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择路而生   作者:檐上新月   文案   【温柔诱系舞蹈首席×外刚内柔武馆馆长】   ——舞者与武者的碰撞,不同于思维定势的反差。   乔鹤生看上个酷哥,开武馆的,贼有份儿。   以前没追过人,但单到现在看上一个不容易,再难也得试试。   成熟稳重的酷哥不吃欲擒故纵那一套,得实打实走心——果然每一个必然都是无数个偶然促成的,这一走心就摸出多少年前的缘分来。   岳天河这性格总被吐槽得打一辈子光棍儿,但他觉得无所谓,单就单呗。   不过今年是铁树开花了?还是朵优质桃花,本来不太想招惹,但架不住人家进退有度,回过神发现自己早就一步步上了钩……行,那就痛快认了。   不过俩三十多的大男人,成家还得立业,事业上升期的男人哪能一帆风顺。   做什么选择,成年人爱情和事业都要搞!   “……就像做选择题,拿不准主意的最好相信第一直觉,你说如果回去十多年肯定追我,这姑且算第一直觉吧?”   “……算吧。”   “学长,跟我试试呗。”   “……好。”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岳天河,乔鹤生 ┃ 配角:董昇,沈媛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老男人的好,你想象不到。   立意:人一辈子都在做选择与被选择,如何在选择时坚定不彷徨,如何在被选择时从容不惊慌,这是一生都要思考的问题,而本篇尝试性地给出个答案。 第1章   ===============   (一)   “……一,二,三,定——”林风站在台下,从左到右走了一遍,然后踱步回来停在中间,他抬头看着台上四下分布,造型不一的舞蹈演员,眉头越皱越深。打量了半天,干脆直接上了台,换了好几个位置审视,又走到每个人身边仔细端详。   这大概有三四分钟的时间,舞蹈演员们手里拿着各样的道具,动作一个比一个难,就算功底再深,这么定着也有点扛不住,何况他们已经连续排练四个小时,体力早快跟不上了。但林风是这次的总导演,出了名的严苛,他不开口,谁都不敢松劲儿。   他在台上绕了一圈,扫了眼演员们,有些小腿都不可控地发颤才摆了摆手:“收——”   话音一落,就听到一连串的松气声。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老时间继续。”这一句依旧毫不留情,但演员们不敢有丝毫怨言,他们都是各个舞团剧场的佼佼者,经历层层选拔才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从林导这里熬过去,是最后一道关卡。挺住了就能在省里规格最高的舞台上献舞,甚至有机会被引荐到林导手下的红日歌舞团,那是全省乃至全国的歌舞演员都梦寐以求的地方。   但要是挺不住……   林导是个很偏执的艺术家,对舞台有着极致的追求,一旦他对谁不满意,说换就换,反正人家随时都能从自己的歌舞团找人顶上,要不是此次表演要求吸纳不同地区的年轻血液,他还是更愿意都从自己人里选。   “老师,关于编舞,我有些问题……”   坐在第一排最边上的位置,林风还在看刚才的录像,听到声音抬头,神色竟也柔和了些。   “哦?说来听听。”   能让林导和颜悦色地说话的,就算是红日歌舞团里也找不到几个,更何况是小辈,但面前这个青年就是那凤毛麟角中的一个。   乔鹤生还有些喘,高强度的排练显然也有些超负荷了,他稳住气息后道:“《国殇》是历史舞剧,其中很大部分在突出两军对垒,权谋纠葛,舞蹈里加入了很多武术动作,”他顿了顿,看了眼手上的表演剑:“虽然咱们很多演员都是古典舞出身,也接受过武术训练,但还是……太柔了,动作到造型定式都差点意思,看着都是花架子。”   林风微微挑眉,他今天在意的就是这个问题,乔鹤生不愧是他看重并用心栽培的学生,今天初次集体排练就跟他想一块儿去了。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他将手机往旁边递了递:“你看,包括你在内,所有人都没什么气势,根本体现不出气氛来……。”   乔鹤生显然已经习惯了林风的一阵见血,就着录像看完后点头:“可离表演没多久了,就算现在强化动作训练恐怕也来不及,身韵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难不成改编排?   这更不可能,以他对老师了解,只要是认定了的东西不可能在这种关头改。   果然,林风皱眉,他保养得很好,年近五十脸上也没什么沧桑感,但一严肃起来整个人都不怒自威,也难怪小辈们都怕他,乔鹤生也闭了嘴。   “现在这情况,让我改设计没得谈,你说的也是个难题……”林风关了手机,双手叠在一起无意识摩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乔鹤生站在他身边,却没感觉到他老师有多担忧。   “……这样,这两天我去老陆剧组找个武指来给你们看看,”沉默了会儿后开口,语气是一贯的不容置喙:“能纠点儿就纠点儿,这帮孩子我今天看也是挺灵气的,应该能有点好转。”   “都听老师的。”乔鹤生抬手擦了下从额角往下滚的汗,呼吸已经平稳。   林风起身,看着眼前跟了他四年的学生,从当初模样还挺青涩的小孩儿成长到如今歌舞团色艺俱佳的台柱子,有天赋又努力,但其间吃了多少苦,才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天才们把“花瓶”这个标签从他身上撕下来,可能他这个做老师的都无法完全感受。   老一辈艺术家都喜欢这样的孩子,有实力也谦逊,也难怪刻板的林风对他态度好。   “好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明天还有排练,”终于有了个笑容:“你可是我拿来镇台的,别给我掉链子啊。”   乔鹤生也笑了笑,微眯眼时能看到他右眼靠近眼尾的眼皮上有个小小的痣,白璧有瑕,才更灵动鲜活,回话时声音也清朗:“不会给老师丢脸,砸了咱们歌舞团的招牌。”   林风满意点头,背着手出了表演厅。   看着林风走远,乔鹤生笑容和煦的脸才垮下来,深深呼了口气。   他将薄外套披上,合眼瘫坐在剧场的椅子上,一脸疲惫。台柱子也是会累的,首席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一直以来都是,他得付出比常人给更多的努力,忍着辛苦伤痛,向所有人呈上一个个完美的作品。   他热爱这份事业,但说实话,透支过度了累也是真的。   强迫自己别在这个地方睡着,他休息了会儿,包里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慢吞吞掏出来,看了下屏幕上的备注,瞬间坐直了些——   “妈。”他低低喊了声。   “刚刚给你打电话没接,在忙呢?”乔母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点大家闺秀的温文书卷气。   “嗯,”乔鹤生慢慢放松了些:“半个月后有个舞剧,现在老师抓着我们往死里排呢。”   “哟,那你可得注意别累出毛病了啊,”母亲在忙碌的孩子面前总会絮叨关切些:“记得好好吃饭。”   “这可不会忘,”乔鹤生失笑:“每天运动量那么大,饿得快。”   “那就好,别让我和你爸担心……”乔母简单关怀了几句,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你们演出结束有假吧?”   乔鹤生想了想:“有吧,以前大戏后老师都会给假。”   “那就好,到时候提前给我说一声。”   “嗯?”乔鹤生一愣,脑子里的弦忽然被拨了下,警觉道:“有什么事儿吗?”   乔母在对面叹了口气:“能有什么事儿,还不就是你的终身大事……”不等乔鹤生打断接着说:“这次别跟我乱来啊,人家可是文工团的,我看过那孩子照片,模样俊俏着呢,性格啊其他什么条件都好,配你绰绰有余……”   “妈……”乔鹤生有些无奈打断。   “就这么说定了啊,”根本不给反驳的机会,乔母紧跟着又说了几句,迅速结束了话题:“……行,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快去吃饭。”   “嗯……”家里数他妈说话最有力,乔鹤生深知拗不过,深深吸了口气:“好,你和我爸注意身体,再见。”   ……   挂了电话,现在不仅是身上累,心里也累了。   他收拾好东西出了剧院,打了个车回家。   看着沿街不断变化的景,乔鹤生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他已经三十岁了,作为一个舞蹈演员,不算年轻,可也不老,他还能一直跳下去。但也许是因为他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了他热爱的舞蹈,个人问题一直没个着落。自打他毕业后,尤其是妈,没少给他操心,但他心思不在这儿,感觉还不错的,处一段时间后也受不了,不是人家嫌他忙,就是他觉得处着费劲。   手机又震动了下,他顺势点开,是妈发来的一张照片,   几乎看不出什么修图美化的痕迹,照片上的青年穿着一身军装,挺拔又精神,脸看着挺秀气,但大概在部队浸染过,眉眼间有股子英气。   他喜欢硬朗些的男性,看来他妈已经逐渐摸透他的喜好了。   是的,他喜欢男人,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自打妈给他第一个相亲对象安排了个姑娘后,他回去就坦白了,他爸一时接受不了,但妈是个知书达理又跟潮流的,也就郁结了几天,结果第二次让他相亲时直接甩给他一张男孩儿的照片。妈是彻底接受了,那对他妈百依百顺的爸自然也没什么意见。想来做父母的,比起什么人伦道义,还是更希望自己孩子幸福。在这一点上,乔鹤生觉得自己很幸运。   可接着就没完了,他妈也不知道从哪找到这么多喜欢同性的男孩儿,每个气质都还不一样……   乔鹤生大概看了眼,回了一个OK的表情后再度抬头看向车窗外。   沿街有队背着各种器械的小孩儿,乖乖跟着前面的领队走,大概是刚参加完比赛或是表演。乔鹤生不自觉勾了勾嘴角,一片混乱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很模糊的脸,那眼神却记得清,冷得像是要结出冰碴来,他顿了顿,刚要仔细回想,而那些短暂又久远的画面像浪花,翻卷了下就迅速消失在脑海中。   “师兄,一个月后的省里的武术锦标赛,咱们报名吗?”坐在电脑后,打扮挺潮的男生将耳机扯脖子上挂着,抬头问他对面的男人。   岳天河将一次性筷子扔下,抽纸擦了嘴后漫不经心道:“报吧,馆里有几个小孩儿还不错,可以去少年组试试。”   “得嘞。”   岳天河抬头看了眼在键盘上劈里啪啦敲着的人,顺口问:“你不去试试?”   “我?”薛璟顿了顿,有些不自然:“……算了吧,我可差远了。”   岳天河微微皱眉,本就有些锋利的脸显得更冷:“这话你去老师跟前说?”   “别别别,我可不敢……”风扇摇着头呼呼送着凉风,薛璟却身上一热,脸色瞬间垮掉:“老师能整死我。”   岳天河喝了口水,沉默了下说:“你随意吧,不过自己心里有点儿数,你可快毕业了。”   薛璟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当然知道自己快毕业了,按照要求他至少得在省级的相关比赛上取得不错的名次才行。但之前某次很糟糕的经历,给这自尊心极强的孩子留下了阴影,至今让上比赛都各种推拒。   岳天河知道原委,也没多勉强,毕竟谁心里还没个坎儿了。   他拿了桌上的半包烟起身:“行了,我上去了,你早点歇着。”   “嗯,师兄好好休息。”薛璟打起精神回了句。   这句话才说完,岳天河就已经从门口消失,他看了眼对桌上剩下的外卖,里面的炒饭还有大半。   薛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点开馆里的学员统计表,已经月底了,依旧没有新学员,甚至还退了几个。   “唉……”他叹了口气,有点担心。   东岳国术馆,这是岳天河太爷爷辈留下来的,建在城南,靠近郊区,是座看着挺老旧的三层平房,下面两层是日常训练的场地和接待区,第三层空间小些,改成了住的地方,一层后面带着个小院子,养了只老狗,叫叮当。   附近的民房因为旧城改造,住户都搬走了,训练结束后基本没什么人,夜里就更安静。   岳天河简单洗漱了下,将自己摔在床上,床垫不软,砸出了轻微的咯吱声。他掏出手机,微弱的光打在脸上,衬出没那么冷静的脸。   他眉头越皱越紧,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滑动,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将手机往旁边一扔,翻身埋在枕头里。   最近一年都是这样,这年头开武馆也难,新学员越来越少,退费的越来越多,这么大个地方,日常开支本就不小,他已经快将自己的积蓄拿出来补贴亏损了。   这里是前两年才批下来的武术之乡,但底蕴深厚同行众多,实力也很强,各大赛事里都卧虎藏龙。竞争这么激烈,他不是没想过办法,但自从父亲接手几年后,武馆就开始走下坡路,最近几年更是什么成绩都没有。   他自己有伤,也没法亲自参赛,一个地理位置不占优势,又没有吸睛成绩的国术馆,注定要被遗忘淘汰。   岳天河翻了个身侧躺,盯着手机还未暗下去的屏幕出神,艰难的时候他也想过要不要直接关掉武馆另谋出路,反正他一个人无牵无挂的。但每次闪过这个念头,心里都会被扎一下似的疼。   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嗡——”   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伸手取过来,看着上面的名字,脸色缓了缓。   吸了口气平复情绪,接通电话——   “陆哥……” 第2章   ===============   (二)   “啧……”林风抱着手臂站在台下,眉头紧皱,所有人都不敢吭声,不管对林导了解有多少,这副样子一看都知道要发火了。   乔鹤生从自己的点位上起身,往侧一步纠正了下他旁边那个姑娘的动作。   “谢谢……”她看起来年龄不大,高强度的排练后脸色发红,知道乔鹤生在给他们找补道,低声飞快道了谢。   乔鹤生轻轻嗯了声,然后走到舞台另一边,给几个点位卡得不对或是动作不到位的演员稍稍调整了下。   谁都没说什么,哪怕他在林导没发话前自作主张。   大家不说知根知底,但也知道这是林导的得意门生,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人也很好,最重要的是能顺顺林导的脾气,在这种时候简直救人水火。   果然,林导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他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休息十分钟。”   这话一出,大部分舞蹈演员直接瘫坐在原地,个个一脸疲惫地揉着酸痛的胳膊腿。   乔鹤生也在舞台边上找到自己的杯子,仰头灌了一大口。   林风接了个电话,挂断后朝这边喊了声:“鹤生,过来下。”   乔鹤生放下水杯,轻巧地翻下台:“老师?”   “老陆安排的武指到了,”林风给乔鹤生推了个联系人:“你去接下。”   “好。”   乔鹤生一边看手机一边往外走。   联系人的默认名称就是一个简单的“岳”,他顺手加上对方,对面的头像是把剑,一看就知道这人大概是个武术相关从业者。没多想,他迅速发过去一条消息——   “您好,我是林风导演安排来接您的,请问您在哪个位置?”   屏幕上方的“岳”立刻变成了正在输入,几秒后,一条很简短的信息回过来——   “2号出口。”   “好的,您稍等。”   剧院很大,里面错综复杂,出口也多。但乔鹤生经常来这儿,就算方向感不太好也早就熟门熟路。五分钟后到了二号出口,看到前面的背影时还愣了下。   本以为安排过来的人应该是个挺有资历的前辈,但这背影挺拔高挑,一看就知道年龄也不大。   对方呼出口淡淡的白雾,抬手将烟头按灭在垃圾桶上的凹槽里,而后又将手插回裤兜里转身。   正巧对上门口还拿着手机的乔鹤生。   乔鹤生愣了下,心里忽然涌过一阵奇异的感觉,但那感觉飞快掠过,没抓住。迅速回神走上去:“咳,请问您是……”   他又看了手机,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   还好对方主动给他解围:“嗯,岳天河。”   声音是成熟男人特有的低沉磁性,带着点抽完烟后的沙哑。   乔鹤生不可见地轻轻怔了下,声音淌入耳道后很舒服,就像他跳了一天后,将酸痛的脚泡进热水里的感觉,酥麻也舒坦。   他快速回神上前几步,轻轻一笑:“您好,岳先生是吧,我是跟您联系的乔鹤生。”   “嗯。”对方低低嗯了声,又垂下了眼。   乔鹤生这才注意到对方直接穿了一身运动服过来。   “林导和演员们都在里面,我带您过去。”乔鹤生朝对方点了下头,转身在前面带路。   “有劳。”低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乔鹤生脚下步子一顿,这声音让人无端上瘾,但心里的熟悉感却越发浓重。   就像是……他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但对方明显是个话不多的,乔鹤生也没多聊什么,两个人步子都很快,但走了一段后才察觉到对方的脚步声很轻。   所谓习武之人的脚步都轻……是真的?   乔鹤生带着人熟练地抄了近道,脑子里的想法飘远了点,一路沉默着,很快到了表演厅。   “到了,就是这儿,我带您去找林导演。”   “好。”对方还是惜字如金。   乔鹤生带人在第一排找到正在看录像的林风:“老师,人到了。”   林风抬头,看到岳天河的一瞬间不露痕迹地皱了下眉,乔鹤生站在一边,察觉到自己老师尚未表现出来的不悦。   “你就是老陆推荐来的武术指导?”几天的排练都不见效果好到哪儿去,林风的语气听着也不太好。   “嗯,陆哥让我来的,”不同于圈子里的晚辈见到林风时的紧张或谄媚,这男人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语气也是公事公办:“岳天河。”   乔鹤生见林风微微眯起眼,心里不由得捏了把汗。   但这两人对视了会儿,林风却慢慢起身:“行,那让他们完整来一遍,你给看看咱们这出剧的问题怎么调?”   不介绍、不说明、不讲问题、不告知要求,先让对方自己看,这是林风一直以来的习惯,用他的话说,如果任何一个导演自己都看不出剧目里的问题,那么就算告诉了要求让他去调也难以达到好效果。   乔鹤生在去准备前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但没从对方脸上看到什么表情变化。岳天河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坐到第三排中间,好整以暇地准备看排练。   由缓至急的鼓声后,音乐起,舞蹈演员们按着既定的位置和顺序出场,第一幕是宫廷宴乐,十几名身形相仿的姑娘舞姿柔美,懒懒坐于前方的君主扮演者神态生动,将昏庸之姿展现得淋漓尽致。   第二幕边关告急,大将军冒死劝谏,终令昏君下旨,领军抗击外敌。乔鹤生就是将军的扮演者,本场舞剧的主角,从神态到动作都没得挑,编排设计难度不小,何况这一幕今天已经排练多次,但完成度依旧很高。   岳天河坐在那里,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动作。   接下来就是高潮前的铺垫,行军,僵持,到交战。   为营造出交战时的宏大声势以及紧张焦灼的气氛,这一幕的人数是最多的,两侧演员手执不同的道具器械,动作繁复流畅,整齐度也算不错。   但看到占满了大半个舞台的人,岳天河终于有了点表情变化,皱了皱眉。   舞剧的最后一幕是全军战败,将军战死,配乐由激昂到萧瑟,乔鹤生扮演的大将军盔甲散乱,长剑断折,孤独跪于舞台中央。虽未上妆,但表现力也足够,表情由狰狞到惨淡,最后一声狂笑,却生生断在中央……   幕布合上,再度拉开时又是一片歌舞升平,演员脸上的笑容与动作都带着精心设计的刻板僵硬,最后一个个定格,靡靡之音里,尽是讽刺,亦是国殇。   ……   一出完整的舞剧一个多小时,乔鹤生喘匀了气往台下看时,岳天河坐在那里,动作完全没变过。   他看林风朝岳天河走过去,然后坐到他身边,两个人交谈起来。隔得远了,根本听不见两个人说什么,乔鹤生趁着休息不时往那边瞧,林风的表情倒是挺丰富,从眉头紧锁到逐渐明朗。反观岳天河,除了偶尔微微皱眉,表情依旧冷淡。   心里有点好奇,难得见谁跟老师谈正事能稳住情绪的。   “诶诶诶,那人谁啊,”董昇跟他同一个舞团,是《国殇》中昏聩君王的扮演者,两人大学就认识了,很熟,关系也很好,他长腿一搭在乔鹤生旁边坐下:“你带进来的?可以啊,我可好久没见老林跟谁谈事情不吵的了……这位哥什么来头啊?”   乔鹤生收回视线,一脚踹开贴自己身上的腿:“听说是陆导那边过来的武指。”   “这么年轻?”董昇有点意外:“老林不会让人给坑了吧,这出剧上面都很重视,随随便便就派个人来?”   “陆导是老师的铁兄弟,应该不会随便应付的。”乔鹤生抬头,刚巧对上岳天河往舞台扫过来的目光,在空中一撞,又再度错开。   “你也太稳得住了,要是老林不满意,得往死里整咱们,”董昇锤着大腿放松:“这儿可没几个跟你似的扛得住啊。”   “扛不住也没资格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汗裹在身上慢慢变冷,乔鹤生起来活动了下:“你也上点儿心吧,咱俩配合的那段我可瞧着你好几处失误了,回头看老师怎么收拾你。”   “嘶……”董昇的脸垮了下来:“你现在这语气是越来越像老林了。”   乔鹤生挑了下眉,没接这话,但意思不言而喻:怎么着,不服?   “假象!”董昇夸张地捶地叹息:“可怜老林被你乖学生的皮骗了好几年,殊不知玉面小乔里子却是诡计狐狸……”   “你再这么叫一声试试?”乔鹤生反手从后面勒住他脖子,作势凶狠道:“信不信小乔今儿就给大王正法了!”   乔鹤生名字里带个乔字,人长得也堪称精致,虽然现在是张开了浓眉大眼,但大学那会儿五官更秀气些,所以那时候大学里好兄弟都戏称他小乔,但现在熟人里也就只有董昇敢这么喊他了。   “别别别我错了,”董昇扒着他胳膊求饶:“将军饶命,小王知错了——”   乔鹤生失笑松开手,一巴掌拍他后背上:“你怎么戏这么多……”   董昇闻言翻身,趴了个可称风情万种的姿势,就是这副扮相下抛个媚眼诡异得不行:“愿凭将军处置——”   “嘶……”一把嗓子被他掐成这样,乔鹤生眉尖抽了下,刚想一脚踹过去,就听到老师在下面喊他。   “鹤生——”   他应声抬头,林风和岳天河站在一起,脸色还不错,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   “老师?”他快步过去,站在两人前面。   “嗯,我刚跟岳师父聊了下,他有几点建议,你也来听听。”林风看了眼岳天河,示意他说。   乔鹤生来不及感慨林风对一个初见的年轻人这样称呼,就听岳天河开口——   “舞剧我看了,有的地方为了追求效果反而太花哨了,尤其是倒数第三幕交战时人数本就很多,动作复杂了不仅无法体现气势,还显得累赘,而且都是舞蹈演员,动作不够刚劲,声势上也差了点……”自打见面到现在,乔鹤生第一次听岳天河一口气说那么多:“建议修改简化,调整武术动作。”   林风在一边点了点头。   “走位上也有问题,上场退场的队形影响了动作发挥,本来人就多,技巧也复杂,如果按照目前的编排,等都调整好空间位置再走动作,中间会有空隙,连贯度会受影响。”   乔鹤生有些诧异地看他,又瞥了眼脸色如常的老师,这个问题其实不算凸出,毕竟是节奏上的细微变化,就算内行人也会先思考是否是设计使然,不会一针见血指出这里有问题。   也是因为林风的专业水平很高,排过诸多经典舞剧,没人敢轻易质疑权威,但岳天河明显不在乎这个。   “还有就是……”岳天河偏头看了下乔鹤生:“你的器械。”   “啊?”乔鹤生愣了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儿还能有问题。   岳天河倒是毫不客气:“既然演了个大将,用剑未免格局小了,换成枪效果好些。”   林风抿了下唇,微微皱眉,没有反驳。   “当然,这只是个建议,毕竟演员也不一定会用枪,”岳天河将视线转到舞台上:“要么部分动作调一下,现在这一套……空有技巧,气势不足。”   毫不留情的评价。   乔鹤生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这样的点评,就连他苛刻的老师最近两年都对他很满意。   他虽然看着温温和和,但也是个心气高的,不过岳天河这番话却没有让他感到丝毫不适,竟被激起了好胜心,有些隐隐的期待。   “你说的这些……确实是目前要紧的问题,”乔鹤生看向林风,最后怎么改动还得林导拿主意:“老师怎么想?”   林风沉沉呼了口气,离表演还有十天,要最大程度提高舞台效果,岳天河的建议都是恰当的,但无疑一场赌,如果实际效果达不到反而浪费时间。何况以目前的情况,真要这么上了,也不是不行……   三个人之间微妙地沉默了会儿,都在等林风做决定。他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岳天河,又看了看自己的学生,将视线投到舞台上。   但很快,大概只考虑了两分钟,林风将视线从舞台上收回来,看着岳天河,果断又郑重道:“那就先按你说的办。” 第3章   ===============   (三)   林风看了眼时间:“你需要时间编排吗?”   “不用,”岳天河淡淡开口:“现在就能调了。”   “行,”林风朝乔鹤生使了个眼色:“鹤生,带岳师父过去认识下,等会儿我得去见见几个承办方,你看着点。”   “好,”乔鹤生转向岳天河,侧身让了个道出来:“岳……岳师父,跟我来吧。”   “嗯。”正事之外,岳天河的话一向很少。   “大家都有,集合——”乔鹤生站在舞台中央,拍了拍手将演员都集合过来,看人都差不多了才道:“这位是林导找来的武术指导,给咱们细化调整动作的,还有十天就表演了,大家都加把劲儿,累就累点,配合下工作。”   乔鹤生转头:“岳师父,你简单说下吧。”   岳天河抬眼扫了一圈,依旧惜字如金:“我是岳天河,接下来由我来对部分动作做一些调整,合作愉快。”   舞蹈演员们面面相觑,还没从这过于简洁的一句话里回过神来。   乔鹤生轻咳一声,朝董昇使了个眼色,对方瞬间意会——   “咳,那什么……欢迎岳师父来指导啊,咱们这时间紧任务重的,得辛苦你了,”这个货虽然总贱兮兮的,但带气氛可是好手:“大伙儿也精神点啊,来,欢迎欢迎——”   说着他自己先鼓掌,回过神的演员们也跟上,这么一遭也算是认识了。   乔鹤生观察了下岳天河的表情,却发现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一点波澜,像是对旁人的眼光毫不在意。   “那岳师父给讲讲想法吧……”时间紧张,乔鹤生也迅速转到正事上。   “嗯……”   岳天河点了下头,在台上随意走了两步,将需要他进行调整的每一幕都拎出来细讲,甚至简单演示了下修改后的动作。   他的运动外套没脱,随手从一个男演员手里取了器械,很是随意的几个动作,带着舞蹈演员们缺乏的刚劲和力量。但看着并不复杂,只需稍加训练,他们这些和各种动作打交道的也能做到。   乔鹤生看着他的动作,不论什么器械道具在他手里都很听话,动作看着随意,也轻松,这身形……愈发觉得熟悉。   他恍惚了下,这感觉又来了,可就是想不起到底在哪儿见过。   可也由不得他多想,岳天河示意他过来招呼着大家排练动作。说来奇怪,明明是初次见面,对方一个眼神过来他就能懂意思。   大概是跟着老师太久,察言观色已经炉火纯青了,乔鹤生漫无边际地想。   “会用枪吗?”岳天河教了其他演员们几个动作,让他们先练着后找到乔鹤生,开口这么问了句。   “……用过,但不是很熟练。”乔鹤生实诚回答。   岳天河走开两步,找到角落里躺着的一柄红缨枪,一脚踩在稍稍靠后些的位置,往回一带,脚尖一勾,将那枪挑起来,稳稳抓住。   他看了眼乔鹤生,言简意赅:“我练一遍,你先看看。”   长兵器更大开大合些,岳天河随手脱了外套扔到一边,单手拎着枪后退几步,直到现在他的动作都很随意。   等他站定,合眼沉默片刻,大概是在思索动作。   再度睁眼时,乔鹤生愣了下。岳天河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冷淡或随意,正像枪一般锐利。   右腿发力后撤,弓马步转换间,清晰可见大腿绷起的肌肉,双手握着枪身,胳膊上的肌肉也随动作舒张,手腕抖动后,枪头也颤,而后腰部发力,猛地拧身,朝侧面一刺——   原本轻飘飘的红缨一瞬也活了起来,顺着这动作散开舞动,明晃晃的枪尖带着寒光,只是这一个动作,乔鹤生脑子里自然想到的词就是枪出如龙。   ……   这套动作利落大气,对乔鹤生来说也不算难。   岳天河演示完一遍后将枪递给他:“能记得多少?”   优秀的舞者学习能力很强,加之多年的经验,一串动作基本上看一遍就能记住,他接过枪:“七七八八吧,我试试。”   “嗯,我看看。”岳天河退开几步,抱着手臂站到旁边。   乔鹤生回想了下刚才看到的,默默理了理。练古典舞的,尤其男生,大多也学习过基本的武术动作,他学着之前岳天河的动作,后撤一步往侧面刺出去。   岳天河看他动作虽慢,但基本不差地练了一遍,结束后点了点头:“都记住了,就是不够连贯,多练练就行,之后你再看怎么和你原来舞蹈衔接上……但有几个地方发力方式不对,”他说着上前两步:“回到第一个动作,刺出去。”   这声音低沉,却带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压迫感,乔鹤生依言摆好动作,刺枪而出——   “停,”岳天河绕到他后面,将他的肩部往下压了压,手肘和腿的位置也调整了下:“定式是这样,体态能记住吗?”   乔鹤生点了点头:“能记住。”   “好,”岳天河拍了拍他的腰侧:“你们跳舞也知道腰部发力吧,刺枪也是一样,靠腰部力量带动肩、肘、腕,把力量传递到枪尖去……”岳天河绕了一圈回到前面:“来,试试。”   乔鹤生顿了顿,调整了下呼气,眼神也凌厉起来,缓缓收回,再度猛地刺出去——   这一下的确不一样,枪尖也微微颤动,力量不弱。   岳天河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其他几个不同姿势的刺枪动作也是一个道理,你练练,我去看看其他人。”   “好的,辛苦岳师父……”乔鹤生收回动作,朝他轻轻一笑。   看着岳天河走开的背影,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刚被拍过的腰侧……   室内的空调温度不算低,但怎么这么凉……   一直到结束时间林风也没回来,看了眼手机,乔鹤生招呼着大家将目前修改后练习的动作走一遍,录好后发过去才得到了下班批准。   换好衣服后,董昇往乔鹤生肩上一搭:“诶,这岳师父有一手啊……就这么一会儿的指点问题最大的那一幕效果直线上升啊。”   乔鹤生背上包点头:“嗯,挺专业的。”   “啧啧,说起来人也帅啊,我还以为得是个老头子,”董昇摸了摸下巴:“你可没瞧见有几个小姑娘那眼睛都粘人家身上了。”   乔鹤生失笑:“我说呢,现在小姑娘都喜欢这一款,难怪没人看得上我了。”   “快得了吧你,”董昇毫不客气赌回去:“你性别卡死男,就算对你有意思也没戏啊。”   乔鹤生的取向歌舞团里没多少人知道,一开始倒是有不少小姑娘明里暗里表示好感,但他都委婉地拒绝,时间一长都觉得他是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准备继承团长衣钵无欲则刚。   也就是董昇跟他大学就认识,见过他曾经跟几个同性试过。   “……那您这不卡死的,怎么也不见桃花开啊……”乔鹤生跟他损了一路,出了更衣室。   “那是咱眼界高懂吗,宁缺毋滥。”   两个人从表演厅路过,舞台上还有两三个人在练习,乔鹤生看过去,跟董昇说的一样,岳天河站着拿了把剑,正在给几个女演员纠正动作。   对待女演员,他没有直接上手调,就是嘴上说两句,对方实在改不过来,就用剑鞘去拨一拨。   乔鹤生看着他略一颔首,那几个演员也起身,笑着说了什么,接着就散了。   岳天河一矮身,直接从台上跃下来,动作很是利落,他看到乔鹤生,长腿一迈就朝这边来。   “岳师父,”乔鹤生笑道:“结束了?”   “嗯,”岳天河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先走了,之后什么事情你直接联系我。”   “好的,那……”乔鹤生心下一动,刚想说什么,岳天河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下屏幕,接上后朝转身走开两步——   “怎么了……”   大概是熟人吧,乔鹤生能敏锐地听出他语气里不同于跟他们说话时的熟稔。   “这凑近了一看,是真的帅啊,熟男的魅力,啧啧……”董昇感慨了句:“就是看着不好接近,挺高冷。”   乔鹤生看着那背影,点了点头。   “你别说,这种练武之人啊,气质还真是不一般,不怒自威,”董昇很是真肯地评价了句:“带劲。”   “你在这儿点评个什么劲儿啊,”乔鹤生失笑,勾着他肩膀往前一拽:“走了——”   “诶你轻点儿!”董昇被他扯得一个趔趄,无奈跟上。   “……直接轰出去……嗯……没事,我马上回来……”岳天河这一声不高,但两个走出去几步的人都听见了。   两人顺势回头——   “嚯,你听听,岳师父这一声儿,听起来是个狠人……”董昇搭在他身上没个站相,小声开了个玩笑。   但乔鹤生没回他,也没别的动静,一直看着那个背影。   “嗯?怎么了?”董昇还疑惑,拍了拍他肩膀。   “啊……”乔鹤生回过神,垂头回了句:“没什么……”   这么一会儿,岳天河电话也打完了,他朝这边过来,点了下头,而后越过两人往外走。   乔鹤生回过身,眼神有些复杂。   岳天河开车回了东岳,看着二楼两扇窗户透出来的光,皱了下眉。   等他上去时,薛璟正一脸不爽地擦道垫,看他回来了,将抹布往盆里一扔:“师兄……”   “他们又来了?”岳天河脱了鞋走进去,坐到还有些水渍的垫子上。   “嗯,还是说那件事。”   “他也配?”岳天河的声音很冷,带着点讥讽:“看东岳现在不太景气就想吞了?真当我是软柿子啊……”   “可不是放屁呢,”薛璟拧干毛巾又仔细擦了一遍:“这帮人鞋都不脱直接就踩进来,给谁示威啊……”   岳天河听着他骂骂咧咧,沉着脸没说话。   薛璟说了几句也闭嘴,知道他师兄现在心情很糟糕。利索地打扫干净收拾完,薛璟才叹了口气,看了下场馆前面的墙上挂着的剑:“师兄,之后说不定还没完了,怎么办……”   岳天河沉默了下,平静道:“没事儿,我还在呢。”   薛璟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挺晚了,你今晚就住这儿吧。”岳天河起身,顺便端起盆子。   “嗯……”薛璟犹豫了下,挠了挠头:“师兄,还有个事儿。”   “嗯?”   “快开学了,下学期我怎么也得弄个名次,”他脸色有些发苦:“老师要我尽快回去加训了。”   “什么时候走?”岳天河抬头看他,淡淡问。   “明天下午吧,反正也不远,就是……”薛璟叹了口气:“之后忙起来就没时间过来帮忙了。”   岳天河沉默了下,平静道:“这没事,你是得加训好好练了,”顿了顿又多叮嘱了句:“回去听老师话,他是严格了点,但也是为了你们能出成绩。”   “嗯……”   岳天河挥了挥手,转身去倒水。   薛璟看着他背影,心情复杂,最后叹了口气上楼。   岳天河将清扫工具放好,又回了馆里。   脱了鞋踩上道垫,他定定站在那把镇馆的剑前面,很认真地用目光描摹剑鞘上古旧的线条。   这是当年老一辈的东岳人赢得的荣誉,象征昌盛与不容挑衅的实力。虽然如今早已不复从前,但它依旧被挂在这里,见证着东岳的每一天。   虽说是个象征,但它见证了东岳起落浮沉的这些年,从当年的风光得势到如今处处被压一头,如果这把剑有生命,估计也会唏嘘不已。   其实在岳天河父亲那辈时,一开始都发展得很好,但同行之间不乏有竞争,而老一辈的针锋相对又传到了现在,而这几年的东岳一直在走下坡路,有些以前憋着气的,就得来闹出点动静,幼稚地耀武扬威。其中有一家最过分的,负责人跟岳天河也有点私怨,借着如今势头猛,好几次找岳天河谈合并。   合并……   岳天河动作轻柔地取下剑,用干净的白布仔细擦拭。   回想下这么些年的事,东岳在他父亲和他手里,一点点衰落下来,高山倾颓,江河日下,任他怎么努力,好像都毫无作用。   岳天河看着这着它,勾了下嘴角,带着些苦涩。   “挺失望的吧……”   剑不会说话,它只是安静地挂在那里,以柔和的反光作为回应。   二楼的灯全部熄灭,岳天河上楼,给自己简单地煮了碗面,对付了下后就疲倦地洗漱休息。   合眼之前,他看了下手机。   联系人“乔鹤生”发来一条消息——   “岳师父,明天下午两点,还是今天的表演厅。”   他回复:“好。”   睡意昏沉间,脑子里漫无目的地想,下午两点,那上午还能带会儿训练……话说没有人叫过他岳师父,这些人怎么回事…… 第4章   ===============   (四)   乔鹤生跟董昇一起吃了个饭就回去了。   回家后给老师回了个电话,大概讲了下今天的进度,林风问他觉得岳天河怎么样时,他低头沉默了下,很中肯地评价,说他有实力,也镇得住这些人,靠谱。   他的话林风向来信任,没几句也就满意挂了电话。   但挂了电话后他心里却想着别的,今天听到岳天河那句话的时候,语气熟悉异常,几年前的记忆片段纷至沓来,零零散散地竟也拼成了画面。   难怪见到岳天河有种难言的熟悉感,他确实是见过这个人,还不止一次。   好几年前,乔鹤生就读于隔壁省大学的艺术学院古典舞系,那会儿他就是老师院领导眼里的好苗子,仅仅一学期过去系里院里各大好机会好平台都会向他抛出橄榄枝。   记得他大一快寒假的时候,系里有个关系还不错的学长要开始准备毕业演出了,差个男舞蹈演员,就找到了他。   那会儿课程什么的都不忙,他之前也受过学长的关照,就答应了。   所以那段时间,乔鹤生一直跟着大四的排练节目,每天强度都不小,常常结束回去天都黑了。   那是寒假前最后一次排练,大部分的人都回去得早,学长和他扣细节多耽误了会儿,快十点的时候才收工。   学长递过来一瓶热饮:“辛苦了鹤生,都要放假了还得让你在这儿陪我练。”   乔鹤生接过后摇了摇头,很是有气无力,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没事,我也当……锻炼了。”   这倒是实话,他喜欢舞蹈,所以一切能提高自己专业水平的机会都会抓住,累就累点,无所谓。   他大汗淋漓地坐在地板上喘着,汗水湿透了练功服。   “你很有天赋,还这么努力,以后一定能在这人才济济的地方拔尖儿。”学长坐在他身边夸了句。   他笑了笑没回什么,还在喘,体力透支得有点厉害。   坐地上缓了十分钟才站起来,直接将羽绒服套在身上,学长去拉了这层楼的电闸,两个人就着手机的微弱亮光往外走。   艺术学院楼是最早一批修建的,门口的路灯之前就出了毛病,时不时就闪两下,而临近放假也没及时修。   两个人打着灯,注意着脚下的路。刚下过一场雪,积了薄薄一层,被来往的人踩成滑溜的冰。   “嗞啦——”   一声轻响,门口的路灯彻底报废。   学长失笑,将手机自带的电筒打开:“它也知道明天要放假,今天提前下班了。”   乔鹤生笑着点头,注意着脚下的路。   但往前走的步子忽然一顿,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他忽然看见前面有个人。   那个人靠在学院大门边的墙上,看不清模样,一眼望过去,只觉得腿长。   这个时间点站在这儿,虽然很奇怪,但他们俩都没想太多,可能是在等人吧。   不过,等他们说着话从那个人面前路过,距离最近的一瞬间,那个人忽然动了——   乔鹤生都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身边的学长就闷哼了声,身体歪斜了下。   他还来不及过去扶,学长就被那人猛地掼到墙上,冬天穿得厚,可依旧是沉闷的一声,听着就疼。   “你干什么——”他想冲上去拉开人,而对方忽然偏头,冷冷扫过来一眼。   手机微弱的灯光下,这一眼又冷又狠,不带感情而威慑十足,直接给他定在了原地。   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没管了,那时候他还更瘦削些,估计是觉得这身板没什么威胁,回头冷冷对他学长开口——   “怎么,玩弄人小姑娘感情,还挺有意思?”   声音微沉,带着不屑的讥笑和狠厉。   那个人也没等学长回复,撤开些后又猛地一脚踹上学长腹部,疼得人直接慢慢缩倒在地,发出些微弱的痛哼。   “好好想想怎么收场吧……”那人把手揣进裤兜,俯视着地上的人,毫无感情地开口:“你是要面子的,但我不在乎,要再让我知道什么,就没这么简单了。”   明明是低沉又有质感的声音,却比地上的冰渣还冷。   ……   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才后知后觉去扶人,看着表情痛苦的学长,知趣地什么都没问。   但脑子里还是刚才那人的轮廓,虽然样子模糊,可那双锋利的眼,和嘴角讥嘲冷漠的弧度,怎么也挥之不去……   后来他才知道,那人过来找麻烦也不是空穴来风,是他学长自己的生活作风有问题。他认识学长挺长时间了,尤其那会儿排练,相处的时间更多,可他都不知道原来学长不是单身。之后董昇不知从哪搞到的消息,说他其实有个女朋友,是体院民族传统体育专业的,谈了两年,但从没介绍给身边的人认识过。   这么一想,他学长好像在学院里也是这样,偶尔跟几个女生暧昧不清的,确实有点问题。前因后果结合一下也能猜到,人姑娘被渣了,同门看不下去,一上头来堵他给点教训。   心知肚明,乔鹤生却没在学长面前表现出什么,反正对方也快毕业了,他管不着,而且被收拾过,估计也能收敛点。   毕业大戏一过,他就没跟那个学长再联系,日子也恢复如常,某天看着工人在学院门口修理路灯和监控的时候,一直困扰他的问题才有了答案。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个位置的监控是坏的啊。   那时候心里松了口气,可能是因为他不屑学长的作为,有人来收拾他也不是坏事,留下把柄就不好了。   ……   一晚上做了些混乱的梦,都是学生时代的各种事情,乔鹤生醒来时还恍惚了会儿,一看时间直接从床上弹起来。   火速洗漱收拾,打了个车到剧院,路边顺手买了早点,走到更衣室的时候也解决完。   拿了道具到表演厅的时候,正在排练的不是他的重点部分,林风抱着手臂站在台下,看到他后招了招手。   “老师。”乔鹤生站到他身边,默默顺着气息。   “嗯,我看了下昨天修改后的地方,”林风语气听起来还不错:“化繁为简,气势都上去了,就是现在动作还不到位,连贯度也不够,你联系岳师父了吗?”   “嗯,昨天跟他约的下午两点。”   “你的动作呢?我看看。”   “好的老师。”等台上的结束后,乔鹤生上去,稍稍回忆了下昨天岳天河教的一套动作,跟音乐练了一遍。   乔鹤生当然是让人放心的,林风看了遍脸色都柔和了些。   “不错,你就按着这个来,之后加强训练熟悉动作,再让岳师父给你扣扣细节。”林风随口说了句,接着就去抓其他演员。   乔鹤生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不过……除了排练内容,昨晚回想起的事情一直萦绕不去。   要不今天去打个招呼吧……但看岳天河那副样子,估计早就不记得他这个人,本来他们之前也不算认识。   但如果就这么不了了之,节目一结束就再不联系?乔鹤生觉得自己好像做不到,他知道自己见到对方第一面就想去了解,心里迫切地想做点什么,这种难得的心情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一直到下午,岳天河提前十分钟到了。   他到的时候也没多说什么,背了个包。乔鹤生看他穿得挺正式,猜他之前可能是去了什么重要的场合。   不过当岳天河拎着包朝他看过来时,那眼神淡淡的,却让他瞬间意会:“要换衣服吧?我带你去更衣室。”   “好。”岳天河反手将包搭在肩膀上,这个动作让领带的结歪了些,他微微皱眉扯了扯,乔鹤生心里一动,默默收回了视线。   男更衣室很大,里面被隔出好几个小房间。   乔鹤生带他到了自己放东西的房间里,打开个空柜子:“用这个吧。”   “嗯。”岳天河将包打开,掏出一团卷好的东西来,抖开后扔到凳子上,再将包塞柜子里。   等他往凳子上一坐,脱掉外套时,看了眼依旧站在一边靠着柜子的人,眼神有些疑惑。   “?”   意思不言而喻,你怎么还在这儿。   乔鹤生被这眼神盯得有一瞬失措,明明再大的场面都能应付自如的人,却在一个眼神下无处躲藏,有些尴尬。   “那个,岳师父……”乔鹤生犹豫了下,有的话在喉咙口徘徊了好久,到底是忍不住说出来。   岳天河看着他,又收回视线,自顾自拆了领带,又解开衬衣扣子。   都是男人,岳天河没什么介意的,一边等着乔鹤生往下说一边换衣服。   倒是乔鹤生愣了下,看着衬衫里露出的胸肌线条,不自觉别开了眼:“我们以前应该见过的。”   岳天河利落地将衬衫脱下,拿着运动衫往身上套,模糊地出了个声:“是么?”   “嗯……”似乎是觉得说话不看人不礼貌,乔鹤生又转回了视线,却扫到岳天河左侧锁骨下好像有一道挺长的疤,但那个瞬间很短,没看清。顿了下才继续说:“你是T大的吧?”   听到这岳天河才又将视线落到他身上,将运动衫下摆拽好:“嗯,体院的,你也是?”   “哦,我艺术学院的,”乔鹤生道:“应该小你两届。”   “嗯……”岳天河点了点头,没什么反应,他向来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合,也确实对眼前的人没什么印象,装不出热络来。   更衣室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岳天河低头将运动裤抖开,手也放在了皮带扣上,忽然抬头看了眼乔鹤生。   “啊,不好意思……”乔鹤生后知后觉,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好半天,换衣服是挺私密的一件事,何况他们本就交集不深,难不成要让人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脱裤子:“我先出去了……”   乔鹤生出去前带上了门,岳天河迅速换好裤子,将换下的东西都放进柜子里后,才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今天的排练也挺顺利,林风后来到的时候,岳天河正在给人纠动作,看了眼成效,私下跟老兄弟发了条消息道谢。   仅仅两天,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林风心情很好,难得完整过了一遍就批准提前下班。   岳天河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难为林风极少夸人,夸一次得到的回应还挺平淡。   林风留着乔鹤生和岳天河多说了两句,最后等到人都散差不多了才放他俩走。   一个人换衣服一个人看确实有些尴尬,但两个人一起换似乎就没什么问题了。   乔鹤生的包在岳天河柜子隔壁。   他倒是习惯了,坦坦荡荡将练功服脱下来,拿毛巾擦了下汗就换上常服。岳天河看了他一眼,也默默换好了衣服。   收拾的时候,乔鹤生斟酌了下开口:“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唐突,但既然都是校友,我能喊你学长吗?那个……我都好久没遇到同校的了。”   岳天河手上动作不停,抬头看他好似有点开心又小心的表情:“……可以。”   “……”乔鹤生一愣,对方这无所谓的态度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岳天河将背包拉好,看了眼乔鹤生一言难尽的表情,也不知怎么想的,顿了顿补充了句:“嗯……之前没人叫过岳师父,我听着也别扭。”   乔鹤生的思路迅速跟上:“啊,那……回头我跟他们说一声,都叫……”他卡在这里,看了眼对方的包后瞬间福至心灵:“学长今年多大啊?”   “三十三。”   “嗯……那比我们都大,就叫……岳哥?”乔鹤生试探道。   “嗯。”这倒是别人常叫的,岳天河将背包很随意地拎上往外走。   乔鹤生也拿着包跟上:“学长这是直接回家?我请你吃个饭吧……难得遇到个校友,虽然学长可能没印象,但咱们学校毕业的大部分都不在附近,遇到也是有缘分,何况咱们之后还得合作,就当……”   这话说得熟稔,身处一个偌大的城市,人情复杂间能添上校友这层关系,就算没什么印象也能亲近几分。   岳天河不是个喜欢社交的,但乔鹤生这话说得真诚,神色也不是客套,他本来想答应的,但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今天就算了,我还有事。”   “这样啊……”乔鹤生脸色有些遗憾,本来想借着吃饭的机会问问当初的事,不过也不是没预想到这样的结果,但岳天河沉默了下又接了句——   “嗯,不是敷衍你,真的有事,改天我请你吧……”乔鹤生在林风跟前给他说好话,今天是能感觉到的。他虽然是淡薄了点,但人情世故都懂。   一听这话,乔鹤生眼里有了笑意:“行,那回头再约。” 第5章   ===============   (五)   岳天河步子很快,迅速消失在表演厅门口。   “嚯,你小子可以啊……”   背后忽然扑上来一股大力,乔鹤生没个防备,往前踉跄了两步。稳住后眉尖抽了抽,回身一脚踹过去:“三天不打你还上房揭瓦了是吧——”   “诶——”董昇灵活地往旁边一闪,凑上来笑得不怀好意:“我可听见了啊,这就约人家吃饭?知道你喜欢这一款的,但下手也太快了吧,万一给人吓跑了没了武指,我看老林肯定大义灭徒削了你。”   “脑子里都想什么呢……”乔鹤生将包背好,一本正经:“那是咱校友,大两届体院的。”   “啊?这么巧?”董昇还挺意外,回过味儿后感叹:“嘶……你看看,人就大咱两届,老林都得来一声岳师父,啧啧,比咱混得好多了……”   听到这乔鹤生忽然出了下神,无端想到岳天河眉眼间一直隐约浮现的愁绪,他大学时候也是那样的吗?   长腿一迈往前走:“说起这个,刚跟学长也聊到了,之后别什么岳师父,叫岳哥就行,人不喜欢那样叫。”   “成啊,”董昇还挺来劲:“得,就让老林一个人那么喊哈哈哈哈……”   乔鹤生失笑摇头,不管董昇在后面脑补到什么狂笑。   知道他喜欢这一款……吗?   外面的天色还没暗下来,路上人来人往,乔鹤生将外套拉链拉到最高。   大三的时候他开始谈恋爱,交往过两三个恋人,确实都是比他大,看着就稳重的。   他三十了,但做舞蹈演员的,都注意保养,锻炼也多,身材很好,看着就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夸张地说,走在路上甚至偶尔还有人给他发补习传单。   也能和朋友互损打闹,但乔鹤生自己觉得,他心理上还是偏成熟的。   其实他的业余生活很枯燥,不像董昇他们没事儿就出去玩儿,泡个吧极限运动什么的,就在家窝着,睡觉,或者看看书看看电影,相当宅了。   所以他喜欢更成熟稳重一些的人也不奇怪。   大学那会儿没这个意识,再见面时的第一瞬间,乔鹤生就知道岳天河吸引他。而回忆起那些事情后,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一类型的人吸引他,说一见钟情有点梦幻色彩,但那个男人身上除了成熟稳重,还有些神秘和危险,以及些许和三十三岁并不怎么相符的,岁月磋磨后的苍凉,哪怕一直都话少冷淡,还是让他不自觉地去想。   ……   岳天河回到武馆的时候,上到二楼就闻到股香味,扫了眼场馆也被打扫干净。他脚步不停,直接上了三楼,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人精神了点。   “师兄回来了。”薛璟端着一盘小炒肉出来,看他回来了笑着将菜放桌上。   “嗯,”岳天河看了眼称得上丰盛的一桌,轻声叹了口气:“不是说了,等我回来出去吃,也算给你践行了。”   薛璟招呼他坐下:“嗐,这段时间多亏师兄照顾了,我也露一手。”   接过薛璟递过来的盛满汤的碗,岳天河很浅地笑了下,因鼻梁高挺嘴唇微薄显得冷硬的面孔也柔和了点:“还跟我瞎客气……”   薛璟可没放过他这点变化,一边吃东西一边含糊道:“师兄,你可真浪费这么好条件,没事儿多笑笑啊,吓哭过多少小孩儿自己记过吗?”   岳天河挑了下眉,不为所动,毫不客气地反驳:“吓哭的最后不也都乖乖上课了。”   “……”薛璟一言难尽地看了他眼,没说话。   这倒是事实,东岳这些年的学员大都是小孩子,也都是父母送来强身健体练胆子的,但岳天河对小朋友都一样,不苟言笑,有时候遇到皮一点的,脸色一沉,就能直接给吓哭了。   不过遇到这种,岳天河都会静静看着,等哭完了,拿纸给擦干净小脸,说上几句后,小孩儿也就不哭,甚至后来都挺喜欢岳天河。   薛璟曾经问过他到底都说什么了,有什么可传授的秘诀没?   那时候岳天河心情还不错,逗着手边的叮当,认真想了下回他:“也没什么……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天赋吧,小孩子就跟动物似的,这么些年遇到的认识的不认识的猫猫狗狗都挺亲近我,他们也一样吧。”   一句话概括,人体质招的,学不来。   难得听岳天河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结果却是这样一段,薛璟知道问不出什么,知趣地闭嘴。   “东西都收拾好了?”   薛璟一顿,点头:“嗯,差不多了,给家里也说了。”   “那你……”岳天河顿了顿:“后面的假期就别来了吧,有空回去陪陪爸妈,之后就过年了。”   “我……”薛璟夹菜速度不自觉放慢:“……到时候再说吧。”   岳天河看他一眼,犹豫了下,却将到嘴的话收了回去,有的事情旁人总是难以身临其境,还是少指手画脚。   “嗐……”薛璟不想聊这个,转了个话题:“今天有几个学员报了名参赛,按照咱们计划,明天开始要集训,你记得安排好时间。”   “你跟他们商量的几点?”   “嗯……”薛璟皱眉想了想:“上午九点吧,给你把下午时间空出来了。”   岳天河点了点头。   “对了师兄,媛姐那边介绍了个替我的人来,明天中午面试。”   “这么快……”岳天河吃得差不多,放下碗筷,抬头看他的眼神有点复杂:“辛苦了,考虑这么周到。”   东岳现在的教练本来就少,薛璟走了岳天河的压力会更重,所以他提前就考虑到了,不用岳天河说,自己就安排好。   “咱们之间可就别客气了啊。”   “嗯……”   吃完饭聊了会儿,岳天河就让薛璟早点去休息了,自己弄了点儿狗粮,去院子里跟那叮当待了会儿,随后也上楼睡觉。   洗了澡,将衣服扔进洗衣机,乔鹤生擦着头发坐沙发上。   今天跟董昇吃饭,一个没注意吃多了,回来缓了缓,还运动了会儿才消化,现在也挺晚了。   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屏幕亮了起来。   他扫了眼,极好的视力瞬间就看到了微信电话的名字——岳天河。   对方发了条消息:“明天还是下午两点?”   乔鹤生将毛巾挂脖子上,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忘了告诉对方时间安排,迅速回复:“是的,抱歉今天忘记说了。”   对方很快回了一条:“明天稍微有点事,三点可以吗?”   “可以,我到时候跟老师说一下,现在大问题解决了,他应该不会有意见。”乔鹤生斟酌了下回他。   “好,谢谢。”   乔鹤生拇指蹭过那个“谢谢”,对方回了这条后就没了动静,他想了想,又打出几个字:“不早了,明天还有排练,学长早点休息。”本想下意识跟个表情包,结果扫了眼自己的收藏表情,还是放弃。   过了两分钟,手机来了条新消息。   乔鹤生看了眼,轻笑了下起身去吹头发。   手机上的消息依旧很简单——   “嗯,你也是。”   距离表演的时间越来越近,就算经过调整后情况好转,每个人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这些演员们都是各个舞团剧院的尖子,悟性很不错,经过两天的排练也都勉强能达到林风的要求,所以今天他的脸色可见地转好。   哪怕岳天河比预定的时间还迟了半小时也没说什么。   他到的时候穿的就是身运动服,跟林风打了个招呼就去看演员们的动作,大概是乔鹤生跟大家说过,今天除了林风大家都喊的是岳哥。   等他过来给乔鹤生看动作时,抱着手臂站在一边,音乐的声音有点杂乱,他垂头按了按太阳穴。   “学长……这是没休息好?”乔鹤生控着定式,顺口问道。   “肩,放松,再送出去点……”岳天河简单说了句后站在一边,对上他视线时沉默了下接了句:“今天事儿多。”   “哦……”乔鹤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收心认真练动作。   岳天河来得匆忙,离开也匆忙,乔鹤生本想多说两句培养下校友感情都来不及。   看着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董昇收拾了东西过来,今天可是难得被林风夸了句,心情不错:“嘿,都没影儿了还看呢。”   乔鹤生低头将外套披上:“我说你怎么这么闲……”   “哪儿闲了,小爷忙着呢。”两个人走出剧院,董昇拿出手机看了眼:“诶,今儿吃什么?”   乔鹤生看了眼手机:“今天就不跟你吃了,我回爸妈家一趟。”   “靠,不早说,”董昇白了他一眼:“流芳的小花旦约我吃饭呢,为了跟你吃我都拒绝了……”   “那怎么着?”乔鹤生挑眉故作认真道:“这样,我群里喊一声,让她们等等你?”   说着作势点开了舞剧的群。   “嘶可别啊,老林还在群里呢,”董昇赶紧按下他手机:“得了我自己吃去,你快走吧,记得阿姨的卤牛肉给我带点儿。”   “行,知道了。”   乔鹤生打了个车回家,离这儿稍微有点远,加上堵车,将近一个小时才到。   乔母刚在家做好饭,听到门响走出来,看到人还意外了下:“嗯?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想回来蹭口饭了,不行啊?”乔鹤生笑着把拖鞋从鞋柜里取出来穿上:“我爸呢?”   “刚好,你爸才跟我说他晚上还有个会,就不回来吃了,”乔母回去将碗筷摆好:“没做什么好的,凑合下吧。”   “没事儿,大美女做的什么都好吃。”乔鹤生笑着过去洗手坐下。   “少跟你爸似的油嘴滑舌。”嘴上这么说,但乔母脸上笑容更深了些。   吃过饭后乔鹤生主动洗了碗,跟乔母聊了会儿后忽然拉开茶几抽屉翻找。   “对了,今晚你应该不回去吧。”乔母削着水果问他。   “嗯,不回去了,折腾……”   乔母看他把茶几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忍无可忍皱眉道:“找什么呢,我今天才收拾好的。”   “嗯……”乔鹤生没回,又翻了翻终于找到个盒子:“有了。”   乔母看了眼还疑惑:“你最近又失眠了?”   乔鹤生挑眉笑了下,没接话。   “对了,上次发给你的照片看过吧,觉得怎么样?”乔母忽然凑近了点关切问道。   乔鹤生接过削好的水果,啃了两口含糊道:“嗯……还行……”   “那你这次可得给我上点心,别敷衍啊。”   脑子里无端想起那天在更衣室里,岳天河换衣服的场景,他咽下果肉:“妈,要不还是……算了吧……”   “嗯?不喜欢?”乔母细长的眉一扬:“都没见过就说算了?就算交个朋友你也……”   乔鹤生将果核扔进垃圾桶,迅速拿着东西站起来:“啊那什么,我先去洗澡了,今天可累死了……”   还没说完就闪进了自己房间。   乔母无奈将目光继续投向电视,失笑:“……小兔崽子,别是自己有情况了吧。”   排练效果一天比一天好,这天岳天河和林风一起看了遍完整的排练后,简单讨论了下后续的安排。   就算是指导,每天还是得出一身汗,岳天河也带了衣服来换。   结束的时候,乔鹤生跟他一起去更衣室。   岳天河还是用的之前那个柜子,乔鹤生打开旁边的,取出个小盒子递给他:“来,学长,这个给你。”   “嗯?”岳天河看了眼,没有立刻去接。   “最近看你一直没休息好的样子,这个……是我一直喝的安神茶,”乔鹤生笑得大方,将东西又往那边递了点:“效果很好,累的时候来一包能睡得很好,第二天也精神……哦,我给同事们也试过,都说还不错。”   “……”岳天河沉默了几秒,还是伸手接过来:“谢谢,有心了。”   “不客气,都是校友,应该的。”   岳天河没细想,直接塞进包里。   “听老师说,你之后不来了?”乔鹤生换好衣服问他。   “嗯,得带训练,忙不过来,”岳天河看了眼这个热情客气的学弟,神色稍稍柔和了点:“可能最后一两天会再来看看,其间有什么问题你随时问我。”   “好。”乔鹤生笑了笑,对方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曾经为了表演专门研究过微表情,能知道岳天河情绪还不错。   也是不枉特地回去一趟啊。   岳天河回了武馆,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轻轻呼了口气。   端了盆水过来,脱了外套娴熟地擦拭道垫。   明天正式集训,得备战之后的锦标赛,一边打扫脑子里迅速过着训练计划。   最后收拾好,他皱眉揉了揉又开始疼的手腕,随便吃了点东西,冲了个热水澡。   将今天穿过的运动衫拿出来,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岳天河低头,将那盒安神茶捡起来,看了眼后随手放在柜子上。   最近跟乔鹤生相处多了,对这个礼貌热情的学弟印象还不错,但对方看他的眼神有时挺……   怎么说呢,岳天河虽然总不苟言笑冷冰冰的,但因为有一副不错的皮囊,从学生时代开始喜欢他的人就多,遇到的多了就能分辨某些眼神。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按灭,他大概能猜到乔鹤生有多优秀,这样的人定然不缺乏优质的追求者,估计是他想多了。   说起来……   之前乔鹤生提过,而最近相处多了些,岳天河也隐约有种感觉,他好像确实在大学时见过乔鹤生,但具体什么时候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第6章   ===============   (六)   忙起来的日子每天都过得很快。   岳天河在馆里带训练,面对一帮年纪不大的学员,每天持续三四个小时,得时刻应对孩子们的各种突发情况。   比如——   “教练他划到我了!”一个小姑娘涨红着脸指着身边的小男孩:“疼……”   男孩儿背着手站在一边,低头不敢看这边。   岳天河皱眉走过去,蹲下低声道:“来,我看看。”   ……   再比如——   岳天河正在给他们纠正动作,一个小孩儿控着对他们来说有些困难的定式,不知怎么忽然就哭了起来。   诧异走过去,在小孩儿面前盘腿坐下,岳天河轻叹了口气:“怎么了?不舒服?”   他的声音较之平常温和太多,可小孩儿在情绪上来的时候哪分得出这些,又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只能抽抽噎噎地小声道:“教练我累了……”   ……   一个上午下来,饶是以岳天河的定力都有点头晕耳鸣,得休息一中午才能缓过来。   不过也就前两天费劲,孩子们习惯了这样的强度后也都不哭了,何况他心里有数,不会真突破小孩儿的极限。毕竟习武是强身健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伤着就得不偿失。   上午集训,所以他的课都挪到了下午。   这样下来一天都没个消停的时候,有时候协调不开时间,晚上还得补课。闲下来的时间基本没有,也就课间看看手机。   离舞剧正式表演还有三天的时候,岳天河收到了乔鹤生的消息,让他这几天再去看看,最后强化一下。   接了这个活儿就没有虎头蛇尾的道理,岳天河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将下午的课都挪到了晚上。   “学长来了。”岳天河到排练室的时候,乔鹤生他们刚结束了一轮,正靠坐在墙边休息。   “嗯,”他扫了眼宽敞的排练室:“怎么不去台上?”   “啊,舞台在清理检修,最后一天彩排才能用了。”乔鹤生起身回他。   岳天河点了点头,一看周围都是满头汗的舞蹈演员们,顿了顿道:“那先休息十分钟吧,然后我看看动作。”   说完也没等回应,将包放在墙角。   “诶岳哥,”董昇刚巧在旁边,自来熟地聊上:“听小乔说你跟咱们一个学校,体院的?”   岳天河反应了下“小乔”这个称呼,然后才看他:“嗯,大你们两届。”   相处过几天,岳天河好歹也能多说一两句了。   “说起来咱们学校体院可是出了名的强啊,”董昇擅长交际,一开口就热络地拉近距离:“我去看过好几次体院的汇演,啧啧,真的帅。”   岳天河大概也想起了什么,眼里难得带了点笑意:“你看到的估计都是后面几届了,我们那会儿还没那么好。”   “诶可不能这么说,”董昇一脸正色:“我当时也认识几个体院的朋友,都说你们系以前打比赛拿奖拿到手软啊,嘿嘿,这里面有岳哥一份功劳吧。”   岳天河顿了顿,嘴角小幅度勾了勾,一瞬也柔和:“……夸张了。”   “诶……”董昇还想说什么,旁边就过来几个姑娘询问岳天河关于动作的问题。   等到岳天河跟她们走到排练室另一侧,董昇才蹭到乔鹤生身边。   “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一款的了……”董昇盯着岳天河的背影,以及时不时侧身露出的,再度冷冷淡淡的脸,意味深长地感慨。   “嗯?”乔鹤生拿着道具擦了擦,也抬头往那边看。   “啧……怎么说呢,”董昇摸着下巴想了想:“很有味道……老男人是个宝啊……”   乔鹤生有点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就比我们大两届,怎么,董少爷也是老男人了?”   “那不能,”董昇脖子一梗,眉飞色舞:“小爷再大那也是一枝花。”   “那快起来吧娇花,休息时间到了。”乔鹤生不理他,活动了下微微发酸的胳膊腿站起来。   “我又没有改动的,你去练给人家看吧哈哈哈……”   “……”   岳天河看了遍他们又排练过几日后的动作,满意点头。效果已经达到了,没什么需要调整修改的。   尤其是在看过乔鹤生的动作后,直接告诉他:“可以了,就这么上,不会有问题。”   “嗯,”乔鹤生平复了下呼吸:“还有两天了,抓紧再练练。”   岳天河垂眼看了下他的腿,肌肉紧绷,隐隐还在抽动,沉默了下道:“也别练太狠了,过犹不及,状态留好。”   “明白,大家心里有数,老师也不让大家练太多了,”乔鹤生抬起胳膊蹭掉脸侧的汗,没错过他眼下隐晦的青黑,顿了顿状似不经意问:“学长最近很忙?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岳天河仰头活动了下肩颈,叹了口气:“嗯,最近带集训,事儿多。”   乔鹤生迟疑了下,最后还是安慰道:“是这样的,忙过这一阵儿就好了,像我们也是,最近一直忙,等表演结束就能歇一歇。”   岳天河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岳天河得赶回去带训练,没法陪他们到结束,好在都是有天赋又努力的演员,没什么大问题,稍微指点了下细节就成了。   他看了眼时间,快六点了,说了声就准备走。   乔鹤生送他到门口,忽然问了句:“学长……之后要来看表演吗?”   岳天河脚下一顿,回他看他:“不确定,如果没什么需要的,我应该不来了。”   乔鹤生笑了笑,伸手从墙边的包里掏出一张精致的纸片递过来:“虽然作为内部人员是可以到后台的,但位置不太好,这是我弄到的门票,到时候如果有时间,学长赏个脸呗,”他想了想,补充道:“就当来看看自己的指导成果了。”   岳天河看了眼那张门票,抬头是乔鹤生带着汗却笑得温和的脸,本来不打算去的,却还是接过门票,随手塞进兜里:“到时候看吧,有空就来……”   “嗯。”   ……   东岳的场馆内,最近灯亮到很晚。   岳天河回去的时候,下午的课刚好结束,跟最后走的几个学员打了招呼,往里走看到正在整理护具的人。   “岳哥回来了。”陆云帆抬头,顺手将东西都放进柜子里。   “嗯。”   陆云帆是他同门大师姐沈媛介绍过来的,跟薛璟对接后就来这儿帮忙,小伙子专业素质过硬,带训练也有一手,从条件更好的地方过来也没怨言,岳天河很满意。   “怎么样,习惯了吗?”岳天河在大厅的前台后坐下,这地方自从薛璟走了就基本上没用过,他顺手打开电脑。   “嗯,学员都很听话,挺好带的。”陆云帆收拾了下东西,跟岳天河打了声招呼就上楼了,他刚租好房子,还没搬过去,岳天河将楼上薛璟偶尔住的房间腾给他。   陆云帆的话没有薛璟那么多,所以来这好几天两个人也没聊过几句训练以外的事情,岳天河看着他消失在楼道里,然后回头盯着电脑屏幕。   这几天乔鹤生也忙,不仅要帮着林风看训练,不少流程上的事他也得盯着,不容半点差错。   跟几个负责人确认过服装道具后,他刚打算关上电脑,忽然心里一动,顺势检索了大学的官网,扫了下依旧没什么变化的门户页面,点进了体育学院。   今天董昇的话倒是提醒他了,说起来,他确实也看过传统体育系的汇报表演,只是当时隔得远,也没往心里去。   算了算时间,从岳天河大一那年的视频找起,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当初的像素画质也就那样,就算真的还在也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但出奇的顺利,还真就找到了。   他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   进度条拉了三分之一,就看到更年轻的岳天河,他穿了一身利落的表演服,胸前和腿侧有大片的盘龙花纹,提着一把红缨枪就上来了。   那个时候的岳天河稚嫩些,不论身形、模样还是动作。   表演是在晚上,灯光将本就不太清晰的画面晃得更模糊。但依旧能看出那时候的岳天河动作流畅有力,刚柔并济,除了枪,还有拳、刀展示。   乔鹤生将四年的汇报视频都翻出来,但也就前三年的有。这三年没有多大变化,但每年表演的内容都不一样,从单纯的业务展示,到第三年甚至排了一台情景剧。   难怪他对舞剧的一些关键点很熟悉。   不过,对比来看,当年的岳天河,整个人的气质都要锐利很多,那会儿一招一式都锋芒毕露,而现在……想想这段日子见到的人,大部分扎人的锋芒都收敛起来,沉稳低调,但出招那一刻威势极强,带着岁月沉淀的力量和游刃有余。   ……   乔鹤生合上了电脑。   看完几个视频,更多的想法还是有些遗憾,那会儿那么耀眼的人,居然没能一起同台表演。   ……   最后两天的排练,没什么太大的变动,所有演员都是熟悉串场、位置、顺序之类的,动作已经牢牢记住了,还要确保其他细节不出问题。   岳天河果然没再来,林风看了他们的排练成果也没提让他再做什么。   表演前一晚,林风召集所有人开了个会,将诸多注意事项一一说了遍,看得出很重视。   临走前林风叫了乔鹤生:“明天我得接待上面的领导们,你留点心,多照顾着点。”   “嗯,我明白老师。”毕竟有过丰富的上台经验,跟了林风这么些年,这一套流程乔鹤生早就熟悉。   “嗯,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好。”   岳天河看着玻璃窗上反射的浅金色,感慨了下今天的天气后收回视线。   快到集训时间了,馆里小孩子多起来,闹哄哄的,可他早就习惯,眉头都不皱一下。   下意识抬头,一个母亲带着个小姑娘站在场馆门口,小姑娘畏畏缩缩的,一直躲在母亲身后。   “宝贝儿,妈妈说过,你要是不想学了妈妈也答应,但你要自己跟教练说,好吗?”女人保养得很好,蹲下来说话的时候,裙摆拖了些在地上,声音温温柔柔。   小姑娘怯生生的,拽着女人袖子好半天,最后还是点点头。   她脱掉小靴子,穿上训练鞋,看了眼岳天河的方向,慢慢绕过正在玩闹的学员过来。   岳天河顺势盘坐在道垫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孩。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不敢对视。   最后还是岳天河先开口,几乎没有一个成年人听过他这么温和的声线,温柔又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子玥,你有什么话要跟教练说吗?”   小姑娘叫林子玥,在这里学了快两年。   “教练……”她抓着自己衣摆很小声地开口:“我不想集训了……”   岳天河抬头,跟女孩的母亲隔着半个场馆对视,看到对方眼里有点无奈的笑意,心下了然。   这种情况不是没遇到过。   “来,子玥,不管你要说什么,我教过你们的吧,”成熟的声音低沉有力,让人不自觉地服从:“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这是礼貌。”   林子玥顿了顿,而后依言抬头,看着岳天河还是有点不自在,乌黑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紧张。   “乖,”岳天河轻轻笑了下,眉眼都是温和的弧度,看着不再那么冰冷严肃:“那么,为什么不想集训了?是太累了?还是觉得教练太凶了?”   小姑娘眼神躲闪了下,但又想起他刚才说的,努力将乱飘的视线收回来:“嗯,累,我手疼……”   其实岳天河没想到林子玥会这样的,这小姑娘虽然胆子小怕生,但训练的时候从来都不喊累,也从不偷懒。   嗯?   岳天河忽然意识到什么,声音更是柔和:“哪里疼?可以跟教练说吗?”   林子玥犹豫了下,还是鼓起勇气将右手伸出来:“胳膊疼……”   岳天河将她的袖子往上掀了点,看到白嫩的小臂上有点青紫,心里有数了,将她衣服理好:“妈妈知道吗?”   林子玥摇了摇头。   岳天河大概能猜到,林子玥是单亲妈妈抚养的孩子,她懂事,所以可能不想让妈妈担心。   脑子里一闪,忽然想到昨天集训间隙,有学员打闹,不小心撞到了她,当时岳天河也没太上心,没想到真的伤到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认真看着小姑娘:“教练知道子玥比很多小朋友都坚强,如果累了,今天就让妈妈带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子玥没说话,岳天河抬手轻轻揉了下她脑袋。小孩子的头发很软,摸起来叫人也心软。   “教练,我不想让妈妈知道……”   这种情况下的孩子心里想什么,岳天河比谁都清楚,心里某个地方抽了下,他温言道:“子玥,我知道你很懂事,不想让妈妈担心,但你不告诉她,之后被她发现了,她反而会更担心,”手下的小孩儿小幅度震了下,他继续道:“教练教过你们,习武之人要坦荡诚实,何况那你是妈妈,你最亲近的人。”   子玥还是没说话。   岳天河给她理了理衣服:“现在,我们一起去找妈妈,告诉她,好吗?”   “……嗯。” 第7章   ===============   (七)   乔鹤生站在镜子前,利落地穿好盔甲。   镜子倒映出略显杂乱的更衣室一角,桌上凳上都是各样的表演服。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已经不是大学时清秀斯文的模样,眉眼完全长开,即使没化妆没刻意强调,也带着股英气,唇角微微勾起时又显得温柔,稍稍垂眸,右眼眼尾上的痣出现时,能瞧出几分当年秀气的白面书生样。   “啪——”门被大力推开。   乔鹤生抬头,跟换好衣服的董昇面面相觑。   ……   “……你下次进来前能敲个门吗?”乔鹤生眉尖抽了抽:“如果这里面是个姑娘在换衣服我看你怎么说。”   “嗐……”董昇倒是一点儿不客气,大步走进来:“得了吧,我刚问了一直在外面的工作人员,除了你就没人进来过。”   他上下打量了乔鹤生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卧槽——行了快别照着镜子臭美了,赶紧上妆去要来不及了!”   乔鹤生还没说什么,他四下看了看,拿起一边的道具头盔就拽着人往化妆间去。   被按在化妆台前时,他迅速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学长,今天能过来吗?”   身边有化妆师造型师过来,小声提醒他:“乔老师,我们要开始了,您这手机先放一放。”   “啊,好。”他将手机放进外套兜里,仰头合眼任人摆弄。   做造型的时间过得很快,再睁眼时看向镜子里,眉眼被刻意强调过,更显得英姿勃发,根据角色需要,还多了些杀伐之气。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挺满意。   “鹤生,老林在群里说让赶紧过去带妆彩一遍!”董昇的大嗓门隔着长长的化妆间从门口传过来。   他刚想去掏手机,听到这儿动作立刻顿住,转而直接将头盔带上:“来了——”   “诶乔老师等等,理一下这儿……”造型师赶紧上来帮他整理服装。   时间越来越紧,有时难免瞻前不顾后。   上午的集训结束,岳天河将手机从数据线上拔下来,屏幕亮起的瞬间,就看到乔鹤生发来的消息。   他看着那简单的一句话,沉思了会儿,又看了眼课表,犹豫了下开口问身边正在系腰带的陆云帆:“云帆,你晚上有时间吗?”   “嗯?”陆云帆抬头看他:“怎么了岳哥?”   “有空的话帮我带一节晚上的课,我……”话忽然顿在这里,他停了两秒:“嗯,算了……”   去不去都是一回事,反正跟他也没多大关系。   陆云帆理了下领口的盘扣,笑了笑,显得有点腼腆:“没事儿,我带就行,岳哥有事就去做吧。”   岳天河呼了口气,也小幅度地勾了下嘴角:“那谢了,加班费会按时算给你。”   “客气了岳哥……”   其实陆云帆现在依然算是媛姐那儿的人,外派而已,每个月底薪还是会发,来岳天河这儿,虽然这边的工资不高,但两头加起来也不少,他很满意。   岳天河下午还有节课,五点钟结束,他上楼洗了个澡,看了眼自己的衣柜,沉默着取出一套没怎么穿过的衣服,贴身的T恤长裤,修饰出长期习武锻炼紧实有力的身体,想到表演厅到时候冷气强,岳天河又加了件外套。   收拾好自己后,他将烟和手机揣好,看了眼时间,快六点了。   舞剧是七点开始,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下楼的时候陆云帆听到动静:“岳哥吃点东西吗?”   他刚好点了些吃的,抬头撞上岳天河这一身还愣了下,他来的时间很短,平常见到岳天河时对方大多穿的武术服,冷不丁见着常服,感觉还挺不一样。   “不了,先走了。”简单几个字落下,人就消失在楼梯口。   从这里打车过去,赶上晚高峰,花了四十分钟左右。   岳天河到剧院的时候,已经开始入场检票。   他站在外面抽了根烟,等到最后十分钟的时候,从检票口进去。   剧院很大,场馆也多,今天在此表演的剧目也不止这一个,但岳天河去过那个表演厅很多次,熟门熟路,很快就找到地方。   站在门口的时候才仔细看了眼座位——   大概真的是内部人员福利,乔鹤生给他的位置很好,第八排中间。从前一排开始,座椅逐级往上升,所以前面不会挡到视线,而这个距离刚好可以将整个舞台收入眼中。   越过外侧的座位进去,他的位置两旁都已经坐满了人,气质打扮不俗。   也难怪,这种剧目的初演基本上一票难求,里面的座位价格参差不齐,能买到这种位置的,自然有点门路。   他没想太多,坐下等开场。   七点十分,正式开始。   没有太冗长的报幕,简单的介绍后直接开场。   幕布一层层拉开,舞台后面的巨幕屏随着音乐浮现出一卷古朴的卷轴,而后缓缓展开,其上篆刻的字,是故事背景交代。   寥寥数语,简洁大气。   第一幕,宫廷宴乐——   ……   岳天河对这出舞剧已经很熟悉,但舞美都到位,服装造型都齐整后,呈现的效果就更为震撼了。   几乎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台下很安静,观众随着剧情的变化情绪起伏。   当乔鹤生出场的时候,岳天河眼神亮了下,这副装扮倒真像个大将军了。他的神态、身姿、动作都到位,哪怕没有语言,也能让观众察觉到那份刻不容缓的焦灼。   有一段他的独舞,其中一部分是岳天河给他改的动作。经过训练后,连贯流畅,干净有力,甚至带了不弱的气势,虽然武术动作里还是挥之不去舞蹈的身韵,但对于舞剧来说恰到好处。   岳天河盯着台上万众瞩目的人,神色柔和了些。   思绪忽然飘得有些远,舞台上的场景宏大而极具感染力,跟记忆里某些画面重合,勾起心底的感慨和怅然。   音乐越发急促,情节也起伏跌宕,视听效果极为震撼。   当乔鹤生扮演的将领战败那刻,惨白的追光打下,跪在舞台中央的人以一柄破损的□□堪堪支撑着身体,他缓缓环顾四周,尸骸遍地,萧瑟凄凉。   他将手中的断枪扔开,长啸一声,化作万念俱灰的狂笑。而配乐中倏尔一声箭啸,笑声戛然而止。他顿了顿,生气断绝般垂头。   幕布开合间,又是宴乐之时。   ……   一场舞剧一个多小时,谢幕的时候演职人员都上场,主演们自我介绍,台下观众全数沸腾,一阵阵掌声如潮水奔涌,偌大的表演厅内,回声不断。   乔鹤生喘着气,汗水湿透了表演服内的打底衫,脸上的妆也是最后退场到谢幕上台那间隔的几分钟补了下。   话筒递到他手边,顺势接过来,他刚要说话,有人来送上一捧花,他点头轻笑着谢过:“大家好,我是舞蹈演员乔鹤生,在本次舞剧《国殇》中扮演……”   他下意识往某个位置一扫,看到了坐在人群中的岳天河。   果然,他还是来了。   笑意更深了些,他简单说了两句后将话筒往旁边传,而后继续望向那个方向。   岳天河察觉到视线,微微点了点头。   ……   演员退场后,观众席上的人才纷纷往外走。岳天河不想挤,就坐在位置上等着,打算等散得差不多了自己再动。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下,他拿出来看了眼——   “学长,待会儿方便留一下吗?”   岳天河看了两秒,回了个:“好。”   “那你十五分钟后到2号出口。”   岳天河盯着这条消息,紧跟着又接了个小狗摇尾巴的表情。   他回了个OK的手势后切出去,看了会儿其他的消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往外走。   “嘶……准备的时候不见你这么着急?”董昇目睹了乔鹤生十分钟之内换衣服卸妆,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到底是没忍住吐槽。   乔鹤生迅速将杯子绷带之类的塞进包里,拉链清脆一响,利落背上:“我有事儿。”   “啊?”董昇看了下手机,群里面已经炸开了,起哄着要出去撒欢:“今晚可是有聚餐呢?你这个主演不去?”   乔鹤生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明后天老师应该会组织正式的庆功宴,我今天就不去了。”   “诶等等?”董昇一把按住他:“我说……你这……有情况啊?”   不等乔鹤生回他自顾自继续道:“老林组织的庆功宴有什么意思,他不在才好玩儿呢,你真不去?”   “真不去了,”乔鹤生一个侧身从他手里把衣料拯救出来:“那就辛苦董少爷招呼组织下了,回头必有重谢——”   话音一落,人也消失在门口。   董昇看着门口的方向挑了下眉,往没有林风在的,正热闹的小群里发了条语音:“大将军说他有事,八百里快马加急溜了,咱们自己浪去。”   乔鹤生小跑着到2号口的时候,岳天河正在外面抽烟。他脚步放慢了点,看着窄窄的通道口外,明亮的路灯下,那个沉默的背影,夜里有点风,将烟的雾气吹出一道明显的痕迹。   将这背影衬得有些孤寂。   看着叫人心里无端难过。   于是他走到人身后,喊了声:“学长——”   岳天河转身,看他过来将还剩一半的烟掐灭扔进垃圾桶:“嗯,来了。”   “久等了,”乔鹤生还有点喘,缓了缓才接了句:“该让学长在里面等的。”   “没关系”岳天河清了下嗓子:“你找我什么事?”   乔鹤生抬头,试探着问:“今晚学长还有事吗?”   岳天河沉默了下,接着摇了摇头。   “那……一起吃个饭吧,”乔鹤生笑了笑:“庆功宴。”   岳天河难得愣了下,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片刻后微微失笑:“你不去跟他们庆功,找我做什么?”   “之后老师会组织庆功宴,不急这一晚,我看今天学长也来了,就想着请你一顿,”他想了想补充道:“这段时间学长帮了大忙,老师也说该好好谢谢你。”   “……”岳天河抬眼看他,没说话。   乔鹤生坦坦荡荡地跟他对视:“嗯……我还想跟学长聊聊以前学校里的事儿呢……”   “……”岳天河看着那双坦诚明亮的眼,沉默了下,松口答应:“好。”   乔鹤生选了家还在营业的汤锅店,推开门走进去,热气腾腾的,这个点儿依旧很热闹。   点好菜后,两个人将外套脱下来叠好放一边。   乔鹤生看着他将叠好的外套装进店家提供的袋子里,笑着夸了句:“学长很适合穿休闲款啊,挺帅的。”   岳天河放好衣服,看他一眼,摇了摇头:“不能跟你们比。”   “那不一样,学长应该是从小练武术吧,”乔鹤生想了想:“这气质一般人学不来。”   武术和舞蹈一样,如果从小开始一直练很多年,总会对一个人的身形气质甚至长相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岳天河拆开桌上的一次性湿巾擦了擦手,简单回了个:“嗯。”   散着热气与香气的汤锅上来了,两个人中间缭了一层薄雾。   岳天河抬头看他一眼,顿了顿,还是开口:“你……这边脸上……”   “啊?”乔鹤生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抬手抹了下脸,指尖上就多出一点肤色的粉底——刚才匆忙没卸干净的。   他微微挑眉,笑了笑对着手机屏幕看了眼,又拿了湿巾往脸上擦。   “不好意思啊,刚才出来得急,卸妆没卸干净。”   岳天河点了下头:“没事。”   店内其他几桌客人都说说笑笑热闹得很,到他们这个角落就弥漫着沉默。   等到菜也上齐了,锅里开始缓缓沸腾,岳天河才开口问他:“你想找我聊什么?”   乔鹤生将用过的湿巾扔开,笑道:“学长还记不记得,我大一……也就是你大三寒假前,有个晚上……你在艺术学院楼前堵过人?”   岳天河微微皱眉,回忆了片刻后抬头看他:“你……当时你看见了?”   乔鹤生点了点头。   岳天河端起茶杯,沉默看着里面的茶水,大概是在回想细节。   “想起来了……”他喝了口茶水:“那会儿我去堵岑延,他身边确实有个人,是你啊?”   乔鹤生脸上笑意更深:“是我。”   “嗯……”岳天河脸上的表情一瞬有些复杂,最后那层总是不动如山的冷淡化开了些,有点无奈:“真是……不好的尽被撞见。”   乔鹤生也想起那会儿的事:“倒也没什么,那时候我跟着他们排节目,最后一晚上留得久了,撞见也是无意。”   “先吃点这个垫垫,”将桌上热乎的点心推过去一点,乔鹤生接着道:“我也听说过一点,知道你有原因。”   岳天河静静看了他几秒,本来没打算将这事儿跟谁说,结果眼前这位就是当时的目击者。   他轻轻叹了口气:“嗯,那会儿……师门里有个师姐,对我们很好,我和她关系也不错……大家都知道她有个男朋友,不过师姐每次提起来脸色都不太好看,直到有次我在路上看到他俩,刚想打个招呼,岑延好像看到了自己朋友,牵着我师姐的手就松开了。”   乔鹤生默默听着,点了点头,岑延的那些事他只是有所耳闻,没那么清楚。   “……我知道师姐为什么提起他不太高兴,本来这是人家的事,我不该插手,但那段时间他背着师姐跟别人搞,那么要强的姑娘……在我们这帮男人面前哭,当时气不过,那么好的人竟然受这些委屈,没忍住,就去教训了一顿。”   乔鹤生轻轻一笑,了然点头,给他夹了个熟透的丸子:“原来如此……”   “嗯……那会儿容易冲动,”前因后果讲完的人再度话少,岳天河示意他自己吃。   “虽说是冲动了点,但听着让人觉得很安心……”乔鹤生咽下嘴里的东西,不经意道:“这么看……如果做学长的恋人,一定很有安全感啊……”   岳天河抬头,正巧对上他视线。 第8章   ===============   (八)   活到这个岁数,不算老,可也不年轻了。   经历的事情不少,打过交道的人也不少。   看着对面眼神清澈亮堂的乔鹤生,岳天河沉默了。这种近乎暗示的试探他过去遇到不少,或是羞怯的,或是含蓄的,也有紧张的……可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坦荡大方的。   岳天河大概明白,这是从小就被捧在高处,一路顺利,就算有挫折也是成功路上恰到好处点缀的人拥有的自信。   按理说,他可以毫不留情地拒绝对方,或者顺着这话接下去,隐晦地断了对方的念想。   可今天看到舞台上的乔鹤生时,不可否认,感慨之余,也掺了几分心动。   在取向偏好里,他确实更喜欢男性。而像乔鹤生这样的,英俊、优秀、性格好、各方面条件都近乎完美的男人,无疑是一众男女心仪的对象。   岳天河是人,也不能免俗。何况这种聪明懂事的,刚好也是他喜欢的型。   可这样的念头升起时又自嘲——   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今的他,前途灰茫茫一片,性格也沉郁,周身大概只有这副爸妈生的皮相和长久习武留下的体格能有些优势……可这样的皮囊乔鹤生身边也不会缺。   ……   思考的片刻时间里,脑子里迅速过了很多乱七八糟的。   抬头刚要开口,却对上对方依旧清亮的双眼,话不受控制转了个弯:“我这样的,还是别糟践谁了……”   他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也无声传递出你我之间差距太大的信号。   乔鹤生愣了下,垂下头没说话。   岳天河看他反应顿了顿,又想了下自己刚才的话,确认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学长妄自菲薄了,”乔鹤生再抬头时,没有丝毫被打击的模样,依旧笑得温和从容:“能被你喜欢上一定是件荣幸的事。”   岳天河喝了口茶水,摇了摇头,语气间有些难掩的苦涩:“你不了解,被我喜欢上,跟我在一起,其实是累赘,而喜欢上我,也是种负担。”   “……”   乔鹤生认真看了他片刻,最后笑意深了些,用漏勺给他添了些菜,转了别的话题。   是两个心智成熟的聪明人,知道怎么自如地绕回来。   “所以说,学长现状的工作主要是武术指导?”其他的话题不必让人费尽思考:“不过听你之前的说法,应该不止吧?”   这个没什么可隐瞒的,何况都面对面坐下吃饭了,正常的话岳天河也能接:“嗯,我在经营一家国术馆,教小孩子武术,武术指导之类的,都是业余,以前剧组认识的人偶尔会介绍这样的工作。”   乔鹤生听完,不知想到什么,筷子一顿,竟轻笑了一声。   岳天河不解看他,不觉得自己一番话有什么问题。   “没事,”乔鹤生笑得眉眼微弯,这么一来眼皮上的痣也时隐时现:“最近演员们偶尔会提起,说岳哥看着很高冷,感觉不好接近,所以听到你教小孩子,有点意外。”   “他们一开始也怕我,”岳天河想到馆里那些孩子,嘴角轻轻勾了下:“我又没什么社交障碍,只是话少,也老一张臭脸,看着烦人,相处久了就好了。”   “也挺好的。”乔鹤生点了点头。   “嗯?”   “我是说,这样的性格,”乔鹤生看起来有些感慨:“不迎合谁,自己活自己的,这样很好。”   某一瞬,岳天河的心里好像被轻轻蛰了下,起初有点疼,但散开的是痒。   他摇了摇头:“得罪的人不少,自己也没过得多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眉间微微蹙起,声音低沉,带着点令人心动的沙哑,是一定经历过什么后的男人独有的,染了点沧桑的成熟魅力。   很难不心动……   但乔鹤生知趣地没过分打量,他想了想开口:“还挺羡慕学长这样的,我从小就被教育要多照顾其他人的感受,也是性格原因吧,一路走到今天,习惯了常顾及别人的感受,有时候自己也挺累的……”他失笑摇了摇头:“听着是不是很滥好人。”   岳天河看着他依旧和煦的笑容,呼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待人处事的方式,但如果累了,换一种也无所谓。”   他将碗里的东西慢慢吃下,而后继续道:“一辈子不长不短,要遇见很多人,没必要每个都去考虑。能走到今天,你应该是个聪明人,道理不消我说你也懂,知道自己要什么并去为它做什么,知道谁更重要再去关照,随性点吧。”   话是这么说,岳天河心里却在自嘲。这番话不知怎么就说出来了,但这明明他自己都做不到,还在教育别人。   对上乔鹤生双眼时,尾音也弱下去。   但对方眼里的光彩更浓了些,只是浅浅笑着,甚至鼻翼边还有点还未完全擦掉的粉底,却不影响他英俊逼人。   晃得人有些脑袋发晕。   大概是室内空气不太流通吧,岳天河不动声色垂眼。   “谢谢学长跟我说这些,”乔鹤生神色很真诚:“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身边的人一直都认为,优秀、出类拔萃就是我理所应当得做到的,我生来就带着些父母的光环,所以我也必须更好……”   他举起茶杯:“三十岁还是有些迷茫的,所以这些话,很有用,以茶代酒敬学长一杯。”   岳天河合眼,眼里也有了些笑意:“言重了。”   说着也举起茶杯,轻轻一碰,各自喝了口。   “这茶也喝了,”乔鹤生眯眼一笑:“都在一个城市,以后有我帮得上忙的,学长别客气。”   明明不是酒,岳天河却有种微醺感。   眼前的人明明不比他小太多,这些话,这个笑容却有十足的少年感,岳天河无端想到了当年和好兄弟们一起喝酒畅谈的日子。   心里一动,不知怎么就接了一句——   “嗯,都是校友,日后你有需要的,也可以找我。”   这话刚出口,岳天河就清醒了点,人家身边资源一大把,哪里用得到他。不过都是饭桌上客套话,想来都不会较真吧……   不想乔鹤生眼神更亮:“那可说定了,这学长学弟的,大学带出来的关系更近,以后常来常往啊……”   不等岳天河说什么,他将锅里熟透的肉夹出来放岳天河碗里:“来学长多吃点,前几天就看你没休息好,也没吃好吧,我请客,别客气。”   “……”岳天河看着碗里的肉,心情忽然有些微妙。   有种……   怎么说呢,中了套的感觉。   但乔鹤生太坦荡了,也太诚恳,一个漂亮标致的学弟话都说到这儿了,知礼识趣,他难不成还端着冷着。   事儿不是这么做的。   何况,他知道,自己似乎不讨厌他这种套近乎。   说着是常来常往,可自这顿饭后两个人也没什么来往。   不奇怪,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乔鹤生是舞团的台柱子,事业也如日中天,每天的排练表演都不少。岳天河也忙着带训练,以及准备不久后的集训。   都挺忙。   不过期间有几次乔鹤生主动给他发消息,问了几个动作上的要点,说自己也要开始准备别的节目了,其中几个舞蹈想加点传统元素。   本来是想约岳天河出来面谈的,毕竟这种动作上的问题,面对面看着演示效果更好,可岳天河最近是真的累,就简单回复了几句,说需要面谈的等之后再约。   “岳哥,你知道薛璟有个牛皮纸的文件袋放在哪吗?”陆云帆结束了下午的训练,趁岳天河吃饭的功夫过来问:“他让我找到寄过去。”   “嗯?”岳天河想了想:“他用过的那个房间没有的话,去下面办公室找找。”   “这……”陆云帆顿了顿,好像有什么想说的。   岳天河看他欲言又止,又补充了句:“没事,去找吧,里面也没什么东西。”   看着陆云帆下去了,岳天河还有点奇怪,薛璟要寄东西怎么不找他,以前也没见这么客气。   不过也没作他想,迅速吃完饭去换上训练服。   离比赛还有不到一周了。   要参赛的孩子们已经有模有样,家长们也很配合,岳天河对这次的成绩还是挺有信心的。   比赛前一天,岳天河去比赛场馆看了下。   场馆很大,中间的场地被分成四块,各铺上了武术垫,看着都崭新。四周零零散散也站着些各个武术馆前来踩点的负责人。   岳天河跟几个关系还不错的打过招呼,刚准备走时,忽然瞥见对面观众席上坐着交谈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岳天河认识,常常在各大武术比赛出现的评委,至于另一个……岳天河皱了皱眉。   是龙英的一个负责人。   龙英国术馆,也就是之前不时就来找茬的那家,隔着老远并不能看清他们的表情,但岳天河心里还是沉了下。   他绕到门口公示屏前扫了眼,片刻后,彻底没了好脸色。   除了成年组,他们也报名了少年组。   ……   晚上是最后一次集训,岳天河看过每个孩子的套路,他们都很认真,动作到位,技术点也不错,水平不说是最好的,至少前五应该有一席之地。   如此才冲淡了点下午的阴霾。   最后叫上家长一起叮嘱了明天要准备的要注意的,确认都通知到了才结束。林子玥换好衣服后迎向门口等候的妈妈,岳天河刚巧也在门口,低声道:“子玥手没事了吧?”   陈悦俯身给女儿扣好衣服,牵着她的手后朝岳天河笑了笑:“嗯,前几天就全好了。”   岳天河点了点头,刚准备去换衣服就听见年轻的母亲温声道:“那个……岳教练,还要谢谢你。”   他回头看着陈悦。   “你也知道的,子玥爸爸走得早,这孩子懂事是懂事,但太内向了,很多事都不肯跟我说,”她的笑容里带着些感激和歉意:“也是多亏你跟她讲那些了……”   岳天河静静听完,神色柔和了些:“没事,子玥很乖,训练也刻苦,明天比赛应该会有个好名次。”   陈悦笑意更深,点了点头:“辛苦岳教练了。”   “嗯……”他顿了顿开口:“晚上回去记得走大路,你们两个要注意安全。”   “好的,”陈悦低头看了眼女儿,柔声道:“子玥,跟教练说再见。”   岳天河顺势垂眼看过去。   林子玥似乎大方了些,仰头看着岳天河,脆生生地开口:“岳教练再见。”   “嗯,子玥明天见。”   ……   等人都走了,岳天河打扫了些场馆,关掉最后一盏灯前,他将墙上那把剑取下来又擦了擦,然后挂回去。   什么都没想。   第二天上午,岳天河带队,领着参赛的孩子们到了比赛场地。   登记,带入,安顿,热身。   家长们也跟着来了,一个个替孩子拿着参赛证,抱着外套在旁边加油。岳天河从评委席那儿回来时,脸色就不太好。   “岳教练,是……怎么了吗?”陈悦将儿童水杯递给女儿,低声问他。   “没什么,”岳天河摇了摇头,这才意识到刚才被龙英的人挑衅就让他有点失态了,未免太沉不住气。轻咳一声垂眸道:“刚才去确认了顺序内容,之前我都交代过了,不用担心。”   “啊这样……”陈悦点了点头,有去看林子玥热身了。   少年组就在上午,九点的时候开始了。   先上场的是几个本地学员众多,名望很高的武术馆,岳天河看了一直关注的几家后,感慨果然师资资源都强,一直绵延至今底蕴不菲。那些个小孩眼神都不一样,犀利精神,动作的水准也极高,几乎看不到什么失误,都是天生的好苗子。但他也不觉得有多羡慕,反倒还安慰观赛的家长学员。   龙英的少儿组有八个人,岳天河每个都仔细看了,水平也的确不错,但要跟那公认的几家比还是有明显差距。如此一来心里有些计较了,但听到成绩通报时,岳天河皱了皱眉,不该这么高的,他自己在心里按照标准测算过分数,最后的成绩居然高出了将近一分。   要知道,在这种比赛里,零点几分都会各出好几名。   他眯眼往评委席扫去,果不其然——   中间那位就是昨天踩点时看到的,走在龙英负责人身边的那个。   啧……   快十一点的时候就到他们了。   走到这一步也不作他想,之前心里的那些烦躁到现在反倒都平和了。   他没有像其他家长似的嘱咐一堆,只是看着这些排好队的学员,呼了口气沉声道:“走了——”   这次带了五个学员过来,经过集训后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本来考虑过器械,虽然这样出彩的会多一点,但相对的也更容易失误,孩子们都是第一次参赛,还是要求稳。   “东岳国术馆,参赛选手准备——” 第9章   ===============   (九)   这次每个孩子上的都是拳法套路,岳天河在候场区看着一个个上去的小选手——   嗯……都还算稳定。除去一两个失误明显了些,但也都在预料之中了。   最后上去的是林子玥。   这个小姑娘虽然平时内向胆子小,但训练从来都刻苦,天分也不错,岳天河对她抱有很高的期望。   果不其然,平时怕生的小姑娘在陌生的裁判评委,以及场馆四周高台上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行礼的时候还有点羞怯,但一起势,整个人的气氛都变了。   眼神不说有多犀利,但也专注认真,一招一式都标准到位,徐急得当,动作连贯。   甚至超出预料,岳天河神色缓和了些,是真没想到这小丫头能发挥这么好。   一分多钟的展示,最后收势时已经明显开始喘了,但依旧稳稳行了抱拳礼,而后从另一侧下场。   陈悦在那头等着,远远看见她蹲下身抱了抱林子玥,岳天河轻轻呼了口气,嘴角有不明显的笑意。   不过评委报成绩的时候,岳天河再度皱眉。   不应该的,被压低了点……   回到观赛区将近十一点半,大概再有半个小时,上午的比赛就结束,也能直接看名次。   岳天河其实心里有了计较,家长们也在算排名,目前来说除了林子玥应该在前十外,其他几个都在中上游。   后面的两个武馆没什么名气,来的人也少,岳天河看了眼他们的展示,实力一般,没什么威胁。   十二点十分,所有参赛人员在场中集合,宣布名次并颁奖。   “第一名,腾龙武馆,程浩然。”   “第二名,朝阳国术中心,田雨。”   “第三名……”   不用多想,前三肯定是被本地的老牌武馆包揽了。   ……   “第五名,龙英国术培训中心,蒋鸿飞。”   “第六名,龙英国术培训中心……”   “第七名……”   岳天河微微眯眼,五六七名都被龙英的拿走了,但那几个人他有印象,就算外行人看不出毫厘的差别,但他们这种内行当然懂,那三个孩子还没到这个名次的水平。   不经意看了看别的几个同样很有潜力的武馆,负责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但也都没发作。   “第八名,东岳国术馆,林子玥。”   岳天河眼里亮了下,身后排着的小学员们小声说了几句,他回头看了眼,林子玥的表情也很高兴。   “……”   前十之后,也就没有通报了,大家可以去公示屏看。   林子玥领到了纪念奖牌后,岳天河就带队回去收拾东西。   他将参赛群里公布的所有名次转给了家长,而后带着他们出去。   中午的太阳有点温度了,   岳天河本来打算请这些家长学员吃顿饭的,但大家纷纷表示还有其他安排,告别后也离开。   岳天河看到其中两个家长脸上的隐隐失望,心知肚明。   场馆门口,剩林子玥站在他身边。   岳天河无声叹了口气,蹲下身跟小姑娘平视:“子玥今天表现很好。”   林子玥平时怯生生的脸上难得有这么高兴的笑容:“嗯!”   陈悦骑着小电动过来:“子玥,我们走吧。”   林子玥回头看了下,忽然做出个让他意外的举动。   小姑娘往前走了一步,张开手抱了抱他:“……教练再见。”   陈悦看着跑过来的小姑娘,叮嘱她坐好,而后回头对岳天河歉意一笑:“本来该请岳教练吃饭的,但今天得带子玥回奶奶家,下次一定要好好谢过岳教练。”   岳天河已经站起来,神色温和:“客气了,骑车小心。”   ……   看着走远的人,岳天河摸了摸外套,掏出烟来点上。深深吸了口,再缓缓吐出烟圈,又是一副冷淡模样。   “不是吧,今天怎么这么堵!”董昇骂骂咧咧地开口:“要是再晚点老林还不知道要怎么骂呢!”   乔鹤生失笑,摇下车窗看了看停在前面的一干车辆,看样子得堵一会儿了。   风灌进来吹散了点烦躁。   “……嗯?”   “嘶……”董昇挑了下音乐:“乔美人,给爷把窗户关上行吗?外面吵死了。”   乔鹤生看着外面某个方向,甚至没有对他这声“乔美人”发表什么意见,顿了顿才道:“难怪堵,今天体育馆有比赛。”   “啊?什么比赛?”董昇探了探头,眯眼看过去,只能隐约看到几个宣传字:“……省……武术锦标赛?”   乔鹤生轻轻嗯了声,没说什么,忽然顿了下,稍稍往前倾,微眯眼就看到了体育馆门前最高层的台阶上站着的人。   那个向来冷淡的男人蹲下,跟旁边的小孩抱了抱,然后站起身道别。   看不清脸,但乔鹤生还是觉得,他的表情应该会柔和些吧,就像那天晚上吃饭时偶尔露出的柔软。   “可算动了……”前面的车缓缓往前,董昇也赶紧跟上去。   乔鹤生还是看着那个方向——   原来他指的集训是这个比赛?   所以是今天?   那之后是不是没那么忙了?   ……   他漫无边际想了很多,却见那人从兜里摸出了什么,然后放到嘴边——   抽烟啊……   ……   “诶,你还是再给老林打个电话吧,”董昇喊了他一声:“大概还得十五分钟。”   “啊……啊好。”乔鹤生掏出手机。   他将手机放到耳边,等待对面接通的时候无意识又往刚才的方向看,那个地方已经没人了。   “……喂,老师,”乔鹤生收回视线,看着后视镜下坠着的挂件:“嗯,这里堵车,还需要十多分钟吧……嗯好,好的……”   听乔鹤生打完电话,董昇才吐槽了句:“老林可是真区别对待啊,这要换我打过去,我没开口就能被骂了。”   乔鹤生将车窗摇上来,很是正经道:“因为我优秀吧……”   “啧……”董昇挑眉。   都是假象,谁能知道老林眼里温和听话优秀努力可以说毫无瑕疵的得意门生,私底下也是个能一句话呛死人的。   林风订的地方是个相当有格调的饭店,被服务生带进去的路上都是自然造景,两个人心知肚明,如果是这种地方,估计另外还有比较重要的人。   包厢被推开,两个人走进去。   “老师……”乔鹤生看着坐在林风身边笑眯眯有点发福的男人,也打了招呼:“陆导也在啊。”   “小乔和小董到了啊,”陆锴群招了招手:“快来坐。”   董昇听到那声“小乔”差点没忍住,趁着回头关门迅速调整了表情。   “还跟你们老师聊呢,”陆锴群捧着茶杯笑得像个弥勒佛:“可算舍得把你放出来了。”   “嗯?”乔鹤生轻笑着抬头。   林风却是毫不客气挑眉:“我还是舍不得。”   “哈哈哈哈……这种机会还是让人自己决定吧,”陆锴群看着两个人:“《国殇》首演那天我去现场看了,你们俩都很不错。”   不等两个人客气一下,陆锴群直接往下说:“这次来找你们是工作上的事。”   乔鹤生隐约有了点猜想——   “我有部戏要开拍了,其中两个角色想让你们来试试……”   话到这里停住了,两个人对视一眼,沉默片刻后乔鹤生开口:“陆导……我们一直都是跳舞的,没有接受过这种拍戏的训练……”   陆锴群放下茶杯:“这个不用担心,戏份也不多,其实我之前考虑过就用一般的演员,但角色设定上需要舞蹈,比起再去找两个舞蹈替身,我还不如在老林这儿撬俩……”   “你这哪是撬俩,你给我台柱子都挖了。”林风没个好脸色,但两人都是多少年好兄弟了,早就习惯彼此说话方式。   “哈哈哈……”陆锴群又笑了两声:“还是看你们意见,嗯……这部戏投入很大,基本都是一线知名演员,本子也不错,就算是配角也很出彩,对你们有好处的。”   话到这里两个人也明了。   他们看着还年轻,但已经跳了很多年,三十岁后的时间会过得更快,也该为日后做点考虑。   就算是想台前转幕后,也是需要一定的积累和资历。虽说他们俩这些年奖拿了不少,但如果能在其他领域尝试下也是不错的选择。   林风也是这个意思,嘴上虽然还撑着硬气,但肯定没少牵线。   ……   “行了,你们也不用现在回复,”菜上齐了,林风率先开动:“回去考虑下吧。”   “对,”陆锴群也知道真要答应肯定和他们后面的工作有冲突:“一周内决定吧,想好了就告诉老林。”   “……嗯,”两个人点点头,乔鹤生浅浅一笑:“还是要先多谢陆导愿意给这个机会。”   “哈哈哈小乔还是这么客气……”   ……   这顿饭除了这件事也没别的了,林风和陆锴群有段时间没见,几杯酒下肚后就开始天南海北地扯。   从文艺事业到精神价值,俩小辈在旁边听着也没什么机会接茬,默默等着吃完后送喝尽兴了的人回去休息。   “呼……”车停在乔鹤生自己的公寓门口,不过都没下车,董昇看着已经是下午的太阳:“你怎么想?”   “……”乔鹤生倒是没马上回答:“你呢?”   “我?”董昇叹了口气,他是能计较清楚的:“我应该就不去了……你也知道,这些年我跳舞家里意见都不小,我爸他……还是算了吧……”   “嗯……”董昇家里情况稍微复杂点,乔鹤生明白。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去,”董昇直接就将他的考虑说出来:“你不是说过未来想转幕后,多积攒点这样的经验,哪怕是去认认人也不错。”   “我知道……”乔鹤生叹了口气,声音有点沉:“但去了,我那件事儿又得往后延……”   “唉……你这也确实……”董昇也正经起来:“但老林不是说过,你的个人巡演要好好安排,应该不急这一时吧?”   “……”   乔鹤生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最后才偏头看他,声音有点轻:“但是这个吃状态啊,我……大概也就能保持这两年了,之后……”   董昇顿了顿,猛地回头看他:“别是你的伤……”   车里静了下,乔鹤生小幅度点了下头:“嗯。”   “啧……”   ……   乔鹤生回到公寓,今天是休息日,他锻炼了会儿后洗了个澡,草草擦了下头发就坐窗边看手机。   随手点开朋友圈,往下滑了滑后一顿——   是岳天河发的一条动态,内容很简单,应该是今天的比赛成绩,配图里是动作各异的小孩儿,都有模有样的,很精神。   他顺势切进跟岳天河聊天的页面,消息还停留在一周前他询问某个动作要点上。   犹豫了下,他打出一串——   “学长,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今天我也路过了体育馆,好像还看到你了,祝贺比赛顺利结束!”   手不停,又跟了个可爱的小狗摇尾巴表情包。   不过岳天河没有立刻回复,整个下午都没动静,乔鹤生也没多想,接了个家里的电话,应乔母要求回去吃饭。   说是回去吃饭……   其实就是强势逼迫软硬兼施下的变相相亲。   手机里多了条地址后,乔鹤生无奈叹了口气,他都快要忘记这一茬了。   没有刻意收拾自己,换了身衣服就出去了。   自己母亲的审美品位乔鹤生从来没怀疑过,但车停在一家法餐店门口时他还是无奈叹了口气。   跟服务生说了位置后,便被引着往里面走。   是靠窗的位置,不过每个桌子外都用精美的围栏隔出个私密空间。   服务生轻轻晃了下围栏上的摇铃:“这边请——”   乔鹤生点头致谢后走进去,对面的人应声抬头——   五官秀气,斯文英俊,比照片里还帅。微微一笑眼角有些下垂,显得格外温柔。   “你好,”对方站起来,很是从容地自我介绍:“我是冯柏。”   声音也悦耳好听,乔鹤生礼貌一笑:“你好,乔鹤生。”   “嗯,关阿姨跟我讲过你的。”对方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乔鹤生接过喝了口,有点意外:“你见过我妈?”   “嗯,”对方轻笑着点头:“我妈妈跟关阿姨也认识的,有次一起吃过饭。”   “……这样啊,”乔鹤生跟冯柏对视一眼,对方眼里的一丝欣赏让他有点不自在:“咳,法餐比较慢,先上菜吧。”   “好。”冯柏按了下桌上的铃,等服务生过来后小声说了句什么。 第10章   ================   (十)   两个人无言吃完前菜,还是对方先开口:“听说你在红日歌舞团工作?”   乔鹤生点头:“嗯。”   “我看过你的表演,很不错,”冯柏晃了晃酒杯,酒液在杯壁上挂了层浅浅的玫红:“现在很少能看到这么有灵气的舞蹈演员了。”   能听得出来,这是发自内心的诚恳赞誉,乔鹤生礼貌一笑:“过奖了,听妈说你在文工团工作,部队里的可个个都是精英。”   “我这种就是凑数的,”冯柏弯了弯眸,拿自己开了个玩笑:“所以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明年就转业了。”   “嗯?你应该在里面待得挺不错吧。”   “怎么说呢……”对方垂眼看着桌上精致的瓷盘:“年龄不小,爸妈也在催个人问题了,你应该能明白吧……就算父母接受我们这种,也还是希望我们尽早有个伴侣好好过日子,在部队里……”   乔鹤生对他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在部队里,同性之间……还不是主流,限制很多。”   “……我明白了,”乔鹤生很是理解地点头:“嗯……”他想了想,斟酌后才道:“你很果断,也很勇敢。”   冯柏眨了眨眼,笑意更深:“可能这么说有点唐突,个人觉得我们或许挺合得来。”   “嗯?”乔鹤生愣了下,看得出来,简单聊了几句,冯柏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但……”对方眯了眯眼,很是直接:“也看得出来,这次见面,非你所愿。”   冯柏通透,乔鹤生反倒松了口气,和这样的人交流不会那么累。他点了点头:“虽然很抱歉,但确实……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对方点了点头:“嗯,是因为……事业的原因?”   “算是吧,”乔鹤生点头:“这几年想再拼一下,所以没什么心思。”   “我明白了……”   菜陆陆续续上来,两个人慢慢吃,冯柏也是个聪明人,就没聊相亲性质更强的话,转而聊聊彼此的工作。都是文艺工作者,共同话题也不少。   和成熟聪明的人交流的确轻松,目的性的东西点到为止,意思都传达后根据情况选择彼此都舒服的话题。   ……   一瓶红酒喝了一半,这顿饭也结束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分别打了车。   “今天聊得投机,很高兴认识你。”冯柏主动开口,彻底结束了今天的谈话。   乔鹤生主动给他拉开车门,笑了笑:“我也是,路上小心。”   “砰——”   看着出租车疾驰而去,乔鹤生脸上的笑意缓缓淡去。   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街边的路灯——   这才忽然想起来,原来脱下军装后,冯柏跟照片相比,眉眼间的那抹英气也不怎么明显了,更多的还是斯文儒雅。   想到了岳天河,那个乍一看很冷很凶的人。   又一辆出租停在他面前,他垂眼拉开门,坐上去的时候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下。打开一看,乔鹤生勾起嘴角——   也许是想到谁的灵犀吧,岳天河终于回了消息——   “谢谢。”   “下午在忙,才拿到手机。”   简单两个消息条,将乔鹤生心里那点怅然缓缓擦去。   ……   乔鹤生跟林风谈过后,还是决定去陆锴群的剧组。   听那边说如果不出意外,这个角色的戏份一个月左右就能拍完,何况跟陆锴群沟通过后,对方说如果只去一个人,他们愿意修改剧本,这样时间就又能压缩了。   “去锻炼锻炼,攒点资历也好,就算以后不考虑长期吃这碗饭,长长见识也是没错的。我把你扣在红日太久了,也该让你去见见别的厉害玩意儿,自己选择一下。”   这是林风的原话,其实红日接下来要筹备元旦和新年的汇演,就算舍不得,他也是优先为自己学生考虑的。   又过了半个月,剧组给他定好了票,去了隔壁省拍戏。   以前是做过舞蹈替身的,乔鹤生对剧组的工作内容并不陌生,但这次组里都是业界知名演员,拍摄节奏也紧张,整个剧组的气氛,一踏进棚里就能感觉到不一样,就算现在天气没那么热了,但棚里的火爆感还是……   “中午没吃饭?软绵绵的像什么话!你们自己来看看——看看这都什么东西,张牙舞爪群魔乱舞!”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响彻整个棚子,乔鹤生和他身边带路的工作人员都顿了顿,安静了几秒钟后场上有人陆续上去补妆调整重置道具,这才走过去。   “陆导,人到了——”   陆锴群端着保温杯回头,看到乔鹤生的瞬间神色缓和了点:“小乔来了。”   “嗯,陆导,”乔鹤生知道陆锴群是出了名的双面佛,私下有多和善工作上就多凶残,听着刚才那一嗓子更是不敢触霉头,低声道:“上午到的,安顿后就来了。”   “行,我这边忙,就让他们先带你熟悉下,本子看过了吧?”   “看过了。”   陆锴群满意点头,朝着棚子另一头喊了声:“小曹,过来——”   一个年轻的姑娘小跑过来:“陆导——”   “你给小乔说下戏,晚上就试拍。”   两个人听着都愣了下,还是姑娘反应快:“好的。”   应了声就拽着乔鹤生往外。   陆锴群喝了口水回身,瞬间又是拧眉的严肃模样:“老宋,赶紧给看看,这套动作不行,想想怎么调!”   “……”   姑娘叫曹芸,是实习的场记,她给乔鹤生讲完这个角色的设定和戏份后,挑了场还算简单的给乔鹤生看——   “今晚试拍的话,就走这一场吧,”曹芸翻了翻本子递给他:“不太复杂,你先看看,我给你说几个注意点。”   “嗯……”乔鹤生抬头问她:“这么急吗?我是说……我没正式拍过什么戏,今晚就试拍会不会……”   曹芸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慰道:“没事,陆导心里清楚着呢,应该是想让你提前适应,这两天主要的场还没开始,趁着那些大腕儿们不在,陆导也能亲自指导下你。”   “这样啊……”乔鹤生没多说什么,坐在一边认真看本子,不时指出个问题询问。   ……   看得很快,曹芸带他过完一遍后就去别的地方忙了,留他自己在原地消化。   剧组的时间很宝贵,每一分钟耽误了都是钱。   吃过简单的晚饭后,乔鹤生被带去化妆换衣服。今天只是简单的试拍,妆造简单弄上,之后再定妆。   景已经搭好了——   是个华丽而古韵十足的酒楼,大堂中央有水榭曲折,中间架起个高台。   乔鹤生的角色是个被从小培养的刺客,常男扮女装,以舞姬的身份做掩饰。这一场戏需要他在台上跳舞,没有对白,全是动作和眼神。   要诠释出女子的柔媚,也要有男子的力量,跟场下其他群演视线互动时眼神要有风情,整个人的气氛要神秘。   说实话,没有对白的戏反倒不好演。   乔鹤生站在台上,看着四周运作的设备以及端坐后面的陆锴群,定了定神。   开始了——   台上的人身段婀娜,腰身尤其被收得紧,回身时水袖从前拂过,垂眸到抬眼,台下食客都屏息,继而爆发出响亮的掌声与叫好声。   台上的舞姬轻轻一笑,乐声渐强,他开始跳舞了。   体态柔美,但肩头衣衫暴露,又多了诱惑——   分明知晓舞姬无情,却依旧引得官绅一掷千金。   这一场除了他的特写,还有周围人的反应,以及歌舞升平之下的暗藏杀机。   ……   这一幕以食客往台上投掷银钱结束。   乔鹤生下台后,接过其曹芸递来的外套。   “我刚才怎么样?”乔鹤生顺势问了句。   “作为没有正式拍摄经验的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曹芸低声回他,看了眼站在录制屏旁边看回放的几个人:“不过还是多听听陆导意见。”   “嗯。”   他裹好衣服走过去叫人:“陆导。”   “嗯,小乔啊,来,你自己看看——”陆锴群让出个位置,语气还算和善。   乔鹤生盯着屏幕,片刻后微微皱眉。   他是按照平时舞蹈表演的经验来的,没想到最后效果和场景不太搭配。   “来,说说看,觉得怎么样?”陆锴群先问他的意见。   “嗯……”乔鹤生看完一遍后稍作思考:“比起演戏,这更像舞蹈表演?”   “对,”陆锴群将屏幕定格,指着这一帧跟他讲:“如果单说舞蹈,你的表演是没错的,但在角色里不合适,你扮演的是一个城府极深,手段狠辣的刺客,你在这里做了很久的舞姬,客人大都为你而来,你要有那种风情万种却片叶不沾的感觉,你跳得太投入,不是不好,是在这场戏上不对,这个角色的话,跳舞只是一个噱头,他是以此伪装自己刺探情报……”   乔鹤生听得似懂非懂。   “最直白的就是,你的眼神要可放可收,看向他们时要诱惑,要像钩子,无人的时候要冷漠,要沉,”陆锴群又看了几帧:“看,不是这种一成不变的笑,你的表情要贴合自己的角色,要有变化。明白了吗?”   “嗯,懂了……”乔鹤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其实舞蹈里面也有过反串,但他经历的少:“不过陆导,这个风情的眼神……”   陆锴群顿了顿:“嗯……谈过对象吧?”   “啊?”乔鹤生一愣,听到身后曹芸隐忍的轻笑,其他人脸上也多了笑意:“谈……谈过。”   “那就得了,”陆锴群坐了回去:“你想象一下,你如果是个女人,你要用你的眼神和魅力去迷倒你对象,漫不经心地勾引,欲说还休让人为你疯狂。”   “……”乔鹤生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懂了?”   “嗯,懂了。”   陆锴群让人准备再拍一条。   乔鹤生依言站上去,这一遍开始就没有那么顺利了,除去神情,陆锴群开始调他的动作,走位。   定式要什么动作,要对准哪个机位,基本上能想到的细节都扣了个遍——   陆锴群拍戏一旦进入状态那必须要拍到满意才肯罢休。   从七点开始的,快十点才结束,两分钟左右的镜头,乔鹤生已经不记得自己拍过多少条。   最后看了眼效果,跟第一条比好了很多。   陆锴群很满意,说了声准备收工:“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去定妆,明晚正式拍。”   “辛苦了。”乔鹤生跟所有人一样互相道了辛苦:“今天多谢陆导指点了。”   从工作状态中切换出来的陆锴群变脸迅速,他笑得眼尾都是细纹:“小乔不错,挺有灵性的,今天回去再好好琢磨下,明天正式拍争取一条过啊。”   乔鹤生也笑了笑:“好的,我加油。”   曹芸暂时没什么事,就跟他讲了下剧组的状况,一路回到住宿点。   “明天上午要是没事儿可以过来看看,”曹芸对他印象不错,分开前叮嘱了句:“多看多学,你挺有天赋的。”   “好,谢啦。”   ……   第二天上午,乔鹤生又看了遍昨晚做了记号的本子,然后去3号棚旁观拍戏。   3号棚主要是拍室内动作戏的。   今天主角也来了,乔鹤生一眼就认出那个被好些助理围着的人,心下感慨不愧是大制作。   这是主角的出场戏,一开始就是刀光剑影。   虽然有点底子,但武指设计的动作还是有些困难了。陆锴群看了效果,几条下来都不太满意,最后道:“老宋,上替身吧。”   “行——”   那边的人群稍稍杂乱。   “诶,你来了?”曹芸从旁边路过看到了他。   “嗯,来看看。”   曹芸跟他一起看着正在布置的场地:“陆导是真严格啊,对人影帝也一点儿不客气。”   乔鹤生笑了笑,看了眼正拉着人说戏的陆锴群,没发表什么评价。   迅速收拾好后,拍摄再度开始——   二楼角落的人将配剑放在木桌上,小二来问过后笑呵呵下去准备,等人一走,四周的气氛明显不对了。   其他几桌的人脸色不善,主人公欲摘下斗笠的手停住,转而放在了剑柄上。   气氛压抑到某刻时,不知是谁先动,其他几桌的人迅速从桌下抽出兵器朝他砍来——   男人轻巧起身,退开几步后甚至没拔剑。就着剑鞘挡过几招后,贴身之间膝肘拳脚并用,将其中几个踹开。   但楼下的人也冲上来,他被逼到了围栏边。   微微一偏头,毫不迟疑,一手撑在围栏之上,翻身径直跳下一楼。   击退一楼的几个人后,迅速往外跑,沿着窄巷疾跑,在尽头忽然一顿,左右看了看,身后隐约有追兵的声音。他毫不迟疑,后退两步,微微沉身,忽然发力跑了个弧线,竟借力翻上了墙,而后几个轻巧的起落消失在房顶。   ……   “卡——”   陆锴群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很显然,一条过。   乔鹤生认真地从头看到尾,感慨剧组果然卧虎藏龙。   他刚往外走了两步,忽然看到从那个方走过来的人,一边走一边摘掉斗笠。   乔鹤生步子一顿,是真愣住了——   “学长?” 第11章   ================   (十一)   前面的人一顿,看过来的表情明显也意外。   岳天河将手里的道具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后走过来:“你也在?”   乔鹤生跟他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疑惑和惊讶。   “咳,我……”乔鹤生先开口:“老师牵的线,我来这儿拍个小角色。”   “嗯……”岳天河呼吸还有点沉。   “倒是学长……没想到还做替身啊……”这份意外是真的,没想到岳天河的工作类型这么丰富。   岳天河看了他一眼,而后垂眼,解开了服装领口的扣子,声音竟带了点笑意:“迫于生计吧。”   乔鹤生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不舒服,索性直接换了个话题:“学长什么时候到这边的?”   “五天前吧,”有人递过来一瓶水,岳天河拧开喝了口:“你呢?”   “我昨天到的。”   “嗯。”   岳天河的话还是很少,但比起上次见面,眉宇间更多了些愁绪,他有点想问,但这不是合适的时机。   这条之后,岳天河还要补几场,两个人简单打过招呼后就分开了。乔鹤生跟工作人员一起站在外面旁观。   作为一个外行人,乔鹤生都能看出岳天河的熟稔来,就算是武替,基本的意识还是要掌握。陆锴群对质量要求很高,而在岳天河这,重拍的次数却不算多,如果是一条连续不过,那大多也是搭戏的人完成质量较低。   其实他的这几条里,大多都是背影,或者打斗动作,露脸的很少。就算那么几个露脸的片段,之后也会让主角再拍一遍替换上。   “……所以,你一上午都在这边?”曹芸还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在1号棚看大咖们呢。”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午餐也简单,草草吃完后能有些午休的时间,乔鹤生捧着水杯道:“没,我一直在3号棚。”   “嗯?你对动作戏有兴趣?”   乔鹤生笑了笑,也不瞒他:“我看到个熟人。”   曹芸来了兴致:“谁啊?看看我认识不。”   “嗯……”乔鹤生回想了下上午见到岳天河的样子,轻笑道:“主演的武替,岳天河……我们是校友。”   “这样啊,”曹芸点了点头:“我不太熟,不过见到过几次,挺厉害的。”   “嗯,很厉害。”   曹芸看他这样似乎明白了什么:“今天是专门来看他的?”   “也不是,”乔鹤生摇头:“我没想到他也在这儿工作。”   “嗯?他没跟你说过吗?他好像是陆导常用的武替。”   乔鹤生笑得有些无奈:“虽说是校友,但也就是前段时间因为工作才认识,联系没那么多。”   “哦……”曹芸了然点头:“说起来关于他啊,我听说……”   刚想说什么,曹芸就垂头看了眼手机,笑道:“在叫我,那晚上见了。”   乔鹤生点头:“嗯,再见。”   稍微有点在意曹芸说了一半的话,乔鹤生掏出手机,点开联系人的时候,却又停住了。   算了,应该很忙,之后有机会再问吧。   从下午开始,乔鹤生也忙了起来。造型师根据他的特征加班调整了服装造型,用了两三个小时定好了妆,定妆照也发给陆锴群看过,没什么问题后就准备晚上拍摄了。   迅速吃完饭熟悉剧本回忆动作,开拍的时候来的不是陆锴群,是同组的一个副导演,看样子已经很放心了。   昨晚花了很多时间熟悉调整,今天再拍的时候也没太大问题,除了头两遍有些生涩外,进入状态后效果还是很好的。   前前后后也就一个小时,副导心情不错,商量后打算再拍几条同样场景的戏。好在乔鹤生提前将剧本都看过,也能应对副导的要求。   虽说后面这些戏第一次试还多多少少存在问题,但大家都很认真,交涉起来效率很高,两三个小时过去成果还算不错。   “……这一遍还可以,休息一下再来一条就收工。”副导发话,忙了一天的人也算得到了解放信号,都轻松不少。   乔鹤生坐下喝水时,无意中往外面一扫,错愕地发现了很多人。   “很意外?”副导从一堆器材上抬头看他一眼,笑着打趣:“都听说演这个角色的是个又帅又专业的舞蹈演员,诺,都来看呢。”   乔鹤生失笑摇摇头,慢慢平复着呼吸。   原来拍戏也这么累,也不比跳舞轻松多少了。   缓了缓后起身,化妆师过来给他补了下妆,正准备回到位置上,不经意抬头,忽然看见场外的岳天河。   岳天河站在比较远的位置,不是白天见到上了妆的样子,换了常服,应该也结束了工作。   乔鹤生微微眯眼,看他嘴里叼了根烟,但应该没有点燃。   “就位——!”   乔鹤生回头,去了自己的位置,心思也收回来。   “……收工——”   “啊……”   “辛苦了……”   “……”   乔鹤生呼了口气,今晚进度不错,比预计的效果好很多。   工作一结束,心思就飘到了刚才看到的岳天河身上,他往外看了眼,人也散了大半,只有零星的几个工作人员在收拾。   他匆匆去换了衣服卸妆,再出来时果然看到了岳天河。对方正在和别人交谈,说的什么隔太远听不清,大概两三分钟后,和他聊天的人便离开。岳天河低头点上烟,顿了顿后再抬头,呼出一串淡淡的白雾。   “这么晚了,学长还没回去休息?”   岳天河早就注意到了乔鹤生,打量他一眼后稍微偏头错开,将嘴里还剩下的烟雾吹出去:“嗯,谈点事情。”   “嗯……”   “……”   岳天河向来话少,但现在的气氛却让他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像也不能就这么离开,看着面前安静的人,清了清嗓子:“以前干过这个?来这儿还适应吗?”   似乎没料到岳天河会主动开口,原本还在思考怎么挑起话头的人抬眼看过来,笑道:“和平常的工作不一样,但还好,目前没有太大的困难。”   “嗯……”岳天河轻轻嗯了声,这个季节晚上已经有点冷了,夜里一阵风吹来更是让两人都深深呼了口气。   “降温了,一起回去吧。”剧组订的旅馆离这个区域也不远,走个十多分钟就能到。   “嗯。”岳天河走了两步,将手中还剩大半的烟碾灭在垃圾桶上。   一路上不时能看见同样往回赶的人,但走了好几分钟谁都没说话。   岳天河不经意往旁边看了眼,还有点奇怪。虽然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不算长,见面次数也不多,但乔鹤生应该不是这么沉默的人。   想了想好像每次都是对方热情地跟他搭话,包括上午那会儿也是,现在这样倒让人有些在意。   “你……”已经能看到旅馆大楼的时候,岳天河忽然开口:“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或者想跟我说的?”   “啊?”   乔鹤生沉浸在自己漫无边际的想法里,忽然听到这么一声,瞬间有种被看破的感觉。   “……全写脸上了,”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乔鹤生还是能分辨出一丝略微无奈的笑意:“想说什么就说吧。”   “嗯……”既然对方都开口了,乔鹤生也就不再掩饰:“其实也就是在想学长的职业。”   “嗯?”   “感觉你的工作范围很广,”乔鹤生看着越来越近的大楼:“当初我们排剧目的时候,你是陆导介绍来的武指,后来你又说在经营武术馆……感觉已经很忙了,没想到还在这儿做武替。”   他这话说得随意,也没什么逻辑,但岳天河还是知道了他的意思,沉默了会儿后才开口:“是不是觉得……看起来没个主业?”   “倒不是这个意思……”乔鹤生自觉表述不清,有些不好意思地否认。   “没什么,”岳天河也并不在意这个,语调平静:“非要说的话,主业还是那家武馆,这里的工作,以及之前给你们做武指,都是承的陆导恩情。”   “……”乔鹤生偏头看他,见他面色平静,但神色中却有些难以捕捉的惆怅:“陆导的恩情?”   “嗯。”   说话的功夫,两个人已经走到旅馆楼下,但都没有立刻上去的意思。岳天河进了旁边的便利店,出来时递给乔鹤生一杯温热的饮料,自己也拧开一瓶。   “武馆是我爷爷那辈开的,我们姑且也算是武术世家,”岳天河开口,声音在夜里显得有些沉:“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毕业后我并不打算回去帮忙。年轻时觉得自己有资本,哪里都能闯一闯,借着一些机会跟几个同系的朋友进了剧组。”   乔鹤生与他站在街边,这个时间路过的人脚步都匆忙,反倒衬得他俩有些许孤寂。他手里握着还有温度的饮料瓶,安静等着后文。   岳天河沉默了下,微微皱眉,但又无奈般叹了口气。   天气逐渐转凉,这种远离市区的地方夜里已经会冷了。   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些说出来,明明对方是个还没多熟的人,但话已经到这里,乔鹤生也陪他待到现在,接下来敷衍也不好。   “……你应该也能猜到,我们这种学武术的,进剧组一般都是先做替身,”岳天河顺势靠在街边的路灯杆上,模样很随意:“一开始甚至只是群演,后来才被重视点儿,给一些戏份更多的演员做替身。”   岳天河的手揣进了衣兜,摸到烟盒的时候一顿,没有掏出来,只是摩挲着那些棱面:“我们都挺努力的,想干出点样子来,运气也不错,后来工作慢慢走上正轨。本来以为我们会这样稳定下去,然后顺利地做到武术指导,或者再找别的出路。”   本就不热的饮料冷得很快。   “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这一行挺危险,要时刻面对各种意外,”岳天河顿了顿,但语调依旧平稳:“在某一次工作的时候,道具出了问题,就出了事故……包括我在内,好几个一起打拼的兄弟都出事了。”   “是……”乔鹤生想多问一句,但又觉得不必再让人回忆更多。   岳天河知道他想问什么:“倒是没有生命危险,就是残了。”   乔鹤生猛地抬眼看他,身边的人还是一副平静模样,只是皱起的眉头显出些沉重来。   “人都废了,这条路也就走不通了,当时剧组还推脱责任,不想赔偿,是陆哥出面,好歹是把赔偿金给我们弄到了。”   “陆导工作时看着凶,但也心善。”   “嗯,其实我们也只是在陆哥缺人手的时候被借用过几次,他却愿意帮我们这种……无名之辈一把,这恩得记,也得还。”   “然后你就在陆导剧组做事了?”   “嗯,我是受伤最轻的,休养一段时间就恢复了,不过我那几个朋友没这么好运,残了废了……因为这件事失意消沉,我也受打击很久,”岳天河喝了口冷掉的饮料:“那会儿也失去了工作,但还是不想回家,是陆哥给了我机会,让我有口饭吃。”   乔鹤生心里有些震动,但也有疑虑,既然都到了那样的地步,为什么还不回家。但过去的某些记忆随之涌来,心情复杂之余似乎也可以体谅。   “我在陆哥这儿做替身,他得知我底子还不错,有时也让我做做武指……”岳天河的话忽然断在这里,大概半分钟后才继续道:“……再后来,家里也出了点事,我不得不回去带武馆了。”   “……”   后面的,不用岳天河继续说,也都明了。   家里的传承不能丢,陆锴群的恩也要还,这就是为什么乔鹤生能在这些场合看到他的原因。   聊到这里,两人手里的饮料彻底冷了,但还是默契地仰头喝了口。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灌入胃里,让人也清醒。   乔鹤生轻轻叹了口气:“学长这些年,是真的辛苦啊。”   岳天河终于偏头认真看了他一会儿,看起来还很年轻的脸上没有什么他不不屑的同情虚伪或者敷衍迎合,只是很真诚的感慨。   至今他见过很多人,也遇到过很多事,一个人是否诚心,语气神情一眼就能看出。   岳天河觉得,像乔鹤生这样生来就带着光环的人,一路上走的都是平坦大道,他们本就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共鸣。但在这不算明亮的路灯下,乔鹤生眼中的情绪,却让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将空瓶子扔进垃圾桶,岳天河终于淡淡一笑:“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人啊,不就是得想办法活着吗。” 第12章   ================   (十二)   明明身体已经累了,回去的时候也挺晚,乔鹤生躺在旅馆的床上却没有一点睡意。他是陆导亲自找来的,待遇还算不错,和另一个戏份稍多些的演员住一间。   关了灯后屋子里有点暗,合上的窗帘还是隐隐透着光,身侧是另一个人均匀的呼吸。   耳边回荡着岳天河今晚说的话,而思绪却远比这些复杂。从当年艺术楼前的一面,到剧场里的再见,近来这些日子打的交道,以及今天对方说的这些事情,还有……他自己的一些事情。   思来想去,最后他觉得自己还是该试一试,看看能走到哪一步,哪怕也许比想象的还要困难,但谁让这是或许第一眼见到就对他的择偶标准影响巨大的人呢。   虽然有了这个念头,但乔鹤生也不是什么无知的愣头青,不急于冒进,只是保持着正常的热情。   “学长,一起吃饭?”一般来说上午的时候乔鹤生没有工作,除了熟悉剧本,和导演以及其他工作人员沟通外,他基本都往岳天河工作的地方跑。也不打扰,只是在外面看着,休息的时候送点水什么的。   岳天河还没换下戏服,抬头看着拿了两份盒饭笑得温和灿烂的人,不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   旁人只当他们是校友,关系要亲近点,但到底是什么想法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之前舞剧结束后他们吃的那顿饭上,乔鹤生试探过,他也委婉拒绝过,但最近看来乔鹤生似乎并没有打消那种想法,对他依旧热情有加。   不过对方分寸掌握得很好,聊天时也从不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带,很正常,也很礼貌。   他也没理由冷着别人。   ……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以后了解更多,应该就知难而退了。   “嗯,谢了。”岳天河接过盒饭,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吃。   “我今天看你们对戏,学长也太厉害了吧。”   “是吗?”几天过去,好歹也有了进步,不是什么不冷不热的一个“嗯”回应所有。   “当然,”乔鹤生也察觉到岳天河在他的引导下话变多了:“飞檐走壁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吊着威亚的。”   “陆哥对动作戏要求很高,”岳天河咽下嘴里的饭才开口:“不是炫技,也不是在用剧本支配演员,一个角色塑造成了这样,而我们作为扮演者,只是把自己变成角色而已。所以动作戏不能脱离演员,该有什么水平,就得是什么水平,那些用特效,剪辑技巧呈现出来的动作戏,陆哥看不上。”   这一点乔鹤生早有耳闻,点了点头:“你应该做这个做了挺久吧,我看动作太流畅了。”   岳天河喝了口水,看了眼听得专注的人,心里微微一动,平平静静地补充道:“对于替身来说,不需要我做别的,动作呈现出来就行了,有时候想想以前跟人打架,也觉得差不多。”   “……啊?”乔鹤生倒是没想到他说这个,跟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想到了什么,失笑道:“学长打架应该也很厉害吧。”   “嗯……”提到这个岳天河还认真思考了一下:“记不清了,不过应该输的少赢的多吧。”   乔鹤生听他语气,顺势开了个玩笑:“还是输过啊?那输了对方还纠缠不放怎么办?”   岳天河也很轻地笑了笑:“我也就是个普通人,哪有不输的道理,何况我们练武术的,知道人体有多脆弱,反倒放不开手脚。输了的话……就像你今天看到的戏,三十六计走为上啊。”   乔鹤生想了想今天旁观看到的戏,心里正感慨就算跑也这么潇洒的时候,岳天河一眼看穿他所想,淡淡道:“当然,也不是每次都能跑得掉的,如果被追上了……”   “嗯?”   岳天河将最后一口饭迅速扒嘴里,有些含糊道:“那就挨顿揍呗。”   “……啊?”对于这个看起来一直很酷很沉稳的人,实在难以想象被人揍的场景。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岳天河擦了擦嘴起身:“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分寸,不会真闹出什么事儿的……好了,我接着去忙了。”   “好,那……晚上见?”   岳天河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示,径直回了棚。   虽然是个问句,但他们最近晚上会凑到一块儿吃个夜宵什么的,这算是邀约,认识到现在,对他对岳天河也有了些了解,那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如果不拒绝,就是默认答应。   乔鹤生挺高兴的,虽然看着没什么实际的进展,但他对任何事情向来都认真有耐心,何况他能明显感觉到岳天河在他面前戒心少了很多,话也多了,偶尔还能面不改色地开个玩笑。   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乔鹤生笑了笑,起身收拾了餐盒。   乔鹤生的戏基本都在下午晚上,最近几天剧组都挺忙,他这边工作结束也挺晚了。   他长得好看,性格也好,谦虚好学,打交道的工作人员和演员对他印象都很好。   “辛苦了鹤生,明天应该就能把这段过完了。”副导演看着回放很是欣慰,在乔鹤生礼貌地请求过后,一般的工作人员都不再喊那让他起鸡皮疙瘩的“小乔”。   “导演辛苦了,”乔鹤生将手里的道具放下,凑过去听对方指了几个之后需要注意的点:“嗯,明天我再调整下。”   “哈哈哈好,还是陆导有眼力啊,带进组的都是人才。”导演带人进组很正常,周旋于各种关系要捧一捧带一带谁都是常事。不过陆锴群不一样,他很少亲自带谁进来,但只要带进来的都是有实力的。   比如以前的岳天河,再比如乔鹤生。   “……好了,回去休息吧。”   “嗯,大家辛苦了。”   “……”   卸了妆换回常服,乔鹤生走出去就看到了岳天河。   “学长。”   “嗯,结束了?”   “对,明天之后就是外景了,”乔鹤生走过去,接过对方递来的水:“学长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大概是因为乔鹤生几乎每天中午都会拿着盒饭去找他,岳天河也不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木头,晚上过来时会顺便带点水啊夜宵什么的。   “快十点了,饿不饿?吃点什么吗?”   “点了外卖,回旅馆吃吧。”   “行啊。”   “……”   旅馆大厅里有几张桌子,也坐了些人,岳天河拿了外卖找到角落里的空位。   乔鹤生自如地接过袋子拆开。   “哟,汤还挺热。”   “嗯,”岳天河拆开一次性筷子递给他,顿了顿打量他一眼说:“你……一般都是下午晚上的戏吧?”   “是啊,怎么了?”   岳天河点头:“没事儿,才想起来,如果明天早上拍的话今晚就不能吃这些汤汤水水的了,水肿。”   乔鹤生端起汤盒喝了口,样子还挺豪迈:“我不讲究那些的。”   “嗯?就算你跳舞也要看上镜效果吧。”   说起这个乔鹤生就不得不得意一下了:“我体质挺好,头天晚上怎么喝水第二天都不会肿的。”   岳天河挑眉,吃了口炒粉。   “不过喝酒不行,喝了第二天不仅肿,脑子也不清醒。”   岳天河若有若无地勾了下嘴角。   “诶,可别小看了,我酒量不错的。”乔鹤生挑眉看他。   “没小看你,酒这种东西,能少喝点就少喝点吧。”岳天河摸出烟盒,之前看出他的顾虑,乔鹤生主动表示自己不介意抽烟。   看着岳天河动作流畅地抽出一支点上,然后深深吸了口,片刻后再偏头缓缓吐出,乔鹤生心里也想,烟这种东西,能少抽点就少抽点吧。   当然,也只是想一想。   “学长这边的工作大概什么时候结束啊?”   “快的话,还得一周吧。”   “嗯?那我们进度差不多啊,”乔鹤生顺势笑道:“合适的话到时候一起走?反正咱俩都一个地方的。”   岳天河转头看他,烟一点点往上烧,他沉默着伸手,将烟灰抖到烟灰缸里:“……可以。”   乔鹤生笑了笑,低头将清淡的排骨汤喝完,看着碗底的骨渣,气氛又沉默下来,隐约能听到隔壁桌的讨论。   “说起来,学长现在算是继承了家里的武馆吗?”   “嗯。”   “那出来一趟时间也不短,能方便吗?”   “还行,之前的锦标赛结束了,最近没什么太忙的事,”岳天河又吸了口烟,靠在椅背上:“何况馆里还有其他教练,没问题的。”   乔鹤生一手撑在桌上,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对面的人很随意,一看就是选了个自己舒服的姿势,但这样松懈的动作下也能看出身材比例是很好的。外套敞开,裹在T恤里的上身不算瘦削,饱满却不夸张。不过往后靠的姿势下,长腿曲起踩在地上,垂眼就能看到大腿上的肌肉紧实匀称。   看着懒散但又很不好惹的样子,乔鹤生无端联想到曾在科教频道看过的,摄影师镜头下的野生猎食动物。   “嗯……”乔鹤生知道怎么聊天,顺势往下接:“说起来你们比赛那天,我和朋友开车还路过体育馆了,后来也看到你朋友圈的图,都是小朋友参赛吗?”   岳天河把烟按灭,他经常是点上烟却只抽几口。   “那天都是少儿组,馆里现在也是小孩子比较多。”   “也挺好的,从小练对身体和性格培养都有好处,”乔鹤生看了眼岳天河:“学长应该也是很小就开始练了吧。”   “嗯,我不知道从几岁开始的,不过有记忆以来就在练了。”   “我也是,小时候不知道,反应过来已经跳了很多年了。”   其实像他俩这样的,能走到今天,和从幼年开始的日复一日的训练分不开,中间吃了多少苦,有多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你很喜欢跳舞吗?”岳天河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嗯?”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问,这个问题不必思考,乔鹤生认真回答:“嗯,喜欢。”   “……”   岳天河看着他,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会儿。   “喜欢就好,把爱好发展成职业,是件很难得的事。”   乔鹤生看到了他眼里的笑意,也跟着一笑。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十一点过,岳天河将桌上的一次性餐具都收入袋子里。   “挺晚了,回去休息吧。”   “嗯,你明早还得工作,好好休息。”   岳天河起身将袋子扔进大厅的垃圾桶,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学长晚安。”岳天河先一步跨出电梯时,乔鹤生在后面轻声开口。   岳天河转身,看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点了下头:“晚安。”   后面一周的日子过得很快,剧组开始赶进度,两个人都很忙,每天能见着的时间更少。不过基本每晚都会在旅馆大厅里一起吃会儿夜宵,聊聊一天的工作。   乔鹤生的戏份先结束,而岳天河因为是主角替身,得多拍些备用镜头,所以迟了两天。   最后一天下午都轻松了,两人去附近的饭店改善了下伙食。   第二天上午,放好行李上车的时候,岳天河才发现乔鹤生坐他后面,明明没有提前沟通过买票时间,没想到还这么巧。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两个人打了招呼后就没多说什么,岳天河在处理手机上的消息,乔鹤生靠着窗睡觉。   几个小时的车程不算久,到地方的时候还是下午。   “学长,你住哪?送你回去呗。”车站离市区有点远,乔鹤生拎着行李问他。   “你怎么送?”岳天河看了眼往外走的旅客,还以为他的意思是一起打车。   乔鹤生挑眉,示意人跟他一起走:“共享经济下……当然是找个共享汽车了,自己开方便,我家那边也有停放点。”   车站附近确实也有共享汽车的停放点。   看着自如地将两人行李塞进后备箱的人,岳天河沉默了下,还是坐进了副驾驶。   “学长把定位发我一下?”乔鹤生调整着座椅和后视镜:“或者你给我讲怎么走也行。”   “你开吧,我给你说。”车里很干净,没什么异味,岳天河还是摇下车窗,平静地往外看。   这地方离武馆倒不算远,乔鹤生只开了十多分钟就到了。   他下车帮岳天河把行李拖出来,抬头看了眼有些年代感的“东岳国术馆”几个字,又扫了眼没什么人来往的街道。   “我到了,谢了。”   “学长还这么客气,”乔鹤生笑着摇头,忽然道:“这地方看着……学长也住这儿吗?”   岳天河没有迟疑地点头。   “知道了,那我先走了。”乔鹤生拉开车门。   岳天河看他坐进车里,转身准备进去。   “对了学长——”   他看着乔鹤生从车窗探出头来:“嗯?”   “之前就想问了,”距离不远,乔鹤生的声音也不大:“感觉我好像在你面前话很多,会觉得烦吗?”   岳天河下意识看向他眼睛,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句话并不是表面意思那么简单。   也是一个试探。   乔鹤生看着他,眼里带着礼貌又温和的笑意。   心里一直紧绷的某根弦松了下,岳天河揉了揉鼻子:“不烦,你挺好的。”   乔鹤生微愣了下,随后露出个灿烂笑容。   “走了,学长再见。” 第13章   ================   (十三)   “……所以,既然你和岳哥都在一个剧组工作了这么久,进展咋样啊?”董昇抹了把脸侧的汗,听乔鹤生跟他说了这些后很是八卦地凑上去不依不饶。   “啧,这么闲你赶紧再去练几遍。”乔鹤生不想跟他扯那么多,推开凑过来的人往更衣室走。   “可别了,人都快练废了,”董昇看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打趣:“嘶……我看你这态度,怎么,碰钉子了?”   乔鹤生似笑非笑道:“为什么你认为……我就一定得做点什么呢?”   “哈?”董昇跟在他身后,毫不客气:“就这么些年我对你的了解,你能是看上什么不下手的人?”   “……”乔鹤生没搭理他,拉开了衣柜。   但这货的嘴可不好堵,他一边换衣一边叨叨:“不过岳哥那种一看就不是好拿下的,碰钉子不奇怪,跟兄弟没必要藏着掖着,没招儿了也能给你想想法子啊……”   的确是不好拿下的,那种人经历过很多事,也见过很多人,阅历的沉淀会让人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更明确,也不会在自己不需要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   所以……   乔鹤生想,从剧组那段时间的相处,以及岳天河最后说的那几个字来看,自己可能还是有机会的,不过他慢热,急不得,得慢慢来。   “你……这回是来真的啊?”   “嗯?”乔鹤生抬头,才发现董昇已经换好衣服倚在衣柜上等他,表情有点意外,但看着挺严肃。   他低头一脚蹬进运动鞋里:“……我不一直都很认真吗。”   如果之前董昇是半开玩笑,听了这句话后就开始认真回忆有关岳天河的画面,想起之前排舞剧时那专业但就事论事的态度,打心底里为兄弟感到棘手。   “那你到目前为止有什么成果?”他不相信乔鹤生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嗯……”乔鹤生起身,笑得神神秘秘:“我知道了他工作和住的地方。”   “……”   好家伙。   董昇被那个笑晃了下,不陌生,这可是乔鹤生每次被问及有几成把握时势在必得的表情。   “那可就祝你好运了,赶紧拿下啊,之后咱们团里也能多个动作指导。”   乔鹤生心里一动,最好是拿下……   “岳哥,上个月退了三个。”训练结束,学员都走得差不多了,陆云帆把打印出来的东西递过去。   “……”岳天河接过扫了眼,没什么反应:“嗯,辛苦你了,下班吧。”   陆云帆顿了顿,看起来想说点什么,但还是背了包离开。   “……”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页面看了好一会儿,岳天河才叹了口气。下意识伸手去抹桌上的烟盒,晃了晃没声儿。   有点烦躁地扔进垃圾桶,岳天河打算出去买包烟,顺便添点生活用品。   刚下到一楼就看见老魏拿着扫帚过来。   “魏叔还没走?”岳天河有点意外,魏明德是东岳的老人了,以前一直帮着岳天河父亲做事,后来他父亲去世,也是老魏帮着顶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岳天河对他很客气,除了还在带少部分训练外,也没有要求别的。   见证了东岳这些年的变化,魏明德对这里有感情,平时能多做点就多做点,工资什么的不重要,反正有养老金。   “嗐,反正回去也没事儿,做做卫生,打发时间了。”老魏是典型的一辈子都练武术的人,一把年纪了身子骨还挺硬,不过气质和蔼,可能是自己没子孙,对学员们都很好。   当然,对于这个看着长大的岳家小子,也很好。   “回头我来就成了,天气预报说待会儿有雨,魏叔回去小心点儿。”   “好嘞,你去忙吧。”   “……”   看着岳天河的背影消失,老魏才收了脸上的笑意,轻轻叹了口气。   东岳,是越来越不容易了啊……   “不是吧,这才一个多月,你口味就变成这样了?”董昇看着桌上一溜的清淡汤菜,有点一言难尽。   “怎么,我请客你事儿还那么多,不吃拉倒。”乔鹤生嘴上这么说,但当菜上齐的时候也愣了下。   其实他和董昇平常都吃得味儿重,但在剧组的时候,一开始观察到岳天河吃的东西都挺清淡,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就习惯了都点这种口味。   董昇挑起一颗虾仁,又开始损他,挑眉笑得贱兮兮的:“果然爱情的力量巨大啊,无辣不欢的人也乖乖养生了。”   “不好吗?”乔鹤生笑眯眯反问:“养生要趁早,这年纪可都不小了,再不注意点以后老了一堆毛病。”   “……”董昇投来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对了,听老师说,你打算……离开歌舞团了?”这不是件小事,但作为认识这么久的兄弟,他俩之间没什么好介意的,乔鹤生就直接问出口了。   董昇一点也不意外,他的这些个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嗯,年末两场之后,我就得回去帮忙了。”   乔鹤生看着他皱眉。   董昇没开玩笑,人家是真少爷,爹妈经营着放在省里都排得上号的星级酒店,本来按照两老安排的轨迹,这小子应该稳稳当当地读个管理博士,然后回家帮忙,顺利继承家业。   可错算了一步。   小时候因为董少爷吊儿郎当仪态不好,爹妈一致决定给报了个舞蹈班,结果给培养出兴趣了,小孩儿又有天分,后来不顾家里劝阻学了艺术,一路跳到现在。   乔鹤生知道,最近几年他虽然不愿意,但也一边跳一边学习酒店管理方面的事情,不过没想到……   “这么快吗?”   “嗯,”董昇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脸色不太好看:“我也不瞒你,我爸身体不太好了,光靠我妈那几个人,还是不行。现在这个行业竞争也大,我爸说,还是希望我回去努力一把,最后什么样也不重要了。”   那就不跳了吗?   乔鹤生低下头,知趣地没问这一句。   “嗐,爷这么天才,到哪儿一样牛逼,吃饭!”董昇没打算多聊这个,果断结束话题。   “说起来,你既然跟老林聊过了,”董昇盛汤的时候又看他一眼:“那你的巡演怎么说?”   前两天找老师主要也是聊这个事儿。   “形式还在考虑。”   “嗯?你不是说排舞剧?你也擅长这个啊。”   乔鹤生撑着头看他:“一台舞剧能表现的东西有限,我在考虑要不要换成主题性的短节目组合……”   董昇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他的犹豫了。   乔鹤生擅长各种类型的舞剧,从在学校那会儿开始,到进入歌舞团至今,有过很多代表作,每年没少全国各地上表演。不过对方的情况他也知道,就像乔鹤生知道他的无奈一样。   舞蹈演员经常受伤,乔鹤生也不例外,而有一次差点断送他的舞蹈生涯,好不容易能继续跳舞,但也落下了病根,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状态也不如前几年了。   他想在退居幕后前留下一场至少让自己满意无憾的表演。   董昇沉默了下,开口也是郑重:“那你好好琢磨,有什么需要的别跟我客气啊。”   乔鹤生一笑:“我什么时候跟你客气过。”   “嘶……这倒也是。”   “……”   “还有二十秒,坚持住!”岳天河在道馆里踱步,路过每个学员时都会稍作纠正。   “五、四、三……”   每一声都低沉而短促,听着很是严肃。   声音由远而近,林子玥保持着弓步冲拳的姿势抬头,对上岳天河的视线。而岳天河看她一眼,没有需要纠正的必要,眼神也带着满意和鼓励。   “……好,收。”   看着立刻滚到地上的几个孩子,岳天河眼里有些不明显的笑意:“休息十分钟,要喝水上厕所的快去。”   于是小朋友们嬉笑着打打闹闹散开。   岳天河也退出去打算喝口水。   他坐到前台,拧开保温杯的时候也翻开了点名册,看着中间缺失的好几行“√”,微微皱眉,片刻后又呼了口气。   而等他收拾好准备回去继续上课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什么回头,不远处的休息区里,陈悦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今天新学的动作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朋友们还稚嫩的声音拖得有些长。   岳天河耐心等他们话音落下,清了清嗓子:“好,下课。”   往前跨出一步,双臂利落一抬,行了个抱拳礼。   小学员们也有模有样地回礼,而后四散着跑向场馆外。   门口的休息区一下热闹起来,家长们带着孩子跟教练告别后陆续离开。   “岳教练,我想跟你说个事儿……”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陈悦才过来。   岳天河看了眼乖乖坐在旁边凳子上等着的林子玥,点了点头:“什么事?”   陈悦顿了下,还是开门见山:“之前子玥不是参赛拿奖了,后来……龙英那边不知怎么联系上我……”   话停在这里,岳天河没什么反应,平静道:“他们想招子玥过去?”   陈悦点头。   几秒钟的时间,岳天河就想明白了因果。倒也真是他们的作风,恶心人实在有一套,在没什么新学员,而老学员陆续退费的关头过来挖墙脚,试图让东岳越来越空。   或者说……   可能之前那些学员退费也跟他们有关系?   心里一股火烧起来,但岳天河在陈悦面前还是维持着从容冷静:“打电话联系你的?”   “嗯,打电话,也发过短信。”   “我大概了解过各个武术培训中心的情况……”陈悦斟酌着开口,但似乎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语句间有些犹豫。   岳天河心里有些沉,大概能猜到陈悦之后要说什么,他抬眼看了下林子玥,主动给她解围:“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啊?”   “谢谢你跟我说这个,”上了一天课,岳天河的声音有点哑:“做家长的,当然希望孩子接触到的都是最好的,嗯……我也不瞒你,东岳现在的发展确实不太好,你要是想让子玥换个环境当然可以。”   “……啊?”陈悦的表情有点意外。   岳天河没注意那么多:“不过,如果想换个地方的话,龙英,我不太推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子玥推荐到朝阳国术中心去,我跟他们的负责人有点交情,朝阳那边也……”   “等等——”陈悦是听明白了,赶紧开口:“等一下岳教练,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   “我没打算让子玥换地方学,”陈悦失笑:“要真打算换了,我就不会跟你说这些。”   “最近看家长群里,退费的学员不少,后来龙英联系我的时候,也说其中两个去了他们那儿,”陈悦认真道:“我就想着把这件事告诉你……我作为家长也只是知道各个武馆之间都有竞争,可能这个消息没什么用,不过你知道了看看能不能防一手……”   岳天河明显愣了下,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已经习惯了家长们陆陆续续以各种理由退费,没想到陈悦却站在他这边。   心里有点莫名的酸涩。   东岳已经不是爷爷那辈的东岳了,每一天都在走下坡路,之前没这种感觉,陈悦说了这些后,反倒升起误人子弟的无力感。   “谢谢,我……”   陈悦笑着摇了摇头:“子玥喜欢这里,我们不会走的。”   岳天河微微皱眉看她。   “子玥没有爸爸,性格比较内向,她太乖了,很少向我表达喜欢什么,”陈悦转身朝女儿招手,回头继续说:“但她很多次告诉我,她喜欢岳教练,每次该上课了,也会催我送她来。”   林子玥跑到妈妈身边,仰头看着岳天河,没有笑,但眼神还是好奇喜欢的。   岳天河终于浅笑了下:“我明白了。”   “所以,只要子玥一直喜欢这里,我就会一直送她来学。”   岳天河正色道:“只要你们来,我会一直好好带。”   陈悦笑了笑:“……那我们先走了,子玥,跟教练说再见。”   岳天河低头看她,小姑娘比最开始来的时候大方不少。   “子玥再见。”   “教练再见。”   已经六点过了,岳天河看着往外走的人:“现在天黑得早,这边有点偏,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好的。” 第14章   ================   (十四)   “好,今天就到这里,这几天辛苦了,接老师通知,说给大家放两天假。”乔鹤生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的训练服,听到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有假不忘吹风人,乔鹤生被视作救命恩人,一帮人谢了好半天。   “可以啊,不愧是鹤生,咱们眼巴巴争取好久都没批下来的假,今儿一说就成了。”说话的是红日另一个也很优秀的青年舞者,秦彧。   秦彧长了一双标准的丹凤眼,但长相偏硬朗,二者不矛盾,反倒融合得很好,让他适合各种古典扮相。   “我也就是传达下大家的意思,其实老师本来也就打算这两天让大家休息休息,劳逸结合。”乔鹤生笑着开口,他跟秦彧同台过很多次,关系还不错。   “不过你这次就只上个双人舞吗?”秦彧喝了口水问他:“以前这种节庆演出你可没这么轻松啊。”   “我这次出去有点久,没赶上初期的编排,能上一个就可以了。”乔鹤生没打算去换衣服,披了外套就准备走。   秦彧笑了笑,丹凤眼延伸出好看的弧度:“行了别谦虚了,这种程度的表演给你几天就够了。”   乔鹤生失笑:“算了吧哥,我可不敢,老师那脾气……”   “什么什么?老林又咋了?”乔鹤生和秦彧偏头,看到了从旁边房间里出来的董昇,抬头一看,刚巧是更衣室。   乔鹤生还没开口就被勾住脖子。   秦彧看两人这样,笑道:“行了,我去换衣服,再见。”   “秦哥拜拜。”   “再见。”   “嘶……你这一身是……”乔鹤生看了眼董昇的打扮,这家伙难得穿得正式点。   “本少爷要巡视工作去了。”董昇收回手,煞有介事地理了下领带。   “哦?”难怪最后一遍过动作的时候不见人影,敢情是提前过来收拾自己。   “嗐,我妈说今天几个重要岗位上要来新员工,让我也得去看看。”   看着董昇无奈模样,乔鹤生很是体谅地叹了口气:“阿姨也是想让你早点上手,重视点吧。”   “我知道……”   两个人一起往外走,董昇忽然道:“说起来,我有阵儿时间没看着秦哥了啊。”   “嗯,他之前一直在外面比赛,又去交流了一段时间。”   “哦……那你这两天休息有啥安排?”   乔鹤生早就习惯了他跳脱的思维:“回家吧,陪陪爸妈。”   “哟,现在主动要回去了?”董昇欠兮兮地凑上来:“也不是被催着出去相亲不敢回家的人了?”   乔鹤生挑眉看他一眼。   “啧啧……咱心里有人了,爹妈问起来不虚,腰杆儿也直了?”   忍无可忍,乔鹤生反击:“唉,我妈当红娘有瘾,没法从我这儿下手的话,要不让她给你介绍几个?”   “……我闭嘴。”   “……”   乔鹤生打车回家的时候,一开门就闻到了菜香,电视里还在放新闻。   “爸,妈——回来了。”   “赶紧洗手吃饭,早就饿了,”乔父从沙发上起身,絮絮叨叨地走向餐桌:“你不回来我都不能吃。”   给下属开会向来都简明扼要的人在家里却是这副样子,乔鹤生失笑,轻咳一声迅速去厨房洗手。   顺便往餐桌上看了眼:“这么多?专门为我做的啊?”   乔母从灶台上端起两个盘子:“是啊,难得着家一次,可不得好好伺候了。”   “哟,这么明显啊,”乔鹤生笑眯眯地端着碗筷跟上去:“我爸不吃醋?”   “他吃醋也不敢对我有意见啊。”乔母作为家中地位最高层,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人哑口无言。   “马上要元旦了,最近挺忙吧。”埋头吃了会儿,安抚了下肠胃后乔父终于问起儿子的工作。   “嗯,”乔鹤生也饿了,一桌都是爱吃的,自家人面前也没讲什么吃相:“元旦汇演,之后又是春节,一个个接着呢。”   “那你得春节后才有假期了?”乔父问。   “应该是吧,元旦之后大概也能休息几天,看老师安排了。”   “嗯……”乔父若有所思点点头。   乔鹤生看他表情,又看了看他妈:“怎么?有什么事儿吗?”   “嗯,”乔父笑了笑,这下可慈祥多了:“好久没一家人出去过了,我跟你妈打算趁着年假出去旅游,你要有空就一起吧。”   “旅游啊……”乔鹤生扒了口饭囫囵咽下,反倒开了个玩笑:“怎么,不嫌弃我打扰你俩二人世界啊。”   而话音一落,就收到了来自两位的双重鄙视。   乔母道:“你不在家我们天天二人世界。”   “咳,我回头看看吧,确认好了告诉你们。”   看着乔母夹过来的菜,乔鹤生问:“说起来,你们想去哪儿啊?”   “还没定,应该就在省内吧,不过……”乔母看他一眼:“老冯他们还问呢,他们家也打算出去玩儿,说有机会的话一起也行。”   乔鹤生装作没听见,安分地吃饭。   乔母挑眉看他:“之前跟小柏聊得怎么样啊?”   乔父依旧端着碗吃饭,偶尔扫一眼电视新闻,看都不往这边看,但听没听就不知道了。   “挺好的,”乔鹤生老实回答:“不过我们谈了下,不合适。”   乔母看了他会儿,自己儿子当妈的最了解,以前说到见过面的男孩子,乔鹤生一般都是冷冷淡淡的,但这次表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也不抗拒。   心里有了点计较,然后很随意地接着问:“嗯……我有段时间没见着他了,小柏身体怎么样?之前听他妈说还挺担心这孩子在部队不会照顾自己。”   乔鹤生:“嗯,挺好的。”   乔母:“小柏这孩子长得精神,挺帅吧?”   乔鹤生不明所以,但乔母问什么也就答什么:“嗯,不错的,团里都找不出几个比得上的。”   乔母漫不经心地继续问:“他们文工团的,谈吐都很不错吧?”   乔鹤生:“是不错。”   乔母:“之前听说他要转业了?”   乔鹤生:“嗯,他也说了。”   乔母:“你觉得不合适,是没感觉,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乔鹤生:“嗯……”   乔母:“你是有中意的人了?”   乔鹤生:“……”   抬头对上乔母似笑非笑的表情,乔鹤生觉得有点好笑。这几个问题看着好像关联不大,但层层递进,问的速度也很快,到最后一个目的明显的问题时,反应慢点放松警惕的人说不定就自己招了。   这招对乔父很好用,以前自己也中过招,这几年倒是少,没想到久违的体验竟然是为这个。   乔鹤生不喜欢说谎,但现在也不想提太多,于是无奈一笑就保持沉默。   看他这个态度乔母心里明镜似的,笑了笑最后也只是说:“好吧,这件事妈就不操心了,但有什么想说的,需要的,也不用瞒着家里。”   乔鹤生抬头,乔母保养得很好,举手投足都透着优雅,而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温和,只是一个智慧、慈祥、关心孩的子母亲。   “嗯,知道。”   吃过饭乔鹤生主动洗了碗。   洗了澡后坐到沙发上陪爸妈看电视聊天,乔鹤生很清楚,他回家少,这也是爸妈特地陪陪他。   “明天你在家歇着还是出去玩儿啊?”乔母一边削水果一边问他。   “去趟银行就没事儿了,待家里吧。”   “嗯?又折腾啊?”   乔鹤生失笑:“不是,存个定期。”   乔父还有点意外:“你什么时候也有储蓄意识了?”   “我这不是……”乔鹤生卡了下:“年纪不小了,得多考虑考虑。”   乔父跟乔母对视一眼,还挺欣慰。   “明天我跟你爸得出去,有个活动。”   “行,你们好好玩儿。”   乔母:“没事儿自己多出去走走,别老闷家里,跟朋友玩儿去。”   “嗯,知道了……”伸手接水果的时候不经意对上乔母眼神,忽然明白他妈这句话的深意。   降温了。   乔鹤生出门时不觉得,车上开了空调也不冷,而站在银行门口时,冷风无遮无拦地吹过来,瞬间裹紧了外套。   明明这两天休息没碰上周末,乔鹤生进去的时候大厅里还是挤满了人。看着一堆拿着号的大爷大妈,又看了看自己取的排号,显示前面还有二三十个人,认命地找了个角落坐下。   还能有位置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他拿出手机打发时间,耳边是自来熟的大妈们低声聊着最近的菜价和身体状况,摸了摸口袋,没带耳机。   抬头看了眼窗口,保安在维持秩序,速度还可以。   手机震动了下,弹出消息——   “爷是真的闭关太久了吗?怎么新来的员工一个比一个牛逼!”   是董昇发来的,还跟了个装死的表情包。   乔鹤生面色如常,飞快打下一行回复:“还有董少爷觉得牛逼的?那就是真牛逼了吧!”   片刻后董昇回:“今天还得去!休息休了个寂寞。”   乔鹤生看着消息一条条弹出来,全是董昇在控诉他爹妈给他“增负”,最后看他说:“算了,爷去忙了,回头带你来感受下他们的牛逼。”   “行,去吧。”   来来回回聊了会儿,乔鹤生再抬头看,前面还有十多个人。   身边的大爷被叫到,慢吞吞起身走过去,乔鹤生看了眼身边的空位,心里叹了口气。   好慢……   低头继续玩儿手机。   而点开的视频才过了十几秒,身侧的位置又有人坐下,余光告诉他这应该是个年轻人,下意识偏头看了看,然后就愣住了。   “学长?”   岳天河下意识回头,表情也很意外:“是你啊……”   乔鹤生将手机揣回兜里,笑着打招呼:“巧了,学长也来办业务?”   岳天河点了点头。   乔鹤生在银行里坐了半天,身上都带着室内的温度,而岳天河应该是刚进来,只是坐在他身边,就能让感觉到明显的冷气。   岳天河穿得很单薄,估计也没想到今天降温这么多。   “我还以为就我没看天气预报。”乔鹤生失笑,在一群裹着棉服厚大衣的人里,他俩显得格外突兀。   岳天河将号码纸塞进兜里,声音也有些无奈:“忘了看,没想到降得这么厉害。”   “挺冷吧。”   “现在还行。”岳天河抬头一看,空调风口正往这边吹,可能是风力太强,一冷一热的让人有点头晕。   前面三个窗口同时在叫号,身边起起落落的人稍微多了些,等周围几个位置又空出来后,乔鹤生才低声开口。   “回来有段时间了,学长馆里忙吗?”   岳天河却是沉默了下才开口:“还好,不算忙。”   乔鹤生点头,心里却没认可这个回复,岳天河看起来比在剧组天天拍戏还疲惫,倒很像是之前给他们做指导那段时间的状态。   岳天河的手机响了,他顺手掏出来,也没避开,直接接了。   乔鹤生没刻意去听,而岳天河这个电话接得也是言简意赅,不到半分钟就挂了。   他放下手机的时候,乔鹤生瞥了眼他的手:“手受伤了?”   岳天河就着握手机的姿势伸了伸手,露出一截手腕,从手腕到掌根,绕过手背都缠了一圈运动绷带。   都是跟这玩意儿打过很多交道的人,乔鹤生一眼就知道什么情况。   岳天河也不瞒什么:“嗯,旧伤了。”   “又伤着了?”   “不是,最近训练量大了,有点疼,”岳天河顿了顿平静补充:“这个月底我有个段位考试,得准备下。”   “这样啊,我们现在也在为之后两场汇演加练,从回来到今天才给放假休息休息。”   岳天河应了声,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学长今天安排多么?”   “嗯?”   “年底了都忙,难得休息一天,待会儿一起吃个饭,方便吗?”   岳天河犹豫了下:“可以。”   看着乔鹤生温和的笑,最近一直挺压抑的心情难得有了点好转,好像自从在剧组开始,自己就很少拒绝他什么。也是乔鹤生分寸把握得很好,邀请的频率并不高,不会打扰,但也无法让人忽视。   ……   其实哪有那么多分寸巧合,岳天河知道,他挺喜欢乔鹤生这一款的,聪明、好看、成熟、知进退。不过碍于各种现实原因,以及自己性格的问题,他没主动过,也不敢主动。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个笑脸人还是自己欣赏的类型。   拒绝之类的话,好像越来越难以说出口了。 第15章   ================   (十五)   岳天河虽然比他来得晚,但却先叫到号,看着人往vip快速窗口那儿走,乔鹤生漫无边际地猜可能是办一些理财业务。   没多久也到他了。   他的工资不低,每场演出额外的收入也挺可观,但一直没好好整理过,今天倒是把其中没怎么动过的卡归拢,存成几份定期,只留了一张目前常用的工资卡,以及一张从没用过的应急卡,哪怕有些突发情况应该也够了。   以前他也买过基金股票什么的,但最后都只是勉勉强强不赚不亏而已,不过反正他兴趣也不浓,后来就没管过。   他对自己的财力只有个粗略的认识,一直没仔细清算过,等拿到几张单子折子的时候还挑了下眉。   “你办好了?”岳天河结束的时候,回身就看到几米外靠墙站着的人。   “嗯,简单业务,很快。”   岳天河点了点头,跟他一道往外走:“还以为你来买什么理财产品。”   旁边的宣传栏上挂着银行最近比较火的理财套餐,今天也听到好几个老头老太太是来办这个的。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乔鹤生上前一步,门自动向两侧打开:“以前倒是买过基金什么的,不过我没那个脑子,后来也觉得没意思。”   “……”冷风扑面而来,不约而同都吸了口凉气。   “学长,有什么想吃的吗?”乔鹤生迎着冷风皱眉开口。   “都可以,这次我请,你决定吧。”岳天河语速也快了点。   一个穿着薄风衣,一个穿着冲锋衣,谁也没比谁能抗。   “天这么冷,咱们也别纠结了,要不就汤锅吧,”乔鹤生伸长脖子看了看,伸手拦下个出租车:“来来来上车。”   乔鹤生拉开的是后坐,转身示意人坐进去。   岳天河也没犹豫,矮身坐进去,接着身侧的位置就往下一沉,他偏头一看,然后默默又往窗边坐了点。   乔鹤生报出个店名,应该是挺有名的地方,师傅一听就知道。   “年轻就是好啊,”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俩一眼,笑呵呵地打趣:“身体好,抗冻。”   闻言乔鹤生失笑:“这么冷也扛不住啊,出来没看天气,还以为暖和呢。”   “今年确实冷得快,前两天还十多度呢,今天差点就零下了……”   “……”   乔鹤生和师傅聊得有来有回,岳天河看着窗外,偶尔也回头听听他们聊天。   跟他想的差不多,乔鹤生性格好,跟谁都能聊得来,而他却是个话少的,虽然认识到现在,他在乔鹤生面前没那么冷淡,能多说几句话了,可也没好到哪儿去……   乔鹤生是怎么受得了,还乐此不疲的。   一路上岳天河听着他们聊天,没多久就到了。   付了钱下车,乔鹤生带着人往里走,离饭点还有会儿,但店里已经坐了好几桌。   “学长坐哪?”   “靠窗坐吧。”   “行。”   店里温度适宜,其他几桌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汤锅,咕噜间升腾着热气。靠窗的玻璃上氲出一层薄薄的白雾,仿佛与外面的世界隔开,只剩下店里的一片温暖醇香。   “这家店……”岳天河坐下后道:“感觉不错,闻着味道应该都挺好的。”   乔鹤生一笑:“是啊,待会儿人更多……这家店没开多久,但店里装修特地弄了这种做旧风格,还挺有感觉的。”   “像小时候外面的饭店。”   “对,就是这个意思。”   岳天河看了眼菜单,然后递给乔鹤生:“你比较熟,你点吧。”   乔鹤生对他的口味已经很清楚了,勾上几个后递给服务员。   汤底和配菜都端上来时,岳天河看了眼,没说什么。   “我知道舞蹈有等级考试,武术的段位考试是差不多的吗?”乔鹤生给两人先盛了碗汤,笑着问。   “还是有点区别吧……”岳天河道:“武术有一到九段,三段为一级,分别为初、中、高段位,从中段位开始,每一段的晋升就挺难了。”   “那学长这次是考几段啊?”   “六段。”   乔鹤生有点意外:“我以为会更高,我们这边的考试,挺年轻就能考到比较高的等级了。”   岳天河摇了摇头:“武术从七段开始,除了个人技术考评,还要求有相关方面的贡献,尤其是八段九段,基本都是行业里的佼佼者,年纪也不轻。”   “贡献是指哪些啊?”   “工作业绩、武术理论、科研论著之类的,得有能够被认可的成就。”   “那确实……听起来很难。”   “是很难,我虽然大学也学这个,但见过的人里,九段的很少,都是出名的大家。”   乔鹤生了然点头,又想起个问题:“那这个和运动员等级一样吗?”   “还是不一样的,武术运动员又是另一种分级方式了。”   “以你的能力,考运动员证应该也够了吧?”   岳天河沉默了下,应该是在回忆什么:“也许吧,小时候申请过,后来就没去考了。”   乔鹤生点了点头,对这方面并不了解,知道个大概了也就不必继续问。   “吃这个,”乔鹤生看岳天河动筷子并不积极,就主动给他夹菜:“他们家这个排骨是招牌,每天还限量供应,来晚一点都吃不到的。”   “谢谢……”   “说起运动员……”乔鹤生将锅里剩下的肉分完后开始下蔬菜:“咱们学校体院很厉害,也培养了不少职业运动员,学长当时没考虑吗?”   “没有……”岳天河撑着头看着锅里缓缓沸腾的小泡,又抬眼看了下一脸好奇的人,继续解释:“我们家是开武馆的,小时候我爸有这个想法,但我当时不愿意。后来到大学了,我的老师也跟我提过这个,不过那会儿我已经考虑了别的出路,但其实没什么太严谨的安排,做什么都可以……”   岳天河从锅里挑起煮熟的菜放到碗里:“不过我不喜欢做选择,既然心里有了个打算,就不考虑别的了。”   乔鹤生看着他,忽然愣了下。   “不管是进剧组,回武馆帮忙,还是做运动员……我都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我怕麻烦,就保留一开始决定了。”   “如果其他的选择会有更好的结果呢?不后悔吗?”   岳天河看他认真的表情,似乎并非就事论事,沉默了下道:“谁也说不准做了其他决定会更好还是更糟,我在自己的选择里尽力,结果不好也不至于后悔遗憾了。”   乔鹤生若有所思,而后笑道:“到底是学长,比我看得透,挺洒脱的。”   岳天河勾了下嘴角:“我这人脾气不好,还傲得要死,也不允许自己后悔。”   乔鹤生失笑,把锅里熟过头的菜挑出来放自己碗里,又下了新鲜的:“看来还是得多跟学长交流,吃个饭的功夫就让我醍醐灌顶了。”   “你醍醐灌顶什么了。”这个夸张的说法让岳天河脸上笑意更明显了些。   乔鹤生眨了眨眼,岳天河看他眼皮上的小痣一闪而过,然后听得一声轻快的笑:“回头再告诉你。”   岳天河顿了顿,声音也带了点笑意:“好。”   一顿饭吃得挺久,桌上的汤锅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多余的都成了升腾的热气。注意到热闹的店内又只剩下几桌安安静静后,岳天河去结了帐。   “吃好了就走吧。”   “嗯,好。”乔鹤生看了下时间,都一点过了,吃了两个多小时,或者说,聊了两个多小时。   岳天河倒是比最开始见到的时候能聊了很多。   站在门口,冷风吹得人清醒些。   “学长是要回去了?”   “嗯,得回去继续训练了。”   乔鹤生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换了一句问:“学长段位考试是什么时候啊?那天我能去看吗?”   岳天河转头看他。   “我见过很多舞蹈等级考试现场,比赛现场,但没有看过武术类的比赛考试,想见见世面。”   “这个其实……”其实还不如一些含金量高的比赛。   但后面半句没说出口,岳天河道:“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元旦的汇演我挺轻松的,没关系。”   “26号,”岳天河也没推拒什么了:“不用特地腾时间,你有空再说吧。”   “行,”乔鹤生顺势道:“到时候有时间我联系学长。”   “嗯。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好。”   “……”   坐上车的时候,乔鹤生掏出手机打开日历,看着之后多多少少都有备注的日子,斟酌了下,修修改改,把26号下面腾干净了。   偏头看向窗外,轻轻一笑。   “阿嚏——”   岳天河刚踏上东岳的楼梯就闷闷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有点痒。   “哟,感冒了?”老魏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看到岳天河的时候还有点意外:“年轻人有本钱也不是这么造的啊,穿这么点儿?小心感冒了。”   岳天河上了二楼:“出门早,忘了看天气。”   “赶紧去换衣服活动活动,年轻不注意小心老了一身毛病……”   “嗯,谢谢魏叔,”岳天河习惯了老魏的絮叨,不动声色打断:“这是准备回去了?”   “是啊,上午的课结束了,社区的老年气功班下午有活动,我得去帮帮忙。”   “好……外面天阴得很,路上小心。”   上去洗了个澡后,身上的冷意才散了点。   今天下午没有学员来上课,岳天河看着被老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场馆,沉默着走到另一头,打开门,去了里面稍小一些的馆。   靠墙的位置摆了两个立架,整整齐齐地放着各种器械。岳天河左右看了看,取了根长棍。   “……决定了?”林风有点意外地看向自己的好学生:“你前两天不还说要再考虑考虑?”   乔鹤生捧着林风亲自泡的茶,温和一笑:“不考虑了,就这么决定吧。”   “以前遇到这样的事儿,你不是很难做决定吗?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林风不是平时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还颇有心情地开了个玩笑:“我都准备替你做决定了。”   “只是受人提点,犹豫的地方一下就想通了。”   “哦?”   “与其在舞剧还是短节目组合上徘徊,倒不如干脆地选一个,然后努力做到极致。”   林风笑得挺欣慰,等他往下说。   “之前犹豫,是觉得舞剧展示的内容有限,如果换种形式,能表达的东西或许能多些,”乔鹤生的情况林风很清楚,他不用隐瞒什么:“这个巡演后我应该就……重心放到幕后了,所以想尽可能地完美。”   乔鹤生放下茶杯,林风又给他续上。能喝上林风亲自泡的茶的人很少,足见他多喜欢这个学生。   “最后决定还是编排舞剧,这是我更熟悉,也更擅长的。”   林风点了点头,和他猜想的没错。   “也许一台舞剧表达的内涵有限,但如果我选择另外的形式,也不一定能做到更好,与其这样,倒不如将自己擅长的东西尽可能做好,”脑子里回荡着岳天河说的那些话,乔鹤生笑着:“只要我为自己的选择努力过,以后怎么样也不会后悔。”   茶室里安静了会儿。   林风仔细打量了下跟了自己好几年的学生,最终满意点头:“鹤生,不管以后你在哪个行业里,记住,要一直坚持这个想法。”   “老师……”   林风摆了摆手:“关于你……有的事情我们还没有正式地谈一谈,不过也没关系了。”   乔鹤生下意识抬头,林风起身走到窗边,端着茶杯看向窗外。   “当年招你进歌舞团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林风的声音不徐不急,听来让人平静:“我知道很多舞蹈演员,在这条路上因为各种原因走不下去,你能带着伤走到今天,说实话,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了。”   “……”   当年歌舞团面试时,乔鹤生就告诉了林风这件事,他在国外受过伤,不一定能坚持几年。当时林风只问他还跳吗,跳,那就招。   还跳不跳?   当然要跳,否则他怎么会接受红日的邀请。   而只要他一个字,林风就亲自带他。   这么几年来,知道他身上有伤这件事的人不多,除了林风和董昇,其他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大家都没太往心里去,毕竟干这行吃这碗饭,谁还没点旧伤了。 第16章   ================   (十六)   带伤跳舞这种事情,可大可小。   有的人跳到年纪很大了,平时注意的话也没什么影响,但有的人却因此不得不提前在分岔口上转弯。   乔鹤生就是被迫得转弯的那一个,虽然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释然很多,但听到林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刺痛。   “你不是跟我时间最长的学生,但你是为数不多的,我欣赏认可的舞者。”林风转身看着他,这句话的重量,只有他们才清楚。   “所以,这场舞剧,我会尽最大能力帮助你,你需要什么资源,跟我说一声就行,”林风逐渐也严肃起来:“我知道你也有不甘心,所以这一次,你就放手去做到极致吧。”   “老师,我……”   林风抿了口茶:“其他的,现在就先不提了,一起期待你的演出吧。”   对视片刻,乔鹤生一笑:“谢谢老师。”   “先别急着谢,今年年末事儿多,我也忙,抽不开身的时候你得给我把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盯着,你的舞剧年后开始也要提上正轨了,编排设计造型服装什么的你得自己来把关,本子的话,是原创还是改编你也得自己去谈……”   乔鹤生听着林风紧接着的一大段,失笑点了点头。   “我明白,老师……”   “……”   “师傅,君旭酒楼。”   “好嘞。”   岳天河系上安全带,报出个地名后就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司机师傅大概也是拉了一天客,累了,没搭话。   出租车里放着交通广播,隔着玻璃窗能听到外面间或的喇叭声。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下,岳天河掏出来,看了眼新的短信,沉沉呼了口气。   是一条扣费信息,金额不大,而更多的在几个小时前已经全部扣出去了。   水电、工资、日常维护、学员退费……年底了,都得结清楚。   每一项看起来不算太多,但零零散散的,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两年武馆基本没什么盈利,他还倒贴了不少,一天天消耗下来,不得不动用应急的存款。   这还是从父亲那辈开始就攒下来的,凡事留一线,以备不时之需。   父亲治病的时候,没有动用这笔钱,父亲去世后武馆一下流失很多资源时,也没有动过这笔钱,而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致命的危机,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岳天河越来越觉得,东岳在一点点垮掉,两代人的心血,最终会毁在自己手上。   但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自怨自艾,既然选择回来经营武馆,那么就想尽办法吧。   君旭是市里老字号酒楼,经常承办各种宴席。比如说——每年市武协的聚会。   岳天河将请柬递给服务生,然后被引到一间开着门的包厢外。   “谢谢。”   “不客气,有需要请随时叫我们。”   不到六点,人没来齐,偌大的包厢显得有些空荡。岳天河扫了一圈,打算找个不起眼的位置。   而刚坐下,身边的位置也坐上了人。他转头一看,挑了下眉。   “难得啊,能在这儿见着你。”齐渊拍了拍他肩膀,表情还挺意外。   “来蹭个饭,很难得吗?”岳天河笑了笑,语气很熟。   齐渊是他大学同学,虽然不在一个老师手下,但因为是同一个地方的,关系还不错。跟岳天河差不多,齐渊算是朝阳的负责人,不过他上面长辈啊师叔师伯什么的都健在,还轮不到他操心太多。   “扯淡吧,协会一年多少次活动,可从没见你参加过啊,”齐渊很不给面子:“请你比请尊佛还难。”   “也没人把我当尊佛来请啊。”岳天河挑眉。   “嘿,我说你——”   “今天赵主席会来吧。”   齐渊了然:“不确定,说的是会来,但你也知道,他现在年纪大了,很多活动都不出面的。”   “……嗯。”   “听说……”齐渊犹豫了下:“主席打算退了,之后还不知道谁顶上去呢,今天这顿饭估计大伙也得聊这事儿。”   “嗯……”   “嘶,我说你咋这么没劲啊,不感兴趣?这可跟咱们以后发展绑一起呢。”齐渊看他这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有点无语,一巴掌拍过去。   岳天河没躲也没挡,懒懒地让他拍了下:“我就是来看看赵主席的,东岳以前没少受他照顾。”   “……”齐渊表情有点复杂,他当然知道东岳现在的情况,斟酌了下道:“那……你是打算找主席帮忙吗?”   岳天河自嘲一笑:“不是,我说了,看看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就行了。”   齐渊知道他不想往下聊这个,也很干脆地转了话题:“主席可是老当益壮啊,前段时间我们还去上他课来着……”   “……”   六点过的时候,包厢里人越来越多,岳天河跟几个熟悉的打过招呼后就稳稳坐着不动了。不过齐渊坐他身边,来跟他打招呼的很多,岳天河也不得不点头致意。   “回头别坐我旁边。”   齐渊鄙视道:“你还真是越活越自闭了。”   “……”   “辛苦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乔鹤生将年轻的女舞者放下后看了眼挂钟,微喘着笑道。   张婉是年初才招进团里的,小姑娘模样身材没得挑,资质好也努力,作品也不少,这次汇演和乔鹤生搭档个双人舞。   “好嘞,”张婉拆了盘头发的皮筋,很不淑女地挠了挠头,捋顺了呼吸后道:“谢乔哥放我一马,不然我男朋友等久了又得说半天。”   乔鹤生脸上笑意更深:“哟,等美女还不乐意啊?”   “我前科太多了,”话虽如此,张婉脸上没有半点惭愧。利落地在门口换了鞋,羽绒服一套,很是豪迈地把背包一搭:“走啦,乔哥拜拜。”   “拜拜。”   乔鹤生也换好衣服,打开手机就弹出几条消息,都是董昇发来的——   “看看看我发现了谁——”   配图是一张照片,但明显是隔着很远偷拍的,不过也能看清是谁。   那是一张还未开席的饭桌,大伙都在笑着聊天,而岳天河静静坐在中间,旁边有个人在跟他说话,而他没什么表情。   乔鹤生挑眉,回了个问号。   董昇秒回:“市武协年会在我们店里办,今儿被抓过来干活,本来是过来跟他们负责人打个招呼的,结果岳哥气场太强,一眼就看到了。”   乔鹤生又看了看那张照片,回复:“知道了,明天要看你的节目,别迟到了。”   “操……”   没管对面停不下来的控诉,乔鹤生关了灯,背着包离开。   六点半的时候,包厢门口骚动起来,岳天河抬头看过去,一个精干的小老头步履稳健地走进来。身边的人俯身在他耳边说话,接着带他入席。   “啧啧……”齐渊凑过来小声道:“这哪是八十多的人啊,精神头比我都足。”   “那是,你多虚啊……”岳天河收回视线,听了对方喋喋不休大半个小时的损话,终于怼了一句。   “那也比你强,单身多久了?”齐渊笑得一脸嘲讽:“你那枪放太久不用,早就氧化生锈了吧……”   岳天河轻飘飘瞥他一眼:“你又谈上了?”   “是啊。”齐渊挑眉看他。   “嗯……据我所知,你这是第……”   “诶打住,这次我是认真的,”齐渊赶紧打断:“不管以前怎么样,这次我是正儿八经奔着结婚去的。”   岳天河难得认认真真打量他一下。   “啧,你这是什么眼神,不信?回头兄弟几个聚餐我带来给你们瞧瞧,酸死你们一群单身狗。”   “不,我只是想说……”岳天河喝了口水:“恭喜了。”   齐渊还有点意外,刚想说什么,包厢里安静下来,赵不群站在小礼台上,面前是个话筒。   “有段时间没跟大伙儿聚了,看各位精神都不错,很好……”八十多岁的人说话不徐不急,中气十足。   在座的人里,不乏行业中业绩优异者,或是贡献颇多的,但都认真听着台上的人讲话。   赵不群六十岁那会儿就提出要让贤,可到现在依旧是武协的主席,不是没人想要这个头衔,只是如今本地武术行业发展蒸蒸日上,能人众多时,这个位置还是需要德高望重者居之。   岳天河看着赵不群背着手,气度从容,和印象里小时候那个抱着自己辨认器械的慈祥老者重合,恍惚间……   “……已经这么多年了,”赵不群笑呵呵地说:“看着投身武术行业的人越来越多,我很高兴……说起来,前段时间体育局的文件大家也看了吧……”   离他最近的几桌纷纷附和。   “嘿,体育局下的文件你也看了吧?”齐渊凑过来小声道。   “嗯,看了。”   “说是要在市里打造三个武术示范俱乐部……”   “嗯。”   “虽说是各自申报,但主席的推荐也很重要,你心里有谱吗?”   “腾龙,还有你们朝阳肯定在里面,至于另一个……”岳天河看着台上讲话的人,没回头:“估计是这两年势头比较强的吧。”   齐渊微微皱眉看着他,所谓“这两年势头比较强的”……   有的话心知肚明,他没说出来让人闹心。   “……”   主席的致辞不长,也就五六分钟,很接地气。   在一声“开席”后,包厢门打开,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陆陆续续开始走菜。   齐渊夹了一筷子辣子鸡:“对了,小薛现在咋样啊?”   “被抓回去准备毕业了。”岳天河也向辣子鸡伸出筷子,但刚准备夹的时候对面有人转桌,不小心夹到了颗炒得干脆的辣椒,他表情不变,也扔进嘴里。   “他明年能顺利毕业吧……”   岳天河看他一眼,毫不留情戳穿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就算毕业他也不一定会来这边。”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跟你抢,那小子天天师兄长师兄短的,纯粹就你一迷弟,我有心也招不来啊。”   “……”   “……我就关心关心咱学弟,你看看你,一天到晚脑子里都什么阴谋论。”   岳天河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夹菜:“他实力很不错,就是得迈过心里那道坎。”   “嗐,这孩子……咱谁还没个失误的时候了,我当年不也有丢脸到家的失误吗。”   “你脸皮厚,谁能比。”   跟齐渊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没一会儿就开始一桌桌上去敬酒。赵不群喝得少,大家也就是上去说点场面话,这个程序走过了才自己找人喝。   一般来说每一桌会有一两个人代表来敬酒,岳天河这桌都是资历浅的,跟协会联系多点儿的也就只有齐渊和岳天河。   看了眼陆陆续续敬酒回来的人,齐渊倒了酒,转头道:“那什么,咱们也过去一趟吧。”   岳天河端起面前的酒杯,跟着一道往那边走。   “主席,现在见您一面可是越来越难了,”齐渊笑着举起酒杯:“祝您身体健康啊。”   “哈哈哈你小子还见得少?”赵不群笑得和蔼。   趁俩人聊天的功夫,岳天河扫了眼这一桌的人,果然看到了龙英的负责人,不是之前比赛时见到的那个。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他的视线,笑着朝他举了下杯。   岳天河没什么反应,听着齐渊左右招呼了一遍,视线转了一圈落到赵不群脸上,而精神矍铄的老人也看了他一眼,和蔼一笑。   “……行,那您先吃着,我们过去了。”齐渊和岳天河将杯里的酒喝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一坐下齐渊又开始说他:“你看看你,说着是来看人家主席的,凑上去了还是个木头,人都看你了也没吱个声。”   岳天河没看他,自顾自倒水,把酒精的热辣感压下去。   “那一圈儿都是前辈,就算有不喜欢的也做做样子啊,礼貌懂吗,礼貌!”齐渊知道他德性,但语气还是有点恨铁不成钢。   “嗯,知道了……”   “……知道了,下次继续是吧。”   “……”   齐渊也没跟他掐太久,他算是场里的小辈了,朝阳跟各大武馆都保持着挺不错的关系,得挨个去敬酒。   打了一圈儿回来可见的脸红了。   “这帮人也太能喝了……”齐渊打了个酒嗝,很是无奈。   岳天河给他倒了杯茶:“你酒量不挺好的?”   “那也扛不住这么喝啊,有几个上头的还灌我……”齐渊叹了口气:“何况也只有跟想一起喝的人喝那才见酒量啊……”   “……”   “我说兄弟啊,什么时候咱们也聚一聚吧,”齐渊的声音在热闹起来的包厢里被衬得很低:“叫上媛姐正哥他们,好久没见着了……”   岳天河端着杯子,沉默了会儿道:“好。” 第17章   ================   (十七)   吃饭之后还有些别的活动,但岳天河跟齐渊打了个招呼后就走了。   那天降温后感冒,到今天一直没好。他体质不弱,不过这次可能是因为心里事儿太多,压得小毛病也一直不好。   回东岳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洗了个澡,站在淋浴器下冲走一身烟酒味。老建筑里排气不太好,浴室很快就充斥着浓浓的热气和水汽。   “咳……咳咳——!”   岳天河吸了吸鼻子,太重的蒸汽对感冒以及鼻喉敏感的人很不友好,呛了几口后干涩的嗓子就更难受。   没有在热水下留恋太久,岳天河擦了擦头发,穿好衣服后下楼去了后院。   “汪——!”   岳天河拉开院子里的灯,俯身端起花台边的两个大碗,就着上面的水龙头冲干净。   “好了好了,知道你饿了……”岳天河低声念叨着,手上动作很利索。   这条叫做叮当的狗陪伴了东岳十一年,从小小的一只长到现在嘴边的毛都泛白,牙也掉了不少,但精神还不错。   见到主人的叮当很兴奋,脖子下挂着的,不会响的铃铛也跟着晃。   岳天河面色柔和,盛好狗粮和水后将碗放回去。   “吃。”   叮当一直看着岳天河,听到他的指令后才狼吞虎咽吃着。   岳天河听着低低的呼哧声,顺势往院里躺椅上一坐。   这个院子不大,三面靠墙的位置都砌了花台,里面种着些花花草草,两侧角落上分别有一棵桂花树,和一株栀子。   不过这个季节显得空荡些,除了几盆兰草,没什么绿意。   “呜……”小腿被蹭了蹭,岳天河保持半躺的姿势低头,看到蹲在他脚边的叮当。   他扫了眼干干净净的碗,低声失笑道:“明明是个姑娘家,吃东西一点儿都不斯文。”   叮当还是看着他,橙黄的灯下,一双眼有些浑浊了。   沉默了下,岳天河拍了拍自己肚子:“好,上来吧……”   得到允许的叮当后退两步后一跃,跳上了岳天河的大腿,又踩着转了转,最后缩在他肚子上。   岳天河伸手去摸了摸,手下皮毛的感觉挺顺,刚才过来第一眼就发现了,叮当洗过澡。   应该是陆云帆带去洗的。   这新来的小兄弟平时看着默不作声,但对叮当很上心,岳天河不在的时候,基本都是他去喂的,有时也牵出去溜溜。   老魏也喜欢叮当,自己在家炖了肉,会经常留点儿带给它吃。   反倒是岳天河,自己都照顾得一团糟,更别说伺候狗了,但叮当一直都最粘他。   “魏叔是给你喂了多少肉啊,怎么又胖了……”岳天河伸手去摸了摸叮当肚子,那个位置很暖和,手感也很好。   叮当没动,轻轻呜了声任岳天河摸。   他又捏着叮当的前爪摸了摸,爪子干燥,但有点凉。   “天冷了……待会儿给你窝里再多垫点儿……”   “……”   他一直没什么表情,但摸着叮当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却是不同于平常的温柔。   五六分钟的音乐结束,乔鹤生点了点头,董昇松了口气。   “诶,我说怎么最近都是你啊,老林呢?”董昇灌了口水,喘着气问他。   “老师出差去了,月底才回来。”   “啊?他还真放心啊。”   乔鹤生将节目单递给他:“要是这种程度都应付不了,咱也别说自己是红日歌舞团的了。”   “……”董昇接过扫了眼:“应该说,作为老林的关门弟子,这种程度都应付不了,你也别混了吧。”   乔鹤生失笑:“老师确实让我帮忙盯一下,但我怎么能和老师比。”   董昇看他一眼:“虚伪……”   “行了,你这个差不多了,最近别懈怠,保持训练就成。”乔鹤生岔开话题。   “放心,我家那边儿都请好假了,不会耽搁排练。”   乔鹤生挑眉看他。   “家里那么好说话估计也是给我吃个定心丸,意思就是——行啊,你小子就去折腾这两次的汇演吧,春节后乖乖给我回来做事……”   针对这件事,乔鹤生其实还有些想问的,但又觉得现在开口不合适,索性也先随他去了。   “乔哥——”张婉背着包过来喊他。   “嗯?什么事?”   “咱们那节目还行吧?”   乔鹤生点头:“嗯,差不多了。”   张婉一笑:“那……我之后能请天假吗?”   “你想请哪天?”   “26,我男朋友生日。”   不等乔鹤生回答,董昇就故作严肃道:“小张同志,你这觉悟不行啊,今儿才22,你就提前预约假期,看来这心早就不在训练上了。”   “噗……”张婉清楚董昇这一套,才没被唬到:“这不是怕后面强度拉大更不好请假了,先确定下。”   “啧啧,你男朋友真是上辈子积大德了,才找着个漂亮又贴心的小姑娘……”   “快得了吧董哥……”   “好了,”乔鹤生笑着打断他俩:“26全天是吧?”   “嗯!”   “行,批了,老师估计得28才能回来,低调点啊。”   张婉笑得更开心,比了个OK的手势:“当然,我懂的。”   “……”看着张婉一蹦一跳地离开,董昇转头看着还在研究节目单的人,用胳膊捅了捅他:“喂,你这……算不算滥用职权。”   乔鹤生头都不抬:“当然不算,就算老师在,应该也会批假的,别把人家想得那么不近人情。”   “……”董昇心道估计也就对你近人情吧。   “咳,”董昇没忍住逗他:“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想请假,给批不?”   乔鹤生终于偏头看他:“你请什么假?”   “啊……最近觉得这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累得很,请个……病假?”   轻轻勾起嘴角,乔鹤生笑得温温和和:“你做梦。”   “……”   “浑身上下不舒服是吧?估计是前几天你训练量不够,之后每天加练补上,保准里里外外都痛快了。”   “当我没说……”   乔鹤生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他,过了会儿才正经道:“对了,说起26号……”   “怎么?”   “那天我也得请假,你跟秦哥组织一下排练吧。”   “……?”   董昇一脸好小子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表情:“人家小张是男朋友过生日,怎么,你男朋友也过生日?”   他这话一出口,本来是开玩笑的,而乔鹤生没有反驳,也没有怼他,反倒平平静静地不开口。   董昇揣摩了下,觉得这事儿不能真被他蒙对了吧。八卦地凑上去:“诶,不会真是吧……”   “不是。”   “……”董昇一脸不相信。   “但确实跟学长有关……”乔鹤生也没打算瞒他。   董昇了然,故作痛惜:“怎么,这是为追求所爱不早朝了?”   乔鹤生失笑:“你这张嘴不会说话就给我闭上吧。”   “嗐,你跟兄弟装什么装,”董昇语气带着点鄙夷:“放心吧,你要能解决个人问题,让我亲自去帮你去糊弄老林都成。”   乔鹤生被他逗笑:“行,那就多谢咱董少了。”   “说起来今天不见秦哥啊,没来?”   “他替老师开会去了。”   “啧啧,有你俩这左膀右臂,老林直接退休都没压力了。”   “你酸了?”   “操,我酸什么……”   “……”   东岳国术馆,二楼,最里间的训练馆里。   “唰——”   “锵——”   清脆利落金属声间或响起。   红色的剑穗随着动作飞舞,有了生命般与空气相逐。   一个腾空后接定式,手中长剑再度发出干脆的声响,剑穗晃了晃,最后稳稳坠在空中。   岳天河收势站定,持剑行礼,一段器械套路才算结束。   胸口剧烈起伏着,往旁边走一步呼吸声就沉一点。这套动作看着时间不长,但他连着练了好几遍,每一遍都得保证质量,停下来也确实有点累了。   “魏叔。”他接过老魏递过来的水壶,刚想仰头灌一口就被袅袅溢出的热气逼得小口浅酌。   “不错,肯定能过的。”老魏看着岳天河,有些感慨。岳天河的眉眼是有些像母亲,但整体的轮廓和身形还是更像父亲。看着岳天河练动作时,也能看到当年他父亲的影子。   “嗯……”   “岳哥,给我吧,”陆云帆接过他的剑,看了看剑柄上卷起的绷带:“到时候还是用这把?”   “对。”   “那重新给你缠一下。”   “行。”   一般来说竞技表演类的剑会佩上剑穗,不同身高,不同习惯的人用的剑长度不同,而剑穗长度一定,为了用剑时的平衡,需要截取合适的剑穗长度,因此会用绷带缠上一截,也是为了剑柄的防滑。   陆云帆话少,但做事利索,说着就拿着剑出去了。   “你这感冒还没好?”老魏听他就说了几个字,还是有点哑,不像是剧烈运动后气息不稳的原因。   “嗯,这次不严重,但拖得有点久。”   老魏知道他不喜欢吃药,但也没忍住:“你这一直拖也不行啊,没几天了,不行就吃药,状态得调整好。”   岳天河轻轻呼了口气,急促的呼吸缓缓平稳:“好,明天再没好转我就去买点药。”   “说起来我之前给你留了些常备药,估计早就过保质期了,”老魏背着手开始念叨:“就算你们年轻人身体底子好,扛一扛就过去了,但谁能保证没个急的时候,回头啊,常用药还是都备一备。”   “……”   “跌打损伤这些就不说了,感冒发烧……嗯?”   岳天河停在了墙上挂着的剑前。   老魏顿了顿,没说什么了,随之看过去,眼神有些复杂。   他们看着那柄古朴的剑,沉默了很久,岳天河伸手取下来,剑鞘冰凉。   “天河啊……”   老魏本想说点什么,但开口喊了他一声后,也不知道要怎么往下说了。开口不免沉重,徒增烦恼。   岳天河摇了摇头,把剑递给老魏:“魏叔……你说,如果老爷子知道东岳今天变成这副样子,得气活过来吧。”   老魏接过剑,短促地叹了口气。他跟这柄剑一样,见证过东岳以前的昌盛,而至如今的日渐凋敝,却无法真的怪罪谁,都有太多无奈。   最后,他也只是笑了笑,对着神色有些落寞的岳天河道:“谁也没想过东岳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只看到每一代人都很努力,至于结果怎么样,也不那么重要了。”   “……”岳天河点了点头:“谢谢魏叔。”   跟老魏关了馆里的灯后,只剩下前台的廊灯。   “岳哥,魏叔,我先走了。”陆云帆背着包跟两人打招呼。   “嗯,再见。”   老魏也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我也先回了,你可别硬扛,记得吃药,我听你这呼吸声一直不对。”   岳天河知道老魏学过点中医,对这些身体变化很敏感,眼里闪过些笑意:“知道了。”   “还有,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想太多有的没的,没必要。”   “知道了。”   武馆里彻底安静下来。   老魏虽然絮叨,但活得洒脱,听他说,岳天河爷爷也是个潇洒的人,倒是从父辈开始,到自己,一代不如一代了。   柜台上放着刚才用过的剑,剑柄上已经缠了新的绷带。他□□仔细打量,剑柄末端稍有些鼓,应该是缠了一点剑穗进去。   顺手挽了几个剑花,跟之前自己缠的手感一模一样。   明明用着很舒服,岳天河反倒很轻地叹了口气。   也许是掺了人们忙碌一年后对新年和假期的期待,年底的时间过得很快,每一天都充实又急促。   大街小巷都布置过,两侧树上挂了彩灯和灯笼,沿街的店铺也做了装饰,尤其夜里,不论散步还是开车经过,都能看到斑斓闪烁的色彩,看着漂亮,也热闹。   25号了。   乔鹤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跟秦彧和董昇说了下明天需要注意的地方就匆匆离开。   秦彧还有点意外,乔鹤生很少在这种关键的时间请假,董昇也很损,说终生大事,理解理解。   这些天他和岳天河没有联系,一来是都忙,其次,他知道不能太频繁地刷存在感,对于岳天河,过犹不及,反倒惹人烦。   想了想,他发了条语音——   “学长,我明天没事,可以去看你的段位考试,嗯……大概几点呢?” 第18章   ================   (十八)   这话挺巧妙的,之前岳天河说不用他特地腾时间,有空了再说。这话里没有敲定的意思,而乔鹤生这个问法,则是默认了会去,言下之意是,我有空,我想去。   岳天河听到这句经过电子设备处理再传输出来依旧温和好听的语音时,觉得有点好笑。人与人交谈那点艺术,他不是不懂,只是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过了。   叮当在他身上趴着,也竖起了耳朵。   岳天河伸手揉了揉,回了条语音:“十点半左右,但九点半就得到。”   乔鹤生那边过了两分钟才回:“是哪个地方?还是体育馆吗?”   岳天河:“不是,在市武协的活动中心。”   “那明天我开车去接学长吧。”   岳天河听到这一句还愣了下,倒不是觉得这请求太突然而冒犯,只是有点意外。   而乔鹤生似乎也觉得突然这么一句不太妥当,紧跟着补充:“哦,只是之前我的车拿去修理了,刚接回来不久,还没好好试过……而且,嗯……时间挺早的,学长那儿早上打车不方便吧,市武协我也去过,那边早上还堵得厉害……”   “啧……”乔鹤生看着刚发出去的二十多秒的语音条皱眉,总觉得语言还是没组织好,正思考着要不要撤回重发时,岳天河回了个五秒的语音条。   点开后,前三秒都是沉默,或者说,轻轻的呼吸声,最后一秒才是一句——   “……那麻烦了。”   这么顺利?   乔鹤生也有点意外,他都做好被对方礼貌拒绝的准备了。   脑子转了转,斟酌了下道:“那明天八点四十左右我去东岳接你。”   “好。”   乔鹤生心情颇好地将几个语音来回听了几次,满意地充上电去洗澡。   岳天河将叮当的窝挪到了一楼大厅里。   没想到一年到头都不生一次病的,这次人和狗都没逃掉。还是今天晚上过来喂食时发现的,煮了点鸡胸肉和猪内脏打算给叮当补补,结果发现它没什么食欲,呼哧呼哧的声音也不对,这才反应过来,最近夜里太冷了,叮当年纪大,也感冒了。   往它碗里掺了点上回剩下的宠物专用药,看着它吃了才稍微放心点。   “今晚你就睡这里,明早我起来带你上厕所,不许乱尿啊。”   叮当趴在窝里哼哼了两声。   岳天河起身,压下打喷嚏的冲动,吸了吸鼻子后转身上楼洗澡。   将换下的衣服洗了,屋子也收拾了下后,岳天河拿起充好电的手机,快十一点了。   这两天因为感冒都没休息好,以往能熬到十二点过的人现在就开始困了。岳天河看了眼乔鹤生最后回复的一个乖巧表情包,压抑了好些天的心情似乎也松快了些。   他翻身躺上床,将床头灯和空调都关掉。   一片黑暗里,思绪慢慢平静,只有左手的旧伤隐约传递着冰冷的酸痛。   他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等待身上暖和起来。   白昼越来越短了,冬天的早晨天亮得晚。   乔鹤生到的时候刚好八点半,这里算是城郊了,能看到天边有一线白,然后慢慢往这边过渡。   他走近看了看,大门没锁,正犹豫着是打个电话还是直接进去时,旁边传来一声犬吠。   应声转头。   岳天河穿了件短款灰色羽绒服,但没拉上拉链,里面是白色毛衣。他身边跟着条到他小腿高的狗,看不出什么品种,但耳朵很挺。   “学长早啊。”他笑了笑。   “早,”岳天河点了点头,看了眼他停在路边的车:“路上现在堵吗?”   “来的时候还好,不过现在正是高峰期,哪儿都堵吧,”   岳天河也小幅度勾起嘴角。   他俩说话的功夫,叮当已经凑到乔鹤生脚边,东嗅嗅西闻闻,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狗……”乔鹤生没动,低头下意识开口。   “不咬人的,”岳天河蹲下身,朝叮当喊了声:“过来。”   哪管这边是什么,叮当扭头就走。靠近岳天河后,亲昵地蹭着他手心。岳天河嘴角一直带着点笑,看起来是难得的温和。   乔鹤生也笑了笑:“学长还养狗啊,喜欢狗?”   岳天河摸了摸叮当,从头顶揉到下巴,没怎么犹豫:“嗯,挺喜欢的。”   乔鹤生还想说什么,但岳天河已经起身了:“我收拾一下东西就出发吧,外面冷,进去坐着等?”   “好。”   乔鹤生锁了车,跟在一人一狗身后进了东岳。   没有四处打量,乔鹤生跟他上了二楼,岳天河打开前厅的灯:“旁边是休息区,你稍微坐一下,要喝水自己倒,我大概五六分钟就好。”   “行,不着急,时间还早。”   “嗯。”岳天河给他指了下位置后就上了三楼。   乔鹤生这才张望了下,这里应该是接待家长和学员的地方,往里看是宽敞的训练厅,倒是和他见过的一些舞蹈培训机构差不多。   他转了转,目光停在了墙边的立柜上,里面摆着不少奖杯、奖牌、证书,这样的东西乔鹤生自己也有很多,他感兴趣的是柜子旁边,张贴的东岳简介。   不长的介绍他仔仔细细看完,心里有些佩服感慨,脑子里想得远了些时,忽然听到楼梯传来哒哒的轻响,有些急促。   “嗯?”   “呜……”他一转头,对上了刚才见到的狗。   笑了笑蹲下身,试着跟它打招呼:“你好啊……”想了想又学着岳天河的语气,低声道:“过来。”   叮当歪着头犹豫了下,慢慢迈开步子,很是小心谨慎。   乔鹤生很从容,一点都不紧张,他就笑着蹲在那里,等叮当缓慢谨慎地靠近。   “来,让我摸摸……”以前爸妈养过狗,他对怎么跟这种动物打交道很清楚,试探地伸手触碰,当察觉到狗的肌肉放松后就顺着头顶摸到后颈,力道速度都很合适。看着微微眯起眼的小东西,乔鹤生笑道:“我们交个朋友吧。”   他捏着叮当脖颈下的铃铛,转了半圈看到上面刻着的字:“叮当?你叫这个名儿啊?”   叮当慢慢摇着尾巴看他。   乔鹤生对这个名字还有点意外,他轻轻摇了摇铃铛,没听到什么声音后,笑着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还挺细心的。”   “我好了,走吧。”岳天河一下来就看到一人一狗玩儿得开心,叮当听到他声音后欢快摇着尾巴跑过来。   “好。”   岳天河背着剑袋,身上还有个斜挎包,但看起来丝毫不显得累赘。   乔鹤生上前主动道:“这是……我帮你拿吧。”   本来想拒绝,可乔鹤生笑得一脸真诚,岳天河沉默了下,还是将剑袋递给他。   转身往下走时,心里忽然升起个挥之不去个念头:就跟叮当玩儿了会儿,怎么看着都挺像了。   出门前,岳天河给叮当的碗里加满了狗粮和水,也打开了通往后院的门。   上车的时候,两人都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五。   乔鹤生往导航里输了地址,从杂物格里取了副金属框的眼镜戴上。   “你……近视?”明明上次开车回来没戴。   乔鹤生赶紧解释:“还好,一般不影响的,就是现在天没亮开,还有点雾,戴上安心点。”   “嗯……”   “放心,必然安安全全送到了。”   岳天河失笑:“你这车都够安全了。”   他本来以为年轻人都喜欢张扬高调些的车,但没想到乔鹤生居然开的是安全稳定为主的沃尔沃城市SUV。车看起来也很新,不像是从谁那儿接手的。   “那当然,我还是很惜命的。”   男人谈车还是能展开聊聊的,岳天河看他游刃有余,但开车姿势相当规范:“自己选的车?”   “是啊,其实都买好久了,但不常开。”   “嗯?”   乔鹤生顺手开了空调:“每天训练完累都累死了,谁还想开车。”   岳天河点头:“这倒是。”   车内温度一点点升起来,原本湿润的空气也变得干燥,岳天河揉了揉鼻子,有点想打喷嚏。   “吃早饭了吗学长?”   岳天河看着前方:“没,你也没吃?”   “我吃了,”车速不快,乔鹤生抽回右手,按开了挡位后的格子:“我带了点早餐,垫垫吧。你这上午去有运动量的,不吃饭怎么行。”   岳天河从格子里取出豆浆和袋子,扫了眼神色如常的人,心里有点久违的,轻飘飘的感觉。   像是回到了一切都最好的大学时代,那时候有人追他,是个别的院很热情的学弟,当时也处了一段时间。说来是他的坏习惯,起多早都懒得吃早饭。而大概是年轻恋人的流行,在那段时间里,对方几乎每天早上都会给他带早饭。   恍惚间又有点当初被人记挂的感觉。而乔鹤生较之当年的那些小孩儿又更成熟点,先询问再给予,一点也不冒犯。如果岳天河说自己吃过,那这份早餐估计就一直待在格子里,不会让岳天河知道。   岳天河在心里感慨了下对方的情商后,又迅速止了更多的念头。   袋子里装的是两个个头不小的包子,闻着很香,没有什么油腻感。咬开一个,是胡萝卜豆角的。   “我家附近的包子店,老字号,味道很好,不过不知道学长喜欢什么馅儿的,荤的素的各买了一个。”   岳天河几口解决掉素包子,喝了口豆浆:“我不挑,谢了。”   “客气什么,都认识这么久了。”乔鹤生失笑,语气里的熟稔很自然。   岳天河也笑了笑,没说什么。   沉默着吃完,将垃圾收好,岳天河看了眼倒车镜里的自己,挑了下眉。   镜子里的人模样硬朗帅气,表情是难得的轻松,甚至有些笑意,与过去多少次在穿衣镜里看到的一脸愁容冷淡相去甚远。   攥着垃圾袋的手慢慢收紧。   银灰色的沃尔沃平稳地在市区街道上穿梭,乔鹤生的耐性很好,有段路开开停停堵了很久,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抽着空还看了看岳天河,开他玩笑:“学长,怎么表情这么严肃,不会紧张了吧?”   “嗯?”岳天河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忽然听到这么一声还反应了下,但回过神反倒回问:“……我看起来很紧张?”   乔鹤生在刹车油门上来回切换,车堵在路上慢慢爬,他笑道:“我猜的,我以前表演啊比赛什么的,紧张了也是这种表情。”   岳天河回想了下,认识至今,他还没在乔鹤生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神情,对方大多是温和笑着的,或是热情招呼着。   他摇了摇头:“不是紧张……”说了一句后又笑了笑,语气带着从容和慵懒的自信:“我都多大了,这还能紧张。”   “看来准备很充分啊。”   岳天河看着即将到头的拥堵路段,又看了眼时间,轻轻呼了口气:“几年前我就能考的,这个不算难,达标了就能过。”   “嗯……可能武术和我们舞蹈的一些东西类似吧,考级不难,反倒是一些比赛,不可控的因素才更多。”   “是啊……”   “……”   好在出门早,堵了一段路后,他们还是在九点半前赶到了。   乔鹤生将车停稳,主动替岳天河背了剑袋,看着岳天河有些无奈才笑道:“没事儿我来,我也体验下给大佬背剑的感觉。”   “什么感觉?”岳天河也就随他去了,带着人一起往里走。   “就……当个小弟,有大哥罩着的感觉啊。”   明明对方是开玩笑,岳天河心里某根弦又被拨了下,他以前是给人当过大哥,而乔鹤生说出来的时候,感觉又有点不一样。   最后他也只是失笑,顺着往下接:“你?你还需要人罩啊?”   “需要,可需要了,”乔鹤生挺喜欢跟岳天河说一些玩笑话,听着亲近:“我们这种都是搞文艺的,手无缚鸡之力,有大哥给罩着心里踏实。”   好家伙……   乔鹤生这话自己说出来都惊了,得亏是董昇不在,不然能损死他。   “哦?那你叫声大哥来听听?”岳天河懒洋洋地开口,带着点笑意。   乔鹤生也顺杆爬:“好的大哥,”不过顿了两秒还是煞有介事道:“算了,还是叫学长吧。”   “为什么?”   “只要年龄小都能叫你大哥,但学长就得是同校的,”乔鹤生眨了眨眼:“听着亲近点儿。”   岳天河想都没想就说:“那还有更亲近的,我同门都是叫师兄……” 第19章   ================   (十九)   没想到乔鹤生还认认真真思考了下,然后问:“那要不我也叫你师兄?记得我们专业也有这么叫的。”   “那不行,”岳天河似笑非笑地偏头看他:“咱们不是一个师门的,我给你当不成师兄。”   乔鹤生挑眉道:“但你不是也指导过我,四舍五入也算教过我了,这也不行?”   岳天河:“当然。”   乔鹤生还想说什么,前面就走来个人,而岳天河可见的脸色变差。   “我说谁呢,这身板,这挺拔劲儿,还得是咱岳哥啊。”   岳天河一般没什么情绪波动,但那也得分人,对面这个,早就有梁子的,他懒得装。   杜锋,龙英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之前带队参加锦标赛遇上的就是他。   岳天河迈开腿往前走,没打算理他,乔鹤生看他脸色不对,也闭嘴跟在他身后。没想到对方还不依不饶了,擦身而过时,杜锋笑道:“啧啧……东岳也是老牌子,难怪岳哥排场大,这出来考个段都有人专门跟着……”   岳天河一阵无语,好久没跟幼稚的人打交道了,他本来不想管,结果杜锋仔细一看乔鹤生,表情有点意外:“哟,这位……该不会是岳哥徒弟吧?真年轻,这身板儿也不错啊。”   如果冲自己阴阳怪气,岳天河倒也无所谓,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但还恶心上乔鹤生,那就不好忍了。怎么说也是他带来的人,还能被龙英的人给损了。   “你有什么事儿吗?”   乔鹤生不动声色在他俩之间扫了一圈,第一次听到岳天河这么冷的语气,知趣地保持沉默。   不对,应该不是第一次,之前岳天河受邀给他们做武指的时候,某次接电话也是这个语气,当时董昇还跟他开玩笑来着。   杜锋皮笑肉不笑:“没什么大事儿,今天我是来看看几个协会前辈的,请教一下申请示范区的注意事项,这不正巧遇上了……”   “……”岳天河瞥他一眼。   “说起来,这的确是个好风向啊……”杜锋意味深长道:“你们东岳也会申请吧?”   岳天河沉默着打量他下,反倒平静开口:“你也不用试探我,东岳申不申请,跟你有什么关系。”   “哟,那关系可大了,”一直以来岳天河都不怎么搭理他,倒是很久没听到对方这样跟他说话了,杜锋也不恼,笑道:“东岳在这儿资历不浅,要是想申请,那是有力的竞争对手啊,我得慎重对待……”   “……”岳天河看他一眼,多说一句都觉得烦,偏头示意了下乔鹤生,直接走开。   “……”   从签到入场走完前面的流程,一直到等候区坐着,岳天河都没说话。   乔鹤生看他手里抱着剑,沉默着看向评委席,心里斟酌了下,低声喊他:“学长?”   “嗯?”   “你这个姿势吧……好像大侠。”   “……”岳天河转头,刚好对上乔鹤生的视线,能看到克制礼貌的关怀和问询,心里紧绷的弦一松,他清了清嗓子:“刚才……不好意思啊,那个人跟我有点不对付,波及到你了。”   “嗐,这有什么,”乔鹤生看他表情不那么僵硬,毫不在意一笑:“就算给你当徒弟那也是我的荣幸,不叫师兄叫师父也成啊。”   岳天河失笑。   不过乔鹤生却忽然正色道:“但有一点不对。”   “什么?”   “我不年轻,我也三十了。”   岳天河没想到他还在意这个,顺势道:“你气质好,显年轻很正常。”   乔鹤生道:“果然还是看起来成熟稳重些好吧。”   “为什么?”   “让人觉得很可靠啊,比如学长你。”   岳天河挑眉,没忍住就着开了个玩笑:“所以,你的意思的我看起来很年长?”   “嗯?诶?不是不是……”   考试流程并不复杂,评委那边宣读规则和要求后,轮着叫名字上去就行。   乔鹤生看起来是真的对这些有兴趣,时不时就压低声音问岳天河,或许武术舞蹈真有相同之处,乔鹤生问的问题都在点子上。   第三位年轻人看着有点虎头虎脑,一身蓝色的武术服装,表情有些严肃。他先恭恭敬敬地朝评委席行李,然后起势。   “嗯?”乔鹤生听着连绵不绝的噼啪声有些好奇。   这时候别处也有人在交谈,为了让人听清,他凑到人耳边小声问:“为什么他这个……看起来和其他人的不太一样啊?”   岳天河震了下,很少有人靠这么近跟他说话,耳朵被气流拂过的感觉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点不自在。   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点,发现乔鹤生虽然朝他这边说话,但目光是一直落在场中的,顿了顿也定神回答:“这是通背拳,特点比较明显。”   “我看其他拳术里的动作不都是攻击或者防守的吗?这个怎么一直拍自己?”   “这就是它的特点了,通背拳的这些击响也是为攻击服务的,它的每一声响,都是技击中的“假设敌”,练的时候粘已衣发劲出响,实战时粘彼衣发劲,现在你看到的每一次击打自己,在实战中都是去攻击别人的。”   “这样啊……”乔鹤生懂了个大概,继续认真看向中间。   十点二十的时候,岳天河也起身去准备了。   隔着大半个场地,乔鹤生看他在场边热身。脱掉羽绒服后是一身黑色的武术服,前襟的扣子每一个都板正,看着很精神。   只是岳天河脸色有点白,乔鹤生之前还没注意到,配上这身衣服才显出来。   考试内容除了一些理论方面的问题后,就是技术展示了,一套拳术,一套器械。   乔鹤生静静看着场中展示的人,这些动作看起来并不简单,但岳天河做起来却行云流水,流畅有力。   忽然想起最开始见到时,岳天河给他们编排动作,他教人的时候虽然也很认真到位,但和这个完全不能比。   在剧组的那些,当然也不一样,不能比。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完全处于自己专业领域中的岳天河,他在那里是很稳的,稳中又多灵活变换。隔着一定距离都能感到带有压迫的声势,尤其是上器械后,冷冰冰的东西在他手中有了生命般,矫若游龙,剑如飞凤。   乔鹤生忽然想起以前在国外学习时,有幸看过的表演。那是位真的艺术家,虽然年纪大了,很多难度动作都做不了,但举手投足间,让人轻易便有通感体验,如画如诗,绘声绘色。   有时能看到岳天河的脸,面色严肃,眼神犀利,整个人都像是他手中出鞘的剑,在灯下闪着光,是所有人的焦点。   乔鹤生以前跳舞时也用过剑,这种表演剑前端一般都稍软,也是为了展示时声形兼备,看得出实力,也具有观赏性,但很少听到如此有力铿锵的声响。   乔鹤生等摄影录像的人换了个位置后,也掏出手机拍了几张。低头看效果的时候,身侧忽然坐下个人。   乔鹤生看了眼自己脚边的包,抬头向人礼貌一笑:“抱歉,这里有人的。”   齐渊毫不在意:“嗐,知道,岳天河嘛,我找他有点事儿,在这儿等等他。”   乔鹤生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将东西往自己这边收了收。   齐渊看着这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心里转了个弯儿,主动跟他聊上了:“你是跟天河过来的?”   “嗯,是的。”   “哦……你是……?”   乔鹤生收好手机,笑得得体:“你好,我是乔鹤生,他的朋友。”   “哦哦——我齐渊,跟天河一个学校毕业的,也是同行。”   乔鹤生脸上笑意更深:“这不巧了,那我们都是校友啊。”   “哟……”齐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忽然若有所思:“等等,乔……鹤生……等会儿,你是不是红日歌舞团那个……”   乔鹤生没想到这儿还能遇上知道自己的人,也点了点头:“嗯,我是红日的舞蹈演员。”   齐渊也笑了:“我说呢,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之前我们中心跟红日有合作,不过当时我只是隔老远看了眼排练,旁边的人跟我介绍来着,说你是他们的台柱子。”   乔鹤生失笑:“言重了,大家看得起我。”   “别谦虚了,我也看过你们的表演,很厉害了。”   “……”   有共同认识的人,又刚巧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那能聊的可就不少。   齐渊跟乔鹤生一直聊到场上换人,等到岳天河回来,看他俩聊得挺好还意外了下。   “给。”乔鹤生把水杯递过去。   “嗯,谢谢,”岳天河呼吸有点急促,缓了缓才看向另一边的人:“你怎么来了?”   齐渊往旁边挪了下,让出个位置给他:“来送材料,想起你今天考段,过来看看。”   “就这样?”   “嘿,你这是什么语气,”齐渊习惯了他不冷不热一副酷哥模样,无奈道:“我就不能过来关心关心,学习学习?”   “得了吧……”   “啧啧……”   乔鹤生听着两人对话,把岳天河的外套递了过去。   岳天河接过后低声道谢,然后披上。   “……”齐渊看着他俩这互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非要说的话,岳天河的态度不太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行了,我联系过正哥了,年前能聚一次,你没问题吧?”   岳天河看了眼乔鹤生,对方正把他的剑往剑袋里装,还仔细地理了下剑穗避免卡到拉链里。   “嗯……确定好时间地点告诉我,有事儿我也好腾开。”   “行,”齐渊又看了看乔鹤生,到底是没忍住:“嘶……话说,还是你牛逼啊,都能跟人歌舞团顶梁柱认识。”   乔鹤生抬头,朝两人笑了笑。   岳天河挑眉:“怎么?有意见?”   齐渊:“啧,你这德性什么时候能改改?也不怕人看笑话。”   岳天河颇为无所谓:“我怎么就让人看笑话了?”   齐渊拍了拍他肩膀,一脸痛心:“人家多厉害的青年艺术家,被你使唤着打下手,这传出去你不怕人粉丝撕了你啊?”   “……”   乔鹤生失笑着开解:“哪是什么艺术家,就是个舞者而已,何况都是一个学校的,学弟给学长做点事也应该。”   齐渊看着岳天河依旧是一副平平静静的样子:“人做学弟的懂事,你这做学长的可像话点吧……”   岳天河清了清嗓子:“我觉得我挺像话的。”   “……”   这儿也不是两人互损的合适场合,齐渊说了两句就打了个招呼溜了,走前还不忘跟乔鹤生说:“既然是天河朋友,还都是校友,又在一个地方混,那以后也都是朋友了,今天我还有事儿,回头一起吃饭啊。”   乔鹤生笑着点头道别。   考试的人不算多,一上午过去也差不多了。   等最后公布了分数结果,所有人合影后,已经十二点半。   “吃饭去吧?”乔鹤生很是熟练地拿上他的东西。   “好,想吃什么?我请。”   两人跟着同样离开的人往外走,乔鹤生笑道:“我请吧,算是祝贺学长顺利通过,刚好附近有家不错的私房菜馆。”   “……”   乔鹤生注意到他视线:“嗯?怎么了?”   “……”岳天河沉默了下:“没什么,只是感觉,你好像对吃的地方很熟。”   “这个啊……”乔鹤生失笑:“有个爱吃的朋友,你也认识,我们团的董昇,他老能找到不错的店,有时候也带着我们一起吃。”   “……”   一边聊着一边往外走,而一到室外,岳天河就皱了皱眉,猝不及防闯入鼻腔的空气带着明显的湿冷,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又吸了吸鼻子。   “嗯?感冒了?”乔鹤生看他一眼,从兜里掏出纸巾,抽了张给他。   “嗯……还没好。”岳天河接过后擦了擦鼻子,然后将纸团准确地扔进几步外的垃圾桶。   “什么时候感冒的?”   “……”岳天河回忆了下:“就是之前降温,我们在银行里遇见那天。”   乔鹤生愣了下,他本来只是顺口问问,闻言看向岳天河:“这都挺久了,没看病吃药?”   “……没有,”岳天河看他难得有些严肃的表情,补充道:“没事,快好了。” 第20章   ================   (二十)   乔鹤生看了看,没说什么。   开车到私房菜馆也就几分钟,反倒是找车位费了点事。这边吃饭的地方多,他俩来得迟,地上的停车位都没了。   乔鹤生把车开到了附近商圈的地下停车场,饶了好几个弯后才停了车。   岳天河下车后,乔鹤生锁好车,然后掏出手机对着车位以及周边的指示牌分别拍了下。   “怕找不着?”   乔鹤生点头:“嗯,我容易找不到路,这种地方停车得找半天,拍下来以防万一。”   “方向感不好?”岳天河没有过这样的困扰,他对方向认路什么的比较敏感,基本不会出错。   “嗯,”乔鹤生有点无奈:“还记得当时《国殇》的那个剧场吧,出口很多,里面路也复杂,导航信号又差,我认了好些天才记住。”   岳天河看了眼车位,跟他往电梯那边走:“没事,我记住了,能找到。”   乔鹤生笑了笑:“行,让学长见笑了。”   “正常,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   “哦?那你有什么不擅长的?”   岳天河平静道:“我不擅长的事情多了。”   “……”   乔鹤生选择的这家店生意挺好,店面大,桌与桌之间间隔不小,所以环境还算安静。   吃得差不多后,乔鹤生才道:“对了,31号晚上,学长有空吗?”   “假期前……应该有空,怎么了?”   “我们歌舞团元旦汇演,来看吗?”   岳天河在回答后脑子也转过了这个弯,大概猜到了这件事。   “你们汇演……不都是给领导同行之类看的吗?”   “元旦汇演气氛轻松些,不像那种首演的舞剧,”乔鹤生看出他的疑问,解释道:“也算是一年的慰问吧,可以邀请亲朋好友的。”   “那你不带父母去看看,你工作忙,平时估计也见得少,借这个机会一家人聚聚。”   乔鹤生喝了口水:“他俩早就计划好出去玩儿了,二人世界去才不待见我这电灯泡,何况我平常回去的次数多,没关系的。”   岳天河沉默着,一时半会儿没说话。   “没别的事儿就来吧,还有些活动,挺有意思的,就当……给我撑撑场子。”   听到这儿无奈一笑:“你?你还需要我撑场子?”   而看着对方有些期待的表情,岳天河点头:“行,去。”   “成,我还怕学长有安排呢。”   “我能有什么安排?”   “今天在那儿听齐哥的意思,你们不是有聚会吗?我怕撞上。”   “不会,”岳天河算了算日子:“这都26号了,还有四五天,要聚也不会赶这会儿。”   “那就好……”   吃完饭还是乔鹤生送他回去的。   原本岳天河打算自己打车回去,但乔鹤生表示,做事要有始有终,既然是自己去接的,也没什么别的事,那自然要送回去。   岳天河是越来越难拒绝他的好意,也就应了。   车停在东岳外,往上看二楼道馆的灯亮着,是陆云帆在带下午的课。   都到这儿了,岳天河也顺势开口:“进去坐坐?”   时间也还早,乔鹤生跟着下去:“车可以长时间停这里吗?”   “可以。”岳天河自己先拿了东西站在路边等他。   “行。”   跟岳天河一步步往上走,现在要比早上热闹很多。   一楼大厅里坐着些等候的家长,而更多的动静从二楼传来,都是小孩儿的嬉笑声。   现在是课间休息,玩闹的小朋友见到岳天河时都不由自主乖了些,过来主动问好。   “好了——上课——”陆云帆在里面喊了声,又沉又响,孩子们赶紧跑回去,比上课铃还好使。   乔鹤生目睹了这些后笑道:“看不出学长还挺招小孩子喜欢的。”   “嗯?”   他们都看着馆里一排排站好,根据教练要求做动作的小学员,乔鹤生道:“以前我帮朋友带过课,像这样的小孩子,有的很皮,得凶一点,不过那样孩子们就怕,他们怕谁,平时看到就会躲着,哪会上来打招呼。”   岳天河问他:“你应该不是让小孩儿害怕的类型吧。”   “哦?”乔鹤生挑眉一笑,本就显年轻,更像个大男孩了:“为什么这么想,我带课有时候也很严肃很凶的。”   岳天河轻轻笑了下:“看着不像,嗯……想象不来,你板着脸教人的样子。”   “觉得我脾气好啊?”   “至少目前为止也没见过你生气。”   乔鹤生脸上笑意更深:“那是,我见着学长心情好啊……”不等岳天河对这句话做出反应,又接了句:“不过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好脾气的。”   岳天河沉默了下,看着学员们歪歪斜斜学新动作:“都是人,很正常。”   乔鹤生看他一眼:“你脾气也挺好的。”   “……”岳天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转头失笑看他:“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不能吧……”   “认识我很久的兄弟都知道,我出了名的脸臭脾气冷,”岳天河还有点自嘲:“关系好不好都一个样子。”   “啊?”乔鹤生听着有点意外:“是吗?我没觉得。”   “那是你没见过我真正心情差脾气差的时候。”   “只要不是我导致的,也不怕见啊……”   岳天河眼里有点笑意:“不至于,你应该不会惹到我,何况我好歹也是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了。”   乔鹤生想了想:“这么说,到目前为止,你跟我待在一起的时候,心情还不错?”   “嗯。”岳天河下意识回他,而这声鼻音出了才反应过来,偏头看过去,而乔鹤生已经挂着点笑意继续看训练了。   “诶学长,里面那个带训练的,不会也是我们学校的吧?”   “嗯?”   乔鹤生想起上午认识的齐渊:“我是觉得,自从认识了你,忽然发现咱们学校毕业后在这边工作的人好像不少,今天上午认识了齐哥,我现在看谁都有点像。”   岳天河看着面对小孩时表情和话都多些的陆云帆:“不是,他是我师姐介绍来帮忙的,之前这边倒是有一个同门师弟,不过回学校准备毕业了。”   “嗯……”乔鹤生若有所思:“嘶……”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乔鹤生还没说就笑开了:“挺羡慕吧,你们学武术的,互称师兄师姐,感觉很不一样。”   岳天河:“哪里不一样了?”   乔鹤生想了想:“就……挺江湖的,很帅。”   江湖……   岳天河嘴角勾起个弧度。   训练场地外的休息区也坐着家长,不是个适合坐坐的地方。看了会儿后岳天河问:“三楼是住的地方,上去坐会儿?这么一直站着也挺累的。”   “行。”   沿着楼梯上三楼,转角多了个防盗门,岳天河开门,低声道:“进来吧,不用换鞋。”   房子陈设看起来有些旧,但干净整洁,一眼望进去也宽敞。乔鹤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简单打量了下就收回视线。   “我这儿只有茶,还是就喝水。”   “啊,都行。”   岳天河按开饮水机热源键,俯身从下面的格子里取出茶杯来,然后进了厨房。   乔鹤生听着水声,掏出了手机,迎面而来就是董昇的几条消息。   11:30:“今天上午过的节目,这几个还得抓抓,有问题的地方我拍了视频,你看看。”   12:15:“还有这个。”   14:12:“秦哥说等你回来讨论下会议精神,估计是春节汇演的安排。”   15:05:“……乐不思蜀了?不问朝政了?”   ……   乔鹤生点开那几个视频看了看,然后回他:“知道了,明早过去。”   对面几乎是秒回:“靠,你们不会要一起过夜吧?”   “……”乔鹤生对他的脑补无语至极,但也随之发散了下思维,手下飞快打字:“滚——上班时间别玩儿手机。”   董昇回了他一串省略号。   “嗒——”   一声轻响,乔鹤生愣了下。   “泡了点茶。”岳天河的声音从头上淡淡传来。   乔鹤生抬头看他,然后又看了看桌上的杯子:“谢谢……”   他端起杯子,怎么说呢,意料之外,但好像又很合理。   这杯子有点旧,不过洗得很干净。杯身很圆润,把手宽细合适,捧在手上也舒服。瓷不算厚,有点烫手。   但……   就算是他爸都没用这种杯子了。   这是很老式的茶杯,白底青花,靛青色的花纹,从盖子到杯身,透着种古旧的味道。让人想起小时候的老街口,大爷们围坐茶馆里,说高兴了端起来咂一口时,用的就是这种杯子。   不知为什么,乔鹤生觉得,这杯子好像和岳天河很相配。   “怎么了?不喜欢喝茶?”岳天河看他捧着杯子看了半天:“不然我给你换成白开水吧。”   “啊不是……”乔鹤生揭开盖子,热气在盖子里结出水珠,顺着揭开的动作蜿蜒而下,洒了两滴在茶几上。   乔鹤生吹开面上的茶叶,很浅地抿了口。有点烫,很香,他吹了吹又喝了口,茉莉的清香更明显:“茶不错,很香。”   “不是什么好茶,摊上论斤称的。”   乔鹤生毫不在意,放下茶杯道:“那有什么,反正我觉得挺好的,之前别人给我爸送的什么好茶反倒喝不惯。”   岳天河点了点头,没说话。   屋子里一时间变得安静,没人说话,但也不觉得尴尬,能听到彼此起伏的呼吸声。   “……”   不过安静下来听一听,还是能听出毛病的。   乔鹤生从兜里掏出药盒:“差点忘了,买的感冒药,记得吃。”   岳天河看着桌上的盒子,这是中午吃完饭往停车场走时,路过药店乔鹤生想起来买的。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家里添新药还是别人给买的。   这次虽然总不好,但也不严重,岳天河要么觉得没必要买,要么就是忘了。   “知道了。”   乔鹤生看了他一眼,试探道:“……你平常生病是不是一般都不吃药啊?”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岳天河还是点了点头。   “猜到了,拖这么久不见好也不吃,”乔鹤生看了眼时间,还不算晚:“现在吃吧,晚上睡前再吃一次。”   “现在?”岳天河拿过药盒看了看。   “是啊,趁我还在这,提醒你吃了,不然我走了你又忘。”   乔鹤生这话说得很自然,像是对好朋友的关怀。   几个月的时间不算长,也没有经常见面,他们居然不知不觉间已经可以相处得这么融洽了。   放在别人身上挺正常,但岳天河知道自己什么德性,对方什么心思他很清楚,如今这样的关系,要说他自己端着,那肯定是骗人的。   “好。”   他拆开盒子,看了下说明书后,拿过杯子按照说明上的剂量吃了药。   这个过程乔鹤生一直看着他。   岳天河喝药的时候,先把药粒放到手上,然后看了几秒,再面无表情地扔到嘴里,接着快速灌一大口水。   仰头咽下的时候微微皱眉,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   乔鹤生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轻笑着捧着那个老式茶杯暖手。   身边传来略沉的呼气声,听着有些无奈。   听得一声轻笑,岳天河有些诧异:“怎么了?”   “嗯……没什么……”乔鹤生压下心里的联想,总不能说岳天河看起来就像讨厌吃药的小孩子吧。   岳天河沉默了下,似乎猜到他在笑什么,低声道:“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药,尤其是这种感冒药,体质原因吧,我一吃就很容易困。”   乔鹤生点点头:“你下午晚上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   “那我陪你聊会儿?”乔鹤生往沙发上一靠,笑眯眯地看着他:“聊困了你就去睡觉……”   “……”   岳天河很少有主动想跟谁聊什么的欲望,用齐渊的话来说,他那哪是高冷,纯粹就是懒得社交。   加上本来性子就闷,有时候朋友都受不了。   但听到乔鹤生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想谈谈,聊一聊的冲动。   已经很久没有人向他表示过这样的兴趣和热情了,并且这份热情来得突然又自然,却并不让人反感。   乔鹤生,越了解越觉得,这个人无论是外貌身材,还是性格三观,都是他欣赏也喜欢的。   这样一个人对自己有意,哪怕一开始不往这边想,经过这么些时间的相处,怎么也明了了,无法忽视。   如果再回去个十年八年的,不用对方暗示,他自己就抓住机会了。而现在,可能是不年轻了,顾及的东西多,很多话已经无法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第21章   ================   (二十一)   那股子隐约的冲动最后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还没想好,还没到时候,或者说……没有必要。   好在乔鹤生是个会聊天的,进退得体地带起有趣的话题,言语间偶尔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但又适时地退回安全距离。   岳天河想过,乔鹤生应该谈过恋爱,可能经验还挺丰富,太会拿捏尺度了。   “……哪是什么逗人开心的话,都是实话。”   不知怎么聊到这儿,岳天河眯了眯眼,药劲来得很快,他已经开始有点困意,同样靠在沙发上顺势问了出来:“谈过几次恋爱?”   “啊?”乔鹤生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就卡在这儿了。   岳天河看他一眼,还是懒洋洋的语气:“没别的意思,只是一直都觉得你很会……和别人相处,很有经验的样子。”   乔鹤生了然,这话里有话,回过味儿来心里还有点高兴。   他虽然从没明确地表达过什么,但他不相信对方感觉不到,不过岳天河从没任何这方面的试探,让他也不好更进一步。   接近一个人,尤其是岳天河这样的,乔鹤生觉得不能太冒进,对方应该也不是被动的人,还是留出足够的空间,等人愿意了,主动迈出来。   或许,这个问题……   是否可以看作他在边缘试探的信号。   乔鹤生想了想:“是吗?不过我也就大学那会儿谈过一次吧,后来毕业工作了,反倒没什么机会。”   “嗯?”岳天河有点意外:“不应该啊,以你的工作环境,身边应该不缺合适的人吧。”   “一开始工作很忙,没心情,又是进修又是比赛的……”乔鹤生捧着茶杯,茶水有些凉了,但他手心还温热:“后来不那么忙,发现自己眼光又挑了,长期在那样的环境里,反倒不想找圈内的人。”   “……”岳天河点点头:“理解。”   是真的理解,岳天河以前谈恋爱,基本上也都是同一个圈子的人,新鲜劲儿一过,慢慢的就发现很多尴尬问题了。   不过这都是表面上的东西,岳天河很清楚,还是人不合适。   “再说了……”乔鹤生笑了笑,还挺自信:“与人交往这种事,学长觉得我有经验,那可能是我天赋高吧……”   说到这声音里也带了笑意:“何况,人嘛,要真想好好跟谁相处,对方也能感受到,主要还是得真诚。”   “嗯……”   当然能感受到,人待在火堆边怎么可能没感觉。   不过也挺有意思的,岳天河几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乔鹤生虽然对他有意,但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挑不出毛病,反倒让他升起兴趣。   聊了大半个小时,岳天河微眯的眼已经合上了。乔鹤生道:“困了?”   岳天河低低嗯了声,早就困了,他对这种药敏感不是开玩笑。能撑到现在除了乔鹤生会聊天,全靠意志力撑着。   “行,那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岳天河没多留他:“好。”   乔鹤生起身:“你好好歇着吧,我先走了。”   “我送送你。”岳天河跟在他身后出去,两个人一起下楼。   太阳已经阴了下去,乔鹤生站在车前吸了口气:“这附近虽然偏僻了点,但空气是真不错啊。”   岳天河看着他,轻轻笑了笑。   “走了,”乔鹤生摇下车窗:“赶紧回去睡觉,但也别睡太久,记得吃晚饭。”   “好。”岳天河点了点头,看着银灰色的沃尔沃消失在视线里。   越来越困了,岳天河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折身回去。   还没到下课时间,路过二楼的时候他往训练场看了眼,而后继续上楼。   送走人后没必要撑,睡意越来越重,岳天河回到自己房间,脱了外套就往床上倒。   合眼将手机摸索着放到床头,扯过被子往胸口上一搭就睡过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睡得熟的时候了,什么动静都听不见,昏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但隔着层灰蒙蒙的雾,也看不清楚。   最终还是被越来越明显的震动叫醒。   稍微清醒些能听到熟悉的微信铃声,岳天河皱了皱眉,抓过手机,没看一眼就接上了。   “……”他沉沉呼了口气:“喂?”   这一声出口才觉得口干舌燥。   对面停顿了下才开口:“学长?还在睡?”   乔鹤生的声音带着笑意,很温和,却让人瞬间清醒不少。   岳天河揉了揉眼睛,翻身平躺:“现在醒了……”   对面的声音迟疑了下:“我吵醒你了?”   “没事。”岳天河也没什么起床气,醒了就醒了。   “吵醒你也没办法,”乔鹤生在对面笑着:“睡到现在肯定没吃饭吧,起来吃点东西,晚上再吃一次药。”   “……”岳天河看了眼挂钟,已经快八点了,他这一觉倒是睡得长。也明白了对方的好意,低声道:“好,谢了。”   “客气……”听着岳天河那边窸窣的声音,估摸着是起床了,乔鹤生也不多聊,又提醒了句才挂掉电话。   岳天河站在厨房里,打开冰箱看了眼,决定给自己下碗面。   锅里烧上水的时候,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27号下午,林风出差回来了,没跟任何人说,下了飞机就朝歌舞团杀过来。   当时乔鹤生和秦彧正在跟舞蹈演员们讨论动作问题,一抬头看到老师不怒自威地站在那里,愣了下上去打招呼。   “老师。”   “林老师好。”   林风点点头:“嗯,我看看效果。”   乔鹤生了然,立刻去组织。   林风这一招突击检查并不常用,他相信自己的团员,不过偶尔试一试,也给大伙心里上根弦。   他一个个排练厅走过去,看完目前人员齐全的节目,表情还算平和。   得亏歌舞团的人各个都是人才,大场面都见过,应对一下抽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嗯……可以,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林风拎了包招呼着秦彧:“小秦,跟我来一下。”   看着两人离开,现场还留着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太可怕了……”董昇跟张婉聊了会儿走过来:“啧啧,看来你还没有完全取得圣上信任啊。”   乔鹤生懒得理他,而出乎意料的,董昇没再接着嘴碎,反倒安安静静站一边捧着保温杯喝水。   什么情况?这小子转性了?   上下打量后没忍住问他:“嗯?咱们董少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谁惹你了……哟?不是一年四季都冰可乐的,还喝上热水了?”   “……”损人损多了就是这样,早晚自己也逃不过。   总被自己开玩笑的兄弟好整以暇看着自己,董昇觉得以后还是口下留德的好,他叹了口气:“昨儿吃太辣,拉肚子都快给我整虚脱了,嘴里还几个泡……”   乔鹤生有点意外:“你不是挺能吃辣的,是吃着不干净的了?”   “不……”董昇眉毛抽了抽:“挺干净的。”   看他状态确实不太好,乔鹤生低声道:“真不舒服要不你先回去歇着,反正老师也看过你们的节目了。”   董昇犹豫了下:“算了,还有半小时下班,没事儿。”   “行,那你悠着点吧……”   ……   下班的时候大家没有以往闹腾,说不定林风就在哪个屋子里。   而等乔鹤生和董昇往外走,正商量着晚上去吃什么养养生的时候,秦彧从前面的会议室推门而出。   “嗯?跟老师聊完了,秦哥?”乔鹤生笑着打招呼。   秦彧看过来,顿了顿也笑着说:“嗯,聊完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乔鹤生觉得秦彧抬头看向他的一瞬间表情有点不自然。   “嘿,秦哥,老林没有关着门批评我们吧。”董昇挑眉笑着问。   “没有,还夸呢,说他不在大伙也没偷懒。”   “哈哈哈哈那就好……”   “……”   没聊两句大家就散了。   坐在副驾驶上,董昇系好安全带,很是感慨:“我居然能让乔美人当司机,值了啊……”   乔鹤生戴上眼镜往导航里输地址:“我没记错的话,我给你当司机比给我爸妈当司机的次数都多,听着多难得似的。”   “大半年了吧,当时你说发动机出问题拿去修,我就不信修了这么久……”董昇贴着座椅闻了闻:“闻闻这味儿,好车都是被你放坏的。”   “行了,这不拿出来开了吗。”   看着乔鹤生认认真真地开车,董昇抱着手臂了然道:“昨儿……你跟岳哥开车出去了?”   “嗯,”乔鹤生方向盘一打,开上正道后才回他:“他段位考试,我开车送了下。”   “啧啧,难怪能让你开车……”董昇挑眉,拉长了声儿调侃:“真就只送了下?”   “……”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看着单纯无害,也就骗骗老林他们,心思多着呢……”董昇见他不回,又开始喋喋不休:“不过谈恋爱这事儿你没什么经验,有问题跟我说啊,咱给你参谋参谋。”   “啧……”   乔鹤生刚想让他闭嘴,董昇忽然皱眉,特严肃地开口:“不过我一直没问过你,你这次……认真的?不是好奇玩玩儿而已?”   乔鹤生目不斜视:“在感情上,虽然我经历不多,但你什么时候见我玩儿过了?”   董昇也难得正经:“还不是替你操心,你要只是觉得那一款来劲儿,想玩玩儿,试一试追不上也算了,但你要来真的,这每一步都得多费心啊,我瞧着岳哥那种人,不是能跟你随便玩儿的。”   “我知道。”   “你知道怎么都没见着什么行动?”董昇无语道:“说来也是咱这工作性质,一忙起来累得一个月都不想见人,但关系也是处近的,你得制造机会啊……诶,元旦汇演你不请人来看看啊?”   “请了。”   “嗯这还……等等?请了?”   “嗯。”   “答应了?”   “答应了。”   “……我说你……”   董昇看着他一脸平静,刚想再问什么就被打断:“你不难受吗?难受就少说两句,不然我现在就改道去吃老火锅。”   “嘿你这没良心的……”董昇笑骂道:“这不也是替你上心啊,怕你个老处男再憋下去弄出毛病来……”   乔鹤生偏头,挑眉看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闭嘴。”   “……”   岳天河睁开眼的时候,花了五分钟才清醒过来。   最近两天都睡得沉。   这两天事儿不多,除了上两节课就是研究寒假班的课程安排,吃着药精神不太好,晚上洗了澡就上床睡觉。   他自来睡眠浅,但药物作用下夜里一次都没醒,一觉能睡八九个小时。   睡饱了精神好,感冒也基本上好了,就是偶尔鼻子还有点儿堵,以及睡太久身上没劲。   洗漱后时间还早,他下楼打扫了下,然后换鞋进了训练馆。   手机放在柜子上,舒缓流畅的古琴音流泻而出。他对着窗站定,微微屈膝,调整着呼吸。   几分钟后,双手虚托于身前,是个太极起势。   好歹也算武术世家,岳天河接触过的种类不少,这两天睡太久,晕晕乎乎的,浑身都软着没劲儿。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就起来练练,活动一下。   已经是28号,今天下课后武馆就放假了。   陆云帆来得挺早,跟岳天河打了招呼后就沉默地去换衣服。   “岳哥。”   岳天河坐在办公室里,年底了,得汇总些东西,有的资料在这台电脑里,他懒得传来传去。不过陆云帆很少下来,说起来,整个一楼平时用的机会都少,薛璟走后没什么人用办公室,除了接孩子的家长,基本就没人来了。   “嗯?”他看着第一次踏进这个办公室的陆云帆,下意识问:“什么事。”   “元旦……我想多请两天假。”   “好。”岳天河点头,答应得很快。   陆云帆看他这么痛快,反倒解释了下:“我得回家一趟,再去找薛璟,5号回来。”   薛璟?   岳天河不清楚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有了多余的联系了,但也没多问,直接答应:“行,反正节后的课不多,我上就行了。”   “嗯,谢谢岳哥。”   “没事儿。”   岳天河听着陆云帆关上门,放在键盘上的手没动,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日期——   真快。 第22章   ================   (二十二)   “……五、六、七——定。”   董昇举着手机绕了一圈,找了好几个角度拍照。   “啧啧,可以直接拿去做教学案例了啊……”董昇看着照片,挥了挥手让他们结束。   “嗯……”乔鹤生把张婉放下,呼了口气。   “辛苦乔哥了——”张婉抹了下直脑门上的汗,笑着开玩笑:“我最近好像沉了,有感觉吗?”   乔鹤生笑道:“一样的,没什么变化。”   “小张,你怎么能随意质疑我们鹤生呢,他那托举能力,换个男上去的都没问题。”   张婉笑嘻嘻地凑过去:“来给我看看照片。”   董昇把手机递给他,抬头看见乔鹤生按着肩膀揉了揉,视线一对上,乔鹤生摇了摇头,他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你待会儿要去医院?”董昇看着人都走差不多了才问他。   “嗯,”乔鹤生穿好外套:“做做理疗。”   “……唉,”董昇叹了口气,知道他的难处:“做吧,等最近忙过了你也好好歇歇,别真把自己弄废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乔鹤生挺无语,哪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就是挺久没有过这种托举多的表演,以防外一先去处理下。”   “你心里有数就行。”   “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   乔鹤生将车停好,坐电梯上了三楼。   市医院的三楼是中医科,他一直在这儿做的理疗。   “杨大夫,我来了。”敲了敲靠楼梯的门,乔鹤生走进去。   头发白了大半的大夫抬头,摘下老花镜看他:“鹤生来了,过来吧,我看看。”   “辛苦杨大夫了,今儿还得为我加班。”   “嗐,反正我也闲着……最近又觉得哪儿疼了?”   “嗯,还是肩膀和手臂这儿……”   “……”   乔鹤生在这里做过很多次治疗,说起来还是林风给他推荐的,不少舞蹈演员都来看过。   ……   做一次治疗的时间不长,四五十分钟后,乔鹤生下床穿衣服。   背后出了一层汗,疼的。   杨大夫整理着仪器:“你们干这行的,虽说跌打损伤都是家常便饭,但平时能注意点就注意点吧,也别太拼了,不然以后受苦的还是自己。”   乔鹤生笑了笑:“我知道。”   杨大夫同样花白的眉毛一挑:“说的就是你,这几年我可是看着你这些伤反反复复的,就没好转过。”   乔鹤生失笑着摇头,没说话。   杨大夫看他这样,最后也是无奈叹气:“我是认真跟你说这个,年轻人,悠着点,再这么下去,你这条胳膊真撑不了太久了。”   “那照这么下去,这个撑不了太久是多久?”乔鹤生很平静,语气像是事不关己。   杨大夫看他一眼:“保守估计也就一两年……早就跟你说了,要想好好恢复就别折腾,停下来歇一歇。”   听着杨大夫口中这个歇一歇,乔鹤生失笑着摇头:“谢谢您的提醒,但我干的就是这个,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今天辛苦杨大夫了,我先回去了。”乔鹤生拿了包跟他道别。   回家后没有立刻洗澡,肩上还缠着一圈固定带,为了效果得再等等。   乔鹤生也没闲着,拿出电脑来工作。   最近在跟一个知名编剧谈剧本,以前合作过,乔鹤生很喜欢他的风格和想法,所以想将自己的舞剧剧本交给对方。   之前已经有了些思路,两人一来二去又商量了好长时间,终于有了成型的想法。   对方说,如果顺利的话,年后,最迟三月份就能出一版了,到时候给乔鹤生看。   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来得及。   关掉电脑上的对话页面,乔鹤生从旁边拿起手机充电。   屏幕亮起来瞬间,多了几条消息。   是岳天河发来的,一张图片,和两句话。   ——“这是你寄来的?”   ——“到时候拿这个进去吗?”   图片是一张邀请函。   乔鹤生眯眼笑了笑,肩膀还在隐隐作痛,忽然有点想听岳天河的声音,犹豫了下,看着时间还不算晚,打了个微信电话过去。   可能过去得有十几秒,对面才接起来。   “喂?”   “学长,”乔鹤生笑着开口:“不好意思,刚刚在忙,才看到消息。”   “没事。”岳天河不知做了什么,说话的声音还有点喘。   “嗯……邀请函是我寄的,虽然说你的话,就算不用这个也能进去,但我想着还是正式一点,到时候你带上来就行了,时间地点上面都有。”   “嗯,好……”   沉默了下,岳天河又问:“这个对着装有要求吗?我看这上面说得还挺正式。”   “没事,都是回馈演出,随意穿就行了。”   紧接着又补充:“你还生病呢,多穿点儿。”   “好,”岳天河回道:“已经好了。”   “那就好。”   “……”   聊了两句后乔鹤生得去洗澡,肩上的固定带好像有点紧,血液不流通,现在开始难受了。   “明天还得彩排一遍,我先去休息了,学长也早点睡。”   “好。”   乔鹤生听着那边挂断,轻笑着放下手机去浴室。   原本治疗后的左肩和手臂是暖的,过了这么久已经又有些发凉,乔鹤生站在花洒下,让热水慢慢将那片皮肤冲热。   洗澡的时候人大都放松,乔鹤生合上眼,听着水声,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了很多。   之后巡演的事,元旦汇演的事,岳天河的事。   他能感觉到岳天河对他的态度自然了很多,也亲近了些。但他不主动,对方也不会主动,这多少让他有些无奈,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好像年长十几岁似的,有种不敢造次的压迫感。   乔鹤生其实每一步都是仔细考虑过的,甚至有的话出口前也仔细斟酌过,生怕一个失误就将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推远。   但也疑惑,人对情感都是有感知的,岳天河对他应该也是有意思的,但为什么一直都不多表现些什么,像是有所顾及。   性格差异?不应该啊,两人在一起能聊,也处得开心。   职业?都是跟运动表演有关的,根本上差异也不大。   身份?乔鹤生没觉得自己作为歌舞团的首席就多声名在外了,岳天河还是武馆馆长呢。   家庭?倒是清楚岳天河父亲去世了……但这也似乎不影响什么。   ……   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浴室里被白雾充斥。   水声停止,他穿上睡衣出来。   不管怎么说,现在两个人的关系还算稳定,乔鹤生并不急着挑明,这个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和时机,还得做好完全的准备应对对方可能出现的不同反应。   呼……   想追个人是不容易,还是难度这么高的。   不过乔鹤生有耐心,慢慢来吧,反正至少两人之间还没有出现另外的“人”为影响因素。   红日歌舞团的剧场,30号下午带妆彩排.   乔鹤生一脱下衣服就听到董昇夸张的声音:“操,你这是多严重了,这绷带绑得这么夸张。”   乔鹤生正在换表演服,声音闷闷的:“我单手不方便。”   “要帮你重新弄一下吗?”   “不用了,赶紧过去准备。”   “行,我们的在前面,你也赶紧来啊。”   “嗯。”   “……”   张婉已经在现场等着了,乔鹤生换好衣服简单上了妆也过去。   从化妆室到表演厅,要转两个弯,再经过一个安全通道的楼梯。   乔鹤生快速往前走,忽然脚下一顿,偏头朝那个出口望去。   “……”他看了眼拉开门出来的人,表情有点意外:“秦哥?”   秦彧看到他也挺意外,但说话时表情已经很自然了:“鹤生?准备彩排是吧,走吧,该过去了。”   “啊……嗯,走吧。”   乔鹤生看着秦彧快步走在自己前面,又转头看了看那个缓缓合上的门。   这个通道一般没人用,楼上的办公室会议室训练房什么的,也有专门的楼梯,离这个位置最近的,应该是正对一楼舞台后面用于检修安装灯光音响之类的器具房。   秦哥不会去那儿了吧?   不过也没想太多,这个剧场的结构大家都很清楚,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办公室,其他地方都没什么限制。而乔鹤生和秦彧算是在这里面权限比较高的,去哪儿都自由。   表演厅不小,主要是前排围满了人,大都是舞蹈演员,林风站在中间看着,偶尔出声说两句。   “到我了,我先去准备,”秦彧笑着跟他说了声:“回见。”   “好嘞。”   乔鹤生扫了一圈,发现张婉就在林风身边,也走了过去。   “老师——”靠近舞台的地方更吵,乔鹤生声音拔高了点。   林风耳朵好使,点点头:“嗯,都准备好了?”   “嗯。”   “过两个节目后就是你们,小婉,你们去候着吧。”   张婉应了声,小跑着往后台那边去。   乔鹤生也准备走时,林风忽然喊住了他。   “怎么了老师?”   他的表演服袖子是半透明的,林风扫了眼里面的绷带,又回头看向舞台:“彩排你俩就不用过所有的动作了,位置走一下,脑子里想一想动作就行。”   乔鹤生一愣,其实按照他们这边的惯例,不论什么程度的彩排,完成度都不能低。不过也明白林风的好意,笑着说:“知道了。”   找到张婉时她正在舞台侧后方,隔着边上几道厚厚的幕布看秦彧表演。   张婉抱着手臂搓了搓:“嘶……暖贴撕早了,冻死了。”   乔鹤生失笑:“那你旁边去活动活动。”   “那不行,我得再看看咱们秦哥,这支舞我可喜欢了。”   “平时排练你没见啊?”   “见了啊,但那不一样嘛,”张婉说着还有点无奈:“我可想看现场表演了,但咱们这些演员每次都只能在录像里看,没劲。”   乔鹤生失笑:“行,那你看着,注意也活动活动,别让身体冷下来了。”   “知道啦。”   ……   乔鹤生找了个人少的地儿拉伸,听着报幕说了他们的节目名字后从容上场。   他和张婉这次合作的是个现代双人舞,体现生命的萌发,生长,挣扎和释怀。音乐变化间他们熟练地展示动作,除去一些难度技巧动作和费力的托举外,一点没减少完成度。   林风看完后在台下点头,很满意。   基本都是身经百战的经验人士,一次元旦汇演不费劲,林风和其他几个现场负责人也没怎么挑毛病,七点前结束了彩排。   最后将各个节目的负责人叫到一起开了个会,将明天要注意的各个事项都说清楚,确保汇演顺利。   散会后乔鹤生去了趟表演厅,这里正在打扫,前排的位置已经打扫过了。   “三排16号……16号……”乔鹤生停在前排靠中间的位置,看了眼干干净净的红色座椅,转身坐下。   这里视野还不错,座椅有点旧,但很宽敞,他这个个头的人坐着都舒服。扶手打开可以抽出个小桌板,明天这个桌板上会摆些零食水果。   元旦汇演,其实也算是个大型团建活动,除了节目有条不紊地开展,更重要的还是气氛热闹,大家开心。   因此也设计了不少活动游戏环节。   乔鹤生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然后起身塞到座椅下的缝隙中。   “……嗯?乔哥你也在这儿?”   乔鹤生抬头,看到了站在后面两排的张婉。   “还不走啊?男朋友不是在外面等吗?”   张婉手里也拿着张卡片,笑嘻嘻地俯身一塞,然后朝对乔鹤生说:“没事儿,让他等,等姑奶奶可是他的荣幸。”   乔鹤生轻笑一声,看她动作后下意识问:“你这是……”   “碰碰运气嘛,”张婉笑道:“这是我给我男朋友留的位置,听说咱们内部人员拿到的号码中奖率比较大,万一明儿真中了,就当给他的新年礼物了。”   乔鹤生挑眉:“谁说内部人员有这种好事了,咱们可是最公平公正的。”   张婉嘿嘿一笑:“都说了是碰运气嘛。”   “那就祝你好运了。”   “哈哈哈哈谢谢乔哥,行,我弄好了,拜。”   “嗯,拜拜。”   乔鹤生看着她兴冲冲地往外走,低头又看了看面前的座椅……   片刻后轻轻一笑。   还真是……怎么都想一块儿去了。 第23章   ================   (二十三)   “岳哥,我先走了,待会儿的车。”   岳天河刚从三楼下来就看到陆云帆拉着行李箱,带着个帽子,跟他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好,路上小心,”岳天河顿了顿接着道:“这几个月的工资给你打过去了,元旦好好休息。”   “嗯,我收到了,谢谢岳哥。”   “好。”   听着哗啦啦的滚轮声,岳天河沉默着也下到一楼,打开办公室的电脑。   这两天汇总了下今年的账,不出意料,又亏了不少。这几年眼见着从收支平衡到亏损日益严重,岳天河叹了口气。   不是没有努力过,宣传,比赛,表演,以前不屑的东西他也没少干了,但收效甚微。   更可怕的是,他心里好像都做足了继续这么下去,最终……不知走到哪一步的准备。   真要说起来,如果东岳在他这儿倒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负罪感,但就是觉得可惜。他对这里的记忆不太多,但零零散散还是有些美好的东西,他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后悔什么,而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觉得自己肯定会遗憾。   今天已经放假了,一直到4号东岳都没有课。   老魏也跟着社区的大爷大妈们出去旅游,偌大的武馆里就他一个人,多少有点冷清。   说来也奇怪,以前习惯了一个人,自己待多久都没问题。但这几个月时不时收到某个青年舞者的消息,习惯了有人在耳边温和热情地说些什么,静下来一对比,才发现冷冷清清的地方似乎也不那么让他舒适了。   正漫无边际地感慨,手机震动了下,想谁谁就来信了,这是乔鹤生发来一个短视频。   点开后声音听着很热闹,是从舞台侧面拍的,上面还在进行最后一次彩排,虽然只是再过一下流程,但也能想象到时候的气氛有多热闹了。   “终于要结束放假了。”   岳天河看着这条消息,回他:“还没开始怎么就要结束了。”   乔鹤生那边立刻说:“离开始就十个小时了,一晚上的时间快,四舍五入就快结束了。”   岳天河看着这条消息后,神色放松了些:“辛苦了。”   “工作嘛,正常,今晚结束我也能正常放假了。”   “忙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了。”   “我元旦没安排,学长要是也没什么安排的话,一起出去玩儿呗。”   岳天河看着这条很自然的邀请,正犹豫着要怎么说,对面又发了一条:“我得去忙了,晚上见。”   “……”岳天河沉默了下,最后回了个好。   他对待感情其实很消极,甚至已经做好了一直单下去的准备。   难道真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他情场事业都失败,特地让他遇着个合心意的。   他并不想谈一场不长久的恋爱,所以以往那些对他示好的人,看着只是一时兴起的,他都拒绝了。但他觉得乔鹤生不是,如果可以的话,真的能试试。   唯一担心的点,大概还是两个人不同的处境吧。   看得出来,乔鹤生正值事业巅峰,这么下去未来的成就会更大,但他不一样,说不定那天东岳真的垮了,到时候他心力不足,对另一半也是拖累。在任何一种关系上,岳天河都不喜欢亏欠,而他也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作为一个男人,对待恋人当然是要爱护保护,自己吃苦没什么,但怎么能允许自己成为对方的负累,造成不好的影响。再说了,那么优秀的人,值得更好的。   ……   越往下想眉头皱得越深。   怎么想也不好解。   在这个问题上,每次想要放弃时,脑子里总会闪过乔鹤生的脸,以及对方每次跟他说话时,眼里藏着的那些克制的期待。   其实他不擅长做选择,之前跟乔鹤生聊到关于选择的问题时,他看似洒脱但也只是怕麻烦而已。   “啧……优柔寡断……”   “你好了没,好了赶紧吃饭,我快饿死了。”董昇靠在门边一脸不耐烦。   乔鹤生抓起外套走过来:“行了,别嚎了,早跟你说了让你先去。”   “嘿,你个没良心的,爷可是专门在这儿等你一起吃饭的,你就这态度?”   “是是是,我失言了,走吧爷。”乔鹤生往他后背上一搭,揽着就走。   “……”   跟路过的几个人打了招呼,董昇挑眉看他:“哟,咱乔美人今天心情不错啊。”   扣在董昇肩膀上的手一个用力,掐得他直皱眉:“你等着,回头我就让岳哥这么叫你,我看看你什么反应。”   “饿疯了?赶紧吃饭去,把你这嘴堵一堵。”   话虽这么说,但声音里还是带着笑意,董昇跟他走进饭厅,打了饭菜后坐下挤兑他:“今儿高兴是因为岳哥要来吧?”   “……”   “你还跟我端着呢?”董昇毫不客气地戳穿:“从没见你带谁来过这种演出,上次也是,那么贵的演出票说送就送了。”   “……”   “诶,说真的,现在岳哥对你……什么态度啊,”董昇看他不回话,也自言自语:“嘶……想象不来啊,那种酷哥……”   “差不多行了啊。”乔鹤生忍无可忍,把自己餐盘里最大的一块肉夹给他:“吃你的。”   “……”董昇看他一眼,倒是没闭嘴,只是换了个话题:“春节的表演你上什么啊?”   “群舞吧。”   董昇有点难以置信:“这次你划水就算了,春节汇演你还划水呢?”   乔鹤生挑眉,不乐意了:“我怎么就划水了,哪次表演我不是认认真真的。”   “不是,你这也太浪费了啊,老林同意了?”   “嗯,跟老师讨论过了。”   “你……”董昇提起一口气,想到什么又泄掉:“……算了。”   乔鹤生看他一眼,很轻地笑了下:“没事。”   灯光都调试好后,整个舞台也打扫了一番。   表演厅里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给每个位置上放下个漂亮的纸袋,里面装着给观众的伴手礼。   六点过,乔鹤生垫了两口后就被叫去化妆。   七点半,观众开始入场,等着八点正式开始。   岳天河这次没踩点,七点三十五就进来了,对着邀请函找到自己的座位,不出意外又是个好位置。   他将椅子上的纸袋放在脚边,抬头打量着这个表演厅。   其实这地方他来过,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会儿他还小,当时父亲带着东岳的孩子们过来表演。这么久过去了,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厅里布置得漂亮而不落俗,岳天河看着陆陆续续进来的人,有的是被化好妆的演员带进来的。   看来乔鹤生说得没错,不少人都是带的亲友。   前两排的位置落座的倒是些一看就像领导的人,岳天河听着他们寒暄,身边也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快到时间时他往后看了眼,人不少,但放着伴手礼的位置没坐满,估计是元旦假期,不少人都要出去玩。   喧哗声忽然高了点,而后慢慢安静下去。   晚上八点整,红日歌舞团的元旦汇演正式开始。   高挑靓丽的一男一女主持人缓步走到台中间,笑得落落大方:“欢迎各位来宾……”   岳天河收好手机,安静看表演。   歌舞团的汇演,大部分节目当然都是歌舞类,不过也请来了几个曲艺类的表演。凭良心说,岳天河个人认为,这汇演比一些节日晚会都精彩,每个节目的质量很高,甚至能看到几个常在电视里出现的面孔。   岳天河以前很少看这种表演,而或许是现场观看的感觉总是新鲜些,他靠在椅背上,认真看着,什么都没想。   大学毕业后,他很少有这种只是单纯欣赏什么的心情了。   每隔五六个节目都会有抽奖和游戏环节,听着旁人对幸运的观众报以祝贺,场内的气氛很好,岳天河嘴角也带了点笑意。   九点过的时候,优雅的女主持报出了个节目名字,接着,他看到了上台的一男一女。   乔鹤生。   进入表演状态的乔鹤生很专注,音乐起伏间肢体随之伸展。   舞蹈和武术不同,这种身段和韵味,没有多年的积累和训练,达不到这么行云流水又轻易打动人心的效果。   这支舞看起来似乎是以女演员为主,舞蹈的节奏也是集中在她身上,而乔鹤生主要是起配合于支撑作用。   但就算是这样,他依旧出彩。   身形挺拔,舞姿优美,柔中有力,和女演员的配合也默契,高难度的托举动作被他们呈现出一种灵动和轻巧。   呈现一个作品,那演员身上就承载着这个作品的意义和深度,要完全地投入,才能让观众共情。如果一个表演作品,非专业的观众能体会到六成,那表演者必定已付出十二成的心血和努力。   岳天河有些感慨,自己也参加过比赛和表演,就算专业不同,但总有相通之处。从一两个节目中,足见乔鹤生成长到如今付出的所有,天分加上努力,这个人……就算行业不同,也真的是令人敬佩。   如此耀眼优秀的乔鹤生,对他的态度又是如何,岳天河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难以决断。   五六分钟的舞蹈结束,定格在一个持续五秒的托举上。   这个造型很好看,女演员坐在他的左肩上,乔鹤生的中心也在左侧,这样的姿势保持平衡很难,但他们在五秒的时间内颤都没颤一下。   音乐彻底停止,乔鹤生站稳,将女演员放下来,两人向观众席行了个礼,然后退场。   高挑的主持跟着上前。   “各位,刚才的表演无疑是一场动人的视听盛宴,而男舞者,想必大家都认识,咱们歌舞团的首席,乔鹤生——”   “……嗯?”乔鹤生正打算去换衣服,他在岳天河旁边留了个位置,本想一起看会儿表演,没想到主持人忽然喊住了他。   “……那么接下来的抽奖环节,我们让他来开奖怎么样?”   主持人很专业,几句话就带起了气氛。   乔鹤生回头,看到两个主持人都在朝他笑,身边的工作人员也嬉笑着把他往上推,摇了摇头,失笑着往回走。   接过话筒,乔鹤生开了句玩笑:“这怎么和彩排的不一样啊,早知道让我开奖,我就去洗洗手再来了。”   “哦?”   台下已经有懂梗的观众开始笑了,乔鹤生无奈道:“我手气不好啊。”   男主持人微微转身,后方的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号码滚动程序:“这不一样啊,这是给观众们抽奖,大家机会平等,谁也不会怪你手气不好。”   “可我自己有张号码牌,也想中奖的,还指望谁抽中我……”   “……”   两个人一来一回,给观众逗乐,主持人控制着节奏,笑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运气抽到自己的号码牌了,后台开始滚动,你说一二三停,停下的号码就是这个奖品获得者。”   “好。”   所有人都注视着大屏幕,数字滚动的速度很快,根本看不清。   “一——”乔鹤生开口。   “二——”场中很安静。   “三……停——”乔鹤生看着屏幕上的数字,愣住了。   “0016——”主持人面向观众席,大声报出了数字。   观众们都低头看着自己和左右的人手上的号码牌,想知道这个幸运观众是谁。   “0016,号码牌是0016的观众是哪位?”主持人也在等中奖人主动站起来。   乔鹤生右侧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她看了看自己的号码牌,又看岳天河一动不动,低声问:“诶?你怎么不看看自己的?”   “嗯?”岳天河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邀请函上写了啊,座椅下面,你找找,万一呢?”   对方挺热情,岳天河不好拂了人意,伸手往下摸,扣到个缝儿后掏了掏,取出张卡片来。   隔壁的大姐凑过来一看,瞪大了眼:“是你啊!”   主持人还在上面找:“号码牌是0016号的观众在吗?如果不在的话,我们就重新抽了哦。”   岳天河抬头,刚好对上乔鹤生的视线。   对方的眼里带着点笑意,岳天河心里一动,对身边的大姐低声道谢后,避开脚下的纸袋起身,又举了下手。   场下的工作人员眼疾手快地传来个话筒。   岳天河接过,又看了眼手上的号码牌:“是我。” 第24章   ================   (二十四)   “哦,看来鹤生选中的就是这位先生了。”   岳天河点了点头,将手中号码牌递给工作人员。   “看来我手气还不错,选中个帅哥。”乔鹤生看着把一身休闲款也穿得挺拔潇洒的人,笑着跟主持人说。   岳天河看着他,眼里有些无奈的笑意。   “那这位幸运的帅哥,有什么获奖感言吗?”主持人笑着互动。   岳天河将话筒举起,言简意赅:“今天确实很幸运,谢谢。”   “那就祝这位先生不止今天幸运,新的一年每天都很幸运!”台下有捧着抽奖箱的工作人员走到了林风身边,主持人敬业地走着流程:“那么,跟前几轮一样,请林导来抽取这位观众的奖品。”   这次设计的是奖品与中奖者双盲,更有意思。   林风伸手摸了摸,最后抽出个红色的信封来。   “请林导宣布奖品内容。”   林风转身,他刚才就认出岳天河了,转身对视时,点了点头,却多看了眼岳天河身边的空位。   “还不错,”林风笑了笑:“君旭大酒楼提供的礼包一份。”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奖品,君旭常年是红日各大活动的赞助商,他们提供的礼包可不是应付人的,实在着呢。   岳天河点了点头,接过工作人员送来的信封坐了回去。   接下来是游戏环节,跟着还有别的节目。   岳天河将信封放进纸袋里,继续平静地看节目。   大概十五分钟后,几声低低的“借过”从旁边传来,岳天河回头一看,乔鹤生已经换好衣服过来了。   “学长好啊。”   他笑着打了声招呼,今天岳天河穿了件短款的羽绒服,往后靠的时候羽绒里的空气被慢慢挤出来,能闻到很淡的香气,像是衣柜里的木香,挺好闻的。   “现在是放假了?”岳天河看他还背了个包过来,没有还得回去的意思。   “是啊,看完表演就能走了。”   “嗯……”岳天河也看着台上的节目:“谢谢。”   乔鹤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岳天河伸手,递给他一张卡片,上面写着0052,猜测了下:“刚发现我这个位置上有两张,你的位置却没有,是你把你的号码牌给我了吧。”   乔鹤生挑眉一笑:“其实我也没想到真能中,本来也不该我去抽的。”   “看来你的手气比你想象的要好。”   “估计也就这么一次了,”台上的歌声有些大,乔鹤生往岳天河那边靠了点:“本来也是想着给你增加机率的,昨天我还跟同事说咱们内部人员的号中奖概率可能大点,没想到还真是……”   耳边有细碎的气流拂过,带着温和的笑意。岳天河顿了顿,一本正经道:“你不该说的,这不就坐实了暗箱操作。”   乔鹤生一愣,难得见对方一脸平静地开玩笑,闻言也故作严肃:“这可怎么办,我一直都光明磊落来着……”   台上的女中音哼唱着熟悉的曲调,岳天河转头看他,观众席上光线不太好,但依然能看到乔鹤生映着点亮色的眼。片刻后,他笑道:“不承认就好了。”   “……”乔鹤生顿了顿,而后失笑:“说的也是。”   岳天河从纸袋里拿出那个信封:“0016是你的,那么这个应该也是你的。”   乔鹤生看了眼:“拿着吧,就当……给你的新年礼物。”   “……”   乔鹤生接着说:“按照以前的习惯,君旭的礼包里东西不少,应该有好几张免单消费券,回头我们去吃一顿,就当谢我了吧。”   岳天河看着手里的红色信封,沉默片刻后也妥协:“好……谢谢了。”   “客气什么,说不定也是因为你拿着号才能中。”   “……”   晚上十点过,汇演结束。   岳天河坐在位置上没动,等身边的人陆续散去,乔鹤生也坐在他身边等着。   第一排的林风跟旁边的人一边聊着一边起身往外走,转身时刚好看到这两人坐在一块,乔鹤生笑着朝他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林风顿了顿,也回了个眼神,而后跟人一起从侧面出去。   “……”座位两边都空出来了,乔鹤生拎起脚边两个人的伴手礼,背上包起身:“差不多了,咱们出去?”   “嗯。”   估摸着这会儿正门人还不少,乔鹤生打算带岳天河从侧门出去,结果刚转了个弯就看到了挂上电话的董昇。   “嗯?”董昇看到这俩人还有点意外,视线在乔鹤生和岳天河身上转了一圈后瞬间回过味儿来,笑着打招呼:“岳哥好久不见啊。”   岳天河记性不差,点了点头:“你好。”   “我还说呢,君旭的礼包能到谁手里,没想到是岳哥运气好,”董昇笑得神神秘秘:“诶,礼包里的东西可是我亲自选的,保证不让岳哥失望。”   岳天河往乔鹤生手里的袋子看了眼:“谢谢。”   乔鹤生顺势解释:“董昇可是君旭的少爷,这次奖品都是他负责。”   “嗯。”   “说起来前段时间市武协在君旭办年会,我还看见你了,不过当时没来得及打招呼。”   岳天河回忆了下:“那倒是巧了……”   简单聊了几句,董昇挑眉往不怎么说话的乔鹤生身上看,轻咳一声道:“嗐,那什么……我这还有点事儿,你们先走,我还得打个电话。”   “嗯。”岳天河点了下头。   “对了——”董昇忽然开口:“元旦要是没事儿来君旭把奖兑了吧,刚好那几天有新品,可以顺便试试。”   “好的,谢谢。”   乔鹤生看他一眼:“我们先走了,你忙。”   “嗯嗯嗯,我忙。”董昇对上他视线,立刻接到信号,朝他很刻意地眨了眨眼,低头拿着手机摆弄。   “……”   侧门是员工通道,门外是个小停车场,零落地停着几辆,路灯很亮,照着还没落完叶子的树,有点冷清。   这地方两头都空,夜风无遮无拦地吹过来,乔鹤生轻轻闻了闻风里掺杂的,叫不出名字的淡淡草木香:“你感冒刚好,衣服拉上吧。”   “……”岳天河里面穿了件灰色的薄毛衣,是有点冷,于是把外套拉上。   两个人在这儿站了会儿,还是岳天河开口:“你晚饭吃过吗?”   乔鹤生:“表演前吃了个面包。”   “……”岳天河沉默了两秒:“那再去吃点?”   “成啊。”   吃什么?   两个人打上车的时候讨论了下,岳天河说他请。   于是乔鹤生又给师傅重新报了个地名,说去吃大排档。   “大排档?”岳天河还有点意外:“不用给我省钱。”   乔鹤生失笑:“想什么呢,只是太久没吃,有点馋了。”   “……”   车停在市区比较繁华的商业地段,街上彩灯闪烁,虽然时间不早,但依然热闹。乔鹤生带着岳天河绕了几个巷子,最后停在了一排喧哗的小店前。   每家店门面都小,在外面搭了桌椅,现在天冷,于是顶上支起个篷,三面也拉起避风的尼龙布,正面开了个口,挂着透明的门帘。   岳天河看着乔鹤生伸手掀起中间一家的门帘,干净的手背撩着有些脏污的地方,却一点没有介意。   乔鹤生看他还站在外面,轻声催促:“外面冷,进来吧。”   “嗯。”岳天河回过神,低头进去。   他们找了个靠里面些的位置,   岳天河往四周看了看,人不少,看穿着模样,干什么的都有,下班的工人、年轻的学生、出来消遣的下班员工……   “学长是不喜欢来大排档?”乔鹤生说着已经抽了纸巾擦拭桌子,摊开一看也不脏,老板打扫得勤。   “没有,”岳天河拉开拉链,想了想竟带了点笑意:“大学那会儿跟师门的人也总去大排档。”   乔鹤生笑了笑,接过老板顺手递来的菜单,正要给岳天河,忽然听对方说:“你直接点吧,我没忌口。”   “行。”乔鹤生很是熟练地在上面勾画。   “喝点啤酒吗?”   岳天河看他头都没抬,低低嗯了声。   老板来拿菜单的时候,顺口问了句:“加麻加辣?”   乔鹤生赶紧开口:“微辣,微辣就行了。”   乔鹤生估计是常客,老板一听还笑:“哟,最近还吃清淡了。”   乔鹤生笑了笑,没说什么。不过一转头就对上岳天河视线,那眼神带着点探究,他福至心灵:“嗯……学长是不能吃辣?”   岳天河被这一句弄得愣了下,摇头:“没有,我挺能吃辣。”   “……”乔鹤生看了他会儿,忽然想到之前几次吃饭,表情有点意外:“啊?”   “怎么了?”   乔鹤生拎起桌上茶壶倒水:“我们第一次吃饭是在《国殇》首演后,那天吃的汤锅,我看你都没有蘸辣酱,还以为是不吃辣……”   岳天河想了想,明白过来:“所以后来吃饭你都选得清淡……”他沉默了下轻笑:“我还以为你不怎么吃辣。”   “……”   相比刚认识那会儿,岳天河笑得次数稍微多点。他不笑的时候看着冷峻,但嘴角一旦有些弧度,则多出几分成熟的温柔来,带着种特殊的味道。   乔鹤生说不上来该怎么形容,但他很喜欢,岳天河一笑,他心里也高兴,所以在一起的时候,他会经常说些有意思的逗岳天河笑。   于是他见过这个人除了平静和严肃之外的,更多更生动的表情。   “这真是……”乔鹤生将碗筷用热水涮了涮后递给岳天河:“明白了,下次吃饭不用特地选些清淡养生的了。”   岳天河点点头:“我什么都不挑的。”   “不过……”岳天河看着忙碌穿梭的老板和站在烤架边忙得热火朝天的店员:“没想到你会找到这种地方。”   “这店高中时候我就来过了。”   “这么早?”   “嗯……”乔鹤生嫌羽绒服坐下臃肿,很干脆地脱掉收好,露出里面的白色高领毛衣:“这店开很多年了,味道一直都没变过,以前高中又上课又上舞蹈班,实在太累了就跟同学来这儿吃一顿放松放松,老板也是实在人,价格都不怎么涨。”   “还是得涨,已经涨了——”话到这儿老板放下四瓶啤酒:“不涨价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乔鹤生失笑:“夸你实惠呢。”   “夸!使劲儿夸!对了,要不要拿个电炉烤烤?”   “要。”   老板嘿嘿笑了两声后转身去忙,两分钟后店员麻利地送来个小太阳给插上,脱了外套也不觉得冷。   上菜的速度也很快,岳天河看着满满两大盘东西,又想了想现在的时间,本想说难道不怕胖,但看了眼对方保持得完美的身材,知趣地什么都没说。   乔鹤生熟练地开了啤酒,倒进杯子里给岳天河。   “那……”岳天河举杯看他:“恭喜,演出顺利结束。”   乔鹤生笑着举杯跟他轻轻一碰:“谢谢。”   岳天河一般太晚是不吃东西的,所以当时第一次吃饭没怎么动筷子。这家大排档的东西都不错,吃得出来食材新鲜味道也好,就算是陪人吃也多吃了几口。   乔鹤生大概是真的饿了,一开始吃得很认真,也快,岳天河看着他,两个人偶尔聊上两句,再给他倒满酒。   “呼……”乔鹤生又干掉一杯后呼了口气:“还是夏天来更好,配上冰啤酒,全身都通透了。”   “现在喝有点冷。”岳天河也把杯底的酒喝完,又开了一瓶。   “嗯,太冷就少喝点,本来时间就晚了,弄得积食就难受了。”   “怕积食你还这么吃?”岳天河挑眉看他几乎一个人干掉的一盘。   “嗯……”乔鹤生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运动量大,食量也大,今天是饿了,反正偶尔这么吃没事,还有一份烫粉没上呢。”   “……”岳天河看着他,没忍住笑出声:“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吃。”   乔鹤生眨了眨眼:“能吃是福啊。”   岳天河给他的茶杯里添了些热水:“那少喝点酒……说起来以前我们去大排档聚,冬天的话会让老板煮热啤酒。”   “嗯?”   “就是啤酒和醪糟一起煮,加点大枣枸杞什么的。”   “大学那会儿?”   “嗯。”   乔鹤生捧着茶杯喝了口水:“我都不知道,哪家店还有这种服务?”   岳天河想了想:“学校后门出去,有条小路……我现在也不记得怎么绕过去了。” 第25章   ================   (二十五)   乔鹤生也想起那条路了。   大学建在郊区,他们入学前两年翻修过,整个校区又大又漂亮,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位置太偏了,去市区坐公交得一个小时。周边也没有什么大型商场,学校里多的是年轻孩子,想改善下伙食出去逛逛都挺难。   不过学校后门外有条小路,里面原来是些旧的自建房,后来有学生了,就修修补补,改造成了一条小吃街。同学聚餐,朋友聊天,男男女女谈恋爱,大都来这边。   所以六点的下课铃拉响后,这条小路就热闹起来。   不光是岳天河,乔鹤生也去过很多次。   “这样啊……冬天我都不往外面跑,太冷了。”   岳天河也是想起那些日子,笑了笑:“是啊,冬天太冷了,不过有时候训练结束大家一起哄就去了。”   乔鹤生:“不知道还在不在,有机会可以回去看看。”   岳天河看着他,沉默了下:“不清楚,那家店生意不错,应该还在开吧。”   等乔鹤生捧着一大碗烫粉,准备给岳天河分一些时,岳天河斩钉截铁地拒绝,这一份就全部归了乔鹤生。   岳天河还没有认真看过谁吃饭,这回倒是一目了然。   乔鹤生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甚至带着点虔诚,几乎不会往外洒什么。他吃得很专注,速度不慢,但依然很优雅。   岳天河觉得,这种优雅是这么多年舞蹈生涯养成的习惯,已经刻入骨子里,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   可能很多事情都是这样,重复个十多二十年,有的习惯怎么也改不了。   “呼……”   乔鹤生放下了碗,里面还剩了点。   岳天河看着他沾了些红油的嘴,觉得还挺可爱:“不吃了?”   “嗯,吃饱了。”   今天点的东西一大半都是乔鹤生干掉的,看着他毫无矫作地喝完杯底的酒,彻底抛掉了以前对男性舞者的某些偏见。   乔鹤生拿起手机刷了刷,而后放下:“对了,学长元旦有什么打算?”   回到这个问题上了,岳天河想到昨天他没有回复的那条消息,顿了顿:“没什么打算。”   “要不去君旭把奖兑了?”乔鹤生试探着提议:“以前董昇招待我们玩儿过,酒店里东西很多,服务都还不错,待一天也不会无聊。”   岳天河的视线往旁边偏了下,微微眯起,从乔鹤生的耳侧延申出去,看到了外面热闹的几桌人。   他沉默的时间很短,也不知想了什么,反正表情一直没有变过。   过了会儿,他说:“好。”   “……”乔鹤生看着岳天河,眼神有些犹豫,岳天河察觉到后,心脏似乎轻轻缩了下。   不过他想象中的那些话,乔鹤生并没有说,他眨了眨眼,抽纸擦干净了嘴,又是温和大男孩的模样。   没有给他出难题,这是好事,他也不必费心怎么应对。不过当乔鹤生又将话题拉到别处上时,不知为什么,有点烦躁。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他们才离开。   他们走到大路上打车,忽然听到一声划破夜空的长啸——   “啪——”   “哗……”   烟花接二连三地炸开,在他们一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刚好零点,市中心每年跨年夜里都会放一放烟花,图个热闹。   很默契地,他们谁都没说话,一起看完了这场烟花,不远处其他人都在兴奋地拍照,而他们平静得好像只是看着来来往往寻常不已的图画。   “车来了,”约的车在烟花放完后刚好停在面前,岳天河拉开车门:“我回去了。”   “好,我的也快到了,”看着岳天河坐上去,乔鹤生给他关上门:“明天一起?”   岳天河抬头,看着路灯下高挑的人:“你多睡会儿……”   乔鹤生愣了愣,看着好像有些低落,明明还是笑着的。   岳天河却回头补充了句:“……睡好了给我发消息。”   “……好。”   “你关门轻点儿……”乔母很是无奈地瞥了爱人一眼,毫不客气把手上拎着的塑料袋全递过去:“鹤生还睡着呢。”   乔父任劳任怨接过东西,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厨房去:“都快十一点了……”   “人家昨天表演了,回来得晚,多睡会儿怎么了,”乔母放慢脚步跟上去:“你以为年轻人跟咱似的觉少啊。”   “……”   而刚把买好的菜放下,房门开合的声音响了,乔鹤生穿着棉拖鞋出来:“爸妈早啊。”   “醒啦,”乔母看了眼他睡乱的发型,宠爱又无奈:“快去洗漱,瞧瞧你那头发……被掏过的鸟窝似的……”   乔鹤生眯眼打了个哈欠:“可算是睡饱了。”   听到厨房的动静,抬头看他爸一边系围裙一边端着个菜篮出来,挑眉打趣:“哟,我今儿能吃着我爸做的菜了?难得啊……”   乔父颇为高傲地哼了一声:“还不是你妈觉得她儿子最近瘦了,让我下厨做点你喜欢的。”   “那谢谢爸了——”乔鹤生笑了笑,然后去收拾自己。   乔鹤生一边哼着歌一边对着镜子抹面霜,手机震动了下,他扫了眼,轻笑着回复。   而他出去等着吃饭时,乔母路过沙发顿了下,上下打量他一眼,凑近问:“等会儿要出去啊?”   “嗯?”乔鹤生从电视上收回视线,看了眼化着淡妆的大美人:“嗯……”   乔母神神秘秘地笑道:“我说呢,头发都吹好了……还喷了香水?不是跟小昇他们出去吧……”   乔鹤生重新把视线投向电视:“不是。”   “……”   乔母看着他,他看着电视。   就这么持续了快半分钟。   乔鹤生到底是没忍住,无奈一笑,伸手搂着他妈:“好吧,我跟您老实交代,我……嗯……我在追人。”   “哦?”乔母从没听过乔鹤生说“在追人”,他知道自己儿子有魅力,绕在身边的人本就不少,但要他主动去追的……还有点想象不到:“什么时候开始的?”   乔鹤生想了想:“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之前都不正式,我也没挑明。”   乔母挑眉看他。   这倒是把乔鹤生看笑了:“好吧,我打算最近找机会说明了,不过成不成还得看看对方的意思。”   乔鹤生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点笑意,乔母看着他,忽然有点感慨。自己以前总担心他完全不考虑个人问题,虽然他喜欢男孩子,但乔母开明,觉得不管男女,都是在一起过日子,还是得有个伴。   他从小一直跳舞,别的孩子谈恋爱的时候他没时间,眼看着过三十了,总不能还是孤零零下去。   “听起来,你这情况不是很理想啊……”乔母若有所思:“人家还在考察你的条件?”   “啊?”乔鹤生愣了下才从他妈的脑回路里绕出来,失笑道:“您这什么跟什么啊……”   乔母:“你不都说还得看人家的意思吗?”   乔鹤生点头:“是啊,谁让是我先主动的呢?”   乔母拍了拍他肩膀,换了别的问题:“对方做什么的?多大了?”   “嗯……搞体育的,”乔鹤生斟酌了下:“比我大……大两三岁……”   乔母看他磕磕巴巴的,刚想再问什么,就被乔鹤生打断:“好啦,其他情况等他愿意跟我处了再慢慢给你们说,我去给我爸帮忙了。”   看着小跑着去厨房的乔鹤生,乔母若有所思,而后失笑着摇头。   乔鹤生其实十点就醒了,一睁眼就给岳天河发了消息,而对面也很快就回复,约好了下午一起去君旭。   最近的岳天河似乎更好说话了,乔鹤生隐隐有这种感觉。刚认识那会儿说什么对方都无动于衷,怎么邀约也都会被拒绝,而最近却没拒绝过他什么。既然如此,希望下午……也能顺利。   岳天河起得早些,他已经习惯了早起,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比如头天晚上吃了药。   起来运动了下就收到乔鹤生的消息,当时也没想太多,答应了。   下午三点,站在君旭门口,岳天河看着来往的行人,生出了点复杂的心情。   有的问题就不能细想,越想越纠结,而他本来脾气就挺急的,一件事情拖久了难免焦灼。   就像与乔鹤生有关的这些事。   不答应显得刻意,应了又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吐出一口烟圈,岳天河看到在街边下车的乔鹤生,告诉自己顺其自然好了。   “学长——”乔鹤生朝他招了下手,笑着跑过来:“等多久了,我这边路上堵了下。”   “没事,我刚到。”   乔鹤生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他小臂,岳天河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就听他说:“衣服都这么凉了,还说刚到呢,也不进去等……”   岳天河一边听他念叨一边任他拉着自己手臂往里去。   接下来的动作也很自然,拉着手臂显得有些强势,乔鹤生就放慢脚步,手一伸往他后背上揽。   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关系很好的朋友。   也只是旁人看起来而已,岳天河心知肚明,这是一种隐晦的试探,而他一旦错过最开始的拒绝机会,在中途突然避开,又显得突兀了。   所以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到了前台。   而乔鹤生也很有分寸,停下后就放开了手,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岳天河从兜里掏出那个信封递过去:“兑奖。”   “好的,您稍等,”前台小姐笑着,礼貌接过来,在电脑上查了查,片刻后抬头:“请两位去那边的沙发休息一下,这就给您安排。”   “谢谢。”岳天河道了谢,和乔鹤生一起过去。   君旭的前厅很大,侧面甚至有个小型的植物园,休息区就在其中。他们坐下后就有服务生送上点心和温水,乔鹤生朝他们笑了笑,然后看着岳天河。   “要不来猜一猜,奖品里都有什么?”   “待会儿拿到不就知道了。”岳天河捧着水杯暖手。   乔鹤生挑眉笑道:“猜一猜呗,赌个彩头。”   岳天河本来不想干这么无聊的事儿,看他的笑容忽然也来了兴致,他靠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绿植想了想:“应该就是些餐券点心券什么的……”他又偏头看了眼大厅中间的大屏,上面介绍了君旭的一些特色项目:“以及……一些项目的体验券。”   乔鹤生失笑:“还真是广撒网,涵盖了这么多啊。”   岳天河喝了口水看他。   “那……我想想……”乔鹤生俯身拿起块小蛋糕:“除了这些,君旭在不少景区也有连锁店,那我就猜还有一些景区的住宿游玩券吧。”   “……”岳天河沉默着看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开这个口。   “您好。”   岳天河回头,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过来:“久等了,您的奖品已经准备好了。”   “都有什么?”岳天河看了眼乔鹤生,又扫了眼对方的胸牌,姓张。   乔鹤生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有点挑衅的样子。   张经理打开手上的灰色丝绒盒子,里面有一张印有君旭logo的卡,以及一张说明。他拿起那张说明念道:“双人免单券一张,家庭免单券一张,二十人以下聚会免单券一张,家庭娱乐体验券一份,桐林山两天一夜旅游住宿券两张……”   张经理还在解释细节,岳天河轻飘飘扫了乔鹤生一眼,一副你早就知道的表情。   乔鹤生耸了耸肩,很是无辜。   “……”张经理将念完的说明放回盒子,然后一道交给岳天河:“以上,您在君旭旗下各处连锁店都能使用,从今日起,有效期一年,如果有其他的疑问,可以联系我们的工作人员。”   “好,谢谢。”岳天河点头致谢。   等经理走远了,岳天河才看着乔鹤生:“所以……你们谈赞助的时候就知道了吧。”   乔鹤生摇头:“君旭这边都是董昇在负责,他是老板儿子,弄什么也方便。”   岳天河挑眉,沉默了下,没有再追究。   他也没问对方要什么彩头,指尖在盒子上点了点:“既然今天生效,那就一起体验体验吧,我看这娱乐券包含的项目还挺多。”   “行啊,那我就蹭一蹭了。”   说着两人就起来,而刚转个身,岳天河的脸色就变了。   看见个熟人——   杜锋。 第26章   ================   (二十六)   杜锋明显也注意到了这边,本来不想跟岳天河有交集的,但一看对方转身走开,皱了皱眉,反倒过去了。   “哟,巧了不是,岳馆长也在啊。”杜锋一开口,岳天河就不得不停下了。   岳天河淡淡看他一眼:“嗯。”   乔鹤生察觉到如上次见面时的剑拔弩张,于是安静站在岳天河身后。   他不想找什么存在感,偏偏杜锋没法从岳天河身上找不痛快,就得从其他人下手。   上次他就见着岳天河身边跟这个英俊优雅的帅哥,而他又是知道岳天河性取向的,上次还没往这边想,这次一挑眉,换了个角度开始阴阳人了。   “带人出来玩儿啊?”杜锋显得很热络,见岳天河不冷不热的,就直接对上了乔鹤生:“这位小哥怎么称呼?上次就见着了,还没来得及认识下。”   岳天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乔鹤生站在原地,气氛沉默了两秒,有些尴尬,他终于开口,语气不是跟岳天河说话时的热情:“乔鹤生,你好。”   杜锋笑了笑,本来挺端正的人,不知为什么笑起来总显得不怀好意,他点点头:“你好你好,杜锋,龙英国术馆负责人,跟岳馆长是旧相识了。”   乔鹤生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对方身上,察觉到杜锋正一脸探究地看他。   “上次还以为你是岳哥的弟子,这么看来,应该不是吧?”   岳天河皱了皱眉,本来不想在这里虚与委蛇,但听乔鹤生还是挺礼貌地回答:“不是。”   “哦——”杜锋了然一笑,眯起的双眼在两人身上打转,意有所指:“这么久终于看到岳馆长身边有人了,还是个俊俏小哥,好事,好事。”   岳天河眉头皱得更深。   “刚好,我见完几个人,这么巧又遇上,请二位喝个下午茶?”杜锋不紧不慢:“那天在这儿参加年会,本来想跟岳馆长聊两句,但协会那边有几个前辈一直跟我聊着,没找着机会,今天……”   “不麻烦了,”岳天河脸色反倒平静:“我们还有事。”   “这样啊……”杜锋点点头:“那有机会再说吧。”   岳天河没看他,侧身就往电梯走。乔鹤生看了眼杜锋,迎上对方笑眯眯的表情,点了下头后跟上岳天河的脚步。   杜锋看着两人背影,笑容逐渐淡下来。   “学长,”电梯里只有他们俩,乔鹤生问:“你跟那个人之间矛盾挺深?”   岳天河沉默了下,很深吗?好像也算不上,习惯了后只是觉得龙英时不时跳出来恶心人很烦外,也没什么了,他本来就是个不喜欢纠缠的人。   “……有点遗留问题。”岳天河思考了下,电梯门开的时候这么说。   “这样啊……”   沿着指示往前,转了个角,岳天河道:“不用对他客气,他要是说话不好听,别理会就行了,你越回应他越来劲。”   乔鹤生一笑:“知道了,刚才……这不是也不熟,过过面子,何况我也没觉得不舒服。”   “嗯。”岳天河点了点头。   忽然想到刚才杜锋说的话,岳天河看了眼他,乔鹤生还是一副温和端正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松了口气。   “好了,影响心情的人就先不想了,”乔鹤生道:“这里的按摩技师不错,好好放松下吧。”   从桑拿房出来后先去洗澡,岳天河速度快,在外面等乔鹤生。   等乔鹤生出来时就看到人坐在长凳上,浴袍在腰间堆出几道褶,领口部分敞开了些。   岳天河注意到他视线,也没有什么不自在。   既然被发现了,乔鹤生也不忸怩,半开玩笑道:“果然,你们习武之人,身材都挺好啊。”   岳天河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掺着玩笑,近似调戏的话了,倒没觉得被冒犯,反倒挑眉回他:“你们跳舞的也不错。”   两人相视一笑,岳天河起身跟他一起往按摩房走。   乔鹤生微微偏头,视线停了下,从这个位置能看到岳天河左侧锁骨下偏白的一道疤。   “嗯?”岳天河对视线挺敏感,轻轻哼出个声询问。   “之前在更衣室就看见了,学长这儿……”乔鹤生摸了摸自己左胸的位置:“有道疤,怎么弄的啊?”   岳天河面不改色:“跟你说过的,以前在剧组拍戏,事故。”   乔鹤生沉默了下。   “只留道疤也不错了。”   “嗯……”   “还会疼吗?”乔鹤生问:“哦——认识的朋友有因为手术留疤的,好几年过去了偶尔都还会疼。”   岳天河的语气近乎不置可否:“不疼。”   大多时候是不疼的,说来也奇怪,不像别人什么阴雨天疼,他是太累了才会有点感觉。每当那种时候,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痛,而这道疤,以及这片皮肤,都是凉的,有点胀。   “……唔……”   乔鹤生埋在按摩床上,呼吸有些乱。   “这个力道怎么样?”技师是男性,手劲儿不小,但服务态度相当好:“如果疼了不舒服了就告诉我。”   “嗯……”一开始乔鹤生还能忍,但随着技师力道的加大,终于有点忍不住了:“就……这样就行了,不用使劲儿了……”   “好的。”   乔鹤生偏头看向隔壁床上的岳天河,对方却没有一点不适,连呼吸都不乱的。   “学长,你不疼啊……”   岳天河趴得稳稳当当:“有点。”   “……”   不等乔鹤生说什么,给岳天河按摩的技师就笑了:“可以啊,还要再用力点儿吗?”   乔鹤生扫了眼,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沾满精油,看起来质感很好的背部皮肤,饱满紧实的肌肉从上往下延伸,肩背到后腰,起伏流畅。   “都可以……”岳天河的声音有点低。   技师手上的力道眼见着又大了几分,而岳天河只是随着他往下按压的动作呼吸沉了点。   “不错啊兄弟,这个力道就算是经常来按摩的都没几个扛得住。”   “嗯……我扛疼还行……”岳天河埋在枕头上,声音有点闷。   “挺好……”技师的手也被精油润得发亮,在他后颈肩部反复捋按后问:“最近久坐了?这部分筋络有点堵。”   “嗯,是比平常坐的时候多。”   技师也就顺势往下唠:“你这身板看着不错啊,做什么工作的?”   “……”岳天河顿了顿:“搞体育的。”   话音一落,乔鹤生就轻笑了声,这回答与他跟他妈坦白的如出一辙。   给乔鹤生按摩的技师看着年轻点,听他笑也说:“这位兄弟身材也很好啊,都是搞体育的?”   “我……”乔鹤生想了想:“我搞艺术的。”   这话说完,岳天河就看过来,两人对视后,都轻轻一笑。   “诶?你们搞体育的危险性还挺高,”声音从岳天河头上传来,技师把堆在他腰间的浴袍往下扯了扯,摸着手下的皮肤还有点意外:“伤不少啊……”   “嗯?”岳天河感觉对方的手在那片皮肤上揉了揉:“哦……难免的……”   乔鹤生听着他们对话,下意识抬头往那边瞧,但被技师接下来的动作又按了下去。他只看到过岳天河胸口上的疤,没想到其他地方还有。不过也能理解,干他们那行的,哪能不受点伤。   “嘶……”乔鹤生忽然皱眉哼了声。   “嗯?这里疼是吧?”技师低声问他,手上动作更轻。   乔鹤生捋匀了呼吸:“嗯,这儿轻点儿就行了……”   技师应了,滑腻的手在那片皮肤上轻柔小心地按了按,换了个位置后才笑着感慨:“那你搞艺术的,怎么这儿还有道怪长的疤?”   乔鹤生脸有些红,大概是血液流通后的反应:“我跳舞的,这地方伤过。”   “嗯……我看着这疤……”技师仔细打量了下:“骨折得挺厉害吧?”   乔鹤生轻轻嗯了声:“……反正也治好了。”   “伤筋动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技师顺势唠叨了两句:“就算痊愈了平时也得注意点儿,你看我刚才没怎么按你就受不了了。”   “知道,我干这行肯定注意……”   “……”   技师开始跟乔鹤生就保养身体聊开了,岳天河合眼听着,身上偶尔翻起一阵酸痛,然后化开。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穿好衣服时乔鹤生深深呼了口气。   “……怎么了?”他表情有点夸张,岳天河没忍住问他。   乔鹤生看他一眼,把外套搭在手臂上:“我很少按摩,刚才没好意思说,他松了劲儿我还是有点疼。”   “气血不通?”这还是刚才从技师那儿听到的词,岳天河扫了眼他左臂,又很快收回视线。   “谁知道呢,我以为那种天天坐办公室的才有这毛病,没想到自个儿天天蹦着跳着的也没好哪儿去。”   “不是这么比的……”岳天河按下了下电梯:“你们跳舞,扭着抻着也难免,有时候自己都没注意,时间长了淤积下来也挺严重的。”   “学长懂这个啊?”听岳天河说得头头是道,乔鹤生问他。   “武术也讲生养的,何况我有过这种体验。”   “……”   一起待到饭点,岳天河决定干脆就在这儿吃了。   反正餐券不用白不用,他自己平时也很少来这边。   不过虽然说免单额度很高,两个人也没点太多,够吃就行了。   等菜上齐了,再一看,已经不是之前两个人吃饭时清汤寡水的一片,几盘红色混在里面,看着就有食欲。   吃得差不多后,岳天河把那个灰色的丝绒盒子掏出来,然后推给了乔鹤生。   “嗯?这是……”   岳天河垂眼看着碗里的汤:“这本来就该是你的,今天我也感受过了,剩下的这些都给你吧,我也用不上。”   “……”乔鹤生看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把盒子拿过来,然后打开。   他拿出那张说明看了半分钟,然后眯眼笑了笑。   “学长,我要这个就够了——”他指着上面的一行:“桐林山两天一夜旅游住宿券。”   “行……”岳天河刚想说别的一块拿走,乔鹤生就接着开口。   “学长之前说,整个元旦都没安排对吧。”   “嗯?”   “那……反正我假期也少,难得元旦放全乎了,干脆……咱俩去把这个用了吧。”   “……”   看着对方笑吟吟的样子,岳天河忽然想到了下午他们猜测奖品有什么时,乔鹤生说的彩头。   到现在为止都没提过,难不成是在等这个机会?   但乔鹤生在他沉默的时间里也没说别的,大概下午的话只是过了下嘴,没往心里去。   看来并不打算以讨彩头的理由约他去,给足了他选择。   倒让人挺舒服的。   “……”岳天河把碗里的汤喝尽:“你确定?你没有别的邀请对象?”   “没了啊,”乔鹤生答得坦坦荡荡:“我爸妈要去别的地方度假,他们用不上……我单身,也没有恋爱对象可邀请……至于朋友……”乔鹤生失笑道:“关系最好的也就董昇了,这地方他去过,而且他得歌舞团酒店两头忙,也不会跟我去……”   “……”   “……只好邀请学长了,”乔鹤生耸了耸肩,样子点无奈:“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多没意思。”   “……”   “所以,一起去吧,学长?”   乔鹤生眼里的期待很明显,看过来时热情又认真,带着点期盼,可能有点不合适,但那一瞬间岳天河真的想到了叮当。   “那……行吧……”   乔鹤生的眼神亮了下,像是怕他反悔似的赶紧往下安排:“桐林山离这儿不远,开车两个小时左右吧,我们明早去,上午就能到,3号下午开车赶回来就行。”   岳天河听他说,点了点头。   “嗯……明早还是我开车去接你?”   岳天河抬眼看他:“那你得起多早?”   “没事儿,”乔鹤生笑道:“我动作快,八点就能到你那儿,然后直接上高速过去。”   “……行。”   有什么不行的,对方都安排妥了,岳天河出个人就够了。   “……”   又聊了会儿明天的计划,乔鹤生才将说明和卡片放回盒子里,又还给了岳天河。   “既然要一起去,这个还是学长保管吧,我容易丢东西。”   看着乔鹤生温和的笑,岳天河有种上套的感觉,越是接触,越觉得乔鹤生这个人虽然看着单纯,但心思也不少,不过并不让人反感。他看着那个盒子,最终也只是轻轻一笑——   “行,就放我这儿吧。” 第27章   ================   (二十七)   冬天白昼短,乔鹤生开车到东岳的时候,天还没亮透。   一楼的门倒是开了,他一进去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出去两天,你乖一点,下午魏叔会来接你……嗯……哈哈好了好了……”   跟着声音绕过去,看到了岳天河和叮当。   “嗯?你来了?”岳天河抬头看他,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   乔鹤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一大清早的,想追求的,平时冷冷淡淡的人一开口就对你笑,多少有点刺激。   “啊……啊,嗯,刚到,我看门开着就直接进来了……”   “嗯,”岳天河又摸了摸叮当脑袋后起身:“我带它出去溜了溜。”   “对了,你这走两天,有人带它吧?”   岳天河点头,拎起旁边的包跟乔鹤生一起走出去:“魏叔……嗯,一个在东岳待了很久的叔叔,他有这边的钥匙,我跟他说帮忙照看两天了。”   “那就好,”乔鹤生看着岳天河锁门,透过一层厚实的玻璃,发现叮当正看向这边,尾巴都不摇了:“不然它一个人多孤单。”   岳天河揣好钥匙,食指关节曲起来,轻轻扣了扣玻璃,尾音稍稍上扬:“我走了——”   乔鹤生听到一声低低的“汪——”   “它能听懂你说什么?”乔鹤生问。   岳天河又看了眼,然后转身:“养这么久了,应该能懂点儿吧。”   乔鹤生去拉车门的时候,岳天河叫住他:“两个小时,要不我来?”   “没事儿,不累。”乔鹤生弯腰就进了驾驶室,然后笑着对旁边坐上来的岳天河说:“等回来你开吧。”   “好。”   岳天河转身想把包往后座上放,结果看到已经摆着的两个包,还有点诧异:“就两天,你带了多少东西啊?”   乔鹤生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叹了口气:“唉……我们这一趟也没免费了,桐林山景区那边,君旭也有投资,他们元旦连续三天都有晚会,董昇一听我要去,就抓壮丁了。”   岳天河系上安全带:“休假变加班了?”   乔鹤生戴上眼镜:“可不是……不过那小子还算有点良心,今晚出个节目就行了,内容也是以前演出过的,不用怎么准备,直接上,表演了就走,也不需要我彩排。”   “说明你很值得信任……”岳天河关上车窗:“就是太折腾了。”   “都是小事,要真打扰我度假了,我可不伺候……”乔鹤生笑了笑,打开空调:“而且我听说这个晚会的座位得提前预约,咱们也能借这个机会轻轻松松找个好位置。”   “你说的好位置……是后台还是哪儿?”   乔鹤生挑眉,他越发觉得岳天河吐槽犀利了,笑了笑没说话。   “说起来……”岳天河顿了顿:“我已经蹭着你看了两次表演了。”   乔鹤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迟疑了下接得自然:“这有什么,我也蹭着你看了次考试现场。”   岳天河张了张嘴,好像是要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出来。   “哦对了,”乔鹤生及时挽救了又一次沉默:“带了早饭,你拿一下,还是之前的地方。”   岳天河按开手边的置物格,还是跟上次一样的包子豆浆,不过有两份。   “你也没吃?”   “嗯,没来得及……”   岳天河嗯了声,看了眼导航上预计的到达时间,沉默着拆开一个纸袋。   “……嗯?”淡淡的热气伴着香扫到脸上,乔鹤生垂眼看了下,又马上看路。   “开车费神,还是得吃点儿,这一路上服务区也少,”岳天河的手很稳,小臂蹭过乔鹤生的胳膊,但没有影响到他开车:“就这么吃吧,看着点儿路。”   “啊好。”乔鹤生低头,咬了口包子。   素的。   馅儿很足,封闭的空间一下就被香味充斥着,但乔鹤生闻到的却是另一种味道。   这味道来自于岳天河的手,或者说,他的衣袖。   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岳天河这些冬天的厚衣服上都有的味道,某种好闻的木头的香气。   应该不是香水味。   他在这种香气里吃掉了两个包子,一荤一素。   岳天河收回手,看他鼓鼓囊囊的的腮帮子,觉得有点好笑,也挺可爱的:“吃这么快也不怕噎着……豆浆喝么?”   “……”乔鹤生努力嚼着嘴里的东西,咽下后道:“这不是……怕你手酸,是有点噎,喝一口吧……”   岳天河插上吸管递过去,看他表情缓和了点才说:“这种程度还不会累,我们以前练功,老举一根长棍练手臂力量,棍子前端还得挂上重物,五分钟一组,一次得好几组,早练出来了。”   “嘶……”乔鹤生试想了下那些画面,失笑道:“这么狠?这要换我一组都做不下来吧。”   岳天河脸上带了点笑意:“其实也不难,我看你手臂力量应该挺足的。”   “说起这个,以前我们练托举也有差不多的法子……”   “嗯?”   “……”   乔鹤生开始讲以前他们训练的事,岳天河安静啃着包子,解决掉早餐。   ……   十点半的时候到了景区停车场。   岳天河只背了个包,帮乔鹤生拎了个行李后将君旭给的卡递给前台工作人员。   前台的小哥确认完毕后,礼貌道:“这边已经确认好了,请问您二位需要什么类型的房间呢?VIP尊享套房外其他都可以选择。”   岳天河平静开口:“两间大床房,谢谢。”   “好的,稍等。”   乔鹤生站在他旁边,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说。   很快就拿到了两张房卡,岳天河给了乔鹤生一张:“先去放东西吧。”   “行。”   两间房刚好面对面,乔鹤生刷卡进去,打量了下后挺满意,将东西一放就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灌了两口。   一瓶水下去大半后才呼了口气,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   上面有几条消息——   董昇:“到了吧?跟岳哥的甜蜜假期开始了,兴奋不?”   乔鹤生挑眉,迅速回复:“如果没有晚上的表演就更完美了。”   董昇:“啧,兄弟我帮了你这么大个忙,你稍微牺牲一点点时间怎么了。”   乔鹤生失笑:“不怎么样。”   两个人你来我往怼了两句,董昇可能在忙:“行了,不打扰你们了,唉,好好的法定节假日,爷还得忙,命苦啊……”   “好的,爷辛苦。”   董昇回了个鄙视的表情包。   乔鹤生笑了笑,看了眼室内的挂钟,快十一点了。   岳天河没带多少东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他打开窗户点了根烟,等一根烟燃到头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他将烟头按灭,走过去开门。   “学长,出去转转?”   岳天河拿了房卡出门,打量他一眼问:“你不多歇会儿?开车也累吧。”   “未免太小看我们舞蹈演员的体力了吧……”乔鹤生失笑,确实一点都看不出累的痕迹:“我们可经常连着训练一整天的。”   “开车还是不一样。”   乔鹤生问:“那同等时间下,你是开车累还是工作累啊?”   岳天河还认真思考了下,最后得出结论:“这得具体看什么工作了,一般来说带训练还好,陆哥那儿的活就不轻松了。”   乔鹤生也想起了之前在剧组待的日子,很是赞同:“那确实……”   乔鹤生顺手在酒店门口拿了份景区宣传册,然后停在了原地。   岳天河也不说什么,站在他旁边等着。   “……这边开发挺久了,东西都比较齐全,还有些特色活动,”乔鹤生把宣传册递给他:“学长看看,想去哪?”   岳天河本来对这种事没兴趣,但也顺势接过来,简单翻了翻:“离饭点近了,我看附近有个……桐林山庄,好像是个古镇,去逛逛?顺便吃个饭。”   “行啊。”   岳天河又翻了翻,问他:“你会滑雪吗?”   “嗯?”乔鹤生凑过去看那页宣传单:“以前会,不过好久没玩儿过了。”   “嗯……”岳天河点头:“我看这是他们最近刚开发好的项目,有个滑雪场,下午可以去看看。”   “可以。”   “嗯……”岳天河找到景区地图看了眼:“你应该是要在那个雪山林海剧场表演吧……这名字也太夸张了……”岳天河似乎在自言自语:“剧场离这儿挺近的,你需要提前过去吗?”   乔鹤生正听他说呢,被问到想了想:“提前一个小时左右就行。”   “我看看啊……”岳天河迅速浏览了下:“你是晚上场对吧,晚上……八点开始,也就是说七点得到那边……可以的,”岳天河合上宣传册,笃定道:“来得及,六点左右我们就回来。”   “……”乔鹤生看着他,眼神带着点诧异。   “怎么了?”   “我以为学长不太管这些,”乔鹤生笑道:“没想到安排行程很周到啊。”   岳天河道:“以前我确实不喜欢,不过这几年也练出来了,带着馆里孩子们比赛表演什么的,必须安排好。”   两个人沿着指示牌往山庄去。   酒店已经在半山腰的位置了,虽然一路上全是上坡,也没耗费太久的时间。   山庄倒是挺有特色的,就是假期人不少。很多游客都是一家人出行,他们两个大男人的组合很少见。   “吃雪糕吗?”乔鹤生看着前面围了一群小朋友的摊问。   岳天河看过去,是很多景区都有的,特色建筑形状的雪糕,他点了点头:“你想吃就买吧。”   乔鹤生笑着过去,一米八几的个子在小孩子中鹤立鸡群,不过竟也不违和。他安静排着队,排到他了就笑着指下冰柜,然后拿出手机付钱。   天气不错,太阳从云层里爬出来,穿过山庄里的各式建筑,石板地上多了一道道好看的光带。   岳天河看过去,觉得胸口有点痒,大概是烟瘾犯了。   他摸了摸口袋,但还是忍了下来。   “来,学长给——”乔鹤生一手拿了一个:“你选一个吧。”   岳天河看着一粉一白的雪糕,拿走了白色那个。   “……”咬了一口后岳天河微微皱眉:“好硬……”   乔鹤生是叼着一角含了会儿才咬的,一看对方表情就笑了:“等一等应该就好了,或者慢点儿吃。”   “……”   但这么一直举着……   岳天河已经收获了身边来往小孩儿的羡慕眼神,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没办法,只能小口小口地咬着。   “学长很少在冬天吃雪糕吧?”   岳天河看他一眼:“我一年四季都很少吃。”   “猜到了,”乔鹤生举着自己那块上半截已经湿润的雪糕:“我第一次冬天吃还是当初去北方表演的时候,那会儿大家演出完出去玩儿,一路上看着好多人穿着羽绒服吃雪糕,觉得新鲜。”   “是新鲜,”岳天河平静看着手里露出一截竹片的雪糕:“就是有点费牙。”   乔鹤生失笑:“你慢点啊。”   “……”   每个景区,大概都会有这么一家纪念品店。   店里可能会卖形形色色的特产,但共同点是都有明信片,而且店里还有代寄服务,方便游客留念。   两人吃了雪糕后也转到了这里,岳天河本来不想进去,但乔鹤生一直都兴致挺高地看来看去……   然后就转到了摆着明信片的墙边。   岳天河在乔鹤生笑着看过来时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学长,要不要写一份?”   “我就不用了,你弄吧。”   乔鹤生点点头,自己选了一张。   他写的时候岳天河手机响了,是老魏打来的,问他一些有关叮当的事。   接电话的时间很短,而等他再进去时,乔鹤生已经把明信片递给了店员,转头看到岳天河的时候,他笑着说:“逛得差不多了,吃饭去?”   “……好。”   要不说很多人习惯错峰旅游。   元旦的景区,饭点的时候更挤,但凡找家店都坐满了人。这种时候已经不是要考虑什么网红店打卡,有个能坐下吃饭的地方就不错了。   又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家有位置的,随便点了些小吃,味道算不上多好,不过反正两个人也不挑。   就是对比一下乔鹤生前晚在大排档的食量,这会儿碗里还剩下一小半。   “晚上回酒店吃吧。”岳天河倒是发挥很稳定。   “行,这边晚上人应该更多,我可不想挤了。” 第28章   ================   (二十八)   天还没有冷到下雪的时候,桐林山的滑雪场也是人造的,但效果还不错。   岳天河和乔鹤生吃过饭就坐景区摆渡车来了,这会儿很多人大概还在用餐,所以滑雪场上挺空。   “您好,请问二位想玩什么项目?”   岳天河把卡递过去,看了眼乔鹤生,让他先选。   乔鹤生抬头看了看显示屏上的项目,没怎么考虑就要了单板,岳天河接着要的双板。   穿护具装备的时候,岳天河看乔鹤生动作很快,没忍住问:“你不是很久没玩儿了?”   “嗯?”乔鹤生戴好头盔朝他一笑:“我记性好吧,以前学这个没少吃苦头,记忆深刻啊。”   岳天河勾了下嘴角:“你一开始就学的单板?”   “是啊,董昇当时唬我,说这个简单……”   看着乔鹤生有点无奈的表情,岳天河轻笑:“那可没少摔吧?”   乔鹤生却挑眉:“没怎么摔,我学东西很快,运动细胞也不错。”   “……”岳天河看着他,片刻后轻笑一声,起身拿着装备往外走。   乔鹤生跟上去:“是不是觉得我挺不谦虚的?”   “这有什么,我也不是个谦虚的人,”岳天河眯眼望着满眼的银白:“我笑是因为难得听人这么自夸,偏偏我还认可……”岳天河顿了顿,看他一眼,声音有点轻,但很认真:“你的学习天赋的确很高。”   乔鹤生垂眼,很多人都这么说过,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一句简单的夸赞这么高兴了。   “那可得好好表现一下。”   “你悠着点,晚上还有表演。”   “放心,我有数——”   “……”   乔鹤生确实很厉害,熟悉了会儿后甚至能做点简单的技术动作。   岳天河也很久没玩儿过了,场内的教练看他俩有基础,稍微指导了下也就放心去顾别人。   场地很开阔,午后的太阳洒在雪面上,反射着亮白的光,岳天河拨下滑雪镜,听着耳边的风声,很久都没这么放松了。   五点过的时候,他们还了装备护具准备回酒店。   “如果是回酒店,可以乘摆渡车,也可以坐观光缆车再换摆渡车,现在光线还不错,二位可以试试缆车。”   离开时时候,热情的工作人员这么说。   乔鹤生看了看外面,天边是金红交加的晚霞,往下是层层叠叠的山林,确实风景绝佳。   但身边的人好像心不在焉。   “……”乔鹤生转头看了看他,心里有些猜测:“学长是不是……不习惯这么高?”   岳天河脸色还算平静,看不出紧张,也不知道乔鹤生怎么猜到的。被人戳穿后,干脆也不装了,轻轻呼了口气,然后点头。   乔鹤生有点意外,明明在剧组那会儿,岳天河被威亚吊着从几层楼高的地方飞下来都不见异样的:“……这还真没想到。”   岳天河垂眼看自己大腿:“一般高度还好,这个超过我的接受范围了。”   “怪我,刚才直接坐摆渡车下去就好了。”的确是他建议看看风景的。   “没事……”   “……”乔鹤生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学长。”   岳天河抬头看他:“嗯?”   乔鹤生眯眼一笑:“还有一大半的距离才落地,那这段时间就看我吧。”   “……啊?”岳天河大概没听过这种要求了,表情明显有点愣。   “如果看其他地方会不舒服,那就看我吧……”乔鹤生眨了眨眼,半开玩笑道:“我觉得我还挺帅的……”   岳天河沉默着看着他,缓缓眨了下眼,最后展眉轻笑:“没发现你还挺自恋。”   “嗯?难道不帅啊?”   “帅。”   “……”   岳天河知道自己是个慢热的人,他也知道,能跟乔鹤生相处到这个份儿上,他对人家肯定也是有意思的。   不过,那应该是一种难得见到喜欢的类型,本能的欣赏和喜欢,但如果真的有什么阻碍,要放也能放下的感觉。他本来就淡□□惯了一个人。   但这一瞬间却有了久违的,强烈到难以忽视的心动。   而他很清楚,这种心动并非源自什么吊桥效应。   以前总觉得,其他人谈及所谓的心动时刻,自己并未有多触动,而真正感同身受时,也的确是再普通不过的瞬间。说来有点俗,但事实就是如此,无法再用其他理由来为自己开解。   乔鹤生看他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笑容敛去后表情逐渐严肃,有点摸不准。   他摸了摸鼻子,稍微有点尴尬:“咳……不想看也不是一定要看……”   岳天河笑了下,乔鹤生很少看到他这么笑,眉眼都舒张开,冷硬的五官也柔和下来。   他听到岳天河说:“看吧,不是挺帅吗。”   “……”乔鹤生终于生出点不好意思来。   到酒店的时候六点过,岳天河本来想让乔鹤生吃点东西。   “你饿吗?”乔鹤生问他。   “还好。”   乔鹤生拎着那个大的包关上房门:“那就先随便垫点儿吧,我表演前不太爱吃东西,剧场里应该有卖吃的,到时候你饿了可以买点。”   岳天河接过他手里的包:“我再说吧。”   乔鹤生看他动作自如,打趣着:“怎么好让学长给我拎包。”   岳天河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给首席拎包,荣幸之至。”   看着岳天河往前走的背影,乔鹤生愣了下,敏锐地感觉到他有点说不上来的变化。   虽然说着不需要准备什么,但乔鹤生跟负责人对接上后就没喘气的机会了。   要确认音乐、背景、灯光、时间等一系列问题,一个小时的时间,加上化妆,勉强赶上。   岳天河称职地扮演助理,跟在乔鹤生旁边拿东西。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乔鹤生工作的样子,当然,不是那种在台上跳舞的工作,而是在此之前冗杂的一大部分。   投入工作的乔鹤生很认真,沟通效率高,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也能迅速做出决断,岳天河看着他果断利落,心里有些感慨。   有时候乔鹤生展现出来的单纯和好脾气一度让他忽视了这也是个三十岁的成年男人,本以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但这个时候的乔鹤生,竟和他有些相似。也许他们骨子里还是一样的,对待热爱的东西,有足够的耐心,和超乎寻常的专注。   “我开场,跳完就能走了,应该很快,”换好表演服的乔鹤生找到岳天河:“他们在二层安排了位置,你可以去看看。”   乔鹤生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古典舞表演服,上半身贴合身形,而下摆却宽大柔软,妆容搭配也干净出尘,右眼的白色眼线延伸,勾勒出个简单的图案,岳天河看了眼,抱着手里的衣服道:“不用了,挺冷的,我就在这儿等你,跳完过来穿衣服。”   这语气很像是他在叮嘱学员,沉稳又耐心。乔鹤生笑着点头。   这是一场神话传说的主题表演,包含了歌曲、舞蹈、杂技等,主持人介绍完背景后,幕布拉开。   追光灯合成一束打下,场中是一个挺拔的背影,他立在缓慢翻卷的雾气中,像一只鹤。   音乐起,舞者开始演绎这段传说的开端,身形灵动,衣袍也有了生命般飞舞,诠释着冰雪的生命。   岳天河第一次从等候区看表演。   这个位置无法如观众席处能得到最完整的观赏体验,却能更好地看到乔鹤生的表情与动作,甚至连他每次腾空落地后的轻响,以及牵动的白雾是如何变换形态的都能直观体会到。   如果是在观众席上,看到的是一个作品,那么从这里,看得更多的,是乔鹤生这个人。   专注而投入。   ……   五六分钟的舞蹈结束得很快。   乔鹤生下场后先去跟负责人说了两句,然后笑着朝岳天河跑过来。   “嘶,冷死了,”乔鹤生接过岳天河递来的外套:“没事儿了,看会儿还是直接走?”   “走吧,先去吃饭。”   岳天河跟他绕出去,山里风大,站在剧场门口,冷风直往衣服里钻。   来的摆渡车还是敞篷的。   乔鹤生裹着衣服缩在角落里,眯着眼不说话。   岳天河看了他几眼,从包里拿出他脱下来的毛衣,抖开后搭他腿上:“刚才怎么不换了衣服再走。”   “更衣室不多,刚听说好几个姑娘进去了,”乔鹤生拉了拉衣领:“我就不去挤了。”   岳天河也不知怎么想的,看着乔鹤生带着妆在冷风里瑟瑟发抖,觉得有些可怜又好笑,他伸出手,一如他对自己的学员那样,以手背探了探他脸侧。   “……”乔鹤生惊了下,也不抖了,就这么看着岳天河,缓过来后眼神有些复杂。   “……”   岳天河顺势勾了下他衣领,又往里掖了掖:“都冻成这样了……回去先洗个澡。”   说完收回手,平静地看向两侧飞快后退的路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乔鹤生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拳收紧。   不用岳天河提醒,一回酒店乔鹤生就打开室内空调洗澡去了。   岳天河想了想也去冲了个澡,今天出了点汗。等他收拾完到大厅坐着时,乔鹤生还没出来。   等人的时候,手机响了,岳天河一看,是好久没个音信的薛璟。   “喂,师兄?”   岳天河低低嗯了声。   “元旦快乐!”薛璟的声音听起来很精神:“今年元旦怎么过的啊?”   岳天河盯着大厅对面的壁画:“出来玩儿,度假。”   “啊?”薛璟在那头愣了好几秒才难以置信地开口:“不是吧,你居然有兴趣度假?以前不是怎么拽你都不出来的?等等……”薛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语气有点担忧:“师兄……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啊?出什么事了?”   “……”岳天河有点哭笑不得:“瞎想什么呢,没事儿。”   “啊……那就好,诶真有什么别瞒着我啊。”   “嗯,知道了。”   “……嗯,行你先去……”薛璟的声音小了点,大概是拿开手机回了谁一声,然后又立刻接上:“对了师兄,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   “我打算去参加三月的全国锦标赛了,已经报了名。”   “……”岳天河沉默了下,开口时已经带了点笑意:“那就好,好好准备,等你好消息。”   “哈哈哈那瞧好吧……”   “……”   又聊了两句才挂上电话,岳天河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回味了下刚才听到的薛璟那边的声音,想起陆云帆之前向他请假,心里有了点数。   “学长——”   岳天河回头,看到洗了澡收拾一番后再度英俊帅气的乔鹤生:“嗯,还冷吗?”   “不冷了,”乔鹤生搓了搓手,笑道:“要不你再试试?”   岳天河挑眉,现在心情不错,也轻笑着仰头看他:“那你来。”   “……”乔鹤生挑眉,两步靠了上来。   岳天河摸了摸他手臂,又捏了捏,捋顺那些褶皱:“确实,穿这么多,应该不会冷了。”   “你……”不是刚才贴脸的动作,乔鹤生看到对方眼里隐约的笑意,觉得自己好像被调戏了。   “走吧,吃饭,”岳天河起身,也不看他,直接往餐厅方向去:“现在还供应晚餐,去看看有什么吧。”   “……”   本来是想吃过饭去休闲区歇会儿就回房睡觉的,乔鹤生却说要去看看灯展。   晚上倒是没有岳天河想象的热闹,大概是因为太冷了。   沿着河往展区走,能看到河中摆放的,形态各异,流光溢彩的河灯,不怕冷的游客在拍照。   “要不早点回去?你这一冷一热的容易感冒。”岳天河看乔鹤生有点心不在焉,以为是冷风吹的。   已经能看到展区的灯光了,乔鹤生道:“没事儿,我身体好着呢,何况来都来了,看看吧。”   “……”   展区里倒是热闹些,造型精美的花灯下围满了游客,也有商贩在卖一些小花灯。五颜六色的光映在人脸上,看着很温暖,节日气氛也很浓。   乔鹤生买了两个小花灯,岳天河看着递过来的灯,伸手接住。   “要放吗?摊主说这个可以去河岸边放的。”   岳天河下意识抬头看他,乔鹤生还是笑着,但有些比以往更直白的,他一看就懂的意味:“不……不用了吧。” 第29章   ================   (二十九)   逛了一个小时,人更少了,他们也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岳天河手里拎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面放着橙色的花灯,闪烁着柔和的光。他们肩并肩走着,距离隔得很近,手臂摆动时偶尔会蹭到一起。   寒冷的冬夜,来往的游客,各色的花灯……   他们一如往常般聊天,明明话题很正常,气氛却逐渐变得暧昧起来。   岳天河有种预感,而最近一段时间,他的预感都很准。   像是印证他的预感,离酒店还有几百米时,乔鹤生忽然放慢了脚步,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岳天河自己也在漫无边际地想些事情,察觉到异样后下意识就问。   乔鹤生看着他,虽然有些犹豫,但眼神没躲闪,坦坦荡荡地开口:“学长,我有些话想说。”   岳天河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都停了下,对上那双眼睛时,他本能地知道对方可能要说什么,过去也想过这样的情景。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难得紧张了下,但也点了点头。   “我……”   倒没有以前设想中的那么为难纠结,他呼了口气:“这边吧,安静点。”   岳天河走进了那条分岔的小道。   路灯没有大路上那么多,光线一下就暗了。岳天河往里走了一段,找到个长凳坐下。   乔鹤生沉默地坐在他身边,远处的河灯层层叠叠,从这里能看到泛着各色粼光的河面,以及河上淡淡的寒气。   “你想说什么?”岳天河觉得如果自己不说话,那么对方可能再过会儿也想不出怎么开口。   果然,乔鹤生轻笑了下,气氛轻松了些,他问:“你猜不到吗?”   “你先说吧,”岳天河也勾了下嘴角,沉沉的声音在夜风里听起来竟也温暖几分:“说来听听,让我看看猜对没。”   乔鹤生缓缓吐了口气,长凳没有靠背,他习惯性坐得很直。   “今天是1月2号,”乔鹤生清了清嗓子,语气很郑重:“大学的那一面不算,我们认识多少天了,学长记得吗?”   岳天河眯眼算了算,得有三四个月了吧。   乔鹤生也没等他回答,接着说:“9月8号那天我去剧院外接的你,到今天有117天。”   “……”岳天河呼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烟盒,看了眼乔鹤生。   一个眼神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乔鹤生眨了下眼:“不介意,你抽吧。”   岳天河点上烟,抽了口后就夹在手里,被烟缭过的嗓音带了哑:“挺快的……”   “是挺快的,”风是往另一个方向吹的,烟没有往他身上飘,不呛。乔鹤生闻着淡淡的烟草味,混着岳天河外套上的木香,彻底放松:“说起来,我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多,放在一两个月前,我都想不到能和你出来度假。”   “嗯……”岳天河抖了下烟灰:“我也没想到。”   乔鹤生笑了下,双手叠在一起搓了搓,然后放在大腿上,虚虚握着拳:“算了,不绕弯子了……”   “……”岳天河下意识转头看他,刚巧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那双眼映着灯晖和粼光,真诚又郑重。这一瞬间岳天河忽然有种感觉,被这样的视线注视着,他会失去某些理智和判断。   “我们都是三十往上的人了,”乔鹤生的声音依旧清朗:“很多事情彼此应该都能感受到……所以,关于我喜欢你这件事,有感觉到吗?”   “……”   岳天河对很多事情都不太在乎,也很少产生害臊羞耻之类的感觉。但他没想到,一朝破功只因一句直接的表白。   好在他向来稳得住,平静地吸了口烟:“嗯……”   乔鹤生也无暇注意他的微表情变化:“我三十了,谈恋爱……也只是大学那会儿懵懵懂懂地谈过,但结果都不太好,后来更忙,也遇不到合适的,就一直单身到现在。我没什么追人的经验,也不知道这几个月的相处有没有让你不舒服……”   话音到这里低下去,岳天河吹出口烟圈:“……没有。”   “没有就好,”乔鹤生笑了下:“……我以前是不信一见钟情的,但后来我想,可能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了。”   岳天河想,他说的可能不是9月8号,而是多年前那个冬夜。   “这种感觉很……新鲜,不自觉就想离你近一点,多说说话,多待一会儿,”乔鹤生想起之前自己做过的事,眼里笑意更深:“说起来,当时你来给我们做武术指导,我想起了以前的事,还特地上学校网站找到了你们当年的表演视频。”   “嗯?”岳天河顿了下,语气也有些怀念:“还在呢?”   “嗯,虽然视频清晰度不太高,但还是能看清……”   岳天河点了下头,看着指节间的火星。   “不过我们这几个月都挺忙,能找到的见面机会也少,还得感谢陆导,剧组那段时间里我们好像才真正熟起来。”   岳天河微微眯眼,想起了当时去看他拍戏的场景。   “其实很早就想把这些话说出来,但又怕你觉得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这样做唐突……不过这次出来前我又觉得,我早晚都要迈出这一步,与其一直犹豫暧昧,不如好好说出来,就像你之前告诉过我的,不论这个决定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至少我在这个决定后努力尝试过,就算……嗯……也少些遗憾吧。”   岳天河安静听到这里,将烟头按灭:“你倒是……融会贯通了。”   乔鹤生笑了两声:“我学东西快啊……”   一次表白到了他们这里,越说越像谈心。   “……学长,你说,这个决定,会让我有遗憾吗?”   告白最希望得到的结果,不外乎就是对方也有同样的心意,彼此剖白一番,然后顺利在一起。   岳天河在沉默的间隙里又点了一根烟,乔鹤生没催他,安安静静等他思考。   越来越冷了,河面上的寒气更重,可两个人谁也没动,任冷风吹着。   又一根烟燃完的时候,岳天河轻轻咳了声。   乔鹤生又坐直了点。   “我……”岳天河仔细斟酌了下才口:“我大学时谈过几段,工作后也谈过一次,但都不长久。后来武馆里的事多了,加上取向带来的一些问题,我也懒得再找谁谈。”   “我自己过一辈子也无所谓,一人吃饱全家都好,”岳天河吸了口冰冷的空气:“但我承认,认识你后,我动摇了……”他转头看着乔鹤生,听起来有点疲惫,却认真:“你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   “你很优秀,在同性群体中也是拔尖的,你应该是很多人的理想型,”岳天河摆了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如果我们在大学时候认识,我想……我一定会追你的。”   这个走向……乔鹤生看着不动声色,心却紧了下。   “我也不端着跟你装什么,如果我没那意思,咱俩今天也不会坐这儿吹风,”岳天河感受到他的紧绷,轻轻一笑:“你先别紧张。”   “这么久以来,你看我不冷不热,对你的试探也没什么太好的反应,一来是我性格就这样,还有就是……总觉得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不一定是我。”   “这就是你说的不谦虚?”乔鹤生想起滑雪场上岳天河说的话,无奈反问他。   “我在陈述事实,”岳天河微微皱眉:“你三十岁,现在的成就已经很高了,而未来,只要不出大的差错,还能有更好的发展,还可以去更广阔的舞台。而我大概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是我悲观,是现实……”岳天河轻轻叹了口气:“东岳在我手里也一年不如一年,真砸我手里那一天,我能还有个稳定的饭碗都不错了。”   “年轻的时候我也什么都不在乎,凭着股心气想要什么就去做,但到现在,经历得不少了,也明白很多事情不由衷,不得不多考虑点……”岳天河用余光扫了他一眼:“等你遇到更好的,更合适的……我不想成为耽误你的那个,也不想经营一段……胜算不大的关系。”   话到这里,岳天河还想再点一支烟,但被乔鹤生拦住了。   难得能听岳天河一口气说这么多,心里却不是滋味:“别抽了,这么抽对身体不好。”   乔鹤生抽走烟盒后也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先问他:“你犹豫的就是这些吗?”   “嗯。”   “我……”乔鹤生顺手将烟盒塞进衣兜里:“这些年我确实见过不少很优秀的人,对我表达意向的人也多,甚至我妈……在知道我的性向后都想方设法给我介绍对象,”声音里多了点无奈笑意:“这里面不乏各方面都与我相配的,如你所说合适的……如果我真的只想找个人在一起,根本不用等到今天。”   岳天河勾了下嘴角。   “我不喜欢将就,我得找我喜欢的,我想要的,我愿意处的,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在婚礼上要说‘我愿意’……”乔鹤生吸了吸鼻子:“终于遇到一个我想要的了,多不容易。”   “我不是个心不定的人,何况也三十了,知道遇着心动的不容易。至于你说的那个问题……我倒是觉得,虽然得货比三家,但该下手时还得下手,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对吧?”   “嗤……”岳天河轻笑出声,这比喻很透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相似:“这么说也有道理。”   “我没理解错的话,学长,你也挺喜欢我的,对吧?”   成年人,话都聊到这个份儿上了,再坦诚点也没什么,岳天河点头:“是。”   “……以前我做选择题的时候,遇到不确定的题,先选了个答案,但最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就改了,而最后出的结果,第一次选的反倒是对的……”乔鹤生看着他侧脸,意有所指:“所以后来,遇到拿不定注意的,我都做第一直觉的选择吧。”   “刚才你也说,如果回到大学时代,你会选择追我,”乔鹤生越说越从容:“我姑且把这当作是你的直觉选择,那么……这一次就跟着直觉走,怎么样?”   “……”岳天河呼了口气,稍微侧身看着他,脸上逐渐有了笑容,有点无奈,更多的还是释然。   看到这个表情乔鹤生就懂了,他笑着柔声哄:“学长,选一次吧,花开堪折直需折啊,过了这个村儿可真就没这个店儿了……”   “……”到底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比自己小的人都看得比自己透。他是个干脆的人,没必要让自己一直纠结下去。   “好。”   “……啊?”他这一声太干脆,乔鹤生反倒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咳,”岳天河清了清嗓子,很是郑重开口:“那我下手了……你做我男朋友……怎么样?”   “……”乔鹤生睁大了眼,后知后觉:“你抢我词了……”   岳天河失笑:“那你说。”   乔鹤生笑了笑,忽然起身,绕到岳天河面前,两手放在他腿上蹲下,认真且虔诚:“岳天河先生,我很喜欢你,想跟你谈一场……以一起安稳过日子为目的的恋爱,可不可以给个机会,做我男朋友。”   岳天河看着他,胸口忽然被什么胀满,呼吸都变得又缓又沉。   乔鹤生的手往前探了下,搭上了岳天河的手。在冷风里坐久了,两人的手都微凉,而岳天河察觉到了一抹润。   “你在紧张。”岳天河挑眉看他。   “当然,”乔鹤生笑道:“我第一次这么跟人表白。”   岳天河微微仰头,呼了口气,再低头看人时,手腕一翻,掌心碰到了乔鹤生的指尖:“那就在一起试试吧。”   乔鹤生的双眼一下亮了,映在里面的微光都变得灿烂。   “我们好像都没什么可参考的恋爱经验,但我学东西一直都很快,”乔鹤生握住他手腕:“一起探索共同进步吧。”   岳天河眼里也被感染了笑意,点了点头。   “我先不做什么山盟海誓的承诺,大概你也不信,”乔鹤生说得很真诚:“我好好表现,你感受就是了。”   “……那我等着。”   乔鹤生笑了笑,而后起身,但依旧没有松开他的手:“走吧,回去了,这儿太冷了。”   岳天河顺势起身,玩笑般自嘲:“我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选这么个什么地方,吹一晚上冷风。”   乔鹤生的手从他手腕往下滑,实打实地牵好了,岳天河的手僵了下,在那温和的力道中慢慢放松。   “也有好处,至少吹着冷风都清醒,”乔鹤生偏头看他,笑得有些狡黠:“明天谁也不能用头脑发热赖掉。”   岳天河有种被挑衅的感觉,挑眉道:“我们习武之人,绝不失信。” 第30章   ================   (三十)   回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厅里没什么人,前台只剩下一个工作人员值班,两个人贴得近,牵着手也没被注意到。   乘电梯,上楼,出电梯,一直走到房门口乔鹤生都没松手。   岳天河本想收回手掏房卡,却被拽住了。   “嗯?”他看了看牵在一起的手,又抬头看乔鹤生。   从那条小路到这里,乔鹤生大概已经完成了思想上的转变,坐实了身份,名正言顺后大胆了不少。   “不让我进去坐坐啊?”语调柔软,近似撒娇。   岳天河失笑:“你倒是让我拿卡啊……”   乔鹤生也笑,松开了手。   岳天河握拳又松开,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指关节,抽出房卡的同时转身,一声提示音后,门开了。   “进来吧。”   岳天河低头换鞋,却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   疑惑转头,对上乔鹤生含笑的眼。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算了……”乔鹤生犹豫了下,还是上前一步,轻轻抱了下,顺势凑到人耳边低声说:“你应该也需要时间消化吧……早点休息。”   岳天河停在原地,乔鹤生撤开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干燥的唇面蹭过了他脸侧的皮肤,又轻又快。   “好,你也早点休息。”   “晚安。”   “晚安……”   看着合上的房门,脑子里迅速闪过今晚发生的一切,岳天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被拿捏住了。   如乔鹤生所言,岳天河需要消化一下。   他躺在酒店的床上,睁眼盯着天花板。   今晚是有些冲动了,听了乔鹤生掏心窝的一番话,少了很多顾忌,加上他本来就对人家有想法,就答应了。不过虽然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是冲动的,但冷静后也不后悔。   做了这个选择,那就努力尽心,不论结果如何,都少些遗憾。   他只是太久没有进入一段亲密关系,现在尝试一下也不错,也许……如果他们足够幸运,说不定真的能一起走下去。   三十多了,能遇到相互喜欢的,再走到一起,其实不容易。   合上眼时,岳天河想,现在开始,他多了一个新身份。   这一晚脑子里不消停,加上酒店的床垫对他来说太软,岳天河没有睡好,视线聚焦时枕边的手机也响起来。   “喂,学长,醒了吗?”乔鹤生听起来也刚醒。   “……”嗓子有点干,喉结上下滚动后,岳天河才开口:“醒了,不过还没起。”   “我也还在床上,”乔鹤生顿了顿:“已经九点过了……要多睡会儿还是起来吃饭?”   这么一说才觉得有点饿:“也睡不着了,起来吧。”   乔鹤生轻轻笑了下:“好。”   “……”   洗漱收拾完,一拉开房门就看到对面的人。   乔鹤生背靠着墙很随意地站着,看到他时嘴角轻快扬起:“早啊。”   一大早起来,男朋友打扮得英俊帅气,站在眼前温柔地问好,岳天河此前绝没想过自己能有这待遇。   也不遮掩什么,大大方方在那双长腿上打量过,挑了下眉:“早。”   乔鹤生当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甚至腿一迈走过去,站在人身边:“走吧,早餐供应到十点,去晚了就没了。”   岳天河看他一眼,一起往电梯走:“昨晚没睡好?”   乔鹤生的皮肤其实一直都不错,不过岳天河第一眼就看到了淡淡的黑眼圈。   “嗯,”乔鹤生摸了摸鼻子:“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太高兴了……早上醒来都还觉得不真实。”   “然后就给我打了电话。”岳天河当然能猜到他的心理活动,毕竟自己也半斤八两。   “你也失眠?”   “嗯……床不舒服。”   乔鹤生听他这个理由,顺势半开玩笑道:“早知道都失眠,昨晚我干脆就留下了。”   岳天河目不斜视盯着电梯门:“你要留下那就不是失眠,估计得通宵了。”   “……”乔鹤生愣了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长期从事某项活动,那么自身的气质也会潜移默化地被渲染。   以前总觉得,岳天河身上多的是从小练武术养出的气质风骨,而除去一层冷淡平静后,原来他也有这种带了些攻击性的生动。越是相处,越能发现有趣和动人。   酒店的早餐可以自选,岳天河随便端了碗粥。   坐回来时乔鹤生还没动,正在等他。   “你就吃这个?”   “嗯。”虽然是坏习惯,但他早上确实不怎么吃东西。   “才这么点。”乔鹤生从自己餐盘里拿了个小蛋糕给他。   岳天河没说什么,拿起那块蛋糕,拆掉外面的油纸后低头吃掉。   乔鹤生安静看他,现在可以放开了看个够。岳天河做事一向很快,吃东西也是,但没什么狼吞虎咽的感觉,只觉得干脆利落。   他一直都很喜欢这种利落劲儿。   “看我能吃饱啊?”岳天河没抬头,但对面的视线太明显,他抬眼无奈道:“吃你的。”   乔鹤生轻咳一声,端起牛奶喝了口,把秀色可餐这个忽然冒出来的词压下去。   “今天怎么安排?”   “嗯?”乔鹤生咽下嘴里的点心,看了眼岳天河的餐盘,心说这也太快了:“这边还有不少娱乐活动,看你想做点什么?”   “下午五六点就得往回赶,也做不了太多,”餐桌上也放了宣传册,岳天河顺手拿了一本来看:“……我看看有什么活动……”   乔鹤生低头吃东西。   “嗯……有个山景步道可以去看看,”岳天河翻了翻随口道:“居然还能湖钓?今天天气还不错,有兴趣我们可以去试试……”   没等到乔鹤生的回应,岳天河瞧过去,却看他埋头在写什么。   “行,就按你说的来。”乔鹤生放下笔,将手里的东西折了下。   “你那是什么?”都吃好了就起身往门口去。   乔鹤生顺势跟上来,然后将那折好的纸塞到岳天河衣兜里,偏头小声笑道:“我的联系方式。”   “……”   “我觉得,电话号码更正式点。”   岳天河顺势把手揣进兜里,摸到了那个小东西,勾了下嘴角。一边走一边将纸片展开,上面有淡淡的奶香,是签语饼里的签语纸,号码上印着一行祝福语——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脸上的笑意扩大。   岳天河掏出手机,在屏幕上飞快点了几下。   “……”乔鹤生看着他这一串动作,忽然愣了下,下意识去掏自己手机。   一条新的短信提示。   简单的几个字,来自陌生的号码——“正式的电话号码。”   有了一层正当的身份,相处自然而然地亲近了很多,但依旧很有分寸。   两个很久没有谈恋爱的人,全凭本能在靠近。也许是才刚坐实了男朋友的身份,他们之间并没有突然变得很亲密,保持着一个合适的度,既不生分,也不会觉得不适。   看着进退有度分寸适当的乔鹤生,岳天河想,和成熟的人谈恋爱果然是件轻松愉悦的事。   不过,他觉得乔鹤生是有顾虑的,这种顾虑源于先动心先开口的劣势,所以小心谨慎。   真正的恋人之间是不需要这么多小心翼翼的,而他们才刚刚开始,给彼此一点时间吧,循序渐进就好。   就像两个初学者,小心细致地一起探索。   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两个人准备返程。   来的时候就说好了,回去岳天河开车。   坐在驾驶室里,岳天河四下看了看,花了几分钟熟悉各个部位的功能,然后发动了车子。   “我把导航输进去?”   “嗯,”岳天河点了点头,现在往外走的车多,稍微有点堵:“输不输都行,我记得路。”   “嗯?”乔鹤生有点意外:“这条路就走过一次就记得了?”   “沿着高速开就行了,进城了也能找到地方。”说好了岳天河先开到东岳,然后乔鹤生自己开车回去。   “这方向感也太强了吧……”乔鹤生叹为观止,是他这种在方向路线上不敏感的人实在无法享受到的便捷。   岳天河想了想:“天生的吧……”   “羡慕不来啊……我去个新地方离了导航是真不行。”   “那你要是到了什么没网络的地方,或者手机没电,找不到路也问不到人怎么办?”   乔鹤生看着前车偶尔闪烁的尾灯,思考了会儿无奈道:“你这个假设把解决办法都划掉了,能怎么选啊……换做是你呢?”   岳天河似笑非笑:“跟直觉走。”   “……”可能这玩意儿真的是天赋吧。   天有些黑了,而这条高速上的车还不少,都是结束假期往回赶的人。   一开始聊了两句后,乔鹤生就靠在椅背上合眼养神了,岳天河知道他这两天应该都没休息好,默默关上车窗打开空调。   不过没多久就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在想什么?”   乔鹤生失笑,这个人也太敏锐了,还是说自己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没什么……只是这次回去又得忙,我们住的地方距离也不近,”乔鹤生叹了口气:“平时想见上一面好像都有点难。”   大概猜到了是这样的原因。   岳天河沉默了下平静开口:“你之后都要忙些什么?”   “《国殇》有一个外省的巡演,然后是春节汇演,虽然之前已经把大部分内容都敲定了,我的表演任务也不重,但还得帮老师盯着其他环节……”乔鹤生望向窗外,天已经慢慢黑了:“除此之外,明年我打算弄个个人专场……现在也得开始准备了……”   这一串听得岳天河挑眉:“大事儿不少啊……”   乔鹤生忽然笑着问:“会不会觉得我在这个关头跟你挑明,有点坑了你啊,刚确认关系就难见着人。”   乔鹤生确实把这一点考虑进去了的。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感觉挺好,要是后面因为忙起来又冷下去,那就太可惜了。所以他得提前下手,早点确认关系才安心。   “你提前就算好了吧……” 岳天河笑了下:“安心忙你的,别瞎想。”   “再忙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这话一出口,又试探着补充了句:“可以吗?”   这个问句倒是让岳天河有点好笑,他快速瞥了眼乔鹤生:“想想你现在的身份,你说可不可以?”   没等乔鹤生回答又补充了句:“不是连电话号码都给了吗?”   “……”乔鹤生愣了下,笑道:“那我知道了。”   不知想到什么,乔鹤生笑了两声。   “嗯?又想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还要继续加深对你的了解才行,”乔鹤生撑着头打量他:“昨天到今天,你的变化很大。”   “很大么?”岳天河失笑。   乔鹤生笑了笑,没说话。   岳天河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大概是有点传统的,在他的认知里,身份是很重要的东西,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之前就算对乔鹤生有感觉也没什么表示,那是他觉得两个人没那层关系,很多言行举止都不合适,只能选择性回应。   而有了这层身份,无论是出于感情还是义务,都不必拘束自己了。   真说起来,大学那会儿谈恋爱时,他也是个挺好挺合格的恋人,该热烈的时候一点儿不含糊。   所以,车里沉默了会儿,岳天河说:“以后变化可能会更大,能接受吗?”   乔鹤生愣了下,挑眉笑道:“当然。”   他以为自己得到的是个宝箱,没想到还有更丰富的宝藏。   堵了会儿车,岳天河开到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车停在东岳路边的灯下。   两人沉默地解开安全带,岳天河转头看明显有了睡意的乔鹤生,犹豫了下问:“要不我直接把你送回去?”   乔鹤生打开车门,冷空气灌进来,瞬间清醒了些:“不用,这点儿时间还是撑得住的,刚才眯了会儿,能行。”   “真不用?”   乔鹤生笑了下:“真不用,你也累了。”   “行,那你路上小心点。”岳天河勾了下嘴角,叮嘱了句就下车了。   乔鹤生也下来跟他换位置。   随意地将包搭在肩上,岳天河点了下头:“我回去了,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嗯……”乔鹤生倚在车门上笑着看他。   岳天河也笑了笑,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柔和几分。而等他转身时,乔鹤生忽然叫住了他。   “嗯?”   乔鹤生两步走上来,认真看了他几秒,浅浅一笑——   “……可以亲一下吗?” 第31章   ================   (三十一)   岳天河听到这句的时候愣了下,表情空白的那一瞬间看起来有点无措,但也只是一瞬间。   旋即挑眉轻笑,有那么几分桀骜感,他忽然想看看这个向来温和克制的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上扬的笑意:“那你来。”   “……”   乔鹤生本来以为他会委婉拒绝,或者沉默,他甚至连找补的话都想好了,但没想到对方这么坦荡。   对方的眉眼看起来有些挑衅,像是慵懒的猛兽,想看另一只踏入领地的雄性要采取什么行动。   手腕被拉住,往前带了下。   乔鹤生凑上来,稍微迟疑了下,然后在他脸侧,靠近嘴角的位置轻轻贴了下,大概三四秒。   “……我走了。”   看着上车关门一气呵成的乔鹤生,他挥了挥手,银灰色的沃尔沃消失在视线里。   岳天河摸了摸刚才被亲到的地方,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乔鹤生的亲吻太过纯情,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人,而他心里冷寂了很久的地方,也如一池湖水,被轻风吹皱。   片刻后,转身开门,望着漆黑一片的大厅,慢慢呼了口气。。   乔鹤生打开门,看到亮堂的客厅还愣了下。   “回来了?”乔母拔高的声音在问。   “嗯……”他换了鞋,将行李放到沙发边:“你跟我爸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就回来了。”乔母披着头发,应该是刚洗了澡,显得格外温柔。   她看着正在摆弄个小水桶的乔鹤生,忽然开口:“你这两天玩儿得怎么样?”   “还行啊,挺好的……”乔鹤生费了点功夫才打开盖子,瞬间被溅了点水花,里面是几条鱼,下午他们钓的:“桐林山那边有个湖,今天钓的,养一养你跟我爸明天可以做了吃。”   乔母看着那几条不怎么动了的鱼,沉默了会儿问他:“你这次……是跟那个你说要追的人出去的?”   虽然是问句,但乔母的语气很笃定。   乔鹤生失笑:“什么都瞒不过我妈……”   “那是,你跟你爸有什么能逃过我的眼睛?”乔母俯身划了划桶里的水,那几条鱼受了惊才在逼仄的空间里窜动:“之前你爸钓鱼叫你一起,怎么都不去,你那些朋友也没听说有喜欢钓鱼的……”   “能让你陪着做这个……”乔母笑眯眯地抬头看他,不往下说了。   乔鹤生无奈摊手:“好吧,我坦白,确实是跟他一起……”   “你那天说要跟人家挑明,怎么样?”   乔鹤生顿了顿,坐直了认真道:“说起这个,以后啊……你就别给我介绍了,我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   “哟,成了?”乔母笑得眉眼都弯起,乔鹤生也是遗传了这样柔和好看的笑颜。   “成了,”乔鹤生搂过乔母,笑道:“你们放心吧,我这么久都不找,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喜欢的,肯定是认真的。”   “你是我儿子,我当然信你,”乔母关切地问:“对方比你大?”   “嗯,我们一个大学的,他大我两届。”   “那还挺巧啊……”乔母看着那桶鱼:“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鹤生想了想:“是个很稳重成熟的人,很可靠。”   “……”   问了几句后乔母就打住了,他能看出自己儿子的高兴,做父母的,只要孩子喜欢,高兴,就够了。   “妈现在也不多问,你好好处,遇到喜欢的不容易,有什么问题也别瞒着家里,”乔母拍了拍他手:“等你觉得稳定了,就带回来给爸妈看看。”   “我知道……”乔鹤生笑了笑:“说起来……我爸睡了?”   “嗯,他明天得早起。”   “行,那我也去洗洗睡了。”   “诶,你吃东西没?”   “啊……还没。”   “那给你热点吃的。”   乔鹤生拎着包往房间去:“好嘞,谢谢妈——”   “喂,魏叔,今天在哪儿忙啊?我去接叮当。”岳天河起床就给老魏打了电话。   “还是在我们这个社区的活动中心,别来了,怪折腾的,我下午给你送过去。”   “没事,我上午没课,等下就过去。”   “那行吧,嗯……来的时候去药店帮我带二两天麻片啊。”   “花园街路口那家是吧,嗯……行知道了。”   “……”   岳天河下公交的时候,路过一家包子店。他都走过去了,又停下脚步折回来。   盯着蒸笼上热气腾腾的包子,他要了份小笼包,搭了碗海带汤。坐在店里吃完了,心想还是没有乔鹤生之前买的好吃。   买了切片的天麻后,岳天河看了下路,溜达着走过去。   老魏住的社区建设时间长了点,但配置的各种设施都还不错,公共活动面积大,环境也很好,他五六年前搬过来的,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这两年新修了个老年活动中心,漂亮的三层小楼,老魏他们就在这儿给老年人们上太极、气功之类的养生课。   他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哒哒的声音,接着一声犬吠。   “汪——”   岳天河蹲下身,拍了拍手:“叮当——”   根本看不出这只狗年龄已经挺大了,叮当一跃就跳到岳天河怀里,他摸了摸后放下,一起往教室里走。   正好是课间休息,老头老太太们三五个围在一起交流心得,老魏也在跟一个人聊天。   “……你住的地儿不是离这儿挺远,也不嫌累。”老魏笑道。   站在他对面的人笑呵呵地回:“一周就来一次,能有多累,我都快退休了,也闲。”   老魏:“你们这种知识分子,退休了不还有什么返聘吗,文化馆能让你闲着?”   岳天河走近了些,才看清这个人的样子。   大概五六十岁,身材还却还保持得不错,头发应该是染过,看着精神,五官柔和,但眉眼要锋利些,若不是笑着,一定会给人严肃威严的感觉。岳天河一眼就能看出这位老先生年轻时候肯定是个帅哥,不过听他说话声音有点虚,大概是身体脏器有些问题。   “别说了,我要再像以前那样工作,身体可吃不消。”老先生摆了摆手,笑得挺爽朗。   “你啊,年轻时候拼得很,现在倒是消停了,有按照我说的每天锻炼吗?”   “那肯定的……”老先生拍了拍大腿:“天天练呢,别说还真挺管用,陪我家那口子逛街都没那么累了。”   “那就好……”   “嗯?天河来了?”老魏视线飘了下,注意到旁边没开口的岳天河:“站那儿干什么,过来吧。”   岳天河点了下头,从兜里掏出个小袋子过去:“魏叔,你要的天麻。”   “诶,辛苦了,”老魏笑呵呵地接过来,顺势跟那位老先生介绍:“来,老乔,跟你介绍下,这是我们东岳的馆长,可比我当年厉害多了。”   岳天河心里动了下,抬头看着对方,礼节到位:“您好,我是岳天河。”   乔振南笑着打量了下岳天河,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你好你好……”   “这位呢,乔振南,是我的老朋友了,”这一声是老魏在跟岳天河解释:“前些年调过来的市文化馆馆长,也厉害着呢。”   “厉害什么啊,都要退休了……”乔振南笑着:“都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乔振南看着岳天河笑道:“一表人才啊,年纪轻轻就是馆长了,听老魏说起过你,大有可为啊。”   “乔先生过奖了,”岳天河看着他,那种熟悉感怎么也挥之不去,心里升起个有点荒谬的念头,但面上还是平静礼貌:“我还差得远。”   “唉,别谦虚,我还是了解过市里武术文化和行业发展的,你们东岳很不错,”乔振南看着他满意点头:“我那儿子能有你这么稳重优秀,我也就少操心了。”   “……”   老魏一挑眉:“你这话说的,你儿子多优秀心里没点儿数吗?人家可是首席,非要我拿出来夸是吧……”   “哈哈哈哈……”乔振南笑了几声:“我儿子什么样我当然清楚……”   “……”   一起聊了两句后,岳天河本打算走,老魏却叫住他:“天河啊,上午忙不忙?没事儿的话留下帮我吧,今天一起上课的老方临时不来了,这人又多……”   岳天河顿了下就点头:“行,我下午三点的课,不急。”   “你穿这身就行了,不用换,”老魏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上课,十一点半结束,也来得及。”   “行,我先去趟洗手间……”   “嗯去吧。”   “……”   看着岳天河的背影消失,老魏才笑眯眯地对乔振南说:“怎么样,这孩子不错吧。”   “不错……挺好……”乔振南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感慨:“之前听你说过你们馆里的事,这孩子也不容易啊。”   “我看着他长大的,这孩子本来不想接东岳的,但家里的情况又迫不得已,一天天的也辛苦。”   “哦……”乔振南顺口问:“那成家了吗?有人一起过日子照拂着能好点吧。”   老魏的脸色一瞬间有点微妙,他顿了顿才道:“他……嗯……他说他不太好找,自己也忙,一直单着呢。”   乔振南听出一些不好说出口的东西,也没多问,只是又想到了自己儿子,叹了口气:“唉,现在的年轻人啊,不比咱们当年……我儿子也是,个人问题让我和他妈操心得不行……”   ……   开了一上午的会,从会议室出来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乔鹤生揉了下后脖子,背后就扑上一股大力,接着一巴掌拍在他右肩上:“哟,乔美人怎么如此萎靡,可是遇到烦心事了?何不说来与我听听?”   董昇凑上来,搭着他肩膀挑眉道:“假期怎么样啊?”   乔鹤生瞥了他一眼,看在这个人给自己提供了便利的份儿上忍住了没一脚踹过去:“还不错。”   “还不错……”董昇咂摸了下这两个字,忽然很兴奋:“这么说成了?”   “算是成了吧……”   “啧,什么叫算是。”   “意思就是……”乔鹤生撤开一点:“我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你没事别跟我拉拉扯扯的。”   “操……”董昇瞪大了眼,回过神继续上去勾肩搭背:“爷还就拉扯了怎么着,你是这么讲究的人吗?”   “我向来洁身自好。”   “是是是……”董昇对这个不关心,他接着开口:“你小子可以啊,我以为你得费点儿功夫才能拿下呢,没想到这么快……话说这几个月也没见你们怎么联系,咋就搭上线儿了,赶紧给我好好交代,不然都对不起我特地给你调的两张旅游券……”   “……”   陆云帆还没回来,岳天河下午晚上都得上课。   不过快期末了,孩子们要准备考试,不少学员都请了假,上课也轻松点。   等结束一天的训练后,岳天河打开冰箱,下午是点的外卖没注意,都没什么存货了。   不吃吧又有点饿了,点外卖再送到也太晚。附近有个便利店,这会儿应该还在营业。   他冲了个澡,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给叮当套上牵引绳就往外走。   一边看手机一边出门,猝不及防就撞了一头冷风。   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切回微信就看到了不久前乔鹤生发来的消息——   “还没下班吗?”   加了个萨摩摇尾巴的表情包。   岳天河翻出联系人,看到那个还没来得及加上备注的号码,顺势拨了过去。   两声提示音后,对面接通了。   “喂?现在下班了?”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岳天河也不自觉笑了笑:“嗯,刚下班。”   “今天很忙吗?”   岳天河看着一路走一路嗅的叮当,声音也柔和了些:“还好,你呢?”   “上午开会,下午排练,晚上还跟老师出去吃了个饭谈事儿……”乔鹤生叹了口气。   “累了?”   “有点儿,”乔鹤生笑了笑:“听听你的声音就好了……现在在做什么?”   岳天河沿着没什么人的街道慢慢走:“遛狗,然后去便利店买点吃的。”   “饿了啊?”   “是啊,冰箱里就剩下几罐饮料了……”   “平时自己做饭吗?”   “做。”   “做得好吃吗?”   夜路上有点冷,但听着电话那端的声音,却升起些暖意。想了想自己的水平,岳天河很实诚:“我只能保证熟了能吃。”   “……”   聊了两句,岳天河忽然想到今天上午见着的人。   “对了,你父亲……是在文化馆工作?” 第32章   ================   (三十二)   乔鹤生有点意外:“是啊,不过你怎么知道的?你还关心我市文化馆的建设活动啊?”   岳天河想到上午那个气质模样都跟乔鹤生相似几分的老爷子:“我今天……见过他。”   “……啊?”乔鹤生在电话那头顿了顿:“我妈说他今早去了一个社区活动中心,说起来他都连续去好多次了……”   “那应该就没错了,我去魏叔那儿接叮当,他正在跟乔先生聊天,顺便跟我介绍了下。”   “……”乔鹤生沉默了下,有点难以置信:“这还挺巧啊……你们都说什么了?”   “也没聊两句……”岳天河想了想那位先生的言行:“你父亲身体很好,看着很精神。”   “嗐,看着精神而已,”乔鹤生叹了口气:“年轻时候工作太拼命,留一身毛病,之前联系上个老朋友才去锻炼锻炼身体。”   “嗯,他在跟魏叔学气功,班里也会讲一些养身的方法,乔先生慢慢练着会有好转的。”   “……”   “我爸对你态度还好吧?”乔鹤生迟疑了下,顺势这么问。   岳天河失笑:“挺好的,他说我一表人才,稳重优秀。”   “啊?”乔鹤生语气拔高了点,听起来有点不服气:“他可从没这么直接地夸过我。”   “乔先生还说……如果自己儿子也能如此,他就省心多了……”   “……”乔鹤生沉默了下,略微无奈:“其实吧,你这一句实属多余。”   岳天河轻笑了两声。   “你们还聊别的了吗?”乔鹤生这句话倒是意有所指。   岳天河明白他指的什么,平静道:“没了,我总不能刚认识人家就说,乔先生好,我是你儿子的男朋友……”   “那我爸……好吧我想象不到他的反应,”乔鹤生笑道:“我还没找到机会给他说,想过段时间再正式跟他们提。”   “嗯,不急。”   “我急啊……”   “……嗯?”   乔鹤生的声音听着格外温柔:“昨晚跟我妈简单说了下,她让我好好处,合适了就带回家里……我也得抓紧了。”   岳天河低笑了一声,没有作答。   “其实我随时都可以,都听你的。”   岳天河看着扎进草坪里的叮当,停了下脚步:“……那就等我们都忙完吧,那时候能稳定点,他们也放心。”   “好。”   “……”   多聊了会儿,走到便利店门口时才挂了电话。岳天河将叮当的牵引绳挂在门口,俯身拍了拍它脑袋,然后进去。   陆云帆是5号下午回来的。   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立刻换了衣服去上课。等他出来的时候,看见岳天河正对着一份文件出神。   “岳哥,怎么了?”   “……没事,”岳天河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你辛苦了,赶紧去吃饭休息吧,晚上的课我上就行。”   “好。”陆云帆本来话就不多,点了下头就拎着行李箱下楼。   不过没两分钟就又折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个大箱子。   “岳哥,一楼放着的,签收人是你。”   “嗯?”岳天河看着面前的箱子,点了下头:“好,谢了。”   等陆云帆走后,岳天河拿起手机,看到了一条陌生的来电,然后是条包裹签收的短信。   最近没买什么啊……   顺势打开,岳天河还愣了下——   都是些吃的,从新鲜食材到速食品都有。   脑子转了下,岳天河想到昨晚那通电话,于是拍了张照给乔鹤生发过去:“是你买的吗?”   等他把这些东西都收进冰箱,对面才回了条消息:“是啊,给你多囤点儿,可别饿着了。”   ……   岳天河看着这条消息,嘴角勾了勾。   晚上的课结束后,给两个过来请教的学员开了下小灶,场地里的灯熄掉时,已经十点过了。   顺手拿着手机往三楼走,看到两个未接来电,以及几条消息。   消息都是乔鹤生发来的,问他晚上吃了什么,也打了个电话,另一个来电是齐渊。   岳天河看了看来电时间,先给齐渊回了个电话过去。   “喂?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对面毫不客气地啧了声:“怎么每次电话里你都这么大爷啊。”   岳天河清了清嗓子:“有事儿说事儿啊,我才下课呢。”   齐渊也懒得跟他掰扯:“也没啥,就问问你……那个武术示范俱乐部的申请材料你交了吗?”   “没,”岳天河沉默了下,开门进屋:“你们那边都交了?”   “嗯,线上的今天刚提交,过两天去送纸质材料。”   “嗯……”岳天河按开灯,打开冰箱,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食材,随手拿了点青菜鸡蛋出来,他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我今天又看了下文件……还是算了吧。”   “……”齐渊那边沉默了下:“操,就知道你这么想……”   “嗯……”   “嗯什么嗯啊,能不能积极点儿。”   “积极什么啊,”岳天河依旧平平静静,接着的话对他来说却很残忍:“要是我爸还在,那肯定申报这个,现在……成绩、资源、学员数量、发展潜力,市里条件更好的那么多,轮得到我凑什么热闹。”   “唉……”齐渊听他这语气有点恨铁不成钢,但又不好反驳:“不是,你乐观点儿啊大哥。”   “我只是很客观地指出事实,太乐观之后没好处。”   “我说你……”齐渊也是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扪心自问换成他也不一定弄成什么样,不好做太多评价,顿了顿叹了口气才道:“我能不知道你多稳吗……跟你说个内部消息啊,今天我家老爷子去开了个会,就是讨论示范区评选的事儿。大家最后的意思是,虽然要综合考虑各项条件,优中选优,但打算留一个指标来做孵化培育。”   “嗯?”   “简单地说,就是找一个目前情况没那么好的地方,进行合理的规划投资,最后打造成一个典型招牌,总结经验,给其他还在发展的武馆做示范。”   “……”   “所以听说很多条件一般的武馆都在申请,这也是个机会,听我一句,你得试试……”齐渊犹豫了下,声音也放低了点:“说得那什么一点……你们家跟赵主席以前也有交情的,他老人家还没退休,在这件事情上也有影响力,你疏通下关系,胜算很大的。到时候要真批下来,场地资源机会都唾手可得,哪用这么困难地去争,你不也想好好搞吗?”   “……”岳天河沉默了更久,他站在厨房里半天没动,最后应了声:“谢了,我考虑一下……”   “诶你上点心啊,线上提交截至日期是后天中午12点,线下材料提交是三天后,你关注一下别错过了。”   “知道了……”   “……”   挂断电话后,岳天河烧上水准备煮碗面。   他看着锅里沸腾的水,有条不紊地往里下东西,而一碗面端出来时,他决定试一试。   说到底,就算当初接手武馆时不那么自愿,但也不想看着东岳真折在自己手上。如果有机会重振,再渺茫也得试试。   迅速解决完宵夜后,岳天河看着手机,顺势给乔鹤生回了个电话。   铃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岳天河正准备挂掉,对面就接通了。   “喂,学长——”   有点惆怅的心情在听到这一声时缓和了不少,连带着语气都柔和了些:“还以为你睡了。”   “刚洗澡呢,”乔鹤生的声音有些沉,大概是在浴室里被热气闷的:“一直到过年我都没法早睡……今天讨论的事比较多,才回来。”   “嗯,累不累。”   “今天还好,就是开会坐太久了,”乔鹤生叹了口气:“坐得腰酸背痛。”   “那就活动活动,别腰肌劳损了。”   空荡的屋子里,灯光也不算明亮,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坐在这里,跟最近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聊聊天,岳天河久违地有了一种惬意感。   这种惬意跟记忆里快模糊的感觉有点相似。   还是在这间屋子里,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放的大概是武打动作片,小男孩看到精彩的地方,还会学着里面的角色往身旁的男人身上招呼,另一边的女人笑吟吟地看着。   ……   “那不能,”乔鹤生赶紧严肃道:“我身上倒是有点旧伤,不过我可没腰伤啊,好着呢。”   “……”   这是个对男人来说挺敏感的问题,乔鹤生一说完,两边沉默了下,接着都笑出声。   “学长。”   “嗯?”   “想见你了,下次打视频怎么样?”   岳天河心里某处微微一动:“可以,我要是没接到,就给你打过去。”   “好,”乔鹤生笑了笑:“不过还是想见真人,就是咱俩最近都太忙了。”   “三天后吧,”岳天河轻轻呼了口气:“三天后我应该要出去办事,到时候去看看你。”   “好啊——”   “……”   一来二去聊了不少,挂掉电话后发现已经打了半个多小时。   看了眼碗里完全冷掉的面汤,岳天河忽然想起什么,在手机里翻了翻,然后给乔鹤生发了过去。   乔鹤生正在开电脑,手机震动了下,看到了岳天河发来的一个名为《八段锦教学》的视频文件,跟着一条消息——   “没事可以练练,尤其第六式,双手攀足固肾腰。”   ……   他有些意外,片刻后抱着手机靠在椅背上止不住地笑,这个人骨子里其实还挺有趣的。   岳天河以前没准备过这种申报,什么年度评审都是拿前几年的修修改改交上去。这要正经填表找材料了,才发现也挺费劲。   毕竟白天有课,这种事情也不好让陆云帆老魏去做,找薛璟要一些材料的时候,对方倒是表示可以帮忙,但那山高皇帝远的,人孩子还要准备毕业,岳天河哪会答应,自己熬了个大夜,才将文件准备齐全。   “岳哥?”陆云帆送走这节课的学员,准备喝口水,一回头就看到岳天河在前台后的抽屉里翻找。   岳天河应了声,从角落里扣出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东岳的章。   “刚好,你看看这份材料,不用细看,大概过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陆云帆擦了擦手接过来,挺厚的一沓,他也知道岳天河这两天在弄什么,坐到一边迅速浏览着。   大概十多分钟后,他拿着文件过来。   “岳哥,有几处问题。”他挨个翻着给岳天河指出来。   岳天河对着电脑调出电子版,把有问题的地方改了。   “好,谢了,你去休息吧。”岳天河朝他点了下头,继续检查文件。   陆云帆往场馆里去,路过他时顺口道:“岳哥有什么需要的帮忙的,跟我说就是了。”   岳天河偏头看了他下:“好。”   卡着十一点五十五,岳天河将文件提交了。看着自动回复的接收信息,默默呼了口气。   这一步是迈出去了……   他看着正在工作的打印机,心里盘算着些别的。   齐渊的话他确实往心里去了,至于关系疏通这个环节,他还在犹豫,虽然赵不群跟他爷爷和他爸都有点交情,但到了他这辈,走动很少,就算去试探吹风,也不太合适。   按照要求将纸质文件装订好,岳天河在其中几页上郑重地盖章签字,然后封进牛皮纸袋里。   今晚回家相对要早点,乔鹤生看了眼时间,正想洗个澡给岳天河打视频,拿好衣服后电话反倒响了。   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迟疑了下,还是接了起来:“喂?”   “你好,是乔鹤生先生对吧?”   这声音有点耳熟,乔鹤生一时半会没想起来,下意识应道:“嗯,我是,请问你……”   对面轻轻笑了一声:“我是冯柏。”   乔鹤生愣了下,想起了这个以相亲之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嗯……是你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嗯,白舸老师让我跟你对接下剧本的一些问题……”不等乔鹤生反应,他接着解释:“你是委托白老师设计舞剧剧本吧,嗯……之前跟你说过,我转业了,现在正巧跟着白老师学习,他最近有点忙,让我先跟你讨论一下……” 第33章   ================   (三十三)   岳天河从体育局出来时,已经快下午六点了。   公交开过去好几辆都挤满了人,看着时间近了,他久违地去了地铁站。   现在是下班高峰,地铁里也人满为患,他一米八的个子被挤到门边,勉强有个落脚的地方。   各种风尘仆仆的味道混在一起,汗水、香水、化妆品、拎着的食物……岳天河的呼吸都放缓了,他不太喜欢这种逼仄拥挤的感觉,好在只有几站。   从地铁站出去的时候,刚巧电话也响了,他看了眼后接起来。   “喂,老齐。”   “诶,材料交上了吧。”齐渊心里叹了口气,明明是岳天河的事儿,他这做兄弟的更操心。   “嗯,交上了,现场检查也没有缺漏。”   “那就行,之后就等审核评比了。”   “嗯,这次谢了。”岳天河看了下路牌,分辨着方向。   齐渊在那头夸张地嗐了一声:“跟我谢个屁啊,要是真申上了你再好好谢我吧。”   岳天河没理他这句,聊了两句后刚打算挂电话,又被叫住了。   “对了啊,我跟正哥约过时间了,应该半个月后咱们能聚一聚,其他几个人媛姐去联系,敲定时间了弄个群。”   “行啊。”听到这个岳天河的神色缓和了点。   要紧事儿说完齐渊也没个正形了:“对了,转达一下正哥的话,他跟媛姐结婚都好几年了,但这一圈的兄弟也不知为什么个人情况都没着落,这次聚会有对象的,或者发展对象的,都得带上啊。”   “……”岳天河心里动了下,嘴上还是一如既往:“这不正好,把你准备结婚的那位带出来,大家给看看。”   “废话,我肯定得带啊,”齐渊忽然神神秘秘道:“对了,我最近认识个人,小伙子应该是你喜欢的那款,旁敲侧击了下性向跟你一样,要不给你牵个线?”   “不用。”   他拒绝得太干脆,齐渊一阵无语:“你就单着吧,看十年后都拖家带口了你还自个儿逍遥呢。”   岳天河很是无所谓:“真到那天再说吧。”   “……”   挂断电话后,岳天河抬头看了眼,天色有点暗,歌舞团的几个大字亮起略深的红色,严肃端庄,带着积淀出的历史感。   乔鹤生今天下班早,岳天河跟他约了见面。   站在街边,看着高挑靓丽的男男女女陆续出来,岳天河心里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近似于武馆里那些家长接孩子的期待,但又有些不一样。   他也算是模样身材都出挑的,往街边一站,那些从歌舞团出来的俊男靓女都多看了眼。他目不斜视,一边看手机一边等着。   乔鹤生匆匆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路灯还没亮,岳天河站在大门外,垂头背对着他。看起来姿势很随意,但脊背和双腿都挺得笔直,潇洒又板正,两种气质在一个人身上集中,却并不矛盾。   他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才放轻脚步靠上去,忽然拍了下岳天河的肩膀。   而下一瞬手腕就一紧,被用力攥住——   “嘶诶——!”   岳天河猛地转身,看到是他的时候愣了下,只是一瞬间就松了手:“抱歉,我……条件反射吧。”   乔鹤生看着手上的印子,有点诧异,他当然注意到了岳天河转身那瞬间的警惕眼神,不过也了解长期训练的人有多敏感,握着手开了个玩笑:“诶……警惕性这么高啊,反应好快……”   岳天河看着他,伸手拉过自己刚才握住的手,微微皱眉。   乔鹤生皮肤白,所以几个指印格外明显,岳天河知道自己劲儿不小,有点自责问了句:“弄疼你了?”   岳天河干燥的指腹在手腕上摩挲,虎口处一圈茧比较明显,粗糙地擦过皮肤,有点痒。   “嗐,这有什么,不疼。”乔鹤生这么说,却没收回手。   岳天河把他袖子往下拉了拉:“这是舞蹈家的手,伤到我就罪过大了。”   “哪儿能呢,”乔鹤生握了下拳又松开:“舞者可没那么脆弱。”   岳天河嘴角勾了勾:“下次可别突然从背后拍我了,要是一个没收住,你真就麻烦大了。”   “这么严重?”   两个人沿着这条街往路口走,岳天河淡淡道:“以前专门用很长时间练过擒拿格斗术,加上这么多年的训练,已经有肌肉记忆了。面对偷袭……”岳天河的视线平移了下,带了点笑意:“要保证第一时间掌握主动权。”   “这么厉害,”乔鹤生笑道:“回头教教我呗。”   “可以。”   ……   走到路口,看着多起来的车流,岳天河问:“想吃什么?”   乔鹤生把衣领拉高了些,状似不经意道:“今天不想在外面吃……”   “嗯?”岳天河偏头看他。   “嗯……”乔鹤生沉吟了下:“我家不远,要不回去做饭吃,试试你的手艺?”   岳天河沉默了下:“我手艺不太好……”   “没关系,我就想尝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一点点低下去,像是饱满的希望慢慢泄了气,岳天河不忍,点了点头:“好吧。”   乔鹤生转头看着他笑,一点失望都没有。   很快拦了个车,如乔鹤生所言,这个距离确实不远,如果每天早出门一会儿,甚至可以走路来上班。   乔鹤生自己住的地方是个高层公寓,前两年新建的社区。   岳天河跟着他进了电梯,一路没人再上来,停在了17层。   乔鹤生开了门:“稍等,给你拿双拖鞋。”   岳天河看着递到面前的拖鞋,是新的,标牌还没拆。   开了灯后能看清整个屋子的布局,两室一厅,面积不算大,但简约而雅致,屋里干净整洁,不太像个独居男性的屋子。   当然,岳天河没忘记自己来这儿的任务,脱掉外套径直往厨房去。   乔鹤生跟着他一块进了厨房,先开了冰箱,岳天河站在他身边,扫了眼里面的东西。   “吃什么?太复杂的我做不好啊……”   乔鹤生笑了笑:“简单点吧,这一层都是蔬菜,下面速冻里还有肉,你看着来就行。”   “……好,”岳天河从挂钩上取了围裙穿好,又打开柜子找到炒锅,发现乔鹤生还倚在门边看:“你去休息吧,做好了叫你。”   “好。”   乔鹤生回了客厅,打开电视,换了几个台都没看进去,注意力全在厨房的动静上。   这种体验新鲜又舒服,有一种近似“家”的感觉。两个人下班后一起回家,喜欢的人在厨房做饭,虽然距离真正意义上的那一天还有段距离,但也不耽误他多想想。   心里偷着乐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乔母打来的视频。   “喂,妈。”   “嗯,吃饭了吗?”   乔鹤生往沙发上一躺:“还没呢,待会儿就吃。”   “这都七点了,”乔母开始絮叨:“你是又点了外卖吧?跟你说过多少次那东西不健康,少吃点……”   乔母说一句,乔鹤生就笑着点头应。   “……哼,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然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吧。”   乔鹤生嘿嘿一笑,也不反驳。   “对了,你……”   乔鹤生正听着,厨房里忽然传来岳天河的声音:“……你这儿有胡椒粉吗?”   他下意识朝厨房看了眼:“有——在烤箱旁边的抽屉里。”   里面的人好像是嗯了声,然后没说话了。   乔鹤生收回视线,对上乔母探究的眼神,一瞬间有点尴尬,但很快就坦然一笑:“妈,你刚才想说什么?”   乔母挑了下眉,倒是没有对刚才的插曲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问:“我是想问……这周末我还用去你那儿送吃的吗?”   “……”   “……”   两个人隔着手机屏幕面面相觑,乔鹤生明白他妈看出来了,最后是他绷不住笑出声:“来呗,这有什么……”   ……   放下电话后,乔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挥之不去,乔鹤生坐不住了,进了厨房。   厨房面积不大,两个大男人站里面就满满当当了。岳天河疑惑看他一眼,然后继续看着锅里的油。   “饿了,来帮帮忙。”   “好,很快的。”岳天河端起炒锅晃了晃,油烟顺着上方的机器抽出去,他端起腌好的肉利落往里倒。   “唰——”   愉悦的油爆声瞬间炸开,岳天河挥动锅铲,将肉粒滑散。   乔鹤生笑着看他往里下配菜,低头扫了眼另一口灶,上面煮着汤。揭开盖子闻了闻,往里加了些盐和胡椒粉。   等他这边关火后,岳天河那边的爆炒也差不多了。   “调味吗?”   “嗯。”   乔鹤生迅速往里加了几样,岳天河翻炒几下后也关火盛了出来。   ……   这一顿上桌时,一荤一素一汤,岳天河皱了皱眉,觉得还是少了点。不过他做饭确实弄不出什么花样来,冰箱里其他的又怕出错。   “不错啊……”乔鹤生倒是直接开吃了,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盖在米饭上,端起碗扒了一大口:“很香。”   岳天河也尝了下自己炒的宫保鸡丁,一瞬间表情有点意外,而后很快了然:“我自己是炒不出这么好的味道,你调的味很好。”   刚才在厨房里,乔鹤生看似只是帮忙加下调料,但也控制着他的时间和节奏,所以味道口感都恰到好处。   “你应该很会做饭吧?”岳天河慢慢吃着问他。   “嗯……我自己不好评价,”乔鹤生朝他一笑:“下次给你做,你来评价。”   岳天河抬头,看他很认真地吃饭,吃得很香,心头微微发热:“好。”   “……”   本着有头有尾的原则,吃完后岳天河去洗碗,乔鹤生拿了衣服去洗澡。   收拾好后岳天河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的好像是个舞蹈比赛,他没看过这种。   乔鹤生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岳天河正认真地盯着电视,看到他出来了,微微偏头眨了下眼。   这是一次看到乔鹤生如此居家随意的样子,宽松的居家服也没掩盖掉长手长脚的优势,头发湿漉漉的,怎么看都是个年轻大男孩。岳天河想了想自己三十岁的时候,好像跟现在也没什么差别。   “看比赛呢。”乔鹤生坐过来,拿起遥控器摆弄了下,岳天河才发现这是本地视频。   “嗯,我没看过舞蹈比赛,这里面都挺厉害的。”沙发不算软,但岳天河还是感觉到了身侧位置的些许下沉,以及……清淡的沐浴露味。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好闻是好闻,就是多吸两口后,胸口有点发痒,下意识去摸烟,但动作又顿住了。   “那你看看这个。”乔鹤生重新调出个视频,画面有点糊,看着年份挺久了,不过岳天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里面的人。   “什么时候的啊……”   “这个……应该是我十六岁参加玉兰杯青年舞蹈大赛的时候吧,整个视频是我的比赛表演剪辑,一直到二十六岁的都有。”   岳天河看着视频里还很青涩的少年人,轻轻笑了下:“挺有意义的。”   “这是我妈送我的二十六岁生日礼物,”乔鹤生看着电视上的自己也很怀念:“十年听着长,但过起来也就一眨眼。”   岳天河轻轻嗯了声,两人安静看了会儿,他忽然道:“你这看起来变化挺大的。”   “是啊,尤其是大学之后,”乔鹤生说:“毕业后去法国待了几年,那段时间跟爸妈见面的次数少,我妈每次都说我变化大。”   岳天河点点头:“长开了。”   “那几年进修生活确实影响很大,回来后朋友说我身材都变了。”   他以前是清瘦型的,学了些别的舞种,可能也有水土饮食差异,整个人结实了不少。   “好像还真是……”岳天河偏头看了他一眼:“这么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跟现在完全不一样……我就说,我记性很好,却没什么印象。”   “哦?你见过的每个人都会印象?不能吧……”   岳天河不太明显地笑了下:“如果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肯定能记住,那时候关注点全在另一个人身上,你又不起眼,就没往心里去了。”   乔鹤生挑眉一笑,凑近了点问:“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这句话是在夸我。” 第34章   ================   (三十四)   岳天河是个坦荡直接的人,顺势点点头:“是啊。”   乔鹤生对着他缓慢眨了眨眼,笑得好看。   岳天河看着他,忽然又想到了当年学校里的那个夜晚,不过,除了岑延那张恶心的脸,旁边的人,倒是记忆模糊。   由此多发散了下,又想到了齐渊说之后聚会的事,他瞥了眼正在削梨的乔鹤生,在考虑要不要开口。   “……来,吃水果,”乔鹤生递给他一个削得圆润完整的梨子。   是那只被岳天河捏过的手,他知道自己当时的状态,若非反应快,可能下一秒就得拧着他胳膊了。   接过梨的时候,碰到了乔鹤生的手指,又多看了眼他的手腕。   顺着他的视线,乔鹤生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放心,真没事儿了,说起来……你说不能突然从背后拍你,那喊一声再拍就可以?”   岳天河愣了下,回过味儿来有点哭笑不得,面上倒还是平静,他啃了一口梨,然后道:“你试试?”   乔鹤生挑眉,沉默着没说话,兀自削好手上的梨,放下刀子后才清了清嗓子——   “学长?”   岳天河偏头,视线里撞进一只伸过来的手。他勾了下嘴角,抬手格挡。   乔鹤生看了下横在面前的手臂,又看了看一脸好整以暇的岳天河,手碗转了下打算从下穿过。   岳天河也跟着他的动作,小臂一沉格住他手腕。   乔鹤生失笑,很是干脆地翻了下手腕,扣住了岳天河的手臂。   岳天河看着他的手,片刻后评价一句:“还挺会变通。”   乔鹤生捏了捏他小臂,绷紧的肌肉很硬,他笑着无奈道:“还是不能碰啊?”   “……”岳天河看着手臂上沾着的梨子汁水,带着笑意:“逗你的,可以碰。”   乔鹤生挑眉,擦了擦手后在他大腿上拍了拍,又顺着摸了两下。   岳天河看他这动作,孩子气得可爱。   不过乔鹤生没有马上收手,反倒在他腿上又捏了捏,还用手戳了戳。   “……”看他戳得来劲,表情还带着点新奇,岳天河轻笑一声,无奈道:“干什么呢?”   “不是……”乔鹤生收回手,反倒又戳了下自己的腿,然后抬头看他:“果然不太一样啊,肌肉的触感。”   “……什么?”   乔鹤生拍了拍自己腿面:“你们练武术的,肌肉密度更高吗?感觉比我的要硬啊,不信你可以试试……”   听到这个形容,岳天河心里微妙了下,但对方神色正常,只是很正经的讨论,他看了看自己的腿:“不一定……只是我被碰到后的条件反射很快,放松下来应该也差不多。”   他很久没有被别人这么触碰,不怎么和人接触,所以当对方有亲密举动时,会不自觉地绷紧身体。   说得通俗一点,应激。   “这样啊……”乔鹤生了然点头,面无异色:“没事,慢慢来。”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下,这个慢慢来的意思岳天河明白,毕竟现在是有一层亲密关系的人,更亲密的举动也是早晚的事。   但乔鹤生不知道,岳天河这毛病只是被动触发,他要是主动靠近谁,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虽然两人现在确定了关系,他也还不知道怎么自然而然地去有一些亲密接触。   就像忽然还俗的和尚,面前站了一堆任他实为的美女,不知道怎么下手。   算了,顺其自然吧。   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快,岳天河看了眼时间,十点过了。   “我差不多该走了。”   乔鹤生也看了眼时间,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这么晚了,好打车么?”   岳天河顺势看他一眼,没开口。   “嗯……我的意思是,反正这儿还有房间,现在也晚了,你要不……留下凑合一晚?”   难得见乔鹤生这么磕巴,哪怕那天跟他挑明都不是这样的。岳天河欣赏了下他现在的表情,片刻后才意味深长道:“我明天早上……”   这个尾音拖得有点长,眼见着乔鹤生的表情多了点隐晦的遗憾,话风一转:“明早没课,晚点回去也行。”   “……”乔鹤生眼里的神彩瞬间又亮了。   岳天河看着他,心里也惊讶自己的决定,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别人家里留宿,也不知怎么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乔鹤生笑道:“我去收拾下房间,给你拿新的牙刷毛巾。”   “嗯,好。”   身边一轻,岳天河看他去了浴室。   乔鹤生收拾得很快,两个人一起又看了会儿电视,十一点了,岳天河才去洗漱。   “早点休息吧,年底每天都挺忙的。”   “嗯,你也是……”   两个房间是对着的,他们站在门口道了晚安。岳天河看乔鹤生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安静等了两秒,却看他一笑,什么都没说,折身进屋。   岳天河也进了房间,反手关上门。   这个房间应该没什么人住过,家具都崭新,床具也是刚换上的,带着清爽的洗衣液味。他坐上去,才看到床头放了一套睡衣,也带着同样的味道。   岳天河看了会儿,还是起身换了衣服。关灯躺下时,却没有一点睡意。   床很舒服,硬度刚合适,被子也柔软温暖,睡眠条件很好。   可他辗转好久都没睡着,陌生的味道从鼻腔灌入大脑,越来越清醒。他其实不是个挑地方的人,反倒很能将就的。   越睡不着越难受,岳天河无奈起身,中央空调一直在运转,屋子里有点干,他得找点水喝。   但轻手轻脚打开房门时,却被迎面而来的光逼得眯了眯眼,对面房门没关,他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乔鹤生正在书桌后,对着电脑忙什么。   他放轻了脚步去客厅,借着乔鹤生房里透出来的光找到茶几上的水杯,接了点水后喝了两口,嗓子里的干疼缓和了些。   乔鹤生的保温杯也放在茶几上,他顺势拧开往里灌了点水。   房门被轻轻敲响,乔鹤生下意识回头:“嗯?”   岳天河顿了顿,端着水杯进去,然后放在他手边。   “十二点过了……”乔鹤生回头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睡不着么?”   岳天河点了点头:“嗯,有点儿……起来喝口水,看你也没睡。”   “嗐……”乔鹤生叹了口气:“工作嘛,还是以前好,只需要跳舞就够了,白天跳了晚上回来倒头就睡,现在活儿倒杂了……”   岳天河扫了眼他电脑页面底端,好几个文件同时开着,轻轻呼了口气:“压力别太大了,该休息就好好休息。”   “倒也不算什么压力,”乔鹤生端起他带来的保温杯,喝了口,温度正好:“主要是每到年底事情很多,老师年纪也大了,我能做点就做点吧……”   “嗯,”岳天河就站在他手边,顺势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也是暂时的,等忙完这一阵好好放松放松。”   “嗯,我知道……”   这种感觉很温暖,暖意也并非来自空调热气。夜深人静加班的时候,家里有个人,能关切地过来说两句体恤的话,送上一杯水,再好不过了。   乔鹤生这么些年也算是独自闯荡,别人疯玩儿的时候他都在舞蹈行业里摸爬滚打,不知不觉就三十岁,也到了向往家庭和陪伴的年纪。一直以来父母的模范爱情让他羡慕,也想找个人好好过日。   他看着岳天河,脸色有些疲惫,但笑得很温柔。   “不打扰你了,还是早点弄完休息吧。”说着岳天河就收回了手。   而手刚巧收了一半,桌面就咔哒一声响,乔鹤生放下了水杯,转而握住了岳天河的手。   “嗯?”   乔鹤生顿了顿,顺着他的手腕慢慢往上,摸到小臂后往下缓缓拽动。   “……”这像是无声而大胆的试探。   岳天河察觉到乔鹤生是在试探他能接受的程度,而他现在没什么排斥的心理,反倒想看看对方能做到哪种程度。   而乔鹤生看他没什么反应,笑了笑顺势勾上岳天河的后颈,往自己这边带。等距离近到呼吸都能吹拂到彼此身上时,乔鹤生将额头埋在岳天河肩上,轻轻蹭了蹭。   这动作像是在撒娇,岳天河心里发软,不自觉也笑意柔和,抬手放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   听到乔鹤生笑了两声,声音有点闷:“……好温柔啊……”   岳天河倒是一愣:“温柔?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不会吧,其他人也太不长眼了。”   “其他人只会说我冷漠苛刻,不留情面。”   乔鹤生失笑,抬头看他,这距离很近,能看到岳天河眼里自己的倒影。   气氛变得暧昧粘稠。   都是男人,又贴得这么近,一个眼神当然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岳天河却一动不动,静静看着。   乔鹤生回以坦荡的笑容,凑得更近些,微微偏头——   一个很轻的吻落在他嘴角。   心脏的跳动快了些,但两人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过对视一眼后,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温柔。   而这一对视,都没忍住轻笑出声。   “好像小朋友……”   岳天河看着他:“现在的小朋友可比这个大胆。”   “单身太久了,连小朋友都不如,”乔鹤生轻轻放开他:“不过没事,来日方长。”   岳天河心里松了下,乔鹤生太通透,也太体贴了,看出了他隐藏在平静外表下某时的局促,然后给予最大的包容和理解。   甚至像是乔鹤生在带着他。   他笑了笑,拨了下乔鹤生短而柔软的刘海:“嗯,我回去睡觉了。”   “好,我也快睡了。”   “……”   回到房间躺下,岳天河无声呼了口气。   这把年纪不至于因为一个不像样的吻而翻来覆去睡不着,合上眼调整着呼吸,也终于睡了过去。   恍惚间房门好像开了下,听到一声轻微的提示音,接着屋子里的温度慢慢降下来,也不那么干燥了。   这一觉睡得挺舒服,岳天河在生物钟影响下醒来时,没有一点疲惫。   推门进浴室时,乔鹤生也在,两个人在镜子里对视一眼,乔鹤生擦了下脸道:“早,这衣服你穿着还挺合适。”   “嗯,”岳天河走到他让出的位置上,垂眼接水洗漱:“是你的?”   “现在是你的了,”乔鹤生笑了笑:“之前买来没穿,虽然洗过,但也是新的。”   岳天河又看了看自己的洗漱用品,无一例外都是新的,而且好像……他是个不太注意这些的人,却也看出和乔鹤生用的应该是一套。   这点小心思一看就懂,岳天河笑了下,觉得自己很久没有一大早起来心情就这么好了。   ……   一起吃过早饭后岳天河就回去了,乔鹤生也得去歌舞团,等公交的时候约好了周末留半天一起过。   回到东岳的时候九点过,今天上午没课,他开了门,第一件事就是牵着叮当出去溜了一圈。   打扫了下卫生后,岳天河脑子里时隐时现的念头越来越明显,但一直都做不了决定。不过没等他纠结太久,下午就接到了个电话。是赵不群家的保姆打来的,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老爷子想找他吃个饭,叙叙旧。   本来就在考虑这个关系要怎么走动,赵不群反倒先来找他了。不过心里也奇怪,自从他父亲去世后,联系越来越少,岳天河也只是在协会大型活动的时候见上几面,偶尔说两句,以及过年的时候寄一些礼品。   赵不群找他到底要说什么。   心里揣了些疑惑,但下午下了课后,他还是好好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然后出去买了些补品。   打车到赵不群家很快,老爷子住的地方和东岳算是一个片区,不过东岳这头陈旧冷清,而那头是环境清雅的别墅区。   岳天河被迎进去时,赵不群正在练字,宽敞的客厅里摆了一张巨大的红木桌,上面零零散散地放着些用过的宣纸。   赵不群家是个两层的小别墅,带个大花园,平时也就他和一个保姆住着,显得格外安静。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一直站得端正挺拔,等赵不群放下笔才喊人:“赵主席。” 第35章   ================   (三十五)   赵不群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和蔼,老爷子一辈子都在跟传统文化打交道,气质是一般人学不来的从容儒雅。   见到岳天河,上下打量了会儿,看起来很高兴:“在家里就别这么生分了,说起来我跟你爷爷还是朋友,私底下一直让你就喊赵爷爷来着……”   岳天河嘴唇动了动,犹豫了下没喊出口。   “这孩子……”赵不群失笑,朝厨房喊了声:“小葛,开饭吧。”   这一声中气十足,转而又对岳天河说:“叫你来吃个饭的,边说边聊吧。”   岳天河点了点头,转身时瞥见了桌上的文件。   “上次年会,本想跟你多说两句,可那天人太多了,没顾得上。”桌上都是些家常菜,看着不奢侈,但闻着很香,是老一辈人的习惯了。   岳天河摇了摇头:“您本来就忙。”   “忙什么啊,”赵不群笑道:“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能做的也少了。”   岳天河在心里琢磨了下这句话,然后平静点头:“该休息享福了,您还在为协会费心。”   “也费不了不多久,”赵不群叹了口气:“虽然还没正式提,但我明年就打算退下来了。”   “这么突然?”岳天河有点意外。   “也不算突然了,现在很多事情都是其他人在干,只是重要的请示我一下,”赵不群倒是笑呵呵的:“早就是时候了,我要是再不退,别人就该怀疑我老糊涂够不够格了。”   “谁敢啊。”岳天河也跟着笑了笑。   心里多少有了点底,也许赵不群找他吃饭真的只是心血来潮,他从没表示过想从这里走什么捷径,今天这些话大概也是顺便说出口的。   “……说起来,我跟你爷爷以前关系很好,他要还在,我也不至于这么孤单,那时候一块儿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赵不群叹了口气。   岳天河理解。   赵不群的一对儿女都在沿海安了家,只有过年才回来,本来是打算把他也接过去享福,但老爷子说不习惯,何况这边还有个职位在。   所以他就当赵不群是忽然想起陈年旧事,关心关心老友的孙子,也聊聊天解闷,其他几家熟悉的小辈偶尔也会被他叫过来。   反正自从他接手东岳后每年都会有个几次,但都是赵不群找他,他从没主动过。毕竟身份行业有牵扯,也许不会有人在意,但岳天河不想落人口舌。   “那会儿日子是辛苦了点,但兄弟几个在一起高兴啊……”赵不群喝了两口酒,话也多了起来:“老岳走得太突然了,唉……”   “……”岳天河也陪着他喝了两口,是药酒,味儿比较冲。   “他临走前让我帮他照看着东岳,不过你爸不想麻烦别人,”说到这赵不群笑了笑:“你们老岳家的人,个顶个的犟。”   赵不群叹了口气,没往下说了,岳天河知道,他爸也走得突然,再往下就更没什么好话了。   “嗯,我爸说过,我们家的人都轴得很。”   “所以这些年我也没帮上东岳什么,”赵不群听起来有些感慨:“你大了,大家也越来越生分了。”   岳天河沉默不语。   “说句你可能不想听的,东岳如今发展得不太好,我一直都很愧疚。”   岳天河无声叹了口气,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下,一饮而尽:“没有的事,您别往心里去。”   赵不群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今天叫你来,除了唠唠嗑,看看你……”   岳天河及时截住酒瓶:“差不多就行了,喝多了伤身。”   “反正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赵不群笑着放下酒瓶,端起小酒杯呷了口:“我呢,是想在退休前再帮衬一把。”   岳天河抬头看他,心里有了预感。   “你提交的申请书,我看了,”赵不群的语气也严肃起来:“其实提交的人很多,现在政策好了,氛围也有了,自然竞争也大,这个你应该比我了解。”   “嗯,我知道。”   “这次批示范试验区,3个名额,前两个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还剩下这个,你肯定也听了风声,要求没那么严格。”   “是,齐渊跟我说了。”   “其实看着东岳走到今天,我心里也不好受,卸任之前,就为东岳做点什么吧。”   “您……”岳天河心情复杂,叹了口气。   “其实也做不了太多,我现在也只是说话有点分量而已,真正做决定的不是我……只能给东岳做推荐,让你们被评上的机率大点。”   岳天河沉默端着酒杯,最后低声道:“谢谢您……”   “谢什么,以前我想帮你们都被拒绝,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也说不准结果,就试试吧。”   “嗯……”   “好了好了,来吃菜,”赵不群摆了摆手:“来,给我讲讲你们现在的训练情况……”   ……   离开赵不群家的时候,岳天河已经很平静。   他很感激,但也如赵不群所说,能做的只有这些,最后上会决定的,也不是他们。既然如此,该做的都做了,能走的路都走了,结果怎么样,都是命了。   岳天河倒是释然很多。   到家时晚上的训练刚结束,学员们陆续往外走,见着他了都纷纷打招呼。   等学员走得差不多,他才打算上去,而顺势一看,一楼大厅的桌上又摆了几个包裹。   拿上掂了掂,还挺沉。   收件人是他,大概也猜到了是谁送的,上了二楼,陆云帆刚换好衣服,正在整理器具。   岳天河把几个包裹打开,拆了严严实实的泡沫纸,都是还挺新鲜的水果。默默分了些出来,等陆云帆背着包出来时递给他一份。   “拿回去吃吧。”   “嗯?”陆云帆看了眼,又看了看他,本来话也不多,接过后道了谢:“谢谢岳哥。”   “不客气,外面有点下雨,回去路上小心。”   “好。”   他关了灯,锁了二楼的门,抱着一堆水果上三楼。   看着桌上红红绿绿的一堆,清香四溢,他忽然想听听乔鹤生的声音。   九点过,也不知道对方还忙不忙,今天也没发几条消息。   不过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学长?”乔鹤生笑着先开口,呼吸有点沉。   “还在忙?”   “没,刚到家。”   “……”   接着是一阵短短的沉默,两个人听着彼此的呼吸,是岳天河先开口:“水果,是你寄的吧?”   “对啊,这么快就到了?”   “我看是同城配送,肯定快。”   “水果不好放,同城的新鲜点。”   岳天河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看着桌上的一片:“怎么最近这么频繁地给我寄东西,家里有的吃……”   乔鹤生在电话那头笑了声:“怕你太凑合,每天运动量大,还劳心费神的,给你伙食弄好点。”   “你当我小孩子啊?”   听出岳天河的无奈笑意,乔鹤生一本正经道:“不是都说恋爱让人年轻,就算不是小孩子,也是年轻人啊。”   “你本来就年轻。”   乔鹤生沉默了下,语气有点一言难尽:“咱们……是同龄人吧,怎么这话说得你年纪多大了似的。”   脑子里浮现出乔鹤生的表情,他不自觉笑道:“咱俩站一起,看着差挺大。”   “有吗?”乔鹤生反问了下,又轻笑:“我可不觉得。”   岳天河也开了个玩笑:“跟你们这种仙气飘飘的舞者在一起,还挺有压力。”   “别,可别,”乔鹤生故作严肃道:“千万别有压力,你这么说我也得有压力了。”   岳天河失笑:“好……这么说吧,我很多方面都能凑合,但唯独身边的这个人,是绝不凑合的,你放心。”   乔鹤生顿了下,笑得温柔:“我知道,从没不放心过。”   “嗯?”聊一聊心情也好了:“这常常见不到人,真放心啊。”   乔鹤生故作无奈叹了口气:“不放心的话,我难不成还得跟小朋友们吃醋啊,说起来你才是,我天天跟一堆年轻貌美的舞蹈演员待一起,你真放心?”   岳天河还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是有那种机会,早就轮不到我了,还能等到现在?”   “啊?”乔鹤生笑了笑,但语气听起来还挺遗憾:“看来我是没机会看到学长吃醋了。”   “你还想让我吃醋?嗯?”这个尾音上挑,有那么点玩笑的威胁意思。   “可不敢,”乔鹤生笑了笑:“对了,后天周末,我能休息大半天,你……”   岳天河听出他的意思了,沉吟片刻道:“我周末下午有课……你要来看我上课吗?”   其实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乔鹤生应该比他还忙,但人家都能抽出时间来,而他这边刚巧撞上,又是不好请假的。   但感情是需要双方共同经营的……   乔鹤生倒很是理解地安慰他:“没事,我去呗,还没看你上过课呢,我也去学习学习。”   “行啊,”岳天河拿了颗草莓擦了擦放嘴里:“给你也来节体验课?”   “成啊,诶我可是有基础的……”   “……”   聊了半个小时就挂了,岳天河知道乔鹤生还得忙。   挂了电话后他将那堆水果处理了下放进冰箱,上次乔鹤生也寄了一堆东西,他屋里这冰箱好久都没这么满当了。   路过电视柜时忽然看到上面有个薄薄的信封,是他上午带上来的,还没拆,大概能猜到里面是什么,所以不着急,现在有了空,他顺势拆了信封——一张明信片。   这是在桐林山的时候乔鹤生写的,没想到还真是寄给他的。   上面盖了几个好看的印章,留了很简单的一句话——   “希望我们都得偿所愿——乔鹤生”   黄槲书院旁有个商场,商场顶层的咖啡店很安静。   乔鹤生和冯柏约在这里谈剧本。   他到的时候冯柏已经打开电脑等着了,看他来了,微笑打了个招呼。这场景似曾相识,乔鹤生点头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下。   “没想到这么巧,白老师之前说他要出差,年前让我跟他的学生对接,这学生就是你啊。”   冯柏笑了笑:“我们家跟白老师以前就认识了,白老师看得起我,听说我转业出来直接把我要过去了。”   “以后就在书院工作了?”   “不一定,先看看。”   “嗯……”   乔鹤生跟他简单聊了两句就直奔主题,这次主要还是交流下想法,之前有个粗糙的简纲,现在要不断细化。   谈了一个多小时,乔鹤生也见识了冯柏的能力,工作时很认真,对内容和思想的把握也精准,看法独到,虽然没有深度参与,但也能根据目前的信息提出有用的建议。   “那……就辛苦你们了,”乔鹤生笑了笑:“我回去再想想,年后大方向就定了。”   “好,”冯柏合上电脑,开了个玩笑:“行,你算是我接触的第一个甲方,可别让我体验极限改稿啊。”   乔鹤生失笑:“当然,我可好说话了。”   “上次你可不是这样的,”冯柏笑了笑,没什么顾忌的:“上次你虽然也能聊,但却是不怎么好说话的样子。”   “由头不一样吧,”乔鹤生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口:“之前那次可不敢乱说话。”   他们心知肚明,笑了笑也作罢。   “那这么久过去,有遇到合适的人吗?”   乔鹤生眨了眨眼,笑得温柔:“嗯。”   冯柏顿了下,本来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是这个反应,也来了点兴趣:“在交往了?”   乔鹤生点点头:“是啊。”   “可惜了,”冯柏故作遗憾耸了耸肩:“我还以为自己有机会呢。”   “说笑了,”乔鹤生知道他在开玩笑,也轻笑道:“好的还在后面等着你呢。”   冯柏各方面都不错,就算在这个小众的圈子里也一定有很多同样优秀的人追求。   他将电脑收进公文包里,顺势笑道:“方便说来听听吗?我很好奇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听我妈说,关阿姨可是给你介绍过不少。”   说到这个乔鹤生也想起了之前那些事,但最后脑子里还是岳天河平平静静的脸。   “他啊……是个看起来很严肃冷漠,但其实非常温柔细心的人。”   冯柏笑着点头,看得出乔鹤生是很认真地喜欢对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格外温柔。虽然他本来就是个温和爱笑的人,但这个时候的笑容,还是不一样。   “……”   到饭点的时候,乔鹤生主动提出请他吃饭,冯柏也没拒绝,虽然做不成恋人,但现在是合作对象,两家关系还不错,做个朋友也挺好。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为这个尴尬。 第36章   ================   (三十六)   周末上午,乔鹤生又去了趟歌舞团,给董昇那边的节目改动作。   一切都很顺利,就是最后一次练习时,一个女舞者记错了队形,刚巧乔鹤生也在里面帮他们凑人数,一个转身就被道具扇打到了脸。   其实也不疼,但额头上肉少,旋身力度大,扇骨木质的,挺硬,所以还是留了点青印子。对方一个劲儿道歉,给帅哥脸上弄花了确实有压力,乔鹤生倒是无所谓地摆手,还开玩笑说小姑娘体能好,练这么久还有劲儿。   “噗……”吃饭的时候董昇盯着他看,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乔鹤生挑眉看他。   “别说,我都好久没见你脸上挂彩了。”董昇毫不客气地奚落。   “很严重?我觉得不疼啊……”   “没说严重,”董昇从他盘子里抢了块肉:“下午休息,出去玩儿不?”   乔鹤生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怎么这么没自觉呢,我现在可是有对象的,难得休息日,陪你玩儿?”   “靠……”董昇其实话出口就后悔了,以前他俩都是孤家寡人,没事就凑一起了,现在人家可不是单身,自找没趣:“跟岳哥二人世界啊?”   “二人世界不一定……他下午有课,我去看看。”   “啧啧,”董昇又扫了眼他额角的浅青,狡黠一笑:“本来我说我有药给你擦擦的,现在还是算了,你去人岳哥那儿卖惨吧。”   乔鹤生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答:“你说得有道理。”   “靠……你变了……”   “……”   吃过午饭乔鹤生就打车去找岳天河了,到的时候离上课还有一会儿,岳天河正在准备器材。   看到他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出来:“来这么早啊?”   “不行吗?想早点见到你。”他声音没压着,往空旷的训练馆里一传,还挺响。   岳天河轻笑了下:“当然可以。”   乔鹤生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是一套纯黑色的武术服,领口包边和盘扣都是红色,看起来格外精神严肃。   心里一动,也上手揉了揉,感叹:“这料子还挺舒服,就是有点儿凉……你里面没穿?”   岳天河正在理袖子,顺便撸起些给他看:“穿了件保暖内衣,冬天还是挺冷的。”   乔鹤生点点头,顺势给他把扣子扣好,又扫了眼他合得端正的领口,下意识问:“你们夏天也是这种样式吗?”   “差不多,但有短袖,也轻薄一点。”   “领口还是这样?”他点了点最上面的盘口:“这么严实,夏天不热啊?”   岳天河也抬手摸了摸那颗扣子,蹭到了乔鹤生的手,被他轻笑着捏住,随之勾起嘴角:“如果是这种样式的话,正式场合领口不能解开,是礼仪。”   乔鹤生点点头。   岳天河带他到休息区,给他接了杯热水,还是乔鹤生上次来时用过的老式青花瓷杯。   他挑眉一笑:“这杯子……是我之前用过的?”   “嗯,”岳天河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说今天要来看我上课,顺便拿下来的。”   “岳老师很贴心啊。”   岳天河看着他,眼神也温柔几分:“是岳教练。”   两点左右学员们陆续都来了,二楼一下热闹起来,乔鹤生倚在场馆边的双开门口跟岳天河聊了会儿,两点半的时候正式上课。   这个双开门是玻璃材质的,一般上课也不会关,方便家长查看学员情况。乔鹤生就搬了个凳子坐在门边,捧着水杯看岳天河上课。   其实岳天河上课时也没什么变化,但学员都是小朋友,语气严肃却耐心。乔鹤生想象过他上课的模样,大概差不多,但也有些不同。   不过还是厉害,一帮小孩子服服帖帖的,上课时间没一个捣乱。想到以前去朋友的舞蹈教室帮忙,这个年纪的孩子一个比一个闹腾,果然还是有一手啊……   旁边坐着的家长给手机充电的间隙跟他闲聊。   “你这看着,不像是家长啊……”   乔鹤生笑了笑:“不是,我是岳教练的……朋友。”   “我就说呢,你看着这么年轻。”   乔鹤生没说什么,要知道其实他跟这些家长们的年纪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诶,你是岳教练朋友的话,那也是武术教练了?”   “不是,”乔鹤生轻笑道:“我是跳舞的。”   “哦哦,难怪气质这么好哈哈……”   “过奖了……”   ……   中途有十分钟的课间休息,小孩儿们一窝蜂地冲出来,跑到家长跟前喝水,家长不在的岳天河就给他们拿了纸杯,休息室瞬间吵起来。   “给,喝点水,”乔鹤生顺势将手里的杯子递过去:“嗯……”   岳天河接过后乔鹤生才发现顺手递过去的是自己的茶杯,而岳天河没有犹豫喝了口。这才注意到乔鹤生有点微妙的眼神,下意识问:“怎么了?”   乔鹤生笑了下,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手里的杯子。   岳天河低头,心里了然,平静开口:“我的杯子怎么了?”   乔鹤生愣了下,而后轻笑着点头:“没怎么。”   本来就是岳天河家里的杯子,没毛病。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共用一个杯子,也没毛病。   “还有几个小时,挺久的,坐累了就上去休息吧。”说着岳天河就要去前台找钥匙。   “不用,我在这儿看着就行,还挺意思的。”   “也行。”   ……   六点的时候,两节课都结束。   岳天河看着学员们行礼后,回礼下课。   休息区的家长也多,学员们叽叽喳喳地穿衣服换鞋,家长们在旁边帮忙,收拾好了挨个给岳天河道别。   “教练再见!”   “再见。”   “教练拜拜——”   “嗯,回去想想动作。”   “……”   岳天河站在前台边,面色柔和地目送他们离开。   乔鹤生顺势坐在前台后,轻笑着看。   “岳教练——”换好衣服的林子玥牵着陈悦的手走过来。   “子玥。”岳天河点点头。   陈悦靠过来两步:“岳教练,想跟你说件事。”   “嗯?”   陈悦脸上有些歉意:“是这样的,子玥快期末考试了,最近两周我想给她请假。”   岳天河垂眼看了下林子玥,了然点头:“嗯,我知道了,快到寒假,学员们都要考试,这两周就好好准备吧。”   陈悦解释道:“这倒不是主要原因,子玥成绩我放心,就是我这两周会很忙,没空接送她,得把她送到外婆那儿,老年人腿脚不方便,离这儿又远……”   “这确实,没关系,”岳天河安慰道:“最近因为这个请假的不少,我考虑到这个了,接下来几节课不会教太多新东西。”   “那太感谢了……”   “客气了。”   “……”   聊了两句,家长们都走得差不多了,陈悦也带着林子玥离开。   “饿不饿?”岳天河转身,乔鹤生带着笑若有所思看他,这眼神看的他心里发软:“……怎么了?”   乔鹤生挑眉:“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适合做教练。”   “是吗?”岳天河失笑:“我以前从没想过做这个……不过就算赶鸭子上架,干一行还得行一行。”   “岳教练真是可靠啊,所以我眼光好……”   岳天河轻轻笑了下,填了几个表后道:“走吧,上去了。”   “嗯……”乔鹤生刚起身,忽然想起什么:“诶等等,有个快递显示签收了,先去拿,你们这儿一般都放哪儿?”   岳天河一听就有些无奈:“你又买什么了……”   “拿到就知道了。”乔鹤生笑着,两个人一起往下。   已经是腊月了,天黑得早,这会儿外面全黑了。等乔鹤生拿东西时岳天河站在大门口往外看,忽然顿了下。   路上没什么人,路灯的间隔也远,衬得有些昏暗,而走了有一会儿的陈悦还在外面,站在电瓶车前,给林子玥带上头盔。   乔鹤生也注意到了,他刚想说什么就看岳天河往那边去。   陈悦的电瓶车摆在街边,手上拎着个小工具箱,她正俯身把工具箱往后座下的置物格放。   忽然一阵闷沉的引擎声由远而近。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道残影从电瓶车外闪过,而陈悦的电瓶车却被大力拖动,往旁边一栽就摔在地上。   “啊!”   下意识低喊了声,陈悦后知后觉,有人抢劫!   而一切都在火光电石之间,回过神那摩托车已经开出一段距离。   岳天河皱眉,那摩托车朝自己的方向过来,越来越近,他侧身把乔鹤生手里的东西拿过来,然后朝着开车的人狠狠砸去——   东西离手,而他也猛地朝街边奔去。   被硬物砸中的人晃了下,带着摩托车身也摆动,不得不稍微放慢速度保持平衡。而头盔的死角边,有一人冲了过来,只觉得一股大力从手臂上传来,接着自己就被扯了出去。   岳天河沉着脸,被他拽下来的人反应过来后开始奋力反抗,头盔在这个过程中被挣掉,露出一张阴鸷凶狠的面孔。   这歹徒因为被看到脸而面色不善,反抗更加激烈。岳天河倒是觉得没了阻拦方便动作,挥起一拳就砸到他脸上。   这一下虽控制了力道,但对方还是被揍得一个趔趄,知道不好惹,下意识就想跑。   而还不等他往摩托车那边跑几步,后领就被死死拽住。求生欲让他大力挣动,双手乱挥想摆脱桎梏。   岳天河一皱眉,捉住他一只手腕,猛地拧到身后。   关节被别住,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大力挣扎了。而岳天河就着这样的姿势把他往前一推,同时往旁边一侧,用力踢中他小腿。重心不稳,直直就往地上摔去。   脸朝下磕到了下巴,歹徒才惊恐地知道惹错人了,两条手臂都被反拧在身后,越挣扎越疼。   “别动——!”   岳天河低喝一声,曲起一腿压在他背上,彻底制住了他。   还没完,岳天河往旁边扫了眼,乔鹤生也迎了上来:“你检查下他身上有没刀具之类的。”   “好。”   瞬间的功夫,乔鹤生也回过神,警惕地蹲下在那痛哼着的人身上仔细摸索起来,片刻后还真让他摸出把刀来。   将刀扔开,乔鹤生以眼神询问了下,岳天河点了点头:“报警吧。”   乔鹤生拿出手机,迅速拨通。   岳天河手上力道一紧,身下被制服的人哼了声,彻底安分。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呆愣着的陈悦和明显被吓到的林子玥,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没事了,去看看的你的东西。”   陈悦呼了口气,跟岳天河对视一眼后定了定神,朝着倒在地上的摩托走去,确认了东西都完好后彻底松了口气。   缓过劲儿后陈悦安慰了下女儿,转而对岳天河道谢:“岳教练,这……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岳天河换了个省力的姿势按着劫匪:“别这么说,你们也是在东岳门口遇到这种事……现在可能得麻烦你们等警察来了解情况了。”   “嗯,我知道……”   乔鹤生挂了电话,说警察马上过来。   一直这么僵持也不是个办法,岳天河将人从地上拎起来,带回了一楼大厅。乔鹤生也没多说,给这母女俩倒了杯热水,几个人警惕地围在一边。   还好十多分钟警察就到了。   情况不复杂,事发地刚好对着东岳门口的监控,而劫匪自己也认了,所以当即做了笔录,警察把人带走,这事也暂时算是了了。   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岳天河不放心让陈悦带孩子独自回去,跟警察商量了下送她们母女一程。   “抱歉,今天遇到这样的事……”岳天河叹了口气,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对陈悦说:“你的车好像也摔出问题了,就先放我这儿,回头再来取吧。”   林子玥抿着嘴一声不吭地看着岳天河,他蹲下身摸了摸林子玥脑袋,安慰道:“今天吓到你了吧,跟妈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坏人已经被抓住了,没事。”   “唉,今天多亏你了……”陈悦道:“我们先走了。”   “嗯。”   而正当岳天河准备起身,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林子玥忽然抱住了他。扑过来的力度很大,岳天河被撞地往后一仰,乔鹤生在他旁边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他回头看了眼乔鹤生,直接抱着林子玥起身。   小姑娘这才开始嚎啕大哭,是被吓坏了。 第37章   ================   (三十七)   岳天河抱着林子玥安抚了会儿,等哭声小了才把她交给陈悦。警察还在等着送她们回去,没多聊,看着陈悦似乎想说什么,岳天河摇了摇头。   等警车开远了,岳天河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乔鹤生。   而乔鹤生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但很亮。   “……怎么了?”岳天河的声音还保持着刚才哄孩子的温和。   “没……”乔鹤生回过神来,看了眼时间:“没事,该饿了,我先上去给你做饭吧。”   岳天河勾了下嘴角,表情有些疲惫:“好。”   他将钥匙给了乔鹤生,自己先去把陈悦的电瓶车推进了大厅,停在了后面的院子里。   借着灯光看到车子的脚架摔坏了,不严重,便拿了工具来修。   修好车后他顺便给叮当碗里换了干净的水,添了点狗粮。   忽然闻到了一阵香味,是油烟味,最简单的人间烟火气。他一瞬间顿在了原地,心头发热,太久没有过的浓烈情绪猛地往上涌,逼得眼眶都有点热。   这像极了当年一家三口俱全的时候,母亲做得一手好菜,父亲下课后会陪他在院子里玩儿,等饭菜做好,香味勾得人受不了了,再抱着他上三楼,回家吃饭。   本以为都忘了这种感觉,他也以为自己都习惯了一个人的冷清,可原来这些记忆虽然模糊,却能被轻易地勾起,掀动情绪。   他站了好几分钟,缓缓呼了口气,平复了心情后才沿着楼梯慢慢往上走。   防盗门留了个缝,也一如当年母亲给他们爷俩留门的样子。   ……   乔鹤生听到动静回了下头,看到倚在门边的岳天河笑:“回来了,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岳天河看着他,问道:“需要帮忙吗?”   “啊没事,我一个人就行,”乔鹤生动作很利索:“你去看看茶几上的包裹,里面的东西有没有摔坏。”   乔鹤生做饭果然比自己熟练多了,岳天河看了两眼就依言回了客厅,盯着茶几上那个有点变形的包裹,还有点不好意思。   这应该也是乔鹤生给他买的东西,当时为了拦住劫匪,情急之下顺手从乔鹤生那儿拿了个东西来砸,扔出去才反应过来是到的包裹。   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当时那种力道……岳天河有点忐忑,里面的东西十有八九都阵亡了。   而他拆开凹凸不平的纸箱后,闻到了淡淡的香味,有点熟悉。   里面的东西被紧紧包在一层层泡沫纸中,扯开后露出个小长方体的盒子。看这包装岳天河有了猜测,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后,果然——   难怪味道熟悉,这应该是某种护肤品,可能乔鹤生用的也是这种。   瓶身整体没坏,就是盖子摔了个口,护肤液漏了点出来。岳天河看着这小瓶子,上面的文字不太看得懂,不过感受一下这结实程度,也知道应该不便宜。   “唰——”   厨房内传出菜入油锅的声响,岳天河静静听着,放松地往后一靠。   闻起来……好像是炒的什么糖醋口味的菜。   “……学长?”岳天河睁眼时,看到的是乔鹤生的胸口,这么近的距离,连毛衣上的细绒都能看清。   他居然坐这儿睡着了,不过抬头看了下挂钟,也才过了十多分钟。   “困了?”   岳天河顺势起身:“刚才有点,现在好多了。”   坐到餐桌前时,看着一桌的菜,岳天河忽然觉得前两天在乔鹤生那儿简直是班门弄斧。   四菜一汤,荤素均衡,色香俱全,不用想,味道也是好的。   “你……”   “嗯?”   岳天河顿了顿,低声道:“做什么都这么厉害啊。”   “啊?”乔鹤生愣了下,失笑着给他先盛了碗汤:“还行,我妈以前逼我学来着……非说我不会做饭以后找不着对象。”   岳天河轻轻笑了下,喝了口汤,微微烫口,清甜顺滑:“找不找得到跟这个没关系,做饭最多是加分项。”   “你是这么认为的?”   “我也不知道你做饭这么好吃啊……”岳天河换了个答法,却是乔鹤生最满意的。   ……   吃完饭时间也不早了,乔鹤生先一步收拾洗碗,岳天河将留出来的油盐不重的肉给叮当带下去。   本来想抽根烟,一摸却发现烟盒不知道哪去了,索性作罢。   十点过,岳天河看了眼乔鹤生。有点晚,而外面还在下雨,于是顺其自然就让他留下了。   今天折腾了一番,肯定是要换衣服洗澡的。他把乔鹤生带到自己衣柜前,打开后让他选,虽然乔鹤生要高个两三公分,但并不明显,何况他的衣服都宽松,穿得上。   “选一套明天穿吧,内裤好像有几条新的,我找找……”岳天河蹲下拉开中间的抽屉:“不过我不怎么穿专门的睡衣,你用T恤运动裤对付下吧。”   乔鹤生点了点头,伸手拨了拨里面挂着的衣服,岳天河的衣柜里样式不多,都以深色为主,他倒是接触过一些时尚方面的东西,心里暗想以后得给他添点时下新潮的,不然多浪费这脸这身材。   不过……   他忽然不确定地凑近闻了闻,之前一直觉得岳天河衣服上有好闻的味道,本以为是什么洗衣液,但刚才一拉开衣柜就注意到了,不太像。   “诶学长,你衣柜……是用了什么香薰?闻着很舒服……”   岳天河拿着个内裤盒子抬头看他:“没有啊……”   他起身扯了个衣袖出来闻了闻,思索了下才答:“你说的味道……应该是木头吧,这以前是我爸妈的房间,衣柜算是我妈的嫁妆,根据墙面尺寸选材定制的,当时为了防潮防虫,特地选了很好的材料,不过我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乔鹤生:“你这么一说,时间长了这味道确实会粘在衣服上,我穿习惯了都没注意。”   乔鹤生静静听他说,点头道:“我说这么好闻呢。”   “你喜欢这味道啊?”   “是啊。”想起之前几次注意到的时候,乔鹤生浅浅笑了下。   他先去洗澡,岳天河在外面看手机。   忽然手机提示震动了下,他切回微信页面,显示自己被拉入了个群,群聊名称——重走当年路,大哥和他的小弟们。   “……”这风格,岳天河一看就知道是媛姐取的。   陆陆续续又加进来几个人后,群聊人数涨到了12。   齐渊:“就这么多了?”   沈媛:“暂时这么多,还有俩没给我准信儿。”   孔裕:“哟,这名儿……咋,本次会晤不会真定在学校吧?”   沈媛:“不愧是大哥的心腹,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周礼正:“我们商量了下,刚好快到校庆了,看大伙能挪出个两天回学校看看不?”   岳天河看着这条消息想了想,一两天应该还行,现在快寒假了,学员请假的也多,干脆停一节课也无所谓。   就这么几秒钟的思考时间,页面上已经回复了一连串的“好”,“没问题”。   齐渊喊了他一句:“老岳?等你呢,咋样啊?”   岳天河:“我也没问题。”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岳天河看了眼群聊人,才发现薛璟也在里面,这也正常,虽然薛璟小他们挺多届的,但一直都联系密切着。   这小子也在里面,兴冲冲地说:“校庆啊哥哥们!咱们系也有表演的,各位来赏脸啊!”   沈媛:“大哥要去踢馆!”   薛璟:“dei!好久不见分外想念,老师也念叨呢。”   周礼正:“说起这个……别忘了我之前说的啊,这回都尽量给我把家属对象带上,除了小薛一个个都一把年纪了……”   孔裕:“那必须的,肯定得带来给兄弟们看看啊。”   “……”   看到这儿岳天河走了下神,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每年的聚会他再忙都不会缺席,也见证过有的人三年换俩,他每次都抱着旁观的态度,被人打趣也就笑笑。以前总觉得,自己可能再等个十年八年的,都没有机会带什么人去同门的聚餐。   这些一起有过深刻记忆的兄弟,他不想随随便便就带个人去给他们看。   而现在却有了点冲动,他想到乔鹤生,是想跟他好好处的,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俩能走到哪一步,但确实生出了想把他介绍给大伙认识的念头。   乔鹤生从浴室出来就看见岳天河闭着眼靠在沙发上。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屏住呼吸,伸手打算“偷袭”一下。他往岳天河大腿伸手,而指尖刚碰到时就被猛地按住手背。   掌心被实实压在岳天河大腿面上,掌下肌肉紧绷,传递着力量感,虽然手上被施加的力道不强,但也不是那么好挣开的。   乔鹤生抬眼,刚好对上岳天河的视线,愣了片刻,两个人都笑。   “反应真快。”   岳天河微微眯眼,似笑非笑:“跟你说过的……”   他松开手,乔鹤生顺势坐到他身边,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   岳天河偏头看他,自己的棉T恤穿在他身上也合适,长袖长裤往身上一裹,没什么样式,但就是让他看起来很清爽干净。   或者说,这是乔鹤生自己的气质。   心里一动,他斟酌了下开口:“你……之后都很忙?”   “嗯?”乔鹤生放下毛巾看他:“怎么了?”   “嗯……问问你下个月第一周的周末,能不能空两天……”   “嗯?”乔鹤生看他神色有些犹豫,安静等他继续说。   “你也知道,咱们校庆在那天……”话都问出口了,岳天河也不扭捏:“我跟大学的同门每年都会聚一次,今年定在校庆,打算回学校看看,不知道你……”   “可以,”乔鹤生很是干脆:“我之前收到过校庆邀请的邮件,确实很多年没回去了,也该去看看。”   “你不是说年前都很忙……”   “挤一挤还是有时间的,”乔鹤生笑道:“何况顶着校庆的名头也好请假,我现在的老师还是咱们学校的客座教授呢。”   “嗯……别耽误你就行。”岳天河勾起嘴角轻笑了下,挺高兴的。   “不耽误,回去看看母校的发展,是我等学子应该做的。”乔鹤生故意严肃起来正色说道,逗得岳天河失笑摇头。   他看着岳天河,心里也很高兴。   他明白岳天河的意思,大概是要带他参加同门的聚会。说实在的,毕业这么多年还能保持联系,足见关系亲厚,而把他带入这样的圈子,自然是意义非凡。这是岳天河对他的认可,怎么能掉链子。   “好了,我去洗澡,”岳天河起身,忽然顿了下伸手拨开他下垂的刘海,看到了淡淡的青色:“你这儿怎么弄的?”   “哦……上午排练,不小心被打到了。”   岳天河凑近看了看:“怎么能打到这儿……白天头发遮住了,我都没看见……”   “没事儿,我都忘了。”   “嗯,也不严重,”岳天河指了指茶几下的抽屉:“里面应该有活血化瘀的药,你找来擦擦。”   “嗯,好。”   而等岳天河洗漱好出来,却看乔鹤生在沙发上坐着。   “嗯?”   “没找到。”   岳天河了然点头,坐过来拉开抽屉,稍微翻了翻就在茶袋遮盖的地方找到了药膏。   他拿在手里捏了捏,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正巧乔鹤生看过来,还有点意外:“嗯?就在这儿呢?”   岳天河偏头看他,挑起眉毛,眼里有些笑意,像是看破什么。   乔鹤生也不局促,笑眯眯地看回去。   两人对视片刻,岳天河失笑,拧开盖子,挤了些雪白的膏体在指腹上:“过来点儿。”   乔鹤生便笑着挪过来了些。   岳天河把那一小团药膏涂到他额角上,再慢慢抹开。其实不严重,淤青都散了大半,但乔鹤生皮肤白,所以看着明显。   岳天河稍微用了点力按了下,低声问:“还疼不疼?”   清爽的薄荷味儿轻轻吹拂到他脸侧,乔鹤生放轻了呼吸,顿了顿道:“不疼,就一小姑娘失手打到的,我只是身上比较容易留印子,其实真没什么……”   靠得这么近,都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这句话引人遐想,两个人的视线纠缠到一起,屋子里安静下来。 第38章   ================   (三十八)   这样的姿势保持了会儿,岳天河忽然抬手在那块淡青色上按了下,压出一个白色的指印,而后缓缓消失。   “看出来了,体质原因。”   乔鹤生愣神的空隙里,岳天河坐了回去,低头拧好药膏,拉开抽屉放回原处。   “嗯……”放在腿侧的手微微收紧,乔鹤生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下刚才一瞬间涌上的冲动,告诉自己要慢慢来。   “十点半,”岳天河看了眼时间:“困不困?”   “不困,最近都睡得晚,”乔鹤生笑了笑:“聊会儿天吧。”   岳天河点了点头,视线扫到茶几上的小瓶子:“说起来,这个还挺结实。”   “嗯,我刚刚看了下,只有瓶盖裂了点,不影响使用。”乔鹤生伸手将那瓶乳液拿在手里。   岳天河看他动作:“怎么想起给我买这个,我不怎么用这种东西的。”   “冬天风大,”乔鹤生忽然想起什么,笑道:“你不是说咱俩看起来年龄差大,那就把我用的给你也安排上。”   岳天河也想起之前的无心之言,轻笑中带着点无奈:“我就那么一说,夸你看着年轻,这么较真啊……这东西看着也不便宜。”   “效果好就行了啊,”乔鹤生顺势倒了些在掌心,两手搓了搓,侧身对他说:“来,给你试试。”   看着他两手的莹润,岳天河失笑,往后仰在沙发靠背上:“那你来吧。”   乔鹤生笑着凑上来,先用指尖勾开他额角边的碎发,然后两手抚在他侧脸上。滑腻冰凉的感觉挺新奇,岳天河微微眯眼,感受着那双手带着乳液缓缓抹到颧骨、鼻梁、额头……   乔鹤生掌心是温热的,这么搓一搓带着那些液体也变得温热。   涂抹均匀后,乔鹤生没有马上收手,接着在岳天河脸上小幅度按摩起来,看着岳天河惬意几分的笑容,也轻笑道:“你皮肤其实很不错啊,没怎么保养都这么好,平时如果注意点……”   岳天河顿了顿,声音有点沉:“这些太麻烦了,懒得弄……”   “那我来弄?”乔鹤生的拇指顺着下颌线按到了下巴,往上走了些,指尖触到了下唇线。   动作微顿,乔鹤生抬眼看他的眼睛,发现岳天河也在看他,眼神有些深。心里的冲动再也难忍,他以指腹轻轻蹭过岳天河下唇。   视线没有移开半分,如果岳天河有一丁点的抗拒,那他就停下,也还有合适的理由找补。   可岳天河看着他,呼吸平稳,没有什么暗示,但也没有抗拒。   那就是可以了。   乔鹤生沉沉呼了口气,这一次没有提前说明,往前一倾就吻了上去。   唇面接触的一瞬间两人都瞳孔微缩。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明明都是三十多的人了,却还像少年人第一次接吻般小心翼翼。   但亲都亲上了,又什么好顾虑的。   他看起来冷硬,没想到嘴唇这么软——这是乔鹤生最鲜明的感受。   于是探出点舌尖,兽类似的沿着岳天河的唇线勾勒,干燥的唇面都被润湿后,犹豫着想往里进。   岳天河在他亲上来的时候没觉得多意外,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那么明显的眼神和暗示,每一步都预料到了。   只是他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感觉。   他不吃糖,可他却觉得,亲吻一颗棉花糖可能就是这样的感觉,柔软,温暖。乔鹤生压抑的冲动从这个小心的吻里一点点漏出来,而他自己好像也被点燃。   也许是他真的足够喜欢乔鹤生这种类型,也许是认识以来的日子让他更喜欢乔鹤生这个人,也许是今天晚上的饭菜真的很好吃,也许是这个吻彻底撩起了压抑很久的欲望。   “嗯?”   沙发闷响一声,乔鹤生被按倒时还愣了下,只来得及看到了岳天河暗沉的眼眸,那瞬息一瞥,已足够撩人。   而还不等回过神,唇上就痛了下,岳天河用力吻了下来。不是他刚才那种温和小心的试探,有点粗暴,下颌被卡住固定,岳天河的舌就探了进来,又热又滑,穿过齿缝勾缠着他的,虽在克制,但那份热烈混着□□鲜明地砸过来。   也只是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心脏欢欣鼓动,心跳的声响敲动鼓膜,越发急促的节奏将理智搅浑。乔鹤生腰腹稍一用力,一手勾住岳天河后颈,将人往自己怀里带,另一手按在他后腰上,搂得更紧。   他们很久都没有这般与人缠吻过,但同为男人,事到如今本能驱使,也逐渐找到节奏以及让彼此都舒服的方式。   呼吸急促。   也许是本能的动作,岳天河吻着他,一手却沿着他腰线往上抚,隔着层衣料或轻或重地揉按,无意识地挑逗。   但他一直很克制,另一手扣在乔鹤生腰际,也只是以掌心缓而重地摩挲。   ……   最后胸口有些发闷,才额头相抵平复不稳的气息。   不知是谁轻笑了声,岳天河撑起来些,视线相交,都坦坦荡荡,毫无涩意。以这样贴合的程度,他们都能察觉到彼此身体的变化,岳天河伸手蹭掉他唇边的水渍,起身坐了回去。   而乔鹤生也猛地坐起,追上来在他唇上又响亮地亲了下。   “嗤……”   岳天河抬手遮了下眼,笑出了声。   “学长,你不会在笑话我吧……”乔鹤生失笑问他。   “没有,”岳天河放下手认真看他:“你……很好……”   乔鹤生大概知道“你”之后省略的是什么,他也不说破,只是视线往下移了点,而后微微挑眉。   就算衣裤都宽松,但刚才的感觉一定不会错,同样都是单身许久的成年男人,怎么可能对刚才那种吻法带来的刺激无动于衷。   空气安静下来,两个人并排坐着,都是双手放在大腿上的姿势,气氛有点怪,但不算尴尬。   沉默的时间里,他们想的都是一件事。   “那个……”   “我……”   几乎同时开口,他们抬头对视一眼,都笑了。   “你先说吧。”岳天河端起桌上冷掉的水喝了口。   “那我就直说了,”乔鹤生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你想……”   而说了两个字就没法继续了,怎么斟酌都觉得不对。   岳天河等了会儿,给他解围:“我说不想你也不信吧,毕竟单了这么久。”   乔鹤生点点头。   “不过,我这儿没什么准备,也没能用的东西……”   确实是个问题,今天这个吻实属是意料之外,就算知道早晚有一天得走到这一步,他们谁都没想过这么快。   “我没想到今天会这样,”乔鹤生沉默了下认真说:“我一直觉得,元旦跟你挑明就挺仓促了,后面这些事,希望能在你的接受范围内慢慢来,但现在发现有的事情好像没那么容易控制。”   岳天河轻轻笑了笑,表示赞同。   “虽然……真的要做点什么的话,有没有东西都行,但体验感应该会差很多,”乔鹤生像是叹了口气:“我想给你的,我希望都是最好的,所以……留到下次准备充分的时候,可以吗?”   岳天河一愣,无奈道:“你当我是多急色的人。”   乔鹤生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明白……”岳天河及时打断安抚:“其实我们想的都一样,你不用有负担。”   “嗯……”   “……”   好在反应没有特别厉害,他们才能稳稳地坐这儿聊。意思传达到了后,为了转移注意力,扯开聊了挺久。   十一点半,两个人才各自去休息。   躺下的时候,岳天河想,可能还真得找时间去买点东西回来备着了,他翻了个身——   也许不久后这张床就得睡两个人了。   早上醒来时,岳天河睁眼就察觉了一些不对劲。   以往冷冷清清的家里,居然有了声响。   他拉开卧室门,厨房的声音更明显地传过来,他下意识走过去,乔鹤生正小声哼着歌,站在灶台前忙。   听到动静转头,露出个笑容来:“早啊,先去刷牙洗脸吧。”   岳天河看了他几秒,不自觉也笑了笑:“早。”   到了浴室里,一眼就看到摆在一起的毛巾牙刷,剃须刀也准备好了。他垂眼拿起来,对着镜子时,看到里面的人脸色柔和,跟以往的冷漠相去甚远。   而这些是因为乔鹤生所带来的一切。   吃了饭后,乔鹤生也不能多待了,今天还得去歌舞团一趟,这次来没带东西,要先回家。   岳天河送他到街边。   这地方位置偏了点,清晨也没什么人,出租车出现在视线里时,乔鹤生轻轻喊了他一声。   “嗯?”连蹲在地上的叮当都抬头看着他。   乔鹤生笑了笑,伸手揽过岳天河肩膀。岳天河对上他视线,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也小幅度勾了下嘴角。   他们在冬日的清晨,接了个浅浅的吻。不如昨晚的激烈,但温温柔柔,让人心安。   “我走了。”   “嗯,注意安全。”   乔鹤生拉开车门坐进去:“忙完跟你聊。”   岳天河点了点头,看着出租车消失在视线里,转身牵着叮当往另一个方向走。   乔鹤生先回家去拿了套训练用的衣服,再打车赶到歌舞团时,已经九点四十了,迟到了一会儿。   乔鹤生换了衣服往排练室去,走到门口了,忽然察觉出点不对劲来。以往这个点里面都会传出音乐和排练的动静,但今天却安静得过分了。   忽然有点心虚。   他透过门上小小的一块玻璃板往里看,果然,所有人都排得整整齐齐,站得端端正正,在最前面,林峰抱着手臂,从侧面都能察觉出脸色有多难看。   乔鹤生斟酌了下,绕到后门,轻轻拧开,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站在角落里。   练功房里很安静,他这样的动静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但没人敢多看他一眼。   乔鹤生抬头,刚好对上看过来的林风的视线,心里一紧,现在这样的时间关头上,没请假,又迟到近一个小时……今天是撞到枪口上了。   不过林风只是看了一眼,没指名道姓地批评他,接着训人。   “离春节汇演还有几天了?怎么,要我给这儿贴个倒计时吗?看看你们现在这状态,马上就要一彩了,还有动作记不熟的?”林风语气不算多严厉,但冷冷的更让人心颤:“出去看看,别的歌舞团剧院工作室,你们看不上的那些人都比你们认真,怎么,骄傲了?名声都是红日的人一代代努力积攒下来的,这东西虚的很,一两次纰漏就会垮……”   乔鹤生偷偷扫了眼,最前排中间的是秦彧,最近是他带训练盯节目,估计承受的怒火也最大。   “……说了这么多,大家好好想想,我也不点名批评谁了,你们这里还有不少资历高的,都给我起好带头作用,下次就不是这么客气了,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开口,生怕林风不满意。   “行了,秦彧,你接着带他们排练,鹤生,跟我来一下。”   “……”   站在林风办公室门口,乔鹤生轻轻呼了口气。   “老师。”他进去后乖乖站在书桌后。   “嗯,”林风从手机上抬头看他,脸色缓和了点,倒是没提他迟到的事儿:“你手头上的工作现在都什么情况了?”   乔鹤生赶紧答:“嗯,都在推进,大部分都谈好了……”   林风听他汇报完,脸上的余怒也消了,他的脾气就是这样,来得急去得也快。   满意点了点头:“不错,不过……你也是要上节目的,排练还是要积极,起好带头作用,别再迟到了。”   乔鹤生点点头:“不会了老师。”   林风知道他的性格,也只是出言提醒一下:“这几年我很看重你,我不喜欢遮掩什么,所以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心思,你的实力摆在这儿,大家也都认可。但歌舞团这么大,总有人心里不满,所以你更要注意细节,别给别人落下话柄,懂吗?”   这些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林风的意思乔鹤生明白,他也感激,认真道:“我懂的,老师,您放心。”   “嗯……去吧。”   乔鹤生刚准备走,忽然顿了顿,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老师,2月6号7号,我能请两天假吗?”   “嗯?”林风看了眼日历,皱了下眉:“10号就表演了,一定要那两天请?” 第39章   ================   (三十九)   “是的,因为……”乔鹤生看着林风道:“大学校庆,邀请我回去,我也有很重要的事需要过去一趟。”   林风皱眉,沉默着想了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可以,这几年他们也老让我回去看看,这次你代表我去院里走一趟吧。”   还以为要多磨一磨,没想到这么容易,乔鹤生神色一喜:“谢谢老师!”   “行了,”林风摆摆手:“也是你这些年跟着我都没什么自己的时间,这点要求还是能满足的,不过,既然你要在最后那几天请假,之前的工作可要做好了啊。”   “这个您放心,一定都弄好了。”   “……”   出了办公室,乔鹤生才深深呼了口气。   而走了两步,刚巧看到从转角过来的秦彧,他脸色不是很好,估计刚才被骂得挺狠。   秦彧也看到了他,点头打了个招呼。   看他情绪不高,乔鹤生拍了拍他肩膀安慰:“秦哥,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秦彧苦笑了下:“林老师一直就这脾气,习惯了。”   “别这么说,”乔鹤生也跟着叹了口气:“老师一直都要求挺高的,尤其没多久就得表演了,怕我们没有紧迫感,例行上弦儿呢。”   秦彧无奈扯了下嘴角:“林老师单独叫你,没说你吧……他今天一来就是找你的,结果你不在……”   说到这个乔鹤生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今天路上耽搁了下,难得迟到一次就被逮住了。老师找我也是听听其他工作的进展,顺便敲打一下让我以身作则。”   秦彧看着他,神色也自然了点:“唉……算了,确实该长长教训,我找林老师说点事儿,先过去了。”   “嗯。”乔鹤生侧身让他过去,轻轻呼了口气。   “靠,今儿吓死我了……”上午的训练过了一半秦彧都没回来,中间休息的时候董昇夸张地感慨了句。   “是啊,好久没看老师发那么大火了。”乔鹤生也心有余悸地点头。   “你小子还迟到,叫你去办公室训你了?”   “也谈不上训吧,让我汇报工作来着。”   “……啧啧,老林对你的容忍度可太高了啊。”   忽然就想起林风之前说的话,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也不看看我这几年有多兢兢业业。”   “是是是……”董昇很是敷衍地点点头,接着一脸八卦凑上来:“我说……你这一年到头从不迟到的人,这是被温柔乡绊住脚了?”   乔鹤生挑眉看他一眼,没说话。   “说说呗,昨儿怎么样啊?”   自然就想到了昨晚的那个吻,他笑了笑:“挺好的。”   是挺好的,迈出了一大步。   “你这也太敷衍了,”董昇撇了撇嘴看他:“今早从岳哥那儿回来的吧?不然你能迟到?”   “嗯。”   “操……那昨晚没发生点什么?”说这个董昇就来劲了,兴致勃勃地拉着他问。   “嘶,我说你这么闲呢……”乔鹤生无奈看他一眼。   “咱这不也是关心你,”说着董昇还朝他挤眉弄眼了下:“怕你这清心寡欲的不会来事儿啊,说说啊,有啥不会的,兄弟给你开小灶。”   “……”   “诶等等,你俩谁是……”   “我说你烦不烦……”乔鹤生刚想怼他两句,忽然瞥见进来个人,是秦彧。   董昇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秦哥最近也不容易啊,今儿又被老林骂了。”   “又?”   “嗯,”董昇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低声道:“上周三吧……那天下午你出去办事了,我下班路过老林办公室,听他在里面训人,门没关严实,我扫了眼好像还是秦哥。”   乔鹤生点点头,年底活儿多事儿杂,难免有疏漏的地方,林风脾气大,被骂也正常。说起来他刚进歌舞团的时候,林风对他也不客气,有一周七天有五天都在训他,所以也不奇怪。   上午的训练结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乔鹤生拿到手机,给岳天河发了个消息,说请假成功了。   岳天河回了他一个好。   乔鹤生看着那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轻笑了下。这个人平平静静的表象下,好像也不那么冷淡。   年底的课不多,但七七八八的审核和材料提交之类的杂事不少。这段日子也是岳天河待在一楼办公室最多的时候。   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快,一晃一周就过去了,岳天河跟乔鹤生昨晚通电话的时候还不觉得。   当时乔鹤生还开玩笑,说明明就在一个城市,处得跟异地恋似的。岳天河也笑得无奈,他俩现在都忙,不过两人都是安定的性格,除了见不着会想之外,也没有别的问题。   岳天河不太会安慰人,干脆聊起之后回学校的事,一致决定到时候开车过去,这样方便点儿。   日子一天天地过,忙是忙了点,但有了期待的事情,每天也充实满足。在阻止乔鹤生时不时就给自己寄东西无果后,凭着上次去乔鹤生家时记住的地址,也给他寄了两次吃的用的。   其实都是些不贵重的东西,但两个人一周见得少,用这样的方式,也时常有新意惊喜。   周末上课的时候,岳天河看到陈悦牵着林子玥来,还有点意外。   “不是说请假吗?来取车的?”自从上周出了事,陈悦的电瓶车一直摆在院子里,当时联系也说之后有空来取。   陈悦让林子玥去换鞋准备训练,看着小姑娘走进训练馆跟其他小朋友说话了,才轻声对岳天河说:“我把事情提前办完了,子玥说她想来,不请假。”   “那天她吓坏了吧……”   “嗯,不过多亏你当时哄她,回去很快就缓过来了。”   “那就好,”岳天河理了理武术服的领口:“子玥一直都很坚强。”   “是她从小没了爸爸,对一般男性也有点害怕,”陈悦叹了口气:“难得遇到岳教练这么可靠温柔的,她很喜欢你。”   岳天河转头看了陈悦一眼,对方浅笑着也看过来。他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可能是想多了吧,摇了摇头道:“客气了,是我应该做的。”   ……   下午陆云帆上课,岳天河继续在一楼办公室整理材料,快到饭点的时候老魏来了,还带了份自己煲的汤。   清炖鸽子汤,里面还有上次岳天河给带的天麻片。   这都是习惯了,老魏知道岳天河一直没成家没个伴,活得也不精致,怕他照顾不好自己,有时弄了什么好的都会带点儿来。   不过今天还有件事要商量。   “天河啊,是这样的,我们社区的活动中心内部要改造下,但每天能施工的时间很短,所以接下来一个多月都不能用,但那帮老家伙们有的人说不想停课,又知道我还在东岳上课,就让我来问问能不能借一下这边的场地,每周用个半天就行。”   岳天河听完后点头:“当然可以,不过你们社区离这儿可有段距离,时间好协调吗?”   得到可以的答复老魏就很满意了,连忙解释道:“其他的都好说,反正是他们非要上课,我提供个时间和场地就够了。”   “那还好。”岳天河主要也是担心距离远了,怕他们老年人不方便。   “谢谢了啊。”   岳天河失笑:“哪的话,跟我客气什么。”   “……”   晚上的时候岳天河上了□□育局的网站,点进之前提交申请书的系统看了看,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流程终于显示“进入复审”。   初审是在多个申请书中,筛掉材料内容残缺不合格的,以及本身资格条件不够的,复审则是在这些留下的武馆里进行考察对比,选出最合适的几个,最后将挑选出来的上会讨论,在大会上投票选举。   之前赵不群说会给他疏通一下,也不知道会是哪个环节,但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就是等结果了。   看了下最新的通知,应该是年后就能出结果。   转眼就是5号了,今天没课,岳天河给叮当洗了个澡,吹干后抱着它在院子里晒太阳。   中午的时候乔鹤生就来了,岳天河还有点意外:“不是说得三四点才能过来?”   “事情提前做完了,想着早点出发,时间能充裕点。”   “嗯。”   岳天河背了个包,乔鹤生拎了个行李箱,车停在东岳门口,等岳天河锁好门,转身看乔鹤生已经拉开车门等他了。   相视一笑,都想到了去桐林山那次。短短一个月,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更亲密的关系。   “我来开吧。”岳天河知道他最近熬夜比较多。   “没事,得四个小时呢,我开一会儿,之后去服务区换吧。”   “也行,累了跟我说。”   乔鹤生是真的有点累,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但开车还是很专心。岳天河偶尔看他一眼,不时主动开口跟他聊天。   在高速上开了会儿后,岳天河接了个电话。   “喂,媛姐。”   “你出发了没啊?”   “在高速上了,估计还有两个多小时就到。”   “这么快?我们才刚出门呢,”沈媛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对了,齐渊跟你一起吗?一起的话我就不用联系他了。”   “我没跟他一起,”岳天河想起之前齐渊打电话跟他说的:“他要带自己的准老婆,不跟我一块。”   沈媛笑了两声:“那成吧,估计你是最先到的,我把酒店信息发给你,你到了就先去放东西。”   “行。”   挂断电话后,乔鹤生问他:“这位就是你当初为之怒发冲冠的师姐?”   被他这个说法逗笑,岳天河点头道:“嗯。”   “那我可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岳天河道:“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女性,就算我这样的对女人没多少兴趣,但也不影响我很欣赏她。”   “哦?这么厉害?”   “是很厉害,”岳天河扫了眼一闪而过的指示牌:“前面服务区停一下,我们换换。”   “好。”乔鹤生也不逞强,几分钟后把车停在了服务区。   岳天河从洗手间回来后就看乔鹤生已经坐上了副驾驶。   他点开沈媛发来的酒店地址,输入导航后开车回了高速。   聊了两句乔鹤生就放倒椅背补觉了,岳天河调了下空调温度,安静开车。   乔鹤生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疲惫感散去不少。他起身打量了下,周围光线很暗,已经到停车场了。   “还挺会卡时间,”岳天河熄了火:“刚到就醒了,睡好了吗?”   乔鹤生看了看时间,他睡了两个小时:“还行,没一开始那么累了。”   “早知道你这么困我就开全程了,”岳天河下车,把两人的东西从后备箱拖出来:“你也能多睡会儿。”   “这有什么。”乔鹤生笑着拉过行李箱,伸了个拦腰。   一起上了电梯,岳天河看他一眼:“我们是最先到的,等全都到齐吃饭估计得七八点了,现在才五点半,你要是困,待会儿去房间再睡会儿,今晚估计能折腾挺久的。”   “真没事儿了,现在精神多了……”   “嗯……”岳天河顿了下,刚才那句话一说完就想到个问题。   “您好。”   “嗯,提前预定了房间。”   “好的,请提供姓名和电话号码。”   岳天河将沈媛发来的截图直接给前台的工作人员看,对方迅速确认后给他们办理了入住,然后给了他一张房卡。   “610,电梯出六楼左转。”   “嗯,谢谢。”   岳天河看着手中那张房卡,几分钟后,两人站在了房间里。   这是间商务大床房。   下意识对视一眼,岳天河问他:“休息会儿吗?”   乔鹤生看了他一会儿,挑眉一笑:“行啊。”   说着就往干净整洁的床上一坐。   岳天河刚想说什么,就被拉住手腕。乔鹤生一个用力,双双倒在床上。岳天河眼疾手快撑了一把,才没砸在他身上。   一个趴着一个躺着,偏头对视时都笑了,两个大男人,这会儿倒跟小孩子似的。   不过这么一摔倒是把心里那点隐晦的犹豫给摔走了,岳天河翻了个身,看着顶上的灯。   “在想什么?”沉默了会儿,岳天河下意识问他。   “跟你想的一样。”   “嗯?”   “在想……”乔鹤生轻轻一笑,声音有些低:“既然早晚要睡在一张床上,这倒是个不错的开始。”   岳天河眨了眨眼,也低笑了声。   第40   ==============   (四十)   “这家酒店,以前有这么大吗?”乔鹤生忽然问了句。   “应该里里外外都翻修过吧,”岳天河躺在床上扫了眼墙面:“东西都挺新的。”   “以前来过?”   “嗯,读书那会儿来过几次。”   乔鹤生笑了笑,没往下问。岳天河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了下道:“都是和师门的人来的,这附近吃的不少,聚会闹得晚了就过来。”   “听起来你们那会儿活动还挺多。”   “是啊,一帮人都不消停的,今晚你就能见识了,”岳天河嘴角扬起:“好几个都是嘴巴损的,晚上要是冲着你,别往心里去,都没恶意的。”   “不会,怎么冲着我都接得住。”   岳天河低低笑了两声:“你之前说,酒量不错?”   “是啊,还行的。”   “今天可别让他们知道你能喝,那都是一群酒懵子,要知道你酒量好非得灌你。”   乔鹤生笑了笑:“你不保护下我吗?”   “我倒是想,”岳天河失笑:“但今天他们见着我带人来了,估计我也是重点逼供对象,自身难保啊。”   乔鹤生翻身,一手支着脑袋看他:“那没事儿,我保护你。”   岳天河对上他带笑的眼睛:“你先自求多福吧。”   “……”   大概是想到马上能见着兄弟们了,岳天河可见的心情很好,跟乔鹤生说了不少以前的趣事。   六点半的时候,沈媛打来电话,让他直接去饭店。   这边是学校附近的一个商区,前几年才修好的,可算让身居郊外进城费劲的学生有了消遣的去处。   岳天河带着乔鹤生往沈媛说的那家店去,一路上遇到不少下课出来吃饭的学生。   “年轻真好啊……”乔鹤生由衷感慨了句。   岳天河挑眉看他:“你现在看着也年轻啊。”   “那不一样,岁数摆在这儿了。”   岳天河无奈道:“你这话让我怎么接……”   “你可以接……”乔鹤生想了想:“成熟有成熟的好啊。”   ……   看着饭店招牌上“碗里乾坤”几个字,岳天河还意外了下,以前这家店可是开在学校后门的小巷子里,没想到现在转移阵地了。   报了沈媛的名字后,服务生带着他们去了最大的包厢。   “诶,学长,你待会儿怎么介绍我啊?”乔鹤生凑近了小声问他。   岳天河勾了下嘴角,没有回他。   服务生敲了敲门,径直推开。   “就是这里了,有什么需要请按铃。”   “好的,谢谢。”乔鹤生顺势跟服务生道谢。   里面坐了三个人,沈媛,周礼正,薛璟。   “师兄——”薛璟一脸兴奋地扑上来抱了他下:“我就说下一个是你到,媛姐还不信。”   岳天河拍了拍他肩膀,看着里面挨在一起的两人,笑着打招呼:“师姐,正哥。”   沈媛笑眯眯地朝他招手:“来来来,让我看看我师弟又帅了多少。”   周礼正扫了眼他身后,挑眉道:“哟,天河,这位是?”   岳天河点了点头,自如地拉过乔鹤生手腕,带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神色温和又认真:“乔鹤生,我男朋友,嗯……也是咱们学校的。”   虽然看到乔鹤生的时候他们就有预感,但岳天河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还是挺震惊。   万年单身狗居然谈恋爱了。   “卧槽……”薛璟张了张嘴,很是愕然:“师兄,我走的时候你应该还没情况呢吧,动作这么快?”   “靠,还真是你啊……”不等岳天河回答门口又进来个人,齐渊一脸难以置信地在他和乔鹤生脸上扫了一圈:“刚才我在后面看着背影就像你,但身边跟了个人我就没敢认,还真他妈是你……”   乔鹤生见过齐渊的,笑着打了个招呼:“学长,好久不见。”   齐渊看了他几秒,一拍大腿,又戳着岳天河胸口道:“操,我说上次段位考试你带人家去呢,这层关系啊……”   岳天河看他咋呼着,懒得跟他扯,拉着乔鹤生坐下后,一一介绍。   如岳天河之前所说的,他一带乔鹤生来就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沈媛直接绕过来坐到乔鹤生旁边,一脸八卦地聊起来。   “刚才没听清,你叫什么来着?”   乔鹤生笑吟吟地回答:“乔鹤生,南有乔木的乔,仙鹤的鹤,生长的生。”   “好名字,”沈媛点点头:“我,沈媛,这帮人的大师姐。”   “听他说过你们,”乔鹤生想起岳天河提及这些人的眼神,笑道:“每次说起他的师门都很自豪。”   “那当然,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这可是师门传承……”沈媛道:“你也是咱们学校的?”   “嗯,艺术学院的,古典舞系。”   “嘶……不是一届的吧,”周礼正插了句嘴:“当年我们师门跟古典舞系还有不少合作,没见过啊,这么帅的小哥我不可能没印象。”   这话有点像岳天河之前说过的某一句,两个心知肚明的人轻轻笑了下。   “小我两届,他入学你们都准备毕业了,哪有功夫认识。”岳天河解释道。   “我就说嘛……”   “……”   七点过的时候人都来齐了。   乔鹤生从这些人和岳天河打招呼叙旧的口吻中就能看出他们的关系有多好,而每个人看到坐在他身边的自己,开玩笑说这是哪位的家属时,都不用他俩开口,沈媛主动一一解释,把那些还没来得及开口的调笑堵了回去。   薛璟出去喊上菜了,沈媛也坐回了周礼正身边。   岳天河的手在桌下握了下乔鹤生的,稍稍用力。   察觉到岳天河的安慰,乔鹤生也轻轻一笑,用力回握他。   “媛姐,老板问酒还是老规矩吗?”   话音一落桌上就有些人开始笑了,岳天河也弯起嘴角。   沈媛一挑眉,往桌上扫了一圈:“咳,这一别许久,不知各位酒量是否退步了啊……要么我少要点?”   孔裕第一个反对:“别啊,别人不知道师姐你还不知道啊,咱这帮人都是啥德行……”   说完还嘿嘿直笑。   沈媛偏头跟周礼正相视一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有没正形啊,今儿好些兄弟都带了家属呢,还不是怕你们这群人喝高了乱来。”   “放心吧姐,能看上这些人的,哪会被这种小场面吓着。”说话的是齐渊女朋友,跟沈媛一样,是个豪爽的东北姑娘。   刚见面没多久沈媛对她印象就很好,看大家都没意见后朝薛璟喊了句:“行,那老规矩,不够再说。”   “好嘞——”   菜是在一份份地上,但都没动筷子。   岳天河偏头看他正盯着眼前的凉菜,低声问:“饿了?”   乔鹤生一笑:“没,我在听大家聊天儿。”   岳天河低笑了下:“他们的规矩是得先喝三杯酒,稍等一下,马上就能开饭了。”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岳天河似乎是担心他无法融入般将很多细节都照顾到了,虽然以他的社交能力并不需要如此,但享受这种体贴还是让人愉悦舒服。   哗啦一声,薛璟将一箱啤酒放下。   身后跟着的服务生又放下一箱。   “三箱啤的,四瓶白的,”薛璟看了眼一桌的人,不到二十个,声音有点犹豫:“是这么多吗?”   沈媛招手让他过来:“这才只是第一波。”   “啊?”   薛璟小他们挺多,自然不知道师门以前的喝酒盛况。   酒齐人齐,包厢门被合上。沈媛起身,招呼着大家倒上酒。   “呃,学长,你喝啤酒还是白酒?”薛璟颠颠地过来,低声问乔鹤生。   乔鹤生偏头,看岳天河面前的杯子里已经被倒满了白酒,笑着对他说:“白酒吧。”   “诶好。”薛璟给他倒了大半杯后直接将这瓶白酒放在他们前面。   “……那么,”沈媛端起酒杯笑道:“这第一杯,说点儿什么呢……嗯,又过去一年了,瞧大家个个都还不错,也多了几个带家属来的,挺好,今儿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喝——”   沈媛个子不高,但一番话简单大气,说完自己将杯子里的白酒喝下去三分之一,大伙也纷纷跟着喝了口。杯子挺大的,这一口可不少。   岳天河放下酒杯,看乔鹤生又悄悄喝了口,将杯子摆在桌上,余下的酒跟他的高度一致。   这个小动作让岳天河有些发笑,他凑过去些低声道:“不用跟他一样,少点就少点。”   乔鹤生低笑道:“没事,我跟你一样就行了。”   刚想再说什么周礼正又端着酒杯站起来了。   “各位,虽然吧……当初我是另一个师门的,但跟媛媛结婚这么些年,咱们也都混熟了,都是兄弟,场面上的话咱们就不多说,这第二杯,就敬今天到这儿的大伙,敬到今天为止咱们打不散的感情——”   话音一落,他也仰头灌了一口酒,杯子里又下去三分之一。   “好——”两口酒下肚,就有人开始起哄了。   “靠……正哥,你这节奏也太快了,”齐渊无奈放下酒杯,皱眉缓了缓才道:“这酒度数可不低,遭不住你这样一分钟就大半杯的。”   说起来齐渊和周礼正才是一个师门的,当初也就数他俩跟岳天河他们师门混得熟。   调侃师弟周礼正可从不含糊,他扬了下下巴:“你看看,人弟妹都不含糊,这一年不见,改道养生了?”   听着大伙笑,齐渊无奈靠了一声,小声跟他女朋友说了句什么,而他女朋友一听,伸手就去端他酒杯,而齐渊只能在一片哄笑声中着急忙慌地按住。   岳天河挺久没这么喝了,刚想夹点菜压一压,手边就滑过来杯茶,他偏头朝乔鹤生笑了笑,端起捧在手里,浅浅抿了口。   刚才节奏是快了点,大家缓了缓,过了两分钟沈媛才端起杯子又起身。   热闹的饭桌再度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她。   “还记得咱们以前在学校聚餐喝酒,头两杯都是要总结和展望的,第三杯才是煽情的话,今儿还颠倒了,”沈媛笑得爽朗:“那这第三杯我也总结展望一下,嗯……我知道这些年大家各奔东西的,吃过苦受过累,有混得好的也有暂时对现状不太满意,但不管怎么说,走到今天,都很不错,看到大家现在都过得挺好,大哥我很欣慰——”   有人笑起来,纷纷附和。   “展望嘛……这个岁数了,就希望大家家庭事业都兼顾,咱们师门的人,出去哪方面都拔尖儿,要是谁有困难了,别忘了还有我们……我们所有人,都要过得好!”   一口气说完,沈媛将杯子里最后三分之一的酒一饮而尽,眉头都不皱一下。   起哄叫好声中,所有人都亮出了空杯。   岳天河一手挡在鼻端之下,闷闷低咳了两声。他也很久没喝酒了,还是度数不低的白酒。   “没事吧?”乔鹤生看旁边的人又给他们满上,低声关切地问。   “没事,这才刚开始。”   确实是才刚开始……   “诶,老岳,捂着嘴干嘛呢,分享分享恋爱经历呗”齐渊隔着一张桌子在他对面,扛不住身边的人起哄调侃,将战火转移到了他这边:“这就不行了?”   “喝你的酒,话怎么这么多。”岳天河无奈笑骂他一句。   在这个桌上,第一次带家属来的,免不了被八卦起哄,但岳天河的性格大伙都清楚,估计也问不出什么,而旁边的乔鹤生长得帅是帅,不过气质挺仙儿,一看就跟他们这帮糙老爷们儿不一样,也不好下手。何况他们也看电视,偶尔见过乔鹤生的表演,更放不开,所以只能可着齐渊和他那直率的北方女友开涮了。   “嘿——行啊,你不想说,那就让你对象说。”齐渊笑眯眯地朝乔鹤生举了下酒杯。   “不用理他。”岳天河给乔鹤生盛了碗汤,根本不买账。   乔鹤生笑了笑,大大方方隔着桌子朝齐渊举起酒杯:“学长,我们是见过的,想听什么,我一定坦白交代。”   说完颇为豪迈地喝了一大口。   这帮老爷们儿估计也没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帅哥喝起酒这么爽快,好感度立刻上升。   周礼正给沈媛剥了颗虾仁,抬头道:“那先来个最简单的,你俩第一次见面是怎么个情况?” 第41章   ================   (四十一)   别看一帮人大大咧咧,听八卦可毫不含糊,尤其是岳天河的。要知道这人一直冷冷淡淡,总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取向也和很多人不一样,当然好奇什么人能收了他。   乔鹤生看了岳天河一眼,他正在夹菜,没看任何人,嘴角却有懒懒的笑意。   心里一阵柔软,乔鹤生清了清嗓子:“还是在学校里,我大一寒假,艺术学院搂前。”   岳天河脸上笑意更明显。   孔裕眼尖地瞧见了,咽下嘴里的食物揶揄他:“哟,爱情的力量啊,我就没见天河笑过几次。”   “吃你的菜,认真听——”旁边有人给他倒酒,堵住这张嘴。   “嗯……不过那次挺特别,”乔鹤生又想起当初的画面:“我当时在跟一个大四学长排节目,晚上结束了出学院楼,一出门就见着岳哥堵在那儿。”   岳天河撑着下巴安静听着,这是乔鹤生第一次叫他“岳哥”,可能是想区分一下,但不知为什么,从他嘴里喊出来,总觉得和别人不一样,勾得心痒。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听着,乔鹤生顿了顿继续:“……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岳哥就踹了我那学长一脚,我想过去看看来着,岳哥一个眼神瞪过来,我就不敢动了,”说到这儿乔鹤生笑着:“然后岳哥把他按在墙上训了两句就走了。”   这下所有人目光又回到了岳天河身上。   齐渊回过神,感慨了句:“还真是老岳能干出来的事儿,当年他可没少堵人。”   岳天河挑眉看他:“瞎说什么呢,我堵人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也就那么几次。”   没等他俩又掐起来,周礼正笑着开口:“不会是堵岑延那小子吧?”   岳天河点了点头。   “那这杯我得敬你,给媛媛出了口恶气。”   周礼正跟他碰了下杯,岳天河看到沈媛投来的视线,轻笑着喝了口酒。   有人继续问乔鹤生:“那你当时没被他吓到?天河那会儿揍人可是毫不含糊的,人也凶得很,好几个想追他的都被他一个眼神吓跑了。”   岳天河并不在意这帮人怎么拿他开玩笑,只听身边的乔鹤生笑了笑:“没有啊,反倒觉得很帅,就……特男人,我喜欢。”   毫不意外,这一声后起哄的声音更大了,岳天河却好像没听到,回头看他。乔鹤生笑着跟别人碰杯,痛快地喝酒。   岳天河没见过这样的乔鹤生,但看他自如地融入自己最珍视的圈子,打心里觉得高兴。他之前没听乔鹤生说过有关初见时对他的感受,这乍然一听,只觉得心头有些发热。   “你们悠着点,”岳天河看乔鹤生这来者不拒又豪迈的喝法有点担心,给他挡了下:“以为谁都跟你们似的一个个酒桶啊。”   “哟,心疼了……”齐渊是起哄得最厉害的:“那他的酒你喝啊。”   岳天河其实也没少喝,跟这帮人一起,说的是吃饭,主要还是喝酒。   菜还没吃一半,桌上酒倒下去不少了。   不过好在大伙的节奏也慢下来,喝开了后主要还是聊天,聊聊这一年的情况和之后的打算。在场的大半都是同行,也交流着行业信息。   酒过三巡,气氛彻底热闹起来了,要找谁聊的都纷纷到包厢两侧的沙发上坐着侃,时不时就一阵哄笑。   沈媛心细,一帮人聊着以前的事时,也没忘了关注几个家属,拉着她们聊了些轻松的话题,也讲讲这些人以前的糗事。   几杯白酒下肚,岳天河也有点上头的感觉了。倒不是醉,也不头晕,就是整个人都放松了些。   薛璟挨个敬完一圈后过来,岳天河正在和周礼正聊武馆方面的事,见他来了,有所预感地把杯子里添满。   “嘿嘿,师兄,我敬你,”薛璟跟他交换了个视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那什么,我啤的你白的,我干了你意思意思就行。”   岳天河笑了笑,一口喝下去一半。   乔鹤生正听着他们聊,注意到这边后抬了下手,但还是没拦,只是给岳天河碗里盛了些粥。   “鹤生啊……”沈媛端着酒杯笑眯眯地过来,他另一侧的人已经喝到沙发边去了,沈媛顺势坐下:“会不会觉得吵?”   乔鹤生笑着摇头:“不会,很热闹……挺好的,我还挺羡慕这样的关系。”   沈媛也喝了不少,但看不出半点醉态,面上带笑,但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探究。越过乔鹤生看了眼岳天河,见他正与周礼正聊得专注,便低声开口:“跟天河在一起……感觉怎么样?”   “嗯?”乔鹤生看着她,而后笑道:“很好啊。”   沈媛把酒杯口贴在唇边,微微眯眼看他。这样神情有点眼熟,乔鹤生想起来,岳天河想事情出神时也差不多这副样子,难不成还是他们师门的特色。   这么长久地盯着人看不礼貌,沈媛是个很聪慧的人,迅速收回了视线,然后笑着跟乔鹤生轻轻碰了下杯,抿了一小口:“可能这么说很奇怪,但……我这个做师姐的,还是要谢谢你。”   乔鹤生偏头看了眼岳天河,酒精作用下耳廓微红。   他收回视线,就着酒杯喝了口:“这个谢……从何说起?”   沈媛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这群人中,最让我放心的是他,最让我担心的也是他……天河很靠谱,对吧?”   乔鹤生点头。   “他一直都这样,可靠得很,但他以前不是这么话少沉默的……”   “嗯?”   “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像我们这种喜欢武术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中二的江湖梦,上学那会儿的他,比喻一下,真的很像个义薄云天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大侠。”   乔鹤生听着,大概能想象出那些画面。   “那会儿他也有很多想法,有追求,虽然不是个话多的,但能感受到那种鲜活劲儿,就像一把淬好的刀,锋芒毕露的……”沈媛说着也笑,掏出手机给他看了几张照片:“你看,那会儿是个多骄傲的小伙子。”   乔鹤生认真看着照片里的青年人,他抱着把刀倚在柱子上,看向镜头时是笑着的。乔鹤生从没见过这样的笑容,英气、自信、骄傲、耀眼。   “这张照片当时可是在学校各大平台上疯传,一时间多了好些打着各种名义过来的追求者,男男女女,各式各样的”沈媛的语气很怀念:“也是那会儿我知道他喜欢男孩子,对了,当时你们学院找我们合作表演,我还见过一个小哥跟他表白来着,当时他拒绝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们学院的人收了。”   “都是缘分,我也没想到当初见过那一面,后来还有机会认识。”   沈媛点点头,又喝了口酒:“但后来发生过不少事,可能天河还没跟你说……这些年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我就眼看着当时最优秀的师弟慢慢长大,也慢慢的……变了很多。”   说到这叹了口气:“他不把压力往外说,都自己憋着,加上一些变故,整个人都沉默不少,那几年聚餐时,每次看着都心事重重的,他不说,我们也不好问。”   “这些年肯定也过得辛苦……”沈媛把酒杯端起,顿了顿又放下,这会儿是能看出些醉意了,但人还清醒,她失笑道:“今天也是高兴,喝多了,跟你讲了这些有的没的……”   “哪里的话,能听到这些,是沈师姐认可我。”   看他一脸真诚,沈媛也笑:“既然你也喊我一声师姐,那就跟他好好在一起,照顾好他,今天跟你说这些,也是希望……如果后面遇到什么事儿,你对他耐心点,他有时候又冷又闷的,但心软,比谁都心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一个人,酷是酷,但太孤独了,你陪陪他,陪到最后吧……”   最后两句的语气很感慨,也很复杂,一片笑闹声中,乔鹤生很认真地点头。   “……媛媛,你们聊什么呢?”周礼正喝了不少,声音也高,带着笑。   沈媛和乔鹤生朝这边看过来,发现岳天河也端着酒杯看着他们,眼神里带着笑。   沈媛起身,顺势拍了拍乔鹤生肩膀,笑道:“我说——师弟们都归我罩着,鹤生喊我一声师姐,那以后师姐也罩你——”   乔鹤生也笑,跟沈媛碰了下杯,一饮而尽,酒精烧得嗓子微哑,笑起来却也好听:“那就谢谢师姐了——”   岳天河呼了口气,刚要找瓶子给自己再倒点,却发现桌上酒瓶都空了。   “小薛,再去要箱酒——”不等他开口已经有人喊了。   “要啤的就行了,”周礼正俯身,从身后拎了两个盒子上来:“白酒,试试我存的飞天茅台。”   “靠,正哥不厚道啊,好东西这会儿才拿出来……”   “照你们一开始那个喝法,能品出个什么东西来,好酒都给糟蹋了……”周礼正给身边的人倒上后,把酒瓶传过去。   岳天河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液体,一手揉了揉额头。   “学长……岳哥?不舒服?”乔鹤生低声问他。   “没有,”岳天河的语气还算平稳,撇过来一眼:“还行……”   这一眼带着点醉意,懒洋洋的,看得乔鹤生心里像是被小爪子挠了下。   “就是挺高兴的……”岳天河看起来的确很高兴,上半身朝乔鹤生那边偏了偏,一个个给他指:“我跟你说……那几个……每次喝多了就开始比划,这头这俩,要么喝到桌子底下去,要不就晕乎着,谁说什么都答应……还有齐渊那几个人,酒后行为艺术家,喝多了就开始发疯……”   乔鹤生听他沙哑着嗓子,一边笑一边说,这样的岳天河有点陌生,却也让他心动。   一帮人一年没见,话自然多。   岳天河喝了不少,本来灌他的人就多,加上这次还带了人。到后面反应迟钝时,还是乔鹤生接过他的杯子,帮他挡了挡。   这么一来,喝高的一帮人也不讲究了。男人骨子里就好斗,你能喝那就多喝,拎着酒瓶子就开始跟乔鹤生称兄道弟。   沈媛和周礼正拦了下,没拦住,便也笑吟吟地在一边看。乔鹤生子自始自终都很稳,虽然喝不少也有点脸红,但一直都很有礼貌,保持着清醒。   岳天河表露了毫无震慑力的威胁,但直接淹没在哄闹声中。   周礼正勾过他脖子,语重心长道:“酒品如人品,哥几个帮你看人呢。”   岳天河无奈道:“你们故意的……”   ……   从七点过一直到十二点,饭店都打烊了这局才散。   还好酒店近,一桌子人浩浩荡荡吹着风聊着天,勾肩搭背地往回走。   “明天上午十点啊……”沈媛脚下有点飘,被周礼正揽稳了后道:“说好的,图书馆前集合啊。”   酒店大厅里,一群人纷纷点头,各自回回房。   刚出饭店的时候岳天河脚下还有点不稳,吹了会儿风后似乎好了点。乔鹤生还是不太放心,扶着他刷开了房门。   门一关上,两个人都沉沉呼了口气,空气里飘着淡淡酒香。   岳天河往墙上一靠,微微眯着眼。   “……学长?”乔鹤生试探着喊了他一声:“还醉着?难受吗?”   岳天河睁眼,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学长?”   岳天河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他顿了顿才说:“我要洗个澡。”   乔鹤生愣了下,失笑道:“你这个样子洗澡?”   岳天河点头:“洗澡。”   “……”   乔鹤生确定了,岳天河还醉着,这种状态怎么可能让他自己去洗。   “我们歇会儿,歇会儿再洗。”   岳天河还是看着他,直到乔鹤生快受不住这视线妥协时,他才一挺腰站直,朝大床走去。   乔鹤生看着他坐在床边,脊背微微躬起,呼吸有点沉,胸口小幅度地起伏着。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个根本不可能和岳天河联系起来的词——乖巧,乔鹤生想,自己可能也醉了吧。   他接了杯温水,坐到岳天河身边:“难不难受?想吐吗?”   岳天河接过后一口一口喝完:“不想吐。”   今天的都是好酒,醉人,但不会太难受,他现在只是觉得飘忽,还有点热。 第42章   ================   (四十二)   乔鹤生知道他这副样子平时大概是见不着的,新鲜之余更是直接伸手揽过他肩背,绕到另一侧揉了揉他发红的耳朵。   岳天河现在的反应也慢,半晌才慢吞吞问:“师姐今天……跟你说什么了?”   “嗯……”乔鹤生想了想:“说你以前,很帅,很优秀。”   岳天河笑了笑,这跟平时的笑不一样,甚至有点傻气。他偏头,灼热的气息打在乔鹤生脸侧,问了句平时根本不可能问的话:“意思是……那我现在……不好吗?”   乔鹤生一愣,无端想到沈媛面色复杂说出的那些话。   脸侧的温度传到心里,浑身都一热,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将岳天河压在床上了,而他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了岳天河身上,稍微动一动都能蹭到彼此。   “我今天说,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特男人……”乔鹤生在他耳边低声笑着:“现在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很帅……我很喜欢……”   岳天河挣了下,却被按得死紧,还奇怪是自己喝多了没劲儿还是乔鹤生力气大,就听得身上人低哼了声。   他下意识曲腿,忽然也怔住了。   岳天河其实都没反应过来,喝了酒,血液循环加快,加上今天情绪很好,亲密接触后单身很久的人有点反应,很正常。   “……”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这样的姿势保持着,乔鹤生心里挣扎了会儿,最终还是缓缓撑起身,而正当他要翻身离开时,岳天河忽然一把勾住他脖子,另一手直接按了上去。   “——!”   这一下惊得他双眼都瞪大了。   不等他询问这个动作的意义,岳天河眯眼看着天花板,忽然低声道:“那晚在我家,你……有自己弄吗?”   乔鹤生忽然不知道他这是醉了还是没醉,要是醉了怎么还能将那天的暧昧记得这么清楚,要是没醉他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岳天河的声音沙哑:“说实话。”   “……”沉默着长长吐了口气,乔鹤生也认命地松开手:“有,睡前……在床上……”   他垂眼看着身下微微蹙眉的人,舔了舔下唇,刚想说什么,就看岳天河的嘴动了动——   “……我也是。”   “……”   按捺许久的欲望开了闸。   隐忍控制许久的□□找到了发泄口。这么久以来,虽然彼此喜欢,却总在这样的时刻望而却步,担心太仓促,害怕对方没做好准备。能宁可选择单身也不愿随便找个伴的人,他们都在这件事上保持着一种纯粹的珍视甚至敬畏感,所以不愿轻易迈出这一步。   而现在,也算到了他们所谓的“顺其自然”。   “学长……”乔鹤生急促地吻着岳天河,他没有太多的经验,做这样的事全凭本能,亲吻的间隙里,他喃喃低语,喊出个名字:“……天河……”   岳天河微怔,这一声让人清醒,他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向来清俊温和的脸染透了粉,无端想到当初在剧组时乔鹤生扮演的那个角色,又清又魅,明明那么端正温润的人,这会儿却像个妖精般惑人。   尤其是那双微微眯起的眼,蒙了一层水雾,低声喊着他的名字……   每一重感官上都是巨大的刺激。   ……   额头相抵,沉默着平复呼吸,两人手上都沾着彼此的□□,笼罩在淡淡的味道中,是从未有过的亲密时刻。   到了这一步,接着往下也没什么问题,但时机不够好,也可能是在某些事上都带了点完美主义,所以他们都没有更一步的举动。   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到了一点。   酒精似乎也散了不少,虽然身上发软,人倒是清醒了。   “学长,岳哥……天河……”乔鹤生揽着他后腰,亲昵地蹭他颈侧:“你喜欢哪个……”   心跳逐渐平稳下来,是久违的安稳和宁静,岳天河也伸手搭在乔鹤生腰上,声音带着餍足的哑:“都可以,随你……”   “对了,今天我都认了师姐,这下也可以叫你师兄了吧?”   这种亲密行为后的相拥对话实在让人心软,岳天河连笑声都是懒洋洋的:“这个不行……”   “嗯?为什么?”   “规矩……”岳天河简单答了句,拢好衣服起身,稳步朝浴室走:“我去冲个澡。”   乔鹤生失笑:“不累啊,还要洗?”   “要。”   他发现这种时候的岳天河有种挺可爱的执着,也不逗他,等浴室水声响起时,他看了看床面,溅出的东西已经晕成几点深色,衣服上也沾了些……   算了,明天再说吧。   ……   都洗漱好后已经快两点了。   喝过酒又折腾过一番早就累了,乔鹤生收拾好出来时,岳天河已经睡着了。   他躺在大床的左侧,侧身盖着被子,乔鹤生看了会儿,轻手轻脚地爬上去,掀开被子平躺在他身边。   虽然睡了两个大男人,但床中间还有些空隙,被子中间被扯起来,透着凉风。   乔鹤生轻轻翻了个身,往岳天河那边靠了点。犹豫了下,收手搭在他腰侧,胸口贴上带着淡淡温度,肌理分明的后背,满意合眼。   岳天河的生物钟终于失灵了。   还是被渴醒的。   嗓子干疼得直皱眉,岳天河下意识翻身,却愣住了。   肚子上是乔鹤生的手臂,自己的右臂贴着乔鹤生胸口,随着他的动作,身边的人也醒了。   伸了个懒腰,乔鹤生像是还迷糊着,埋在他肩头打了个哈欠:“……醒了?”   “嗯……”岳天河清了清嗓子,身边的暖意让人倦怠,难得也想赖会儿床,但条件好像不太允许:“几点了?”   乔鹤生往后摸了摸,拿到手机看了眼:“……九点二十……”   十点图书馆前集合。   岳天河沉默了会儿,然后坐起身。   “嗯?”   “该起了,还得去学校。”   果然喝多了第二天有点头疼,乔鹤生清醒后缓了缓神,偏头看着岳天河。光线从对面照过来,能看到他侧面的肌肉线条,流畅紧实。   好像也不是那么疼……   心里回味了下一整晚的触感,他笑了下也起身,拎过两人的衣服,犹豫道:“这衣服……可能穿不了了。”   岳天河当然知道,混合着烟酒气和两人的□□,当然穿不出去,好在他早就有这种聚餐经验,多带了一套。   “我就只带了一套换的,这两天可要注意点了,再跟昨晚似的,我就真得去买衣服了。”岳天拿过手机看了眼,群里有几个打鸡血似的起得早,已经到了。   其实他这话指的是昨晚聚餐的场景,烟酒混在一起,再来一次衣服就没法穿了,乔鹤生也知道,但经过昨晚后来的事,面对岳天河自如大胆了很多,他笑着凑过去,故意曲解:“知道了,再来的话,我一定记得让你脱掉……”   “……”   岳天河转头看他,眼神还有点意外。   “哈哈哈哈……”乔鹤生心情很好,顺势下床去拿东西。   看着只穿了条底裤的乔鹤生,背影高挑,肌肉匀称,一大早就让人赏心悦目,俯身时臀腿的线条尤其好看。   岳天河看了会儿,挑了下眉。   学校里人很多,不少穿着文化衫的学生和校友,穿过人群卡着点赶到集合地时,人都差不多了齐了。   薛璟看到他俩后,先上来打了招呼,接着就是一句:“诶师兄,睡过了?以前你都是最先到的。”   岳天河第一次生出想捂他嘴的想法,但也只是点了下头后不语,乔鹤生倒是笑着跟他多说了两句。   孔裕听到这儿,挤眉弄眼打趣着:“懂不懂事儿啊,肯定是昨天回去干了点儿别的呗。”   话音一落大伙都笑,岳天河懒得争辩,也没什么好争辩的,毕竟……是事实。   都是成年人,还是这层关系,大家玩笑归玩笑,都是善意的。   “好了,都到了,”沈媛挥了挥手里的册子:“今天校庆,给大家都准备了文化衫——”   周礼正挨个给大家发了。   “今儿活动挺多的,上午先去看看老师,下午四点前大家可以自由安排,”沈媛看了眼册子上的内容:“四点有个校庆纪念跑,有兴趣的可以参加下,晚上——”   她拖了个长音,看了圈身边的人,大家都了然一笑。   岳天河也勾起了嘴角。   “……晚上去器械房!”   “嗯?”乔鹤生看大家都挺兴奋,以问询的眼神看了看岳天河。   岳天河难得给他卖了个关子:“晚上就知道了。”   沿着学校的主干道,支了很多棚,学生们在旁边摆了摊位,提供不少娱乐活动,参加的就有纪念品。   薛璟说他们的导师在食堂前的广场等着,而乔鹤生也在这儿跟岳天河分别,他得代替林风去自己学院看看。   “中午应该就能过来,等我啊。”人太多不好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乔鹤生就笑着捏了捏他手腕。   “好,到时候这儿找不到我就打电话。”   “嗯。”   ……   等岳天河找到沈媛他们时,一帮人正围着个摊位看热闹。   他们当年的导师杨天和沈媛站在中间,一个笑呵呵的,一个有些无奈。   “嘿,老杨,当年媛姐玩儿这个可厉害了,真要比啊?这儿学生多着呢。”以及一个拱火的齐渊。   “我是真有段时间没碰这个了,”沈媛拎起根双截棍熟悉手感:“你们非要挑事儿。”   杨天笑眯眯地也拿了根,:“赢了是你们让我,输了是我年纪大,怎么样,都不丢人啊。”   “行,陪您玩儿——”沈媛失笑。   两个人站在中间,外面看热闹的人散开几步,齐渊主动凑上去,拿手机卡了个计时器:“老规矩啊,左右一遍算一次,五十个腋下换手,看谁先完成。预备——开始!”   清脆的哗啦声不绝于耳,岳天河依旧挺喜欢听这些器械的声音。   沈媛拿到器械时一直都是笑着,但神色也认真起来,杨天比当初带他们的时候老,白头发也多了,但一直锻炼着,身体很好,精神头也足,两个人速度都差不多,很快结束时,齐渊按下暂停,挑了下眉。   “你俩到底谁放水了。”   “放个屁——”杨天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走了,换个地方聊。   这个食堂的顶层是茶吧,他们进去后,将好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凑成了一桌。   杨天两手一撑,笑着看向这群学生:“老规矩,几句话汇报下自己现在的情况,谁先来?” 第43章   ================   (四十三)   齐渊拉着他对象的手,起哄道:“让岳天河先来,老杨我跟你说,这小子今年终于脱单了,你好好听听……”   杨天转头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岳天河,他以前就很喜欢逗岳天河,这孩子有天分,就是跟其他人相比话太少。顺势接了齐渊的话头:“哟,那就天河先来吧。”   “……”岳天河轻飘飘扫了齐渊一眼。   “嗯,杨老师,我……”   ……   “……老林这架子还是大,今年院长喊他都不回来。”汪瑾年话虽然这么说,看向乔鹤生的眼神还是很欣慰。   “没有,林老师他最近真的很忙,每年这个时候得到处跑,歌舞团上上下下都要管,是真来不及,”乔鹤生笑道:“不过他说过两年退休了,就常回来看看。”   “他当然得常回来,他还是咱们院客座教授,怎么着也得发挥下作用吧。”   乔鹤生笑着点头。   “今天自己回来的?”   “不,跟……我对象一起来的。”   “谈恋爱了?”汪瑾年笑道:“同行?”   说起来乔鹤生因为多年表演,在网络上也有一波粉丝,粉丝们常年猜测他的恋爱情况,但从来没有个确定的答案,以前还猜是某个舞团的花旦,但后来人家姑娘官宣,流言不攻自破。   乔鹤生笑了笑,没打算瞒,也没打算说得太清楚:“不是同行,是校友。”   “哦?”说到这个汪瑾年来了兴致:“咱们学院的?”   “不是,其他学院的。”乔鹤生轻笑着,没有细说。   汪瑾年也不再问,只是笑道:“好啊,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哈哈哈。”   “老师说笑了,这几年我没回来看看,现在系里怎么样啊……”   “……”   两个多小时过去,杨天还跟别的学生约了午饭就先走了。另一边,汪瑾年还要去参加个活动,也先离开。   乔鹤生打了个电话,然后赶到了食堂。   “现在这食堂是越来越花哨了,”沈媛叹了口气:“咱们那会儿这一层也就几个自选窗口,想换换口味都难。”   周礼正笑着给她夹了块牛肉:“要不说最好的永远都是下一届,我刚入学那会儿这一层还在装修呢。”   “还是现在好啊……”   听着其他人聊天,岳天河看了看身边的乔鹤生,低声问:“你那边的人都见过了?”   “嗯,我本来也没什么事儿的,就过去看看,”乔鹤生喝了口刚才盛的汤,眼睛一亮放到岳天河面前:“这鱼汤好鲜,尝尝……我上午去看了导师,也代替林老师把春节汇演的邀请函送了,之后——”   岳天河端起碗下意识看他。   “之后我的时间就都是你的了。”乔鹤生轻笑着,脱了外套露出文化衫,青春又好看。   “嗯。”岳天河也笑了笑,放下碗,发现刚才正巧碰到了乔鹤生喝过的地方。   乔鹤生挑眉,凑近了点低笑:“好喝吧?”   “嗯,”岳天河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碗里的鸡翅分了个给他:“还不错。”   下午可以自由活动,三三两两地结伴逛校园去了。   乔鹤生没什么想看的,岳天河也懒得走,广场上搭了个小舞台,各个社团会随机上去展示节目,两人就找了位置坐着看,虽然铁打的社团流水的人,但看着就能勾起以前的回忆,也顺着聊一聊。   三点四十的时候,沈媛在群里通知大家集合。   还是图书馆前,这里在举办校庆纪念跑,每个人跑够2.6公里就能获得纪念奖牌。这个得提前预约,沈媛给大家都约上了。刚好有个人这次临时有事没来,乔鹤生也能参加。   “从这里到百味餐厅前广场结束,沿路有两个打卡点,各位拿着这张卡片,最后集齐四个徽章就能兑换纪念品了。”   “有时间限制吗?”   “有的,但不严格,半小时内完成就可以了,各位学长学姐玩儿得开心。”   学生会的工作人员给大家发了已经盖好一个章的卡片,岳天河看了看,他们的卡片上都写着时间——16:05   要求确实很宽松,这个距离,走得快一点半小时也走到了。   “那各位,终点见了——”   但身边都是结伴慢跑的人,岳天河看了眼已经跑出去的沈媛等人,又看了看乔鹤生,相视一笑后也跑了出去。   一路上都是或跑或走的人,冬日里很冷,但学校里的气氛一直很热闹。   看着周围青春洋溢的学生,岳天河难得有些感慨,还是学生时代好啊……   他的速度不快,乔鹤生也保持同样的速度跟在他身边,两个平时运动量就大的人,跑两公里不在话下,停下时也不见多累。   盖完章领了纪念品后,岳天河才发现他俩是这帮人里最先到的。   “诶,这个还不错啊……”乔鹤生从小袋子里掏出纪念奖牌,拿在手里掂了掂:“质感很好。”   说着就顺势给岳天河戴上。   岳天河抬头后摸了摸那造型精美,刻着校徽的奖牌:“确实不错,赞助商的logo也不明显,今年设计得很好。”   说着也把自己的奖牌掏出来给他戴上。   岳天河手里捏着两张塑料纸,正找地方扔,忽然听乔鹤生喊他。   “学长——”   “嗯?”   乔鹤生伸手勾住他肩膀,一手举着手机:“来,笑一个——”   ……   冬天天黑得早,等大家都结束活动拍了照,天也暗下来。   后面的安排已经说过了,如果有计划或者要陪家属的,就自己行动,其他的都去东林操场。   “以前我们都是表演完出来聚餐,但好多店关门早,没喝尽兴的,就买些酒到操场上去喝。”   走在后门外的巷子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岳天河跟乔鹤生解释。这些人里其他带了对象的都各自离开了,也就只有乔鹤生还在这儿。   晚饭是在这边的小吃街解决的,原本破旧的小巷子这几年也翻新过。   “嗯……”   周礼正和沈媛在前面带路,中间跟着其他几个人拎酒,岳天河走在最后,他看了眼乔鹤生:“怎么了?在想什么?”   “嗯?没什么……”乔鹤生笑了笑,他只是觉得这样的气氛很让人放松。   “如果累了我们就早点回去休息。”   “还好,我真没事儿……”   乔鹤生刚想说什么,前面的孔裕忽然就停住,等岳天河走过来时拍了拍他肩膀:“嘿,天河,还记得咱在这儿见义勇为过不?”   “啊?”   “啧,不记得了?”孔裕白了他一眼,指着另一侧延申出去的巷子:“就那儿,大二刚开学的时候吧,当时去里头那家烧烤店吃饭,出来的时候这儿好几个人堵着一个,眼看着要动手,咱上去几句话就吓退了。”   “……有这种事?”   孔裕无奈道:“你记性不是挺好吗?还是说非要动手你才有记忆点啊?”   “……”岳天河盯着那条小巷子,沉默着想了会儿,最后转身:“走吧,师姐该找我们了。”   乔鹤生看了眼那条巷子,若有所思。   大一军训结束的时候,下了场暴雨。   本就有些感冒,扎扎实实淋了一场后,乔鹤生发烧了,连着低烧了好几天,吃药也反反复复。   最后实在是难受了,才打算去医院看看。   不过那天有个师门见面会,乔鹤生想着吃了饭再去校医院打针。   结果那家烧烤店太吵,由于生病,油烟和杂音变得尤其难忍,熬到吃完饭时,他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   走之前打算去趟洗手间。但洗手间要穿过一个巷子,等他摸着出来时,走了两步,却发现找错了地方。   这里都是老式的自建房,留了很多宽窄不一的巷子,错综复杂,灯也不多。   脑子昏昏沉沉,乔鹤生拿出手机打开电筒,按捺着心里的烦躁在巷子里穿来穿去。说来大概也是烧昏了头,都没想起给同学打个电话。   绕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前面的灯光,人声也大起来,应该是主路了。   但眼前越来越花,走两步脚底还绊了下——   本以为会直接摔下去,但回过神却被人架着胳膊揽住,有个声音在问他怎么了。   他没回答,但发热的身体已经让对方知道他的情况。   意识间断了下,但很快眼前一亮,他坐在一家店里。有人给他端了杯水,问:“能找到人接你吗?”   他反应了下,迟钝点头:“有……同学一起的……”   “电话拿出来,让他们过来接你。”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点成熟的低哑,很可靠,让人不自觉就愿意信服依赖。   乔鹤生慢吞吞地去摸手机,还没碰到电话就响了。一个激灵去掏,但手机却往下掉。   预料中的声响没有出现,身边的人接住了他的手机,看了眼后接通放到他耳边:“看看是不是你同学?”   耳朵里传来董昇担心的声音:“喂?你哪儿去了?等半天没见你回来,去洗手间看也没人……”   “我……”乔鹤生分辨了下他的意思,忍者眩晕道:“我现在,在……”   他也不知道在哪儿。   身边的人拿走了手机,放到自己耳边:“喂,你是他的同学吧,他身体状况很差,现在在路口的奶茶店里,嗯……行你们快来吧。”   手机被装回兜里。   他越来越晕乎了,耳朵也在嗡鸣,听不清周围的对话。   身边的人说话也忽远忽近:“没走……嗯……你……好,马上……”   “……”   好像被扶了一把,背后垫上了柔软的靠枕:“他同学马上来接,我这儿还有事儿,麻烦你照顾一下了。”   “没问题。”   “……”   ……   “……哟,这家奶茶店还在啊?”孔裕笑着跟岳天河说:“以前的老板还是咱学校师姐呢,可漂亮了你记得不?”   “嗯……”   “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当初好多人追呢,估计孩子都能跑了……”   孔裕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岳天河偏头,看乔鹤生没什么表情,一直沉默着。   “在想什么?”   “嗯?”乔鹤生下意识看向岳天河:“我……”   “看着点路——”岳天河拉了他一把,避开堆在街边的一堆废铁。   “……”难怪这么熟悉。   那些模糊的,甚至以为完全忘记的记忆纷至沓来,当初那双有力的手臂和现在肩背上的手重合在一起。   胸口暗自发烫。   乔鹤生是不信命运之类虚无飘渺的东西的,但他与岳天河的一切,却真的好像是冥冥中的注定。   本以为无缘再见的人后来也见过,甚至如今已成了最亲密的人,让他怎么不感慨,怎么不心怀感激。   “谢谢……”乔鹤生看着岳天河,声音很低,也很认真。   岳天河看着他,也感觉到他的情绪,勾起嘴角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多年过去定了型的嗓音低沉动听:“你跟我客气什么……”   ……   东林操场里的角落边是一排器材室,他们坐在外面的台阶上,脚边摆着啤酒罐。   “有了有了——”薛璟把手从窗户外的铁栅栏里伸进去,艰难地摸了会儿,找到钥匙后开门:“好多家伙什都在这儿了,要玩儿什么尽管选啊……”   “我来——”孔裕第一个进去,周礼正也跟着进去。   “嗯?你们要在这儿……”乔鹤生试探地开口。   沈媛路过他时笑道:“以前我们有时候就在这儿训练,晚上喝点酒吹吹风,比划比划……现在找下感觉,瞧好了啊——”   几个人抱着器械陆陆续续出来,稀里哗啦往地上一放。   刀枪剑棍,还有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器械。   “哟,有那味儿了……”乔鹤生笑道。   “来来来,谁先?”   “那当然是师姐先,lady first啊……”   “你们啊……”沈媛失笑,倒也痛快地接过周礼正递过来的东西:“给爷上个曲儿——”   周礼正点开音乐后,急促的鼓点伴着琴音流淌而出,沈媛退开几步,双手上的东西轮出漂亮的圆弧。   “这个是什么?”乔鹤生低声问岳天河。   “峨眉刺,很适合女孩儿用的,”岳天河给他解释:“练起来轻巧优美,迅捷灵动,师姐就玩儿得很好。”   乔鹤生看过去,那对两头都尖锐的峨眉刺在沈媛手里活了般,或停或转,而她腰腿都柔韧有力,腾空落地后屈膝架掌,定势标准而稳,明明没有什么声音,却好似能感受到峨眉刺旋转和刺出的破风声。   动若脱兔大概就是如此吧。 第44章   ================   (四十四)   “好——”   沈媛收了峨眉刺,在一帮人的叫好声中颇为潇洒地回来。   这算是热了个场,其他人也不推让,一个个挑了惯用的器械玩儿。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图的就是个开心,大家动作也随心很多。   乔鹤生看了眼岳天河,他的姿势很随意,懒洋洋的,眼神带着点笑,但很认真。明明这个角落挺暗的,眼里却泛着光。   “以前……”岳天河察觉到他的视线,勾起嘴角主动解释道:“我们总喜欢在这儿,训练也好,聊天也好,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乔鹤生点了点头,目之所及,大家笑着,看着空地上练器械的人,勾肩搭背地聊天,不知说到什么,笑声就拔高一点。   “都聊什么呢?”乔鹤生笑着问他。   岳天河喝了口啤酒,很凉,却格外痛快:“那时候都挺中二的……”   “什么都聊,武术、小说、电影、工作、恋爱……喝多了的话,武侠小说聊得多,还去扒书里写的神功动作。”   说到这儿声音里都带了笑意,听得乔鹤生也嘴角上扬:“还是那会儿年轻,心里都有武侠梦,说着以后要仗剑走天涯快意恩仇什么的……”   乔鹤生笑了两声:“你身上确实有那种……独行江湖的大侠份儿。”   “大侠哪是那么好当的,”岳天河失笑:“进社会了才知道独善其身都难,还行侠仗义……”   “话是这么说……”乔鹤生想到他之前拦住劫匪的样子:“但你不也做了力所能及的事,足够了。”   “嗯……”   “诶换人了,你不去露一手?”乔鹤生夺过他手里的啤酒罐,喝了口后笑道:“请吧大侠——”   “呵……”   岳天河笑了两声,又开了一罐啤酒,仰头喝掉大半。   其他人也注意到这架势,孔裕扔过来一把剑,顺便吹了个口哨。   虽然很暗,乔鹤生还是注意到了岳天河看过来的视线。   半软的表演剑清脆一响,在岳天河手里活了过来。   “嗯?”   乔鹤生愣了下,见岳天河往侧面歪倒两步,右腿碾着地面转了一圈稳住身形,手里的剑闪出个银亮剑花,而刺出一剑后身体宛如没了支撑,东倒西歪地晃悠。忽而往后仰,腰部压出个柔韧弧度,未执剑的手随之举起,做了个饮酒醉态。   “好——!”   身边的人兴奋地起哄,显然内行人都很是认可。   “看得懂这个吗?”沈媛笑眯眯地问他。   乔鹤生看得聚精会神,但也实诚道:“以前见过,很精彩,但不太懂。”   “这是醉剑,我们师门里数天河最会玩儿这个,”沈媛耐心给他解释:“看过武侠电影吧,有的游侠就喜欢这个,醉拳,醉剑什么的……孔裕,给咱家属科普下。”   “得嘞——”被点到名的孔裕笑道:“醉拳醉剑差不多,都是讲究形醉意不醉,意醉心不醉的,你看着好像没什么章法,但其实也很有讲究,得收放自如……就一个字——帅!”   “是很帅啊。”乔鹤生笑着点头。   他看着那自由随心的人,心里升起很奇妙的欢喜,带着隐约的自豪感。   平时的岳天河看起来冷静严肃,身上没有太多放纵的影子,而现在这个甚至没有喝醉的岳天河,每一步,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放肆自在,明明只有动作和剑的声音,却好像能听到他发自内心的狂笑。   哪一个才是真的岳天河,或者说,哪一个都是岳天河。掩于平常之下,有一颗狂放大气的心。   乔鹤生心里微动,这两天能感受到岳天河对这个地方深切的归属感,以及他提到过的“江湖侠气”。   鲜活灵动,潇洒耀眼。   忽然有种强烈的,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岳天河一切的念头,以及完整而彻底拥有他的欲望。   ……   “……怎么样?”岳天河放下剑,喘匀了气回来。   “帅死了,”孔裕夸张道:“宝刀未老啊。”   岳天河现在情绪很高,顺势笑骂道:“去你的——”   走到乔鹤生面前,带着笑意看他。身后器械房的灯光照亮台阶上的一片,岳天河看到他眼里闪烁的光彩,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喜欢。   “好强啊……”乔鹤生由衷赞美:“要是可以的话,真想天天看。”   岳天河失笑,坐回他身边:“你当是皇上天天看人表演啊。”   乔鹤生挑眉,笑着凑近了,在他耳边低声暧昧道:“要真有这样的,那朕天天不早朝了……”   “……”   后来还玩儿了很久,累了就坐在一起聊天。   岳天河给乔鹤生讲了很多,讲他以前的梦想,他过去怎么训练,讲他曾经的叛逆,他的爱憎悲喜……   乔鹤生一直在听,不时看看岳天河的侧脸,像个封刀之后向旁人讲述过去的大侠。   他默默听着,不时询问,有什么本已破土的东西迎风高涨。   乔鹤生做了个决定,他自己都觉得冲动,但他一定要去做。他没有跟岳天河说,等他做到的那一天,岳天河会看见。   “……五花马……清风剑……”一群人哼着歌在校园里走,这个点了还能看到沿街收拾东西的学生。   “走吧,回去了——”周礼正回头招了招手。   “诶那个……”乔鹤生忽然开口:“我跟岳哥再转转,各位先走吧……”   “哦?”一帮人调侃地笑了笑:“这么晚了,去哪儿转啊?”   岳天河站在乔鹤生旁边,伸手握住他手腕,目不斜视:“你们先走吧,明天见。”   大伙打趣两句就离开了。   乔鹤生悄悄反握住岳天河的手:“你都不问问我想去哪儿?”   “学校就这么大,还能去哪?”   乔鹤生失笑,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前。   时间不早了,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他们可以放肆地牵着手,不必有任何顾忌。   沿着主路,从廊桥下去,越过人工湖,是学院楼的区域。   岳天河猜对了乔鹤生的心思。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牵着手走在校园里,心情放松又甜蜜,像一对普通的学生恋人。   停在艺术学院楼前时,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笑。   都沉默了会儿,岳天河忽然抬头:“我至少看到了两个监控。”   “噗哈哈哈……”乔鹤生没忍住,也抬头张望了下,门口路灯上那个监控摄像头斜对着这边:“当时我寒假回来就发现装上了。”   “应该不是我的原因。”岳天河一本正经道。   “嗯?这么肯定?”   “你们当时那系主任我有点印象,很麻烦的一个人,”岳天河脸上也有笑意:“如果知道我来揍人,怎么都得闹到我们学院去,高低给我整个处分。”   “而且系主任还很看好你堵的人,”乔鹤生失笑:“不过可能也怕事情闹大了丢人,他没往外说。”   乔鹤生往前走了两步,回头道:“你当时就是站在这个位置吧?”   岳天河挑眉,侧身往外墙上一靠,双臂抱在胸前,朝乔鹤生这边看:“是这样的吧?”   “对,当时我还在想……”乔鹤生站在他几步外,神情颇为怀念:“这么长的腿,怎么练出来的……”   “那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关注这个?”   “我只是很擅长发现事物的美。”   岳天河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很干脆地放松,一条腿抵在墙上,另一腿往外支了些,跟当时的姿势如出一辙。   乔鹤生眼神亮了下,又开口道:“然后……你就走过来……”   岳天河嘴角噙着笑意,如他所言,双手揣在兜里,一步步往这边走。最后停在乔鹤生面前,面对面,距离很近。   这么静静地对视,岳天河想,当时那个不怎么起眼的男生,也长成如今这么招人的样子了。   “你走过来,踹了他一脚。”   话音一落,两个人相视一笑。   岳天河摇了摇头:“今天不踹人……”   忽然被人推着胸口按到墙上,在惯性作用下往后仰时,后脑撞到的是乔鹤生垫在那儿的手。   “今天不踹人,就做点别的吧……”   看着乔鹤生眼里的笑意和闪烁的丰沛情意,岳天河又抬眼扫了下那盏路灯,似笑非笑道:“现在可是有监控的。”   “不要紧……”乔鹤生吻上来时,低声道:“反正早就毕业了……”   这是个很温柔的吻,和当年这个地方充满火药味的对峙完全不同,唇面安分相贴,舌尖轻缓地试探,浅尝辄止。   像两个初次接吻的人,笨拙又小心,却充满柔情。   双唇分开时也拥抱在一起,贴得这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均匀有力。   “我今天想起来了……”乔鹤生的下巴搁在他肩上,小声道:“这里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嗯?”岳天河确实有点意外。   “后门外……那家烧烤店附近的巷子,还有那家奶茶店……”乔鹤生笑得很温柔:“我那时候烧得厉害,是你扶了我一把。”   “……”岳天河沉默下来,追溯着十多年前的记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吧,但过去太久,他也没放在心上,画面实在模糊。   “……抱歉,我记不太清了。”岳天河叹了口气,缓缓收紧揽在他后腰上的手臂。   乔鹤生拍了拍他后背:“没关系,我记得就够了。”   “只有一个人记得,不会觉得有点遗憾吗……”岳天河不知怎么顺口就说了这一句,但说完觉得这话矫情,不像他,索性也闭嘴了。   乔鹤生埋在他肩头闷笑了两声:“不会啊,反正……不管是那里,还是这里,总之我们在大学就见过的……早就见过了……”   “……”   聊了一晚上江湖侠义儿女情长,被感染到现在,两个人的话里都多了些风花雪月。   ……   “酒店附近好像有便利店吧?”   “嗯……”   回去已经快十一点了。   洗了澡后,都没有要休息的打算。   这画面有点滑稽,两个洗漱完毕的人穿着浴袍并排坐在床边,一个个都坐得端正,严阵以待。   这个问题不是没想过,但没有商量过,而事到如今不得不面对,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尴尬,还是得讨论下。   想着自己要年长那么两三岁,岳天河轻呼了口气:“你……之前有做过吗?”   “嗯……没有做到最后。”   “……”岳天河有点诧异,他以为对方是经验少,但没想到能到这种程度,也不好评价什么,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有些微妙的自尊心。他斟酌了下道:“其实我吧……一直都是上面的。”   手上一暖,乔鹤生的掌心盖住他手背。   下意识抬眼,对上他有些期待的眼神……   他也太久没跟人做过了,对上个同样没什么经验的,还真怕自己不小心弄伤对方……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乔鹤生很认真地点头:“知道,了解过的。”   “……”岳天河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其实到了这一步,只要心里没什么强烈的执着,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个位置都可以,爽到就行了。岳天河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没什么特别的坚持,之前的话,是因为他谈过的对象都是清秀文弱那一挂的,他也理所当然做了上面的。   再看乔鹤生,虽然模样清俊帅气,但这身材可算不上瘦弱,何况……从他的眼神就能明白,埋在温和外表下那种隐晦的、压抑的侵略欲,估计跟他想的一样。   如果非要他换个位置,至少得是个能压得住他的。   岳天河跟他对视了下,最后妥协般叹了口气。活到现在就没纠结过这种问题,如果对方是乔鹤生,也……行吧。   是男人就痛快点,反正怎么做都是做,上下之分又不丢人。   心里没挣扎太久,岳天河道:“你想在上面?”   乔鹤生愣了下,岳天河的表情太平静,刚才的沉默也是,他以为今晚为这个问题还得纠结一会儿,甚至做好了如果对方坚持那自己就退让的打算。   他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嗯……可以吗?”   岳天河看他这样子,有点想笑。   上次挑明心思就把告白现场弄得像谈心,而现在本该干柴烈火的场面也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设想中两人的第一次,也许是都滚到床上去了,激情之下看谁能上了谁,绝不是现在这样提前好好商量。   “……可以。” 第45章   ================   (四十五)   这两个字太干脆,乔鹤生眨了眨眼,看他伸手关了顶灯,屋内光线骤暗,只剩下床头的两盏。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岳天河清了清嗓子,声音很低:“可以开始了。”   不知为什么,他难得有些羞臊感,好在他向来表情不丰富。   乔鹤生倒是被他这副面对“新手”的宽容耐心逗笑,心里一片柔软,他靠近了些,带着人躺倒在床上,俯身亲了亲他眼角,小声道:“放心,我学什么都很快的……”   岳天河看着撑在自己上面的人,那双爱笑的眼睛里能完整映出自己的样子,随着相处时日的增多,越发深情。   老天爷对他单身不乱搞的奖赏?   “那我看看能学到什么程度了……”挥掉脑子里荒谬可笑的念头,岳天河伸手,勾住他后颈,仰头吻了上去。   一个吻,足够让气氛瞬间暧昧。   乔鹤生说得不错,他是真的学习能力强,尤其是在他感兴趣的事,或者人身上,有着极强的专注度。   对音乐和动作的细微差别都锱铢必较的人,从岳天河的呼吸,肌肉的舒张,鼻腔逸出的低哼中一点点捕捉他的敏感处。   “这里……”乔鹤生以指尖描摹那道伤疤,从左侧锁骨一直延申下去:“当时很疼吧?”   这话让他回想起那个惊险时刻,他和那些锈烂的钢材一道往下坠,眼前盖过来一片黑……   深深呼了口气:“忘了,应该还好吧……”   “……!”   岳天河一手轻轻搭在他后脑上,眯眼看着天花板。   这种感觉很陌生,乔鹤生的吻好像穿透皮肉落在了心脏上,带着它的跳动都急促剧烈。每一次收缩后都喷发出滚烫的血液,暖暖地涌遍全身。   就是这样的动作,却让岳天河感慨,以往都是他护着别人,如今却被比自己小的人如此温柔又坚定地放在心上。   好像所有的孤独和无可奈何都有了去处。   “你……快点,不用这么小心,再用力点也行……”   乔鹤生轻轻笑了一声,低哑又性感:“……着急了?”   这小子……   岳天河失笑,小腹也轻轻缩了下。他深吸一口气,撑着人肩膀往上推了推:“你不急?”   “……” 第46章   ================   (四十六)   ……   等一切结束的时候,哪怕喝多了还记得要洗澡的人都没提这茬了,扫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   乔鹤生还很精神,他们身上都是干干湿湿的□□,这么睡也不舒服,就半扶半抱着一起进了浴室,迅速给两人冲了澡。   再躺下的时候,虽然疲累,但一点睡意都没有。乔鹤生躺在他身边,很亲密地往他腰上搭了一条手臂。   岳天河偏头,放下手机的间隙扫了眼垃圾桶,刚才回来时大概数了下里面扔的东西了。他清了清嗓子:“你预谋多久了……”   从刚才疯狂的□□中回过神来,现在身上都还清晰地记得那些感觉,说实话,乔鹤生是第一次跟人做到这一步,但从一开始的生涩到后面给他搞得崩溃,进步也太神速了。   乔鹤生闷闷笑了两声,□□后的声音同样性感:“很久了,以前只是幻想一下,当我告白成功就正式提上日程了……”   “……”听到这儿岳天河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仔细想一想也只是勾了勾嘴角。   “诶……”乔鹤生亲了亲他肩头,试探道:“我……你感觉如何啊?”   岳天河偏头,看到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点期待和忐忑,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乔鹤生有点不好意思,岳天河深陷□□里的反应他当然记得清楚,只是隐忍着肖想了太久,真的吃到嘴里,回过神还有点不真实。   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岳天河有点无奈,跟刚才他哑着嗓子喊慢点轻点时毫不客气还更加过分的强势判若两人,但这副样子也让人稀罕,现在他心里就软得不行:“很好……你果然,学习能力很强……”   乔鹤生笑着:“当然,我可以无师自通。”   又聊了会儿后岳天河问:“……不早了,还不睡吗?”   “太高兴了,还有点睡不着,你困了就先睡吧……”   岳天河失笑:“我也睡不着……”   “嗯?”乔鹤生还有点紧张:“是不是刚才弄伤你了,哪不舒服吗?”   说到这个,岳天河现在确实觉得腰酸腿软,他回想自己曾经那几次……也没把别人折腾成这样啊。但一大男人,这种程度不好意思直接说,只能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还留着的印子,叹了口气:“没事,好着呢……不过我说你们跳舞的,怎么劲儿这么大?”   “这个啊……”乔鹤生像个被表扬的年轻男孩似的笑得挺得意:“为了表演特地练过啊,不然怎么托举怎么配合。”   岳天河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看到他肩膀,想到了刚才意乱情迷中的手感,微微皱眉,翻身顺着他手臂摸了摸。   其实他们之前一直没什么坦诚相见的机会,之前一次去按摩也没注意过。   “嗯?怎么……”   “刚才就摸到了,你这儿……”岳天河又好好感受了下,表情有点严肃:“你转过去,我看看。”   乔鹤生愣了下,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心里一暖,嘴上说着没什么,但还是翻身露出了那道疤。   从左边肩头上,一直往下,横贯三分之二的大臂。   “什么时候弄的?”   乔鹤生感受到他的手,平躺后拉住:“五年前吧,在法国留学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很随意地一句话带过,岳天河听了,沉默着没有多问,他明白,有的伤疤不太想揭开。于是挑了另一个角度:“看着挺严重,现在有后遗症吗?”   乔鹤生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嗯,太累了或者压力太大了,左边肩膀和手臂会很痛。”   “嗯……”岳天河低低嗯了声,没有接什么,很多安慰都太苍白也无济于事,他给两人盖好被子:“以后有什么打算?一直跳下去吗?”   乔鹤生看着他,其实没打算这么早把以后的计划都告诉他,但这次出来的经历,以及现在的气氛太合适,话自然就脱口而出了:“不会,其实……这旧伤挺折腾人的,最多再跳一年两就转幕后了。”   “嗯?”岳天河有点意外:“在你们行业里,你这年纪也不算太大吧,这么快吗?”   “比起以后真的因为伤病状态差了退下来,我更愿意就用这两年出些好作品,然后圆满谢幕,”乔鹤生的语气倒是很轻松,他早就做好思想准备了:“之前给你提过,我在准备一台个人舞剧,等这个结束,我就能歇一歇了……”   岳天河沉默下来。   乔鹤生这话说得轻松,但他知道对方多喜欢项事业,明明还能继续,却不得不提前离开,说实话,肯定有不甘心的。但乔鹤生这么说,肯定也不是要求什么安慰同情,认识这么久,他看起来不争不抢,但骨子里的韧劲儿不输谁,说多了反倒败兴。   于是他微微侧身,搂了下乔鹤生:“嗯,那就期待你的作品了。”   “到时候一定给你留最好的位置,”乔鹤生满足地抱回去:“说起来,之后轻松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能更多,何况,其实我……”   他的话顿在这里,岳天河不解:“嗯?”   乔鹤生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想过同居的事,但之前一直没提过,好像都不太方便。”   确实是不太方便,他们俩现在各自住的地方距离不算近,都是靠着彼此工作的地方,要谁搬到谁那儿不合适,折中选个地方的话,暂时也选不出来……   想了想,岳天河低声安慰道:“没事,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   “我知道,”乔鹤生吴娜叹了口气:“就是平时太想你又见不到……”   “那就多见见……”   “……”   平常礼貌又克制的成熟男人,这会儿还撒起娇来,向来听话懂事的孩子撒娇杀伤力格外大,同样的道理,岳天河扛不住这个,虽然身上还各种不得劲,但依旧搂着他拍着哄着。   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兴奋之后疲惫感涌上来,岳天河打了两个哈欠就合上眼。   睡着前,好像被搂紧了,惬意的温度密密实实地包裹上来,说来奇怪,他自己一个人睡了这么多年,乍一来变化巨大,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就……   还挺舒服的。   ……   第二天的行程就不是大伙一起的了,年底了原本都忙,能请假来聚都是不错的了,校庆之后就得纷纷往回赶。   沈媛和周礼正上午得走,乔鹤生陪岳天河跟他们坐着聊了会儿后就送这对夫妻上了车。   “刚才师姐跟你说什么了?”看着岳天河嘴角还没消下去的笑意,乔鹤生疑惑问。   “……”岳天河偏头看他。   乔鹤生里面的毛衣领子不高,从这个角度一眼就看到了从后领斜着爬上来的一道红印。   昨晚他无意识抓出来的吧……   想到沈媛刚才跟他说的“人家舞蹈演员不跟咱们似的皮实,得好好对人家”之类的话,岳天河就有点无奈。 第47章   ================   (四十七)   不过心情很好,看着乔鹤生这张长在他审美点上的脸,挑眉开了个玩笑:“那是我师姐,你瞎喊什么……”   “啊?”乔鹤生失笑:“为什么不能,师姐可都认了……”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晒在身上微暖,岳天河望向他在日光下明俊好看的脸,笑道:“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下午也得走了。”   “这不也还早……”   “……”   上午剩下的时间他们在学校周边走了走。   这附近以前环境就不错,现在还开发成了景区,虽然位置偏了点,但不时也能见到游人。   中午在酒店简单吃了点,休息了会儿就准备返程。   如来时所言,回去的时候是乔鹤生开车。   不知是不是昨晚太过了,稍微坐久了点岳天河就有不太自在,腰腿有点酸痛,以及身下某处也隐隐刺痛。   “不舒服?”乔鹤生抽空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这句话从昨晚到现在乔鹤生已经问过很多次,岳天河并不喜欢被当成柔弱的人特殊对待,但看他带着眼镜的侧脸,多了点斯文沉静,心里却没有不舒服,还挺受用。   倒也没逞强,要真说什么事儿没有那也是骗人的:“嗯,有点……”   乔鹤生听他这么不掩饰,还有点歉意:“抱歉,忘了准备些药什么的……”   “……”岳天河又回忆起昨晚的感受,身上更不自在了:“没事……”   乔鹤生偷偷看他,总觉得今天的岳天河整个人的气质都好像柔软了点,虽然可能是他的错觉。阳光从车窗里照进来,暖洋洋的,他顺口开了个玩笑:“不会是害羞了吧……岳哥?”   岳天河的视线平移着过去扫了眼,跨过这一步后,乔鹤生在他面前那点隐晦的顾忌也少了,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能像正常情侣那样,暴露自己的小脾气小性格。   他也不端着什么,挑眉一笑:“也不知道昨晚谁先害羞……”   乔鹤生语塞,刚想反驳什么就听他接着说:“但又很双标,做到后面脸皮就厚了,我说休息了还不够,挺缠人啊……”   “呃……”乔鹤生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磨了磨,这句话虽然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但能清晰地感受到岳天河也在把不自觉隐藏压抑的一面展现给他,倒是让人很高兴了。   清了清嗓子,乔鹤生一笑,他本来就不是个脸皮薄的人,何况这也不过是与喜欢的人调情:“那还不是因为……学长让我太舒服了……”   现在称呼倒是换得勤了,岳天河勾了下嘴角:“你昨晚可不是这么叫的。”   “这个啊……”乔鹤生笑得眯起眼:“因为那种时候叫名字,你的反应更大啊。”   “……”   “不喜欢?那下次试试别的?”   “……”岳天河微哂,没发现这小子还挺皮,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   一路开了四多小时。   来的时候是乔鹤生在睡,回去的时候岳天河睡了大半段,不然也不会四个小时没停车换人。   睁眼的时候看到东岳二楼亮着灯,岳天河还有点恍惚。   “这么巧?刚到就醒了。”   外面的天已经阴下来,车子里还有空调的温度,确实是刚到。   “嗯。”岳天河活动了下脖子,解开安全带:“……你开了这么久,要不要上去休息会儿?”   乔鹤生犹豫了下,最后无奈晃了晃手机:“我是很想的,但我妈让我今天回去吃饭。”   岳天河点头:“行,那我先走了。”   说着他伸长手臂从后座拿了包,然后打开车门。   “路上小心啊。”   但刚迈出一只脚就被拉着手臂往回拽——   “怎么……嗯——”一转头就被吻住了。   乔鹤生的吻很轻,也很安分,只是安静地贴在一起,岳天河没闭眼,看到他颤了下的睫毛。   几秒后乔鹤生松了手,朝他一笑,还有点狡黠的意思:“……好了,到了给你发消息。”   “嗯。”   “……哟,这不是岳馆长?”   这声音有点耳熟,岳天河关上车门的瞬间回头,愣住了:“……乔先生?”   没错,之前在社区活动中心有过一面之缘的乔振南,乔鹤生的父亲。愣住的间隙里,岳天河立刻想到之前老魏说有的学员想过来借场地的事……于是这个场面就说得通了。   对方笑呵呵的,表情很自然,这么看真的有点像乔鹤生,岳天河不由得心虚。   怎么说呢,上一次见面时都没这种感觉,而这次他才跟人家儿子睡了,人儿子还在身后车里。   岳天河眼皮跳了下,可能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局促。   “乔先生,您好……”他声音有点低,背包往下滑了点,他动了动肩,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局促。   “诶?爸?”身后车门又响了下,岳天河的心也跟着抽了下。   乔鹤生绕过来,看了眼陆续往外走的老头老太太,又看了看自己老爸,接着瞥了眼岳天河,似乎明白了什么。   “爸,你说的上课,就这儿啊?”   乔振南的视线在他俩身上转了转,然后无事发生般笑着:“老魏他们社区活动中心装修,听说他在这儿借了场地,我没事儿也就来练练……不过你小子还先问我,你跟岳馆长这是……”   “我们……”   “我们……”   几乎是同时开口,乔鹤生顿了顿,主动接下去:“嗐,这不校庆呢,我们是校友,就一起去了,刚回来。”   “啊……这倒是,你妈跟我说你这两天回学校了,”乔振南将水杯和包递给乔鹤生:“没想到你们还是校友,这可巧了啊,以前没见过你有专业之外的校友。”   “嗯,也是巧合认识的……”岳天河回过神,低声插了句。   “哈哈好……”   “……”   简单聊了两句后乔鹤生带他爸上车了。   “学长,回头联系啊。”乔鹤生朝他眨了眨眼,轻笑了下。   “嗯,你们路上小心。”   ……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看着车子开远,岳天河才从刚才猝不及防的感觉里回过神来。   刚才……也不知道他父亲看到了多少。   车载广播在放新闻,乔振南问了他几句这两天的事儿后就什么都没说了,而问的话也都是捡了些与岳天河没关系的。   乔鹤生悄悄看了他爸一眼,心里有点摸不准。不过很快也释然了,如果他看到了那一幕,那就认了,如果没看到,就等之后找个好机会正式提。   等车停在车库,他爸笑呵呵地过来跟他说今晚他妈在家弄了好吃的时候,乔鹤生差不多已经确认他爸没想那么多了。   一进门就是熟悉的香气。   “哟,今儿什么日子啊,弄这么一桌。”   乔母端着碗从厨房出来,招呼着爷俩吃饭:“赶快洗手。”   “好嘞——”   乔鹤生笑着去洗了手,外套一脱就坐下。   “诶,你俩今天怎么一起回来的,这么巧?”乔母给三个人都盛了碗汤,看着也坐下来的乔父问。   乔鹤生和乔父下意识对视一眼:“这个啊……”   不过一开口,忽然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他爸轻哼一声开了头:“我去上气功课,出来刚好碰到的。”   “啊?你不是说今天在什么国术中心?位置还挺远吧,这也能碰到?”   “嗯……”乔鹤生低头接上:“那个武馆负责人跟我是校友,这次回学校,一起来回来着……”   乔母恍然大悟,顺势问了两句。   “……不过,妈怎么今天想起叫我回来吃饭啊?”   乔母毫不客气白了他一眼:“你们不是10号表演,今儿都7号了,之后两天你能消停?得加班加点排练吧,先给你补补。”   乔鹤生猜到这个了,也笑着:“谢谢妈。”   “诶,今年我跟你爸没事儿,也去看啊。”   “成啊,给你俩留好位置。”   “不用特意找人留,有位置看就行了,咱们不搞特殊……”   “……”   这顿饭吃得很舒服,乔鹤生跟他妈一直聊着过年的事儿,不过他爸倒是没怎么说话,自己吃着菜。   是有点反常,乔鹤生心里琢磨了下,不太摸得清。   “咋了你这是?上个课魂儿掉了?”乔母也看出来了,诧异问他。   乔父抬头看了眼自己爱人,又偏头看了看自己儿子,沉默了下,最后放下了筷子。   乔母:“?”   乔鹤生:“……”   压下去的预感又上来了,乔鹤生看着自己老爸,听他清了清嗓子——   “我说鹤生啊,今天那个岳馆长……跟你……是不是……”   “……”空气安静了下。   好吧,他爸肯定是看到了,从东岳回来到现在一直琢磨呢。   听到这儿乔母的视线也看过来。   “……你俩是不是……”乔父的话就断在这里,然后看向他。   乔鹤生对上父母询问的眼神,脑子疯狂转起来,最后呼了口气,点了点头,选了个含蓄但直白的说法:“我们是在一起。”   这话一出,乔父乔母都愣了下,乔鹤生看他们脸色,即使他们都知道他的取向,而当自己真正说出口时,还是有点忐忑:“嗯,我们……呃……”   乔母忽然开口:“之前你跟我说的……就是这个?”   “嗯。”   她又看了眼乔父:“你也认识?”   “见过一次,之前在社区上气功课,老魏介绍过,”乔父想了想:“挺不错一小伙子。”   “嗯,他很好……”   “这就夸上了?”乔父挑眉:“……你俩怎么认识的?”   见爸妈没什么不好的反应,乔鹤生斟酌道:“之前排《国殇》,他是陆导介绍的武术指导……后来一聊,发现还是校友,虽然大我两届……”   乔母点点头:“嗯,大点好,成熟懂事。”   乔父重新拿起筷子,问出来后舒坦不少,也点点头:“我看那孩子还不错,感觉是踏实的。”   乔鹤生暗暗松了口气。   “你俩……就元旦回来那次开始处的?”乔父开了个头,乔母就开始接着审他。   “是啊,那次出去挑明了,都觉得不错,就好好处。”既然开了这个口,乔鹤生也不纠结了,问什么答什么。   “他是……武术教练?”   “嗯,听说从爷爷辈开始就经营这家武馆了。”   “他性格怎么样啊?你俩在一起还融洽吗?”   “他很稳,嗯……成熟可靠,”乔鹤生失笑:“相处融洽,关系稳定,我可是很喜欢他的。”   “哟,”乔母揶揄地看了他一眼:“那人家有这么喜欢你吗?”   乔鹤生想了想,很多画面浮现上来,他笑了笑:“当然。”   “……”   他一般不会夸大什么,所以他的描述乔父乔母都信,何况孩子喜欢的,他们也会喜欢。   吃得差不多了,乔父看了他一眼:“要不,你今年带他回来过年?”   这话一出乔鹤生愣住了,乔母也有点意外,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人开口就来了个这。   这家里乔父一般只做主大事,向来都是一语惊人,而他说这话的感觉,像极了当初决定接受调任搬过来的时候,严肃郑重。   他擦了擦嘴:“我听说……我之前听老魏提起过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不容易,爸妈走得早,也没什么亲人……”   乔父看向乔鹤生,他们眼里有如出一辙的善良和温柔:“你问问,如果他愿意,就过来过年,反正咱家也没别的亲戚来……我们也都相信你俩是认真考虑后在一起的,带回来瞧瞧吧……热闹点儿。”   “这……”乔鹤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从刚知道这个消息到现在,父母接受得太快了,甚至比他考虑得还远。   “对,你问问,我也想见见你自己看上的人,”乔母笑着:“以前给你介绍那么多都不来劲……嗯,不过对方不愿意就算了,咱们也不着急。”   “好,我待会儿问问他。”   ……   一对开明温柔的父母,乔鹤生能长成今天这样,自然是有道理的。   洗碗的时候乔鹤生心就飞了,考虑怎么跟岳天河说。   乔母进进出出把多出来的剩菜封好放冰箱,念叨着下次还是少做点。   不知道岳天河今晚吃的什么,他一个人的话,估计也是随便对付。上次给他买了不少食材,也不知道有没有做来吃。   越想越静不下来,在乔母埋怨洗碗都没洗干净的时候,迅速擦了手溜回屋。   之前刚到家的时候他发了个消息,现在一看岳天河还没回,不知道是不是在忙。   不过也没想太多,顺手拨了个电话过去。 第48章   ================   (四十八)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还在忙吗?”乔鹤生的声音很轻快。   “还行,刚收拾完拿到手机。”岳天河也被感染地笑了两声。   “吃了吗?”   “嗯,随便炒了点菜。”   “累不累啊?”   “还行……”   “……”   岳天河靠在沙发上,合眼听对面温和的声音,心绪都平静。   不过聊了两句后岳天河就听出点不对劲来,乔鹤生像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支支吾吾的。   “……怎么了?”   乔鹤生顿了顿:“咳,那个……今天,我爸看到了……”   “……”岳天河沉默了下,也做好了准备,轻轻呼了口气问:“嗯……你家人……没为难你吧?”   “啊?”乔鹤生不解,但很快也反应过来,失笑道:“什么啊,好着呢……就是……我爸妈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来我家过年?”   “?”   岳天河这才愣住,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安静了几秒,他才问:“这……你们家过年,我去方便吗?”   “嗯……”乔鹤生的声音反倒认真起来,但又带着点轻松的调侃:“天河啊,你不是只想跟我玩玩儿吧?我可是很认真的,你要不负责到底,我可得找师姐哭诉了……”   岳天河失笑,心里一暖:“我当然是认真的,我说过,宁缺毋滥,既然决定在一起,肯定是想好好处下去的。”   “既然我们都这样想,见家长不也是早晚的事,正好过几天就过年了,反正我家今年不来亲戚,你来也热闹点……”   “嗯……”   听出岳天河的犹豫,乔鹤生理解一笑:“没事,如果真的不愿意,也不勉强,等你准备好再来一样的。”   岳天河沉默了下:“……去吧。”   “啊?真的?”乔鹤生听起来很高兴,迅速接上:“那可不带反悔的,我待会儿就跟爸妈说,今年多备点年货。”   “你们别太折腾……”   “不折腾,我妈可闲了,巴不得我带个人回去。”   听着对方的雀跃,岳天河也微微扬起嘴角,两人又多聊了会儿才挂了电话。   ……   去乔鹤生家过年啊……   岳天河看着对面的挂钟陷入沉思,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一起过年了。   他坐了会儿,起身去了书房,这个屋子不大,里面的书柜却不小,木质的,明显有些旧了。他上下看了看,从下面取出一本书,书没有封面,翻开后书页都有些泛黄,其间偶尔有批注,字迹秀丽。   乔鹤生跟爸妈说了后,自己哼着歌去洗澡。   出来时心里一热,打开许久不用的微博。其实他也有不少粉丝,不过平时都很安静,因为他自己并不管理这个账号,偶尔转发一下有关表演的内容,从不主动发太私人的帖子。   但今天确实心情好,爸妈让他带人回家过年,岳天河答应跟他回家过年,这两者的意义实在是让人高兴。   难得有了分享欲。   他挑挑选选,找了几张照片,都是校庆那天拍的。所有的照片都没出现他和岳天河,前面八张是校园里的年轻面孔和活动盛况,第九张则是两块摆在一起的纪念奖牌。   整条微博除了这些照片,只有三个字——“校庆日”。   发送成功。   乔鹤生一笑,看着瞬间多出来的红点,也没管,手机静音后打开电脑。既然之后都计划好了,现在就好好工作,把年前的事都尽快处理了吧。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东岳寒假的课暂时告一段落,岳天河的假期也开始,给陆云帆放了假发了年终奖,给老魏送了点补品,之后一天到晚就是跟叮当一起缩在院子里看书。   之前提交的申请文件已经过了复审,年后就能上会讨论评选,这也算年前的一个好消息了。岳天河彻底闲在家里,按理说这个时间各个武术中心该聚的得聚,该走动关系的得走动关系,但自从岳天河接了东岳以来,很少掺或这种事,除了熟悉的几个,就没联系了。   “喂?”   “喂什么喂啊,”齐渊的声音从对面嚷过来:“10号出来吃饭。”   “10号?”岳天河微微皱眉:“聚餐啊?我那天有事儿,要不就别管我了。”   “嘁……是去赵主席家吃饭,”齐渊道:“我看你这个还推?”   “……”岳天河顿了顿:“几点?”   齐渊就知道只有赵不群这头发话他才不会拒绝:“上午吧,就去吃顿午饭,人赵主席这两天事儿也多,就当只有你忙啊。”   岳天河挑眉:“我不忙,没你忙。”   齐渊那头沉默了下:“哟,听着……最近心情不错啊?”   “还行吧……”   “温柔乡滋味挺好?”   “……”   比起岳天河的悠闲,乔鹤生是真的忙得找不着北了。   满打满算离表演还剩三天,虽然每年都要经历一次,但今年不知为什么感觉格外费劲。   这几天剧院的外来人员也很多,装饰会场的,调试设备的,送服装道具的,除了排练,乔鹤生还有林风交给的别的活,忙得也就剩个吃饭时间了。   “假期如何啊?”董昇端着餐盘笑眯眯凑过来:“挺滋润的吧?”   乔鹤生看了他一眼:“是挺不错的,学校现在弄得很漂亮,没事儿你也可以回去看看。”   “靠……”董昇翻了个白眼:“跟我装傻呢?我问你这个啊?”   乔鹤生笑了下,自顾自吃饭。   “瞧你这小媳妇儿的样……”董昇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他看:“红日歌舞团首席是不是谈恋爱了?”   乔鹤生扫了眼,是他昨晚发的微博,到现在已经有不少评论了。   董昇刷了刷,笑道:“也不怪大伙这么敏锐,你八百年不发条微博,上一次……我看看……还是《国殇》首映消息的转发,啧啧……你这最后一张……意义很明显啊。”   “什么意义?”乔鹤生收回视线,认真吃饭。   “高岭之花疑似携恋爱对象参加母校校庆,”董昇收起手机:“诶……虽然你也不是什么明星,但已经有小粉丝芳心破碎咯。”   乔鹤生弯了弯嘴角:“这说法不对,把疑似去掉。”   “你倒是实诚啊……”   “这有什么,我都三十了,还不能处个对象。”   “行行行,”董昇连忙称是,他知道乔鹤生的分寸:“你们都干嘛了?看起来活动还挺丰富。”   “跟他们师门聚了个餐,重温了下学生时代的生活。”   董昇挑眉:“哟,这不就是把你带进自己朋友圈子么,那你什么时候也回报一下人家,带岳哥跟我们吃个饭啊?”   乔鹤生放下筷子擦嘴:“我带他回家过年。”   “啥?”   看着董昇一脸震惊,乔鹤生拍了拍他肩膀:“你慢慢吃,我去忙了。”   连着转了两天,10号一大早乔鹤生就给岳天河打了个电话。他今天会很忙,在表演结束前应该都没时间顾上他,所以先告诉他去哪拿入场券。   岳天河这天也起得早,得准备准备去拜访赵不群。   他到的时候齐渊也刚到,一起跟赵不群聊了会儿后两人到阳台边抽烟。   齐渊看了他一眼,一挑眉,刚想说什么,岳天河就先发制人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带对象来,怎么自己来的?”   “靠……”齐渊无语了几秒:“她老家在隔壁省,回去过年了,我还没问你呢……”   岳天河吐出口烟圈:“他们今晚表演。”   “这倒是,”齐渊点点头:“你得去吧?今晚市里不少领导都得去,赵主席好像都收到邀请了,你说老爷子要知道你俩搞到一块儿去了,得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他哪知道?   岳天河沉默而了下,没回答他这个:“你不是跟你对象都快领证了,今年不一起过年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这种事情了?”齐渊还有点惊愕,以前的岳天河话很少,从来不会主动问这类似的问题:“啧啧,果然你还是得谈个恋爱,爱情的力量改变人啊……”   他嘿嘿一笑:“我跟她已经见过对方家长了,不过我俩这家里亲戚都多,说好了先各自回家过年,初三我再过去她那边。”   “嗯……”   齐渊看他一眼,迟疑了下问:“你今年总不能还一个人跑外地去过年吧……”   “我……”   岳天河没打算瞒他,刚要说了,赵不群就喊他们过去。   ……   本想着如果赵不群也要去看表演的话就一起了,但对方还有别的事,所以吃完饭待了会儿岳天河就走了。   他回去换了身衣服,给叮当喂了食后就出门了。   到的时候还挺早,从门口往里看都能感觉到热闹和喜庆来。岳天河从旁边的小吃店老板那儿取了个红色的硬卡信封,里面是入场券,乔鹤生特意留在这儿的。   不知为什么,虽然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但岳天河竟然还觉得挺有意思,大概真的被齐渊说中了,恋爱使人对寻常小事的看法都不一样了。   顺便在店里吃了些东西后,岳天河拿着入场券进去。   快到七点,最大的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乔鹤生看了眼券上自己的位置,靠中间,还不错。   玩了会儿手机,七点半的时候,表演开始了。岳天河看了眼身边的空位,心里了然。   这次节目的形式倒是很丰富,除了歌曲、舞蹈、戏曲,还有相声小品,甚至杂技。每个节目的完成度都很高,也很精致,加上灯光舞美,现场的观感很棒。   岳天河本以为乔鹤生怎么也得有个双人舞,但出现的几个人数较少的表演里都没看到。还是快九点时一个群舞里看到了他,是领舞。   不愧是首席,哪怕穿着差不多的表演服,也能一眼就看出功底来。   投入表演的乔鹤生在变换的灯光下无疑是全场的焦点,神态动作都是教科书级别的。   同样一个倒踢紫金冠,岳天河看到时微微一怔,这动作仿佛开了慢速,滞空力极好。而每一个在空中的动作都很完美,柔软、灵活、有力,极致到了指尖。   有天赋又努力,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这个乔鹤生,怎么能不叫观众认可着迷。岳天河静静看着,舞蹈结束后,全场掌声热烈,他也轻笑着鼓掌。   这种感觉……   还挺自豪的。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乔鹤生就换好衣服坐过来了。   台上是悠扬的歌曲,他偏头对上乔鹤生视线。也许是还没卸妆,眼影中的珠粉在灯下闪烁,衬得眼睛也亮。   “结束了?”   “嗯,”乔鹤生坐下后呼了口气:“刚在我爸妈那儿待了会儿,不然就能更早过来了。”   岳天河点头:“怎么不多待会儿,陪陪他们。”   “每年他们都来看的,我每年也都陪着,”乔鹤生轻笑,低声道:“现在开始陪你。”   岳天河没说话,嘴角有抹笑意。   身边的人都将视线放在表演上,累了就低头看看手机,或者和身边的亲友聊聊天,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乔鹤生穿过扶手,悄悄握住了岳天河的手。   “怎么这么凉?”   “穿了大半天表演服,那个薄,我又不喜欢用暖贴。”   岳天河轻轻嗯了声,从他手背罩上去,慢慢捂热。似有所感偏头,看到乔鹤生嘴角一直没褪下去的笑意。刚才在台上引人瞩目的优秀舞者,现在坐在他身边,温柔地与他牵手,岳天河回头,心里一片柔软。   “这两天太累了吧。”   “嗯?”   “感觉,”岳天河听着主持人报幕:“在我这儿不用装,也别勉强。”   “……我……”乔鹤生眨了眨眼,被岳天河捂住的手动了动,与他十指相扣,声音也轻:“是有点累,这两天睡得也少。”   “春节能放几天?”   “我的假……也有小半个月吧。”   岳天河点点头:“那还不错,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你呢?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回我妈老家扫墓……”岳天河迟疑了下:“其他的也就没了。”   “没别的事儿……要不要来我家住?”乔鹤生的手紧了紧:“反正没人,带上叮当,住一段时间……” 第49章   ================   (四十九)   晚会三个小时,十点过的时候结束。   两人坐在位置上,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往外走。岳天河是不想挤,乔鹤生是不想碰到熟人,也不是觉得打招呼麻烦或者怕引起注意,就想安安静静跟岳天河牵着手待着。   “走吧。”   “嗯。”   顺着进来的路线往外,沿途还有不少在寒暄的。他们没牵手,但靠得很近,胳膊肘不时碰到一起,慢慢走到歌舞团大门口。   这里还有不少打车的人,出租源源不断地开来又开走。   岳天河呼了口气,晚上温度低,气流结成了一段白雾。   “你开车来的吧?”   “对,等会儿跟我爸妈一起走,正好明天大年三十,就懒得再跑了。”   “嗯?那你爸妈呢?不等他们吗?”   “先不急,”乔鹤生笑了笑,跟他并肩站着:“这里有不少爸妈的熟人,还得聊一会儿,他们给我发过消息了。”   “那就好,”岳天河低头,看着门口的人一点点散去,掏出手机也准备打车。   “要不今晚跟我回去?反正明天你还得过来。”   岳天河手一顿,微微蹙眉,沉默了下道:“还是明天去吧,你爸妈虽然说让我去过年,但要是今晚跟你们回了,不太好……不太合规矩。”   乔鹤生笑了笑,他就猜到岳天河要这么说:“我明天去接你吧。”   “你就别折腾了,这两天累坏了吧,好好睡一觉,”岳天河看着手机显示的车距越来越近:“我自己去就行,你给我发个位置。”   “嗯。”乔鹤生笑了笑。   “……”   车很快就停在面前了。   岳天河拉开车门上去,跟他道别。乔鹤生看着车开远了,这才搓了搓脸,结果忘了还没卸妆,搓了一手的化妆品。看着手上的银粉在路灯下发亮,他轻轻一笑,快步往停车场去。   第二天早上,岳天河醒来后,在衣柜面前站了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久违地觉得自己该买点新衣服了。   把选好的衣服拿出来扔床上,洗漱收拾吃早饭,今天不用喂叮当,昨天就被老魏接走了。   一切都整理妥当后,看着镜子里的人,是很帅,但没什么笑容,看起来很冷,隐约还有点攻击性。岳天河皱眉,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尝试对着镜子牵了牵嘴角,但怎么看怎么别扭。   算了,顺其自然吧……   九点半了,他掏出手机,到现在乔鹤生都还没给他发地址,以为是这几天太累就累忘了。正犹豫要不要打电话问问,看几点过去合适,手机就响了。   “喂?”   “起床了吗?”乔鹤生的声音听起来很精神。   岳天河不自觉也被感染,清了清嗓子:“起了,刚收拾好,正想问你要地址来着。”   乔鹤生倒是先笑了下:“要什么地址,下来吧,我在门口。”   “……”岳天河微愣,然后略有些无奈:“都说了让你好好睡觉。”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动作还是快,拎起桌上的两个礼盒就快速往楼下去。   “慢点啊,别急……”   乔鹤生听到动静后在电话那头轻笑着嘱咐。   挂断电话的时候,岳天河已经站在了一楼门口。   岳天河站在门口,看着倚在车门上的人,对视一眼,勾唇笑了笑。   “不是让你别折腾,几点起来的?”   “八点吧,今儿有大事,怎么能睡懒觉?”乔鹤生笑着,帮他把手上东西放进车后座:“还带了礼物?这么客气?”   “第一回 去见叔叔阿姨,空着手不礼貌。”岳天河坐上去系好安全带,下意识往乔鹤生那边看了眼。   他还没见乔鹤生这么穿过。   今天的打扮很潮,很花哨的短款羽绒服,牛仔裤马丁靴修饰出一双长腿,衣服拉链大敞,脖子上造型夸张的项链坠到胸口。   岳天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黑色的中长款羽绒服,黑色休闲裤,白色高领毛衣。   这么一对比……   “还没见你这么穿过。”   乔鹤生笑了笑:“帅吗?”   “嗯,好看,”岳天河很是中肯地评价,人长得好看,身材气质都没得挑,穿什么不好看。   “那当然,我可是衣服架子……”乔鹤生冲他挑了挑眉:“爸妈总说我三十岁了该成熟稳重点,今天咱们这样去,一对比肯定更喜欢你。”   岳天河微愣,没想到乔鹤生把这点细节都考虑进去了。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岳天河笑了笑看向窗外。此前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收获一份这样的感情,心里沉寂封冻的热情也被慢慢点燃。   “对了,给你带了早餐,自己拿。”   岳天河摸到格子里,看了看袋子里的量:“你吃没吃?”   “没呢,喂我——”   岳天河看着理直气壮的乔鹤生,失笑道:“好。”   拎着东西站在门口时,岳天河还有点僵硬,乔鹤生倒是直接开了门。   站在门口就能闻到隐约的,食物的香气。   音乐比人声更早传出来,能听出来是电视里的新闻,应该在播报春晚准备工作。接着是脚步声——   “哟,是天河吧,来,快进来——”乔母穿着条淡色的长裙,腰间还系着围裙也不掩气质,走过来笑眯眯地招呼。   岳天河立刻从刚才略有些复杂的心情中回过神:“阿姨好,嗯……这个是给您和乔……叔叔的。”   乔母笑着接过来:“你这孩子,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这话说得很实诚,不是客套,岳天河笑了笑,看到端着果盘路过的乔父,打了招呼:“叔叔好。”   乔父笑眯眯点头,听他这么喊,也换了个称呼:“天河来了啊,杵在那儿干什么,快进来坐。啧,鹤生,你也是,赶紧给天河拿拖鞋。”   “好嘞——”   乔鹤生轻笑着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新拖鞋,递给他时朝他飞快眨了眨眼,意思不言而喻。   岳天河被乔鹤生带到沙发上坐下,给他端了杯热茶。   乔父也顺势坐下,将果盘放到他手边:“来,天河,随意点,别客气啊。”   “嗯,谢谢叔叔。”岳天河微微点头,看乔鹤生爸妈这态度,稍稍松了口气。   乔父看了眼那两个被包装得不像礼盒的东西,就算收到过各种年货礼物,一时也猜不透里面是什么。看出岳天河有些不自在,笑着把话题往这边引:“哟,还带了礼物,我能现在就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岳天河点头,将一个高一个扁的盒子拿过来:“当然,本来就是给叔叔阿姨用的。”   乔母也过来了,瞥了眼乔鹤生:“你这穿的什么……赶紧外套脱了给我打下手,”她又看了看岳天河,第一印象就很满意:“看看人家天河,就不跟你似的,多大了还装小孩儿呢。”   乔鹤生哭笑不得起身:“妈,不是吧,这刚进门就开始拉踩了啊……”   乔父笑着拆了包装纸,打开那个高的盒子,取出一瓶琥珀色的液体:“哦?这是……酒?”   岳天河点点头,主动拧开盖子给他闻:“嗯……这是药酒,之前在气功班,听说您身体上有些老毛病,这药酒补气健体效果很不错,我们武协的赵主席也在喝这个。”   “嚯,我说呢,老赵一把年纪了身板还那么硬。”乔父笑着点头,顺手又打开了另一个方形的扁盒子。   “嗯?这个是……”旁边的乔母顿了顿,凑过来了些。   “这个是给您的,”岳天河把盒子往乔母那边递了递:“香云纱。”   乔母伸手摸了摸那块料子,手感柔软细腻,心里也舒服,她看向岳天河,脸上笑意更深:“你还懂料子?现在年轻人很少会送这个吧……怎么想到的。”   “叔叔在文化馆工作,我之前上文化馆的网站找到了你们的合照,嗯……感觉阿姨的气质很适合,”面对优雅和蔼的乔母,岳天河稍微有点不好意思:“这个量应该能做一件衣服了。”   “有心了,阿姨很喜欢,开春了我就找个裁缝……”   岳天河看她表情没有一点勉强,知道乔母是真喜欢,这才放松点。   他很难有这么紧张的时候,一想到这是乔鹤生的父母,而他是以乔鹤生男朋友的身份来的,还是人生头一遭,也就难免了。   “妈——”乔鹤生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快来,我一个人搞不定——”   乔母无奈一笑,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后起身:“天河,你们先聊,我去厨房看看,就当自己家啊。”   “好的,谢谢阿姨……”   多坐了会儿后,岳天河也不再那么紧张了。   乔父很善谈,而且由于从事的工作原因,了解的东西很多,知识面丰富,也有独到的见解。他挑着岳天河了解的东西聊,从武术文化到市里的武术发展,最后乔鹤生出来拿东西时,看见他爸和岳天河在阳台上比划着。   “唉……这老胳膊老腿的,上年纪真是不行了。”   岳天河把杯子给乔父:“没关系,现在适当锻炼,身体会轻松很多。”   “之前跟老魏学了点,回来也练着,确实有好转。”   “嗯,魏叔也有不少旧伤来着,但他保持锻炼,合理作息休养,现在身体还是不错的。”   “听他说过的……”乔父笑着,偏头往客厅里看了眼:“说起来,鹤生也是,他没跟你说过吧。”   岳天河低低嗯了声:“他没说,不过也能猜到……我们这样的职业,难免磕磕碰碰的。”   “唉……”乔父叹了口气:“他跟我年轻时候一样,有时候太拼了,也不跟别人说……”   岳天河点点头。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我们一直都顺着他,他喜欢的我们也喜欢……你们这种情况呢,我了解过,不容易。所以啊……我跟他妈希望你们好好处,”乔父和煦一笑:“很多事情他从不跟家里说,你就帮我们多看着他点儿,照顾一下。”   “我知道,放心吧……”   其实,就算乔父不跟他说这些,他自己就能感受到,他当然会尽所能地对乔鹤生好。不过……目前来看,反倒是乔鹤生照顾他比较多一点。   十二点半开饭,满满一桌。   乔母气质端庄大气,看着不太像很会做饭的,但事实上每道菜味道都很好。他坐在乔鹤生身边,碗里不时就多出点菜,是乔鹤生给他夹的。   乔母很热情地跟他拉家常,因为提前知道岳天河父母走得早,不可避免地涉及到这些内容时乔母还有点担心,但岳天河神色很坦然,甚至主动提起以前的家事,称赞乔母手艺跟自己母亲一样好。   一顿饭的功夫,乔父乔母对岳天河的印象更好。   他话不是很多,但问什么都会实诚回答,对一些事情的态度也很成熟,眉眼见没有浮躁之气。   诚实、善良、踏实、可靠,是长辈都会喜欢的类型。   坐在他旁边的乔鹤生也终于放下心,一直坐在旁边笑着听,有时候聊到什么乔母就毫不客气地把他拎出来比较,然后半开玩笑地数落他两句。他倒是一直笑眯眯的,被说得不服气了,也只是无奈地喊一声妈。   这顿饭吃完都两点过了,乔鹤生主动去洗碗,岳天河就帮着乔父贴对联挂灯笼。   “……这儿?”岳天河站在矮凳上,伸长手臂拿着对联在门边比划。   “嗯……下来点吧,再往右点儿,诶好,就这儿。”乔父把胶带递上去,岳天河稳稳地贴上。   乔鹤生洗了碗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大门是开着的,岳天河站在门外,从他的角度能看到一截延展开的侧腰线条,虽然包裹在毛衣里,但也依旧能看出蕴含的力量感。   没多想,他也凑过去抱着手臂看。岳天河垂眼看他,都轻轻笑了下。   岳天河今天的笑容不少,乔鹤生想,应该也是高兴的吧。   “你妈呢?”乔父问他。   乔鹤生探头望了一圈:“估计在化妆打扮呢。”   “行,下午我跟你妈出去买点东西,”乔父视线在他俩身上转了转:“你们就自己安排吧,天河,你可以跟鹤生出去逛逛,这附近三十天也还挺热闹的。”   “成。”   而等乔父乔母出门,乔鹤生就拉着岳天河往沙发上坐:“怎么着?出去逛?”   岳天河靠在沙发上:“听你的。”   “听我的?”乔鹤生笑了笑,往他腿上躺:“那先睡会儿……” 第50章   ================   (五十)   岳天河动了动,让他躺得更舒服:“困了?”   “嗯……”昨天回来本就挺晚了,今天又起了个大早,看爸妈跟岳天河之间气氛这么好,彻底放下心,也开始困了。   “你没休息好,要不回床上睡?”   “不用,就这样。”乔鹤生很干脆地把两条长腿也缩上来,合眼就是一副要睡着的样子。   岳天河没再说什么,扯过沙发背上的毯子给他搭上,自己掏出手机调了静音回消息。   乔鹤生这一觉睡了快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右肩膀一阵阵酸麻,脖子也难受,他动了动,想翻个身却发现很困难,用手撑了下才反应过来。   “醒了?”岳天河的声音沉沉传来。   “嗯……”乔鹤生坐起来喝了口水:“你该早点喊我起来的,这么一直枕着你难受吧。”   “还行,”岳天河摸了摸自己被枕得发热的地方:“我也眯了会儿,没事。”   “来,给你揉揉,”乔鹤生伸手过去,又捏又捶:“麻不麻?”   “……”岳天河看着他沉默而了会儿:“都麻过了。”   乔鹤生无奈看他一眼。   岳天河笑了笑:“你缺觉,让你多睡会儿。”   缓了会儿后岳天河站起来活动了下,被个大男人压着腿俩小时确实不好受,他俯身抻了下筋,半晌才呼了口气。   乔鹤生看他双腿绷出的线条,心里猛地涌上股冲动。   他起身上前,忍住了一巴掌拍上臀腿的念头,轻轻拍了拍岳天河后腰:“走,带你出去逛逛。”   乔鹤生爸妈家这个片区岳天河很少来,在市里住了这么多年也不熟,被乔鹤生带着绕进几条热闹的老街时还有点意外。   本以为大年三十收摊都早,没想到这个点了还挺热闹。   “这边的商户好多都干了几十年,在附近有房子,收摊方便,”乔鹤生给他解释了下,顺便买了袋小零食边走边吃。   岳天河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糖雪球,张嘴吃掉,酸酸甜甜的,他从没买过,但味道还不错。   “那家店的卤味好吃,前头还有家卖干货的,实惠味道好……”乔鹤生一一指着给他说,虽然不是从小在这边长大,但这些年也早就熟悉了。   岳天河看着橱窗里的东西:“阿姨的手艺就很好,今天那个卤牛肉很不错。”   “是吧,我妈家祖传秘方,”乔鹤生笑着:“董昇老让我给他带。”   “嗯……”岳天河四下逛着,有的商户确实是在准备收摊了,这几天天气都不错,五点过的夕阳从街口照进来,金澄澄的,很漂亮,看着就温暖。   乔鹤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笑着:“今天……开心吗?”   “嗯,”岳天河点头,跟他并肩慢慢走:“我已经很久没有在过年这天这么高兴了……谢谢。”   “谢我做什么,咱俩什么关系。”乔鹤生失笑。   岳天河望向某条光带,眯了下眼:“……不止是你,还有叔叔阿姨。”   “他们就更用不着谢了……”乔鹤生拉住他手腕,轻轻捏了捏:“没感觉到吗,他们很喜欢你,以后啊……你跟我一样,都是他们儿子。”   岳天河顿了顿,转头看他,笑容的弧度很浅,但看起来很轻松。   自从父亲去世后,岳天河每年的春节都是一个人在老家过的。   说是老家,其实也就是母亲出嫁前住过的房子,记忆里的母亲是典型的江南碧玉,老房子是重重巷道里的偏僻一隅,光线很暗,这个季节也阴冷,常常让他身上的旧伤隐隐作痛。   他会在那里待几天,简单打扫打扫,再去墓前看看。合家团圆的大年夜,他对着的是几张旧照片。   总之,应该是挺冷清的。   而今年完全不同——   “来,天河,尝尝这个,”乔母热情地把小吃盘放到茶几上:“我们家都是中午吃年饭,晚上就随便吃点看春晚了。”   “啊,谢谢阿姨。”岳天河往旁边挪了点,给她让了个位置。   四个人,并排坐在长沙发上,有说有笑地看春晚。   其乐融融。   岳天河坐在乔母和乔鹤生中间,一瞬间还有点恍惚,自母亲去世后直到今天,这是他从没想过的和乐场面。   “对了,天河,”乔母轻轻喊他,顺势递了个红包过来:“来,新年快乐,压岁钱。”   “啊?”岳天河愣了下,看了看乔母,又看了看那红包,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也没动。   乔母保持着这个动作,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笑着,没催。   乔鹤生凑过来,表情有些夸张:“不是吧妈,我都多少年没收过的红包了,没我的份儿啊?”   乔母扫他一眼,毫不客气道:“你怎么没有了,每年不是给你转了钱吗?待会儿让你爸给你转。”   “那不一样啊,没有仪式感啊……”   乔母不理他,笑着朝岳天河眨了眨眼:“没事,也不多,就是叔叔阿姨的一点心意,过年图个吉利。”   “我……”乔鹤生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岳天河犹豫了下,伸手接过:“那就谢谢叔叔阿姨了。”   “这就对了,别客气。”乔母笑着将话题扯向别处。   红包被乔鹤生塞进他裤兜里,略硬的外壳存在感极强,动作间带起的细微摩擦似乎有热度,将整个身体都慢慢暖热。   乔鹤生拉着他的手,轻缓摩挲着指节。   屋子里很温暖,岳天河在一室热闹中,彻底放松。   ……   “……那我们就先去睡了,老年人熬不了夜,”十点过,乔父乔母准备回屋睡觉了:“你俩接着看吧。”   于是客厅里就剩下了乔鹤生和岳天河。   “这个舞蹈演员很厉害,”乔鹤生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父母不在,两个人靠得更近,也更亲密:“以前还合作过。”   “说起来,你有上过这种大型节目吗?”岳天河扣住放在自己腿上的手,低声问他。   “以前上过,不过这几年的邀请我都推了,”乔鹤生笑了笑:“我懒。”   “你还懒?”   “是啊,把分内的事情做好就行了,”乔鹤生道:“我又不缺钱,不用那么努力。”   岳天河听得轻笑。   “……”   十二点的时候,屋外有鞭炮礼花声,但这几年限制比较多,所以大概只放了十分钟。他们在窗边待了会儿,闻着外面淡淡的烟火味儿。   “去休息了?还是再待会儿?”乔鹤生带着笑意看他。   岳天河看着他,觉得他真是完美遗传了乔父乔母的优点,鼻子和嘴的轮廓分明硬朗,但眼睛却像乔母,柔软温和,带着爱意看过来时,叫人一眼就软到心里。他也勾起嘴角:“挺晚了,休息吧。”   “好。”   “……”   这回是真穿乔鹤生衣服了,岳天河从浴室出来,乔鹤生正巧抬头看他,眉尖一挑,说了句合适。   等乔鹤生也收拾好出来,岳天河正坐在床边,用找到的数据线给手机充电。   “关灯了?”乔鹤生绕到另一侧躺下。   “嗯。”   一声轻响,屋子里瞬间暗下来,适应后隔着窗帘,屋外的路灯透进来淡淡的亮。轻微的窸窣声后,岳天河也躺了下来。   乔鹤生靠过去,一手搭在他腰上。   岳天河动了动,在被子下拢住他的手。   “在想什么?”   岳天河偏头看了看窗户,墙边的窗帘在微微摆动:“窗户好像没关严实。”   “你冷么?”乔鹤生收了下手臂,温热的身体贴得更紧。   “不冷,”岳天河声音很低,像是夜里林间缓缓涌动的雾气,沉醉迷人:“空调温度合适,不会冷,留点缝透气也好。”   “嗯……”乔鹤生搭在他腰上的手不安分起来,隔着睡衣顺着腰侧缓缓抚摸。   “……”岳天河顿了下,没阻止他的动作:“这个床……”   “床怎么了?”   “挺好的,硬度很合适,之前酒店里的太软了,睡一晚腰不舒服。”   这话一出口,乔鹤生就轻笑了声:“我也不喜欢太软的。”   那只手摸进了睡衣里,岳天河轻轻扣住,黑暗中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不是要休息吗?你最近都没睡好吧……”   “跟工作比起来,这不就是在休息吗?”乔鹤生的声音也逐渐变低,带着点湿软的笑意。   岳天河一笑,都是成年人了,也的确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他坦坦荡荡地问了一句。   乔鹤生却被问得一愣,原本只打算这么解解馋的。   “要做的话就开灯吧,动静小点。”说着他伸手去摸自己这边的床头灯。   而刚按开时,就被人搂着腰往回拽。   床头灯不刺眼,但侧面突然亮起时岳天河还是眯了眯眼,看着撑在身上的人。   “天河……”乔鹤生张了张口,轻轻喊他。   这个称呼目前为止岳天河只在床上听到过,平时多的还是学长。他大概明白为什么,在这样亲密无间的气氛里,能暂且将年龄、身份、以及一切存在于他们身上的差距摒弃,只是两个彼此喜欢的人之间,本能的给予和索取。   “……嗯。”岳天河顺着他手臂往上,搭在他肩上。   “也叫一下我的名字吧……”   “……”   看他微微蹙眉,乔鹤生笑了下。   片刻后,岳天河轻轻呼了口气,刚张开嘴,而乔鹤生就在这时吻了下来,柔软灵活地探入他口中。   “鹤生……”   声音都被吞掉。   ……   “……嗯——!”   乔鹤生安抚地拍了拍他:“没关系,天河,没事的……”   ……   可能是床很舒服,可能是枕头的高度合适,可能是睡前的一次放纵将精力都挥散,也可能是挨着具温热的身躯更有益于睡眠。   总之,这一晚岳天河睡得很好,睁开眼时也很清爽。   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不过还有点温度,他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瞬间坐起来——   十点过了…… 第51章   ================   (五十一)   脑子还有点木,但身体已经行动了起来。   昨晚做得不过分,所以身上没什么太难受的感觉,他迅速套上毛衣,穿好裤子的时候门被推开。   与门口的乔鹤生面面相觑。   “……”   “……你……”乔鹤生愣了下才失笑道:“动作好快,我就出去了几分钟,这都穿好了。”   “嗯……已经这么晚了……”岳天河声音有点低。   大年初一,在别人家里,蒙头睡到现在……岳天河怎么想怎么尴尬。   乔鹤生看出他的局促,笑着走过来,跟他碰了碰嘴唇:“放心,我爸妈早就出去了,他们今天得去见朋友,让我俩自己安排。”   “这样啊……”听到这儿的确松了口气。   虽然他表情没多大变化,但乔鹤生还是看出了点别扭来。觉得有点好玩儿,平时看着稳重成熟岿然不动的人,也会因为这种事尴尬,脸皮还挺薄。   “你紧张什么?又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起不来……”乔鹤生带着点调笑意味道:“年前忙成那样,好不容易有假期,多睡会儿怎么了……我爸妈早习惯了。”   岳天河看他表情,知道他在调侃,摇了摇头去洗漱。   “我妈留了早饭,来吃点儿吧。”乔鹤生摆好碗筷,等他一起吃。   岳天河顺势看了眼时钟。   乔鹤生一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没事,他们中午不回来吃,午饭我们什么时候吃都行。”   “嗯,”岳天河喝了口粥问他:“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陪你啊。”乔鹤生抬眼看他,一脸理所当然。   岳天河沉默了会儿:“嗯……得跟你说一声,我明天要去苏州。”   “嗯?那么远?”乔鹤生疑惑了下,但很快想明白了原由:“回去……扫墓?”   “是,每年初二。”   乔鹤生点了点头,本想问他需不需要陪,但转念又没问出口:“票都订好了吗?”   “嗯,定好了,”岳天河抬头看他:“初二早上的飞机,初三晚上回来。”   来回两天,其实挺赶的,以往他都是从年前待到初五六。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有人等他,心里总归是有挂念的。   本来也想过要不要带乔鹤生去,毕竟乔鹤生都带他见了父母,但又想他难得有空,就好好休息吧,墓地就在那儿,早晚都有时间去看。   “那……后天晚上我去机场接你,然后直接回我那儿怎么样?”   岳天河一顿,之前说好的,他没忘,于是笑了笑点头:“好。”   “东岳离机场要近点儿……你今晚上得回去是吧?”   “嗯。”   “那晚上我送你回去,你就顺便收拾东西放我车上,到时候接你就不用再回去了。”   岳天河看着他,脸上笑意深了点:“好。”   从没有人告诉过他该怎么做,但这种被人在小事上事无巨细安排照顾的感觉,好像还挺不错的。   省心,也可靠。   “那今天有想去的地方吗?”乔鹤生轻笑着看他。   “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听你的。”   乔鹤生一挑眉:“那就在家待着吧。”   岳天河有点意外看他:“我以为你会想出去。”   乔鹤生失笑:“其实我挺宅的,休假的时候能不出去就不出去了。”   “那我们还挺像。”   “这不正好,一起宅了……”   ……   休息的时间过得很快,两个人在家待了大半天,一起看乔鹤生以前的比赛表演录像,不时说几句话,这种相处模式很舒心。   下午乔鹤生就送岳天河回去了,跟他一起收拾了行李。   不过当岳天河让他去找个东西时,乔鹤生翻到柜子里的茶盒时还愣了下。岳天河路过,看他正打开了盒子。   “嗯?”他俯身看了眼,这还是挺早的时候,乔鹤生怕他休息不好,给他的安神茶。   乔鹤生回头问他:“你都没喝过吧……”   岳天河拿过盒子左右看了看:“是没喝过,当时拿回来就放这儿,后来就忘了……”他挑眉看向乔鹤生:“那会儿你就对我……”   乔鹤生一笑,大大方方点头:“是啊,一见钟情吧。”   岳天河失笑摇头,将盒子盖好放回去:“那会儿我还当你就是图个新鲜……”   “我就没有图新鲜的机会,”乔鹤生耸了耸肩道:“人家年轻该玩儿的时候我没空,人家收心成家的时候我也没空……”   岳天河也难得跟他开个玩笑:“那你现在是该玩儿,还是收心成家?”   乔鹤生关上抽屉,顺势转身在他脸侧飞快亲了下,正色道:“我现在是打算跟喜欢的人一直过下去。”   岳天河笑了笑:“嗯。”   ……   吃过晚饭后乔鹤生就走了,岳天河看着身边的包,确认了下行程后,洗漱完就早早睡下。   第二天上午,岳天河落地后,看着阴雨绵绵的天,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带伞。   换乘了地铁和公交,又走了一段路,到了墓园。   这是个面积不大的墓园,看起来存在的时间很长了,很多建筑和设施都陈旧,但岳天河到的时候,墓园正中的大香炉里插满了正燃着的香蜡。   来往扫墓的人挺多。   岳天河买了几对蜡烛和香,就着旁边火焰跳动的蜡烛点燃了,拨开已经燃到底熄灭的,稳稳插进去。   鼻腔里都是香灰的味道,熏得鼻子发痒,却让人心神安定。   老式的扩音器里放着听不懂的梵音,像是诵唱声。围墙边的树没什么变化,江南一带的植物,哪怕是冬天也存留几分绿意。   岳天河路过整齐的、冰冷的石碑,停在了两个相邻的墓前。   这个区域是早期出售的墓地,过来的人不多。   岳天河看着碑上的照片,那女人笑得温婉好看,双眼微眯,像是两个小月牙,哪怕照片有些褪色,也依旧能感受到当初拍照时的美好灵动。   另一块碑上的照片,是个同样年轻的男人,跟岳天河有几分像,但比他爱笑,眼角有不明显的细纹,但依旧爽朗英俊。   这张照片是他爸自己选的,他母亲走得早,为了让两块碑上的人看起来更登对,他爸找了张跟他母亲去世时年纪差不多的照片。   他那个自母亲走后就少了笑容,抽烟、酗酒、心思不在东岳上的父亲,或许也死在了母亲去世那一年。   岳天河静静看了会儿照片上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的人。   一个在他幼年就离开,没有存留太多回忆;一个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沉默、郁郁寡欢,跟他没多少交流。   明明是这个世界上与他最亲近的两个人,却落到那样的地步。   岳天河轻轻叹了口气,收了伞,抽了几张纸擦拭照片外沾了些泥污的玻璃板。比起其他带着鲜花果酒来的人,他更像是墓园里的工作人员。   将纸团塞进兜里,他站直起来。   “爸,妈……”两个字从嘴里吐出时,他还顿了顿,在心里咀嚼了下这两个称呼:“我来看你们了。”   “今年……也还那样吧,东岳的问题越来越多了,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赵爷爷也快退了,他帮了我一把,至于结果也还不清楚……魏叔身体还可以,每天都乐呵呵的,看样子再活二三十年不成问题……叮当倒是真的老了,虽然平时也还精神,但大不如前了……”   岳天河断断续续地低声说着,将这一年的事讲给面前的墓碑听,自言自语,不过在这个地方,很多人都会这么做,寄托思念,祈求祝福。   忽然想抽烟了。   岳天河下意识摸兜,却掏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他跟乔鹤生待在一起,都没怎么想过要抽烟。   他的烟瘾不大,只是想抽的时候会有些难受,不过也不影响。   清了清嗓子,他继续道:“我也挺好的,没怎么生过病……对了,今年处对象了,是个很好的人,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他父母对我也很好……”岳天河抬头,隔着疏疏落落的枝叶往上看,一滴水珠砸在脸上。   “可能你们也希望我跟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不过我喜欢男人的,这点对不住了……”岳天河轻轻笑了下:“不过你们放心,我不是个乱来的人……咱们老岳家从太爷爷开始就是情种,到我这儿……我说不好,不过既然我这个岁数跟人家处上了,就是奔着后半辈子都在一起去的。”   岳天河伸手摸了摸石碑,顺着略粗糙的平面,抚到刻出的名字上。   “这次没带他来,下回吧……下回我们都不忙了,也更稳定的时候,带他来看看你们。”   “……”   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岳天河终于是叹了口气。   以前来的时候,好像没那么多复杂的心情,而今年有了点喜讯,反倒开始怅然。   间或还会感慨,爸妈走得太早了,如果现在还在的话,他爸知道他喜欢男人,可能会狠狠揍他一顿,但最终还是会接受,爸妈虽然保守,但也是讲理的人,他们也一定会很喜欢乔鹤生。   ……   他站了很久。   还是手机铃声把他叫回神的。   看了下来电人,岳天河迅速接起来:“喂……”   “嗯,吃饭了吗?”   乔鹤生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很轻快,让他想到了那头不同于此地的好天气。   “……还没,这就去了……”   岳天河俯身拿起伞,发现雨停了。   下午的时候回了趟母亲的老房子,在老巷子的拐角上。   这地方住着的人好像更少了,青石板有些滑,墙根的霉斑上长着青苔。   他用钥匙打开两扇门,穿过窄窄的廊道,看到小院子里的那口旧缸。刚下过雨,周围还很润,缸里的水泛着青色,倒映着内壁上结的泥块。   他抬头看了眼,主屋的窗台上还摆着个烟盒,是他上次来忘了拿走的。于是走进每个房间看了眼,家具上罩着防尘布,冷清,没有人气。   这次回来待的时间不长,岳天河不打算收拾了,他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检查了下后就出去锁上了门。   他在附近的旅馆定了酒店。   晚上突然想出去逛逛,记得不远处有个古镇,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坐上公交,两站路就到了。   入口就挂满了一串串红灯笼,游客很多,大都是一家人出行。   江南之地的特色,古镇沿河而建,岳天河望过去,水波粼粼,倒映着岸上金红色的灯光。   飘在河面上的船里,传出细软的歌声。不太听得懂,但他还是站在岸边听了好一会儿。   没逛多久兴致就消减了些,主要是人太多了,他本来就不喜欢太挤的地方。   于是找到间小酒馆。   酒馆在二楼,楼梯入口处有只黑白花色的猫,不怕生人,那双眼睛朝他看过来时,驯良又慵懒。   酒馆里有歌手演唱,这种地方的驻唱大多有一把沙哑深情的嗓音,唱着民谣,或者旧时的情歌。   岳天河要了杯酒坐到窗边,从上往下看着攒动的人头,以及宛如绸缎般的河流。   “你好,这里有人吗?”对面忽然站了个模样斯文清秀的男孩,对,很年轻,可以用男孩来形容。   迎上对方的视线,岳天河敏锐地捕捉到意图,一瞬还有点愕然,他不迟钝,但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   忽然想起以前齐渊问他在同性恋群体中是否存在直觉雷达这种东西,现在看来,或许真的是有吧。   他摇了摇头:“没有。”   “我可以坐这儿吗?”似乎是本地人,对方的声音也是特有的温软。   “嗯,请便。”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来这边走亲戚的?”对方的态度不过分热情,只是很正常地闲聊。   岳天河想,自己一定是有变化了。以前很少会有人来,或者说敢来找他搭讪的,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德性。   原来一段感情真的会让人潜移默化地改变。   他喝了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往下,胃也收缩了下:“算是吧。”   “……”   对方试图挑起些别的话题,可他一直都不冷不热,明显不感兴趣的样子,没多久就知趣地离开。   继续看向窗外,高度削减了些喧闹,那些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有些模糊。   他拿出手机,想给乔鹤生打个电话。 第52章   ================   (五十二)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有些杂音,但听到他的声音后,那些杂音很快消失,乔鹤生应该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忙完了?”   “嗯,你呢?”听到这一声岳天河有些沉郁的心情就好转了些。   “跟爸妈聊天儿呢,刚才还说你来着。”   “哦?说我什么?”   乔鹤生短促地笑了两声:“他们都夸你,问我们之后的打算来着。”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说现在我俩都忙,先忙完这一段,后面慢慢考虑,反正又不是图一时新鲜,要长久打算的。”   “嗯,这么说挺好的,别让他们操心。”   “说起来你现在在外面吗?好像人不少的样子”   “对,我出来走走,在古镇的一家酒馆里。”   “嗯?”乔鹤生停顿了下,笑着问:“怎么一个人去酒馆,心情不好?”   “可能有点吧,”岳天河吸了口夜风中的冷气:“这边一直在下雨,影响心情。”   对面沉默了下,笑道:“那就快点回来吧,这边最近都是好天气。”   被对方的笑感染,岳天河也勾起嘴角:“好,明晚七点左右落地,来接我吧。”   “当然,然后直接去我那儿。”   “嗯……”岳天河将余下的酒一口喝完:“对了,刚才还有个过来搭讪的男孩儿,被我打发掉了……”   “哦?”乔鹤生来了兴趣:“怎么说?”   “……”   聊了半个多小时才挂掉,岳天河结了帐下楼,看着依旧热闹的人流,心情平和很多。   第二天下午到机场的时候,岳天河脸色不太好。   旅馆的床太软了,空调好像也有问题,一晚上睡得他又冷又难受,勉强眯了两三个小时,醒来脑子昏昏沉沉,腰尤其的疼。   难不成真是到岁数了?   登机后问空乘要了个靠枕,但姿势不太舒服,也没睡着,只是合眼休息了会儿。   所以晚上乔鹤生接到他时还愣了下,第一句话就是——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他摇了摇头:“没休息好。”   紧绷的神经在上车后才缓缓放松,乔鹤生的车里有淡淡的香氛味,很清新,不会觉得憋闷。   大概是看出他的疲惫,乔鹤生没多说什么,稳稳往回开。   车子熄火,停在车库里。   乔鹤生偏头看他,座椅靠背往后放倒了些,岳天河靠在上面,歪着头睡着了。没有立刻喊醒他,等车里的温度降下来后,才轻轻拍了拍他。   “……醒醒?到家了……”   岳天河睡得浅,稍微有点动静就睁眼了。   “嗯,我睡着了……”他揉了揉鼻子,拉开车门下车。   “没事儿,回去好好休息,明早睡懒觉。”   “好。”   乔鹤生自己的房子他来过一次,这次再来就不那么生疏了。   找到自己上次来穿过的睡衣,岳天河先去浴室洗澡,乔鹤生就去厨房忙活。等他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出来,乔鹤生已经摆好了两碗牛肉面。   “先吃饭,吃了再休息。”乔鹤生把筷子递给他。   岳天河尝了口面上的牛肉块,味道很熟悉,应该是乔母自己卤过的:“没事,刚刚洗了澡,不那么困了。”   “啊,对了,”岳天河忽然起身,从袋子里取出个盒子,打开后放到餐桌中央:“那边的点心,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就随便买了点。”   “嗯?那我得试试。”乔鹤生伸手取出个半个手掌大的雪白糕点,表面的花纹简单可爱,隐隐能看到里面的内馅儿。他端详了下后咬了口,入口绵密,丝丝清甜化开——   “诶,好吃啊。”   “嗯,这些味道都不一样,甜的咸的都有,慢慢吃。”岳天河笑了下,低头吃面。   吃过饭后乔鹤生也去洗漱了,等他出来后岳天河正起身要往卧室去。   岳天河站在两扇门之间,抬头看他,两人视线在空中一交会,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还睡客房?”岳天河倚在门框上问他。   乔鹤生失笑,拉着他手腕往里主卧里带:“还睡客房?上次要不是怕你介意,我都直接让你睡主卧了。”   岳天河笑而不语,任由他拉着自己进了更宽敞的卧室,到床边坐下。   乔鹤生俯身看他,笑着凑上来吻他,游移着亲到耳根,小声道:“早就想在这张床上亲你了……”   岳天河挑眉,他被乔鹤生吻得后仰,曲起手臂撑住身体,不动声色道:“只是亲吗?”   乔鹤生拉开些距离看他,眼神有些暗,但语调还是轻柔:“你不是累了吗?”   沉默着对视,忽而都笑出声。   岳天河推着他胸口坐起来:“我还没刷牙。”   乔鹤生笑着凑上来跟他深吻了下,揉了揉他还有些湿润的头发:“去吧。”   岳天河再回来时,乔鹤生已经坐在床上了,看他进来,拍了拍另一侧,示意他上来。   掀开被子躺进去,岳天河动作僵了下,幅度很小,但还是被乔鹤生看出来。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岳天河呼了口气:“这次过去没休息好,旅馆环境也差,睡得我腰疼。”   “那给你揉揉,”乔鹤生隔着被子拍拍他肚子:“趴好,让你试试我的手法。”   这语气是很正经的,但听得岳天河发笑,他看乔鹤生已经下床,也就如他所说翻了个身。   空调温度调高了点,乔鹤生拿着瓶精油回来。   “过来点。”   岳天河挪了下位置后,感觉后背的衣服被掀开。   乔鹤生搓了搓手,滴了两滴精油到掌心,往他后腰上按去。   “力道不合适就跟我说啊。”   “嗯……”岳天河轻轻哼了声。   乔鹤生的手法还不错,按在酸痛的位置上缓缓揉,精油的味道很好闻,闻久了身体也放松。   岳天河的身体其实很好看,连留在上面的疤都性感。腰背肌的形状和紧实程度恰到好处,皮肤也柔韧。   按上去的手感很好,而皮肤沾满了精油后在灯下发亮,滑腻又留手。随着他轻重不一的揉按,岳天河埋在枕头里,呼吸间或沉重。   “怎么样?”   “不错,好多了……”岳天河的声音有点闷:“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手?”   “有需求就学了呗,我们跳舞也老扭着伤着的,学了也能相互按按。”   “嗯……”   乔鹤生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道:“其他地方要试试吗?”   岳天河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暧昧,失笑道:“暂时不必了,下次吧……”   “成啊,回头让你感受下全套大保健。”乔鹤生收起精油瓶,去洗了手后重新回来。   关了灯,两人盖在同一床棉被下,小声地聊着天。   “你平时忙,也不多陪陪叔叔阿姨,这样好吗?”   “他们可用不着我陪,就这两天还要出去旅游呢,何况我平时也常回去吃饭,没事的。”   乔鹤生的手臂搭在他腰上,沉甸甸的,但很暖和:“那就好……”   “说起来,你送我妈的礼物,她可喜欢了,跟我说那是好东西,还好奇你怎么懂这种料子。”   “我也不懂这个……”岳天河顿了顿:“不过家里留着我妈以前看过的书和笔记,她应该喜欢这些,我没事儿也翻一番,里面有几本讲这些的,我就联系了附近还在开的厂家,正巧他们出了一匹货,就定了……”   乔鹤生往他身上靠:“阿姨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嗯……”岳天河想了想:“我记不清了,但应该是吧。”   “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其实有关家的记忆,岳天河能回想起来的,大多都算不得好,但此刻在一片黑暗里,心里却无比平静。   “我爸……”岳天河沉默了下,想起当年很多次的争执和不欢而散,很轻地笑了下:“他很爱我妈,是个很潇洒风趣的人,但自从我妈走后,就变了个人,沉默,消极,郁郁寡欢……不过,虽然我们沟通很少,但我也知道,他一直都在为我着想。”   岳天河叹了口气,没多少惆怅,只是听起来有些寂寥:“那时候我年轻气盛,自己主意多,我俩也不会交流,每次谈正事都弄得不欢而散……但后来他也走了,一个人闯荡,才想起来他的好来。”   他的语调一直都很平和,可听到后面乔鹤生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搭在岳天河腰腹上的手移到了后背,带着他翻身面对自己。   手掌放在了他后脑,五指没入发丝,贴着头皮轻轻摩挲。乔鹤生的声音很轻,但安稳有力,他说:“辛苦了……”   其实……   他也不觉得有多辛苦,只是这几年会觉得累。   不过在这样温暖的拥抱里,能放纵自己的疲惫。乔鹤生的手很温暖,他缓缓合上眼。   接下来的假期,岳天河就跟乔鹤生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   他们一起做饭,做家务,累了就一起看电视,看书,有时候各自处理工作,谁先结束就去给对方倒一杯水。有时靠在一起,时不时擦枪走火。   中途乔母来了次,给他们送点东西。看着两个大男人居住的房子也干净整洁,偶尔杂乱的地方也越来越像个家,就放心地和乔父出去旅游。   这样的日子太舒服了。   初五的时候,老魏也要去外地,岳天河就把叮当也接了过来。   两个人一条狗,虽然两个人都是男人,狗也是没什么品种可言的老狗,岳天河却由衷觉得这样的日子奢侈。   收假的前一晚,乔鹤生和岳天河去君旭吃了顿饭,当时中的奖券还有不少,本想着来用掉,结果董昇也在酒店里,干脆一起吃了顿饭,最后董少爷大手一挥给免单了。   “啊……假期好快,”乔鹤生送岳天河回去时,不知几次这么感慨:“感觉还没休息够就又要工作了。”   其实是岳天河这边要开始上课了,乔鹤生还能歇两天,解开叮当的牵引绳,看它撒着欢一下窜进院子里,岳天河道:“你好几天前就说再不活动活动身上的筋都开始痒了……”   当时说过后,岳天河问他要不要去体育馆打球,结果乔鹤生嘿嘿一笑把他扑到沙发上。也是得亏他俩身体素质都不错,不然怎么吃得消。   “这不冲突啊……”乔鹤生笑着答。   岳天河看着他那张清爽帅气的脸,不由得想起这段时间的腻歪……和疯狂。   两个青壮年,此前都是禁欲型,这住一起倒是彻底开了荤……   不仅是乔鹤生,他自己都觉得有必要恢复训练。   “你明天上午没事的话,今晚就住这边吧。”   乔鹤生挑眉:“你这是留我啊?”   “嗯,”岳天河点头,看他表情暧昧,故作正经道:“留你帮我搞卫生……”   乔鹤生炖上排骨后就下来跟他一起打扫场馆。   当时放假前打扫过一次,不怎么脏,擦擦灰就是了。   乔鹤生赤脚站在里面,拧干了毛巾起身环视,两个人效率很高,已经差不多了。   他偏头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对刀剑,顺势问对面的岳天河:“学长,这个要擦吗,也落灰了。”   岳天河应声看过来,没回答,而是径直往这边走。   “你知道碰它们意味着什么吗?”   岳天河的语气很正经,乔鹤生也不由得认真起来,又看了看,还是摇头:“不清楚。”   “我们武馆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岳天河取下那把造型古朴大气的剑,递到乔鹤生面前:“随意触碰别人武馆镇着的东西,是挑衅,意思是来踢馆的。”   乔鹤生听得一愣,看着面前的剑,又抬眼看岳天河,没错过他嘴角的一点笑意。   失笑抬手摸了摸剑鞘,乔鹤生取过剑,仔细擦着上面的灰尘:“那你现在是不是要准备揍我了?”   “你是来挑衅我的吗?”岳天河低笑一声,取下另一把刀,理了下刀彩后挂回去,转头对他说:“擦好了就挂上去。” 第53章   ================   (五十三)   乔鹤生是第二天下午走的。   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个茶室。   “鹤生,”冯柏起身跟他握手:“假期如何?”   “挺不错的。”乔鹤生笑了笑。   “气色这么好,看来最近诸事顺利啊,”冯柏拿出电脑,开了个玩笑:“不过你倒是让我不顺利了。”   乔鹤生有点不好意思,年前跟对方说要改剧本大纲,本来之前还笃定不会有问题:“抱歉,确实是……有了点新的想法。”   “说笑了,”冯柏摆了摆手:“这是我的工作,老师既然让我来对接,我肯定是要做好的,身为乙方,这点自觉还是有。”   乔鹤生用手机给他发了份文件:“这个是我重新梳理的思路,你先看看……”   “嗯。”   “……”   ……   两个小时后——   “……果然,乙方不是那么好当的啊,”冯柏将杯子里的茶水都喝掉后,无奈摇了摇头:“你这内容已经完全变了,所有的都得重新来啊。”   “应该……只有这么一次大变动了,之后……”   “先打住,”冯柏失笑:“你上次就这么说,这次就先别说了,有问题再联系我就行……”   乔鹤生理解一笑:“抱歉,这次辛苦你了。”   “没事……”冯柏摇了摇头:“好了,这次就到这里吧,我回去整理一下,跟老师讨论后给你反馈。”   “好的,麻烦了。”   乔鹤生跟他一起走到门口,目送他上了车。   而他正打算往停车场去时,看见旁边来人,脚下一顿。   “诶?这不学弟吗?”齐渊跟着几个人过来,他给同伴使了个眼色,其他人就先往室内去。   “巧啊,齐哥。”   “春节过得怎么样啊?我还说约天河和你吃饭呢,那小子说他没空拒绝了。”齐渊笑道。   乔鹤生有点汗颜,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当时两人刚做完,他靠着岳天河一起看手机,消息弹出来时岳天河都没犹豫一下,直接回了个没空。   忙着“休息”呢,懒得出去见人。   “啊……挺好的,我跟岳哥待了几天,昨天他回去了,得上课。”   “这倒是,”齐渊是知道这一行的:“寒假嘛,学员还有课。”   “是啊……”   “……”   简单聊了两句齐渊就说得谈事告别了,走前让乔鹤生无论如何得抽空带上岳天河吃饭,他还没八卦够呢。   老魏还没回来,陆云帆也还得过几天才回来,岳天河一回东岳就整天整天地忙,得带所有的训练,也还好现在的课程没有撞上的,否则真就分身乏术了。   这天忙完,他拖着一身疲惫去洗澡。站在淋浴头下时,还认真思考了下是不是春节过得太舒服了,以前这么忙也不会觉得有多累啊……   草草吃了饭,岳天河正打算跟乔鹤生视频,没想到齐渊先给他打了电话。   “喂?”   “哟,这么没精神啊……”齐渊一开口就是打趣:“怎么?纵欲过度?虚了吧。”   “滚蛋——”岳天河无奈道:“什么事儿啊?”   “没啥大事,”齐渊依旧是吊儿郎当的笑声:“关心关心你呗。”   “……没别的我就挂了啊。”   “啧……没劲,”齐渊吐槽了一句:“那什么,我婚期定了。”   “嗯?什么时候?”虽然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遭,但乍一听还是有点震动,怎么说呢……熟悉的朋友兄弟多少年都没定下来,忽然就要结婚了。   “不急,两个月后呢,记得给我随个大红包啊。”   岳天河低笑一声:“行,到时候给我发请柬。”   “对了,三天后咱们之前申请的文件要上会讨论了,不出意外当天就能公示,你注意点儿啊。”   “我知道。”他早就确认好了。   “行,就提醒你一下,看你也不积极,就这样吧……”   “嗯,谢了。”   挂了电话后,岳天河用手机看了看体育馆的官网,点进去看着上面显示的“等待评审”,心里难得有些焦灼。   这种没底的等待,还是磨人啊。   不过没多久乔鹤生就打电话过来,成功让他分了心。   假期时间越来越短,陆云帆和老魏都回来了,还给他带了特产。   老魏给社区的朋友们上了课,下课后又多交流了会儿,最后结束天都快黑了。   岳天河正坐在前台弄表格,没注意前面站了个人。余光一扫,看清后手上动作一顿,声音还有点意外:“乔叔叔也来了?不是去度假了吗?”   “昨儿回来的,”乔振南笑呵呵地说:“哟,开始忙了?”   “嗯,寒假也有学员上课。”   乔振南点了点头:“嗯,看你精神不太好,这两天累的吧?”   岳天河失笑:“工作就是这样,春节休息一下散了,重新回来上班肯定得适应一下。”   乔振南呵呵笑了两声:“行,那我就先走了,你要没事儿就常来家里吃饭啊,我倒是在文化馆还有点活儿,他妈现在闲着呢,春节后天天念叨着要让鹤生常带你回家。”   岳天河一笑:“谢谢叔叔,我知道了。”   “嗯,走了啊——”   “诶,”岳天河忽然道:“这么晚了,您怎么回啊。”   “嗐,提前约了车,定点儿来这儿接呢。”   “嗯,那就好。”说着岳天河绕出去,准备送送。   “你忙你的,别送了,就这两步。”   岳天河嘴角带着点笑意,没说话,但一直跟着他,下楼后看着乔振南上车,站了会儿后才回去。   而等他上去时老魏正巧也要走,看着他笑眯眯地问:“天河啊,你什么时候跟老乔这么熟了?”   “……”岳天河一滞,面对这个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但要说隐瞒,也没必要。于是斟酌了会儿,在老魏疑惑的眼神中,轻咳一声道:“嗯……我……我跟他儿子处对象呢,春节也去了他们家过年……”   听了这句话,老魏的表情变了又变。   一开始是愣神,反应过来后可以用惊诧来形容,接着面部线条松弛下来,眼神算得上欣慰。   “那个,我……”   岳天河还想解释两句,但老魏忽然用力拍了拍他手臂,笑道:“可以啊,你也终于跟正常人似的谈恋爱了,不错!老乔那孩子很好……嗯,你俩……一文一武的,合适!”   听着老魏这斩钉截铁的一声合适,岳天河还有点哭笑不得,怎么就一文一武了。不过老魏也算得上他的亲人了,得到他的认可,岳天河也松了口气。   评审这天天气还不错,之前那种焦灼的心情也没了,岳天河上午给学员上课,中午吃了陆云帆给他点的外卖,下午也一直让自己忙,最后才掐着点打开电脑。   看到公式结果那条链接时,岳天河迟疑了大概半分钟,心里预想了结果,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   点开——   “根据国家体育总局《在全国范围打造武术示范俱乐部的通知》……”   快速扫过前面简洁的介绍,岳天河的视线定格在中间明显的一行。   “……本次入选的单位有:腾龙武馆、朝阳国术中心、龙英国术馆。”   ……   电话突然响了——   “呼……”   岳天河看着走在前面的叮当,沉默着吐了口烟圈。手边暂时没找到烟,这是他刚出来买的。   天气不错,日落时能看到远处的晚霞,不算明艳,但也很好看。   岳天河眯眼望过去,明明是柔和的晚霞,看久了却依旧让人眼睛发涩。   叮当回头朝他叫唤了两声,看他站在原地不动,还折回来蹭了蹭他的腿。岳天河低头看了看它,沉默了会儿,俯身摸了下叮当脑袋,顺便将烟头按灭在地上。   扣上叮当的牵引绳,带着它慢慢往更远的地方走。   提交申请这件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他也不必向更多人解释了。   ……   再次回来时,脸上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乔鹤生去找林风的时候,秦彧刚好在里面,听着隐隐约约的动静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了,他就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等着。大概二十分钟后,门才打开,秦彧出来关上门,轻轻呼了口气。   “秦哥。”乔鹤生起身打了个招呼。   秦彧显然没注意到他,听到声音时明显愣了下,旋即也笑了笑:“鹤生啊,也来找林老师?”   “嗯,”乔鹤生看他笑容不到眼里,还很勉强,试探着低声问:“老师……心情不好啊?”   “有点儿吧,”秦彧叹了口气:“一开年事儿多,这不,一来就给我派了不少活儿。”   “辛苦了……”乔鹤生很能感同身受,何况之前跟林风说过他年后要准备自己的舞剧,更多的事儿估计也分给了秦彧。   秦彧看了他一眼,某一瞬间眼神有点古怪,但很快恢复正常:“哪里的话,咱们都是歌舞团的,总该给林老师分忧。”   “嗯……”   “好了,你去吧,我也去忙了。”   “好,秦哥回见。”   “再见。”   看着秦彧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乔鹤生才敲门进去。   “老师。”   “嗯,你来了,坐吧”林风摘下老花镜:“假期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   林风看他这发自内心的笑意,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严肃的脸上也多了分笑容:“看来是真过得不错……”   闲聊了两句后,林风开始跟他谈正事了:“你的舞剧怎么样了?”   “刚跟编剧老师确认了大纲,不出意外下个月初就能拿到稿子,修改完善后就能选出其他演职人员,着手编排,联系服装道具之类的了……”   “嗯……”林风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除了去年就安排好的其他几个剧目的巡演,就不给你新的任务了,歌舞团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全力准备吧。”   乔鹤生愣了下,没想到林风会给他如此大的余裕,回过神也是感激:“这……那就谢谢老师的支持了……”   林风摇了摇头:“怎么说呢,是你应得的吧,你来歌舞团这几年,虽然面上看着是歌舞团给了你首席的位置和资源,但你也用自己的能力为歌舞团带来了很多,何况这几年你跟着我也辛苦,所以你想做,就放手去做吧。”   这可能是林风对一个后辈最高的评价了,乔鹤生心里动容,也感慨:“老师言重了……”   林风看着他,视线轻轻擦过他左肩,而后垂头喝了口茶。   心照不宣。   乔鹤生忽然想起秦彧,顺势问:“老师,我不帮忙的话,秦哥压力就更大了吧?”   林风点头:“嗯,刚才就跟他说过了,你手上的一些活儿之后就交给他吧。”   乔鹤生考虑了下:“会不会太多了?秦哥自己也有表演任务,加上团里这些管理任务的话……”   林风皱眉,这是他严肃认真时的无意识表情:“秦彧……应该是压力型人才,这么多年给他的任务不少,一个个都不轻松,而越是重要的他完成得越好。”   “嗯……”这一点乔鹤生无可否认,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何况,我一直都是坚持响鼓也要重锤,好好打磨一下,以后我退休了,团里也有人顶上来,”林风看着他,顿了顿道:“这样一来,你的顾虑也少一些。”   乔鹤生看着他,一瞬间觉得林风话里有话,但还没来得及细想,林风又抛出了一句:“对了,董昇把退团申请发给我了。”   “啊?”这一点乔鹤生是真不知道了。   “就过年那段时间。”林风看起来也是无奈:“这小子,拜年祝福跟退团申请一起发,也是省事了……”   “那他之后的……”   “之后的剧目巡演,有他的就只能换人了,”说到这个林风还有点头疼:“虽然不多,但也……啧……麻烦。”   确实挺麻烦的。   顺着这个话题多聊了两句后,林风接了个电话要走,就让乔鹤生先离开了。   现在跟年前那段时间相比,闲了不少,乔鹤生还有点不适应。   找了间练功房准备恢复一下状态,结束后看了眼时间,先给董昇打了个电话,过年期间明明一起吃过饭都没听他说,本想细问一下,结果没人接。   乔鹤生喝了口水,又给岳天河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边倒是很快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哑:“喂……”   “学长下午……不对,应该是晚上好啊,”乔鹤生语调轻快:“吃过饭了吗?”   对面停顿了两秒:“还没……”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6-23 13:35:40~2022-06-23 20:4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小糖、5551809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   (五十四)   不是错觉,岳天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今天带训练累吗?”   “还好……”岳天河顿了顿,轻叹了口气后又改口道:“好吧,是有点累。”   乔鹤生轻笑道:“假期太舒服了,现在不适应?”   “应该是。”   “我倒是不一样,我这边跟年前比闲了好多……”   岳天河被他的语气逗出一声低笑:“你喜欢忙一点?”   乔鹤生想了想:“倒也不是,以前喜欢忙一点,那样充实,但现在不想,时间多点就能去找你了啊。”   “我现在也不怎么忙……”   乔鹤生听着他的语气有点奇怪,试探着问:“这话说得……想我了啊?”   “嗯。”没有犹豫,也没有修饰,岳天河向来在某些乔鹤生意想不到的地方很坦率。   这低低的一声听得他心里有点堵,顺势道:“那我过去?”   岳天河沉默了下,继而失笑道:“这么晚,就别折腾了。”   乔鹤生还想说什么,但岳天河已经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聊了会儿后岳天河说要去做饭,就先挂了电话。   ……   乔鹤生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不自觉皱眉。   脑子里回忆着一些事,忽然顿住——   想到了之前岳天河跟他提起的某件事,看了看日期,就是今天。联系下因果就想通了,而想通后再也坐不住,换了衣服就出去拦车。   岳天河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时,还有点意外。   外面刚才下起了雨,雨势还挺大,岳天河微微皱眉,把人拉了进来:“还真过来了……”   乔鹤生坐在沙发上,任岳天河拿了毛巾给他擦,干爽的毛巾蹭过脸侧,带来淡淡的,岳天河的味道。   “算了,”揉了揉他还有点湿润的头发:“要不你去冲个澡吧。”   乔鹤生抬起手臂,看了看外套上的水迹,接受了这个提议。   岳天河找了换洗衣服给他拿过去,放在门边的柜子上,听着里面的水声问他:“你吃晚饭了吗?”   “没——”   岳天河应了声,转而去厨房做饭。   等乔鹤生吹了头发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一盘热气腾腾的蛋炒饭,他坐过去时朝人一笑:“这么香——”   岳天河看着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乔鹤生非要过来。   之前跟他提过今天出评审结果,而听到自己电话里没什么精神的语气,他自然就猜到了答案。   乔鹤生一直都很通透,他猜到了,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立刻打车过来,说着是想他,但也是以恋人的身份来陪伴安慰。   “今天我吃得随便,你也只能将就一下了。”岳天河端了杯水过来。   乔鹤生一看,还是那个颇有年代感的杯子。   “没事,好吃。”   岳天河点点头,坐在旁边看他吃。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起来,只有勺子碰撞瓷盘和咀嚼吞咽的声音。   岳天河沉默着看了他会儿,忽然低声道:“谢谢——”   “嗯?”乔鹤生一愣,咽下嘴里的饭看向他:“谢什么?”   对啊,谢什么呢?   是谢他体谅理解不询问,还是谢他大晚上跑过来陪着,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其实也用不着一声谢。   岳天河沉默了下,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你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乔鹤生看着他,视线相撞的时候,一眼就能看懂彼此在想什么,但都没说,也没必要说。   他笑了笑,忽然一顿,凑近岳天河颈侧闻了闻:“你抽烟了?”   岳天河点头,接着就要起身:“我也洗个澡吧。”   乔鹤生沉默着吃完了饭,捧着茶杯时,他后知后觉,自己并不抽烟,对烟味谈不上厌恶,但也绝不喜欢,不过岳天河身上的烟味,却让他觉得舒心。   假期一直待在一起,他没见过岳天河抽烟,今天估计也是心情太差,乔鹤生轻轻呼了口气,起身去洗碗。   岳天河出来的时候,看乔鹤生拿着吹风在等他。   勾了下嘴角坐过去,乔鹤生靠在他背后给他吹着,风筒的声音忽远忽近,岳天河合上眼,感受风变换着角度掠过头发。   乔鹤生的指腹穿过他发丝,蹭过头皮时轻轻按摩,很舒服,心里压了一天的火逐渐散去。   一直到收好吹风机,岳天河都没说一句话。   乔鹤生看了眼时间,低声问他:“早点休息?”   岳天河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这是乔鹤生第一次进岳天河家里的主卧,家具一样有些旧了,但木料的颜色很好看,有种中式的传统美感。   床头柜上台灯也是那种绿色罩子的旧物,配合着其他家具,不显得落伍,反倒很有复古的格调。   乔鹤生跟着他进去,忽然停在了书桌边。   岳天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上面摆了两个相框,其中一个里有三人,一个精神的老者,正看着镜头笑得和蔼,他的左右站着一对男女,男人看着跟岳天河有五六分像,也笑起来爽朗英俊,而另一边的女人挺着个大肚子,长发编成辫子,又黑又亮,眉眼含蓄温婉。   而第二个相框里也是三个人,还是那对男女,不同的是老者换成了个小男孩,男孩儿的脸还有些婴儿肥,被男人抱在怀中,三个人都在笑,看起来很幸福。   “这是……叔叔阿姨吧。”   岳天河跟他一起站在照片前,点了点头:“嗯。”   “没想到你小时候还这么可爱啊。”乔鹤生听出他这一声里的情绪,挑着轻松的说。   “差别挺大的吧。”   “嗯……还好,”乔鹤生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岳天河取过那个相框,两面都透明,照片后面秀气的字体写着——“小天河三岁摄”。   乔鹤生靠过去,搂着他后腰,掌心隔着棉料传递着淡淡的温度:“叔叔阿姨是郎才女貌,你也遗传了他们的优点。”   岳天河轻笑了声,把相框放回去,带着乔鹤生一起躺上了床。   关了灯,屋子里一片黑暗,他们靠在一起,没开空调也不冷。   “睡不着,聊会儿吧。”沉默了会儿,岳天河终于开口。   乔鹤生等他这一句很久了,在黑暗中笑道:“好。”   岳天河翻了下身,对着他侧躺着,伸手往前一探,顺着乔鹤生手臂往上,碰到肩膀时再向后绕,在他后背拍了拍:“抱歉,今天……让你费心了。”   乔鹤生低低一笑:“你不想说,我又不好问,不多费点心……还谈什么跟你一直过去下。”   岳天河也轻笑了下,而后呼了口气:“不是我不想说……”   乔鹤生收紧搭在他腰上的手臂,等他继续。   “之前跟你说过,东岳在申报示范俱乐部,如果顺利拿到名额,之后机会能更多,也能发展得更好,而不是现在这种局面……”岳天河低声开口,气息断断续续徘徊在两人胸口:“连市武协的赵主席都帮了我一把,结果还是没中。”   乔鹤生轻轻拍着他腰侧,是无声的安慰。   “三个名额,前两个是本地的老牌子,他们中是理所当然的,至于第三个名额,说实话,如果其他哪个够格的武馆成功了我都不意外,但那个龙英……”岳天河声音还是很轻,但有些沉郁:“一想到他那些明里暗里作假的成绩,不干净的手段得到的资源,我还是有点不甘心。”   “嗯,我明白……”适应黑暗后能看到彼此的轮廓,乔鹤生俯过去,吻了吻他鼻梁。   “我们武术世家的孩子,从小就被拿来比,我跟杜锋年纪差不多,以前参加各种比赛也经常能遇到,大型赛事上他比不过我,我拿冠军,他就只能拿二三名……”岳天河的语气很淡,但乔鹤生偏偏能从这平淡里听出他的骄傲:“……我妈走得早,青春期叛逆,我跟我爸闹得厉害,总跟他对着干,他想让我以后带武馆,我偏不,那个时候东岳已经在走下坡路了,而龙英凭各种关系慢慢发展,很快就追了上来……其实我们不在乎这个,我爸不在乎,我更不在乎,偏偏这一辈杜锋领头,知道我最终还是接手了东岳,总要处处针对……”   岳天河顿在这里,呼吸有些沉。   乔鹤生跟他额头相抵,小声嘀咕道:“这不就是小心眼儿,争不过又嫉妒,得势了就耀武扬威。”   “是这样吧……”岳天河道:“他也知道东岳处境不太好,好几次,他跟我谈,想让东岳跟他们合并。”   “合并?”   “说是合并,真要答应了,那东岳就该从市里除名了……”岳天河言语也犀利起来:“我懒得跟他拉扯,他反倒变本加厉。”   乔鹤生叹了口气:“你想象不到一个内心偏执不磊落的人要做些什么。”   “……嗯,”岳天河合上眼,听起来有点累:“这几年,学员、名次、资格……他都从我这儿拿走不少,我退一步,他就进一步……我也不是被压着打的性格,但现在的东岳不是以前的东岳,我没有底气,也不敢赌。”   “天河……”乔鹤生低声喊他。   “今天出结果的时候,赵主席亲自给我打了电话……他说,本来东岳的申请材料已经摆在桌上了,五选三……但会上的考核项,在选址区位里,多了个安全性指标。”   “安全性指标?”   “嗯……区位方面,东岳本来就不占优势,而他们不知道从哪儿统计了每个武馆方圆几公里范围内的犯罪率……”   乔鹤生沉默着,忽然想到之前发生的事。   “东岳这个位置,很早以前还好,后来新区发展得快,这边就越来越冷清了,虽然离这儿十多分钟车程的地方就是别墅区,但你也看到了,这一片,说到底就像个城乡结合部,已经是城市边缘了……”岳天河的声音终于有明显的无力:“犯罪率……大事儿没有,但小偷小摸的……确实比其他几个地方多。”   “天河……”乔鹤生的声音里带着点叹息。   岳天河深吸了口气:“我没事……只是没想到连赵主席都出面帮我,最后却因为这样的原因失去竞争力。”   乔鹤生缓缓收紧搂着他的手臂,哄孩子似的拍拍他后背。   沉默了会儿,岳天河的气息也逐渐平稳。   他说:“其实我也想得开,毕竟这几年闹心的时候多了去了……也就跟你发发牢骚,说了就算了,明天照样带训练,学员来一个,我就教一个。”   “……唉,让我说什么好,”乔鹤生无奈轻笑:“你这么想得开,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了。”   不等岳天河回答他继续道:“你这个人啊,看着比谁都厉害,比谁都能扛,但说到到底咱们也都是普通人,肯定有难过的时候……我不太了解东岳的发展,但从你说的,我看到的,我能理解你有多在乎它,所以……没必要跟我装轻松。”   岳天河在黑暗中注视他。   “我见过你冷淡的时候,见过你体贴温柔的时候,也见过你的骄傲……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比起一开始确定关系的时候,你也感觉到了吧,我们慢慢地向对方放开了很多,所以,事到如今,你真的不需要跟我佯装什么无所谓……”   吹拂在他胸口的气流停了下。   “现在,我见过你的愤懑难过,”乔鹤生一手按着他后颈,轻缓地揉了揉:“没关系,也只有我能看见……”   “……”   岳天河长长地、慢慢地呼了口气:“嗯……”   “我大概也明白这个资格对东岳的重要性,”乔鹤生轻声道:“但听你之前说,你本来没有打算申请这个,那换个角度看,这次就算失败了,好歹也是尝试过,总比毫无作为来得好,你说是吧?”   “是。”岳天河安静听着,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比他小个几岁的乔鹤生,在用更成熟的方式安慰开解他。   “虽然有遗憾吧,但目前也不影响正常运作,”乔鹤生有条不紊地分析:“你也跟我提过,东岳现在基本都是老学员,对你很信任的,所以不必担心学员忽然大量流失。”   “对……”   “再说这个示范俱乐部,既然是示范区,那有效果后应该就会推广,”乔鹤生指腹按着他后颈:“第一批也许是会有很多红利,不过以后的政策谁知道怎么变化,我们踏踏实实做好每一步,机会再来时就去争取,早晚会成功,这个信心……你有吧?”   “……嗯,有。”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6-23 20:42:35~2022-06-24 20:4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荃荃小西瓜 23瓶;梅与执越盏 10瓶;55518091、绵绵的咩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   (五十五)   越往后说,岳天河逐渐平静,乔鹤生的声音也逐渐轻松起来。   “……我知道你为东岳之后的情况忧心,也理解你想抓住一切机会让它转变的心情,我相信你的实力,所以……咱们慢慢来……”   “……嗯,”岳天河轻轻吐息,片刻后道:“你还挺会安慰人。”   “是吗?我很少这么安慰别人的……”乔鹤生轻笑:“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有时候本来自己明白其中的关系,但往往因为结果以及结果带来的情绪无法客观看待分析,我只是帮你理一理而已。”   “何况……”乔鹤生抬头亲他鼻尖:“我怎么舍得让你一直心情不好,得想方设法给你分忧啊……”   岳天河张了张嘴,本想说声谢谢。   但话到嘴边,想起乔鹤生说过的话,又换了一句:“嗯……很有用,我现在舒畅多了。”   “那就好,”乔鹤生把被子往上拉了点,掖在两人脖颈处:“以后要是再有什么不痛快的,记得跟我说,哪怕我没法给你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说出来心情也会轻松点。”   “好……”   ……   这晚上聊了很久,后来都困了,声音都低下去,最后归于安静。   乔鹤生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也合上了眼。   第二天醒来时,乔鹤生翻了个身,伸手一摸,身边已经空了。   起床拉开窗帘,路过柜子时,借着晨光又看了看那两张照片,轻轻一笑,拉开了门。   一出去就闻到淡淡的,食物的香味。   岳天河已经换好衣服,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看到乔鹤生时,脸上露出个小幅度的笑:“起了?快去洗漱吃早饭。”   一点也看不出沉郁来。   乔鹤生利落地洗漱,坐到桌前时才发现岳天河里面穿的是武术服。   “上午有课?”   “嗯,十点到十一点半。”   乔鹤生一看时间,都九点四十了:“那你快吃,吃了就下去吧,我来洗碗收拾。”   “没事,来得及……”岳天河喝了口牛奶,看向对面认真吃饭的人,顿了顿道:“你……最近不太忙?”   乔鹤生抬头看他:“岂止是最近,之后都没年前那么忙了。”   “嗯?”岳天河可能想到什么不好的,微微皱眉。   乔鹤生看他表情也猜到了,顺着开了个玩笑:“怎么办,团里要培养新人,我们这些老人就得靠边站了……”   岳天河听他这语气,明白他是在说笑,也顺着调侃一句:“首席也要担心后浪势头太猛啊?”   “那可不,我们团都是实力为尊好吧……”乔鹤生挑眉一笑:“没办法,我现在比不上那些小年轻了,东岳还招人吗?我现在转行学武术来得及吗?”   岳天河失笑:“得了吧,还转行……”   “好了,不开玩笑了……”乔鹤生笑了两声后给他解释:“老师昨天跟我谈过了,之后就专心筹备舞剧,之前定下的今年其他剧目的巡演,我该去的还去,不过就不安排新的活儿了。”   岳天河点了点头:“那巡演工作多吗?”   “还行,”乔鹤生想了想:“都是演过很多次的了,平时排练就不会抓那么紧,然后巡演主要是在上半年,嗯……北京有一场,上海、广州分别有两场……不是很密集。”   “嗯……那还好。”   安静了几秒,乔鹤生忽然笑着问他:“诶,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巡演,可以公费旅游啊。”   岳天河抬头看他,顺势道:“我一个外人,哪门子的公费?”   “家属福利啊,”乔鹤生笑眯眯的:“实在不行乔首席给你报销,怎么样?”   岳天河失笑,放下碗筷后擦了擦嘴,问他:“你……想我去啊?”   “是啊,我想……”乔鹤生斟酌了下:“想让你知道我在别的地方也一样很耀眼,大家都认可。”   岳天河挑眉:“这……我没料到你还有这种想法啊。”   “这多正常,”乔鹤生煞有介事道:“自然界的法则吧,雄性要足够优秀,要善于展示自己,以吸引并取悦伴侣……”   “我知道,你很优秀,很耀眼,看过的人都会认可你。”岳天河认真而平静。   乔鹤生反倒被这么直接的一句弄得不知如何回答。   岳天河笑着起身:“那之后看看时间吧,如果时间能对上,我就跟你去。”   “好啊。”   岳天河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朝他扬了下下巴——   “差不多了,我先下去了。”   “嗯,好。”乔鹤生起身,跟着他到门边。   “那碗就留给你收拾了,”岳天河穿好鞋回身看他:“走了——”   “等等——”   乔鹤生忽然拉住他,看着他笑。   “怎么了?”   “你这儿……没扣上。”乔鹤生说着就直接上手了,给他扣好领口最上面的一颗盘扣,又抚了抚胸前的褶。   岳天河看向他带笑的双眼,稍一对视,便凑上去,跟他亲而快地贴了下唇面。   防盗门关上,乔鹤生摸了摸自己下唇,笑着转身回去收拾。   跟最初认识相比,岳天河的确改变很多。或者说,不是改变,只是他看到了岳天河的更丰富之处。   乔鹤生洗了碗,不经意抬头,忽然看到外面的生活阳台上挂着的东西。   这么认真一看,上面还有他的东西,都是昨天换下来的。   他笑了下,越来越像在一起过日子了……   收拾完锁好门,他下到二楼看了会儿岳天河上课。   课间休息时,他跟岳天河说了声就走了。虽然现在没那么忙,但基本的训练还是要保持,这个是舞者的自觉,何况下个月中旬就有一场北京的巡演,还是得排练的。   岳天河送他下楼,看他打上车后才继续回去上课。   不过乔鹤生是直接打车到君旭的,董昇约他在这儿吃饭。   他到的时候也是饭点,前台工作人员认识他,直接带他去了个小包厢。   等了十多分钟,门被推开了。   乔鹤生顺势看过去,还有点意外,董昇穿着一身他以前很嫌弃的西装,推着个餐车进来。   “这位客人,您的菜品到了,现在走菜吗?”董昇看着他挑眉一笑。   乔鹤生失笑:“行啊,上吧……”   看着董昇把一盘盘菜端上桌,没忍住打趣他:“怎么,董少爷不跳舞改端盘子了?”   “行了,你快别寒颤我了。”董昇脱掉西装外套往凳子上一坐,表情很是无奈。   乔鹤生知道他的苦衷,没继续调侃他:“怎么样,回来继承家业还适应吗?”   “什么继承家业啊,”董昇挠了挠头:“现在一切从头学,从底层干,差得远啊……”   “嗯,”乔鹤生点了点头:“困难吗?听你这么说,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挺累的吧。”   “累是累,难……嗐,小爷悟性高,不存在的,”董昇叹了口气道:“也不完全是一张白纸吧……以前被逼着也多多少少学了点,这玩意儿更多的还是得实践。”   “兄弟不是故意不跟你打招呼,”董昇看着乔鹤生,有点无奈:“虽然之前跟你打过招呼,但真给老林交申请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得劲儿,年都没过好。”   乔鹤生理解一笑:“跟我说这个就见外了,我明白的……”   确实明白,想一想昨天的岳天河,人啊,总是有些别人看来很简单但自己就是别不过劲儿的时候。   “不说这个了,来来来吃饭……”董昇招呼着他动筷子:“尝尝我们大师傅的手艺。”   乔鹤生扫了眼桌上的菜色,还有点疑惑:“你们换厨师长了?”   “对啊,换了有段时间了,”董昇挑起一块鸡肉放嘴里:“之前的厨师长到年纪该退休了,连着厨房其他岗位也换了一批人。”   乔鹤生了然点头,随便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很不错啊……”   看似寻常的一道菜,口感味道甚至卖相都很好,乔鹤生又尝了尝其他几道菜:“不过……你就跟我吃个饭,还能让厨师长亲自动手了,人家忙着呢吧?”   “嗐,没事儿,反正他这几天研究新菜呢,”董昇说着就拿出手机发了个消息:“正好,我让他过来讲讲。”   “啊?”   董昇挑眉笑了笑:“这里面有两道新菜,咱俩是第一次吃到的客人,当然要让他来介绍一下创作理念。”   乔鹤生看了下桌上的东西,又看了看董昇,有点不太明白。   这小子以前是这么讲究的人吗……   很快门就被敲响,服务生推开门,进来个穿着厨师长制服的人。   乔鹤生看着把一身制服穿得挺拔的男人,很是意外。   比想象中年轻很多,看起来也就跟他们差不多,头发上还打了点发胶,抓得挺有型。   不过……一般不是要戴厨师帽的吗?不影响?   乔鹤生迅速打量了下,就看他走到董昇身边,双手背在身后问道:“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乔鹤生看他是带着点笑的,但明显能看出笑容有些不耐烦。   董昇看了他一眼,愉悦勾起嘴角,没立刻回答,反倒对乔鹤生说:“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君旭的现任厨师长,帅吧。”   乔鹤生看出对方眉眼间一点隐晦的烦躁,点了点头:“嗯。”   董昇这才慢慢悠悠开口:“你不是说做了新菜,现在给顾客讲讲呗,用料做法什么的,厨师长的工作也有这环吧……”   对方眉毛一扬:“嗯。”   “那开始吧。”董昇朝乔鹤生使了个眼色,笑眯眯地往后靠,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等着。   对方微微勾了下嘴角,开始介绍这一桌的菜,乔鹤生听得认真,也没错过观察对方的机会。   以对方当时进来的态度,本以为会敷衍下,结果他还挺认真,介绍起来一板一眼,董昇和乔鹤生顺着问了几个问题都答得有理有据。   乔鹤生偶尔抬头,从侧面打量。   坦白说,这个人很帅,比较有特点的是那对修饰得当的剑眉,而且跟他对厨师的刻板印象完全不同,一侧耳朵带着两个耳钉,造型还挺潮。乔鹤生下意识觉得,如果不是穿着制服,可能这个人平常的打扮会更个性。   某一瞬间给他的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像岳天河,那大概是一种类似的专注。   不过当介绍完后,他又恢复那副要笑不笑忍着不耐的样子。   于是乔鹤生在心里否认了刚才的相似感,岳天河是不想笑就绝不笑的,而且岳天河的帅是一种有距离感的冷淡,但非要靠近你也不会觉得会被伤到。但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厨师的职业原因,每天和灶火刀具打交道,这种帅也带了火焰般的攻击性,笑容只是佯作的平和。   ……   “……行,辛苦了,”董昇喝了口汤:“后厨现在正忙着呢,那就不耽误大师傅时间了……哦,别忘了晚上开会。”   乔鹤生看对方二话没说转头就走。   “……”又看了看董昇,门关上后才开口:“这位师傅……”   “怎么样?”   乔鹤生斟酌了下:“挺有个性吧?”   “嚯,岂止是有个性,”董昇夹了一大筷子菜塞嘴里:“这人可好玩儿了。”   “啊?感觉……不是特别好说话的样子啊……”   “这才有意思啊,解闷儿,”董昇无所谓一笑:“反正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当时合同先签了一年,至少这一年他怎么也得待着。”   “悠着点儿吧,”乔鹤生知道他心里有数,但还是多了句嘴:“你们好歹算是同事,关系别弄僵了。”   “嗐,好着呢,你看他今儿这样,也就是昨天跟我打赌输了,不服气。”   “啊?”   董昇摆了摆手,没打算往下说,就换了个话题:“别说我了,你呢,现在忙什么呢?”   “我现在倒是不忙了,自个儿弄舞剧,其他剧目该巡演巡演,手上别的活儿之后就给秦哥了……”   董昇顿了顿:“秦哥啊?嘶……那他是够忙的……我退团后好几个剧目空出来的位置也是他补啊。”   这个乔鹤生也是清楚,点了点头:“是啊,你说你这退的……”   “哈哈哈你们能者多劳嘛……”董昇笑了几声:“就是可怜我秦哥一个跳民舞的,现在给整的都快把各大舞种给精通了。”   “能者多劳,压力也大啊……”   “……” 第56章   ================   (五十六)   吃了顿午饭,董昇还有别的事儿就先走了,乔鹤生也直接去了歌舞团。   换好衣服练了会儿功,乔鹤生去了公用训练室,过段时间北京的巡演是舞剧《风起时》,上一次表演还是去年春天,时间隔太久,得提前开始排练。   他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了,开韧带的,回忆动作的,都没闲着。他没打扰,沿着把杆往里走,看到了正在开胯的张婉。   “嘿,乔哥。”张婉主动打了声招呼。   “嗯,就你们几个啊?”乔鹤生压低声音跟她说。   “是啊,人还没组织齐,有部分人赶去其他地方准备元宵表演了,”张婉顿了顿问他:“元宵活动,你不参加?”   “嗯,”乔鹤生点头:“我也该休息休息了吧。”   张婉看了看他,失笑道:“可别大伙私下瞎掰都是真的啊……”   “嗯?什么?”   张婉转头看着中间各自练习的人,趴着横叉小声道:“也不知谁传的,说你得罪林导,被夺权了……”   “啊?”乔鹤生愣了下,没忍住笑:“这都什么……我什么权被夺了?”   “不是吗?今年一来,很多原本属于你的工作都交给秦哥了……”张婉本来也就是当个玩笑听,很是无所谓地跟他扯:“林导不是把你当接班人培养吗?现在组织是要考验一下再决定传位给谁啊?”   “?”乔鹤生是真被逗乐了:“这都什么跟什么……没有的事儿。”   “哈哈哈……就是个玩笑,不过最近秦哥是真忙啊。”   “是啊……”乔鹤生扫了一圈,忽然问:“对了,他不是该负责带这个剧吗?怎么不见人?”   “他请假了,听说是病了。”   “病了?”   张婉坐起来换了个姿势,吐了口气道:“上午还好好的,中午吃饭我看他自己坐那儿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下午来就不见人,说请假了。”   “这样啊,那行……自个儿练吧,反正现在人都不齐。”   张婉点点头,乔鹤生看了遍之前《风起时》演出的视频,找到自己表演部分的音乐回忆动作。   《风起时》是民族舞舞剧,主要以蒙古舞为主,而秦彧的专长就是这个,所以这个舞剧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负责。   集体舞的动作有点忘了,乔鹤生就调出视频看,说起来每次看都要感慨秦彧的民舞真的厉害,尤其是蒙古舞,那种劲儿,内行人都得叫绝。   不过……   乔鹤生回忆了下,《风起时》是好几年前就编出来的舞剧了,而近几年舞团民族舞舞剧很少,也没见过秦彧跳其他的民舞了。   还挺可惜的。   秦彧应该挺难受,乔鹤生能理解,自己明明在从事舞蹈工作,但鲜有机会跳自己喜欢的类型。他倒是赶了个好时候,进歌舞团的时候古典舞的舞蹈剧目都不少,他的机会也多。   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乔鹤生由衷觉得秦彧很厉害,这些年在歌舞团的工作都做得很好,他性格也好,跟同事们的关系处得不错。   不过,老师似乎对他有点太严格了吧……   年后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乔鹤生很久没有这么闲适过。   自己的剧本还没出,手上没有别的活儿,表演任务也不重,每天按时去排练就够了。所以这段时间他时不时就能去岳天河那儿,看他上课,跟他一起做饭,遛狗,看电视,再做点开了荤后就一直食髓知味的,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岳天河最近心情也恢复了。   示范区没申上,对东岳暂时也没什么影响,有两个学员课时到期没续费离开了,但有几个家长把亲戚朋友的孩子介绍过来。总的来说,学员数在缓慢上涨,是好事。   正月十五,元宵。   岳天河睁眼时,全身都有点不是滋味,尤其身下某个位置,坐起来就牵扯着刺痛。低头再看看自己,胸口上好几个颜色很深的痕迹。   昨天乔鹤生来了,今天两个人都休息,所以昨晚折腾得过分了点。他们是有分寸的,也只会在休息日前弄得狠些。   不过岳天河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的体力,明明年纪也没差多少,难道是位置原因,怎么每次他都更累。也曾想过找回主动权,但每次一对上乔鹤生那张漂亮温柔予取予求的脸就说不出什么了。   吃软不吃硬,也是该。   门被推开,抬头对上乔鹤生神清气爽的脸。   “早啊。”语气也很轻快。   岳天河顿了顿:“不早了吧……”   一开口是明显的沙哑,清了清嗓子也压不下这种感觉,岳天河皱了下眉,而面前递过来个水杯。   青花覆盖的瓷杯,是乔鹤生的杯子。   他接过来灌了一大口,喉咙里的灼烧感才好点。   刚想下床去找衣服,结果一动就扯到腰肌和昨夜被过度使用的地方,瞬间呼吸一紧。   乔鹤生当然看出来他的尴尬处,体谅地接过杯子,刚想说什么就看岳天河泄气般倒回床上。   “难受吗?”   这语气是很关切的,可岳天河好似被戳到什么痛处,难得反驳一句:“你试试?”   乔鹤生露出个无奈且纵容的表情:“好几次我都说过让你来,可你又说不用……”   岳天河挑眉,这还是他的问题了?刚想说什么,乔鹤生又接了一句——   “但我真的很喜欢,也太舒服了,就忍不住……”说着还俯身过来贴着他的脸蹭了蹭。   “……”   算了。   “给我找件衣服。”岳天河偏头看了眼衣柜,示意他去开。   “得勒——”乔鹤生很乐意给他服务,拉开衣柜上下找了找,嘴里念叨着:“你的衣服款式颜色太单调了吧……之前就说带你去买衣服,这么好的条件不能浪费了……”   岳天河听着他的嘀咕,嘴角不自觉扬起。   洗漱收拾好,吃了早饭,乔鹤生洗了碗出来,看岳天河还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招呼道:“走吧。”   “嗯?”   “昨天说了,出去过节啊。”   岳天河看着他,昨天是说过这个,但现在才十点,他以为怎么着也得下午才出门。但看乔鹤生已经在穿鞋了,也跟了过去。   “今天什么安排?”   “出去吃饭,跟我爸钓鱼,晚上逛庙会。”   岳天河有点意外,本以为按照乔鹤生的性子肯定要说听他的:“……钓鱼?叔叔说的?”   “对啊,他说上次没有跟你好好聊聊,这不找着机会了。”   “嗯……阿姨呢?我们钓鱼她不会无聊吗?”   “我妈今儿跟老闺蜜出去逛街了,不影响。”   “那就行……”   其实市里早上还有舞龙灯的表演,不过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只看着个结尾,但也不影响,反正又不是为了看这个的。   路过的时候乔鹤生以为岳天河有点遗憾,还笑着跟他说自己也会点儿,想看的话回头给他表演。   岳天河失笑摇头,说那还挺巧,他以前也学过点舞狮。   看来在某些不寻常的地方,喜好还挺一致。   午饭是在一家私房菜馆吃的,乔父先订好了位置,等两人到的时候,他已经等着了。   三个男人坐一起吃饭,聊着聊着话题就跑远了,乔母不在,乔父还要了瓶酒,小酌一杯。显然是在家被管得紧了,乔父脸色微红,笑得很高兴,岳天河看这父子俩,笑说乔鹤生怎么没遗传这点,喝酒还不上脸。   乔父当时听了还开玩笑:“喝酒上脸的心眼儿实,我这儿子我清楚,你看他听话,其实心里憋着坏呢。”   看到岳天河跟着点头,乔鹤生挑眉反驳:“我可没有啊,爸,你别乱说,不然回头我就跟妈告状。”   “哈哈哈哈我就说吧,你小子啊……”   吃了饭后,乔父带他俩去了个人造钓鱼区,虽然比不上自然的河湖,但也不错了。   这么一聊岳天河才知道乔父和老魏的关系,都是年轻时关系不错的朋友,不过后来乔父工作原因走远了,而老魏来东岳帮忙,这才分开了很多年。不过四五年前,乔父调任,又回了这边工作,乔鹤生也从法国回来,直接进了红日歌舞团。说来也好笑,明明都在一个市里,居然还是两年前在某个太极表演交流活动上才又见到。而乔父也是那个时候开始,逐渐跟着老魏练练气功太极什么的,修身养性。   所以乔父还阴差阳错听了不少岳天河的事。   “以前听着我就觉得你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没想到跟我们家缘分不浅啊。”   乔鹤生在一旁,握着鱼竿笑而不语,岳天河轻笑:“我也没想到……”   “对了,你俩现在隔得还挺远,没考虑住一起啊?”   “……”   这话有点突然,乔鹤生和岳天河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是他们都想过,但没深究的问题,毕竟现在两个人都还挺忙,也不太稳定。   “这个啊……”   岳天河正斟酌着怎么说,乔鹤生就替他开口了:“还不急,我现在虽然没以前忙,但之后说不定,可能还得有大半年不稳定的时候吧,我们想等以后安定些了再考虑这个。”   “嗯……”乔父显然只是顺口一提,听到这儿也点头道:“你们的事儿就自己决定吧,不过啊,两个人还是要常在一起感情才稳定,你看我跟你妈,不管工作怎么变都在一起,人啊,隔远了,心也容易离……不过你俩我还是放心,不是心不定的,现在辛苦辛苦,以后慢慢就好了……”   “……”   听着乔父慢慢讲了很多,日头也缓缓移动,温暖的阳光洒下来,身上和心里都舒服放松。   一直到太阳落山,乔父才意犹未尽地收拾了。他拎着一大桶鱼回去,让他们俩个自己逛。   “……这儿离我那儿比较近,今晚就过去吧,反正出来前叮当的食盆水盆都加满了。”乔鹤生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低声开口:“你明天不是也没课。”   “好。”   庙会在老街上,几条街都装点了彩灯,加上摊贩商家的招牌,一眼望过去很热闹。   边走边聊,乔鹤生还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岳天河忽然想到之前两人逛街时的场景,下意识问道:“你挺喜欢逛街?”   乔鹤生看他一眼,把手里的零食递到他嘴边:“也不算,但如果是有人一起,那就还行。”   岳天河一笑,低头吃掉那块软糯的糕点。   “你不喜欢这种糯的东西吧。”乔鹤生笑着问他。   “嗯?”岳天河看他,继而点点头:“确实,总觉得太粘了。”   乔鹤生挑眉一笑,可能岳天河自己都不知道,他不太喜欢什么,虽然不说,但表情还是有些变化的。   “差不多了,回去吧。”   “好。”   ……   回家后径直去洗了澡,乔鹤生很有兴致地煮了两碗汤圆。岳天河出来后看着碗里的小白团子,没说什么就接了过去。   “虽然你不喜欢这种太糯的东西,不过今儿元宵,咱们也应应景吧。”乔鹤生看他盯着碗,低笑道。   “那不是该吃元宵吗?”岳天河失笑,放了个到嘴里,一咬开滚烫的芝麻馅儿流出来,烫得轻轻抽气。   “差不多了,反正也就意思意思,”乔鹤生抽了张纸递给他:“慢点儿。”   “……”   电视里在放元宵晚会,他们坐着看了会儿,岳天河忽然开口:“今天……”   “嗯?”乔鹤生偏头看他。   “嗯……今天叔叔说的那个问题,其实我有考虑过,”岳天河犹豫了下还是接着往下说:“从答应和你在一起就是往长久想的,我们现在这样的确只是暂时的。”   乔鹤生看着他,隐约知道了他说这个的意思。   “也许之后我们可以在相对折中的地方选套房子住下来,虽然东岳这些年不景气,但我还是有一些积蓄的,嗯……再买辆车的话,我们上班就算距离远点也没问题了……”   岳天河看着他,语气很平静:“我知道你也是认真的,一直以来都是你找我比较多,我说这些也是想让你更安心一点,叔叔说得没错,隔得远总会多一些问题,既然我们都不是玩儿玩儿而已,那么都有责任好好维护这段关系,所以我……”   说到后面皱了皱眉,这段话逻辑越说越乱,也不知道意思传达到没。 第57章   ================   (五十七)   乔鹤生却笑了笑,从握手改作揽他腰背。   “我明白你的意思……”   其实早就明白,岳天河看着话少,但心思很细,想得也多。可能很多时候都是乔鹤生付出比较多,而这段关系里,从一开始也是乔鹤生更主动,所以到现在,他会想对方是否因他某些方面的不言不语而缺乏安全感。   岳天河看他笑得温柔且豁达,心里也一暖。   “我是个三十岁的成年人了,虽然恋爱经验不多,但我也在学着尽可能正确地处理亲密关系带来的一切影响,”乔鹤生低声在他耳边说话,声音磁性好听:“我知道你跟我一样认真,所以我一直都很有信心,今天跟爸说的,也是我想的。既然你提到了,那……等我完成了自己的舞剧,转向幕后了,就像你说的,我们一起选一套房子,这样就能每天见到了。”   岳天河浅浅一笑:“好。”   元宵一过,春节彻底结束了。   乔鹤生每天需要用几个小时排练《风起时》,此外还得跟冯柏沟通剧本,不过也不算忙,每周能有个两三晚去岳天河那儿过。   去的次数多了,陆云帆也看出他们的关系来,每次看到乔鹤生过来找人,也会打个招呼。   岳天河的生活倒是一如既往,不过也许是跟乔鹤生在一起后心态有了点变化,虽然还是一样的工作,但也觉得轻松些了。   新年以来,学员数量在慢慢增加,接下来可以开始筹备春季省里的锦标赛了,如果成绩理想,也能分到资格参加下半年的武运会。   三月春暖花开,工作生活都回到正轨上。   乔鹤生在去北京演出前拿到了自己剧本的初稿。   那天他跟冯柏,还有白舸老师见了个面。其实前一晚他就收到了文件,通读一遍后对初稿很满意,接下来就要根据具体的舞台设计加入细节内容了。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乔鹤生自己有一定的想法,等演出回来后,他也会带着剧本去征求一些前辈的意见。   在开始正式筹备春季锦标赛前,岳天河真的跟乔鹤生去了北京。   三月的北京风还挺大,当时站在那个偌大的剧院门口,乔鹤生轻轻揽着他,跟他讲表演的安排。   岳天河已经习惯一路上乔鹤生不顾同事眼光对他照顾有加了,说起来这个舞剧剧组成员都是年轻人,接受能力很强,对岳天河也很友善,只是调侃难怪乔首席一直不谈恋爱,感情眼光这么高。   “我又没掩饰过自己的性向,”乔鹤生当时这么说:“而且团里人没多少刻板保守的,何况他们早晚也要知道。”   岳天河就随他去了。   其实他们都没有刻意正式公开什么,但自然而然的,身边知道他们关系的人越来越多。好在对工作没有什么影响,收获的也多是祝福。   演出的那一晚,岳天河坐在台下,位置没有之前乔鹤生给他留的好,但观看效果还是不错。掌声在宽大的剧场里回荡时,他看到了在这个领域一如既往耀眼的舞者们,依旧光彩夺目的乔鹤生。   这次岳天河也难得浪漫了一把,提前定了花,在表演结束后,送到乔鹤生所在的休息室里。他是让剧组的助理帮忙送进去的,小姑娘当时笑着,一副我懂的样子。   而乔鹤生收拾好从工作通道出来时,手上正捧着那束花。   “都到门口了,也不自己送进来,今天送花的人可多了,也不怕我弄混啊?”   看着乔鹤生笑眯眯的脸,岳天河也轻笑着:“我的字迹你都认不出,那干脆还是弄混吧。”   “开玩笑的,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   回来后,乔鹤生开始忙他的剧目了,找了林风,也拜访了其他几个颇有经验的老师,讨论了一些想法和设计,再跟冯柏那边不断沟通,修修改改又出了几稿。   岳天河这边也忙起来了。报名参加春季锦标赛的学员不少,训练方面也要开始调整了。   三四月是市里的全民健身月,文化馆做了一期武术运动专栏,选了两个武馆取材采访,其中一个就是东岳。岳天河知道这大概是乔父的意思,也算是帮他宣传了。   这么看来,之前的申请失败,确实没有对东岳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岳天河去交锦标赛的报名材料时,遇到杜锋心情也没那么糟糕了。   但就像乔鹤生说的,心里有什么偏执念头的人在想什么旁人都不知道,他没想去搭话,对方又凑了上来——   “哟,岳馆长,气色可以啊。”   岳天河扫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径直越过。   杜锋也没因这态度气恼,看着岳天河从身边路过,反倒一笑:“怎么?不会还在因为申报示范区的事儿不爽吧?”   岳天河微微皱眉,这话他听出了点别的意味,于是如杜锋所愿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他:“有什么不爽的,各凭本事而已。”   听到这各凭本事,杜锋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抱着手臂往墙上一靠:“是吗?凭本事让赵主席帮你说话是吧?”   “……”岳天河看着他,不想跟他拉么:“你想说什么?”   “呵……”杜锋挑眉:“轮话语权,赵主席那肯定说一不二,唉……不过都快退休了,你麻烦他干什么,不如看看其他人啊……”   岳天河不动声色,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杜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忽然笑了下,有那么点小人得志的意思:“说起来,我有个朋友刚好在派出所做事,年前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聊起一桩见义勇为的案子,一个练武术的,直接从摩托上抓了个抢劫犯,啧啧……我市人民素质高啊……”   岳天河呼吸一滞,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难怪最后评审标准多了那么一条,原来有人在后面出主意。   满意看到岳天河的脸色变化,杜锋笑道:“放轻松……”   “你……”   岳天河张口,却被他打断:“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这也是你说的……‘各凭本事’啊,我们也是走正规程序递交材料的……”   岳天河看着他沉默了会儿,发现自己竟没有想象中气愤,在杜锋的注视下平静转身,不欲多言。   “放心,这次的锦标赛是省里组织的,那就真的各凭本事吧……”   杜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讥嘲。   交完材料,岳天河站在公交站牌下,想起杜锋刚才的话,缓而长地呼了口气。摸了下口袋,掏出刚买的烟,抽了一支点上。   烟圈散开,情绪冷静。   杜锋最后一句话没错,这次的锦标赛是省里组织的,还邀请了外省的队伍和评委,比赛前也不会透露更多消息,想暗中操作什么很难。   烟燃了一半,按灭了扔垃圾桶里,公交车到了。   “嗯……这个剧本我看过了,”林风看着坐在对面的乔鹤生,眼神很是肯定:“不错,老白出手基本没问题,大体构思到细节设计都很好。”   乔鹤生点了点头:“跟白老师讨论了很多次,这一版差不多就定了,之后再改基本就是编排起来的细节问题了。”   “嗯,不过鹤生啊……”林风敲了敲剧本:“你是古典舞出身,而这个本子,我看是现代舞,你……想好了?”   乔鹤生失笑:“剧本都出来了,我肯定决定好了,”他看着林风,声音不大,却相当认真:“在团里这些年,我也得到了很多舞种的训练,所以专业程度不用担心,何况……这次剧本表达的主题,我觉得还是用现代舞更合适。”   “……行,”林风微皱的眉头松开,笑道:“我相信你的能力……接下来就得开始编排了吧,有想法了吗?”   “嗯,一直在构思,现在想法已经初步成型,可能具体的地方得真等编排起来再调整,不过问题不大。”   “其他演员决定了吗?想要哪些人,我可以给你安排。”   乔鹤生笑了笑:“我打算从团里的新人里选。”   “哦?我以为你会要几个经验丰富的,”林风有点意外:“毕竟以你的业务水平也不用担心喧宾夺主。”   “团里这批新人我看过他们的资料和表演,都不错的,有实力,”乔鹤生沉吟道:“而且……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能上舞剧表演,就当给他们个体验机会了。”   林风点了点头,笑得挺欣慰:“你倒是想得远……”   诚然,红日歌舞团里都得凭实力说话,但难免会有运气差的,实力不菲但总是缺个机会。乔鹤生一路走来运气很好,机遇资源都上赶着找他,没体验过太多求而不得,所以他也愿意给新人们创造个机会。   也许这个舞剧最终不会给他们的资历添彩,但好歹也有经验了。   “……其他方面也该考虑了,服装道具音乐之类的,”林风顿了顿:“之前跟你说你得尽量靠自己,不过真有什么需要,也别跟老师客气。”   乔鹤生一笑,点了点头:“明白,谢谢老师。”   “……”   就着剧本的问题,林风跟乔鹤生又聊了会儿,两个人都是效率高的,很快就敲定了部分事宜。   训练结束回家,乔鹤生洗漱收拾好后又回电脑前研究剧本,看到其中某个段落时,合眼想了想。   几分钟后,他拿起手机,给岳天河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了,乔鹤生轻笑着开口:“晚上好啊,在忙吗?”   对面似乎也轻轻笑了声:“不忙。”   “嗯?声音怎么有点哑,感冒了?”   “没啊。”岳天河愣了下,答得干脆。   “那就是抽烟了吧……”听对面不语,乔鹤生笑道:“你每次抽了烟声音都有点变化,自己没发现吗?”   “……可能有吧,刚刚下课抽了一支,”岳天河顿了顿解释:“解乏。”   “嗯,少抽点吧,换季容易感冒,抽烟嗓子也不舒服。”乔鹤生这话说得自然,不是什么刻意苦心的劝告,反倒听得人舒服。   “放心,本来就抽得不多。”   “啊,对了,今天是想跟你聊聊正事,工作上的。”   岳天河一听也认真起来:“嗯,你说。”   “之前跟你提过,我在筹备自己的舞剧,现在剧本已经大致确定了,里面有一段,我想加入武术元素,”乔鹤生顿了顿:“嗯,你是会传统武术吧?”   岳天河沉吟片刻回答:“嗯,会几种吧,看你想要什么效果。”   “能帮我编排个两三分钟左右的吗?”   “急吗?”   “嗯……这个不比舞蹈动作,所以想早点编排出来,我也好早点练熟,”乔鹤生道:“可以的话我明天晚上过去,咱们详细说,也给你看看剧本。”   “好。”   “……”   电话两头都沉默了会儿,随后都轻轻一笑。   “公事谈完了,现在谈谈私事呗。”乔鹤生笑道。   岳天河也勾起嘴角:“比如?”   “比如……今天忙不忙?都吃了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趣事?想我了没……”   岳天河将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顺手将烟盒也收进抽屉里,呼了口气道:“今天有点忙,跟报名参赛的学员家长聊了聊……中午吃的香菇滑鸡,晚上煮的馄饨,早上……咳,没吃……今天课间休息,俩小孩儿闹别扭,吵架还哭了,看着他们觉得挺有意思的……想你了。”   乔鹤生几乎抑制不住疯狂往外冒的,想立刻见到岳天河的冲动,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我也想你……”   “嗯,我……”   岳天河刚想说点别的,乔鹤生可没放过他这段话里的问题,温和地数落:“不是跟你说了早饭要吃,中午是点的外卖吧,晚上别老吃这些速食,注意下营养……不然以后身材会走形,肌肉也会消的。”   岳天河挑眉:“我之前有段时间天天吃外卖,身材保持还是不错的。”   “哦?”乔鹤生笑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能从肌肉触感摸出来你这段时间的饮食作息规不规律……明天见着我摸摸看?”   “……”岳天河沉默了,脑子里闪过些不太能见人的画面,轻咳一声道:“随你……”   “这个可是我的绝活,不过免费教你啊,”乔鹤生笑得暧昧狡黠:“明天可以让你在我身上实验的……”   被年纪比自己小的人这么调侃,岳天河反应过来后失笑,顺势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吗?只是摸吗?” 第58章   ================   (五十八)   “你的话,其他的也可以……”   “……”   多聊了会儿后挂了电话。   乔鹤生看着手机,脸上的笑意很久都没下去。岳天河现在也能跟他开一些荤素搭配的玩笑,想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吐出些反差感极强的字句……还挺刺激的。   而刚打算上床休息,手机又响了,乔鹤生一看,是董昇打来的。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   “喂?”   “哟,乔美人还没就寝呢?”熟悉的调侃从电话那端传来。   乔鹤生无奈道:“回大王的话,正要睡了。”   “哈哈哈哈……”董昇毫不掩饰地笑了几声:“这么配合?看来心情不错啊?我发现你自从谈了恋爱,都不容易暴躁了,啧啧,内分泌平衡了吧?”   “是啊,特别平衡,要不你也谈一个试试?”乔鹤生失笑:“这么晚了,什么事儿?”   “妈的爷才下班呢?这帮人太能扯了……”董昇骂骂咧咧吐槽了会儿最近的加班,这才问他:“对了,你生日快到了,怎么过?”   “……你大晚上的就问这个啊?”   “嘿,我还不讨好了是吧?”董昇声调扬起来:“这几年哪次不是我给你张罗的。”   乔鹤生失笑,确实,他跟董昇从大学到现在,也是十多年的交情了。   “我还没想好……”   “要不是因为你今年脱单了,得看看你有没啥别的安排,不然我就直接处理了……”董昇八卦兮兮地问他:“怎么样?你想二人世界的话我也能给你安排地方……”   “谢了兄弟……”乔鹤生想了想:“我还没跟他说,这样吧,中午一起吃饭,给我把下午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就行。”   “成——”   “诶你也别跟他多嘴啊。”之前董昇也有岳天河的联系方式,他可不想让这个大嘴巴特地给岳天河说。三十多的人了,本来就不重视生日,如果那天岳天河忙,就不必特地空出来做什么了。   “我懂我懂……啧啧,乔美人还真是懂事儿啊哈哈哈……”   “……”   生日……   乔鹤生放下手机。   三十一了,日子真快啊……   目前东岳的学员大多是小孩儿,学生开学后岳天河也不必每天都上班带训练了。除了有个成人班在工作日晚上外,更多的课还是集中在周六周日。   今天是周五,岳天河晚上有节课。   乔鹤生来的时候还没下课,他知道岳天河习惯把钥匙放在哪,隔着大半个训练场跟他朝他飞去一眼,得到隐晦的一眼后从前台抽屉里拿了钥匙,哼着歌就自己上去了。   他没吃饭,估计岳天河晚上也没吃多少,一进门就先脱了外套去做饭。   打开冰箱,看了看剩下的食材,打算简单做点。   防盗门没关严实,隐约听到喧杂声时,估摸着应该下课了。   摆好碗筷后也不见人上来,乔鹤生有点疑惑,顺势下去看。二楼的灯还亮着,但已经没人了。他顺着到了一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岳天河。   “嗯?”岳天河听到动静回头,看到他后道:“外面冷,下来怎么不穿外套。”   “我就找找你,很快。”   “嗯……没事了,走吧。”岳天河顺势把大门从里面锁上,跟在他身后上楼。   其实自从之前门口出现抢匪后,一旦晚上有课,岳天河都会站在门口,送一送家长和学员们。   “来,吃点儿。”乔鹤生看他洗了手,招呼着吃饭。   “我晚上吃过了……”   “你不是上课前都吃不了多少,就当宵夜了,陪我吃吧。”乔鹤生笑着把筷子递过去。   岳天河点点头,他里面的武术服还没有换下来,抬手解了第一颗扣子,低头慢慢喝汤。   今晚的活动量可能比较大,岳天河额头上的头发还有点湿,乔鹤生看在眼里,忽然就想到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时候。   其实他以前没多少这方面的想法,但自从跟岳天河在一起后就自动激活了想象力,比如现在,他就想……   如果能让他穿着武术服,领口腰带都端正着跟他做就好了。   虽然可行性很低,据他观察,岳天河对这种所谓“习武之人”的礼节很重视,每次上课前都会把衣服穿得整齐,袖口领口的扣子一个不落,腰带也系得一丝不苟。   啧……   严严实实,坠感很好的料子掩住漂亮的肌肉骨骼线条,却衬得人更加挺拔威严,身长玉立。   反倒让人生出点旖思。   ……   “怎么了?”岳天河冷不丁抬头,看他端着碗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下意识就开口问。   “啊……”乔鹤生回神,扒了两口饭,然后从容道:“觉得你穿这个……特别好看。”   “嗯?”岳天河低头看自己扯松的前襟,不明所以。   岳天河吃得快,乔鹤生让他先去洗澡,剧本带来了,早点收拾了能先看看,洗碗善后之类的就交给他。   岳天河在自己家是不会穿什么正式的睡衣,棉T长裤一套,舒服又方便。   头发吹得半干,盘腿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翻看剧本。乔鹤生洗了碗出来就看着这一幕,暖色的灯光,看得人心里温暖又安宁。   乔鹤生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顺势把头靠到他肩上。   “你看得好快——”这才多久,岳天河就翻了一大半了。   “我看书一直挺快的。”   “嗯……”乔鹤生也没说什么,跟着他翻页的速度一起看。不过手上不安分,东摸摸西蹭蹭就探进了岳天河衣服里。   “嘶——”洗了碗后的手还没热乎起来,岳天河短促地吸了一口气,无奈看他一眼,也没把他的手抽出来,只是隔着衣服握住,放在自己肚子上暖着。   ……   就这么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剧本翻到了最后一页。   “……你捂手就捂手,别乱摸,痒。”岳天河将剧本翻到需要自己编排的部分,坐直了上半身看他。   “哪里是乱摸……”乔鹤生正色道:“昨天不是说了吗,我看看你最近作息饮食规不规律。”   岳天河失笑:“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乔鹤生抽出手,又摸了摸他大腿,还顺手捏了捏:“嗯……不错,保持得还行……”   说着手又慢慢滑到了岳天河腰侧。   “不是要聊正事儿吗……”岳天河按住他手,两个大男人,再这么摸下去今晚可就讨论不了什么了。   乔鹤生一笑,在他腰侧捏了把后转而拿起剧本,忽然问他:“你觉得这剧本怎么样?”   里面有很多转场之类的细节说明,但不影响整体观看,岳天河点头:“不错……”但他又看了看乔鹤生,心里有些猜测:“这个剧本内容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乔鹤生也不掩饰什么:“校庆回来。”   果然……   岳天河呼了口气:“你啊……”   说不下去,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觉得是个不错的题材,做好了有深度,表现力也足够,”乔鹤生拍了拍他:“既然算是谢幕之作,也该有点意义。”   岳天河当然知道他这个意义指的什么,也不再纠结:“你想要什么样的动作编排?”   “这个啊……”乔鹤生忽然掏出手机,点开了个录像,可能原画质本就不高,加之又是手机二次录频,就更为模糊:“之前我看到你们大学时的表演,把比较理想的片段特地录了下来,你看看,类似这种效果……”   岳天河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机,还有印象。这是他们专业大二时的某次业务展示。   录频只有两分钟,画面有些糊,但依然可以认出来那个人是自己,作为开场表演的一段内容。   “这是……八卦掌……”岳天河看完后转而看向乔鹤生:“你要学这个?”   “嗯,就这个,”乔鹤生停了下:“当然,动作不一定是这一套,但风格是这种就行。”   “……”岳天河缓慢点了点头:“你需要搭配音乐吧?”   “嗯,不过配乐现在还在制作中,你参考这段视频里的音乐就行了,到时候这段的配乐应该和它差不多。”   “你要……三分钟左右的?”   “嗯,长一点也行,到时候可以酌情删减。”   “好,”岳天河看着他,眼里带着点笑意:“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吧,得去看看配乐制作情况,”乔鹤生顺势开了个玩笑:“怎么?就盼着我走了?”   “不是,”岳天河想了想:“我明天上午也有课,早点起来,我教你。”   “这么快就能教了?不用编排?”   “你以为教练这么好当,”岳天河挑眉看他一眼:“当然要储备很多套路,以备不时之需。”   “行,”乔鹤生笑道:“那早起是几点?”   “九点上课,那七点起床吧。”   “好,”乔鹤生顺势看了看时间,语气有那么一丝遗憾:“那得早点睡了。”   岳天河心知肚明但没戳破:“嗯,你先去洗澡吧,我去晾衣服。”   “好嘞——”   ……   第二天早上,两人几乎是同时睁眼。   默契而利落地洗漱做饭,吃过后岳天河带乔鹤生回屋,给了他一套运动服。   “你穿来的不方便动作,换一套吧,版型宽松,应该能穿。”   乔鹤生看他一身武术服,下意识问:“我能穿你这种吗?”   “你想穿武术服?”   岳天河看他点头,转身又翻了翻,找出一套款式差不多的给他,不同于岳天河身上的全黑,给他的这套是黑白配色。   看着乔鹤生穿上,岳天河给他扣好领口袖口的盘扣,又取过黑色的腰带给他绕了两圈,在左腰打了个结。   “自己看看——”岳天河退开一步,让他自己照镜子。   落地镜是岳天河母亲的嫁妆,虽然有些旧了,但边角的木料依旧色泽柔和,镜面也擦得干净。   “这感觉……不太一样。”   岳天河给他整理了下后腰,从镜子里跟他对视一眼:“哪里不一样了?”   “穿这一身……”乔鹤生顿了顿,忽然一笑:“感觉我更帅了啊。”   “……”岳天河眨了眨眼,继而嘴角带笑:“是挺帅,有师弟样了。”   乔鹤生从善如流:“师兄——”   岳天河失笑:“乱叫……走了。”   “我先给你打一遍,你看看这个感觉对不对。”岳天河随手找了个配乐,站在场馆中,轻轻呼了口气。   双腿微开,两手缓举,在身前架了个起势。   随着音乐里的琴音变化,他的动作也连贯起来,时动时静,刚柔相和,不乏力量感,也极具观赏性。   乔鹤生看他的走位,几乎都是绕着一个圆,而在这之中动作变化,很是有种……浑圆自在感。   ……   三分多钟的时间很快,而岳天河的动作可不少,最后收势呼气,气息稍沉了些。   他看向乔鹤生:“这段怎么样?”   “可以可以!”乔鹤生连忙点头:“就是我要的感觉。”   岳天河关了音乐,招手让他过来,侧面的墙上是一大块镜子,两人面对镜子站定。   “这一段是游身八卦掌,太具体的我就不给你介绍了,你学习力强,就用身体来记住这些动作,”岳天河从镜子里看着他:“之后再录一遍完整的回去对着练就行,今天应该学不完,看情况吧,我尽量多教点。”   “好嘞——”   从大学开始就时不时帮老师教学生的岳天河,在武术教学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尤其是乔鹤生这种学习能力强的。就算没有武术底子,但人家这么多年也是跟各种动作打交道,身体灵活,古典舞身韵加持,练起传统武术来也挺有份儿。   一板一眼,还挺像那么回事。   八点四十的时候,学员们逐渐来了。   今天也就学到这儿了,进度还可以,一个小时左右,学了快一半,看乔鹤生自己练一遍质量也不错。   一起出去的时候还有家长开玩笑:“哟,岳教练,给学生开小灶啊。”   岳天河笑了笑,顺势嗯了声。   看岳天河被家长拉着聊事情,乔鹤生自己先上去了,他换回常服,把这套简单搓洗了晾上。   再下去时岳天河已经开始上课了,正带着学员们热身。   他在岳天河能看见的位置抬手往外指了指,而后看他小幅度点了点头。   于是下楼去了小院子里,叮当跟他已经很熟了,看他走近便摇着尾巴凑上来。   “走,带你去遛遛——”   东岳附近有个农贸市场,好多蔬菜商都在这儿批发,乔鹤生也来过。   牵着叮当熟练地在各个摊位间穿梭,他的身形摸样太出挑,经过的人都会多看一眼。   他毫不在意,买了不少新鲜食材,还给叮当弄了点肝脏。   估摸着岳天河一个人不会做太复杂的菜,乔鹤生下午才走,打算中午给他做顿好的。   …… 第59章   ================   (五十九)   自从剧本出来,乔鹤生的事儿又多了,不过目前为止都是到处跑,确认各个环节。   他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也积攒了不少人脉,加上林风的支持,进度拉得很快,各个环节办起来效率奇高。   编曲是他一个朋友的工作室负责,这项工作是和剧本修改同步的,所以完成得很快。乔鹤生之前也听过小样,提了点意见后再发来的一版就很满意了。   编舞他有构思,但还需要人帮忙,所以找了团里很有经验的老师取经,不断细化到每个部分。   演员需求量不大,很快也确定好了,各项准备工作都到位,乔鹤生打算四月正式开始排练。   不过三月底还有件事,他过生日。   原本爸妈是让他带岳天河回去吃饭的,不过他拒绝了,说约了朋友。   挺意外的是,他从没跟岳天河提过自己的生日,只是说30号能不能一起吃饭,但见面时岳天河给了他一个纸袋。   他下意识拿出其中的盒子拆开,里面的东西看起来是个很精致的相册。   “生日快乐。”岳天河坐在副驾驶上,轻笑着对他说。   乔鹤生失笑,他早该知道的,虽然彼此都没说过,但既然他能有办法知道岳天河的生日,那岳天河同样也能找到他的:“谁告诉你的?”   “百度百科。”   这个答案倒是让乔鹤生愣了下,看他表情岳天河补充道:“以及……微博留言,你的粉丝提前一周就在给你评论了。”   “……”乔鹤生还真不知道这个,他自己很少上微博看。   “你这是什么反应?”岳天河有点好笑:“我好歹也是个现代人,会使用网络工具的。”   听他说着,乔鹤生翻开相册,眼神一亮。   乔鹤生拍过不少舞蹈写真,宣传海报,岳天河选择的照片色调不算明艳,但应该是横跨了最近十年。   而每张图片里融入了岳天河自己的照片,看起来同样是些写真,不过也有年龄跨度。   “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岳天河也看着那些图片低声道:“就把我们的照片拼一起了,都是最近十年左右的,找人设计了下……”   这不是什么新颖的点子,甚至很多情侣都会觉得俗——   以这样的方式,填补没有相遇前的人生,以此暗示没能早些遇见的遗憾。   乔鹤生笑得温柔,也许这不是什么太稀奇珍贵的东西,但这份心意足够让他郑重对待。   岳天河不是个浪漫的人,也没什么经验,能想到这个已经是极限了:“咳,我想不出别的,可能有点土,嗯……”   乔鹤生脸上笑意更深,说实话,这个相册做的很精致,里面的设计也很好,明明是完全不同的素材,却能将人像和色调处理得一致,加上简单大气的特效,更是和谐。   “说什么呢,我很喜欢,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有意义的礼物,”乔鹤生很认真地跟他讲:“不过,没想到你也是会拍这种写真的啊……”   “这些都是以前给东岳拍宣传照的时候顺便拍的,要不就是比赛的时候别人拍的。”岳天河看着还挺怀念。   “好看……”乔鹤生翻完一遍后,发现盒子底下还有个信封,是那种最普通常见的款式。   看乔鹤生伸手要拆,岳天河拦了下:“之后再看吧,该走了。”   乔鹤生动作一顿,看他脸色有点不自在,嘴角愉悦翘起,于是把东西都收好:“出发——”   岳天河跟乔鹤生关系比较好的几个朋友也熟了,他虽然在人堆里话不多,但人帅,实诚,大家对他印象都很好。   每次聚餐吃饭,只要有董昇,那么岳天河就会被迫听到很多乔鹤生以前的“黑历史”。   比如什么带妆彩排时把袖子崩坏了最后表演只能把衣服撕成坎肩;比如离表演还有几分钟了内急上厕所但回来时在剧场转错弯迷了路,还是一个同样上厕所的观众给他带回来的;再比如这小子看着人模狗样但自己在家时常常攒一大堆衣服不洗,非得他妈杀过去才把家务做了……   诸如此类的种种。   岳天河每次听了都没跟着大伙一起笑他,只是嘴角有点弧度。   生日聚会当然也少不了这些话题,仗着乔鹤生想在岳天河面前保持温和的形象不会当场收拾他们,一帮人在董昇带领下疯狂抖料。   “嗐,谁还没个黑料啊,大寿星就牺牲下,给大伙助助兴了。”董昇话是这么说,但揭短灌酒哪个都不含糊。   乔鹤生无奈看向岳天河:“你看,这就是交友不慎了,校庆那次跟你去师门聚会也没见别人揭你的短。”   岳天河看他这样,挑眉笑了笑,轻咳一声道:“其实,我也有……”   他这话一出,桌上也安静下来。   “本科刚入学那会儿吧……跟人打架来着,”岳天河带着点笑意:“好像是金融专业的,家里还挺有钱,当时被我堵了,不服气说他没准备好,要跟我另约时间……”   “……你答应了?”董昇有点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是啊,那会儿年轻气盛,想着那就先放你一马,等你准备好了,也别说我以强凌弱。”   “……”   “当时约在校外,我到地方后等了会儿,结果那小子雇了几个流氓混混,手里都带了家伙,然后我就……”   他顿了下,董昇顺势问:“就怎么?”   “就跑了啊,”岳天河笑道:“那个样子肯定不能从校门进去,我被追了一路,最后翻墙回了学校,还把脚崴了,一周都没训练……”   乔鹤生另一个朋友感慨:“岳哥以前怕是没少干架吧……”   “这确实,不过后来被老师发现教育了几次,人也慢慢成熟,就不跟人动手了。”   “嗐,咱们可都不是小年轻了,谁还没遇着个滑铁卢啊……”董昇举起酒杯:“来,祝我们的寿星生日快乐——”   “……”   这是工作日,吃过午饭后朋友们也都散了,岳天河今天没课,乔鹤生也把时间腾出来了,接下来的时间理所应当要一起度过。   他们回了乔鹤生的住处,不过一开门还有动静,乔母也来了,带了不少吃的,还订了蛋糕,刚好他俩都没想到这个。   乔母也没想到他俩这么早就回来了,本来只是想着过来送点东西打扫下卫生,既然俩孩子回了,那她也不折腾,聊了两句就离开。   两个人歇了会儿散散酒劲儿,岳天河看乔鹤生昏昏欲睡,拍了拍让他去床上,结果乔鹤生睁眼一笑,拉着他一起回了房。   当然,这一起进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了。   一开始乔鹤生的确是乖乖睡觉,不过手箍在岳天河腰上,让他也只能跟着睡,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本来没有午休习惯的人也睡了会儿。   再睁眼时分不清时间,窗外还是亮着的,应该也没睡太久。身旁空了下,乔鹤生去了趟洗手间,再出来时有点淡淡的薄荷味儿。   接着乔鹤生就俯过来撑在他身上……   本来也醒了,岳天河躺平了跟他对视。   “醒了?”   “嗯……”岳天河清了下嗓子,有点口渴。   乔鹤生看着他笑:“今天是我生日……”   岳天河抬眼,猜到他想要干什么,索性呼了口气问:“所以呢?”   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乔鹤生没说话了,垂头贴上他唇面。   这是个由浅至深的吻,舌尖触碰彼此温热口腔时,那股薄荷味儿也渡到了岳天河口中。   “……”分开时两个人都微喘。   “今天我生日……”乔鹤生舔过他下唇上的水光,眼神很亮:“能来点不一样的吗?”   岳天河有点意外,不动声色问他:“比如?”   乔鹤生一笑,起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岳天河的注视下取出了眼熟的瓶子盒子,以及……几个……   小玩意儿。   ……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岳天河再对上乔鹤生视线时,表情从有点惊讶转为哭笑不得。   的确,他在这方面没什么花样,一直都是乔鹤生想怎么样配合就完事儿了,不过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种打算。   “你什么时候买的?”   “嗯……半个多月前吧……”乔鹤生还有点不好意思。   岳天河看他这样子不禁好笑,明明东西都递到他面前了,还羞涩个什么:“哦?早有预谋啊?这是你的生日愿望?”   ……   天都黑了,拒绝了乔鹤生要带他去洗澡的提议,岳天河觉得自己现在可站不住,真的,一点不夸张,他明明身体综合素质很不错的。   也有点坐不住,岳天河缓缓起来去了浴室,冲了个澡后换上乔鹤生给他拿的衣服。   清醒了不少。   听着声音去了厨房,倚在门边看乔鹤生做饭。   “起来了?”乔鹤生回头,看着慵懒的人,领口有点大,露出他刻意留下的痕迹。   “嗯,”岳天河扫了眼灶台,盘子和食材堆了不少:“需要帮忙吗?”   “没事儿,我自己弄就行,很快的,”乔鹤生手下动作很快:“你去沙发上坐会儿。”   看这边帮不上忙,岳天河依言坐过去,拿了手机处理消息。还有一周多就要比赛了,这段时间家长们的问题很多。   半个小时后,乔鹤生喊他吃饭。   桌上摆了四菜一汤,量不大,都很精致。   看着给他盛饭夹菜的人,岳天河觉得可能是心理作用,每次做过后一段时间里看他都会觉得格外……性感。   这种气质与此刻的温贤结合在一起,总能让他心动。   “下周要带队比赛是吧?”乔鹤生问他。   “嗯,下周六,”岳天河想了想:“来回两天。”   “听你说今年换地方了?”   “对,也不知道主办方怎么想的,换到外市了,”说到这个岳天河也有点无奈:“明明赛事规模不小,偏要选个初次承办的地方……给他们旅游业造势吧。”   “这种情况我以前也遇到过,领导们的想法……”乔鹤生笑道:“哪是我们能揣测的。”   “……算了,哪里办都一样。”   “准备得怎么样啊?”   “还行,有几个学员我看挺有希望拿名次的。”这是岳天河最欣慰的地方了。   “行啊,拿到好成绩我给你庆祝。”   岳天河失笑:“你给我庆祝什么,拿成绩都是学员自己努力争气……”   “……”   一边吃一边聊之后的安排,之后各有各的忙了。   吃了饭休息了会儿,岳天河从冰箱里拿出乔母带来的蛋糕。   看着乔鹤生从抽屉里掏出个打火机,还有点眼熟,这才想起是当时从桐林山回来后自己找不到的那个。   点蜡烛,许愿,切蛋糕。   看着岳天河沉默切蛋糕的样子,乔鹤生想到了做饭前拆开信封看到的那些话,简单、真挚,是岳天河的风格,其中有一句——   “……我都做好了一辈子单着的准备,而你出现了。你真的很好,所以我也开始贪心,我想,如果有可能,我是否也能跟喜欢的人一起,简简单单一直过去下……”   ……   有什么不能的。   3月30日,乔鹤生三十一岁。   他由衷觉得自己很幸运,而立之年,事业顺遂,有爱人相伴。 第60章   ================   (六十)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连续一周两个人都没怎么见面,岳天河要给参赛的学员加训,乔鹤生的舞剧也正式开始编排。   比赛那天下着雨,清明时节,略有几分萧瑟的环境也没影响现场的紧张和热闹。   一天多的比赛,东岳拿到了不错的成绩,儿童组和少年组都分别有学员拿到名次。而少年组的两个孩子,年龄也合适,有希望参加下半年的武运会。   可能是之前一直都不顺遂,现在该转运了,岳天河觉得自己很久都没有这么顺意过。   成绩分享在朋友圈时,学员家长的反响很好,最近以来也没有退费的人,学员数量稳步增加。带队回去的路上,岳天河看了看东岳的学员情况表,开始思考是不是也该再招点人手了。   陆云帆说到底还是媛姐那儿的人,老魏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来回折腾。根据现在的学员情况,之后得再分一个班出来,一楼里面那个闲置的,中等大小的训练场可能也要收拾出来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自打接手东岳以来,岳天河久违地看到了情况好转的希望。   他回去后先见了乔鹤生,在歌舞团附近的饭店里。   乔鹤生之前说要给他庆功,但也只能请他吃个便饭。舞剧的排练刚开始,万事开头难,遇到了不少问题,都得他一个个去解决。   仅仅是一周没见,岳天河看他就憔悴了点,没太意外,毕竟最近每晚电话里乔鹤生听起来都不太精神。   但乔鹤生说,不用为他担心,他会处理好这些的。   “我就是干这行的,再难的也见过,有经验,何况还有很多前辈老师帮我把关,比起那些真正从零到一的人,我已经幸运很多了。”   乔鹤生当时笑着对他这么说,言语很诚恳。   岳天河知道,他有自己的骄傲,所以没有问太多,只是决定之后再忙也多过去看看他。   之前总是乔鹤生积极找他,现在换一换也好。   没有一起待太久,乔鹤生吃了饭送他上车后又得回去忙,坐在出租上,岳天河看着那个计价表,难得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搞辆车,当年处理了家里的旧车后再没考虑过。   现在这种情况,没车……确实不太方便。   不过又想,这样的情况或许持续不了太久,索性过了下脑子就作罢。   天气慢慢暖起来,羽绒服和厚大衣又封回了衣柜里。   四月,乔鹤生慢慢渡过了编排最困难的地方,进入正轨后,效率和质量一下就起来了。找冯柏又调整了下剧本细节,也联系到了设计师商量舞台妆造。   东岳的一楼,从大厅转向办公区,穿过一条走廊后,里面还有个训练室,不过很久以前就只用来堆杂物和淘汰的器械了。四月末的某一天,岳天河一个人,忙活了大半天,把这间训练室收拾了出来,又定了一批新的器械和地垫。   五月,乔鹤生出了两次差,是之前定下的舞剧巡演,他没邀请岳天河,本来行程也仓促。回来后继续忙他的舞剧编排,整体进度已走了三分之一。   东岳又多了些新学员,分班也成功。东岳久违地有了三个场馆同时上课的场面。那天结束,他明明已经很累了,但怎么也睡不着,不过不是因为惆怅烦闷,是高兴。五月的最后一天,岳天河第一次贴出了招聘启事。   六月,上半月过后,舞剧编排大体是结束了,之后就是反复的调整和排练,不过乔鹤生终于能轻松点儿。下旬的时候,《国殇》有个上海的巡演,乔鹤生想着两个人可有段时间没好好待过了,于是想带岳天河一起。   但岳天河这边也有个行程撞上了,薛璟邀请他去参加毕业典礼。当时有点为难,但乔鹤生表示没关系,巡演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看,但师弟的毕业典礼可就只有一次。   所以岳天河回了学校,陆云帆跟他一起回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岳天河才从陆云帆口中得知,他和薛璟在谈恋爱。当时觉得意外,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有很多他曾观察到但没细想的细节。   虽然他自己性向如此,但身边也有很多异性恋伴侣,就像沈媛齐渊这些,而薛璟也没表露过对男人的兴趣,导致他从没往这边想过。   不过认识陆云帆的时间也不短了,岳天河对他的印象不错,接受这个事实后再一咂摸,觉得他俩挺合适。   毕业典礼上也来了其他几个同门,不过比岳天河小挺多届,不太熟。说起来,也是老师牵的线,加上薛璟自己闲不住,不然他俩不会有太多交集。   岳天河在典礼上看到了薛璟的父母,薛璟虽然还是有点别扭,但跟他们在一起的气氛也融洽了很多。因为一些原因,薛璟大学四年都不怎么回家,如今毕业能解决这个问题,岳天河也为他高兴。   吃饭的时候提起了工作。   “师兄,我去你那儿怎么样?你不是也在招人手?”   岳天河一听微微皱眉:“你找个大点儿的机构啊,以后就算想换工作简历上也好看点儿。”   “嗐,我跟咱们师门混得好的师兄师姐都有联系,之后想换地方随时都可以,”薛璟嘿嘿一笑:“不是说师兄你混得不好啊,我的意思是不用替我担心这个,咱人缘好,哪儿都吃得开。”   “……”这倒是事实,但岳天河还是没立刻答应,让他再考虑考虑。   不过视线扫到一边沉默吃饭的陆云帆,又觉得好像不该拒绝得那么死。   要不干脆让他俩一起去媛姐那儿,自己多招一个就行……   想来想去,心里大概有了个结果,之后不出意外就这么办吧。   七月,天已经热了一段时间。乔鹤生的舞剧经过了反复的调整修改,已经基本完成,岳天河受邀去看过一次,虽然当时没看全程,也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但已经很不错了,可以预想到最后的效果。   岳天河这边面试了几个来应聘的,不过不太顺利。有两个留下实习的,但都没坚持过半个月。不过他也不着急,虽然以目前的人手来看有点紧张,但还是能支撑日常运转的。   八月,暑气重了。音乐、动作、服装、灯光……一系列环节都逐渐到位,接下来再反复排练,就可以确定演出时间了。岳天河这边总算招到个合适的年轻教练,试用期安稳地过了大半,就等着到期签合同了。   不过这个月里两个人都有不太顺心的地方。   乔鹤生肩膀的伤又严重了,而岳天河是因为叮当——   按理说岳天河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一条狗能活到十多岁也差不多了,但变化太突然,也就是几天的时间,本来还能跟他出去散步的叮当忽然就不太能动弹了。送去宠物医院,医生说是器官衰竭,年纪大了,也不建议再折腾着治。   “也是时候了……”岳天河把它接回来,安置在原来的地方。   乔鹤生也在,他听杨大夫的话得修养几天,反正现在舞剧排得差不多了,耗时三四个月,终于能轻松一点,也能多陪陪岳天河。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见面的次数确实太少。   他给叮当准备了汤和狗食,端下去时,看见岳天河坐在叮当面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它说话。   “它情况怎么样?”乔鹤生把饭盆放在叮当身边。   “一天不如一天,”岳天河摇了摇头:“可能……撑不过这周。”   乔鹤生看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叮当时,那会儿他对岳天河有想法,但还没说出口,这小家伙倒是不怕生,小心地靠近他。又想到这大半年来,也遛过它很多次,给它洗过澡做过饭,早就当成自己的家人了。   “它现在会很痛苦吗?”乔鹤生低声问,轻轻地摸了摸它。   岳天河沉默而了下:“应该不会,看它没有太难受的样子……医生也说,如果观察到它的痛苦,可以去医院做安乐。”   “……”乔鹤生顿了下,长长呼了口气:“嗯。”   “你呢?肩膀和手,还很疼吗?”岳天河看了眼身边的人。   “好些了……”乔鹤生。   岳天河打开折扇缓缓摇着,微风扫过两个人和一条狗。   “你最近确实太累了,眼里血丝这么重。”   乔鹤生点头:“是啊……还好现在筹备得差不多了。”   “打算什么时候首演?”   “不急,还有很多流程要走,”乔鹤生看着叮当轻轻起伏的后背:“等排下来估计得下半年了,不过正好让大家多练练,熟悉点。”   “嗯,十月初是武运会,这个结束我应该也没那么忙了……”   “没别的安排的话……今年之后,我就转幕后了,”乔鹤生的声音很轻:“到时候就能考虑买房的事儿。”   岳天河看向他,在彼此眼里看到了些如释重负。   大门和后院的小门都开着,傍晚温度降下来,穿堂风缓缓吹拂,他们并排坐在一起,静静感受着这略带几分哀伤的静谧。   第二天晚上,岳天河下课后去看了眼叮当,发现它什么也没吃。   睡前乔鹤生把饭盆里的东西温了温放回去,小声安慰岳天河。而岳天河蹲在旁边,叮当很慢地舔了他一下。   这一晚岳天河惊醒的时候是凌晨两点,他的动静带着身边的乔鹤生也醒了。   像是有预感,他下楼又回到院子中,叮当好好地趴在自己的窝棚里,不过已经没气了。   岳天河站了会儿,伸手去摸,明明夏夜里还是有点热度,可手上摸到的却没什么温度。   ……   第二天,岳天河抱着纸箱去了之前的宠物医院,接待的护士登记好后,让他过几天等通知来取东西。   岳天河消沉了几天,但在乔鹤生重新回去前尽可能地调整了状态,也是个成年人了,别让对方担心。   一周后他从宠物医院带回来个小盒子。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一如当年接过父亲的骨灰盒,那么鲜活的生命,死后就化作这么丁点的尘埃。   他本想把这个盒子埋在后院的树下,但不知为什么,没有马上去做,想着过段时间,天凉一点再说。   日子依旧忙碌地过着,充实的日程把那些伤怀一点点挤出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迹,日后再想起来,更多的还是曾经陪伴的回忆。   八月下旬是岳天河的生日。   他很久之前就不过生日了,也是老魏想起时给他做点吃的送来。不过今年他跟乔鹤生一起过的,乔鹤生当时有点不好意思,说本来打算送给他的礼物出了点岔子,要过段时间再补给他。   岳天河让他别在意,礼物什么的不重要,他们在一起就足够了。   岳天河确实是这样想的,这一年经历的事情太多,好几件都对他的人生轨迹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也看明白一些事。   年少丧母,青年丧父,从父亲手里接过一个不如往昔的东岳,撑着它往前走,几年来常有担忧,怕它会在自己手中终结。而它岌岌可危时,遇到了乔鹤生,好像从这里开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时至今日,两个人在一起,感情稳定,生活平静,偶尔有波澜也是自然规律,毕竟就算时来运转,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   到现在为止,岳天河很知足。   他想,就这样吧,余生这么过也很好了。   本以为日子真的会这么忙碌而充实地过下去,等到乔鹤生完成了自己的谢幕演出,他们就能筹划与彼此更紧密的未来。   但谁也料想不到,来之不易的平静和稳定后,却是更大、更不可逆转的摧裁。   九月的第一天,学生开学,岳天河也轻松了点,暑假班结束了,接下来的日子只需要带好日常训练,以及给参加武运会的学员特训就够了。   但也就是这一天,东岳来了两个人,衣衫革履,各自拎一个公文包,不像是来给孩子报名的家长,也不像是来突击考核的人员。 第61章   ================   (六十一)   “您好,是东岳国术馆的负责人吗?”   岳天河在他们身上打量了一圈,才点头道:“我是馆长,请问你们是……”   “啊,我们是本市规自局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人上前来,对着岳天河礼貌一笑。   “规自局?”岳天河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规自局找他什么事。   心里琢磨着,他起身接了两杯水,带两个人到休息区坐下。   “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看着对方两人有些犹豫,岳天河坐在他们对面平静开口。   “看样子您还不知道,”其中一个人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我叫翟长清,是市政规划处的负责人,旁边这位,刘丽,是重点规划处的负责人,今天来是跟您商量拆迁改造的事情。”   ?!   岳天河猛地抬头看他们,一时间没能消化这个信息。   ……   面前递过来了一份文件,岳天河没有马上去翻看,沉默了会儿后皱眉开口:“拆迁改造?具体怎么回事?”   翟长清看了他一眼,以一种官方客气的口吻说:“其实去年上面的文件就下来了,本市要推进城镇化进度,定了不少旧房改造项目,这附近我们考察过,这些年已经逐步改造建设过,只剩下这个片区了。”   岳天河沉默着,这是事实,多年前这个片区还算热闹,而这些年随着中心城区的转移和发展,附近的人越来越少,位置也显得越发偏僻,而这个区里其他地方,比如赵不群住的风津渡,那里就是最早一批改建的,修成了别墅区,其他地方也有重新规划改建的,近一点的涵养成林地,远一点的建了新工厂,如翟长清所言,好像是只剩下这个区域了。   记得年前跟赵不群吃饭也讨论过这个问题,不过那会儿看上面的政策文件跟几年前一样,都很模糊,以为不会这么快受影响。   结果规自局现在就找上门了。   “……这一份是局里根据规划文件拟定的,最新批下来的文件,您可以看看,”翟长清把文件正正摆在岳天河面前:“里面详细写明了未来规划、补偿方式、安置地点、时间安排等内容。”   岳天河垂眼看着这份红头文件,还是没动手,也没说话,只是呼吸有点沉。   “……”   翟长清跟刘丽对视一眼,有点摸不准情况。   他们提前调查过这个区域,也就数东岳算是规模比较大的机构了,只要把这边的工作做好,其他散户也就不成问题。只是岳天河跟他们之前沟通过的对象不太一样,乍一听这样的消息没有愤怒地驱赶,没有厉声质问,也没有一连串的诉求,只是在这里沉默,不知道想什么。   “馆长,您……”   岳天河动了下,伸手拿起那份文件,抬头沉声问:“你们这个网上有公示吗?为什么我们之前没有接到这样的通知。”   “啊,这个马上就会在线上发布官方通知,我们也只是提前来给各个商户沟通一下……”翟长清长期做这些工作,知道这些人最担心的是什么,便也开口补充:“这次的拨款不少,时间也给得充裕,您还有挺长一段时间能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如果对补偿款有什么疑问的,我们之后还会来,您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和诉求,我们还能酌情商量。”   “……”岳天河沉沉呼了口气,一股无名火猛地涌了上来,带着他语气也糟糕:“这么大的事之前一点动静也没听说过,你们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吗?这会给我们造成多大的影响考虑过吗?几年来的政策都含糊得很,今年的规划文件里也没特别明确地提出来,这要看绩效了就想起来拿这边开刀?”   两个人听他这一段,脸色也微变,不知道是因为与他的语气还是某句话说到了点。   “我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也知道这个地方迟早要拆,但这一点缓冲都没有,你让我怎么想?”岳天河越说越上火,大概翻了下,看到时间进度安排那一块时停了下,被气得发笑:“十二月完成动迁……”   “馆长,您先冷静一下听我说。”翟长清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有些着急,想着不能让岳天河的情绪这么下去,否则今天就谈不聊了。   岳天河冷着脸,把文件往桌上一扔:“换你你能冷静?”   他深深呼了口气,后背挺得很直:“你喊我什么?馆长?你也知道我这儿是什么,武馆,培训中心!开了几十年,到我这儿是第三代,这几十年我们都没挪过地方,想都没想过!但凡我只是个普通的商户也就算了,你知道我要迁走意味着什么吗?亏损就不说了,政府的补偿款根本补不了什么,我还要面临学员流失,信誉受损,更重要的是——”   岳天河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么短时间,我他妈上哪儿去找个合适的地方继续开?!”   “你们说调查过,那这些都想过吗?能给我解决吗?”岳天河冷冷看着他们越发难看的脸色,再无客气:“都他妈得我自己解决,解不解决得了你们根本不在乎!”   “……”   岳天河很久没有这么气愤过,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或许还好一点,但触及到东岳,还这么突然,他是真忍不了。   气氛沉默了会儿,坐在对面的两个人有点尴尬。   岳天河不说话了,只是沉默着翻看面前的文件,眉头越皱越紧。   翟长清也蹙眉沉思,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刘丽打断。   她平缓地开口,语气中有些歉意:“我们的工作的确有失误的地方,给您造成的不便真的很抱歉。”   “我并不想听什么道歉。”岳天河冷冷开口,可对着一个礼节到位的中年女性,他也无法太粗暴。   “我知道,这件事对您的影响太大了,但……”刘丽遗憾地摇了摇头:“但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我们走后,还会不断有工作人员来推进,到时候就是按流程办。而且您给我的感觉和其他的钉子户并不同,只是这个地方对您而言太重要……我不想这么说,但这是早就决定好的,只是现在开始落实了……此前一直没出明确的方案是因为很多细节没定,我们局里也换了领导,现在……您说得也没错,新领导的确想要业绩。”   岳天河看着她,沉默着没开口。   刘丽斟酌了下,尽量让语气变得诚恳:“之后的话……拆迁办的人比我们更能磨,虽然这项工作不至于跟很多报道一样那么暴力,不近人情,但也会想一切办法实现动迁,我想……您可能也不愿意最后闹得很难看吧。”   岳天河眯了眯眼,心里的火一阵阵往上窜,他知道对方不是这个意思,但还是没忍住嘲讽:“你这是在威胁我?”   刘丽笑了笑,有几分苦涩无奈感:“我们这份工作本来就是要得罪人的,但作为公职人员,又怎么敢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你如果觉得我在威胁,尽可以去部门投诉我。”   “呵……”岳天河不置可否冷笑一声:“你们要保住自己的饭碗,就把我的饭碗砸了是吧?”   “……”   对话已经进入僵局,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刘丽叹了口气起身:“您好好考虑一下,尽量……早做准备吧,关于后续的补偿安置,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跟我联系……”   她留了个联系方式,跟翟长清离开。   “……”   岳天河坐着没动,沉默了很久,最后把文件往桌上狠狠一摔。   乔鹤生在朋友的工作室里。   朋友的工作室主要负责各类视频制作,他之前让人帮忙拍了个东西,今天来看成果。   “你还挺浪漫。”朋友跟他看完片子后颇为中肯地点评,之前拍摄的时候乔鹤生就说了,这是送给他男朋友的生日礼物。   乔鹤生笑了笑,拉着进度条往回,又看了几个关键地方:“是你技术好,我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那必须的,也不看看咱什么水平,”朋友朝他挑眉:“我的单儿可都排到明年了,要不是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上,谁给你插队啊。”   “是是是,辛苦兄弟了,”乔鹤生失笑:“回头请你吃饭。”   “成,”朋友扫了眼屏幕:“还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吗,没的话我就直接出片儿了啊。”   “诶等等,我再加几个字——”   乔鹤生把视频拉到最后,加了一串字幕,朋友看完他的操作,没忍住感慨:“没想到你小子这么会啊……”   他笑了笑没说话,检查一遍后起身让位:“好了,你找个U盘给我拷出来吧。”   “嗯,这个得渲染一会儿,你先自个儿去歇着。”   “好。”   乔鹤生走到窗边坐下,掏出手机给岳天河打电话,不过打过去的时候提示占线。他没多想,隔了十多分钟再打,还是占线。   这就有点意外了,等了会儿后朋友给了他一个信封,粉色的,嬉笑着让他赶紧拿去给对象看。   在停车场绕了一会儿,上车后乔鹤生看着那有一处凸起的信封,想了想又拨通岳天河的电话。这次没占线了,不过也等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喂。”   乔鹤生一愣,彼此都熟悉,岳天河一个字他就能听出些不一样来。   “今天在忙?”   岳天河那头顿了下:“嗯,有点儿。”   “是不是累了?”乔鹤生的声音放轻,带着点温柔的笑意。   对面停顿了更久:“是累了……”   明明是很平常的语气,可乔鹤生还是听得心里不是滋味,看了眼手上的信封:“我去你那儿吧。”   这次岳天河的回答就很快了:“今天就算了吧,我待会儿还有事。”   乔鹤生看了眼中控上的时间,晚上八点了,没上课的话还要忙什么?不过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岳天河情绪不高,也没追问,只是笑道:“好吧,本来想给你个东西,既然还要忙,那就改天给你。”   “……好。”   “……”   两头都沉默了下,乔鹤生道:“那你忙,我就不打扰了……”迟疑了下又补充道:“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的。”   “……嗯。”   “再忙也得注意休息啊,再见。”   “嗯,再见。”   关了电话,乔鹤生叹了口气,他很想就这么开过去看看岳天河怎么了,但又很快否掉了这个念头。   就算是恋人,彼此之间也要留些空间。虽然他们的情况稍微有点特殊,平时忙起来本就见得少,但这不一样,物理上的空间和心理上的空间都很重要。   其实根据他的了解,岳天河也不会对他隐瞒什么,如果暂时不想说,那一定有什么原因,或者只是没想好怎么说。   这种时候,还是给他一点时间吧……   乔鹤生将信封收到包里,叹了口气,这生日礼物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送出去了。   挂了乔鹤生的电话后,岳天河才长长呼了口气。   现在是冷静下来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复杂的问题,弄得人烦。   从下午到刚才,他一直都在查各种政策文件,联系人翻了一圈,也只给齐渊打了个电话,这件事情他暂时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齐渊门路广嘴巴严,跟他说了让他也帮忙查查这件事。   但是……   盯着电脑屏幕,岳天河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现在看完一系列文件后,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如果之后真的要换迁走,那现在就得开始看地方了。   以前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只是武馆,他的家一直就在这里,真要走,心里就像要连根拔起什么似的,难受得很。   以后要搬去哪里?   他都不用细看就知道,那些所谓的安置房都在什么地段,是个什么情况。   这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反正这个家现在也只剩下他一个,或者不要安置房全换做补偿款?之前也跟乔鹤生讨论过以后要换房子的事。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东岳要搬去哪儿?   目前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上哪儿去找个这么大的场馆。   正如今天他跟那两个人说的,就算成功找到个地方,学员们往来的距离也是个问题,他现在的学员大多来自附近的几个区,如果换到了其他片区……部分家长极有可能因为距离原因离开。   ……   现在的发展本来就缓慢,而迁走……就算真的迁走安顿好,到时候什么样也不清楚了。 第62章   ================   (六十二)   乔鹤生知道这件事时也没晚太久。   要用个旧材料,所以回了爸妈家一趟,顺便吃晚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乔父回来了,乔鹤生赶紧又添了副碗筷。乔父一直到上桌都没什么话,他和他妈早就习惯了,估计是又在琢磨什么事儿。   乔母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对,刚才说,你跟天河最近几个月好像都挺忙吧?”   “是啊,不过我忙得差不多了,他那边儿可能还得有段时间。”   “你们啊……”乔母叹了口气,能理解孩子们忙事业:“这周你们看能倒出点儿时间来吃个饭吗?我一老同学,退休后闲不住开了家馆子,咱们一起去吃顿饭呗,我也好久没见着天河了……”   “行啊,我回头问问他。”乔鹤生看了眼他爸,一看就没听他们说话。   “刚好天河送我那段香云纱,我找老师傅给做成了旗袍,改了几次前两天交货了,正好可以穿给你们看看。”   “哟,那可得好好欣赏一下了。”乔鹤生笑了笑。   “鹤生啊……”乔父忽然开口,表情有点凝重:“天河没跟你说……还是他也不知道啊?”   “嗯?怎么了?”   乔父皱了皱眉:“我也是今天才听一政府里的朋友说……天河他们那块儿……年底要拆迁改造。”   “啊?”   乔鹤生愣了下,乔母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下去:“怎么回事?”   “今天他们文旅委的过来谈合作,我跟那处长熟,后面多聊了会儿,他就提起……说之后城南那片儿要建个大型的生态公园,还让我给参谋下。一聊具体的地点,我才想起天河也在那块儿……”   其实对他们来说,这不算什么大事,隔着挺远,也影响不了什么,日后休闲时间还能多个去处。   但现在不一样,乔父乔母已经把岳天河当成自己这家人了,这件事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鹤生,你没听天河说过这个?”乔母有些担忧地问。   “没有……”乔鹤生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了前两天那通电话:“但他应该是知道的,只是没跟我说……”   “今天正式发布的文件,之后就会有人到那边挨个通知公告了……”乔父沉吟道:“好像是说今年年底前要完成居民安置工作。”   乔鹤生脑子里逐渐涌出很多问题,每一项都是岳天河该头疼考虑的。   啧,这死脑筋,也不跟自己说一声……   不过他也能理解,换位思考一下,就那种习惯自己解决问题的性格,自己没消化得了也不会轻易跟人说。   “这孩子也是,这么大的事儿……”乔母皱眉叹了口气:“鹤生,你去找他聊聊,看到底什么情况。”   “嗯。”其实不用他妈提醒,他已经准备过去了。   他起身进屋收拾了下,背了个包就去门口换鞋。   “诶等等——”乔母小跑着过来,给他塞了个口袋,里面装着原本是留到明天吃的饭和菜:“今天做太多了,你给天河带过去,估计他这两天也没吃好,你看着他多吃点。”   乔父也跟上来:“跟他说,别自己一个人闷着扛,都是一家人,有事儿一起商量,总能有办法的。”   乔鹤生点了点头:“走了啊。”   乔鹤生赶到的时候,一上楼就能闻到股淡淡的烟味。   不出所料,岳天河叼着烟坐在前台的电脑后,正在打电话。看他来了,表情有一瞬意外。   乔鹤生示意他继续,自己找地方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休息区等他结束。   这个电话又持续了几分钟,岳天河才挂掉,起身过来时顺势将烟灰缸里的烟头倒掉。   “怎么这会儿来了?”   “过来看看你,”乔鹤生笑了笑,视线在烟灰缸上转了一圈:“抽不少啊……看样子是很闹心了。”   岳天河看他来就猜到他应该知道了,点了点头:“来得正好,给你说件事。”   乔鹤生笑得有点无奈:“是正打算给我说,还是看我来了不得不说啊?”   岳天河很浅地勾了下嘴角:“正要给你说,没打算瞒着你。”   这么大的事,本来也瞒不住,网上都出正式通知了,今天下午附近的几家商户甚至找过来问他。   “现在说?”乔鹤生指了指袋子:“先上去吃饭吧,今天妈做了不少,特地给你带的。”   “嗯。”   岳天河起身,去将电脑关机,二楼的灯也关掉后,跟乔鹤生上了三楼。   沉默着吃了大半,手边放了杯热水,岳天河抬头:“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乔鹤生半开玩笑道:“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遇着事情第一个不想着我,就等你交代情况呢。”   岳天河沉默了下,端起水杯,没喝,半晌又放下。   “你听说了吧,这块要拆迁了。”   “嗯,还是今天爸回来告诉我的。”   岳天河点头:“我这几天就是在考虑这件事。”   “你……”乔鹤生犹豫了下:“你怎么打算的?”   岳天河呼了口气,有点无奈:“等上面有更具体的通知安排后,就把这件事给家长们说,要怎么决定看他们自己。现在开始尽量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地方,争取在十一月之前找到个地方安顿下来。”   “不是年底之前才迁吗?”   “那是最后的时间,”岳天河顿了顿,这几天已经把有关的文件都研究了个遍,甚至找人打听了内部消息:“那会儿都该开始拆建了。”   乔鹤生沉默了,他没问如果找不到怎么办,总得要先去试试。   “你已经开始看地方了?”   岳天河点头:“嗯,不过符合要求的不那么好找。”   “告诉我你的要求吧,一起找希望总要大点,”乔鹤生拍了拍他肩膀:“我俩加起来人脉也不差了,不至于被这个难住。”   “嗯……”岳天河也没逞强,跟他说了一些标准。   是有点难,但有了目标总好过毫无头绪。   “那……”听完后乔鹤生犹豫了下,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就算要找的话,估计也只能是训练场了,住的地方肯定不能跟东岳似的……”   岳天河抬眼看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那就搬我这儿来吧,”乔鹤生很认真地说:“到时候看距离,以后上班远的话就开我的车。”   沉默了会儿,岳天河开口,声音很轻:“好……”   就其他的一些问题又讨论了会儿,乔鹤生看出岳天河自己已经做好的下一步安排,也稍微放心了点。   “你看,这么短时间内你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之后也会顺利的。”乔鹤生笑着安慰道。   “被逼无奈啊,”岳天河环视一周,这屋子里的东西伴随他太久,但之后就得说再见了:“要是有别的法子,我也不想这么做。”   “这是不得已的事,”乔鹤生道:“你已经尽力,做得足够好了。”   就算你的父辈祖辈知道,也不会责怪你。   岳天河疲惫地呼了口气:“嗯,谢谢。”   乔鹤生笑着摇头:“你知道我爸妈怎么说的吗?”   “嗯?”   “他们说,让你有事儿别总自己扛,跟我们多商量,都是一家人,别见外,”乔鹤生挨着他坐下,用力握住他的手:“我们都当你是一家人了,真的不用客气。”   岳天河顿了顿,而后点头。   这几天心里堆的事儿太多了,跟乔鹤生聊了会儿的确轻松不少,虽然压力还在,但至少那些憋闷散了很多。   “最近都没休息好吧?”乔鹤生看他脸色道:“早点洗漱休息了。”   “好……”不用他说,岳天河自己也有疲惫的感觉,这几天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我来收拾,你去洗澡吧。”   “嗯……”岳天河刚要起身,忽然又问:“你……最近不忙?别耽误你工作了。”   乔鹤生失笑:“还想这个呢,放心吧,剧目基本没问题了,现在就算没我他们也能正常排练,其他琐碎的环节也能找人帮我盯着。”   岳天河这才放心去洗漱。   而睡前乔鹤生递给他一杯茶,本来有点困惑,但一看桌上拆开的包装就明白了。   “这个给你快一年了都没拆封,现在可算有机会让你喝了。”   当初那段时间烦心事儿不少,岳天河也休息不好,乔鹤生给他的。想想这一年发生的事儿,回头来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时候我当你一时兴起,没往心里去。”岳天河感慨道。   “是不是一时兴起,后来的时间不都在检验吗?”   岳天河几口喝完,将杯子放下:“……你一直说让我别跟你客气,但其实我真的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也许今天面对同样的事,我会消极很多。”   “我妈说过,一份好的感情会让双方都变得更好,”乔鹤生带他回卧室躺下:“跟你在一起后,我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期待和打算,你看,不止是你,我们都变得更好。”   岳天河看着他,没说什么,但视线相对时,乔鹤生看到他不曾宣之于口的深情。   “睡吧……”   “嗯。”   等乔鹤生收拾好洗漱完毕再回来时,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   岳天河这几天确实费神,那安神茶的功效也确实不错,他呼吸又沉又缓,是睡得正熟。   乔鹤生轻缓地挨着他躺下,横去一手搭在岳天河腰上,慢慢贴紧,最后轻轻呼了口气。   之后岳天河就开始找场地了。   这不是容易的事,合适的地方都不在附近的区域内,而位置合适的环境也让他不满意。   似乎很多事情都有这样的问题,你不想找的时候有很多合适的,真正需要了再去找,个个都不行。   一周的时间过去,岳天河筛出几个地方,但最后去详细了解了,都差点意思。   这还不算最糟糕的。   这边要拆迁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哪怕岳天河还没有正式跟家长们提,已经有几个家长私下来问他。   他没打算瞒着,毕竟含糊其辞反倒会让家长们不放心,所以来问他的人他都如实说明了情况。有两个准备参加之后武运会的学员,他们的家长问得更细,担心这会影响到之后的比赛。   这倒是不至于,毕竟只要东岳不关门,那岳天河就依旧会认真带训练,绝不会浪费了他们的机会。   陈悦有次接女儿下课时,也留在最后问了他这件事。面对陈悦,岳天河才露出了些无奈。他把自己目前的情况大致跟她说了,也讲了之后的安排,告诉她现在自己也没底。   不过陈悦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信赖,说只要这边还开,那她就会送子玥来,至于之后东岳换到哪儿了,那也是后面的事情了。   ……   岳天河不太擅长应付这些问题,有的他自己都没解决明白,面对前来询问的家长,也只能实事求是地说一部分,跟他们说自己会提前准备好下一个落脚处。   不过还是有几个学员退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   一个本来就单薄,且即将搬迁的武馆,到最后谁知道会不会继续开下去,如果不开了,那剩余的课时费能不能拿到也是个问题,不如现在就退费。   岳天河看着学员名单,这一天退了两个,虽然是课时快到期的,没退多少钱,但他皱起的眉这一天都没展开过。   陆云帆和老魏是他最早通知的人,他们知道岳天河最近为了这件事儿烦心,所以都没在他面前多提。   不过这天下课后,过了会儿陆云帆拿着手机站在他面前:“岳哥,薛璟知道了,他很担心你。”   岳天河看着他,烟圈随着一口气叹出来:“嗯,我之后给他打个电话说。”   “嗯。”陆云帆看起来像是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看了看他也离开了。   本来想着晚上给薛璟去个电话,他现在在媛姐那儿工作,他知道的话估计媛姐那边的都知道了,得想想怎么说这事儿。   但薛璟没稳得住,晚饭后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   开口就是一句:“师兄,你现在咋样啊?”   岳天河哭笑不得:“还能咋样,就这样啊。”   薛璟犹犹豫豫,斟酌了好半天才把想问的问出口。   岳天河听完后,沉默了下,先问他:“师姐他们也都知道了?”   “嗯……”薛璟情绪很低落:“网上都能查到通知的,大家都知道了……师姐说你肯定为这事儿闹心,我们暂时也想不到能帮忙的,让我们都先别烦你,但我忍不住啊……” 第63章   ================   (六十三 )   岳天河听到这呼了口气,又点了根烟:“没事儿……”   “师兄,现在情况怎么样啊?”   “嗯……正常上课,然后找合适的地方,争取尽早迁走。”   “……”薛璟在等他继续往下说,但等了几秒岳天河好像不打算开口了:“就这样?”   “对。”   薛璟被他这个反应弄得一愣:“再找地方……资金够吗?”   关于资金这一点,薛璟的感受是比较深的,之前在东岳帮忙,岳天河时不时就得愁进账,好像盈余一直都很少,也不觉得他可能存有多少底,现在突然要换地方,钱可是大问题。   这句话确实问到岳天河痛处上了,不过他的语气依旧很稳定:“等后面来核算了,看能补偿多少吧。”   “……”   两头都沉默了,薛璟不是什么都不懂,岳天河这么说那就是他自己也没底。   “师姐和正哥知道我要联系你,让我转达来着……”薛璟顿了顿:“他们说,如果这方面有问题,需要帮忙就找他们,都是一个师门出来的……”   岳天河有点恍惚,电话那头薛璟还在絮叨着说。   乔鹤生,薛璟,师姐……   得知这件事后他们都表达了同样的态度:有困难就开口,别客气。   说不触动是假的,他从没想到,自己向来被很多人说冷淡,而到了这种关头还是有人愿意帮他。这是他此前从来不敢奢想的,过去的很多事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扛着,慢慢走过来,原本这次也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师兄!”薛璟拔高了声音:“别自己硬撑啊,还这么多大活人呢。”   岳天河清了清嗓子:“知道,放心吧……替我谢谢媛姐他们。”   “……”   薛璟又嘱咐了几句才挂掉电话,岳天河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房源信息,叹了口气。   最近叹气的次数好像太多了,他又看向手边的烟灰缸……   抽得也不少。   “……好,休息一下,十五分钟后再来一遍。”乔鹤生对着眼前年轻的舞蹈演员笑了笑,呼了口气拿了手机找到个位置坐下休息。   “乔老师,咱们这个编排早就差不多了啊,什么时候能表演?”旁边是个年轻的男舞者,连续跳了一个多小时也不怎么见累。   易逢晖,去年年末进来的,底子很不错,表现力也很好。   乔鹤生轻笑,这些人都叫他乔老师,他没拒绝,反正自己年纪和资历都摆在这儿了。   “预计……年底吧……”   “这么久啊?”易逢晖的表情有些无奈。   乔鹤生笑道:“怎么?等不及了?”   “是啊……”易逢晖挠了挠头,抖下点细碎的汗珠:“练了这么久,早就想上表演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乔鹤生摇了摇头:“虽然看起来已经差不多了,但咱们团的标准可不是什么差不多得过且过,每一个环节都要做到完美才会拿出去给人看……说起来昨天才把服装拿去改了,其他地方还有不少问题呢。”   “嗯……”易逢晖若有所思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听说《国殇》从写剧本到初演用时就很短啊。”   “那是因为活儿来得急,逼得人没办法,”乔鹤生也想到那段认识岳天河的日子:“当时你们团长亲自上阵监督,谁敢不提高效率……”   “这么说好像也是……”   “现在来看的话,《国殇》其实还有不少问题需要改进的……”   易逢晖失笑:“还是乔老师经验丰富,我们一看都只觉得好。”   乔鹤生勾了下嘴角,手机震动了下,顺势打开来看。   他没刻意避开什么,就这么摆在腿上,易逢晖一垂眼也就看见了。   这小子一向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哟,乔老师这是在看……舞蹈教室吗?”   手机屏幕一滑就是几张实拍图,一目了然。   乔鹤生犹豫了下:“嗯,我……我对象想弄个……训练场地,有点急,我也帮他看看。”   “哦……”易逢晖点了点头。   乔鹤生有对象这件事从他带着岳天河出去巡演了一次后就慢慢传开了,但他很少提起,不过大伙儿心里都有数。   已经九月底了,这事儿还没个谱,岳天河看起来倒是平静,但乔鹤生知道他心里肯定焦躁着,自己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   “岳教练,我们的课时也快到期了,梓笙这学期以来成绩一直在下降,我给她报了补习班,下个月开始上课,但时间跟这边重了,就想……把这边的课停了。”   岳天河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家长:“是吗……那确实,孩子学习重要。”   这个家长的孩子现在六年级,在他这儿学了两三年,印象挺深的。现在小孩儿竞争很大,小学起就不轻松了,但到底是学习原因,还是因为东岳面临的困境,或者二者兼有,岳天河并不想深究。   他沉默了下点头:“所以您是来退费的对吧?我看看还剩多少节课?”   家长的表情有点不自在,欲言又止的,岳天河看过去一眼,又笑了笑示意没事。   岳天河一周前已经在家长群里发布了正式的通知,表示东岳十二月前会迁走,具体的位置待定,也花了挺长的时间解答各种问题,所以现在没必要多说了。   “系统显示还有三节课,您是这三次都退了吗?”岳天河声音有点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三次课,也就是三周。   家长愣了愣,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口:“岳教练,听你之前的意思,东岳迁址……最迟是十一月底是吧?”   岳天河放在键盘上的手一顿,点了点头:“嗯。”   这位家长皱了皱眉,又往训练馆里望了眼,沉默了会儿,再说话前叹了口气:“唉,梓笙喜欢这儿,还是把这最后三节课上完吧。”   岳天河看着他,半晌后道:“都可以。”   虽然现在周围的人不多,但也有些家长注意到了前台的情况,岳天河好几次察觉到不同的视线,但都没什么反应。   没必要藏着掖着,能留下的总会留下,要走的也多说无益,家长们自己决定就好。   “不好意思啊,麻烦岳教练了。”   “没事,应该的。”   ……   岳天河呼了口气,已经是月底了,他可算是找到几个位置还可以的地方,不过价格差异太大,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每一个都约好了十月去看。   明天是周一,拆迁办要来人进行资产核算,乔鹤生问过要不要他也来跟着一起看,岳天河拒绝了,他知道乔鹤生没有自己说得那么闲,何况这种事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他自己处理就行了。   拆迁办那边是下午来人的。   领头的叫高铮,穿着正装拎着公文包,跟了三四个工作人员,岳天河从他们身上一个个打量去,态度还不错。   “我们需要测量了,方便吗?”负责人叫高铮,面相看起来还算和善。   今天是周一,馆里没课,岳天河点头:“可以。”   于是高铮指挥着人陆续往几个训练场进去,还提醒他们戴鞋套。   “好了,之前说的材料准备了吧?”   “嗯。”岳天河从前台抽屉里取出房屋面积证明,土地证等材料递过去。   高铮找了个位置坐下,而后取出电脑开始录入数据,他动作很快,键盘劈里啪啦地响着,岳天河就站在旁边看。   他点了支烟,顺便给高铮递了支,但对方笑着拒绝了。   一楼二楼很快测算完毕,接着就是三楼,岳天河看他们一眼:“三楼是住宅,我带你们去吧。”   他带着两个人上去,看着他们进进出出,不时停留记录,没多久就结束了。   数据带下去后,高铮花了更多的时间对实际面积和资产进行测算,他将公式和标准展示在岳天河面前,反复确认了三遍。   最后得出一个数字。   岳天河一看就皱眉。   他沉默而了会儿:“如果我不要安置房,全换成补偿款呢?”   高铮看他一眼,显然是遇到过这种诉求的人,迅速在电脑上添改了几下,最后拿给岳天河看。   于是他眉头松了点,但脸色依旧严峻。   高铮看了看他,心下了然,主动开口道:“政府的拆迁安排确实比不上一些企业占地安置,毕竟有标准卡着,我们已经是按比较高的水准来算了。”   岳天河呼了口气:“这个我知道……”   “今年的政策还不错,比起前两年的农村拆迁补偿高多了,”高铮跟他确认后陆续收拾起东西来:“翟处和刘处反映过你这边的情况,上面说之后可能还会酌情给你些增补……”   事已至此,岳天河也不想纠缠什么,他点了点头,送他们出去。   站在门口又抽了根烟,手机忽然响了。   “喂?”岳天河停了下,听着对面说了几句后开口:“嗯,可以的……5号?5号不行,我这边有事,8号怎么样?嗯……嗯,好,到时候见。”   “……”   接下来到4号,岳天河每天都得给那两个准备参加武运会的学员特训,这些日子唯一的安慰也就是这两个学员状态很好,就算登不上领奖台,应该也能拿到名次的。   比赛在外省,虽然不算太远,但也得提前一天过去,6号开始比赛,5号就得走。乔鹤生4号过来看他,给他说自己也看了几处地方,两个人讨论了会儿,决定还是等岳天河回来先去看他之前约好的。   “这回不是我夸张啊,真的瘦了。”乔鹤生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有自己的事,没能一直陪着岳天河。   岳天河勾了下嘴角:“那之后你负责给我补回来吧。”   这是个轻松的说法,他看得到乔鹤生的担心和实际的帮助,以及有时候想问又不敢问的犹豫,这样的真诚和体贴如何不让他心软。   “那必须的,回头跟我回去,让爸妈做上一大桌你爱吃的。”   “好。”   这天晚上乔鹤生睡在这边,趁岳天河洗澡的时候,把窗户都打开,将屋里淡淡的烟味吹散。   都躺下时,乔鹤生问:“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就去两天,没多少。”   “几点的高铁?”   “十点过,”岳天河道:“八点半从这儿出发,约了车大家一起走。”   “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听到这儿岳天河觉得有点好笑,明明这些都是他以前老生常谈的,现在乔鹤生也开始提醒他了:“嗯,早就准备好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放心,再怎么样我也会做好该做的。”   “嗯,”乔鹤生侧身搂住他,沉默了会儿道:“其实……我想帮你,但又怕掌握不好分寸让你为难。”   “我知道,你已经帮了我不少。”其实,乔鹤生的存在,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帮助。   “我还能帮你更多的,如果你需要……”乔鹤生埋在他肩窝里闷声道:“真需要的时候一定要跟我说……”   “嗯……”岳天河忽然觉得有些眼眶有点发热,不是想哭的感觉,只是心情太复杂。   最近他看起来很平静,可事实上晚上总愁得睡不着,但不尽是愁,也累。好像自从接手东岳以来,时不时就会觉得累,不同于疯狂训练后身体上的疲累,而是发自于心里的,怀疑、无力、烦闷……诸多情绪混在一起,让整个人变得惆怅消极。   还好他现在有乔鹤生,虽然有的想法他还不打算告诉乔鹤生,但乔鹤生这样无异议地支持与陪伴,已经足够了,让他在想放弃时,又能撑一把。   “做不做?”岳天河也翻了个身,跟他额头相抵,顺势探手过去。   自从有这事儿后岳天河心事重,乔鹤生也没提过,算起来也挺长时间了。   开过荤的身体忍了这么久,被有意触碰时,乔鹤生微怔了下,却扣住他手腕:“今天就算了,明天还要出门,等你回来吧。”   岳天河在黑暗中轻轻呼了口气,像是叹息。   乔鹤生一手按在他颈侧,往前凑了点,轻柔地吻了上来。 第64章   ================   (六十四)   这可能是岳天河带队比赛人数最少的一次了,一个教练,两个学员,两个家长,不过这种级别的比赛也是他接手东岳以来第一次领队参加。   提前打过招呼,学员和家长都没有盲目自信。当初春季锦标赛拿到资格的时候岳天河就说了,就算你从小开始学,毕竟也是业余,不能和专业武术队出来的比,这次就当长长见识积累经验了。   这两个家长心态都很好,就算东岳面临搬迁也没有太多担心的,问过一次后便作罢。而且这两位年轻母亲个顶个的利落,不少事情早早考虑好了,根本用不着岳天河操心,比如他们住的酒店,就是其中一位,说这边有熟人,提前安排好了。   以至于他这个领队好像除了在比赛现场露面就没多少作用了。   比赛前选手难免紧张,岳天河带他们去看场地,讲了下比赛安排后也没多嘱咐什么,往回走的时候两个学员跟在他身后。   “岳教练,以后咱们就换地方了是吗?”先开口的是王明毅,一个有点憨愣但天赋很不错的小子。   岳天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另一旁欲言又止的秦凌,点了点头:“对,之前在家长群里说了。”   “啊……”王明毅问:“那上课时间会不会变啊,我们学习越来越紧张,不好调时间。”   无端想到之前梓笙家长的话,岳天河问他:“真冲突了也没办法,你们还是读书要紧的,到时候再看吧。”   “嗯……”   “教练,我想一直跟你学下去的。”一直不开口的秦凌忽然说:“小时候我跟着另一个岳教练,现在跟着你……”   他母亲也跟他说了,以后东岳要换地方,如果不合适只能不学了,或者换地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可喜欢武术了,要不是我爸不许,我妈当初都想听老岳教练的话把我送进武术队了……”   没头没尾的话,岳天河却听得明白。秦凌也是东岳的老学员了,这些年除了有次病重就没缺过课。   他不敢保证什么,只能说:“放心,只要你们喜欢,就一定能学下去的。”   以省为单位的大型赛事,岳天河也不用做太多,跟着大部队和流程走就够了。   一切都很顺利,两个学员发挥正常,不过这一届亮眼的选手太多,他们可能拿不到太好的名次,不过也没关系,就当来见见世面。   而等他俩的项目结束后,岳天河就准备返程了。他一个人回去的,俩孩子家长说趁这个机会带他们在这边多玩儿两天。   岳天河是8号早上走的,中午赶了回去。   约好看地方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他匆匆回去放东西,结果一开门就闻到了香味。   “回来了?”乔鹤生掐着点做好饭等他。   “你……”岳天河愣了下,而后失笑:“不是说我自己就行了,你忙你的。”   “先去洗手,吃饭……”乔鹤生笑着接过他的行李。   等都坐下了,乔鹤生才道:“没事,昨天改好的服装也送到了,今天不忙。”   岳天河端着碗看他,一脸的不置可否。   乔鹤生挑眉:“……好吧,这不是怕你吃亏,你一看就是没经历过这种事儿的。”   “这么说你有经验啊?”岳天河轻笑着看他。   “当然,以前我朋友要开工作室,我也帮他跑过这些流程的。”   “行,那下午就帮我多留心了……”   要去的地点在东岳的东北方向,开车要花半个多小时。   看着虽然距离有点远,但已经是对比过后综合条件最理想的了。岳天河用目前的学员住址做了个密度图,最后发现百分之七八十都在东岳的北方或者东北方向,所以才选定了这边。   至少在学员的距离方面没有太吃亏,对不少人来说甚至会更近。   乔鹤生停好车后,两个人下了车。   环视一圈后,比东岳现在的地方要热闹很多,虽然距市中还有些距离,但基础设施,生活场景之类的已经挺完善了。   就这么一眼,岳天河已经发现附近有个大型商场,住宅区也不少,条件很不错。不禁有点纳闷,这地理位置比网站上描述的还要好,相对来说标的价格就低了点,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想的。   到了约好的位置后,岳天河打了个电话,很快从一侧的楼梯下来个人。   一个个头不高,看起来很精明的男人。   “您好……”他双眼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锁定了岳天河:“您就是岳先生是吧。”   “对。”   “成,那跟我上去看看吧。”   这人是房产中介,可能干这行的都挺能说会道,乔鹤生和岳天河跟在他身后,一直到看完这个地方都没能插几句嘴。   倒也不是不想说,主要是这一目了然的,对方该介绍的也说得很清楚,知道他要干什么甚至连装修意见都简单地提了下。   岳天河对这儿还是很满意的,这地方原来就是培训机构,有好些教室。如果装修的时候打通也能分出三个大小跟东岳里差不多的训练场来,前台和办公室的位置也有。   他只正经看过这一个地方,却直觉地认为这应该就是东岳迁址最好的选择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尽管问就是了。”中介姓陈,说话很利落。   岳天河看了他一眼:“这地儿的老板打算出租多长时间?”   “保底最好是三年,上限倒是没说。”   岳天河点点头,踱步到窗边,这是五楼,下面就算吵,也不会太受影响。   乔鹤生也在里面转了一圈,轻笑着问他:“对了,你清楚这里的建材情况吗?地板,墙壁之类的,隔音防震怎么样?我们确定这里的话肯定是要大改的,这些教室都太小了,如果拆建,这个承重墙的位置在哪?这装修的我看不出来……”   “啊,这些我给您说说……”   听乔鹤生问这么多,陈中介一五一十地给他解释。听得出来,没夸张没掩饰,这样的地方,加上这样的价格,足够让卖家和自信随意了。   岳天河在每个教室仔细看过,最后找到聊得差不多的两人。   跟乔鹤生对视一眼,看他点了点头。   “这地方我很满意,看什么时候把老板约出来谈吧。”   “哟,这不是巧了?”陈中介笑道:“刚才才接了个电话,这位先生也听到了,老板知道你们今天过来,问我看得怎么样,说如果你们接下来没事儿,干脆直接见面谈一谈。”   “这还是痛快人啊……”岳天河笑了笑:“行,那就谈谈。”   “行,我这就给他回电话。”   见面地点就约在楼下的茶馆。   三个人要了壶茶后就坐着聊一些场地相关的事情。   说起来岳天河还挺意外的,乔鹤生问了中介很多专业的、细节的、他很难考虑到的问题。他们对话的时候岳天河就端着茶杯看,时不时插上一嘴。   看来乔鹤生当时轻描淡写的一句帮朋友跑过,实际上可能真的做了很多。   岳天河走了下神,虽然他从没觉得乔鹤生身为歌舞团首席有多么不食人间烟火,但认识后他所表现出来的可靠和接地气倒是让人很受用。过去很多年来,一切的事情都是自己处理,现在有人帮着操心,无论是心理上,还是操作上,都能轻松很多。   “……啊,他到了。”聊了会儿后陈中介看了下手机。   很快,可能半分钟,他就站起来向门边招手:“杜先生,这边儿——”   岳天河心里有些怪异,跟着回头,然后脸色慢慢沉下来……   “突然说要见面谈,让各位久等了……”   岳天河没听他这句,跟他对视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杜锋……”   乔鹤生看到来人时也愣了下,他是知道杜锋和岳天河之间不对付的,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   看到岳天河和乔鹤生,以及他们脸上的表情,杜锋一点也不意外,自如地走到中介身边坐下:“岳馆长,有段时间没见了啊。”   “……”   陈中介在这行练得人精似的,这一来一回就看出不对劲来,也没说话,观察着情况。   乔鹤生坐在岳天河身边,他能明显感受到岳天河陡然升起又强行压抑的怒气,但也没主动开口,安静等他反应。   而岳天河沉默了会儿,直截了当地问:“你什么意思?”   猜到岳天河会是这个反应,杜锋反倒一笑:“哪里的话,这不是了解了岳馆长的情况,替你解这燃眉之急啊。”   “……”岳天河不置可否,杜锋必不可能这么好心。   “你我好歹是同行,知道这市里武术行业发展到今天不容易,我也不想看到一个武馆因为规划拆迁就此消失……”杜锋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岳天河忍耐的表情很大程度上取悦了他。   “哦?”岳天河冷冷开口:“这地方条件不错,标价却低于平均水平,你真有这么好心?”   “当然,龙英又不缺钱啊。”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直直刺进了岳天河心里。   杜锋接过陈中介倒的茶,慢慢悠悠道:“这地方是一个老朋友下海前低价转给我的,地段好价格低,我占了不小的便宜,本来打算之后发展成龙英的分馆……”   他越说,岳天河的脸色就越难看,气氛有些沉郁。   这时中介的电话忽然震动了两下,在这个相对安静的位置里显得格外明显。   陈中介拿起手机看了眼,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还有客户,就先走了,你们聊。”   杜锋理解一笑:“辛苦了,去忙吧。”   “成,后续工作有需要再联系我。”   他拿了东西朝众人一笑,而后快步离开。   “……”   杜锋又端起茶壶给自己杯中续满。   岳天河看着他,有些不耐:“不知情的人也走了,说吧,你想怎么样?”   杜锋也收起不走心的笑:“我想干什么?以前不就跟你说过?”   “……”岳天河皱眉。   “刚才也提了,这个地方本来打算发展成龙英分馆的……”杜锋放下茶杯,磕出一声响:“如果你答应,别说租金低,根本不用你付租金了,我还倒给你钱。”   岳天河冷冷一笑:“合并?”   杜锋挑眉,两人沉默对视着。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打算?先是合并,以后干脆连东岳的抬头都去掉,”岳天河面无表情道:“不,你算准了我现在的处境,合并已经不合适了,直接是吞并对吧。”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没必要含蓄了,”杜锋道:“老爷子那辈的东岳,的确很风光,不过走了这么久下坡路,到你手里已经是这副样子……咱们也算老熟人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束缚,不想接东岳,我不一样,我就很喜欢带武馆。所以……除去我们那些私怨,嗐,现在也不算私怨了,都这个岁数了,我还置什么气……所以东岳并到龙英,你可以很放心,至少……不会连很多资格都拿不到,影响学员发展机会。”   岳天河被气笑了,懒得跟他多费口舌,起身就往外走。   乔鹤生看着他背影,又回头看了眼杜锋,没什么表情。   杜锋朝他举了下茶杯,笑道:“他就这脾气,不过现在情况对他本就不利,你跟他关系好,帮着劝劝吧,我也是给他个机会,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   乔鹤生站起身,平静道:“我不知道你这些话有几句是真心的,但他有没有觉得被束缚,要不要带东岳,是他自己的事,不是别人说他不想就能取代的。”   “……”杜锋微微眯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岳天河站在车边抽烟,乔鹤生走过去,安静跟他并肩站着,望向路上的车流。   等他抽烟这支烟,才无奈开口:“向来便宜没好货啊……”   “没事,那就去看贵的,”乔鹤生笑了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岳天河看他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带着点烟味。上车前他又扫了圈四周:“说实话,这地方真的不错。”   “不好怎么钓你上钩啊……”听出岳天河的语气放松了些,乔鹤生也开了个玩笑。   “算了吧,这个钩可不敢咬,”岳天河掏出手机:“有去无回啊。” 第65章   ================   (六十五)   杜锋这一手确实很绝,如果真的如愿了,那他坐收东岳的生源和资源,当然,他很清楚岳天河的性格,应该不会答应,但那也没关系,至少恶心了岳天河一把。   而岳天河也就当时被恶心了下,之后没那么多精力想这事儿。   确认了这个地方不行后,就换别的。   后面半个月,岳天河又看了好些个地方,但都不太合适,有的位置不行,有的条件太差,而他在这方面不能将就。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再能维持平静也不免开始烦躁了。   祸不单行。后面拆迁办的人又来了几次,跟他讨论补偿和之后交接的各种问题,有一次是上课时间来的,不少家长都看到了。加上他说找新地址也没一直没个消息,所以最近几乎每天都有退费的人。   好不容易能凑满三个训练场的学员,这下又少了。   岳天河第一次感觉这么无力,好像冥冥中有股力量在阻碍他继续将东岳开下去。   这段时间他越来越喜欢看东岳以前的相册,仿佛这样才能让心里平静些。   ……   如果实在不行……   如果实在找不到……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   十一月的第一周,岳天河可算又找了个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的地方,就是有个问题……   乔鹤生临时多了场巡演,所以这次是他自己去看的。   这一次的场地还是在东岳的东北方向,不过算是另一个区了,因为交通原因过去花的时间更长。   这个地方比之前陈中介带他看他安静不少,或者说冷清。这一片的建筑看着也有点旧,不过场地够大。   带他看场地的是个中年妇女,应该是卖家的远方亲戚,对场地里很多具体的情况不清楚,都得他自己看。   大概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太大的问题,那么接下来就是价格了。   “这个地方,是只售卖?完全不考虑出租吗?”   “嗯,”对方肯定道:“是的,主人家现在在国外定居,这个地方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大,但就是怕麻烦,所以直接定了个价,有人买就买,不然放着落灰都行。”   “那价格方面……”岳天河不自觉皱眉:“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   对方点头:“嗯,之前来看的人也说这里标价太高,但要价就这么高,卖家的意思是除了政府强制拆迁,价格不商量了。”   “……”   岳天河又扫了一圈,最后朝人道:“谢谢,我回去考虑下。”   “好的……”   这确实是个难题,对方只售卖,还要求一次性结清。他大概估算了下,目前的存款,加上最终能拿到手的补偿款,勉勉强强够,但也真的只是勉强够。之后还有装修,购置器材等各种各样的开支,能把他掏干净。   而这个地方,在他看来……真的不值这么多。   晚上乔鹤生打电话来问情况,他如实讲了后,对面沉默了会儿,再开口前犹豫了下——   “……是资金不够吗?”   一句话含在嘴里,囫囵转了圈但最后还是没吐出去,差不多就也是这个意思了,没什么好解释的。   “嗯……而且总觉得不值这个价。”   乔鹤生顿了下,换了另一个问题:“十一月了,动迁快了吧?”   “嗯,就月底,”岳天河想了想:“不到二十天。”   “这笔钱我给你出吧,”乔鹤生果断开口:“虽然近几年我不怎么接商演了,但平时演出的酬金和工资也攒了很多。”   “……”岳天河猜到他会这么说:“不是我跟你客气……但我觉得不用。”   他知道乔鹤生的收入水平,这笔对他来说很勉强的钱在乔鹤生那儿根本不算什么,但他考虑后真觉得没必要了。   心里犹豫的念头也终于在持续这么久的疲惫和消耗中慢慢被正视。   “不是,都这种时候了,怎么不用?”乔鹤生有点急了:“你看了这么多地方,合适的本来就少,最合适那个是圈套,现在这个就只是钱的问题,为什么不要?以我们关系你也不用担心欠不欠的……”   “……”岳天河沉默了。   是的,他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哪怕是恋人。庆幸的是乔鹤生大概也感觉到这一点,一直照顾体谅着,从没怀疑过这是否因为他不敢投入全部的感情所以才明算账让心里好受些。   就算知道岳天河是这么个性格,乔鹤还是不免觉得头疼:“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总不能就这么等着,找不到合适的,最后就关门了吧。”   “……”岳天河沉默得更久:“嗯……”   “……”   这次轮到乔鹤生沉默了。   各种情绪涌翻涌着,他从没对岳天河发过火,但这次是真忍不住了。   “我不明白,”乔鹤生的声音里带了少见的怒气:“我真的不明白,你这么些年辛辛苦苦经营的地方,说关就关?而现在我明明就能帮到你,你却不要,这是什么道理?”   “……”   岳天河不答,这份沉默让乔鹤生更生气:“你放弃了原本的选择,接了东岳,哪怕你之前不喜欢这份职业,我也不相信你对这里没有感情,你之前跟我说要在一个选择里尽力,这就是尽力吗?明明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为什么不再试一试……”   “如果你担心的是钱的问题,真没必要,”乔鹤生叹了口气:“我从不轻易给别人承诺,也从不会轻易跟谁谈感情,所以跟你在一起,就是奔着一辈子去的。其实这么久以来我都明白,这一点上我们不一样,你习惯凡事留一线,不会太依赖我,性格原因也好,你觉得比我大也好……而其实我是个在感情里更希望双方毫无芥蒂依赖信任的人,但我尊重你,跟着你的喜好走……”   “我……”岳天河心里被扎得有点疼,面对这种压着情绪的真心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因为职业和距离的原因,我们哪怕在同一个市里,这恋爱谈得也像异地,但我从没动摇过对你的感情,这个年纪说天长地久显得幼稚,你也不爱听,但当时听说东岳要拆迁,我比自己以后因为受伤不能留在舞台上还着急……而你没有第一时间跟我说,我理解你,我知道,你不想给我添麻烦,让我担心,所以我一直忍着,没缠着你问……”   “对不起……”   “我又不是你要的道歉,我也没觉得你做错了,你的经历影响你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我都明白,”乔鹤生听起来无奈又生气:“不夸张地说,我真的恨不得把我有的一切好东西都给你,我那么……那么在乎你。”   因为太在乎,生怕哪里做得不妥,所以有时候想做点什么都三思又三思,裹足不前。   岳天河无声叹了口气,乔鹤生说的都有道理。看起来反倒像是他撑着可笑的自尊和别扭破罐子破摔。   “我明白……鹤生,但我真的有点累了。”他现在脑子有点不清醒,话出口了反应才慢半拍跟上来。   一句话,让乔鹤生更心疼,他当然知道岳天河累,火气也没了支撑:“我知道你累,累了就歇着,这件事交给我好吗?我帮你处理。”   “……”   岳天河沉默了,电话两头都只剩下呼吸声。   半晌,岳天河开口了:“这件事……”   乔鹤生一凛,等他继续说。   “……就这样了吧。”   “你——”压下去的火又上来了,乔鹤生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刚才说的那些难道他都没听进去?太多的话和复杂的情绪堵得喉咙口发紧,他用力吞咽了下,语气生硬:“……那就听你的吧。”   认识这么久,乔鹤生从没对他发过火,也从没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今天倒是都破了例。   岳天河大概能体会他的感受,而他的心情更复杂,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扛着对面明显带有情绪的语气,岳天河看着手里的一本日记,叹了口气:“……嗯。”   “……”乔鹤生的呼吸沉了点,片刻后道:“忙了这么久,那你早点休息。”   “好,你也是。”   “……”   手机屏幕暗下去,岳天河呼了口气。   他面前放了好几个日记本,看起来都有些年份了。   这是岳天河以前写的,大学毕业前都有这习惯。看着里面长长短短的文字,写满了年少时的愿望和追求,再对比如今的情况,如何不让人唏嘘。   这个决定不是空穴来风,它一直作为最后的备选,只不过走到现在,就算还有一条路,他也不想走了。   从见过杜锋开始,到今天,岳天河被迫想通了一些事情,可能看起来太突然,但其实都有缘由。   说他破罐子破摔也好,心血来潮也好,他是个成年人了,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想不到啊……真砸在我手里了……”   岳天河长叹一口气,至于乔鹤生那边,等他消消气,再好好解释一下吧,不止这件事,还有他今天提到的,有关感情和依赖。   时间挺晚了,他忽然想去看看二楼场馆里挂着的那把剑。   将手里的烟头按灭在已经满满当当的烟灰缸里,岳天河起身下楼。   红日歌舞团的排练室,气氛挺高,因为昨晚通知了首演时间,就在元旦。   筹备了这么久,作品终于能登上舞台,对这帮已经脱离歌舞团新人身份的舞者来说,是件格外让人兴奋的事。休息的时候大伙儿都在讨论,但最应该高兴的人却抱着手机坐在角落里,看起来情绪不高。   几个舞蹈演员刚巧在旁边,相互对视一眼后主动跟他搭话。   “乔老师,是还有什么地方有问题吗?”先开口的还是易逢晖。   “啊?”乔鹤生回神看了看他们:“嗯……差不多都好了,也没什么问题,大家别落下排练,等着表演就行了。”   “没问题咋看着还心事重重的,跟对象吵架了?”这位女舞者是去年刚从高校毕业出来的,叫孙蓓,年轻又有朝气。   乔鹤生顿了下,几个人一看,这情况是真猜中了?   孙蓓是个有眼力的,顺势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还真是啊?不能吧……要是有乔老师这样的男朋友,那得是多大的福气,换我可舍不得吵架。”   乔鹤生勾了下嘴角,斟酌片刻后开口:“也没什么……你们都谈过恋爱吧?”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当对方遇到困难了,肯定是想尽办法希望能帮到他吧……但已经到了个挺紧急的状态,他却宁可接受最坏的结果也不愿意让我帮忙……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这……”易逢晖想了想:“这件事最坏的结果对你们影响大吗?”   乔鹤生点头:“对他来说影响很大。”   “啊……那他是个很强势骄傲的人吗?”孙蓓跟着问了句。   “也不算强势吧……”乔鹤生微微皱眉,岳天河这个人倒是不强势,但的确骄傲又自尊。   “那他是不是觉得这件事自己能处理,也不想麻烦你了?”   “嗯……他自己的解决办法就是做最坏的打算和安排,明明他自己也舍不得,”乔鹤生有点无奈:“何况恋人之间不需要计较这么多吧……”   “确实,我之前谈的一个女朋友,恨不得什么都让我做了。”易逢晖道。   但孙蓓思考了会儿后道:“是这么个道理,但万一他有自己的想法呢。”   “他的想法我也说了,唉……”   孙蓓却摇了摇头:“不止是这个,可能有些话不太好说吧。”   “……”乔鹤生将手机放到腿侧:“他倒的确是个不喜欢解释太多的人。”   “所以啊……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要做,就算这个决定我们都不理解,但他有自己的理由,”孙蓓斟酌了下:“那么最好还是听听他真实的想法,然后给予支持。”   “话是这么说……但就是为他不值。”   “这有什么,”孙蓓笑了笑,明明很年轻,说的话却挺有深度:“就算是恋人,也不可能事事都能彼此理解,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啊。”   乔鹤生呼了口气,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都说来听听呗。”   乔鹤生看着他们脸上隐隐闪烁的八卦,无奈一笑:“说什么说,该排练了,走吧——”   “诶?再歇会儿吧……”   “……” 第66章   ================   (六十六)   岳天河久违地拿起笔坐在那张老式的书桌前。   脑子里有点乱,这几天乔鹤生没给他打过电话,微信上也只是例行公事般的早晚安和普通问候,一看就是还在生气,或者说……等他先给出一个解释。   岳天河的确想过跟他说,拿起手机又觉得这事儿在电话里说显得不正式,所以还是等手头上这件事做了再去找他说明白吧。   而这件事做了,说不定乔鹤生还得生气,到时候就一起说解释了。   “尊敬的各位家长……”   落笔前想了很久,本来直接线上发布通知就行,但他打算先写一遍,书写能够让心静下来,然后写一份这样的申明——   “尊敬的各位家长,受政府拆建工作及多方因素影响,东岳国术馆将于11月30日正式关闭,请各位家长近期对接负责人进行课时退费,给您带来的不便,还望谅解。   东岳国术馆营业期间,常受到各位家长和学员的关照,在此表达诚挚的谢意。见证东岳发展的各位,如今要说声再见了,祝愿各位学员在之后的生活中一切顺利。以武养德,以武励志,不论日后是否继续学习武术,都要保持正直的德行与健康的身心,认真成长,前程锦绣……”   不长的一段话,他却写了很久。   搁笔后长长叹了口气,打开电脑,在自薛璟走后就没怎么用过的东岳网站和有关社交平台都发布了通知,并附上了一些政策文件的截图。   做完这些后,他只拿了包烟,然后下楼,慢慢踱步到院子里抽烟。   ……   等他回去的时候,很多人都在通知下评论,也有不少人发消息打电话来问,留意了下没有乔鹤生的,索性一个也没回,洗了澡后喝了安神茶,闷头睡觉。   乔鹤生脸色不太好看,他给岳天河发消息没人回,打电话也没人接,要不是猜得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估计立刻就要过去找人了。   放下电话没多久,立刻又进来一个,董昇打来的。   “喂。”   “靠,我刚看到朋友圈,岳哥那咋回事儿啊?”董昇也不跟他墨迹,直接问出口。   乔鹤生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语气也不太好:“就你看到的那样。”   “哈?这也太突然了吧,我就去学习了一段时间,咋就这样了?”   “唉……其实几个月前就接到拆迁通知了,后面一直没找到办法,”乔鹤生顿了顿后改口:“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他不要我帮忙。”   “啥?”董昇疑问更多了:“啥情况啊?你俩闹别扭了?不是,之前不还甜甜蜜蜜的。”   “不是这么个因果关系……本来我说出钱帮他把一个场地买下来,然后这事儿不就能解决了,可他不愿意,”乔鹤生的尾音有点重:“他宁可关门也不愿意……为这事儿有点不愉快。”   “……”董昇那头沉默了下,缓了缓后语气慢慢冷静下来:“这事儿过去多久了?”   “四天。”   “你俩还没和好呢?”董昇意外。   乔鹤生无声叹了口气,在这件事里,他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所以他在等岳天河的解释,可连续四天岳天河都没主动跟他提,两个人只是冷冷淡淡地保持基本联系。   “没……”其实问题不止这么表面,那天他把另一些更深的东西提出来了,也是希望岳天河能好好考虑下。   结果还是他先稳不住。   “你俩还挺能忍啊,”董昇可太了解他了:“其他人也就算了,我看岳哥这样的,你还是早点儿想想怎么低头吧。”   “嗯……”   “啧……不过我觉得吧……”董昇难得正经地开口:“这事儿岳哥可能真有自己的打算呢?他不是也说自己当初回来是他爸病重没办法了,万一他真就是考虑考虑后觉得还是关了做其他更好呢……”   “这……但就算开始的时候不得已,这些年好歹投入了那么多……”   “这方面的话,他应该比你更清楚,感受也比你更深,”董昇顿了顿:“何况听你这么说,这事儿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有段时间了,我感觉岳哥可能一早就有这个备选项了……”   “应该吧,但他从没跟我说过。”   “你小子向来是看着好说话但遇上什么也较真的,岳哥估计也能想到你今天的反应,何况他好像一直就不喜欢多说什么……”   这一点他当然比董昇更清楚,所以才觉得无奈,他们把彼此的想法都猜的八九不离十,却缺了最后一步的交流。   “我明天去找他。”   “嗯……”又嘱咐了几句董昇才道:“说真的,我们都觉得你跟岳哥合适,你俩也不容易,得好好的啊……没有不吵架的对象,那什么……床头吵床尾和,吵了好好解决,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知道了……”这方面董昇确实比他有经验。   “对了,你舞剧的时间定下来没,提前给我说啊,首演我一定给你腾出时间来。”   “元旦。”   “操,真会选日子,”董昇笑道:“新年伊始,多喜庆。”   “会给你准备位置的。”   “那必须的,现在都没问题了吧?”   “嗯,就等最新一版的道具回来了……”   “……”   聊了好一会儿才挂掉电话。   乔鹤生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动,最后起身,拿着茶几上的粉色信封进了房间。   岳天河睁眼的时候,觉得有点累,一晚上做了好多断断续续的梦,都是以前发生的事。   他坐起来缓了会儿,看了眼时间,逐渐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卧室外面有声音——   轻轻呼了口气,他穿好衣服走出去,立刻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乔鹤生端着小锅走出来,对上他视线后一如既往地开口:“醒了?先去洗漱吧,然后来吃饭。”   不过没什么笑容,应该还在生气。   岳天河应了声后去浴室,迅速收拾好自己后出来,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小菜和两碗粥。   “给。”乔鹤生把包子递给他,然后低头开始吃饭,没有多余的话。   一看就知道,是乔鹤生以前常给他带的,他说过味道还不错的那家包子。   虽然有点惭愧,但心里更多的还是温暖,就算跟他闹别扭,乔鹤生还是事事都会为他着想的。   不过他不太擅长打破僵局,乔鹤生不主动开口,他尝试了好几次组织语言,都没有成功开启话题。   这顿早饭味道还是很好,但两个人头回这么沉默。   跟乔鹤生在一起后,岳天河吃饭习惯也慢慢变好,速度缓了下来。他吃完后擦了擦嘴,又看了眼时间,犹豫片刻道:“那个……”   乔鹤生抬头看他。   “……我今天上午和下午都有课。”是的,招来的人没干多久,前两天主动走了,老魏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所有课程都落到了他和陆云帆身上。   乔鹤生深深看着他,眼神平静:“没事,我这两天都休息。”   “……”岳天河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七点半吧。”   岳天河一愣,那不得五六点就起床了。   “……反正也睡不着。”   听到这儿岳天河心里有点堵,沉默片刻后认真开口:“我得跟你道歉,那天没顾及到你的感受,没跟你解释清楚。”   乔鹤生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自己耳根子软,本来还有点生气的,一听这句话顿时也心软了。   “现在我要去上课,得让你等一天,晚上我们好好谈谈吧。”   “嗯,我等你。”   岳天河察觉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心里松了口气,拿了手机准备出门。   乔鹤生跟在他身后,安静地看他穿鞋开门。   似有所感,岳天河回头,对上他平静又有点委屈的表情,心里顿时一软。   “那……我下去了……”   手臂被拉住了。   岳天河看了眼黑色绸缎上的修长指节,又抬眼看他,毫不犹豫靠过去,在他唇角轻轻碰了下。   乔鹤生露出了到这儿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虽然很浅。   满打满算也没剩几节课了,以前没想过,但真只剩下几节课的时候,好像跟平时也没太大区别,除了有的学员会来问。   不过他都习惯了,这些日子已经回答了很多遍,不在乎多说几次。   本以为情绪可能会失落,但上课时却是跟往常一样的平静,不是没有留恋,是他已经逐渐让自己释怀。   上课的时间过得很快,岳天河中午就上去吃了个饭,连休息都没来得及,得给家长们一个个处理退费的事情,还得回复手机里那些关心他的信息。   乔鹤生没打扰他,除了出去买菜,也就坐在场馆外安静看他带训练。   说到买菜——   今天再出去看,那个旧市场里的菜农已经少了很多,跟留下的聊了两句,也说之后要换地方了。原本习惯性地多拿了些,但最后也没买多少,毕竟这地方岳天河也住不了太久了,没必要买回去备着。   下午的课结束后,岳天河被陈悦叫住了,当时还有别的家长,好在陆云帆晚上有课,来得早,替他处理着杂事。   陈悦提前一段时间就知道岳天河的打算了,虽然那会儿说得不太确定,但也列出了这个可能,他告诉陈悦,林子玥基础好,如果愿意继续学的话,可以推荐到朝阳国术中心去,至少齐渊他是知根知底放心的。   “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悦有些复杂地看着他:“我问过子玥,她很舍不得这里。”   “嗯……”岳天河点了点头,到了这一步,也没办法了。   “不过我跟她讲了,说岳教练也有不得已的地方,让她学会理解。”   “谢谢……”   “至于你说的……你推荐的地方,我当然信任,我了解过,那儿对我们来说虽然方向不一样,但也没远多少,可以接受的。”   岳天河看着换好鞋往这边来的林子玥:“抱歉了……”   “别这么说,”陈悦笑着摇头,牵着子玥的手道:“我和子玥都很感谢你的……”   岳天河勾起个浅浅的笑。   陈悦拉了拉女儿:“来,子玥,跟教练再见。”   “下节课见了,子玥。”岳天河低声笑道。   “教练再见……”   跟陈悦走出几步后,林子玥回头看了看他。   岳天河跟乔鹤生提了下,晚上多准备了点饭菜,叫上陆云帆一起吃了顿,陆云帆不久后也要回媛姐那儿,这才想起人家来了这么久,还没好好在一起吃过饭。   不过看到这满满一桌的时候,岳天河还是愣了下,跟乔鹤生对视了眼,看他小幅度地笑了笑。   这顿饭虽然说话的人不多,但气氛很好。有关东岳的事谁都没提,只是说了些陆云帆回去后的事情,而两个人话都不多,乔鹤生不时插句嘴。   “……薛璟那边,最近得谢谢你。”快结束的时候,岳天河这么说了句。   “岳哥客气了,应该的。”陆云帆抬头看他。   “这次让你们担心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也看了眼乔鹤生。   陆云帆沉默了下,最后道:“用薛璟的话说,这些都是次要的,只要岳哥自己想得通,自己觉得好就够了。”   “嗯……”   ……   七点过的时候陆云帆就下去了,晚上还有节课。   屋里又安静了点。   “我……”岳天河顿了顿:“我去洗碗吧。”   “我来,”乔鹤生按住他,动作带着点不容置喙的霸道:“你去歇着。”   岳天河看了看他,点头往客厅走。   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后,厨房传来水声。岳天河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里一干消息,回了几条后忽然把手机扔到一边,微微皱眉。   ……   乔鹤生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出来了,端了两杯水,然后坐到他身边。   身侧沙发的下沉让岳天河回神,转头看他。乔鹤生有一副不同于柔和眼神的利落侧脸线条,让他无数次都感概这种“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养眼。而他一直没开口,是在等岳天河说,等了一天。   轻轻叹了口气。   “鹤生,这件事对你来说,可能很仓促,也不能理解,”开口的时候发现跟自己想的话术不同,但也随它去了:“但我向你保证,不是意气用事。” 第67章   ================   (六十七)   乔鹤生低低嗯了声,示意他继续。   “你认为我明知道有办法,却偏做最坏的选择,”他停顿了下:“以为我是不想麻烦你,所以破罐子破摔……其实不是的。”   “……”乔鹤生长长呼了口气:“当时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但后来回去想了想,又觉得应该不止这些原因,这几天我在等你跟我解释,但……还得是我再过来。”   “这一点是我的错,”岳天河态度很诚恳:“这几天我想过跟你说明白,但总没想到个最好的说法,又担心你心里还在不舒服。”   “我心里不舒服,就不能哄哄我吗?你哄小孩子不是都挺有一套的。”乔鹤生有点无奈,也委屈。   “这不一样,对你,我大概有点……”岳天河停下想了个表达:“有点类似关心则乱的感觉吧,很在乎你的感受,所以不敢轻易开口,怕让你更生气。”   得到这个回答的乔鹤生松了口气,他俩真是傻到一块儿去了。   “那你现在想到最好的说法了?”   “还没有,”岳天河老实道:“但就算你今天不来,我也想去找你了,不能这么僵着,我想……不论是不是最好的说法,把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你就好了。”   “嗯……”乔鹤生伸手搭上他的手背,因为刚才一直捧着水杯,掌心的温度很高:“你得对我更有信心一点,当时或许我不理解,但冷静下来你好好解释,我怎么会不理解你。”   “嗯……”   岳天河手腕一翻,跟他牵着手:“以前跟你说过,东岳在我爷爷那会儿发展得很好,然后我爸接手了……我妈在的时候也还不错,但等她走了,我爸也没心思打理,那段时间政策好,很多武馆借着机会发展,东岳就落在后面了。后来我大学毕业,我爸本就把身体搞差了,又得了急病,他自己没有求生意识,也走了,东岳就落到了我手上……”   握着岳天河的手紧了紧,这些话以前他们躺在一起时,乔鹤生听过他说过的,但现在听心境又不一样。   “你知道,当时我是迫不得已接手的,不过我想着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带,这些年拖着东岳往前走,情况时好时坏……慢慢也不那么抵触,不知不觉间,就像你说的,我投入了很多心血。”   “这回算是挺大的危机,但并不是完全无解,除了找你帮忙,其实我把积蓄和拆迁款一起拿出来,也能买下那个地方的,”岳天河呼吸滞了下,片刻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但我不想那么做了。”   乔鹤生的呼吸沉了点。   “我不迷信,但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可能也是……某种安排吧,”岳天河略自嘲地笑了笑:“让我能有理由……彻底离开东岳。”   “我是个从不后悔选择的人,我带东岳到今天也从没觉得它是个负担,但现实情况摆在这里,”岳天河慢慢说出这些盘桓在他心里很久的想法:“虽然今年以来东岳的情况的确有了好转,但现在市里,乃至省里,这个行业的竞争都很大,我爸那时候错过了最好的政策,之后再想赶上就很难了。现在市里发展得好的武馆,分店都不少,哪怕龙英这种都后来居上……而东岳,坦白说,很多方面都差远了,资源、成绩……不是几年努力就能赶上的。”   这个行业的内部发展乔鹤生不算清楚,但换个思维,想想他自己所在的行业,也差不多是这样。   “我不想……再这么带着东岳高不成低不就下去了,”岳天河呼了口气:“虽然我不年轻了,但这辈子后面还挺长的,想干点别的,也自在点……”   乔鹤生一直沉默着,听到这里,忽然想到昨晚董昇打来的电话,还真被他说中了。   于是他很认真地问:“真想好了?这些年的付出,就到此为止了……”   “嗯……在选择东岳的这条路上,我的确付出了很多,所以不会遗憾后悔,何况有了这些年的经历,我也不算什么收获都没有。”   “虽然这么一来心里是有点空落落的,但也轻松很多。”   “……”   乔鹤生终于笑了下,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点没办法的妥协:“既然如此,那就往后看吧,当然,如果……如果你后悔了,一定要跟我说,一起想办法,其实……我还挺有钱的。”   “好。”   乔鹤生表情有些无奈:“说到底,我更不喜欢的是被你排除在外的感觉,有什么事不能一起商量想办法啊……”   “这么多年,我都闷着一个人习惯了,”岳天河认真道:“但之后会慢慢改,我向你承诺,以后遇到问题都跟你商量,你……也不用对我有太多顾忌,我有时候比较迟钝,你怎么想、想怎么做,都直接告诉我吧。”   乔鹤生缓缓扬起个笑来:“好,那可别嫌我烦啊。”   “不会的。”   成年人的世界里,允许存在问题,但爱人之间不能将问题积得太久,容易磋磨感情,只要彼此都想着解决问题,找对方法,好好沟通,总能达成共识,随后彼此的感情也能更加紧密。   都松了口气,靠在沙发上坐了会儿,乔鹤生忽然道:“其实今天来还有两件事。”   “嗯?”   “第一件,想跟你说说搬家的事儿,”乔鹤生抬眼看了看四周:“之前说过吧,搬到我那儿去。”   岳天河点头:“嗯,也该准备了。”   “我那儿空间其实不小,但不知道你这些家具还要不要,如果要的话……”   “就不用了吧,”岳天河知道他那儿的情况,搬个人进去当然可以,但这些东西就不行了:“我人过去就够了。”   乔鹤生听他这么果断,也点了点头:“行,你最近可以先整理一下了,嗯……打算什么时候搬?”   “等下周的课结束吧……”沉吟着算了算日子:“22号整理一天,23就能搬了。”   “好,到时候我来帮你。”   “你要是忙的话我自己叫个搬家公司就行,东西也不多,估计就那些书得费点劲。”   “我还行,不太忙,对了,首演的日子定下来了。”   “嗯?”   “也是昨天批下来的,就在元旦。”   岳天河终于露出个轻松的笑:“好。”   “第二件事——”   岳天河看他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个粉色的信封给他:“迟到很久的生日礼物,打开看看吧。”   岳天河接过,从里面取出个银色的U盘。   “电视能看吧。”   “可以,”岳天河起身把U盘插进电视侧面的凹槽中:“这个得用另一个遥控器,还是在茶几里,你看看。”   “嗯……这个?”   岳天河坐回来,看屏幕上跳出个文件夹,乔鹤生点进去,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嗯?这是……”   他无意识低声说了句,乔鹤生往他身边靠了靠,大腿都贴在一起。   没了气性的乔鹤生又恢复温和模样,他轻轻一笑:“跳给你的情书……”   ……   岳天河也笑了笑,转而将视线投向电视。   画面由暗转明,伴随着有些耳熟的旋律。   应该是做了动捕,用特效处理过的。画面是很个很简约的房间,色调偏暗,乔鹤生站在角落的把杆边,微微垂着头。   “远方灯火闪亮着光,你一人低头在路上,这城市越大越让人心慌,多向往多漫长……”   略沙哑的声音唱起,岳天河忽然想起来了,这首歌曾在乔鹤生的歌单里听过很多遍。他偏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心下了然,又回头看向视频里的人。   这是一支现代舞,服装宽松简单,搭配着场景的冷色调。   视频里的人没有看镜头,专注地以身体诠释着故事,在舒缓又有些哀伤的歌曲中,将自己融进故事里。   “这一路经历太多伤,把最初笑容都淡忘,时光让我们变得脆弱且坚强……”   优秀的舞者能用身体带动观众的情绪,岳天河很明白乔鹤生的能力,但这次却尤为触动。   动作和神态都配合着歌词,岳天河忽然明白,这是跳的他,或者说他们的故事。   才将心里话说开,再看着这个,不自觉就想到了这一路走到今天的,那些无人知晓,独自承受的伤痛折磨。生活一再往他身上加码,痛苦,又不得不带着伤继续往前。   “……我多想能多陪你一场,把前半生的风景对你讲……”   音乐旋律变换,随着乔鹤生的一个腾空舒展,又紧接着翻滚跪坐,收拢双臂仿佛要将什么深深拥入怀中,岳天河的呼吸也放轻。   “……我也想能够把你照亮,在你的生命中留下阳光……”   喉结上下滚动,岳天河往旁伸手,握住了乔鹤生的手。   年少的叛逆坚持,成年的失意无奈,他以为自己总能泰然处之,而事实上,这些东西都被压在心里最深的位置,东岳的闭馆是最沉重的一击,将厚厚的保护壳砸开,那些情绪疯涨,叫嚣着要冲出身体。   而眼前所见,手中所握,却柔和地安抚着,让他平静,给他治愈。   副歌部分是场景的转换,灰沉的天,平静的海面,以及远方隐约可见的,灯塔的光亮。   “……谢谢。”岳天河的声音很沉,带着些不明显的颤抖。   乔鹤生没说话,只是用力握住他的手。   第二段开始时,多了个明显的重物落水声,视频中的人像是从高空坠入海底,缓缓下沉。   可水下的画面比刚才更明亮了些。   这一段的舞姿更柔和些,发丝衣摆都在随着水波晃动,这些一看就不只是特效,应该是在水下拍的。   震撼于水下舞蹈的表达以及乔鹤生过硬的专业能力。踹燕,软翻这种平时就难度不小的动作,他在水下依旧完成度很高。   由于水的阻力,这些动作哪怕没有经过后期处理,也自带滞空效果,又多了一种柔和且坚韧的力量感。   人类生成感觉的机制复杂又神奇,明明只是看着一段表演,岳天河却感到了极大的安慰和支撑。   “……陪你走过那山高水长,陪你一起生长,这一生在你的风景里,我是谁。”   画面最后,乔鹤生往下一翻,继续向更深处缓缓坠落……   仿佛融入了这片大海,和某人的生命中。   音乐渐弱,最后彻底安静,画面再度转为黑色。而视频中缓缓浮现出一段话——   这一生关于你的风景,一定格外美丽。   视频结束,岳天河沉默了很久,一点点平复心里的情绪。   乔鹤生好像有点紧张,没忍住问他:“觉得……怎么样?”   岳天河想起自己送他生日礼物时也是这样,深深呼吸几次,笑道:“以前没发现,你真的很会挑礼物……这应该是我这么多年来,收到的最珍贵,也最喜欢的礼物了。”   “你要是喜欢,之后我再跳给你看。”乔鹤生伸手揽着他后背,按下重播键。   “在下水跳?”岳天河大概能想到为了那两分钟乔鹤生有多辛苦,算了算时间,应该还是他排舞剧挺忙的时候:“多难受啊……”   乔鹤生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提这个,只是笑道:“这个舞有非水下版本的。”   “……”岳天河呼了口气,说不出什么来。   “其实最开始想过再找个人,编成双人舞表达效果会更好,但后来还是没有……”乔鹤生换了个方向:“如果是你的话,这样的效果,你一定也能看出我想表达什么。”   “当然,也怕你吃醋。”   岳天河失笑,但认真点头:“我明白。”   “虽然这首歌的歌词有点悲伤,但总觉得换个角度理解却很适合我们。”   “嗯……”岳天河点头。   “今天给你看这个,也是想告诉你,虽然很遗憾没有出现在你曾经的生活里,但我希望之后的路,能跟你一直走下去……”   “你可以多依靠我一些的……”乔鹤生半开玩笑道:“毕竟我又不是什么花瓶,好看也实用的。”   岳天河失笑,他们这小半辈子都跟各种动作打交道,虽然形式不同,但动作中传达出的情绪可以很好地感受,正如乔鹤生能从岳天河给他演示八卦掌时感受他内心的平静,岳天河也清晰深刻地从这份礼物里感受到乔鹤生的深情。   如果言语单薄,那就用身体来传达,用余生的作为来证明。   “我发现……你越来越会说话了。”岳天河笑着,他近几个月都没今天笑的次数多。   “不止会说,还会做。”   “……”   --------------------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乔选的那首歌我很喜欢,真的很好听,给各位推荐——   《这一生关于你的风景》   远方灯火闪亮着光   你一人低头在路上   这城市越大越让人心慌   多向往多漫长   这一路经历太多伤   把最初笑容都淡忘   时光让我们变得   脆弱且坚强   让我再来轻轻对你唱   我多想能多陪你一场   把前半生的风景对你讲   在每个寂静的夜里我会想   那些关于你的爱恨情长   我也想能够把你照亮   在你的生命中留下阳光   陪你走过那山高水长   陪你一起生长   远方灯火闪亮着光   你一人低头在路上   这城市越大越让人心慌   多向往多漫长   这一路经历太多伤   把最初笑容都淡忘   时光让我们变得   脆弱且坚强   让我再来轻轻对你唱   我多想能多陪你一场   把前半生的风景对你讲   在每个寂静的夜里我会想   那些关于你的爱恨情长   我也想能够把你照亮   在你的生命中留下阳光   陪你走过那山高水长   陪你一起生长   这一生在你的风景里   我是谁 第68章   ================   (六十八)   这一晚睡前,岳天河把这段视频拷进了手机里,然后将那枚小小的U盘仔细收好。   接下来的日子也逐渐平静,跟朋友解释时岳天河能心平气和,而别人也大多能理解。   抽了一天的空,岳天河跟乔鹤生回了趟爸妈家,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给两老讲清楚了。也许是长辈的经历和阅历更丰富,也许是他们向来支持孩子的决定,乔父乔母对他的决定没有太惊讶,反倒很体谅,告诉他不必有压力,正好趁此机会休息调整。   最后一周的课不可避免地到来。   这天的每节课老魏和陆云帆都到了,他们一如既往地接待学员和家长,也送他们离开。   没有刻意的告别,岳天河只是很平静地说了声下课,然后与孩子们行礼。   无端想起自己给每一个初次上课的学生讲这个抱拳礼的意义,掌并四指,德智体美俱全,屈拇指为不自大骄傲,拳以示勇猛,拳掌相合,文武俱全,约束而有节制,也有天下一家,谦逊团结,以武会友之意。   希望你们在未来的人生路上,能贯彻这些道义。   最后一名家长离开的时候,不免有些唏嘘,反倒让岳天河安慰了会儿。最后,岳天河站在东岳大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安静的街道,回身看了眼路灯下东岳的招牌,然后慢慢上楼。   “什么时候走?”岳天河问陆云帆。   “后天的车。”   “后天我搬家,就不送了,”岳天河道:“这一年来多谢你了。”   陆云帆摇摇头。   “回去帮我给薛璟和师姐们带好。”   “嗯……”   于是只剩下了岳天河和老魏。   “又是咱俩了……”老魏笑了下,有点感慨,其实陪东岳走了这么久,之前就想过这样的结局,也没有太难过。   “是啊……”岳天河声音有点沉:“魏叔,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包含了很多层意思,老魏都明白,他开了个玩笑:“说这个干嘛,我可有养老保险的,社区也给我发工资,不愁。”   岳天河笑了笑,没说什么。   “行了,那我也先走了。”   “嗯?”岳天河有点意外:“这么晚了……”   “我提前约好车了,”老魏眯眼一笑,脸上皱纹堆起,苍老感尤其明显:“再说了,你这儿待会儿还有人来吧,我就不留了……”   岳天河一愣,看来之前跟乔鹤生通电话被听到了。   转而轻笑点头:“那好,我送你下去……”   原本今天乔鹤生也想来,但他的舞剧还有一个月就要首演,现在要处理的琐碎事情不少,还得盯着演员们别懈怠。岳天河让他先忙,最后一天东岳有他们三个人就够了。   但乔鹤生说等他忙完再晚都要过来,刚才下课时才打了电话。   他没马上回屋,而是又回了二楼的场馆。   上了一天课现在也不觉得累,只想给自己再找点事做,于是他打了水,伏在道垫上一点点仔细地擦过去。跟过去无数次一样,亲自打扫干净。   就算是闭馆,也要干干净净的。   乔鹤生到的时候挺晚了,在外面望了眼,看着二楼的灯还亮着,心里了然,径直上去找他。   隔着宽敞的训练馆,乔鹤生一眼就看到了岳天河,他身旁摆了盆有点脏的水,手里拿着帕子,正在擦拭墙上挂着的刀剑。   听到动静后他回头走过来。   “来了?”   “嗯……”乔鹤生往里又看了眼:“忙完了?不用帮忙?”   “嗯,都收拾干净了。”   “……”   乔鹤生笑了笑,没说话,岳天河的这些行为他都理解,不必多问,不必多言。   接下来的两天,乔鹤生都在帮岳天河整理屋子,将要搬走的东西悉数清点出来,封入纸箱中。   衣服收了大半,剩下的都不要了,柜子里几代人存下来的书得带上,东岳的资料和奖项要仔细放好,日常生活用品乔鹤生那儿都有,对,还有叮当的那个小骨灰盒……   两个人整理东西很快,岳天河用剩下的时间去把搬迁前最后的流程都走完。   23号下午,一辆小货车跟在他们后面,到了乔鹤生住的地方。   收拾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忙活两天也真的累了。   岳天河下厨做了两碗面,乔鹤生吃的时候还夸,说比第一次吃到的时候味道好了很多。   “总不能一直让你做饭,”岳天河道:“我也学不了太多,能好一点是一点吧。”   “这样足够了。”   乔鹤生的住处自从东岳得到拆迁消息后就没来过,而今却要在这边生活了,躺在床上岳天河还有点不真实感。   “之后有什么打算?”   岳天河想了想:“暂时还没想到,不过不急,我想歇一段时间。”   “好啊,那就歇呗,”乔鹤生熟稔地搂住他:“其实一直歇也行,我能养你的。”   黑暗中不知是谁的轻笑,短促又温柔。   “其实以我的条件还是能有不少选择的……”岳天河不担心以后工作难找,只是想休息休息了。   “知道,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   “……”岳天河沉默了下,翻身跟他靠得更近,声音沉沉,更磁性撩人:“不想发光了,安稳点也好。”   乔鹤生一愣,这句话的含义有点深,反应过来后他呼了口气,低低嗯了声。   岳天河正式过上了闲散的日子。   现在没有距离的影响了,岳天河每天都会去接乔鹤生下班。其实他并不张扬,一般只是站在歌舞团门口,点根烟等着。但每次乔鹤生从里面出来时都能吸引周围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岳天河也得接受这些视线。   虽然这些视线没什么恶意,但次数多了还是不习惯……   不过乔鹤生看着是挺高兴的,他有次还说:“好像能明白小孩子放学有家长接的感觉了。”   岳天河听得心暖,后来也被乔鹤生磨得进去等他。毕竟有时候不一定能按时结束,天冷了老站外面也不行。于是歌舞团就有更多人知道岳天河了,跟乔鹤生关系不错的人见到他时也会笑着打招呼。   “哟,又来接咱们首席下班儿啊。”   岳天河抬头,看着张婉,点点头:“嗯。”   “那可得再等会儿了,还在排练呢。”   “没事,不着急。”   一开始没事儿干岳天河还有点不适应,但现在逐渐习惯后觉得挺舒服自在的,彻底脱离了总得担心考虑的事情,他看着也随和好亲近了很多。   张婉微微挑眉:“其实你可以去排练室那边看看的,大伙儿还挺好奇你呢,不过怎么问乔哥他也不多说。”   “没事,我就坐这儿就行,”他忽然顿了顿,问道:“你自己回去?”   张婉一愣,心想这酷哥总不能是在嘲讽自己吧,而岳天河接着道:“外面在下雨,还不小,借你把伞。”说着从将手边一把折合整齐的伞递过去。   “这……”她今儿确实是自己回去,她男朋友还在加班,就算打车也得步行些距离,又看了看岳天河脚边那把带着点水珠的伞,爽快接过来:“行,谢谢岳哥,之后我直接还给乔哥。”   “嗯,去吧,再晚可能就下大了。”   “好嘞,拜拜。”   “……”   “好,今天就到这里,各位辛苦了——”乔鹤生拍了拍手,简单说了两句后就宣布今天的排练任务结束。   最近有人来接,连带着他下班也积极了不少。迅速换好衣服后就往外走,路过洗手间的时候进去了下。   “嗯?秦哥?”乔鹤生脚下一顿,看到了靠着墙抽烟的秦彧。   “嗯……”   他都不知道秦彧还抽烟,看脸色也很差,不动声色地挤了点洗手液:“秦哥看着状态不太好啊,最近太累了?”   秦彧没什么表情,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道:“嗯,年底事儿比较多。”   “这倒是……”乔鹤生很能感同身受,今年倒是只忙自己的舞剧没什么感觉,去年他也忙得晕头转向的,轻笑了下安慰道:“年底各大剧场歌舞团都忙,等春节就能好好休息了。”   之前秦彧心情再差在他面前情绪还是控制得不错,不过今天不知为什么,看向他的眼神很有深意,也没什么表情,等他抽了纸插手时才开口:“……是吗?”   乔鹤生一顿,抬头看他一眼,而秦彧适时地收回了目光。   “我听说今年年底的表演挺多的,还有很多杂事,都得秦哥你盯着,肯定累……”他笑了笑:“去年我也没好到哪儿去。”   秦彧终于轻笑了声,神色有点疲惫:“林老师的要求太高了,可能只有你才受得了吧。”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不过乔鹤生也没多想,林风的脾气确实很难有人招架得住。   “我其实很多时候也如履薄冰,但说到底老师还是为了歌舞团。”   秦风捻灭烟头,然后又点了一支,吐出口烟圈后,后脑轻轻往墙上磕,疲惫地合上眼。   乔鹤生看他这样子,想安慰两句也无从开口,这种事情还是得自己扛过去,何况秦彧现在周身都散发着不想说话交流的气场。   “那我先走了,再忙也注意身体啊,秦哥看着都憔悴了。”   “嗯……”   从秦彧身边走过时,那股烟味一瞬间变得浓郁,但随着距离慢慢淡了。   乔鹤生忽然想到岳天河,之前他没什么烟瘾,有段时间都没抽了,但因为东岳的事情又开始,而且瘾变大了,现在每天没事儿也得抽两根。   还是得让他慢慢戒掉,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   在熟悉的位置找到岳天河时,他正在看手机,乔鹤生放轻了脚步从后面靠过去。   他的鞋底很软,多年的舞蹈训练让他能做到体态轻盈,刻意放轻脚步的时候基本没有声音,加上现在大部分人都下班,大厅里杂音多……   他刚想向岳天河伸出手,就看那背影挺直。   “结束了?”话音落下岳天河也回头。   “这也能听出来?”   岳天河轻轻一笑,没说话。   “走吧,”乔鹤生也笑着,看他拿起了伞,下意识往外看:“在下雨?”   “嗯,下午开始的,到现在都没停。”   走到门口时岳天河撑开伞,虽然伞挺大,但对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来说还是有点勉强,于是乔鹤生顺势揽着他腰背,动作自然无比。   “本来拿了两把,但当时张婉过来打招呼,我看她没带伞,给了她一把。”   “哟,岳哥挺怜香惜玉啊。”乔鹤生笑道,已经能猜到明天张婉见到他得怎么夸岳天河了。   “都是小事。”   一起坐上车后,岳天河把手搭在方向盘上问:“想吃什么?”   “嗯……就医院旁边那家汤锅吧,喝了暖和。”   “好。”岳天河利落地发动车子,方向盘一打,开出了停车场。   最近天冷了,加上又忙,乔鹤生肩膀又开始不舒服了,约了今天去做理疗,眼看着没多久就得首演,还是得保持好状态。   以前大多是他自己去,今天第一次,岳天河陪他去。   无意瞥见他的脸色,岳天河问:“笑什么?”   “觉得高兴。”   “旧伤犯了还高兴?”   “不是……”乔鹤生喝了口水,看着前面的红绿灯道:“这日子太奢侈了,每天下班有人接,有人一起吃晚饭,嘘寒问暖知冷知热的,多好。”   岳天河被他的语气逗乐,但他也觉得很好,心情逐渐平静,也终于生出点正式同居的感觉来。   “过两天你就过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啊?”乔鹤生愣了下,转头看他。   绿灯亮起,岳天河踩下油门:“陆哥问我最近有没空去他那儿帮几天忙,刚好现在闲着,我打算去一趟。”   “在哪儿啊?得去几天?”   岳天河顿了顿:“就之前我们一起拍戏那儿,陆哥说大概去一个星期就行,放心,肯定不会错过首演。”   乔鹤生点了点头,忽然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刚同居就分居啊……”   岳天河到底是没忍住,失笑道:“就一周,我保证,早点完成工作,尽快回来好吧。”   “逗你的,”乔鹤生笑着:“按部就班就行了,别把自己累着。” 第69章   ================   (六十九)   吃了饭就直接进医院,杨大夫已经等着了,简单检查了下后就开始做治疗。   岳天河坐在旁边认真看着,听乔鹤生跟杨大夫低声交流情况。杨大夫偶尔看他一眼,又看看乔鹤生,笑了笑什么也没问。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太累着肩膀胳膊,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康复的,这么下去损伤会更大,”结束后杨大夫叹了口气开始老生常谈:“等以后彻底恢复不了了,我看你怎么办。”   乔鹤生有点尴尬道:“不会不会,这段时间忙完就没事了……”   “记得你前几次来好像也这么说过。”杨大夫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   乔鹤生摸了摸鼻子,在老大夫面前什么也瞒不住,只能乖乖闭嘴。   “趁现在还年轻,该养的就好好养着,不然以后老了这疼那疼的,那会儿更不好治……”杨大夫一边开着药一边絮叨着嘱咐:“年轻人忙事业是好事,但也要保重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搞垮了什么都干不了……”   大手一挥,扯了处方签给他,又顺势看向岳天河:“你们这些身边的人也多关注点,别让他一忙起来就不管不顾了,我手上这样的病例太多了,一上年纪疼得受不了的多得是……”   乔鹤生下意识转头看他,只见岳天河起身过来,认真点了点头:“知道了。”   “行了,今天就这样吧,还是之前的膏药,按着疗程用,这两天注意着保暖,手和肩的压力别太大了。”   “嗯,谢谢杨大夫。”   “……”   跨出诊室岳天河就把衣服递给他,亲自给他拉上拉链。   拿了药一路回家,时间不早了,但乔鹤生敷的药还得有一会儿才能洗,岳天河就切了点水果过来陪他看电视。   但他脑子里一直都是乔鹤生跟大夫聊的内容,从只言片语中就能感觉到并不轻松。   “在想什么?”乔鹤生即使不回头看他脸色也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嗯……”   看他在犹豫,乔鹤生笑道:“不是说好了吗,有什么就直接问。”   岳天河沉默了下,把电视的音量调小了点:“一直没细问过,你怎么伤的?”   乔鹤生将水果叉子放回盘中,也不打算隐瞒或遮掩什么,他往沙发上一靠,轻缓地开口:“表演事故,被道具砸的。”   “嗯?”   “是我去法国的第二年,当时跟着那边的老师学习,后来参加他们的表演,那是个滑稽歌舞剧,道具很多,当时为了能更快速地进行场景转换,有的道具是用铁索吊在上面的……”   岳天河偏头看他,忽然猜到了什么。   “但有次彩排的时候,上面吊着的一个铜桌砸下来了……”乔鹤生顿了顿,他语气很平静,但语调变沉了些:“为了追求效果,道具基本都是实物,那张铜桌还是个老古董来着,挺重,砸下来的速度很快,我又刚好在那个位置上,没完全避开……”   乔鹤生忽然轻轻笑了下,尽量轻松道:“还好砸到的不是脑袋,不然今天你就不能坐这儿跟我说话了……”   “……”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凶险,岳天河视线落在他肩上,沉默着,最后重重呼出一口气。   “不过虽然小命保住了,但我当时整个左肩的韧带,肌肉,骨头都伤得不轻,再差一点就该截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岳天河还是觉得沉重,他从没想过乔鹤生的伤会到这种地步。   “那当时……恢复了多久?”   “整整一年吧……”乔鹤生叹了口气:“大大小小的手术没少做,还是那边的老师给我联系了当时最好的医生会诊,我才能重新跳舞,不过那会儿成功几率很小。”   岳天河忽然想通一个关窍,乔鹤生的过去与他的现在重叠,他犹豫了下问:“那你当时……有想过……”   有想过换别的职业吗?   乔鹤生轻轻一笑,补上了他还没问出口的话:“当然想过,因为那时候很多人都跟我说,你大概率没法跳舞了,能正常生活都是上帝的恩赐。”   “……”   “那时候年轻,确实消沉了很久,”说到这儿乔鹤生有点感慨:“但日子还得过,也确实做好了转业的打算,但后来……也是我真的幸运吧,还是有奇迹的。”   岳天河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也能这么快体谅你的决定……”   “……”   乔鹤生笑了下,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岳天河沉默了下,低声道:“如果早点知道……”   早点知道又能怎样呢,乔鹤生要做的事也还是会做。   “……早点知道好像我也做不了什么,”岳天河轻叹了口气:“但听了大夫今天说的那些,之前还觉得有点可惜,但现在看来你确实该转幕后了……”   “为我可惜啊?”乔鹤生轻轻活动了下肩膀:“来,帮我把绷带拆了……”   岳天河侧身,一点点解开缠绕的绷带,乔鹤生看着他,眼神柔和:“但我跟你一样,我不后悔。”   岳天河抬头看他,视线相对时,很多话也不必多言了。   过了两天,岳天河收拾了东西就去陆锴群那儿了。   其实他觉得这个时间离开一下很好,因为东岳那边由于协调移交等工作提前完成,所以动迁也提前,这几天就开始拆了。   说到底还是有感情,他借此机会躲开一点,也不至于那么难受。   拆迁工作开始那天,市里很多新闻都在报道,但他没有在朋友圈里看到任何一条有关的信息转载,不用细想都觉得窝心。   陆锴群知道他的事,工作间隙还跟他聊了聊,问他愿不愿意回剧组,不管是作为武替,还是经验丰富的武指。   岳天河当时犹豫了下,但最后拒绝了。这样的工作不可避免地一年到头在外跑,他跟乔鹤生刚结束了聚少离多的生活,不想再变得更像异地。   乔鹤生每天都会跟他通电话,说由奢入俭难,刚适应家里有人等,每天有人接的生活,岳天河一走,就不习惯了。   其实乔鹤生挺会撒娇的,岳天河想。   于是也变得幼稚起来,每天打电话都数着日子做减法。   剧组的工作因为岳天河顶班的武术指导又多请了几天假而延长了时间,回去时已经是节气里的大雪了。   大雪这天没下雪,乔鹤生去车站接的岳天河,而后直接拉着他去了君旭,说董昇请客。   这个时间去君旭,一下又勾起了回忆。   去年的这会儿两个人正处在暧昧试探的阶段,而君旭的一份兑奖券,让后来的一切有了突破口。   吃饭的时候聊起这事儿,董昇笑得贼兮兮:“岳哥,他没跟你说过吧?”   “什么?”   “就去年你们来这儿兑的奖,奖品都是我准备的。”   岳天河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但一开始并没有桐林山的旅游券……”   “嗯?”岳天河筷子一顿,偏头看了看乔鹤生,见他看着董昇,笑得有点无奈。   董昇嘿嘿一笑:“本来是几张观影券的,不过你抽中的那晚上,这小子给我发消息让我改成别的,他说……要那种能双人出行的旅行券,最好选个风景好项目多的地方。”   “……”岳天河愣了下,他还真没想到过这个。   “早就被他惦记上了吧哈哈哈……”董昇笑道:“这小子看着是个乖学生,心眼儿可多着呢……”   “吃你的饭,这么多还堵不上你的嘴……”   岳天河看他俩一人一句掐起来,慢慢勾起个笑来。   随后的日子依旧很简单,乔鹤生每天忙着歌舞团的事,虽然一切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但越到后面排练越多,加上临近了有些舞剧相关的其他事宜得安排,乔鹤生每周都得有几天没法回家吃饭。   岳天河现在闲着,没事研究研究做饭,虽然味道比不上乔鹤生做的,但总比去外面吃或者点外卖好。   乔鹤生还感慨,长这么大就没收到过爱心晚餐,现在真是值了。   补偿款到账了,看着陡然丰盈不少的存款,岳天河知道,该开始思考接下来干什么了。   不过也不着急,后面有的是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乔鹤生没回过爸妈家,虽然看起来是忙得顾不上,但岳天河没拆穿他这是乐不思蜀。   所以他时不时就回去一趟看看两老。   除了自己觉得该多拜访,而是二老总请他去的原因。   越跟乔父乔母相处,就越觉得乔鹤生讨喜的性格脾气不是没有来由的,有一对开明温和的父母,在爱与支持理解下长大,当然得体又温暖。对于他现在的休息期,两老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告诉他别有压力,怎么舒心怎么来。   乔父现在也还是定期去老魏社区的活动中心学太极,岳天河送过他几次,原本老魏还有点担心他,几次见到聊一聊也放心了,而乔父也多了个专业的私人指导,岳天河一去他们家就会被叫着问问题,探讨心得。   他也跟乔母学着做菜,在指导下也能做出几道像模像样的,乔鹤生爱吃的菜了。他还陪乔母逛街,当然,不止扮演一个拎包工的角色,乔母听说他搬家没带走所有的衣服,主动给他选了不少,不过色彩更亮些,也时尚,他很少尝试这样的风格,但乔母审美很不错,穿上很好看。   有次穿着去接乔鹤生下班,乔鹤生绕着他转了一圈,感慨说还是他妈眼光好,换个风格也这么帅,看着更年轻了。   乔鹤生跟他慢慢往回走,一听他最近的生活轨迹,笑道:“只知道你招小孩儿和动物喜欢,没想到陪长辈也有一套啊。”   “也没刻意做什么,”岳天河轻轻一笑:“很多时候我都不怎么说话,听叔叔阿姨说就行了,他们也只是想有人多陪陪吧。”   “这些年我陪他们的时间不多,虽然他们从来不说……”夜里的路上行人不多,乔鹤生自如地牵着他的手,两只手间隔了一层手套,温度缓缓传递着:“以后我没那么忙了,一起多陪陪他们。”   “好。”   “对了,冬至我打算带演员们聚个餐,你也一起来吧。”   “行啊,地点订好了吗?”   “还没,你有什么建议吗?”   “嗯……他们都是哪儿的人?”   “大多都是南方人吧……”   “没忌口的话要不吃羊肉汤锅?应景,也不上火。”   “行,那你帮我看看,合适就订了呗……”   “……”   冬日夜晚的街头,他们如很多普通情侣般并肩回家,聊着生活工作的琐事,分享心情和安逸。   冬至那天岳天河提前就去店里等着了,浩浩荡荡一群人进来时,他还愣了下,心道乔鹤生别是把相关的工作人员也带来了。   他很难得跟这么多年轻人一起聚,感受了一把年轻人的热情和闹腾。经过这么久,他们早就跟乔鹤生混熟了,聊开后大伙看他俩坐一起,笑着问他们的感情经历,时不时再起个哄。   岳天河话不太多,都是乔鹤生在说,从表情言语中都能看出高兴。   感情稳定,属于自己的舞剧也要首演了,称得上是情场事业双丰收。   回去的时候有点晚了,乔鹤生很郑重地递给他一个工作证。   “元旦上午终彩,晚上表演,早上跟我一起去吧。”   岳天河看着他,接过后笑了下,低声问:“怎么?会紧张?”   乔鹤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啊,所以你得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我就不紧张了。”   岳天河失笑:“行,我去。”   这么多年的舞蹈生涯,乔鹤生上过的表演数不胜数,早就身经百战了,一场舞剧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但这次的表演意义非凡,不仅是他个人努力许久的作品,也是要送给岳天河的礼物,竟真的有那么几分紧张。   以前很少有专门为了谁而表演的念头,而跟岳天河在一起后,他很多次都想跳给他一个人看,所以,他想让岳天河在那天随时待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也给他准备了离舞台最近的座位。   章70第   ================   (七十)   元旦。   岳天河睁眼的时候,乔鹤生已经洗漱好了,拿过手机看了眼,不到六点。昨晚都休息得早,早起也不困。   趁乔鹤生清点东西,岳天河做了早饭。   也许是起得太早了,屋子里忙碌着,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吃了饭后乔鹤生主动拉过那几个碗碟,让他去换衣服。   推开门一看,床上已经放着一套衣服了,是件黑色的棉服,版型修身,带着几道橙黄的跳色,乔鹤生今天也穿同款,意味不言而喻。   不知为什么,感觉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重要的仪式,虽然这表演性质也差不多了。   工装裤马丁靴,岳天河背着包出来,又从插板上取下块电池。   乔鹤生吹了声口哨:“以后多这么穿穿,条件好就是得秀出来。”   岳天河失笑,将相机挂在脖子上,这么看着更像个时尚影人,他笑道:“赶紧穿鞋,你不是要早点到吗?”   乔鹤生看他一眼:“这摄影机……我妈的?”   “嗯,阿姨给我的,”岳天河顺势开机试了试:“她让我录一下……花絮。”   还真是他妈能想出来的事。   “行,那包给我吧,今天你就是我的专用摄影师了。”   岳天河低头看了下效果:“我不太擅长这个,只能随便录一下了。”   “没事儿,我怎么都上相……”   ……   岳天河开车,东西就都到了乔鹤生那儿。   刚点上火打开导航,就听他笑道:“来,看我。”   “嗯?”岳天河顺势回头。   乔鹤生正举着相机看他,调整了下角度后煞有介事道:“现在是一月一号早上七点,我们马上要去现场了,这一定会是非常难忘且有意义的一天,请问岳先生在这一天的开始有什么想说的吗?”   岳天河有几分不自在地回头,停车场的光影影绰绰,随着车子的开动在人脸上也留下或明或暗的光,他想了想:“嗯……希望乔首席今天的表演顺利圆满。”   “收到——”乔鹤生笑了笑,将相机收好。   今天的表演不在歌舞团里,首演的地点乔鹤生选在了市中的大剧院——也是他们认识的地方。   进去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少人,他跟岳天河说了声后就立刻投入工作。十点半彩排,现在差不多该上妆准备了。   岳天河尽职地扮演着助理兼摄像师的角色,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举着相机对着人跟拍,但这场景对他来说也新奇,大伙儿虽然忙碌但都很友好配合。   九点过的时候岳天河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就没找到乔鹤生了,一看手机说去了化妆间,但他还不太清楚化妆间的位置,问了个人才一边调整着相机一边走过去。   路上遇到了认识他的舞蹈演员,聊了两句后顺便拍了十几秒,而后迅速往化妆间去。   这个化妆间挺大,目前人也很多,岳天河在挺显眼的位置就找到了乔鹤生。这么一会儿已经能自如地使用相机拍摄了,他举起来朝已经发现他的人走去。   “咳,马上要进行最后一次彩排,现在觉得紧张吗?”   乔鹤生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方便化妆师动作,低笑道:“不紧张,这个舞剧我们已经准备了很久,我们的团队很优秀,每个细节都反复确认过,现在万事俱备,没什么担心的了。”   “……”岳天河挑眉:“滴水不漏啊。”   “那必须的,这可是我们一向的宗旨。”   “……”   又拍了会儿后岳天河就退开了,毕竟他只是个业余的,今天还有专门的电视台采访,意思意思就给别人让位置。   趁着这机会他直接去了表演厅等着。   表演厅也很眼熟,还是当初演《国殇》的厅,岳天河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回忆起了当时在这里跟乔鹤生相处的日子。   换到当时,他肯定想不到,最后会跟这么个优秀的人成为一对。   没多久乔鹤生也过来了,他一直在跟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聊,大概是在确认灯光道具舞美之类的。   岳天河坐在靠前面些的位置,拿起相机简单拍了拍后往后瞧,有工作人员正在做清洁,木质地面映着大厅顶上的灯,亮且柔和。   十点二十的时候前面就围拢很多人了,岳天河没动,乔鹤生从台侧往下扫了一圈,看到他后笑了笑。   终彩开始——   乔鹤生说要让他留个悬念,所以岳天河只看过剧本,一次完整的排练都没看过。   音乐起,幕布开,场中追光细细一束,笼罩着个小男孩儿,他像是刚睡醒,伸了个懒腰。   剧本写的是一个男孩儿成长的故事,这应该是幼年。   音乐轻快,在小演员灵动娴熟的表演下,一个天真烂漫,对未来充满希望与遐想的形象生动不已。   枯燥平常的生活场景以舞蹈形式演绎得有趣且优美,台下不乏看过多次排练的人,这会儿也欣赏得津津有味。   第一幕很快结束,扮演小男孩儿父母的舞蹈演员先退场,后面巨大的屏幕上缓缓延申出一条路……   音乐渐缓,幕布再开时已,男孩儿已是青年模样,这个阶段的舞蹈动作和节奏变化都复杂些,显示出青春的多彩和相对少年的复杂,而布置在一侧的柜子上,多了张女人的黑白相片,而这一段主要是青年与其父亲扮演者的互动,从舞蹈设计来看,多了很多冲突。   岳天河坐在下面,很快就懂了乔鹤生的用意,哪怕表演厅现在的气氛还没到位,他的感触也陡然变深。   ……   第二幕最后,屏幕上顺着第一幕留下的那条路,又伸出了几条岔路。   第三幕开始,幕布一层层拉开,最后出现的是一张略有些旧的木床,音乐低缓,听着让人有点闷,而床上的人随之起来,是乔鹤生。   故事发展到现在,青年也长成了成年人,而柜子上两张黑白相片,让整个舞台的氛围也稍微沉重了些。   青年缓步行至柜前,小心擦了擦相框,而后抱着两个小相框起舞,动作间表达的是怀念与悲戚。   乔鹤生沿着舞台的边沿绕了半圈,最后停在了舞台的左前方,他怀抱着两个小相框,轻轻侧躺在地上。神色平静,合眼将一侧耳朵贴在地面上,像是在倾听某种呼唤。   音乐的声音也逐渐降下去。   这段表演太流畅自然,感染力也极强,让看的人心都悄悄揪起,随着他的舞蹈和神情而动。   忽然,乔鹤生的脸色微变,他猛地睁眼看向头顶。   岳天河不太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好像和现在的音乐也不搭啊?   但下一刻乔鹤生的动作更奇怪,他直直坐起来,认真盯着上面某处,台下的人也有些不解,跟着他往上看。   忽然,在台下一声惊呼中,乔鹤生就着这个姿势迅速往舞台里滚了几圈——   紧接着,一个排光灯就直接砸了下来,轰然巨响。   音乐还在继续,短暂的安静后现场猛地炸开。   “怎么回事——!”   “快来人——”   “……有没有受伤?!”   “……”   岳天河在那声巨响发出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冲过去了。   隔着围上去的工作人员,他看到了一边的乔鹤生,瞬间被刺中。   认识这么久,从没见过乔鹤生这样的表情。迷茫、空洞、恐惧……虽然都不明显,但他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右手搭在左臂上,眼神没有聚焦,好像与这个环境脱节。   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之前乔鹤生跟他讲的,身上旧伤的来历,岳天河没法让自己站在旁边等他回过神。舞台不算低,而他双手攀在上面,一跳一撑,从围在下面的人中翻了上去。   “你怎么样?”现在室内的温度还没上来,表演服也单薄,岳天河伸手去碰他,而入手一片冰凉。   “鹤生——”岳天河的声音拔高了点,侧身搂了他一把。   “嗯……我没事……”熟悉的味道和体温贴上来,乔鹤生也回了神,他声音很低,表情有点复杂。   已经有人开始处理现场了,工作人员让演员们先回休息室。   乔鹤生表演的时候,衣服再薄也不喜欢用暖贴,岳天河干脆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揽着他往休息室去。   一路往回走遇到不少担心前来问情况的,乔鹤生也恢复过来,一一安抚了。   现在也没法排练,要么等处理好了再走一遍流程,要么就等晚上直接表演了。   “呼……吓死我了……”   这是乔鹤生的单人休息室,岳天河坐在沙发上,而他躺在岳天河腿上,避开外人后,终于长长呼了口气。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后怕,更何况他以前还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重演,他没PTSD应激都算好的。   “是意外吧……”岳天河声音有点沉,听着很不悦:“日常维护怎么做的,今天有表演都没检查过吗?”   乔鹤生看着手机上发来的信息道:“嗯……他们刚去看过,固定的地方老化破损,灯动起来就坏了……”   “……”现在也没法追究剧场什么,今天来看的人不会比之前《国殇》的观众少,不可能临时取消,等换上新的后还得继续。岳天河越想越气,最后无奈吐出两字:“晦气。”   乔鹤生无奈一笑:“算了,至少它没在正式表演的时候出问题,也算解决个隐患了,就怕大伙受影响。”   岳天河伸手,指腹轻轻碰了下他还带着妆的脸,感觉到有了点温度才道:“我更担心你……”   “……”乔鹤生沉默了下,翻了个身埋在他小腹上,也不管妆会不会蹭花,闷闷道:“不用担心,还不至于被这种程度的事影响到,我缓缓就好……”   “嗯,手机给我吧,你休息会儿,有消息我叫你。”   “好……”   “……”   出了事,剧场里的有关工作人员行动效率很快,中午就把备用的灯装上调试好了,连带着其他的照明和道具都仔细检查了遍,确认万无一失后才过来跟乔鹤生汇报,连带着把岳天河刚才落在那边的东西给送过来。   乔鹤生正跟岳天河在休息室吃午饭,听完后平静点头:“还有时间,下午重新彩排一次,让大家都准备好。”   看乔鹤生打算过去了,岳天河也起身。   “你要不在这儿休息会儿?我那边应该没问题了。”   岳天河却摇了摇头,经过刚刚那么一遭,总觉得不安心,得跟着才行。   他又回到了刚才坐的位置,乔鹤生一进来就上台上下看了一圈,特地在刚才被灯砸过的地方多站了会儿。   好在舞台的用材还算结实,除了有点擦蹭和轻微的凹陷,并不影响使用。演员们的心理素质很好,状态也很稳定。   下午两点半重新开始彩排。   这次舞台边围着的工作人员更多,大都一脸严肃,仿佛并不是在看什么彩排,严阵以待。   岳天河也没有刚才的心情了,他坐在位置上,注意着演员们的一举一动,以及周围的环境。   坐了一两个小时,直到彩排进入尾声,才缓缓放松下来。   “……”等舞台上在确认谢幕位置了,岳天河才起身,往后走了走去回个电话。   这个电话打了二十多分钟,转身一看,台上人都散了,乔鹤生站在旁边,对着监视器跟工作人员聊。   他回到位置上,拿了东西准备先回休息室。   而刚背起相机,身边就停了个人……   “岳哥,想……跟你说个事儿……”   “嗯?”   易逢晖挠了挠头,表情很复杂,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开口:“我觉得这事儿先不能跟乔老师说,但……”   “没事,你说。”   “……”   “……行,到时候就这么来……嗯,没问题。”乔鹤生跟灯光师敲定后,直起身活动了下脖子,一转头看到岳天河跟易逢晖在场下说话,具体说什么当然听不清,但隐约能看到他俩表情都很严肃。   他俩聊什么呢……   一起回了休息室,已经四点过了。   “演出是晚上七点半,要先去吃点东西吗?”   “呼……才吃了没多久,等会儿吧,”乔鹤生拉着他往沙发上一坐:“五点过去也来得及。”   岳天河把从家里带来的保温杯递给他:“那就先歇会儿。”   乔鹤生接过后,忽然问:“刚刚跟小易说什么呢?” 第71章   ================   (七十一)   岳天河看他:“……刚看到了?”   乔鹤生看他这反应,挑眉道:“怎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沉默着对视了会儿,岳天河失笑道:“好吧,他跟我说,他们几个一起给你订了花束,希望我在谢幕时上台送给你……”   “啊?这个啊……”乔鹤生了然一笑。   岳天河看着有点无奈:“本来他不让我告诉你的……”   乔鹤生喝了口水后拧上杯子,笑道:“那我到时候要装得很惊喜才行……”   “还得装啊?”   乔鹤生被他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困扰的语气逗乐:“开玩笑的,哪用得着,光是你给我献花这事儿就够我惊喜的了。”   岳天河轻轻勾了下嘴角。   出去吃饭的时候,岳天河顺便带上了乔鹤生给他的工作证。   “嗯?怎么现在用这个了?”   “待会儿人就多起来了,带上备用吧。”   “这倒是……我吃了饭就直接去化妆间了。”   ……   说是吃饭,其实也就随便垫点儿,表演前不能吃太多。而送乔鹤生回化妆间后,岳天河就说先去外面转转,等会儿直接去表演厅。   乔鹤生朝他一笑,让他待会儿好好看表演。   而岳天河出来后却直接去了监控室,将工作证给负责人看了,也说明来意后,对方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打开了相机,找到上午拍的视频,有一段是他跟易逢晖对话的片段,那时候在走廊里,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拧眉看了会儿,忽然按了暂停键,往回拉了拉,反复看了几遍后对身边的工作人员道:“九点十五,从这个时间开始,重点在一楼化妆间、一楼休息室、三楼设备间以及能连接这些地方的通道。”   “好……”对方操作了下后,对面的大屏上分出数个监控画面,时间停留在九点十二分:“您来看吧。”   “辛苦了,多谢……”   岳天河坐下盯着那些画面,时间在九点十六分八秒的时候,岳天河暂停了下,确认某个身影的位置后再度播放,而后迅速在另一个画面中捕捉到。   随着计时器的秒数飞快变换,岳天河盯着画面,眉头越皱越紧。   已经忙自己工作去的负责人不时看他一眼,而等了半天,岳天河只是沉默地看着,什么都没说。   ……   在监控室待了二十多分钟,把那几分钟的画面反复看过后,岳天河起身,向他们又道谢后就离开了。   六点半,岳天河在表演厅外找了个露台抽烟,电话响了起来。   “喂。”   “岳哥?”董昇的声音传来:“现场准备得怎么样啊?听说上午出了点意外啊……”   “还行,”岳天河平静道:“问题不大,已经处理好了。”   “那就好……”董昇道:“咱们主角儿今天太忙,我没联系上,他给我留位置了吧?“   岳天河嗯了声:“你位置跟我的在一起,前台中间。”   “哟,我也有这待遇?算他有点良心啊哈哈哈……”   “嗯……你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你。”   “……”   挂了电话后,岳天河踱步往里走。   表演厅里放着轻缓悠扬的热场音乐,舞台和观众席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有的内部人员已经找好位置先坐下了。   岳天河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待了会儿后忽然一顿,抬头微眯眼朝侧门望去,有个人往里走,跟墙边的一个工作人员笑着聊了两句后往这边来,坐在了岳天河的斜后方。   而那人刚落座,岳天河就站起来,起身走过去。   “秦先生也来看演出?”   秦彧应声抬头,看他过来问表情有一瞬的惊讶,而后笑了笑道:“毕竟是咱们团的人,怎么也得过来看看。”   岳天河沉默看了他几秒,正当秦彧要疑惑开口的时候,侧身让了下:“秦先生,借一步说话。”   “……”对上岳天河的表情,秦彧慢慢收起笑容,打量他片刻后起身,跟他往外走。   岳天河找了个没什么人来往的应急通道,沉默着点了根烟。   秦彧也没开口,双手揣在衣服口袋里,微微皱眉看着他。   坦白说,秦彧这身材面相看着很正气,称得上是剑眉星目,而标志的丹凤眼又给容貌添了一分精致。   就算现在岳天河的气质柔和了点,但面对乔鹤生以外不熟的人依旧冷淡。   一支烟抽了大半,岳天河才开口:“秦先生什么时候到的?”   秦彧掀起眼皮看他:“上午就来了,要谈点事。”   岳天河又问:“大概什么时候?走的哪些地方?”   秦彧皱眉,语调有些冷:“岳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岳天河懒得跟他装什么,直接道:“上午表演厅的事故你知道吧?”   “……知道。”   岳天河看着他,忽然陷入沉默。   秦彧被他看得不舒服,他抬手看了眼腕表:“你到底想说什么?已经七点了,鹤生那边要准备开演,别耽误了……”   “我当然不能错过,”岳天河捻灭烟头,直截了当:“我去看了监控。”   秦彧明显僵了下。   “也找相关的人核实过……”岳天河看着他:“上午九点十六左右,你顺着休息室旁边的应急通道上了三楼,在设备间门口遇到要进去检修的工作人员,聊了几句后跟他一起进去……”   秦彧的呼吸不自然起来,他犹豫了下道:“是,我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少,遇上了顺便就聊两句。”   “根据他的说法,”岳天河想了想:“你跟他进去了,也靠近过当时还没滑出的排灯。”   秦彧看着他,忽然冷冷一笑:“……你怀疑我故意破坏设备导致事故?”   岳天河沉默而了下,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呵……”秦彧耸了耸肩:“岳先生,我知道你对鹤生的事上心,但说话也是要讲证据的……”   “就连我都根据监控想到了这一步,”岳天河冷静又冷漠:“你觉得真要报警来查,警方会查不出证据?”   “……”   “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岳天河吐了口气:“秦先生,你是聪明人,鹤生暂时没让人彻查,也是考虑到今天的表演,不想带来什么负面影响,但等他想起来要查了……”   “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岳天河低喝一声,震得人心里微沉:“我该问你想怎么样吧?”   秦彧胸口起伏更急促,没说话。   岳天河沉沉呼了口气,忽然问他:“你知道鹤生身上的伤怎么来的吧?”   “……”秦彧垂着眼,依旧不语。   岳天河没耐心了,拔高了声音:“说话——!”   “……知道。”   “所以你他妈就是故意的!”   岳天河压着脾气,原本只是怀疑,结合自己观察到的诈了他一下,而秦彧的反应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人会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东西有阴影,这一点岳天河很清楚,像他当年从高处摔下来至今都会恐高,而今天乔鹤生那几分钟的表情真的刺痛了他。   “……鹤生跟我讲过你,提起你的时候从来都很尊敬,你们的工作情况我也知道一点……”岳天河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听乔鹤生说感觉秦哥最近很累,比自己去年还忙的事,顿了顿厉声道:“我不知道你对他有什么意见,我也不想知道,等演出结束我会跟他说,到时候怎么处理,他来定,你……好自为之吧。”   岳天河的手机刚好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后没管沉默的秦彧,越过他径直往外走。   “……”   “岳哥,这儿——”   岳天河应声抬头,在剧院大门口的人群中看到了董昇:“不好意思,刚才耽搁了下。”   “嗐,没事儿,”董昇今天也穿得休闲,看他过来笑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来来来,劳驾帮我拍个照呗。”   “行。”   宽大的展示海报上,取的是乔鹤生一个回望的姿态,很简单,但那个眼神却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简单深刻。董昇站在海报旁边,指着乔鹤生的画像,摆好了姿势。   岳天河迅速拍了几张后还给他,董昇满意收起手机。   进去前,岳天河又看了眼那副清晰度极高的海报,上面有四个苍劲的字,是舞剧的名字——择路而生。   “嘿,这位置真不错,”董昇坐下后满意打量了下:“以前可都是领导们才能坐这儿。”   岳天河笑了笑,不动声色往斜后方看了眼,那位置上果然没人了。   “嚯,你看后面那些小姑娘,”董昇啧啧道:“好家伙,这阵势都快赶上后援会了。”   岳天河应声看过去,中后排有一群女孩儿,手里举着类似应援牌的东西。   倒是不意外,乔鹤生虽然商演接得少,但靠各种晚会表演、舞剧表演等已经收获了不少粉丝。岳天河偶尔上微博也关注过,尤其是之前他客串过的电影播出后,那跟他原本气质截然不同的造型和不错的演技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才貌双全,谦逊努力,这样的人没有理由不受喜欢。   偌大的表演厅逐渐坐满,听着无数低语汇成喧闹,跟环绕的音乐分庭抗礼,岳天河再回头时,坐的满满当当。   这一天的担心、紧张、愤怒都在这一刻散了很多,岳天河举起相机拍了拍,勾起嘴角。   没有太多的宣传,也没有刻意营销,只是编排好了,线上线下发布购票信息了,然后按时出演——没想到这么多人来看。   岳天河想,他真的值得。   七点半,演出正式开始。   暖场的音乐停下,观众们也安静下来,随着灯光一暗,幕布缓缓拉开。   没有报幕,舞台背后的大屏逐渐亮起,慢慢多了几行字——   “从一个细胞开始,此生就面临着无数的选择与被选择。”   “如何在选择时坚定不彷徨,如何在被选择时从容不惊慌,我想,这是一生都要寻找的答案——”   幕布合上。   场内沉寂了十几秒,而后音乐起,幕布再度拉开,场中追光细细一束,笼罩着个小男孩儿,他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   黑暗让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舞台上,由此可以沉浸地欣赏体验。灯光、妆造、道具都搭配着舞剧的基调,与演员们的舞蹈相得益彰。   而乔鹤生上场时,岳天河不自觉紧绷了些。   眼看着他在舞台左前侧躺下,音乐轻缓流淌,乔鹤生完成了一套流畅的地面动作,换了个位置后,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这才缓缓松了口气,投入到舞蹈的欣赏中。   择路而生。   选取了人生中具有代表性的几个阶段,故事的主人公在前面的几个阶段都不顺遂,双亲离世,被人欺骗,事业不顺,情感受挫……   乔鹤生的表演很有感染力,几幕里将主人公的情绪和心态变化,用舞姿和表情倾诉得淋漓尽致。   明明还是一样的服装造型,而音乐的变换和他动作的调整,将起初的潇洒,到后来的挫败,崩溃,再到最后释然的状态清晰表达。   之前他教给乔鹤生的那套八卦掌,被拆成了好几段,一些动作经过乔鹤生的改动,更具舞蹈观赏性,但也保留了武术的力量和气势。   岳天河看着,很骄傲,也心情复杂。   他知道这是乔鹤生融合他的故事改编的舞剧,看剧本时没太明显的感受,但此刻在现场,坐在最好的位置上,感慨却怎么也止不住。   这台舞剧将过去的记忆再度唤起,那些轻狂,沉痛,惆怅,和庆幸随着表演节奏纷至沓来。   而看着背后大屏幕上亮起的,那经过多次选择后点亮的,曲折盘桓的路,像极了他曲折坎坷的前半生。   乔鹤生扮演的主人公是他,也不是他,可以看作每个在人生路上遭遇选择,又因选择而面临诸多状况的众生。而随着成长,最终学会向那些痛苦不甘和解,能更自如地面对人生。   ……   音乐也走过了压抑和沉郁,逐渐轻快高昂。   演员们的动作也更为舒展,有一段二十秒左右的时间,乔鹤生展现了一套难度高且节奏快的动作,从地面到腾空,极尽释放。   场下很安静,岳天河也几乎摒住了气息。   他看到了这个看似平和不争的人,骨子里的傲气与自信。哪怕从此之后他要逐渐淡出舞台,那在这场舞剧上,也要留下后人难以轻易超越的经典。   ……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小乔永远明亮 第72章   ================   (七十二)   一个多小时,平时工作或是娱乐,眨眼就过了,换成看这么一场舞剧,却有种和谐的矛盾感,觉得快,但又仿佛看尽了人的半生。   最后一幕上,主人公每个阶段的扮演者都回到台上,在乐曲□□同起舞,而他们身后的大屏幕上,最后一个岔路口也做出了选择,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长路,随着台上小男孩、少年人、青年人的一一定格,画面上的那条路,也从起点开始,慢慢开出花来。   乔鹤生一步步从定格的人身边走过,每路过一个,都要仔细看看,像是回溯过去的经历,最后他停在中间,神色好像还在犹豫。   忽而立体环绕的音响中传出一声嘹亮的鹰啼,乔鹤生身体一顿,忽然笑了笑,转身背对着观众。   这是主人公历经磨难后,成长得坚强又从容,勇敢地做出又一个选择,而现在,他要听从内心的声音,告别过去,继续向前。   乐声辽远,他走了两步,忽然感觉到什么般,缓缓回头。   乔鹤生看着台下所有注视着他的观众,这里有他的支持者,有他的朋友,有他的爱人,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他绽开个大大的笑容,抬手挥了挥,而后再也不迟疑地大步往前走。   舞台上的灯一盏盏熄灭,大屏幕却变得更亮,那条开满了鲜花的路,又往前延申了些,它们宛若流光闪烁了几秒,接着化作光点散去。   这些光点没有就此消失,而是拼凑成了接下来的话——   “这一路上的每个选择都将我们指向不同的远方。”   “愿你我都能选择无憾,不负生长……”   ……   音乐结束,屏幕也暗下去,舞台上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沉寂了几秒后,表演厅的灯终于又亮了起来,再看舞台上,幕布已经合上。   台下依旧很安静,没等多久,上面好几层厚厚的幕布同时拉开,几个主演并排站在上面。   不知是谁第一个鼓掌,紧接着掌声浪涛般响起,几乎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为这场表演送上最崇高最真挚的赞美。   岳天河也站起来,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跟他视线相接,乔鹤生轻轻一笑,岳天河向他点头,比出个大拇指。   作为整个舞剧的主角和负责人,乔鹤生率先上前一步,优雅地展开双臂,停顿片刻后深深弯腰行礼。   乔鹤生一直觉得谢幕礼是个很庄重又自豪的动作,展开双臂时,是展示着自己,又仿佛在展示一路上支撑在他身后那些人,再弯腰,带着所有人的付出和祝福,向欣赏的观众,向承载的表演厅,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他走到今天,不说从不经风浪,也算得上顺遂,他足够幸运,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父母,老师,同事,还有爱人。   这一次谢幕礼,谢谢对他每一个选择都给予最大肯定与支持的人。   岳天河看着那个正在行礼的身影,心里升起诸多感慨,而还来不及细细品味,身边忽然有人悄悄过来,伴随着一阵香风。   岳天河下意识转头,对上个猫着腰靠过来的工作人员,他怀里抱着捧花,递到岳天河手中:“乔哥,这……花……”   现场的掌声响亮且持久,他只听清楚几个字,但看着花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他从舞台侧面绕上去,迅速走到乔鹤生面前,跟他相视一笑——   “恭喜——!”   乔鹤生接过花,笑着说谢谢。   主持人从另一边上来了,岳天河注意到了,朝乔鹤生点点头,正准备下去,忽然被一把攥住了手臂——   整个人被乔鹤生用力抱住。   “——!”   台下原本减弱了些的掌声又剧烈起来,宛如新一波巨浪拍在舞台上,还伴随着隐约的起哄声。   “跑那么快干嘛?”乔鹤生的声音带着点喘息,还有性感的沙哑。   怀里的身体潮热,且带着明显的起伏,岳天河低低一笑,在他耳边道:“那就抱会儿。”   等主持人走近了,岳天河才稍稍松手,乔鹤生还是没有放开的意思,于是轻轻拍了拍他。   乔鹤生从鼻腔发出声低笑:“……回去再抱……”   他揽着岳天河肩膀,让他转向观众席。下面许多摄像机闪着光,岳天河有点不自在,乔鹤生搂在他腰上,贴着他耳朵小声道:“等一下,一起拍几张照。”   岳天河一滞,微妙地调整了下站姿和嘴角的弧度。   往下一扫,一眼就能看到举着他摄像机的董昇,再远一点,是模模糊糊的很多人……   恍惚间他想,原来这就是乔鹤生一直看到的风景,而真正要告别这样的风景了,他会多难受。   不由得又想到了东岳……   而当他下来坐回自己的位置,看主持人对演职人员提问时,又忽然明了——不过是择路而生。   “……作为当代优秀的青年舞蹈家,择路而生是又一个堪称完美的作品,这场首演也很顺利,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确实有很多话,”乔鹤生笑了笑:“但现在你让我说,好像又有点无从说起。”   台下的观众也跟着轻笑。   “这是你的独立作品,作为负责人,当然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主持人笑得端庄。   “嗯……”乔鹤生安静了下,环视四周,视线在岳天河这边停留了会儿,而后笑道:“那就谈几点吧,首先,这部舞剧能取得成功,当然不止是我一个的功劳,所有参与的演职人员,在这大半年里都付出了很多,太多煽情的话就不说了,这里我衷心地道个谢……”   岳天河看着乔鹤生,这是他见到过的,乔鹤生第一次在谢幕致辞时这么随意轻松。   “其次呢……”乔鹤生往这边看。   “靠,这小子别是当场出柜吧……”董昇举起自岳天河上去献花后就到自己手里的相机,兴奋地念念有词。   岳天河愣了下,抬眼跟他对视。   “这部作品是根据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的故事改编,”乔鹤生脸上的笑意很温柔:“今天他也来了……”   这句话一开口气氛就不一样,大伙像是都猜到了什么,好奇地窃窃私语。   “我很幸运能认识他,并在一段不长的相处时间后结下深刻的羁绊,”这话引人遐思,可他表情坦荡清白:“这部舞剧是我送给自己,和他的纪念品,将我们都曾遭遇的人生难题和难以果断做出的选择,以及如今学会的从容自处,彼此扶持以舞剧的形式呈现出来,希望在座的各位也能在人生路上顺利生长,并遇到那个愿意并肩同行的人……”   话到这里,含蓄又坦诚,岳天河忽然觉得背后有很多视线看过来。   结合刚才他上去献花乔鹤生的举动以及说的这些话,大概有部分猜到了乔鹤生提到的“他”是谁。   董昇笑眯眯地转过镜头,低声问:“与乔首席并肩同行的人,什么感受啊现在?”   岳天河转头,盯着那小小的镜头,挺直了腰背认真道:“我很骄傲。”   ……   环绕的音响安静了下,乔鹤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最后……我要告诉大家一个消息……”   现场又安静下来。   “《择路而生》之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应该都不会再参与新的舞剧和节目编排了……”乔鹤生笑得很轻松:“目前已安排的表演结束后,我会转向幕后,专注于舞蹈的其他方面……”   观众席中又嘈杂起来,乔鹤生看着大家或意外或难以接受的眼神,心里有些翻涌的情绪。   而岳天河一直静静看着他,只是这么对视着,就缓缓平静下来。   “……我热爱舞蹈,这是我一生的事业,但因为年龄,伤病之类的原因,我得告别舞台了,但我没什么遗憾,”他顿了顿,平静道:“以后也会以别样的方式给大家呈现作品……一直以来关注我的朋友们,非常感谢。”   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   现场的人还没回过神来,怎么就整的跟告别演出似的,还是主持人反应快,笑着将话题灵活地引开。   ……   “靠……没想到你小子真在这场后宣布啊……”乔鹤生的休息室里,董昇用力拍了拍他。   “嘶……牲口吧你,这么大劲儿。”乔鹤生揉了揉被拍的右肩,笑骂了句。   “嘿嘿,不过还是恭喜你首演成功啊,”董昇笑道:“回头去君旭开庆功宴吧,我给你打折。”   “不去,都不免单。”   董昇白了他一眼:“你还真不跟我客气。”   乔鹤生靠在沙发上挑眉一笑:“回头我跟大伙商量下时间吧,今天让他们都回去休息。”   “行,决定了告诉我。”   “OK。”   没聊多久董昇说有人来接他,还有事儿就先走了,休息室就剩下两个人。   岳天河看他半躺在沙发上眯着眼,没卸妆也没换衣服,看来是松了口气后真累了。   他安静地收拾东西,相机用完了两块电池,被他收到相机包里,绕了一圈,把乔鹤生从家带来的东西归拢,一个个往包里收。   等他回头,看乔鹤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岳天河也轻轻一笑:“现在走,还是再歇会儿?”   “好累,再歇会儿……”反正表演结束,他什么都不急了。   “那把衣服换上。”岳天河把衣服递给他,就算有空调也扛不住他这么一身薄薄的表演服。   乔鹤生却笑了笑,伸手从桌子上勾过一盒卸妆巾给他:“帮我卸妆——”   岳天河有点意外看他,又看了看那盒不熟悉的东西,还是接了过来:“卸不干净别怨我啊。”   “不会。”   乔鹤生对着他坐下,岳天河抽了一张柔软的湿巾出来,一手挑起他下巴,思考从哪先下手。   而乔鹤生随着他的动作掀起眼皮,眼神带笑,有那么点被掀盖头看郎君的小娘子娇羞样。   岳天河被自己的脑补逗笑,明明这个妆容还特地将乔鹤生的面部线条强调得更硬朗。   他轻咳了一声:“闭眼。”   乔鹤生抿嘴轻笑,依言闭眼,然后湿凉的卸妆巾就触到了他额头,再轻轻划到眼皮上。   这感觉很微妙,明明是凉的,可来回擦拭间逐渐能察觉到岳天河指尖上的温度。而为了卸干净,岳天河慢慢凑得更近,均匀的吐息洒在他脸侧,有点痒.这种痒随着岳天河手的移动扫到心里,喉结上下滚了滚。   岳天河换了好几张才把他脸上的化妆品擦掉,而再仔细一看,发现他唇边还有一抹淡淡的颜色,是唇膏被抹开后的痕迹。   顺势又抽了一张,抚上乔鹤生下唇。   “砰——”   “嗯……唔——”   就是一瞬间的事,岳天河被乔鹤生猛地拽到身上,怕压着对方下意识将手撑在沙发边缘,可乔鹤生压着他后颈就吻了上来。   愣了片刻,岳天河便回应起来。唇舌勾缠的声音很清晰,但两个大男人还不至于为此面红耳赤,这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日子,讨一个吻不足为奇。   不知不觉岳天河也放松了手臂,腰腹与他完全相贴,乔鹤生搂着他,掌心蹭着他后腰。   “叩叩叩……”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岳天河警觉睁眼,低哼一声用腰腿力量带着乔鹤生坐起来,接着自然地分开。   乔鹤生摸了下嘴角,失笑道:“你们习武之人,这反应可真不赖……”   “请进——”   门被拧开,易逢晖探了个脑袋进来:“乔老师——”   “还有什么事?”   “咳……大伙让我来申请下……”易逢晖挥着手机道:“元旦能多休两天吗?”   “可以啊,辛苦你们了,”乔鹤生点头道:“对了,你再帮我统计下,看大伙什么时候有时间,开庆功宴。”   “成,那我先走了,乔老师,岳哥,拜拜——”   “……”   门再度被合上,乔鹤生转头看了看岳天河。   忽然挑眉道:“你在紧张什么?都知道咱俩关系的。”   “……”岳天河沉默着看他一眼,没接话。   乔鹤生脸上的笑意更深,他靠过去蹭了蹭岳天河,暧昧道:“这确实不是个好地方,等回家继续……”   这么一说,岳天河忽然不想把那件事带回家再说了,他犹豫了下道:“那有件事……我现在就先说了吧……” 第73章   ================   (七十三)   “嗯?”看他神色逐渐严肃,乔鹤生也认真起来。   “今天上午的那个事故……我留心查了下,去监控室看过,也找人问了,应该不是意外……”岳天河顿了下,拿出手机,调了个录音出来:“当然,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这件事到底要不要深究,看你。”   “不是意外?”   “嗯,我试探过怀疑的人,这里面是谈话录音。”   乔鹤生没问是谁,径直点开了录音,反正演出都顺利结束了,他原本不想追究,既然岳天河这么说,那就先听听。   把音量调高后,一开始听到的都是杂音,几秒后,岳天河的声音响起——   “秦先生也来看演出?”   “毕竟是咱们团的人,怎么也得过来看看。”   乔鹤生怔了下,秦彧的声音他很熟悉,但他的声音出现在里面意味着什么,乔鹤生有点难以置信。   他看向岳天河,而岳天河沉默着朝他点了点头。   中间场所变换以及铺垫的沉默被岳天河拉过去,直接跳到了两个人的对峙,乔鹤生继续往下听。   ……   应急通道里很安静,每一句甚至都带着点回声,休息室里也很安静,连录音里的呼吸声都能听清楚。   听到后面时,岳天河偏头看着乔鹤生,他微弓着脊背,严肃地看着桌上的手机,表情没有惊愕,也没有失望,似乎在思索什么。   后面的内容很快就清楚了,哪怕没在现场,对话内容简单明了,一听就懂什么意思。   录音结束。   乔鹤生轻轻呼吸着,而后缓缓坐直。   岳天河在等他开口,可休息室里安静了会儿后,乔鹤生却忽然笑了笑:“你凶起来还挺唬人的……”   “……”岳天河无奈摇了摇头,没想到听了还有心思打趣他:“说正事呢。”   乔鹤生笑了两声,缓缓呼了口气:“辛苦你查这个了……”   岳天河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一开始听到秦哥的声音,我是挺意外的……”乔鹤生微眯着眼回想近来几次见到秦彧时他的状态,又顺着发散了些,一旦接受以前从没想过的点后,这些难以置信的展开也变得能理解了些:“但我想了想……又觉得好像他……也有动机吧……”   忙了一天本就累了,又得知这样的消息,乔鹤生用一把疲惫的嗓子装着轻松:“我很尊敬他,他在团里资历比我深,能力也强,但认识这么久,我跟他交情并不深,”他叹了口气:“董昇也说,他跟我们不像一类人,除了工作上的交流,我们就没有交集了……”   “不管怎么样,也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岳天河皱了皱眉:“听你这么说,你们之间应该没有过节才对……”   “对我来说的确没有,”乔鹤生顿了顿,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无奈和失落:“我进入歌舞团没两年,老师就非常认可我,几乎是把我当成接班人培养的,但如果没有我……享受这个待遇的应该是他……”   岳天河一滞,瞬间明白后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荒谬得很。   “歌舞团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打算转幕后了,我之前跟老师商量过,也说等到今天再正式提,包括他也不知道,”乔鹤生垂头看着手:“而自从我开始编排舞剧,团里很多事又落到他身上,老师对他也非常严格……”   岳天河忽然伸手搂住他,沉声道:“不用说这些,跟你没关系。”   乔鹤生张了下嘴,像是还想说什么,但又停住了,伸手拍了拍岳天河大腿:“嗯,不说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   “……”乔鹤生沉默了会儿,很快做出决定:“算了吧。”   “啊?”   “不追究了,”乔鹤生摇摇头:“真追究下去,查出来了对歌舞团声誉不好,老师最看重这个了……何况,我现在虽然转幕后,但也说不清以后还要不要留在团里,总不能让老师又少个人吧。”   “……”岳天河微微皱眉,没说话。   乔鹤生低头玩儿着他裤子上的装饰扣,轻声道:“其实以我的直觉吧……我不觉得秦哥人坏,不是我滥好人,嗯……怎么说呢,谁还没个脑子抽筋的时候,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就行了,何况你跟他谈过,相信他心里也有数了。”   “退一步说,就当为了歌舞团的未来,做个风险投资吧。”   如果乔鹤生未来不留在红日,按照这个说法,之后团长的位置就是秦彧的了。   红日谁说了算岳天河不在乎,可这个人起了害人心,哪怕只是一念之差,他可没乔鹤生这么豁达好心。   但早就说好让乔鹤生决定,他也不多干涉了。   “……听你的,就这样吧,”岳天河想到什么似的勾起嘴角:“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境界不错啊。”   乔鹤生也看着他一笑:“我近朱者赤。”   ……   早上七点过出门,到回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一进门岳天河就被乔鹤生抵在墙上深吻,背包直接坠在门边,一路搂着磕磕绊绊到了沙发边,岳天河几乎是被他摔到沙发上的,好在足够柔软,乔鹤生压上来的时候也不会对后背造成什么负担。   岳天河知道他高兴,这段时间忍了太久,状态轻易就被点燃。   乔鹤生热切地吻他。   带了些疼痛的刺激让岳天河微微挺腰,乔鹤生的手就顺势往下,托在他后脊上。   岳天河也热切地回应他,撑在他胸口的手逐渐绕到他后颈。   □□的火烧得剧烈,客厅里交叠着起伏的沉重呼吸。他们都往下探手……   只是摸索了半天也扯不开。   “……嗯?”   乔鹤生撑起来拉开些距离,两人疑惑往下看。   他们今天穿的衣裤都是同款,是之前乔母选的,很潮。裤子的腰部和腿部都有时尚而不累赘的绳扣,在他们这么纠缠间不知不觉就搅到了一起。   “……”   “噗……”   乔鹤生忽然笑出声,有些急切的表情在怎么也解不开后逐渐被无奈和好笑取代。   岳天河也失笑,这可真是……   刚开了个头不得不先暂停。   这样的尴尬困境不太方便坐起来,岳天河不得不就着姿势稍微抬起些上半身,由此跟乔鹤生一起摸着解开。   他让乔鹤生把两人的裤腰拉平,他才好取出中间缠在一起的结,然后一点点分开。   这样的姿势其实不那么方便,全靠腰腹发力,而身下的沙发柔软,要保持住挺困难。不过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刚才一番动作下他衣服下摆都被乔鹤生撩起了些,而裤腰因为相连被拽着往下了点,由此露出一截紧绷的,线条分明而漂亮的腰腹,在暖色的灯下泛着莹润的色泽。   等岳天河刚解开,还没松气,乔鹤生就伸手按上了那片皮肤,岳天河有点痒,放松倒回去后按住他手,低声笑着。   “先洗澡去……”   在外面跑了一天,乔鹤生还出了几身汗,他有点洁癖,既然被迫暂停到现在,那就先去把自己洗干净。   岳天河让他先去,自己躺了片刻后起身收拾,看到门边散落的包时,敛眸笑了笑。   而等岳天河也洗好出来,乔鹤生已经睡熟了。   这一天也够充实的,岳天河放轻动作上床躺下,借着柔和的床头灯,看着他安静的睡脸,伸手轻缓地拨了拨他额前碎发。   “晚安,乔首席。”   这话自然出口的时候岳天河自己还愣了下,旋即一笑,伸手关灯躺下。   而当他拉过被子,乔鹤生就往这边靠了靠,顺势伸手搭在他腰上。   果然是习惯了,睡熟了都能感觉到。岳天河把被子往上拉,严实地盖好两人。   第二天早上睁眼,已经九点过了。   岳天河下意识偏头,乔鹤生还在睡。也是,最重要的事完满完成,提着的心也放下,表演前几天缺的觉也一并补上。   岳天河没打算叫醒他,自己起床后弄了点早餐,吃下后去了书房。这书房也是岳天河搬过来后才有人用的,乔鹤生以前都是在自己房间里工作,现在那个横跨半面墙的书柜和大书桌可算不用落灰了。   他先把昨天的视频从相机里导出来,乔母嘱咐过,拍完后第一时间发给她,她的爱好之一就是给儿子剪视频。   文件很大,折腾了快半个小时才传过去,乔母立刻回了个收到的表情,旋即又问他俩今晚有没空回家吃饭。   聊了两句后岳天河又打开了个网页——   是他大学的官网,犹豫了下点进体育学院的页面,视线停在了某条消息上。   之前乔鹤生跟他聊过之后的打算。   虽然林风有打算让他接班,乔鹤生以前也考虑过这个,但岳天河关掉东岳后,他说他找林风又聊过一次,说自己以后不一定会留在红日,还是要看到时候的想法。   当时听到的时候岳天河很意外,但想明白后又无奈又窝心。乔鹤生这么做不就是为了配合岳天河的安排,他说不想之后两个人再时常分开,让岳天河先走下一步,他跟过去就是了。   岳天河没有说他浪费大好前程,这是乔鹤生自己的选择,那么他要先走一步的话,这一步还是得走踏实了,让乔鹤生跟上来的时候,不必再多折腾。   刚巧昨天媛姐来了电话,给他说了件事。   ……   一直到十一点过乔鹤生才睡醒,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懵了好一会儿。   他挠着头出来,能听到厨房的动静,岳天河正摆弄着菜板上的肉。他把手机放在磁砖墙的杂物板上,对着视频里的人学改刀手法。他动作很慢,但很细致,切出来的食材也有模有样。   他站在侧后方看了看,平静又愉悦。   岳天河听到声音,回头看他一眼:“睡好了?”   “憋醒的,”乔鹤生挑眉道:“上厕所,不然我还能睡。”   “那再去睡会儿,做好了叫你。”   “……”乔鹤生却轻轻一笑,靠过来从后面抱着他:“不睡了,假期怎么能就光睡了……”   “嗯……那下午出去逛逛,今天天气正好不错,”岳天河被他呼出的气弄得耳朵有点痒,偏头蹭了蹭后手上动作不停:“对了,阿姨让我们晚上回去吃饭。”   “好啊……”乔鹤生埋在他颈侧,额头慢慢磨开他肩头的衣服,在那块暖润的皮肤上轻轻啃咬。   岳天河失笑,可不是该干这个的时候,他毫不留情地一耸肩,肩头直接磕上乔鹤生嘴唇,低笑道:“快去洗脸,然后过来帮忙。”   “……”   乔鹤生忙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岳天河也没什么事,这对他们来说是难得的闲适时间,可能从认识到现在都没两个人同时这么放松过。   用乔鹤生的话来说,他们这是苦尽甘来,熬过了“异地”就是一辈子啊。   乔鹤生没有问过岳天河之后的打算,虽然最近他看起来好像在留意一些东西了,还是先享受短暂的元旦假期吧。   之后的几天乔鹤生办了庆功宴,岳天河也请齐渊吃了饭,感谢他把林子玥那几个基础还不错的学员招了。   而这几天的网络上,有关乔鹤生那场舞剧的消息很多,闲来无事岳天河也刷一刷,看到有趣的就跟他分享。 第74章   ================   (七十四)   “你那天的话可是伤了不少人的心啊……”岳天河看着评论转发里一串的流泪表情,颇有兴致地开他玩笑。   “是吗?”乔鹤生坐在他身边看,扫了眼后就失笑道:“……这都什么标题党的推送……”   “不是吗?”岳天河笑着念了句评论:“以后只能扒之前的视频看了,难过……”   乔鹤生一挑眉,故作认真道:“谁说的,《择路而生》可还定了几场演出呢,我手上也还有几个剧目的巡演,至少上半年是能看到的。”   “意义不一样吧……”岳天河大概能理解他们的感受,毕竟他也为此觉得遗憾过。   不过乔鹤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那他也无所谓。   “对了,今年过年……”   乔鹤生刚好翻着手机日历,顺势道:“过年还有段时间,怎么了?”   岳天河清了清嗓子道:“跟我去苏州扫个墓吧。”   “……”乔鹤生忽然转头看他,眼神有点亮:“我等你这句话可太久了……”   不过也不着急,初步定在年底。   乔鹤生现在身心都放松下来,他在家休息到6号才去歌舞团。   先是活动了下筋骨,然后去找了林风。一是感谢,感谢他在这几个月来为自己提供的帮助和支持,二是谈谈,谈谈他之后的安排。   “……我早看出你不是个愿意一直待在团里的人,”林风了然一笑:“给你安排什么你的确会认真做,但你没有往上走的心,确实也不适合待在这种体制里面。”   乔鹤生知道林风对自己寄予过厚望,如今说开后也自我调侃一番:“对不住了老师,是我没出息。”   “人各有志,”林风摆了摆手:“你在团里这些年也做了很多,现在你有自己的想法了,我还能扣着你不成。”   乔鹤生笑了笑,除开岳天河的原因,他的确不太喜欢干这种领导型的事。轻轻叹了口气,他诚恳道:“抱歉了老师……”   “说这些干嘛,”林风笑了笑,或许这也是他喜欢乔鹤生的原因之一吧,年轻人不争不抢,默默为自己热爱的事业努力:“放心,还有储备力量,这么大个歌舞团,早晚有人接我的位置。”   听到这儿乔鹤生顿了下,而后不动声色一笑。   又聊了两句后乔鹤生才离开。   离开林风的办公室,乔鹤生没有回排练室,径直去了另一个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离他的不远,但他很少来。   “请进——”   秦彧从电脑上移开眼睛,看到门口的乔鹤生时愣了愣,接着神情变得尴尬,也带着点紧张。   乔鹤生像是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一如往常般走进去,反手关上门。   “秦哥。”   秦彧避开他坦坦荡荡的眼神,低声道:“鹤生啊,坐吧。”   乔鹤生站在门边没动,勾了下嘴角道:“不坐了,我就说几句话。”   秦彧眼神躲闪了下,但又觉得这样太难看,犹豫了下看向他。   乔鹤生对上他视线,沉默了下开口,直奔主题:“那天岳哥跟你聊的事,他后来跟我也说了……”   “……”放在键盘上的手缓缓收紧。   “坦白说,我一开始很意外,但后来仔细想想,也能理解,”乔鹤生平静道:“我不求上进,不代表别人不在乎,这一点我之前没想到,老师也是,他心思都在歌舞团上,考虑不到每个人的感受,所以各种因素混在一起,就变得伤人了……”   秦彧看着他,慢慢又垂下了眼。   “不过好在没出什么事,人都好好的,”乔鹤生抬眼看向窗外:“……我从来都很尊敬你,还记得我刚来时迎新晚会上你跳的那段蒙古舞,我当时就想,秦哥看起来好投入,一定是很爱跳舞的人……”   这话刺在在秦彧心上,他当然明白乔鹤生为什么要说这些,深吸了口气,打断道:“直说吧,你要怎么做,告诉我一声,我也有个底。”   乔鹤生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我不会怎么样,也不会告诉老师,这件事到此为止……”   “嗯?”秦彧有些难以置信。   乔鹤生却笑了:“很意外吗?难道我看起来就这么睚眦必报?”   “……”   “何况这几天估计你也过得不安生,就当教训了吧,”他停了下,手放在门把上:“这话我来说可能不合适,但是秦彧,是你的东西早晚都会是你的,如果把什么看得太重,反而会摸不清真正想要什么……”   秦彧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但乔鹤生已经拧开门离开了。   看着门再度被合上,他握紧的拳用力到颤抖,半天才彻底泄气,低头埋进摊开的手掌间,呼吸沉重。   “嗯……考虑过了,可以试一试,如果能过的话……休息了这么久,也该找点事做了,总不能一辈子闲着,还是得找份工作……谢了师姐,嗯,我先试试……好,到时候告诉你。”   岳天河挂断电话。   最近乔鹤生很闲,他更闲。人闲下来就会想得多想得远,缓过了最初那股劲儿后,正当年的大男人也不能一直无所事事,之前沈媛忽然给他透了个信儿,最近仔细分析了下,觉得还不错。   不过……也是一个事关重大的选择。   “呼……冷死了冷死了,”乔鹤生关上门,换了鞋后看坐在沙发上的岳天河,顺势凑过去,把手放在他腰侧搓了搓:“这天气可越来越冷了。”   岳天河没躲,反倒拢住他双手捂热:“走吧,饭做好了,吃上就不冷了。”   “进门就闻着了,今天做了什么?怪香的……”   岳天河刚闲下来的时候倒是天天去接乔鹤生,也是乔鹤生怕他闷,给他找点事做,但现在天这么冷,就不愿意让他折腾了。岳天河也不反对,就在家做饭等他。   厨艺慢慢有了长进,也能做点复杂的菜。   红烧排骨,凉拌蔬菜,小炒肉,豆腐汤,都有模有样的。   “年底了票不太好抢,去苏州的票买到了吗?”今天朋友还在抱怨这事儿,乔鹤生想起来也问问他。   “嗯,下午买到了,还好,票挺多。”   “那就好,刚好能提前一天结束今年的工作,到时候干脆在那边玩儿几天吧。”   “也可以,反正还没买返程的票。”   “……说起来,我感觉董昇最近有点不对劲儿。”乔鹤生喝了口汤,若有所思。   “嗯?他怎么了?”   “这小子怕不是有情况,还问我平时给你送过什么礼物,问他吧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岳天河想了想:“他不像是会瞒着这种事的人,等他想说了,一定会告诉你。”   “最好是这样,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他……”   “……”   这样的气氛很舒服,跟喜欢的人分享生活大小事,事事有回应,简单又幸福。   快吃完的时候,岳天河忽然放下筷子,神色有点犹豫,像是在组织语言。   “鹤生,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乔鹤生看到他脸上的认真,也放下碗仔细听:“你说。”   岳天河之前本来还在考虑,但表演那天出了那种事,就算乔鹤生告诉他这没什么,以后应该不会出现类似的事,岳天河还是不免担心,于是将这个决定摆出来也是自然而然。   “我闲了这么久,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他看着乔鹤生:“之后的打算也考虑了一段时间。”   “嗯,打算怎么做?”   “之前师姐给我说,专业里要引进一批青年老师,她和正哥人脉广,也一直跟学校有联系,学校想让她推荐来着,她就想到了我……”岳天河看乔鹤生不变的神情继续道:“媛姐问我,要不要考虑回学校。”   乔鹤生眨了眨眼,思考了几秒,轻声问他:“你怎么想的?”   “虽然以前从没想过这条路,毕竟我当时都不算什么合格的学生,更别提回去教书育人……”岳天河笑了下:“但转头一想,这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安稳,虽然现在的高校老师不是什么铁饭碗,赚得也不多,却跟我以前做的很像,也更稳定……”   乔鹤生听他后面像是没说完,心里了然,笑道:“还有呢?”   “还有……”岳天河知道乔鹤生猜到了下面的话,心里陡然放松,温和看他,认真道:“你之前跟我说,就算转幕后也不一定会一直留在红日,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学校试试?”   乔鹤生垂头看着碗里剩下的汤,片刻后端起颇为豪迈地一饮而尽:“……那我得好好准备下材料了。”   岳天河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了数,低笑道:“好。”   “……”   这的确是他们以前从没想过的路,但接受这个选择后又觉得,像是最好的安排。   两人既不用像以前似的分开,又像是冥冥中回到了起点——   曾经在学校里错过的那些时间,都将慢慢补回来。   ……   虽然他们做出了选择,但目前还不急,这种外聘需要审核的东西挺多,而且现在都是年底了,正式的笔试面试都是明年的事情。   但心里有了底,也有准备的方向。   不过等年后再折腾吧。   腊月二十五的时候,乔鹤生跟着岳天河上了去苏州的飞机。   现代交通将距离这个问题变得不太困难,岳天河看着隆冬里依旧显露着温软情调的苏州街景,听着身边人时不时说话,有点恍惚。   此前很久,他都没想过会带谁来这边,这个城市承载了他藏起很久的悲伤与怀念,他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跟谁分享。   乔鹤生握着他的手,手里拎着些香烛,思绪一瞬被拉回来。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一缕一缕懒懒落下来,行走在其中,慢慢也觉得温暖,一如乔鹤生手心的温度。   “花是就在这里买了还是去附近再买?”路过一家花店时,乔鹤生问他。   他看了眼门口水桶里那些新鲜的花:“就这儿吧。”   进去包了两束后,他们打车去了墓园。   快过年了,都挺忙,他们到的时候墓园里没什么人。   但从门口进去依旧能闻到淡淡的香灰味。   他们在门口的大香炉里少了些纸钱,点上香烛,虔诚三拜后往里走。   路过一排排墓碑,最后停在了靠近角落的两个石碑中。   分别放下一束花,岳天河自然地掏出纸巾,擦拭着碑上的相片框,而乔鹤生在他旁边,学着他的样子,擦拭着另一个。   “阿姨真的很漂亮。”乔鹤生忽然轻声认真道。   岳天河偏头看过去,照片上女人的笑容被定格在最好看的时候,他笑了笑:“嗯,我爸以前总说,娶到我妈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你笑起来跟她很像。”   “是吗?”岳天河回头看着父亲的照片:“不过很多人都说我像我爸。”   乔鹤生笑着:“都像。”   起身并肩站着,空气里有点湿润的,树木的清淡气味,很安静,他们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还是岳天河先开口——   “爸妈,今年提前回来看你们,”他停了下,带着点笑意:“这回不是一个人了……这是我对象,乔鹤生,是位舞蹈家。”   乔鹤生微微偏头看他,眼神柔和。   “他是个很好,很优秀的人,如果你们还在,一定会很喜欢他。我没闹着玩儿,跟他是冲着一辈子去的,你们放心。”   “你们不用太担心我了,鹤生很会照顾人,也管得住我,”岳天河嘴角的弧度很温和:“我们会好好的……”   “东岳……没了,还真砸在我手里,但我真的尽力了,”岳天河轻轻呼了口气:“这么些年我问心无愧,你们……也别怪我啊。”   手背一暖,乔鹤生悄悄拉住他的手。   岳天河回头,乔鹤生看着他,相视一笑。   “我明白,你们希望我过得好,放心吧,虽然东岳没了,但也有其他出路,这辈子有着落的。”   “说句心里话,毕业后我心里一直都没底,在外面漂也好,接了东岳也好,总觉得不安稳,但这两年,跟鹤生在一起,也慢慢定心了……”岳天河停在这里,最后长长吐了口气:“你们走后这么久,我现在终于有家的感觉了……” 第75章   ================   (七十五)   家。   很多人眼里再普通不同不过的概念,对岳天河来说,却是真的久违了。   人生而有个与父母组成的家,而长大后注定要离开这个家,与另一人组成新的家,由此代代延续,这是人类繁衍的基础,也是社会组成的基本符号。   但总有少部分人不太幸运,太早地失去最初的家,也迟迟无法迎来属于自己的家……   岳天河低头看着牵在一起的手,还好,他没一直不幸下去。   “……”   乔鹤生一直安静地听他说话,说给父母的在天之灵,也说给他们自己。   临走前,乔鹤生才轻声说了句,诚挚又认真:“叔叔阿姨,我陪他一辈子。”   岳天河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握住他的手。   离开后,岳天河带他去了又一个必经之地,母亲的老屋,胡同深处的小房子。   这次他们只是进去转了一圈,看着又厚了一层的灰,岳天河慢慢跟他讲那些留存于母亲日记本里的老故事。   “……你在这里住过吗?”   “住过,不过我什么都不记得,”岳天河望了眼院中的那口缸:“都是从我妈以前的日记本里看到的。”   “感觉……如果阿姨还在,一定跟我妈很聊得来。”   都是带有书香气,温柔优雅的女性。   ……   乔鹤生说要在苏州多玩玩,岳天河问他想去哪儿时——   “那就去你来这边会去的地方吧。”   于是岳天河就带他去了附近的古镇,上次来时去的地方。   临近年关,孩子们都放假了,晚上古镇里很热闹,商贩和游客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同时掺着游船上的评弹声,叫人慵懒到骨子里。   沿着水道往里,忽然听到断断续续的歌声,是民谣,唱的人有把有故事的嗓音,岳天河应声抬头看去。   乔鹤生也顺势抬头,那是一间小酒馆。   “……你上次过来时,给我打电话,说在古镇上有人向你搭讪是吧?”   岳天河有点意外:“你还记得这个?”   “当然,”乔鹤生挑眉道:“有关你的事,尤其是这类事,我当然记得清清楚楚。”   岳天河轻轻一笑:“上去喝一杯?”   “好啊。”   绕上窄窄的楼梯,掀开手绘的帘子后歌声透过音响扑面而来,人坐了大半,岳天河环视一圈后,带他去了靠窗的位置。   “上次来也是坐的这儿……”岳天河坐下后还有点感慨。   “那喝点什么?还是一样的?”   岳天河朝吧台望了眼:“都行,上次就随便点的。”   “好。”   乔鹤生说着就过去了,听不清说什么,只能看到侧面他轻快的神情。   手机震动了下,岳天河顺势低头,是媛姐发来的一些材料,于是点开滑动着看。   “这位先生,一个人?我能坐这儿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岳天河有点诧异抬头,对上乔鹤生调笑的眼神后不禁失笑:“这是我男朋友的位置。”   乔鹤生脸上笑意更深,放下两杯一样的鸡尾酒:“老板说这是他们的新品,暖冬,试试吧。”   “嗯……”岳天河端起抿了口,醇厚的奶香里掺了点酒的刺激,还带着点果香,明明是凉的,咽下去后却升起点暖热来:“还挺好喝。”   乔鹤生往窗外看去,片刻后对他道:“这地方挺不错的。”   “喜欢的话以后有时间常来。”   “可以……”   “……”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把知名的几个景点逛了个遍,然后赶在腊月二十九回去。   当然,直接回了乔父乔母家。   这是第二次在这里过年了,岳天河同样给两老带了礼物,他知道之前乔母把那匹香云纱做成了旗袍,这次就送了一副玉质的压襟,给乔父的是一罐上好的茶叶。   老人嘴上说着太客气,但眼里还是欣慰。岳天河知道,情谊是深厚,但礼节还是得到位。   他们在饭桌上提了之后的打算,两老听了后表示支持。   “去就去呗,进高校怎么也要稳定一点。”乔母语重心长道。   的确,上一辈的人的确更倾向于孩子从事这样的职业。   岳天河沉吟了下:“就是……离这边远了点,开车得三四个小时,不过高铁很快。”   “这个就不用担心了,”乔父道:“节假日有空回来看看我们就行,我很多老朋友儿女离得更远都没什么。”   “是啊,现在交通那么发达,想见就能见了。”   岳天河看了眼乔鹤生,对方回了他一个轻笑,接着故作无奈道:“看看,估计是嫌我俩碍着他们二人世界了。”   乔母失笑,但从善如流点头:“那可不。”   “确定时间了吗?”乔父问了重点。   “估计正式入职得暑假之后了,”岳天河认真道:“年后我得准备材料,还得考个证。”   “鹤生呢?”   “我上半年还有几个巡演,材料倒是不担心,这些年的经历足够了,到时候让再让老师帮我通个气,没什么问题。”   “那就行……”乔母笑着看了看他俩,最后道:“这回遇到什么问题记得要说啊,别自己闷着了,爸妈还是有点资源人脉的,不用白不用啊。”   岳天河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但对上乔母温和的目光时轻轻一笑。   “知道了……”   乔父端起酒杯:“好了,咱们也走一个……”   “等等——”乔母按下他手:“还有件事……”   “嗯?”   笑意盈盈的双眼温和看着岳天河,乔母柔声道:“天河,一直以来怕你不习惯所以没提,但现在看你们都挺好的……我就想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像鹤生一样,叫我们爸妈……”   岳天河一愣,是真没想到这个。   “啊,但不勉强,也不着急,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不……我不是……”   岳天河忽然不知怎么回答,过于充沛的情绪缓缓涌上来,然后堵在胸口,温暖又饱胀。   乔父乔母一直很喜欢他,但改口有着更重要的一层意义,这是乔家人对他最大的认可。   早些年失去的家以这样的方式又回来了……   乔鹤生伸手拍了拍他大腿,朝他一笑,是无声的鼓励。   半晌,他缓缓吸了口气:“不勉强的……谢谢你们……爸,妈。”   “哈哈哈好,咱家多个儿子,喜事,”乔父举杯:“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大家都要红红火火的。”   “好嘞,谢谢爸——”   “……”   四只杯子在空中碰出一声脆响,和美团圆。   岳天河看向在灯光下摇晃出诱人色泽的酒液,心里有个空了很久的地方慢慢长合。   有时候还是要相信缘分和命运,它带来的不只是爱情,还有更弥足珍贵的东西。   过了个悠闲的春节,两人又短暂地分开了几次。   除了《择路而生》,乔鹤生还有好几个舞剧有巡演,不能完全松下来。岳天河在沈媛的资源下参加了个技能提升班,隔段时间就得出去上几天课。   三月还好,四月五月尤其忙,小半个月都见不到人。   过惯了每天能见着的日子,由奢入俭难,都在电话里叹过气,又相互安慰等这段时间过了就好。   六月的时候,岳天河结束了为期半个月的封闭学习,乔鹤生也完成了手上最后一台舞剧演出。这几个月已经和学校那边联系好了,七月就能去面试。   这么些年的经历,奖项,成绩,一张简历根本不够写,没什么好担心的。尤其是乔鹤生,他联系学校时,专业里的老师们都很惊喜,但更多的是高兴。   七月初,他们各自在网上通过了第一轮面试,中旬的时候一起回了学校。   当年来和走都是以学生的身份,如今换了个身份,感慨不少。   面试岳天河的人里有他当年的导师杨天,但在过程中一直没说话,只是拿着笔时不时写点什么。   最后离开时,岳天河在走廊里看到他,上去打了招呼。   “这么多学生里,你要回来我是最意外的,”杨天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但笑得很欣慰:“但也是最能理解的。”   岳天河也笑了笑,学校里的这帮人,老师也好,同门也好,是最懂他的,所以很多事情无需解释。   “这次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   “不,”岳天河平静道:“不是试试,想认真干,跟您一样……”   杨天挑了下眉,接着含笑点头。   他跟乔鹤生约在图书馆下面新开的咖啡店碰面。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没问题,你呢?”   乔鹤生挑眉一笑:“八月中旬可以入职。”   岳天河眉眼微微弯起:“那我们差不多。”   “你们都聊什么了?”四周有在讨论小组作业的学生,约会的情侣,乔鹤生声音也压低了点。   “问了些专业问题和个人经验,然后也讲了下我之后的课程安排和培养计划。”岳天河看他脸上笑意更深,好奇道:“那你们呢?你应该没怎么被审核吧……”   乔鹤生颇为得意道:“当然,我这边都聊以后的待遇问题……”   岳天河看着他轻笑不语。   “……毕竟我这么优秀,肯定得想办法留住啊。”   岳天河挑了下眉看他。   “但我留不留得住还得看我家属。”   “你真这么说了?”岳天河失笑问道。   “他们说可以提供住宿,我说我有家属一起,就不住宿舍了。”   “我这边倒是说可以分配职工公寓。”   乔鹤生看着他笑了笑,转而聊起别的。   接下来的时间到入职,他们得准备搬家,乔鹤生还得把歌舞团剩下的工作结了。   当他要离开的消息传开后,团里很多人都挺不舍,但也支持他的决定。乔鹤生跟林风认真聊过几次,针对歌舞团目前存在的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供日后参考。   跟这边的朋友一个个说明并告别的时候,才真切地意识到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好些年的城市。   说舍不得,那肯定也有,但乔鹤生不后悔,心里反倒充满了期待。在旁人眼里他是放弃了很好的未来,但如鱼饮水,到底需要什么,还是自己才知道。   打拼了小半辈子,他已经收获比普通人更多的东西了,很知足,他不缺什么,也不想争什么了,后面的日子,只想跟岳天河一起平静度过。   一段从校园里埋下引子的爱情,最终再回到校园中,或许也是冥冥天定。   八月初的时候,他们叫了搬家公司,零零散散的东西收拾了好几车。   走之前跟董昇吃了顿饭,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董昇带来了一个人,认真介绍说是他男朋友。   乔鹤生当时还愣了下,没想到会是当初看起来跟董昇并不对付的厨师长。   “哟,终于修成正果了?”这回轮到乔鹤生八卦他了。   董昇一挑眉,很得意的样子:“当然,我可是费了不少劲儿才追上的。”   “怎么追的?说来听听?”   “那可就有得说了,你且听爷细细道来……”   “……”   这顿饭的时间里,基本都是乔鹤生和董昇在聊,岳天河和对面那位都没怎么说话。可能是好兄弟眼光一眼,最后喜欢上的都是这款看起来有点冷淡的类型。   当然,可能只是看起来,本质上是什么样,当然只有越来越了解他们的男朋友知道了。   “……我是真没想到啊,你就抛下兄弟义无反顾地回馈母校去了,”董昇啧啧道:“以后就不是乔首席,得叫乔老师了。”   “不好吗?人类灵魂工程师啊。”   “拉倒吧,大学老师可不跟小学初高中似的,咱们以前怎么吐槽的你都忘了?”   乔鹤生故作叹息道:“虽然大学里很负责的老师不多,但我立志成为其中一员。”   董昇一脸震撼,没忍住看向岳天河:“这……岳老师□□得好啊……”   岳天河偏头看了眼乔鹤生,轻轻勾了下嘴角,颇为配合道:“是乔老师领悟能力强……”   “岳老师过奖了。”   “靠,你俩这秀的,诶我也是有对象的啊,小心我也秀你们一脸……”   “……” 第76章   ================   (七十六)   其实在整理物品准备搬家前,乔鹤生的一个举动让岳天河惊了很久。   当时岳天河正把书柜里的东西一一收到箱子里,乔鹤生忽然拿了个东西过来给他看。   那是个大而薄的本子,一看封面上的几个字岳天河就愣了,翻开后扫了眼,难得惊愕不已地看向他,半天没说出话。   乔鹤生倒是一笑:“上个月过去的时候,路过了紫金苑,你跟我提起这里面房子,说环境不错,离学校也近,以后合适的话可以在这儿买一套。”   “学校里有我以前的同学,他刚好了解这个,介绍了个人给我,这个人之前在紫金苑买了一套小别墅,简装后准备转手,我了解了下,都挺好的,就买过来了。”   “……”岳天河回过神,还是有点说不出话。   “拎包入住,之后可以根据咱们的喜好再改,”乔鹤生撩了下他额边碎发,看他表情有点好笑:“离学校开车就十多分钟,靠近景区,环境清幽,当然学校附近的商城这两年也更完善了,生活方便,小区里住的大多也是老师,氛围和谐……”   听着乔鹤生跟中介似的一一给他罗列,岳天河没控制住表情,失笑道:“你这……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快吗?”乔鹤生笑道:“马上就要过去了,我们也没打算一直住职工宿舍,早点解决这种大事才好,该出手就出手啊。”   岳天河低头看着上面的署名,有点复杂:“这么快就买……不便宜吧?”   “还行,熟人介绍的,没被坑,”乔鹤生挑了下眉:“总感觉你对我的财力一直没有正确的概念,这么多年打拼的存款还是不少,全款结清,轻轻松松。”   这话听着多少有点让人牙痒,但也是事实。这么些年他基本是只赚不花,底子厚着呢。   岳天河想到什么,忽然无奈轻笑了下。   “笑什么?我说真的。”   “我知道……”岳天河合上房产证看向他,半开玩笑道:“我只是在想……最开始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没想到好处这么多。”   “现在意识到也不晚,”乔鹤生道:“还有更多好处,慢慢发掘吧……”   ……   八月中旬的时候,他们搬家了。   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哪怕相隔不算太远,也挺折腾。但两个都是执行力极高的大男人,给搬家公司付了钱后,加上自己动手,两天内就完成了新房的布置。   换了个全新的环境,也许要适应的东西很多,但对他们来说不算困难,毕竟这个新环境……说起来也不新了。   八月下旬他们基本都在熟悉课程,考虑到他们属于特招型教师,学院没有一上来就安排什么基础性专业课,只是分别排了门选修课,以及实践型的技能课。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新房子宽大的客厅里,一人抱着个笔记本,手边还有一大堆书,表情严肃地备课。   半晌后乔鹤生摘了眼镜,他本就坐在地上,这会儿直接蹬腿伸了个懒腰,长长叹了口气。   岳天河从屏幕上偏头看他,有点好笑:“这就累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乔鹤生侧身,贵妃卧榻似的故意凹出个曲线起伏的造型,无奈道:“以前我就不是个好好上课的人。”   岳天河有点意外:“看着不像。”   “真的,我基本每节课都坐后排,有意思的才听一听,考试全靠学霸们给划重点。”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老师喜欢的好学生。”   “老师们确实喜欢我啊,”乔鹤生挑眉:“就这样上课我专业排名也在前面……”   “……”岳天河沉默了下,将笔记本电脑拿开,抽了湿巾擦手后从茶几上拿了个橙子削皮:“你这种就是当初我们读书那会儿的公敌。”   “就算是公敌,真认识了你还得喜欢我吧……”乔鹤生伸手拽了拽他裤腿,有弹性的料子被扯开又弹回去。   岳天河勾了下嘴角,意味深长道:“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当时你要冲上来拦我,我估计也得把你揍一顿。”   乔鹤生一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那感情好,揍了我就得缠着你。”   “……”   岳天河看他坐起来,笑了笑,顺势递过一半削好皮的橙子。   两年的时间,他们逐渐发掘了对方性格里不同初见的一面,而这两年的经历也让他们给彼此的生活带去了巨大的改变。原本都不是冒进求变的人,但因为相互之间的信任和爱,一路到今天,只留下二字评价——   值得。   九月。   虽然立秋了,但还是带着暑气,不过早晚已经凉爽很多。   车停在教职工专用车库里,一人拎了个电脑包下来。   路过食堂,吃了早餐,然后在教学区分开。   “走了啊,中午一块儿吃饭。”   “好。”岳天河看着他背影,轻笑了下,转身朝另一栋楼走去。   这是曾经走过很多次的路,如今又以一个从前不曾想过的身份再度踏上。   ……   岳天河走进教室,靠近前面的位置已经坐了些学生,他从容地打开投影,导入课件。   陆续有人进来,十分钟后上课铃拉响。   看着几个踩着铃声从后门进来的学生,岳天河勾了下嘴角,一瞬间回到了学生时代。   “……好,上课。”   ……   三十多岁回到学校,还算得上青年教师,不过跟十几二十岁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相比,还是不一样。   从讲台上往下看,有认真听课做笔记的,有打瞌睡的,有坐在后面低着头,估计在玩儿手机的——课堂百态。   不过再怎么见过世面从容平静,第一次上课还是有点生疏,好在他准备比较充分,照着提纲往下将,偶尔穿插点经验之谈,一堂课也算是顺利。   后来交流分享时,他问乔鹤生感觉怎么样——   “还好吧,我的教案都没怎么用上,第一节 课他们都让我讲表演比赛的经历啊……”   “……”   好吧,没有可比性。   像这种艺术体育类的专业,除了理论知识外,还得带实践课,也就是专业技能教学,场地就在各个排练室,以及体育馆了。   上这种课岳天河就游刃有余很多,毕竟过去好些年都在当教练,虽然现在对他的称呼变成了“老师”,学员的年龄也大了很多,但并没什么影响。   乔鹤生那边他也不担心,好歹也是个首席,带学生小菜一碟。   结果晚上回家,却听他连着叹气好几次。   “怎么?第一天上班累着了?”从商场采购回来的路上,岳天河看了眼副驾驶上的人。   “累啊,心累,”乔鹤生又叹了口气:“现在的学生不好带,一个个太皮了。”   “哦?你压不住啊?”   “也不算,”乔鹤生道:“以前也带着排练什么的,但学生跟歌舞团那些演员不一样,不拿工资不好拿捏啊……”   岳天河很轻地笑了下:“但成绩在你手上啊。”   “……”乔鹤生看他一眼,半晌失笑道:“这倒是个办法,不过想想我当年……下不去手……”   “你这种就是学生眼里的好老师……”   “你不是?”   “……”   车驶入紫金苑,停入车库,走上楼梯就是他们小别墅。   从双开的防盗门进去,能从玄关看到从对面落地窗透进来的窄窄的一条光带。   岳天河一开始还觉得乔鹤生买这里仓促了点,但搬进来第一天就喜欢上了。上下三层,采光良好,花园车库,功能齐全,装修简单大气,环境清幽安静。总的来说,目前为止很满意。   岳天河刚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揽住。   扶在他腰上的缓缓磨蹭,岳天河顿了下,在那手上拍了拍:“一身汗呢……”   身后一声轻笑:“那就去洗。”   岳天河被他推搡着进了浴室,余光瞥见他手里的一个新盒子,有点好笑。   磨砂的门一合上,热气被堵在浴室里。   乔鹤生顺手开了换气,嗡嗡轻响,但很快就被水声掩盖。   ……   (略)   ……   有了现在这份工作,每天也过得更规律了。   一起去学校上课,吃饭,下班,购物,回家。谁要带早功,另一个就得自己去上班,但能收获一份提前做好的早饭,如果有晚课,那另一人没事就回去接。   夜里的风一天比一天凉爽。   岳天河去艺术学院接乔鹤生下晚课。   他还是习惯靠在大门口等,看着下课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叽叽喳喳地出来,脑子里时不时重现一下乔鹤生当年的样子。   艺术学院的大门连同外墙都翻修过,连同路灯都更亮。   乔鹤生收拾好出来时,迎着门口的灯,看到地上拉长的影子。   他笑着走过去,打趣道:“岳老师,今天堵哪个不长眼的啊?”   岳天河站直了,对上他眼中温柔笑意,也笑得柔和:“今天不堵人,来接乔老师回家……”   “……”   回去十多年,谁能想到今天,也许这就是命运和缘分的妙不可言。   这段从校园里懵懂乍现的爱情,兜兜转转,又奇妙地回到了校园。未来,它会在这里得到滋养,最终走向完满。   年少可曾心动?   再见方知无有。   (全文完)   这是第一次写原创故事,感谢大家两个月的陪伴。现在回头来看,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请大家包涵,也希望未来能不断改变提升吧。   最开始只是想写两个我喜欢的职业,还查了很多相关的知识,但最后发现太专业的也没用上,跟着感觉就写成这样子了。   有姐妹说第一次在一篇文里更喜欢攻,说实话我真的很高兴,毕竟一开始好多人都站反了哈哈哈,而我希望塑造一个温柔的年下攻,有时候也怕把握不好度,让这看起来是强行年下。还好这一点没有处理得那么糟,小乔有的时候看起来是有点娇,但真能扛事儿,细节里也能体现一个1的素养。岳哥呢,一个锯嘴葫芦酷哥,有时候看着让人着急,但我还是很喜欢他,这种执行力极强安全感爆棚的成熟帅哥我真的会爱。这俩的化学反应也很妙,在一起后一个更娇一个也温和了,我个人觉得,好的爱情就是能在这段关系里发掘出深层次也能自洽的自己,一起变得更好,1+1>2呀。   至于情节内容的话,其实我也有参考现实原型,沈媛几乎是我本科武协的学姐原型,而那段我很喜欢的回学校聚餐的剧情也参考了我本科的某次校庆活动,写的时候回忆纷至沓来,真的很开心。   总的来说,这篇文章我写得很开心,也希望给你们带来了快乐和温暖。   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有机会也想把到董少爷的故事讲给你们听,但就先不立flag了。   好啦,这段旅程就到这里吧,再次感谢大家。   小乔和岳哥会在他们的世界一直平淡温暖地过下去。   至于我们,那就祝我们能幸福,很幸福……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的陪伴,鞠躬—— 番外:六一番外   ========================   六一小番外   “……好,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岳天河环视一圈,眼前是一个个满头大汗但眼神里都是期待的学生,勾了下嘴角,没有跟以往一样行礼下课。   “之前我说过,在素质测试里取得好成绩的话,我会给你们准备礼物……”   “哦~~”   下面一片兴奋,岳天河嘴角笑意更深:“成绩我也拿到了……”   他走到旁边拿了手机,点了几下后轻笑着看大家:“都还不错,我发群里了。”   从角落里拖出个大袋子,挥了挥手:“下课吧,自己来找我领。”   一声令下,教室里热闹起来,学生们先去换衣服了,岳天河拎着袋子站到靠门边的位置等他们。   “老岳,我来了——”最先过来的是这里成绩最好但也是最皮的一个,瘦高的小子背着包笑嘻嘻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关系不错的。   岳天河一挑眉,指了指袋子:“选吧,你们不是馋这些吗?”   哗啦几声,几个小子笑着起哄:“可以啊,老岳大出血了。”   岳天河带来的是一大包零食,不过基本都是进口的,味道好,就是价格不便宜。之前是乔鹤生会经常买回家,他上晚课就带点儿,被一帮小子瞧见了非闹着要。刚好趁着这机会,找个理由让他们高兴高兴了。   “可随便拿了哦。”   “拿,”岳天河退开点让他们拿出来好好选,玩笑道:“手别太黑啊,给后面的留点儿。”   “知道了知道了……”   “……”   一帮小子拿东西也不客气,拿了后笑着跟岳天河告别。等人走得差不多,也没剩下点儿了。   “……老师,我……”   “嗯?”岳天河抬头,是个新来的姑娘,成绩一般,平时话也少,在这个班里显得很不起眼,但一直挺努力,岳天河对她印象还不错:“就剩你了,来吧,没多少了,那帮手黑的没给留多少……”   小姑娘表情却有点局促:“没,不用了……我那个测试成绩不好……”   岳天河回忆了下,确实在班里排最后。   “你第一次测,很不错了,”岳天河声音不高,沉沉的给人力量:“看得出来你很努力,而且能进这个班,也证明你的实力了。”   “……”小姑娘抬头看他,眼睛睁大了点。   “好好努力吧,早晚能赶上他们,”岳天河把剩下的都递给她:“拿着吧……”   “……谢谢老师。”   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个什么,岳天河低声道:“也不是说只有成绩靠前才有,今天过节,请你们吃零食,节日快乐。”   小姑娘一愣,脸上神情自然了点,顺口低声接了句:“老师也节日快乐!”   看着她出了教室,岳天河才失笑。   也节日快乐?   “我说你现在是悠哉得不行啊,爷快累死了……”董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充满了不忿:“为什么儿童节的客人比之前假期还多……”   乔鹤生轻笑着跟路过道别的同事点头,然后回他:“谭哥又出新菜了?”   “是啊……他跟我打赌说推这个套餐老少皆宜准没错,我还不信……”董昇的语气有点无奈。   “你都在谭哥手上输多少回了,还没长记性?”   “啧……你是不知道他八百个心眼儿,我也就最开始赢过他一两次……”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乔鹤生单手收拾了东西,背着包去接岳天河。   “……”董昇沉默了下,随后失笑:“那倒是……对了,他前段时间捣鼓出一种新口味的卤鸭,明天我给你俩也寄点儿,这个距离应该很快。”   “成啊,那就谢谢谭哥了。”   “……”   简单聊了会儿,乔鹤生挂了电话。   揣回手机的时候摸到了别的东西,他掏出来一看,轻轻一笑。   岳天河把器材收好,绕了一圈关了灯和窗,出门后一顿,还没说话笑意就到了眼里:“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最里含着糖,靠在墙上的乔鹤生的声音不那么清晰。   岳天河关了门走过来,看到他唇边多出来的那截塑料小棍,挑了下眉道:“怎么吃上这个了?”   乔鹤生一笑,跟着他往前走:“同事给家里孩子买的,买多了给我们都分了点……还挺好吃。”   “嗯?什么味道的?”岳天河顺势偏头看他。   乔鹤生却没答,只是低低笑了两声。   脚步停下来,他忽然伸手,拨了拨那截小棍儿,发出两声轻响,视线却落在了岳天河唇上。   岳天河瞬间意会,挑眉一笑。   乔鹤生取出嘴里的糖,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猜猜?”   “我用得着猜?”岳天河自然道:“尝尝不就知道了……”   唇上一暖,嘴里也迅速掠过一片柔软。   “……”   没等乔鹤生回应岳天河就立刻退开了,笑道:“是不错……奶味儿的。” 番外:关于董昇的心动时刻   ==================================   关于董少爷的心动时刻   董昇第一次遇到谭槐的时候,是在一个下雨天的晚上。   好巧不好,还是他生日。   累死累活排练一天还被骂,再没心没肺的人也顶不住。   好歹赶上末班车,看着外面偶尔路过的,行色匆匆的人,他不自觉叹了几口气。家里本来给他摆了一桌热闹的,但不想回去,才吵了架,还别扭着呢。   但董少爷可不会委屈自己,有家列入试吃名单的餐厅,今天刚好去试试。   结果到店门口时,玻璃门里面不大不小的牌子挂得端端正正——暂停营业。   “草……”   得,吃不成,拉倒,爷回了。   结果一转身——   “哗——”雨势骤强。   “……”董少爷咬着后槽牙,愤恨地爆粗口:“妈的……生日倒霉,一年倒霉。”   没办法,伞在乔鹤生那儿,还没还给他。   手机电量显示不足——心头默念,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算了,歇会儿。董昇决定就在这台阶上坐会儿,等雨小点儿打车回去。   台阶有八层,他坐在第七层,瓷砖凉且润,九月份的天里伴着一阵风,竟然还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饿了……   无奈叹气,抱着腿蜷缩着,这样好像能稍微环节下饿意带来的胃疼。   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被迁就着长大的董少爷鲜少受这种罪,累了一天脑子都快转不动了。   这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停的意思。   董昇拿起手机看了眼,还剩7%的电,尝试打车,结果附近啥都没有。   妈的……绝了。   怀着对兄弟的信任,他给乔鹤生打了个电话。   好兄弟果然不负所望——   “喂?”   “你现在在干嘛?”希望的曙光啊。   “……看视频,”对面沉默了下才答,语气有点可疑的犹豫:“这么晚你找我有事?”   “是啊,你现在能来接我一趟不,我手机快没电了,这儿又打不了车。”   “……行,”乔鹤生那头有点窸窣声,应该是准备出门:“给个位置,在哪?”   “我看看啊,这……”   董昇刚回头,正好对上摇晃的“暂停营业。”   接着门锁就一声轻响,然后推开条缝,半个身子探出来——   后来回忆,董少爷悔不当初,自己那副样子可太狼狈了,估计对方都是看他太凄惨才说出接下来的那些话。   那是个穿了身厨师服的男人,这家店制服很不错,宽松合适,便于动作的同时又修饰出瘦削但充满力量的身体。   这男人长得……   董昇见过很多帅气漂亮的男舞者,但这种模样的,还是第一次。   还是帅的,但攻击性太强了。也是得亏董昇见过大世面,才没被吓到。   “坐这儿有事?”啧,果然,烟嗓。   董少爷赶紧回神,没让自己在狼狈至于显得更傻气:“来吃饭的,但没开门,雨太大不好打车,我等会儿……”   对方皱眉:“来吃饭?有指名的厨师吗?”   看来这家店格调还不小,还有指明谁做的选择啊。   “没有……”   对方将玻璃门彻底推开:“还吃吗?”   “……”   那一瞬间店里微弱的灯光淌了出来,淡淡的暖橙色让再冷硬的人也显得柔和了点,撞入眼后心里很隐晦地泛起了一阵小波浪。   当时没觉得,后来董昇回忆,说那应该就是心动了。   “……喂?你那边还有人?”乔鹤生喊了他一声:“什么情况?”   “不用来接我,”董昇很干脆地挥之即去:“有着落了。”   ……   挂电话的瞬间他站起来,望向对方点头:“吃。”   跟着人走进店里,靠近吧台唯一亮着的光源,董昇才看清他制服上的名牌——谭槐。   很普通,但在心里默念一下还挺好听。   “这家店是要提前预定吗?”   谭槐看着冷硬,人也是真的冷淡,他好歹也算个客人吧,进来后没有一点消费体验,看着人厨师直接走进后厨。   好歹是找着充电的地方了,看着吧台上亮起的屏幕满意一笑,颠儿颠儿地跟着走到后厨门口。   谭槐看了他一眼:“后厨重地,闲杂人等免进。”   “……”董少爷是自家酒店后厨进惯了,一听这还笑了:“嗐,就当我职业病?”   “嗯?”对方从那面巨大的冰箱里端出两个碗来:“同行?”   “嗯……可以这么说吧……”无端又想到这次跟家里争执的点,董昇语气平缓了点:“来看看别家食品安全的规格。”   “同行……”谭槐忽然笑了下,但那笑容算不上好看,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内行免进,你不知道?”   “……”   董昇忽然觉得这顿饭可能挺难吃,嘴巴这么毒的人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不过对方也没赶他,顺手又拿了块醒发好的面团。   “面?”董昇嘴角一垮:“你们这儿都是自由菜单吗?不问问客人喜好?”   “还是会顾及的,”谭槐将面团随意揉了两下后,从中间掏了个洞,扯开后滚了滚开始拉:“但你看你有选择吗?”   “……”   草,这人会不会做生意啊。   “做什么吃什么,挑食……”谭槐偏头又看了他一眼,眼神还有点故意的可惜:“挑食会营养不良。”   ?!   这人怕不是有点毛病?   “啪——”   刚想怼两句就听见一声干脆利落的轻响。   拉面这个活儿吧……董昇也看过君旭的师傅们干过,但从没有个人动作这么流畅好看。   尤其是那挽袖露出的小臂,肌肉饱满有力,血管青筋凸起的程度和走向也恰到好处,伴随着每一次摔面,那肌肉都紧缩一下……   就……怎么说呢?   很性感。   ……   董少爷摇了摇头,再性感也抵不上这嘴毒人烦,看了会儿就回大厅坐着玩儿手机了。   谭槐端上来的是碗牛肉面,清汤的。   董昇下意识勾过吧台边的调料盅,端着辣椒油就要往里倒。   “等下——”谭槐皱着眉出声:“先喝汤。”   “?”董昇手上动作一顿,犹豫着抱着碗喝了口:“……不错啊。”   是真不错,吃惯了山珍海味,董昇这舌头很灵,这面汤明显是高品质的牛骨牛肉炖出来的,醇厚得很。   难得放下了辣椒油,就着一碗清汤面吃起来。   他是真饿了,一开胃吃相就豪迈,谭槐看着他动作,表情松了点。   董昇手机屏亮了下,弹出条消息,两个人都看到了。   沉默了会儿。   “你今天过生日?”   咽下一口后董昇头都不抬:“嗯。”   看走眼了,这人手艺真的不错,拉面就能看出功夫来,调味也正合适,啧……   董昇心里那点气跟着这碗面一起没了。   他刚要说什么,谭槐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后接起来——   “嗯……我还在……”   董昇有点诧异地看着走远几步的人。   感情这货就是看他不顺眼?这不是能温温柔柔好好说话吗?   心里莫名有点说不出的感觉,董昇看了眼面碗,把最后一口汤也喝了。   ……   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正要付钱,谭槐刚好放下手机:“不用,你走吧。”   这态度……   董昇一挑眉:“为什么?”   谭槐看他一眼,有点不耐烦,但还算克制:“生日免单。”   “……”   站在门口,雨也停了。   董昇没有回头,直接打了车离开。   后来,他怎么也想不起那家店的名字,但一直都记得谭槐,和他那副欠揍的样子。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