干系。   “陛下都未曾赐死他,殿下还是谨言慎行吧。蒋府的儿女,也是金贵的。”   苏祁有些愤怒了,说话也不再客气。   小小的一个人,拽着拳头扬起脸,对着一个皇子放狠话。   不得不说,这份胆识叫蒋离佩服。   若是可以的话,蒋离很想给他一点掌声振振声势。   二皇子却没再理会苏祁,甩袖愤怒的走了。   蒋府在南国的地位,谁人不知。他不过是气头上,哪里真的敢摔死蒋府的女儿。   “好哥儿,那可是皇子啊。”   巧娘意犹未尽的收回眼,此时方才后怕起来。   “没什么的,谁叫他欺负四妹妹的。”   苏祁摇摇头,他反正是不怕的。大不了他去告状,自己不过就是挨顿骂而已。   如今他姑姑才是后宫中最得宠的,二皇子的生母齐妃算得了什么。   “你这么爱护着我们家小姐,等日后我们家小姐长大了,给你做媳妇。”   巧娘见四下没人,方才朗声调侃道。   苏祁跺脚,大声道。   “这不是能瞎说的,女儿家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   巧娘笑了笑,看着怀中的蒋离。   这么小的姑娘家家,讲什么名声呢。 第25章 突然出现的危险   “老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佛堂内,苏老太君亲自点了佛香,转头准备跪拜的时候,发现蒋老太太还呆站在原地。   于是她走上前去,伸手戳了戳姐姐。   “我方才瞧见了一个人。”   蒋老太太轻声说道,眉头紧皱。   “谁啊。”   “柳家的婆子。”   蒋老太太说完之后,转身瞥了一眼屋外。适才那婆子走过去的时候行色匆匆,手中似乎还拿着几个卷轴。   “这几日大家都出来踏青,柳家的人自然也喜欢凑这个热闹。见到了有什么奇怪?”   苏老太君笑着摇头,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来。   “可那卷轴,是蒋府的东西。”   准确来说,是沈姨娘的画。   蒋老太太很喜欢沈姨娘的画,在她看来,沈姨娘是颇有灵气的。山水画的极秒,便是跟崔杨比也是不遑多让。   沈姨娘的遗物按理来说,应该都还在蒋府收着,为何会出现在柳家人的手中。并且那个婆子,是柳家老太太的贴身婆子。   “什么东西,你可别吓我。”   苏老太君朗声问道,颇为害怕。   “找几个人,去跟一下。”   蒋老太太抿唇,轻声说道。   她不知道柳氏为何要将沈姨娘的遗物送到金陵来,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自然是要跟的,你放心,我手底下多的是那些偷鸡摸狗的人。”   苏老太君连连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蒋老太太斜了她一眼,她方才连忙改口,笑眯眯的说道。   “说错了说错了,多的是那些惯会跟踪找线索的人。”   “快去安排吧,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蒋老太太适才点点头,低声说道。   没过多久,苏老太君的人便悄悄摸摸的跟了上去。柳家的婆子并不知情,行色匆匆的拿着卷轴直接出了寺庙。   ——————   “母亲母亲,我饿了。”   正在此时,苏祁也带着蒋离回到了厢房内。   刘秋芸正在安排这几日的行程和下人们的房间,苏祁一把扑上来,在刘秋芸的怀中撒娇着说道。   她摸了摸自家儿子的脑袋,“乖,已经叫人去安排斋饭了。不过要再等等,你妹妹呢。”   苏祁指了指身后,蒋离朝刘秋芸甜甜的笑了一声。   “小姐如今还没断奶呢。”   巧娘连声说道,爽朗的开口。   “放心,我吩咐人给您准备了上好的斋饭。”   刘秋芸处事向来周到,就算是对巧娘也同样客客气气的。   巧娘笑眯眯的点头,很是受用。   白茹蕊却不是很爽快,她已经独自一人在房间内待了良久。见还没有人来找她,刘秋芸也不像往常一般找台阶下。   于是她便起身,放下了手中的诗集。   丫鬟迎上前来,轻声问道。   “太太这是要去哪,可是饿了?”   “我出去转转,待在这个破地方人都要闷死了。”   一边说着,白茹蕊一边往外走,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刘秋芸的门前。   在院子里便能瞧见刘秋芸正哄着蒋离玩呢,四个人坐在一起用膳好不热闹。白茹蕊捏着帕子走上前去,直接坐下。   “原是我来的不巧,你们怎么都吃起来了。”   “你还没吃吗?我不是让下人们给你送过去了吗?”   这也不能怪刘秋芸,是白茹蕊说了不准随意打扰,故而饭菜送过去之后也就搁着了,没有人敢禀报。   白茹蕊皱眉,咳嗽了两声。   “两位老太太呢。”   “老太太传话过来,说是在佛堂用膳,不跟咱们一起了。”   刘秋芸低声解释道,她看见白茹蕊这般心中便觉得有些好笑。这女人,分明是想求和的,却非要端着架子。   “谁跟你是咱们,你们几个一桌子吃饭,哪里还有我的位置,谁又考虑过我了。”   说完,白茹蕊起身便要走。   “你若是不嫌弃,留下来一起吃。”   刘秋芸叹了口气,她的这位妯娌惯会这些小性子。也还好是小叔子大大咧咧,能够忍下去。   “既然你这般求着我,那我也不好拒绝嫂嫂。”   白茹蕊也没再耍脾气,乖乖的坐了回来。   一旁的巧娘看着他们这样,没忍住笑出声。   “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巧娘没忍住说出了口,白茹蕊脸色刷的一下便红了。   刘秋芸笑着推了一把白茹蕊,“好了好了,刚才跟孩子置气还没个够,如今还要跟乳母置气吗?”   “我哪里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了。”   白茹蕊听了这话,自然不会再生气。她是个书香门户的大小姐,自然是要心胸开阔的。再说了,巧娘一个没读过书的下人,跟她生气都跌了身份。   想着,白茹蕊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端庄,没跟巧娘计较。   “是了是了,我不过就是个下人。跟我置气可要不得。”   巧娘也笑眯眯的颔首,见白茹蕊用膳慢条斯理,瞧着都赏心悦目,不由的又说道。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吃饭这般的讲究。四姑娘可要好好地学着点,日后咱们也要同二太太一般优雅知道吗?”   一番话夸得白茹蕊很是受用,然而她却摇摇头,低声道。   “一个庶女怎么能学得会。”   话音刚落,刘秋芸便踢了她一脚。白茹蕊勉强撇嘴,轻声道。   “知道了知道了,日后不再说了。最后说一次罢了。”   “你最好是如此。”   巧娘的笑容挂在脸上,心中却不是很开心。   她不是生气,而是打心底里为蒋离感到担忧。   虽说在蒋府里头,并不太讲究嫡庶,尤其是女儿家们,在府中是没什么区别的。然而巧娘却明白,这世上的人家并非每一户都跟蒋府一样清明。   多的是像白茹蕊这般想法的人,庶女是妾室生的,自然低人一等。   更何况四姑娘生母那样尴尬的身份,越发将四姑娘的处境弄的难堪。   如今还小,还有老太太看管着。   但若是日后大了,要婚配了,可该怎么办啊。   巧娘越想越着急,一脸担忧的望着蒋离。   蒋离仰起头,正好瞧见巧娘皱成核桃的脸。她自然清楚巧娘在担忧什么,于是她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巧娘的脸,随即甜甜的朗声笑出了声。   “四姑娘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开心。”   “奴婢也不知道,大约是想出去玩了吧。”   巧娘连忙说道,心中却暖极了。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四姑娘同其余的孩子们都不同,虽然年纪还小,却什么都懂一般。   方才那个举动,很显然就是四姑娘在安慰自己。巧娘心里头一阵阵的暖意,只恨不得把蒋离抱起来狠狠的亲上两口作罢。   “刚从外面回来呢,兴许是想睡觉了。”   “嗯也是,如今也的确是该睡觉的时辰了。”   巧娘点点头,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带去休息吧。你们的厢房就在左手边,我已经让下人们打扫好了。也点上了熏香,若是还有什么缺的,你尽管过来告诉我。   你们的习惯我也不是太了解,兴许也是有些地方不够周全的。”   刘秋芸连声说道。   巧娘点头,抱着蒋离勉强行礼,随即便离开了。   白茹蕊瞥了刘秋芸一眼,低声道。   “你也不必对一个乳母这么客气的。”   “我不是对乳母客气,我是对蒋家客气。我们苏家跟蒋家比起来,可是差了不止几百年呢。”   刘秋芸笑了笑,随即低下头继续喝汤。   巧娘这边则抱着蒋离来到了厢房,果真是收拾的齐整规矩。巧娘不由得又感叹了几句刘秋芸会办事,若是柳氏跟刘秋芸一样就好了,自家老太太也不必每日都操心。   感叹完之后,她将蒋离放在床上,妥帖的盖好被子。   蒋离原本是不困的,然而却撑不过小孩子身子的自然反应,沾到枕头便很快睡了过去。   巧娘原本是守在旁边的,却突然觉得一阵腹痛。大约是并不习惯吃斋饭,她看了一眼四周,并没有见到其他的丫鬟。   左不过刘秋芸就在隔壁,这里又是寺庙,应当是很安全的。   巧娘想了想,自己只要快些回来就行,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巧娘便提着裙子走了,蒋离迷迷糊糊的睡着,房门被人悄悄的推开。   突然间,一个巨大的东西落在蒋离的脸上。她原本是睡着的,却直接被弄醒。   她挣扎着,马上就发觉那东西应该是枕头。而眼前的人这么做,很显然是直接用枕头闷死自己。   蒋离心中暗自叫苦,然而一个小女娃并不能做什么。只能任由着那人用枕头狠狠的压着自己,而眩晕感也逐渐变得越来越明显,蒋离明白,自己应该是快要窒息身亡了。   ——————   “老姐姐,我们的人已经跟上去了,你且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苏老太君笑眯眯的说道,然而眼前的蒋老太太看上去并不是太高兴。   “你说柳氏究竟是想要做什么?若只是管家之权的话,也没有必要弄这些。”   蒋老太太心中却始终有一个疙瘩,她想不明白柳氏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兴许那些画压根就不是沈姨娘的呢。”   苏老太君也觉得蹊跷,一个已故姨娘的画为何要专门运到金陵来。   “不,一定是她的画。那卷轴我认识,是她的专用卷轴。”   蒋老太太叹了口气,她若是想不明白这件事,心中便像是有一块大石头般的压着,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那你说说看,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苏老太君也被说的有了兴趣,然而她向来搞不懂这些内宅的纷争。   “沈氏从前的画卖的好吗?”   在南国,素来推崇这些书画文采的。就算是女儿家,若是画的好,也能够卖出极高的价钱。   从前还有不少女子因为书画极秒,所以嫁给了上好人家的典故。   “我记得,好像不错。不过也不算多么的有名,至少在我的印象中,并非是什么才女。”   苏老太君低声说道,她对沈氏的印象不深。   “那柳氏呢?”   “她啊,素来就没有才名。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说起她的时候,从来都是温婉贤淑,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苏老太君低声说道,说起来也是奇怪。   柳氏好歹也是跟皇家沾亲带故的,从小到大家学应该不次,为何在诗书礼乐上会这般平庸无奇呢。   “会不会是嫉妒呢?”   苏老太君低声说道。   “她在蒋府同沈姨娘相处的很好,好的如同亲生姐妹一般的。”   蒋老太太却摇摇头,低声道。她闭上双眼,准备继续沉思,没料到却从后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这是怎么了!” 第26章 我的祖母们都是彪悍人   刘秋芸还是头一次这般紧张,她看着身边已经晕过去的白茹蕊,虽然也害怕,却不得不维持着心神。   “我的离儿这是怎么了?”   蒋老太太从来没有这般失态过,就算是当初失去孩子的她,也未曾这般颤颤巍巍面容憔悴。   “老太太先不必着急,已然请先生在看了。”   刘秋芸迎上前去,一把将蒋老太太扶住。   “有人试图用枕头闷死四姑娘,还好这院中的小和尚来的及时,否则……”   刘秋芸叹了口气,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是何人?竟敢做出此事来。”   苏老太君气的直跺脚,一张脸涨红起来,怒声吼道。   “关押起来了,我经历的事少,也不知该怎么审问。找了几个力气大的小厮捆着,如今正在打呢。”   刘秋芸连忙又回道,一时间只觉得头疼欲裂,却也不得不勉强提起心神。   “狠狠地打,定要问出个丁卯来。”   苏老太君咬牙,转身便要出门。   刘秋芸连忙一把拉住,她跟在苏老太君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她的脾气。   “那里腌臜的很,您去了不是自降身份吗?人定然是跑不掉的。”   “我不管,居然敢谋害我的孙女,我定然要去踹上两脚!”   苏老太君鼓起嘴道,摆脱了刘秋芸的手。   刘秋芸为难的看着另外一只手边的蒋老太太,连声道。   “还不快些跟着老太君,好好看管着。”   且说这苏老太君虽然年纪大了,腿脚却还灵活。她疾步走到关押那贼人的屋前,竟是直接一脚踢开了门。   且看时,那贼人满脸横肉,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面上已经淤青不断了。不过一双眼却还仍旧凶狠,见来人是个老太太,越发不怕。   没料到这老太太居然一个健步冲上前来,狠狠的朝着他的脸踹了三脚。   这下别说是贼人了,便是一旁的小厮们都惊在了当下。   这……   “就是你谋害我孙女?”   苏老太君随手捡起一根棍子,厉声问道。   花白的发丝有些凌乱,珠花也叮咣作响。跟在苏老太君后头的老嬷嬷恍神间,竟觉得自己好像是看到了小姐年轻时候的模样般。   “我偏不说。”   那贼人话音没落,嘴上狠狠挨了一棍子。   “说不说!”   苏老太君一只手拿棍子,一只手叉腰,那架势便是比大理寺审案子还要严峻些。   “你这老太太是不是……”   这次话还没说完,又挨了一棍子。   贼人突然感觉自己回到了幼年被娘揍,顿时竟开始有些委屈了。   “老太君,这种伤心劳力的事情就交给下人们去做吧。您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老嬷嬷叹了口气,自家姑娘真是一辈子都没变过。   “这些年轻人哪里会审问人。”   苏老太君低声道,将棍子撂下,拍了拍衣袖。   “就按照我适才的打法来审问,看明白了吗?”   “是,奴才明白了。”   小厮们收起各自惊讶的下巴,规规矩矩的回应道。   苏老太君方才放心的走了,临走之前还特意扫了那贼人一眼。好歹也是将门出来的小姐,眼神是带着几分凌厉的,那贼人脖子一缩,没了适才的凶狠。   这边厢房内,先生已经把完脉。   “四姑娘原本身体就弱,如今恐怕更是雪上加霜。听闻府上曾经请过陆遥先生来帮四姑娘瞧病,老夫觉得这次可能还是要劳烦他。”   那大夫不过只是一个随行大夫罢了,医术算不上精湛。   如今瞧着蒋离一直昏迷不醒,脉象又摸不出个头绪,也不敢将这件差事揽在自己手中了。   “看来是很严重了。”   蒋老太太缓缓说出这句话,脸色愈加难看。   “老太太不要胡思乱想,陆先生定能医治的。先收拾东西回府,我立马就派人去宫中请陆先生。”   刘秋芸低声劝慰着,吩咐下人们收拾起来。   她虽然已经双脚浮软,却还是打理着一切,有条不紊。   很快苏家人迅速下山,临走之前,丫鬟领着一小和尚走到刘秋芸面前。   “这位便是救了四小姐的和尚。”   刘秋芸看过去,这小和尚的脑袋竟不是秃的。   “你这是还没有入师门吗?”   “不是,我只是在此带发修行。”   那小和尚说话倒是不卑不亢,瞧上去也不过七八岁。   “你倒是瞧着眼熟。”   刘秋芸愣了一愣,低声说道。   “小侄有幸,曾经同太太您见过一面。我是盛家二子。”   那小和尚拱手,行的还是世俗之礼。   这一句话倒是叫刘秋芸想起来了,原来是盛家的那个小妾生的庶子,名叫盛风的。之前听说这盛风把自家的院子给烧了,据说挨了很大的一顿打。再之后去盛家就再没见过他,竟是被送到了这里带发修行。   刘秋芸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是要赏,这盛家也是累世官宦,哪里需要这些赏钱。再说了,盛风被盛家人不喜,对他好岂不是打盛家的脸。   “你今日救了我家姑娘,可要……”   “不过是举手之劳,夫人还是赶紧找先生治病救人才是正理。今日我救她之事,日后也不必可以提及。”   盛风却打断了刘秋芸接下去的话,继而便转身走了。   这小子……   刘秋芸站直了身子,望着盛风消失在枫叶林中。   瞧上去的确是个会烧院子的硬茬。   “去打听打听,这盛家的二公子怎么会在此处带发修行的。”   “是。”   ——————————   苏府灯火通明,陆遥下了马车,便被仆人疾步带到了熟悉的屋子。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蒋离,陆遥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们先下去吧,我行针不爱旁人在侧。”   蒋离昏迷不醒,除了施针以外,别无他法。   “这样小的孩子,竟要施针吗?”   苏老太君紧紧的握住了蒋老太太的手,心疼的问道。   “这样的情形,施针是必行的。两位老太太请安心,我陆遥于医术尚有自信。定然会竭尽全力救治四小姐。”   陆遥轻声说道,随即看了一眼站在二位老人身后的刘秋芸。   刘秋芸会意,温柔的拉着苏老太君的手。   “陆先生的医术您还不知道吗?咱们还是先出去吧,省的耽误医治。蒋老太太,您也不必过于忧心了。”   蒋老太太点头,倒是出去的比妹妹还要利落些。   从蒋离出事以来,她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失态过。短暂的失态过后,便一直保持着如今这般镇静的模样。   她们走出了暖阁,便就在外头套间里头坐着。   “姐姐,你若是难受,跟我一样哭哭也是好的。”   苏老太君见蒋老太太沉默不语,看了越发难受。   当初姐姐自己的儿女夭折时,她也是这般,如同木头桩子一般。然自家人却明白,她这般才是最为难过的时候。   看来姐姐已经将蒋离当做至亲骨肉了。   “那贼人还没开口吗?”   蒋老太太开口,眼神陡变。提起那贼人,她那双原本和蔼的眸中便放出厉光。   “他不肯说,再打下去也怕人死了。”   刘秋芸颔首,捏着帕子回道。   她不过一个妇人家,再怎么能干,却也万万不懂如何审问犯人的。故而如今也只能放着,做不了其他的。   蒋老太太颔首,“等离儿醒了,我亲自去审。”   苏老太君暗自捏了把汗,姐姐审犯人,恐怕那贼人要吃上大苦头了。   “其实不审也能知道一二,这丫头刚生下来能有什么仇家。要她死的人,不过就是……”   苏老太君及时停下,至于那人是谁,在座各位都心知肚明。   “若真是她的主意,那我恐怕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蒋老太太低下头,漠然的说道。   柳氏一介妇人,在闺阁之中打转。她连后宅之事都料理不好,真的能够做出这千里追凶的恶事吗?   时间慢慢过去,一整夜过去,两位老人都陪着没有合眼。   陆遥轻轻的叹出一口气来,抽出最后一根银针,床上的蒋离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转头望了一眼床边的痰盂,将银针也一并丢了进去。   “醒了醒了!我说什么来着!陆先生是值得相信的!”   刘秋芸第一个蹦起来,头一次失了礼数。   蒋老太太眼眶微红,也站起身来。她走到暖阁门口,望了床上啼哭不已的蒋离一眼。   “进去看看吧。”   “不必了。”   蒋老太太却摆手,转身带着下人匆匆离开了。   刘秋芸不解的看着老太太的背影,一脸的疑惑。   “这是要去哪?”   苏老太君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杀人去了。”   “啊?”   刘秋芸还年轻,哪里知道迟家女儿们的厉害。她呆呆的看着苏老太君,便是玲珑如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好了好了,快去准备席面好好的招待陆先生。我先去看看离儿怎么样了。”   苏老太君笑着拍了拍刘秋芸的后背。   刘秋芸回过神来,连忙朝陆遥走去。   “陆先生辛苦了,早就已经吩咐下人准备好了席面。您先用些,再安排您好好的沐浴休息。”   “有劳了。”   苏老太君走到蒋离身边,伸手戳了戳蒋离的小脸蛋。   “别哭了别哭了,你祖母帮你报仇去了哈,乖崽崽。” 第27章 一道保命符   “你就算不开口难道就能躲过去吗?今日在兄弟们手上审不出来,那到时候肯定是要交给大理寺的。   你自己掂量掂量,身上的骨头够不够大理寺的人磨牙用的!”   柴房内,小厮们也都累了。各自歇在一旁,只动嘴吓唬着。   猛然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一个两个都吓了一跳。门被打开,蒋老太太站在门外,面色铁青。   那贼人勉勉强强睁开已经肿成桃子的双眼看向来人,怎么又是个老太太……   “老太太,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小的们?”   小厮们刷的一下站起身,慌慌张张的问道。   “你们先出去吧,我来审他。”   蒋老太太低声道,随即跟在她身后的喜鹊拉了一张椅子放在贼人面前。   小厮们紧张又担忧的望着老太太,这样大的年纪了,他们若是走了,会不会出事啊。   “老太太的话你们是听不懂吗?”   喜鹊脆生生的喊道,瞪了那群小厮们一眼。   小厮们这才扒着墙壁快速的走到门口,闪了出去。   喜鹊随手带上门,蒋老太太已经坐到了先前的那把椅子上。   “开始吧。”   ————————   苏府的人基本都听到那声响破云霄的惨叫,私底下都议论纷纷。   刘秋芸为难的看着苏老太君,嘴里的疑问说不出口。   真的有这么彪悍吗?   苏老太君正在喝燕窝粥,听到声音的时候只是眉头皱了一下,再无其他动作。   “四姑娘的药熬好了吗?快些送去。”   刘秋芸调转话头,轻声说道。   蒋离已经没有在哭了,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她饿了,闻到外面的饭菜香一个劲的咽口水。   床边传来脚步声,她挪过眼,是巧娘端着一个青瓷碗走过来。   都不用看,就知道一定又是苦药了。蒋离闭上双眼,认命的叹了口气。   要想活着,就必须得喝药。蒋离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是挺想活下去的。至少要弄清楚,究竟是谁这么恨她。   ——————   喜鹊将血淋淋的帕子丢在地上,转头看向一边波澜不惊的老太太。   “老太太,他好像快死了。”   “不会死,如今不过才一根筋而已。若是不说,后头还多的是苦头。”   蒋老太太冷漠的摇头,将手中那剔骨的弯刀打了个转,指向贼人的另外一条腿。   “我说我说!”   抽筋之痛,便是战场上的死士都撑不住,更何况是他一介莽夫。   蒋老太太放下弯刀,看着他。   贼人慢慢的抬起头,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   喜鹊诧异的倒吸一口凉气,而蒋老太太的脸色却并无异常。   “我已经说出了真相,你们可以放我走了吧!”   贼人哆哆嗦嗦的问道,生怕眼前的这位老太太再抽自己的筋骨。   “嗯。”   蒋老太太漠然的哼出一个字,随即将弯刀抬起,狠狠的贯穿了贼人的胸口。   那人没有来得及反应,已经命丧黄泉。   喜鹊捂嘴,那贼人心口血热热的溅在她脸上,她吓得不敢说话。   “今日一事,别说出去。”   蒋老太太松开手,用帕子擦干净自己被沾染上鲜血的手。随即又抬眸看向喜鹊,轻声道。   “你跟我的年月虽久,但也不是在我年轻时候便伺候的,所以你没见过,一时害怕没什么。只是出了这门,希望你能聪明些。   细腻灵巧是你的本事,千万别吓丢了。”   “奴……婢知道了。”   喜鹊怔怔的点头,虽然脑子适才懵了,但她很快便调整了回来。长长的叹了两口气之后,便跟着蒋老太太一起出了柴房门。   小厮们都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瞧见蒋老太太出来,连滚带爬的跑到跟前。   “把里面收拾了,料理的干净些。”   喜鹊脸上的血都还在呢,他们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府的下人们虽然平日里嚣张跋扈些,但说到底都跟主子一样,不过是表面上的虚张声势。   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一时间都不敢正眼去瞧蒋老太太。   巴巴的等着人走远了,适才从心底里发出一声赞叹。   “将门虎女将门虎女,如今可算是见着真的了。”   “比起来,我们家那位老太君,不过就是小打小闹罢了。”   ……   得知人死了,苏老太君并不诧异,而刘秋芸因为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也勉强能够接受。   但是一旁的巧娘却开始害怕起来,蒋老太太越走越近,巧娘喂药的手都在颤抖。   “你若是不会喂药,便让其他人来。”   蒋老太太低声道,站在巧娘身后,气势逼人。   纵然是巧娘在她身边做老了的人,此刻也大气都不敢出。   “奴婢有错,奴婢一定尽心服侍好四姑娘吃药。”   她害怕的回答,却听见身后老太太轻笑了一声。   “好好伺候着,此事怪不了你头上。贼人有心,总会抓到空当。好好喂药,别撒了才是正经事。”   这一番话说下来,巧娘只觉后背猛地出了一身冷汗,与此同时心中石头也终于落地。蒋老太太这样好的人,她适才居然会那样揣测……一时间巧娘愈发羞愧,脸色一青一白,看的蒋离没忍住笑出声。   “看啊,离儿也喜欢你。好好伺候吧。”   蒋老太太见蒋离笑了,心中宽慰不少。她伸手摸了摸蒋离的小脑袋,眼眶却不自觉盈满泪水。   这样小的一个娃娃,生的粉雕玉琢,糯米团子似的。   分明是这世上无比尊贵的身份,如今居然落得一个被亲人追杀的下场。一时间心中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诉起。   蒋老太太深深的叹了口气,站直了身子。   蒋离不是瞧不出来蒋老太太的情绪,她试图伸出手去抱祖母,然婴儿能有多大的力气,胳膊抬起来都费劲。   于是蒋离也只能眼巴巴的瞧着祖母转身离开,她咬唇,在心里也叹了口气。只希望日后自己能够平平安安,不单是她不想死,更多的,是不想让祖母伤心。   “来,四姑娘,喝药。”   巧娘的药又喂了过来,这一次稳稳当当的。   蒋离听话的张嘴,把那苦药一滴不拉的全都喝了下去。   ——————   蒋老太太同喜鹊各自梳洗完毕,老太太倚在榻上,身边坐着自家妹妹。   “喜鹊,去把我的礼冠和朝服找出来。”   蒋老太太朗声吩咐道,苏老太君不由皱眉。   “你还真的要去面圣不成?”   “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蒋老太太乃一品诰命夫人,当今圣上对她也有几分尊重。这次的事情,除了面圣根本不可能解决。   她自然明白为了一个沈氏之女去求皇帝会耗费掉自己在帝王面前的所有情面,但是为了蒋离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她都必须要去。   “如今那皇帝可是最忌讳沈氏,你去求情?可别到时候惹了天威。”   苏老太君连连摆手,且打量着这金陵城有谁敢说起沈这个字!   “莫非我能看着不到一岁的女娃娃去死吗?”   蒋老太太转头,一句话问及根本。苏老太君也呆在原地,她叹了口气,随即思索良久,方才将手中的瓜子一丢。   “我陪你一块去。”   “大可不必。”   蒋老太太摇头,瞥了妹妹一眼。   “蒋府再怎么说也要比你这个苏府牢靠些,你若是还想你女儿在宫中继续风风光光,便不要跟着我趟这趟浑水。”   苏老太君明白姐姐说得对,“但你一个人去,我总归是不放心的。”   “怕什么。”   皇宫内院,蒋老太太没少去。见皇帝,更是家常便饭,还不止见过一个   只是这一次,略微有些不同。   蒋老太太跪在大殿之中,头上的礼冠重的几乎要把她的脖子压断。   上首坐着的那位皇帝,如今不过四十出头。   他们静静的对峙了许久,蒋老太太所求的不过只是一道保命符。   皇帝的态度让她明白,为何蒋离会这样遭人仇杀,若不是有圣上的授意,没人会这么做。   “朕从未说过要杀了那个孩子。”   皇帝缓缓开口,语气低沉,带着几分的不耐烦。   “有些时候,不必陛下去说。自然会有人揣摩圣意,擅自邀功。今日老身只是想要陛下的一道保命符,一句口谕。稚子无辜,牲畜尚有舐犊之情,老身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如今唯一在乎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蒋老太太轻声说道,她已经甚少这般卑微。   “那孩子同您并无血缘关系。”   皇帝不解,在他眼中,便是亲生血脉都能舍弃,更何况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庶女。   “她让老身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蒋老太太已然带了几分哽咽。   帝王没再说话,他一直翻动着桌案上的卷轴,任由一个七旬老人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半个时辰之后,他低眼见蒋老太太身形有些晃动,心底滑过一丝讥讽。   “陛下,皇贵妃娘娘在外头求见呢。”   皇贵妃鲜少会在这个时间过来,皇帝自然明白她来的目的。   “罢了,那便饶了这孩子的性命。”   皇帝将折子往桌上一丢,冷声道。   “让皇贵妃放心回去吧,晚膳朕便不去她那用了。” 第28章 我家房子塌了   蒋老太太进宫的消息很快传回了清河,此时此刻蒋府的清竹居已然拆的差不多了。   画园子的画师也早早的便请进了府中,图纸已然改过三四次。柳氏为此事头疼了许久,蒋江鹤却总也不满意。   不过这一日,蒋江鹤却莫名的分外高兴。   “便按照这一板来做吧。”   柳氏诧异的抬眸,没有想到老爷今日竟会答应的这么快。   “你准备准备人手,也是时候去金陵将老太太和四姑娘接回来了。”   蒋江鹤略过了柳氏的惊诧,自顾自的说道。   柳氏为难的扬唇笑了一声,“我们去接,只怕老太太不愿意回来呢。”   “怎么会,老太太最是体恤晚辈。若是诚心诚意去请,岂有不回来的道理。”   柳氏被这一句话堵住,只能默默颔首,再无她话。   她寻了府中最为稳妥老道的嬷嬷们,择日便坐上了去金陵的船。一路南行一个多月到了蒋府,却没料到正好赶上了苏老太君做寿。   断然是没有放他们走的道理,故而便又留了一段时间。   一来一去,夏日已过,竟已到了深秋。蒋离调理完最后一剂方子,才启程回清河。   等到回去的时候,已然又是一年冬日。   学堂刚好建造完毕,青翁的东西也已经陆续布置了起来。等到开春之时,家中的孩子们便可以过来念书了。   蒋老太太回府,排场自然是大的。   单是去码头接人的马车便排了半条街,远远的站在前头都看不到尾。   “老祖宗,您可算是回来了。”   刚下了码头,柳氏便已经带着一众仆妇迎了上来。蒋老太太瞥了她一眼,随即又看向那长排的马车队伍,不由蹙眉。   “离儿都这么大了。”   柳氏却不觉,她看向被巧娘抱在怀中的蒋离。   如今天气还冷,蒋离穿了一身雪白的袄子,脖子围上一整圈的白狐毛。一张圆脸红润润的,在这白狐毛的衬托下显得像只桃儿般可人。   便是蒋月幼年时,也没有过这样可爱的样子。   柳氏抿唇,伸手想要逗弄蒋离,没料到巧娘却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   “你弄这样大的排场,究竟是想让我回来还是不想让我回来?”   蒋老太太笑着问道,一双眼直直的盯着柳氏。   柳氏轻轻摇头,一脸懵懂无知。   “阖府上下都候着老太太回府呢。”   “咱们蒋府何曾有过这样大的排场,这都是暴发户的嘴脸。你这样做,岂不是要毁了蒋府的百年清誉?”   暴发户,可不就是说的苏家吗?蒋离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这下柳氏的脸色可就越发难看了,“妾身知错,日后定然会三思而后行。”   “先回去吧。”   蒋老太太一路舟车劳顿,懒得同柳氏计较这种小事。   ——————   仁清堂内同往常一般无二,只不过角落中残留着些许灰尘,看得出来并没有精心打理。   “被褥器皿都是叫下人们好好收拾了的,老太太您一路辛劳,二房三房的人想着要来请安都被妾身推回去了。   等老太太您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咱们再大大的团聚一番才好呢。”   柳氏细心的说道,扶着蒋老太太坐下。   蒋老太太点头,“二房三房的那些人我原也不爱见,如今府中我唯一操心的便是那学堂。等用过了晚膳,叫上你丈夫,一起去瞧瞧。”   柳氏连连颔首,“是,妾身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晚间再来。”   柳氏带着人离开仁清堂,刚踏出院门,秋分便已经开始碎碎念起来。   “回来了就知道甩脸子,也不知道太太怎么得罪了她。”   “小声些,你是生怕老太太拿不着咱们院子的错处吗?”   柳氏瞪了秋分一眼,压着嗓子吼道。   秋分用脚狠狠的踢开挡在面前的石子,嘴上却服软,应了句是。   回到院中,柳氏却颇为忧心。她望着手中的账本,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秋分,你说那学堂应当没什么问题吧?”   秋分听罢,竟愣了半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太太,怎么会有问题呢。那学堂我们可是日日盯着建起来的,再说了蒋芸也是个办事牢靠的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我却总是心中不安的很。”   柳氏叹了口气,大约是被蒋老太太打压了太久,故而蒋老太太验收时方才这样惶恐不安。   “太太您就别操心了,好好的园子,莫非还能塌了不成?”   秋分笑着走上前,亲手给柳氏捏捏肩膀,端茶递水的格外殷勤。   柳氏被她这么一摆弄,自然也就分了神,没再去想学堂一事。   用过晚膳过后,蒋江鹤带着柳氏亲自去仁清堂接蒋老太太。得知学堂建造在原本的清竹居,蒋老太太淡淡的瞥了蒋江鹤一眼,轻声道。   “这般操之过急,如今是得不偿失了。”   “儿子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蒋江鹤握拳,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今日穿的便服,虽然年过三十,却仍旧器宇轩昂文质彬彬。只不过如今隐在夜色中,蒋老太太总觉得他多了几分暮气。   这个她从小便看着长到大的孩子,终归还是不如他的父辈们出色。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的多了,走吧。”   “是。”   蒋老太太走在最前面,柳氏同蒋江鹤跟在后头。她伸出手轻轻的挽住丈夫的胳膊,轻声道。   “老爷没事吧。”   蒋江鹤摇头,下意识的推开了柳氏的手。   学堂距离仁清堂算得上用路途遥远来形容了,一个在最东边一个在最西边。要从仁清堂过去,便是要穿过整个内宅。   众人竟是走了半个时辰方才走到,蒋老太太眯眼瞧着眼前的这座学堂,造的还算是雅致。墨竹瓦舍,如同桃花坞一般。   里头还专门挖了一条河道,如今还未曾通水。布置的莲花并着盆子搁在一旁,显得有些杂乱。   “还有许多东西没有来得及修缮,再过一个月便就都能打点妥当了。”   柳氏轻声解释道。   蒋老太太颔首,众人继续往里走。   先是一个极为开阔的授学场,红木雕漆矮桌已经都摆好了。统共十张,各自都配了上好的软塌和金枕。   “若是到时候求学的孩子们多,这里还有极大的空地可以放桌子的。”   “嗯,我没想到你安排的这样好。”   蒋老太太满意的伸手摸了一把那暗绿镂花锦帘,轻声夸赞道。   “儿子也觉得很是不错,不知道母亲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如今还能够一起布置起来。”   蒋江鹤笑着迎上前,诚恳的问道。   蒋老太太摇头,“我哪里知道这些,你们文人的玩意我素来不太懂的。”   “母亲您过谦了。”   蒋江鹤笑着摇头,恭顺的回应。   “看的差不多了,我瞧着哪里都是好的。你办的很不错,我先前还担心你管不好内宅,如今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蒋老太太笑着对柳氏说道,温柔的摸了摸柳氏的手背。   柳氏心中的大石头顿时便彻底放了下来,她笑吟吟的摇头,面上浮出一丝红晕。   “媳妇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老太太您提点呢。”   “你放心,日后有什么尽管问我便是。天色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说完,众人便往外走去。   却没有料到刚走出学堂门,身后居然传来一声异响。   “这!”   柳氏吓得捂嘴,蒋江鹤也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唯有蒋老太太站在原地,冷冷的望着那青瓦哗啦啦的掉落了一大片。   而那起支撑作用的梁木也垮了大半,将河道旁隔着的莲花压得稀烂。   柳氏耳中响起秋分适才说的那句话来,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房子居然真的塌了!   “这是怎么办事的!”   蒋江鹤率先反应过来,震怒不已。   蒋老太太没说话,只一双眸瞧着柳氏。后者已然柔弱不能自理,若不是秋分扶着,恐怕早就已经瘫软在地了。   “妾身也不清楚啊。”   “这学堂的事宜都是你负责的,你怎会不知!”   蒋江鹤甩袖,怒声吼道。   柳氏哭哭啼啼的说不出话,她的确是日日看着的,只不过她哪里懂建筑。不过也就是每日过来瞧上一眼罢了。   蒋芸,定然要把蒋芸喊过来问才行。   “主事的人是谁?”   蒋江鹤又问,柳氏已然哭的说不出话,秋分哆哆嗦嗦的接话道。   “是蒋芸,便是从前在东院做事的芸秀才……”   “来人去将蒋芸喊来!快些去喊!”   蒋老太太冷眼望着这夫妻二人争执,随即不经意的将手中的长钉丢进一旁的草丛内。她拍了拍袖上的墙灰,唇边抿起一丝不耐烦。   “今日让母亲受惊吓了,母亲先回去安歇。这件事儿子一定会好好查明。”   蒋江鹤拱手低声说道,一脸的自责和愧疚。   “没事,我跟你们一起问问那主事的吧。   我倒是很像瞧瞧这位芸秀才是有多能干,能够叫大太太舍了宅内用了多年、经验丰富的王德,将这样重要的差事交给他。”   一番话说得如同一桶冷水,狠狠的泼到了柳氏的头上。   柳氏艰难的抬起头,望着蒋老太太。   “先把你家主子扶起来吧,这般柔弱无骨的像什么样子。” 第29章 把这个蠢货叉出去   碧橱阁内,巧娘正哄着蒋离玩呢,却听见外头传来喧闹声。她拍了拍蒋离的小脑瓜,轻声道。   “姑娘,你等我出去瞧瞧。”   却没想到蒋离却一把拉住了巧娘的胳膊,咿咿呀呀的摇头。   自从那次差点被杀之后,蒋离便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呆着了。就算如今已经回家,可谁知道会不会从哪里又窜出来一个大汉呢。   “好好好,你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我带你一起去看。”   巧娘笑着将蒋离抱起来,如今四姑娘已经有些分量了,便是巧娘抱着也觉着有些疲乏。   走出碧橱阁,小丫鬟们正凑在廊下窃窃私语。   “你们说什么呢!快叫我也来听听!”   巧娘凑上前去,倒是吓了这群丫鬟们一跳。   “我们是在说刚建好的学堂塌了一事呢。”   丫鬟们捂着嘴,很显然是都在笑。   “塌了!”   巧娘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见丫鬟们重重点头,她又道。   “房子真的塌了?”   “对,据说还是老太太跟老爷太太一起去瞧的时候塌的。还好是没有砸到人,否则恐怕是要闹起来的。”   “好好的房子怎么会塌呢?我们蒋府何曾出过这样的事情。”   巧娘皱眉,这话若传出去岂不是要让那些世家大族们都来看蒋府的笑话吗?   “从前的确是没有,然而咱们太太管家,什么事出不了。”   说起来柳氏,便是三等丫鬟都颇有怨言。   “什么意思。”   巧娘心中也明白柳氏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软乎性子,但总归不会犯这么蠢的事吧。   “你知道这次修建学堂的主事是谁吗?”   巧娘摇摇头,她跟着老太太出门这么久,哪里会知道这个。   “是东院里头的蒋芸,那人可是个赌徒,谁不知道他近几个月来在外头赌的连家底都赔完了。   只有太太不知道,还将这么重要的差事交于他。蒋芸负责建造的房子,塌了可太正常了。”   “是吗?那怎么都没有人告诉太太啊。”   巧娘只恨自己不能捧把瓜子听,蒋离也竖起耳朵认认真真的。   “蒋芸是秋分举荐的啊,秋分如今可是太太身边的红人,只要秋分不跟太太说,那自然没人会知道了。”   那群丫鬟们都是仁清堂的老人,前段时候老太太不在,不知道受了多少气。如今太太出事了,一个个的自然都是幸灾乐祸,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   “原来如此,看来咱们的老太太看人是真准啊。从前就说了太太不行,如今果然是出了大差错。”   巧娘巴巴的点头,众人听了都纷纷颔首,达成了共识。   ——————   织谨堂内,蒋芸被人五花大绑的压到了主子们面前。他醉醺醺的,酒还未醒。   看见面前坐了一排金尊玉贵的主子们,他巴巴的伸出手,一脸泼皮无赖样。   “哎哟这是哪里卖的好衣裳,让爷来摸摸看,若是爷喜欢,便全买了。”   说完,蒋芸果真伸出手要来摸蒋江鹤的衣裳。   蒋江鹤气不过,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混账!”   “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老爷!”   身后小厮也接着狠狠踹上了三四脚,蒋芸脑袋越发晕乎,怒声道。   “我可是蒋府的管家!你的芸爷,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芸爷?呵,不过就是个家生奴才,算个什么!”   那小厮讥讽的啐了他一口。   蒋芸却当下便怒了,他跳将起来,指着自己的脸大喊道。   “蒋府那大大的学堂可是我修的,我负责的!你是不知道芸爷如今是什么身份,竟敢这般说话!”   说完,蒋芸便跟那三四个小厮混打在了一起。   柳氏捂着双眸,不敢再去看。心中懊恼不已,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位人前人模狗样的蒋芸,居然是这幅德行。   “好了,先弄桶水将他泼醒吧。这副模样,成什么体统。”   蒋老太太都觉得看不下去,她皱眉厉声说道。   “是,还不快听老祖宗的吩咐!”   很快便有一对小厮拎着夹杂着冰块的凉水走过来,随即又将蒋芸拖到外头的空地里。只听见水声晃荡,原本正在骂骂咧咧的蒋芸也瞬时停了下来。   他清醒了……   “把人带进来问话。”   蒋老太太淡漠的吩咐,又瞥眼看了一下柳氏。   柳氏蜷缩在椅子上,帕子盖着脸就连瞧都不敢瞧,看来指望她为自己分辨是不可能了。   蒋芸哆哆嗦嗦的被带进来,瞧见坐在上首的三位主子,登时浑身骨头都麻了。他僵硬的跪下磕头,后背密密麻麻的渗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你适才好大的威风啊,不知道你是仗着谁的势力成了芸爷?”   蒋江鹤怒声问道,一句话问的蒋芸不敢抬头。   他觉得自己的脖子上似乎有千斤重,大气都不敢喘。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奴才是一时灌了黄汤脑子发昏,都是胡言乱语的!”   “是吗?那你可知道今日为什么找你来?”   蒋江鹤冷哼了一声,气的胡子都微微飞扬。   “奴才……可是奴才办事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   蒋芸偷偷摸摸的瞄了秋分一眼,他还没来得及接到房子塌了的消息,所以心里都是懵的。   秋分摇摇头,如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也不能算是不妥帖,只不过这事你办的实在是太好了……”   蒋老太太笑了一声。   见老太太这般说,蒋芸越发疑惑,他战战兢兢的抬眸,轻声道。   “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修建好学堂是奴才的本分。”   秋分听罢,心中暗骂了一句蠢材。   而蒋老太太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一旁的蒋江鹤却气的狠狠捶桌。   “你是从哪里找来这样的蠢货!你那双眼睛是摆着的玩意儿吗!”   柳氏被吼得浑身抖了一下,她吓得不敢接话。   而蒋芸也瞬时反应过来,原来老太太并非是在夸自己。   “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你修建的学堂,塌了一大块。如今王德已经派人去检查你所用的木料砖石了,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究竟从中牟利了多少。”   蒋江鹤冷笑着说道,一席话说完,蒋芸整个人都好像被抽空了力气般。   “不可能啊,他们明明跟我说,至少能糊弄个三四年的……”   酒并未完全醒,他自然也意识不到自己这句话并非是默默腹诽,而是直接宣之于众了。   “叉出去!”   蒋江鹤气的咳嗽,没有料到此人居然是这般的又蠢又坏!   蒋老太太给喜鹊使了个眼色,喜鹊连忙亲自给蒋江鹤捧了杯茶。   “你倒也不必这么生气,这些钱咱们也不是赔不起。”   “母亲,哪里是钱的问题。咱们要做学堂的事谁人不知,如今居然出了这样大的丑,咱们蒋府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蒋江鹤皱眉,青翁不过几日便要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消息自然是不能传出去的,为了蒋府的体面也好,为了你太太的名声也好。这件事势必要捂得严严实实。”   蒋老太太颔首,示意蒋江鹤先喝一口茶。   “到时候便说是我不满意学堂布置,要重新修缮便好。至于青翁,我写封信给陈家叫他们先将青翁拉过去住段时间便是了。”   “青翁的船的确已经到徐州地界了。”   蒋江鹤颔首,徐州陈家的老爷子同青翁算是至交。中途拉过去叙旧,来回耽搁些日子,估计也是够了。   “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到,若是没有母亲,咱们偌大的一个家恐怕没人撑得住了。”   “你是爷们,这个家自然是你来支撑的。我不过就是有张老脸,勉强能在后宅用用罢了。”   蒋老太太摇头,这个儿子素来会说这些场面话,但至于他心中究竟如何想,又有谁能知道。   “母亲可千万别这样说,您若是这般说倒是叫儿子羞愧难当了。”   蒋江鹤连忙摇头,随即看向还在一旁哭哭啼啼的柳氏,越发觉得厌烦。   “你还不快点将对牌钥匙,还有账本都交还给母亲。如今哭还有用吗?”   柳氏弱弱的抬眸,艰难的支撑起身子。   “妾身……妾身……”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心中却舍不得这管家之事。好不容易才刚从老太太手里抢回来,如今这样快便要还回去了吗?   “好了,你身子弱。瞧着身上似乎还有病症,就不必劳烦你了。”   蒋老太太温柔的开口,很是体谅的样子。   柳氏心头动容,正欲开口,没料到蒋老太太又说道。   “明日我会让喜鹊带人去你那里取,不用你费心。你好好养着就是了。”   柳氏被这一句话说的,心口一闷,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看看,都吐血了。还不快些去将白植先生叫来,怎么虚弱成了这般呢?”   蒋老太太讶异的看着柳氏,没有料到她居然咳血了。   “母亲您不知,白植已然不在府中伺候了。”   蒋江鹤轻声道。   “哦?他在咱们家好好的,为何走了?”   蒋江鹤为难的叹了口气,说起来白植也是个极为可怜的人。   “那白植原是喜欢咱们府中的丫鬟,那丫鬟却不知为何失踪了。他便辞了差事,自去寻人。” 第30章 本小姐要支棱起来了   丫鬟?   蒋老太太看了一眼柳氏,柳氏赶紧用帕子捂住脸,不敢做声。   “罢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都先回去歇着吧。”   蒋老太太没再追问,起身扶着喜鹊的手,走到一半忽而又转身道。   “哦对了,那蒋芸也不必打死。咱们蒋家可别传出一个戕害人命的丑事。”   宫灯之下,老太太一双眸如同雪中雄鹰般,跳跃的烛火映在她脸上,竟生出了几分肃杀之气。   蒋江鹤不明白老太太这句话是否另有深意,他原本俊朗的脸下垂,心中似乎有无数鼓点在躁动。瞬时烦躁和羞愧就像是蚁虫一般啃噬着他的心肺。   “儿子明白了。”   听他回完话,蒋老太太适才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蒋江鹤方才颓然的重新坐下。   难怪,老太太会去面圣。他倒是忘了,自己的这位嫡母有多深的城府和手段。   ……………………   “老太太,您不是说就当没发生过那件事吗?”   喜鹊不解的看着蒋老太太,适才老太太那样的脸色,她都很害怕老太太会冷不丁的将话全说出来。   “就是替我的离儿忍不了那口气罢了。”   蒋老太太朗声笑道,看向清竹居的方向,又淡然道。   “也是替沈姨娘不值。”   “沈姨娘身为官宦人家的嫡女,身世显赫。家中在金陵城又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当年若不是因为一心仰慕老爷,也不会这般委曲求全的远嫁。”   喜鹊讪讪点头,听到蒋老太太这般感叹,她也想起了这些往事。   “是啊,跟我一样。瞎了眼,信错了人。”   蒋老太太颔首,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自己的那点少女心思早就已经消磨殆尽。只不过她却没法冷漠的看着跟自己同样可怜的女子重蹈覆辙,既然沈氏她没能救下来,那蒋离便一定要保住。   “老太太……”   喜鹊并不知道蒋老太太的往事,但从老太太膝下无子便能看出,她当初过得大抵也不顺遂。   “没事,回去看看离儿吧,也不知道睡下没有。”   蒋老太太摇头,笑着拍了拍喜鹊的小脸蛋。   “肯定没睡呢,咱们家四姑娘一到晚上就精神的跟小猫儿似的。”   喜鹊也重新扬起笑脸,不管怎样,一切都是要向前看的。   ——————   柳氏是被抬回去的,蒋月原本已经跟着霜降睡下了。但是晚间却被噩梦惊醒,刚起身便听到外头的动静。   蒋月便偷偷的穿了鞋袜,系上斗篷,巴巴的跑了出来。   不看不要紧,瞧见母亲被人抬着进屋,蒋月的眼泪登时便淌了下来。   “母亲!”   蒋月扑了上去,秋分一把将其抱住。   “我的好大姐儿,太太如今身子不好,咱们还是别吵她了。”   “你走开!我要陪着母亲。”   蒋月摇头,挣扎着说道。   柳氏虚弱的抬起手,示意秋分将孩子放下来。   蒋月脱离秋分的掌控后,冲到柳氏身边,牵起了母亲的手。   “母亲,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晚间少穿了衣裳故而有些风寒。月儿可千万别学母亲,定然要多穿些衣裳,知道吗?”   柳氏在外头不管多么的软弱不堪,面对自己的孩子却还是能够故作坚强。她开玩笑般的说着,伸手捏了一把蒋月的小手。   “你穿的太少了,霜降呢?”   “母亲你可别唬我,风寒哪有这么吓人。”   蒋月已然大了,压根不信柳氏说的话。   “母亲说的话你都不信?越来越不乖了,咳咳咳。”   柳氏话没说完,便咳嗽不已。   惹得蒋月泪眼涟涟,不停的往下掉泪珠子,涕泗横流的。   “母亲,你不会离开月儿吧。任妹妹的母亲便去世了,她瞧着特别可怜。月儿不想那么可怜,月儿不想要母亲离开。”   蒋月一把抱住柳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乖,母亲怎么会走呢。”   柳氏见蒋月哭的这样伤心,越发心疼不已。   “母亲,你一定要答应月儿,千万别走。”   蒋月摇头,越哭越大声了。   秋分皱眉,上前想要将蒋月拉开,“大姐儿这样大,也是时候懂事些了。你这般闹着太太,太太的病可怎么能好呢。”   “你闭嘴!”   蒋月狠狠跺脚,她不喜欢这个大丫鬟,总是在一旁指手画脚的。   “大姐儿好大的脾气,奴婢可不敢管事了。”   秋分讪讪的闭上嘴,她再嚣张跋扈,也不敢跟蒋月对着干。这位主可是府中最尊贵的大小姐。   柳氏轻轻的摸了摸蒋月漂亮的头发,低声道。   “母亲给你发誓,一定不会离开月儿的。母亲要看着月儿长大,出嫁,孕育子嗣呢。”   蒋月听完,方才放心的抬起头望着柳氏。   “母亲,真的吗?”   “嗯,是真的。但是母亲今日实在是太累了,月儿能不能先让大夫帮母亲治病啊。”   柳氏颔首,伸手将蒋月推开。   蒋月此时倒是听话了,乖巧的挪到一边。秋分也站到蒋月身边,却被蒋月狠狠的踩了一脚。   “大姐儿这是做什么。”   “府中的事情我已然知晓了,都是你举荐的人不对方才出了这样大的事。”   蒋月鼓起腮帮子,在她眼里,母亲病成这样就是秋分害的。   “大姐儿你才多大,外头的小人说的那些瞎话可不能往耳朵里听啊。”   秋分皱眉,蒋月不过才六岁,怎么这般人小鬼大。   “我不是母亲,你休想糊弄我。”   蒋月狠狠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随即将脑袋甩到一边,就连看都不想看秋分一眼。   ——————   次日清晨,喜鹊一大早便带着人过来取东西。   没有料到,院子门却始终关着。喜鹊叫了半天都没人答应,她干脆也不再讲规矩,直接推门进去了。   “我还打量着这院子里的下人都死绝了呢。”   一进门便瞧见秋分带着几个大丫鬟在秋千架子旁边打牌,喜鹊走了进去,冷声哼道。   “这是我们太太的院子,谁准你进来了!”   坐在秋分对面的丫鬟丢了手中的牌,站起身来叉腰。   “我是奉老太太的意思过来取东西,用不着你们动手,告诉我地方在哪就行。”   喜鹊懒得同他们争吵,只想抓紧时间将差事给办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喜鹊姐姐你要管家了,这般殷勤,一大清早便上赶着给人添堵。太太如今还没起呢,喜鹊姐姐先回去吧,等太太醒了再来才是正理。”   秋分冷笑一声,伸手便要去推喜鹊的人。   “如今府中终究还是老太太说了算,太太好好歇着就是,不必打扰了。”   喜鹊瞪了秋分一眼,却没有想到秋分居然真的敢动手。   秋分力气不小,直接将喜鹊身边的小丫鬟给推到了一旁的花泥中。这花泥原本是施肥用的,格外腌臜。   那小丫鬟气的当下便哭了出来。   “你们院子里不都是这般臭的吗?哭什么哭……”   秋分叉着腰讥笑道,话没说完,脸上竟挨了喜鹊的一巴掌。   “你居然敢打我!”   秋分气的怒火直冲脑门,反手就想要回击。却未曾料到喜鹊的力气居然这么大,直接架住了她的手。   “你这种奴才,我便是打你都嫌恶心。”   说完,喜鹊又狠狠的甩了秋分一巴掌。   两巴掌打下来,将秋分打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你竟敢打秋分姐姐!”   “我们喜鹊姐姐打了又怎么样!”   两边的小丫鬟们见姐姐都打起来了,也连忙准备开干。   屋内的蒋月原本守着柳氏,被外头的喧闹声吵醒,便起身将窗户推开。瞧见外面的场景,蒋月皱起了眉头。   “大姐儿,外头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霜降打了个哈欠,低声劝慰道。   “霜降,我如今已经大了,不能再由着这些害人的奴才们连累母亲了。”   蒋月低下头,咬牙说道。   “大姐儿这是什么意思?”   “祖母曾经告诉过我,奴才的一言一行都是主子的脸面。他们今日若是在我们院子里打了起来,那传出去便只会是母亲不会管教下人,是个没作为的主母。”   蒋月低声呢喃着,随即下定决心走了出去。   霜降连忙跟在后面,生怕蒋月跑快了摔倒。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蒋月走到廊下,朗声说道。但是因为丫鬟们吵得正酣,并未听到她的话。   霜降拉着蒋月的衣袖,低声道。   “大姐儿,不如去叫老太太来。”   “不行的,老太太原本就觉着母亲柔弱。”   蒋月摇摇头,随即看向搁在一旁的青瓷大瓶。   她跑到院中,将原本栽花用的铁锹勉强抱起来。随即便艰难的用铁锹狠狠的砸向了那个大青瓷瓶。   剧烈的声响成功的打断了众人的纷争,大家停下来,呆呆的望着双手抱着铁锹的大小姐。   蒋月咳嗽了两声,随即将铁锹搁到脚下,方才道。   “一大清早的,在院子里闹什么!母亲还在休息呢。”   “大姐儿好,我是奉了老太太的旨意过来取对牌钥匙。”   喜鹊客客气气的迎上前,轻声说道。   蒋月颔首,“既然是来拿东西的,又有什么好吵闹的。”   “大姐儿,你还小,你不懂。就交给奴婢来吧。”   秋分着急的凑上去,蒋月却别过脸,做出了一个叫众人都瞠目结舌的举动。 第31章 雪夜享乐   蒋月竟狠狠的啐了秋分一口, 她从来都自诩蒋家嫡女大小姐,平日里是断然不会做出如此失格之事的。   故而秋分也愣住了,她害怕的看着蒋月。   “大小姐, 这是做什么?”   虽说蒋月不过只是做个啐的动作,并没真的吐出什么东西。   然如今当着喜鹊的面, 她真是丢了好大个脸。   “在主子面前,还这般喧闹争吵的, 你是头一个。”   霜降连忙拉过蒋月, 替自家小姐争辩道。   “母亲还在里面睡觉呢, 你若是真的为了母亲好,便不要在这里闹来闹去的。喜鹊姐姐要什么, 那你给她什么便是了。”   蒋月嘟嘴,朗声说道。   “大小姐总归还是懂体面的, 不过是某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损了名声罢了。”   喜鹊轻笑了一声, 一把推开秋分。   “走吧, 我们进去抬东西。都小点声, 若是吵着太太休息了,老太太可不会轻易绕了你们。”   众人进屋去抬箱笼, 果真都是安安静静的。   抬完之后, 喜鹊又规规矩矩的对着蒋月行礼。   “大小姐是懂事的,奴婢不会忘了跟老太太说起此事。”   蒋月摇头, “还要劳烦喜鹊姐姐替我向祖母问安才是, 祖母从金陵回来, 我因着功课耽搁迟迟没过去。   今晚上我去找祖母说说话。”   喜鹊欣慰的颔首,大小姐虽然养在太太手底下,却是个格外懂事识大体的。   “奴婢会告诉老太太的。”   喜鹊率着众人走了,秋分在后头狠狠的跺脚。   “大小姐真还是个小孩子, 怎么就偏帮着外人说话?”   蒋月听完,心中怒气更甚。她虽只是个孩子,但却聪慧机敏,心中颇有筹划。再加之常去贵胄王侯府邸之中见识,从小便明白内宅之中的这些弯绕。   “谁是外人?我是祖母的亲生孙女,你又是谁?一个在蒋家卖身的奴才罢了,难不成我同你是自己人,同祖母是外人?”   蒋月骂了秋分一句,甩袖进屋了。   秋分气的脸色通红,却也不敢对着蒋月发作。   霜降也瞪了她一眼,越发叫个秋分浑身哆嗦起来。   “我一心一意为了咱们院子,可偏偏主子们没有一个体谅我的。”   秋分自觉委屈,也知道今日有多么的没脸,捏着帕子转身跑着回房自哭去了。   且说蒋月回到房中,只见柳氏不知何时已经自顾自的起身了。   “母亲。”   蒋月看柳氏的脸色,便知自己先前在外头说的那些话母亲是全然都听见了。   “你这样小的年纪,怎么学那些个长舌妇人啐起人来?大户人家的小姐,谁像你。”   柳氏皱眉问道,她很不满意适才蒋月的行为。   “大户人家主母的院子里也断然没有秋分那样的刁奴啊。”   蒋月轻声说道,走到柳氏身边,轻轻的将脑袋埋到柳氏的腿边。   “母亲,您心肠柔弱,身边的仆人们便更不能选一个太有主意的。”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柳氏皱眉,蒋月小小的年纪,怎么懂这么多了。   “去南安太妃哪里烹茶的时候,听他们说了一耳朵。”   蒋月咬唇,她不爱去南安太妃那里也正是这个缘故。南安太妃常常会同旁人说起不少皇宫,金陵贵胄府中的那些个旧事。   虽说都是些难得耳闻的秘辛,但听在蒋月耳朵里却还没有外头卖的糖葫芦诱人。   她总是听一半丢一半,可就算如此,心中却也还是潜移默化的学到了许多。   “母亲知道了,但你千万记住,日后可不能做那样没礼的事了。”   柳氏叹了口气,伸手理了理蒋月头发上扎的漂漂亮亮的绒花兔子。   “女儿知道了,适才也实在是太气不过了。”   蒋月声音闷闷的,听她这样说话,柳氏便明白小姑娘并不是真心认错。   “罢了罢了,你脾气大。”   柳氏无奈的笑道,把小兔子的耳朵扶正。   “母亲,先用早膳吧,然后喝药。从今以后,母亲您还是先想想如何管好院子里的事情,再去找祖母要管家权吧。”   “你这个小机灵鬼,怎么什么都懂。”   柳氏诧异的看着蒋月,她的女儿可才只有六岁啊,怎么一双眼睛比大人看的还要通透些。   “我可是南国第一才女,哪里有我不知道的事呢。”   蒋月此时得意起来,一双脚也骄傲自满的翘起来,露出她那双鹿皮小靴子来。   靴子两侧各自都绑了一块上好的青玉,雕刻着林深小鹿的花样,这倒是提醒了柳氏,如今这个时候,蒋府的庄子上大概是要送鹿肉来了。   每年,蒋府都会专门拿出一日来吃鹿肉,宴请宾客。   到时候二房三房的人都会过来,一大家子其乐融融,也算是蒋府的一个小节日。   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柳氏又想起,沈妹妹是最爱吃鹿肉的,一时间又暗自神伤起来。   “母亲,你怎么了?”   觉察出母亲的情绪不对,蒋月复又站起来,担心的望着柳氏。   “我没事,去拿药来吧。”   柳氏摇摇头,用帕子轻轻的擦拭掉眼角的泪。   蒋月颔首,看了一眼霜降。霜降会意,掀开帘子去拿药。   “母亲,你别每日都这样忧心伤神的。”   蒋月抱住柳氏,奶声奶气的撒娇道。   “你还有我和弟弟呢,你要看着我们长大才行。”   “我知道。”   柳氏点头,拍了拍蒋月的小脑袋瓜。   她嫁给蒋江鹤,唯一值得幸运的事便是有了这两个孩子。   ————————   喜鹊带着东西回到仁清堂,蒋老太太已然打完了一整套的七禽戏,面色红润的很。   “老太太,要不要喝点茶。”   喜鹊笑吟吟的走上前去,低声问道。   蒋老太太摆手,定了定心神,方才去看那抬回来的两大箱子东西。   “全都在这里了?”   “嗯。”   喜鹊点头,弯腰将箱子打开,里头整整齐齐的归置着账册,钥匙,对牌,手令。   “没有多的,至于有没有短的,我们还是要查了才知道。”   喜鹊跟在蒋老太太身边管家数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那便先看起来吧,这几日是要劳烦你了。”   蒋老太太点头,笑着说道。   “那老太太可要给我涨银子。”   喜鹊皱眉,似笑非笑的盯着那些账册。   若是想要将这几个月的账册看完,恐怕还是要费些时日的。   “马上就要吃鹿肉了,到时候给你吃最好的那一块。”   喜鹊嗔怪的跺了下脚,“老太太惯会用旁人的东西来做人情!”   “老太太,王德到了。”   正说着话呢,外头有小丫鬟来通传。   蒋老太太看了一眼喜鹊,面色带着戏谑,轻声道。   “你待会仔细听听,看看咱们蒋府这次亏了多少钱。叫王德进来吧。”   不过半刻,便从外头走进来一位身着短窄束袖黑衣,身量矮小,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   他行礼行的正正板板,说话也颇为正经。王德在蒋府已经干了三十余年,从还是学徒的时候便在了,如今能够称得上是蒋府颇有脸面的大管事。   “你不必说那些个我听不懂的玩意,直接说说赔了多少钱便是。”   王德为难的笑了一声,随即低声道。   “亏得倒是不多,那些个差价合计起来大约有八百五十两银子。”   蒋老太太抱着手炉,面色并无波澜。   “虽说不多,然却也还没算上新修缮学堂所需要的费用。若是加上那些,怕是要整整三千两了。”   王德又接着说道,说完这句话,蒋老太太的脸上才多了几分的笑意。   “你瞧瞧,让她办一次事便要丢这么多的钱。”   喜鹊在一旁站着,就连她听着都觉得心疼。   “咱们府上每年能进多少银子,要花多少银子,这些老爷怕是不清楚的。”   蒋老太太低声又道,一双眼望着地面,看不出情绪来。   “老爷若是知道了,定然会觉得后悔,不该如今轻易的将内宅事务转交给太太。”   喜鹊接话,蒋老太太赞许的颔首。   “想个法子叫他知道。”   “奴才心中有数。”   王德点点头,他是外院的人,想要不经意的对蒋老爷透露些消息倒是比较容易。   “老太太,先前联络的那些人也已经尽数打发了。那蒋芸如今都还蒙在鼓里,按照他那个脑子,怕是怎么都想不出为何会被坑成那样。”   王德又说道,这番话为的是让老太太放心。   “洞口就在那里,若不是他贪心不足,又怎会陷入如今的困境。”   蒋老太太摇摇头,朗声说道。   “您说的是。”   “好了,喜鹊,将账册对牌给王德,学堂的事情日后就你来全权操办。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在明年开春之际一定要弄得妥妥当当。”   “是,老太太您放心。”   王德连忙颔首,从喜鹊手中接过东西。   “下去吧。”   “奴才告退。”   王德抱着东西走了,喜鹊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适才二人谈话间无一不在透露一个消息,那便是……   “老太太,您是故意放任蒋芸这样贪污银钱的?”   “哪里这样简单,从一开始蒋芸同秋分娘老子认识,便都是我叫人撮合的。”   蒋老太太笑眯眯的抬起手炉,用银著扒了扒里面的炭火。   “您可还真是不心疼啊,这么多的银钱呢。”   喜鹊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声说道。   “蒋府何时缺过钱了?区区三千两银子而已,又不是烧不起。”   蒋老太太倒是豪迈,这点银子都不算事。   喜鹊默默的摇头,看来她要跟着老太太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学海无涯,学无止境啊。   ——-——   自从老太太回来之后,蒋府也就重新恢复了从前的秩序。   以往柳氏提拔起来的那些新人,大多都是跟秋分沾亲带故的,如今又一并被撸了下去。   这些人自然就会有人心生怨恨,开始埋怨起秋分来。而秋分的娘老子也素来是泼皮无赖,先前秋分跟着柳氏掌家,手中银钱松散,他们二人便跟着女儿吃香的喝辣的。   由奢入俭难,他们见秋分不再给家里接济银钱,也过来找秋分闹。   一来二去的,不过半个月的光景,秋分竟被这些人气的病倒了。   柳氏原本还舍不得她,留着她在院中养病。   然却抵不过蒋月在耳边一直念叨,再加上老太太时不时的说起秋分的不好来,柳氏干脆也就心一横,让秋分出去回自家屋内休养。   秋分走后,柳氏院子里人手空缺,便将霜降的姐姐拨了过来。   霜降的姐姐原名芳角,柳氏身上抱恙,又是急匆匆的将人拨过来的,便未曾给芳角改名字。   芳角是个性情温和的,为人处世同她那位妹妹一样,柳氏的院子也顿时安静了下来,再无从前的那些个争执了。   日子一晃而过,便到了腊月。   这日正是十六,蒋府众人吃鹿肉的时节。   前几日下了厚厚的雪,人踩上去都要陷下一寸深。众人忙不迭的铲雪清理,可总是没来得及铲干净,便又下了新的。   故而蒋老太太心疼下人,也是为了好看,便下令说不必再铲雪了。今年的鹿肉搬去湖中的悠然庭去吃。   悠然庭坐落在蒋府湖中的小岛内,如今这样大的雪天,湖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平日里用来泛湖的小船都已经被冻在了湖面,一大清早的,几个管事的便将主子们要走的路试了一遍又一遍。   又专门铺上了木板毛毯子,以免有人在湖面上滑倒。   “老太太,今儿您穿这件吧。”   喜鹊笑着从柜中拿出一件金织扑花凤尾撒花马面来,外头套着一件上好的狐面小袄。狐面是赤狐的毛,又喜庆又尊贵。   “穿的这样花枝招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个老家伙大寿呢。”   蒋老太太朗声笑道,却没拒绝。   喜鹊将衣裳拿过来,放在老太太眼前。   “您已经许久未曾穿的这般花哨了,今儿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再说了,四姑娘也跟您穿的一样颜色呢。”   话音刚落呢,巧娘正好抱着蒋离进门。   蒋离果真穿的同喜鹊手上那身差不多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她还专门裹了一件大红的斗篷。头上带了一个虎头帽,一张小脸露在外面,眼睛便占了快一半了。   “您瞧瞧,四姑娘是不是也穿的是这样?”   喜鹊笑吟吟的走上前,揉了揉蒋离的小脸蛋。   “这脸蛋热乎的呀,都比得上手炉了。”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也就献回丑。”   蒋老太太见状,也不再坚持。喜鹊服侍她穿上了衣裳,祖孙两个慢悠悠的往湖边走去。   一路上的雪厚的吓人,加上并没有铲雪的缘故,故而走起来很是费劲。   不过蒋老太太身子硬朗,倒是要比喜鹊几个年轻人走的还要快些。   “你们这样慢,不如叫人弄轿子来抬了你们去?”   “老太太可休要取笑我们,您都不坐轿子,哪有我们坐轿子的道理。”   喜鹊一张脸被冻得红扑扑,噘着嘴继续往前走。   看来她以后也要跟着老太太一起练五禽戏才行了。   众人走到湖边,这时候蒋老太太方才瞧见湖面上不知是何人张灯结彩的挂上了许多小玩意。   “图的就是一个热闹,老太太您瞧着如何。”   吴嬷嬷迎上前来。   “原来是你弄的,老虔婆,惯会弄这些不中用的东西。”   蒋老太太虽然话里是在骂,脸上的笑意却明显。   吴嬷嬷是这内宅中的大管事,以往这些席面宴会都是由她统筹。素来得力,她笑着弯腰,低声道。   “老太太若是不满意,我马上叫他们撤了去。”   “那岂不是更加浪费了?就放着吧,其他人都到了?”   蒋老太太摆手,她瞧着倒是好看极了。等到了晚间,这些个宫灯映照着月色雪地,应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都到了,就等着老太太您呢。您今日穿的像个老寿星,可别腿脚也跟老寿星一样啊,奴婢扶着您过去。”   “老虔婆。”   蒋老太太笑着打了一下吴嬷嬷的后背,却还是由着她将自己扶了进去。   悠然庭内总共坐了三桌,大房二房三房的老爷,并上女眷和晚辈们,坐的那叫一个热热闹闹。   众人看见蒋老太太走进来,齐声道了一句,“老太□□。”   蒋老太太心中越发乐呵,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坐下。   随即柳氏便先迎上前来,她病了这些日,身子消瘦了许多。今日也只穿了一身青色比甲并上一个白毛领子,下头着黛绿色马面,朴素的很。   “老太太,您快上座。”   柳氏虽说心中还是有些怨恨蒋老太太,面上却不表露,笑着将蒋老太太请到上首坐着。   蒋老太太握着柳氏的手,蹙眉道。   “你穿的这样少,可别冻着了。”   “母亲放心,这屋内炭火暖烘烘的,哪里会冻着。”   柳氏摇头,轻声说道。   随即便要引着蒋老太太往主桌去,却没料到老太太摇了头。   “我不去同你们这些大人们坐在一起,我要跟孩子们坐。便让我坐在大姐儿身边吧。”   说完,蒋老太太便真的抬腿往一旁走去。   “母亲,儿子可坐不得主位。”   蒋江鹤连忙走上前,一脸正派的模样。   “今日不过是大家小聚一下,喝酒吃肉。又不是什么大场合,你拘束这样许多做什么?”   蒋老太太挥挥手,瞪了蒋江鹤一眼。   “你若是再不去坐下,小心我罚你。”   “母亲真是,儿子也只能听命了。”   蒋江鹤叹了口气,口中的于理不合怎么也不敢说出口。便拉着柳氏,坐回到主桌。   而蒋老太太则真的坐到了蒋月旁边,巧娘则带着蒋离坐到了蒋燃身侧。   “祖母,我许久没有被祖母抱着用膳了。”   蒋月撒娇般的躲进蒋老太太怀中,顺便还趾高气扬的瞧了蒋离一眼。   蒋离一心一意的盯着桌子上漂漂亮亮的大鹿肉,并没有理会蒋月所谓的炫耀。   “妹妹可以吃吗?”   蒋燃疑惑的问道,他也看出了蒋离渴望吃肉的眼神。   巧娘摆手,“不能吃,只能看着。”   蒋离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日子为何过得这样艰难。如此美味的鹿肉就摆在她的眼前,居然不能吃。一想到自己只能喝奶蒋离就恨不得直翻白眼。   “妹妹你别看了,又不能吃。”   蒋燃伸手捂住了蒋离的眼睛,轻声说道。   “你可真是心疼你的妹妹呢。”   蒋离默默的腹诽,一想到自己还不能说话,就更加郁闷了。   “没事的,三哥儿。你现在就多吃一点,把四姑娘的那一份连带着一起吃了就行啊。”   “也对,妹妹放心,我一定会多吃一份的。”   蒋燃重重的点头,手已经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筷子。   若不是蒋泽这个小学究在旁边监督,蒋燃早就已经开始吃了。   但是他们却只能等着蒋老太太吃了第一口,方才能够动筷子。   鹿肉美味异常,再加上专门给他们小孩子做的羊奶茶,暖意十足。   没过多久,几个孩子便都满脸晕红,一个个都吃的肚皮饱饱。   只有蒋离一个人十分怨恨的盯着桌子上的众人,恨得不停用手指搅动这衣袖的边缘。   “四姑娘,别摆出这幅模样来,等长大了咱们再吃。”   巧娘笑着强行将蒋离的嘴角扯起来,力气不是很大,不过就只是为了逗蒋离玩而已。   蒋燃和蒋泽在旁边见了,也觉得好玩,于是都想伸手来摸。   二房三房也各有几个小子姑娘,都凑了上来。   蒋月有些不快,她巴巴的盯着被围在中央的蒋离。心中想着,从前这样的聚会她才是中心的,如今居然都没人理睬自己了。   于是乎,蒋月便咳嗽了两声。   “本姑娘今日作了一首诗,你们要不要听。”   换做从前,他们必定都会用崇拜的眼神看向她了。但是今年,他们却只顾着摸蒋离的小脸蛋。   蒋月生气,蒋离却也并不快乐。   她的脸被左一下右一下的揪着,总算是体会到了小时候动物园里五块钱就给摸一下的孔雀是什么感觉了。重点是,她还是免费的,呜呜呜。   “好月儿,祖母听。你说说你作了什么样的诗啊?”   蒋老太太笑着抱住蒋月,慈爱的说道。   蒋月见祖母还喜欢自己,心中的怒气消散了些,正准备开口呢,却听到主桌那边传来声响。   “哥哥,给你娶姨娘而已,你又有什么好恼的。”   原来是二房的蒋江柏提出自己有一门好亲事给蒋江鹤安排,却没有想到蒋江鹤居然生气的叫他住嘴。   这蒋江柏素来是个嘴上不把门嘻嘻哈哈的性子,如今多喝了几杯酒,越发大胆起来。   “你如今可就只有嫂子一个女人,咱们这样的门户,没有个三妻四妾的哪里说得过去。再说了,你若是执意不愿意再纳妾,旁人还觉得你是在为沈氏守节呢。”   “胡言乱语!”   蒋江鹤狠狠的低声呵斥道。   “多灌了几杯黄汤便不知道礼数了吗?”   蒋江柏笑着比了个嘘声,嬉皮笑脸的勾住蒋江鹤的肩膀。   “哥哥你怕什么,如今人都已经死了。你若是想证明咱们蒋府的清白,证明咱们蒋府没做什么,那便很应该多纳几个妾室进府。”   “好了,你别说了。”   蒋江柏的媳妇陈氏都有些听不下去,伸手扯了扯自家丈夫的衣袖。   “我都是为了咱们蒋府考虑嘛,再说了,如今我找的这个姑娘的确不错。不知道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汤家。”   蒋江鹤听了这话,适才的怒火竟都消散了大半。   原来是要给他介绍汤家的女儿……   这汤家统共就只有两个女儿,却一个比一个生的貌美如花,便是说倾城倾国也不为过。   蒋江鹤有幸见过一次,颇为心动。然那时候他府上有一妻一妾,君子之道,女人过多并不是好事。故而蒋江鹤便按捺住了自己的那些心思,却没有想到如今旧事重提了。   “汤家是很想将女儿嫁过来的,原本说是要给三弟为妻。可是无奈汤家的确过于低贱了些,哪里够得上咱们蒋府的门楣呢?   故而我就同他们家说,做正妻是不行的,但你若是愿意做妾倒也不是不可。”   蒋江柏说到兴起,还打了个极为兴奋的酒嗝,方才接着又道。   “他们家听我这般说,便只撂下一句话。若是做妾,那也只做你家大老爷的妾。我当时就想,那不是正好吗?   如今大哥哥你正好痛失美妾,将汤氏抬起来也不是不可啊。”   蒋江柏虽说平日里是个混账,但此刻却是真心的在为自家哥哥考虑。   汤氏那样的美人,娶进府中来,便是日日看着也是好的啊。   “不妥……”   蒋江鹤摆手,虽说明眼人都看出来他已经心动了。   “有何不可,莫非是怕嫂子吃醋?”   柳氏突然被点名,连忙抬眸,她心中自然不愿意有美妾进府。但当着众人的面,她又怎么能说不行呢。   “若是真的能够进来一位貌美的妹妹,我自然也是高兴的。”   说着,柳氏还推了一把蒋江鹤,轻声又道。   “老爷,咱们府中的确是冷清。您若是真心喜欢,纳进来又有何妨呢?”   “瞧瞧,我就知道嫂子是个识大体的人。哥哥这样好的机会可是难得啊,你若是错过了,那汤氏嫁给了别人,可就……”   蒋江柏摆出一副惋惜的神情来。   蒋江鹤仍旧还在犹豫,他心中自然是想的,却又怕遭人口舌。   “既然喜欢,那便纳进来,府中的确冷清。”   蒋老太太看着他长大的,一眼便能看穿他的心思。明白他是在故作矜持呢,干脆顺水推舟。   毕竟这事已经放在明面上说了,若是不让他纳妾,难免又要被人拿去做文章。   “母亲都这样说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蒋江柏笑着拍了拍蒋江鹤的肩膀,朗声道。   “既然母亲这般说了,那儿子便随了母亲的心愿,答应下来吧。”   蒋江鹤打蛇顺杆上,没多犹豫,竟就真的利落同意了。   蒋老太太心底冷笑了一声,没再接话。   一旁的柳氏脸色越发不好看,她如今只觉得这屋内太暖和了,暖的有些烧心。   “既然同意了,那我便去同你说项。赶得及的话,明年春天便能进府了。”   蒋府就算是纳妾,也是纳良妾。断然是不会一顶轿子匆匆抬进来便成的,这其中是要请媒人下聘礼的。   不过倒是不用接亲,也不用拜堂,只入洞房罢了。   故而如今腊月里虽然定了这件事,要等到汤氏入府,也要等上三四个月。   “唉,家里怕是又要多弟弟妹妹了。”   蒋月默默叹了口气,看着这些小崽子们。   “怎么,月儿你不喜欢你父亲纳妾吗?”   蒋老太太笑着低头问道,蒋月摇摇头,一脸凝重的说。   “不是,我只是害怕新来的姨娘脑子不好。那到时候我的弟弟妹妹怕是要一个比一个蠢了。”   “噗,不是她们蠢,分明是你太聪明。”   蒋老太太笑着说道,点了点蒋月的小脑袋。   蒋月皱眉,轻轻摇头。   “我的确很聪明,但她们也的确很蠢。这两者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姐姐又在胡说了,先生从未说过我和三弟蠢。”   蒋泽不服气,他总是被姐姐愚蠢,已经不愿意再听了。   “因为先生本身也不聪明,故而他觉得你们不蠢。到时候等青翁来了,看看你们究竟蠢不蠢。”   蒋月叉腰,朗声回击。   “好啊,等就等。”   蒋泽说着说着,话音已经弱了下去。他没什么底气,心中想着,若是青翁也觉得自己蠢,那该怎么办呢。   蒋燃见状,偷偷的跑到蒋泽的耳边,附在哥哥耳边。   “哥哥你放心,青翁不会说你蠢的。”   “为什么?”   蒋泽好奇的转头,低声问道。   “因为四妹妹才是最傻的。”   蒋燃自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他忘了,蒋离就被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听了这话,蒋离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蒋燃的后背狠狠的踹了过去。但是那力气就像是挠痒痒一样,蒋燃压根没感觉到,   “你为什么这么说?”   “母亲怀她的时候就说过,这孩子在肚子里一动也不动,肯定是个傻子……”   一动也不动?   蒋离皱眉,难道自己是个不会胎动的小婴儿吗?   “那看来我们日后要好好的照顾四妹妹了,傻子都还是其次,主要是长得太漂亮的傻子很容易被拐走的。”   蒋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未雨绸缪的说道。   “嗯,我们做哥哥的肯定要保护好妹妹。”   ——————————————   一顿酒席吃罢,众人皆散去。   蒋老太太累了这一宿,早就已经走不动道。故而便派了几顶小桥子,将这些主子们接回去。   蒋离跟蒋老太太一起坐轿子,喜鹊和巧娘跟在后头。   “老太太,您可千万别在轿子里睡过去了,可要好生的看着四姑娘呢。”   蒋老太太原本已经快睡着了,听见巧娘说话,连忙瞧了一眼怀里的蒋离。   只见蒋离安安稳稳的睡着,嘴边还留着口水。   蒋老太太用帕子擦去她的口水,笑了一声、   回到仁清堂,蒋离被巧娘抱去睡下。喜鹊则伺候老太太洗漱,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喜鹊便开口问道。   “老太太为何要同意今日这件事?”   “府中的确有些冷清了,我同意这件事也是为了叫柳氏有点事做。”   蒋老太太就知道喜鹊一定会问,这丫头总是喜欢将事情了解的明白彻底。   “太太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肯定敌不过那汤氏的。”   “如今瞧着的确是不争不抢,但她将沈氏的字画送去金陵又是为何?手底下惯着的那些刁奴们又是为何?”   蒋老太太淡淡的问道,喜鹊答不上来。   “这样的人,除非在她身边摆一个威胁,否则怎么能看出来是人是鬼。”   汤氏貌美,然而名声并不算太好。   传闻这俩姐妹的性子都极为泼辣,若是娶进府中,很难不会跟柳氏起冲突的。   “还是老太太思虑的周到。”   喜鹊颔首,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   “那老太太到时候准备支持谁呢?”   “我有什么好支持的,不过就是瞧着他们互相斗法便是了。这汤氏若是进了府,便没人会将一双眼睛盯着我的离儿了,到时候离儿便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说罢,蒋老太太自顾自的将手腕上的珊瑚串子取下来。   “这东西我记得还有一串的。”   “是,都是老太太您的陪嫁呢。”   喜鹊点头,她对于蒋老太太有哪些东西如数家珍。   “那便先将这个收起来,等到时候汤氏进府后。一串给太太,一串给她。”   喜鹊接过那珊瑚串子,老太太这是想从一开始便一碗水端平。日后不管出了什么争执,老太太不会偏帮。   “先睡下吧。”   “是,奴婢这就去熄灯。”   ——————————   蒋江柏次日清晨刚醒了酒,便笑吟吟的登了汤氏的门,将昨晚上那事说了。   汤氏从前是商贾人家,是从这一辈才开始入仕途的。不过也就只是一个四品,能够攀附上蒋府的门楣,一个个的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给蒋江柏送了不少的财礼不说,还专门将自家的两位小姐出来道谢。   蒋江柏已然有段时间没见到这二位小姐了,如今再见,只觉得心肝都在乱颤。   这世上竟还有生的如此貌美的人,他拉过其中一位的手,情不自禁的问道。   “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原来这姐妹两个生的颇为相似,被他拉着的是姐姐,抽出了自己的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好轻浮的男子,我马上可是要做你嫂子的人了,可别动手动脚的!”   蒋江柏被瞪了一眼,不仅不恼,还越发开心。   “那你们这是已经决定了要将大女儿嫁给我们家了?”   蒋江柏说着又看向另外一个,不知为何,总觉得另外一个生的更好看些。   “自然是姐姐先嫁,哪里有妹妹嫁在前面的道理?”   汤老爷笑着点头,见蒋江柏似乎有话要说,便一挥衣袖。   “你们先进去吧,我还有正事要同蒋老爷商议。”   两位小姐转身进了内室,这时候蒋江柏适才开口道。   “既然你有两位小姐,我同我哥哥也是亲生手足。何不弄一个双喜临门呢?”   蒋江柏笑着拉过汤老爷的手,比划了一个二字。   “这……”   汤老爷为难的看着蒋江柏,他好歹也是一个四品官,若是两个女儿都送去给蒋家做妾……那他岂不是要给人戳脊梁骨的。   “哎哟,你们家的姑娘能够嫁到我们蒋府是多大的荣耀啊。再说了,我可是要比我那位哥哥会疼人。”   话虽如此说,汤老爷却嫌弃蒋江柏是个只受过荫封的闲官,又没有爵位。哪里有蒋大老爷气派呢。   “你这是瞧不起我?”   蒋江柏见汤老爷唯唯诺诺,顿时心中恼怒。   “岂敢岂敢。”   “你可有想过,若不是有我在旁做项说情,你家的姑娘哪能有嫁进我们蒋府的一天?”   蒋江柏怒气冲冲的问道。   “自然是很感谢蒋老爷您的。”   汤老爷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一时间颇为无奈的望着他。   “所以说,咱们就好事成双嘛、姐妹嫁给兄弟,这岂不是一桩美谈、”   蒋江柏笑着说道,见汤老爷依旧是一副犹犹豫豫不想应允的嘴脸,他便气的站起身来。   “你若是不愿意,咱们这聘礼可还没下呢。既然不愿意叫我舒服,那干脆一拍两散,一个都不要嫁了!”   “蒋老爷蒋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   见蒋江柏说完话便想走,汤老爷赶紧一个健步将其拦下。   “那你说,要不要把二小姐给我!”   蒋江柏皱眉,低声问道。此刻心中已然开始窃喜。   “您说的话,我岂敢不应的。小女能够嫁给您,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汤老爷叹了口气,只得应下了。   “既如此,那便摆桌酒席,先叫你的小女儿出来作陪。”   蒋江柏笑眯眯额说道,此刻早就已经色胆包天。   “这……”   “我可不学我那位哥哥,我是个格外疼媳妇的人。若是让我高兴了,日后你们家高官厚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第32章 好一个美娇娘   自从定下汤家姨娘后, 蒋江鹤竟开始觉得日子过得缓慢了。   等好不容易挨过了寒冬,到了次年开春之际,都没等到园子里的花□□, 蒋江鹤便已经马不停蹄的将汤氏接回了府中。   洞房花烛那日,汤氏一袭嫁衣, 手持团扇。烛火交映间,蒋江鹤竟觉着自己好似年轻了十岁般, 那就一个兴致高涨。   一夜不眠, 便是守在外头的小厮们一个个都涨红了脸。   他们何曾见过自家老爷这般, 看来这美人的确别有一番滋味。   “老爷,妾身还要去给老太太, 太太请安呢。”   汤氏故作矜持的推了一把蒋江鹤,伸手拉住自己滑落肩头的衣裳。   “还早呢。”   蒋江鹤也不知是为何, 如今陷在美人乡里竟是连半点礼义廉耻都不记得了。   “不早了, 今日是妾身头回请安, 若是迟了。”   汤氏怯生生的说道, 只那双腿却不安分,哪里是她嘴上说的推却。   蒋江鹤会意, 他哪里经得起撩拨。   瞬时间, 屋内又是一阵春色旖旎。   刚拨过来伺候的丫鬟们自然也全听了个清楚,一个个羞红了脸, 扯着帕子不知该如何自处。   从前都以为老爷是个刻板正经的人, 却未曾想到, 竟还有这么一面呢。   这点子事情自然是瞒不住,午后汤氏方才娇弱的去请安。   如今开春,天气却还是冷的。她却偏要露出一截雪白的颈来,上头还落着点点红梅。   柳氏见了, 不由心中苦涩,低下眸去。   “妾身见过老太太,太太。”   汤氏得意洋洋的行礼,正准备给二人递茶,却被蒋老太太打断。   “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了,倒也用不着这么多虚礼。我实在是疲乏,正是要午睡的时候。不如你们两姐妹先说话。”   说完,蒋老太太果真起身走了。   汤氏在外头早就听说这蒋老太太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如今见了,心中却不屑起来。不过是个身子不好的老太婆罢了,还能有多厉害。   她转头又看向柳氏,这位也是个弱柳扶风的。   “太太,妾身初来乍到,往后还需要太太多多的指点。”   汤氏捏着帕子,复又给柳氏行了个大礼。瞧着她那婀娜的身姿,柳氏蹙眉,难怪老爷能在这女人床上待那么久了。   “我也年轻,没来几年。”   柳氏笑笑,轻声道。   “这内宅里头,都是听老太太的。老太太说什么便是什么,妹妹只管听老太太的准没错。”   汤氏心中嗤笑,这柳氏果然是个没主见的。   “妾身知道了。”   她虽不屑于柳氏,却也明白正妻同姨娘的区别。面上终归还是要恭恭敬敬的,待日后她有了子嗣,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   喜鹊扶着蒋老太太回房,路上喜鹊不由感叹。   “这位汤姨娘的确跟传闻中一样,生的美艳多情。”   “听说老爷在她那里折腾到中午才出门?”   蒋老太太低声问道,见喜鹊笑着颔首,蒋老太太冷笑一声。   “娶一个美妾便能意乱神迷至此,同他父亲确实没得比。”   “老太太您待在府中也是无聊,不如去南安太妃那里坐坐?”   从金陵回来之后,两位老人家便一直没得空好好说说话。也就是在蒋离周岁礼那日见了一面,未曾尽兴。前儿南安太妃还专门托人来请蒋老太太,却又因为纳妾的事耽搁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是时候去见见这位老姐姐了。”   蒋老太太抿唇一笑,看了下天色正好,便又道。   “把离儿也带上吧。”   “四姑娘自从一岁之后,性子便越发活泼了。每日不出门瞧瞧都不行呢。”   喜鹊捂唇笑道,将四姑娘多带出去玩玩也是好的,省的她总是折腾巧娘。   “我瞧着离儿的性子是好的,便是要会玩会闹呢。”   蒋老太太满意的点头,她的这个宝贝疙瘩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南安太妃也同样喜欢蒋离,到了府上,又是抱着揉了好一阵。   蒋离非但不恼,反而一个劲的对着太妃笑。她心中明白的很,只要愿意给这位富婆揉几下,便能得很多个好东西。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金银玉器,随便卖一件都能吃上半年。   “你的这孙女我着实喜欢,若是能给我们家小子做媳妇就好了。”   南安太妃笑吟吟的搓着蒋离的小手,怀中的人儿真是个软香玉,怎么抱都舒服。   “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孙女儿,你也要她也要,哪里分得过来。”   蒋老太太笑了声,随即对着南安太妃又道。   “再说了,我可不想将离儿嫁给你们家。”   南安太妃佯装生气,“怎么,我们王府还配不上你家这小女娃娃吗?”   “正因为你们是王府,我才不答应呢。便是苏家,也要比你们家好些。”   蒋离听罢,默默叹气。古代都是这样的吗?不过才一岁,就已经开始操心婚事了……   “苏家一个新贵,有什么好的!他们家府上便是连个丁卯寅丑都写不出来吧。”   南安太妃讥讽着说道,这是在嘲弄苏家没文化,没底蕴,不过是仗着苏贵妃方才有如今的荣华。   “你这张嘴很该撕烂了。”   蒋老太太点了点南安太妃,却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今儿准备了上好的七宝茶,茶叶是专门从福建运来的。春雨新茶,颇有风味。”   南安太妃不过是嘴上横了些,她拍拍手,便有下人捧着茶走了进来。   “你请我喝茶,定然还是要求我办事的。”   蒋老太太一眼看透南安太妃的意思,注意力却还是被那茶香引了去。   茶香厚重,又带着几分甘香,正是老人家爱喝的。   “还能是什么事?我那小子,也就是你的孙女婿,是时候该回来了。漠北如今恐怕又要起战事,再不回来,我不放心。”   南安太妃深深的叹了口气,富贵乐呵的老太太每每说起儿孙来,便是一脸的愁容。   蒋老太太望着她,“快了,等青翁一到你便去找圣上。”   “怕是还需要你家儿子帮忙说句话。”   南安太妃自己清楚她在皇帝面前有几斤几两,怕是还敌不过蒋江鹤一句话。   “你放心,我今日吃了你的茶,定然替你办好这件事。”   “不过你适才说漠北又要起战事,这是为何?”   自从迟家老爷和迟家嫡女死后,蒋老太太也便不再关心战场之事。从前分明已经将那北国打的连连败退,如今才老实了十几年而已。   “北国改朝换代了,一个小藩王如今登帝。据说那人凶狠异常,颇有野心。也是我那儿子特意写信跟我说起此事的凶险来,叫我快些做打算,至少先将孩子接回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南安太妃提起儿子,眼眶便瞬时红了。   “你放心,咱们南国不是打不过他们。再说了,郅儿也不会有事的。再过几个月便能回来了。”   蒋老太太叹了口气,低声劝慰道。   “还好有你,否则只我一个孤老婆子可如何撑得下去。”   南安太妃可怜巴巴的望着蒋老太太,一脸寻求安慰的神色。却被蒋老太太拍开手,“你还孤老婆子呢,每日不是请这家看戏便是喊那家喝茶。我瞧着神仙也没有你快活。”   “我这不是日子过得太苦了,不得不苦中作乐吗?”   南安太妃撇嘴,这死老太婆真是惯会破坏氛围。   ——————————   从王府回去后,蒋老太太便特意叫来蒋江鹤用晚膳。   母子二人,各自坐着,面前摆着一桌席面。蒋江鹤已然许久未曾这般同母亲独自用膳了,再加之今日做出的那事,心中难免有些尴尬。   “母亲怎的突然想起叫儿子陪着用膳了。”   蒋江鹤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几道菜,个个都是补阳之物,越发浑身难受。   “你今日大喜,老婆子我也想沾沾喜气。”   蒋老太太笑眯眯的望着蒋江鹤,又道。   “这位新姨娘可还算满意?”   “儿子多谢母亲关心,汤……汤氏极好,儿子无有不满意的。”   蒋江鹤像是被人抓住小辫子一般,竟口吃起来。   “你倒也不必这般拘束,我们虽不是亲生母子,你却也是我一手扶持看着长大的。今日你过得好,母亲自然也高兴。”   蒋老太太还是笑,却看不出旁的意思。   “母亲对儿子素来是慈爱的。”   蒋江鹤连连点头,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你既然高兴,那我也就倚老卖老同你说件事,还希望你不要推辞。”   “母亲尽管说,只要是儿子能办的,定然是尽力去做。”   蒋江鹤点头,百善孝为先,若想做众人口中的君子,这孝道是半点都马虎不得。   “倒也不算难。”   蒋老太太温柔和蔼的看着蒋江鹤,   “青翁再过一月便要到了,咱们学堂建的也好。我知你素来是想为天下文人做个表率的,故而青翁这样好的师傅可不能只便宜咱们家的孩子。”   “母亲说的是。”   蒋江鹤颔首,听到蒋老太太说的话,心中不由生起一股自豪之意。   “我一早便决定多叫几个孩子过来,故而方才将学堂造的这般气派。”   “既如此,那便将郅儿也叫过来吧。”   蒋江鹤听罢,疑惑的望着蒋老太太,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第33章 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老实的大老……   “母亲说的是哪个郅儿?”   蒋老太太收起脸上的笑意, 一双眼静静的盯着蒋江鹤。   “还有哪个?”   “可是三王爷的独子,李郅?”   蒋江鹤想着,这南国恐怕也就只有这么一个郅儿了。   “正是他, 郅儿如今在漠北。听闻漠北又要起大战事,你说若是他一个小孩子在漠北出事了, 圣上会不会遭人非议。”   蒋老太太低声问道,蒋江鹤不是傻子, 他能够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 靠的也是颇能揣度圣上心意。   “然圣上并未明言将其接回来。”   蒋江鹤眼神闪烁, 他在思索蒋老太太所说的话。   “有些话自然是需要臣子去猜的,谁最能够揣度出圣上的心思, 谁便是对社稷有功之臣。”   蒋老太太笑道,随即她低眸转动了两下手指上的玉扳指。   “你不是素来会揣测圣意吗?怎么如今想不明白了。”   蒋江鹤诧异的望向蒋老太太, 后者却低着头并未看自己, 他暗自捏拳, 莫非母亲看出了什么。   “儿子素来都是愚笨的。”   “没事, 你笨不笨的母亲比谁都清楚。”   蒋老太太复又抬起头,见蒋江鹤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多吃些, 别忘了母亲近日同你说的话就是。”   蒋江鹤哎了一声, 重新拿起筷子匆匆的吃了几口饭。   晚膳过后,蒋江鹤自然又是直接奔去汤氏房中。新婚夫妻, 浓情蜜意, 可偏生汤氏的院子离柳氏的很近。   柳氏便是坐在屋内也能听到隔壁院子丫鬟们匆匆的脚步声, 和高声议论声。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桌面上的笔洗。   原本是打算写上几个字静心的,然怎么写都不像样子。再写下去只能是浪费这么一方好墨了。   “太太若是实在不开心,倒不如去园子里逛逛。”   芳角掀开帘子进屋,柳氏素来身子不好, 最怕的便是忧心伤神了。   “凭我再去哪里逛,还不是要回来的。”   柳氏摇摇头,轻声说道。   “汤姨娘刚进门,老爷一时新鲜也是有的。”   芳角叹了口气,自拿起美人捶轻轻的给柳氏捶起来。   柳氏蹙着一对弯眉,“从前沈妹妹在时,老爷也未曾这般过。竟是到了午间方才出门,哪里还像是平常的老爷。”   芳角顿了顿,想起沈姨娘来。   那是个颇为温婉灵气的女子,尤其是一双眼睛如同清晨雨露般干净澄澈。那样的女子,自然是不可能同如今的汤姨娘相比的,她也断然做不出叫夫君午间才起床的丑事来。   “罢了罢了,你别捶了。还是服侍我沐浴睡下才是正理。”   柳氏推开芳角的手。   “是。”   芳角颔首,将美人捶妥帖的收拾起来。重新走出门吩咐小丫鬟们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热水倒好,伺候柳氏梳洗沐浴后,便守着柳氏睡下。   柳氏躺在啵啵床上,听到隔壁院子的动静终于是小了些。   “没再折腾了?”   “已经吹灯了,估计是睡下了吧。”   “那就好。”   柳氏闭上眼,终于才是安心的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蒋江鹤倒是起得甚早,居然还来到柳氏院中用早膳。   便是蒋月也有些诧异,她不解的看着父亲,大眼睛转来转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月儿,你若是吃好了,便自己去玩吧。”   蒋江鹤板着脸对蒋月说道,蒋月侧过头吐了吐舌头,蹦跶着走了。   “今日来找你,却是有件事问你。”   见孩子走了,蒋江鹤才开口。   柳氏握筷子的手颤了颤,“老爷若不是有事,也不会来妾身这里。”   “同你说正经事,闹什么。”   蒋江鹤不愿意听见柳氏这般自怨自艾的话,总归他是觉得自己并非有哪点做的不对。   “老爷您说便是了。”   柳氏苦笑一声,低声道。   蒋江鹤适才将蒋老太太昨日所说一五一十的同柳氏说了,柳氏向来同金陵有联系的,打听圣上的消息也是她那边的人得力些。   “老爷您是怎么想的。”   柳氏抬眸,不解的看着蒋江鹤。   “老太太所说自然是有道理的,若是李郅在漠北有任何的岔子,圣上难免会落得一个迫害稚子的名声。”   蒋江鹤轻声道,他也是思量了一晚上方才得出的这样结论。   “说的好像他没有迫害过一样。”   柳氏叹了口气,哀怨的说道,却被蒋江鹤狠狠的捏住了手腕。   力气甚大,柳氏手中的筷子因疼痛而抓不稳,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话如何能乱说。”   “是妾身一时失了分寸,妾身知错。”   柳氏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大逆不道的话,她连忙求饶,蒋江鹤适才将手松开。   “同你说这事,也并非是想同你商量。不过是叫你的娘家人多在金陵打听打听,瞧瞧陛下的口风如何。”   蒋江鹤松开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袖。   “知道了。”   柳氏颔首,她自然清楚在蒋江鹤心中自己不过就只是一个棋子罢了。   他蒋江鹤身为蒋府嫡子,自然是想要找一个才名傲世,美艳绝伦的妻子。可惜柳氏除了是皇亲以外,没有一点符合蒋江鹤的要求。   故而从一开始,柳氏便没有感受过丈夫的温情。   从沈姨娘到如今的汤姨娘,都要比柳氏讨人喜欢。   不过柳氏却十分清楚眼前的这位男人,他对女人的喜爱再甚也断然越不过蒋家的利益。   故而沈姨娘方才会落得一个惨淡收场,而汤姨娘……只要她做出了任何有损于蒋府利益的事情,同样也不会有好结果。   柳氏淡淡的揉着自己的手腕,面前的那碗清粥结起薄薄的一层,天气还是冷的。   蒋江鹤用过早膳后便出门办事了,柳氏看着下人们收拾好碗筷,方才对芳角道。   “如今汤姨娘的膳食也是大厨房在安排吗?”   芳角点头,“自然是大厨房安排的,只是听说这位汤姨娘于饮食上挑嘴的很。老爷心疼她,恐怕不久也是要给她安排小厨房的。”   “既然老爷有了这个心思,那便给她安排小厨房吧。待会你去告知吴嬷嬷一声,就说是我的主意。”   柳氏勾唇,温柔的吩咐道。   “那老太太那边若是不同意怎么办。”   芳角有些为难的看着柳氏,这也不能怪芳角,毕竟如今内宅还是老太太说了算。   “老太太不会不同意的,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再者说了,咱们蒋府也不是吃不起这点银子。”   柳氏笑着摇摇头,叫芳角只管听自己所说的去做。   芳角便没多异议,找了吴嬷嬷。吴嬷嬷笑着应下,立马叫人回了老太太。过了半日,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三日过后,汤姨娘院中便起了一个颇为气派豪华的小厨房。比起来,倒是要比柳氏这里的还要大些。   汤姨娘特意来柳氏院中道谢,两姊妹瞬间便好的跟什么似的。   下人们瞧着,倒是比先前太太同沈姨娘之间还要亲昵得多。   只是有一点,这位汤姨娘可不像从前的沈姨娘。她是个仗势欺人的主儿,但凡院中有个什么惹了她不高兴的,那定然是要打骂出去的。   小厨房里头的食材也一定要选最好的,那燕窝便是上好的白燕都不行,定然要是血燕。   “否则我吃了可是会嗓子不舒服的。”   这位主子如是说道,说完还捶了捶蒋江鹤的胸口,那叫一个娇羞可人。   蒋江鹤自然都应她,反正也不是吃不起。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青翁终于到了清河。   这位文学泰斗,今年已然七十有六,满头的白发,加上长到了胸前的白须,无一不在证明着他巨佬的身份。   人家坐船,船上带着的大多是些衣物器皿,他这一艘船里头却都是藏书。   “有劳了有劳了,稳妥着些。”   青翁笑着说道,将蒋江鹤走过来,他便伸手捋了捋胡须,清了清嗓子道。   “你来了。”   “学生见过老师,多年未见,老师身子可还硬朗。”   “托你的福,还算是不错。”   青翁点头,他教了蒋江鹤十年。可以说没有青翁,便没有蒋江鹤这么一位状元郎。   故而蒋江鹤对青翁颇为尊敬,这次去请老师也是费了大力气的。   “我教了你这个蠢的,如今还要帮你教孩子们。也不知道老朽是哪辈子对不起你,被你这般磋磨。”   青翁素来脾气不算好,对自己的学生说话,那更是不客气。   “学生一家全靠老师的庇佑,若是没有老师,学生于天地间都无处安身了。”   蒋江鹤恭敬的答道,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府中摆了家宴,就等着老师来了。”   “倒也不必这般铺张,你知道我素来不爱热闹。再者说,我是要盯着他们将我的书搬完再走的。”   青翁笑着背过手,爽朗的摇头。   “那学生也陪同老师一起等着。”   倘若说在蒋老太太面前的蒋江鹤只是故作孝道,那么在青翁面前的他则是真心恭敬。   他果真结结实实的陪着青翁盯了半个时辰,直到看着那些书全都安安稳稳规规矩矩的摆进马车里。   “走吧,去你家瞧瞧你的那些兔崽子们。” 第34章 吃瘪的蒋月   自从听闻青翁今日到之后, 蒋家的几个小孩子们个个都没睡好。   有的兴致慢慢急于展现自己,有的惴惴不安担心出丑,还有两个因为偷吃蟹黄膏拉了一晚上肚子, 苦不堪言。   蒋燃眼巴巴的看着蒋老太太,一脸做错事的可怜样。   “下次妹妹不管找你要什么, 都不能给,明白吗?”   蒋燃点头, 他也不敢再给了。   “罢了罢了, 今日去见青翁怕是不能了。你们两个就乖乖的在屋里躺着吧, 这副模样出去……”   蒋老太太叹了口气,两个孩子拉肚子拉的面色苍白, 就连走路都有些艰难了。   也不知道谁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掏出来的蟹黄膏,他们两个也是有胆子, 竟敢吃那样多。   “老太太, 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巧娘弱弱的说道, 她原本是蒋府最为出色的乳母, 便是放在整个清河,也没有几个比她强的。   但却不知为何, 在四姑娘身边, 她却总会出这样那样的纰漏。巧娘此刻自责难当,怎么想都想不通, 这两个小孩子是如何拿到蟹黄膏的。   “过几日还是多安排几个丫鬟在身边吧, 一个两个都不叫人省心。”   蒋老太太抿唇, 终于还是动了提前给蒋离配丫鬟的念想。   巧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呆呆的目送着蒋老太太离开。她坐到床边,看着躺在啵啵床上的两兄妹,一个个小脸煞白, 巧娘没忍住哭了起来。   蒋燃吓了一跳,一旁正在发呆的蒋离也被打断了思路。   巧娘原先是很小声的哭,蒋燃给她递了帕子之后,她就转变成了大哭。   “我太没用了,照顾不好你们……呜呜呜呜。”   一个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哭成这样。   蒋离默默叹气,爬到巧娘身边,用手扯了扯巧娘的衣袖。   巧娘低下头,看着四姑娘那双亮晶晶的葡萄似的眼睛。   “四姑娘,我现在没时间哄你。”   巧娘啜泣着说道,却没料到蒋离摇了摇头。她拉着巧娘的衣袖,费力的想要站起来给巧娘擦眼泪。   但是腿脚实在是太软了,压根起不来。   “好了好了,你可千万别再摔着。”   蒋离叹气,用手做出擦眼泪的动作,然后对着巧娘呜呜了两声。   “妹妹在说,你别哭了。”   蒋燃老老实实的帮蒋离解释,他是能够看得懂妹妹的动作的。   “别说出去,让我哭会吧。”   巧娘摇头,她用帕子捂着脸。   蒋离瞧见她这样,又好笑又愧疚。然这次也属实是无奈之举,去见青翁本不算大事。然对于蒋月来说,在青翁面前出风头是最大的事。   她明白蒋燃是个聪慧的,自己在书中也是颇受青翁喜爱,故而为了避免跟蒋月落下嫌隙,他们这次不去也不会怎样。   故而才会有了她怂恿蒋燃偷蟹黄膏一事。   蒋离唯一没考虑到的就是巧娘作为一个乳母的职业尊严,唉,下次一定注意。   ————————   “母亲母亲,你看我穿这身好不好。”   这边的蒋月则无比的兴奋,她至少已经挑了十套衣裳了。在柳氏看来,每件都是好的。   “我的乖乖,你穿什么都好看。”   蒋月嘟嘴,“母亲,你越发敷衍了。我穿蓝色分明不好看。”   说完,蒋月又重新喊霜降给她挑新的衣裳。   霜降无奈的叹气,瞧了一眼外头的时辰。   “姑娘,若是再挑恐怕要迟到了。”   蒋月自然明白见先生是不能迟到的,她为难的在自己最喜欢的三套之间挑挑选选犹豫了许久,方才终于下定决心。   “既如此那便选这套鹅黄色的吧。”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蒋月方才随着柳氏一道出门。   行至东院,只瞧见了老太太,并未见到其他两个孩子。蒋月蹦蹦跳跳着上前行礼问安,随即低声道。   “祖母,怎么不见三弟和四妹妹?”   “他们两个今日身子不爽快,就不来了。”   蒋老太太笑眯眯的摸了摸蒋月的脸蛋,上下打量了她这一身的穿着。鹅黄色衬的她越发有灵气,还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憨姿态。   “你今日穿的好看,泽儿怎么没打扮起来。”   再看蒋泽,同往常并无两样。便是连东珠玉冠都未曾带上,站在穿金戴银的蒋月身边,显得格外朴素。   “见老师而已,何必要穿的多好呢。”   蒋泽轻声说道,对于姐姐的行为他是颇为不赞同的。   “你!”   蒋月见蒋泽这番说,伸手便要去拧弟弟的脸。然手还没下去,只听见外头传报,说老爷回来了。   她连忙规规矩矩的站到母亲身边,盼着青翁进来。   蒋江鹤走在青翁身侧,一路上青翁都在同他说些经济学问,他已然有了些疲倦。如今终于到了府上,总算能够歇下耳朵了,   “老师,这便是府上的几个孩子。”   蒋江鹤正说着,抬头去只看见了蒋月蒋泽两个,他不由疑惑。   “其他两个呢?”   “生病了,在啵啵床上躺着起不来。还请青先生莫要责怪。”   蒋老太太朗声道,她同青翁年纪相仿,从前打过几次照面。   “老太太近年来身子可还硬朗?”   青翁笑着问道,同老太太说话时的语气于先前同蒋江鹤说的截然不同。   “这几年不太中用了,远远比不上老先生您。”   二位老人又寒暄了几句,适才坐下。仆人们将茶水递上,都是上好的新茶。青翁却只闻了闻,随即道。   “我也不是头一次来蒋府,你们倒也不必这般客气。”   随即青翁看了一眼端端正正坐着的两个孩子,轻声道。   “你们都几岁了。”   “我六岁了。”   蒋月抢先回答,声音清脆响亮,是个不怯场的。   一旁的蒋泽稳稳当当的接着道,“我三岁了。”   “倒都还小,若是旁人家的孩子在你们这个岁数都还没开始学字呢。有的蠢笨的,怕是三岁还没学会说话。”   “我们是蒋府的儿女,自然明白自己是同别人家不一样的。蒋府世代簪缨,文名最盛,我们也不能辱没蒋家的门楣。”   蒋月骄傲的说道,一番话说得青翁笑出了声。   “这话若是从你父亲嘴里说出来还算正常,从你这个小姑娘口中说倒是为时过早了。”   青翁自然明白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读书论道为的不过就只是仕途、虚名。然他却不希望一个刚六岁的小娃娃一开始读书时便怀着这样世俗的目的。   “月儿不过是随口一说,小孩子家家哪里懂的。”   柳氏连忙开口,暗地里伸手摸了摸蒋月的小手。   蒋月听得明白青翁话中的意思,她垂下头,没再说话。   “蒋泽,你这样小的年纪,喜欢读书吗?”   青翁见蒋月垂眸,便掉转话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蒋泽。   蒋泽他抬眸,一双漆黑的眸静静的看着青翁,他想了片刻方才道。   “君子自然是要读书的,只是我并不听话,先生上课时也是会走神的。这般说起来,我也并非算得喜欢二字。”   青翁倒是没料到一个三岁的娃娃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看向蒋江鹤。   “你这一双儿女,倒是比你当初要强些。”   蒋江鹤心中乐开了花,连忙道。“学生天资愚笨,若是孩子们能比学生强些,那也算是祖上庇佑了。”   “好了好了,先用膳吧。大老远的过来,也很该尝尝我们清河的美食。”   蒋老太太勾唇一笑,青翁想来是满意这两个孩子的,然蒋老太太却不以为然。那是因为还没见着我的离儿,她这般想着,全然忘了陆遥曾说的,蒋离可能脑子不好这件事。   众人用过膳后,蒋江鹤亲自陪着青翁去学堂布置。   望着学堂大门口空荡荡的匾额,蒋江鹤轻声道。   “这还等着老师您亲笔题字呢。”   “那便叫做桃胶馆,今儿席面上那一碗桃胶燕窝深得我心。”   蒋江鹤无奈的笑了一句,老师还是这么爱吃,从来没变过。   ——————   仁清堂内,蒋老太太回到屋中,见碧橱阁的灯已经灭了。   “睡着了?这样早便睡了。”   “两个孩子上吐下泻的,早就累的不行了。老太太,巧娘在外头要见您呢。”   喜鹊点点头,随即指了一下外头。   帘子后面,巧娘独自一人站着,瞧着可怜。   “叫她进来吧。”   蒋老太太颔首,淡淡地说道。   巧娘进来之后,先是给蒋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随即她抬起头,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   老太太笑着捧着手炉,低声道。   “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照顾好哥儿姐儿,如今也不敢腆着脸面留在府中。”   巧娘说完,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来。   “这是年前我为了给孩子治病找老太太提前支的银子,如今一文不少,都在这里了。”   蒋老太太听了,同喜鹊相视一笑。   “你是觉着我给四姑娘配丫鬟委屈了你?故意过来叫我心疼的?”   蒋老太太俯身问道,巧娘连忙慌张的摆手。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这一年来犯的错误着实是太多了,实在是没有脸面再留下。”   巧娘咬唇,说着说着便又哭了起来。 第35章 从漠北回来的世子爷   她哭的伤心, 蒋老太太将手炉搁下,走到她跟前拉起手来。   “离儿是个苦命的孩子,刚出生便没了生母, 你若也走了,日后还能叫她信谁?”   巧娘泪眼婆娑的抬眸, 没有料到老太太竟会这般的温柔。她抽抽搭搭的摇头,“奴婢自然是不想离开四姑娘的。”   “今日这事你固然做的不对, 罚你一个月的月钱, 喜鹊可记住了?”   喜鹊笑吟吟的颔首, “奴婢记下了,明儿就去告诉管账的。”   巧娘感恩戴德般的望着蒋老太太, 她服侍过不少主子,然这般体恤下人的老太太是头一个。   “四姑娘夜里不能没人照应着, 洗把脸快去当差。若是再有做的不对的, 还要罚的重些。”   蒋老太太和蔼的帮巧娘理好鬓边倾斜的木簪, 朗声道。   巧娘眼中含泪, 瞧蒋老太太的眼神怀了十二分的感激。   “奴婢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四姑娘。”   “去吧。”   望着巧娘缓步走了,蒋老太太适才复又坐下。   “老太太, 那还要给四姑娘配丫鬟吗?”   “自然是要的, 我留着巧娘,不过是瞧中了她的脾气, 日后也能帮离儿出头挡灾。”   蒋老太太轻声说道, 她重新抱起手炉, 瞧见里头的香碳渐渐熄了。外头时辰钟敲了响亮的一声,喜鹊抿唇,低声道。   “该歇下了。”   ————————   青翁进府之后,并没有忙着开堂授学。清河内想要请青翁吃饭见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大多数都被蒋江鹤拒了,剩下几个实在拒无可拒,青翁也只能出席。   就这么一折腾,竟是过去了整整一个月才正式授课。   天气已然开始暖和了,院子里的花开了一簇又一簇。学堂里头清泉叮咚,气候宜人。三个孩子一大早便坐在桌前,青翁反而是最晚的一个。   他瞧见蒋燃那样小一个孩子也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前,竟有些哭笑不得。这蒋江鹤,行事是越发古板老套了。   “你回去吧。”   青翁指着蒋燃,朝他挥了挥袖。   蒋燃疑惑的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瞧着青翁。   “老师,为什么要让三弟回去。”   蒋泽站起身,朗声问道。   “这样小的年纪,何必过来遭罪。快些回去睡一会。”   青翁皱眉道,颇有几分严肃。   蒋燃不懂青翁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只知老师如今是在赶自己走了。他心中委屈,却还是规规矩矩的起身,低低的弯腰。   “老师,学生先告退了。”   说完,身边小厮给他利落的收拾好了文房四宝并书册,默默的跟着蒋燃走了。   青翁这才坐下,他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孩子。就两个孩子,有什么好上课的。他把桌面上的书翻了翻,随意摘了篇高祖本纪。   “今日就带你们学这篇。”   蒋月同蒋泽交换了个眼神,这篇他们各自已经私下看过了。不过老师今日似乎心情不算好,他们两个都乖乖的听话,并未说旁的。   这边的蒋燃已经带着小厮回到了自己屋内,老师不叫他去念书,他想不通是什么原因。   “公子,不然咱们去告诉老太太吧。”   小厮见蒋燃一脸的悲伤,他轻声说道。   “不能什么事都去劳烦祖母,祖母已经很忙了。”   蒋燃摇摇头,他跳上椅子,端端正正的坐下。   “你给我研磨,我自己练字吧。”   他这性子大约是像极了沈氏,从小便自强,并不愿意用自己的事情去劳烦旁人。老师既然不叫他跟着念书,想来是他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既如此,那便多练些吧。   事后,这事蒋江鹤自然也知晓了。   他皱了眉,并未多说什么。   “既然老师觉着蒋燃还小,那便叫他继续跟着以前的先生学,这也算什么大事?”   蒋江鹤说完,将桌上的折子亲手封好。上头写的正是请求李郅到清河来上学的事,从柳氏娘家那边的消息可以觉察出,圣上那边确实有叫自己亲弟弟妻儿离开漠北的想法。   故而蒋江鹤正好顺了圣意,此刻上奏,既在南安太妃面前挣了面子,也能够解决帝王的问题。   折子上奏不过一月,金陵便传了消息过来。圣上一口应下蒋江鹤的请求,同时还格外夸耀了蒋府培养朝廷能人后辈的博爱之心,甚至送了一套上好的金丝楠木雕花杏林屏风来。   蒋江鹤收了这礼,越发得意起来。   再加上身边有娇妾伺候,一时间志得意满,行事也和蔼了许多。   次年春日,李郅随漠北上报军回到金陵。此时他已经八岁,进宫后见了帝后,不过半月,便直接坐船来到清河。   他虽然是皇室子弟,然蒋江鹤却也明白圣上对他父亲颇有猜忌。   说起来,让李郅来清河,不过只是皇帝害怕他死在漠北对自己的帝王名声有损罢了。故而李郅来时,蒋江鹤只派了管家去接,一辆不算气派的马车停在码头。   李郅下船,身边只跟了三个小厮。他穿着一身束腰衣裳,浑身上下唯一的装饰也只是腰间那枚玉带。对比起来,便是蒋府的管家都要比他气派些。   只不过他那张脸却叫人没法子瞧不起他,如今这样小的年纪,一双鹰眼已然深邃异常,唇很薄总往下撇着,面窄眼长。头发高高的束起,黑色发带随意飞扬在空中,似乎他将漠北肃杀的风也带来了。   “小世子,您可算是到了。快上车吧。”   李郅瞥了一眼那马车,唇边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走吧。”   从他离开漠北之后,一路上收到的冷眼和轻慢并不少。比起金陵的遭遇来,蒋府的这辆马车已然算得上体面了。   他自己一个人坐上马车,三个小厮却只能跟在马车后。   “你们几位可要跟紧些,否则若是跟丢了,我可不负责回来接你们。”   管事们戏谑的笑了一声,随即扬起马鞭便打算迅速离开,想着捉弄一下这些从漠北回来的兵卤子们。   不过马儿刚跑起来,其中一位管事便觉得肩膀一沉。转身看时,那位世子爷竟然将脚搁在了他肩膀上。   他的鞋上不知为何钉着几根尖利的铁刺,那刺距离他的脸不过半寸。   “慢点跑。”   李郅低声说着,面色平静。   不过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为何会有这般的压迫感。   管事虽然心中不服,却还是忍不住的勒住马绳,速度慢了下来。   李郅方才将脚放下,重新放下车帘,闭目养神起来。   一路上再没发生旁的事,到了蒋府后。   李郅原是要先见过蒋江鹤的,但却被告知蒋老爷着实忙的脱不开身。于是李郅便被直接带去外院某个小院子住下,看上去还算是齐整,然这院子统共便只有三间房。   院中有一颗歪脖子树,上头的树叶倒是长得很茂密。   “是一颗枣树,世子爷,你不是很爱吃枣子吗?”   李郅点头,“李达,先收拾起来吧。”   跟着李郅的三个小厮是三兄弟,按照年纪大小排下来分别是李达,李耳,李山。   他们原本是王爷身边最为得力的亲兵,如今负责保护世子爷的安全。   李郅原本以为这个蒋府内,没有人会待见他,却没有料到晚膳时分,居然来了一位衣着华丽面容俏丽的女人。   李达以为她是府中的某个主子,正准备行礼,却被那女子赶紧伸手制止。   “咱们都是下人,你对我行哪门子的礼啊。”   李达懵了,伸手抓了抓头发,“我瞧着姑娘不像是下人打扮。”   “我叫喜鹊,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你们若是日后有什么缺的短的,只管来找我便是。”   喜鹊朗声说道,随即往院内瞧了一眼。   “世子爷可用过晚膳了?”   李郅正在院中看书,听见喜鹊这样问,他便抬起头轻声道。   “未曾。”   “那便是正好了,我家老太太请您过去呢。”   喜鹊笑眯眯的迎上前,恭敬的说道。   李郅心中有些惊讶,不过面上却维持着冷漠。他点头,“容我先去更衣。”   他的院子距离内宅有段距离,跟着喜鹊走了许久,李郅越发感叹蒋府果真名不虚传,宅子跟皇宫比也不遑多让。   不过这样子的家族居然也会做出这等看碟子下菜的事来,李郅心中嘲弄,看来再大的家族终归还是敌不过一个猜忌甚深的帝王。   “到了,老夫人就在里面呢。”   喜鹊笑着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三个兵大哥,“已然在花厅为三位安排了席面,来人,带三位大哥过去。”   “那就有劳了。”   三兄弟随着丫鬟离开,喜鹊适才转身对李郅说道。   “世子爷待会进去可别太激动呢。”   说完,喜鹊伸手将帘子打开。李郅踏了进去,刚进门,便听见一声老太太的啜泣   他抬起头望过去,不远处的太师椅上坐着两位老太太。其中一位正用帕子捂着脸,一脸慈爱的望着自己。   倘若他没有猜错的话,她便是自己许久未见的祖母。   “祖母。”   李郅低声喊了句,并没有如同众人所设想的那样激动,相反的,他无比平静。淡然的不像一个小孩。 第36章 小爷是最拽的   他刚出生便离开了清河, 所以对这位祖母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更何况,他也不是个喜欢激动的性子。   而在南安太妃眼中,孙子对自己这样的生分, 她是既伤心又愧疚。   她低声道,“诶, 过来叫祖母看看。”   李郅犹豫了一下,方才走上前。被南安太妃一把拉住手, 还想要将他抱进怀中。李郅下意识的反抗了一下, 制止住了南安太妃的动作。   “郅儿已经大了, 你当还是离儿那样小的孩子啊。”   蒋老太太打了一下南安太妃的手,笑着说道。   “对对对, 我一时高兴我给忘了。我们家郅儿是大孩子了,让祖母好好看看。”   南安太妃向来豪爽, 但在自家孙儿面前, 却莫名有一种拘谨的样子。她小心翼翼的望着李郅, 这孩子生的同他父亲是一模一样。   “祖母, 父亲同我说若是见了您,让我替他们带声好。父亲母亲在漠北都过得很好, 还请祖母莫要忧心。”   李郅生硬的说道, 他并不太擅长说这些话。   “嗯,你们好就行。”   南安太妃点头, 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望着李郅, “并非是祖母不愿意将你接回府中。”   “孙儿明白, 皇帝叫孙儿来清河是念书的,自然要住在蒋府。”   李郅点头,他年少老成,没有一丝小孩子家的稚嫩。   “你放心, 等过几年那边看管的没有这样紧了。咱们还是能回府上住,你小时候的床祖母还给你留着呢。”   南安太妃点点头,她望着眼前的李郅。长高了,也长变了,已经同小时候截然不同了。不再抓着她的手,不再撒娇卖好,就连叫她祖母都显得格外生涩。   她自然不会怪李郅,只是心中实在悲戚。   “先用膳吧,大老远的回来一口饭没吃吧。咱们蒋府的厨司可是要比皇宫的还好,你到时候吃了便知道了。   爱吃辣吗?喜欢吃些什么?”   蒋老太太见气氛凝重,连忙朗声说道。   “我什么都吃。”   李郅客客气气的回答,说的也是实话。在漠北,条件艰苦,哪里有挑嘴的份。   “什么都吃就行,喜鹊,快点去安排。顺便将离儿喊出来,小丫头老是一味地躲懒怎么行。”   蒋离刚过了两岁生日,如今已经能够蹦蹦跳跳了。不过却还不怎么会说话,就算能说,也不过是一两个字的往外蹦。   蒋江鹤常说她是蒋府内最蠢笨的孩子,大约真的是脑子不好。   不过这话却从来没人敢在蒋老太太面前提及,若是谁议论了被老太太听见,恐怕不止一顿板子那么简单了。   谁都知道,四姑娘可是老太太手心里的宝贝,含着怕化了,捧着都怕风给吹跑了。   “四姑娘,你慢点跑。”   蒋离从碧橱阁跑出来,身后跟着新拨给她的丫鬟,名叫谷雨的。   谷雨不过也才十五,心细如尘。她跟在蒋离身后,生怕孩子摔了。   “哎呀!”   蒋离没刹住车,一头撞到了李郅的腿上。这也太硬了,她心中默默腹诽。随即抬起头,不看不要紧,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位小哥哥未免也生的过于英俊了吧!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李郅看。谷雨尴尬的站在后面,也不敢上前去阻止。   随即蒋离便伸手一把抱住了李郅的腿,“哥哥,疼,要,抱抱~”   蒋离惯会这样撒娇,因为有着一张天真烂漫的小脸蛋再加上如今不过两岁多的身份,早就已经没有节操了。   凡事只要能用撒娇解决的,绝对不会浪费心思弄别的。   李郅从未被这样小的女孩子抱住腿,也从来没见过生的如同画上娃娃般的姑娘。他皱眉,但却不忍心一脚将这个小娃娃踢开。   蒋老太太在一旁捂嘴笑了声,“离儿,还不快松手!这是你郅哥哥。”   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李郅啊。   蒋离却没松手,反而抱的更紧了一些。帅哥常见,但是这种长在她审美点上的帅哥可太少见了,不管,她一定要抱。   “这孩子,每次一撒娇就没完了。”   蒋老太太叹了口气,颇为无奈。也是怪她,平日里过于宠溺了。   “便抱抱吧,孩子鼻头都撞红了。”   南安太妃原本就属意蒋离,若是他们两个从小便关系好,岂不是越发和睦了。   “我……”   李郅没有抱过小孩,并且也从来没有被这样热情的对待过。他有些为难的低下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两个圆圆的丸子头,一边各戴了多粉色绒花团子。小姑娘的脸蛋鼓鼓的,脸上的肉还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抖。   很像一只小猪……   李郅这般想着,还是没动手去抱。   蒋离等的有些着急,她干脆松开李郅的腿,朝李郅复又张开双臂,“抱抱。”   小奶音还是头一次这样的清晰,蒋老太太为难的转头,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抱一下吧,你撞到人家小孩子了。”   李郅皱眉,究竟是谁撞的谁啊……他无奈的看着蒋离,不过这小娃娃的鼻子的确红了。   罢了罢了,抱一下吧,不然她若是老这么站着,影响自己吃饭。   李郅不情不愿的凑过去将她抱起来,又哄了两下,方才放到地上。   蒋离一本满足的跑到蒋老太太身边,“祖母,吃饭饭。”   “你就知道吃饭,今儿做了你最爱吃的糯米元豆汤,但是不准多吃哦。”   蒋老太太牵起蒋离的手,众人坐到席上。   桌上的菜式丰富,因为他们并不清楚李郅的口味,故而各色各样的菜式都弄了些。   不过蒋离面前摆着几碟子清淡的菜式,还有一碗她喝了一年多的药膳。   陆遥特意嘱咐过,蒋离一定要吃这种药膳吃到十岁。故而就算蒋离再怎么抗拒,蒋老太太也一定要强迫着她喝。   唉,又要喝这个苦不拉几的东西。   蒋离默默的叹了口气,她伸手抱着药碗,左顾右盼的看了一圈。   随即一边喝一边往自己的脚边倒,蒋老太太和南安太妃正在交谈,没人发觉她的动作。   而一旁的李郅却将蒋离的这些小举动一五一十尽收眼底,他皱眉,看着这个小丫头。   “喝完了。”   蒋离喝了一半倒了一半,将碗搁在桌上。   “真乖,吃饭吧。”   蒋老太太点头,由于蒋离平日里表现的十分乖巧,故而她在蒋离喝药的时候并不会过分的关注。   蒋离笑眯眯的颔首,正准备自己用勺子去喝汤,余光却瞥见了李郅唇边勾起的微妙弧度。   再加上这小帅哥看她的眼神,三分凉薄四分讥讽四分漫不经意这个形容终于在她脑子里有了具体的画面。   蒋离朝着李郅天真无辜的笑了笑,随即继续低下头喝汤。   “郅儿,是没有你爱吃的吗?”   南安太妃见李郅一直不动筷子,担忧的问道。   李郅摇摇头,收回观察蒋离的目光,低头用膳。   他这段时间以来,肚子几乎就没有饱过。这桌饭菜摆在眼前,他却吃得慢条斯理,并未有半分狼吞虎咽的架势。   “你这孩子,在祖母面前用膳何必这般小心。”   南安太妃皱眉,李郅是他的亲生孙儿,她哪里能看不透这孩子心中所想。不过是太过拘谨,不愿意展现自己真实的一面罢了。   “祖母,孙儿平日里也是这般用膳的。”   李郅低声说道,用帕子擦了擦嘴。   身为皇室子弟,行事自然要矜贵妥帖。他便是快要饿死,也绝不会让自己在人前失态。这是父亲教给他的气节,他断然是不会忘的。   “跟你父亲的脾气也是一模一样。”   南安太妃叹了口气,其实又何必这般。   “这不是好事吗?偏你还唉声叹气的,你看看离儿吃饭的样子,我都要愁死了。”   正在哼哧哼哧干饭的蒋离突然被点名,她默默的擦去嘴角的汤汁,咧嘴笑了一下。   “世家大族的小姐,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谷雨,快给四姑娘擦擦脸。”   蒋老太太哀怨的说着。   “孩子还小。”   南安太妃宽慰着说道。   两岁零三个月,说小却也不算小了。蒋老太太这段时间总是会想起陆遥曾经说过的话来,再加上蒋离两岁说话都只是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她不由的开始怀疑蒋离会不会真的脑子不太好这件事了。   “你别瞎想。”   见蒋老太太脸色变了,南安太妃赶紧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没有。”   蒋老太太摇头,随即调转话头。   “你明日要去见青翁,一定要早些起来。青翁治学严谨,容不得半点差错。明早我会命人带你过去,知道吗?”   李郅点点头,他没有忘记自己来清河的目的。   跟着青翁好好读书,这才是他这个年纪最应该做的事。   “我知道了。”   说起去青翁那里读书,蒋离突然停下了干饭的手。   哥哥,还在自己一个人跟着原来的先生念书呢。她可以不跟着读书,但是哥哥不行。如今有青翁这样好的老师,可以说是全国顶级的教学资源了。   若是哥哥一直不能去,那岂不是耽误了大好的时光。   她咬咬牙,轻声道。   “为何,不同哥哥,练字字呢。” 第37章 冤家路窄   蒋燃搓了搓自己的小手, 看了一眼外头黑压压的天。盼着盼着,蒋泽终于踏着月色回来了。   他听见开门的动静,连忙一跃而起跑到屋外。正巧跟蒋泽撞上, 他脆生生的问道。   “二哥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迟。”   “老师说我写的字不好,叫我罚抄了。”   蒋泽皱眉, 还朝蒋燃伸出自己的手,“老师还打了我板子。”   “你的字还写得不好么?”   蒋燃踟躇的问道, 难怪一年多了, 青翁还是没有叫他去上课。   “只有姐姐的字能够勉强入得了老师的眼, 你今日怎的还没睡觉?”   蒋泽叹了口气,原先他还不服姐姐比他强。然如今跟着青翁学了一年, 他也算是真正服气了。   蒋月的才气的确是他们几个孩子里面最为出类拔萃的,有时候就连青翁都颇为称赞呢。   “我还在等二哥你的……”   “哦哦哦, 我今日的书册落在学堂了。明日再差人给你送回来可好?你快些去休息吧, 天色不早了。”   这一年来, 蒋泽每日回来都会将当日青翁所讲的内容给蒋燃瞧。   故而蒋燃也从未闲着, 跟着听了个七七八八。   “二哥等等,我那里有喜鹊姐姐先前给我拿的药膏, 我去给你拿来。”   蒋燃前几个月冬日里还在坚持练字, 将一双小手冻得发紫。若不是喜鹊抱着蒋离过来玩,都不会发现。   之后喜鹊便连忙去拿了这上好的膏药来, 而蒋离也板着脸咿咿呀呀的训了蒋燃很久。在那之后, 蒋燃便很少再那样用功了。   “好。”   其实听说他挨打之后, 柳氏便已经差人送来了药膏。不过蒋泽没告诉蒋燃,不想辜负弟弟的一番好意。   蒋燃将药膏拿了,小腿迈的飞快,给蒋泽送过来。   “谢谢三弟, 有了三弟的药膏,为兄一定能睡个好觉。明日起来,手定然也就好了。”   蒋泽郑重其事的道谢,蒋燃摇头,真挚的说道   “这个药膏至少要擦三天呢。”   “嗯,那就三天之后一定见效。”   蒋泽点点头,三弟还是这般的老实。   ————————   仁清堂内,蒋离说完那句话,蒋老太太方才想起来此事。   蒋燃当初因为年纪太小故而才没去青翁那里上学,但如今的年纪是已经够了的。不过蒋江鹤却迟迟没有安排,不知道他是忘了还是有什么旁的缘故。   “你哥哥的事,祖母会安排的,你且放心。”   蒋老太太轻声说道,随即摸了摸蒋离的小脸蛋。   “嗯嗯。”   蒋离点点头,既然祖母说了会安排,那便一定没问题的。   次日,李郅先行跟着蒋老太□□排的人去了学堂。   屋内早就已经提前帮他布置好了桌椅,就放在蒋月的身边。   蒋月一早便听说了此人,昨日还想着能不能偷溜出来瞧瞧,不过柳氏管得严,故而未曾如愿。   如今见了,蒋月心中想着,皇室子弟也不过如此。   李郅的衣着并不华丽,相反的,甚至可以用得上穷酸二字形容。再加上那副翻书时手忙脚乱的样子,一看就是没读过书的。   没有文化的人,蒋月自然是瞧不起的,毕竟她可是要做南国第一才女的人。   “老师,他刚来,今日我们要学的文章,他能看懂吗?”   蒋月朗声问道,一句话将坐在堂上正在打盹的青翁嚷醒了。   “什么?再说一遍?”   青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低声问道。   “老师昨日定是又去外头偷吃东西了,故而今日才会这般困倦。”   蒋月低声暗自埋怨道,青翁拍了拍桌子。   “谁给你的胆子这般议论老师。”   蒋月吐了吐舌头,“老师,我错了。”   青翁缕缕胡子,随即看着李郅。这位的长相也是颇为熟悉。   “你的父亲从前也是我的学生。”   “哦。”   李郅冷漠的回应,并未多说什么。   “你的父亲幼年时倒不像你这般冷漠,我且问你,如今多大了?”   青翁皱眉,李郅这小子看上去便有一股阴鸷之气。小小的年纪,怎么会养成如此脾气的?   “八岁。”   李郅冷冷的说道,他感受到青翁打量自己的眼神,说实在的,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打量。   “年纪也不大,个子却这样高了。”   青翁点点头,便又问道。   “你父亲可曾同你说起过我?”   李郅抬起头,直直的迎上青翁的眼神,“老师,我来是读书的。并不想同您闲话家常。”   好小子,脾气的确极大。   青翁板起一张脸来,怎么说都不能叫孩子压过了他的气势去。   “咱们今日还是背诵战国策。”   “老师,我不识字。”   李郅坦坦荡荡的举起手,说出来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青翁皱眉,“你不识字你过来做什么?”   “我若是识字还要你做什么。”   李郅仰着头,理直气壮的问道。他向来直言直语,在漠北如此。在这个叫他不痛快的蒋府,更是如此。   蒋月不屑的瞪了一眼李郅,“你若是不愿意念书,大可以出去,不必在这里做出一副混账痞子的嘴脸来。”   蒋泽默默的坐在二人身后,不敢说话。这个关口,他说什么怕是都要挨姐姐的骂。   “我自然愿意念书,否则我何必千里迢迢从漠北过来。”   李郅回顶一句,随即将桌面上的书册翻开。   “你想认字对吧。”   蒋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即从自己的抽屉内拿出一大卷字帖来,丢到李郅面前。   “这些是本小姐亲手抄录的,看你可怜,赏给你了。”   李郅握紧了拳头,从此刻起,他同蒋月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嗯,月儿的字帖甚是好用。你既然不会认字,那便多多的抄录,为师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你便是。”   青翁笑着点头,此刻他方才觉得蒋月可真是他的好学生。   李郅没再拒绝,他自然是要认字的。若是不认字,日后便只能做一个被所有人都瞧不起的皇室子弟,一个漠北边境的野蛮人了。   见李郅老老实实的对着写了起来,蒋月低声笑了一句。   “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 第38章 本小姐人美心善   李郅这次没再回应蒋月, 他老老实实的抄录着字帖。   这些复杂的字对于他来说是极为艰难和陌生的,但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写得很用力,就连用笔姿势都是错误的。   身边的蒋月和蒋泽已然在背书了, 那些文绉绉的话听在李郅耳边,仿佛天方夜谭。他随手擦去额上的细汗, 暗自下了决心,定然要好好读书, 至少不能比身边这个小姑娘差。   半日光景过去, 青翁午后同人约了钓鱼, 故而便放了他们的假。   蒋月和蒋泽两个人的下人们已然收拾好了东西,“姐姐, 你还不走吗?”   “你先走吧。”   蒋月摇摇头,她坐在座位上, 手摆弄着桌面上的青玉砚台。   “好, 别忘了晚膳要去陪祖母用膳。”   蒋泽点点头, 轻声说道。   “我又不是你, 自然会记得。”   蒋月撇嘴,蒋泽从小到大都是这般的碎嘴, 像个小老太太似的。   “我也只是好心提醒。”   蒋泽叹了口气, 自家姐姐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他带着下人离开,外头蝉鸣透过门缝传进来, 略有些聒噪。   李郅费力的写着字, 并未注意到蒋月一直在盯着自己。   “你没发现你写字的姿势都是错的吗?”   蒋月撑着脸, 此人是用握筷子的姿势在写字,难怪会写的这样丑。   “不要你管。”   李郅瞪了蒋月一眼,他从未学过,哪里会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本小姐原是不想管你的, 但你好歹是我的同门,若是出去了难免不会连累本小姐的名声。”   蒋月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她大了两岁,说话已然比先前成熟了许多。跟着青翁一年多,也是越发伶牙俐齿起来。   常常一句话便能堵得人面色涨红,李郅也不例外。   “不必你操心。”   李郅冷冷的回道,心口的火已经烧到嗓子眼了。   “罢了罢了,能够把本小姐字帖写成这样也是难得。”   蒋月叹了口气,随即一把夺过李郅手中的笔,端端正正的摆好姿势,在宣纸上写了一个月字。   “要这样握,明白吗?”   李郅咬唇,他没回答。   “这个字认识吗?”   蒋月没得到回应,她转头瞥了李郅一眼。看这个小子一脸迷茫,她又道。   “月明星稀的月字,同样也是本小姐的名字。记住了,好好写吧。”   说完,她重新把笔递回给李郅。   李郅犹豫着接过,眼中蒙上了一层阴郁。蒋月又看了一眼李郅桌上的那方粗糙的砚台,随手将自己的青玉砚台砰的一声搁在他桌上。   “本小姐看腻了这个,跟你换。”   “小姐……”   霜降不解的看着蒋月,那方青玉砚台可是小姐平日最喜欢的啊,如何就看腻了。   “看什么看,把这个装起来。”   蒋月没有问李郅的意见,直接一把将他那方递给霜降。霜降只得接下,跟着蒋月离开了学堂。   屋内只剩下李郅一人,不知道是不是夏日突然到了,他总觉得手中的笔有些烫手。再看向那张纸,字迹豪放大气,月明星稀。他低声念叨了一句,将笔端端正正的握好,继续写了起来。   ——————   “小姐小姐,你看上去也不是很讨厌那位世子爷嘛。”   霜降抱着箱子,跟蒋月一同穿行在花丛中。   蒋月摇摇头,“我为何要讨厌他。”   “既然不讨厌,为何方才还同人家针锋相对。”   “我不过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叫他明白我蒋月大小姐是不可以得罪的。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没有念过书。”   蒋月说起来,突然有些可怜起李郅来。   他再怎么说也是世子,当今皇上是他的大伯。但如今八岁了,居然连怎么握笔都不知道。   “是啊,听闻这位世子爷很是艰难。”   霜降点点头,她虽然不是太懂这些政事,然听人议论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李郅回清河,连自己的府邸都不能回,只能住在蒋家。   这样的日子,的确是可怜。   “所以我帮帮他也没什么的。”   蒋月随手摘下一朵粉色的芍药,示意霜降给她戴上。   霜降细致的将花簪在蒋月的耳侧,俏丽漂亮。   “好看吗?”   蒋月大了,越发到了爱美的年纪。   “我们家小姐是最漂亮的。”   “有汤姨娘漂亮吗?”   蒋月摸了摸自己耳侧的花,轻声问道。   “自然了。”   “你又骗我,汤姨娘那样漂亮,哪里是我比得上的。”   说起这个,蒋月眼中的神采便有些暗了。   自从汤姨娘进府之后,父亲便甚少来她们院中了。一年内,也就只有过节时才会来陪母亲。   母亲虽然表面上同汤姨娘极为和睦,私底下却常常暗自神伤。   “小姐,你还小呢。若是长大了,定然要比汤姨娘漂亮的。”   霜降轻声安慰道,眼神真挚诚恳。   “希望是吧。”   蒋月心疼母亲,心中也有些怨怪父亲。姨娘再美,也不过只是妾室而已。她的母亲才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却被这样怠慢。   然为人子女,万万没有责难父亲的道理。故而这股气蒋月只能自己憋在心中。   “回去吧,晚膳还要去陪祖母呢。”   今日原是祖母生辰,不过是散生日,故而祖母并不想大操大办,只说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便是了。   晚间,众人都按时到了仁清堂。   柳氏同汤姨娘挽着手,瞧着亲热极了。那汤姨娘嫁进蒋府一年多,如今穿着已然今非昔比。   单说那身衣裳便是宫里头织锦局的手艺,头上的钗环更是价值连城。同她比起来,一旁的柳氏显得寡淡极了。   “老太太怎的还没来。”   汤姨娘捏了捏腰身,小声埋怨道。   “你是头一次同老太太一起用膳吗?”   柳氏低声说道,神色颇有些为难。   “每次都叫这么一大家子等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汤姨娘声音不小,不远处的蒋江鹤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蒋江鹤朝汤姨娘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汤姨娘撇撇嘴,附到柳氏耳边轻声道。   “老爷真是个孝子,偏我不喜欢。”   “若真想说什么,等咱们回去了关上门说不好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位有多不喜欢你,何故触霉头。”   柳氏扯了扯汤姨娘的衣袖,一脸怕事的模样。   “我自然不会上赶着在她面前自讨没趣,这不是还没来吗?”   汤姨娘将那张漂亮的脸高高的扬起,不以为然。   “这可是仁清堂,说话小声些吧。”   柳氏为难的笑了笑,一副自己受过苦头的模样。   “偏你是个脾气好的,我若是你这样的身份,哪里受得了这个。”   汤姨娘嗤笑了一句,话音刚落,蒋老太太刚好从屋内出来。汤姨娘赶紧闭上嘴,扬起笑容来。   “等久了,找东西找了许久,方才耽搁了。”   蒋老太太坐到上首,随即挥挥手。   喜鹊端着匣子走上前来,“你们今儿还愿意陪着我老婆子过生辰,是我的福气。这些都是我往日的珍藏,随便挑了两件送给孩子们,也算是讨个喜气。”   说完,蒋老太太示意喜鹊将匣子打开。   一打开,便是一套金光闪闪的头面,仔细看上竟都是足金打造的,上头的东珠大如鸽子蛋般。   汤姨娘见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她素来最爱这些首饰,尤其是这类华丽值钱的。   “这东西是我当年的陪嫁,几十年没戴了。”   蒋老太太笑着说道,伸手摸了摸那副头面,过往记忆一一涌上心头,颇为感慨。   “老太太这样珍贵的东西,您怎么拿出来了。”   汤姨娘眼巴巴的望着那头面,笑着说道。   “这东西放在我那也是浪费,这个便送给月儿,到时候也给月儿做陪嫁。”   蒋月没想到这头面竟是给自己的,她诧异的站起身,“祖母,我还小呢。”   “一年一副,到时候嫁妆才厚实呢。”   蒋老太太笑着摇头,喜鹊将头面送到蒋月眼前。   “谢谢祖母,我很喜欢。”   一旁的汤姨娘却立马变了脸色,给一个小孩子岂不是浪费了,这样好的首饰也不知道又要搁置几年,真是暴殄天物。   “老太太,月儿哪里受得起。”   柳氏连忙开口,颇为受宠若惊。   “不过只是一副头面而已,我们家的女儿有什么受不起的。”   蒋老太太低声道,她最是看不起柳氏这股装模作样的小家子气。   “还有一婴戏纹玉笔洗,送给泽儿。”   喜鹊连忙打开另外一个匣子,那笔洗玉质透亮,一左一右两个玉质小娃娃憨态可掬。   蒋江鹤认得这个,是他幼年时很想要但老太太没给的。   “老太太偏心,这东西儿子可是求了好几年。”   “看来你偏心都是随了我。”   蒋老太太笑吟吟的看着蒋江鹤,朗声说道。   一句话,说的蒋江鹤脸色一臊。   “泽儿,你喜欢吗?”   蒋泽自然是喜欢的,只不过……他咬唇,将那笔洗递给父亲   “父亲大人既然喜欢,那泽儿便转赠给您。”   蒋江鹤摆手,“祖母送给你的,为父不要。”   蒋老太太笑了一声,随即又道。   “剩下的两个镯子便蒋燃蒋离各一个吧。”   那两个镯子不过就是最为普通的银器,跟前面两个礼物比起来,未免过于寒酸。 第39章 空空只有一副美人面皮   蒋燃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妹妹, 站起身规规矩矩的将镯子接过来。   “谢过祖母。”   蒋离却撇撇嘴,奶声奶气的开口道。   “我不……不要。”   “妹妹,这都是祖母的心意, 你可不能这样。”   蒋燃赶紧伸手捂住蒋离的嘴,轻声说道。   蒋离没再说话, 默默的低下了头。   一旁的蒋江鹤目睹着这一切,勉强扬唇说道。“母亲这般, 两个孩子难免会多想。”   “是吗?那倒是我考虑不周全了, 忘了对孩子们要一碗水端平。”   蒋老太太倒是很利索的承认了错误, “下次定会给你们两个补上。”   蒋江鹤抿唇,老太太向来都不是偏心的主儿。尤其是对蒋离, 平日里看重的跟什么似的。如今特意在自己面前弄这么一出,无非是在敲打自己罢了。   想来也是, 如今就连李郅也跟着青翁读书了, 蒋燃却迟迟没去。   他虽然不喜欢沈氏生的这对儿女, 但面子上的功夫却不得不做足。   “先吃饭吧, 都别愣着啊。”   蒋老太太见蒋江鹤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他是听进去了。于是她朗声说道, 示意众人动筷。   一顿晚膳吃下来, 众人心中都各怀心思。   又虚坐了片刻说了会话,方才各自散去了。   临走时, 蒋江鹤叫住了蒋燃。   父亲很少同他单独说话, 蒋燃有些紧张的拽着衣袖, 战战兢兢的走在蒋江鹤身侧。   “你近些日子跟着王先生学习的如何。”   蒋江鹤低着声音问道,一脸的严肃。他对儿子们向来如此,好像下一刻便要发怒般。   蒋燃老老实实的回答,“王先生教的很好, 儿子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   “这么说来,你倒是不想去跟着青翁读书了?”   蒋江鹤提高了声音,蒋燃赶紧摇头,吓得眼眶都湿润了。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若……若是能够跟着青翁读书,那儿子定然是会更加用功的。”   看着这小儿子一脸畏畏缩缩娇滴滴的模样,蒋江鹤心中便不痛快。他可不喜欢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哭哭啼啼。   “收起你的眼泪。”   “儿子知错。”   蒋燃赶紧低下头,用帕子大力的擦去眼角的泪水。   “既然你祖母觉得我偏心,明日你便跟着青翁去读书。只不过你天资不高,安安心心在一旁陪读便好,切莫耽误了你哥哥姐姐们的功课。”   蒋江鹤冷笑一声,他说话带着十分的不耐烦。   蒋燃本就性子敏感,伤心之余却又带了几分的高兴。终于可以跟着青翁读书了,他这般想着,一时间忘了回父亲。   “快走,日后少在为父面前转悠。”   蒋江鹤背着手,冷声吼道。   蒋燃连忙撒腿便跑了,他害怕下一刻就挨打。   “跑的倒是比兔子还快。”   蒋江鹤嗤笑了一声,转身也出了院子。   次日清晨,蒋江鹤没忘记派人将书册送给蒋燃。   从这日起,蒋燃便开始正式同蒋月蒋泽李郅三人一起跟着青翁读书。   青翁很是头疼,这四个人的进度都截然不同,故而他只能每个人划分一个时间段来,一个一个的教。   “好歹你们家孩子少。”青翁感叹着,“应当不会再有了吧?”   “还有一个呢,比蒋燃还笨。”   蒋月摇摇头,想起蒋离那张看上去就很蠢笨的脸来,不由的撇下嘴角。   “谁?”   “我那个四妹妹啊,两岁了说话都不利索呢。”   “既如此,那便暂时不要入学了,十岁了再来吧。”   青翁觉得头疼,若是再来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他可能会直接丢了差事云游去。   “老师放心,我回去告诉祖母,叫四妹妹暂时别来读书。”   蒋月听了此话,开心不已。她可不想跟那个蠢钝的四妹妹坐在一起上课。   青翁满意的点头,蒋月可真是自己的爱徒啊。   晚课过后,蒋月果真一蹦一跳的去了仁清堂,将青翁的话说了。   “祖母,这可都是老师的原话,不是月儿胡诌的。”   蒋老太太无奈的笑了笑,她还打算再过两年便送蒋离去读书呢。   蒋离在一旁听了却只差不能手舞足蹈,她自然是不想上学的。如今在祖母身边,有吃有喝的享乐。   不必早起,不必写字,快活的如同神仙一般。   “可是离儿也不能总是不识字啊。”   蒋老太太低声说道,伸手摸了摸蒋月的脑袋。   “四妹妹本来就比其他人蠢些,若是强行读书只怕会读坏了脑子呢。”   蒋月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蒋离听了,只恨不能拍手叫好。再说了,她早就已经识字了。   “这些日后再说,不是你操心的。”   蒋老太太摇摇头,她心中自有打算。   蒋离的身份特殊,日后婚嫁定然是有些艰难的。若是低嫁倒也没什么,然蒋老太太心中却是不想叫蒋离去那些个普通官宦人家受苦的。   故而便一定是要让蒋离精通六艺,琴棋书画样样出众的。这样日后在婚嫁之中,才有选夫家的条件。   “知道了。”   蒋月失望的转过头,随即对着躺在榻上玩球的蒋离狠狠瞪了一眼、   蒋离诧异的摇摇头,随即还对蒋月灿烂的笑了。   切,真是个蠢丫头,就连脸色都不会辨别。   ————————   蒋月离开之后,蒋老太太忧心了许久,决定还是要早些对蒋离启蒙才行。   于是便开始费心费力的自己亲自教她跟着念诗,不过孩子不仅不爱念,反而每次一念书便头疼。   等岁数大了些,又教她学弹琴。不弹不要紧,每次不是琴弦断就是手受伤,更有甚者,有一次居然直接将脑袋磕到了琴身,差点毁容。   弹琴是不能了,继而又开始学投壶,骑马,下棋,几乎学什么都会磕磕绊绊,头疼脑热。   这么折腾着折腾着,一晃蒋离已然十岁,却只能说是勉强学会了五百个字,只能说不是个睁眼的瞎子了。   而与此同时,跟着青翁读书的四个孩子们,无一不能做长赋,写诗文。蒋月更是已经出了五六本的诗集,已然成了清河闻名的才女。   而蒋离唯一值得开心的事情是,她在十岁这年没有夭折,身体也没出现什么大毛病。   她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脑子不好的症状,只不过就是一学习便头疼罢了。   “祖母,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去梨和坊玩啊。”   蒋离拉着祖母的衣袖,撒娇着说道。   七年多过去,她的模样没有长变,对比小时候,不过是长大了些。眼睛依旧是圆圆的,脸蛋如同剥壳的鸡蛋,摸的时候脸上的肉还会弹一下,甚是可爱。   “这几日你可不能出门了,马上要给你办十岁礼。到时候你可是要在宴会上拿出自己才艺的,离儿,你说说你是作诗呢还是拿出一副绣品啊?或者是弹琴?骑马?”   蒋老太太伸手弹了一下蒋离的脑门,低声问道。   蒋离深深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习俗。   小孩子过生日原本应该是最开心的样子,为什么偏偏就要表演才艺呢。她又想起来五年前蒋月十岁生辰时七步作诗,才名艳绝全京城。   而蒋泽呢,十岁礼直接拿出了一篇长赋,辞藻华丽,被称为孤篇盖清河。   蒋燃也不差,他弹了一首好琴,绕梁三日而不绝。从此清河城内,酒坊茶肆无一不模仿那首曲子,可以说是当代引领流行乐第一人了。   蒋离愁眉苦脸,伸出手数了数自己的技能。   “祖母,你说我给大家表演一个,一口气吃二十个包子怎么样。”   她倒是非常诚恳的说着,蒋老太太也非常诚恳的叹了口气。   “那定然是不行的。在你想好之前,哪里都不要去了。”   蒋离皱眉,揪着自己的小裙摆,转身气鼓鼓的走了。   蒋老太太放下手中香料,凑近闻了闻,随即方才对喜鹊道。   “你说说咱们家的儿女个个出众,这丫头还是自幼养在我身边的,为何空空只有一副美人面皮呢?”   还没走远的蒋离默默竖起了耳朵,朗声问道。   “面皮?什么面皮?好吃吗?”   “快回去好好想,别将眼睛总放在吃上!”   蒋老太太无奈的拍桌,便是她也忍不住的笑了。   喜鹊更是笑的前仰后合,蒋离撒腿跑了,两个花苞头像兔子般蹦蹦跳跳的。   “你说说,马上十岁礼,她岂不是要丢大脸了?”   “咱们家的姑娘,谁又敢笑话。就算只是上去走两步,那也是尊贵的。”   喜鹊连忙说道,虽说四姑娘什么都不会,但却是个开心果啊。   “那不行,日后还要嫁人的。她们就算不敢当面笑,背地里还会闲着吗?”   蒋老太太颇有忧愁的说道。   “苏家过几日也要来了,陆遥也跟着一起。到时候等陆遥给她诊脉,若是身子无恙,我便要好好的教导教导这小丫头了。”   前面几年蒋老太太始终狠不下心,不过是想着陆遥的话。害怕孩子因为自己的严厉出个什么好歹,结果养的这个孩子娇气的很。   “老太太您舍得吗?奴婢可知道呢,您这几日制香是不是想着让四姑娘下个月拿去充场面的。”   喜鹊捂嘴,一语点破了蒋老太太的心思。 第40章 再次相遇   蒋老太太瞧了一眼自己手中这清新淡雅的香料, 无奈的叹气道。   “也总不能真的叫这傻丫头一口气吃二十个包子吧。”   说完,她将盒子盖上。   “苏家的船到哪了?”   “快了快了,外头的人日日报行程, 您还是问个不停。”   喜鹊无奈的说道。   蒋老太太微笑着点头,总算又能够见到亲人了。   苏家的船在蒋离生辰十日前抵达了清河, 原本是应当蒋府众人都去迎接。然就在这一日,汤姨娘突然身子不爽。   她已然有了八月的身孕, 腹疼自然叫人忧心, 故而蒋江鹤同柳氏便都呆在了府中没有出门。   只有蒋老太太带着蒋离并一众奴仆到码头迎接。苏老太君首当其冲, 腿脚硬朗的很。她下了码头,一眼便瞧见了自家姐姐, 还有站在姐姐身边那唇红齿白如同画中仙女一般的小丫头。   没猜错的话,定然就是离儿了。   “快叫我瞧瞧, 生的这样漂亮了。”   苏老太君一把握住蒋离的手, 笑吟吟的夸赞道。   蒋老太太皱眉, 低声道。   “倒不见你先同我说话。”   “你多大年纪了, 能有离儿生的漂亮标志吗?我有漂亮的小姑娘不先看,反而来看你这个腌萝卜吗?”   苏老太君说话还是这般的好笑, 蒋离捂嘴笑出了声。   “好姑娘, 生的漂亮,笑起来也好听。”   “祖母和妹妹是在笑什么?”   从船上传来少年音, 听着如同春风过耳, 格外温润。   蒋离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只见一少年身穿披锦织羽大袄,腰间玉带在阳光下煜煜生辉,再瞧那张脸,如同白玉般无暇, 眉眼淡若水般,叫人看着舒服极了。   没猜错的话,这位富贵公子哥应该就是苏祁哥哥了。   “在夸你的妹妹生的好看呢,你快来瞧,在家中的时候便时常念叨,如今总算见着真人了啊。”   苏老太君笑着说道,一番话说得苏祁红了脸。   苏祁虽然害羞,但却还是忍不住的去瞧蒋离。   在他的印象中,蒋离还是当初那个瓷娃娃般的小婴儿,没有想到居然都这样高了。已经到了他的肩膀左右,那张脸却还是跟印象中差不多,一样的漂亮惊艳。   “祖母不要打趣孙儿了,见过姨祖母,四妹妹安。”   苏祁同幼年时一样,体贴温润。生的也要比小时候更俊朗了些,一眼看过去便知道是个富家少爷。   “我瞧着祈儿也要比你这个糟老婆子好看多了,我瞧着便欢喜。”   蒋老太太也一把牵起了苏祁的手,两个老奶奶竟像是攀比着比赛一般。   各自牵着对方的孙儿,上了马车。   “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来了?”   “都忙呢,秋芸自然是离不开的。老二媳妇呢,又刚怀了孩子。本身就是个身娇体弱的,越发是不好动弹的。”   苏老太君轻声说道,随即拍了拍蒋老太太的手背。   “还说我呢,我都到清河码头了,不也是只有你同离儿来吗?”   苏老太君在金陵受拥护的时日多了,到了清河竟被这样怠慢,心中难免有气。如今只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没有发作罢了。   “我家一个姨娘肚子大了,今日又说身子不好。故而都留在府中照看着呢,至于其余的孩子们都在温书呢。这不是马上就要春闱了吗?想着今年便让蒋泽上场试试。”   “泽儿不过才十五吧,这样小的年纪便要上考场了?”   苏老太君说罢,瞧了一眼苏祁。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瞧瞧人家的孩子。   蒋离在一旁捂唇,轻笑了一声。   “家中先生说是全然可以去考场了,到时候若是运气好。能进殿试的话,恐怕还是要去你家中叨扰。”   蒋家在金陵并非没有府邸,但常年无人居住。   蒋泽若是能够有幸登科,到时候去苏家借住是必然的。   “定然是能的,我觉着如今就可以吩咐下人们去将房子收拾出来了。”   苏老太太扬唇说道,随即看向一旁的苏祁。   “到时候见了你蒋泽弟弟,可要好好的跟人家学习才是。”   苏祁比蒋泽大上半岁,虽然也在宫中跟着太傅学习,却作为太子伴读,他自然不可能越过太子去。   在念书时,一切都以太子为先,他不过就是跟在一旁陪读的,不好太显山露水。   “是,孙儿一定会好好请教弟弟。”   “你就别说祈儿了,我家这个小丫头才是愁人呢。如今马上十岁了,不过学了几个字,什么四书五经,看都没看过。”   蒋老太太说着,伸手拍了拍蒋离的脑袋瓜。   蒋离咬唇,“我有祖母在身边,又不像大姐姐有那样大的志向,看那些无聊的书做什么、”   说完,蒋离默默心中腹诽。虽然说我不爱看那些个文言文,但是人家看诗词戏曲本子,可是偷偷的看了不少呢。   “四妹妹年纪还小,女孩子家不爱读书也没什么。”   苏祁见了蒋离,觉着这个妹妹什么都好。他全然忘了从前自己是如何嘲讽金陵城中那位不爱读书的郡主的。   “如今还能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   苏老太君笑着说道,眼中满是暗示。   金陵城中的郡主可是十分属意于苏祁,只可惜自己家这位小子总是说人家粗俗无礼,不通文墨,绝对不可能看得上。   可如今到了蒋离这里,便是不爱读书也没什么了。   “祖母,我从来都是这样想的、”   苏祁一本正经的端坐着,然悄悄泛红的双颊却暴露出了他的小心思。   蒋离俏皮的笑了一声,伸手扯了扯苏祁的衣袖。   “既然你站在我这一边,那到了府中,我给你最爱吃的藕香丸子吃好不好?”   少女晶莹剔透的面容,还有那双灵气四溢的眸子,就像是如今从车帘缝中透进来的一束光般,直直的照进了苏祁的心里。   苏祁点点头,他虽然平日里并不爱吃炸藕丸子,然而四妹妹的丸子,定然是同旁人不同的。   蒋老太太同苏老太君见状,相视一笑。   年轻的孩子们,总是做什么都甜滋滋的。   马车行至蒋府,还没进门呢,便感觉出府中的不对劲来。   “这是怎么了?”   瞧见下人们一个个都神色紧张,蒋老太太低声问道。   “说是汤姨娘早产了,如今孩子却始终生不出来,先生都请了好些个。”   喜鹊去打探回来了消息,她也变得神情紧张。   汤姨娘受宠多年,却迟迟没有怀上孩子。   蒋江鹤为此不知道请了多少名医,总算是怀上了。哪里能想到生产的时候,居然也能出岔子。   “还好我将陆先生带了过来,既如此,那便先去给你家那位姨娘接生吧。”   陆遥就跟在后头,原本是打算来清河给蒋离瞧身子的。听了此话,他也没含糊,急匆匆的跟着下人们去了。   到了内宅,自报身份。蒋江鹤连忙客客气气的将人请了进去,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世上人都知道,陆遥的医术颇为高超,在小儿科方面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如今有他坐诊,蒋江鹤方才心安。   “老爷,你放心吧。妹妹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柳氏面色怯怯的,看得出来她心中也是颇为害怕的,如今却还强撑着安慰蒋江鹤。   蒋江鹤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正妻,顿时觉着心中宽慰了许多。平日里他虽厌恶柳氏的平庸不解风情,可如今她这样温婉的性子却能够叫人安心不少。   “你是个柔弱的,还能够陪着我待在这里,实属不易。”   蒋江鹤反手握住柳氏的手,露出少见的温柔神情。   柳氏点点头,低声道。   “妹妹同夫君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孩子。妾身就算再害怕,也一定要守着。”   “嗯,孩子和媚儿定然都会平安的。”   媚儿是蒋江鹤亲自给汤姨娘取得深闺小名,平日里很少拿出来说。   柳氏听了,心中划过一丝的不快。然而面上却未表露分毫。   很快,蒋老太太和苏老太君也走了进来。   “如何了?”   “见过……”   见蒋江鹤和柳氏还打算问安,苏老太君赶紧抬手,着急的说道。   “如今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里头的情况如何?”   “陆先生已经进去许久了,还没有传来动静。”   却没料到,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   苏老太君兴奋的杵了杵拐杖,闹得倒像是她自己的孙儿一般。   “我们进去瞧瞧。”   蒋江鹤兴奋的拔腿就要往里面走,却被蒋老太太拦下。   “你一个老爷们进去算怎么回事,让我们替你去看吧。”   蒋老太太同苏老太君一同进了屋子,苏老太君还望了柳氏一眼,按照常理,她这个做嫡母的也很应该进来一同瞧的。   但是看着柳氏那唯唯诺诺的模样,便知道她是不敢的。   “走吧,我们先进去瞧。”   掀开门帘,便传来一阵血腥味。   孩子被乳母抱在怀中,身上还没有擦拭干净。   再看床上那汤姨娘,已经面色苍白,浑身虚汗,早就没了力气晕死过去。   “是男孩。”   陆遥低声道,也用帕子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他甚少遇到这样凶险的情况。 第41章 本小姐可真是机智呢   “这孩子怎么不哭了?”   苏老太君皱眉, 不解的问道。   陆遥听了,脸色大变。他转过身去看那襁褓中的孩子,果真半点动静都没有。   “发生什么了?”   蒋老太太捏着袖子, 走到那孩子身边。   那孩子似乎连气息都没有,整张脸都泛着紫色。   “我来看看。”   陆遥将孩子接过来, 适才还在哭闹的婴儿,此刻安安静静的躺在怀中。陆遥伸手去摸鼻息, 居然已经断气了。   怎么可能, 虽说适才生下来的时候的确有些艰难。但适才的哭闹声却不是假的, 陆遥伸手强行掰开那孩子的嘴。   只见孩子的口中竟有着斑斑血污,看上去颇为吓人。   又是中毒?   陆遥一边想着, 一边看向蒋老太太。   “孩子已经没了。”   “先去告诉老爷。”   蒋老太太缓慢的松开了自己一直紧紧捏着衣袖的手,缓慢的吐出一口浊气来。   十年了, 蒋府这十年来的第一个孩子又没了。   屋外, 蒋江鹤得知了这一消息, 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瞬时间失去了任何的反应。   汤姨娘是他的宠妾,对他而言, 这个孩子是盼望了十年才得来的。   如今好不容易生出来了, 孩子怎么会死了呢!   “好端端的,为何会生出一个死胎来。更何况, 刚才不是还听见他哭了吗?”   蒋江鹤怒声吼道, 便是当初沈氏死时他也没有过这样大的反应。   “怎么会这样, 那汤妹妹还好吗?”   “汤姨娘如今已经晕过去了,陆先生说性命无虞。”   下人战战兢兢的回答柳氏的话,柳氏还打算再问,屋内的人已经走了出来。   “找个安静的地方说罢。”   蒋老太太瞥了一眼盛怒的蒋江鹤, 低声说道。   身后的陆遥意味深长的瞥了柳氏一眼,抿唇跟在众人身后。   此时此刻,蒋离正在同苏祁躲在厨房里头吃东西。听见外头下人们议论,蒋离伸手拉住苏祁的衣袖。   “嘘。”   “听闻汤姨娘生了一个死胎,真的假的?”   “是啊,那孩子就哭了两声。再去看的时候,已经没了。”   “咱们府上好不容易添人口,怎么又出事了。”   “谁知道呢,晦气着呢。”   ……   下人们一边说一边走远了,而蒋离也停下了吃藕丸子的手,呆呆的看着苏祁。   “四妹妹,你没有被吓到吧。”   苏祁担忧的看着蒋离,小姑娘这发呆的样子看着叫人心疼。   “没事,苏祁哥哥你先吃吧,我去看看。”   蒋离摇摇头,将手里的碗塞给苏祁,随即起身便往汤姨娘的院子里跑。   苏祁赶紧将碗放下,跟了上去。   “四妹妹,你慢些跑。”   苏祁并不明白蒋离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反应,只是急急忙忙的跟在她身后。   汤姨娘的院子里,此刻鸦雀无声。   蒋离跑到的时候,正好撞见收拾婴儿的乳母抱着孩子出门。   “四姑娘,您怎么了。慢些跑。”   乳母见蒋离冲上来,赶紧往后退了一步,紧张的用棉布盖住了孩子的脸。   “这是那个死掉的孩子吗?”   蒋离急促的问道,乳母点点头。   “四姑娘您还是别看了,您还小见不得这些。”   “我就看一眼。”   蒋离咬唇,随即踮起脚尖趁着乳母不备,将孩子抢了过来。   “哎哟我的四姑娘哟!”   乳母没有想到蒋离这样大的胆子,居然敢看一个死胎。等到她制止的时候,蒋离已经将棉布拿开,看到了这个婴儿的样子。   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汞中毒了。   蒋离将孩子还给乳母,低声道。   “我看完了,祖母他们去了何处?”   “应该是去仁清堂了,四姑娘你看了这个不害怕吗?”   乳母诧异的看着异常冷静的蒋离,不解的问道。   蒋离摇摇头,“不害怕。”   这倒是奇怪了,四姑娘从小就是娇娇柔柔的,怎的如今还有这样的胆子了。乳母疑惑的摇摇头,而蒋离却已经往仁清堂跑去了。   可怜的苏祁刚追到蒋离,没想到小姑娘居然又跑了起来。他叹了口气,怎么四妹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跑的这般快。   他叹了口气,继续跟上去。   ——————   “陆先生,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蒋老太太坐在上首,抬眼望着陆遥。   “孩子应该是中毒而亡,方才我也替汤姨娘诊治了,她的体内也有中毒症状。不过症状不重,故而暂时并未显现。”   蒋江鹤皱眉,恶狠狠的将手边的茶具摔烂。   看着那溅起的碎瓷片,柳氏下意识的蜷缩了一下。   “大人还能救吗?”   “因为症状还算轻,如今是能够医治的。只不过估计日后的身子很难再调理了。再加上这次出血过多,想必很难再能有子嗣。”   陆遥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怎么会这样,究竟是何人下毒!”   蒋江鹤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的府中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事。   “后宅向来都是我在料理,出了此事,我也有责任。先查她的饮食吧,汤姨娘院中自己便有小厨房,如今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一应饮食,稍后都会取来。”   蒋老太太皱眉,轻声叹了一句。   “此事各院都要封锁消息,千万不可再传出去了。”   蒋江鹤补了一句,他是生怕蒋府的百年清誉受损。   柳氏一言不发,呆呆的望着地面,一副已经被吓破胆子的模样。   很快便有下人们将这些天汤姨娘所进的饮食端了过来,陆遥一一检查过后,并未发现任何端倪。   他摇摇头,低声道。   “这些食物都很正常。”   “若是有人一心筹谋,恐怕早就已经销毁干净了吧。”   柳氏这才怯生生的开口,随即她看向蒋江鹤。   “老爷,你说对吧。”   蒋江鹤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一般,浑身紧绷了一下,随即甩下一句话。   “那是自然,若真想害人,肯定会提前销毁证据。”   “那便只能审问那些下人们了。”   蒋老太太皱眉,东西可以销毁,但是人总是不能跑的。   只不过汤姨娘院中的仆人们大部分都是蒋江鹤额外给她从外头买的,丫鬟们从来都是忠心的。如今听说要审问,都是乖巧又懂事,也是一点端倪都查不出来。   躲在屏风后头偷听了许久的蒋离终于是忍不住了,她拔出自己的簪子悄悄的丢在了不远处。   随即从屏风绕出去,装作一副从外头回来的模样。苏祁并不知道蒋离要做什么,故而只能留在屏风后头等她。   “祖母,父亲,母亲。你们大家在这里做什么?”   蒋离故作天真的走到屋内,不解的问道。还没有等蒋老太太开口,她便提前跑到了陆遥身边。   “这位先生好生眼熟。”   “这个是当初给你诊治的陆先生,你怎么会还记得?”   那时候蒋离年纪还小,按理来说,是不会有记忆的。   “我只是瞧着眼熟,原来你就是那个天天逼我喝苦药的陆先生啊。”   说完蒋离伸手轻轻的扯了扯陆遥的衣袖,撒娇般的说道。   “每日大厨房的人都要巴巴的一大清早便熬药给我送来,太辛苦了。陆先生可不要再让离儿喝药了,很麻烦人的。”   “离儿,你的药都是仁清堂小厨房的人做的,哪里是……”   蒋老太太话说到一半,一时间突然明白了过来。   蒋离的药膳是在仁清堂做的没错,但这也只是近日才开始的。从前仁清堂没有盖新厨房的时候,她的药都是在大厨房熬了专门送来的。   而汤姨娘院子小,并没有专门修建熬药用的地方。故而这几个月来她的安胎药,也是从大厨房里先熬了再送给她喝的。   “去将这几个月来负责给汤姨娘熬安胎药的人叫来,还有那熬药的罐子也都一并拿来。”   蒋离见目的达成,便怯生生的松开陆遥的手。   “祖母,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不是叫你跟苏祁哥哥在外面玩吗?”   “我发现我最爱的簪子丢了,想着估计是落在这里了。”   蒋离嘟嘴,指了指自己的发髻。   喜鹊低头找了一圈,果真在地上找到了那枚发簪。她赶紧弯腰将簪子捡起来,随即牵起蒋离的手。   “四小姐,他们还有正事要办呢。奴婢先带您出去好不好?”   “好,我不打扰祖母,父亲母亲了。”   蒋离脆生生的点头,心满意足的接过喜鹊手中的发簪,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躲在屏风后面的苏祁见蒋离出去,便也从侧门偷偷溜走了。   “这安胎药,好像是你请的大夫开的吧。”   蒋老太太低声问道,双眸盯着柳氏。   柳氏微微点头,“是,但那大夫是金陵有名的。专门为了汤妹妹的胎请过来的。母亲,莫非是怀疑我吗?”   说完,柳氏便摆出一副要晕过去的架势。   蒋江鹤咳嗽了一声,“母亲并未说是你,你干嘛如此害怕。”   “我同汤妹妹很是投缘,我们两个好的如同亲生姐妹一般。我怎么可能会害她,若是我真的要害她,又何苦等待这么长时间。”   柳氏委屈巴巴的望着蒋江鹤,轻声道。 第42章 真相浮现   “自然是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只不过此事定然要彻查。”   见柳氏又要晕过去,蒋老太太瞥了一眼刚走进门的喜鹊。   喜鹊会意,走上前拉住柳氏的胳膊, 轻声道。   “太太这是怎么了?”   喜鹊的力气不小,柳氏微微吃痛, 她抬眸下意识的摇摇头。   “我没事,我只是过于悲痛了些。”   柳氏说完, 一旁的芳角连忙帮柳氏捏肩。   “太太身子一直都虚弱, 胆子又小。”   一边捏肩, 芳角一边替柳氏解释道。   “究竟是身虚还是心虚,一切都还未可知。”   蒋江鹤冷哼一声, 甩袖道。   “妾身是什么性子,老爷应该很明白才是。”   蒋江鹤没有料到柳氏居然会回嘴, 他看过去, 从柳氏眸中流露出一丝威胁。她是在提醒自己十年前所做的事吗?蒋江鹤眉头紧紧皱起, 没再说话。   而已经出门的蒋离, 正好撞见了刚从侧门溜出来的苏祁。   “苏祁哥哥,适才太着急了, 故而撇下了你。”   蒋离连忙低声解释道, 一脸的可爱单纯。然而在苏祁心中,蒋离却远远不止她所表现的这样。   适才在屏风后面, 蒋离那坚定的眼神, 还有她故作无辜的跑进屋内所说的那番话。其实都是在有意的引导大人们去查。   苏祁心中暗自开心了一阵, 就知道长成四妹妹这样子的姑娘绝对不可能是个傻子。   “那我们现在还要回厨房吗?”   “不必了,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们还是少在外面晃悠为好。去我的小院子里玩吧,还有秋千呢。”   蒋离笑着摇摇头, 她已经将思路告诉给了祖母。祖母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查不出真相来。   在这个时代,暂时还没有掌握提炼汞的工艺。只是常年的服用炼制的丹药却极容易引发汞中毒,蒋离没有记错的话,汤姨娘的安胎药中便有一粒所谓的南仙保胎丸。至于那丸药里头究竟有没有古怪,叫陆遥一看便知了。   “好,都听四妹妹的。”   苏祁听话的颔首。   他明白此刻的蒋府正愁云密布,甚至还潜藏着一个在世家大户里屠杀无辜稚子的小人。不过苏祁自幼明白一个道理,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在宫中是如此,到了蒋府依旧是如此。   “走吧。”   蒋离带着苏祁蹦蹦跳跳的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将门关上,外头的事再一概不问。   而蒋老太太的人也很快将大厨房搜罗了个干净,汤姨娘这几个月来所用的药物也都悉数带了过来。   包括那些个负责采办药材的婆子们,也都一并立在门外,等待传唤。   那些婆子们几乎都是蒋府的老人了,平日里也甚是懂规矩,跟着蒋老太太好几十年,人品都是不错的。   陆遥将那些药材一一看过,都是正常的保胎药,并未其他问题。   然而在看到那装在匣子里所谓的保胎丸时,陆遥眉头微微皱起,低声道。   “这个是怎么做的?”   “都是张大夫自己用炉子炼制的,这些东西我们老婆子不懂。”   “是铜炉吗?”   将婆子们点点头,陆遥心中便已然有了答案。   “现下那张大夫在何处?”   “并未寻到,据说今儿出事之前便消失了。”   手下管家着急的说道,可以瞧见蒋江鹤气的脸都紫成茄子了。   若是今日找不到那张大夫,恐怕他们这几个守院子的人都别想活了。   “还不快些去找,站在这里像块木头一样。”   蒋江鹤怒声呵斥道,随即狠狠的瞪向柳氏。   “这便是你找来的好大夫,若是找不到,我先拿你是问。”   “这虽是妾身寻来的大夫,然进府之后便再为说过话了。老爷,可千万不能冤枉妾身啊。”   柳氏哭哭啼啼的说道,一张脸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蒋老太太抿唇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十年前,沈氏也是莫名死去。然那个时候的蒋江鹤可远远没有今日这般愤怒。   真的是要让他心尖上的人出事了,他才能感受到切肤的疼痛。   否则他那颗心便永远像块石头一般,不会有半分的愧疚。   “你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休要在此处装模作样。”   人在盛怒之下,是很容易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的。柳氏惊讶的捂着脸,没有料到老爷居然已经愤怒至此了。   她透过手指缝看向老太太,倘若如今屋内只有她同蒋江鹤二人,兴许她会毫不犹豫的反问蒋江鹤,当初的事情若没有他的授意,又怎么可能解决的那样干脆利落。   但是如今蒋老太太还在,她若是反问,无异于是将整件事都揭露出来。这并非是柳氏能够承担的。   “当初沈妹妹的事情……”   “不必再提陈年旧事,先将眼下的事情办好吧。”   蒋老太太开口,制止了柳氏接下去要说的话。   “妾身知道了。”   柳氏不甘心的咬牙,怯懦的应下。   ——————   傍晚时分,下人们终于找到了张大夫。然却只找到了一具尸体,横陈在护城河案上。   而陆遥也查出了那保胎丸中的确有轻微的毒素,只不过查不出到底是什么毒罢了。   死无对证,张大夫的药的确有问题。   “汤姨娘那边醒了吗?”   蒋老太太轻声问道,喜鹊摇摇头。   “还没有呢,陆先生还在施针,说是性命无虞的。”   “好。”   蒋江鹤握拳,“母亲,此事您打算如何处置?”   “汤姨娘是你的妾室,孩子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如何处置,自然你说了算。今日累了一整天,我都还没好好的招待苏家人呢。”   蒋老太太自然不会插手此事,她也不愿意再做蒋江鹤的匕首。   “母亲,可这内宅终归是您管的。”   蒋江鹤见蒋老太太起身要走,连忙跟着起身,大踏三步跟在老太太身后。   “死无对证,我也不知该如何判处。”   蒋老太太轻声说道,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佛珠串子。余光可以瞥见柳氏那张苍白的脸,眼神中分明还带着几分侥幸。   她的手脚并不干净,从给汤氏做小厨房开始便时常露出马脚。   这些年来,蒋老太太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看见柳氏闯下如今这样大的错事。   “母亲……”   “鹤儿,你已经长大了。”   蒋老太太打住蒋江鹤的话头,这些年来她帮蒋江鹤料理的事情还少么?   “是,儿子知道了。”   见蒋老太太是铁了心不愿意管这件事,蒋江鹤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张大夫的药有问题,此时有曝尸荒野。怎么想都同柳氏脱不了干系,虽没有直接证据牵扯,然张大夫是柳氏娘家做了背书的。   “老爷……”   柳氏怯生生的望着蒋江鹤,她没有想到张大夫居然死了。   分明是叫家里人给他银子叫他离开清河的,如今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将她置于险境?   “我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娶了你这么一个毒妇。”   蒋江鹤走上前,狠狠的甩了柳氏两巴掌。   这两巴掌将柳氏彻底打懵了,她甚至都顾不上哭。   屋内的下人们见状,都自觉的退下。瞬时间,屋内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媚儿那样单纯的人,这几年来跟你也是极为亲密的。汤氏跟你们柳氏比起来更是小门小户,她也做不了正妻。   你怎么心肠这样歹毒,连一个小小的女子都容不下。”   蒋江鹤低吼道,看他那眼神,写满了不屑和失望,甚至还带着仇恨的意味。   柳氏擦去眼角的泪,她无奈的撇嘴。   “我歹毒?老爷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你……”   蒋江鹤被这一句话堵住,心中的气上不去下不来。   “我当初那是为形势所迫,沈氏同媚儿能一样吗?”   “沈家虽然获罪,但那时候陛下可从来没说过要让沈妹妹一同去死。难道不是因为老爷你为了什么所谓的大义灭亲,将沈妹妹那些无心写下的字画家书送去金陵。   告诉陛下,沈妹妹同沈家一直都有联系,这才叫陛下起了疑心,决定斩草除根。”   柳氏一字一句的陈述者过往所发生的事情,她承认,那日沈姨娘生产时,她的确做了手脚。   但那时候的柳氏,从未想过让沈姨娘死。若不是蒋江鹤的威逼利诱,她又怎么可能会亲手杀了沈妹妹。   “是老爷让我的手变脏的,如今老爷您倒是开始瞧不起我这双脏手了吗?”   柳氏又问,失望至极。   “若不是我们主动将字画家书上交,倘若有一日被发现,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蒋江鹤皱眉,他便是到了如今,也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不管怎样,老爷您也是个心肠歹毒之人。如今种种,皆为因果报应。”   柳氏摇头,沈妹妹的为人大约除了她的夫君之外,无人不知了。   她那样灵气四溢,良善安乐的女子,大概变成鬼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是被枕边人一手出卖的。   而她的孩子,也差点死在了亲生父亲的手里。   如今这个人摇身一变成了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开始指责柳氏心肠歹毒,没有容人之量了。   “你敢说出去我不会叫你好过、”   蒋江鹤听了柳氏这话,忽而心中有些发慌。   柳氏抬眸,“老爷放过我,便是放过你自己,放过蒋府的百年清誉。” 第43章 为什么不陪我去骑马?   牺牲沈姨娘, 乃至于牺牲蒋燃蒋离,都是为了保住蒋府的清誉。   蒋府几百年来,能够横跨几朝屹立不倒, 便是因为天下人皆推崇他家清正之风。名誉二字,对于世家大族而言, 胜于一切。   柳氏是在明明白白的威胁蒋江鹤,她敢撕下脸皮, 毁掉蒋府。   “你的孩子, 也姓蒋。”   蒋江鹤怒声说道, 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柔弱无骨的柳氏,如今居然如同刺猬一般。   “倘若孩子们的母亲成了被休弃的下堂妇, 他们便是皇子皇孙也终究会被人唾弃。”   柳氏看的很明白,子凭母贵。倘若她不再是蒋江鹤正妻, 那月儿泽儿也就只能空有一个蒋家子女的头衔, 风光不再了。   “好啊, 好啊, 好啊。”   蒋江鹤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几个字来。   “你放心,我不会休妻。但你从此之后也不再有资格抚养孩子们, 也不可以再踏出自己院子一步。”   “老爷这是要囚禁我?”   柳氏哭着问道, 不能再见孩子们,对于她来说莫不是一种折磨。   “自然不会囚禁你?难道不是因为你一心问佛, 不愿再理世事吗?孩子死在你手上, 不多抄录几份往生咒怎么对得起你这颗装出来的慈悲心肠?”   蒋江鹤冷声问道, 说的话再明白不过。   这男人的眼中看不出丝毫的留恋,除开厌恶和愤怒之外,柳氏看不出其余的情绪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当初执意要嫁给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哪里来的信心, 觉得自己能够得到夫君的宠爱。   最终,还不是落得一个傀儡活该有的惨痛下场。   “老爷放心,我们夫妻同心,妾身也会把您的那一份抄录完的。”   柳氏狠狠的擦去脸上的眼泪,冷声说道。   ————————   学堂内,青翁敲了敲走神的蒋月,厉声道。   “你今日是怎么了?这般的心不在焉?今年你虽不能同你弟弟一起科举,然两年后的女官选举你是能去的。”   蒋月回过神,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心口,“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心神不宁,大抵是昨晚没睡好。”   “好好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青翁叹了口气,孩子们越长越大,心事自然也是越来越多的。   这些年轻人的情思最容易影响读书,很应该杜绝。   “老师放心,我并未想其他的。”   蒋月抿唇,低下头继续看书。   坐在他身边的李郅皱眉,趁着青翁不注意,捏了个纸团子丢到蒋月面前。   蒋月赶紧伸手将纸团捏在手中,生怕被青翁瞧见。   青翁转了两圈后,复又重新坐回去。这时候蒋月方才敢将书本立起来,偷偷的打开纸团。   “明日带你去骑马。”   蒋月撇嘴,她才不想去骑马呢。也不知道李郅是怎么回事,老觉得她很喜欢骑马。   “不去。”   蒋月向李郅对了个口型,随即将纸团子撕碎,随手压在笔洗下面。   李郅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这臭丫头总是这般的不知好歹。清河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让自己带去骑马,偏生这个丫头不愿意。   蒋燃和蒋泽互相对视了一眼,蒋燃抖了抖眉毛。   “他们又在传纸条了。”   说完,蒋燃默默的翻了一页书。   蒋泽无奈的叹了口气,姐姐总是说讨厌李郅,但是每次还不是会跟李郅说话。女人,总是口是心非的。   “好了,今日就先上到这里吧。”   青翁敲了敲桌面,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是时候去夜钓了。   蒋月叫丫鬟们收拾好东西,转身就打算走。今日真的总是心神不宁的,感觉出了什么事一般。   所以她很想抓紧时间回院子看看,毕竟今早的时候,汤姨娘一直在喊肚子疼呢。   “你等等。”   没料到李郅却像个愣头青一般的站起身,拦住蒋月。   “做什么。”   蒋月皱眉,好看的眼睛带着怒意。   “明日放假,你是有别的安排吗?”   “青翁放假不代表咱们能放假,这几日我都要陪着弟弟们温书。你若是一心想着玩,自己去便是了。”   蒋月伸手想要推开李郅,然而李郅如今十六了,早就已经生的精壮。再加上他勤于锻炼,力气大的惊人。   岂是蒋月能够推得动的。   看见李郅如同一道铜墙铁壁般挡在自己面前,蒋月回头,瞪着自己的两个弟弟。   “你们就这么看着姐姐受欺负吗?”   蒋泽同蒋燃站在一起,两个人都抱着手中的书册。随即蒋燃连忙弯腰,“哎呀我好像有一只笔掉了,我先找找,你们聊着别管我。”   蒋泽也一拍脑袋,“适才有张策论不知道飘去哪里了。”   一边说着,蒋泽一边往屋子的角落走去,同样也蹲下身子。   李郅挑眉笑笑,“你的这群弟弟们不会帮你的。”   “本小姐用不着他们。”   蒋月叹了口气,随即看向李郅。   “你到底想干什么?”   “本公子方才不是说了吗?要带你去骑马,是我父亲托人从漠北带回来的,上好的汗血宝马。   你小姑娘家家的,在清河就没出去过,我带你见见世面,可千万别太感激。”   李郅对旁人都是冷漠的,却只有在蒋月面前,话多的很。   “我不喜欢骑马,我要跟你说多少遍。”   蒋月无奈的捂脸,这八年来,她已经跟李郅说了无数遍。自己不喜欢骑马,不喜欢蹴鞠,不喜欢打马球,也不喜欢射箭。   可偏生这个臭小子总是听不懂,非要带着她上树下河。   “这次不一样,那是我父亲专门从漠北送来的。”   李郅摇摇头,再说了,马上就是蒋月的十五岁生辰。   “好好好,我答应你。明日一早我定然陪你去,但是你能不能先让我回去。”   蒋月无奈的叹出一口气来,为何李郅在自己面前这般的幼稚无理。   “拉勾。”   李郅伸出小拇指,一脸得意。   “你怎么像个傻子一样难缠。”   蒋月嘴里嫌弃,却还是迅速的伸出手勾了勾李郅的小拇指。   “好了我没时间跟你墨迹了,蒋泽!赶快滚出来,我们一起回去看看母亲。”   母女连心,蒋月总觉得心中不安。   蒋泽被姐姐这么一吼,吓得赶紧站起身。   “走吧走吧,跟姐姐走。”   “二哥儿,那策论还没找到呢、”   蒋泽身边的书童不解的问道,却被蒋泽狠狠的瞪了一眼。   “说你傻,你还真的是傻啊。”   “什么意思?”   书童摇摇头,然而主子已经快步离开了。他也来不及多想,赶紧跟着跑了上去。   两姐弟一前一后的往回走,一路上蒋月气鼓鼓的。   她生的艳丽,如同一朵盛放的芍药花般,如今生气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   “适才你怎么不知道帮我说说话。”   “李郅那个身板,我也打不过啊。”   蒋泽赔笑着,再说,李郅同姐姐吵了这么多年,他们也不敢贸然插手。   “这可是在蒋府,我们自己的地盘。若是李郅真的敢动手,难道咱们还能怕他不成?”   蒋月转头剜了蒋泽一眼,自家弟弟真是一点担当都没有。   “那可说不准,李郅厉害着呢。这几年清河城中,哪家的纨绔他没揍过。”   李郅虽说落魄,但行为却出格的很。   在街上若是遇到叫自己不爽快的人,出手便是一拳,不顾任何情面。   南安太妃为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可也没见李郅有半分收敛。   如果说李郅是清河城中的大老虎,那蒋月便是那个唯一一个敢拔老虎胡子的人。   “有我在呢,他怎么敢揍你。”   蒋月伸手拧了蒋泽一把,蒋泽吃痛却又不敢喊痛。委屈的低着头,“姐姐你这么厉害,自己动手不就可以了吗?”   “那我要你干什么吃的。”   蒋月真是不知道蒋泽这个脾气像谁,真是越长大越像个老头。   不管什么事情都没办法激起他的情绪,除了青翁批评他的文章。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回去。”   按理来说,今日蒋泽还没有到回内宅的时候。   “不知道,我总感觉母亲好像出事了。”   蒋月摇摇头,她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情绪。但总归是要回去看看才能安心的。   进了后宅,一路上的下人们看见她都眼神怯懦,不敢同她对视。就连最基本的问安都没有,一路走过来,蒋月越发慌张。   直到走到院门口,看见了守在门口的几个家丁。   以往来说,内宅是绝对不会出现家丁的。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蒋月走上前,端出自己嫡长女的派头来。   “见过大小姐,二少爷。我们也是奉老爷的命令在此处看守。”   那群家丁皆是蒋江鹤的近卫,行事稳妥,从来只听蒋江鹤的话。   “我若是要进去呢?”   蒋月心中暗道不好,隔壁院子寂静无声,如果没猜错的话,一定是汤姨娘腹中的孩子出了问题。   “没有老爷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   蒋月料到会是如此,便不打算再同这群下人们纠缠。如今,还是先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父亲在何处?”   “就在隔壁,大小姐进去之前可要想好了。老爷如今并不算开心。” 第44章 一见钟情   蒋月冷冷点头, 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蒋泽。   “你就在外面等着。”   说完,蒋月将手中书册丢给蒋泽。   蒋泽叹了口气,只能眼睁睁的目送着蒋月进屋。   汤姨娘的院子从前都是热热闹闹, 繁华精致的。但是近日,蒋月走进院中, 却觉出了一股物是人非的苍凉之感。   并且一踏进门便闻到了血腥味,虽然不重, 但蒋月的心却越来越沉重。   走到门口, 还能够听到丫鬟们的抽泣声。   “大小姐, 您怎么来了。”   原本正在抹眼泪的丫鬟看见蒋月连忙站起来,轻声问道。   “我来瞧瞧汤姨娘, 父亲是在里面吗?”   丫鬟颔首,“您进去吧, 老爷在呢。”   说完, 丫鬟将门帘掀开。透过掀开的门帘, 蒋月能够看见父亲的身影在地面上拉的很长, 看上去很是落寞。   蒋月轻轻的走进去,绕过屏风, 瞧见了躺在啵啵床上面色苍白的汤姨娘。   看着她平坦的腹部, 蒋月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书念完了?”   蒋江鹤没回头, 冷声问道。   “嗯, 下学便往回走了。父亲, 母亲的院门口为何被人围住了。”   蒋月颔首,轻声说道。   她很害怕蒋江鹤,严厉的父亲虽然并未责骂过自己,但那股威严却始终可以影响她的心情。   “你猜猜看呢。”   蒋江鹤轻笑一声, 蒋月这样聪明,她怎么可能看不懂。   “汤姨娘腹中的孩子是没了吗?”   蒋江鹤颔首,“是你的弟弟,刚出生便没了气息。中毒身亡,毒是那位张先生下的。”   蒋月身子一颤,张先生是母亲专门请来的。   “母亲若真的想害人,何至于用这般直接的法子呢?”   张先生害人,那众人首先怀疑的便肯定会是母亲。蒋月相信,自己的母亲不会这么愚蠢。   “只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   蒋江鹤侧目,看向蒋月。   立在屏风之前的大女儿,已经生的亭亭玉立。清河城中出了名的才女,便是在整个南国都是风头正盛。   如今虽然才十五,提亲的人家都已经排出了一条街开外。   她聪慧,此时也无比的冷静。   “你母亲已经承认是她所为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我想去见见母亲,跟弟弟一起。”   蒋月捏着衣角,她没哭也没闹,叫蒋江鹤有些心寒。   在他看来,蒋月丝毫不在意那个死去的弟弟,反而一心只想着一个杀人凶手。这样的孩子,怎么配做他的嫡女。   “你去吧,没什么事就不要再来打扰了。”   蒋江鹤挥袖,极为无奈的说道。   “谢过父亲。”   蒋月颔首,她却并未直接离开,而是立在原地,轻柔的说道。   “逝者已逝,还请父亲保重身子,切莫过于伤心。孩子,以后会有的。”   蒋江鹤听了此话,却未曾感觉到丝毫的安慰。只觉得蒋月冷漠无情,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此事与你无关,滚出去!”   蒋月叹了口气,转身没犹豫,匆匆走出了院子。   ——————   柳氏在屋内,身边只剩下了芳角一人。   芳角面色平静,她跪在身侧,帮柳氏敲打着木鱼。   听到开门的动静,柳氏的眼皮动了动。怎么,蒋江鹤这是良心发现了,居然还会过来瞧自己。   柳氏转头,看见的却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她没说话,眼泪却径直流了下来。   “母亲。”   蒋月低声唤了一句,身后的蒋泽却一言不发。   “你们可千万别听外面的人瞎说啊,母亲在里面只是为了礼佛。”   柳氏赶紧解释道,她很害怕自己在孩子心中的形象毁灭。   “不必解释了,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蒋月蹲下身子,看着母亲满面的泪痕,她用帕子轻轻的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   “我从前就跟您说过,先将自己的院子收拾好了再说。为何您还是要这般做,您可曾想过这样做被发现的后果。”   柳氏不喜欢汤姨娘这件事,蒋月一早便有所发觉。   她也并非没有旁敲侧击的提醒过柳氏不要做那些事情,只不过如今看来,柳氏却没有听进去过一句。   “我自然想过,只不过被发现也没什么。”   柳氏笑笑,她如今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蒋江鹤那样的人,只要自己和柳氏对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自己就绝对不会有事。更何况,自己手上还有他的把柄。   “没什么?弟弟马上就要科举了,你觉得他还能够心无旁骛的去考试吗?   我也马上就要议亲,到时候谁帮我出面?莫非要让汤姨娘帮我一个嫡女议亲?”   蒋月问道,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柳氏诧异的看着蒋月,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孩子居然是来责问自己的。   “你一心想着自己,可曾想过母亲我的处境呢?”   柳氏哑着嗓子问道,心中悲痛一时涌上来。   “您是正妻,风光无两。父亲同您相敬如宾,我同弟弟也向来都是争气的。母亲,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蒋月摇头,她不解的问道。   “泽儿,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柳氏看向站在身后一直没说话的蒋泽,失望的问道。   蒋泽张了张嘴,低下头。   “在泽儿看来,杀人凶手应该以命抵命。只不过您是我的母亲,亲友避嫌,我无话可说。”   “你比你姐姐还要心狠。”   柳氏痛苦的说道,浑身颤抖不已。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精心栽培的两个孩子,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替她着想。   “母亲,不管怎么样,杀人都是不对的。”   蒋月不解的看着柳氏,母亲为何总是一副不满足的样子。   “你们的父亲从未爱过我,我在这个蒋府从未有过权力。我身为正妻,被人唾弃,被人嘲笑,你们却问我有什么难处?”   柳氏指着自己的心口,语气凄凉。   “不让您掌管后宅,还不是因为学堂的事情。您并没有这个能力,又何苦执着?”   蒋月默默的叹了口气,母亲在她眼中便如同一只撞进死胡同的盲人,自己想不开罢了。   “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整个蒋府就没有人理解我吗?”   柳氏痛苦的看着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子女,怒声吼道。   一旁的芳角赶紧站起身,拉开蒋月和蒋泽。   “姐儿哥儿还小,有很多事情自然是想不明白的。太太您今日也已经非常累了,你们先出去吧。”   蒋月和蒋泽异口同声的叹了口气,“母亲,你若是总是这般想,那只能是让自己越发痛快。   也会影响咱们蒋府的风气,您还是就在此处静心礼佛吧。”   蒋月说完这一番话,拉着蒋泽便往外走。   “滚出去!从今以后,不要再说是我的孩子!”   柳氏此生唯一一次这般怒声大吼,她从未想到,自己居然会对亲生孩子这般的失态。   芳角赶紧猛地关上房门,只希望哥儿姐儿没有听见适才的那句话。   随即芳角转过身,轻轻的拍打着柳氏的后背,低声劝慰道。   “孩子们都还小,再者说他们也并不了解全貌。太太您如今还是先好好养精蓄锐,不要再想旁的了。”   “小?一个都要议亲了,还有一个马上就要去科举了。他们不是还小,只是不愿意理解我一个深闺妇人罢了。”   柳氏失望至极,她已然哭不出声,只能干笑两句。   “这世上唯一了解我的人,只有立春。”   芳角听到这句话,吓得浑身一抖。   立春不是已经死了吗?柳氏如今居然开始怀念起死人了,莫非太太是想……   “太太,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如今不过只是同老爷有些嫌隙罢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柳氏摇头,随即她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张纸。   “今天晚上,你拿着这张纸条去后巷找秋分的娘老子。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芳角犹豫的接过那纸条,轻声说道。   “太太,您究竟打算做什么?”   “你去做就好了,多余的话你不要再问。”   柳氏默默的跪在地上,自己敲起了木鱼。   芳角将纸条放进了袖中,她皱眉,转身走了出去。   ——————   蒋月拉着蒋泽往外跑了很久,直到已经远远的离开了院子,跑到了湖边。   望着月色下静谧的湖面,蒋月松开拉着蒋泽的手,蹲在地上大声的哭了出来。   “姐姐。”   蒋泽蹲下身子,轻轻的伸手抱住蒋月。   “姐姐。”   “你说母亲为什么要那样做,她怎么可以杀人呢。”   蒋月哭的厉害,她这辈子都没有这样伤心过。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母亲实在是太讨厌汤姨娘了吧。”   蒋泽摇摇头,他虽然读书读得多,但是对于这些人情世故却是一窍不通。   “母亲可以不喜欢汤姨娘,但却不能够杀人。”   蒋月压着嗓子说道,她向来都觉得自己是整个南国最为耀眼的明珠。   不管是样貌,身世,还是才气,整个南国便是连公主都比不过。   但是如今,她却突然有了一个杀人犯的母亲。   那么她所有的那些闪光点,全部都化作了碎片。她没办法昂首挺胸的在世人面前做一个骄傲的世家大小姐,从今往后,她的身上有了一个最大的污点。   “姐姐,这件事不会说出去的。”   蒋泽明白蒋月心中在想什么,他轻声劝慰道。   “但我自己知道。”   蒋月狠狠的擦去自己的鼻涕,咬着牙说道。   “没事的,我们自己不要去想就好了。”   蒋泽心中也颇为难受,但是他清楚,他如今是男子汉。出了事情一定要挡在姐姐前面,千万不能比姐姐还要崩溃。   “怎么能不去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蒋月摇摇头,大声哭道。   “这是谁在哭啊。”   不远处,从廊亭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声。   蒋月皱眉,她赶紧伸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拉起蒋泽的手。   “糟了,是蒋离。不要说话,我们偷偷的溜走。”   蒋月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在蒋离这个蠢丫头面前失态的,但是她没有来得及离开,蒋离已经提着宫灯蹦到了她们两个人面前。   宫灯提在蒋月的脸上,继而从灯后面冒出来蒋离那张天真的小脸。   “大姐姐,二哥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又背着我吃好吃的呢。”   “不要你管,都这样晚了,为何你独自一人在湖边。小心我告诉祖母,让她骂你。”   蒋月威胁着说道,伸手将宫灯拨开。   “没有啊,我不是一个人。我跟苏祁哥哥一起出来捉萤火虫。”   话音落下,苏祁也走了过来。   苏祁?蒋月皱眉,不解的看过去。   在看见苏祁的一瞬间,蒋月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停滞了一下。她默默的点了下头,随即迅速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这位是?”   苏祁没有感受到蒋月的紧张,他弯下身子,不解的看着蹲在地上的两个人。   他们的穿着打扮跟蒋离差不多,应该也是蒋府的子女吧。   “这位是蒋月,我的大姐姐。这位是蒋泽,我的二哥哥。他们白天都在学堂念书,故而没同你见面。   这个是苏祁哥哥,便是金陵苏家的公子。好像跟大姐姐你是一年的。”   蒋离小嘴叭叭的说着,倒是将几个人的关系说的清清楚楚。   “我是一月的生日。”   蒋月轻声说道,苏祁笑了笑,随即拱手。   “那我也要叫你一声大姐姐了,我是八月。”   “嗯。”   蒋月点头,不知道为何,跟苏祁说话总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位蒋泽,便是先前姨祖母说的今年便要参加科举的弟弟了?”   苏祁对蒋月兴趣不大,他转头看向了蒋泽。   蒋泽生的沉稳,看上去便是个颇为稳重的读书人。   “正是他,我二哥哥可厉害了。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大姐姐啦,大姐姐,你怎么好像哭了一样。”   蒋离不解的凑上前,伸手摸了摸蒋月脸上还没有擦干净的泪水,担忧的说道。   “我没事,这是露水。”   蒋月推开蒋离的手,不耐烦的说道。   “该不会是背着我偷偷喝酒吧。”   蒋离鼓起嘴,颇为生气的说道。 第45章 突如其来的启蒙   蒋月挑眉, 走上前一把抓住蒋离的下巴,低声道。   “莫非你还背着我们吃酒不成?”   蒋离连忙赔笑,“我哪敢吃酒, 这不是怕姐姐你不高兴,在此处酗酒吗?”   蒋月放下手, 看来母亲的事连蒋离这个傻子都知道了。也是,恐怕整个蒋府她同蒋泽是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   “姐姐, 我们去捉萤火虫吧。”   蒋离见蒋月神色黯淡, 连忙一把抱住蒋月的胳膊。   “我对那个没兴趣, 你们自己玩吧。”   蒋月哪有心情,她适才都还没哭痛快呢, 就被蒋离这个傻子打扰了。   “苏祁哥哥很会捉萤火虫的,你就当做是陪客人嘛。”   蒋离摇摇头, 一副非要缠着蒋月的架势。   苏祁连忙颔首跟着说道, “是了, 若是大妹妹能赏脸的话便是最好了。”   蒋月看向苏祁, 不得不承认,她无法拒绝苏祁的请求。心中犹豫了片刻, 着实是受不了苏祁那殷切的眼神, 只得点点头。   “别太晚了就是。”   “好。”   蒋府后院大的惊人,此处更有修竹茂林。平日里便是巡夜的婆子们都懒得过来的地方, 萤火虫却漫天飞舞。   蒋离也是误打误撞发现的这里, 如今四个孩子一同走着, 比平时她自己一个人来热闹多了。   “看,那里有好多。”   蒋离踮起脚,将宫灯挂在一旁的树枝上。   “苏祁哥哥,你快去呀。”   苏祁还是头一次干这个, 手中拿着粘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蒋月瞧着他如此笨拙的样子,非但没嘲讽,反而是接过蒋月手中的杆子跟了上去。   “四妹妹,你说的来捉萤火虫,为何自己不去了。”   蒋泽见蒋离就站在原地瞧着,遂凑上前去低声问道。   “二哥哥,你同大姐姐不高兴。”   蒋离转头,眸中满是关切。   “嗯。”   蒋泽颔首,就连蒋离都能看出他们两个的情绪。   “那你也去捉吧,捉的不捉得到萤火虫不重要,重要的是离儿希望哥哥姐姐们开心。”   蒋离特意备了三根杆子,原本想着直接去找两兄妹。却没料到在路上撞见了,也算是有缘。   蒋泽感动的接过那根杆,都说女儿家是小棉袄,从姐姐身上虽然看不出这个特质,但四妹妹却是实实在在暖了他的心。   “去吧,二哥哥,跑一跑什么事便都忘了。”   蒋离推了推蒋泽,轻声说道。   “嗯。”   蒋泽也跟了上去,三个人穿梭在花丛中。大片大片的萤火虫纷飞而起,众人衣衫似乎能发光般,在夜色下变成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蒋离站在原地,俊男美女站在一处的画面是如此的美好。   只不过她却有些愁上心头,她的生母是柳氏所害。而如今的柳氏也是因为祖母的纵容才一步一步的闯下这样的大祸。   便是那张先生的死,大抵也是祖母所做。   蒋月和蒋泽都不傻,倘若他们日后得知这些事,那自己还能够同他们做毫无嫌隙的兄弟姐妹吗?   ————   “这里的都捉不到,我去那边走走,墙边总是不好躲的。”   苏祁低声道,随即蹑手蹑脚的往墙根处走去。   蒋月听了,也提起裙子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墙边,却未曾想到竟会听到这样奇怪的声音。   那墙后,似有二人喘息。女的声音更大些,像是被人打了一般,然听上去却并不痛苦,反而……叫的让人有些酥麻。   苏祁下意识的停下脚步,他年纪虽不小了,家中却还没给他安排通房丫鬟。   蒋月更是呆住,比起苏祁来,她更加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   兴许是哪个丫鬟小厮在此处躲懒呢,听着声音倒是熟悉。还不如去瞧瞧,看看到底是谁,在做什么。   这样想着,蒋月干脆走了上去。   那墙根上方有一处圆形窗户,上头的玻璃早碎了,只爬了些杂草。   蒋月身量高挑,轻轻松松便透过那窗户看了过去。   不看不要紧,看完之后蒋月刹那间便软了双腿。   一男一女,未着寸缕,就那样在地上……   蒋月捂着脸,她虽不是太懂,却也能看见那些个平日里没瞧过的东西。尤其是男子的……蒋月几乎快要哭出来。   苏祁连忙跑上前,“怎么了?”   声音不大,却足以叫墙后两个动情之人听见。   “完了完了,有人在。”   他们仓促的说着,随即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祁再去看时,只瞧见了两个光溜溜的背影。顿时他明白了蒋月为何会这般,一时间苏祁的脸也涨红了。   “大妹妹……”   苏祁还在思量该如何开口,蒋月瞪了他一眼。   “此事就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若是说出去了,我不会饶了你。”   “你放心,我不会……”   苏祁摇摇头,蒋月漂亮的脸蛋此刻红的如春日里的花似的。她甚至都不敢去看苏祁,因为总是会想起方才瞧见的画面。   一时间又羞又恼,她跺了跺脚。   “咱们府上也是越来越没规矩,很应该好好管管才是。”   说完,蒋月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   苏祁点点头,他也羞的厉害。   “咱们回去吧,若是呆久了,只怕他们会找来。”   蒋月起身,将帕子随意丢在一旁。   “你放心。”   苏祁跟在蒋月身后,低声说了句。   “嗯,不要再说此事了。咱们就只当没发生过。”   蒋月颔首,快步走了出去。   蒋泽原本正打算进去找,见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出来,看上去还有些奇怪。于是便跑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里面没有萤火虫吗?”   “没有萤火虫,什么都没有。回去吧,不早了。”   蒋月瞪了蒋泽一眼,将书中的杆子丢给他。   蒋泽不明白姐姐为何又生气了,他走到苏祁身边,“没事吧?”   苏祁摇摇头,也学蒋月将杆子递给蒋泽。“不早了,先回去吧。”   蒋泽捧着三根杆子,一头雾水的跟在后头。   萤火虫是一只没抓到,反倒是两人都一脸的不痛快。   蒋离不敢问,于是便就这样先行散去了。   蒋月没再回柳氏的院子,她干脆在仁清堂住了下来。   晚上,她独自一人躺在榻上,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总是会忍不住的想起在那墙根处听到见到的事,她狠狠的拍了拍床,今日也不知道是触了什么霉头,竟出了这么多叫人恼火的事。   次日清晨,蒋月盯着疲倦的脸同蒋老太太蒋离一起用膳。   “月儿这是怎么了?昨儿不是睡得很早吗?”   蒋老太太还不知道蒋月经历了什么,开玩笑般的问道。   蒋月放下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   “祖母,咱们府上的规矩应该好好立立了。尤其是晚间,巡逻的婆子们都过于怠慢了。”   “你怎地今日突然说起这个?”   蒋月甚少会插手内宅的事,今日倒是格外不同。莫非是因为柳氏,故而故意跟蒋老太太找茬不成?   “孙女不过是偶尔会瞧见一些婆子偷懒耍滑罢了,并未有其他的缘故。”   蒋月心烦意乱的搁下碗筷,低声道。   “月儿,你母亲的事……”   蒋老太太爱惜晚辈,她不希望蒋月因为柳氏走歪路,故而打算苦口婆心的劝导一二。   “母亲的事我明白,我读书多年,心中是有一杆秤的。母亲错了便是错了,我适才所说的,也并非是为给母亲出气。”   蒋月聪慧,一眼看透老太太的意图。   “不是就好,月儿不愧是咱们蒋府的大小姐。”   蒋老太太松了一口气,笑着道。   “不过祖母,我适才所说的,您还是要仔细听进去才是。”   “好,依你。今儿我便叫那些婆子们过来听训,定然是要叫他们好好巡逻看守。”   蒋老太太颔首,却并未当一回事。   这府上的管事婆子们偶尔偷懒是极为平常的事,蒋老太太也明白不能将下人们管束过严,否则他们心生怨恨,自然也就不会心甘情愿卖命了。   故而今儿蒋月虽然正儿八经的在建议,在老太太眼中,却只当是一只路过飞燕,未曾放在心上。   早膳用罢,李郅的小厮正巧过来找人。   “既然郅儿寻你出去玩,你便去吧。”   蒋老太太低声说道,一旁的蒋离也跃跃欲试的瞧着祖母。   “听闻李郅哥哥得了一匹上好的马,我也想跟着一起……”   “你去做什么?莫非你会骑马?”   蒋老太太冷声问道,蒋离怯生生的摇头。   “孙女不会。”   “还是说你已经想好了十岁生辰礼拿什么出来?”   “孙女也没有。”   蒋离缩回脖子,再也不敢提出门的事。   “月儿,你自出去玩,带上你的两个弟弟。还有祈儿,他刚来清河,你多带着他们去逛逛。”   蒋月一听到苏祁的名字,下意识的皱眉。昨夜苏祁应当也瞧见了那件事的,也不知道他如今缓过来没有。   “嗯,孙女知道了。”   苏祁一听说要出门玩,心中自然是欢喜的。然一听说蒋离不去,刹那间便失去了兴致。   “四妹妹若是不去,那我便在府中陪着她就是。”   “你陪着她做什么?她还小呢,还有许多事没做完。”   蒋老太太摇摇头,无奈的说道。   “四妹妹一人在府中自然是孤单的,我若是陪在她身边,她便也就有玩伴了。”   苏老太君听了,一双眼眯成缝。   “我说什么来着,我家孙儿就是喜欢你小孙女。”   蒋离捏了捏衣袖,害羞的低下头。   “罢了罢了,我也不好做恶人。一起出去吧,多派几个人跟着。”   蒋老太太叹了口气,南朝于男女之妨并不看重。   更有女子上朝为官的,故而姑娘们出门也能同男子们一样。   一开始的蒋离还以为自己要裹脚,出门也要戴帽子,担忧了好一阵子呢。不过还好,她也算是幸运,穿到了一个没有受到程朱理学束缚的时代。   “我去更衣。”   蒋离刚做了一身劲装,正愁没机会显摆呢。如今倒是个好机会,便巴巴的去换了衣裳。 第46章 李郅原本只想约蒋月一人……   李郅原本只想约蒋月一人出门玩, 却没料到,一来便来了五个。   他皱眉,罢了罢了, 只要蒋月来了就行。   清河的马球场,素来是各位达官显贵们最爱的去处。纵然是没有马球会, 众人也会带着丫鬟婆子们来游玩。   此处有极为宽阔的草场,草场旁小溪潺潺, 更有古钟高塔。酒肆茶楼设在两岸, 便利安逸。   李郅的马儿就系在草场专设的马厩中, 他看着蒋月,低声道。   “今日你一定要好好瞧瞧我那匹马才是。”   蒋月翻了个白眼, 她牵着蒋离的手,一心的却想着河边那卖糕点的铺子。   “本小姐今日愿意陪你来已然是给面子了, 我可不想骑马。”   “你今日来了, 不骑马怎么行。”   李郅摇头, 一手拉住蒋月的手腕。   蒋月的反应却比平日里要激烈些, 她狠狠的打开李郅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男女有别,怎可动手动脚。”   “我说蒋月, 你是不是脑子撞到门了。”   李郅皱眉, 不解的看着蒋月。今日的这位大小姐,怎的像个傻子般。   “懒得同你说话。”   蒋月摇头, 转过身想走, 却被李郅一把扯住衣袖。   “今日你定然要去骑马。”   说完, 李郅便直接将蒋月硬生生给拖走了。   苏祁原本还想管管,却被蒋离伸手拦下。   “他们二人从小便是如此,咱们不必管。”   苏祁只得点点头,蒋离既然都这么说了, 想必是真的吧。   “你们去骑马,我要去买糕点吃!”   蒋离乐的拍手,带着丫鬟婆子们便跑了。   “苏祁哥哥,那里正好有书楼。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同我们两兄弟去楼上论道作诗、”   “自然不嫌弃。”   苏祁虽然很想跟着蒋离,但蒋泽已经率先开口了,他也不好拒绝,遂点点头,跟着两兄弟一同上了书楼。   “小姐,你慢些跑。绒华堂的糕点多着呢,不会被旁人买完的。”   蒋离笑着点点头,朗声道。   “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早些去便能吃的更多些。”   她一边说话,一边回头望,一不小心便踩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踩上去软踏踏的,蒋离暗道不好。她低下头,果真是一个人。   “小姐!”   “是个男子。”   蒋离蹲下身子,她方才那一脚应该是结结实实踩中了人家的胸口。该不会一脚给踩死了吧……   她皱眉,伸手掀开那男子脸上凌乱的头发。   瞧上去也不过才十六七岁的模样,脸上却满是血污,瞧着吓人。   “还活着吗?”   丫鬟谷雨紧张的问道,她也是个胆子小的,压根不敢往前走。   “应该还活着吧。”   蒋离怯生生的说道,伸出手摸了摸那人的鼻息。没料到还没挨到呢,那人却突然动了。   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吓得蒋离惊叫出声。   “小姐!你这贼人,还不快些放开我家小姐!”   谷雨连忙大声嚷道,虽然喊得大声,却动都不敢动。幸好跟在蒋离后面的婆子们赶了过来,见状连忙一把扯开那人,将蒋离护在身后。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乞丐,小姐你不必害怕。”   “水……”   那人却低声念叨着,声音听上去格外心酸。   蒋离低声道,“若真是乞丐,怎会身上全是血污呢。”   “奴婢们也不知,小姐您没被吓着吧?”   “我没有,只是此人瞧上去可怜极了。陈嬷嬷,你叫几个人送他去医馆可好?”   若是没有踩上便也罢了,可如今既然蒋离瞧见了此人,便断然没有直接舍弃他的道理。   “小姐总是这般的善良。”   陈嬷嬷叹了口气,这路上每年冻死饿死的人不在少数,小姐若是想救的话,又哪里救得过来呢。   “陈嬷嬷,你就送他去吧。能救一个是一个啊。”   蒋离扯了扯陈嬷嬷的衣袖,撒娇般的说道。   “行行行,奴婢听小姐的话。你们几个跟着我,其余的跟好小姐。我送他就医之后,自会过来寻你们。”   “是。”   陈嬷嬷挥了挥衣袖,便上来了几个人将那少年抬起来。   蒋离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们离开。   没人看见,被人扛在肩上的少年微微睁开了眼。他看清楚了身后一身劲装的少女,虽说穿的爽利,一张脸却如同娃娃般,眼中更是擒着泪水。   似乎是在,可怜他?   少年微微扯了下唇角,晕了过去。   “小姐,咱们还去吃糕点吗?”   谷雨伸手扶住蒋离的胳膊,轻声问道。   蒋离回过神来,“当然要去,否则今日不就白出来了。”   在府中,蒋老太太对她的吃食管的比较严。故而她每次出门时,定要吃个尽兴。   虽说路上遇到了一个不太愉快的插曲,但没人可以阻止她干饭。   “奴婢也很久没吃了,正馋着呢。”   谷雨笑吟吟的点点头,主仆两个又立马脚步欢快的往铺子走去了。   这厢蒋离吃的痛快,那边的蒋月却格外苦恼。   “我说了我不喜欢骑马。”   蒋月实在不明白,她究竟要怎么跟李郅解释,自己是真的不爱他的骏马。   “我这马,你仔细瞧瞧,这个鬃毛,这个长腿。”   李郅颇为不理解的望着蒋月,为何她竟然没有办法欣赏自己最爱的马驹呢?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蒋月原本就心中郁结,又碰上李郅这般愣头愣脑的人,心中越发不快。   就在李郅要带她上马的时候,蒋月没忍住狠狠的踢了李郅一脚。   李郅皱眉,他自然明白蒋月不开心。   柳氏的事情,就算是迟钝如他,也知晓一二。   “你试试看,兴许会开心些。”   李郅软下语气,低声劝慰道。   看着他示弱,蒋月的怒火也消散了些。她皱眉,不情不愿的点头。   “我先跟你说好,我只试一下。若是不舒服,便立马让我下来。”   “那是自然。”   李郅颔首,扶着蒋月上马。   刚骑上去,蒋月便被吓了一跳。这马还有些漠北的脾气,故而在蒋月上马时高高的扬起了前蹄。   蒋月吓得往后仰,手没能成功的抓稳马绳,径直的从马上摔了下来。   还好李郅眼疾手快,躺在地上接住了蒋月。   蒋月吃痛,越发愤怒。   “我都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喜欢骑马。日后不要再让我骑马了,我也很讨厌你,世子爷!”   蒋月站起身,狠狠的拍了拍自己衣裙上的灰尘。   她所爱的不过只有诗词歌赋而已,而这位李郅每每都像个莽夫。   “这只是意外,你听我解释。他之前并非这般的不听话。”   李郅连忙解释道,然而蒋月却不愿再听,带着霜降并一众丫鬟利索的走了。   “世子爷,还是算了吧。”   李达低声说道,看着世子爷追姑娘,他们看着都着急。   “什么算了,绝对不可能算了。”   李郅瞪了李达一眼。   蒋月怒气冲冲的往前走,霜降一边跟着,一边用帕子擦蒋月后背上的灰尘。   “蒋泽他们去了何处?”   “他们去书楼对诗了,今日还有杨家人在呢。”   杨家大小也是个侯爵,平日里同蒋府关系也还算不错。   杨家大郎今年已然十八,是准备同蒋泽一起参加科举的,名叫杨子轻。   “杨子轻那个草包?也好意思对诗了吗?”   蒋月不屑的笑了一句,带着霜降往书楼走去。   书楼上,此刻正硝烟弥漫。   这杨子轻瞧见了蒋泽,非要拦着蒋泽一同对诗。结果对了两句便输了个彻底,今日人不少,杨子轻丢了好大的脸。   便不准蒋泽离开,定要再比试。   “你倒是说说看,究竟要我同你比试什么?”   蒋泽满脸的无奈,早知如此,适才他就应该让着这位爷、   “我究竟有什么是不能的,说出来我听听看。”   “我哥哥没有不会的,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蒋燃皱眉,朗声道。   “有你这个庶子什么事?你的生母是叛贼之女,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杨子轻今日丢了面子,故而气急败坏,说话不过脑子,字字诛心。   蒋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急的跟什么似的。   “莫非杨家公子是大理寺卿不曾?”   苏祁见杨子轻这么说,心中不快,从人后走了出来。   他面生,杨子轻并不知他是何人。   “你又是谁?哪里来的穷酸小子,竟然敢管本公子了。”   整个清河,除开蒋府之外,便是他们杨家最尊贵了。故而杨子轻平日里也是格外嚣张的,除了不敢惹李郅,还没有他不敢纠缠的人。   “这是金陵苏家嫡子,特意来我们蒋府做客的,怎么你这个草包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蒋月上楼,正好听见杨子轻发问,便朗声问道。   人未至,声先到。   杨子轻心中是有些害怕蒋月的,这女子才华出众,说话又格外不客气。   “真有你的啊,蒋泽。你说不赢我,便每次都搬出你的姐姐来。”   “什么叫做说不赢你?适才我虽然不在,但我弟弟应该闭着眼睛都能赢你吧。”   蒋月冷笑一声,走到蒋泽面前,直直的盯着杨子轻。   “不过只是对诗赢了而已,若是其他的,我可不一定会输。”   杨子轻挺了挺胸膛,给自己打气。   “哦,你倒是说说看,还有什么是你能赢的。”   蒋月挑眉,她是打心底里瞧不起杨子轻这个草包。   “我们来射箭啊,蒋泽定然不可能赢得过我。”   杨子轻怒声说道。   “射箭这等玩乐之事,我不屑去做。”   蒋泽摇头,他从小便不愿意钻研这些东西,自然也是不会的。   “方才不是还说怎样都行吗?怎么如今让你射箭便开始推诿起来了?我看着不是不屑,而是压根就不行吧。   不是都说你们的蒋府的儿女们个个都是六艺精通吗?如今一个小小的射箭都不敢比试,我真是替你们蒋府脸红呢。”   杨子轻终于抓住了蒋泽的弱点,岂有不大踩一番的道理。   “不就是射箭吗?我来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他。”   蒋月冷笑一声,低声说道。   “蒋泽,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啊。怎么干什么都要你姐姐来帮忙,莫非你是个离开了姐姐就不能活的窝囊废吗?”   杨子轻自然不敢同蒋月比试,谁都知道蒋月射箭有多厉害。   蒋泽皱眉,从小到大,世人说起蒋府的儿女来。姐姐都是第一个被提及的,诚然,他样样都比不过蒋月。却也不愿意被人说成是窝囊废。   “姐姐,我自己来。”   蒋泽低声道,他不愿意当着众人的面还做一个躲在姐姐身后的小孩子。   “你?”   蒋月疑惑的转头,别说射箭了,蒋泽就连箭都没拿过啊。   “姐姐,让我自己来吧。”   蒋泽却坚持着说道,就算是输,他也不想再让姐姐替自己出头了。   更何况,因为母亲的事情,姐姐已经很伤心了。   “你能行吗?”   蒋月摇头,她并不想让蒋泽出丑。   蒋燃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他也知道哥哥是不行的。但是不知为何,他却很愿意叫蒋泽自己去试试看。   “我可以的。”   蒋泽点头,轻声说道。   “不行,不能让你去。”   蒋月一心想着蒋府的脸面,她可不希望蒋泽代表蒋府射箭输给杨子轻这个草包。   蒋泽皱眉,他很想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蒋月,却没有勇气去做。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了片刻,杨子轻在一旁沾沾自喜的嘲讽。   “怎么,你作为蒋府的嫡子就连大声跟姐姐说话都不敢?像你这样的窝囊废,我也不屑于跟你比试了。”   “哎哟,怎么这么高啊。”   杨子轻话音没落,从楼梯上又传来了小姑娘清脆的声音、   众人看了过去,只见蒋离同自己的丫鬟谷雨两个人怀中都抱着满满的糕点。   “好热闹,你们在做什么。”   蒋离害羞的笑了笑,朗声问道。   “哎哟你们蒋府的傻子小姐也来了?”   蒋离四岁才开始学会说话这件事,整个清河都知道。   众人也皆明白这位四姑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甚至脑子不太好使。除了吃饭以外,没有别的才艺了。   就算是草包如杨子轻,也瞧不起蒋离。   “傻子说谁?”   蒋离皱眉,大圣问道。   “傻子说你呢。”   杨子轻想都没想接话道。   蒋离嘟嘴,为难的看了一眼谷雨,用一种格外疑惑的语气说道。   “真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说自己是傻子呢。”   “你!你这个臭丫头,居然敢算计我!”   杨子轻气的跺脚,众人哄笑,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傻子小姐居然还懂得嘲讽人。   “我算计你了吗?这不都是你自己说的吗?”   蒋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即将自己怀中的糕点一一递给兄弟姐姐们。   “刚出的,还热乎呢。你们快些尝尝,至于这个草包,我去同他较量就是了。”   蒋离将东西分完,拍了拍手,大大方方的站在杨子轻面前。   “说罢,这次你又想闹什么。”   杨子轻喜欢同蒋府的人挑衅已经成了清河人都知道的事,蒋离自然也是明白的。   “我要同你的哥哥射箭,你还是走远些吧,免得伤到你。”   杨子轻不屑的瞥了一眼蒋离,这傻子若不是长得好看,他是连一丝眼神都不愿意分给她的。   “射箭?你这样子的人也配跟我哥哥比吗?”   蒋离诧异的问道,也不知道这位杨子轻是哪里来的勇气。   “怎么?不会连你也敢瞧不起本公子吧。你这个小小的庶女,也有资格在此处置喙?”   杨子轻身为嫡子,最厌恶的便是这些个小娘养的兔崽子。   “我明白,你自然是不喜欢庶子庶女的。只因为你家的那些个庶弟庶妹们都没有像你一样,脸上长了这样大一颗媒婆痣。”   蒋离朝杨子轻吐吐舌头,嘲讽人便要从他最介意的方向开始才行。   果然杨子轻气的整张脸都红了,伸手便要打蒋离。   蒋离连忙往后一躲,苏祁见杨子轻居然要对蒋离动手,自然站不住。   “杨公子,都是大户人家的儿女,还请你自重。”   “你不过是金陵苏家的人罢了,有什么资格管我们清河的事。”   “他姑姑是贵妃娘娘,若是打了他,只怕……”   蒋离默默的补刀,杨子轻的手立马停在了半空中。   他想起来了,原来是这个苏家。   因为贵妃娘娘的得宠一跃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陛下对他们家格外青睐。   的确是不可以轻易得罪的……   “你今日自然不会打你,我们杨家好歹也是勋贵世家,自然不会做那些个丢脸的事情。”   杨子轻笑了笑,随即理了理自己并没有凌乱的衣襟。   “我只会跟你们公平比赛,蒋泽,快出来同我比射箭。”   “为何要让我哥哥来,我来就是了。”   蒋离再次往前一步,朗声说道。   “你?”   这次别说是杨子轻了,就连蒋府的几个孩子都诧异的盯着蒋离。   她,怎么敢的啊?   “对啊,大家都知道我蒋离是蒋府最不中用的孩子。但是对付你,派我就够了。”   蒋离点点头,今日她穿的这身衣裳正好适合射箭。   “你就别闹了吧。”   蒋月皱眉,为难的伸手捂着额头。今日蒋府真的是要丢大脸面了吗?   “姐姐,你们又没见过我射箭,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蒋离咳嗽了两声,底气很足的样子。   而杨子轻乐的同蒋离比试,倘若说跟蒋泽比有八分胜算的话,那同蒋离比试,胜算便是十分了。   到时候,他杨子轻便能够在蒋府子女头上作威作福了。想想都觉得美极了,杨子轻立马道。   “既然是你们自己决定让这丫头出来比试的,到时候可千万别后悔。走,我们现在就去底下比试。”   杨子轻迫不及待的想要打蒋府的脸了。   “你真的可以吗?这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还是我去吧。”   蒋月皱眉,见杨子轻已经蹦跶下楼了。她伸手一把拉着打算跟下去的蒋离,紧张的说道。   “大姐姐,我虽说不如你们,但也不可能比杨子轻还弱吧。”   蒋离笑笑,伸手拍了拍蒋月的胳膊。   “但是你从未跟我们一同学习过……”   “姐姐,就让我试试吧,万一呢~”   蒋离朝蒋月眨了眨眼,一句话说的蒋月心口一滞。   什么叫做万一,难道这丫头自己心中也是没有成算的。这不是要将蒋府的脸面往地上踩吗?这怎么行。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既然妹妹觉得自己可以,那我们便在一旁看着就是了。”   苏祁见蒋月还要拦,便伸手拉住了蒋月的衣袖。   蒋月看了一眼苏祁,不知为何又红了脸。她羞愤的扯过自己的衣袖,这样一来,便没有来得及拦住蒋月。   场地已经备好,两个草靶子立在不远处。   杨子轻将弓箭递给蒋月,就在蒋月伸手去拿的时候,他却提前松开手,看着那弓箭落在了蒋月脚边。   “你连弓箭都拿不稳,还想跟我比试呢?”   杨子轻冷笑了一声,洋溢着小人得志的兴奋。   “切。”   蒋月皱眉,真是幼稚的要命。老娘先忍你一手,等着的。   她乖巧的弯腰将弓箭捡起来,看向杨子轻。   “杨家哥哥,咱们几局几胜啊。”   “三场加起来,谁的环数多谁就赢。”   杨子轻笑眯眯的说道,“不过蒋家妹妹,我倒是很害怕你一箭都中不了啊。”   “杨家哥哥客气了,您先来吧。”   蒋离笑了笑,轻声说道。   杨子轻颔首,也没有客气。他的射箭算不上强,但是赢蒋离的话,定然是轻轻松松的。   他搭弓拉箭,很快便射出了第一支箭。   环数不多,不过只有三环而已。   “杨家哥哥,你也不怎么样呀。”   蒋离眯眼笑了一声,不过才三环而已,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挑衅的。   “这杨家公子真是……”   苏祁还以为他这般挑衅,定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却未曾想到……   “这样看来,四妹妹应该是赢定了吧。”   蒋月却默默的摇头,一脸的无奈。   “你是不知道蒋离她……算了,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杨子轻的确是个草包没错,但是蒋离可是比草包还要傻的姑娘啊。   只见蒋离艰难的拉开弓,她的胳膊都在跟着弓箭而颤抖。   她艰难的射出了第一箭,不出意外的,那根箭甚至都没有挨到靶子。   “哈哈哈哈哈哈。”   杨子轻没有忍住的大笑出声,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体面。   苏祁差点惊掉下巴,他艰难的转头,看向蒋泽。   “她怎么会……”   “很正常,四妹妹射箭的确应该是比我还差些的。我好歹是跟着先生学过的,但是四妹妹……”   蒋离从来没有上过学这件事,整个清河还有人不知道吗?   “失误失误,不要笑得这么大声嘛。”   蒋离撇撇嘴,她放下弓箭,低声道。   “你不如现在就乖乖的认输,免得再次被我羞辱。”   杨子轻忍住得意,贱嗖嗖的说道。   “不用,我祖母说过了,不见南山不回头。”   “成语都用错了。”   蒋月再次默默的扶额,真是丢脸死了。   “没事,一样的意思。”   苏祁没底气的接了一句,他对于这场射箭比试已经没了半分期望。   杨子轻再次拉弓,这一次因为志得意满,所以超常发挥。居然打中了四环,加起来已然七环了。   “你认输吧,哥哥我如今手感是越来越好啊。”   杨子轻得意的看向蒋离,朗声挑衅道。   蒋离则自己认认真真的拉开弓,并没有理会。   只见她的小脸鼓起来,看上去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整个人也认真无比,箭飞了出去。   不出所料,再次栽到了草地上。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唉,这次又没成功。”   “还有必要再比试吗?”   杨子轻挑眉,他已经开始提前庆祝自己的胜利了。   “说好的三局,自然是要再来的。”   蒋离重重的点头,笑着说道。   杨子轻冷笑了一声,“我就算是空靶也要比你多了,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说完,杨子轻拉开弓漫不经心的射出去,不过只有一环而已。但是对比起蒋离的脱靶,已经强了不少。   “算了算了,我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蒋月无奈的摇头,已经做好了整个蒋府都被嘲讽的准备   但是蒋离却并没有放弃,继续抬起了胳膊。 第47章 我可是大功臣   蒋月最后一次扶额,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如何挽回蒋府颜面了,只听见射箭声传来。   蒋离淡定的摸了摸自己在鬓角的头发,看着那根箭完美的扎在八环上。   “客气客气。”   杨子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狠狠的揉了一把眼,大步流星的跑到那靶子前面, 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   “你扮猪吃老虎?”   蒋离连连摆手,“不过是运气好, 正好起风了。”   “我们家小妹若是能知道扮猪吃老虎, 那蒋家就可以敲锣打鼓宴请宾客了。”   蒋泽朗声道, 他走到蒋离身边,笑着拍了拍蒋离的肩膀。   蒋离眯眼, “是啊,众人都只道我是个傻子。如今你堪堪跟我这个傻子打了个平手, 依我看啊, 咱们一个傻子一个草包, 谁也别嫌弃了谁。”   说完, 蒋离从怀中拿出一包蜜饯来,想递给杨子轻。   然杨子轻气急败坏, 伸手将那蜜饯打落在地。   漂亮香甜的蜜饯洒了一地, 蒋离瞧着心疼,还好拿出来的是最便宜的半包。   “好你这个小丫头啊, 装作一副不会射箭的样子诓骗本公子。”   杨子轻颤抖着手, 今日这事可谓是他人生中的奇耻大辱了。   “得了吧杨公子, 谁都知道蒋家四姑娘没学过射箭,你连她都比不过,也好意思在此处胡言乱语,别是恼羞成怒了吧。”   路人中, 不知道是谁开口嘲讽了这么一句。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围观众人皆笑话了起来。   蒋离没忍住,也跟着笑出声。   原本是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此刻听在杨子轻耳中却刺耳的很。   “算了吧,公子。今日咱们就当是认栽了。”   见杨子轻似乎有上去干架的阵仗,他身后的小厮连忙上前来拉扯住。   杨子轻狠狠甩袖,“你们等着,这场子我迟早会找回来。”   “真是奇怪的很,只是平手而已,又不是我赢了。”   蒋离低声嘟囔着,兄妹三人听了莫不都是前仰后合。   “你是不知道自己在清河是什么名声吧?”   蒋月捏了捏蒋离的小脸蛋,既好笑又担忧的说道。   蒋离眨巴着眼,“我只知在家中,我比不上哥哥姐姐们。但是在外头,咱们蒋家的儿女定然还是要比他们强些的吧。”   “你呀,说的没错,的确如此。”   蒋月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蒋离对于自己在清河的名声并不知情。   至于那些个污言秽语的话,傻子痴呆那样子的脏话,也就不必在蒋离面前提及了。   也不知道这些话是怎么传出去的……   “那大姐姐我今日给咱们家长脸了,能不能带我去梨和坊玩玩。我都好久没有去看皮影戏了。”   蒋离眼巴巴的拉着蒋月的衣袖,轻声说道。   梨和坊是清河最大的玩乐之所,统共一整条街。吃喝玩乐的什么都有,其中还有不少茶馆,专门演些曲艺。   蒋离自从幼年时跟着去了一趟,便彻底爱上了那里。   每个月大部分时间都想着要去,旁的也不干,就是喜欢坐在那里看皮影戏。   “但是祖母说了,你这段时间都不能瞎跑的。”   蒋月有些为难的看着妹妹,平日里也就罢了。然如今蒋府刚出事,祖母自然心中也是不痛快的,蒋月不想惹祖母生气了。   “我们偷偷的去瞧,下了日头便会去。祖母是不会知道的,再者说了,今日我可是为咱们家争光了呢。”   蒋离撇下嘴角,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   “你真是……除了吃喝玩乐脑子里就没别的想头了?”   蒋月皱眉。   “那去吗?”   蒋离见蒋月这样,便知有戏。连忙使出自己的撒娇绝活,拽着蒋月的胳膊晃来晃去。   “去去去。”   去梨和坊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毕竟他们身后跟了这样多的丫鬟婆子,到时候祖母一问便都知晓了。   然一则是蒋离很想去,二则是蒋月自己本身也不太开心,想着去梨和坊宽宽心,故而便决定去了。   离开时,蒋月特意问了一句李郅在哪。   下人们却都不知,想必是骑马去了,一时间找不到人。   蒋月也就没多想,带着弟弟妹妹上了马车,往梨和坊去了。   “梨和坊里面的皮影戏特别好看,苏祁哥哥到时候一定会喜欢的。”   蒋离笑眯眯的说着,她爱看皮影戏,就跟在现代的时候喜欢追剧一样。   再加之这个年代的皮影戏做的精致有趣,有时候看起来比看电视还好玩呢。   “金陵也有皮影戏,只不过每日演出的都一样,并无甚特别的。”   金陵城内玩乐的东西不少,苏祁却对那些个东西兴致不高。   “我去金陵的时候还小呢,若是有机会,定然还要再去逛逛。”   蒋离随口说了一句。   “好啊,你若是再去,便跟从前一样,还是住那个院子。贵妃娘娘也偶尔问起你,有机会的话,咱们一起进宫去找娘娘。”   苏祁却莫名的兴奋起来,他很希望蒋离再住到他家去。   “我也可以进宫吗?”   蒋离起了兴致,她也很想去皇宫看看。看下现实的后宫里头,那些娘娘们是不是也斗的不可开交,想想就很兴奋。   “若是贵妃娘娘传召的话,便是能进的。”   苏祁颔首。   一旁的蒋月却笑了笑,低声道。   “只怕没人敢传召四妹妹进宫吧。”   “为什么?”   蒋离不解的看向蒋月,   “怕你把御膳房都给吃垮了啊,放你进去,只怕陛下娘娘的膳食都要被你这只小馋猫给偷完了。”   蒋泽连忙接话道,然而这话却并非是蒋月想说的。   看见弟弟的眼神,蒋月将已经堵在嗓子眼的那句嘲讽复又吞了回去。   算了,今日就放过四妹妹吧。   “我哪有,我只是爱吃,但我吃的东西根本没有很多。”   蒋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委屈的说道。   “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吃的少呢。”   蒋燃不客气的说道,他同蒋离之间甚是亲密,故而也就敢对妹妹打趣。   若是让他去打趣蒋月,蒋泽,那是万万不能的。   “三哥哥,就连你也开始笑话我了。殊不知我才是今日的功臣,你们一个二个的好不给面子。”   蒋离皱眉,转身往苏祁身边挪了挪。   “你们都不如苏祁哥哥对我好。”   “那是因为苏公子还不明白你的本性。”   蒋泽朗声笑道,伸手刮了刮蒋离的鼻子。   蒋离皱眉,轻快的打开蒋泽的手。   “若是苏公子知道了你有多蠢,你看他还会不会如此对你。”   苏祁也跟着众人一同笑,然在这辆马车中,恐怕他才是第一个看透蒋离本质的人。   ——————   蒋府内,蒋老太太将新制的香料搁在笼屉中。听到外头脚步匆匆,微微扬起嘴角。   “进来吧。”   “回老太太,芳角求见,说是有话同老太太您说呢。”   喜鹊低声道,指了指屋外。   “把人叫进来吧。”   蒋老太太颔首,她料到柳氏会按捺不住,却没有想到居然会这样的快。   芳角小心翼翼的走进来,磕头请安,随即将袖中的纸条递给蒋老太太。   “太太如何同你说的,你便依样去做是了。我自会派人跟着,至于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   蒋老太太看完了那纸条,又还给了芳角。   芳角将纸条仔仔细细的放回袖中,“知道了,奴婢一定照办。”   “你是依着我的意思才去她身边的,我也知道你有许多的委屈。你放心,此事办完了,你自还是回来办事。”   原来这芳角虽说是霜降的亲姐姐,然因为自小便不受父母重视,随便给她找了个园子里的差事做。   还是老太太见她聪慧,给了她好差事,又让人教她念书识字。   在芳角心中,老太太自然是第一位。   “奴婢能够帮老太太的忙便足够了,哪里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说起来,还是老太太委屈,被一个奴才下毒,竟是十年之后才能报仇。”   说起来,芳角竟有些愤懑了。   “这倒没什么,当时无根据,就算是匆匆了结了,也不过只是惩治立春一个小小的丫鬟罢了。如今等着她犯下大错,一并发难,才十拿九稳。”   蒋老太太明白蒋江鹤的性子,当初那事算不得什么。   一来她并非是蒋江鹤的生母,关系上先隔了一层。二来,当时她虽然中毒万分凶险,却性命无忧。   柳氏好歹也是皇亲,蒋江鹤不一定会为了蒋老太太,将事情闹大。   “还是老太太思虑的周全。”   芳角颔首,她看的终归没有老太太通透。   “你先去吧,别叫人瞧见了。”   喜鹊走上前,轻声嘱咐道。随即还给了芳角一包银子,这都是老太太的心意。   “嗯,我一路上小心,不会叫人发觉的。”   芳角没推辞,将银子接了。   喜鹊将人远远的送了出去,随即转身将隔壁屋子的苏老太君请了来。   “老姐姐,叫我做什么?我还打算再眯一会呢。”   苏老太君杵着拐杖进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有件事,还需得麻烦你。”   蒋老太太笑了笑,叫妹妹附耳过来,将心中筹谋一并说出。 第48章 遇到了一个人   梨和坊, 四下热闹非凡。便是行人们个个都衣着华贵,穿金戴银,实乃是人家富贵乡。   蒋离率先带着苏祁跑到演皮影戏的楼中, 进门前还是依照惯例买了两串门口老爷爷的糖葫芦。   “四小姐许久没来了。”   那老爷爷笑眯眯的接过蒋离手中的铜板。   “家中管得严嘛。”   蒋离满心欢喜的接过两串糖葫芦,朝老爷爷比了个哭脸。   苏祁笑了笑, 没有想到蒋离身上居然还会有铜板,也没有想到蒋离居然会跟一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关系这样好。   像他们这样的大家子弟, 鲜少有同市井人家交流的机会。   不过看蒋离的样子, 她似乎驾轻就熟。   “想什么呢, 咱们快进去吧,都开始了。”   蒋离笑着扯住苏祁的衣袖, 随即将糖葫芦递给他一串。苏祁犹豫着接过,说句不好意思的话, 他这一生还没吃过糖葫芦。   “今儿据说演的是西游记。”   蒋离很喜欢齐天大圣的故事, 今日凑巧, 越发开心。   二人并肩坐下, 他们身后的丫鬟们都被蒋离支走了。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你们各自都去玩玩逛逛。不要影响我看戏, 我有苏祁哥哥保护呢, 怕什么?”   丫鬟们乐的自己去逛,蒋离又摆出一副严峻的嘴脸, 故而也就不再坚持跟着了。   至于其他人, 则散去了别处。他们都长大了, 对这种小娃娃才会感兴趣的皮影戏十分不屑。   “今日演的是大闹天宫的故事,马上孙大圣就要上天打玉帝了。”   蒋离撕开包裹在糖葫芦外面的那一层薄纸,递给苏祁。   “你看过?”   “我都看了不下十遍了。”   苏祁接过蒋离的糖葫芦,诧异的盯着她。看了十遍还能如此的兴致勃勃, 这倒是苏祁未曾想到的。   “你快吃啊,盯着我做什么。”   蒋离一双眸弯成桥,她撕开了另一根的薄纸,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今日的山楂有些酸,不过中和了外面一层糖衣,味道也就刚刚好了。   她聚精会神的盯着皮影戏瞧,竟是没有走神过。   自然也就注意不到一直盯着她的苏祁了。   蒋家四姑娘不太聪明的名声,其实很早就开始流传了。在金陵的苏祁,甚至都听说过不少次。   然而如今瞧来,蒋离不但不痴傻,反而极为有主意。   苏祁握着糖葫芦,见蒋离吃完手中的那串,便赶紧将自己的递给她。   “我不吃了,吃多了牙疼,肚子也会难受的。”   蒋离礼貌的摆摆手,拒绝了苏祁的好意。   这幅身体的确很虚弱,就算是按照陆遥的方子调理了数年,却也算不上多健康。再加上这几年做千金小姐疏于锻炼,便越发娇贵起来。   蒋离上辈子是猝死的,这辈子自然格外爱惜身子。   简而言之,她很惜命。   糖葫芦是好吃,但吃多了拉肚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还以为你还想多吃呢。”   苏祁笑了笑,他发觉自己确实看不透蒋离。   原本那些对于蒋离的猜想一个个的都被推翻,苏祁越发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可爱有趣起来。   一场皮影戏看完,苏祁压根没看几眼,全程都盯着蒋离了。   可偏生蒋离看的过于专心致志,并没有意识到苏祁在看自己。   二人跟着散场的人一路往外走,刚走出门,蒋离便停下了脚步。她拉了拉苏祁的衣袖,轻声道。   “你瞧那人,是不是咱们府上丫鬟的打扮。”   “嗯,的确像。”   蒋离所指的乃是灯市旁匆匆走过的一个身影,看那模样,应当是一等大丫鬟。   只不过看身形并不像是今日带出来的几个,蒋离有些好奇,拉着苏祁跟了上去、   只见那丫鬟一路疾行,终于停在了巷子深处一个较为残破的屋门口。   她拍了拍门,随即左右瞧了两眼。这个蒋离方才看到了那人的长相,是芳角姐姐。   而开门的人,居然是那个在十年前便已经死去的立春。   蒋离瞪大双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怎么会,当初立春不是失足落水而死了吗?如今为什么还活着,芳角姐姐找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怎么了?”   苏祁见蒋离的反应不对劲,遂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蒋离攥紧衣摆,摇了摇头。   “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吧。”   说完,蒋离也不打算再在梨和坊逛了。甚至没有等兄弟姐姐回来,便直接带着苏祁先行坐着马车回了府中。   “苏祁哥哥,今日也不早了,明日我们再一同玩、”   蒋离说完这句话,便扔下了苏祁,径直朝祖母房中跑去。   祖母当初中毒跟立春脱不了干系,原本是觉得立春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那祖母所受的委屈自然也只能咽下。   如今却未曾想到凶手还活着,既然如此,那便能够为当初的事情争一争说法了。   蒋离一路小跑跑到仁清堂,在跨门槛的时候差点摔了。   “哎哟我的好姑娘,这是怎么了?”   巧娘正好在院中做针线,瞧见蒋离进来,连忙丢下手中帕子上前来扶。   蒋离柔柔的笑了一声,随即低声道。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绊到了。”   说完,她瞧了一眼屋内,“祖母在吗?”   “这个点,老太太正在用晚膳呢。等你们多等了半个时辰,见还不回来,如今还生着气呢。”   巧娘笑着说道,老太太如今是越发需要人陪着了。   若是用膳的时候四姑娘不在身边,便是饭都吃不香的。   “我错了,在外头玩一时间忘了。我马上就去跟祖母赔不是。”   “你今日没有买东西回来孝敬吗?”   巧娘刮了刮蒋离的鼻头,蒋离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没有买一些小玩意送给祖母开心。   “这次实在是有些匆忙,下次一定。”   说完,蒋离便往屋内跑去。   蒋老太太正同苏老太君对坐着用膳,瞧见蒋离跑进来,两位老人家都吓了一跳。   “跑的这样快,也没个人通传。”   蒋老太太皱眉,不满的说道。   “祖母好,姨祖母好。”   蒋离见苏老太君还在,便还是规规矩矩的做全了礼数,随即坐到蒋老太太身边。   “不是说去骑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偷偷的去了别处。”   “孙女不管做什么都瞒不过祖母。”   蒋离老老实实的颔首,就算她现在不承认,到时候丫鬟婆子们回来了,祖母一问也都是会说的。   “你这个小皮猴,定然也是在外面用过膳食了?”   “还没有。”   蒋离这才意识到桌上有她最爱的鹌鹑,她舔了舔嘴。   “你今日倒是奇怪,既然出去了,为何没有用膳?你的那些个兄弟姊妹呢?”   “他们都还没有回来,孙女是因为……”   蒋离转了转眼珠子,随即轻声道。   “孙女是因为想着祖母离开了我用膳不香,这才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   “你这个小滑头。”   蒋老太太自幼看着蒋离长大,岂能不知道她心中是藏着事呢。不过这孩子估计是觉着苏老太君在,故而不想说。   她便也不问,只叫下人们重新添置了碗筷。   三人一同用过了膳食,苏老太君又坐着聊了许久。   期间蒋离坐立不安,简直是要将心中有事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蒋老太太看在眼里,却偏生不问,也不叫苏老太君离开。硬生生的拖了一个时辰,屋内适才只留下了祖孙二人。   “现在可以说了,这么着急忙慌的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蒋老太太笑着问道,伸手端起茶碗。   “祖母原来一早就知道孙儿有话说啊。”   蒋离嘟着嘴,不满的说道。   “我自然知道,只不过你这个性子一定是要磨一磨的。”   世家闺秀,岂能这么点事情都担不住。   “我知道了,但是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蒋离点点头,随即凑到了蒋老太太身边。   “我今日在梨和坊,居然瞧见了芳角姐姐。这都没什么,关键是她去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   蒋老太太笑眯眯的问道,神情中没有半分的好奇。   “祖母,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觉得,你其实已经知道她找的是谁。”   蒋离低声说道,不解的看着祖母。   “你说说看。”   蒋老太太摇头,这小丫头真是鬼机灵。   “是立春,就是当初太太身边的那个立春啊。”   “这倒是巧了,当初你不过还是个孩子,居然还记得立春的模样?”   蒋老太太倒是有些诧异,她没有想到蒋离居然能够一眼将立春认出来。   蒋离呆了片刻,随即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记得,可能是因为当初那立春着实过于嚣张了吧。”   “你居然还能记得她嚣张?”   蒋老太太越发诧异起来,想起从前巧娘在蒋离几个月的时候便说起这个孩子喜欢看热闹。如今看来,莫非蒋离当真有什么奇异之处?   “祖母,如今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蒋离撇嘴,撒娇说道。   “立春,我知道她还活着。芳角去找她,也是我授意的。此事你都不必去管,祖母自然有安排的。”   蒋老太太拍了拍蒋离的小脑袋,低声道。 第49章 蒋离看不透祖母的想法……   蒋离看不透祖母的想法, 她伸手抱住祖母的胳膊,轻声道。   “旁的都没什么,只是祖母定然要好好保护自己才行, 等我长大了,我便来保护您。”   蒋老太太听了这话, 心中不由一热。她点头,低声道。   “放心吧, 祖母活了大半辈子, 还能叫一个丫鬟欺负了去?只你今日看到的这事, 还有旁人知晓吗?”   蒋离点点头,“苏祁哥哥同我一起见着了。”   “那孩子倒没事, 品行纯良。”   蒋老太太放心的点头,随即又道。   “今儿可是叫你好好的出去玩了一通, 往后半个月你可不能往外跑了。”   说完, 蒋老太太伸手敲了敲蒋离的脑门。   蒋离微微抿唇, 委屈的点头。   她愁啊, 十岁生辰礼表演才艺,于她看来就跟耍猴没两样。   为何这群大人们总是要热衷于叫小孩子们出风头呢, 再加上他上头的三位个个能干, 唯独她一人是个拉胯的。   “我知道了。”   “那你可想好要什么了不曾?”   “真的不能表演吃包子吗?”   看见蒋老太太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蒋离连忙摆头, 低声道。   “我开玩笑的, 这就回去想。”   说完, 蒋离便不情不愿的转身回自己屋内了。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蒋月三人方才带着丫鬟小子们回来了。回府时听到蒋离早就已经回家了,三人气的不轻。   “这小丫头,背着我们偷偷回来也不知道找人知会一声。叫我们一通好找。”   蒋月挽袖, 虽说平常她总是表现着一副不在意庶子庶女的模样,然而方才找人时,她却是最为卖力的一个。   “她很少这般的,从前怎么都不愿意早回家。为何今日这般反常。”   蒋泽皱起眉头,低声分析着。   蒋燃点点头,两兄弟对视一眼,各自流露出担心的神情。   “定然是四妹妹突然身体不适,她吃了那样多的糕点,我们要不要去瞧瞧。”   蒋月用一副看痴呆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无奈的摇摇头。   “蒋离之所以这么蠢,跟你们两个脱不了干系。”   说完,蒋月便转身走了。   “咱们还是去仁清堂瞧瞧吧,问清楚了也放心。”   兄弟两个跑到仁清堂,说明了来意。   蒋老太太摇摇头,“哪里是身子不适,是我专门叫回来的。说好了只去骑马,怎么还带去了梨和坊?   原本想着饶过你们两个大的,谁知居然主动跑来了?怎么,莫非是想抄书了?”   两兄弟连忙摆手,“是大姐姐决定去的。”   “你们大姐姐能去,是她聪慧有才华。你们两个也能同她比吗?”   蒋老太太摇头,随即看向蒋泽。   “尤其是你,今年参加春闱的,可不是你大姐姐。”   蒋泽被这样一番批评,顿时脸红了起来。他倒是忘了自己马上是要去春闱的人,居然还跑去同姊妹们玩闹,属实不务正业。   他低下头,脸红的要命。   “好了好了,既然知道错了,就快回去。今日先休息,明儿定要用功苦读才是。”   蒋老太太见蒋泽这般,心中也有些不忍。   这孩子老实稳重,颇有祖上遗风。虽天赋不如蒋月,然性子却是一等一的好。   “是,孙儿们知道了。”   见祖母松口,二人连忙点了头,行过礼后赶紧出了后宅,一刻都不敢耽搁。   “老太太对哥儿们未免太过严格了些,今日本就是他们放假的时候,玩玩怎么了。”   喜鹊皱眉,上前给老太太换茶。   “便是对他们的父亲这样严格,也养出了个不是东西的玩意。若是不管束些,谁知道会成什么模样。   世家大族,盛极则衰。他们不曾吃过辛苦,哪里能知道守业的不易。”   说完,老太太接过那茶,皱眉又道。   “你今日是怎么了,我素来爱喝的茶都不知道了?”   “没了,都被老爷拿过去送给汤家了。”   喜鹊低声道,原本是不打算告诉老太太的,如今却瞒不住。   “汤家老爷也爱喝这茶,为了赔礼,今年运来的三两便都被提了去。咱们院子里的也正好喝完了,老太太就先喝这个吧。”   “汤家人倒是过来抱怨了?”   蒋老太太低眉,望着茶碗中漂浮不定的茶叶。   “没有,他们那样的门户哪里敢呢。是汤姨娘醒了之后哭哭啼啼好一阵子,老爷心中愧疚,故而提了好些礼物去汤家。”   喜鹊一字一句的解释着,这些小事说不说都没什么大碍。   老太太听了心中自然不开心的,喜鹊方才瞒着。   “果真是他心尖上的人了,我倒是没想到他也要这般深情的时候。”   蒋老太太话中带着不屑,却没露出什么不高兴的神色来。   “既然他这样看重那一位,便将我嫁妆箱子里的首饰挑出几样送过去。”   “您不是说那些都留着给四姑娘陪嫁吗?”   喜鹊笑了一声,没想到老太太非但不恼怒,反而赏起东西来了。   “她能用得到那么多吗?”   蒋老太太将衣袖一挥,她的那些嫁妆,便是嫁给皇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也是也是,是奴婢眼皮子浅。”   喜鹊开玩笑的打了一下自己的脸。   次日一大早,便挑了上好的首饰送去了汤姨娘院里。   汤姨娘躺在啵啵床上,蒋江鹤正准备离开,听见喜鹊说话的声音,蒋江鹤还有些疑惑。   “这倒是蹊跷,一大早的喜鹊过来做什么。叫进来吧。”   喜鹊掀开帘子,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手上都端着匣子。   那匣子汤姨娘瞧着眼熟,想起来是先前宴会上老太太的嫁妆匣子,只不过尺寸又大了些。   “见过老爷,汤姨娘。”   喜鹊行礼问安,随即说明了来意   汤姨娘原本心中不爽利,听了这话,竟都没忍住扬起了嘴角。丢了一个孩子,虽然悲痛,然她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   但老太太嫁妆箱子里头的首饰,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让老太太费心了,如今又叫她老人家拿这样好的东西出来。”   蒋江鹤心中有些歉意,他原本以为老太太并不喜欢汤姨娘,哪料到居然会给她这样大的体面。   “老太太说了,让老爷姨娘放宽心,如今还年轻,孩子总是会有的。”   喜鹊向来会说场面话,随即她伸手打开箱子,里头金光闪闪的。   汤姨娘适才只是心中小有欢喜,如今是顿时有些心潮澎湃了。   亲娘啊,她哪里见过这样好的首饰。   只看那上头的珍珠,便足足有平常珍珠的三倍了。不愧是迟家的嫡女,就是气派。   “东西已经送到了,奴婢就不打扰姨娘休息了。”   瞧见汤姨娘的神色,便是喜鹊也有几分看不上。   这些首饰虽说精贵,然也算不上什么。汤姨娘刚没了孩子,如今见了这些身外之物居然这般欣喜,想来也是个没心肝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仁清堂走。   “老爷,没想到老太太竟对我这样的好。可我都没能给老太太生下一个孙儿,妾身……”   汤姨娘自然明白不能在蒋江鹤面前表现得过于开心,连忙又挤出两滴眼泪。   “这哪里是你的过错,分明都是那个毒妇的错。”   蒋江鹤连忙摇头,原本都准备走了,如今却又折回身子来安慰她。   “妾身是真的不知道姐姐为何要这般,从前我还想着与她甚是交好呢。”   汤姨娘淌下几滴眼泪来,如今也是真情流露了。   先前柳氏装的同她一万分的要好,如今想来,居然都是虚情假意。   “便是我,都瞧不出她的歹毒,又何况是你呢。”   蒋江鹤连忙伸手帮汤姨娘擦去脸上的眼泪,低声劝慰着。   美人这般憔悴落泪竟都是好看的,一时间蒋江鹤便越发厌恶起柳氏来。   “姐姐想来是害怕我的孩子抢了她孩子的风头去,然谁不知道大姑娘二公子都是风采飘逸的才子佳人。我是个愚钝的,不过只会一些女儿家的诗词罢了,哪里能生出那样好的孩子来。”   汤姨娘读过些许的书,但都不是些入流的。   然她读的却都是蒋江鹤爱的,故而在蒋江鹤眼中,汤姨娘是极有情趣的。   “你这话说的我却不爱听,媚儿,比起那个毒妇,你可谓是腹有诗书了。”蒋江鹤摇摇头,想起柳氏那个无趣呆板的样子,心中越发的不忿。   “老爷,还是老爷对我好。”   汤姨娘感动的点点头,温柔的说道。   蒋江鹤哄了怀中人好一会,看着汤姨娘重新睡过去了,适才从院中出来。   “老爷,马车已经备好了。”   “先不出门,去看看夫人。”   蒋江鹤摇头,转身便走进了柳氏的院中。   而汤姨娘的丫鬟也偷偷的溜到屋中,将汤姨娘从床上扶起来。   “老爷刚出咱们这里的门,便去隔壁了。估计那柳氏又要挨骂了。”   “挨骂算什么,不打死她都不足以解我心头只恨。”   汤姨娘冷笑了一声,随即赶紧伸手。   “还不快些将老太太送给我的首饰拿出来,这些好东西竟都成了我的。”   汤姨娘笑眯眯的说道,一脸的兴奋。   “若是将柳氏打倒了,还怕没有这些好东西。” 第50章 蒋离默默的趴在窗户口……   蒋离默默的趴在窗户口, 无奈的看着自己手下的画。   六艺之中,唯有画画她还能稍微拿得出手些。   “从前沈姨娘的山水画便是一绝,四姑娘您也算是继承了几分。”   巧娘一边纳鞋底, 一边看蒋离笔下的画。   “我母亲从前很会画画吗?”   蒋离听罢,顿时有了兴趣。她搁下手中的笔, 朗声问道。   “对啊,当初你母亲的丹青可是卖出天价了的。”   巧娘笑眯眯的颔首, 随即将花样子书递给蒋离, 轻声道。   “你喜欢哪个花样?”   “这个, 这个牡丹花很漂亮。”   蒋离随手指了一个,此时她的兴趣在于生母当年的事迹。   “真的吗?卖了多少钱啊。”   “好像是一万两银子吧, 不过我也是听说。但沈姨娘在咱们府中的时候也时常作画,我虽然看不太懂, 但瞧着是极为好看的。四小姐, 您的这幅比起沈姨娘的还是差得远呢。”   巧娘一个粗人, 未曾学过作画, 都觉得沈姨娘的画作精湛,这不由的让蒋离越发好奇。   “现在府中还有没有我母亲的画作, 我想瞧瞧。”   蒋离伸手拉了拉巧娘的衣袖, 抿唇说道。   “有的吧,当初沈姨娘去世的时候, 东西都留存着。不过因为要修建学堂, 所以遗物都被太□□置去了别处。”   巧娘努力的回想着, 却没想起来当初柳氏到底将东西挪去了哪里。   “若是能看看母亲的画,说不定我能画的更好些。”   蒋离轻声说道,拍了拍桌子起身。   “走,去问问祖母。”   ————————   蒋老太太皱眉, “你要看你母亲的画?”   蒋离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听闻母亲是丹青高手,我想着若是能拿来瞧瞧也是好的。”   蒋老太太轻笑了一声,伸手打了一下蒋离的脑门。   “莫不是打算拿幅画出来充当成你自己的?”   蒋离嘟嘴,她心中的确是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没想到祖母居然一眼就看穿了。   “祖母,我自己画的的确不堪。”   “那也不能用你母亲的、”   蒋老太太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道为何会养成这样。   “临摹也不可吗?”   蒋离苦哈哈的望着蒋老太太,一脸的失望。   “你母亲的画,懂行的人一眼便认出来了。”   蒋老太太点头,她屋内的确还收着几幅,却是不能拿出来给蒋离瞧的。   蒋离只得默默点头,看来临摹是不能了,还是只能拿着自己的拙作过十岁生辰了。   不过如今谁都知道蒋府的四姑娘是个废物点心,她随便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好好的画,你若是真的画不出来,祖母这里给你准备了其他的。”   蒋老太太抿唇,实在不行,也只能将自己制的香料拿上去充当了。   虽说这样子不妥,然老太太也没办法看着蒋离当众出丑啊。   “就知道祖母一定不会看着我出丑的。”   蒋离听了此话,顿时心情愉悦了起来。她跳起来差点磕到桌角,吓了巧娘一跳。   “日后可不要这样跳了,看着怪吓人的。”   巧娘赶紧伸手摸了摸蒋离的脑袋,关切的说道。   自从几年前蒋离差点出事之后,巧娘几乎是无微不至的跟着她,就连自家的小子都要往后排。   “虽说有所准备,但你也要尽全力才是。好好的回去画画,这几日都不要出门了。”   “是的,祖母。”   蒋离心中虽有些不愿,然面上装的乖巧懂事。   之后几日,她果真听话的待在书房里。有一笔没一笔的画着画,虽说画的不好,然巧娘谷雨却总是夸耀她。   这下倒是叫蒋离平白无故的生出了几分自信,她望着自己手下这幅山水野鹤图,颇为自得。   没有想到我居然有这方面的天赋,早知道当年就应该去做艺术生。说不定还能考个央美什么的,也就不会猝死在销售岗位上了。   她一边美滋滋的想着,一边洗笔。   “四妹妹,四妹妹。”   窗边传来声响,蒋离转头望过去,原来是苏祁站在窗外呢。   这小子倒是一点没变,小时候就喜欢趴着窗户看自己。   “怎么了,苏祁哥哥。”   蒋离看过去,不解的问道。   苏祁手中正举着两串糖葫芦,糖衣在日光下亮晶晶的。   “你去哪里买的。”   蒋离激动的一把撂下了手中的毛笔,跑到窗户旁边,接过糖葫芦。   “梨和坊买的,你这几日都不能出府,我想着你肯定想吃些甜的。”   苏祁不单单只买了糖葫芦,他还从怀中掏出了不少蜜饯干果。蒋离拿过来一瞧,竟都是自己爱吃的。   “问了你的三哥。”   这几日苏祁很少过来,也并非是自己不想来,主要是蒋老太太特意嘱咐了,叫他们不要打扰蒋离。   苏祁故而便跟蒋燃混熟起来,从蒋燃口中得知了不少蒋离的喜好。   “苏祁哥哥,谢谢你。”   蒋离感动的眼泪差点从嘴角流了下来,她爱吃甜食,再加之这个时代的甜食比起现代的那些更加原生态,做工也更精巧些。   故而她便更加喜欢了。   “没事,我正好出门帮你带些吃的不过是顺手。”   苏祁摆摆手,他不愿意听见蒋离感谢自己。   “你的画作的如何了?”   “还行吧,我自己觉得已然很有几分样子了。你要不要进来瞧瞧?”   蒋离点头,说起自己的画作来,便多出了几分傲视群雄的气势。   见她这般自信,苏祁也来了兴趣。   他绕了一圈,从正门进来,大步流星的。   但走到桌前,瞧见那桌面上的一幅画时,苏祁却顿了顿。   “这个便是你已经画好了的?”   “正是。”   看见苏祁的脸僵住了,蒋离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画的不错,只是……”   苏祁看着眼前这幅粗制滥造的画,不仅毫无布局,就连用笔也都是生涩的。可以说是,直接用墨水乱铺都要比这个好看些。   但是苏祁不愿意去打击蒋离的自信,故而斟酌着词句。   “颇有风格些,我怕旁人不懂。”   “搞艺术的自然要自成一派,你可知道我的母亲?”   苏祁面色微沉,他没有想到蒋离提起自己的母亲时居然能够如此的泰然自若。   “我自然是知晓的、”   “我大约是有些母亲的艺术天赋吧,母亲当年的画作可是卖出了天价的。”   蒋离美滋滋的说道。   苏祁愣住,当初沈姨娘尚在闺阁之中的时候的确卖出过天价的丹青。   不过……在沈氏被抄家之后,就连收藏了那副丹青的人户也遭受了流放。   蒋离是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吗?   他看着四妹妹自信的双眸,只得点了点头。   “的确是家学深厚,故而四妹妹的画作方才这般的有风格。”   “嗯,只是我祖母说我还需要改进。”   蒋离点头,说起祖母来,又有些发愁。   “你还小,姨祖母这样说也是为了叫你不要骄傲自满。”   苏祁点点头,低声道。   “嗯,话说这几日我没有出去,外头可有什么新鲜事吗?”   “也没有什么,大家不过都是一起待在学堂念书罢了。只不过,你的生辰礼将近,大约这几日便会有亲眷陆陆续续抵达了。”   苏祁笑着说道,他望着蒋离。四妹妹大抵会是整个南国,十岁生辰礼上最漂亮的姑娘。   “又要见亲戚了。”   蒋离低声无奈的嘟囔了一句,苏祁没有听清。   “四妹妹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我只是有些疲乏了。我们一起吃糖葫芦吧,不要管那些。”   蒋离笑着将糖葫芦分给苏祁,说起来,还有三日便是生辰礼了。   时间过得还真快……   仁清堂的花厅上,喜鹊神色匆匆,正在吩咐着下人们各自的差事。   “咱们府上也不是头一回办这样大的事,你们也都是办老了的人。这次虽说要比往常热闹些,却也千万乱不得,明白吗?”   喜鹊虽然年轻,行事却颇有威严。   训斥完之后,便开始代表老太太分派差事。   丫鬟婆子们一个个也都是恭顺的听话,领完差事后都自觉的退下。   弄完之后,已经临近黄昏。   “这几日可都要警醒着些,亲戚们都住进别院了,便越发要约束好下人,免得失了规矩。”   蒋老太太低声说道,喜鹊笑着点头。   “咱们府上的下人们都是懂事的,又不是寻常人家,半夜赌牌吃酒的。”   “哎哟,你这话倒像是在说我们苏家似的。”   苏老太君在旁边默默的说了一句,她们苏家的下人们一个个可没规矩呢,   “老姐姐,看来我是一定要将喜鹊讨去了。这样好的丫鬟,帮我回去管家,我岂不是乐得轻松。”   喜鹊一时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准备找补呢,蒋老太太伸手拍了拍她。   “你不要听她话说,她这是在笑话你呢。她自己便有个能干的儿媳妇,讨你回去做什么?”   “是了,苏太太可要比我能干多了。”   喜鹊连声应和着,伸手给苏老太君换了杯热茶。   “秋芸的确是个好的,但她过于年轻了,也没人帮衬着。有时候也是力不从心,前儿还给我写信抱怨呢。” 第51章 苏家的下人们大多都是……   苏家的下人们大多都是娘娘当上贵妃后选进府中的, 原都是些好的,却因为府中一开始并无能干之人打理,故而也就浑浑噩噩起来。   刘秋芸虽然能干, 终归年轻,到苏府也没有几日。   再加之有不少管事是同宫中沾亲带故的, 越发跋扈。   趁着苏老太君不在家,整个苏府竟有些管不住了。刘秋芸写信过来也是实在支撑不住, 求老太太给个主意呢。   “什么事竟连她都没了主意?”   蒋老太太讶异的问。   “嗨, 赌牌吃酒都不算什么。算了算了, 家丑不可外扬。你们家的下人们也都看顾着些吧,千万别出岔子。”   苏老太君念及喜鹊还是个没出阁的丫鬟, 便将心中的话给按了下去。   “听到了吗?一定要看牢了?”   喜鹊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 奴婢一定好好看管。”   蒋老太太同苏老太君互相对望了一眼, 两位老人眼中都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   蒋离的生辰礼比起前面的哥哥姐姐们来还要气派些, 但是宴席便摆了上百桌, 将两条大街围的水泄不通。   不仅是主子们吃席,下人们也自在长街后头长棚内有座位。   “这蒋府办事就是气派, 咱们这样的人也能吃上大师傅的手艺。”   “那可不吗?蒋老太太是将这四姑娘当做宝贝养着的, 就算是嫡女也没有这个排场啊。”   “只可惜是个傻子。”   “你不要命了?吃着人家的饭,还敢挤兑?”   下人们热热闹闹的围坐在一团, 交头接耳的说着新鲜话。   今日的蒋离能拿出什么东西才是大家最为关心的点, 她从小便被传闻是草包痴呆, 再加之前面的兄弟姐妹个个出众。   与其说大家是想看看她有什么能耐,倒不如说,大家都等着蒋府这个一等一的大家族是怎么丢人现眼的。   “四姑娘,你是一晚上没睡着吗?”   谷雨叹了口气, 伸手将蒋离从床上扯起来。   “太紧张了。”   蒋离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   “没事,老太太不是已经给你准备了香料吗?焚香制香便是宫里头的娘娘们都极为推崇呢,咱们一点也不输人。”   谷雨轻声说道,伸手帮蒋离拍了拍有些肿胀的眼皮。   “快些起来吧,还要上妆呢。”   “嗯,知道了。”   蒋离点点头,自觉的站起来。   虽说从小身边都有人伺候,她却还是不习惯旁人帮她更衣。所以就算再困,她这么层层叠叠的穿好了一身衣裳,困意也消散去了大半。   走到外间,用早就准备好的玫瑰露子梳洗完毕。   走到镜前,看着那复杂繁琐的首饰,蒋离便有些心累。   “一定要戴这么大的珍珠项圈吗?”   蒋离伸手掂了掂,起码有五斤重。这玩意挂在脖子上,挂上一天,人都要废了吧。   “四姑娘,已然是给你往精巧里挑的了。今儿日子特殊,咱们漂漂亮亮的不好吗?”   “再漂亮有什么用,又不能自拍。”   蒋离嘴里轻声嘟囔道,谷雨一脸不解的望着她。   “姑娘您说什么?”   “没事,可以将嬷嬷叫进来梳头了。”   今日是她的大日子,梳头的嬷嬷都是福寿双全儿女成双的老人,这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不过嬷嬷估计跟妈妈一样,都喜欢把头发扎紧点。   蒋离感觉自己的眼角被扯得生疼,她赶紧伸手拉住嬷嬷的胳膊。   “嬷嬷,能松动些吗,这样有点痛。”   “老奴已经很松了,府上的大姑娘当初扎的还要更紧些呢。”   嬷嬷不以为然的摇头,蒋离只能默默的放下自己的手,不敢再说什么。大姐姐都能忍得住,她又怎么能矫情呢。   就这样梳好了头发,华丽富贵的首饰一件件的往上戴,瞧着的确好看,生出一股富贵花的气质。   只不过,真的太重了。   蒋离勉强稳住自己的脑袋,若是可以的话,她真想亲手将脑袋端下来称一称看看到底有多重。   “四姑娘,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谷雨伸手扶住蒋离,看着姑娘痛苦的脸色,她也有些心疼。   “姑娘,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嗯,我忍得住。”   蒋离点点头,她是命好,如今至少还是个仕宦小姐。不过只是顶的东西重了些,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每天大吃大喝,大富大贵的,也没可能这么点苦都吃不得。   “我可以的,走吧。”   蒋离给自己打了打气,往仁清堂正屋走去。   蒋老太太早早的在堂中等着了,苏老太君同苏祁两个也坐在一旁。远远的瞧见一身红衣的蒋离走过来,三人都凝住了心神。   好标志的美人,竟像是牡丹花神般。年纪小,故而脸蛋还有些圆润,瞧着越发像是画中仙,犹有几分盛唐风采。   “孙女见过祖母,姨祖母,苏祁哥哥好。”   蒋离笑吟吟的行礼,声音娇糯。   “嗯,再去见见你老子。”   蒋老太太点了头,指了指外头。   蒋江鹤同一众男眷都在外厅坐着,蒋老太太领着蒋离出来,众人皆沉默,甚至还能听到微弱的倒抽凉气的声音。   看来这首饰虽然重,但是杀伤力很大啊。蒋离心中默默腹诽着,给蒋江鹤行礼。   柳氏还在礼佛,一心不问外事,故而并未到场。   “好了,出去吧。”   纵然是蒋江鹤也是狠狠的震惊了一场,蒋离的生母沈氏算不上绝色女子,最多是气质清婉。   却没有想到她的女儿小小年纪居然能有如此风姿,虽美艳却带着三分憨态,故而并不艳俗,这是最难得的。   蒋江鹤心中暗自感叹,一个庶女生的这样好看,却也算不上好事。若是她同蒋月的脸换一下倒才圆满。   外间宾客众多,却都井井有条,并未半点纷乱。   蒋老太太领着蒋离应承着,所到之处皆是夸赞。   便是蒋月瞧见蒋离的第一眼,也有些呆住了。   “四妹妹果真是咱们家最好看的。”   蒋泽笑嘻嘻的开口,倒是一脸的自豪。   却被自家姐姐剜了一眼,蒋泽默默闭上了自己的嘴。   “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傻子。”   蒋月朗声说道,一张脸板着。她并不讨厌蒋离,只是不愿意被人抢走风头。   “四妹妹可不是傻子。”   苏祁忍不住开口反驳。   蒋泽蒋燃两个都默默的看了过去,心中赞扬苏祁真是好胆色,居然敢在大姐姐面前反驳她的话。   却没料到蒋月竟没有骂他,“是不是傻子,我这个做姐姐自然要比你清楚。”   苏祁听了不由越发皱眉,“外人都说四妹妹是个笨的,莫不是你这个做姐姐传出去的?”   蒋月恼怒,这脏水怎么能泼到她身上去。   “我却也是蒋府正儿八经的嫡女,蒋府的脸面我看的比什么都重。你若是觉得我是那起子嫉恨无德的小人,那便是苏公子狗眼看人低了。”   她心中对苏祁有几分微妙的情愫,故而苏祁的话更叫她心中不快。   不仅愤怒,竟还生出了几分委屈。她咬唇,强行维持着面上的矜贵。   “好了好了,都是小事。大姐姐也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蒋燃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他没有想到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苏祁,今日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若不是,那便是苏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茶代酒。”   苏祁干脆利落的将盏中茶饮尽,低声道。   见他这般,蒋月心中越发憋屈。她侧过头,没再接话。   这时候蒋离正好走了过来,瞧见这桌气氛奇怪,她端着酒杯笑吟吟的递给蒋月。   “大姐姐这是怎么了?这是梅子酒,甜津津的,喝一口吧。”   蒋月正在气头上,瞧见蒋离的笑脸,只觉得她是在装傻卖乖。便伸手想要推开,没料到力气太大,直接将蒋离手中的酒杯扬飞了。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蒋离连忙故作滑倒扶住桌角。   “这鞋子太难穿了,我差点滑倒了,浪费了这杯酒。”   “你这个傻子能做好什么?”   蒋月白了蒋离一眼,却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默默的抿了抿嘴角。   “大姐姐,今日我生辰,就给我点面子吧。”   蒋离笑着在蒋月耳边嘀咕了一句,随即从谷雨手中接过一杯新的酒,端端正正的递给蒋月。   “真的很好喝。”   蒋月没再拒绝,表面装作不情愿的接过了那杯酒,一饮而尽。   蒋离又看了一眼苏祁,苏祁哥哥怎么也怒气冲冲的。   “苏祁哥哥,你也喝。”   对着蒋离,苏祁的神色柔和了许多。他颔首,接过了蒋离递过来的酒杯。   “不然告诉老太太,回去换双好穿的鞋吧。”   他是事事都想着蒋离的。   “没事,这双好看,我也喜欢。”   蒋离摇摇头,轻声道。   “那走路要注意些。”   苏祁颔首,没再坚持。   直到蒋离走开,蒋月适才冷冷开口。   “我这四妹妹年纪还小,你别以为花言巧语便能将人骗了去。”   蒋泽蒋燃默默扶额,今日姐姐这火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散了,他们两个先替苏祁叹一口气吧。   “我不过是尽哥哥的职责罢了。” 第52章 这边蒋月和苏祁两个互……   这边蒋月和苏祁两个互相不对付, 蒋离却恍然不知。   她走了一桌又一桌,见了无数个记都记不住的客人们。叔叔伯伯,婶婶阿姨, 远房的,旁支的, 早就已经眼花缭乱,记不得这许多了。   “离儿累了吧。”   蒋老太太见蒋离面色疲惫, 遂伸手轻轻的擦了擦蒋离的小脸。   蒋离勉强扬起嘴角, 轻声道。   “没事, 也不算累。只是脚酸的很,只怕这几日都不能走动了呢。”   “从今天之后就是大孩子了, 怎么还跟祖母撒娇呢。”   蒋老太太连忙笑着摸了摸蒋离的脑袋,一脸的慈爱。   “东西可都记好了, 到时候千万别出了岔子啊。”   “祖母您放心吧, 我早就已经背熟了。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只是祖母这般为我劳心劳力的, 孙女心疼您。”   蒋离轻轻的靠在蒋老太太肩膀上,心中着实有些愧疚。祖母如今已经年迈, 却为了她事事操持。   她不过只是一个庶女, 但这十岁的生日宴却办的要比嫡子嫡女们都要气派。   知道她是个笨拙无能的,还亲手替她研制香料。   这般的尽力费心, 叫蒋离动容。   “知道祖母劳累就要听话些, 过几日便去学堂跟着先生念书了, 知道吗?”   蒋老太太点了点头,温柔的帮蒋离簪好有些歪掉的发钗。   “知道了,孙女一定会听话的。”   蒋离听话的颔首。   “哎哟,怎么还在这撒娇呢。用完席之后便要拿东西出来了, 准备的如何啊?”   南安太妃走过来,笑眯眯的问道。   “你也是来看我孙女出丑的?”   蒋老太太瞪了她一眼,怒声说道。   “哪里的话,我是那样的人吗?”   南安太妃皱眉,随即左右看了一眼,适才从自己袖中拿出一银盒来。   打开来瞧,里头竟是一副上好的双面绣,只用了黑白双色,却绣出了锦绣山河。   “若是没东西,便用我这个顶上,也是极好的。”   “你瞧瞧你瞧瞧,你这个不中用的名声都传的多远了。”   蒋老太太伸手敲了敲蒋离的脑门,颇为无奈的说道。   蒋离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祖母帮她准备才艺也就罢了,这南安太妃居然也送东西来了。   她顿时有些羞愧难当,垂下头去。   “孙女让您费心了。”   “这有什么的,我家那小子还不是一样吗?也就只会个骑马耍拳的功夫,跟个武生一样。”   南安太妃摇摇头,上下仔细的端详了蒋离一阵。   “倒是同你这个小姑娘很是相配呢。”   蒋离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   谁都能看出来李郅喜欢的人是蒋月,再说了那李郅凶神恶煞的,平日里就喜欢同人斗殴,蒋离对他颇有几分害怕。   “还小呢,你这老太婆休要说这些。也收起你的东西,这点小恩小惠就想讨好我们蒋家?”   于蒋老太太心中,李郅并非是一门好亲。   且不说他的爹娘如今还在漠北呢,就单论那小子的人品,也并非是蒋离的良配。   “瞧你说的,我不过顺嘴一提。”   南安太妃连忙笑着说道,伸手将那盒子递给蒋离   “若是用不着,就只当是我送你的生辰礼了。可别学你的祖母,一大把年纪了就喜欢斤斤计较,跟个孩子似的。”   蒋离握着那盒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拿着吧,也是她的一片心。”   蒋老太太原本就没真的动气,不过就是姊妹之间的玩笑话。   蒋离点了头,将盒子仔仔细细的收好。   眼瞧着时辰快到了,嬷嬷们也带着金架子走了过来。   蒋离要将自己需要展示的东西放在那金架子上,抬去给众人一一瞧过,再到那台上仔仔细细的解释。   说到底,就跟现代的联欢晚会表演才艺差不多。不过对水平的要求自然是要更高些。   “放上去吧。”   蒋老太太一早就帮蒋离做好了准备,此刻便淡然的吩咐道。   蒋离却从谷雨的手中拿过一个全新的匣子,她将匣子打开,里头竟是一副卷轴。   “你这?”   蒋老太太皱眉,不解的看着蒋离。   “拿过去吧。”   蒋离将卷轴打开,居然是一副针灸穴位图。   书中的这个时代针灸并不罕见,然这幅图上的穴位瞧上去却比当下所有的要更多更详细呢。   蒋离学中医出身,从小便喜欢钻研这些玩意,故而记得很牢。   她画山水画虽然不行,但是画穴位图却是手到擒来的。   虽然蒋离很清楚,一个世家小姐拿出来的手艺自然是六艺为佳。然这些年来,她的草包名声着实是有些过于响亮了。   她明白这其中定然有柳氏的推波助澜,如今柳氏已经倒了,她这名声也该洗白洗白。   十岁生日宴是个上好的时机,选择医术也是为了不同蒋月相撞。实际上若是比起诗词的话,她穿越者的身份实在是能够占据太多的优势了。   “祖母您就放心吧,孙女有把握的。”   蒋离朝蒋老太太笑了笑,看着老太太一脸担忧的神色,蒋离的心却是暖暖的。   她原本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更多时候,她对于这个世界都有种冷眼旁观的疏离感   就像是在看一场三维的皮影戏般,她虽是戏中人,然魂却徘徊其外。   倘若不是因为祖母,她也不会去费尽心思的争什么抢什么。只是瞧着这生日宴的大排场,她明白祖母是个要强的人。   养在她身边的孩子,若真是个众人口中的蠢货,祖母又怎会开心呢。   更何况,苏祁还在呢,也不好在他面前表现的过于丑态了吧。   蒋离笑眯眯的将卷轴轻轻的舒展开,“好了,拿走吧。”   直到那嬷嬷离开,蒋老太太方才一把拉过蒋离,轻声道。   “你何时学的医术?离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南国……”   “祖母,孙女自然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孙女也知道,这事关整个蒋府的脸面。故而我怎么可能会胡闹呢?医术是跟陆先生学的嘛,我们常常会有信件往来的呀。”   这几年,为了蒋离的身子,陆遥一直都在写信询问情况。   自然而然的,蒋离同陆遥的联系也不少。   可即便如此,蒋老太太依旧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平日里总是见你吃喝玩乐,何时正经看过书。”   “孙女明白,咱们这样的姑娘学医是不好的。故而都是偷偷读,哪里敢拿到祖母眼跟前来。”   蒋离撒娇着说道,瞪着自己无辜的大眼睛。   “既然知道不好,为何今日又拿出来现眼了?”   “这同看病治人不同,穴位图是给大夫们学的。若是他们能学好了救治更多的病人,那便是我的功德。   我既没有跑头露面,又干了一件积德的好事,也能博得一个才女的名声,自然是一箭三雕的大好事。”   蒋离的算盘倒是打的很响,一番话说得极为有道理。   闺阁中的大小姐不准学医,不过都是因为治病救人势必是要抛头露面的。医术虽好,然病人千千万万,总会有登徒子。   然蒋离并不治病,只是手绘了一副穴位图,若是有用,便是能够造福万民的好事。   确确实实,是一份极为拿得出手的生辰礼。   “便当你说的没错,然你才看了几天医书,那图当真有用?”   “陆遥先生就在底下坐着呢,再说了今日也有不少医学世家的客人。他们自然知道孙女并非是信口胡诌,祖母您呀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蒋离伸手拍了拍蒋老太太的胸口,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南安太妃在一旁听着,心中也越发欣赏这小姑娘。   平日里瞧着蠢钝,然关键时候说话却是有条理的。又会撒娇卖乖,又会画图治病,怎么看都是孙媳妇的好人选。   “你就别质疑孩子了,你养大的孩子还能有差的?”   “那可不一定,我养大的第一个就不怎么样。”   蒋老太太这是在说蒋江鹤呢,南安太妃听了也不言语,干笑了两声。   且说嬷嬷们将金架子递给了外头的爷们,爷们端着那副图巡视了一圈。   起先众人都瞧不出这是什么,暗自议论纷纷。   大抵不过都是说四姑娘确实蠢钝,传闻不虚之类的老话,直到那幅图传到了青翁面前。   青翁对于医书颇有研究,他虽不懂医术,却也能一眼看出此图并不普通。   当下便拿着这图寻到了医学世家金大人,金大人见了这张图,登时便猛拍大腿。   “这是哪里得来的好东西!”   青翁将东西来处说了,金大人却还不敢相信。   “不是说这四姑娘……”   碍于情面和场合,金大人自然是不会将四姑娘蠢钝几个字说出口的。   “四姑娘素来贪玩,如何还能有这样深厚的医术啊。”   “看来这蒋府果真是钟灵毓秀,生出的儿女们不仅文韬武略,便是在医术上也有大成。”   金大人朗声说道,此话是真心实意,瞧着没有一丝的恭维。   众人适才反应过来,转变了话头。   而这边蒋离正准备解说呢,还没走到屏风后,只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骚动。   喜鹊皱眉,脚步匆匆的走过去。   只见某个仕宦人家的小姐哆哆嗦嗦的从外头跑进来,面色惨白。   “出什么事了?” 第53章 那小姐哆哆嗦嗦的咬唇……   那小姐哆哆嗦嗦的咬唇, 左顾右盼了一圈。   “你们家的园子里怎会有如此龌龊之事。”   “奴婢听不明白,不知道小姐您瞧见了什么?”   喜鹊皱眉,那群不省事的又在院子里偷懒了不成?   “你自己去瞧便知道了, 蒋府的园子里居然会生出这种事来。”   那小姐甩开衣袖,口中低声嘀咕着, 转身走了。   喜鹊心中着急,虽然知道不能够对客人无礼, 却还是贸然的将人拦了下来。当务之急, 还是先搞明白发生了什么才是。   “就在你们的梅园里头, 墙角根旁边,一男一女, 自己想想看吧。”   小姐嫌恶的形容了一下,她只不过是听到了声音, 便已然觉得恶心至极了。   喜鹊虽还是个姑娘家, 却也不傻, 一下便听懂了此话的意思。她连忙轻声道, “此事,我定会回禀老太太。还请姑娘您切莫……”   “你这是怕我说出去, 坏了你们蒋府的名声?”   那小姐掩面, 眸中闪过一丝讥笑。   “你放心吧,我也没有那样长舌妇。再说了, 我一个没出闺门的女子说这种话, 我都嫌脏了我自己的脸面。”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奴婢定会回禀老太太,给您道歉。”   喜鹊连连点头,还好眼前这位姑娘是个好说话的。若是被那群妇人们瞧见,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事了。   她急匆匆的走到蒋老太太身边, 此时此刻的蒋老太太还一心想着蒋离画的那幅图是否妥当,听完喜鹊所禀报的事,蒋老太太脸色瞬时便黯淡下来。   她冷声,“派人去了吗?”   “奴婢已经派人去瞧了,人应该已经抓到了。”   喜鹊点点头,连忙伸手帮蒋老太太捶背顺气。   “是哪家的小姐撞见的此事?”   “南街王府的二小姐。”   “还好是她,听闻她是个懂事听话的。去将人请过来,少不得要给人家赔罪的。”   蒋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无奈的吩咐道。   “如今刺拉拉的请过来,未免有些惹眼了。”   喜鹊却皱眉,疑惑的说道。   “请过来就是了,我心中自有安排。”   ——————   且说这边听到骚动的蒋离,还没有来得及去瞧发生了什么,便被谷雨拉住。   “喜鹊姐姐已然去看了,如今对姑娘而言最重要的是赶快告诉大家这幅针灸图的意义。”   “我真的不用去看看吗?总感觉发生了大事。”   蒋离皱眉,有些担忧的问道。   “大家都候着您呢。”   谷雨偷偷的往屏风外头瞧了一眼,那些外头相公们都盯着那副针灸图出神,看眼神竟都是带着两三分的崇拜。   如今可是小姐洗清自己草包传闻的大好机会,可千万别耽误了。   “嗯,那便说罢。”   蒋离只能面前稳住心神,坐到屏风之后。   而负责传话的小厮早就已经候着了,蒋离缓慢的说着这幅针灸图的来源,不过是瞎编了一些自己找陆遥学习的经历。   坐在台下的陆遥听到自己的名字,好奇的挑眉,心中笑了笑。   这四姑娘,古灵精怪的很,说起谎话来竟是这般的得心应手。   “这便是我要说的话了,还要补充一点的是,我于针灸的研究并不精进。此图不过只是抛砖引玉,倘若能够对各位金科圣手有所帮助的话,那便是我的运气了。”   蒋离自然知道这幅图是完美的,只是嘴上的场面话却还是要说足的。   一番话说完,她早就已经口干舌燥。而台下诸位相公们纷纷露出赞扬的神色,蒋府的孩子们,向来都是恃才傲物的。   尤其是那位大姑娘蒋月,可不会将旁人放在眼里。   没有想到蒋府居然还能有四姑娘这样谦虚的人物,实在是品行端正。   从前怎么会有人传扬她是个傻子这种谣言呢?   “恭喜陆先生啊,有一位这样优秀的女学生。”   而陆遥这边,也被各种恭维。   “都是四小姐天资聪颖,跟在下的关系不大。”   陆遥自然不会当中拆穿蒋离的谎言,他笑吟吟的回应着。   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登时陆遥竟成了席间的香饽饽。   “王家姑娘甚少来咱们蒋府,我瞧着你却觉得眼熟。”   这厢,蒋老太太已然非常温和的牵起了王二小姐的手,慈爱又温柔的说道。   王二小姐心中虽还有芥蒂,但眼前这人可是蒋府老太太啊。她自然是要摆出一副谦顺恭敬的态度来,“老太太记得我,便是我的福气了。”   “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   蒋老太太和蔼亲切的打量着王二小姐,这姑娘瞧着便是个文静娴熟的,想来也不会乱嚼舌根。   “还未曾。”   王二小姐本以为蒋老太太寻她不过是嘱咐她不要乱说,却不曾想上来竟问起这个来。   她的确已到适婚年龄,然王家门第不高,所能挑选的也实在有限。故而蒋老太太这般询问,她颇有几分窘迫。   “父亲母亲已经在帮我安排了,我自己倒也不便于插手这些。”   王二小姐低着头,轻声道。   “谁说的,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也要你自己见过才好啊。咱们有缘,我瞧着你同我的大孙女眉眼之间颇为相似,也想疼疼你。”   蒋老太太笑了笑,随手取下自己的一块玉佩来递给王二小姐。   “若是哪日有适龄男子,我自会帮你张罗。”   王二小姐诧异的抬头看着蒋老太太,哪里能想到自己居然得了这样大一份礼。一时间有些惊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怎么,还是你觉得老婆子我繁琐,不愿意?”   见她这般,蒋老太太故意问道。   “哪里,老太太能帮我留意婚事,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王二小姐连忙摆手,随即又补充道。   “今日在园中所见之事,我定然不会说出去,还请老太太放心。”   蒋老太太却一笑带过,神色淡然。   “什么事,我竟不知有何事。”   王二小姐连连点头,下意识的叹了口气,随即道。“的确没事,没事……”   喜鹊派出去的人很快便将那墙角处仍在流连的男女给锁了起来,待喜鹊去瞧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在墙角根同人颠鸾倒凤之人,竟是从前柳氏身边的丫鬟秋分。   这秋分自从出了柳氏院子,生了一场重病之后。行事便愈发没有规矩起来,再加上柳氏对她也不错,时常接济。   故而秋分日子过得舒心,饱暖思□□,竟在府中干出了此等勾当。   “竟然是你。”   喜鹊随手丢了件衣服给她,只觉得这双眼都受到了侮辱。   秋分瞪了喜鹊一眼,将衣服穿好。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祸乱后宅风气,自然是要杖杀的。”   喜鹊冷漠的开口,这事好歹是瞒了下来。若是被更多人瞧见了,那蒋府的脸面可就彻底完了。   就连老太太也会落得一个糊涂无能,纵容后宅的坏名声。   “你非要挑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是不是有所预谋。”   “你这在套我的话吗?”   秋分冷笑了一声,“我并非是你们蒋府的家养丫鬟,你们若是杀了我,我便叫我娘老子一纸诉状告去有司衙门。”   秋分一家子皆是陪嫁,他们的身契是在柳氏嫁妆箱子里的。故而秋分才敢这般大胆,丝毫不怕责罚。   “是吗?你觉得太太如今还有心思顾及你吗?就算太太有心想要护你,此事只要告知老爷,你这条命也保不住。”   蒋江鹤可是最为重视名节之人,被他知道此事,兴许就连秋分的娘老子也要受牵连。   “告诉老爷又如何,我在你喜鹊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样的事。老爷会如何想?”   秋分笑了笑,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看着一身贱骨。   喜鹊皱眉,只恨不能将她狠狠的打上一顿。   “老太太是老爷的嫡母,你觉得就凭你这一条贱命便能够危及到老太太的地位吗?”   “你……”   秋分被喜鹊用话堵住,心中本生气,随即转念一想,又扬唇冷笑。   “老太太又不是老爷的生母,她如今不过就是个孤老婆子。你也只是她的一条狗,我就算危及不了她的地位,我也能恶心恶心你们。”   “真是个疯子。”   喜鹊皱眉,随即看向一直倒在一边没有开口的男人。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男人不过就是东院的一个普通小厮,胆子不大。如今被抓住了,早就已经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说话。   “等老太太过来定夺吧。”   喜鹊叹了口气,走出门将房门锁上。   回去禀报了老太太,蒋老太太却不以为然。   “柳氏身边的丫鬟大多如此,一个个恨我入骨,却也不知缘由。如今向来,同她们的主子日常挑唆脱不了干系。”   丫鬟都是些没读过书的,柳氏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她们便能放在心底了。   “没想到太太居然是这样狠毒的人。”   “她是皇亲,当初执意嫁到我们家。这几年来同金陵来往密切的很,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仁厚善良。”   蒋老太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那您打算怎么处置。”   “一个丫鬟而已,十八道重刑用下去,可能会吐出点什么呢。”   “可咱们滥用私刑的话……”   “大宅院里吃人不吐骨头的事多了去了,放心去做就是。” 第54章 客人纷纷散去,蒋离也……   客人纷纷散去, 蒋离也终于回到屋中,将自己脑袋上那沉沉的首饰给一件件的取下来。   谷雨端着一盘酱牛肉偷偷的溜进屋,将盘子递给蒋离。   “小姐, 这可是我专门去大厨房拿的。”   这盘菜,当时在宴席之上蒋离便想吃了。然今日是寿星, 大快朵颐的吃肉难免会弄花妆容,也有损于形象。   故而蒋离忍了一天, 才终于等到了这么一盘。   “真好吃, 要是家中每日都能做这样的荤腥便好了。”   蒋老太太日常养生, 大荤辛辣之物用的甚少。蒋离从小用药膳,自然也没多少机会吃。   如今总算是平平安安熬过了十岁, 今后可是一定要放开了吃。   “小姐想什么呢,如今能有这样一盘子已然十分难得了。趁着老太太还没回来, 赶紧偷偷吃完了才是。”   谷雨笑眯眯的递上来一碗茶, 轻声说道。   “祖母去哪里了, 天色这样晚了, 为何还没有回来呢。”   蒋离透过窗纱,看着外头薄薄的一层晚云。   “府上好像是出事了, 我瞧着大家都谨慎小心。不过我也没有多问, 一心想着先把肉给小姐端回来。”   谷雨轻声说道,她素来小心谨慎。   跟在四姑娘身边, 府上的事情说起来同她们主仆两个并无关系。四姑娘一则还小, 二则作为庶女, 也不太好去管府上家事。   “嗯,你这么做是对的。家中后宅的事情,我们原是不能插手的。”   蒋离自幼便晓得,大姐姐是个格外要强的性子。任何出风头的事情, 交给大姐姐去办就好。   “嗯嗯,小姐就专心吃好吃的。”   谷雨甜甜的笑了一声,她看着小姐吃得香,心中也觉得快活。   蒋离见状,便用筷子夹起来一块递给谷雨。   “你也吃,可好吃了。”   这边主仆两个用的正香,另外一边的蒋月却浑身不自在。   府中出了事,她也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只不过无人告知于她,而柳氏也被禁足在院中,没办法出门。   “从回来便一直这样,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霜降叹了口气,将一直走来走去的蒋月按在椅子上。   “姑娘累了这么一天,也不知道歇一歇。”   “总感觉好像出了什么事,你没发觉今儿的角门关的格外早吗?”   蒋月抿唇,轻声问道。   “从前都是夜深了才锁门,今日的确锁的早了些。只不过今日大家都忙坏了,府中也乱,早些关门也没什么的。”   霜降尽可能的劝慰道,然而蒋月心中却并不这样想。   事出反常必有妖,再加上祖母今日也不见踪影,她总归是有些放心不下。   正思量着要不要去找祖母的时候,祖母身边的丫鬟竟过来寻她了。   “你说祖母叫我?”   蒋月疑惑的问道,那丫鬟点点头,道了声是。   “那便带我去吧。”   她带着霜降,跟着那丫鬟往外走。却不是去仁清堂,然而是拐去了西边厢房。   “为何是在此处。”   蒋月心中默默腹诽着,却没问出声。见到蒋老太太坐在亭内,而面前是一片竹林。如今已经有朦胧的月色洒下来,蒋月瞧着这样的场景,心中微微有些膈应。   “你来了。”   蒋老太太倒是和蔼,瞧见蒋月过来,慈爱的伸手将孩子亲切的拉到身边。摸了摸蒋月的小手,轻声道。   “天气还冷着,你们年轻人虽身强体壮,却也不该手炉都不拿上一个。”   “出来的急,故而忘了。平日里我也是手炉不离身的。”   蒋月低声解释道,她同祖母之间并无嫌隙。   虽说蒋月自幼是在柳氏身边养着的,然她却是个最明事理的。她这一生所认识的内宅妇人之中,唯有祖母是她真正敬服的女子。   “我寻你来,可知是为什么?”   蒋老太太笑了笑,示意蒋月坐下。   蒋月咬唇,想了一会方才开口。“今日府中出了大事,我从前也跟祖母您格外强调过的。”   “那时候我并未将你的话放在心上,是祖母辜负了你的心意。”   蒋老太太点点头,蒋月确实聪慧。   “没闹大就好,这种事情也不是祖母您能够左右的。”   蒋月安慰着,倒是懂事。   “你当时也是撞见了这样的事吗?”   蒋老太太问的直白,倒是让蒋月红了脸。她虽然聪慧,但终归也只是个小姑娘。   想到那日瞧见的场景,便又觉得浑身的不自在起来。   “没事的。”   见蒋月一副将要哭出来的样子,蒋老太太连忙伸手将蒋月揽进怀中,低声安抚着。   “你既瞧见了此事,为何不来找祖母说?”   “这种事情,我哪里说得出口。”   蒋月嗓音低沉,委屈万分。   “你今年十五了,再过两三年也是要嫁人的。到时候你也会有这样的事,只不过比起那两个畜生来,你自然是要和美多的。”   蒋老太太轻柔的劝说着,她很害怕蒋月会因为此事留下阴影。   “男女之情本为自然,若是你将瞧做洪水猛兽,便是自己同自己过不去。”   “孙女只是觉得污秽。”   蒋月一想到那纠缠在一起的两具身子,便想干呕。   “你是一人瞧见的,还是?”   蒋月皱眉,她并不知道当日苏祁究竟有没有看见。然而这种事情,倘若告诉祖母,是跟苏祁一起看见的,岂不是越发不妥。   “只有孙女一人,当时弟弟妹妹都在远处,想来是未曾察觉的。孙女也并未发出任何异响。”   “你是个谨慎聪明的,此事便就只有咱们祖孙两个知晓了。”   蒋老太太满意的点头,蒋月的确是整个蒋府最为出众的孩子。   “你既聪慧便要明白,事情污秽不过是因为做事之人污秽。若是情至深处的夫妻之礼,便算不得脏,也并非是不能触及之事。”   蒋月似懂非懂的抬起头,她万万没有想到,祖母叫她过来居然是来开解她的。   “孙女明白了。”   她咬唇,祖母这么一劝说,她心中的委屈居然散了大半。   “那两个畜生祖母已经抓住了,女的是当年你母亲房中的那个秋分,你应当是还记得的。”   “居然是她。”   当日蒋月并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那二人是谁,如今听说是秋分,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来。   “母亲还总说秋分是个好的,没事便派人送银子给她。没有想到,居然是个这般不知廉耻的刁奴。”   “你且放心,那丫鬟既然敢在赚那么蒋府做这起子腌臜之事。我便定然不会饶了她,只不过她话里话外都说着你母亲的不是,祖母叫你过来,也是想问一问你。   比起你的母亲,蒋府的脸面是否更为重要些?”   蒋月几乎是想都没想,径直开口道。   “自然是蒋府的脸面,咱们家百年清誉,差点为着一个丫鬟毁了名声。听祖母您所说的,想必这秋分所作所为大抵还有母亲的授意在。”   蒋月颇为失望的问道,蒋老太太没说话。   不说话便是默认了,蒋月暗自握拳。   “祖母不必看在我同二弟的份上手下留情,倘若母亲果真要做出这等侮辱门风之事。便是将她一直关着也不是不行的。”   “你就不帮你母亲求求情吗?”   蒋老太太颇为诧异的望着蒋月,万万没有想到蒋月居然会这样说。   “从前母亲之事小糊涂,一心想着接手管家之权。   如今竟成了大糊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起来。这般不管不顾,哪里是当家主母的做派。”   蒋月颇为失望的说道,眼中泛起了泪水。   她生性是要强的,事事都要比旁人高出一头,却没料到最让她丢脸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你这般说话,就不怕你母亲听了寒心。”   蒋老太太叹了口气,蒋月这性子真是跟蒋江鹤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做错事情在先,自然不怕她寒心。”   蒋月摇摇头,神色漠然。   “好,祖母心中有数了。”   蒋老太太颔首,伸手摸了摸蒋月的脸蛋。用帕子轻轻擦拭掉她的泪花,低声道。   “回去歇息吧,此事祖母会料理好的。也定然不会叫事情传扬出去,毁了你同二哥儿的前程。”   “嗯,祖母,弟弟马上便要科考了。此事一定不能叫他知道。”   “放心,不会的。”   蒋月适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复又跟着丫鬟回去了。   等到她走远了,喜鹊方才走进来,瞧见老太太叹气,喜鹊笑了一声,   “大姐儿养的这样好,老太太偏还叹气呢。”   “我是怕这孩子同她父亲一样,日后为了蒋府的脸面什么都可以舍弃。不管是至亲骨肉,还是好友故交。”   喜鹊脸上的笑容停滞,“大姐儿应该不会吧,女孩子家心肠总归是要柔软些的。”   “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毫无悲悯之心,很难说啊。”   蒋老太太突然觉得,蒋离这般的默默无闻说不定是件好事。按着蒋月的性子,若是蒋离越过她一头去,也不知道能生出多少事端来。   “大姐儿还小呢,老太太还能慢慢教导的。”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0`t``x``t . c`o``m   喜鹊低声劝慰着,虽然她自己心中也明白,蒋月的性子早就定了,哪里是还能轻易改变的。 第55章 送别   次日清晨, 秋分受不住刑罚,将立春的事也吐露了出来。   没过多久,立春便被人从梨和坊旁边的巷子内拖了回来。几个罪人皆拖到蒋江鹤面前, 惹得这位老爷又是一阵暴怒。   蒋月此番倒是胆子大了,走到暴怒的父亲面前, 请求父亲定要重罚柳氏。   “你居然不替你的母亲求情?”   蒋江鹤万万没想到,蒋月居然会做此举动。   “母亲所做之事桩桩件件皆是违反家规, 辱没门风, 若是不严惩很难服众。只不过女儿只有一个请求, 不论是如何责罚,都要保住弟弟的嫡子身份。”   蒋月的请求很明了, 柳氏有罪当罚。然她同弟弟却从未有过错,若是因此平白丢了嫡子嫡女的身份, 蒋月不服。   “说完了?”   蒋江鹤瞥了蒋月一眼, 看着蒋月这幅模样, 他竟觉得这女儿同自己有七八分的相似。   “女儿说完了。”   蒋月颔首, 蒋江鹤挥了挥衣袖,示意她先下去。   柳氏的正妻之位自然是不能废的, 他同柳家人的那些联系一时间也不能断开。只不过她这番做法若是继续留在府中, 难免会再兴风作浪。   不如打发去别院一个人住着,倒也清净。   蒋老太太对这决定未置一词, 由着蒋江鹤去了。   柳氏的东西很快被收拾了出来, 她孤身一人抱着一尊玉观音走出院门。   汤姨娘立在柳树下头, 那柳树萧条上头还残留着几块残冰。她一袭大红斗篷,红艳艳的如同一团火般。   “姐姐好走。”   柳氏看过去,汤姨娘珠翠满头。仔细看时,竟是蒋老太太的陪嫁头面。柳氏冷冷的笑了一声, 蒋老太太对小妾都要比对她这个正妻好得多。   从沈氏到汤氏,无一不是如此。   偌大一个蒋府,如今也无她的容身之所了。   就连她养育的两个孩子,如今都没有过来送上一送,真是可笑。也不知道要去别院多久,此生还能不能出来。   ——————   学堂内,蒋泽看着自己手中的书册,眼神却飘忽不定。   青翁的教鞭狠狠的落在他手边,蒋泽惊得跌落书册,那书册撞倒了砚台,墨洒了一地。   蒋泽呆呆的低头,没说话。   “若是心不在焉,又何必到此处来惹我不痛快?”   青翁朗声问道,一时间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书册,低眉顺眼的不敢有声响。   “老师恕罪。”   蒋泽捏着衣袖,低声道歉。仔细看时,他眼角擒了两滴泪。他甚少会将喜怒形于色,如今是真的忍不住。   “看着你们都觉得晦气,今日便放假吧。”   青翁也住在府中,自然明白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他不耐烦的将教鞭甩到一旁,嘴上说是厌恶,实则却是在给蒋泽机会。   柳氏此番出府,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蒋泽还有俩月便要科举,不好叫他有这么个遗憾存在心里。   听到青翁说放假,蒋泽连忙站起身,然却被蒋月瞪了一眼。   姐姐若是不准他去,自然也是去不了的。蒋泽叹了口气,暗自捏紧了衣袖。   蒋月正准备开口,没料到李郅却突然开口道。   “今日这篇文我竟是怎么都看不懂,你再给我讲讲吧。”   蒋月皱眉,这么简单的文章如何会看不懂?   “你这样的人跟我在一处念书都是侮辱我。”   蒋月皱眉,而一旁的蒋离也站起身跑到了蒋月身边,拉了拉蒋月的衣袖。   “大姐姐,我今日是头一次来念书,能不能也帮我讲讲呀。”   “你们俩……”   蒋月心中虽鄙夷她们这两个蠢钝的,然而却被她们两个一左一右夹着不能动弹。   一时间无暇顾及蒋泽,没有注意到蒋燃已经偷偷的拉着蒋泽往内院跑去了。   “弟弟,你要拉我去做什么。”   “此事就咱们知道,旁人不会知晓的。”   蒋燃摇摇头,嘴上说着话,脚步却没停。   “我不能去见她,她害了人命,还做出了那些辱没家风之事。”   蒋泽低声说道,虽是这样说,然心中却揪的紧紧的。按照道理来说,他不能去见柳氏最后一面。但是柳氏再怎么样,也是他的亲生母亲。   “纵然你有千万般不能去见她的理由,但终归太太是你的生母。我生母去世的时候我还小,未曾见上一面。   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悔恨,所以哥哥,你一定要去瞧一瞧。”   蒋燃念叨着,拉着蒋泽往前跑。   只不过他们到的时候,柳氏的马车已经出了侧门,远远的往长街上去了。   蒋泽整个人一下子颓了下来,低声道。   “见与不见也没什么分别。”   “二哥哥,你瞧,太太打开车帘看过来了。”   蒋燃却连忙用手强行抬起蒋泽的脑袋,让他往东边看过去。   柳氏果真掀开了车帘,朝着蒋泽挥手。   蒋泽眼中的泪水一下子憋不住,登时便涌了出来。残雪簌簌落下,他望着柳氏慢慢模糊的脸,低声喊了一句母亲。   “哥哥你放心,等日后你金榜题名,有了出息。祖母和父亲的怒气也消了,还是能够将太太请回来的。”   蒋燃伸手拍了拍蒋泽的肩膀,柔声的劝慰道。   “三弟,旁人都说当初沈姨娘的死也同我母亲有关系。你为何今日还要帮我?”   蒋泽咬唇,他颇为愧疚的问道。   “妹妹说,沈姨娘的事情并非传闻中那样简单。这其中还有不少咱们不能明白的秘闻,故而她叫我不必再执着于此。”   蒋燃想到蒋离对自己说的话,脸上蒙上一层阴霾。   妹妹这样说,想必也是在祖母那里听说了什么吧。既然连祖母都不好管,那自然也不会如同流传的那样简单。   更何况,柳氏虽不是好人。蒋泽对他们兄妹却是实打实的好,蒋燃心中也是将蒋泽当做最敬佩的哥哥来看待的。   “四妹妹平日里瞧着无忧无虑,没想到她还会同你说这个。”   蒋泽颇为诧异,在他心中,蒋离应当不会对这些事情上心的。   “四妹妹奇怪着呢,有时候就跟没长大的小孩子,有时候却清醒的像个大人。”   蒋燃笑了笑,想起先前蒋离突然拿出的那副针灸图来,如今看着,四妹妹兴许才是蒋府中最深藏不露的那一位吧。   “小孩子心性,但自幼长在祖母身边,有些事情老练些也是正常的。”   蒋泽笑了笑,没有再深究。   不管蒋离如何奇怪,总归她没有害兄弟姐妹的心思。   “咱们回去吧,待会大姐姐瞧见咱们不在,恐怕是要生气了。”   “好,回去吧。”   兄弟两个又连忙原路返回,回到学堂时,蒋月却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蒋离一个人撑着胳膊守在桌前,见两位哥哥回来,她打了个哈欠。   “大姐姐又被我气走了,说是再也不想教我念书了。”   “那她可有问及我们两个的事?”   蒋泽紧张的看着蒋离,低声问道。   “没有,想必大姐姐是被我的愚蠢弄崩溃了吧。李郅哥哥带她出门了,说是要散散心。”   蒋离笑了笑,随即将桌上的书册关上。站起身朗声道。“今日放假,可家中大人却是不知道的。大姐姐反正都已经出门了,不如咱们也……”   “不可,我今日的书还没有温完。”   蒋泽摆手,轻声道。   “这本史记你都看了十年了,都能倒背如流,有什么好看的啊。”   蒋离皱眉,学霸就是学霸,放假都还想着温书呢。   “哪有四妹妹说的这么夸张,我也才只能背下来而已。”   蒋泽摇摇头,抿唇说道。   只能背下来,还而已……   蒋离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蒋燃。   “那你呢,也要陪着二哥哥一同温书吗?”   “自然的,我虽今年不用参加科举,然再过两三年我也是要上场的。再加之我自己愚钝些,就连史记都还没背下来呢。”   说完,蒋燃便同蒋泽两个都正襟危坐,开始背起书来。   蒋离皱眉,苏祁陪着苏老太君去上香了,今日是不在府中的。两位哥哥既然不带着她出门,那谷雨还有巧娘自然也是不会放自己一个人出去的。   她想了想,看向了外头院子里的那汪溪水。   既然没法子出门玩,那便也只能在家中自己找找乐子了。   “谷雨,咱们去大厨房。”   “姑娘又饿了?”   谷雨连忙跟上蒋离的脚步,低声问道。   “的确是有些饿了,不过大厨房的点心我也吃腻了。不如便去拿些食材自己做着吃。”   这个时代没有火锅,也没有烤肉,就连炒菜也不普遍。   蒋离一时想到火锅,自己便开始流口水了。便跑去大厨房,要了一个大大的锅。   好歹从前做社畜的时候,自己没法顿顿出门吃火锅,故而在软件上学了不少自制火锅锅底的方子。   如今倒是正好能够派上用场,她吩咐人将大铜锅搬到学堂,自己炒制了锅底,加上牛油,一时间倒是香气扑鼻。   “前儿不是还有一大块鹿肉吗,也去拿来,涮着吃最是滋味了。”   蒋离的铜锅就架在学堂溪流旁边的草蓬子里,香气四溢,将原本正在打盹的青翁活生生给馋醒了。   “这是什么味道,新奇的很。” 第56章 偷鸡不成   原本端端正正坐着温书的蒋泽蒋燃两个也有些坐不住了, 这味道实在是有些过于诱人。   蒋燃没忍住,朝着四妹妹的方向看了一眼。   “三哥!我可瞧见你的眼神了!”   蒋离正等着抓他们的空呢,瞧见蒋燃转头, 连忙朗声说道。   “鹿肉马上就烫好了,你又最爱吃辣的, 再不来我可就吃完了。”   说完,蒋离便用筷子夹起一块来。   那肉切得极薄, 微微烫一下便卷曲在一块, 冒着热气。   香味扑鼻, 汤汁浓郁,一滴滴的滑落, 滴在铜锅边缘。   “谷雨,你先吃一口。”   蒋离笑眯眯的将肉片递到谷雨嘴里, 谷雨刚吃下, 便听见一阵脚步声。   “这是何人在我学堂做饭, 真是没有规矩!”   青翁气鼓鼓的走上前来, 难怪味道这般香,原来竟就在自己院中。   “今日放假, 四小姐你不回仁清堂, 如何要在我这里胡闹!”   蒋离原本以为青翁已经走了,以往青翁不上课的时候可都是出府玩乐的。却没料到, 今日这老头居然还在。   吓得蒋离赶紧站起身, 紧张兮兮。   “老师恕罪, 我不知道老师还在。谷雨,还不快些将东西收起来。”   原本是用炭火炉子热着的,谷雨连忙弯腰去熄灭炉子。   却被青翁呵斥住,“千金大小姐, 如何能做这样的事。便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也是要远庖厨的。罢了罢了,我待会叫小厮们来处理。四小姐先回去吧,还有你们两个,如今还在此处装模作样念什么书?快些回去!”   今日这老头脾气倒是大得很呢,蒋燃和蒋泽各自看了一眼对方,无奈的叫小厮们收拾了桌面。   “老师,这火待会可一定弄小一些,否则糊了可就咸了。”   蒋离临走前,小声的凑在青翁身边说了一句。   却被青翁瞪了一眼,“我哪里稀罕你的这些小玩意。”   “是是是,学生知错学生知错。”   “你既这样多话,想来平日里也闲散。明日便将今日学的那篇史文背下来,若是错了一个字,便要狠狠的罚你。”   “啊?”   蒋离幽怨的看着青翁,万万没料到这老头竟这般恩将仇报。   “学生知道了。”   她一步三回头的带着谷雨走了,两位哥哥也跟在后头。   直到学生们都走远了,不见了踪迹。青翁适才坐下,对着那火炉子上的热锅   这玩意果真新奇,闻着只觉得唇齿留香。他摆了摆手,示意小厮上前来。   “去将吴江两位大人请过来,就说我请他们草庐赏雪吃肉,岂不是人生幸事?”   “是。”   ————————   蒋离回到仁清堂,远远的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走上前瞧时,竟是白植先生。   多年未见,白植苍老了不少,脸上也多了几条皱纹,瞧着像是三十好几的模样。   “白先生好。”   蒋离走上前去,乖巧的问安。   白植虽说只不过是蒋府的一个大夫,然蒋老太太教导过蒋离多次,不管对谁都别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做派。   “是四姑娘吗?”   白植诧异的看着蒋离,打量了一阵方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规矩,连忙又将头低下。   “嗯嗯,白先生总算回来了。”   听说白植出府是去找含冬的,这二人的情意倒是叫人动容。   只不过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含冬姑娘,蒋离也不敢贸然提问。   “这次回来,多亏了老太太。”   白植点点头,轻声说道。   随即喜鹊掀开帘子,手中还拿着一个钱袋。   “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这个是老太太的一点心意。接到含冬姑娘之后,你们也不拘做些什么,自己愿意开个药铺什么也是好的。   只有一点,可千万别亏待了人家。”   听喜鹊的话头,看来含冬是已经找到了。   “老太太的大恩大德,小生不知该如何相报。”   白植接过那钱袋,双手微微颤抖。他虽然是蒋府的家生大夫,然也并有过多大的功劳。   如今老太太竟能做到这个份上,倒是叫他有些羞愧难当。   “老太太是看着你们二人实在是情深义重,故而方才有此举的。若是真想报答老太太,那便带着含冬好好过日子。”   喜鹊笑着说道,随即看了一眼在一旁乖巧不说话的蒋离。   “等等。”   巧娘也从厢房跑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大箱子。   “这些都是我平日里无聊做的衣裳,还有几件是老太太赏的,可都是新衣裳。都是送给含冬的,你们二人若是还回清河,定然要告诉我们一声。”   巧娘没多少银钱,如今这一大箱子衣裳已然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大的厚礼了。   众人也都或多或少听说了含冬在庄子上的遭遇,个个都是极为心疼的。   白植没有推辞,这些人的礼物都是心意。他一一谢过了,随即跟着嬷嬷出了仁清堂。   等人走了,蒋离适才开口问道。   “含冬姐姐找到了吗?怎么找到的啊。”   “被太太关在庄子上,若不是秋分说出来,谁都不知道。”   喜鹊咬唇,眼中露出怜悯之意。   “关了整整十年,不过就是因为她去买了能够致命的紫藤花种子。”   “是当年祖母中毒一事!”   蒋离诧异的问道,喜鹊倒是吓了一跳。   没有想到四姑娘居然会记得这件事,要知道,当初老太太中毒这件事可是专门勒令府中上下,不准再提及的。   “四姑娘如何知道的此事。”   “我就是隐隐约约听人说过一些。”   蒋离连忙打哈哈,她怎么总是暴露自己从婴儿时期就有记忆这件事。   “巧娘,你怎么什么事都同四姑娘说。”   喜鹊转而看向巧娘,若说四姑娘身边上上下下这么多的丫鬟里面,巧娘大约是大嘴巴的那一位。   巧娘无辜的瞪眼,“我可没说过,老太太明令说了不准再提及,我又岂会是那起子不懂事的小蹄子?”   “你这张嘴可万万信不得、”   喜鹊皱眉,抿唇说道。   “四姑娘,你可要给我评评理呀,我何时同你说过的。”   巧娘连忙看向蒋离,试图要一个解释。   然而蒋离却只是站在原地摇了摇头,摊开双手。   “我也不记得是谁说的,不过可能真的是你吧。”   说完,蒋离撒腿就跑。   巧娘这下是跳进黄河里都说不清了,便也跟在蒋离身后要个说法。喜鹊见她二人跑起来,自己也不自觉的跟着。   三人打打闹闹的,跑到了蒋老太太面前。   “什么规矩?都是大姑娘了,还这般肆无忌惮。”   蒋老太太正在烹茶,听见声响,皱眉道。   “祖母,孙女一时忘了形,却也不是故意扰乱祖母清净的。”   蒋离连忙撒娇,凑到蒋老太太身边轻声道。   “还好你老子甚少到内宅来,否则若是瞧见你这般,势必要狠狠打上几下。”   蒋老太太见蒋离撒娇,面上早就笑了,偏嘴上还吓唬着。   “父亲打我,祖母肯定会拦着的。再说了,我前几日给父亲长了好大的脸面,他老人家也不会这么快便惩罚我的。”   “你还觉得是长脸面?”   蒋老太太见蒋离一副自豪的样子,不由的便笑出声了。   一点小小的成就,如今便飘飘然起来了,也不知这丫头的性子随了谁。   “自然,那日我可是听见许多人夸赞我呢。”   蒋离重重点头,虽不说能够越过蒋月去,但总归也没有太丢脸。   “那日的事便已经过去了,如今好好念书学习才是正理。咱们蒋府从今儿起也算是彻底干净了,祖母也不怕再有人躲在背后算计你。   从今往后,你也就不能再躲懒了。”   蒋老太太伸手捏了一把蒋离的鼻子,朗声道。   “说起念书来,今日老师还叫我背书呢。”   蒋离皱眉,叫苦不迭。   今日那篇文章,不仅晦涩难懂,篇幅还特别长。若是要背下来,恐怕是要掉下一层皮的。   “那很好啊,青翁的教导你自然是要听的。”   蒋老太太颔首,她狠不下心锻炼蒋离,便只能交给旁人来做了。   “但是今日的文章实在是太长了,祖母。我可没时间同你再闲聊了。”   蒋离苦笑着从榻上坐起来,看向谷雨。   “走吧谷雨,咱们回屋背书去。”   蒋离年岁大了之后,便不在老太太房中的暖阁里住了。老太太特意命人将西进院收拾了出来,又专门修缮的精致些。   适才让蒋离搬进去,西进院同正房只隔了一道门,往来照顾也方便。   一共是三间房,中间还是个极为宽阔的天井。   前几日下的雪还没有化干净,天井里头栽了几颗柿子树,上头结着冰疙瘩。   还有一两个硬柿子躲在角落里,被蒋离用脚踢出来,踩了个稀巴烂。   “我的小祖宗,您也是不心疼自己的鞋。”   谷雨无奈的叹了口气,四姑娘背书背不下去,便拿自己的鞋出气。   “我实在是背不完了,眼见天就黑了。”   蒋离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眸,将书随手搁到石桌上。   “还是进屋去背书吧,外头冷。”   谷雨心疼的看着蒋离冻红的小手,轻声道。   “屋内太暖和了,烧的炭烘的人想要睡觉呢。我若是不背完进了屋,定要睡到明日去。”   蒋离摇摇头,想到青翁那张吓人的脸,她赶紧跺跺脚继续背起来。   早知如此,又何必要作死做劳什子的火锅呢。   如今柳氏刚走了,好不容易太平些,竟又要受罪。   “小姐,那就多穿件小袄。”   谷雨知道蒋离所说的话不假,倘若真的叫她进屋,按照小姐那懒怠的性子,定然不会再有心思念书的。   她也只能陪着小姐在外头站着,蒋离念书,谷雨便站在廊下熬药。   蒋离虽说不用再吃药膳了,但每五天一碗补气血的药却还是没有停。   背着背着,只听见隔壁传来脚步声。   又听到苏老太君爽朗的笑声,便知道他们爷孙两个回来了。   “四妹妹今日头一天去上学,也不知道如何。我还特意在庙里给她求了护身符呢。”   苏祁低声道,原本还以为此刻蒋离应该会在蒋老太太身边的。   “你四妹妹在自己院子里念书呢,你自去吧,把这个护身符给她。只不过那小姑娘恐怕不会领你的情,倘若你带回来的是蜜饯果子,她说不定会更开心些。”   蒋老太太笑着打趣,苏祁倒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那孙儿就先过去了。”   “好,你去吧。”   苏祁独自一人走到西进院的门口,还没敲门呢,门便开了。   蒋离一脸好奇的躲在门后,朝苏祁伸出手。   “好哥哥这次给我带什么了。”   瞧那架势,不带她喜欢的东西,就不准进屋了。   “护身符。”   苏祁将特意求来的护身符巴巴的放到蒋离手中,蒋离撇嘴看了一眼,“还有吗?”   “四妹妹还想要什么,这道护身符可是叫大师开了光的。”   苏祁低声问道,没想到蒋离却作势要关上院门。   “好了好了,自然是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果子。”   苏祁连忙从自己怀中掏出来一包包装仔细的甜食,蒋离接过那包吃的,适才彻底打开门放苏祁进来。   看见石桌上放着的书册,苏祁走上前,正巧看到蒋离背的那一篇。   “四妹妹怎么在外头念书,天寒地冻的。”   “本姑娘这是刻苦专研。”   蒋离轻声说道,打开吃的,先是分给了谷雨一个。   “若是染上风寒,别说念书了,怕是连学堂都去不了了。”   苏祁摇摇头,看见蒋离通红的小手,一时间有些心疼。   “去不了学堂不是正好吗……”   蒋离默默的念叨了一句,却没敢叫苏祁听见。   “先不说我了,你今日出门可有趣事啊?”   “有倒是有,李郅兄又在外头同人打起来了。这次对方也是个刺头,二人打的不分胜负,你家那位长姐一时生气,竟将二人拖去了衙门。”   苏祁低声说道,蒋离听得目瞪口呆。   “清河还有打得过李郅的人?”   “重点是这个吗?”   “不是,我大姐姐居然把她们送去了衙门?这也太帅了吧。”   蒋离心中对蒋月的崇拜又多了一分,打架斗殴本就是违法乱纪的事情,送去衙门才是侠女风范嘛。 第57章 闹进衙门   两个小辈偷偷说着此事, 外头的两位大人也在谈论。   “你家这位大姐儿是真的厉害,我瞧着倒是颇有几分咱们迟家女的性子了。”   苏老太君说起蒋月来,话里话外竟很是称赞。   “同李郅那孩子打架的又是谁?”   蒋月这样做蒋老太太倒是不稀奇, 只不过她比较诧异的是,这清河县居然还有不怕死的敢同李郅起争执。   “无名无姓的, 什么都不愿意说。瞧着也就只有十六七岁,生的体面, 不过穿的破破烂烂, 估计也就是个野小子。”   苏老太君不认识那人, 也没多注意。   “应该不是清河人吧。”   “听口音不像,倒是有几分金陵口音。”   苏老太君摇头, 笑着道。   “也不知道李郅这事会不会有旁的影响,从前不过都只是随便打打, 如今闹成这样。”   蒋月此举虽说不错, 然而将一个皇嗣送去衙门, 也的确是闹得有些大了。   更何况, 李郅向来就不被皇帝所喜爱。   “我家大姐儿回来了吗?”   “回来了,跟我一起回来的。只不过刚进门就被你家老爷喊去了, 估计正在挨骂呢。”   苏老太君点点头, 叹了口气。   她本来想拦着,然而这是在蒋府, 蒋江鹤也是在教导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也不好随意置喙。   “那丫头性子桀骜, 就算是她老子估计也争不过她去。”   蒋老太太没太担忧,蒋月那样的性子,从来都只有她欺负旁人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蒋江鹤还没来得及责骂, 蒋月便已经一番话将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李郅出手伤人在先,他们二人公然在长街上打架砸坏了不少摊贩的家当。父亲觉得我不应该将他们送去给衙门处置吗?还是说在父亲的眼中,亲戚关系倒是要比朝廷纲法来的重要?   咱们蒋府的百年清誉,莫非是靠父亲维系亲戚关系支撑住的吗?”   蒋江鹤一口气憋在心里,他阴沉着脸。   “那你一个姑娘家,也不该这般做事。这原都是男人们该管的,你很不应该在外抛头露面……”   “父亲可别忘了,祖母可是迟家女。”   迟家女当初可是上过战场的,蒋老太太的大姐更是当初平定西北的大将军。蒋月这句话是在提醒蒋江鹤,长辈之中便有那般英明伟大的女子,他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咱们是蒋府,这里是蒋家!同迟家有什么关系!”   蒋江鹤怒气冲冲的吼道,手中的棍子也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声响。   蒋月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若是父亲觉着我今日做的事不对,那罚女儿便是了。”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啊?”   蒋江鹤抬起棍子,作势就要往蒋月身上打。   蒋月躲都没躲一下,   “住手,这是做什么!”   蒋老太太及时呵斥住了蒋江鹤,她没想到蒋江鹤居然糊涂到要打女儿的份上。   “母亲来了。”   蒋江鹤笑了笑,僵硬的放下手中的棍棒。   “她这事做的虽然有不妥,然却也没错处。你是害怕南安太妃怪罪?”   蒋老太太低声道,走上前将蒋月扶起来。   “南安太妃同我是多年的交情,她自家的孩子闹事了,若是还敢对咱们家的好孩子兴师问罪,我便是头一个不答应的。”   “母亲,这事实在不能说的这样轻易。”   蒋江鹤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那蒋大老爷倒是说说看,此事还有什么不妥的吗?”   蒋老太太皱眉,看向蒋江鹤。   蒋江鹤为难的瞥了一眼蒋月,朝廷上的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叫这孩子知道。   “你只管说,月儿聪慧,没什么好忌讳的。”   蒋江鹤无法,只能开口道。   “近段世间来,漠北那边很是不太平。陛下对于王爷也十分不满,说他已经老了,昏庸无能,没法子守住边疆安宁了。   如今李郅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再加上这孩子年岁已大,若是陛下一个动怒,将他送回漠北,代父守城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王爷,南安太妃,他们一家子可是都要将这笔账算在月儿头上的。”   蒋月未曾想到这一点,听到此话,心中竟有一丝后悔。   “李郅才多大,去驻守边疆?”   蒋老太太却皱眉,认为此事不太可能。   “他这孩子顽劣,在清河县内又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诨名。更何况,母亲你可知道他这次打伤的是何人?”   蒋江鹤压低声音,“那人可是盛家的庶子,这位庶子虽说从前不太受盛家待见。然而却冒死救了太后一命,自己身负重伤掉落河中,不见了踪迹。   如今再出现时,便是在清河,还被李郅给打了。”   蒋江鹤没把话说满,可蒋老太太却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李郅打了盛家庶子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然而却被蒋月直接送去了衙门,这下可是闹得世人皆知了。   李郅这样嚣张,皇帝又是个心眼极小的,很难说不会责难于他。   “祖母,莫非我这件事真的做错了。”   蒋月紧张的拉着祖母的手,低声道。   若是李郅真的因为此事再次被赶往漠北,那她算不算是害了李郅的一生?   “此事同你有什么关系,一则你不知道如今漠北的形式,二则你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放心吧,如今还并未说真的要赶李郅回漠北呢,别慌。”   蒋老太太低声安慰道,摸了摸蒋月的脑袋。   “虽说还没有定下,却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否则我今日又怎会这般动怒。”   蒋江鹤却冷言冷语的说道,一番话说得蒋月心中越发难受起来。   “若是那盛家庶子不追究呢?”   蒋老太太又问道。   “那小子都敢跟李郅硬碰硬的打架,岂能是个好惹的主?”   蒋江鹤摇头,他在衙门见过那盛家庶子,一双眼睛阴鸷的吓人。   “罢了,若真的覆水难收,老婆子我自然会去给南安太妃认错。”   蒋老太太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也没有本事再让皇帝改主意,她的脸面早就在当初救蒋离的时候用完了。   ——————   李郅被关了许久,南安太妃找了许多门路,都见不着自己的孙儿。   她自知清河的人自然是不敢得罪自己的,他们这次之所以这样硬气,大抵也是上头的主意。   “太妃娘娘,您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都已经跑了这么些天了,一个安稳觉都未曾睡过呢。”   “还睡什么觉,我这孙子好不容易在清河享了十年的福,如今便又要送去那炼狱般的去处了。”   南安太妃伸手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另外一只手则无力的拍打着桌面。   “太妃娘娘,蒋府老太太求见。”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南安太妃气的径直站起来,哑着嗓子道。   “她还敢来,若不是她孙女做的好事,我孙子岂能受这样的罪。还不快大棒子将她打出去。”   “太妃娘娘,说不定蒋府老太太有法子呢。您这样把人不管不顾的打出去,传出去也是不好听的。”   丫鬟知道南安太妃正在气头上,却也明白不能对蒋府老太太不尊重,连忙轻声细语的劝慰着。   “好啊,我倒是想看看她来是做什么的。将人叫进来。”   蒋老太太原本以为今日来是瞧不见人的,却没料到丫鬟居然传话让她进去了。她便扬起笑脸往里走,刚走进门,脚边便摔了一杯热滚滚的茶。   她反而扬起了笑脸,低声道。   “你不开心便拿我撒气,莫非我是上辈子欠你的。”   “我为什么拿你撒气,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南安太妃怒声道,看见蒋老太太还在笑,越发怒火中烧。   “我又有什么错处,我家那大姐儿又能有什么错处?你家的小孙儿自己在外头不收敛,非要拉着人打架。   从前打的人呢,都是得罪得起的。可偏生这一次打了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物,你不去骂自己的孙子,反而骂起我来了?”   蒋老太太笑吟吟的坐下,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你今日来便是说风凉话的?”   “自然不是,我念在咱们也认识了大半辈子。心中只道你是个糊涂人,不会生你的气。”   蒋老太太摇头,看向一脸怒气的南安太妃。   “你倒是有趣,倘若不是你家的孙女非要小题大做,此事岂会闹成这个样子。   更何况,也不去问问你家孙女,我孙儿为何要突然跟旁人打架。”   南安太妃一脸的怨念,此刻在她心中,蒋月就同那祸水红颜没两样。   “不过就是因为那小子撞了月儿一下,便生出这许多的事端来。”   蒋老太太早就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   “说起来也就是小孩子们情窦初开的事。”   “我看是你的大姐儿狐媚挑唆的才是。”   南安太妃说话却不客气,谁不知道蒋月素来脾气甚大。   当时的情景也没亲近人在场,自然是蒋月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蒋月说李郅一时冲动要打人,在南安太妃看来,分明是蒋月被人冲撞了所以故意挑唆李郅生事才是正理。   “我同你好好说话,念及的是咱们多年的姐妹之情。但我瞧你的样子,是不想同我好好说了?”   蒋老太太万万没想到南安太妃居然会这般想蒋月,这些年相处下来,南安太妃每每也都是表现出对蒋月极为喜欢的模样。却未曾料到,一旦涉及了自家亲孙子的利益,便能够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   “此事原本都是你家的不对,我也未曾说错啊。”   南安太妃倒是格外的理直气壮。   “既然如此,那我也便不必再替你筹谋了。你既觉着是我们蒋府的不对,那我也就认下了。”   蒋老太太听罢,她也是个有骨气的,万万没有自家孩子被辱骂了还能笑脸相迎的道理。   “你今日若走了,咱们俩的交情方才真的断了。”   南安太妃见蒋老太太话风如此,便觉得她定然是有解决的法子,态度连忙和软了几分。   “不是你想着让我走吗?”   蒋老太太重新坐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南安太妃。   “你若是有什么法子,赶快说与我听。我这几日急的茶饭不思。”   “我哪有什么法子,不过就是能够让你去牢房瞧一眼你的孙儿罢了。如今皇帝还没下旨呢,咱们便是有法子也使不出啊。”   蒋老太太轻声说道,叹了口气。   “你……”   罢了罢了,能够瞧一眼也是好的。南安太妃心中默默念着,心中对蒋家的怨恨反而又多了一分。   蒋家既然能够打点关系进去,可见他们同衙门是一条心的。 第58章 行走的吐槽机   学堂这几日大家都心不在焉, 李郅很久没出现了。   青翁一句话也没问,还是照例教书。蒋离上次没能背完那篇文,被青翁罚抄录了一整本的大学。   她的毛笔字写得很不好, 就连握笔姿势也都不对。   苏祁教了她许久,然而写字速度却还是跟乌龟爬一样。故而这几日, 蒋离的时间便都全部花在写字上了。   至于蒋月,她甚少有过这样不专心的时候。   就连写策论的时候, 居然都会走神。兴许是身侧没有李郅烦她, 故而有些不适应。   更叫她心中不安的是, 李郅会不会真的如同父亲所说,又重新被发配回漠北。   漠北的战事从来没有停下过, 近年来更是又愈演愈烈的架势。若是李郅真的去了,危险定然不会少。   蒋月头一回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即使在她以往的观念中, 她只不过是做出了一个最为公正的决定而已。   “四姑娘, 你又开始打瞌睡了?”   青翁的话如同平地一声雷, 将原本正在走神的蒋月拉了回来。   她转头看向蒋离,这孩子撑着脸假装念书, 但脸上却全是墨水, 像只小花猫似的。   “蒋离,你每日晚上都没睡觉吗?”   蒋月伸手狠狠的推了一把蒋离, 蒋离差点被推翻在地。   她连忙站起身, 低声道。   “学生知道错了。”   这也不能怪她, 每天都抄写那么多的字。她写字的速度又慢,每次写完都已经大半夜了。   “我看你每日都只会说知道错了,却从未有过悔改之意。今日放学后,你一人留下来。”   青翁用教鞭指着蒋离, 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蒋离只得点头,心中暗自叫苦。   穿越过来不是享福的吗,为何还要受这样的苦。   很快到了放学后,其余四个都叫丫鬟小厮收拾东西。   苏祁一脸不舍的看着蒋离,低声道。   “待会老师同你说什么,都千万别顶嘴,可记住了?”   “苏公子不必这般嘱咐,四妹妹哪有这样大的胆子。”   蒋月冷声说道,瞪了蒋离一眼。   “我同四妹妹说话,貌似同大姑娘无关吧。还是大姑娘素来便爱乱管闲事,不仅要管世子,如今也管到我身上了”   这也是奇了,苏祁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极为温文尔雅的,只有对着蒋月,说话带刺字字针锋相对。   没有半点同旁人相处时的气度和温润。   “你!你们随意。”   蒋月恶狠狠的盯了苏祁一眼,转身气鼓鼓的走了。霜降连忙跟在她身后,忙不迭的喊道。   “大姐儿慢点走,小心别摔了。”   “苏祁哥哥,你怎么好像不是很喜欢大姐姐似的。”   蒋离叹了口气。   “我的确不太喜欢她,这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苏祁点点头,蒋月那样嚣张跋扈的性子,同金陵城中的大家小姐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你倒是坦诚,不过更奇怪的是,大姐姐那样厉害的人,总是说不过你。”   蒋离眯眼,这么想来,这两个人倒是有那么一点欢喜冤家的意思了。   “那是因为她没理罢了。”   苏祁摇摇头,并未将蒋离的话放在心上。   “还不走,你也想陪着她一起受罚吗?”   青翁见苏祁还耽搁在此处,伸手敲了敲桌面。   苏祁连忙告辞,他也是害怕青翁的。   “老师,旁人都走了,就只剩下学生一个,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   蒋离轻轻的叹了口气,随即伸出自己的双手,低声道。   “老师若是想打板子,只管打吧。”   “打什么板子,叫你留下来是想让你再做一锅上次那好吃的。”   青翁却将一把青菜拍到了蒋离手心,笑着说道。   “这青菜能放进去煮吗?”   “自然是可以的,火锅可以煮万物!”   “原来那玩意竟是叫做火锅,是你们清河的地方吃食吗?为何我从前竟没吃过?”   青翁皱眉,火锅二字倒也算贴切,只不过过于通俗了些。   “不是,是祖母从前在漠北的时候经常吃的。清河应该没人知道吧,就只有我会做。”   蒋离连忙笑眯眯的摆手,反正青翁不会跟祖母提及此事的,不怕不怕。   “不过老师你所说的惩罚就是这个吗?”   “自然,我这样温和的好老师,又岂会对你做出什么严苛的惩罚?”   青翁一本正经的颔首,温和二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讽刺。   这可是叫李郅都闻风丧胆的老学究啊,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温和的。   “学生知道了,学生马上就给您做。只不过做完之后能不能免了今天的抄写,学生这双手啊实在是……”   蒋离正说着,青翁的脸色立马就变得阴沉下来。   “学生错了,自然是要多多抄写的。我这样的字,若是不多练练说出去都要贻笑大方的。”   “嗯,快些做。做完了还赶得及回去抄写。”   蒋离欲哭无泪,只得埋头炒起辣椒来。   ——————   蒋月回屋之后,总是坐不踏实,看书也总觉得心头像是有小虫爬来爬去般。   “霜降,今日老太太是不是带着南安太妃去见了李郅。”   霜降一脸懵,这外头的事她哪里会知晓。   “奴婢也不太清楚,不如小姐去老太太那问问看?”   “嗯,那就去吧。”   蒋月点点头,她早就按捺不住。听见霜降如此说,便连忙带着人往仁清堂走来。   仁清堂内,老太太同蒋离正在用膳。   “月儿,你来了。可用过膳了,一起吃些?”   自从柳氏走后,蒋月从来都是独自一人用膳。如今瞧着蒋离同蒋老太太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她的鼻头有些酸。   “孙女用过了。”   她低声道,坐到了一旁。   老太太正在用膳,自然是不能径直问的。   “大姐姐要不要喝点汤,这个汤是老鸭子炖的,格外有风味呢。”   蒋离笑眯眯的问道,她倒是吃的很欢快。   蒋月摇摇头,一脸有心事的样子。   “离儿,你吃饱了吧?”   蒋老太太低声说道,伸手将蒋离手中的碗拿到一旁。   蒋离有些懵,身边的喜鹊也连忙笑着道。   “四姑娘今儿吃了两碗呢,定然是吃饱了的。别吃了,走奴婢带你出去转转,消消食儿。”   说完,喜鹊便要拉着蒋离往外走。   蒋离明白过来,也没抗拒,顺从的跟着喜鹊走了。心中却还是舍不得那老鸭汤,鲜美异常,可怜她只喝了一口。   “月儿,今日我们去瞧了李郅。你放心,他一切都好。”   蒋老太太见蒋离出去了,便开口道。说的越早,蒋月也能越早放下心。   “祖母知道我是为了这事来的。”   蒋月低声道,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只是这事你父亲那边的口风也比较明朗了,陛下不打算轻轻放过,势必是要重罚的。他是世子,丢不掉性命,不过回漠北却是板上钉钉了。”   蒋老太太还没将此事同南安太妃说,怕的就是这位老姐妹撑不过去。毕竟年纪大了,又要经受一次骨肉分离,实属残忍。   “祖母,此事莫非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蒋月顿时落下泪来,她心中虽然嫌弃李郅,然总归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如今却因为她,李郅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这叫蒋月心中如何能过得去。   “祖母也不知道,月儿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蒋老太太摇头,微微抿唇。若是此事换成蒋离,便断然不会闹成这样。说不定二人都不一定能打起来,然而蒋月的脾气虽然大些,但此事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她不过是个姑娘家,哪里能预料到这千层浪竟大到这般地步。   “我不知道,但我却从未有过这样悔恨的时候。就算是母亲的事,我也没像如今这般。”   蒋月摇头。   李郅是为了她才去打人的,但她却因为一时气愤,告上了衙门。   原本只是想着让总是冲动行事的李郅吃点教训,却未曾想到,居然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你若是悔恨,那便去对李郅,对南安太妃道歉吧。”   蒋老太太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是应该蒋月自己来承担的。   “道歉?”   蒋月此生从未道歉过,她看向祖母。   “她们会原谅我吗?”   “南安太妃一定不会,但是李郅……他就从来没有怪过你。”   蒋老太太笑了笑,这次去见李郅让她最为意外的是,李郅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不怪蒋月。   这倒是十分稀奇了,按理来说,以李郅的性子,他现在应该十分讨厌蒋月才对啊。   “李郅对我向来都是极好的。”   蒋月点点头,李郅越好,她心中自然便越发愧疚。   而在门后听墙角的蒋离也跟着点点头,“李郅哥哥喜欢大姐姐很久了。”   喜鹊皱眉,无奈的看着自幼就喜欢看戏的四姑娘。   “四姑娘,你这样小的年纪还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自然知道,从小到大,李郅哥哥就喜欢大姐姐。哪一次打人不是因为他们说大姐姐的闲话呢。”   蒋离叉腰,低声说道。   “只是可惜了,南安太妃如今不喜欢大姐姐,看来这一对成不了了。”   “四姑娘满嘴说的什么呢,小小姑娘懂得这样多。”喜鹊赶紧伸手捂住蒋离的嘴,就不该叫四姑娘在这里听墙角的。   “你别捂着我呀。”   蒋离伸手拿开喜鹊的手,随即又道。   “李郅哥哥虽然喜欢大姐姐,但是大姐姐却喜欢苏祁哥哥。我瞧着他注定是个炮灰角色了。”   喜鹊一脸无奈,这四姑娘说的话,便是连她都听不明白了。   再说了,阖府上下谁看不出来,苏祁对四姑娘才是细心体贴。便是连蒋老太太都默认了,这两人日后是要亲上加亲的。   “好了别听了,我再带你去用膳。小厨房已经做好热乎的端进西进院了。”   “我突然不饿了,我还是再听听看吧。”   岂有八卦听到一半的道理,蒋离摇摇头,继续趴着没动弹。   “既然极好,那你可愿意去见见他?”   蒋老太太低声道,见蒋月的脸有些微红。   “我自然是要去见的,只是见了面,道了歉,他便能不去漠北了吗?”   蒋月轻声问道,见老太太摇头,她眼中原本希冀的光暗了下去。   “但见了你,他会开心些。你做错了事,也要随时记得你是有所亏欠的,明白吗,月儿?”   蒋月什么都会,可惜一个天之骄子是不能懂得人情世故的。   如今出了这事也好,倒也能教教她,何为与人相处之道。 第59章 重回金陵   蒋月去见李郅的时候, 朝廷的官文已经下来了。   并非是圣旨,却也是下头群臣揣度圣意下发的。李郅去漠北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他本人倒没什么, 痛痛快快的接了官文。   从漠北回到清河数十年,的确要比在沙场上过得欢快的多。   然而于李郅而言, 兵戈之音倒更能叫他安眠。在清河,他如同一只落败的鹰, 除了每日斗鸡跑马以外, 没有旁的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除了蒋月……   李郅离开前一天被南安太妃接回了府中, 蒋月跟着蒋老太太一起过来。   南安太妃原本便悲痛,瞧见蒋月过来, 越发不爽利。   “莫非真的要跟一个晚辈甩脸子?”   蒋老太太见南安太妃这般,伸手拉住她的衣袖, 低声问道。   南安太妃皱眉, 甩开老姊妹的手, “进去吧。”   李郅没想到蒋月会来, 他正坐在案前给蒋月写信,听到声音, 连忙伸手将信捂住。   蒋月心事重重, 压根没注意到李郅的动作。   两个老人家站在一旁,“饭菜摆好了, 先去用膳。”   “知道了。”   李郅连忙将信纸揉了揉, 丢到一旁。   四个人坐下, 气氛并不融洽。今日这桌也算是道别宴了,南安太妃一筷子一筷子的给孙子夹菜,李郅也是极为乖巧,不管夹的是什么全都一并吃下。   吃着吃着, 南安太妃便还是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多年的教养和矜贵,叫她哪怕是万分悲痛也只能默默落泪。她用帕子遮住半张脸,白发老人,便是拿帕子的手都是颤抖着的。   “好了,在儿孙面前也不知道注意些。孩子们都还没哭呢,你倒是先哭起来了?”   蒋老太太连忙朗声打趣道,随即看着李郅。   “你瞧瞧你这位祖母,如今是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子了,还不快哄哄。”   李郅向来是个嘴笨的,他犹豫着看向祖母。   “我会平安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倒是叫南安太妃哭的越发厉害了。   这孩子什么都懂,明白她心中最担忧的究竟是什么,可正是因为李郅这般的懂事,才会叫南安太妃越发的歉疚。   倘若当年未曾动过夺嫡的念头,倘若当初在后宫时不同如今的太后针锋相对,兴许也不会将这些债落到子孙头上。   她悔不当初,却也庆幸自己见好就收,并未做的太过分。   否则下场可能会比如今还要惨烈。   “好了,你倒让孩子束手无策了。”   蒋老太太低声道,看着老姐妹哭成这样,她心中又何尝不难受。   “是,是,是。”   南安太妃点头,擦去脸上的泪去,勉强扬起笑脸来。   “我不能叫孩子反过来哄我,多吃些,郅儿。只要你们平安,祖母便没有旁的要担心的了。”   李郅点头,他那双桀骜不驯的眸中罕见的露出愧疚和难过。   他一心想着回漠北并不差,可如今看见祖母这般,他适才忽而想到,若是自己走了,那祖母便又是孤身一人了。   “你看看,惹孩子不开心了吧。”   蒋老太太抿唇,低声道。随即转头看向蒋月,“你李郅哥哥不高兴了,也不见你说两句宽慰人的话。”   蒋月一直没开口,突然被祖母点名,她连忙抬起头来。   正好同李郅四目相对,她揪着桌布,“对不起。”   宽慰人的话,她哪有立场去说。唯一要说的,不过便只有道歉罢了。   “此事不怪你。”   李郅却摇头,他心中并不责怪蒋月,一点也不。   “若不是因为我报官,事情就不会闹大,若是不闹大,你也不会去漠北了。”   蒋月咬唇,越说越愧疚,一张脸竟红了。   “就算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也是要回去的。如今我已经十六了,陛下不会允许我在清河待太久。   否则,这官文又怎么可能下批的这么快。”   李郅虽还年轻,然官场中的弯弯绕绕却看得很清楚。   倘若不是陛下早有心思,这件事也不会办的这样迅速。   “可……”   蒋月摇头,可这件事的□□终究还是她啊。   “没事,我都说了不怪你。你今日怎么这样磨磨唧唧的,可一点都不像蒋家大小姐。”   李郅摇头,笑着说道。   他随手推了一下桌上那碟子蒋月最爱的银丝脍。   蒋月点头,伸手夹了一筷子。吃到口中,原本最爱吃的菜也没了味道,味同嚼蜡。   一顿饭用完,二人也没有再开口。   蒋老太太眼瞧着,心中想着大约蒋月是因为她们在,故而不好意思说话。遂带了南安太妃去旁边屋子整理要给李郅父母带过去的物件。   两个半大孩子留在屋内,蒋月一直垂头没说话。   李郅咳嗽了一声,适才开口道。   “你记得给我写信。”   蒋月手紧紧攥着衣角,没有想到到了如今,李郅还是没有半分责怪自己的意思。居然还想着让自己给他写信。   “我会的,你也要记得给我写。”   蒋月点点头,自然而然的应下此事。   “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看着蒋月这般愧疚,李郅心中也不是滋味。他是个不愿意告别的人,有些话说出口倒是显得自己有些扭捏作态。   蒋月思索良久,还是摇摇头。   “没了。”   “好,多多保重。”   李郅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心中却还是油然而生出几分失落来。   蒋月对他,向来是如此。   “该保重的人是你,我在清河,安全着呢,有什么需要保重的地方。”   蒋月撇嘴,话虽说的不好听,但也能瞧出她的担忧。   李郅噗嗤笑出声,他喜欢听蒋月这么说话。   “莫名其妙,此刻还能笑得出来。”   蒋月瞪了他一眼,此番倒是有些跟从前一样了。   ————————   次日清晨,李郅早早的便上了马车。他自己提前了时间,故而蒋府众人并没有来得及送他。   蒋离靠在蒋老太太怀中,瞧着紧闭的王府大门。   “兴许南安太妃过于伤心了,故而不想见人。咱们回去吧。”   蒋离软糯糯的说道,马车内祖母和大姐姐的神色都不算好看。   “回去吧,此时不想见人也是正常的。”   蒋老太太点头,低声说道。   蒋月将袖中自己亲手绣的香囊重新塞了回去,她对女红并无兴趣。这香囊也是熬夜赶制的,样式不算好看,如今送不出去也就罢了。   李郅走后,学堂竟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又过了半月,苏老太君带着苏祁也回金陵了。临走时,苏祁拉着蒋离说了许多话。   蒋离却只觉得这位哥哥属实有些过于唠叨了,只不过看在苏祁是个帅哥的份上,她还是能够勉强接受的。   苏家走后,蒋府复又回到了从前清净模样。   汤姨娘如今是后宅唯一的妾室了,她乐的清净,同蒋江鹤又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此人对于什么内宅事务不感兴趣,只每日醉心于脂粉珠钗,一家子倒也算过得融洽。   很快冬日过了,来年开春,蒋泽进了考场。   本来作为蒋府儿女,是不必从乡试开始的。然蒋泽坚持不想动用半分家中人脉,便如同这万千考生一样。   从院试开始,一步步的往上考,竟是次次头魁。   当年秋闱,便一举入了殿试,家中便开始规整行李,准备安排蒋泽去金陵城了。   蒋老太太这一年来有些操劳,加上后宅离不开她,故而便没跟着。   蒋月想去金陵城瞧瞧,加上苏祁来信,希望蒋离也能一同前往,故而蒋江鹤便干脆带着四个孩子一起去了金陵城。   蒋府在金陵城原是有府邸的,然苏家坚持,他们下了船后,便直接被苏家派来的人接回了苏府。   对于蒋江鹤而言,他是很不愿意同苏老爷这样的人打交道的。   然而如今人家已然凑了上来,实属盛情难却。   蒋江鹤也只得碍于情面,带着四个孩子住下了。   几年没来,苏府较之从前又辉煌了许多。门前的匾额也换了一块更气派更大的,据说还是皇帝亲笔题字,纯金裱上。   蒋离见了,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这若是能偷走卖了,在北京买一套房不是问题啊。   可除了她以外的其他四个蒋夫人,都无一例外的表现出了不屑的神情。一看就是新贵宠臣,哪有蒋府那么有底蕴。   马车进了苏府,一路上更是富丽堂皇。   蒋江鹤无奈的用手摸着自己的胡须,深深的叹了口气。   两个儿子跟着蒋江鹤去了正厅,至于两位姑娘便直接坐上了由苏老太君派来的轿子,往内宅去了。   蒋离掀开轿帘往外看,蒋月伸手将她打开。   “这可不是在咱们自己府上,你这样不讲规矩,岂不是丢了咱们蒋府的脸面?”   蒋离嘟嘴,她又不是头一回来苏府了。这个府里面哪里有什么规矩,奴才们一个个都恨不得在院子里放风筝玩了。   “知道了。”   不过对着蒋月这样凶悍的姐姐,她也是不敢针锋相对的。   轿子到了内宅,先是听到了刘秋芸的声音。   “我瞧瞧我瞧瞧,老太君回来念叨了一年的四丫头如今是不是出落的如同天仙一般了。”   刘秋芸掀开轿子,像是很意外里面坐了两位姑娘一样。   这两位都生的不错,但若是论及美貌,自然还是小的那位更加标志些。   刘秋芸却皱眉,低声道。   “这里头两位天仙,我都分不出来哪位是大姑娘,哪位是四姑娘了。”   一番话说得叫蒋月的心情平复了下来,她带着蒋离走出轿门,乖巧的行礼。   “给婶婶请安,我是蒋月,她是蒋离。”   行礼倒是妥帖端庄,落落大方的。   蒋离只跟在后面敷衍了事,随即便一把扑到了苏老太君怀里。   “姨祖母,好久不见了。”   跟蒋月的沉稳比起来,蒋离果真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苏老太君笑了笑,伸手刮了刮蒋离的鼻头。   “快一年没见,你怎么又长高了啊?”   蒋离笑眯眯的摇头,轻声道。   “祖母还说我长得慢呢,到时候我回去可一定要将您的话好好说给祖母听。”   “你祖母脑子不清楚,可别听她的。”   苏老太君笑了一声,随即看向刘秋芸。   “孩子们的房间可都收拾出来了?”   “老太君也太瞧不起人了吧,知道两位姐儿都要来,我早就收拾出了一个院子。便是二妹妹旁边的芳林院,清净雅致,最适合小姑娘们住了。”   刘秋芸笑吟吟的说道,随即咳嗽了一声。   便有丫鬟们端着衣裳料子走了进来,瞧着都是些鲜艳的好颜色。   “这些是我找出来给两位姑娘做衣裳的,你们瞧瞧,若是有不喜欢的只管说。”   刘秋芸比起先前来,办事越发的游刃有余了。   蒋离跑上前,伸手仔仔细细的摸了摸那些布料。   “我都很喜欢,快些做出来,我想穿。”   她倒是格外的给面子,一句话说的刘秋芸开心不已。   蒋月也点点头,轻声道。   “这几块料子我瞧着也好,都是我喜欢的,有劳婶婶费心了。”   只不过,蒋月听闻苏府内有两位婶婶。为何今日只见了这么一个,还有一个去了何处?   蒋月心中这般想着,却也没问出来。   两个姑娘家先待在苏老太君身边说了会话,蒋离说起自己累了,苏老太君便派人将她们带回去休息。   芳林院在园子深处,风景独美,格外的清净。   走进去便是一条花路,各式各样的菊花堆积在一处,竟也是花团锦簇分外热闹。   “四妹妹,你在苏府也未免太放肆了些。你这样,小心旁人说咱们蒋府的女儿没有规矩。这里可是金陵城,不是咱们清河了。”   见苏老太君的人走了,蒋月适才拉过蒋离皱着眉吩咐着。   “大姐姐,这里虽然说不是蒋府,可苏老太君你又不是不了解。她老人家就喜欢热热闹闹的,你若是讲规矩啊,老人家还觉得拘束了呢。”   蒋离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轻声说道。   “人家只是表面上跟你客气,偏你是个实诚的。”   蒋月默默的叹了口气,蒋离这丫头就算是拿出了针灸图又如何,还不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吗?   这样天真的话都能说出来……   “对对对,大姐姐你最聪明了。以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全都听大姐姐你的可好?”   蒋离无法,她不想反驳蒋月。因为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蒋月此人势必是要争个高低的。   “嗯这还差不多,这次咱们来金陵,一则是陪着二弟弟科举,二则也是瞧瞧金陵城中是否有称心如意的夫婿。   你这样痴痴傻傻的,在外面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端庄样子,到时候哪位王孙贵胄愿意娶你?”   蒋离瞪大了自己的双眸,蒋月如今的确是到了开始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她来看看也没什么,但是自己……不过才十二岁,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姐姐,咱们来金陵城应该没有这个……”   蒋离为难的说道,古代的姑娘们的确是有些早熟了,还这样小便开始相看夫婿了。   “若是没有,父亲又何必带我们来。”   蒋月皱眉。   “那姐姐以后我都跟着你学,保证不给我们家丢脸。”   蒋离见蒋月的神色变得凝重了,她连忙举起手笑吟吟的说道。   “这还差不多,走吧,咱们进院子看看。”   蒋月勉为其难的点头,拉着蒋离走进了芳林院。   芳林院就是个二进院,并不算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个极为宽阔的天井,屋子里面也布置的格外雅致。   甚至她们两姊妹都有一个书房,瞧着倒是同在蒋府的时候差不多。   更何况,芳林院里头也有秋千架子。   看上去应该是新做的,那上头割断的树皮都还在呢。   “一定是苏老太君知道我喜欢,所以特意吩咐的。”   蒋离笑着跑上前,一把坐到了秋千架上。   蒋月皱眉,本想斥责妹妹两声。但是四下除了蒋府的下人们,并没有外人。让她这样玩玩也并无不妥,故而忍住了。   “大姐姐,你来一起玩吧。”   “我去看着他们收拾东西,你自己玩。谷雨,好好看着你家小姐。”   蒋月摇头,带着霜降进屋了。   霜降跟在身后,轻声开口。   “其实下人们收拾东西都是有数的,里头灰尘大,大姑娘您在外头跟四姑娘一起玩玩也是极好的。”   “我跟她玩荡秋千?”   蒋月冷笑了一声。   霜降低着头不敢再劝说。   “那都是小孩子们喜欢的把戏,我如今多大了?再说了,四妹妹一个草包喜欢的东西能有多好玩。”   蒋月只有幼年不懂事的时候玩过秋千,如今早就忘了是什么感觉。   “大姑娘您小时候也是很爱玩的。”   霜降默默的腹诽了一句,却也不敢真的说出声。   “我的字画还是要去多看着些,他们那些粗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弄。”   “是,姑娘我去瞧瞧就行,您别走近了。”   霜降连忙伸手将蒋月拦在门外。   “嗯,我就在门口瞧着。”   蒋月颔首,她也没有真的打算走进去监工的意思。   至于蒋离,正同谷雨在院子里欢声笑语的。   蒋月透过窗户望过去,这傻子怎么能做到这么没心没肺的? 第60章 很不妥帖   蒋江鹤同苏老爷一直聊到日暮西山, 一旁的苏祁蒋泽,蒋燃三人早就已经坐不住了。   三个兄弟各自面面相觑,还要时不时应付着老父亲提出的问题, 都格外的疲倦。   终于两人聊得口干舌燥,苏老爷提起要带着蒋江鹤一同出门夜游, 这才不再拘束着三个孩子,叫他们各自去了。   他们三个也是大半年没见, 这次见面竟觉得关系更近了些。   说起蒋泽科考的事, 苏祁颇为好奇。   蒋泽便将这一年是如何考试的, 放榜时如何胆战心惊的,说的倒是分外有趣。   来苏府的这一日便就这样稳稳当当的过去了。   次日清晨, 蒋月一大早便敲开蒋离的房门,将这个小懒猪连拉带拽的从床上弄起来。   “还早呢, 在府中也没有这样早的道理。”   蒋离打了个哈欠, 无奈的说道。   “咱们来苏府是要讲规矩的, 祖母不在, 咱们就更加不能丢脸了。倘若你一个做客人的叫主人多等了,那怎么行的。”   蒋月摇头, 见蒋离还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   于是伸手把她拎起来, “你昨日不是答应我,会乖乖听话的吗?”   “唉, 好吧。”   蒋离看了一眼外面, 才蒙蒙亮, 就连日头都没升起来呢。   再去看蒋月,她倒是没有丝毫的疲倦,属实是个厉害的人物。   “谷雨,给我梳妆吧。”   两姊妹很快便来到了苏老太君的正屋, 却没想到,苏老太君居然还没有醒。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家老祖宗向来是喜欢睡懒觉的。你们今日来的的确早了些,可曾用过早膳了?”   丫鬟不好意思的问道,这蒋府的规矩的确不错。千金小姐们这么早便过来请安了,就算太太也没有这么勤勉的。   “没事,我们自小也是早起惯了的。我们在府上走动走动便好,若是老太太醒了,烦请告知。”   蒋月落落大方的摇头,低声说道。   “好好好,等老太太醒了,奴婢一定差人去叫二位姑娘。”   蒋离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抿了抿干巴巴的唇。   “我说什么来着,苏府并非是那样讲规矩的门户。”   “小点声,被听见了可不得了。”   蒋月皱眉,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四下无人,我都瞧了。”   蒋离弱弱的开口,伸手拉了拉蒋月的衣袖。   “大姐姐,左不过如今姨祖母还没醒呢。不然咱们也回去睡个回笼觉好不好?”   “咱们的院子一来一回太过折腾了,可能你刚进屋还没睡下呢,这边苏老太君便醒了。”   蒋月摇头,她也是不想养成蒋离这种懒惰的性子。   从前在蒋府时她便觉得这样不好了,但是在蒋府有祖母时刻惯着她,蒋月也不好说旁的。   如今终于单独带着蒋离出门了,势必要给她好好的立立规矩。   “大姐姐,苏老太君不会这么早起床的。从前在咱们府上的时候,都是睡到日上三竿呢。”   蒋离瞧了一眼天边的初阳,若是按照现代时间来看的话,现在也才不过五点多。   “不会吧,是你记错了吧。”   身为一家主母,怎么能睡得那样晚?   “我可没记错,当时她就住在仁清堂。每次比我起得都要晚呢。”   在蒋离看来,蒋月的确是个聪明自制的人。只不过可惜,她完全不知道去打听一下实际情况。   如今苏老太君还有苏家摆明了是不吃大家闺秀讲规矩这一套的,可她偏偏还要像个愣头青一般。   “咱们回去吧,我瞧着至少还有一个时辰呢。”   蒋月并不了解苏老太君,然蒋离说的言之凿凿,她也拗不过。   “行吧,你这孩子。叫你少睡一会,几乎是要你命一般。走吧走吧,咱们回去。”   蒋月叹了口气,带着蒋离复又回到了芳林院。   而这边折腾的声音,隔壁院子里的白茹蕊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自她生产之后,睡眠便格外的不安稳。只要有一丁点吵闹的声音,她便会吓得从梦中惊醒。   这两姊妹开开关关,进进出出的,倒是将白茹蕊硬生生吵醒了两次。   “二太太,再睡会吧,天色还早呢。”   她身边服侍的丫鬟赶紧走上前来,低声劝慰道。   “隔壁院子住的就是蒋府那两姊妹吗?”   白茹蕊接过热帕子,轻轻的擦拭着自己的额头。   “是她们。”   “小姑娘年轻就是好啊,这样早便起来折腾。”   白茹蕊笑了一声,虽是这样说,却满是嘲讽的意味。   “要不要奴婢去吩咐一声,叫她们轻声一些。”   “不必了,她们是客人。如果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倘若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去说了,老太君又要说不懂事了。”   白茹蕊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去。   “大太太也是,平日里办事分明是那样的体贴周全。如今却……”   那丫鬟话只说了半截,后头的话主仆两个心里都是门儿清的。   “还不是因为珍儿是个儿子,她刘秋芸觉着于她有威胁罢了。”   白茹蕊皱眉,心中很不是滋味。   从前她虽说嘴上尖利,然心底里却始终将刘秋芸当做好姐妹对待的。   可自从生下了珍儿之后,刘秋芸表面上虽说还是同从前一般热络,然办的事却格外的膈应。   她并非是那样一个不谨慎,不妥帖的人。   但却还是要将蒋家两姐妹专门安排在她的隔壁院子,明明知道自己是不好意思告诉外人,不要大声喧闹的。   这样的算计,这样的安排,真是好深的心机。   “二太太,咱们也不能总是这样受委屈。”   那丫鬟心里也难受,低声劝慰道。   “如今她管着家里,老太君又喜欢她。珍儿也还小,我能说什么做什么?”   白茹蕊笑了笑,将擦完了的热帕子递给丫鬟。   随即拉起一块纱帐盖在脸上,她伸手舒展开自己的眉头。   不管心里再怎么委屈,一定要好好珍重身体。二老爷是个不中用,珍儿日后的爵位,还是需要她来争。   “二太太先睡着吧,奴婢出去候着。”   丫鬟无奈的叹了口气,见二太太重新睡下了,便乖巧的转身,轻轻的走出房门,将门带上了。   ——————   刘秋芸起来梳洗过后,先是将家中的奴仆们聚在一起训了两句话。随即方才叫众人散去了,她找来丫鬟,问。   “老太太那边起了吗?”   “快了,老太太先头喊人喝了杯茶,估计快要起身了。”   “早膳可备好了?”   刘秋芸瞧了一眼钟,跟从前的时辰差不多。   “都备好了,今儿有蒋府的两位姐儿,也都是按照太太的吩咐做了不少金陵的名点。”   “嗯,就怕他们两个都不爱吃,还是要备一些清河常吃的。”   刘秋芸点头,又添了一句。   “大太太这话说的倒是,我这就安排人去。”   那下人匆匆去了小厨房,至于刘秋芸则笑吟吟的往老太太屋中去了。   进门的时候,里头还是静悄悄的。   “老太君醒了吗?”   “估计快了,老太君睡得是越来越晚了。再不起来,用早膳的时辰都要晚了。”   老太君身边的丫鬟低声说道,随即拉家常般的又道。   “大太太您是不知道,今儿那蒋府的两位小姐可是一大清早的便跑过来想给咱们老太君请安呢。”   “是吗?她们两个半大孩子还能起得这么早?”   刘秋芸诧异的问道,这哪有做客人的起得比主人家还要早的道理呢。   “奴婢也觉得纳闷呢,不过我瞧着那四姑娘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想必还是他们家的大姑娘是个很有规矩的。”   那丫鬟想到先前蒋月那落落大方的样子来,心中便觉得满意。   不愧是蒋府的儿女们,做事都是那样的体面周到。   “我瞧着蒋离那丫头也不是个能起早的,那位大姑娘从小便是出了名的才女,果真是钟灵毓秀。”   刘秋芸嘴上称赞着,心中却并不十分好受。   蒋月虽说有规矩又体面,然她又何必在老太君面前这般表现呢?想起来,蒋月跟苏祁年岁相当,两人又是亲戚。   这样的女人若是做了自己的儿媳,刘秋芸扬唇笑了笑,她可不是太喜欢。   “早膳已经在外面安置好了,老太君也该起身了。”   刘秋芸一边说着,一边径直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屋内檀香四溢,闻着实在是过于浓烈。   刘秋芸劝了老太君很多次,但老人家固执,怎么都不愿意听话。非要将屋子里的香烘的浓浓的才能睡好觉。   “老太军,起来了。”   刘秋芸走到床跟前,示意守在一旁的丫鬟先起身。   她自己则坐到了老太君身边,轻轻的推着老太君的肩膀。   老太君其实本就朦朦胧胧的快要醒了,听到动静,便慢慢悠悠的抬起了双眸。   “该起了。”   刘秋芸甜甜的说道,那语气活像是在哄小孩一般。   老太君被叫醒了也没生气,她愣了半晌,方才说道。   “什么时辰了。”   “比平日晚了一刻钟呢。”   刘秋芸笑着将老太君扶起来,用枕头给她垫着腰。   “快去将老太君的衣裳拿过来。”   “你不必服侍我穿衣,去喊两个丫头过来用膳才是正经道理。”   苏老太君原不是个骄矜的性子,她絮絮叨叨的说着,伸手叫丫鬟给自己穿衣裳、   刘秋芸笑着亲自给老太君将帘帐挂起来,又将香炉里头的香盖灭了。   “我早就喊人去叫了,怎么我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了?”   “没说你不知道,不过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这般不听说,是叫我以后都不敢讲话了吗?大太太。”   苏老太君玩笑般的说道,逗得刘秋芸笑出了声。   “瞧老太太,总是这样叫我难堪。我哪里敢不听老太太的话!”   有说有笑间,刘秋芸扶着苏老太君走出了房门。   而正好蒋月蒋离也到了,四人坐在一起,桌上的早膳倒是多样。既有金陵的,也有清河的。   蒋离笑眯眯的就要动筷子,被蒋月踩了一脚。   “唉。”   蒋离叹了口气,又不是正经席面。从前跟两位老太太用膳的时候,也没有讲过这些规矩。   这大姐姐真是如同老学究一般,管七管八。   “你们两个在芳林院住的可还习惯?”   “都很好,芳林院很雅致。”   蒋月点头,蒋离连忙接过话头,笑吟吟的说道。   “姨祖母还专门给我准备了秋千架子,我玩的可开心了。还是姨祖母对我好。”   “你这孩子,我就知道你最喜欢玩。是不是姨祖母比你祖母还要好啊。”   蒋离摇摇头,一本正经的回答。   “祖母和姨祖母在离儿心中都是一样好的。”   “四姑娘跟小时候一样可爱,我瞧着便喜欢。”   刘秋芸笑了笑,只恨不能伸手揉揉蒋离的小脸蛋。   “今日用过膳,你们便去金陵城走走。你小时候来的,那时候还不记事呢。咱们金陵的繁华热闹,你如今可是要跟你姐姐一起好好感受感受。”   苏老太君扬唇笑道,一心一意都是瞧着蒋离,说起蒋月也不过只是顺带。   这叫一直是天之骄子的蒋月万分的不满,然她却也只能维持住表面的端庄优雅。   “好,大姐姐还没有来过金陵呢。今日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出去走走才是。”   “我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再出门是否有些不太方便。”   清河是个小地方,蒋月出门玩玩也没什么。可如今这里是金陵城,满地都是豪门贵胄,还有不少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商人们。   大家闺秀们,真的还能够自由自在的出门吗?   “咱们可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你若是觉得不好,那便带个锥帽。”   苏老太君笑嘻嘻的摆手,可能其他的官宦家会有及笄之后的小姐不出门的规矩。但在她们苏府,向来都是没有这些繁文缛节的。   更何况,像她们这样泼天富贵的人家,就算是做了没有规矩的事,旁人谁又敢说个不字呢。   “我不戴,那玩意带着头疼。若是大姐姐想戴的话,那大姐姐便一个人戴着。”   蒋离笑嘻嘻的对蒋月眨了眨眼,若是众人都不戴,就她一个戴着,岂不是更加的显眼了?   “我也不戴,既然姨祖母都这样说了,想必是没事的。”蒋月连忙摆手,也不再提及此事了。   说话间,外头传来丫鬟们的通报。   说是苏祁带着蒋府的两位哥儿要进来求见老太君,四人正好已经用完了早膳。   故而便决定去外头花厅见他们,刘秋芸吩咐人将这里收拾好,扶着老太君走到花厅。   远远的,便瞧见三个长身而立的公子并排站着。   蒋燃因为年岁还小,故而比两位兄长略矮些,不过比起同龄人来却已然很是高挑了。   “老太君你瞧瞧,三个孩子生的既齐整又标志,这两位姑娘也都是谪仙下凡。咱们两家可真是钟灵毓秀啊。”   刘秋芸笑吟吟的说道。   “是是是,就你嘴甜。看起来是在夸别人,实际上还不是在夸自己的儿子吗?”   苏老太君笑着说道,不过这三人比起来,苏祁确实是最为俊美的那一个。   蒋泽长得周正,颇有丞宰之风,至于蒋燃嘛,则更像个文人骚客。   至于苏祁,君子温润,生的更像是一块美玉般。   “见过祖母。”   “见过姨祖母,婶婶。”   三个孩子各自行了礼数,苏老太君连忙叫他们都坐下。   刘秋芸则关注着自己的儿子,见他直接看向了蒋离,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这样早就来了,你老子可有说要做什么?”   “父亲说,叫儿子带着两位弟弟好好念书。故而儿子过来见过祖母之后,便要带他们去书房了。”   苏祁笑着说道,本来是很应该叫两个孩子在城内好好玩玩的。   但是如今殿试在即,蒋泽若是再出去游玩,难免会分散了心思。   “这样也好,男孩子同女孩子是不一样的。你们要考取功名,将来为官做宰的。如今辛苦些也是好的,这都是你们应该挑起来的责任。”   苏老太君点点头,笑着说道。   “孙儿们都知道了。”   蒋月在一旁听了,有些不是滋味。   如今南国虽说大都是男人们做官,但也不是没有女官的名额。   若是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出去玩,很想跟兄弟们一起念书的。   尤其是这个苏祁,听闻他最近在太子身边伴读,小有才名。倒是很像跟他论道论道。   “姐姐,咱们还是出去玩。不要跟他们在一块,可无聊了。”   蒋离看出了蒋月的心思,连忙伸手抱住蒋月的胳膊。   倘若蒋月不出去的话,那她一个人估计是很难能够出去了。   这可是金陵城,外头还有秦淮河,她很想去坐船的。   “你怎么就一天到晚想着玩呢。”   蒋月很是无奈的说道。   “哎哟,你不是从来没有来过金陵城吗?咱们就去玩玩,等陪我逛完了,再同他们一起念书啊。”   蒋离撒娇般的说道。   她的模样全都被苏祁看在眼中,这小姑娘,如今又大了一岁,但还是这样的爱撒娇。   苏祁忍不住的便勾唇笑了起来,苏老太君顺着苏祁的视线看过去。   这小子,从小便喜欢四丫头,如今越长大越有心思了。 第61章 盛风   金陵城繁华热闹并非清河可比, 蒋月原本是不情愿出门的,然转了一圈却来了兴致。   此处不仅人来人往,各色店铺也皆奢华至极。   就算是路边小摊卖的糖葫芦, 都是要比清河贵上三文钱的。   “都说天子脚下是最为富庶之地,如今瞧来, 的确如此。这趟没有白来。”   蒋离低声笑着说道,大口的咬掉手中的糖葫芦。   山楂不仅不酸, 里头还搁了炒的酥酥麻麻的芝□□脯, 唇齿留香美味异常。   “不过只是逛了逛街而已, 你便这般短视,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   蒋月不以为然的说道。   嘴上虽是这样说, 但是蒋月的眼睛却隐藏不了她内心的欢喜。尤其是在看见自己的诗词册子摆在书摊上的时候,她那双兴奋的眼睛几乎就要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了。   “金陵城的人不仅有钱, 还特别的有品位, 不愧是天子脚下哦。”   蒋离笑眯眯的迎上前, 伸手翻了翻那本诗册。   随即拍马屁的说道。   蒋月听了, 淡淡的装作不经意的拿起自己的诗册来。   “还行吧,没有我想象中那样不堪。”   “两位姑娘, 是要买诗册吗?你们的眼光真好啊, 这可是清河第一才女出的册子,可就只剩下这两本了。”   老板也迎上前来, 说的话深的蒋月欢心。   “怎么卖啊。”   蒋月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的诗册居然已经火爆成了这般, 顿时喜上眉梢。霜降掏钱的动作也格外的麻利。   那老板见这是遇到了两位真正的千金, 收下钱之后连忙又道。   “其实呢这本诗册并非是咱们店里面卖的最好的,苏家大公子苏祁你们可知道?”   “嗯,略有耳闻,怎么了?”   蒋月淡淡的点头, 她不是太明白老板此刻提起苏祁的意思。   “苏公子的诗册可是要比这位蒋家才女的写的更好,卖的也更好。并且价钱都已经涨到了五两银子,从前都是说洛阳纸贵。   如今因为有了苏祁苏公子,咱们金陵城的纸也跟着贵了起来咯。”   苏祁毕竟是被郡主都追着喜欢的公子哥,整个金陵城中的小姐们喜欢他的都占多数。故而老板每每这样说,总是能够引起那些姑娘们为了苏祁公子买单。   但是这一次情况却有些不同,眼前的这位原本给钱十分爽快的小姐瞧上去似乎是有些生气。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蒋月握拳,咬牙切齿的。   “大姐姐,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这老板也只是为了多卖我们两本书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对吧老板。”   蒋离疯狂的给老板使眼色,然而老板却并未会意。   “这苏公子的书的确卖的是最好的,两位姑娘可千万别误会,小的向来都是做老实本分的买卖,从来不编瞎话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苏祁的书的确要比蒋家才女这本受欢迎了?”   蒋月勾唇,冷冷的笑了一声。   书店老板也是读书人,并不十分圆滑,他下意识的点点头。   “的确如此,苏祁公子的诗册卖的可是这本诗册的三倍不止呢。”   “大姐姐,是他们不懂得欣赏。”   蒋离连忙找补,狠狠的瞪了书店老板一眼。   “霜降,我们走。这种不识货的地方,本小姐一刻也不想多呆。”   蒋月气的火冒三丈,转身便走。   “那这个诗册,你们还要吗?为何突然就生气了。”   书店老板可怜兮兮的望着蒋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何时。   蒋离叹了口气,将那书接过来。   “我们都要的,适才那位便是蒋府才女,你可算是倒大霉了知道吗?谷雨,把书的钱给他。”   “不会吧……”   书店老板看着冲出门的蒋离,神情有些恍惚的低声念叨了一句。   ——————   秦淮河边,蒋月气鼓鼓的一边扯着衣裳,一边暗自骂人。   苏祁那小子也配同她比,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苏祁那样一个毫无品味的人。   “小姐,慢点走慢点走。”   在她身后,蒋离抱着两本书跟着,谷雨则跟在蒋离身后。   “大姐姐,你等等我,我真的走不动了,大姐姐。”   蒋离一边提着裙子跑,一边喊蒋月。   然而蒋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再加上距离有些远,故而压根就没有听见蒋离的声音。   而蒋离抱着书根本抱不动,加上河边泥土滑脚,她一个踉跄,手中的书飞了出去。   谷雨连忙上前,一把扶住蒋离。蒋离人倒是没有倒,但是书却随着她的动作砸向了原本停靠在案边船坞的人的脸上。   那人一袭黑衣,只腰间挂了一块玉佩。   他原本正在浅眠,被书直直的砸到了鼻子,疼得他皱眉。   “是谁要谋害大人。”   身边的侍卫抽出了长剑,他淡淡的摆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着实是有些抱歉。”   蒋离连忙道歉,也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巧。这书居然砸到人了。   “无碍。”   那人摇头,弯腰从脚边将两本书捡起来。伸手拍了拍封面上的灰,低声道。   “这两个人的诗册都是较为流行的,没想到你长成这样,居然还会读书。”   蒋离皱眉,这话说的,什么叫做长成这样?   “这不是我的书,这是我帮我姐姐拿的。多谢公子,烦请公子还给我吧。”   “书可以还你,但是你无辜伤害朝廷命官这笔账你打算怎么办?”   那人笑了笑,将书拿着不愿意递给蒋离。   蒋离赔笑,“没想到是位大人啊,您瞧着也不像是做官的。但是砸到您了,的确是我的不对,若是您想说理的话,不妨您去找我的父亲吧。”   蒋离知道蒋府在整个南国的地位,她虽说只是一个庶女,但应当也不至于被一个小小官员欺负吧。   “哦?看来是位官宦人家的小姐。”   那人笑了笑,脸上满是不屑。   “说说看,你的父亲是谁?”   “我父亲是蒋江鹤,怎么样,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吧。”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竟开始仔细打量起蒋离来。   “喂,你干什么这样盯着我们家小姐看。我们家小姐也是你这种人能够肆意打量的吗?”   谷雨觉察出了不对,连忙伸手将蒋离拦在身后。   “谷雨,没事的。这件事再怎么说也是咱们自己做错了。”   蒋离不想节外生枝,笑着说了一句。   “原来是蒋府的小姐,那我的确开罪不起。这书当然可以还给你,只不过,既然是小姐您亲手砸的我,那便由您亲手拿过去吧。”   他笑了笑,脸色温和了不少。   这年头果然拼爹是最有用的,蒋离笑着点头。她走到案边,伸手去接那两本书。   没有想到那人居然一用力,用另外一只手将蒋离的身子拉了过去。   蒋离勉强稳住脚底,还好没有落入水中。只不过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船上。   “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方才是说的不够清楚吗?我父亲是蒋江鹤。”   蒋离觉察出不对劲来,谷雨也在岸边急的跺脚。   “我知道,不过只是想要请小姐你来船上喝杯茶而已。”   那人笑了笑,随即将两本书还给了蒋离。蒋离此刻哪还有心情去管书,船都已经开始动起来了啊。   谷雨急的大喊,但她不会水性。其余的奴仆们也都跟在蒋月身边,早就不知道走去了哪里。   “你快点回去找我父亲,叫他来救我,快去快去!”   蒋离朗声大喊道,惹来岸边的路人们纷纷侧目。   “这盛大人又开始抓人了?”   “倒是奇怪,这次抓的怎么是一个官家小姐呢?”   “这谁知道,盛大人是帮皇上办事的,他说抓谁便抓谁。”   那些路人们开始议论起来,谷雨听了一耳朵,赶紧问道。   “你们说适才抓走我家小姐的人是谁?”   “盛大人啊。”   “哪位盛大人?”   “姑娘你不是金陵人吧。”   那路人诧异,在金陵的还有不知道盛风是谁的吗?   谷雨急的都要哭了,拽住那路人衣领子,“你别管我是谁,你只告诉我这位盛大人究竟是谁!”   “大理寺少卿,盛风盛大人。虽说官阶不高,但却深受皇上喜爱。是咱们金陵城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啊。”   盛风,谷雨在嘴里念了念,这个名字怎么听上去这样的耳熟呢。   算了,也管不了这么多,还是赶紧回去找老爷救小姐才是正经事。   ——————   “你是盛风?大理寺少卿?”   而此时此刻坐在船上的蒋离也得知了这位黑衣人的真正身份。   盛风颔首,亲自给蒋离倒了杯茶。   “请用,这是我从清河带回来的茶。你尝尝,看你是否熟悉。”   蒋离点头,知道对方是朝廷的正经官员她也就放心了。   总不可能,莫名其妙的谋杀自己吧,自己好歹也是蒋府的四小姐。   她接过茶,品了一口。   “怎么样?”   盛风似乎很是好奇她对于这杯茶的看法,然而蒋离于茶艺上并无建树,只是能尝出这并非是什么好茶罢了。   “我们家中从来不喝这样的茶,不算太好,有些发苦。”   “是吗?我还以为四姑娘你很爱喝这种茶呢。”   盛风眸中滑过一丝失望,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茶的确不贵,也不算好喝。但是对于盛风而言,却意义非凡。   “我没喝过,我们蒋府也不会喝这种。”   蒋离笑了笑。   随即她低声又问道,“现在茶也已经喝完了,盛大人能不能放我走了啊?”   “我又没有挟持姑娘,又何谈放姑娘走呢?”   盛风摊开手笑了笑,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蒋离心中有气,却不敢发作,依旧还是摆出一副笑脸来。   “是是是,盛大人请我喝茶,怎么能够说是胁迫呢。只不过如今茶也已经喝过了,我这个人呢,胆子又小,不能离开家太长时间的。   还请盛大人行行好,送我回去吧。”   “你如今是住在苏府吧?”   “恩恩,其实苏府也不算远的。但是盛大人您要是实在没有时间,我可以自己回去。”   蒋离连连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说盛风看上去十分的亲切,但他的眼神却总像是在打量着什么。   这种搜寻的眼光叫她非常的不适应,十分的想要逃离。   “你自己独身一人回去,到时候若是出了事,恐怕会找我的麻烦了。”   盛风摇头,笑着说道。   “秦淮河风景独美,我们游览完后,我自会亲自将四姑娘送回苏府。”   盛风笑着说道,话里话外,都没有要放蒋离走的意思。   既然他都已经这样说了,蒋离也没有法子,只能乖乖的坐在船上。   不过庆幸的是,在游览秦淮河的时候,盛风没有再抓着蒋离说话。   所以蒋离倒是能够静下心来好好的欣赏欣赏美景,秦淮河边有很多浣衣的姑娘,更有炊烟袅袅升起。   期间还有不少满载花灯的花船经过,错落繁华。   蒋离看着看着,都有些入神了。   仿佛自己不小心进了画中,四周皆是一片宁静,如同山水画般静默美好。   她慢慢悠悠的哼起了歌,是现代的英文歌。   盛风听着觉得有趣的很,然却听不懂。   等蒋离哼完,他没忍住发问道。   “四姑娘适才唱的是什么歌,怎么我竟没有听过,也听不太懂。”   “哦,是我们清河的家乡话。”   蒋离想都没想,信口胡诌。却忘了清河并没有乡音,说的都是官话。   而盛风却笑了笑,并没有拆穿。   蒋离反应过来,但见盛风没有反应,还以为他没有去过清河,故而也就没再多说。   游完秦淮河后,盛风果真将蒋离送上了岸。还没来得及骑马带她回去,苏府的人已经找到了他们。   苏祁一马当先,蒋江鹤并没有来。   蒋离倒是没有多失望,她在这个父亲眼中,本就算不得什么。   但是苏祁的样子却叫她十分感动,   “四妹妹,你还好吗?”   苏祁低声问道,即便是万分的担心,也没有伸手对蒋离动手动脚。他保持着十分恰当的距离,眼中的关切却已经快要溢出来。   “我没事我没事。”   “苏公子,好久没见。”   盛风站在身后,见苏祁不理会自己,于是干脆开口打招呼道。   “你先去马车内坐着,我待会过来。”   苏祁低声吩咐道,蒋离乖巧的颔首。   随即蒋离便被谷雨扶着,坐上了马车。   而苏祁则走到了盛风面前,“不知盛大人今日为何要将四姑娘强行带走?也不知盛大人安的是什么心。”   “苏公子为何这般大惊小怪的,蒋家四姑娘还小呢,你不会担心我哦做什么吧。怎么可能呢。”   盛风笑着想要去拍苏祁的肩膀,却被苏祁躲开。   “虽说年纪不大,却也不是孩子。你这般做,委实太过欠考虑。”   “好了好了,你为何要对我这般严肃。下次不这样了。”   盛风在苏祁面前倒是格外的不同,他隐藏了自己身上的戾气,反而有几分乖巧了。   “我知道你心中对这个四妹妹很是宝贝,我怎么会对她做什么。”   看来,他们二人竟是好友了。   “你休要胡说,女孩子的名声最为要紧。若是下次再干出这样的事,我可不会饶了你。”   苏祁瞪了盛风一眼,狠狠的告诫着。   他同盛风是一个老师的学生,加上太子一共三个人。   只不过盛风早早的便没有再读了,如今已经进了官场。   就算如此,二人在幼年时的友谊却还是延续至今。虽说不常见面,却也是个能够把酒言欢的老友。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这么墨迹。放心,下次没有这样的事情了。快去吧,你家四妹妹我可没吓唬她啊。小姑娘胆子也不小的,别太担心。”   盛风笑着摆摆手,为了避免再被苏祁说,转身便跳到了船里。   “走了。”   看着盛风离开,苏祁适才走到马车边。他轻轻的敲了敲马车门,“四妹妹,你还好吗?”   蒋离倒是真的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只不过今日这事闹的有些大,恐怕大家都知道了。她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名声,只不过如此才十二岁,应当没什么吧。   “我没事的。”   “那我们就先回府吧,祖母还在担心呢。”   谷雨回到府中时,蒋江鹤并不在。   故而谷雨是直接找到了苏老太君,谷雨将事情说的凶险,急的苏老太君恨不得自己亲自出门。   还好刘秋芸在家中好说歹说的劝住了,说这位盛风也并非是什么混账,哪里能对蒋离如何呢。   这才歇了苏老太君的心思,叫苏祁过来了。   回到苏府,苏老太君拉着蒋离看了又看,见人果真没事,适才低声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还好你是没有事的,否则我那位老姐姐非要扒了我的皮。”   “姨祖母,孙女真的没事。”   蒋离笑了笑,这老人家说话可真是有趣极了   “不过就是跟一个男人划了划船而已,能有什么事呢。只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说出去难免是不好听的。”   白茹蕊在一旁喝着茶,没来由的插了这么一句话。   “说的这事什么话,离儿不过十二岁,怎么就不好听了?” 第62章 姊妹闹翻了   白茹蕊在苏家向来都是骄纵惯了的, 念着她身子不好,便是苏老太君也是时常哄着她。   这还是头一次板着脸同她说话,一时间白茹蕊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捏着帕子, 眼角含泪,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好了好了, 妹妹不过随口一说。”   刘秋芸连忙出来打圆场,说的话却也不如往常那般漂亮。   蒋离看出了气氛的不融洽, 低声道。   “传出去的确不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苏家没船呢, 闹得我还要去坐盛家的船。”   苏老太君听了这话,不由笑出了声。   “你这孩子, 真是什么都不懂吗?”   蒋离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故作无辜。   “难道孙女说的不对吗”   看着她这一副认真的样子, 众人也都扬唇笑了。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闹得不愉快了。   刘秋芸伸手推了白茹蕊一下, 白茹蕊咬唇, “是了,我也是这个意思呢。”   “罢了罢了, 今儿也着实晚了。咱们快些用了晚膳, 各自回去歇着吧。”   苏老太君见白茹蕊愿意服软,便也不再生气。将此事轻飘飘的揭过。   众人用过晚膳后, 蒋离又赖在苏老太君身边说了不少俏皮话。眼见着老太太的心情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蒋离适才笑吟吟的回到自己院中。   蒋月用过晚膳后便自己回来了, 原本早就到了她睡觉的时辰。然蒋离一直没回来,她竟也就硬生生熬了半个多时辰。   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蒋月搁下手中毛笔。   霜降在一旁道,“姑娘您既然担心, 不妨出去瞧瞧。四姑娘自打晚上回来,还没同您说过话呢。”   蒋月摇头,“她大抵是有些怨恨我的,若不是我气冲冲的走,她也不至于上了盛风的贼船。”   盛风此人,蒋月深恶痛绝。   若非他,李郅也不会这么快就被贬去漠北。   “若是姑娘真觉得此事做的对不起四姑娘,不妨去同四姑娘说说。”   “我是她姐姐,怎么可能同她道歉。”   蒋月扫了一眼霜降,有些不屑的说道。   霜降扬唇笑了一声,“既觉着不用道歉,又何必巴巴的等到现在呢?”   蒋月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什么,只是伸手抓住了笔杆,淡淡的瞥了一眼窗外。蒋离似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上去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我没等她,睡觉吧,不必再说了。”   霜降叹了口气,大姑娘这爱面子的脾气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   “姑娘真的不去跟四姑娘说说话?”   若真是不去,这一晚上岂不是白等了吗?   “霜降你的话什么时候这么多了?”   蒋月却有几分不耐烦起来,她轻声问道,霜降不敢再开口。   “奴婢知错,这就服侍大姑娘睡下。”   蒋月甚少对霜降发脾气,两个姑娘家又是从小长到大的,自然平日里也更加像姐妹些。   如今拉下了脸子,便是真生气了。   霜降并非是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自然不再多说,服侍着蒋月睡下。   望着她们屋子熄了灯,蒋离适才让谷雨将门栓上。   “四姑娘,大小姐自然是不会过来同你说话的,也不知道你为何今日非要等着。”   谷雨轻声说道,她脾气娇糯,就算是抱怨的话,听起来也是软软的。   “我回来的时候,见大姐姐屋里的灯没关,还以为她在等我呢。”   蒋离有些失望的垂下头。   这些年来,她从来都是顺着蒋月的心意。从小时候蒋月抱着她摔倒之后那个惊慌失措的眼神开始,蒋离便觉得这位姐姐并非是真的没有姐妹之情。   故而这些年来,她都努力维系亲情,尽量不去同蒋月争风头。   原本以为蒋月至少会真的将自己当做亲妹妹,却未曾想到,事情并没有比原著好多少。在蒋月眼中,她这个庶女,或许就不配做亲生姐妹。   想起这里,蒋离不免有些失落。   “好了,四姑娘也早些歇着吧。”   谷雨见蒋离神色落寞,便知道姑娘这是伤心了。   蒋离点点头,她自顾自的梳洗完毕,拉着谷雨的手躺在床上。   下人自然是不能躺在主子床上睡觉的,然蒋离却不想守这个规矩。从谷雨来到她身边开始,主仆两个便都是一起睡觉的。   “谷雨,你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外头只留了一盏蜡烛,微弱的光摇曳着,照亮了蒋离的侧脸。   “我上头有一个姐姐,比我大五岁。”   “这倒是很像我同大姐姐,你姐姐对你好吗?”   “从小到大,姐姐对我都是极好的。有好吃的,好看的,总是会先让给我。”   谷雨低声说道,说起自己的姐姐来,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   见蒋离没有接话,谷雨适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言辞无状了。   “四姑娘,其实我姐姐有时候也会骂我打我的。”   “就算骂你打你,她也是将你当做亲人来对待的。”   蒋离侧过身子,低声说道。   “但是我的这位姐姐不是,在这个世上,只有祖母才是我唯一的亲人。”   她忽然觉得有些孤独,就算已经在这个书中的世界活了数十年。然同周围一切的格格不入,就如同移植器官所产生的排斥反应一样让她难受。   分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人,蒋离还是没有办法从他们的身上看到哪怕半分温情。   除了祖母以外,其他的人似乎都只是NPC,产生不了任何的情感依附。   “四姑娘,你还有三哥儿呢。你们可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妹啊。”   谷雨轻声说道,拍了拍蒋离的肩膀。   蒋燃,自小养在外院,性子敏感多疑。兄妹二人的交流并不算多,更何况,在这个时代,男子同女子之间的差距,就如同人和猫一般。   “谷雨,不必安慰我了。早些休息吧,我困了。”   蒋离将脑袋埋进被子里,低声说道。   谷雨明白四姑娘的性子,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用,故而也就闭了嘴。   轻轻的伸手帮蒋离盖好被子,各自睡去。   次日清晨,蒋离起身用了茶点。   正巧同蒋月在院子里撞见,蒋离没有像从前那般热情的迎上去,只是朗声道。   “大姐姐安。”   “嗯,快些收拾咱们去给苏老太君请安了。”   蒋月点点头,神色冷漠。蒋离这样子看上去应该没事,想来那盛风也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的。   “昨儿个姨祖母说,不必每日都去请安了。她早上起得晚,也不愿意拘束着我们这些小辈们。苏祁哥哥,也甚少去请安的。”   蒋离低声解释道,将手中的糕点搁下。不用去请安,就意味着一起床便能够吃早餐,不用忍冻挨饿了。   “这岂非太没有规矩,咱们是客人,哪有不去请安的道理。”   蒋月皱眉,面上带了些怒气。   “大姐姐,姨祖母的确是这么说的。咱们左不过是女儿家的没事做,每日去请安最多也是叨扰姨祖母罢了。   但若是叫二哥哥也每日去,那岂非耽误他考试。”   蒋离低声说道,这是她头一次顶罪,说的偏还很有道理。   “虽说如此,礼数却不能少的。”   “若是大姐姐一心想去,那大姐姐便自己去吧。苏祁哥哥适才派人传话过来,说是今儿要带我去鸡鸣寺,就先走了。”   蒋离低声说道,语气还是软软的,却不像从前那般低眉顺眼了。   “你……”   蒋月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此时却说不出口了。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蒋离走了出去。   “四姑娘这是跟你置气呢。”   霜降却瞧的清楚,她家也有姊妹,自然明白小姐妹间这些小心思。   “她有什么可置气的。”   蒋月皱眉,冷声说道。   “昨儿你没关心她,四姑娘自然是伤心了。”   霜降笑着说道,伸手帮蒋月整理好衣领。   “既然不必请安,我也去大厨房给你端些早膳来,想吃什么?”   “反正别跟她吃的一样就是。”   蒋月咬唇,这四丫头,居然还跟姐姐赌气起来了。   ——————   金陵的鸡鸣寺香火鼎盛,刚下了马车,蒋离便被那香炉里头传来的香味熏得打了好大一个喷嚏。   “别是受了风寒?”   苏祁连忙说道,紧张的望着蒋离。   “哪有这样娇贵。”   蒋离摇摇头,笑着说道。她还记得这里,幼年时就是在这差点被人活生生的闷死。   据说是有人救了她,然蒋离当时还小,却也没人在她面前提起究竟是何人。   不过倘若要是再遇见恩人,势必是要好好答谢的。   “苏公子,真是好巧,又见面了。”   二人正往前走去,身后传来爽朗的男声。   回头看去,竟又是盛风。   “盛兄不去当值,来这鸡鸣寺做什么?”   苏祁下意识的挡在蒋离身前,低声问道。   盛风笑着用扇子轻轻的推了苏祁一下,“小气,你家妹子的确漂亮。但她还小,我怎么会起别的心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   “我可什么都没说,只是四妹妹胆子小,你这种孟浪之徒,我怕你冲撞了她。”   苏祁有种被看穿了的心虚。   “放心,她胆子大得很。” 第63章 盛风的不同面   盛风直勾勾的看着蒋离, 倒是看的蒋离脸上燥燥的。   “你今日不用办差事?”   苏祁不喜欢盛风的眼神,他下意识的将蒋离全部挡在身后。不知为何,总觉得盛风对蒋离总是另有所图。   “我来鸡鸣寺便是为了办差事, 只是没有料到竟然这样有缘,还能够遇到你们。”   盛风低声说道。   只不过他今日穿着一身极为朴素的衣裳, 看上去同往常办差都有些不同。   “蒋四姑娘还是头一次来鸡鸣寺吧,要不要我带你们两兄妹一同逛逛?”   蒋离自然不是头一回来, 苏祁摇摇头, 轻声婉拒。   “盛兄公务在身, 我们便不叨扰了。带四妹妹过来不过也只是想叫她散散心,并无旁的意思。”   “既然如此, 那我便不打扰了。蒋四姑娘,咱们有缘再见。你上次唱的那首曲子, 我还没听够呢。”   盛风点点头, 倒是没有过多纠缠, 转身便走了。   苏祁不解的看向蒋离,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曲子,可能是他记错人了吧。”   蒋离摆手, 连忙解释。   苏祁笑了一声, 盛风此人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怎么会记错人。   不过既然蒋离不愿意说, 他也不会再过多的询问。不过从蒋离的反应不难看出, 那次盛风强行将她扣押在船上, 还是给小姑娘留下阴影了。   “没事,日后也不会同盛风有过多接触的,别担心。”   苏祁说完,伸手帮蒋离扶了扶头上那漂亮的石榴绒花簪子。簪子上有两条珍珠链子, 在日头下格外亮眼。   蒋离被衬的脸蛋粉嘟嘟的,瞧着可爱极了。   “只是不知道在鸡鸣寺有什么差事要办。”   蒋离有些好奇的说道,往苏祁身后望了一眼,正好可以看见盛风离开的身影,他独自一人,身量很高。   不过盛风就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竟回头看了过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倒是让蒋离一阵心惊。   吓得她赶紧缩回了自己的脑袋,不敢再看。反而是盛风轻声笑了一句,这小丫头装的胆子小,倒是有趣。   “怎么了?”   苏祁不解的看着蒋离。   “没事没事,我们继续逛逛吧。”   鸡鸣寺还是小时候来过,当时还被人抱在怀中,并没有真真切切的感受过其中宁静古朴的氛围。   越往里走,便越安静,但是香火的味道却更浓烈些。   后院还有小沙弥们在念经,木鱼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安详。蒋离跟着苏祁慢慢的往前走,听他说着鸡鸣寺中的各种传闻,听得津津有味。   正说起第一代方丈爱好烹饪之事,便听见外头传来喧闹。   一个黑影很快掠了过去,紧接着又被什么东西打中,黑影倒地,仔细看时,原来是一个半大小伙子,怀中抱着一副书画。   “终于让我抓住了。”   冤家路窄,盛风快步的跑了过来。同之前的风轻云淡都不同,他微微咬唇,额上冒了些许细汗。   脖子上的青筋显眼,应该是刚同眼前这人缠斗了一番。   “四妹妹,站着别动。盛大人会处理好的。”   苏祁低声说道,将蒋离拉到了安全距离。   只见盛风走上前,狠狠的一膝盖抵到那人的腰身,只听见他痛苦的闷哼一声   “还想跑?当老子是白混的?”   苏祁皱眉,他并不愿意让蒋离听见这般粗鄙的话语。   蒋离却没什么反应,她反而是觉得这样的盛风颇有气概。   盛风伸手将那人拉将起来,随即就像是没有看见苏祁和蒋离两人一般,带着人便走了。   “他是看不见我们吗?”   “不是,盛大人在办差事的时候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苏祁倒是习惯了这一点,而盛风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得罪了不少朝廷官员。   心思清明的会说盛风是个不卑不亢的大气性子,然那些个官场老油条们便只会指责他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得尊卑了。   蒋离点点头,盛风这样看起来,倒还算是个好人。   “没被吓到吧?”   苏祁担忧的问道,蒋离笑吟吟的摇头,随即低声道。   “我没事的,苏祁哥哥。不过我们不用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吗?”   蒋离突然对盛风的事情有了兴趣,并且那副字画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盛风不会喜欢我们跟上去的,再说了,那些东西都不适合你一个小姑娘看。”   苏祁摇摇头,让蒋离看见刚才的那一幕已经够惊险了,怎么可能还跟着盛风。   蒋离有些失望的点头,却也没说别的,跟着苏祁转身继续游览寺庙景色。   ——————   晚间,苏祁带着蒋离回府。   苏老太君今日格外的开心,席面上布置了比往常越发丰盛的菜式。   问起来,方才知道今日贵妃娘娘特意派人送了不少赏赐。   苏贵妃在宫中得宠,也就意味着苏家的地位和荣耀会更加稳固。老太太一高兴,便多吃了两碗饭。   竟撑的肚内不爽利,隐隐作痛起来。   蒋离在一旁见了,低声问。   “姨祖母可是胃胀?”   “嗯,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苏老太君点了头,伸手摸了摸蒋离的脑袋,还是姑娘家的懂事又细腻。自己只不过是皱了下眉头哼了两声,蒋离便有所察觉了。   “晚间瞧见姨祖母用膳用的香,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出的。”   蒋离俏皮着说道,随即牵起苏老太君的手来。   只见她在苏老太君的手掌心舒缓的按了两下,看似随意,效果却甚好。   刹那间,苏老太君便觉着腹中一股浊气忽的散开了。一时间腹中的疼痛竟也全然消退,没了先前的压抑。   “你这丫头,我竟是忘了你还会这个。”   蒋离平日里都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倒是叫人很难想起,如今风靡南国的针灸图是出自他手。   “都是跟着先生学的,这些小玩意而已,能够让姨祖母开心就好了。”   苏贵妃今日送来东西,可以看出阖府上下都是其乐融融的。   这在蒋府内是很难瞧见的,蒋离觉着,苏府的氛围要比蒋府好许多。   只是蒋月却不在,问起来,说是陪着两位哥儿念书呢。   想来也是,如今距离殿试不过只剩下半个月。   蒋泽的才能自然是不用多说的,只是他自幼长在清河,从未见过圣上。头一回见便是那般隆重的场面,难免会不习惯吧。   蒋离一边想着,一边吃果盘里的荔枝。   这荔枝,貌似也是苏贵妃派人送来的。如今这个季节,还能有鲜嫩多汁的荔枝,不亏是宠妃。   “对了,贵妃娘娘还传了折子出来。叫苏祁领着你们几兄妹进宫玩,只是我明儿要给你祖母写信。”   苏老太君轻声说道,拉住蒋离的手。   “那孙女便陪着姨祖母一起给祖母写信吧,我也不太想去皇宫,听上去怪吓人的呢。三哥哥也不喜欢,明日我拉着他一起陪姨祖母。”   蒋离明白自己和哥哥的身份,进宫面圣并不妥当。   且不说如今皇上是否还会不会在意他们生母的姓氏,单说他们是庶出这一点,便已经掉了旁人一大截。   “嗯,等你长大了,我们再去皇宫、”   苏贵妃传话,特意嘱咐了只让苏祁带着蒋月蒋泽去。万万不能够带上其他两个,然而苏老太君想着要顾全孩子们的心思,总不能将话说的过于直白。   万幸蒋离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过提点了一句,便很快能够领悟过来。   这孩子跟在姐姐身边,总算是没有长歪。   次日清晨,苏祁一大早便带着蒋月蒋泽出了苏府。   苏祁一脸愁容,出门时,刘秋芸同他反复嘱咐,莫要在宫中提起蒋燃蒋离。只当来金陵的,只有蒋月和蒋泽。   苏祁自然是不肯的,故而面上不太好看。   “怎么,我四妹妹不去,你也没心思进宫了吗?”   蒋月一眼将苏祁的心思看穿,冷笑一声。   “在下是否有心思,貌似都同蒋大小姐没干系吧。”   苏祁素来温和,唯有对蒋月全然不同。似乎换了个人般,冷嘲热讽,牙尖嘴利。   “本小姐只是不愿意瞧见旁人垮着一张脸罢了。”   蒋月将车帘拉上,不愿意再见苏祁那张脸。她不明白,为何苏祁这样温润如玉的公子会喜欢蒋离,却对同样是才女的自己这般苛责刁难。   心中涌起一丝酸涩之意,蒋月不明白这究竟是不甘心,还是嫉妒。   马车很快入了皇城,他们两个都是头一次进宫。比起蒋月的漫不经心,蒋泽很显然有些紧张。   “今日不过只是见贵妃娘娘,说起来也是咱们的姑姑,你紧张什么?”   蒋月叹了口气。   蒋泽摇头,低声道。   “赶在殿试之前叫咱们进宫,姐姐难道真的认为,仅仅只是见贵妃娘娘这般简单吗?”   贵妃说起来是姑姑,却也并非至亲。   如今即将殿试,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叨扰即将要上考场的学子。   然今日却这般的大费周章,叫他们进宫来见。   蒋月想了想,也觉出了几分不妥来。   “到了,贵妃娘娘说今日就在御花园见。”   苏祁低声道,抬了抬手。   眼前是一道拱门,入眼处便是双龙戏珠的石影壁。隐约能听见园中的笑声,里头是有男子的。 第64章 皇帝的诡计   蒋泽默默抽了一口气, 果然跟他设想的一样。   陛下,要提前见他了。   此番会面,蒋泽不明白皇帝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只是选在了御花园这样一个场所, 想来也不会太严肃。   蒋月叹了口气,她聪慧, 自然也反应到了这一层。   “没事,别害怕。”   蒋家势力虽大, 他们两个却自小长在清河。从未见过皇城, 自然也没有瞻仰过圣颜。初次见面, 身边又没有长辈撑腰,自然是会胆怯的。   蒋泽点点头, 他并不害怕,只是有些疑惑。   殿试就在眼前, 陛下为何要选在这样的时候见他。   苏贵妃正在哄皇上吃栗子, 余光瞥见两个孩子走过来, 苏贵妃低声笑道。   “陛下, 两个孩子来了,他们可比不得祈儿同您日日见面, 别吓着人家。”   皇帝颔首, 他人过中年,面上却已然十分沧桑。发间偶有白发掺杂, 瞧上去倒同苏贵妃不像是一辈人。   他伸手亲昵的拍了拍苏贵妃的手背, 轻声道。   “你且放心, 蒋家的儿女朕素来都是看重的。”   蒋月同蒋泽跟着内侍走上前来,各自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便是宫中的教养嬷嬷过来瞧了,怕是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苏贵妃心中暗自感叹,蒋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虽说从未来过金陵,可一举一动皆是贵族做派,自带一股矜贵气韵,是他们苏家的人物比不得的。   “过来让朕瞧瞧,你们的父亲可还好?”   皇帝面上挂着慈爱的笑容,他低声问道。   两人走上前,笑着回答皇帝的话。   皇帝见他们谈吐举止也都是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惧意,心中不由的多欣赏了几分。   “蒋月已经及笄了吧。”   谈话间,皇帝又说道。   他看着蒋月的脸,眸中尽是欣赏之意。这眼神却让一旁的苏贵妃手一抖,蒋月颔首,乖巧的将自己的出生时辰说了。   皇帝颔首,低声道。   “倒是个极好的年纪,你进宫的时候,约莫也是这个岁数吧。”   后面那句话是看着苏贵妃说的,苏贵妃笑了笑,便是她也绷不住脸上的为难。   “臣妾进宫时还要大上两三岁呢。”   “两三岁而已,不算什么。”   皇帝点头,他自然看得出来苏贵妃的情绪,心中一时有些烦躁。苏家满门荣宠皆是他一时兴起给的恩惠。   然苏贵妃却要在这种小事上仍旧同他计较,未免有些太不知好歹了。   看见皇帝的眼神,苏贵妃连忙收起了方才的神色。伸手将桌上的葡萄亲手剥开递到皇帝嘴里,说了不少体贴的话方才将皇帝哄得有了好脸色。   两个孩子没待多久,皇帝便说有大臣要见。   待皇帝走后,苏贵妃脸上的笑容方才缓缓的放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轻声说道。   “今日也不过是聊聊家常,家中可都还好。”   “回贵妃娘娘的话,家中一切安好。”   蒋月轻声回答,不知为何,总觉得苏贵妃看着她的眼神有那么一丝的奇怪。   然苏贵妃之后却并未再说旁的,他们二人又多呆了半个时辰,便随着嬷嬷出了宫门。   等入了回府的马车,蒋月的脸色适才慢慢的沉重下来。   蒋泽盯着姐姐的脸,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的手在袖中轻轻的摩挲着。   “今日这番进宫,竟不是为了我。”   蒋月颔首,就连蒋泽都看出来了,她又怎能不明白。   皇帝已然年过四十,便是比他们的父亲都还要大上一轮。蒋府数百年来,也不是没有进宫的女子。   然而除了后位,蒋府的人都是瞧不上的。   如今皇上是什么意思,莫非要让蒋家嫡女进宫为妃不成?   蒋月越想心中越是难受,虽然家族势力极大,然若是皇帝执意,蒋府也不可能真的为了她鱼死网破。   “姐姐,父亲一定会阻止这件事的。”   蒋月抬眸,看向自己的弟弟。   蒋府的势力已然在父亲这一代逐步式微了,更何况,母亲也是皇族中人……   “好了,你专心考试。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   无论怎样,如今蒋泽的殿试才是最要紧的。事关蒋府满门荣耀,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回到苏府,二人去照例见了苏老太君。   苏老太君问了问在宫中的见闻,蒋月同蒋泽都没暴露出皇帝的意思,不过是随随便便客气了一番。   用过晚膳后,蒋离跟着蒋月往院中走。   苏祁则被苏老太君留下,   “祖母,今日孙儿并没有进去。他们在里头说了什么,孙儿并不知晓。”   苏祁低声说道,他将二人送到御花园门口,便被内侍带去了东宫。心中虽然疑惑,但他也不敢多问。   苏老太君听罢,脸色微微沉了沉,随即低声道。   “没事,你且回去好好温习你的功课就好。若是能考好,咱们苏家也不会再被嘲笑华而不实了。”   苏祁颔首,“孙儿一定会竭尽全力。”   然苏祁心中却知,自己的科举成绩断然是不能过于耀眼的。有些时候,他很是羡慕蒋泽,能够凭借自己的才能给家族争光。   ————   蒋离看着姐姐,她已经有几日没有同蒋月好好说话了。适才在回院的路上,蒋月的脸色便不算太好。   如今回到院中,见蒋月转身便要进屋,蒋离连忙伸手拉住。   “姐姐,今日是否发生了什么?”   适才在苏老太君面前,蒋月虽然表现的还算体面,然蒋离却看出了端倪。她的这位姐姐素来是最讲究衣着体面的,然今日双袖却揉出了褶皱,很显然她遇到了大事。   “你干嘛这么问,不过是进了趟宫罢了,有什么的。”   蒋月皱眉,伸手想要推开蒋离的手。   然而蒋离却将蒋月攥的很紧,“我也是蒋家人,有什么都可以同我商议的。”   见妹妹好看的眉眼因为担忧而蹙起,蒋月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声道。   “此事告诉你也是徒然,便是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的。”   蒋月低声道,随即撒开了蒋离的手,转身进了自己房中。   蒋离站在原地,她还是头一次瞧见蒋月这般落寞的背影。在印象中,她的姐姐向来都是最为意气风发的一位。   去皇宫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够让蒋月都这般失魂落魄的。   然进宫的人除了蒋月之外,也就只剩下二哥了。二哥哥马上就要殿试,若是贸然去打扰也不好,还是再等等吧。   这几日来,苏祁同蒋泽都未曾出门。蒋月倒是比往常要活泼许多,常常拉着蒋离上街,只字未提进宫一事。   很快到了殿试的日子,苏老太君特意穿了礼服华冠。苏家的马车队几乎塞满了一整条长街,上头挂着的锦绣帘帐几乎要比刚升出的日头还要耀眼。   苏祁皱眉,低声道。   “一定要这样大的阵仗吗?”   刘秋芸笑了笑,伸手拍拍苏祁的肩膀。   “这是贵妃娘娘的意思,毕竟咱们家也算是出了两个人才,奢华些也没什么。”   蒋泽抿唇,他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这些所谓的铺张浪费,都是苏家的风头,于他蒋泽并无关系。只是如今又要进宫,蒋泽不由得会再想起皇帝所说的那些话来。   他也皱了眉,露出罕见的不悦神色。   “二哥哥,你没事吧。”   蒋离伸手扯了扯蒋泽的衣袖,一脸的担忧。   蒋泽勉强扬起嘴角,轻轻摇头,“我没事,你们也不必在外头一直等着,如今天气虽暖起来了,风却还是凉的。”   “你就不必担心我们了。”   蒋离笑吟吟的点头,随即伸手挽住蒋月的胳膊,“我同大姐姐都在外面等着你。”   蒋燃也急急忙忙的凑上前,“还有我呢,二哥你一定能行的。”   蒋泽见状,正欲开口,身后却传来宫门大开的钟声。   “我先进去了。”   他们随着指引内侍登山白玉石阶,渐渐消失在宫墙中。   “说起来,这也不是咱们考试,可咱们倒是紧张多了。”   苏老太君笑着说道,左右仆从们早就已经搭好了凉亭,刘秋芸搀着苏老太君坐到布置好的软塌上。   “老太君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如今反而还紧张起来了?”   苏老太君颔首,抬眸看向含在一旁的蒋家儿女们。   “想当初我同姐妹也是那般站着等弟兄出征,几乎一模一样。”   刘秋芸递上一杯热茶,轻声道。   “只是可惜咱们家只有祈儿一个孩子,不像蒋家那般子孙兴旺。”   苏老太君笑着摇头,手轻轻摩挲着茶杯,“倒也不拘几个孩子,只家庭和睦便是最好的。咱们家这样的家庭,孩子多了反而勾心斗角。”   刘秋芸颔首,应声没再说话。   “茹蕊身子可还好?”   “药没断过,她也属实辛苦。”   刘秋芸低声说着,她心中明白苏老太君的意思。白茹蕊的孩子也是苏家的孩子,都是苏老太君心尖上疼着的。   苏老太君是怕自己欺负她,故而方才生出这一番话来。   刘秋芸一时间心中涌起委屈来,她治家多年,不但没能落下好名声,反而叫人觉得自己刻薄起来。若是能选,有时候她真想将这差事撂下不干了。   “别多想,你也坐下来等着吧。”   苏老太君见刘秋芸神色有变,伸手慈爱的拍了拍刘秋芸的手背,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刘秋芸勉强扬起笑容,听话的坐下。   日头慢慢的升起来,炎热了不少。   几个孩子也站不住了,跟着坐在了凉亭。   “姐姐,他们要在里面待多久啊。”   蒋离撑着疲倦的双眸,轻声问道。   “不知道,每次的时间都不同。你若是困了,便去老太君那趴着躺会。”   蒋月摇头,轻轻推了一把蒋离。   蒋离叹了口气,抿了抿唇,“人这么多,我若是等着等着睡着了,岂不是有损我们蒋府的颜面。”   “你还知道颜面呢。”   蒋离鼓着脸,“我自然知道,我已经不小了。姐姐,若是有事也是能同我说说的。”   “以后会告诉你的。”   蒋月没想到蒋离心中居然还惦记着那件事,她无奈的笑笑。   那日回去后,她便已经送信回家了。只不过如今还没有收到回信,至于怎么解决,估计还是要等回清河才能商议出来。   “嗯嗯。”   蒋离颔首,她靠在蒋月的肩膀上,不知不觉还是打起盹来。   蒋离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等睁开眼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黑影从眼前越过。   “别怕别怕。”   苏老太君低声说道,拍了拍刘秋芸的手。随即看向几个孩子,朗声道。   “抓贼呢,没什么大事。离儿没吓着吧?”   蒋离迷茫的摇摇头,“没有,发生了什么啊。”   后面那句话是拽着蒋月的手轻声问的。   “似乎是衙门在抓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清楚。放心,苏家带了护卫,不会有事的。”   蒋离颔首,“不知为何,总感觉金陵城还没有咱们清河太平呢。总是遇到抓人的。”   说起来,短短半个多月,蒋离都遇到三次了。之前的两次都有盛风,不知道……正想着呢,正对面的屋顶上突然冒出了一个身影。   他手中一把长弓,羽箭径直的射向了贼寇逃窜的方向。   “大人好箭法。”   不知是谁叫好一声,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而盛风也离开了屋顶,一时间也不知又去了何处。   刘秋芸捂着胸口,低声道。   “真是吓死人了,怎么最近金陵城这样的不太平。”   “确实不太平,咱们日后出门还要再多带些侍卫才是。”   苏老太君颔首,抿唇思索了片刻。   “你也该去打听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   刘秋芸颔首,随即靠近了苏老太君,压低了声音道。   “倒也听旁人提起过几句,只不过却也不真切。”   苏老太君瞥了刘秋芸一眼,眼神慎重起来。   “说来听听。”   “北疆的事,据说咱们朝中有人同十二年前的……”   说着,刘秋芸看了一眼蒋离和蒋燃两个孩子,没把话说全,苏老太君当下也明白了过来。   “咱们朝那研制火炮的图纸在北疆被发现,应当是金陵城中有人通敌。故而这几日盛风一直在查,却只抓到几个小喽啰。   今日这个估计也就是个虾兵,还有得闹呢。”   “这可是大事啊。”   苏老太君皱眉,南朝同北疆战事连绵不休几十年。也不是头一次发生这种通敌谋逆之事了,也不知道这一次,又有多少人要受牵连。   “这话咱们还是别在孩子们面前说了。”   刘秋芸微微颔首,“这事媳妇是知道的,便是祈儿我都未曾提起。”   “跟咱们家也没什么关系,你日后走动时注意些便是了。”   苏老太君叹了口气,自从这位圣上登基以来,颇有独揽大权打压亲贵的作风。便是蒋家这几年在南朝的日子也没有从前那般好过了。   更何况是苏家这样一个靠着后妃起势的家族,更是要愈发小心谨慎。   ————————   不远处的东大街上,盛风站在贼人尸体前。他皱眉,“又自杀了?”   “嗯,跟之前的人一样都是服毒自尽。”   盛风蹲下身子,在那贼人胸口摸了摸,依旧还是摸到了一封文书。展开来看,是同之前查到的一样。   一副山水画,落章处只有一个水字,同样也是沈水的画。   “大人,莫非这次内奸同十二年前的沈家有所联系?”   “沈家人都死了,能有什么联系。”   盛风摇头,将文书放进怀中。他利落的站起身,看了一眼四周。   “这件事查清楚之前,不必禀报圣上。”   “是。”   盛风目送着属下将那具尸体拖走,随即转身看向宫门的方向。沈家当年满门抄斩,外嫁女也因为分娩死在了清河。   如今还活着的,能跟沈氏有联系的人,便只剩下蒋离蒋燃两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了。而这些字画,有的还是沈水外嫁之后所画,按理来说,应该都在蒋府才对……   莫非这两个孩子,果真同这大事有联系不成?   盛风想起蒋离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分明是那样通透,然当着苏祁的面却总是表现出一副懵懂无知的幼态。   那小姑娘分明是在装傻,盛风一时间心中更是起疑,心中已经思量着去试探试探那丫头了。   ————————   日头慢慢落了山,黄昏时刻,天上的流云也渐渐的聚拢起来。登时天色灰蒙,风也刮了起来。   刘秋芸吩咐下人们给几个主子加了厚衣裳,正欲请苏老太君去一旁安置好的酒楼内用膳,宫门却恰巧开了。   远远的便瞧见一队内侍缓慢的走过来,一时间苏老太君也没心思用膳,继续坐在凉亭内候着。   其余的人也都停下了动作,各自待在自家凉亭内。   内侍们一字排开,各家的考生们端步走了出来。他们有的志得意满,有的灰头土脸,神色各一。   唯有苏祁同蒋泽两个看上去神色无恙,跟进宫时候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快快快。”   苏老太君走到凉亭门口,眼巴巴的望着两个孩子走近了。   “怎么样,我瞧着憔悴了不少,饿不饿,累不累啊?”   苏祁摇头,随即转眸瞥了一眼蒋泽,朗声道。   “今年的状元恐怕非泽儿莫属了。”   蒋泽温柔的笑着,他没接话,然眉眼中的喜悦却呼之欲出。他向来都是沉稳持重的,只有今日有这般快活的神色。   “泽儿这样的人才,很应该是这个名次的。”   苏老太君欣慰的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也畅快起来。与她而言,蒋泽也跟亲孙儿一样的。   “那祈儿你呢?”   刘秋芸却还是很关注儿子的成绩,伸手扯了扯苏祁的衣袖。   “儿子也不知道,应当不差的。”   说起自己,苏祁倒是镇定多了。   适才在殿中,蒋泽风头无两,便是向来严厉的左相也对他青眼有加。更别说陛下还亲自赐了蒋泽一杯御酒,赏了一枚玉带。   同蒋泽比起来,苏祁方才明白自己有许多不足。   “那就好那就好。”   刘秋芸有些心疼的摸了摸苏祁的肩膀,自己的儿子分明也能够如明珠一般耀眼,却不得不为了家族收敛光芒。   “先用膳吧。”   苏老太君笑着说道,一手牵了一个孙儿,笑容慈爱。   众人用过膳后,便乘马车回府。蒋泽没了殿试的牵绊,也终于能把精力放在蒋月的事情上了。   他晚上悄悄敲响院门,正巧蒋月同蒋离两姐妹正在院中看书。   “二哥哥,你怎么来了?”   蒋离跑去开门,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蒋泽,她不解的看着他。   “先让他进来。”   蒋月就知道蒋泽忍不住,定然是要来找自己的,故而才特意到这个点都没去洗漱。   “四妹妹,你先回去休息吧。”   蒋月本想独自一人等着,却没想到蒋离一直在旁边转悠,她便由着她在一旁陪着了。   “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蒋离嘟嘴,撒娇般的问道。   只可惜哥哥姐姐态度极为坚决,非是将她推回了自己房中。   “谷雨,你说说看,他们到底在外面说什么呢。”   蒋离扒着门缝,好奇的看着。   “四姑娘,咱们还是先睡下吧。就算是有什么事,他们也不会告诉你的呀。”   谷雨已经很困了,她苦哈哈的睁着一对大眼睛,低声劝慰道。   “唉,但是就连大姐姐都这般心事重重的,定然不是小事。”   蒋离抿唇,还是不甘心的趴着没动。   院中,蒋月将写了书信的事告知蒋泽。   “若是要等回信,恐怕还要些日子。然如今殿试已毕,说不定陛下哪日又要找我们进宫。”   蒋泽皱眉,随即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蒋月。   “这是?”   “出宫时苏贵妃身边的内侍偷偷塞给我的,大约贵妃娘娘不想惊动苏家。”   蒋月将纸条接过,苏贵妃只写了四个字,速回清河。   她面色凝重,不自觉的将纸条揉烂。   “怎么了?”   蒋泽将纸条接过来,等看清楚上面的字。   “贵妃娘娘既然都这么说了,姐姐你还是先回去吧。”   “陛下究竟想要做什么……”   蒋月咬唇,蒋家的女儿若是要进宫,至少也是要做皇后的。   但是她的母亲便是当今皇后的表亲,她又怎么可能取代皇后。难道陛下居然要让蒋氏女做妾室吗?   想到这里,蒋月的手又紧紧的攥住了衣袖。   “姐姐,还是先回去吧。至少在家中还有祖母和父亲护着我们。”   “至少要等到你的殿试结果出来才……”   “你先带着弟弟妹妹回去,我自己呆在苏府便好。”   蒋泽恳切的看着蒋月,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导致姐姐出事。   “好。”   蒋月没多犹豫,就连苏贵妃都用这种法子来提醒了,她若是在铁了心留在金陵,到时候祖母和父亲鞭长莫及,自己就很难脱身了。   “我明日便去同苏老太君辞行,带着弟弟妹妹早日回家。”   “谷雨谷雨,二哥哥走了诶。”   蒋离虽然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却透过门缝瞥见了蒋泽离开的背影。   她伸手将谷雨推醒,“小姐,那我们就可以睡觉了吧。”   谷雨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话音刚落,蒋月便推开了她们的房门。   “你们还没睡?”   蒋离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尴尬的笑了笑。   “我们,我们是起夜,对吧谷雨。”   “好了,在我面前还装什么。没睡正好,将东西收拾一下,明日我们启程回清河。”   蒋月撂下这句话,转身便回了自己屋中。   “大姐姐适才说什么?”   蒋离诧异的转身看向谷雨,谷雨眨了眨眼睛。   “说是要回清河了。” 第65章 折柳送别   小小的院子里, 下人们都行动了起来。几乎是一夜未眠,收拾完了回清河的行李。   次日清晨,蒋月便带着蒋离去找苏老太君辞行。   苏老太君刚醒便听见他们说要离开, 一时间有些疑惑   “怎么突然想着要回去?泽儿刚考完,不打算在金陵城玩玩吗?”   蒋月点头, “姨祖母爱惜我们晚辈,自然是应当在金陵多陪陪您的。只是清河着实有事, 催我们回家。”   蒋离点点头, 随即跑上前拉着苏老太君的衣袖撒娇着说道。   “我也很舍不得姨祖母您的, 只不过家中的书信催的急。姨祖母能不能帮我们弄一艘船回家呀。”   “你这个小滑头,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啦。”   苏老太君笑着捏了捏蒋离的鼻子, 慈爱的说道。   “姨祖母,离儿也舍不得您。”   蒋离笑吟吟的扑进了苏老太君怀中, 提起要离别, 她倒还真的是有些舍不得苏老太君。除去祖母之外, 这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秋芸, 去安排船只。”   苏老太君摸了摸蒋离的脑袋,看着她头上系着的两个绒花团子, 眼中也流露出不舍来。   此次一别, 也不知道何时还能再相见。真羡慕姐姐那个老婆子啊,身边有这么听话乖巧的孙女。   “是。”   刘秋芸颔首, 转身走出礼物。   她一边吩咐人去安排船只和送别的礼物, 一边叹了口气跟身边的丫鬟说道。   “哥儿恐怕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你速去告诉他一声。”   “哥儿早上被靖王的人叫走了,说是有诗会呢。”   “怎么就这样巧?诗会在何处?”   刘秋芸皱眉,苏祁的心思她最是清楚不过了。她也是颇为喜欢蒋离这丫头,如今蒋离要走了, 苏祁却不能来见上一面吗?   “一大早就套车去郊外道场了,如今去定然是来不及了。”   丫鬟也有些惋惜的说道。   “还是去一趟吧,省的到时候祈儿回来了心中有埋怨。”   刘秋芸摇头,淡淡的叹了口气。   这次不见也没什么,反正两个孩子还小呢。若是祈儿同离儿果真两情相悦,到时候两家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些。   船只准备的很快,就在这个空当,刘秋芸也指挥下人们将几个孩子们的行李装车运送到了码头。   就算是动作麻利,等到开船的时候也已经到了午膳时分。   苏老太君的意思是让他们用过膳再走,然蒋月却很是着急。无法,只好将他们一直送到码头,看着她们上船。   “姨祖母,你就回去吧,码头风太大。”   蒋离站在船头,笑眯眯的抬手喊道。   “诶,好。”   苏老太君颔首,也跟着摆了摆手。   船渐渐的离开码头,船上的人影也逐渐看不清晰。   忽而传来一阵马蹄声,苏老太君转眸,瞧见的却是苏祁策马赶来。少年的衣摆随着春风扬起,马靴在日光下泛着亮光。   苏祁匆忙下马,紧张急促的跑上前。   “已经走了吗?”   “嗯,你就来晚了半柱香。”   刘秋芸颔首,看见儿子这样,捂唇笑道。   “你呀你,就这么中意四姑娘。在道场都这么急急忙忙的赶回来,还怕往后见不着面了吗?”   “儿子只是想着贵客离开,应当送别才对。没有想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是不知道为何要走的这样匆忙。”   苏祁嘴上回应着母亲,却一直望着船只离开的方向。   以往的他是从未有过这样失礼举动的。   “别说你不知道了,就连母亲也不知道呢。说是清河来了书信,家中亲人思念,但估计没有这么简单。”   刘秋芸也知道蒋月蒋泽进宫之事,又联想起当今圣上这些年的荒唐举动来,便明白这其中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嗯,他们既然要走,自然是有他们的缘由。”   苏祁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失落。他这次去道场诗会,原是为了其中的一项奖赏。   一套名匠打造的金针,对于擅长针灸之术的四妹妹来说,应当是份极好的礼物。只是可惜,东西他虽然拿到了,却没能来得及亲手送给她。   不远处的老树旁,盛风同侍卫并立着。   “大人,咱们这个时候来码头是为了什么?”   “可能要收拾收拾准备出趟金陵了。”   盛风笑了笑,他也同样看着船只离开的方向。他不太明白,为何蒋家的人要在蒋泽殿试结束后直接回乡。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然前几日他们刚好抓到了同沈水有关的证物。原本盛风只是略有怀疑,蒋离这么一离开,倒是叫盛风心中的疑虑多生了两三分。   ————   “姐姐,放心吧。我们已经离开金陵城了。”   甲板上,蒋泽见蒋月独自一人坐着吹风,便拉了张椅子同她一起坐下。   “我就害怕,回到清河也逃不过去。”   蒋月心中依旧忧愁,蒋府势力再大,也不能明面上同皇帝过不去。   倘若皇帝非要强行纳她为妃,蒋府也不可能抗旨。   “不管如何,就是是皇帝,也没有强抢民女的道理。”   蒋泽有些愤愤不平,他想起皇帝在大殿之中那冠冕堂皇的模样,只觉得他虚伪万分。   二人都没发觉,在身后的小木门中,偷偷藏着一个人。   蒋离默默的扒着门缝,这些离得近,算是听清楚了。   原来蒋月这么着急的回家,竟是因为此事。   没记错的话,当今皇帝四十多岁,而蒋月如今年方十七,正值芳龄。这皇帝怎么能如此的不要脸皮!   蒋离默默的咬唇,为了避免皇帝下旨赐婚,唯一的法子便只有,敢在陛下下旨之前给大姐姐定下婚约这么一个法子了。   “我虽不太听朝中事,却也常听到父亲同母亲说起当今圣上的政事。”   蒋月摇头,如今的这位皇帝并非是什么贤明之主。   “蒋府百年名门,定不会叫你受委屈。就算是父亲劝不住,满朝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   蒋泽轻声劝慰道,此话说的有些夸张,属实也是为了宽慰蒋月。   “大姐姐,二哥哥!我有话要说。”   蒋离却听不下去,直接推门走了出来。 第66章 自己拿主意   蒋月蒋泽都没想到四妹妹居然在偷听, 颇为诧异的看向了她。   “你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还不快些回屋睡觉。”   蒋月皱眉,私心里她并不太想让蒋离掺和进来。此事乃是大人都需要再三斟酌的, 她一个女娃娃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你们若是要等着父亲的面子去给皇上求情,到时候怕是不能如愿的。”   蒋月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 这些年来她冷眼瞧着,蒋江鹤并非是那种将子女幸福放在家族荣宠之上的人。   柳氏更是柔弱, 何况她本就是皇室子弟。   若是自己的婚事, 祖母自然能够从中出头做主。然而大姐姐的, 定然是要父亲定夺的。   到时候蒋江鹤恐怕是一万个愿意。   “你在胡说什么。”   蒋月面色一沉,蒋离的话她并不爱听。   “大姐姐, 你素来是咱们姐妹中最有成算的人。怎么如今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便这般扭捏起来,若是父亲不能随你的愿, 莫非你还打算逃婚不成?”   蒋离咬唇, 终究还是横下心说了出来。   蒋月像是被一锤子狠狠砸了般, 一时间瞬间清明。蒋离这小丫头平日里虽然浑浑噩噩, 如今这段话却说得在理。   倘若父亲碍不过皇上的威严,到时候亲事走了明面, 莫非她还能在进宫前逃婚吗?   如今皇上只是试探,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有转圜的余地了。   “大姐姐,话我已经说完了。至于你们怎么决定我也管不了, 我先回去休息了。”   瞧见蒋月的神色变化, 蒋离心中知道她已经有了打算。蒋月是最聪明的人, 不需要她再赘述了。   蒋离转身离开,等她走后,蒋泽还想再说,却被蒋月伸手拦下。   “你也先回去吧, 有些事情我要自己慢慢想清楚。”   “好。”   蒋月站在甲板上,吹着冷冽的寒风,一夜未眠。   她的身影在月色下单薄无比,鼻头泛红。蒋月顺遂了一生,还是头一次为了自己的未来成算。她轻轻抿唇,终究还是下了决定。   清河县,蒋府的孩子们今日回府,阵仗自然还是大的。   蒋月的信早就三日前便收到了,蒋江鹤将信件给了柳氏瞧,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皆知彼此的心意。   “这信件就不必给老太太瞧了。”   柳氏将信件收进怀中,抿唇道。   蒋江鹤没说话,却也算是默认。   码头上,蒋老太太穿了一身极厚的孔雀锦衣,大风将码头上的幡子吹得呼呼作响。   “祖母!”   蒋离率先从船上跑了下来,径直扑进了祖母怀中。虽说也只有半年未见,却很是想念。   “长高了些。”   蒋老太太笑眯眯的打量着蒋离,轻声道。   “是祖母许久没见着孙儿才觉得长高了,我自己倒没觉得。”   蒋离笑着在祖母的怀中蹭了蹭,随即低声道。   “祖母有没有想孙儿。”   “你这个小皮猴,嘴上抹了蜜似的、”   蒋老太太心中自然是想念的,却也不好意思宣之于口。只是那双手一直放在孙儿的身上没拿开过。   “祖母。”   后面又传来三个声响,蒋月蒋泽蒋燃一字排开,却都是恭恭顺顺的朝蒋老太太行礼,没有如同蒋月这般跳脱的。   “好好好,都回来了。回家才好呢。”   蒋老太太笑眯眯的颔首。   身后的蒋江鹤和柳氏也温和的看向三个孩子,“家中已经摆了宴席,孩子们都饿了吧。”   蒋月这次相见,并未像从前般跟柳氏亲昵。   柳氏自然也看出了端倪,暂时按下不提。女孩子家遇上这种事情,心中一时间过不去也是有的。   上了马车,蒋离非要同蒋老太太坐一车,蒋江鹤面对幼女是没有法子的。   “罢了罢了,那便跟着你祖母吧。”   蒋家的那些规矩,在蒋离身上似乎是不存在的。她虽说已经大了,但却还是非要粘着蒋老太太坐着。   整个身子都趴在祖母怀中,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你这样子,日后去了婆家岂不是要被笑话。”   蒋老太太摸着蒋离漂亮的发丝,低声道。   “谁敢笑话我啊,再说了我还不想找婆家呢。若是要像大姐姐那般,我宁愿终身不嫁。”   蒋离撒着娇说着,此话却叫老太太面色微沉。   “你大姐姐要准备婚事?我为何不知、”   蒋离连忙捂住嘴,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我以为祖母也已经知道了,大姐姐不是说了已经往家里递信了吗?”   蒋老太太面色更沉,蒋月自然是不会撒谎的。那信件定然是被那两口子押了下来,打量着不想让老太太插手罢了。   “你大姐姐不是我膝下养大的,她的婚事自然是要听她父母的。”   “那是自然的,只不过大姐姐心中却是敬爱祖母的。若是祖母也能帮她过过眼,她心中定然高兴。”   蒋离点点头,一副无辜无害的样子。她没再说话,躺在蒋老太太怀中装睡。而蒋老太太,心中却开始思量起来。   蒋月去了一趟金陵而已,如今便有了什么亲事?那两口子还捂着不说,究竟是哪一家呢。   回到府中,众人用罢宴席。蒋泽同蒋燃两个自去跟着蒋江鹤去外头见宾客,女孩子们回到院中各自安置行李。   蒋月一边看着丫鬟们收东西,一边在纸上画东西。   霜降凑过来瞧,竟是一对鸳鸯。   “姑娘平日里不是最讨厌这些吗?”   “平日里厌恶是因为没有心上人,如今不同了。”   蒋月扬唇笑,那笑容暖洋洋的,倒是叫霜降愣了一下。   伺候蒋月这么多年,她从未在大姑娘脸上见过这般笑容。大姑娘是何时有的心上人,她为何一点都没察觉到。   “好了,你直勾勾的看着我做什么,先去收拾东西吧。”   蒋月伸手推了一把霜降,面上浮现出害羞的红晕来。   “大姑娘如今真的是大姑娘了,都有了心事了。”   霜降笑着说道,调侃了一句   这话正好被刚进院的柳氏听到耳朵里,她勾唇笑了笑,捏着帕子走到蒋月身边。   刚听到脚步声,蒋月便连忙将桌子上的宣纸收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柳氏捂唇笑,她的这位大女儿鲜少露出这般羞涩的样子。   “没什么,母亲突然走过来叫我吓了一跳罢了。”   蒋月低声说道,将那张纸叠了叠,想着放进衣袖中。   柳氏打量着桌上的物件,红绿丝线,看上去是要做女红。   “打算绣什么?你不是最讨厌绣这些吗?”   蒋月虽说绣工不错,然平日里却醉心诗词,并不爱这些只是女儿家的玩意。如今刚回到府中,便开始绣起来了。这丫头是怎么了?   “我只不过是想绣着玩玩罢了。”   蒋月却莫名的脸上一红,伸手仓惶的将那些丝线放进箱中。   “你从前有什么心事都会跟母亲说的。”   柳氏抿唇,低声说道。   “母亲,我没什么事呀。”   蒋月推辞,言辞间闪躲万分。柳氏也是从女儿家过来的,哪里会看不出来蒋月这般是什么缘由。   “你寄回来的信件,我同你父亲都瞧过了。”   蒋月听了此话,皱了下眉头。   “女儿也是实在不知所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理解错了陛下的意思。”   说完,蒋月眼中泛着泪花。   “你倒也不要想太多,圣意并非是很好揣摩的。再说了,咱们这样的门户倒也是不怕的。若陛下真的要你,自然也是贵妃之礼。断然不会让你失了脸面,做小伏低。”   柳氏开口,一番话却叫蒋月寒心。   没想到蒋离居然说对了,自己的父母真的打量着要将她送去宫中做妾。   哪怕是嫁给皇上,但是妾终归是妾。   她落下眼泪,倒是叫柳氏慌了神。   印象中,蒋月似乎从未哭过。她连忙用帕子擦了擦蒋月的脸,低声道。   “你这是怎么了,姑娘家嫁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母亲,我不是不知道能够进宫是莫大的殊荣。但女儿……女儿已经……”   蒋月欲言又止,倒是叫柳氏起了警钟。   “你怎么了?”   “女儿心中有人了,若是不能嫁于心上人,那女儿便只有一个死字。”   此话说的大逆不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有随意摧残之理。   柳氏站起身,只恨不能给蒋月一巴掌。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亲事自然是要父母定,是我们平日里太骄纵你了吗?”   柳氏鲜少对蒋月厉声,如今这话已经是说的很重了。   “女儿自然明白道理,然心中所愿却并非能自己克制住的。更何况,如今圣上尚未明言,也不是板上钉钉。”   蒋月沉了沉声音,咬唇道。   柳氏叹了口气,“是谁?”   她倒是很想听听看,一向眼高于顶的蒋月如今是瞧上了哪家的公子,居然能放着好好的贵妃不做。   蒋月低声说出了那个名字,柳氏面色巨变。   “就是去金陵这段时间?”   “嗯。”   柳氏没忍住,还是横了蒋月一眼。她实在没有想到,蒋月居然会看上那个孩子。   “我自去同你的父亲商议,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柳氏起身,急匆匆的离开。   蒋月复又坐下,将袖中的宣纸打开来,用笔蘸墨,写下两个字来。 第67章 尘埃落定   “什么?”   蒋江鹤听完柳氏的话, 双目瞪得浑圆。   “月儿素来是脾气大的,若是没有这出倒也还好。可如今她心中有了心上人,咱们恐怕是不好强迫了。”   柳氏掩面, 颇为遗憾的说道。如今瞧着苏家蒸蒸日上,颇有种要超过蒋府的风头。柳氏心中并非不羡慕, 原本还以为能仗着蒋月涨一回脸面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这是皇上的意思。”   蒋江鹤皱眉, 冷声说道。   他平日里并不太接触蒋月, 并不明白自己这位女儿的刚硬性子。只是拿自己在朝中的作风来应付罢了。   柳氏瞥了蒋江鹤一眼, 叹了口气。   “若是老爷觉得能说服月儿,那妾身也不好多说了。”   她自然是希望蒋月能乖乖的听从父母安排, 却也不想自己出头做那个坏人。   “你一个做母亲的,反而还要我来安排。”   蒋江鹤瞪了柳氏一眼, 娶回来这么一位软骨头的正妻, 属实丢了大家风范。反而是隔壁的汤姨娘更叫他快活些。   “月儿的性子, 妾身可说不上话。”   柳氏低声道, 说话没什么底气。蒋江鹤甩袖起身,径直往蒋月院中去了。   “希望你能说服她吧。”   柳氏轻声说道, 眼中闪过一丝漠然。   ——————   蒋江鹤走到院门, 却见院门紧闭,里头没什么声响。如今不过暮色, 哪里有这么早休息的道理。   “大姑娘呢。”   “大姑娘去了仁清堂, 陪老太太擂茶呢。”   蒋江鹤听罢, 不由皱眉。此事在尘埃落定之前,还是不能捅到老太太面前的。罢了,左不过那丫头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仁清堂。   仁清堂内,佛香满座。蒋离躺在软榻上, 一边看书一边听祖母同大姐姐在一旁擂茶说话。   擂茶的声音清脆好听,茶香四溢。   “你竟去皇宫了,头次去感觉怎么样?”   蒋老太太笑着问道,一脸慈爱。   蒋月擂茶的手顿了顿,随即轻声道,“只是去见了陛下和贵妃,倒是没什么感觉。只不过……陛下说的话却叫孙儿有些惶恐。”   蒋老太太风轻云淡,将擂好的新茶倒进一旁的干净盏中,“说什么了?”   “陛下的意思是孙儿生的漂亮,年纪也同苏贵妃当年进宫时一样。”   蒋月尽量稳住自己的语气,然而是个人都能听出她心里的难受。她单单只是说出这句话,都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蒋老太太想到了很多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点。   皇帝的年纪未免也太大了……他怎么敢直接对蒋月说这种话,这不是将蒋府这百年的脸面按在地上踩吗?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有意识的打压蒋家,可终究还是留着最后一层脸面的。   如今居然当着小孩子说这种话,简直是欺人太甚。   “你娘老子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蒋老太太想到蒋江鹤和柳氏这些天的样子,他们既然要捂着这件事,向来是同自己意见相左了。   “今日母亲同我说,要跟父亲商议。”   蒋月说着,已经红了眼眶。   “大姐姐别哭。”   蒋离见状,连忙从软塌上下来,给蒋月递上帕子。   “看来他们是想让你进宫的,你自己怎么想?”   蒋老太太也拿过帕子擦了擦手,脸色很显然沉了许多。她竟不知道蒋江鹤居然能为了讨好皇帝,昏头到这个地步上。   “孙儿自然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孙女心中已经有了心上人,实在是无法从命。”   蒋月抿唇说道,她委屈的抬眸,眼中映着一汪清泉。她甚少露出这般委屈的模样,更是很少用恳求的语气同蒋老太太说话。   在蒋离出生之前,蒋月也是时常在蒋老太太身边撒娇的。到了后面,因为柳氏同仁清堂不对付,蒋月也逐渐跟老太太疏远了。   然而如今望着蒋月这个样子,老太太觉得似乎像是回到了从前她还小的时候。   “祖母。”   “你的母亲是嫡母,你又自小在她身边。”   蒋老太太叹了口气,按照常理来说,蒋月的这门婚事她是做不到主的。   听到祖母的话头,蒋月竟一下跪在了她面前。   蒋离吓了一跳,她伸手拉了拉祖母的衣袖。   “虽说大姐姐不在您身边长大,可终究也是您的亲孙女呀。”   蒋离着实不忍心看着蒋月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人,去到后宫那样的泥潭里。   “你且说说你想做什么。”   “祖母,我的心上人是苏祁。”   蒋月抬眸,泪水滑落腮边。   蒋老太太愣了一下,看向了一旁的蒋离。而蒋离很显然也吓了一跳,错愕的看着大姐姐。   蒋月怎么会喜欢苏祁呢,他们两个不是素来都不对付吗?   “四妹妹,你不会生气吧。”   蒋月轻声问道,毕竟从小到大,四妹妹都同苏祁关系不错。   蒋离对苏祁,不过只是将他当做哥哥,并没有旁的想法。她摆摆手,低声道。   “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苏祁对她的确不错,然却也看得出来不过是兄妹之间的关心罢了。   蒋老太太皱眉,“此事我还需要同苏家商议,若是苏家不愿意。”   “只要祖母愿意帮孙儿去说,孙儿便很感激了。”   蒋月连忙朗声说道,祖母既然开口,那这事便有了盼头。更何况苏祁那样的性子,也不会是忤逆犯上的人。   “嗯。”   若是旁人,蒋老太太定然是会竭力帮的,然而苏祁,她却还是要顾及下蒋离的感受。   用完晚膳,蒋月便带着丫鬟走了。   蒋离还在喝汤,看上去没心没肺的。蒋老太太伸手擦了一把蒋离额头上的细汗,轻声道。   “你大姐姐适才说的,你什么想法?”   蒋离不解的抬眸,轻声道。   “我能有什么想法呀,祖母。”   她放下汤碗,坐到蒋老太太身边。   “苏祁哥哥同大姐姐年龄相仿,也是门当户对。若是他们两个能愿意的话,便是再好不过的。”   “我们原本还想着,你是否能跟你的苏祁哥哥定亲呢。”   见蒋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蒋老太太叹了口气。这姑娘确实还小,什么都没想法。   “我还小呢,再说了我也不喜欢苏祁哥哥,我向来只当他是亲哥哥的。”   蒋离摇摇头,在她眼中,苏祁于自己便只是一个关系很好的哥哥。更何况,她如今才十三岁,苏祁也不可能对自己这么一个小孩子有情愫吧。   “你真这么想的吗?”   蒋老太太低声问道,她实在是很害怕蒋离是因为想要蒋月好过才这么说的。   “嗯,孙儿的确是这么想的。”   蒋离点头,一想到蒋月要嫁给那位皇帝,她便浑身不适。   “祖母若是能够帮到姐姐的话,祖母一定要竭尽全力帮她呀。”   看着蒋离诚恳的眸子,蒋老太太点了点头。   飞鸽传书,蒋老太太的信件传到苏府不过半月。   这日,苏老太君将刘秋芸同苏祁两个都传到内宅,将蒋老太太信中说的告知了二人。   本来听说蒋府有意结亲,苏祁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然却没想到,蒋老太太信中所提及的居然是蒋月。   苏祁立马拉下了脸,低声道。   “祖母应该知道孙儿的意思,孙儿是不会同蒋月成亲的。”   刘秋芸伸手拉了一下苏祁的衣袖,“你怎么跟祖母说话的?”   苏祁皱眉,捏紧了拳头。   “没事,我们如今只不过是商议。秋芸,你怎么想的。”   苏老太君摇头,随即看向刘秋芸。   刘秋芸自然不会愿意让蒋月嫁过来,蒋月伶俐,看上去又是个脾气大的。哪里像蒋离呢,性子迷糊。   “妾身一向都是尊重祈儿想法的,老太君您呢?”   苏老太君叹了口气,低声道。   “我这位姐姐信上的意思是,月儿那孩子如今是不得不快些找人嫁了,否则宫里头不好交代。”   “那孙儿也不想牺牲自己的婚事来成全她。”   苏祁摇头,怒声说道。他向来都是温润示人,何曾有过这般暴怒的模样。   这样子倒是叫苏老太君和刘秋芸都吓了一跳。   “祈儿,你若是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你。”   刘秋芸连忙说道,不论如何,还要是先哄着自己的孩子为上。   苏祁点头,“祖母,母亲,你们应该都明白孙儿心中想着的是何人。希望你们能尊重孙儿的想法,切莫轻易答应下。”   苏老太君点头,挥挥手。   “罢了罢了,这婚事本还是要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愿。若是不愿意,日后就算是成了亲也是不顺心的。你下去,我心中有思量了。”   “多谢祖母成全,也多谢母亲的体谅。”   苏祁听完这段话,心下方才放下了。   刘秋芸目送着孩子离开,适才开口说道。   “毕竟那边都已经开口求了,若是咱们不答应,是不是也……”   “我这位姐姐虽说是求咱们帮忙,话里却也是明事理的。祈儿不愿意,她也说不了什么。再说了,蒋月也不是在她膝下长大的,没有那么深的情分。”   苏老太君说完,还是叹了口气。   刘秋芸放心的点头,“这样也行,只是可惜了那位姑娘。跟咱们苏祁差不多的年纪,竟要去宫里……”   “我的女儿不也是她那样小的年纪进去的吗?去那泥潭子里面,不知道受了多少的折磨。”   苏老太君说起这事来,心中一阵悲凉。当初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她也决计不会同意女儿进宫的,故而她十分能够理解姐姐的心情。   更何况,苏贵妃当初虽说可怜,但嫁过去的时候皇帝正值盛年。如今皇帝已然五十,大了蒋月整整两轮。   “母亲宽心,母亲还是别太伤心了。娘娘从前虽说难过,如今却也好些了。”   宫中皇后身子弱不理事,苏贵妃身处贵妃之位实则掌管后宫诸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风风光光的。   “嗯,只是可惜了蒋月那孩子。”   苏老太君点头,随即拿起笔墨,准备写回信。   却未曾料到,回信笔墨未干,宫中苏贵妃竟派了内侍过来传话。   苏贵妃送了封家书回来,苏老太君拆开,看完之后脸色微变。随即伸手将回信放在烛火旁烧了。   “老太君,这是怎么了?”   刘秋芸不解的看着苏老太君,皱眉问道。   “这门亲事,咱们必须要应下。”   苏老太君轻声说道,眼中有些纠结。   “是贵妃娘娘说什么了吗?”   刘秋芸急迫的想要搞清楚那封信里,苏贵妃究竟说了什么,能够让老太君这么快便改了主意。   “不管信里说了什么,你自去叫你的丈夫喊上金陵最好的官媒,准备聘礼去清河提亲。”   苏老太君将苏贵妃的信件收到怀中,冷冷的吩咐道。   “但是祈儿那边……”   “这件事由不得祈儿做主。”   苏老太君摇摇头,见刘秋芸还想说话,伸手按住额角,沉重的闭上双眸,低声道。   “你下去吧,按照我的吩咐做便是了。”   刘秋芸拗不过苏老太君,转身便去安排。   然而心中却仍旧疑惑,故而一边准备聘礼,一边悄悄叫人把消息放给了苏祁。   果不其然,苏祁听到消息后,立马冲到了刘秋芸面前。   “母亲,祖母不是说这件事就听我的吗?为何突然又变了主意!”   “这都是你祖母的意思,母亲也只是照做罢了。那日你走后,娘娘突然传信回来。见了信件后,你祖母便改了主意。”   刘秋芸无辜的说着,这其中缘由,还是要让苏祁自己去弄明白。   苏祁握拳,眼眶显然已经微红。随即他转身,跑到苏老太君院中。   “祖母!孙儿要见您!”   然而苏老太君却破天荒的闭门不出,只喊了嬷嬷出来吩咐。   “老太君说了,婚姻大事本就是长辈做主。如今已经定了哥儿同蒋家大姑娘的婚事,哥儿切莫多言。”   苏祁听闻,掀衣跪下,朗声道。   “若是祖母不愿意收回成命,那孙儿便一直跪着等祖母改口为止。”   “他若是想跪,那就跪着吧。”   苏老太君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很显然是故意让苏祁听见。   苏祁从未见过祖母这般,从小到大,祖母几乎都没有对自己说过半分重话。然而如今,居然能够任由他跪着。   苏祁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金陵的春日本就多雨。到了晚间,春雨便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来。   有人上前给苏祁披衣裳,都被苏祁推开。   “老太君,祈儿已经在外跪了半夜了,衣裳全湿透了。再这样下去,非要风寒不可的。”   刘秋芸担忧的说道,苏祁身子虽然不弱,但是春寒入骨啊!   “那就跪着吧,告诉他,明日送聘礼的船便要出发了。这件事没得商量。”   苏老太君低声道,她默默的叹了口气。其实她心中也是心疼孙儿的,但是此事已经板上钉钉,没得转圜余地了。   “母亲……”   刘秋芸瞧见苏老太君一脸黯淡,默默吞下了自己嘴里的话。随即她撑伞出门,走到苏祁身边,蹲下身子道。   “你的祖母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是贵妃的主意。你若执意不起来,明日船便是启程了。至少再去见一次你的四妹妹。”   苏祁抬眸,这时刘秋芸才发现儿子的双眸已经熬红了,里面尽是红血丝瞧着可怜至极。   “我还去做什么呢?”   贵妃的意思,自然是能够决定苏家存亡的。苏祁淡淡一笑,低声道。   “我从生下来开始,就一直要听贵妃的意思。”   在太子身边读书并非是他本意,科举场上要收敛锋芒也不是他的本意,到了日后,争夺帝位站队苏贵妃自然也不会是他的本意。   他的满身荣辱都系于贵妃一人,如今不过只是婚事罢了,一桩小事而已。   “不是这样的,祈儿,你素来都是懂事的。”   “母亲不必劝了,儿子都明白了。”   苏祁却勾唇一笑,那笑的竟然带着几分苍凉的意思。   “祈儿……”   刘秋芸心疼的看着儿子,而苏祁则已经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去了。看着儿子消瘦的背影,刘秋芸叹了口气。   “罢了,都是命。”   这年头,婚姻二字从来都与情爱无关。她转过身,却发现苏老太君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门口。   苏老太君眼中也满是心疼,刘秋芸走上前,轻声道。   “母亲别太难过,蒋月那孩子钟灵毓秀,他们两个处着处着自然是会有感情的。只不过是现下难过一时罢了,您别太忧心了。”   苏老太君点点头,随即看向刘秋芸。   “你放心,不管嫁进来的是谁,这个家都是你当家做主的。我乏了,你且回去吧。”   刘秋芸原本以为苏老太君是个只知道玩玩乐乐的老太太,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在她面前竟像小孩一般,一看就穿。   她望着老太君颤颤巍巍的进门,心中涌起一阵感激。   ————————   苏祁回去后便大病了一场,他去求亲的船只却还是按时启程,一月后到了清河码头。   蒋江鹤原本还在同蒋月斗法,却没想到苏家提亲的船居然招呼都没有打一声便到了清河。苏老爷在朝中虽然只是个闲职,然而他的亲妹妹却是当今最受宠爱的贵妃娘娘。   蒋江鹤自然不敢怠慢,听说是要提亲。   “苏祁同离儿自然是上好的一对,他们两个若是能成,对于咱们两家而言都是好事。”   苏老爷却摇头,“我这次提亲的并非是你们家四姑娘,祈儿是嫡长子,日后是要继承爵位的。要娶自然也要娶你们家的嫡长女,方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你说是也不是。”   蒋江鹤愣住,脸色有些不好看。   苏老爷见状,方才开口又问道。   “莫非你们家大姐儿已经许配了人家?”   这让蒋江鹤如何说呢,皇帝不过只是隐晦的表达了下意思,更何况选秀在秋日。他们原本是打算等到秋天,再送蒋月进宫选秀的。   那时候顺水推舟,也能全了皇上的心思。   却没有想到苏家居然突然上门提亲,两府之间本就是姻亲,更何况苏家也是朝中新贵。   “这自然是没有。”   蒋江鹤勉强扬唇,笑着道。   “只不过,我们还是想着要将大姐儿留些时候,毕竟孩子还小。”   蒋江鹤想着理由推辞,却没料到蒋老太太居然正好走了进来。   “母亲。”   “给老太太请安。”   两个老爷皆是恭恭敬敬,蒋老太太面上带着慈爱的笑意,自然而然的坐到上首,低声道。   “听说你是来我们家提亲的?”   “正是呢,你们家的大姐儿我们老太君甚是喜欢。催了侄儿好几次,叫侄儿快些,可千万不能叫这么好的媳妇跑了。”   “大姐儿的确是好的,咱们两家这么好的关系,如今是亲上加亲,再好不过。”   蒋老太太笑着点头,蒋江鹤正欲开口,没想到苏老爷却将话接了过去。   “自然自然,我这次就连聘礼都一应带来的。这些只不过是定亲的小数,等到选了良辰吉日,到时候必定是要风风光光的迎娶。”   “聘礼单子给我瞧瞧。”   蒋老太太笑着颔首,二人竟开始热火朝天的商议起定亲事宜。   蒋江鹤在一旁尴尬的插不上话,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道。   “老太太,这门婚事咱们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怎么,你给大姐儿找了更好的亲事吗?”   蒋老太太瞥了蒋江鹤一眼,话中带着讥讽。   “蒋兄,我们苏家虽说比不上蒋家,然而我们家哥儿的人品样貌家世放在整个南国都是数一数二的。若说谁能比得过,恐怕也就只有皇室了。”   “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我们蒋府的女儿怎么可能去做妾室。”   蒋老太太冷眼看着蒋江鹤,语气平淡,却足够让蒋江鹤胆寒。   老太太已经知道那件事,这句话是在点他,叫他杜绝了让蒋月进宫的心思。   “母亲说的是。”   蒋江鹤默默的忍气吞声,不敢忤逆。   “既如此,蒋兄咱们就一起来商议商议定亲之事吧。”   苏老爷见状,瞬间笑的满面春风。   而与此同时,躲在屏风后一直偷偷观察的蒋月蒋离两姐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姐姐,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四妹妹,只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蒋月却摇头,恳切的拉住蒋离的手。   “什么?” 第68章 盛风别跟着本小姐啦   蒋月看着蒋离懵懂无辜的眸子, 突然有些愧疚。但是为了她自己,终究还是要迈出这一步的。   “四妹妹,苏祁向来是喜欢你的, 若你能写封信祝贺我们定亲之喜,想来他也会很高兴。”   蒋月言辞恳切, 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蒋离明白蒋月的心思,这是要彻底断了苏祁喜欢自己的可能, 这样她才能平平稳稳的嫁过去。   “好, 大姐姐我回去就写。”   蒋离一口答应下来, 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让他们过得幸福也没什么不好的。最关键的是,倘若苏祁真的喜欢自己, 这封信也能让他放下。   毕竟蒋离自己对苏祁确实没有什么想法,她穿越过来, 现下只想快快乐乐的享受人生。嫁到苏家那样的大户人家, 人丁兴旺, 想想都知道会很累。   “谢谢你, 四妹妹。”   蒋月感激的说道,为自己幼时曾经对蒋离那般排斥感到羞愧。   “大姐姐说什么呢, 我们是一家人, 没有什么谢不谢的。”   蒋离笑眯眯的摆手,见蒋月竟有些要哭的意思, 连忙轻轻的擦去蒋月脸上的泪水。   “大姐姐别哭啦, 苏祁哥哥是个很好的人, 你们在一起一定能幸福的。”   ——————   苏祁同蒋月的婚礼定的很快,两家交换了庚帖,聘礼嫁妆单子也都敲定了。苏老爷复又带着人回金陵,至于婚期就定在六月末。   等到苏祁放榜之后, 能够带着官身来迎娶,便越发体面。   苏老爷走后,蒋月受了蒋江鹤好大一顿骂,又自请去祠堂跪了三天。自此之后,父女两个人便越发生分起来。   蒋月跪完三天,便开始一心一意的绣自己的嫁妆。   她不喜欢女红,然而如今一针一线却绣的极为诚恳。蒋离时常找她说话,摸着那鸳鸯的帕子,   “大姐姐其实也很喜欢苏祁哥哥吧。”   蒋月听了,面上一躁。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苏祁,不过娶了我他倒也不亏。到时候我再给他抬几房小妾就是了,也算是弥补。”   “大姐姐你真的能接受给苏祁哥哥抬小妾嘛。”   蒋离笑着用手摸了一把蒋月的脸蛋,随即蹦跶着跑开。蒋月拿着绣帕跟在她的身后,两姐妹如今倒是其乐融融起来。   闺中风景秀丽,盛风独自一人坐在墙边的歪脖子树上,将嘴里的草根吐掉。   他跟着蒋离回家之后,便一直在观察这位四小姐。观察了一个多月,发现此人每天除了吃喝玩乐以外,压根就没有什么别的举动。   并且这位四姑娘随时随地都是一副没睡够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太聪明。   看来那些字画跟蒋离的关系不大,那会是谁呢?   盛风眯眼,转身离开。   ————   在蒋月筹备婚礼之时,殿试结果也在五月初出了。不出意外,蒋泽果真是状元,至于苏祁二甲十一名,也属于不错的成绩。   一时间蒋苏两家都是双喜临门,蒋府为了庆祝自然是要大摆宴席。   蒋老太太将操持宴席的事情交于了柳氏,顺势也将管家钥匙尽数给了她。   “我年纪大了,你儿子的状元宴自然要你来办,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   柳氏颔首,笑着将管家钥匙接过。   这是这两三个月来,她头一次展露笑颜。蒋老太太如今愿意将钥匙给她,便是放权的意思了。如今汤姨娘在后宅风头正盛,老太太这是在给他撑腰呢。   “妾身一定会尽心尽力好生操持,定然不会给咱们蒋家丢脸的。”   “去吧。”   蒋老太太颔首,目送着柳氏走了。   蒋离见柳氏走了,方才从侧门进来,她这几个月又长高了些,脸蛋也没有从前那般圆嘟嘟的,长开了许多。   “祖母,我今日想同三哥出门。”   蒋离趴在蒋老太太膝盖上,轻声说道。   “你在家中待了两个月终于忍不住了?”   这些天来,蒋离都在陪着蒋月准备嫁妆。蒋老太太倒是很意外,这小丫头居然能耐得住寂寞在家中待这么久。   “我不是忍不住,只是三哥同我说,想着一起去给二哥挑礼物。”   蒋离笑眯眯的勾唇道,随即拍了拍自己腰间的荷包。   “我同三哥都攒了不少钱,我们想着一定要给二哥哥送个大大的礼。”   “你们两个倒是有心,既如此那便去吧。吃过早膳再出门,在外头用膳可千万别乱吃。”   蒋老太太颔首,蒋离如今的年纪正是贪玩的,老是拘束着她也不好。   更何况,蒋燃那孩子素来内向,跟着蒋离一起出去转转也有助于这亲兄妹的感情。   “三哥跟我一起呢,祖母你还不放心吗?”   蒋离笑着颔首,就知道只要是自己开口,祖母一定会同意的。   二人坐着府上的马车出门,蒋离在家中待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能出门了。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   “四妹妹,你又开始了。”   蒋燃叹了口气,随即伸手将车帘关上。   “三哥,今日就只有我们两个一起出门。我就不能吃点我爱吃的吗?”   “不行,你这几日都胃胀,哪里能瞎吃。”   蒋燃摇摇头,轻声说道。   “我只是想吃荔枝肉。”   马车经过蒋离最爱吃的酒楼,闻见肉香飘进来,蒋离连忙叫停了马车。   蒋燃皱眉,“我们不先去选礼物吗?”   “选完礼物再用膳岂不是很麻烦吗?吃饱喝足了再去逛街嘛,三哥求求你了。”   蒋离伸手拉住蒋燃的衣袖,撒娇般的说道。   蒋燃最怕的便是四妹妹撒娇,他叹了口气,“行吧行吧,我真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二人下车,走进酒楼。   而他们身后,盛风也跟着走了进去。   蒋离捧着菜单点了一桌子的菜,蒋燃在旁边瞧着,并没有出声劝。反正已经让四妹妹出来吃了,吃多少都没什么问题。   “三哥,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   蒋离笑眯眯的望着蒋燃,随即将手中的菜单递给蒋燃。   “三哥,你也点吧。”   “我不是很饿,就算了。更何况,你点的这些已经够吃了。”   蒋燃摇头,低声说道。   菜一道道的上来,只是蒋离每吃一口就会被蒋燃拿走一道。   “三哥……”   蒋离丧着一张脸,颇为无奈的看着一本正经端走菜的蒋燃。   “你不能吃这么多,只能吃一口解解馋。”   蒋离看着自己喜欢的菜慢慢的被撤走,几乎都快要哭出声了。只不过她明白蒋燃是为自己好,故而也就乖乖的听话了。   盛风在一旁冷眼瞧着,见到蒋离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心中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明明是蒋府的四小姐,却连吃饭都这般的受限。   都说蒋江鹤在沈姨娘死之后闭口不提同沈氏的关系,起先盛风还不信蒋江鹤是这般心狠之人。   然而如今瞧着蒋离这么可怜巴巴的用膳,他突然觉得传言不虚。自己的女儿想要好好的吃上一顿都不行,还真是颇为无情。   “三哥,你吃吧,我全都尝了一遍了。”   蒋离乖巧的放下筷子,眼巴巴的看着蒋燃。   蒋燃也没客气,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蒋燃一人也吃不完,那桌饭菜不过只吃了小半他便搁下了筷子。   “好浪费的,三哥哥。”   蒋离扯住蒋燃的衣袖,低声说道。   “走吧,我说不准吃就不准吃。否则回去了你又要喝苦药了。”   蒋燃摇摇头,伸手将蒋离拉起来。   “好吧。”   蒋离叹了口气,只得三步一回头的看那桌饭菜,可怜兮兮的跟着蒋燃走了出去。   二人上街买礼物,先是去看看文房四宝。   蒋泽是最爱书画的,他也爱收藏墨条。蒋燃想着送给他一方上好鲁墨,便拉着蒋离来瞧。   这些黑漆漆的玩意在蒋离眼中长得都差不多,她无聊的坐在角落里,看着蒋燃同店家商议的热火朝天。   她对一旁的谷雨招了招手。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在这里呆着太无聊了,我想去吃点心。就在隔壁,我们一起去吧。”   “三哥儿若是发现了,恐怕是不好。”   谷雨为难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蒋燃。   蒋离摇摇头,趴在谷雨耳朵旁边低声道。   “没关系的,三哥哥如今一心都趴在那些墨条上,哪里会注意到我们。走吧,我们去瞧瞧。”   说完,蒋离也不等谷雨答应,拉着她就往外面跑。   蒋燃果真没有发现蒋离跑了,还一心一意跟店家挑选着,想着究竟是缠金丝的好还是纯墨好。   “总算能吃上一盏点心了。”   蒋离笑吟吟的坐到点心铺子里,让店家将她最喜欢的蜜饯各自挑选了一圈。   “小姐,你这吃的也太多了些。”   谷雨皱眉,低声道。   “不多不多,你家小姐的确应该多吃些。适才用膳就没有用好,这会子吃点心怎么了。”   盛风也掀开门帘走了进来,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然而不管他笑的怎样温和,在蒋离眼中都是有些可怕的。此人第一次见面便劫走了她,还在她面前风轻云淡的杀过人。   怎么想都让人害怕,蒋离伸手拉过谷雨挡在自己面前。   “四姑娘这是怎么了,我又不会伤害你,怕什么、”   盛风干脆坐到蒋离面前,大大咧咧的将手中的长剑砰的一声搁在桌上。   谷雨反而护主心切,将自家小姐护在身后,低声道。   “你难道又想将小姐掳走吗?这次不可能的。”   “你这丫头,我何曾说过想要掳走你家小姐了。我只不过是累了,在此处看到了熟人,故而想着同你家小姐叙叙旧罢了。”   盛风扬唇笑道,随即招招手。   “店家,把这位姑娘适才买的同样也给我来上一份。”   “盛公子,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同你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叙旧的吧。”   蒋离怯生生的开口,不过如今盛风这么近的坐在自己面前,她仔细看时,方才发现盛风竟长得这样俊俏。   不同于苏祁的书生气,盛风虽然俊俏,然却瞧着凌厉有力度,是一副让人见了不敢遐想,只会害怕的脸。   “你我之间,可以叙旧的事情多了。若是没有我,你可能都活不到这个时候。”   盛风笑了笑,打量着蒋离。   兴许是因为这些天一直跟着她,竟觉得这小姑娘越看越可爱了。 第69章 幕后之人   蒋离皱眉, 不解的看着盛风。   “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你救过我的命。”   “四姑娘应当是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很小。”   盛风笑道。   蒋离皱眉, 她倒还是记得这件事。在鸡鸣寺的时候,差点被人掐死。只不过那时候被人救了, 该不会那个人就是盛风吧。   她诧异的抬眸看着盛风,“你就是在鸡鸣寺救我的人吗?”   “你怎么会记得此事。”   盛风诧异的看着蒋离, 低声问道。   “是后面祖母告诉我的, 她说当时若不是有人搭救, 我恐怕早就夭折了。原来我的救命恩人是您。”   蒋离颇为感激的看着盛风,得知盛风是救命恩人之后, 她突然就没有那么害怕盛风了。   “自然是我,所以说四姑娘不必怕我。我来, 只不过想要让四姑娘看个东西。”   盛风从袖中拿出一卷字画, 递给蒋离。   谷雨从中接了过去, 再转交给蒋离。   蒋离打开看, 这画一看便是沈氏的画作。她自己的个人风格很是强烈,蒋离叹了口气, 随即道。   “这是我母亲的画, 你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吗?”   “也有人来找过你?”   盛风诧异,不解的望着蒋离, 同样也惊讶于蒋离居然会将这么隐秘的事情和盘托出。   “对。”   蒋离点头, 其实那些人不止一次的来找过自己。   那些人据说是沈府的门徒, 一个个都拿着沈氏的书画来找她,让她接管从前沈氏的谋逆之事。   蒋离这才明白,沈家并非是被污蔑,然而也并非是什么头领。那群门徒若真的只是沈家的人, 如今没了头首,哪里还能行动的这般频繁。   他们的背后一定还有旁人,之所以来找自己,只不过是想再找一个明面上的傀儡罢了。   “那你为何从来没有告知给旁人。”   盛风皱眉,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分明才十三岁,行事却能这般的沉稳,倒是十分的不容易。   “我能跟谁说,祖母年纪大了,我不想再让她担忧。至于家中父母,说句实话,他们并非将我当做自家人。否则,我也不会在鸡鸣寺遇害。”   蒋离轻声说道,看着盛风。   “我知道盛公子您是皇上身边的人,您一定不会跟那些反贼一样,并且您救过我的性命,想来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定我的罪吧。”   既然盛风已经找到了自己,就说明事情已经牵连到自己了。   若是这个时候蒋离还捂着不说,恐怕只会招来盛风更大的疑虑。蒋离自认自己并非是什么聪慧的人,然而最基本的审时度势却还是明白的。   她在蒋府过了这么多年安逸的日子,很怕同沈氏扯上什么纠葛。   虽说沈姨娘是自己的生母,可蒋离却从未见过她,更何况谋逆一罪若是牵连上,到时候怕是连祖母都要受连累。   蒋离不蠢,不可能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去走钢丝。   “那群门徒如今还会来找你吗?”   盛风轻声问道。   “蒋府平日里守卫不严,他们也常常半夜来找我。只不过想要将我掳走却是不能的,至多只是给我传书信,人我从未见过。”   蒋离低声说道,从前睡醒便能瞧见信件,谷雨也见过许多次。   她起先还会仔细看看那些书信写的什么,到了后面,每次看见就直接烧掉,不做理会了。   “说起来,已经两个多月没收到了。说不定马上就又有了。”   蒋离叹了口气,求助般的望着盛风、   “盛大人,你能帮帮我吗?”   “不是我帮你,反而是需要你帮我才是。”   盛风一听,计上心头。说不定这次能通过蒋离彻底抓出幕后之人,也终于能破了这桩十年的案子、   “我自然能帮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便是了。”   盛风朝蒋离伸伸手,示意蒋离靠过来。   他趴在蒋离耳边说完,蒋离也听得很清楚,对着盛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若是下次再找我,我便按照你说的做。”   而这边,蒋燃选好了墨条适才发现妹妹不见了。他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人,连忙出门找。   他焦急的在左邻右舍看,终于在点心铺子找到了正准备出门的蒋离。   “四妹妹,就知道你又偷偷的买东西了。”   蒋燃伸手在蒋离额头上敲了一下,低声道。   蒋离笑嘻嘻的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将手中的点心提着晃了晃。   “我想着哥哥不是最喜欢吃这些东西吗,所以我便买了一些。”   “身边没有我,若是遇见坏人了怎么办。”   蒋燃皱眉,就算蒋离撒娇,他仍旧板着一张脸教训着。   “咱们清河县什么时候出过事请,三哥哥可别瞎说。”   “三年前,你不就是在这条街上救了一位身负重伤的男子吗?那男人浑身都是血,莫不是被人捅了一刀,又怎么会受那样的伤。可见,就算是在清河这样的小地方,也不是安全的、”   “哎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的好哥哥。”   蒋离甩了甩蒋燃的衣袖,轻声说道。   身后的盛风却正好听见这一幕,三年前?盛风伸手摸了摸胳膊,左胳膊上有一条很深的伤口,便是三年前在清河县被贼人所伤的。   按照蒋燃所说的,当时在街上命人将自己送去医馆的人估计就是蒋离了。   他目送着蒋离离开的身影,突然和记忆中那个圆润可爱的小姑娘对上了号。他竟不知,自己曾经救过的小丫头,居然也救了他一命。   盛风笑了笑,听闻金陵鸡鸣寺素来姻缘最盛,如今看来,倒也不假。他们二人,着实有缘。   ——————   蒋府内,柳氏忙前忙后,最后确认着宴席的布置。   “这里歪了,终于摆一下。”   这是她儿子的状元宴,自然是不能有半分差错。装饰布置,酒席瓜果,皆是柳氏亲自挑选操持。   这些天,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太太,您也不嫌累得慌。这些事情交给下人们去做便是了。”   汤姨娘扶着腰身走过来,上次小产之后,她便很快又怀了。   看着柳氏因为自己的儿子当上状元,不仅从佛堂出来了,还能够重新管家,心中嫉恨万分。   “你既然怀了孕,便好好的回去歇着,这些事情便不用你操心了。”   柳氏皱眉,瞥了汤姨娘一眼。这女人不知为何,竟这样厉害。小产不过半年,就又有了身孕。   “只要您不害我,我怎么会出事呢。”   汤姨娘冷笑一声。   “放心吧,我如今不会再做蠢事了。只要你不惹我,咱们日后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如今蒋泽中了状元,蒋月也要嫁人了。如今蒋老太太也将管家权给了自己,她事事满意,自然没有再害人的道理。   “大太太,我只希望你说到做到。”   汤姨娘冷冷的笑了一句,只不过心中却觉得柳氏可笑。她可以不追究,但是自己孩子的性命却不能不报。   既然柳氏这么看重这个状元宴,那自己便一定不能让她好过。   ——————   状元宴,各方宾客来府。清河县众人都受了蒋府的恩惠,每家每户各得了十两银子。故而整个清河都像是过年一般,颇为欢乐。   蒋泽也是罕见的开心,跟着蒋江鹤见了不少达官显贵,说起来都是南国最年轻的状元,便是跟蒋家的祖宗比都毫不逊色。   一时间夸的蒋泽都有些头晕了,面色红润的紧。   蒋离这日正欲起身去道贺,却没想到竟偏偏在这一日又收到了书信。打开看时,那群门徒竟然趁着蒋家宴请宾客的机会偷偷溜了进来,想要见蒋离。   “谷雨,你说这件事倒是巧了。还好我提前告知了盛风,否则我都不知道改如何是好。”   蒋离低声说道,随即按照之前同盛风的约定吹响了哨子。   盛风来的很快,他原本就没走远。看完蒋离手中的信件,盛风点点头。   “那你便去见他们就是,到时候我会一路相随,你放心,不会有危险。”   蒋离却还是有些害怕,她如今是颇为怕死的。   “你一定要跟紧我,我不想死。”   “放心吧,你若是掉了一根汗毛,我便拿命来赔你。”   盛风说的大气,一番话倒是让蒋离安心了不少。主要是先前见到了盛风的身手,叫她有了些心理安慰。   再者说,快刀斩乱麻才是最要紧的。趁着如今盛风还在,能够将那些人解决了便是最好,省的自己日后又要受打扰。   书信上写的是亥时一刻在湖边凉亭见面,蒋离同蒋老太太坐着看戏,一看时辰快到了,便拉着祖母的衣袖轻声道。   “祖母我有些困了。”   蒋老太太今日高兴,多喝了两盏酒,此时还正精神着呢。听见孙女说困了,便点点头,摸了摸蒋离的脸蛋。   “回去休息吧,谷雨,好好照顾你家姑娘。”   “祖母你也不要看太晚了,早些回去歇息。”   蒋离颔首,轻轻的抱了抱祖母。   蒋老太太笑着点头,“你这丫头,越来越知道心疼人了。快回去睡觉吧,祖母不会熬太晚的,你且放心。”   蒋离应下,带着谷雨离开了席间。   然而她却没有回自己院子,反而是匆匆的往湖边凉亭走去。   走到凉亭,果真瞧见两三个小厮打扮的人等在那里。   那些人瞧见蒋离过来,连忙上前跪下,齐声声的喊了句主子。   “我可不是你们的主子,不要瞎喊。”   蒋离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拉住了谷雨的手。   “主子,我们要见的只有你一个人,这个女人……”   “谷雨是同我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她是十分可信的人。你们若是要说什么,便直接说吧。”   蒋离连忙拉住谷雨的手,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既然主子觉得可以信任,那小的们也不敢多说。”   “你们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直接说吧。”   “在这里说话不方便,更何况,我们还要带主子去见大主子。”   那些人低声说道、   “那大主子在哪?”   蒋离这次的目的本就是要见到幕后之人,如今倒算是方便了。   “大主子在府外住着,主子如今就随小的们去见吧。”   那群小厮跟蒋离说话还算是恭敬,谷雨却有些不放心。   如今出去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没事的,我跟你们去就是了。”   蒋离却莫名很信任盛风,既然盛风跟在自己身后,那她应当就是安全的。   “那主子就跟着我们走吧。”   蒋离接过那群小厮拿来的黑衣斗篷,穿戴整齐。   “我这丫鬟若是也跟着去了,到时候家里人找起来不好交代。能不能让谷雨回院子里帮我看着,若是他们派人找我,也能帮我搪塞。”   蒋离虽然自己不怕,却也不愿意拉着谷雨跟自己一块冒险。   “小姐,我不走。”   谷雨拉着蒋离的衣袖,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我是你的小姐,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蒋离却摇摇头,伸手擦去谷雨脸上的泪水。   “快回去吧,否则我就不要你做丫鬟了。”   “小姐……”   谷雨恋恋不舍的望着蒋离。   “再不走,就休怪小的们动手了。”   小厮本就不愿让谷雨跟着,见蒋离这般说,其中一个便开口呵斥道。   谷雨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终究还是害怕这群小厮们手中的刀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好了,你们带路吧。”   而蒋离也带上了帽子,压低嗓音说道。   小厮们带着蒋离从角门往外走,随即坐上了马车。马车往前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候,适才停下。   下了马车,面前是一处颇为阔绰的山庄。原来已经出了城,到了旁边的山脚。   “主子请进。”   这山庄豪华无比,蒋离进门时竟还在门柱上瞧见了雕刻的金龙。那龙的形状是皇帝才能用的规制,要见自己的人一定非同寻常。   进门之后,大门缓缓关上。蒋离心中随着关门声咯噔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回眸,也不知道盛风究竟有没有跟着自己。   她默默的捏紧衣袖间的发簪,倘若盛风救不了自己,那她到时候也只能自救了。   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正厅才停下。小厮们走上前传达了一声,花厅们徐徐打开,坐在里面的人却让蒋离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他! 第70章 大姐姐远嫁   “没想到终于还是等到了四姑娘, 我还以为你不会加入呢、”   坐在上首的正是当今三皇子,那个十分厌恶沈家的人。   蒋离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一直在幕后操纵谋反的, 居然会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这究竟是为何,莫非是因为夺嫡之争?   “三皇子可以说说看, 究竟需要我做什么。”   蒋离轻声问道,三皇子为何非要选中自己来做这件差事。   “很简单, 你生的跟你母亲沈氏很是相似。”   三皇子轻声说道, 走到蒋离面前。   “我母妃点名要你, 故而我方才不厌其烦的找你。如今你来了,总算也是全了我母妃的心愿。”   三皇子的母妃, 蒋离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德妃。德妃在后宫中向来都是温厚谦逊的名声, 并且德妃母家也是上沙场抛头颅洒热血的武将世家。   她又为何要投敌叛国呢?   蒋离皱眉, 正欲开口, 却被三皇子一把抓住了衣领。   “多年没见, 趁着你兄长状元宴的机会才得以来到清河见你。倒是比幼时生的好看了很多,叫人有些怜爱。”   三皇子眯着眼, 随即伸手便摸上了蒋离的脸。   蒋离下意识的挣脱, 手中的簪子不小心刺破了三皇子的手掌心。   三皇子性子暴虐,一脚踢到蒋离腹部。蒋离吃痛, 手中簪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敢弄伤我?我看你是找死!”   三皇子说完, 一脚又要踩上来。大门却被人踹开, 盛风手持一柄长剑飞来,冷声道。   “找死的人,似乎是你。”   三皇子哪里是盛风的对手,只一招便被制服。   盛风用另外一只手拉住蒋离的手, 柔声问。   “你没事吧。”   蒋离摇头,虽说肚子还是有点疼,但还勉强能动弹。   “你若是再晚点来,恐怕我的小命都要被他踢没了。”   “放心,没事的。”   盛风将长剑抵在三皇子脖子旁,冷声道。   “我就说为何您这般热切的想要来清河,果然其中有鬼。”   “盛风,我可是皇子!”   三皇子怒声吼道,但怎么听上去都有些底气不足。   “我这把剑,您可以仔细瞧瞧。”   盛风笑了笑。   三皇子仔细的看了一眼,瞬间面如土灰。这是皇上御赐的尚方宝剑,便是东宫太子都能杀,更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皇子。   “三皇子您放心,暂时不会杀您的。来人,将三皇子并一众门徒押送金陵。”   盛风冷声吩咐,说完后,笑着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蒋离。   “别害怕,都过去了。”   蒋离默默点头,突然觉得盛风的手心好暖。   直到锦衣卫们将三皇子和这个山庄内的所有仆从都押解完毕,盛风吩咐了他们一句,随即便转身对蒋离道。   “我今夜便要起身带着他们去金陵,先送你回家。”   蒋离颔首,正欲起身走,然而肚子却火辣辣的疼。应该是踢断了肋骨,所以压根没法动弹。   “我抱你。”   盛风抱起蒋离不费吹灰之力,他妥帖的将蒋离放进马车,随即赶马往蒋府走去。   “这件事我会告诉圣上,你平叛有功,日后圣上也不会再将你同那些逆贼们堪称一类人了。这些年,你应当也饱受了身份的冷眼,放心,日后不会再这样了。”   路上,盛风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对蒋离说这些话。   蒋离身上疼,没力气回应,便只是哼哼了两声。   这两声声音虽然小,但却像是小猫的爪子,轻轻的在盛风的心口挠了一下。盛风转过头,看着躺在马车内乖巧无比的蒋离。   这小丫头,年纪虽小,办事却沉稳勇毅。   若是能……盛风想了想,终究还是打住了念头。丫头还小,暂时别想这么多了。   然而马车越往蒋府走,街上便越喧闹,盛风仔细听时,竟是听到了蒋府走水的消息。   他皱眉,将马车停在一旁的医馆旁。   “怎么停了……”   蒋离不解的问道,她呆呆的看着盛风。   盛风留下了一个锦衣卫守在蒋离身边,“这里正好有医馆,想着你受伤了还是尽早医治为好,故而便停在了此处。我还有事,你在这里等我,不要瞎走。”   盛风低声吩咐道,随即起身带着剩下的锦衣卫往蒋府冲了过去。   蒋府的火势很大,客人们全都乱做一团。起火的正好是柳氏所在的位置。那里坐的皆是各家各户的正房大太太,而很不巧的是,一直贪杯没回去歇息的蒋老太太也被困在了火海中。   府中上下都乱做一团,救火的人不少,然而却因为晚上风大,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   蒋老太太本就年纪大了,如今困在火中,越发难受。起了一身的热汗,再加上心力交瘁,浑身上下一阵冷一阵热,竟是直接晕倒在了椅子上。   眼见着火烧的越来越大,柳氏带着命妇们继续往后走。可到了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去管昏倒在椅子上的蒋老太太。   柳氏装作没有瞧见,躲在人群中。眼见蒋老太太头顶上的那根柱子即将烧断砸落,柳氏不由的屏住了气息。   她心中纠结着,没错,她的确很厌恶蒋老太太。这些年来,若不是因为她常年把持着家事,她也不至于在老爷面前抬不起头,也不至于在命妇中被讥讽这么多年。   然而转念一想,老太太为了蒋府也算是殚精竭虑。府中上下事务无一不是她所操持的。   倘若没有蒋老太太这些年的管束,这样大的一个蒋府哪里能有如今的兴旺繁盛。眼见这根柱子马上就要落下,柳氏终究还是握着拳头冲了上去。   就在她冲上去的那一瞬间,也有一个男人披着湿衣裳冲进了火海。那人率先一步将蒋老太太从椅子上抱起来,也正好将扑上来的柳氏撞开。   三个人都碰巧逃过了那根掉落的火柱,盛风松了一口气。   “蒋夫人,您没事吧?”   柳氏懵懂的摇摇头,不解的看着盛风,她并不认识这位爷。   “我是盛风,锦衣卫。我先带着蒋老太太出去,这里的火已经在后面开始扑灭了,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   盛风朗声说道,用湿衣裳包着蒋老太太,为了避免老太太被火烧到。   他速度快,很快便抱着老太太跑出了火海。在一旁守着的蒋江鹤连忙带着大夫上前,“老太太晕倒了,你们快点救治。后面的人跟着我一起,去将太太们也接出来。”   盛风大声喊道,家丁们见盛风能够毫发无损的出来,一时间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便都一个个的跟着盛风跑了进去,将太太夫人们都接了出来。好在是没有什么伤亡,而蒋府的火也终于在半个时辰后被水扑灭。   医馆中,蒋离的肋骨并没有断,只是被踢的有些疼而已。大夫给她熬了补身子的药汤,又按了按,瞬间便消肿了不少。   “你们家大人去哪里了,为何还不回来。”   蒋离百无聊赖的躺在榻上,低声问道。   “我不过才走了两个时辰不到,你就开始记挂我了吗?”   盛风正好听到蒋离的这句话,大步流星的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他脸上还带着黑灰,看上去有些搞笑。   蒋离一笑,肚子又开始疼。   盛风见状,连忙担忧的走上前,下意识的伸手摸上了蒋离的肚子。   蒋离看着他,盛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不对,连忙缩回手。   “我不是故意的。”   “这有什么,没事的。”   蒋离摇摇头,不过只是隔着衣物摸了一下而已。兴许对于这个时代的姑娘家来说不太容易接受,然而蒋离却并不会当回事。   “我可以回去了吗?我怕到时候我祖母找不到我着急。”   “可以是可以,但我告诉你之后,你得答应我,不能太着急。”   盛风点头,低声说道。   “是祖母出事了吗?快点告诉我!”   蒋离聪明,一下子便猜到了盛风话里的意思。   “没事的,蒋府不知为何走水了。你祖母晕倒了,但是大夫已经看了说没什么大碍。只不过今天应该暂时醒不过来了,你别担心。我这就送你回去。”   盛风话刚说完,蒋离便直接跳下了软塌。不管肚子有多疼,她都坚持往家的方向跑。   这丫头,盛风看着那蒋离踉跄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随即他站起身,又将蒋离抱起来。“我赶马车带你回去,别担心。我说没事就没事。”   “好。”   ————   蒋老太太的确没什么大碍,其实就是气火攻心罢了。蒋离擅长针灸,不出十日,便将祖母治好了。   而盛风则早就在那日晚间出发,算算日子,他们快马加鞭应当也快到金陵了。   只不过盛风走后,蒋离便时常发呆。   蒋月一边绣花,一边观察蒋离。见四妹妹又开始发呆,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又在想什么呢,今日祖母可是抓到了纵火的人。”   蒋老太太身子治好之后,便开始着人调查当日失火之事。屋中不可能会莫名其妙的走水,这其中定然有别的蹊跷。   不出三日,蒋老太太便抓住了那放火的小厮。一番严刑拷打下来,那小厮竟是收了汤姨娘的钱财,故而蹲在后院丢了一把火进屋。   “原来如此,这位汤姨娘看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蒋离低声说道,“只不过父亲应该舍不得惩罚她吧,毕竟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父亲自然是不舍得,不过是将汤姨娘送去庄子上养病去了。祖母也没多说,毕竟我马上也要成亲了,闹大了不太好。”   蒋月的嫁妆已经快要绣完了,最后一块是她亲手绣的喜帕。上头是一对意头极好的龙凤呈祥,蒋月放在自己手中瞧着,颇为满意。   “大姐姐你马上就要离开我了。”   蒋离很是不舍的伸手牵住蒋月的手,低声说道。   “我瞧你这几日也有些心神不宁,莫不是也有了心上人。”   蒋月却没搭腔,径直问道。   没想到一句话却叫蒋离慌了神,连忙缩回手去。   “大姐姐乱说什么,我才十三……”   “十三定亲的姑娘比比皆是,这有什么的。你说说看,心上人是谁啊。”   蒋月笑着问道,蒋离红了脸,转过身去不想理会蒋月。   “跟大姐姐说说看,否则我日后出嫁了,可就没人陪你说话了哦。”   蒋离咬唇,“是那日救祖母的人。”   “盛风?他可是锦衣卫啊,听闻最近刚破了一件大案,据说要升官了。”   蒋月对这件事倒是也有耳闻,盛风可以说最近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们家倒是也不错,盛风因为不喜欢家中嫡母,早就跟家中决裂,自己一个人设府单住了。皇上也宠着他,无人敢说旁的。你若是嫁过去,一过去便是当家主母,没有人让你立规矩,那是最好不过的好亲事了。”   蒋月一边分析着,一边觉得此事可成。   蒋离摇头,“我才十三岁,怎么会这么早出嫁。更何况,那盛风的人品我们都是不知道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别着急,等我嫁去了金陵,会帮你打听的。”   蒋月笑着说道,看着自己手中的喜帕。心中计算着婚期,快了,只剩下半个月。   而苏府迎娶的船只也早就在路上了,经过一个月的颠簸,整整十船的聘礼停在了清河码头。而与此同时,蒋府的陪嫁也并不少。二十艘船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码头,堵得那是一个水泄不通。   蒋月凤冠霞帔,泪别亲眷。她跪完父母,转身又给蒋老太太磕了一个重重的头。   “多谢祖母成全。”   她哭着说道,一时间倒是叫蒋老太太也生出几分伤感来。   “好孩子,去吧去吧。”   苏祁立在船头,他没有进门迎娶,终究还是心中有气。   远远的看着蒋离陪着蒋月下轿,将她送上船。   “苏祁哥哥!”   蒋离也瞧见了苏祁,连忙朗声喊道。蒋月下意识的往后看了一眼,很害怕蒋离说出什么。   “一定要对我大姐姐好哦,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蒋月默默松开了捏着衣裙的手,不由自主的浸湿了双眸。她总是用恶意揣测自己的亲生妹妹,殊不知,她的四妹妹才是这世上最为单纯善良的人。   看着蒋离这般天真烂漫,苏祁默默转过头,没有回应。   船渐渐远离码头,消失在了暮色中。   蒋月已经嫁了,蒋老太太如今最需要操心的便只有蒋离的婚事了。 第71章 完结篇   只不过, 蒋离还小,每天除了吃吃吃竟没有旁的想法。蒋老太太原本是将苏祁当做她的预备夫君的,却没想到苏祁娶了蒋月。   故而蒋老太太也不好再着急, 想着慢慢的相看便是了。   一晃三年过去,蒋离也到了十六。上门提亲的人自然是将门槛都踏破了, 蒋老太太却总觉得没有顺眼的。   这一日,蒋月从金陵寄信回来。说是怀上了孩子, 想着叫祖母和四妹妹去金陵玩, 顺便让蒋离帮忙看看胎。   蒋老太太便又带着蒋月走陆路往金陵去了, 一路上两个人倒是没有赶路,速度很慢玩玩看看。   清河到金陵的所有能玩的城镇都停留了两三天, 为的便是让蒋离好好的玩上一场。   “祖母祖母,你看那里有我最爱吃的点心铺子。”   蒋离开心的指着前面的点心铺, 没有想到清河的点心居然都开到金陵了。   “下去买下去买, 带着谷雨一起去。”   蒋老太太年岁大了, 也不再关着蒋离。对她而言, 蒋离只要开心,便是做什么都行。   蒋离带着谷雨下车, 如今她已经十六, 自然不能跟从前一样碰上吃的便走不动道。大姑娘了,还是需要矜持些的。   故而她虽然满眼都是点心, 却还只是让谷雨挑选了其中几样, 买的并不多。   “小姐, 你确定只要这么点吗?”   谷雨觉得只买这些,都不够小姐塞牙缝的。   “嗯。”   蒋离颔首,轻轻的应了一声。   “多买些吧,这些全都包起来。”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蒋离转过头,果然是盛风。   三年过去,盛风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瞧见蒋离的瞬间,他却愣住了。三年前的那个小丫头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腮上的肉不知何时消退了,显出漂亮干净的下颚来。   只那双眼睛却还是同三年前一样亮,盛风有想过蒋离会变漂亮,却没想到竟会出落的这般倾国倾城。   “盛大人。”   蒋离一句话,将盛风拉了回来。盛风笑笑,随即低声道。   “好久不见,蒋四姑娘。”   “也没有很久吧,不过三年而已。”   蒋离抿唇笑笑,在盛风刚走的时候,她倒是会想念他。只不过蒋离素来随遇而安,每日在祖母身边快活安逸的,早就已经将对盛风的那份情愫忘在了脑后。   不过如今又见到了他,那份悸动似乎又回来了。   “三年而已?”   盛风笑了笑,这没心没肺的丫鬟居然能这般云淡风轻的说出这句话来。   店家在他们说话时已经将点心都包了起来,递给谷雨。   谷雨连忙拉着蒋离的手,“姑娘,我们回去吧。”   “等等。”   见她们要走,盛风开口喊住,随即伸手想要帮蒋离将头上歪掉的云簪扶正,没料到蒋老太太却冷声道。   “混小子,放下你的手。”   蒋老太太只露出了半张脸,震慑力却很足。盛风放下手,不敢再动。   “晚辈见过蒋老太太。”   他毕恭毕敬的作揖。   “我先走了。”   蒋离连忙跳上马车,坐到了蒋老太太身边。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蒋老太太皱眉,盛风此人虽然说救了自己的性命,但却并非是好的夫婿人选。行事着实过于狠厉,手上沾染的血也太多了。   蒋老太太私心,还是想要让蒋离嫁给一位读书人为好。   “他救了您呀,也救过我。说起来,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   蒋离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笑着说道。   “离儿,日后还是要离那个人远一点。”   蒋离笑着抱住祖母,“哎哟祖母你就放心吧,他都那么大岁数了,肯定都婚娶了呀。”   “没有,他一直都是单身。”   蒋老太太摇头,突然想起蒋江鹤的话来。   其实这些年蒋江鹤不止一次的在蒋老太太耳边提起过此人,无非就是那些夸奖的话,据说马上便要当左相了。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人品,居然一直未婚。很显然是有问题的。   “总而言之,离他远点便是了。”   “我知道了,再说我对他也没什么兴趣。”   蒋离点点头,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然而盛风身上的那股味道却总是在鼻尖挥散不去。   不知为何,盛风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却总觉得沉稳好看了不少。   众人来到苏府,苏祁不在。苏老太君和刘秋芸早早的便等着了,随即众人便是一阵寒暄,再无其他。   蒋月有孕,被吩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据说是胎坐的不稳,这才让蒋离过来帮忙。   蒋离擅长针灸,帮蒋月看完之后,只是淡淡一笑。   “还好还好,宝宝是健康的。你放心,我一定能帮你稳住的。”   “四妹妹生的越□□亮了,说起来,祖母有没有给你相看好的人家?”   蒋月却笑吟吟的看着蒋离,好奇的问道。   蒋离叹了口气,自从及笄之后,每天听得最多的话便是,有没有相看好人家呀。   好像女孩子这一生最重要的人物便是,选中一个好人家嫁过去一样。   “大姐姐,还没有呢。”   “那你可有心上人了?”   蒋月又问,随即伸手拉住蒋离的手腕,轻声道。   “从前你不是说有些喜欢盛风吗?如今觉得怎么样?还喜欢吗?”   “我早就把他忘了。”   蒋离摇头,然而脸上的一抹红颜却出卖了她。   “过几日便是花朝节了,你既然如今没有心上人,那日咱们便一块出门逛逛,看看能不能遇见你的良配。”   花朝节乃是南国女儿家拜祭花神,祈求良缘的日子。在金陵,花朝节当夜会解除宵禁。街上热闹非凡,更有不少漂亮花灯画舫,端的是一派繁荣景象。   蒋月因为有身孕,不能去人群拥挤的地方,只是坐在酒楼雅间,静静的看着。   蒋离却坐不住,外头这般热闹,她倒是很想出去逛逛。   “四妹妹,我很喜欢那盏灯。不然你就下去帮我买来吧。”   蒋离眼巴巴的看向祖母,轻声道。   “大姐姐想要那盏灯,您就让我下去买吧。买完我马上就回来。”   蒋离晃着祖母的衣袖,轻声说道。   “去吧去吧,你这小皮猴也是坐不住的。”   蒋老太太笑着点头,不管什么时候她都禁不住蒋离的撒娇。   “谷雨,咱们走。”   蒋离带着谷雨,并着两三个小厮下了楼。走到那卖灯的小贩面前,小贩给了她灯,却还朗声说了一句。   “这位姑娘,有位公子叫我告诉你,往东边走。”   “公子?”   蒋离皱眉,不解的接过宫灯,随即往东边看去。   只见东边也站着一位拿着相似宫灯的人,她则抬头望楼上雅间看过去,只见蒋月对自己打着手势,示意她走过去。   于是蒋离便跟着走了过去,却不料那人也让她接着往前走。   就这么走着走着,蒋离带着小厮走到了护城河边。河边有不少女子在放荷花灯,河上飘着漂亮的灯盏,如同天上的银河落在了凡尘。   “好看吗?”   身边的丫鬟小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退下的,站在蒋离身后的人竟变成了盛风。   蒋离诧异的转身,脸刷的一下便红了。她不蠢,自然一下子明白过来盛风的浪漫。   “不止这些。”   盛风低声道,随即拍了拍手。   河边瞬间起了火树银花,就在河对岸。那些银花比烟花还要绚烂,看的蒋离直接愣住。   “三年前我离开清河后,便一直策划着这一幕了。”   “我还以为……”   盛风离开之后,二人便再也没有联系过。蒋离不明白,盛风此刻这番话的意思。   “你是蒋府的女儿,我不过只是一个靠自己过活的庶子。没身家,没爵位,哪里配得上你。从前充其量也不过只是一个帮皇帝办差的锦衣卫头子,若是贸然登门,恐怕会被你的祖母用扫帚打出来。”   盛风笑了笑,说这些话时他竟都是幸福的神色。   “不过还好上天对我不薄,自从破了反叛一案后,陛下便越发重用我。我从锦衣卫一路走到兵部,前年又带兵平反了战乱。去年剿灭了礼部贪污一案,一时间陛下倒是已经将我当做左膀右臂了。”   蒋离皱眉,一定要在这么浪漫的时候说这种无聊的升职发展史吗?   “前些天,陛下下旨封我为左相。并且答应满足我的一个愿望,故而才有你们来金陵的事。”   盛风看到了蒋离不解的皱眉,笑着继续说道。   “大姐姐叫我们是你促成?”   蒋离这才听明白了。   “没错,你们若不来金陵,我又如何带你看这火树银花呢。如今我已经是左相,位极人臣,虽说家底还不能跟你们蒋府比。   只不过这些年我却已经攒了不少银两田庄,金陵城里面便有八十多家铺面,良田上万亩,田庄数十个。我知道这些加起来可能算不了什么,但我还年轻,按照我如今的速度,等到咱们四十岁估计也能跟蒋府比一比了。”   “所以说那家点心铺子也是你开的。”   蒋离就说呢,为何金陵城会有清河的点心。   “对。”   “那你跟我说这么多是做什么……”   “娶你啊,你愿意吗?”   盛风诚恳的望着蒋离,轻声问道。   蒋离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虽说她同盛风的确有缘,然他这也未免有些太直白了。   “怎么说你都欠我一条命呢,你可不能知好歹。”   盛风用胳膊拦住蒋离的去路,低声说道。   “若我非要不知好歹呢。”   “那我就只能再想想办法了,比如说谋反……”   盛风倒是一本正经的看着蒋离。   蒋离咬唇,转过头低声道。   “就算是我答应了,那祖母也不会答应的……”   “圣上赐婚,祖母她老人家应该不至于抗旨吧。只要你愿意,便没什么能阻拦我。”   盛风低声道,见蒋离往左边看,便凑到左边,直勾勾的瞧着蒋离。   “我可是欠你一条命的,你不让我还怎么行。”   “什么时候欠了?”   “上次捉拿三皇子,我说过,倘若要是你受一点伤,我便拿命赔你。我盛风此人,说话从来算话的。”   “哎呀,我知道了,但是你先离我远一点吧。”   蒋离皱眉,推开盛风,没想到此人又凑了上来。   “那你答应了吗?”   “祖母答应,我便答应,哎呀,你离我远一点。”   ————   蒋老太太皱眉,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   “就为了讨好一个左相,便设计害我的离儿。”   “姐姐,哪里是设计。人家两个孩子是两情相悦的。”   苏老太君默默的说道,被姐姐瞪了一眼,赶紧缩头不敢再说话。   “祖母,如今圣上都已经下旨了。您也不能……”   “让你说话了吗?竟然还敢骗我们说是你的胎不好了,让离儿来看!谁让你拿孩子开玩笑的。”   蒋月听完,心中羞愧,不好意思的也缩回头。   “祖母,别生气了。”   “离儿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嫁给他,我老婆子便是舍去一身肉,也一定保住你。”   蒋老太太轻声说道,她实在是不放心盛风那样的人。   “好姐姐,都说了离儿也喜欢人家的。就你一个人不同意而已。”   苏老太君没忍住又开口说道,蒋老太太这次同样也没忍住,一扇子打了过去。   苏老太君躲开,却被吓到了,不敢再劝。   盛风在外头站着,心中着实难安,干脆走上前朗声道。   “晚辈盛风真心求娶蒋四姑娘,愿此生不负,上刀山下火海都阻止不了。”   “好啊,那就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一次。”   蒋老太太听了,拍案喊道。   蒋离诧异的盯着祖母,直到下人们抬来了一排用刀刃组成的板子,她才明白过来祖母的意思。   这是正儿八经的上刀山……   盛风也没犹豫。“是不是只要赤脚踩过,您便将离儿嫁给我。”   “没错,开始吧。”   盛风脱下鞋,想都没想便踩了上去。蒋离吓得连忙跑上前,却已经晚了,盛风的脚已经结结实实的踩了上去。   蒋离原本以为会见到血溅当场,没料到那看似坚固的铁刀却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蒋月走上前去瞧,原来那刀子是收缩的,被盛风踩上便自动缩回了木板。   “老祖宗这是什么意思。”   盛风不解的看着蒋老太太。   “你的脚若是踩坏了,难道要我的离儿嫁给一个残疾人吗?”   蒋老太太朗声笑道,随即对盛风又道。   “离儿是我捧在心尖上的孩子,若是敢负了她。   “我便将这个木板带刀子都吃下去。”   盛风笑着一把将蒋离抱紧,却被苏老太君被拐杖打开。   “松开手,你这个混小子!”   众人欢声笑语,盛风迟迟不愿松手,反而将蒋离抱的更紧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