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过期弟弟   作者:相与步于中庭   文案:   三年前,阮芳雨在街上捡了个弟弟回家,当晚将他后颈咬的鲜血淋漓。   咬痕随着时间推移而愈发清晰,留下狰狞难看的疤。他遮着,掩着,挡着……那场噩梦成为心底沉疴,让他抵触所有Alpha。   .   三年后,阮芳雨成为了文武双全叱咤风云的一方校霸。又在一夜间被天降转校生抢走所有荣光,那个优质Alpha把他摁在墙上,舔了后颈遮掩三年的伤痕,挑衅笑问:“哥,为什么你的资料是Beta,可我记得你的信息素是绿茶。”   .   威胁、利诱。阮芳雨脚踢多年桃花却踢不走这条疯狗,在他眼里,仉星航是条披着人皮的恶鬼,他在老师和同学面前精心伪装,独独对他撕下画皮,露出啖血的獠牙。不断撕咬那块已经结痂的疤……   .   “哥,如果我不疯了,你能疼疼我吗?”   .   恋爱绝缘体强势劣质Omega阮芳雨×疯批强占有欲优质Alpha仉星航   【高亮提醒】1、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2、A在前几章非常气人,是个神经病,有厌世倾向。 第1章 朝阳你阮郎   四月的朝阳市阴雨连绵,雨水稀稀拉拉下了五六天,校园的老樟树被洗的发黑,水珠顺垂叶尖往下滴,落进树下水洼,和雨水一并激起涟漪。   仉星航跟在打伞的教务主任身后,主任是个矮胖的中年Beta,估计再有两年就要退休。仉星航个子比对方高,伞沿倾斜水都流到了肩膀上,雨水遇到纯棉卫衣后迅速蔓延,前胸后背都开了花。   他瞥了眼,并没有出声。   主任带着他从校门口抄花坛中间柿子林近路到教务楼,门是玻璃门,门框黄漆斑驳。   教务主任进门回身收伞,在门前甩了水珠,回头见仉星航上身湿了一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你先忍忍,我带你办完入学手续。活动中心有多余校服,我给你找套换换。”   高三的孩子犹如雨后春笋都在拔高,骨相张开,容貌和身体介于少年与成年之年,那是触碰成熟又稚气未脱的阶段。尤其是Alpha,浑身肌肉线条和骨骼尤其明显。毋庸置疑,眼前孩子有一身这个年纪所有Alpha都羡慕的皮囊。   仉星航肤白唇色浅,衬的眉眼愈发乌黑,若不是一直含着笑,面相该十分锋利,他按照模板一样中规中矩回:“没关系,正事要紧。”   ·   老旧楼里年久失修四处透着湿冷寒气,窗户隔纱都锈成了黑色,勉强挂着,空气中漂浮着一股难闻的潮霉味。他跟着主任走上边角残缺的水泥楼梯,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蒙灰的扶手,留下一个清晰手印。“这学校,好多年了吧。”   “是啊。”教务主任走在前边,感慨中透着丝老将暮年的愁。“百年老校了。”   朝阳一中最辉煌时曾出过市文理双状元,首席大法官儿子都在这里就读。可随着经济南移,开发区一个接一个,大数据教学层出,3D课堂,机器人技术,高科技冲击着跟不上时代的一中,它地处老城区,周围都是效益极低的摊贩铺子,几十年固步自封在这狭小一隅,没有拿得出手的项目,无法引进企业投资,硬件技术就跟不上,再加上区域入学政策颁布,生源直接从城中村划入,从根本上就比别的学校差一大截,没有升学率,一切资源都轮不到它。这所老校,注定要跟着周围即将被拆除的烂尾楼一起被时代淘汰。   仉星航目光顺着楼梯墙上残旧的纱窗投出,雨水在窗前顺着檐流成一条直线,更远处花坛里的几颗柿子树张牙舞爪,在冲刷中似乎不认命,但还是掩盖不了衰老和垂垂将死之态。几百年的老学校,门口风采榜上没有一个年轻教师,他看着眼前鬓角泛白的教务主任,腐烂的气息顺着呼吸溜进肺里,在那里扎了根,随后一点点将他侵蚀。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所有人抛弃,成了无用的垃圾,要跟着这学校,一起沉进污泥,烂在下水道里。   .   阮芳雨在开着的窗边站久了,后颈冻得凉。秋寒最难捱,潮湿冷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粘稠的刀,顺着皮肤钻进骨头往下一层层剐。他校服裤子在刚才打架中被哪个下流的扯了个大口,从腰顺着侧裤缝一直撕到脚踝,线头毛绒参差,风一吹,犹如残破旗帜瑟瑟晃荡。他用手捏着,心想得亏里头穿了秋裤,不然要便宜多少孙子。   韩飞陪他一起罚站,矮胖身躯挤在高挑的阮芳雨身边,有种视觉上强烈对比的冲击感。他神色悻悻瞅阮芳雨淤青的唇角,对方刚打完架带着满身焦躁血气,他憋了半晌,才敢讷讷。“阮哥,谢谢你。”   四班班长是个关系户,出了名的不讲理。韩飞中午打热水时水龙头罢工嗞了,不小心弄湿了他身上那件自称三千块的地摊外套,被对方拖进厕所里灌脏水。幸亏阮芳雨赶过去,一打五硬生生把他从便盆里拽了出来。   “没事。”阮芳雨抬起头,眼角因为挨了一拳挂着血丝,扯开唇角爽快冲小胖子一笑,戾气就这么散了。“我早就想收拾四班那几块货了,今天正好撞上。”   “你那一脚飞踢简直帅炸了!”韩飞想起刚才对战,激动难掩。“飞踢接横扫,这就躺下俩!一打五,猛啊!”   “这不算什么。”阮芳雨毫不谦虚,抬手迅猛比划。“我还有一招猛虎掏心,刚才没有机会发挥,等下次,四班那几头驴再惹事,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有嘴喝水,没鸡鸡撒尿。”   “阮哥,你不像是个Beta,倒像是个优质Alpha。”在所有性别中,Alpha综合素质最强。优质Alpha无论在何种斗争中都会占绝对优势。   “什么优质劣质。”阮芳雨收势站定,掏出纸巾借着高度拍在他头上,给韩飞揉擦拭沾了尿水的头顶。“只要你不怕死,就没有人敢欺负你。”   .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阮芳雨麻溜收纸巾噤声站好。韩飞贼眉鼠眼斜着偷瞥,像是港片发现侮辱自家领地的马仔。“哎,哥,有生面孔。”   阮芳雨捏着裤缝转头,对上那双眼角狭弯的眼。   “阮芳雨又是你。”教导主任单手旋开生锈门锁,先把仉星航让进门,知道现在不是批评的时候,伸出手指隔空怒其不争的一点。“你给我等着,忙完再收拾你!”   .   教务室老旧红木门在眼前关上,隔绝视线与内间嘈杂。关门那刻,阮芳雨见那人回头,隔着门缝,朝他看了一眼,他跟韩飞站在一起,可是他就是能确定,那道温柔糖衣包裹毒刺一样的眼神是捅向他的,阮芳雨怔住了。   “阮哥?”韩飞见他散癔症,以为是被主任两句威胁吓住,又想也不应该。阮芳雨这位钉子户,校霸与学霸双管齐下,打架再凶也是稳稳的市第一,违纪后狗血淋头一顿骂,连个检讨不用写,雷声大雨点小就结束了。他又用胳膊肘拐了拐。“阮哥?你怎么了?看见有人比你帅发酸了?”   阮芳雨回手拍他后脑。“怎么会,我是谁?朝阳你阮郎。”刚才那个眼神让他后颈伤疤隐隐发疼,眼角微压,不确定说:“我好像见过他。”   --------------------   朝阳你阮郎(ps:牛郎的郎)先发一章试读,有什么意见评论区可以提,感谢喜欢~请投一下海星吧~搓手手。 第2章 优质Alpha   因为天气原因下午第二节 的课间操被取消,学生都闷在教室,阴霾和潮湿憋的人心浮气躁,聊天打屁声隐隐有掀开屋顶冲上云霄之势。阮芳雨刚挨了顿批心里憋屈,当了回得过且过的狗官,任由他们大声嚷嚷也不管纪律。   韩飞撒着欢进门,在一片喧嚣里扯开嗓子。“阮哥,我打听到了……”他冲到跟前。   阮芳语面冷心冷的解手里微积分大题,圆珠笔在溜溜转,头也不抬提醒:“你该减肥了。”   韩飞一摆手,不以为意,擦了额角的汗,步入正题。“仉星航,优质Alpha。”性别中的优质属性本就少见,尤其是在当下Alpha数量明显少于其他两大性别的环境下,优质Alpha妥妥凤毛麟角稀有品种。   韩飞把优质两个字说的很重,像是狗见着肉,格外喜欢,以至于后边的话明显带了偏心。“南嘉市第一,阮哥,南嘉高考可是本市卷子,比我们难两个层次。他比你厉害啊。”   阮芳雨明白优质Alpha和在生理上对于Omega的诱惑性,但他却不承认也不认同这种源于本能的划分。   韩飞这一驴嗓嚎的全班期待值瞬间拉满。   “南嘉卷出了名的变态,据说一道附加题就能让学霸当场坐化,两道计算题都超度学渣。这转校生,段位可真够高啊。”   “阮哥你说你的第一还能保住吗?”前桌跷二郎腿的黄洋转过屁股,继续给默不作声又下笔如飞的阮芳雨添堵。“抛开学霸这事不提,校霸咱可是实打实的。”   “阮哥你要不打一个?初来乍到,咱先给他来个下马威,立立规矩,让他明白这里谁是哥。”   “南嘉状元,来我们朝阳撒什么野。”   “优质Alpha啊,千万别打脸。”   阮芳雨字迹潦草划拉完一个大题,也不知道正确率怎么样,抬头在各种声音里冷笑了下。大手一挥。   “都散了。”   .   仉星航在教务处办完入学手续交了档案,教务主任把他带去教学楼语文组交接给班主任。   一班班主任叫万晓倩,是个女Beta,教语文。短发,从不涂脂抹粉刮腻子,但却喜欢涂口红,尤爱死亡芭比粉,因为芭和八谐音,所以江湖人称——八公主。   仉星航一进门视线自然被她唇吸引,追逐亮色是人的本能。他在触发本能那一瞬间,飞快将目光放轻,原本大刺刺注视瞬间转为和缓又不失礼的一瞥,轻笑了笑,自然的收回目光。叫了声:“万老师好。”   万晓倩从这一个笑里,感觉出几分乖巧的意思。仉星航站在办公桌前,初来乍到没有任何拘谨不安,心里标签又加了个大方得体。   主任原本是要嘱咐两句好好照顾优秀苗子之类的话,没等出口教学组长就问今年市里优质课安排,他记不住,只好匆匆带人回去看表。临走前对万晓倩说:“仉星航衣服湿了,活动中心还有两套多余校服,你去后勤张涛那里拿钥匙给他换换。”走到门口,又转回身。“你们班阮芳雨,打架把裤子撕了,丢人现眼,让他也跟着去换了。”   .   万晓倩带仉星航去一楼后勤组拿了钥匙后并没有直接去活动中心,而是先回教室让仉星航把领到的新书放下,正好趁着课间,跟同学们介绍介绍。   高二下学期是所有科目收官的重要阶段,仉星航这位南嘉状元预备役在这时候转学。万晓倩猜测大概率是因为家里出了变故,比如——父母离婚。   万晓倩简略介绍了班里情况,仉星航半垂眼皮安静听着也不发言。   人一静,往往就会让人想多疼,更何况万晓倩这个已为人母的年纪。   “我们班班长成绩也一直很好。一会儿我安排你们做同桌,以后互相学习进步。”万晓倩看这孩子一路内敛沉静,担心初来乍到,班里同学会排外使绊子。安排到校霸阮芳雨身边做同桌,等两个人说几句话熟悉了,也就没人敢欺负他。   不得不说,二十年班主任经历让万晓倩对学生间的小团体拿捏十分到位。   .   门口放风的“探子”老远就见芭比粉,撒开脚丫子蹿进教室报信。扎堆的同学火速归位,沸反盈天的高二一班瞬间鸦雀无声。三秒钟的熟练程度一看就是集体惯犯。   “你在这里有什么不适应的,就跟我提,跟我不方便,就跟同学说。”万晓倩带着仉星航进门,第一次收获了全班这么高的抬头率,优质Alpha好似有毒,能所有人都中毒不浅。她简单介绍将视线投向阮芳雨,准备把这最近距离接触新同学的机会给他。然而对方却顶着张臭脸,写满排斥。   万晓倩知道他刚打了架心情不爽,怕阮芳雨迁怒上来给人一脚。站在讲台上扫视一圈——一道道目光如狼似虎。对比之下,阮芳雨又是比较正常的了。   “阮芳雨。”她点名。“仉星航以后坐你旁边,他刚来对环境不熟悉,你多照顾照顾。”   阮芳雨霎时收获了全班人艳羡的目光,脸更臭了。全班二十四个人只有他不想要这份“美差”,又偏偏他雀屏中选。阮芳雨反感Alpha,反感这种能用信息素压制Omega任其宰割的物种,无论优质还是劣质,轻抬下颌冷冷说:“不行,我旁边有人。”   万晓倩也不惯他,视线相碰,硝烟霎时弥漫。“刘雨,你搬桌子去后边。”   .   刘雨在班主任和阮芳雨的双重“死亡凝视”下两股颤颤,收拾东西滚离战场。   “你帮仉星航把桌子搬过去。”   阮芳雨坐在位子上纹丝不动。“他又不是没长手。”   “我自己搬。”仉星航善解人意的没有麻烦同学,主动把教室后方空桌子搬到阮芳雨身边,桌沿靠近,对齐。   那张桌子本来是用来摆花的临时“花架”,绿植浇水勤了,桌面留有一圈带泥渍的水痕。   之前还说要立规矩的黄洋立刻殷勤转身递了包了纸巾。   仉星航掌心搭着桌沿,抬臂极轻极轻推开了。他没接纸巾,在全班注视中,用白卫衣袖子摁上去挥手擦了。他似乎生下来眼角就是弯的,所以无论何时看起来都像是在笑。   阮芳雨离他最近,莫名从这个动作中感觉到了一丝恶兽囚笼的癫狂。 第3章 你的信息素是绿茶。   仉星航抹完桌子,对着呆滞黄洋略微一笑,说:“谢谢,不过我这件衣服不要了。”   班主任看了下表,离上课还有五分钟。“你们两个跟我去活动中心把校服换了。”   .   教学楼比行政楼条件好,楼梯扶手刚上过新漆,扎手木刺都被盖住,表面光滑泛着清油刷的亮光。   阮芳雨出门后熟练往楼梯旁一躲,抬起大腿准备坐上扶手顺势滑到一楼逃之夭夭。   万晓倩熟练揪住耳朵胳膊一拧转了半圈,轻而易举把准备开溜的人揪回来。   “疼疼疼……”迫于身高,阮芳雨只能弯下腰求饶。万晓倩拉着他耳朵在学生聚堆的走廊上匆匆而过,脚下生风,边走边训。   “阮芳雨,你又给我打架,三天两头不挨顿收拾皮痒是不是,你都快成小流氓了!我是不是给你把耳朵扭下来你才不会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因为讲课习惯,万晓倩平日说话语速也飞快,突突了一路,阮芳雨只听清最后那句。“以后跟着仉星航,好好学习,改改你身上那些社会习气臭毛病!”   阮芳雨心头冷冷地想,我跟他学?学什么,学着装逼用校服袖子擦桌子?学生之间最忌讳老师拉踩,仉星航进了一班,以后少不了要跟阮芳雨较量,这话无意就让他先落下风。还没搭上话,他就感觉自己和对方结下了很深的梁子。   .   活动中心在体育场下方,从教学楼出去后往北穿过甬路走到尽头才能过去。万晓倩到教学楼门口才忘记带伞。外边暴雨如注,阮芳雨从校服袖口里鬼使神差般掏出一把胶囊伞。“我这小宝贝儿撑死遮俩人,没法给三个人打。”他看着仉星航湿了一半的卫衣,没心没肺说:“你这衣服不是不要了吗?要不然,你自己跑过去?”   万晓倩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我下节有课。”她那一长挂叮当响的钥匙塞给阮芳雨,还顺手往仉星航身边一推。“你们自己去找,我得去上课了。”   “别啊,老师——”阮芳雨再次跟身后alpha拉开距离,他可不想跟炙手可热的香饽饽摩肩挤一把小伞下雨中漫步。   “别什么别!”万晓倩脸色一沉,完全没有对待仉星航时的如沐春风。“赶紧去换了回来,别影响下节上课!”   。   万晓倩走后,仉星航看着一脸不耐的阮芳雨,明显烦他,善解人意地说:“我可以自己跑过去。”   “你跑过去——”阮芳雨讥讽。“你跑过去淋雨再把内裤湿了,八公主知道了不得扒我的赔你。”   仉星航瞅着他,略一歪头,笑了。“我可以给你保密。”   阮芳雨折腾手中雨伞没有抬头,错过了他眼中那丝暧昧不明的诡异,短促哼了声。“你倒是懂事。”   他口是心非,心想,你倒是玩的好一手以退为进。   。   两人好不容易绕过满路水坑,沾着脚走到活动中心门口,恍然发现手里那一大串钥匙因为标签多年未换字迹模糊不清,根本分不清哪一把是活动中心大门的。   仉星航看着那不下三十把的库门钥匙,问:“哥,怎么办?”   “凉拌。”阮芳雨抬眼瞟他,不知道这alpha是什么没节操的属性,年龄还没摸清就开始叫哥。拿伞的手往前一怼,示意他撑着,转身去从最边缘拎出一把捅进锁孔。“还能怎么办,一把一把试呗。”   仉星航超他倾斜撑伞,视线穿过肩头,端详那双开门的手——指骨纤长,节节分明,指腹染了钥匙上的金属薄光。   每个人或轻或重都有一个或多个恋癖,恋声、恋貌、恋性……仉星航也不例外,他迷恋好看的手,甚至觉着这比一个人的脸更具有观赏性。   活动中心的钥匙常用,阮芳雨挑磨损严重的试,试到第四把门就开了。   。   运动场前两年刚翻新过,因为从前下雨积水又往上垫了两层,旁边活动中心的窗户在建校时开的很低,运动场一抬,一半被埋进土里。这里本就难见天日,又逢连日阴雨,腐烂霉味在破旧的球类和浸了汗水运动垫中蕴蕴弥漫,酿出了一股冲鼻的酸馊味。   “我去——”阮芳雨被这股上头的味道差点顶出去。“有谁把剩饭扔在这里烂了吗!”   灯坏了,地上一片狼藉。他沾着脚去开对面窗透气,斜风细雨顺着窗棱扫进。阮芳雨扭过头去角落架子上翻箱倒柜寻找校服。   “那个谁——”他头也不抬。“在门口傻愣着干什么,带手机了吧,我不给你记过。拿出来给我开个手电筒。”   仉星航站在门口,听从吩咐地从卫衣兜里掏出手机。   一阵强光刺在脸上,阮芳雨抬手朝光源挡,白光穿透五指指缝,边缘就成了半透明的粉。“你傻逼吗,我让你照架子你照我干什么?”   站在门口的仉星航似笑非笑,光一挪,落在阮芳雨面前的架子上。天阴沉的仿佛要塌,暴雨倾盆泼下。储物室内静的出奇,模糊影子站在架前,映在昏暗不明的瞳孔中,禹禹翻腾着面前箱子。   。   校服只剩一套了,被塑料袋包着,是新的。阮芳雨丛箱子底挖出,凑近袋口闻了闻,竟然还没腌透。他扯出上衣。“仉……”   仉星航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来到阮芳雨身后,抬起手,在他转身刹那猛将人推向架子。上方堆积的发了霉的盒子跟排球霎时轰隆隆掉了下来散落一地,两声错乱脚步声过,仉星航利落把阮芳雨摁在对面,掌心下骨骼摩擦出呻吟。   阮芳雨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面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暴雨滂沱,脑中闪过几帧光怪陆离的画面——潮湿、温热的血流过脖颈……腐烂的味道顺着鼻腔滑进肺里,如蛆附骨,搅弄的胃中天翻地覆,连同那些被封存的,昏暗如死的记忆一起……   。   仉星航拿着手机,强光直照他的眼睛,他欣赏那颗惊恐瞳仁边缘散出的那一圈漂亮的琥珀色光晕,终于得偿所愿握住阮芳雨垂在身侧发颤的手。   他从不避讳自己变态的欲望和喜好。   “阮哥,为什么你的性别是beta?可我记得你的信息素是绿茶。”   --------------------   阮崽是个omega,劣性omega,因为心理阴影所以一直装beta。对了,这个字“仉”读zhang,三声o(*////▽////*)q 第4章 我们来日方长   阮芳雨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三年前的雨夜,经过漆黑巷子时动了恻隐之心,把那条丧家之犬捡回了家。那是条疯狗,当夜上演了一场恩将仇报的大戏,闷不作声进门,发了狠撕咬他腺体,血肉模糊,腥气扑鼻。   那夜过后,阮芳雨的后颈多了一个无法磨灭的伤疤,他再也不愿承认自己是个Omega。   “是你……”巨大的回忆和伤痛冲击过后,阮芳雨不知是愤恨还是激动,浑身开始颤抖,他盯紧仉星航那双讥诮笑眼,经年梦魇痴缠,让他背负阴影活了三年的始作俑者,如今正握着他的手,以胜利者的姿态炫耀。   仉星航眯起眼睛,极轻笑了,在阮芳雨即将暴起之际握住他青筋隆起的小臂摁在胸口,木架再次被撞的轰隆响,他强势又利落把人翻了个面禁锢在身体和架子之间,左腿一顶,直接抵在阮芳雨两腿间让他再无可逃。   优质Alpha强大压迫瞬间将阮芳雨击溃,那是一种说不出味道的信息素,泛着浓重苦味。此去经年,他一瞬间又好似回到那鲜血淋漓的一夜。生理压制从出生那一刻就决定孰强孰弱。阮芳雨无法改变自己的本能,但历久弥新的憎恨让他无法屈服,多少个午夜轮回,他从噩梦中惊醒,梦到自己被人咬着后颈强迫给了标记。   如今这个魔鬼竟然又找上他,Alpha和Omega强大体能差距让阮芳雨再次尝到受制于人和任人宰割的滋味,可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骨骼在挣扎和镇压间发出不和谐的咯吱声,手腕在反抗中几近脱臼。   仉星航无视他自残一样的挣扎,再次往前一进,两人身体上下交叠紧紧贴在一起,中间只隔着彼此间的衣服。他指尖勾下阮芳雨衣领,流畅颈线间,当年咬下的伤痕已经变暗,狰狞的增生破坏了原本应漂亮的美人颈。   仉星航愉悦至极,心底涌出深深满足,他享受这种破坏的快感,迷恋将美好事物摧毁,让他残缺,像自己一样满目疮痍。   “哥。”仉星航吻过凹凸不平的疤痕,伸出舌尖满意舔舐,他伏在阮芳雨耳边。昏暗储物室内,原本乖巧的笑意从唇红齿白间变得毛骨悚然。   “你把我三年前的标记洗了?你也不要我了吗?”   阮芳雨血气涌在脸上,喉咙都尝到了腥味,恶心、愤怒、憎恨……仉星航舌尖舔过的酥麻触感让他作呕。   阮芳雨五指抓住身前架子格档,关节失去血色,咬紧后槽牙从齿缝挤出一句话。   “被人丢弃的狗,你也配……”   仉星航眸子暗了瞬,阮芳雨无意间戳中他心上烂的最坏的那块肉,他疼。掌心力量不由减了,阮芳雨趁机暴起将他掀翻,积怨让他挣脱信息素禁锢强行掐住仉星航脖颈恨摁地上。   他跨坐在仉星航腰间,挥拳狠狠砸向那张好看的脸。仉星航被打的偏了头,牙齿划破腮肉,血从嘴角流出,他却仰着头笑。   “原来哥喜欢这种姿势。”   “你闭嘴!”阮芳雨在他的态度中发了疯。   仉星航抓住再次挥来的拳,两人抱着在地上滚做一团,天翻地覆间颠来倒去,阮芳雨唇角被咬破了口子,咸腥的血流进嘴里。仉星航后颈留下深深抓痕。   侵略、反抗、厌恶,憎恨、癫狂,视死如归……他们皆怀着恨意,彼此没有从对方手中讨到任何便宜。架子终于被撞倒,仅剩下的几个箱子砸下来,带着潮湿的灰尘。   “就烂在这里吧,哥,陪着我一起,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   。   后勤主任张涛等到下班也没人给他送钥匙,那一大挂宝贝儿可是他立足学校的根本。去找万晓倩,万晓倩第四节 下课后处理了小测验卷子,饭都没吃又直接上岗晚自习。两个电话没打通,张涛就自己去储物室找,今下午万晓倩拿钥匙时候提了一句找校服——猜想着八成是学生用完忘了拔。储物室里虽然都是旧东西,但有一说一还能用,尤其是那几个篮球,别让熊孩子给顺手牵了。   夜间乌云散去,月光如华洒在路上,将一圈圈水洼照亮,映着两侧树影交横。张涛沾着脚来到操场旁,暴雨后的夜十分安静,储物室门开着,隐隐传来响动混着深深浅浅喘息。   谁在里边?!张涛听着这不寻常的声音惊了,三十多年夫妻生活经验让他顾不得尴尬,滑开手电筒,直扑声源。   仉星航猝不及防被强光一映,乌黑如扇睫毛深深扑下,透着几分锋利,眉毛一拧。阮芳雨趁机连推带踢把他从身上掀翻,挣扎爬起,眼角红唇角血迹也红,他用手指抹了下伤口,背过身去整理自己被撕开衣服——带着伤痕的腺体,不能被人看到。   晚自习时刻,两个学生衣衫不整在空无一人储藏室中搂抱,还搞到了地上,张涛即惊又怒。“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玩啊。”仉星航唇角沾了血迹,露出的后颈上还带着冒血抓痕,眸子泛光,危险地笑。“老师要一起吗?”   张涛一口气阻在胸口,四十岁老脸憋的通红。他从未见过这么猖獗的学生,连一直被叫校霸的阮芳雨以前都没这样不要脸过。“哪个班的?你们班主任是谁!”   背着光,仉星航走向张涛,Alpha张扬的体格和傲人身高让身为Beta的张涛不由后退,小腿肌肉紧绷,不甘示弱说:“我警告你,对老师动手要记大过开除。”   仉星航颔首盯着他,神色一松,笑了。“高二一班,仉星航。”   。   等阮芳雨从张涛手里逃出时,晚自习已经下课,他衣服又撕了好几个口子,不慎体面。他避着走廊上的灯光匆匆回教室收拾书包和作业,幸亏同学们都走光了,一路上没碰到人,推着单车出校门。   校门口接孩子的家长都已走光,路灯经历了几天雨水的冲刷,似乎比往常亮了点,黄光照着旁边暗红色老旧墙,墙内柿子树探出一块枝,坠着墨色卵状叶。雨后的夜间凉意随着呼吸窜进肺里,平复阮芳雨内心因仉星航出现涌出的恨意和燥意。   。   拐过巷子,肩膀猝不及防被摁住,紧接大力一掀,自行车咣当砸在脚边,阮芳雨后背重重撞上潮湿的墙,一股发霉气味窜入鼻腔,他又想吐。   “哥。”仉星航低头盯他,墙头月光勉强能打在脸上,照的面容雪白阴森。“你要丢下我自己回家吗?”   “滚开——!”阮芳雨还未安抚下的恨意又重新燃起,膝盖直接撞了仉星航大腿,迫使他松手。   阮芳雨知道自己打不过这疯子,推起单车朝巷子尽头那盏昏暗路灯狂奔。仉星航没有追上来,他看着仓皇而逃的背影痴缠笑。   “哥,我们来日方长啊。”   --------------------   标记过,没有doi。 第5章 跟拍结婚照似的   阮芳雨在漆黑夜色下狂奔,黑暗驱在身后仿佛张开深渊大口的巨兽,他惊恐、害怕、愤怒……心脏交织成擂鼓,疾疾踏碎一片片水洼。   巷子口昏黄老旧灯泡在飞蛾撞击中发出细微簌簌声响,佝偻身影站在灯下,侧着耳朵凝神听着远方脚步声和单车细微吱呀声响。“阮阮。”   “阿嬷。”阮芳雨听这一声唤,看到巷口熟悉身影,焦灼澎湃的心瞬间平了。忙把单车靠在巷口老榆树下匆匆跑过去。“都说让你不用等我,这么晚了,路还滑,你出来多危险。”   阿嬷站在原地稍挪动了下,脚下传来踏水声。她超声源伸出手。   阮芳雨握住,他的体型已经足够把眼前消瘦老人护在肩下。小心搀扶,祖孙俩一脚深一脚浅淌着脏水挤进狭小昏暗巷子,朝最里边那件亮灯的小屋走去。   老旧城中村排水系统本就不完善,多年过去管道早已多窟窿露眼,违规搭建和堆积又堵了不少暗沟,夏天雨水一多,整条街都要淹,连着下水道弥漫着一股酸气冲天的臭味儿。阿嬷用旧衣服缝了沙袋挡在门口,勉强能阻漫进屋子的水势。   阮芳雨推开门,将她送到床边。灶上的火已经熄了,屋内弥漫焖芋头香气。   他今天打仗挨批揍变态,饥肠辘辘,可端出软芋,先是吸溜冷气剥开两颗挤进碗里,撒了挫白糖送到阿嬷手边。   “以后别出去等我了,你眼睛不好,万一摔倒出了事,以后谁照顾我。”   阿嬷摸着碗沿,又推给了他。“阮阮迷糊,我怕你认不清回来的路。”   。   连日暴雨暂歇,天虽然还阴,但上学总算可以摆脱雨具。空气依旧潮,树顶积水随风哗啦,一阵又一阵冲刷路过行人。   阮芳雨抖着不慎淋湿的头发进门,水星飞溅间韩飞蹿过来。“阮哥……”   张涛心眼小,憋了一晚上的火气在学校一开门,教室一掌灯后迫不及待发泄。先是找了校长犀利控诉,又找了级部主任,最后到班主任……消息不胫而走,如今流言四起,整栋楼都在传阮芳雨昨晚和仉星航在储物室里发生了不正当关系。   韩飞结巴着说完,看阮芳雨铁青的脸,有点害怕,嗫嚅问:“阮哥,是真的吗?”今早听到消息后全班沸腾。仉星航凭借那张脸和金字塔顶端的性别,昨天一来就俘获了不少Omega芳心,但春心没等荡漾,今天就传绯闻——而这绯闻对象,还是平日里最厌烦Alpha的阮芳雨。   “真他大爷!”阮芳雨压着火气回座位,否定的十分干脆。这消息听着就让人想吐。   “可以啊阮郎。”黄洋转回身,趴在椅背上,阮芳雨嘴角的伤实实在在惹人遐想。“下手挺快,我说你怎么不揍他。原来是打算用美色让他沦陷──”朝阳阮郎,高中联盟中公认的好苗子,颜艺双修,天生长了张AO通杀的薄情颜。   阮芳雨看他表情愈发猥琐,恶心之余又被膈应起一身鸡皮疙瘩,掀起面前卷子带起一阵扑面风,简单利落赏了个“滚”。   黄洋跟阮芳雨混的熟了,也不怕他那张臭脸。“仉星航今儿早一来就被八公主叫到办公室去了。”他探身往前凑了凑,压了声音。“阮哥,我听说仉星航挺有背景的,你昨晚真把人给打了?”   “嗯。”阮芳雨低头看手里卷子。“打了。”他不仅把人给打了,还抓了腺体。   黄洋瞟着阮芳语唇角泛红咬伤,若有所思摩挲自己嘴角嗫嚅。“摁在地上用嘴打的?”   阮芳语手里笔重重摔在桌上。黄洋无意间猜中真相也戳中他痛楚。唇角的伤提醒他无可辩驳的事实——三年后,阮芳语再一次,被仉星航强行咬了。   阮芳语还没来得及发作。“阮哥,八公主说你来了就去她办公室。”语文课代表去办公室拿早读要用的学思案时,顺便接了传话的活。完成上级交代任务,他掺杂主管感情仗义透风。   “老大老二都在,戒尺也祭出来了。”老大老二是对校长和副校长的简称,两人都在,说明这次真严重了。“要不然你就当今天没来,请假回家避避风头算了。”   阮芳雨掀开眼皮,淡淡回。“知道了。”   回家避避风头,他怎么可能回家,把事情闹到阿嬷面前添麻烦。阮芳语从小就明白,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身后没有人,只能往前跑,一步也不可以退。   。   整个语文组气氛深沉凝重,校长副校都在,张涛兜着手,站在万晓倩旁边,和面前的仉星航对峙。   阮芳语喊了报告进门,万晓倩视线投来,皱着眉头。四周都被领导和老师围住了,他无处可站,只好压着厌恶站在了仉星航身边。   仉星航视线朝他挪来,柔软笑了下,繁花似锦,人畜无害。他是个怪物,对于面部微表情控制堪称变态,能够精准调动每一毫米肌肉展现出别人所欢喜的模样。   阮芳语见过这人狂暴撒疯,知道此刻皆是假象。咬了下后槽牙——真他妈会装!   “你昨晚说过的话,你今天敢当着几位领导再说一遍吗?”人齐了,张涛开腔。   “可以啊,老师。”仉星航面带笑意,用和昨晚一样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玩啊,老师要一起吗?”   这话就这么说出来,确实没有特殊含义,可结合当时场景……当着所有领导和语文组老师,张涛脸发绿。   “你们昨晚究竟在储物室里偷偷摸摸干什么?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滚!”   万晓倩脸一沉,两位校长的视线同时聚在仉星航脸上。张涛虽然气急,但这种事情不会随便冤枉学生,偏偏储物室旁边摄像头坏了,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什么。这事可大可小,在事情明朗前所有领导都没有表态,不动声色等待对峙的最终结果。   “是抱在一起滚了。”仉星航说:“架子突然倒了,我们被砸在下边,情况紧急,阮哥护着我滚出来。”不给张涛再说话的机会,他又道:“给老师造成了严重错觉,是我的错,我当时被误会,出于青春期的叛逆心理跟老师顶了嘴,我诚挚道歉,对不起张老师,不会有下次了。”   解释、道歉,认错。仉星航一气呵成,他说的谦逊恭顺,实际上却没给张涛留一点选择的余地。话已至此,事情来龙去脉已然清晰明了,储物室倒下的架子佐证了他这一通合理解释。   在一中半死不活的当下,仉星航和阮芳语这双状元谁想折损,张涛挑出来这事不得不处理,但所有高层心中都愿息事宁人。仉星航给了这个台阶,张涛总算看明白,他再揪着不放,就是故意把事情闹大……除了选择原谅,他还能做什么?这份憋屈,张涛合着怒气一起咽了下去。   。   一场闹剧就这么散了,校长对于“误会”的答案十分满意。   领导班子一走,犹如云开雨霁,办公室瞬间亮堂,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仿佛跟着一起劫后余生。   两个好看学生站在一起,几个老师竟然同时都感受到了一个词——登对。   “快回去吧。”最爱开玩笑的组长大手一挥。“并肩站着跟拍结婚照似的。”   --------------------   最近单位大检,很多材料需要补和整理,有点忙。更新不稳定,感谢等待~另外很多小天使问火葬场的问题,我暂时还没有火葬场的打算,不过具体还要根据后续剧情发展推进而定。星航真的就是一个性格特别扭曲的……神经病…… 第6章 跟哥好好玩   阮芳雨正厌着仉星航,听这话强忍住翻白眼的嘲讽。   “星航回去,阮芳雨留下。”万晓倩板着脸理顺桌上那摞听写纸,面容冷硬,拿小夹子夹了扔进收纳箱里。大清早班里就出这么大事,可以预见她一整天的心情都不会再好。   办公室门传来轻碰之音,仉星航离开。万晓倩从桌腹抽出打印好的材料,清一色都是勤工俭学的兼职单子——校内打扫卫生、收拾餐厅的,校外课后辅导和发传单……   她转过身,面对阮芳雨,表情略有松动。阮芳雨看出她要跟自己推心置腹,主动往前挪了半步,安静听训。   “芳雨。”万晓倩语重心长。“从你高一入班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虽然皮,任性,但有分寸。   阮芳雨经常动手打架,但行的都是正义举,不下重手,后果可控。   学校里是没有秘密的,万晓倩连班里几对谈恋爱的都了然于胸。阮芳雨那几档子校霸破烂事她当然清楚。清楚,但不管,由着他耍横,为什么?   一个被目盲奶奶收养长大的孤儿,靠着低保和勤工俭学艰难度日。他从懂事就知道人情冷暖,在别人白眼中成长,每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从脏臭的城中村里奔出,穿梭熙熙攘攘繁华街道上学赚钱养家……别的小孩唾手可得之物,却是他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东西。   阮芳雨如果不横,不凶,怎么能止得住学校里的冷嘲热讽。万晓倩护不了他,只能由他自己护住自己。   阮芳雨垂下厚长眼睫,眼睑落下一小片阴影,兼职单子轻飘飘的,他拿着。   “无论你们昨晚因为什么打架。”万晓倩仰起头,触碰阮芳雨目光。“你回去,跟仉星航道个歉。”   阮芳雨垂着眼皮,出乎意料没有暴躁,依旧沉默,没答应也没拒绝。他活这么大了,不是傻子,刚才领导班子刻意让步他看明白了,优质Alpha属性不会出现在市井平民内。仉星航是他惹不起的人。   “我知道你难受,但你不能跟仉星航冲突。”仉姓十分罕见,朝阳却刚好有一家高门大户。万晓倩了解阮芳雨性子,知道他委屈,心疼,语气更柔,站起来和蔼拍了拍他肩膀安慰。“听话,你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对于我们大多数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高考是唯一出路,也是现在社会上少数能够公平改变命运的角逐。仉星航的成绩我看了,你这次很危险。芳雨,你别忘了,学校给你减免学费的前提,是你每次考试都得是市第一。”   阮芳雨在学校享受的一切,都是因为头顶市第一的光环。一旦消失,他的生活都会成问题。对阮芳语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好好学习。成绩,栓着他和他阿嬷的命。   生存逼迫一个十七岁少年必须收起所有年少轻狂和傲气,学会知进退。万晓倩的话句句露骨真实,因材施教,什么样的孩子对应什么样的教导。阮芳雨不需要为他虚无缥缈的宏伟蓝图鼓励。他的双脚一直沉重踩在地上,对于赤裸现实一目了然。   阮芳雨无意识捏了捏手里单子,说:“我知道。”万晓倩关心她,却也是在变相诛心,生活和感情就像砂纸,逼他磨平血肉和凸出来的骨头,他无力反抗也不能挣扎喊疼。   .   仉星航靠在楼梯口围栏,他今天换了那身钴蓝色校服,拉链拉着,内里白衬衫收进腰里拉的腿笔直修长。见阮芳雨出门,站起身等。“哥。”   行政楼每层有两道楼梯,一南一北。语文组办公室排在南墙边,临近厕所,对面就是楼梯口。仉星航堵在那里,阮芳雨只要下楼就避不开,他知道对方等在这里是想找麻烦,刚听了万晓倩的劝慰,阮芳语压了情绪,头一低,漠然从身侧经过,没有针锋相对,他妥协了。   “我抗下所有事,等了哥这么久,连句谢谢也没有吗?”仉星航拉住阮芳雨的手。如同他所说,他等在这里不是为了换阮芳雨一张冷脸。“哥对我,太无情了。”   阮芳雨一点点将自己五指从对方紧握的掌心中抽出,在对方得寸进尺前反抓住,仉星航眼梢一弯,对于这份主动非常受用。   阮芳雨盯着他眼睛,字字清晰警告:“这不是训狗,打一巴掌给个枣的套路对我没用。”   “哥这么比喻就是在伤我心了,Alpha有天生的保护欲,保护自己Omega是本能,我爱哥呀。”仉星航精准把控自己表情,露出深情模样,又仿佛没有羞耻心,在办公室门口开始跟阮芳雨调情。“这么明显,哥装看不见吗?”   阮芳雨恶狠狠盯着他故作姿态的脸,从齿缝冷冰冰挤出三个字。“不接受。”他在仉星航低头凑过来前,使劲一推,松开了手。   阮芳雨阴沉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从小到大,不公平这三个字阮芳语已经说厌了。但直到此刻,他依旧还会萌生出这个念头——为什么同样站在一片天空下,他生下来就要为了生活忍受屈辱奔波,而仉星航这样的人就可以衣食无忧,还能肆无忌惮的撩闲。   仉星航扶着身后楼梯围栏,轻歪头。“想咬哥的后颈,不明显吗?”   .   阮芳雨胸腔几经起伏才遏制住冲上去跟他厮打的冲动。从昨天到刚才,仉星航所表现的,就是个心机深沉的疯子——老师面前伪装乖巧,储物室内偏执暴虐,面对张涛缜密算计……   他太危险了。   “三年前的事情,算我倒霉,我不再计较。”阮芳雨双手缓握住成拳,竭力压抑心中不甘,劝说自己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劳心耗力,不能跟仉星航纠缠。   “那我谢谢哥。”仉星航笑。“没想到你这么大方。”   “以后我们互不认识,你别再招惹我。”   “这怎么行。”仉星航猛的靠近,在阮芳雨做出反应前猛拽住他手退进身后厕所。阮芳雨被强迫摁在门上,仉星航箍住他双手拉到头顶……   “见面以来,我都还没跟哥好好玩呢。”   语文组办公室门就在此刻咔嚓响了……   “你说这次小考第一会是谁?”语文组长和万晓倩抱着课本并肩从办公室走出来,丝毫没有注意旁边厕所门,传来两声细微碰撞。   “说不好,仉星航虽然成绩好,但南嘉卷和全国卷不一样,他刚转学来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阮芳雨听着万晓倩在门口的说话声,紧紧咬着牙强忍住不发出声音,他竭力扭动手腕和胯骨挣扎,指甲在门上留下雪白抓痕。   黏腻的搅弄声啃咬神经,让他咬牙切齿。仉星航拉了他领子,正在舔他腺体伤疤。   仉星航在反抗中紧压阮芳雨后腰,趴在耳边轻声说:“哥,你弄出声音,老师进来看到,我就坦白一切。”   “三年前的标记,储物室打的架,还有,你其实是个Omega……”   --------------------   封面是星航,是的,外表是看不出他疯批的,他可会骗人了,我唾弃他!清晰原图微博有哦,感兴趣的可以康~vb:@努力填坑的相与。 第7章 我这辈子最讨厌Alpha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仉星航掀了阮芳雨衣服,啃吻了后颈伤疤……脚步声随着交谈逐渐远去,仉星航反抬阮芳雨下巴,最后在他喉咙上深深嘬了一口。   “利息收了。”仉星航把人放开。   阮芳雨自下而上以目光狠狠剐他,恨不得就这么把仉星航点了天灯。他紧攥领口,气的指节发颤,但他已经决心规避冲突,什么都不能做。阮芳雨胸腔重重起伏,拉开厕所门头也不回冲下楼。   仉星航走出厕所,双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居高临下观他仓逃走,舔了下唇角,意犹未尽。“哥,下次再一起玩啊。”   .   阮芳雨返回到教学楼后并未进教室,现在正是早读时间,廊上没人,他冲进学生厕所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就在刚才,阮芳雨再次闻到了那股信息素,说不清道不明的草木味,像是腐朽的木头被烈火焚烧后产生的阴霾,苦涩和濒死的气息逼的人喘不过气。   胃中翻江倒海,阮芳雨掐住脖子吐了半天脸胃液都吐了出来,他拧开水龙头失措地给自己泼了一脸水,水花飞溅,浸湿发梢和前胸校服,顺着额角淅淅沥沥往下淌。   他厌恶仉星航,更厌恶他犹如阴霾一样不透气的信息素。   .   阮芳雨穿着半湿校服回班的时候早读已经下了,仉星航正趴在桌上睡觉。身为珍惜动物一样的优质Alpha,同学一致给了特殊待遇,教室内异常安静,连聊天打屁的说话声都被刻意压低。阮芳语抹了把脸,屁股刚挨着椅子,黄洋狐疑转过身,凑上来隔空吸了两下鼻子。   “阮哥你身上怎么会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话音未落,目光触及阮芳雨脖子上鲜红印戳,音调抑制不住上扬。“吻……吻痕——”   阮芳雨赶忙给了黄洋一记重拳,恨不得把他砸懵,竖起领子一遮。“你他妈喊什么。”幸亏早读默写任务多,周围几个学渣没完成正赶在第一节 语文课前狂补,无人注意到黄洋那一嗓子。   黄洋瞪着狗眼雪亮,听他没反驳。两手抓桌沿鬼祟俯身,左右摆动,妄图穿过衣领再次观摩现实吻痕教材,这可是只在电视剧和AO小电影里看到的东西。   “我去,真的假的?”黄洋压着激动的尾音儿,兴奋问:“哪个班的?谁啊?我认不认识?是不是三班林轩,我早就说他对你有意思。Alpha很少见的,阮哥你把人搞了?”   “这信息素什么味儿,怪怪的。”   阮芳雨咬牙切齿。“我搞你了,你给我搞吗?”   旁边传来一声轻微鼻音,睡觉的仉星航终于被黄洋一惊一乍吵醒,他紧了紧眉头,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鹜厌烦的情绪,不情愿爬起,往后一倒,重重靠在椅背上。   黄洋:“……醒了……”他跟仉星航还不熟,虽然初印象很好,可也只是他单方面。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起床气。   阮芳雨抓着语文书,目光毫不偏移,完完全全将旁边人无视。既然不能起冲突,就只好眼不见为净。   仉星航惺忪朦胧圈回手臂拄在桌面,托起脸颊面朝阮芳语,转了张讨人喜欢的脸,音色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他的态度很自然,像是对待熟络的朋友而不是昨晚刚打过架的仇人。黄洋有些意外两人这么快和解,难道在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   阮芳雨冷着脸不回答,黄洋不舍得冷场,主动接话。“也没什么。”   “就是阮哥身上不知道沾了谁的信息素,有点奇怪,你闻闻,这是什么味道?”腺体中信息素的气味在现实生活中都会有对应的存在,大体也就几类,草木香、食物香、以及各种并不好闻的臭气。   阮芳雨带回来的,悠远、深邃又泛着苦涩……黄洋可以确定是草木香,但具体是哪种,从未闻过。   仉星航前倾,鼻尖没入阮芳雨领口嗅了下,气息搔抚,阮芳语后槽牙明显传来一声嘎嘣,刚抬起手,仉星航又退开了。   来的猝不及防,退的游刃有余。不动声色耍了一通流氓。   仉星航手指抵在额角,似笑非笑说:“确实挺特别,阮哥你在哪弄的?”   从刚才到现在,阮芳雨一直没给好脸色,甚至都要动手打人,仉星航却依然和颜悦色的用热脸贴冷屁股。黄洋看明白了一件事——阮芳雨比仉星航心眼小。   黄洋转身朝向仉星航,一只胳膊搭在他桌上,面对那张如沐春风的笑颜,亲睐意味更加明显。“你也好奇对不对,我们阮哥竟然也会有开荤这天,也不知道谁说这辈子最讨厌Alpha的,脸疼不疼啊。”   仉星航半侧过身,面朝阮芳雨,目光黏腻粘在他脸上,嘴角挂笑,营造出一片你侬我侬的暧昧氛围。   “滚回去。”阮芳雨在那道无法忽视的骚扰视线中盯向越舞越欢的黄洋,眉头一压。“再看给你把狗头剁了。”   黄洋眨了下眼,不明白,他不就多说了几句话吗,看什么不该看的?都要剁头?黄洋在血腥残暴的威胁下勉为其难住嘴,看向跟他具有连带责任的仉星航,担心他也被痛骂。   “哥真好看。”仉星航没有任何危机意识,看着阮芳雨,眼梢笑意延的更长。“连生气都这么好看的omega很少见。”他说话总是很轻,没有任何攻击性,可阮芳雨却明白这是一句软威胁。他抓着手里语文书封胶部分,指节泛白,僵持这么久,终于侧目,冷冷凝视仉星航——你找事。   “星航你说什么呢?”黄洋没料到仉星航回不动声色咬人,气的阮芳雨脸都青了,好笑拍他的小臂。“阮哥是beta,正宗beta。你可别拿这事挑衅,他会打人的。”   “哦,是了。”仉星航风轻云淡。“昨晚是挺猛的。”   黄洋怕再打起来,见好就收赶紧岔开话题。“哎,星航。你也是Alpha,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我的啊……”仉星航漆黑眼珠追随阮芳语转头摆过去。   “嗯?”黄洋往前探身,在他的刻意吊胃口的长音中竖起耳朵。   “是个秘密。”仉星航问阮芳雨。“哥想知道吗?”   “如果哥说想知道……”   “我不想。”阮芳雨侧身,仰起头紧紧盯着那张变化多端虚伪的脸,字字清晰说:“我这辈子,最讨厌,最讨厌Alpha。” 第8章 语文小考   “但我喜欢Omega。”仉星航回视他,扬着唇角意味深长,一语双关。“尤其是爱装B的Omega。”   性别是阮芳雨的软肋,被仉星航握住,让他从一开始就处了劣势。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他没法再说话,阴着脸低头写题。   阮芳雨又一次退让,仉星航却不知道适可而止怎么写。“哥。”他眼帘半垂,瞅着阮芳雨握笔的右手。“你手指真漂亮,我想咬一口。”   黄洋:“……”他知道Alpha没有软柿子,性格中的强势和偏执与生俱来。但仉星航这种扯不长又拉不圆的牛皮糖属性还是头一次遇见。虽然脾气好没火气但一点亏不吃,从刚才到现在一句一个Omega,赤裸裸挑衅不说,简直是在骂人。   在ABO三种性别中Omega数量最多也最处弱势,优质Omega还好说,劣O不如B,是最让人看不起的。也难为阮芳雨能忍了这口气。   黄洋清了下嗓子岔开话题。“星航你早读默写都还没交吧,第一节 八公主的语文,快补。”作业永远是学生的天敌,八公主威严不容挑衅。   仉星航轻笑了下,睥了眼旁边目无旁人的阮芳雨,寥寥翻开语文书握着笔漫不经心抄起来。   .   仉星航没等抄完,课代表就抱了卷子回来,戒尺在讲台上一拍,激起的白黄粉笔面四飞,他挥手咳嗽,说:“要上厕所的赶紧去,一二节连堂考试,中间不休息……”   课代表一边说着开始在讲台上刷刷点卷,以韩飞为代表的学渣围在讲桌边团团转,妄图在开考前洞悉题目抄上一两道。   现在虽然是高二下学期,但高三课本前两天学完了,现在步入一轮复习。试卷是去年期末考试题,难度水平已经不是能临时补上的,所以可抄的题型只有填空。奈何课代表正直,用答题卡挡的严严实实。   大部分同学对于抄填空不感兴趣。一班从高一就被万晓倩提溜,语文成绩稳居第一,六册书的古言古文那是倒背如流,填空根本不成问题,有时间不如多背背课下注释,应对古文赏析。   上厕所的同学三三两两离开教室。阮芳雨抄完《屈原列传》,指尖捻书页夹着,似翻不翻,歪头看反面内容。   晨阳从身侧窗户投来,把轮廓和书页一起照成了半透明,光斑落在书间。仉星航放下笔,晓风薄光间又开始看他的手。   阮芳雨啪合上书,指尖往里一勾,手背筋起来了,讥讽问:“我明天是不是应该戴副手套?”   仉星航点了点头。“还是哥的情趣多,为我守身如玉。别人看不得的,可以脱给我看。”桌下的手摁在阮芳雨大腿上,激的阮芳语从脊髓窜起一股电流到头顶炸开,探手去抓,被滚烫掌心握住一起压了下去。仉星航凑近,压着音儿说:“哥,我一直想问你。这么多年,你装Beta,从未被别的Alpha碰过,是在等我吗?”   “你不要狗脸。”阮芳雨皱紧眉头,妄图将手从掌心中拉出,但他的力道明显不敌仉星航,动作又不敢太大,最终被牢牢箍住摁在两腿间动弹不得,沉沉道:“滚开。”   仉星航低头以额头相抵,让他憎恨的目光染上自己双目,却依旧能说出柔软又暧昧的话。“我真的很爱你。”   阮芳雨浑身的血都沸腾了,他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疯子,能一边在看不到的地方强迫屈从,一边却又深情款款恬不知耻。他大概是被逼紧了,眼角一压,学着仉星航一贯模样笑了下。“可我只想让你滚,你看怎么办?”   .   万晓倩没多久就涂着自己的芭比粉来了,看唇形完整度肯定吃了早饭后又回办公室补过妆,四十多岁了,对于这死亡色号依旧爱的深沉。   “作文先不写了,先写现代文阅读……”她背着手一边溜达看学生桌上的卷子,一边提醒答题顺序。“填空留到最后,能答完卷子的就写上,写不上也没关系,不计入总成绩。”这套卷子是两个半小时的题量,缩减成了一小时四十分钟后语文组讨论舍弃了作文和填空。   韩飞一听,当场两腿一蹬差点飞升,摊坐在椅子上,课间他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从课代表手下挖出了两道诗词填空,竟然不算成绩!   “试卷偏难,认真答题。”   仉星航在万晓倩溜达过来时终于松开了手,佯装翻卷子,漫不经心舔了下手指。   阮芳雨双腿被压麻,两腿间随着松开一酥,羞耻突如其来,他眉头拧成了麻绳。   仉星航似乎看穿一切,包括他校裤下绷紧的小腿,笑着说:“哥,好好做题啊。”   .   两节课考完试。万晓倩前脚刚抱着答题卡走,教室里就传出了齐声哀嚎。   “好难啊——”黄洋似乎是屁股上有个陀螺,一考完就迫不及待转头。“还没复习就做这么难的卷子,难哭了。”   阮芳雨不说话,但看面色是不容乐观。   黄洋不敢给他添堵,问神色如常仉星航。“星航,你们南嘉卷是不是比这个更变态?”   “嗯……还好。”仉星航说:“改天送你两套做做。”   “不了不了。”黄洋匆匆摆手。“没那福气。”   仉星航单手拄着脸颊,又把卷子来回翻了一下。就像是色盲眼中的枝叶繁硕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灰暗的东西。仉星航低垂着眼眸,瞳孔无光,好像无机质的玻璃,麻木、冰冷……   当优秀成为了寻常,被抛弃成为习惯,他在两种极端拉扯下渐渐失去了感情,失去了共情能力,喜怒不辨。于是他戴上面具,模仿周围人,佯装自己是正常的……只是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   察觉到阮芳雨目光,仉星航抬起头,一切都仿佛幻象在抬眼间消散,他极轻笑了下。“哥在看我?”   阮芳雨没有被抓包的困窘,冷着脸平静回:“我在看狗。”   仉星航捻起桌上带了答案的黄纸卷子,以手臂为轴转向阮芳雨,轻飘飘落下。“想看拿去。”多年伪装,他的察言观色能力登峰造极,阮芳雨在意他的成绩。   “只要是我的东西,哥想要,都拿去。”   如果说,发了疯的野兽还尚存一丝人性,大概就源于三年前那抹缠绵清冽的绿茶香,此后时时想起,时时依恋。他缠上阮芳雨,是作恶的心,要拉他一起下地狱,也是源于渴求本能。   他一无所有,但他想拥有这个Omega。 第9章 分了胜负   语文组流水批卷,上午刚考完试,下午就出了成绩,最后一节晚自习刚上课,万晓倩怀抱卷子走进教室,口红更显娇嫩。她与看班老师点头,简单打了个招呼后老师就出去了,她接替站上讲台,试卷往桌上哗啦一堆,接着高度优势先把所有人扫了个遍。   几个差点溜出去打球的感到万幸,得亏今晚没有顶风作案。   “完了完了……”黄洋不等她开腔就已经预料到了成绩不容乐观,他一紧张就想说话,半侧过身,喃喃向仉星航传授自己身为过来人总结的经验。“口红越粉,打人越狠。”   仉星航出于礼貌没有盯着人唇瞅,飘忽看了两眼并未觉出什么变化。在这之前一直以为万晓倩是做了个半永久。   “没有吧。”他说:“教育局不让体罚学生,教室里有摄像头录着。”他在南嘉时候,老师就从不敢在教室动谁一根指头。   万晓倩站在讲台,黄洋不敢回身,只能后背使劲往椅背上贴,看破一切似的教育。“年轻的学生啊,你太天真了,我告诉你,那摄像头,从初一开始就没打开过。大家都知道是个摆设,就用来吓唬你这种老实人。不信你问阮哥,他上次在班里……”   万晓倩早晨一进校门就因为昨晚储物间的事跟各大领导喝茶处理,后来又批了一天卷子十分钟前才结束,晚饭没吃加上更年期,面色就不好看,要不是口红压着,她铁定就成了灭绝师太。此刻整个班眼观鼻鼻观心,鸦雀无声,连翻书的动作都小了。   黄洋顶风作案,被万晓倩目光横睥,当即噤声坐正,差点失禁,不敢再揭阮芳雨的短。仉星航低头继续翻拉自己卷子,无视这山雨欲来。   阮芳雨在在后方看黄洋老实的像个鹌鹑,心想他这两天对着仉星航挺能叭叭,一开始最先要教训人的是他,现在通敌的还是他。   多变的Omega,呵!   .   “同学们,这次的卷子批出来了。”万晓倩拍了下桌子把全班注意力收过来。“除去五十分的作文,过九十的竟然只有一个人。这是你们应该有的水平吗?”万晓倩是省优秀教师,教学能力在整个朝阳市稳居前三,他从一毕业就受聘到朝阳一中,要不是对学校有情怀,早被几大附中挖跑了。她多年不成家,所有心思都扑在学生身上。一班在她三年呕心沥血锤炼下已然成了尖子班,语文平均分每次都要落下别的班好几截,连韩飞这样的倒数扔出去,也能在其他班混个中不溜。   “这次我看你们填空都写上了,我也都给你们批了,古文赏析和现代文阅读这些看感悟的我就不提了,别的还没复习到我也不说,《屈原列传》刚学完,你们竟然都能给我写错?”   韩飞下意识抖了三下,课后对答案,他错了个字。原因是前段时间上课打瞌睡,笔油跑了没注意,涂掉书上一个三点水。考试紧急,他抄书不过脑子,就这么抄上了。   万晓倩抓起戒尺撸袖子,拎最上边薄薄一摞卷子。“我先给这几个写错别字的长长记性。”   我佛不渡抄袭人,韩飞首当其中,第一个就是他的名字,他要哭了——写了没分,错了挨揍。当初还不如空着不写。   “韩飞、段耀、李梦晨、张雪莱……”万晓倩翻拉卷子挨个点名后语气一凌。“上来。”   几个被点名同学战战兢兢走上讲台,于过道上跟其他人汇合,自觉从讲台往下排好队——这让人心疼的熟练。   万晓倩一向不偏不倚,赏罚分明。和蔼时无微不至,罚起人来六亲不认,手起尺落,声音啪啪响。别的班班主任罚人时你还能撒个娇卖个萌求宽大处理,但万晓倩板起脸,整个过程连连哼唧的都没有。   她握着学生五根手指,预防因为手指蜷缩抵抗敲断,一指宽戒尺落下,只敲掌尾肉,即能长记性又消肿快——二十多年教学生涯让她将一切摸得门儿清。   下边同学听着响胆战心惊,生怕接下来还有什么别的活动。   阮芳雨虽然经常因违纪挨训,却从没因为学习上的事情挨过揍,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是第一的苗子。但这次,他坐在位置上,心却不怎么平静——万晓倩说,全班过九十分的只有一个,这一个究竟会是他还是仉星航。   阮芳雨下意识侧目看仉星航,极其微小的一个动作。仉星航若有所察觉抬头,跟他目光正碰,勾起眼角笑了。   阮芳雨生硬转过脸去,内心涌出一丝丝恼怒。他看仉星航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都会被对抓个正着。倒霉。   仉星航惯会得寸进尺,阮芳雨看了他,他就得做点什么,纤长食指越过两人桌子空隙,在阮芳雨桌沿细微敲了敲。   阮芳雨瞥去,一颗金色巧克力球就缓缓滚过来,从仉星航桌上,经过两人之间的“楚河汉界”,锡纸在白炽灯光下灿灿,撞到阮芳雨手下卷起的书页停住。   上方用中性笔,画了个笑脸。   .   万晓倩罚完后戒尺重重震回讲桌,又是一阵粉笔面乱飞,她抬手挥,拧眉头恼。“说多少遍了,值日生擦完黑板连讲桌一起抹了,抬抬手的事,都当耳旁风是不是。下次我上课,再看到粉笔面,值日生就拿着抹布出去找棵树上吊。”她用掌根抹了把面下,没好气说:“我念名字,自己上来拿卷。”   挨个领卷子,这是要排队受刑的节奏。全班最怕这一出,碍于威压不敢表现,就只敢坐在位置上抖。   黄洋连颤抖都衬托不了惊恐的内心,屁股在凳子上转的像个陀螺。双手合十,求爷爷告奶奶期盼自己错的别太离谱。   今天全班水逆,谁心虚谁倒霉。万晓倩全班瞥了眼,大体心里就有数,冷笑一声,第一个点了黄洋。   黄洋两眼放空在椅子上瘫了三秒,不敢回头,小声念叨。“阮哥,明天的今天,记得给我烧纸,我怕穷。”   阮芳雨在班主任眼皮底下没敢把那么扎眼的巧克力弹回去,但也不可能收,合书遮住。“去吧,死不了的。”   黄洋憋着假哭,认命的顶着发麻头皮上去了。   “黄洋啊黄洋,平日里你就爱往后转头,各科老师都跟我反映说你上课纪律不行。”万晓倩拎着卷子摊在他眼前。“议论文你给我当抒情文分析,传递了爱国情怀……你吃的馒头都灌脑子里了就着水混成浆糊给你把眼睛糊死了是不是?!议论文分析三部曲我说多少遍了,笔记本呢?笔记本呢!这篇文论据、论证、论点没有戳瞎你眼珠子吗?论点都说求求你看看它了……”万晓倩从后往前,从现代文阅读的做题思路到选词填空,来了个一条龙分析,最后顺带着连那手狗字都批评了一通。   按照这程度,一个班四十人,到下课是骂不完的。   果然,前三个抓了典型狗血淋头过后,万晓倩加快了速度,除非错的实在离谱,不然轻易就放了卷子。   黄洋泪眼婆娑,恨不得掏出块手帕来咬一咬,他承担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痛骂。   .   最后两份,是阮芳雨和仉星航,一前一后。两人一起从座位起身去拿卷子。   一场狂风暴风过后,幸存者的好奇心宛如雨后春笋疯长,尤其是坐在讲桌边上的几个伸长脑袋,存着跟阮芳雨相同的疑问,好奇过九十的大神究竟是谁,南嘉市第一和朝阳市第一哪位更强?   .   万晓倩没有遮掩,阮芳雨隔着三步就看到自己卷面顶鲜红的89,仉星航是95。仉星航和满分差了5分,阮芳雨和仉星航之间差了6分。他接过卷子后,转身对折,回了座位。   万晓倩眼皮略垂,对他没批评也没表扬。   她把卷子递给仉星航,紧绷的脸终于有了松动。“星航考得不错,除了最后设弯道的大题,其余全对。”   班里顿时发出一阵惊唔声,在全班惨败情况下,他高分飘过。让人觉着不是一个食物链上的生物。   “这tm还是人吗?!”黄洋喷。   “我不学了,我累了,我要去工地搬砖。”   “幸亏我们高考不用南嘉卷,不然我只能回家继承酱油铺子。”   一班从高一开始就是级部第一,时间久了,班里学生都变得飘飘然。万晓倩知道题难,以他们现在水平考不出好成绩,但她就是想借这次考试搓一搓班里锐气,压一压懒散之风。   “星航,下课把卷子贴出去,让大家看看。那一手瘦金体都能当字帖练了。”   万晓倩平日里也夸人,但在这众人皆罚里的赞扬更显珍贵。除了想打击学生,也是为了让仉星航在班里站稳。他初来乍到,需要足够优秀才能让人信服。这群学生都很单纯,一旦觉着谁是大神,崇拜的情绪会让他们放下成见,好好相处。   。   随着分数公布,班里一直好奇揣测的排名问题也有了答案——仉星航空降来的当夜就在储物室打架里占了上风。今天又超阮芳雨考了个第一,谁是爸爸一目了然。   阮芳雨一夜之间从云端跌下,黄洋刚被敲打,但为了兄弟还是顶风作案,转回去准备宽慰几句。“阮哥……就一次……”   “没事。”阮芳雨指尖把着卷子,小臂围住边缘正好挡住。低着头,听不出情绪。“转回去吧。”   他不是输不起,出去竞赛也经常有拿二等奖时候,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不是一分,两分,是六分。仉星航不是一点点追上他,也不是两人旗鼓相当互相角逐失之毫厘的胜负。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被狠狠甩开。   毫无反手之力的跌落,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打击太大,大到他没办法坦然释怀。   “这次卷子题型偏难。可即使这样也有同学能够考好。”万晓倩挫完锐气,又开始鼓气。“前段时间是你们自己心浮气躁了,都没有发挥出自己正常水平。今晚回去认认真真把卷子改完,边改边反省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翘尾巴骄傲了。”   “这次只是一次小考,重在总结经验,你们现在发现问题静下心来总好过在考场上浮躁。这次没考不好的也不要气馁。离期中考试还有半个月,这期间,静下心来,好好学。”   “下课!”   万晓倩打一巴掌揉三揉,但大多数受了摧残的幼小心灵当场愈合不起来,得一晚上。教室传来桌椅磨地的刺啦声,同学们收拾书包带上卷子准备回家做考后分析。   万晓倩并没有直接出教室,在一声声“老师再见”里,穿过出门的人流朝阮芳雨走来。   阮芳雨低着头,白炽灯的光自上而下投来,略过脖颈将阴影打在正收拾的书包上。以前他总是意气风发的。无论什么时候都又拽又骄傲。难得安静下来,风华褪尽,少年的身形单薄又落寞。   要说整个班谁被打击的最惨,当他莫属。   万晓倩在桌前站定,眉心一压,视线略过阮芳雨,指尖在仉星航桌沿点了点。“你出来下。”   仉星航放下手里正往书包塞的笔和卷子,回头看了眼阮芳雨,跟着出去了。   --------------------   这一章叫《长》 第10章 我比他乖   放学铃声正响,校车只等十分钟,走廊上来来往往都是抡着书包匆匆下楼的学生,两个男生勾肩搭背呼啸而过,整栋楼像个即将打烊的菜市场。   一班旁边就是楼梯口,下楼的人来来往往,视线却都朝旁边瞅,连路也不看。   一班转学生是个优质帅哥Alpha事情在校园里传开。今天从早读到晚自习,故意绕路过来看脸的学生数不胜数,Omega看一眼,小脸通红,下楼后又从另一边楼梯绕回来再看一眼。   万晓倩横眉冷目训。“再看,赶不上校车了,来来回回爬几遍楼了,体力挺好,你哪个班的?我跟你们班主任说说下次运动会派你去跑马拉松!”   “老师我们不敢了。”高一学生胆子小,来来回回的那几个小Omega第被咋呼,八公主的犀利一般人扛不住,带着哭腔匆匆跑下楼去了。   “心思就没在学习上。”万晓倩看着那群贼心不死依旧在周围徘徊的高三生,一扭头把仉星航带到走廊最角上,廊顶只有两盏灯,因为年代久远,钨丝气化严重,照明范围减弱,到达不了边角。   仉星航站在阴影里,他对昏暗有些不适,身侧纤长手指不自觉往大腿勾,面上挂着笑。   “你妈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万晓倩用目光逼退几个想要蹭过来偷听的学生,把人吓跑后才转回头看着仉星航接道:“她说最近给你打电话你总是不接。”   “太忙了。”仉星航学着黄洋白天模样情真意切诉苦。“卷子太多,每次不到两点都摸不到床。根本没有时间打电话。”性格使然,他学不到黄洋满面痛心疾首的精髓,倒像只乖巧举反旗的绵羊。   万晓倩严厉的面孔被他故作认真神情逗笑,但又强行憋住。仉星航才来两天一夜,哪能知道每次不到两点摸不到床。听着偷来的控诉,她心中稍松,这么快就能和班里那群熊崽子沆瀣一气,说明他已经渐渐融入新集体了。   万晓倩没好气瞥他。“那你吃饭吗?趁着吃饭时候给你妈回个电话。”   仉星航刚才只是应景的耍个滑,并不想过多掰扯,老实应下。“好。”   .   走廊上人已经空了,整栋教学楼静匿无声。万晓倩顺道回办公室拿包,仉星航回教室收拾东西,两人在门口分开,万晓倩从另一边楼梯下去。仉星航站在门口目送脚步声渐渐远去,声音如潮水汹涌,转瞬又如潮水般退却静匿。人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光怪陆离之后最终归于死一般的宁静。教室灯还亮着,是纪律委员陈纲见仉星航没回去,特意给留的灯。   万晓倩今晚抬仉星航高调的用心并没有白费,班里百分之九十的人在下课后都默默成了膜拜大神的狗腿,甚至还又Omega把他名字偷偷刻在桌角作为发奋的动力和目标,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   仉星航把今夜发的几摞卷子折在一起塞进包里,空旷教室中的窸窣声尤其明显,最后一声迅速拉链滑动结束一切。他关了灯,随手一甩,单肩背包沿教室旁边的楼梯不紧不慢往下走,他不愿意给林秋萍打电话,幼稚的想要拖延回家时间。   空旷的楼梯间传音很好,但仉星航从小脚步就极轻,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动静,幽灵一样。他下了半截楼梯,蓦然听见轰隆一声碰撞,伴着金属震动的嗡鸣——是谁撞在了扶手上。   “阮芳雨你拽什么拽!”嗡鸣尾音不散,怒声便起,紧接着脚步混杂。   楼梯设计时的转折成了隐蔽屏障,加上光线暗,下层不注意根本看不到上层有人。仉星航又下了两步,看见一个微胖的男生倒在扶手铁栏,刚才撞楼梯的就是他。   阮芳雨握着拳站在他对面,周围拥簇着五六个人在拉扯他。他们挑放学才来堵人,又在两层楼梯拐角的隐秘处,来者不善。   .   陈奇瑞反撑一把,在其余人拉住阮芳雨时炮弹般扑上前把人狠狠一推,阮芳雨被这胖子撞的后退,背贴在墙上。   陈奇瑞比他矮,发火有要跳起来打人的既视感。“听说转校生昨晚把你堵在储物间好一通收拾。今天小考又超你了。阮芳雨,你现在不应该担心自己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吗?”阮芳雨是特困生,一直靠拿市第一的特殊政策减免学费。这事一中上到老师下至同学都知道。   当一个人高高在上时,种种艰难困苦皆是赞扬楷模,一旦被踹下云端,过去就会变成凄惨笑话,任人茶余饭后咀嚼说笑。   阮芳雨紧紧攥拳,挣开周围摁他的手迅猛扑过去,一把揪住陈奇瑞领口。他很能打,这一点全校都知道,要是陈奇瑞真想动手一对五。双方绝对谁都讨不着便宜。   “打,你打啊——”陈奇瑞歪着脸,又拽又横往他停在半空的拳上凑。“你打我,你把我打伤了,打坏了,我就上医院,一住就是一个月,耗死你。”   阮芳雨紧紧盯着他,今晚本来就憋屈,陈奇瑞又偏挑这时候找事,握拳的手骨节咔嚓响。可他不能肆意挥拳,他活得很累,背负太多,首当其冲的就是钱。   纵然心里关着的猛兽要冲出囚笼暴戾发泄。可生活的锁链又将他牢牢拴住,恶兽囚笼,动弹不得。   阮芳雨愤怒也憋屈,诸多不甘冲上头,狭长眼角泛红,拳头落不下去,又收不回,肩膀都僵了,连带手臂发颤。   .   “你就这点出息了。”陈奇瑞看他快要被气哭了都不敢动手,前所未有感觉到畅快,这还是第一次,高高在上的阮芳雨露出这种表情。   陈奇瑞吃定他赔不起医药费不敢动手。掐住阮芳雨指节从自己领口拔下,往后一推,阮芳雨撞在身后斑驳老墙上,他神情更加得意嚣张。“阮芳雨,你就是个没人养的贱种,生下来注定要吃气当孙子,有娘生没娘养。”他抬起自己脚上那双新鞋,理理鞋带,用手指去抹弄脏的鞋尖。“别不认命。老子这一双鞋顶你一个月零花,我天生就比你这贱胚子命好,金贵,我操你妈的,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碍我的事?”   以前在学校阮芳雨拽他的,陈奇瑞横自己的。阮芳雨不主动找事,陈奇瑞也不愿意跟各科老师都护着的犊子起冲突。偶尔有小摩擦但从没动过手。   直到昨天阮芳雨因为韩飞在厕所跟他们打了起来。陈奇瑞这边五六号人竟然没讨到便宜,他入学以来从无败绩,不甘又怨恨,咬牙切齿想要雪耻。当下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往阮芳雨心窝里扎,专挑他的痛处戳,十七八岁的孩子已经初通人事,陈奇瑞平日里又跟社会上的大哥混混搅在一起,十句话里八句艹妈。   “没家没人要的野杂种,没人供你根本上不起学。操你妈的,现在跪下给老子把鞋舔干净了,叫声爷爷,我发发善心,当条狗养了你。”   .   身世是阮芳雨的逆鳞,他没有见过妈妈,甚至无法勾勒出样子,可源于本能的却想维护这称呼,听着陈奇瑞谩骂,浑身血液嘈杂奔流涌上头顶,阮芳雨气的面容都扭曲了。   就在他握拳冲上去时——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嗤笑,那一声很轻,却也能让人听出嘲意。阮芳雨神情一空,和下边几人同时仰头超声源看去。   仉星航原本的位置没在阴影中很难察觉,这一声笑把他彻底暴露。他拉了拉书包带,沿楼梯走下来,扫过恼怒的阮芳雨,视线下移,落在握拳的手上。长睫一扑又一抬,单手扯书包带超陈奇瑞走过去了。   他收敛了信息素,浑身没有压迫,只是似笑非笑盯人。   陈奇瑞被他盯得心慌,摸不清仉星航什么门道,硬着说:“我放了你,今天这事你当没看见,赶紧走。”明明对方看起来比阮芳雨更好脾气,可面对他,连个滚字都没敢用。   .   仉星航极轻笑了下,昏暗楼梯间内,眼眸一垂,猛地抬手抓住陈奇瑞肩膀——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谁都没料到仉星航会不声不响变脸,抓住陈奇瑞肩膀一脚踹向膝弯。他发力猛,动作快,毫不留情把人推下了楼梯。   “啊——!”凄厉惨叫在走廊间传出回音,声控灯接二连三亮起半栋楼。   轰隆声伴着闷响敲打耳膜,剩下所有人都傻了。   一中楼梯又陡又高,校领导严令禁止在楼梯打闹,连抢饭都不能跑得太快。陈奇瑞一股脑滚到底,后腰撞上门框止住。光从走廊打进,照亮他惨白扭曲的脸。   “啊——疼——疼——”陈奇瑞头破血流,抱着腿撕心裂肺哀嚎,他已经不敢动了,浑身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置,哪哪都疼。鼻涕眼泪大把大把涌出,短短几个呼吸冷汗已经浸透那张油腻的脸,混着血水……   阮芳雨瞪大眼睛,望向推人下楼后一脸平淡的仉星航,他逆着光,居高临下睥着惨叫连连的陈奇瑞……最让人害怕的是,他脸上空白,没有怨恨,没有快感,什么都没有。   .   后方开着窗户,凉风吹进来,吹开阮芳雨被冷汗浸湿的校服,浑身寒毛都在此刻立了起来。他不知道仉星航为什么要动手,如果因为报复,那会有恨意,出于怨恨,看到陈奇瑞这样会有快感。又或者是一时冲动推人下楼后的忐忑和惶恐。但仉星航什么都没有,脸上仅有的一点表情,就是浮起一贯伪装的淡笑。   阮芳雨蓦然有个念头,他似乎没有活人的基本情绪,他没有人类应有的悲喜憎恶。   仉星航背着书包继续往下走,在所有人注视中走向陈奇瑞。阮芳雨心中咯噔一沉,下意识冲过去拉住他胳膊,紧紧攥着。   “你要做什么?”   仉星航回头,狭长眼角浅浅勾起。“怎么了哥?”他侧目瞟过躺在地上疼得要死不活的陈奇瑞。他的那群狗腿已经从痴呆状态缓回神来,正围在身边,焦急打120,谁也不敢搭手,急的团团转。   “你以为我想杀了他吗?”仉星航平静地说。   “怎么会。”他自己回答了自己。“杀人是违法的。”他在发疯外的时候音色都很温和,像是怕吓到谁,说什么都很真。   .   大概是阮芳雨的理智还没有恢复。仉星航挣出手臂反握住他手时竟没有反抗,任由他带着走下了剩余几节楼梯。仉星航想把阮芳语带离这里,带离这片昏暗的地方。两人往前走,经过陈奇瑞时,仉星航顿住脚步,无视挡在面前的一群废物,目光越过面前乌压压人墙,投在那张惨白脸上。   “你不是想进医院吗?一个月不够,以后你想住多久,就进去住多久。”他极轻笑了,拉着阮芳雨的手,讥诮说:“想养狗别找我哥,找我啊,我比他乖。” 第11章 你没有心   阮芳雨被仉星航牵出教学楼,才后知后觉把手从他掌心挣出。   学校已经空了,四周万籁俱寂,前两下雨积下的湿气趁着今夜天好,一股脑从花坛里往外返,草木腐烂气息氤在空气里。   仉星航和阮芳雨对站着,门口路灯投下并不明亮的光把两人影子拉长。   “哥对我怎么还是这么冷漠,我救了你,连声谢谢也没有吗?”   阮芳雨今天第二次听见这话了,想起今早仉星航索要报酬发的疯,警惕后退,单手拉紧书包带。   “你为什么要帮我?”   仉星航看着他严阵以待的神情笑了,感觉他比自己更像养不熟的白眼狼,立在原地。“因为我爱哥啊。”   阮芳雨无视他的调情。“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希望你当做没看见,别找麻烦。”仉星航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对陈奇瑞下手的凶狠程度都已经超越了他们之间的打闹。仉星航不怕陈奇瑞那点背景,但未成年违法犯罪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举手之劳,不算麻烦。”仉星航说:“哥要是愿意给我咬一口,想怎么样都行。”   阮芳雨凝眉。“你真是疯了。”这人似乎听不懂人话,无法正常交流。   “是啊。”仉星航说:“生来如此,没法治。”他说着,视线漫不经心瞟过阮芳雨拉包的手,自上打下的灯光把纤长手指照的更白。骨节上渗出来的血已经干了,那是刚才陈奇瑞掐出来的伤口。   仉星航略抬下颌,阮芳雨顺着他视线屈起手指。针锋相对对呛过后,互相对视,又同时沉默了。   一阵风从脚边刮过,卷起地上湿漉漉的树叶贴上阮芳雨裤腿。   “哥的手指那么好看。”仉星航蹲下,为他摘了裤脚那片浓绿的樟树叶,留下一块泥渍,他用拇指轻轻抹过。“受伤就不美了。”   阮芳雨看着他后脑勺,愣在原地。小时候阿嬷会蹲下替他擦脚上的泥,但稍微大点阮芳雨能自理后,就不用阿嬷了。   他会自己收拾内务,自己洗衣服,没有人再在他面前蹲下过身,给过照抚。此刻一米八几的人屈尊降贵蹲在脚边,阮芳雨不适退缩之余,又十分茫然。   但茫然接下来就被亲吻打断。   仉星航摁着他腰猝不及防起身,直接把人压进怀里低头吻去。他的动作迅猛,就像刚才推陈奇瑞下楼那样不给一丝逃脱空隙。阮芳雨蓦然被制住,慌乱抓住他头发。仉星航的头发很软,握在手中带着凉凉温度。他好似感受不到疼,被扯住后依旧用细密的吻堵阮芳雨唇,啃噬撕咬,牙齿摩擦声混着黏腻亲吻让阮芳雨浑身血液冲上头顶,一炸一炸的。   他被掠夺、被逼迫、无法反抗,只能死死攥住那撮头发。   最终在仉星航得寸进尺妄图撬开牙关时,血腥气在口腔中炸开,阮芳雨狠狠咬了他舌头,僵持了四五秒才松开。他原以为仉星航会知道厉害就此松口,谁知道他竟弯起眼睛笑了,用满是血腥的舌在他嘴里转了一圈。   舌尖疼痛刺激了他,仉星航把阮芳雨快推几步抵在教学楼侧墙上,双手紧紧箍住双肩,在阮芳雨拼命反抗下把校服拉下肩膀。埋头在脖颈上亲吻啃噬,他像是突然疯了,浓烈信息素扑面而来,占有欲和征服欲毫不掩饰掠夺着阮芳雨,渐渐地,信息素越来越浓,这种程度接触已经无法满足他。   仉星航趴在阮芳雨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见了血。   阮芳雨微弱信息素从血液中散发,他被迫仰着头——这一切好像轮回,跟仉星航相遇以来他不断重复着当年的噩梦。   .   阮芳雨今夜被轮番欺压,心头怒火早已烧到嗓子眼。在Alpha浓重信息素压迫下,竟然生出了力气,挥拳狠狠砸向那张好看的脸。   劲力带起拳风,他踉跄将人捶开。   仉星航被打偏了头,发丝散乱遮在眼前,低低笑了起来。半晌,他仰起脸,带着血痕,拇指顺手抹了嘴角血迹。   “哥,你下手好狠。是在疼我吗?”他说完,吐出舌头看了看自己被咬破的伤,收回去说:“还真挺疼。”   救护车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教学楼门口,是刚才陈奇瑞同学叫的,赶上学生晚高峰放学,现在才到。   他们在角落里听见脚步声重叠匆匆,医护人员把担架抬进楼。   仉星航朝敞开的大厅门方向看着,没事人一样岔开话题。“不知道他伤势怎么样?真让人担心。”   “你担心他还是担心你自己?”   “当然是他了。”仉星航装模作样。“我虽然疯,但心地善良,关爱同学。”   阮芳雨冷冷嘲讽。“你就没有心。”如果仉星航有心,三年前怎么会恩将仇报让他后颈留疤,如今又一而再再而三侵犯强迫。   “有的。”   “挖来看看。”   “不是在你那吗。”   .   陈奇瑞很快被抬上救护车,红蓝灯光交替旋转扬长而去,救援声划破藏蓝夜空消失在尽头。   阮芳雨甩开仉星航,转身扎进花坛旁边水珠的樟树林,想要穿小路去地下车库推自己单车。他耽搁太久,回去晚了阿嬷又要不放心站在巷口灯。   他一脚踏进水洼,心猛提起,惊觉自己是在给不法分子制造机会,机警回身寻找仉星航。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跟来。   仉星航似乎不喜欢潮湿阴暗的地方,站在原地连脚尖都没往前挪一寸。看他回头,招了招手。   “哥,我们明天见了。”   .   仉星航住处就在学校附近,南大门出去往北走到红绿灯向东拐,走个十分钟就是小区正大门。这里虽然临近学校,但因为拐进了巷子又隔绝喧嚣,在一中周围算是最好的房子,上下学来回只需要十分钟。   仉星航就着半死不活的路灯光回家,进小区门时抬头超门卫室看,透过玻璃,里边人咧着一口不整齐的呀朝他笑。“放学了。”   仉星航礼貌点了下头,扯动唇角轻扬陪着笑。“嗯,今天有点晚。”   他的一言一行都像个正常的十七岁孩子,甚至比一般孩子更要稳重,和善懂事,这幅精致美观的皮囊能够模仿所有人,欺骗所有人。   但内里的灵魂,已经快烂透了。   .   老市区好久没有新房开发了,仉星航买的也是套二手房。好在前房主是个独居的中年女人,整体维护到位,从里边基本看不出破旧痕迹。虽然把他送来的决定匆忙,但林秋萍还是在两天内紧锣密鼓简单装修了一下。换了新墙纸,地板短时间没法换就铺地毯,沙发电视,冰箱电脑洗衣机,小型投影仪……只要家里有的,这里都换新的配齐。九十多平的屋子整整齐齐又满满当当,摆件装饰桌布,都按照仉星航的喜好布置,她竭力把这里营造成温馨的家,连厕所门口光感小夜灯都插好了摆在那里,林秋萍事无巨细全部照顾到了……   只是她不在。   屋子里满满当当,但仉星航除了睡过那张床,其他东西一样没碰。   冰箱里精心准备的食物他连看都没看,带来衣服包括当天那件白卫衣全部丢在门口垃圾桶里……林秋萍越是为他事无巨细安排好了一切,仉星航越是反感……这点点滴滴无不表明林秋萍的愧疚。她所谓细致入微的关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仉星航,自己再一次被抛弃了。   .   仉星航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他喜欢天文,卧室吊灯就用的银河。白光透过围绕的聚乙烯星云薄薄投在脸上,长睫在眼睑打下一块参差不齐的阴影。   他手臂盖在额头,单手拨弄手机,翻出末尾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略一停顿,拨了出去。   电话只响两声遖颩喥徦就被接听。   “喂,航航,你这两天怎么都不接电话?”刚一接通,对面率先响起女人焦急声音。“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还适应吗?缺不缺什么东西?新学校有没有同学欺负你?钱还够吗?”她一股脑抛出大堆问题,好像这一通电话多么的来之不易,隔着屏幕就能感到焦虑忧心。   仉星航低垂长睫,脸上表情极淡,声音轰隆在耳边滚过,他音色缓慢有了笑意,温柔回:“学校上学不让带手机,昨晚回来作业很多,忙忘了。”   “我在这里挺好的,很适应。什么却不缺。你们准备的东西很齐全,帮我跟莫叔叔说声谢谢。”   仉星航口中的莫叔叔,林秋萍更愿意听他喊一句爸。   “学校同学对我也很友好,老师水平很高,没有人欺负我,你们放心。”   “钱还够。”他甚至还应景开起了玩笑。“能买下我们半个小区。”   仉星航周到又耐心的回答了每一个问题,礼貌又温和,声里始终带笑。但每一个字,都让林秋萍不是滋味。   她和仉星航,不知在何时,没有了母子间血脉相连的亲昵,仉星航不会要求,不会倾诉,不会撒娇,有的只是陌生人间的顺从和礼貌。   孕妇情绪波动本来就大,林秋萍端着电话,捂住嘴几乎要哭了出来。   旁边男人扶着肩膀从她手中把电话接过去,眉头紧锁,冷硬说;“你妈现在胎还没稳,不能哭,你在那边缺什么打电话就行。”   仉星航听出了话外之意,不缺什么就不要再打电话过去。他极轻极轻笑了。   “好的,莫叔叔。”   --------------------   喜欢可以收藏一下作者吗?搓手手~~~ 第12章 误会大了   连日阴雨终于过去,天空彻底放晴,经过一天一夜渗流,甬路基本露出白地,平日里不明显的裂缝被泡湿成黑色张牙舞爪。韩飞微胖身躯难得跑这么快,一脚踩进水洼,水花四溅,殃及周围路过学生,裤子稀稀拉拉喷上了泥点。   “不长眼啊你!”   “抢什么!”   “找死赶投胎啊!”   韩飞也不顾自己湿了鞋,匆匆说句对不起后飞奔进教室。八公主的语文早读是昨天,今天换成了英语。   英语老师性吴,是个还算时髦的中年女Alpha,女Alpha。目光比八公主犀利,嘴巴也更为毒辣,但她有一点好处。从不提前上课也不拖堂,铃声没响,她绝不会来。   韩飞赶在早读前十分钟到学校,进教室第一个往阮芳雨位置上瞅。果不其然,他已经到了,正从桌堂里往外拿英语卷子和笔记。   教室里人还不多,都带着早起傻一天的懒散,趴桌子上补觉的,溜达着借作业抄作业的,总体来说比较安静。   “阮哥,我有个大新闻!”   韩飞莽到阮芳雨跟前,大清早闷了一头汗,在黄洋位上坐下,拎起领口扇风。“昨天晚上仉星航把四班陈奇瑞打了,据说直接从楼梯上推了下去,胯骨骨裂,右下两根肋骨骨折。哎——阮哥你脖子怎么了?”   阮芳雨拦下韩飞探来的手,把校服领子立起来拉到顶将咬痕完全挡住。“自己挠的。”   韩飞挠头,迷迷瞪瞪说:“不能吧,我看都破了,像是咬的……”   阮芳雨直勾勾盯他,冷飕飕道:“我说是我自己挠的。”   “挠的挠的……”韩飞认怂飞快。管他挠的咬的,都不是重点。“我说到哪了?”他成绩不好是有原因的,光这转头就忘这记性便让人堪忧。   阮芳雨提醒。“胯骨骨裂,右下两根肋骨骨折……”   “对对。”韩飞探身趴在阮芳雨桌沿,汗气扑面而来,混着榴莲味信息素。   阮芳雨往后倚了倚,从书包侧兜摸出阻隔剂递上去。“喷点?”   韩飞也知道自己这信息素招人烦,榴莲味,将来别说找个Alpha。Beta都得嫌弃他,他接过阻隔剂超后颈腺体呲了两下。   “薄荷味儿的。”他抓着瓶,翻看商标。“还真挺好闻,阮哥你……”他本来要问在哪买的,尾音未落又琢磨出不对劲。狐疑仰头:“阮哥你一个Beta,为什么会有Omega阻隔剂?”   阮芳雨随口敷衍。“商场活动的赠品。”   “不是啊。”韩非转过瓶身,把角落指甲大小的价格标怼到他眼前。“五百块钱呢,什么活动送这个?”   阮芳雨无语了。那个价格标从接手到现在他都没发现,韩飞拿手里两分钟就看见了。这人明明记性那么差,怎么那么善于观察,还总能发现盲点。   “我……”阮芳雨低下头,心虚说:“男朋友给的。”   “啊?”韩飞惊站起来。“阮哥你有男朋友了!”他已经俨然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了,望着手中薄荷味小瓶。“还是Omega?”   “别问了。”阮芳雨一把将他薅下。“该你知道时候我会说的。”   韩飞坐下,其他人可没打算放过他,那一嗓子方圆几里的同学都听见了。打瞌睡的不困了,抄作业的都撒手了,上赶过来凑热闹。   朝阳阮郎找对儿,这可是班里不亚于期末考的大事。   “阮郎有人了?是不是林轩?”语文课带表黄雷跃最有发言权,跳过来挤眉弄眼。“实不相瞒,八公主以前就问过我你俩是不是有事?我当时还给你打了包票的。快说说,兄弟脸疼不疼?”   这瓶阻隔剂还真是阮芳雨的基友兼发小林轩送的,可黄雷跃这么一解读,他该承认也不能承认了。说不清楚。   “怎么可能,林轩是Alpha,韩飞刚才不是说Omega吗?”   “究竟谁啊?是咱们学校的不?能拿下你,真好奇。”   “阻隔剂是薄荷味儿……林轩的信息素好像就是薄荷。”   呵,这凑巧。   “阮哥你快说,到底是不是啊!”   黄洋一进门,就见阮芳雨被围在座位满脸黑线,能把他逼成这样的事情不多,顿时闻到新鲜八卦的味道,火速蹿上前,挤进人圈问:“聊什么呢?加我一个。”   离早读开始五分钟前是进教室高峰期,后续同学一见这架势,也不管聊什么话题,爱凑热闹的都围了过来。   一瓶阻隔剂引发的连锁惨案,阮芳雨后悔自己五分钟前借给韩飞,他就应该臭死。   他坐在位置上,以不变应万变,吵翻了天的叽叽喳喳都敲不出他一个字。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仉星航走进教室,见自己位置被围的水泄不通,歪了下头,好奇走过去。   “星航你来了。”黄洋上课贼习惯了,练就一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绝技,回头雀跃招手。“快来,阮哥有男朋友了。”他从桌上捞起那瓶被传看了一早晨作为证据的阻隔剂,阮芳雨抢了三次都没抢回去。   “对方送的,进口货,清新延绵的薄荷香。”黄洋一边说着,还矫揉造作陶醉的演上了。“期望你能够再次爱上我,我愿和你白头偕老。”一扭头。“嗯?阮哥你们分过手?”   阮芳雨被乌压压围着感觉出气都不顺,偏偏这群人还摁着他肩膀左右摇晃,他难受,不想说话只想吐。   仉星航从黄洋手里接过那瓶阻隔剂,绿色半透明玻璃小瓶,底下浅浮雕细碎薄荷叶,清新又漂亮。他拿在眼前对着光看,里边半透明液体还剩下小半瓶——   劣质Omega一般不会外泄信息素,所以很少使用阻隔剂。这一瓶的计量不少,他是用了多久……   .   碎裂脆响打破吵嚷,清香薄荷气息以仉星航脚下为中心迅速发散至四周,阮芳雨脑子一轻,聚在他四周所有目光尽数追去声源。   被众人观摩一早晨的绿色小瓶碎在仉星航脚边,阻隔剂打湿了他白球鞋的鞋尖,碎玻璃片飞出老远,溅到了搁三排桌子同学的脚边。   “嗯……对不起。”仉星航抿唇,局促捻了捻僵在半空的指尖。愧疚看向坐在位子上发怔的阮芳雨。“手滑了一下,没拿稳。”   “我买新的赔你行吗?哥。” 第13章 别生我气了   阻隔剂具有挥发性,薄荷香味在喘息间扩散至整间教室。空气被清新气染透,碎玻璃下湿痕随着挥发一点点变淡,再也抓不回来……   仉星航无辜又歉疚看着阮芳雨,摆出一副乞求被原谅的表情。阮芳雨目光压紧,一寸寸扫过他虚伪的脸,想要刮下那层恬不知耻的伪装。   全班鸦雀无声,那些不愿凑热闹已经开始背书的同学,闻到香味又忍不住扭回头探寻。教室内渐渐消音,窗外樟树枝叶和远处柿子树融为一体张牙舞爪,空气无声息绷紧。刚才还起哄打诨的同学系数闭了嘴。   仉星航再怎么说都是新来的,虽然学霸光环加身,但也很少有人会在这时候色令智昏站出来帮他说话。除了——   黄洋看着阮芳语逐渐冰冻的脸,快一步跨上前摁住他肩膀。   “阮哥,冷静……”他和阮芳语关系好,跟仉星航接触的也多。黄洋真心觉着这俩人都挺好的,没理由互相掐架闹的水火不容。   。   上课铃应时而响,英语老师吴敏峰作为踩点专业户,高跟鞋准确踏着铃声吧嗒吧嗒自楼梯口传来由远及近……围观同学顿时做鸟兽散,椅子刺啦挪动一阵后开始假装用功的叽里呱啦背书。   硝烟在这几秒钟消散,仉星航有条不紊回了位置坐好,从包里抽出笔记本翻了两面,侧瞥过阮芳雨,唇角扬着,也开始背昨天抄的范文。   阮芳雨阴着脸,拇指尖用力摁住笔帽,低头盯面前摊开的书页。他气,他怒,他恼,却无可奈何,昨天已经下了决心要规避仉星航,这个神经病自己不能惹也惹不起。   可那瓶阻隔剂是林轩在他分化那年送的礼物,阮芳雨一直带在身边……他把笔尖摁在纸上深深往下戳,笔油深深浸入划下去——仉星航究竟怎样才能放过他?   .   “什么味儿?”吴敏峰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薄荷香差点顶出去,眉头紧皱。   一个人的脾气,会在岁月流逝间沉积,刻在脸上。吴敏峰经常皱眉,眉心皮肤间就堆了川纹。平日很少给人笑脸,不笑时候嘴角自然下垂抿紧,脸颊干瘦,面相尤显刻薄。   她凭这张脸,在学生私下里投票的全校最让人害怕老师行列中,每次都能稳稳夺个前三。   吴敏峰皱起眉,掩着鼻子视线循到地上绿色玻璃,阻隔剂里的干扰素还是很容易分辨,问:“哪个Omega把阻隔剂打碎了,也不知道扫干净,让旁边同学扎了脚怎么办。这味——”她没说出这味道怎么样,但尾音拐了嫌弃的弯。   “靠窗同学赶紧把窗户打开。”薄荷虽然是一种大众普遍能接受的味道,但吴敏峰显然不属于“大众”的一员,她掩着鼻尖,表情比闻到上次韩飞的榴莲信息素更加扭曲。   靠窗同学赶紧站起来打开窗户通风。   窗户大开,空气对流,米白色窗帘瞬间呼啦扬起。清晨凉风从生锈的纱窗中灌入,混着樟树香,吹散大清早的靡靡气味,让人提神。   阮芳雨握笔沉浸在自我情绪调节和压制中,臭脸一摆——这玻璃谁爱扫谁扫。   黄洋从坐下心里就不舒服,觉着这事责任主要在他,如果不是他手欠把阻隔剂递给仉星航玩,也不会打碎。椅子嘎吱响了声,黄洋屈着膝盖似站不站,班里没人不怕吴敏峰,他英语早读下位扫玻璃发怵。   没等黄洋做好心理建设,身后传来清晰的椅子拖拉声。仉星航站起身,在哇啦哇啦的背书声里,干脆利落转到教室后储物室,拿了卫生工具回来弯腰搞卫生。   吴敏峰从讲台上走下来巡视,本想再说两句,但见打扫的人是仉星航,又打住话头。她在教室转了半圈,所过之处学生们匆匆埋头战战兢兢,生怕跟她有目光交流。   吴敏峰上节课说早读要抽查背诵范文,所有没背过的学生怀里都像揣了八百万只兔子,心脏病都要犯了。吴敏峰不仅打人,罚抄也都是2的n次方起步,万晓倩会的她也会,万晓倩不会的她还会。王中王,火腿肠,一节更比六节强。   吴敏峰背手踱小步,一个学生都还没提起来就先遭不住这遗留的薄荷味儿,绕到后门出去透气去了。   全班先是躲过一劫的一懵,紧接着死里逃生般松气,绷紧的坐姿接二连三垮下去。韩飞做法一样扑腾双臂把气味儿往自己身边扇,周围人效仿,教室里一时间成了大型邪教现场。平日里管花草的卫生委员谋划把后边架子上的绿萝换成薄荷,还要味儿最大的大王薄荷。   专克英语。   .   仉星航将碎玻璃简单扫成一堆,有几片崩远的到了隔桌同学椅子底下,刚要捡,女生并紧双腿脸红扑扑的,他当即心领神会,直起腰,笤帚和撮子都并进右手,拿回储物室。   吴敏峰在快要下课前才又进门,阻隔剂味道已经很淡。   错过抽检,同学们脸上表情都带了喜气,乐过了头,还有人敢抬头冲她笑。吴敏峰唇角冷冷一咧,嗤笑了声回敬。   “还有五分钟,拿出张纸,默写。”   “啊——老师时间不够啊老师。”   “老师还是抽查吧,能背完。”   “老师,抽查吧,别写了。”   “安静。”吴敏峰声音不大,但高跟鞋往讲台上一跺,整个人站上去,两腿跨开,像支细长圆规。气势一下镇住全场。   学生们都安静了,下方响起此起披伏的叹气和撕纸声。   什么叫乐极生悲?这就是活生生的词解。   .   终于熬到下课,黄洋吐一口长气,生无可恋往后仰,枕在仉星航桌沿,哭唧唧说:“仉哥,我好想只默对了三句。”他双手捂住脸开始假哭。“怎么办啊,我这次不被敲断手也要抄断手……”   仉星航低下头,继续给他添堵。“据我观察,敲的跟抄的不会是同一只手。你用右手抄,英语老师就会敲你左手,你要是个左撇子……”他探身低语,讲鬼故事一样把黄洋吓得寒毛倒竖,双目放空。   “我的两只手……都保不住了……”   。   万晓倩踩着下课铃声来的,一双运动鞋也挡不住她六亲不认的步伐,掺杂火气,狂风一样。   吴敏峰刚走她就站在教室门口,一班两大“灭绝师太”见面,互相对了个眼神谁也没说话。吴敏峰刚收拾完满脑花花肠子的学生心情不错,万晓倩则是像只要发飙的金毛。   韩飞尿急跟在吴敏峰身后冲出去上厕所,直接被万晓倩扯着后领撸回来。“你,进去给我把仉星航叫出来。”重音落在前后两个字上,韩飞又怂又懵——熟悉的语调,熟悉的表情,阮芳雨之前闯祸后万晓倩也都是这么咬牙切齿又雷厉风行。   韩飞憋尿回班。教室里乱哄哄的,大多数都在哀嚎自己今早的默写要凉,打水上厕所的同学三三两两往外走。黄洋没被吓住,转回去跟仉星航吹牛打诨,说自己去年在八公主手下抄了八百遍《项脊轩志》。   韩飞性子怂,要不然也不会被陈奇瑞摁头欺负。他知道仉星航推人下楼的事,内心有那么一丝自认为卑鄙的暗爽,还发憷。他夹着腿过去,嗫嚅说:“仉哥班主任找你。”往后指了指。“在门口。”   仉星航正看着黄洋张牙舞爪比划,笑说:“知道了。”   “八公主找你做什么?”黄洋土拨鼠一样扒着他桌沿。“不会是小吴告状吧,没必要啊。”就一瓶阻隔剂。   十分钟前吓得要自剁双手,现在转头又叫人小吴,黄洋就是典型挨揍又不长记性。   “别的事情。”仉星航并不解释,椅子后推,侧矮腰看向自己桌堂,双手伸进去。   黄洋以为他家里出了急事要收拾书包,就见仉星航捧起一大把金锡纸坚果巧克力,从桌底伸到旁边,全部堆在一早晨闷声的阮芳雨腿上,带着讨好的笑,柔声说:“哥,我向你赔罪。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黄洋瞪大眼睛:“……那么多。”见者竟然没份?自己白疼他了。   韩飞:“老师还在门口等着……”   --------------------   仉星航:等我哄个人先。 第14章 上厕所   阮芳雨没好气挥开他手,膝盖往外撇,巧克力球顺着腿缝滚到地上。   仉星航单手捂住阮芳语两腿膝盖,迫使并拢,弯腰挨个捡起来后重新堆到腿上。他用指尖夹了一颗,犬齿撕开包装塞进嘴里,拉开椅子,终于在韩飞的意念催促下嚼着巧克力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扭头故意朝阮芳语轻轻一笑。   他总是擅长营造这种浓情蜜意的错觉。   黄洋摸着下巴,目光来回扫,觉着这俩人间好像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阮芳语骂了句:“神经病”。腿上巧克力被他扔石头一样乒乒乓乓扔回仉星航桌堂。   “你给我留一块!”黄洋探长手臂漫过桌子抢。   阮芳语没给黄洋留,系数塞回去。黄洋抱怨他小气,阮芳雨没心思理,嫌他叨叨的烦,手摁住下巴强迫给人转了回去。他坐在位子上,笔尖戳破本子,在今早的油洞边又添一笔。   仉星航被叫走大概率因为昨晚楼梯上打架的事。陈奇瑞胯骨骨裂,右下两根肋骨骨折,这不是小伤。阮芳雨朝门口看了眼,目光撤回瞟黑板上的钟表——还有五分钟上第一节 课。   黄洋听见身后凳子腿摩过地面,阮芳雨两手揣兜从旁边经过。   “要上课了,阮哥你去哪儿?”数学可老师不比吴敏峰,他可是位早到晚退的万恶霸课分子。   阮芳雨脚步不停,闷闷回:“上厕所。”   .   万晓倩叫了仉星航并没有在走廊上骂。   十七八岁的少年,身高春笋抽节一样拔,仉星航比她要高,万晓倩看他需要微微仰头,下颌线从两侧刀削一样紧绷上去,咄咄说:“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她强压怒火,大清早被陈奇瑞家长拉扯的憋闷和始终联系不上仉星航父母的恼火,让她的肺快要憋炸,抬手就要在他肩背上呼了一巴掌。   仉星航带着笑,安静站在原地。他跟阮芳雨不同,这种时候连句打诨耍赖的玩笑话都不会说,不闪不避等着巴掌落下。   万晓倩见他木然,手掌僵在半空又打不下去了,冷冷丢下一句。“跟我走。”   .   阮芳雨出门后没看见人,倒是撞上数学老师正出楼梯口,他夹着戒尺和教案,略弯着腰站在原地缓解爬楼引起的粗喘。   阮芳雨在原地急促挪了两步,刹那间下决心扭头疯跑,他赶在数学老师发现前顺着西楼梯下去,直奔行政楼。   能够内部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万晓倩没有当街训仉星航,就说明这事已经不是打两下骂几句就能解决——要惊动校领导,双方家长也得来。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顺着树叶缝隙暖洋洋投在地上,阮芳雨疾疾踩过光斑,敞开的校服外套随着奔跑晃动。他觉着这件事因他而起,虽然没有能力全部杠下,但扛一半,也是道义,起码两人不亏不欠。   .   万晓倩带着仉星航直接从林间花坛穿近路,步伐匆忙,说话也急。“陈奇瑞的家长都是政府公务员,闹出这么大动静,儿子在医院躺着。他们班都不上了,请假在行政楼办公室跟校长要处理。我凌晨三点就被叫醒,又是医院又是学校的跟着跑……”提到这里,万晓倩什么也顾不得,蓦然刹住脚回头,问:“你妈呢?”   仉星航跟在她身后猝不及防刹住,被一双打眼睛直勾勾盯着,身体还未前倾就条件反射的后退,单手扶着旁边影壁,瞅她唇上没抹匀的口红,讷讷眨了下眼——感觉万晓倩要吃人。   万晓倩讥诮冷笑了下。“我给你妈打了一早晨电话,前两次还能打通,没人接。后来就直接提示空号。我教书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家长把班主任电话拖进黑名单。”真不是前天打电话给她让帮忙联系儿子的娇弱太太了。   万晓倩不知道仉星航家庭的复杂情况,但单就站在父母层面来说,儿子闯了这么大祸,当妈的竟然不管不顾,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万晓倩对仉星航父母的火气超过惹祸的始作俑者。怎么着,就拿着家世和成绩摆在这里威胁学校,看看敢不敢给你个处理是不是?   .   行政楼那边事态很急,万晓倩压着火气又匆匆往前走。“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陈奇瑞打架?”   她联系不上家长,早读时也去过仉星航报的家庭住址,邻居都说这些天只看他一个人进进出出。陈奇瑞家长闹的凶,那可都是市局大领导。万晓倩焦头烂额没法了,只好先替了她妈跑上跑下,又是道歉又是垫医药费。   “别再说误会,陈奇瑞可不是阮芳雨,他不会陪着你演。”万晓倩没心情让他瞎扯,她需要的是真实理由。“现在陈奇瑞家长咬定了这是起校园暴力事件,而陈奇瑞,就是受害者。”   “星航,先不说校园暴力会给学校造成什么后果,就说你自己,一旦背上这个这个恶劣名头,这是人品问题,要影响一辈子。”她板着脸,严肃对仉星航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哦。”仉星航并没有被吓住,只是觉着这帽子戴的有点高。他这一辈子,自己都看不清,又管什么狗屁影响,只好习惯性笑了下,而后抿唇闭嘴不说话了。   万晓倩被他气的牙痒痒,想起一句熟悉的台词。“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仉星航始终没有认识到,自己究竟闯了多大的祸。   .   进了行政楼,站在校长室门口,隔红木门,隐隐能听到里边的争吵声。进门前,静默一路的仉星航若有所想侧脸,对万晓倩道:“万老师,也就是说,上次各位领导不追究我打架的原因。只是因为阮芳雨没有家长给他出头。”   万晓倩眼皮狠狠一张,像被蛇咬了口。“你说什么?!”   仉星航微微笑,手抓住门把拧开,喊了声报告。   .   窗外阳光正好,樟树疯长,校长室里正热闹,除了正副校长和教导主任外,还有一对中年夫妇。   --------------------   标题废的我。。。。。。 第15章 有一半吧   仉星航一直觉着,各行各业都有特定职业面相,时间久了,光看一个人的脸就能大概猜出他的工作场所和职业性质。   坐在那边的两人,从严板又刻薄面相上看,就是经常吆五喝六的领导人,还不是特别祥和那类,眼角皱纹阴狠,垂的如出一辙。   进门时那对夫妻正在跟校长争吵。说是争吵,不如说单方面宣泄。满脑袋白发的曲校长坐在夫妇对面的沙发上,顶着唾沫星子一直低头给两人添茶。老头子年纪大了,多大风浪都见过,心态比较佛,难听的话好似刮了阵耳旁风,只偶尔和两句稀泥。   陈奇瑞父母稳坐沙发,陈妈抱着手臂,抻长脖子又冷又傲。“我们这是正当诉求,医药费当然得赔偿,还要开除他的学籍。”   教导主任刘华玉说:“您看等孩子来了,咱们一起问问这事前因后果,您放心,我们……”   “还问什么问,瑞瑞都说的很明白,他是故意推的,医院病历证明难道不是证据?你们包庇学生,这事我绝对不同意私了,我要报警。”   “我们没说私了,也没有包庇学生,就是说等孩子来了,听听他怎么说……”   副校长叫朱江涛,是个中年Beta,比起曲校,朱校的头发还算茂密。但面对陈家夫妇紧逼,他最劳心伤神。   学生之间打架斗殴进医院不是小时,报警可以,学校应该配合调查。但要现在就开除仉星航,这没法答应。陈奇瑞平日里在学校什么德行大家都清楚,出事的楼梯间正好是摄像头死角,当时的情况都是从陈奇瑞和他那群狗腿嘴里听到的,仉星航这边还没对峙。孰是孰非尚不明确。事情未调查清楚就先把仉星航定罪开了,这不是提前给人孩子扣了顶“校园暴力”帽子。   就算这孩子不是仉星航,他们也不能草率定了一个学生的前途。   副校长朱江涛和教务主任刘华玉在旁边弓着腰,你一言我一语口干舌燥的劝,眉心川字拧巴成了好几条。   芽色新茶咕噜咕噜在玻璃壶中翻滚,冒出氤氲白气又在半空中被吵闹扯散。   .   仉星航进门正好打破这片焦灼,所有目光聚来。争吵声戛然而止。   仉星航看着倏地寂静下来的校长室,表情和心情一样毫无波澜,浑身上下好似写满路过,没有丝毫闯祸后来受训的忐忑和局促。他迎接着满办公室的领导和校长目光,把所有人都过一圈眼后,发觉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于是配合的收敛视线,半垂下眼,不说话了。   他的表演痕迹太重,朱江涛差点长吁出声,简直火上浇油,要被气死了。   陈奇瑞妈妈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看臀腿曲线,就是位久坐不运动的人。她端坐一早晨,腰杆依旧绷的笔直,用眼角斜撇仉星航,从鼻孔出气哼了声,细长眉往上挑,像只高傲的斗鸡,咬牙切齿对朱江涛说:“你不是要弄清楚状况再给我说法吗?现在人来了,我看看你们要怎么颠倒是非。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校园暴力,是刻意谋杀。”陈妈死咬着蓄意伤害不松,看起来一定要把事情闹大。   陈爸双腿交叠斜靠沙发,跟着陈妈的话头不阴不阳施压。“无论怎么处理,奇瑞都要转学。我会向市局和纪委反应,你们这群临近退休的老师辛苦了大半辈子,送走这届高三,大家都转到附中歇歇养老吧。”   校区和设备老化,生源不齐又不出成绩,按一中现在这个状况,“校园暴力事件”如果闹大,的确很有可能明年停关。朱江涛焦头烂额,不知道第几遍重复:“我们没有包庇学生。”   刘华玉舔了舔干涩的唇,感觉嗓子都在冒烟,弓着腰,低声下气商量。“您看这样,咱们先找他家长来协商,要是协商的您不满意,再报警严肃处理行吗?”   他承认他有私心。三天前的下午,仉星航由他带进了一中,刘华玉对这安静又懂礼貌的孩子印象很好,心性稳有前途,巨大压力下,还是想尽力争取不报警,能私了就私了——半大孩子被带进局子里,是今后的污点。他惜才,不愿意仉星航因为年少不懂事犯下过错影响余生。   陈奇瑞妈妈不用正眼看人只用余光瞥。“那他的家长倒是来啊,自己儿子违法犯罪,他们还躲着,以为这事能躲过去。我家瑞瑞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事情发展到现在,仉星航父母别说露面,连电话都打不通。   朱江涛半侧身转向仉星航。刘华玉也看向他,整个办公室的视线再次聚到了他的身上。   仉星航不抬眼。众人一大早闷了头汗,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低头撒癔症,感觉不到丝毫与自己相关的紧张和焦灼。   万晓倩站在旁边用手肘捣他侧腰,从兜里掏出手机递过去,带着警告。“联系家长,这事跑不了。”他们联系不上仉家那豪门家长,仉星航总有办法联系自己爸妈。   .   仉星航接过手机,长睫半阖,盯着壁纸色彩明艳的荷花风景图。半晌,他垂下手,并未拨号,抬起头看向陈奇瑞爸妈。   “这件事情,叔叔阿姨想怎么解决?”   仉星航爸妈不露面,陈妈感觉对方轻视自己,更加窝火。他们是受害方,现在却得干等着人来谈赔偿和解,火气烧到胸口,再也下不去要窜出来了,张嘴骂了句。“看你长得人模狗样,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   这句话一出来,在场的几个老师校长的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万晓倩,有人当着她面骂自己学生。拧紧眉头,朝陈妈张了下嘴,没等发出声音,又被朱江涛用眼神示意,不情愿憋回去了。   .   门口传来笃笃敲门声,所有人神情顿时一松,朱江涛匆匆说声“进。”   万晓倩后来用别人手机给仉星航妈妈发了条短信,任何父母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被推上风口浪尖不管。   然而迎接众人殷切目光的不是仉家人,而是阮芳雨。他进门后主动低下头站在了仉星航身边,这一刻两个人低眉顺眼的模样倒是如出一辙。   “你怎么来了?!”万晓倩惊,上前扯了他一把,心跟着哐哐跳了起来,多年处理阮芳语闯祸的第六感让她察觉事情不妙,目光凶的可怕,压着音粗声训。“别告诉我这事你也有份!”   阮芳雨抿了下唇,万晓倩拧他肉了,但他没有仉星航那么铁的面皮和不动如山的心理素质,面对狂暴边缘的万晓倩下意识发憷,没敢扯回校服袖子。悻悻拿捏着说:“有一半吧……”   万晓倩脑子“轰”一声,炸了。   --------------------   万晓倩:得,俩儿砸,都摊上事了。 第16章 天生的   一中明年高考状元最有可能的两位种子选手,当下全都在这间屋里站着。   朱江涛看着阮芳雨,气急败坏他为什么要卷进这趟浑水来,陈奇瑞没有指认他,说明问题不大。阮芳雨闷不做声当自己是团空气暂时避开不行吗?非要出来有难同当的出这个头,讲这份哥们义气,有英雄病吗?   一个仉星航就够学校受的了,再来一个阮芳雨。这下子怎么处理?保也得保,不保也得保。他们这群惹祸精从来就不会考虑学校的立场。   朱江涛感觉头发蒙,有点缺氧。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扛不住了,扶着沙发木扶手坐下,端起脸问杵在校长室中间的俩人。“昨晚为什么打架?”   阮芳雨瞥了眼仉星航,仉星航侧目笑眯眯看他,目光耐人寻味的黏稠。阮芳雨大概能猜出他想传达什么。   比如:哥,你舍不得我?诸如此类不分场合的屁话。   “你看他干什么?”朱江涛没好气道:“一个一个说,谁都跑不了。”   “哦。”阮芳雨答应着,低头盯着自己脚尖,思考片刻仰头。其实他早就预料到了眼前情况,奔跑途中就迅速组织好了说辞。   短短接触两天,他就学会了仉星航装的毛病。面上好似说什么想什么,但全都有组织有逻辑。   阮芳雨把自己如何跟陈奇瑞结下梁子到对方找人在楼梯口堵他,最后仉星航路见不平,将人推下楼的整个过程详细复述。   一切的起点都从陈奇瑞欺凌韩飞而起,有因有果下,事件开始变了味道。如果说这是一起校园暴力事件,那么最开始发起的人是陈奇瑞自己。   “你胡说八道!”陈妈瞪大眼睛,气势汹汹站起来跟他对峙。“我家瑞瑞不可能干这样的事情,你们逃脱责任不说,还想污蔑他!”   “阿姨。”阮芳雨平静道:“是不是污蔑去问一下受害同学不就行了,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对我们没什么好处。厕所隔间里虽然没有摄像头,但外边有,调出前天中午监控就清楚了。”卫生间摄像头是安在对面走廊墙上的,照不进隔间但刚好能照进洗手台和厕所内部过道。年初为了抓学生抽烟刚安上的。   “嗯。”一直不搭话的曲校长终于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啧了下嘴。“越来越复杂了。”他叹了口气。“无论怎么说,学校过失跑不了。现在双方各执一词,报警吧,都查查清楚,公平公正公开,我们该承担的责任承担,谁也跑不了。”   “我同意。”仉星航说:“把事情调查清楚。该赔偿的赔偿,叔叔阿姨,陈奇瑞的医药费和后续治疗费用包括营养费精神损失费等等我全部承担,放学就去银行取钱。”他以沉默冷处理了半天,现在出乎意料的乖巧。对于形势转变洞若观火。   .   “你们……”陈妈看着俩人一唱一和,拧紧拳头猝然进了半步,要吃人一样。“你们欺人太甚,以为我不敢报警吗!”   刚才还低声劝说不报警的刘华玉紧皱眉头,为难道:“要不还是报警吧,光听这几个孩子说也不清楚,警方介入调查起来会快一些,尽量别影响上课。”   在场能混上中层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局势逆转,所有人都看的出来。如果继续追究,仉星航和陈奇瑞都逃不掉,甚至陈奇瑞还有监控作为证据,比指认仉星航的一面之词更有作用。   “行。”陈爸比陈妈稳重,目光深沉扫过在场几个领导,双手抿了西装对襟站起身,憋了口气在胸口,拉住激动地陈妈胳膊,坚决又强硬给她拉到身侧。   “你拉我干什么?难道就看着瑞瑞被欺负。”   “好了。”陈爸安抚。“先回家吧。”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法再追究下去,要怪就怪自己儿子不争气,在学校搞这些小团体。   “瑞瑞的转学手续等他出院后我们来办,曲校长。”他拉着不想罢休的陈奇瑞妈妈往外走,临出门又回头,语气晦暗不明。“但愿你押对了宝。”   他们离开就意味着这件事的结束。纠缠了一早晨,整个校长室的人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如释重负。可终于把这烫手芋头送出去了。   曲校长和蔼笑,眼角皱纹清晰,跟出来门送。“哪的话,他们要是能考好,也是为咱们区争光。”   .   正是上课时间,校园内静悄悄的,偶尔有麻雀从枝头飞起,叽叽喳喳扑掉两片翠叶,飘飘然落地。春雨过后,春意渐浓,阳光很好,晒到身上暖洋洋的。曲校长连同所有中层干部亲自把人送到校门口,一路满脸堆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走视察的领导。   陈奇瑞爸妈到最终都没有见到仉星航家长。   校长室只剩阮芳雨和仉星航两个人,春光从明亮窗户透进,暖阳融融,仉星航惬意眯起眼睛,春风和煦,露出一抹温柔笑。   他想过阮芳雨会来,但没想到他会为了自己去拿捏校领导。   一中想要翻身,就必须能拿得出傲人成绩。阮芳雨主动卷进来,就是要跟他一损俱损。校方不可能同意舍掉两名苗子,只能用尽全力保下。   这事虽说起来平平,但……有谁愿意拿自己前途去掺和别人闲事。   仉星航维持着闲适惬意,半侧过脸,看向身边站着的阮芳雨。阮芳雨似乎没有考虑过,他原本想用什么方式解决这件事。   仉星航说:“哥,你又捡了我,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比较好?”   阮芳雨现在一听到他说报答就觉后颈疼,警惕盯着他,态度分明。“大可不必。”   “这件事本来就是因为我,现在我还你了,咱们互不相欠,往后井水不犯河水。”他原本也只是不想亏欠仉星航才来的,不需要任何臆想式回报。   “跟我分这么清。”仉星航轻笑着朝他进了步,阮芳雨后退,警醒说:“这里是校长室。”   “我知道。”仉星航为他把风吹乱的鬓角撩到耳后,指腹暧昧划过耳廓,绕至耳垂,忍不住蹭了蹭。“我明白着呢。”   阮芳雨的耳朵十分敏感,稍微一碰就发了红,连带烧到脸颊,他厌烦打掉始作俑者的那只手。“滚。”   “不滚。”仉星航说:“哪有招了人又叫人滚的道理。”   “哥,你这么会做事,跟谁学的?”阮芳雨刚才那寥寥几句逆转形势的话,没有点心机的人可说不出来,也没胆量做。仉星航发觉阮芳雨在本质上跟自己是一类人,在悯然不幸的绝望痛苦中挣扎,逐渐抛却所有学会了孤注一掷。   只是自己一无所有,而他心中尚有牵绊。   仉星航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想把他逼至绝境,看他发疯……   阮芳雨瞥他,讥讽问:“你那么会装又是跟谁学的?”   “天生的。”   “这么巧,我也是天生的。” 第17章 你就装吧,犊子   曲校长、朱副校长和中层领导们送走了陈奇瑞父母,一阵长吁短叹,总算是把这件事解决了。   麻雀在树头叽叫,风动林梢,惊起的影子掠过脚边。一群人在校门口解散,各回岗位忙自己的去了。   万晓倩和曲校长回校长室,那里还有两个熊孩子等着他认领。   熊孩子没有逃走,站在原地等着挨训——出了这么大事,总得让各位心中憋屈的领导骂两句发泄一下。   阮芳雨是这么想的,而仉星航则是爱屋及乌。   万晓倩忧心焦躁一早晨,嗓子都哑了,此时一个多余字也蹦不出来。看着那两张脸,丝毫没有说教心情。   曲校长乐呵呵瞅立桩似的杵在原地的两名学生,对万晓倩道:“没事了,领回去吧。”   “你也累一早上了,饭还没吃吧,去食堂看看,热俩包子鸡蛋。”   万晓倩没心情吃包子,坚强扯出一抹笑,说了几句客套话后领着两人走了。   .   校长室恢复寂静,曲校用竹夹把小茶盏都收进茶洗中,扶着膝盖起身,踱步到窗边。   万晓倩在前,两个学生在后,出了门口,并肩超教学楼走去。甬路两侧浓密树荫向远处延伸,阳光无遮无拦罩在身上,掠过少年发梢,校服摆随风飘,肆意轻扬。   仉星航故意超阮芳雨靠,歪头挨他肩膀,阮芳雨侧行两步,嫌弃避开。   校园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句朗读声飘来。曲校摸了摸自己光溜头顶,感慨了句。“年轻真好啊。”   .   进教学楼后,眼袋发黑的万晓倩才完全松掉了胸腔那口气。难掩疲惫,打发挥手。“你们先回班上课,晚上放学去找我。”   为了处理打架纠纷,她把上午两节课调到了下午,课都还没备,得抓紧时间写教案。   语文组在南边,万晓倩顺着南楼梯往上。仉星航和阮芳雨沿中央楼梯回班,刚走到一半下课铃就响了,喇叭里紧接播放混着哨声的运动音乐,地面连带楼梯开始轰轰隆隆发颤。   上午第二节 是课间操,在音乐背景声中,各班学生从教室里出来,在走廊上汇成人流,顺着楼梯鱼贯而下,狗撵一样。   阮芳雨站了一早晨不想下去跑步,退到墙角让路。仉星航跟着他退过去。后背贴上墙,习惯性把两手背在身后,他略低下头,垂眸安静站着,目光盯着斜前方地面。   让人觉着他是犯了大错在这里罚站。   他此刻的神情和姿态,堪称专业,比刚才在校长室那拙劣演技强太多了。   站队只有五分钟,同学们匆匆往下奔,甚至有人一边往下跑一边甩校服外套穿上,时间紧迫,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站了俩人。   阮芳雨余光瞥见,不知道他突然表现得这么乖是装给谁看,无语嘟囔。   “神经。”   .   值日生留在教室擦黑板扫地,趁着班里同学不在把凳子台到桌上在搞卫生。正对门的窗户开着,风刮进来粉笔沫在前三排乱窜。   擦黑板的呛了一口沫沫,咳嗽着用抹布抽讲台上粉尘,喃喃嘟囔:“现在不都用无尘粉笔吗?一中什么时候能上点档次。”他们的粉笔还是老式,写着就掉沫。复习阶段题量大,这玩意每节课都得消耗三斤,边边角角都沾,怎么扫都不干净。   偏偏万晓倩还好爱注意这块卫生。   .   阮芳雨和仉星航进门,桌椅发出响动,各自坐下了。   他们落下了两节课,需要补。仉星航在班里除了黄洋和阮芳雨外,跟其他人都还不熟,这几个做值日他不认识,没话说,低着头自己安静翻书。   数学课代表正好是值日生一员,在前边扫地,阮芳雨朝他仰头。“姜冉,上节课老余讲什么了?”   “没什么。”姜冉拿着笤帚抬头,目光拘谨扫过仉星航后才落在阮芳雨脸上,推了推鼻梁上小眼镜。“就对了昨晚卷子答案,讲了几个题。又发了份新的让抽空做。”虽然只是高二下学期,但他们已经提前步入高三的一轮刷题。数学老师老余头是带头人。他用三十多年的从业经验自创了一套轮回刷题模式——在全班统一的大进度下,卷子以旧换新,学生用做完的卷子去换新的卷子。当场批,当场改错。每个人可以根据自身情况调整学习节奏。像阮芳雨和课代表这样的超过班级平均水平的,就可以多做两张,增加手感和经验。   韩飞这样的,只要跟上大部队别掉链子就行。分级冲刺在不声不响间已经拉开帷幕。   阮芳雨属于冲刺前排,今早讲的那份卷子他昨天就写完了。难度不大,只是错了附加题的最后一问。阮芳雨错过讲解,准备找份卷子自己对下答案改改,然后再拿给老余头去换新。   他对姜冉说:“冉哥,把你的借我看看。”   水浅王八多,遍地都是哥。班里每天哥来哥去的辈分早就乱了。唯一不变的只有谁求人,谁是弟弟这一真理。   姜冉比较要脸,被阮芳雨这么叫骚的脸红,低头翻出改完的卷子递过去。“你要是有看不懂的就问我。”他说完觉着这话有歧义,平常班里只有别人问阮芳雨题目的时候,他很少有不懂的问题,等到他不懂了,班里就没人会了。又吞吐纠正。“我说的是字迹不清楚的……”   “好。”   阮芳雨展开卷子,眼皮一跳。“嚯——”就这卷子还会有字迹不清?   姜冉的字是拿尺子比在下方写的,整整齐齐。卷面干净没有一点胡画痕迹,连个做题条件都用小卷量体裁衣式圈出,错误的题目用红笔只划一道,在空白地方订正,地方不够的时候贴便利贴。即便打补丁,也补的跟边缘对齐,堪称强迫症福音。   阮芳雨握着红笔,看姜冉的纠错过程。抬头张嘴,刚要问他是不是有强迫症?结果见姜冉正用无邪的眼神在看他,又吞下去了。改口问:“你不用错题集吗?”   高三题海无涯,做过的卷子不用熬到复习就会弄丢,各科老师以过来人经验,早早就让学生专门准备了错题集。所以在讲题时候,大家都随便在试卷旁边划两笔,下课后在错题本上仔细订正。姜冉在卷子上整理的那么认真,是省了错题集这一步吗?   “我一般整理两遍。”姜冉说:“加深印象。”   高二下学期时间开始压紧,班上错题集能按时跟着整理的人就很少。姜冉竟有时间整理两遍?   阮芳雨觉着这是那么的……变态。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方法,他也没评价,随口应了声。“哦。”   阮芳雨和姜冉是两个极端。他整理错题的方式可谓全班最懒,题目旁边随手划拉的几个步骤,下课把原题和订正步骤割下来直接往本子上一糊,就算整理错题集了。   就像这张,一会儿给老余头检查完回来,就要被“碎尸”。   阮芳雨端详自己的卷面,恍然想起昨晚万晓倩夸仉星航那手字,瘦金体。他的视线刚往旁边一挪,正低头翻书的仉星航霎时抬眼,两人目光又对上了。   仉星航懒散一勾眼,有种抓奸当场的愉悦,朝他笑。   阮芳雨咬牙,简直想骂街,怎么每次都这么巧?现在避开只会显得刻意,他抬起卷子,大大方方问:“答案,对吗?”   “好啊。”仉星航微笑接过,从书包里拿出数学卷子在桌面摊开。   阮芳雨出于想看他正确率的好奇心,并没有转回头,斜睥着。   卷面一片空白。   阮芳雨:“……”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昨天晚上的作业。这个学霸竟然不写作业?   仉星航把阮芳雨卷子压在左手边并未展开,当场开始写自己的卷子。仿佛能猜出阮芳雨心里此刻在想什么,低头边扫题边道:“我以前都会写,只是昨晚回家太困,忘记了。”话音不落手就在第一和第二道选择题后边分别划了B和C。   都是正确答案。   阮芳雨惊讶他的心算速度。   仉星航又猜透他的想法,抬头微微一笑。“我蒙的。”翻开左手边阮芳雨的卷子看答案,眉梢一挑,轻快说:“嗯——运气真好,全蒙对了。”   “……”阮芳雨嘲讽一笑。“你就装吧,犊子。” 第18章 再叫我一声   春光乍泄,校园内消息传播飞快,短短两节课,仉星航暴揍陈奇瑞这事已是人尽皆知。   黄洋跑操回来,浑身汗津津的蒸着热气,见仉星航完好无损坐在位置上,超后一屁股跨坐下,脸上洋溢喜气,兴冲冲问:“仉哥,你真把陈奇瑞推楼底下去了?!”事情到现在,已经传出了好多个版本。“听说那逼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没一个月出不来。出来也得转学。”   黄洋不用人互动,自个儿就能聊起来。“干的漂亮啊!你不知道四班那群人现在多崇拜你。”陈奇瑞在学校认小弟发展势力,弄得班里像个小黑社会一样乌烟瘴气。仉星航把人收拾转学,四班集体脱离苦海,要不是有校规校纪压着,早就摇旗呐喊了。   “意外。”仉星航没有出风头的癖好,该低调时候低调,面上浮起适当歉意。“路过,没站稳,不小心就把人推下去了。害他住院,我怪内疚的。”   “还谦虚……”黄洋闹着越过桌子用胳膊肘拐他。“现在你赢了陈奇瑞,我们阮哥……”他不好当着阮芳雨面提储物间败绩,猥琐着给自己找台阶下。“我们阮哥又不跟你计较。”   “你已经是我们一中公认的校霸了,还是正义校霸。这片校区以后就是你的江山,Omega要给你成立粉丝后援会,你想想取个什么名字?”   “哦。”仉星航不知道一中还有这么奇葩的校园文化,配合惊讶。“这么厉害啊。”   黄洋啧了下嘴。“你能装的认真点吗?”   仉星航视线扫过门口,好心提醒。“老师来了,上课吧。”   黄洋纪律堪忧,整日活在各大老师眼皮底下,尤其在化学课上最受关注,频繁被抓成典型。闻声赶紧转头坐正。化学老师正踏着铃声进门,下意识就往他这里瞥,见坐的端正,有那么一点可惜。   黄洋心说好险,越发觉着仉星航这人能处。   .   晚上放学,仉星航和阮芳雨被叫去语文组谈话。万晓倩靠在椅子上,刚上完九班三节晚自习,端着半凉的胖大海泡水喝着润嗓子。转椅转过小半圈,用眼角斜瞥他们。同办公室老师拿着包出门,随手关了内半边的灯。万晓倩位置在门口,路过打个招呼,顺便扫两眼面前杵着的学生。   仉星航来了三天打了两场架,一跃成为风云人物。现在不仅学生,连老师都对他十分好奇。   万晓倩喝完胖大海水,步入正题,平铺直叙开始叨逼叨。内容不外乎就是强调这次行为造成的恶劣影响以及三令五申下次不许再犯。   阮芳雨配合点头。“嗯,好。保证没有下次。老师放心,老师辛苦,老师您喝水。”   他每次都这么以柔克刚,顺着毛捋,万晓倩剐他,他递杯子笑,让人撒不出火。仉星航和阮芳雨一起并肩站着,长睫半垂沉默,也像是真的知错。   万晓倩说了半天,两人只会嗯嗯啊啊知道了,说什么都对,不反驳。学生乖巧,撒气就没意思了。她火气消的差不多,抬眼瞥仉星航。   靠门这半边灯是今天刚换的,光很强,雪白从头顶打下来落在脚边。仉星航浓密长睫半扑,挺直的鼻梁和脸颊边缘都浸了薄光泛亮,唇线轻轻抿着,一动不动。他的长相似乎很占便宜,安静的竟让人觉着可怜。   万晓倩想起在校长办公室门前,仉星航的话,那时候他眼里是有了阴霾的。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提,转椅转朝向桌面开始收拾卷子,下了逐客令。“回去吧。”   晚自习九点半下课,一通折腾到了十点,天早就黑透。   仉星航收拾书包,贴心问傍边焦急又匆匆往包里塞水杯的阮芳雨。“哥,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阮芳雨把刚发的卷子握在手里哗啦啦清点一遍,齐了。塞进书包,往肩膀一甩就往外跑。   阿嬷肯定在巷口等他。天太晚,路滑,他担心。   仉星航见阮芳雨跑了,抓起书包跟出去,临出门不忘关上灯。“哥你等等我。”声音在空旷教学楼里格外清晰,阮芳雨在楼道口听见,心想我等你个锤子。   .   老城区工厂较少,污染相对比较轻,仰头依稀能看到几颗零散星子,发着微弱破碎的光。校门口空荡荡,铺了一地焦黄灯光,略显凄凉。仉星航和阮芳雨拉拉扯扯走出校门,脚步声和单车碾过路面声响错乱交织。又在下一瞬戛然而止。   仉星航驻足在校门口,手还拉着阮芳雨小臂,焦黄色灯光打在身上,脸色雪白,眉眼乌黑,十分鲜明。此刻他的表情说不清是厌恶还是冷漠,看着远处,不动了。   阮芳雨趁机拽出手臂,理了理袖口。他从仉星航眼中察觉出什么平日里没有的东西,顺着目光望去。   对面切近路边停了辆黑色保时捷。豪车玻璃摇下,看不清楚里边坐的谁。驾驶座的门先打开,里边人下车,绕到后方,恭敬开了后方车门。   林秋萍一手垫在腰后,轻拢小腹下车。她穿了条宽松的小黑裙,裙摆绣了大片蕾丝边,丝毫没有孕妇的臃肿,依旧是位美人。   “星航——”她下车后,超两人所在的校门口唤了声,嗓音脆甜,只是等了一个多小时,尾音不觉带了焦急。   仉星航目光扫过她明显隆起的小腹,并未挪步。“你怎么来了?”   阮芳雨并不关心他私事,趁着空隙,赶紧推车走了。阿嬷还在等他。   .   “我来看看你。”林秋萍感觉到他无声息疏离,怀孕这期间触动了她许多以前的记忆,让她恍惚回到期盼仉星航降生那时……再回视眼下,母子之间仅存的只有客气问候,他的儿子待她,好似一个礼貌的陌生人,泪珠不觉在眶里打转,林秋萍音色哽咽。“你……在这里住的习不习惯?”   仉星航听这话有些讽刺。一个抛弃孩子的母亲,跑来询问儿子被抛弃后习不习惯?   他笑了。“挺习惯的。”   没有愤懑,没有埋怨不甘,仉星航麻木地习惯了被抛弃。   林秋萍拧着眉头,在司机阻拦下往前进了半步,担忧问:“我手机今天一直被你莫叔叔拿着,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从莫城没收她手机开始,林秋萍心中就有不好预感。她担心仉星航会出事,怀孕让母爱前所未有泛滥,她今夜啼啼哭哭央求好久才终于获得批准出来见上一面。   “没有。挺好的。”   夜色渐浓,凉风习习。母子之间隔着一条马路聊天。林秋萍想走过去,却被旁边司机拦着——出门前莫城沉着脸嘱咐,不准林秋萍靠近仉星航。   “回去吧。”仉星航一如既往懂事,不让司机为难,不添麻烦。他对林秋萍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好。”颠来倒去,他表达的只有一句干巴巴的“我很好”。   林秋萍情绪突然失控,她强硬推开司机,三两步过去一把将他抱住——紫藤香味,延绵温柔,又掺杂了Alpha的蛇草信息素。   仉星航身体因冲击摇晃了下,他比林秋萍高很多,眉头略拧,半垂眼皮看着怀里的人,没有抬手回抱。   .   司机赶忙过来想把两人拉开,不等动手,仉星航主动又缓慢抬起胳膊挣开。“回去吧,别让莫叔叔担心了。”   “星航……”林秋萍仰起头,Omega娇弱的模样尤其惹人怜爱,泪珠在眼睫开合间滚落,顺着脸颊,梨花带雨。她抬起头,卑微的试探问:“能叫我一声吗?”   叫一声——妈妈。   仉星温柔的笑了,在司机心惊肉跳的警惕目光中,温暖掌心覆上她裸露肩膀,为她把冻凉的皮肤暖热。   “晚上天冷,你穿太少了。怀着孕,以后尽量少穿露肩衣服。”   他没有正面回应,却已是无声息拒绝。林秋萍黯然低下头,接过司机递来的纸巾沾掉眼泪。   .   仉星航站在门口,目送漆黑保时捷平稳掉头,路灯光交替从车顶划过,经过面前,碾碎脚下的影子,朝大路尽头扬长而去……   眼前的天恍惚间亮了,空荡荡校门口幻化出人影憧憧。十四岁的仉星航站在校门口,漆黑保时捷停在对面,中间隔着一条喧嚣的马路,家长和学生熙熙攘攘。   他看到林秋萍坐在车里。   仉星航张了张嘴。那一刻,他发觉自己已无法再喊出那个温柔称呼。 第19章 他跟我闹着玩呢   第二天仉星航起床对镜子洗脸时才发现右下角电子数字上显示——Sat.7:00。   他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已经来这里三天了,可能是因为一天一场架生活充盈而忙碌,让他短暂忘记了时间。   周六,不用上学。   仉星航倒回床上,裹住被子深深陷进去,打算睡个回笼觉。没过多久,后颈腺体隐隐发疼,他从睡眠中清醒。   此时天大亮,室内亮堂,仉星航不喜欢黑暗,窗帘是不遮光的雪白薄纱,薄纱随机械嗡嗡声朝两边拉开。窗户敞开,清风涌进,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室内逐渐浓郁的信息素。   仉星航捂着后颈,他低垂头难受起身,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抑制剂,犬齿咬开封口,顺着手臂血管打了进去。透明液体缓慢流入身躯,后颈疼痛随着一跳一跳的躁动愈发明显。针筒拔出时带了血迹,仉星航没有用手按,起身下床,赤脚去了阳台。   小区远离闹市,四周寂静,春日里天朗气清,偶尔有鸽子咕咕鸣空飞过……仉星航坐在窗边晒太阳,瓷砖凉意顺着脚心传到身上。凉风吹拂裸露皮肤,浑身却依旧滚烫,信息素开始蔓延,凉风缓解不了身上焦躁,却让信息素四散,楼下发出惊疑声。   “哎——是哪家的Alpha易感期了,这么大味?”   “赶紧隔离啊,受不了了!”   “我家小宝还没成年呢,别受影响了。”   “你知足吧,受影响分化成Alpha,多好的事!”   Alpha有什么好的?仉星航腹议着关上窗,把讨论声隔绝在外。优质Alpha每个月的易感期有三次,这是他本月的第一次。   他打开早就准备好的笼子爬进去。信息素失控,身体就不受控制,整个世界都黑了,他把自己关在笼子里,许多昏暗画面随着精神拉扯在脑海中交替闪烁。   他惊恐、不安、难受、发了疯……   .   下午太阳西晒,光斑顺着笼子缝移到苍白脸上。仉星航睫毛勉强颤动,膝盖随翻身撞在铁笼上,发出一声让人牙疼的哐当。栏杆上的血已经黑了,他额角碰掉一小块皮,血顺着眼皮流下,结了一层血痂,糊住了睫毛让他只能张开一只眼睛。   笼子随着挪动又传来几声咣当。仉星航背靠栏杆,仿佛大病初愈,裸露在外的皮肤惨白,又被阳光浸上层薄光,他有气无力从笼子栏杆间伸出手去,下意识抓住什么,却摸了个空。   他虚弱笑了下,刚才在记忆中,他好似看到了让自己眷恋的东西,醒来后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   仉星航易感期疯狂折腾过后,独自从笼子里爬出来,喝了点水,略作休息。看表已是下午三点。他需要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冰箱里食物仉星航自心底膈应,不想碰。摸出手机就近点了份外卖——虾仁蛋包饭。刚加入购物车,系统提醒满四十减二十,于是他又点份炒年糕。   系统再次提醒【满八十减四十,还差三十二。】   仉星航倒不是因为差钱,就是单纯容易被商家套路拿捏,尤其是满减,不凑足心里难受。他半睁着那只结痂的眼睛,轻咬食指,翻腾店里还有什么吃的,勉强又点了一份凉面,一份烤冷面。   系统再次提醒【满一百减五十,还差十三。】   仉星航:“……”   最终他买了两份蛋包饭,两份烤冷面,一份炒年糕又加了两杯紫菜蛋花汤,总算凑足了满减天花板,再无券可用。   仉星航心满意足,点了结账。   界面显示【商家接单,预计配送三十分钟。】   仉星航睡衣上汗水混了血水,瘆人的惨烈。他扔下手机,等餐空隙趿着拖鞋进浴室冲澡。   蓬蓬头哗啦打开,水流冲刷过身上,顺着Alpha清晰劲韧充满张力的肌肉线流过全身,那些看不见的伤口开始隐隐发疼。   多年易感期,仉星航身上落下了许多疤痕,大腿、胳膊、胸前,深浅不一,浑身上下唯一还算干净的地方,就是脸,今天也终于破了相。   额头口子冲洗干净后露出雪白里肉。他拧着眉头扯了张纸巾沾掉旁边血水。吹头发时对着镜子照,幸好伤口不长,位置靠上,即便留疤了头发垂下来也能遮住。   外卖员掐着点配送,三点四十门铃准时响起。仉星航在嗡嗡的吹风机噪音中没有听见门铃响,手机躺在客厅桌上,震动音也被盖住。   等到他停下吹风机时,门铃已经快被摁废了,旋律在房中靡靡回荡,手机嗡嗡震动,异常热闹焦躁。   仉星航赤脚过去开门,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声响,沿途留下一排水渍。   .   送餐员正在急躁拨号,心底不知道问候了门内傻逼多少遍。明明有声音就是不来接餐,每次送外卖最烦遇到这样的选择性耳聋,一门之隔,他急的团团转。   “超时了,超时了,要扣钱的……”   没有脚步声,面前门豁然打开,浓烈Alpha信息素夹杂湿气扑面而来。   “不好意思,我……”   “你让我这单拖延了十分钟!”送餐员急躁说。   四目相对,两人都怔住了。这个世界太小,小到这么大的朝阳市,点份饭都能碰到。   阮芳雨穿着店里橙白配色制服,衣服上还印有“合家蛋包饭”广告。脑子蓦然卡壳,讷讷接了下半句。“你要给好评知不知道……”   在浓烈又熟悉的信息素中,他的火气瞬消,拉下帽檐,掩耳盗铃装作不认识。右手袋子往前一递。“你的外卖。”   .   仉星航并不接,双手抱胸倚着门框似笑非笑。这相遇太美妙了,美妙到好似早有预谋。他超后侧身,示意阮芳雨把饭送进客厅。他在拿捏阮芳雨方面无师自通,现学现卖。“给我送进去,不然差评你。”   阮芳雨:“……”   满屋子的信息素顺着门往外涌,堂而皇之的请君入瓮。他不知道仉星航刚才磨磨蹭蹭在里边做了什么,只知道手里的餐是两人份的量。   他瞟了对方一眼,刚洗完澡,衣服也刚换的,头还破了……这些线索凑在一起无疑要引人遐想,仉星航这样的疯子似乎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人觉着意外。   优质Alpha信息素的压迫有些致命,腺体在冲击中不安萎缩,阮芳雨屏住呼吸,强忍着眩晕和恶心,把餐盒塞进仉星航怀中,强行挤出一抹揶揄的冷笑,讥讽说:“我对3P不感兴趣。”   好评爱给不给。阮芳雨扭头就走。   仉星航出乎意料没有追来,依旧维持原样靠着门框,还有兴致朝他背影挥手。“哥,我们再见呀。”   阮芳雨敏锐觉出这个“再见”并不是指周一学校的再见。   .   三十分钟后,阮芳雨再次提着外卖包站在门口,一脸被逼无奈。   不同于上次的“千呼万唤始出来”,这次不仅门开着,屋内所有窗户也都大敞,穿堂风扑面而来,原本浓郁信息素也因全方位通风散尽。白纱窗帘被风撩在半空鼓荡。   仉星航坐在正对门的沙发上,换了身干净衬衫,风从发丝间吹出来,歪头看阮芳雨,笑的像只守株待兔得逞后的王八。   阮芳雨深吸一口气,从那句“再见”开始就知道事情不会善了。在这种小事上反抗没有意义,他不想做无用功,再次妥协,顺从对方意愿,进门把饭盒放在桌上。   出于礼貌,他的视线没有偏移乱打量,把饭放在桌上就走。仉星航在他起身时扣住手腕,仰脸问:“哥,你一个小时多少钱?”   阮芳雨下意识低头看过去,仉星航微笑依旧,大概是刚洗完澡,脸色比平常还要白,略显病态。   之前满屋子信息素,阮芳雨此刻能想到的唯有四个字——纵欲过度。他对于糜烂的人和生活向来敬谢不敏,面对一语双关的询问,缓慢又强硬将手挣出,用眼神凶狠警告。   “老子一小时八万。”   “便宜了。”仉星航今天第二次出乎阮芳雨意料,他松开手,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强迫做什么。   目阮芳雨离开,他愉悦笑着说:“哥,我们再见啊。”   正要进电梯的阮芳雨一个趔趄。“我不想再看见你。”   .   阮芳雨骑单车顺着小区门口扬长而去,一路上都在为仉星航那声“再见”心烦,未卜先知就知道这个疯子不会简单罢手。   果不其然,他刚回到门口,单脚点地,没等刹住车,老板就拿着长长一条单子迎出来,惊诧问他。   “小阮,你是不是得罪顾客了?这个叫‘到我碗里来’的客人又下了十单,还要一次一单分开送。”   天很好,太阳正晒,阮芳雨连续骑行一小时,闷了满头汗,脸都热红了。他跨坐在单车上,摘掉帽子用手背胡乱抹了把粘在额头上的汗。   “他怎么就不撑死呢?”十份,几个胃啊!他为了生活拼死拼活的工作,仉星航却拿来戏耍他。   “行。”他把帽子重新扣在头上,对店长说:“麻烦给我一份,我去送。”   “这个……”店长见他表情要杀人,不放心提醒。“别跟客人起冲突,别得罪客人。”   “我知道。”阮芳雨手握车把,皮笑肉不笑。“这是我同学,他跟我闹着玩呢。” 第20章 应该是有病的   三十分钟后,阮芳雨提着新一轮饭再次回到小区。   仉星航维持着上次离开时候的模样,坐在正对的沙发上,大敞房门等他。阮芳雨三步并两步冲到他面前,把所有盒子往桌上一跺,大马金刀坐下了,指着说:“来,我就坐在这里看着你吃,你吃不完我打死你!”   他脸热的更红,浑身热气蒸着汗气,整个人张牙舞爪发着火,又隐隐散出清新的绿茶味儿信息素。劣质Omega发情期不稳定,信息素又很微弱,可见阮芳雨是被他气的不轻。   仉星航稍微直起身,自下而上仰头看他气急败坏,还明知故问:“哥生气了?”   阮芳雨怒火中烧。“有钱很了不起吗?!”   仉星航站起身,请君入瓮得逞后把门关上。伴随吧嗒的上锁声,阮芳雨心头一颤,浑身肌肉瞬间紧绷。“你要做什么?”仉星航可不是什么好人。   仉星航去浴室拿了条干净毛巾,在阮芳雨警惕目光中将他头顶橙色员工帽摘下,扔在沙发上,毛巾摁着头顶,轻轻转圈揉。   “没有很了不起,只是有一点了不起而已。”两人靠的极近,他说话的气息扑在在阮芳雨被汗水浸湿的脸颊,轻轻笑着。“仅仅是我能坐在原地不动,就让你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阮芳雨不接这句荤话。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仉星航永远像个披着人皮的禽兽。   “别动。”仉星航摁住他肩膀,头往下压,凑得更近,语言不笑的暧昧问:“哥,我买你一下午,你能陪陪我吗?”拿毛巾的手顺着脖颈滑下,隔着衣衫摁在阮芳雨腺体上。   阮芳雨感觉到了胁迫,后颈连同整个肩膀僵住,翻开眼皮冷冷瞥他。“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哈哈哈哈哈——”仉星航退开,拿着沾了他信息素的毛巾在眼前晃过,像是炫耀战利品,愉快笑了。阮芳雨摁在沙发上的拳头紧紧攥着,心觉仉星航下一瞬就要发疯。   “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仉星航推开桌上一堆外卖盒,从旁边架子上拿了只盒子将毛巾放进去收好。当着阮芳雨的面,收藏他的信息素。他毫不避讳自己变态的嗜好。   “接下来的餐不用送了。”仉星航收好盒子,在他对面坐下,指尖轻抵住下颌骨,长睫半扑,带着晦涩不明的笑意。   “今天下午哥就留在这里陪我吧。我给你十三个好评。”   .   阮芳雨回头看了眼紧闭大门,仉星航用钥匙上了锁。风依旧从窗户吹进来,缺少对流小了很多。一滴汗从后颈流下,滑入领口,嘴唇张了张。“你根本没给我选择。”   仉星航从不给人选择,Alpha的天性让他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强取豪夺,他不置可否。   “哥也还没吃饭吧。”仉星航坐在沙发探身,无视紧绷气愤和剑拔弩张,窸窣拆面前三次累积的外卖袋子,饭已经半凉,但香气和表面覆盖的酱料依旧浓郁,他反持筷子对着敞开的饭盒指点。“我点了蛋包饭、炒年糕、烤冷面、紫菜蛋花汤……哥喜欢哪种?”   阮芳雨冷着脸不选,仉星航就主动把所有的东西都拿了三份给他摆在眼前。“那就全吃了吧。”   阮芳雨终于是没憋住,冷嘲问:“你当喂猪呢?”   仉星航享受这种逼他破功的感觉,咬着筷子愉快笑。   阮芳雨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仉星航的性格阴晴不定又难以揣测,诸如此刻突然笑的肩膀颤动像个神经病。只是眼下看来,起码吃饭是安全的。他被仉星航一来二去折磨错过店里饭点,闻着香气勾动食欲,胃像只不争气的小狗,跟着叫唤。   室内静匿,那一声十分清晰。紧绷气愤瞬间全无,阮芳雨埋下头,脸红了。   仉星航把饭推到他眼前,贴心递来勺子,说:“哥如果不想吃饭,那我们也可以做些别的事情。”   这是一句夹着温柔的胁迫,阮芳雨接过勺子,低头挖了一口,又挖了一大口。饥饿被勾出,一发不可收拾,为了掩饰尴尬,他开始埋头扒饭。   阮芳雨吃东西很大口,却又很干脆,让人觉着舒服。仉星航坐在对面,端着盒饭半天没动,目光从鼓鼓的腮帮落在对方握勺的指尖上,金属光泽映着指腹,十分漂亮。   阮芳雨飞速吃掉一盒饭,瞥了眼紫菜汤,没有动。大概是吃人嘴短,他嚼着最后一口饭,语气不再冰冷,但也没好颜色,无情瞥了仉星航一眼。“你看什么?”   窥探这种双方都尴尬的事情不说破最好。仉星航却压根不正常,也不知道什么叫羞耻。“看哥的手,我特别喜欢。”   阮芳雨想,如果杀人不算犯罪,依照仉星航的变态心理,大有可能把他的手和腺体砍下来做成艺术品挂在墙上天天欣赏。他不能把手藏在身后,只好握了握拳,有几分威胁意思。   “我爱哥。”仉星航收回视线,在阮芳雨的腹议中猝不及防表白,又开了盒饭推过去。“当然舍不得哥受一点伤害。”   阮芳雨:“……”他一直怀疑,变态的心理在导致精神不正常同时,会附加超越常人的异能,例如:读心术。   “一人一半。”仉星航说完,起身去厨房用烧了壶热水,水开后倒进放了冰块的杯子中。回来时,阮芳雨已经快速吃完了第二盒饭。   仉星航动了下嘴角。不出所料,他的饭量确实大。   林秋萍是按照家里的标准给仉星航布置的房子,摆设诸多,堪称华丽。阮芳雨没有好奇的去乱瞟室内任何东西。阿嬷从小就教他,去别人家眼睛不能乱看,那样很没礼貌。屋内飘荡着若有若无的信息素。那股味道浓烈时让人反感恶心,但此刻被风冲淡,莫名有点好闻。   杯子底部冰块融化的只剩下一小半,水也凉下来。仉星航把左手那杯递给阮芳雨。阮芳雨只是盯着并没有接。饭是他送过来的,可以吃,但水是仉星航烧出来的,他……   不知道是他的表情太直白还是仉星航确实变态,轻而易举就看穿,哂笑一声。杯子底碰上绵软桌布悄无声息。“哥,我要是想要你,信息素比什么药都要好用。”   他在对面坐下,视线漫不经心掠过阮芳雨手边的紫菜汤,又不漏痕迹转到自己手里的杯子上。“喝吧。”   阮芳雨捕捉了一系列动作,看着面前被冰镇凉的水,有点恍惚,不敢相信自己判断——仉星航是发现了他不喝紫菜汤,所以特意去烧了水。   想到有这种可能。他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复杂。   大概是从小得到的就很少,所以每次旁人给他一点善意,都会忍不住软了心肠,恨不得掏心掏肺去还报。即便那个人是曾经给他造成心理阴影的仉星航。   阮芳雨:“……”他觉着自己应该是有病的。   --------------------   这一章以及上一章有修文,可以清除一下缓存看最新内容哦~比心心~ 第21章 我想进哥的笼子   两个人只吃了两只袋子东西,仉星航饭量实在不行。但他却点了两人餐。东南角卧室门开着,阮芳雨下意识瞟过——那个原本应该坐在这里和仉星航一同吃饭的人应该在他送餐的时候离开了。   阮芳雨想——仉星航的私生活可真够淫乱。他没见过多少有钱人,仉星航算是他接触的人中家庭条件最好的了,暴躁、混乱、变态、仗势欺人……印象连中等都不达。   “饭吃完了。”他抱着水杯端坐在沙发上,浑身依旧散发着排斥,问:“我可以走了吗?”   “别着急。”仉星航道:“说好的一下午还没到呢,哥这钱赚得太容易了。”   阮芳雨冷笑一声:“那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没法理解这些混乱人的生活,那是与他的世界并不想交的另一个世界。如果仉星航对他的兴趣,是当成那些可以随便玩玩,一拍即合又一拍两散的人。阮芳雨的自尊心让他坚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成为那样的玩具。   “我只是想让你陪我说说话而已。”仉星航松散靠在沙发上,伸长双腿交叠搭上扶手,没有一点要进犯的意思。   他在家不喜欢穿鞋,睡裤下露出雪白脚背,能清晰看到青色血管。他眯了眯眼,懒散有惬意,像只吃饱喝足在太阳底下舔毛的猫咪。   阮芳雨却莫名从这平静表象之下看出丝虚弱和疲态来。   他觉着自己是真的有圣母病了,又或是仉星航突然吃错什么药,一而再再而三给他错觉,让他心软。   “我不觉着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说的。”阮芳雨嘴上排斥,屁股却在原地没有挪动,甚至轻轻后仰靠上靠背,摆出久坐的姿态。   仉星航看透他嘴硬心软,极轻道:“可说的多了。”每次易感期都是一场临近生死的折磨,日复一日,他本该麻木,但当劫后余生,阮芳雨站在面前时,他下意识抓住了对方手腕。大概是因为害怕黑暗,他想这世上起码应该有个人知道自己住在这里。这样有一天,悄无声息死去的时候,不至于等到尸体发臭才被找见。   “哥,你跟我说说话吧。”仉星航维持半疯半真的笑意。“说够一百句,我就把你立为我的遗产继承人。”   阮芳雨说:“你是真的有病。”大概是因为阿嬷日益老迈的缘故,他一直觉着死亡是个庄严的话题,仉星航的话太轻薄,让人反感。   仉星航仰着头咯咯笑。   他浑身伪装,一层接着一层,偶尔从缝隙中泄露出情绪,连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如果阮芳雨定义的“疯”是病态的状况。那仉星航觉着,此刻的自己应该是正常的,因为起码他还有点“人性”,这句话里有自己真心。   .   仉星航笑够以后沉默了,手背搭在额头,半垂下眼,静静看窗边风动纱帘。   两人都不说话,华丽的房间静匿的有些压抑,窗外偶尔的一声鸟叫,都衬的室内更加空寂。孤独是在安静中从心底长出来的。毫无疑问安静的仉星航十分具有欺骗性。就好像三年前那个雨夜,阮芳雨总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某种特殊的共情,圣母癌晚期的人不觉动了恻隐之心。沉默半晌,他主动找了个话题。“昨天晚上,在校门口那个女孩,是你的姐姐?”   “不是。”仉星航说:“是生我的人。”   阮芳雨对于他的表达有些惊讶。虽然说“妈妈”两个字对他来说十分遥远,但日常街头巷尾随处能听见,尤其是家长会后,从黄洋挨揍的嚎叫声里能更加切实感觉出普通家庭中的“母慈子孝”。   仉星航的称呼,太过疏离和冷淡。他好像真就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   阮芳雨问:“阿姨出门了?”太阳西斜,他想离开,如果仉星航的妈妈回来,正好有了合适机会。   “她不住这里。”仉星航打破他心里美梦。   阮芳雨还想挣扎一下,没有妈妈,保姆也行。仉星航一个少爷总不至于自己独居。   “你一个人住?”   “嗯。”仉星航扭过头,看破不说破地浇冷水,还不忘惹人遐想。“哥要是搬过来就不是一个人了。”   阮芳雨盘算落空,没好气问:“你想聊天吗?”   “想啊。”   “那就好好说话。”   “哦。”仉星航熟练扔皮球。“那哥开个能让我好好说话的头。”   阮芳雨被他恶人先告状弄得喉咙发紧,端起面前水杯抿了口,水是凉的,但却不冰,仰头喝完,握着空杯掀开眼皮。   “你作业写完了吗?”   这个话题确实能好好聊,仉星航也总算回了句正经的。“写完了。你要抄吗?”   “不抄。”   正经只有一句,他又说:“那我送哥的巧克力好吃吗?你一直夹在书里,舍不得?”   阮芳雨:“对,我留着喂狗。”   .   此时起风,雪白窗帘在渐黄的日光里被抬至半空,发出呼啦呼啦风哨声。阮芳雨余光瞥见阳台上漆黑的大铁笼,脸上表情一空,眨了下眼。   “你养过狗?”   仉星航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嗯,养过。”   阮芳雨自小没什么爱好,唯独喜欢狗,他走近阳台,蹲下来凑近看,笼子里空空。“狗呢?”   仉星航居高临下睥他,没回。夕阳照的墙壁阴影浸没半张脸,内心冒出一个想法在不安叫嚣——要他把蹲在地上放松警惕的阮芳雨关进面前笼子里。   笼子半人高,漆黑,用料结实,围栏都是实心生铁。阮芳雨想它应该是关了个大家伙。围栏有好几根受过撞击变形朝外弯,他之前见到有人把藏獒养在笼子里,路人经过时狂吠,十分凶猛,就会这样把笼子撞变形。   阮芳雨丝毫没有意识到仉星航目光的变化,打开笼门,歪头朝里看笼子脱漆处伤痕,沾了血渍。“你这狗好猛,是杜高犬还是高加索犬?”他完全没有考虑那些血源于身边这头内心逐渐扭曲的恐怖野兽。   仉星航手靠伤膝盖,跟着他一起缓慢蹲下,佯装自己还是正常的,问:“你从哪认识的这么多狗?”   阮芳雨说:“营销号看的。”   “哦。”仉星航伸手握住笼子上一条栏杆。“不是名贵品种,不过是条被人遗弃的丧家犬。”   阮芳雨没有细琢磨这话。“流浪狗?”   “算是吧。”仉星航侧瞥着他,指尖顺着围栏超他的方向挪进了半分。   阮芳雨半蹲着扫视了一圈阳台,连根狗毛都没有,又问:“去哪了?”   仉星航侧瞥他,想起他先前说自己白眼狼。“养不熟,跑了。”   “可惜了。”   “哥那么喜欢狗吗?”   “喜欢啊。”阮芳雨在闲聊中不合时宜地放下戒心。“我一直喜欢但从来没有机会养过。”   一个原因是要上学,没法照顾。另一原因是家里多了张嘴,多一份负担。“等我长大了,有条件了,一定养一只。”   仉星航握住笼门打开,发出一声轻微咣当。“想养只什么样的?宾牧、泰迪、金毛还是阿拉斯加?”   阮芳雨反问:“为什么非得是品种狗?流浪狗不好吗?”   仉星航端详自己发力的指骨,铁笼门在阳光中浸着恶寒。“流浪狗养不熟。”   “养不熟的是你。”阮芳雨反感他的悲观和阴阳怪气,回怼说:“狗跟你不一样,你对他好,疼疼他,它就会对你死心塌地。”   “等我有钱了,就买一个带院子的房子。和阿嬷一起,再去收养条流浪狗。养它不用笼子,就在院里撒欢,我们都自由自在的快活。”   .   仉星航略歪着头,对于从小生活在黑暗和囚禁中的人来说,从不知道什么叫自由和撒欢。阮芳雨描绘的生活阳光普照,令人向往……   他松开手,极轻极轻笑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想进哥的笼子。”   --------------------   前两章有大修,清除一下缓存就可以看最新内容了哦~ 第22章 专治疯病   阮芳雨晚上回到家时,阿嬷已经煮了芋头在饭桌前等他。钨丝灯悬在头顶,煮芋头的香气和雪白热气蒸腾,狭小居室被暖光填满。   他在门口理好杂乱发丝,拢紧被撕破的领口,理好思绪才进门。视线蓦然一亮,暖意横生。“阿嬷。你换灯泡了?”   阿嬷坐在悬着铁皮灯的桌前,正在剥煮熟的芋头。“你三大大说灯不亮了。你晚上写作业累眼,我让他帮忙换了一个。”   阮芳雨迎着光,端详灯泡底半透明商标,脖颈交错伤痕被映衬的愈发清晰。这是个50瓦的灯泡,原先那个只有25瓦,嗓音略有沙哑。“是挺亮的。”   张牙舞爪的Alpha信息素蹿入鼻息,阿嬷朝阮芳雨站立方向转头。“又打架了?”她的眼球早年感染,结了厚厚一层白翳,眼白与瞳仁不分,像节老旧的白蜡烛。阮芳雨明知道她看不见,可被那双不聚焦的双目看着还是会心虚,身体也跟着僵了。“没有。”他强装轻松说:“没打架,只是在街上遇到一个易感期的Alpha,沾了点信息素。”后颈伤口已经结痂,残留的信息素一时半会儿无法消散。   阿嬷点头,不知道信了没有,用老年人悠慢的语气说:“这花的信息素可不常见。”她年纪大,阅历深,闻出了这并不常见的味道。   阮芳雨话到嘴边又作罢了,心想自己并不关注仉星航的信息素品种。   他把书包放在桌上打开。阿嬷在芋头散开的氤氲蒸汽里又闻到一丝不同的香味儿。“你又买东西了。”语气无奈又心疼。“早就说了,别再给我买什么东西,你赚的钱攒着,以后上大学用。”她看不见自己模样,但也知道头发早就白光。每个老人都怕自己成为日渐无用的累赘。阿嬷希望,阮芳雨赚的钱都能够花在他自己身上,为将来准备打算。   “不是买的。”阮芳雨先前经常带东西回来,推脱店里赠送餐食。外卖袋被从包里窸窣拎出,隔了牛皮纸,鸡蛋凉了散发腥气,混着番茄酱将书包腌透。“我同学给的。”   窗前有张破木桌子,能看到巷口漆黑夜色,那是阮芳雨平日学习的书桌。他把铺开的卷子折叠推在一旁,熟练卷起一摞用过的演算纸当架撑,晾包。阮芳雨去门口水盆洗了手,进屋用角落的煤气灶开火热锅。“有个同学买多了,吃不了,送我的。”   仉星航过渡点餐又不想负责,临了抓着他腰逼迫带走。阮芳雨出小区后本想扔了,但从小养成的节俭习惯又让他做不出糟蹋无辜粮食的事情。   阿嬷嶙峋手触碰袋子里五六个饭盒,晓得他不会为了撒个谎花这么多钱,似懂非懂点头。“那你谢谢人家了吗?”   在她眼里阮芳雨一直都是小时候那个需要教导的孩子,连这点小事都要提醒。   阮芳雨端着锅,衬衫下后腰淤青处酸疼,下意识舔唇角口子,传来一丝带着血腥味的痛楚。   临离开前,仉星航不出所料发了疯,满屋信息素压制,拿膝盖抵他后腰,强迫摁在沙发上,荒唐提出要买了他的要求。阮芳雨咬牙拒绝,被强迫咬了腺体,接了个疯狂的吻。   思绪被滋啦的油爆声拉回,阮芳雨单手把锅抬高离开火焰,冷饭倒进去翻炒。“谢了。”   不仅谢了他,还谢了他全家。   .   油烟升腾,烟熏火燎,小屋弥漫起一股沁人油香。阿嬷停下剥芋头,凝神听了会儿,阮芳雨的厨艺虽然离满汉全席有一定差距,但家常菜做的十分美味,哄说:“阮阮以后能当大厨了。”   “不当大厨。”阮芳雨单手端锅,少年肩胛骨轮廓因消瘦异常清晰,把炒好的饭分倒进两只碗,端来桌前。“我将来要做医生。”   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这是阮芳雨的理想。他随手扶正头顶被门缝灌进的风吹得摇晃的灯,跨坐下给阿嬷递去筷子,又把热水推在她触手可及之处,扒了口饭,带着怨气补充。“专治疯病。”   .   窗外月明,巷子陷入一片死静,阮芳雨躺在床上,后颈伤口还疼,脑中不由回顾白天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仉星航的发疯意料之中又情理之中。突如其来反制住他,箍住下巴,剥开上衣强迫接吻。阮芳雨被摁在身下,撕咬伤痕累累的后颈……   阮芳雨一直以来都痛恨仉星航,厌恶、反感、甚至觉着恶心。可是那一刻,仉星航咬破后颈血肉,和三年前不同,他浑身仿佛被击碎了一层脆弱皮囊,除了憎恨和惊恐,心底更深处竟然涌出了前所未有放纵的痛快。   他不甘示弱抓住对方头发,满手鲜血撕扯Alpha腺体。牙齿摩擦,碰撞,他们好像都疯了,要把对方置于死地,在狭小沙发之间翻滚,互相折磨、痛快喘息……   那一刻,他属于自己,可以铆足全力发泄,毫不留手,没有任何忧虑牵挂,他可以做自己的主。   窗外月光希拉,阮芳雨看着不辨颜色的天花板,觉着自己好像是疯了。   .   第二天清晨,阮芳雨起床后心中依旧异样,像是掉进了一块小石头,不疼但咯的慌。他把灯泡拧下来出门去巷口小卖部许建三那里换了个25瓦的。吴莉婶招呼他拿两个热乎包子回去,阮芳雨笑着摆手婉拒。   狭小巷子里热火朝天,两边油饼、炸糕、豆腐脑的早点铺子热气腾腾张开,水果贩蹲在地上从半旧纸箱里往外摆货,修鞋匠低着头用小锤给一只掉跟的高跟鞋上铁……阮芳雨从狭小的巷子一头走到另一头,心里稍微平静了些,于市井中穿梭,熏染满身烟火气,和邻里熟络打招呼,这是他过了十七年的生活。昨天孤注一掷做出那些疯狂举动的人,不是真正的他。   .   阮芳雨进门时阿嬷正好起床,角落隔间小门于地面摩擦,发出刺啦声响。不到五十平的屋子还辟出了个小单间,阿嬷住里,阮芳雨住外,外边即包括阮芳雨卧室又包括厨房、餐厅一切活动场所。锅碗瓢盆,杂七杂八堆满日常生活所需的各种用品,略显拥挤。   阿嬷坐在桌前,阮芳雨在角落厨房里弄早饭。门敞着,晨间凉意涌进来。阿嬷脸朝着门口,两鬓花白发丝在微风中轻颤。“阮阮,今天天气好不好?”   阮芳雨在热油刺啦溅起时扭头,随口回:“挺好的。”   洋葱爆锅,煮出来的面条香气四溢,阮芳雨大清早就吃了两大碗。   .   仉星航放在枕头边的手机震动了下,屏幕亮起。他摸到眼前,模糊掀起一条缝隙查看。是一条微信通知——对方淅沥沥已同意您的好友申请,快来开始聊天吧!   --------------------   没doi,没临时标记。 第23章 碰瓷   仉星航张开眼,困意完全散了。昨晚他按照餐厅送餐号码搜了微信,昵称叫“淅沥沥”,他下意识想到了“小雨淅沥沥”。猜测是阮芳雨的号,点了添加。   申请通过,仉星航发【早上好哥。】   阮芳雨踏上单车准备出门,兜里手机震动了下,掏出来看,是刚申请通过的“哗啦啦”消息。因为对方这不要脸的昵称,他猜测是认识的人,但没想到竟然是仉星航。   阮芳雨已读不回,把手机揣兜里蹬着单车走了。   仉星航靠在床头等了两分钟。没收到回信,又发。【哥今天有什么安排?来我家玩啊。】   【哥的后颈还疼吗?我这里有药。】   【哥今中午想吃什么?】   ……   阮芳雨手机震动了一路,到达广场时消息赫然成了99+。他的二手翻新智能机成功卡屏,界面凝固成一道道绿白光,少顷,刷刷一排消息闪现滚过,直到最下边这条。【我点了蛋包饭,送餐员竟然不是哥。你在哪?换工作了也不告诉我。】还配了个委屈表情。   阮芳雨嗤笑。幸亏送餐员的工作是临时替班,只干一天。他把仉星航消息点了屏蔽,视线扫过表情——委屈,就代表着仉星航认栽,心里有那么一丝被取悦。点了两下键盘准备大发慈悲回复句,手机又卡了,光标闪烁,屏幕键盘延迟,起起伏伏自行蹦跶了两圈,发出一串“记忆”中的高频词汇。   阮芳雨:“……”为什么这键盘如此的……有思想……   仉星航一直游走在人类边缘,对于这种望梅止渴“文化”确实接触不多。   哗啦啦:【???】   淅沥沥:【手机卡屏了,乱发的。】阮芳雨脸红又心虚,回消息的语气都不觉温柔了。【今天很忙,别添乱,你好好写作业。】   “周末玩偶群”督导监工更新消息。   【已经来了的人从广场北侧小门进大厦,从右边电梯上3075服务室拿玩偶服。】阮芳雨把手机塞回兜里,推着单车朝北门去了。   阳光普照,他想:今天好热,好热……   .   小区楼下有一对发情的猫,大清早酣畅,母猫在痛苦和欢乐中发出刺耳叫声。仉星航坐在飘窗上,赤着脚,一条腿搭在地上似触不触,阳光脉脉将半边头发浸染成金黄色,盯着那一串乱码,从阮芳雨神经质的好脾气中敏锐感觉到丝异样,抿下唇,复制了那串用浏览器搜索。   加载条飞速旋转倏地进入网站,紧接着动态页面一个接一个往外跳,争先恐后抢入眼球。AO赤裸的画面在眼前颤动,身姿纠缠,神情放浪,连连娇*在空旷房间中响起。   仉星航眨了下眼,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唇角越扬越大,随便点了最前端的页面进去。   .   阮芳雨平日最常接的工作就是发传单,常服一天一百二。玩偶服一天二百。天气渐热,愿意穿玩偶服的人少,他却乐得没有人跟他争抢。   跟他一起的另外两个人是附中男Omega。阮芳雨长得好看成绩又好,在几大高里小有名气。领了东西后,两个Omega在旁边推推搡搡,直到引起了阮芳雨注意,高个子那个才被迫站出来。“同学,方便加你一下微信吗?”   阮芳雨习惯,也并不排斥跟人来往,大方的打开二维码让对方扫。   Omega没想到一中校霸这么好说话,喜出望外靠近。两人站在窗边,淡淡苦涩信息素从阮芳雨身上传出。优质Alpha信息素,即便冲淡也有极强压迫性。Omega后背一僵,浑身好似蓦然被轰碎,扫完码后连添加都没顾上,捂着手机惊慌跑了。   阮芳雨不明所以。收好手机,低头解拉链开始穿玩偶服。   Omega朋友跟他一起抱着传单出门。看他要了个微信就脸色发白,揶揄问:“你不至于吧。”   Omega手还在打颤,压着声说:“他身上有Alpha信息素,掠夺性超强,是优质Alpha的信息素。”   “啊?不会吧,我听说一中最近转学去了一个……”   “他们两个或许是真的。”   .   仉星航浏览阮芳雨泄露的网页一直到中午,那些东西乍看有趣,细观索然。里边所有的Omega都没有阮芳雨腰软,也没有他屁股翘,更没有他脸好看,连声音都嗲嗲的像只小母猫让人提不起欲望。仉星航觉着,两个人做那种事情再端着装着就没意思了。既然是本能,就该像昨天那样,彼此毫不压抑,发泄疏狂……   他洗了个澡,换身衣服,突然想出门做点事情。   .   朝阳第一海水浴场旁有片别墅区,仉星航四到十四岁期间,一直生活在那里。   他是仉怀安的私生子,身世上不了台面。仉家不敢放任他流浪,又想竭力隐瞒他的存在。于是将人圈养在四层的高栋别墅中。   仉星航挂学籍,由家庭教师带到初一,期间很少踏出大门。他每天的生活就是从一堵墙转而面对另一堵墙。夜晚站上天台,在湿咸的海风中观整个城市的光怪陆离和灯红酒绿,根据灯光,他能推测哪一片是居民楼,哪一片是商业区,摸出四通八达的道路,他拥有绝佳的思维和逻辑推理能力,逐渐以别墅为中心将整个朝阳市地图推演完整。   他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   .   今天天气是真好,正午阳光烈,晒出夏天味道。商业区大厦玻璃反射强光,广场雪白,音乐喷泉溅出水花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彩虹,底下流浪歌手在拉小提琴,琴声悠扬,是舒伯特的小夜曲……人们三两结伴,广场熙熙攘攘。一只活泼的布偶熊拿着传单散发给路过行人,有人拍照他十分配合比V。   仉星航一路走出了汗,白T后背浸出点点汗渍,买了根冰淇淋慢条斯理舔舐,没留神撞上弯腰和小朋友互动的玩偶熊。   冰淇淋顺着小熊屁股掉在地上,冰冻奶油接触滚烫大理石路面,迅速融化。   仉星航:“……”   他不知道这算是谁的责任,懒散掐着腰,似笑非笑盯面前穿玩偶熊衣服的人。 第24章 烧了吧   小熊屁股一凉,下意识用两只大手捂住,摸了一手奶油。他以为是哪个大意的小朋友,转回身刚要安慰,看到“小朋友”那张熟悉又欠揍的脸,又想给他两巴掌了。   阮芳雨心想——仉星航是故意来找他碰瓷的吧?!他一直觉着叉腰这个动作是挑衅,批皮的阮芳雨不甘示弱,两腿一跳,来了个小熊掐腰。他发觉自己穿了玩偶服,比对方高,霎时间气焰更嚣张,想要去摁仉星航头。   仉星航第一次见这么猖狂的玩偶熊,嗤笑一声,在大手盖到眼前时,摁住小熊头套来了个180度旋转。   头套大又宽敞,他一巴掌将五官转到后方。透光的眼睛消失,阮芳雨面前一片漆黑,手忙脚乱转回来。他戴着并趾手套,笨拙又发憨的动作把仉星航逗笑。   他开心了,不再计较。没心没肺绕过去进了前方高耸商厦。   等到阮芳雨把头套转回来,只能看到早已远去的背影,仉星航露在短袖外边的脖颈和手臂很白,被阳光照着,下好像在发光。   他不甘心囔咕了句。“灯泡。”转头继续工作发自己的传单去了。   .   商场冷气提前开了,进门后蓦然凉爽,空调机在头顶发出细微嗡嗡声。仉星航在门口布局指示牌前站了六秒,整个大厦结构印进了脑子里,找到扶梯上了二楼。   朝阳的铭华是国际大商场。正值周末,人来人往。仉星航去进口AO用品区买了两瓶阻隔剂,要赔前天打碎阮芳雨那瓶。下楼时路过一层某个牌子的手机店。他略沉吟,进去了。半晌后提着袋子走出店门,神情有丝惬意,低头给阮芳雨发消息。   哗啦啦:【哥,我给你买了礼物。】   他觉着,阮芳雨会喜欢他挑的东西。   就算不喜欢,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对方喜欢。   .   仉星航出了商场,太阳刺眼,他随意将手搭上眉梢,余光瞥见马路对面有一个并不存在自己记忆中的小市场,熙熙攘攘,喧嚣热闹。   小市场栖居在两排青砖墙的弄堂之间,最初是政府照顾市里残疾人和低保户的“扶贫地”,免租在这里摆小摊谋生。靠着明华商厦吃人流,逐渐壮大成了现在这个规模。   它和铭华商场仅仅隔着一条马路,却是天堂和人间。巷口远处有台鼓风机,抽油烟用的。大汉光着膀子炒菜,大料和辣椒面呛的摊前顾客涕泗横流。   “咋着。”老板操着口音问:“把你给好吃哭了?”   顾客抹了把鼻涕眼泪。“老板,你能别站上风口吗?”   鼓风机嗡嗡响,颠勺的老板没听清,提高音调大声问:“什么?你说辣椒不够?”   顾客生怕他再加一勺,连忙说:“够了够了。”   仉星航抱着手臂靠在巷口笑,有点遗憾辣椒没有加量。   .   肩膀被人从后方撞了一下,他身体略转,一个年轻人擦着他肩膀过去,那人头发挑染的花花绿绿像根鸡毛掸子,撞了人,还反咬一口。“别他妈挡道!”   仉星航眉梢拧了下又松开,注视着他步伐嚣张地往里走,像只大王八。   鸡毛掸子拽痞,眼睛长在头顶上,没走两步,就被地上棍子绊倒了,他爆出一声粗口,踉跄撞向旁边水果摊。几个水果箱子被推倒,里边的苹果和香梨咕噜噜滚在了满是油渍的地上,两盒芒果正中靶心被大脚踩了个稀碎。   “哎——”摆摊的老奶奶眼睛看不见,但手里导盲棍一磕,她就知道拌着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超声源道歉同时,忙不迭蹲下去趴在地上往前摸索,摸到什么就用袖子往里拢,护在身下,这里道窄,人来人往已经踩烂了不少。   她哭不出来,也无法向任何人求助……   人的眼睛能传递感情,当它毁坏时人们难以从中窥探出情绪,可这不是唯一传递的工具。老人焦急的动作和心酸姿势足以替代,手头没活的弯腰为老人捡。   “老东西,你碰瓷!”鸡毛掸子后仰着跌进水果堆里,右手发力摁烂了个焦黄的枇杷,周围乌压压一群人,指责声如潮水涌来。他生气,上了火,站起来一脚踢飞了老人手边正摸的那个香梨,朝围观人暴躁吼:“你们哔哔什么!明明是这个老东西碰瓷!”   他抻着脖子,耳后青筋都起来了,Alpha信息素溢出,是浓烈且刺鼻的烧酒味道。在性别的金字塔中,Alpha是立于顶端的,周遭指责声在威胁恐吓中缓慢退却,人潮渐退。   老人还趴在地上摸索自己的水果,花白发丝飘在脸上,与沟壑皱纹一起形成了一副凄楚,姿势已经由原来的蹲着逐渐变成了跪着……   “他妈的!”鸡毛掸子看管闲事的都走了,满肚子火没处发,歪头啐了口,抬脚踩狠脚边老人的摁在地上枯瘦的那只手。   下一瞬,他被一股大力从后揪住头发,鸡毛掸子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狠狠拖在地上。   周围传来此起披伏的惊呼。仉星航半弓着腰,骨节发白,紧攥着那头自己看不顺眼的杂毛,脸上扬起笑意,还不合时宜的想,攥头发确实爽,怪不得阮芳雨每次都喜欢抓他头发。   鸡毛掸子疼得嗷嗷叫,抡起两条胳膊死命掐头顶仉星航的手。仉星航有点嫌弃,一个Alpha竟然还留那么长指甲。他惊人力气与文静外表不符,强行将鸡毛掸子拖行到对面卖炒饭的摊前。说了句“让开”,拎着头发将人提起来摁上砧板。   老板吓跑了,周围的惊呼变成尖叫。鸡毛掸子头昏脑涨,脸被摁在散发肉腥的砧板上挤变了形,他在绝对的暴力镇压下终于怕了,能屈能伸的开始求饶。“哥,大哥,放了我吧,我错了,大哥……”   “我这人……”仉星航张开五指,指尖沾着几缕橘黄色头发,摁着脑袋,轻飘接着说:“没有什么善心,十七年都没做过好人好事。学校评三好学生从来没我的份。”旁边灶上燃气还在烧着,发出呼呼风声。“但是今天,我就想行善了,给自己积点德。”   “我看你头发不顺眼。”仉星航弯着眼睛,眸光因为笑意明亮。“烧了吧。”   --------------------   今天协助核酸,穿了防防护服。休息的时候我说:大白插腰。   旁边的大白说:你是小白,还没满月就被拉出来干活了。   hhhhhh,大白真的好可爱啊。 第25章 仉星航的信息素   趴在地上的老奶奶不知何时爬起来坐在地上,侧着耳朵尽力从一片嘈杂中费力辨别仉星航的情况。他听小孩年岁不大,怕碰钉子吃亏。   黄毛的脸顺着砧板拖向火源,在反抗间被粗糙木刺划破了脸,他疼的鼻涕眼泪横流,风光尽扫边求饶边哭。“兄弟,兄弟放过我,是我瞎了眼,饶了我吧——嗷——”   围观人群惊呼,鸡毛掸子尖叫和鬼哭狼嚎。仉星航利落把那那颗头往火源摁了摁,青黄色火焰嘶地窜起,滋啦舔焦边缘碎发,发出一股焦味。   “不要你这样的儿子。”仉星航含着笑说:“你还不配。”   阿嬷听到尖叫和哭声,晃手想拽个人问问却拽了个空。她看不见,在一片未知的黑暗和嘈杂中无助又惊恐。“阮阮——”   仉星航拎人的动作一滞,皱眉看过去。他不知道老人在叫谁,只是从这个不明的称呼中,觉出亲切。黄毛脸颊离火焰不到两指,火苗随着呼哧喘息跳跃。他悻悻闭嘴,竭力憋住哭泣,脸上泪和血混在一起像个大花脸   阿嬷心急脱口而出,却听到周围静了,又试探唤了声“阮阮。”空洞双目竭力“看向”仉星航所在的方向,局促说:“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听声音跟我孙子差不多大。”   大概因为年龄相当,她依稀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阮芳雨小时候的影子。“好孩子,别打架。”   阮芳雨身世惨,又要强,从小到大没少被人拿父母的事情取笑。经常满身是伤回家,最严重一次,整个屋子都是血腥味。阿嬷吓坏了,但他却不让碰,阿嬷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忧心焦急,此后养成了习惯,总是将‘别打架’挂在嘴边。   .   仉星航不知道“阮阮”是谁,但有一瞬陌生的情绪从心底冒出,让他觉着这就是在叫他。这种感觉很奇异,好似孩童尚在襁褓时,对于这世界陌生,母亲怀抱着,一声声温柔又珍视的呼唤。   他直至现在,才窥探到一丝那样的柔软。   仉星航垂了下眼皮,指节缓慢收力,松了手。   鸡毛掸子死里逃生,跌坐地上缓了三秒。仉星航的变态是从骨子里的,尽管他一直掩藏的很好,但不经意流出的情绪更能将人吓疯。   没有谁会在大街上烧人,还那么风清云谈。   鸡毛掸子连报复的心都没了,浑身又麻又僵,裤子拉扯掉了都没察觉,捂着半张被火烤的辣疼的脸,露着一半腚,毫不体面地磕磕绊绊跑出巷口。   .   一场架偃旗息鼓,围观群众散了,又开始忙自己的事,摊主用抹布抹了砧板切肉炒面,夹杂着议论纷纷,话题从鸡毛掸子转到仉星航,来来回回,偶尔能听出“可怕”“吓人”等字眼。   四周聒噪声如潮水涌动,仉星航淹没其中听不分明,那些声音就在耳边,却又夹着白茫茫的雾,十分遥远。垂在身侧的五指后知后觉收了下。   他像是一支万花筒,随意转换自己的颜色,向别人展示迷眼的光怪陆离。仉星航披上乖巧笑脸,走到阿嬷身边蹲下,一只手臂贴在胸前兜住,将地上还好的水果挨个捡起来。   鸡毛掸子身形大,水果中好多都是松软易烂的,一压一滚,囫囵的所剩无几。   “坏的不多,都还能吃。”仉星航毫不心虚撒着谎。“我喜欢吃苹果和梨子,卖给我吧。”大概是因为刚把心撬开过口子,演技略有拙劣。   他刚说完,阿嬷就道:“你不用说瞎话骗我。”她抱着水果,摸起导盲杖握在手里。“你是个好孩子,要是不嫌弃脏了,尽管吃。”   她摸着仉星航的手,嶙峋粗糙,把怀里刚才捡的几个苹果都堆了进去。   .   老槐树散发阴凉,仉星航闷了一头汗。午后热浪迎面扑来,蒸腾着少年的汗水,散出幽香信息素。   “太麻烦你了。”阿嬷趴在他背上,身躯随着颠簸一歪一斜。并非仉星航背的不稳,而是老城区的路本来就坑坑洼洼不平坦。   “不麻烦。”仉星航背着她,不知道第几次对于这条破路生无可恋,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心情有些复杂。   刚才把老奶奶扶起来时,不知道是不是坐太久,对方的脚嘎嘣扭伤了。人随着上了年纪,钙质会流失,跌打损伤再正常不过。于是他带人去了医院,还动恻隐之心把人送回家。   仉星航头顶烈阳舔了下干涩侧唇,开始惆怅自己是不是闲的慌。   他好像确实闲得慌。   .   破旧老城区,蝉鸣聒噪,房屋连绵搭建,在夹道中勉强弄出一条违规建筑,巷子不到两米。仉星航根据老人指示找到门的那一瞬面容是扭曲的。   他流浪过,被囚禁过,甚至当成畜生一样关在笼子里过,但这种地方,他……从未接触。   就像高山雪莲见不到阴雨连绵,因为那是跟它生活并无交集的另一个世界。   仉星航这朵莲误入其中,有些茫然,但他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就是在逐渐被抛弃中养出了超强的适应性,堪比仙人掌。他从门框上摸了钥匙,吱嘎推开摇摇欲坠的门,室内出乎意料的亮堂,穿堂风带着热气,他把老人放在屋子里那张还算整洁的床上。   “你等等。”阿嬷坐下后下意识拉住仉星航手,略扬起头,摆出“看人”的姿势,老人一旦笑,满脸皱纹会变得亲切和蔼。“我问你个事情。”   阿嬷目测有一百二十斤,仉星航背了一路脸热的通红,伴随着床腿发出一声清晰吱嘎,他坐在阿嬷身边,揪起领口扇风。“什么事情?”大概是因为对方看不见的缘故,又或者是萍水相逢毫无交集,他的姿态十分放松。   “你是Alpha?”   仉星航闻得到自己因为出汗散出来的信息素,坦然点了下头,手臂超后撑着,仰头让额前湿透发丝往后落。点完后又想起对方看不见,补充了个。“嗯。”   “你这个信息素很少见。”   仉星航扭头看她,颈线流畅清劲。“嗯。”   “龙舌兰。”   仉星航眼皮一抬,盯上那双结满白翳瞳孔。他这次沉默了下,才回了个。“嗯。”   他的信息素极其罕见,因此很少有人能分辨的出。龙舌兰本就不常见,而它的花,只有在临死前才会开放。   仉星航的信息素就在那转瞬即逝间。 第26章 巧合   阮芳雨回家时已经傍晚,在巷口遇到超市的许建三,从对方口中得知阿嬷今天出去摆摊受了伤,火急火燎撒手扔下单车就往家跑,没来得及听后续。   许建三拖着长音说:“阮阮,你阿嬷又给你捡了个弟弟。”   “阿嬷!”阮芳雨把着门框进门的时候,夕阳正斜斜挂在前一家屋顶,像个咸鸭蛋黄,橙红火光映进室内,将所有一切都渲染了一层深沉热烈。   他目瞪口呆盯着桌边人,惊问:“你怎么在这里!”   仉星航正往嘴里塞凉芋头。对于阮芳雨的出现并不惊讶。糊墙的奖状一层又一层,他进屋后没多久就发现了,闻声抬头一笑,迎着夕阳。“因为巧合啊。”   阮芳雨吼完后并不想要回答,急三火四冲到阿嬷身边上上下下打量,抓着她手看上边划痕。“怎么了?这谁干的?!”   “我说了我长大了不要你赚钱,你出去做什么啊。”阿嬷摆摊这事他是不知道的,在巷口捡了几句听完,又气又怕。他气阿嬷瞒着他偷偷出去摆摊,又怕万一出现什么好歹该怎么办,这个年纪的人,就算不小心摔一跤都有可能致命。   “你脚是怎么了?严不严重,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的?”   他刚收工,顶着满头湿漉漉的汗,像是淋了个热水澡一样,浑身热气火气,又急又燥,不知道该先怪阿嬷,还是冲出去找人算账。阿嬷怕他打架,条件反射抓住手,温声安抚。“没事,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我就是看今天天好,出去摆了个摊摊,卖点水果。今天不小心拌着人了,幸亏航航在。”她解释的很匆忙,重点全部绕过,朝桌边位置伸手指,把话题转移。“听他说你们是一个班的同学,还是同位呢,你说巧不巧?”   阮芳雨听着阿嬷讲完始末,才把目光投向桌边。   仉星航吃完最后一个芋头,嗦了下手指,回头冲他笑。“哥,你感动吗?”他看到奖状时有些惊诧,这巧合的太过完美,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奇异力量在引领他,让他靠近自己想要的东西。   因为昨晚的事情,阮芳雨生出了叛逆疯狂的心。今早晨终于在喧嚣热闹的人间烟火中压下去,他以为那只是一时悸动,可在见到仉星航这刻,刚缓和下去的混乱心情又浮了起来。   阮芳雨错开目光,没有回答,顺着床脚蹲下看阿嬷肿了的脚踝,语气缓和很多,仰头问:“疼不疼?”   “不疼。”阿嬷摸他头顶。“医生说我这年纪,磕着扭着很正常。”她深知阮芳雨性格,在对方数落前主动退步。“这些天我就听你的,在家好好养着。”她就像个知道错的老小孩,诚恳立下保证。   阮芳雨眉头一蹙,又不好发作了。此刻深深能体会到每次他以退为进憋得万晓倩吐半碗血的感受。   仉星航以视线目奸了对方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转趴在椅背上,像只懒猫,拖着撒娇的腔曲线救国。“阿嬷,我没吃饱——”   阮芳雨终于再次回头,视线跟他碰过,看着满桌芋头皮,小盆已经空了。眉头一紧,天太热,那是今早他出门前刚煮的,准备放凉当两个人的晚饭。   “你怎么吃这么多,就没撑死呢?”   阿嬷拽他手,不知道这股敌意从哪里来,拧着眉头责:“阮阮……”   仉星航下巴垫在手背上,如愿以偿得到了注意,含着笑道:“阿嬷说了,半大的小子吃过狗。”   阮芳雨看他没脸没皮的,被人骂了还能笑,有些心虚。不说他刚帮了阿嬷,自己刚才的火撒的就没由来。   “……我真不知道你在骂谁。”他说着,绕到桌面拿了盆,把仉星航吃的狼藉收拾了,提高声调问:“阿嬷,我们今晚吃面行吗?”   阿嬷戳穿他欲盖弥彰。“你以前做饭怎么不问我啦。想问谁直说行吧,扭扭捏捏可不像你。”   阮芳雨:“……”您真是我亲阿嬷,一点面子不留。   阿嬷问:“航航,挂面吃吗?”   “吃。”仉星航盯着站在灶前阴影中的阮芳雨,隐约能看到侧颈和耳垂都红着。“哥做什么都是好的。”   阮芳雨起火,在煤气嘶嘶燃烧中不留情嘟囔:“那我去巷子口给你称两斤老鼠药。” 第27章 都是套路   依旧是洋葱炒锅的鸡蛋面,热气腾腾端上餐桌,头顶暖黄色灯把桌前三个人的影子投在脚下。阮芳雨给仉星航递筷子,仉星航趁机勾他指尖,被阮芳雨反手敲了手背。“赶紧吃饭。”   阿嬷听到筷子敲击手指的清脆,下巴一低责备。“阮阮别欺负人。”   仉星航最擅长装乖,阿嬷替他出头了,他审时度势的退一步假装大度,目视阮芳雨笑。“没关系的,又不疼,哥跟我闹着玩儿呢。”   “他就会装。”这套路下雨那天阮芳雨在教学楼前已经见过一回,对方故技重施,他不甘心掐腰。“他在你面前装自己像个人。”实际上就是条乱咬人的疯狗。   阿嬷不明白他今晚怎么说话怎么总是过头的刻薄,不知触动了什么,放下拾在手里的筷子,脸上皱纹一垮,极轻叹息。“阮阮,你该收收性子了。”   人老了心事会变大,阮芳雨知道阿嬷如今一点小事都会感伤,总想她没了以后自己该怎么办。   阿嬷频繁考虑自己后事,阮芳雨却一次都没想过,他不敢想,每次起个头心里都打颤受不住。他从记事起就跟着阿嬷,这是他唯一的依靠,他要阿嬷长命百岁。等着他长大。带她走出陈旧腐朽的小屋……   阮芳雨沉默垂着眼睫,灯下纤瘦骨架支撑着身体,两个人的沉默让气氛凝重,窗外传来清晰的晚睡的虫鸣。   他筷子碰到碗沿,把自己碗里的蛋花夹了一块给仉星航。   每个人都有软肋,仉星航惯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愉悦笑,冲着阿嬷说:“谢谢哥。”   他出声表示两人和解。   阮芳雨跨坐下,心道幸亏不是个傻逼,低头把表层坨了的面条搅开,漫不经心说:“我打你一下,分你块蛋养伤,咱们扯平了。”   “没有扯平。”阮芳雨眼睛一瞪,以为他要来什么大转弯。仉星航夹着泛油光的蛋花。“是我赚了。”他把手从桌面上伸过去,欠欠地说:“哥再多打我几下呗。”   一句话让气氛松快,阿嬷露了笑。“航航别瞎闹,喜欢吃让阮阮再炒。”她对仉星航,留露出很明显的喜欢。   阮芳雨心里发酸的垂视眼前手——指骨纤长,骨节分明在拐角处泛着瓷光,心中不合时宜的想,还挺好看的。然后手一拨,口不对心回了个。“滚。”   .   仉星航端着一大碗面,手肘抵在桌上,低垂眼皮用筷子翻搅,迟迟不入口。   阮芳雨抬头看了他两次,心想是吃不下了。就一碗蛋包饭的食量,装了半盆芋头后还能吃下一碗面?视线相碰,仉星航眼梢弯了,问阮芳雨。“哥,有醋吗?”   阮芳雨腰杆笔直的端起碗喝下最后一口面汤,在阿嬷开口前起身去角落厨房碗窝里拿了瓶醋回来跺在桌上。   他吃饱了,坐在对面抱着手臂往后一仰,一脸的‘我就要看着你吃完’的揶揄表情。   阿嬷是第一个吃完饭的,但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一直在等待仉星航,毕竟这是客人,要陪到最后。   仉星航倒完醋,翻了两下,几经犹豫,还是没有往口里塞,又抬头问:“哥,有酱油吗?”   阮芳雨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嗤笑了声,第一次这么好脾气的有求必应,过去把家里所有调料和酱油一并搬过来,玻璃瓶子叮叮当当都堆在桌上,大方说:“加,随便加。”还好心把胡椒粉扭开。“要不然来点?开开胃?”   仉星航眨了下眼,认真说:“那倒不用。”   阮芳语意味不明笑。他知道仉星航不吃胡椒。   仉星航又零零散散加了点无关紧要的料,在阮芳雨专注又目光里,表情平静挑起一筷子味道复杂的面塞进嘴里。   面条刚出锅才香,时间长了,香味消散,不仅坨,还软,筷子都夹不完整,稀稀拉拉的。   阮芳雨只想看他吃瘪,倒不是真要撑死他。“吃不下就别吃了。”   “吃得下。”仉星航略含下颌。   阮芳雨心想还挺好面子,于是看着他低头不紧不慢蚕食自己的黑暗料理。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如果在大饥荒年代,仉星航绝对会因为抢不到饭吃饿死。这货一碗面竟然足足花了五十分钟才吃完!   最后还剩下一口的量,仉星航低垂着眼皮,不动了。   “行了。”阮芳雨把手里杯子递给他。“晚上吃太多不好,你要是撑死了我还得跟你爸妈打官司。”   “这个你放心,不会的。”无论是仉怀安还是林秋萍,都不会为了他出那种兴师动众的头。   仉星航握着筷子,没有接水杯,视线顺着阮芳语的手腕,抚过小臂,落在脸上,极轻抬起眼皮。“是不是吃完面,你就会赶我走了?”   他不疯不笑,语气平静。阮芳雨恍惚跟他视线对上,发觉他瞳孔乌黑深邃,犹如余光里窗外的浓重夜色。   天已经黑透。屋村只有老槐树旁有盏旧路灯,光被巷口青墙隔绝,照不进来,一门之隔的外界漆黑。   阮芳语突然明白了。仉星航刚才做那么多多余的事情,只是为了拖延离开的时间。因为他觉着,自己吃完饭就得走了。阮芳雨不明白自己是得了什么病,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看出仉星航的伤感。   原来疯子也有不愿意干的事情,疯子害怕离开……   “不然呢?”阮芳雨错开视线,把杯子搁在旁边,站起身,低头收拾了仉星航剩下一口面的碗,摞在最上边,连筷子一起端去角落洗刷,鬼使神差问:“难不成要留你在这里住?”   说完瞬间,他就意识到了问题,想狂扇自己已经晚了。   “住一晚也不是不行……”善良的阿嬷果然接了话头,手搭在桌沿,犹豫着说:“就是地方小点,你受委屈。”   “不委屈。”仉星航非常懂事。“跟哥一起,睡大街都好。”   阿嬷笑了,越发觉着他乖巧嘴甜,讨人喜爱。“那就住。”   “你想得美!”此刻的阮芳雨简直想掐死半分钟前的自己,把手上泡沫匆匆冲掉,两步过来恼羞成怒。“天又不冷,让他打地铺冻不死。”   仉星航迎着他急哄哄的目光别有意味地笑了。阮芳雨脑袋一嗡,再次哑然,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潜在话里,已经接受让仉星航留下过夜了。   他紧蹙眉头,越发觉着仉星航黑心黑肺,手段卑鄙让人防不胜防。   --------------------   还不是你惯的。   # 杀死了过去的我 第28章 杀死了过去的我   夜很静,钨丝灯毫无余力的散发着光热。在阿嬷一连两个哈欠下阮芳雨把人送进去休息,他接过阿嬷手臂,揽住腰,让阿嬷浑身重量都落在瘦削肩膀上,漂亮的蝴蝶骨随着走路在衬衫下起伏,压力落在的十七岁的肩上,阮芳雨扛着,缓慢又稳步向前。   他回来时仉星航还站在桌边,目光还没有从角落小门收回,两人视线相碰,大眼瞪小眼。   阮芳雨似乎轻舒了口气,活动下肩膀,去床边搬被子。   五十平的小屋地方有限,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仉星航,倒不能真让人打地铺,养尊处优的少爷可受不住。他刚抱起被子,仉星航在灯影下踱到床边不轻不重扣住他手腕。   仉星航困得眯着眼睛,眼角更加狭长,缝隙中透出的目光一如既往带笑,用惺忪困顿的嗓音说:“哥,我们一起睡。床很大,我的怀里很热。”他就像是看穿了阮芳雨想法,热字一出,手腕温度直接要窜上阮芳雨的脸。   “你想得美。”阮芳雨挣开,抱起被子转身摞在桌上,准备今晚爬桌子将就一晚。   “那我跟着你。”仉星航倒也不强留,只是抱起阿嬷给的被子,上面还残存着白日的阳光味道。跟在阮芳雨身后,表面随性但骨子里强硬,这是软威胁。   到了这个点,大家都困,阮芳雨不想再跟他颠来倒去,出了口气,怠惰掐腰,衬衫褶皱在两侧收起又果敢滑下,无语问:“你放着床不睡,过来跟我挤桌子,你不是神经病吗?”   “跟哥在一起,就算是……”   “行了。”阮芳雨不耐摆手打断,两腿一左一右往前跨了步,重重坐下,右臂往前一伸,不想再理这个找罪受的傻逼,倒头就睡,他闭着眼睛,模糊道:“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但真正能信得不足千分之一。”   过往多年,阮芳雨听惯了讽刺和恭维,这些都只是情景驱使下暂时的东西。   仉星航在他对面坐下,阮芳雨的手越过桌面搭在他面前,手指轻轻拢着,十分漂亮。他仰起头,替人关了灯。   阮芳雨入睡很快,模糊间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手。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抽出来,对方又握住,还得寸进尺塞进嘴里轻吮,他的指尖碰到对方柔软的舌,滚烫,酥麻……   阮芳雨想动,但动不了,面前一片白雾,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见轮廓应该是好看的。他并不害怕,也不生气,反而逐渐顺从自己的本能,也顺从了对方。他朦胧想:都做春梦了,就别那么拘谨,亲个手指怎么了?   .   屋外是漆黑的夜,虫鸣也都停了。室内安静,只有舌尖在口腔搅动,断断续续黏腻的吞咽声,半晌后,仉星航抓着阮芳雨的手,站在黑暗中端详他模糊的轮廓许久。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不正常的,幼儿园时候,他就能笑眯眯的抓住窜进室内的蛇,偷偷把蛇胆剖出来扔进了保姆煮的粥里。小学时候,他站在天台上推演城市布局,连成一片的万家灯火在他眼中扭曲成了烈烈火海,他会因此激动,内心歇斯底里呐喊疯狂,脸上却又不动声色微笑。   他被冷眼和恶意围绕,无视自我感受,小心翼翼学着讨好,经年累月,逼疯了自己。   他表面有一副好看皮囊作为裹尸布,内里已经不知道烂成什么样子。   他害怕黑暗,可他又从未得到过光明。   现在有一束光,他主动找来了。   阮芳雨在自己两次濒死绝境时伸出了手,这是天意,也是命中注定。   是他先对自己说话,是他先问要不要跟着回家,他承诺了,就该负责到底。   龙舌兰开了花就会死。阮芳雨让自己动情,他杀死了过去的自己。那今后,自己要成为一个只属于他的“正常人”。   仉星航注视阮芳雨许久,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缓慢探身越过桌子,准确在熟睡的唇上留下轻柔一吻。   他不想把人吵醒,压着声音,极轻极轻说:“哥,以后我不疯了,你能疼疼我吗?”   .   入夜后很凉,阮芳雨披着被子睡觉,上身裹得严实但寒气从脚底往上窜,下半夜睡梦中频频打冷颤。   第二天早晨,阮芳雨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了床上,身上裹了厚重的被子,两床。   仉星航坐在桌前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和煎饼,一看就是巷子里各个摊子的产物。他本来想按照手机上的浪漫早餐食谱,煎几个爱心形状的鸡蛋。可惜全能优质Alpha生活经验值为零,在开煤气时不慎夭折,打不住火,还发出嘶嘶不安的漏气声。   为了不让三个人死于煤气中毒,仉星航斟酌后放弃了浪漫。   他摆好筷子,听见床板发出吱嘎声,扭过头去。“哥,你醒了。”   阮芳雨脑子一懵,大概是没睡醒的缘故,莫名从这笑容里感觉出几分陌生的讨好,晃了晃脑袋,把里边不正常的水倒掉,掀被子下床。“嗯,醒了。”   .   三个人一起吃过早饭,阮芳雨又为阿嬷上了药。两人才去上学。   单车只有一辆,阮芳雨要载仉星航,仉星航不肯。因为他目测了一下,无论是侧坐还是跨坐都不美观。   “我腿长,侧坐太娘气了。”   阮芳雨翻了个白眼。“那你跨坐。”   “卡裆,容易扯着蛋。”   阮芳雨:“……”   “那你走着去吧。”   .   阮芳雨嘴硬心软,到底没狠下心将人甩开,反正时间尚早,两人推着自行车走在街上。   阳光正好,路两侧粉云延绵,繁茂樱花树开的郁郁灿灿,粉色花苞两天内都涨开了,光线从枝缝间穿过,斑驳投在行人肩膀,和煦微风拂过,落英纷纷……   两人推着单车行在花下,因为出众的外貌和唯美画面频频引起回头。阮芳雨到底输在了脸皮薄上,最先顶不住各样目光,被迫投降。撒手将自行车往仉星航方向一磕,撞在他腰上。“来来,你骑你骑。”   仉星航得了便宜,长腿跨上单车,还回头问阮芳雨。“哥是跨坐还是侧坐呢?”   阮芳雨没好气回:“我坐你身上。”   时间瞬间停滞,气氛诡异,阮芳雨脸颊爬上红晕,仗着仉星航背对看不见,咬牙说:“我打死你!”   欲盖弥彰的恼羞成怒让气氛更糟,仉星航传出一阵欢愉的笑。   .   单车急速行进,带起一阵清风碾碎花瓣,传来清香。阮芳雨坐在后座,衬衫衣角随风颤动,一束阳光穿过仉星航发梢,照进了眼中。   --------------------   星航儿子,你这种思想本身还是不正常的。喜欢收藏一下作者吧,啾咪~ 第29章 给哥的礼物   仉星航家就在附近,拿书包是顺路的事。阮芳雨被磨磨唧唧拉着一起过去。这是他第二次来,知道仉星航一个人住后,再看这摆放满满当当的房子,莫名觉着冷清。   仉星航不经意间会流露出孤独,没人发现,但阮芳雨能感觉到。   他有些唏嘘。大多数的内心空虚是物质条件填补不了,不过这是对于本身不缺钱的人来说。对他而言,钱可以解决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   阮芳雨站在门口,阳台上大铁笼随着洁白纱帘搅动露出漆黑一角,在阳光照耀下吃人似的惊心动魄,内心突然就生出了一丝疑惑——仉星航说他养过狗,为什么除了笼子一点用具都没有。   阮芳雨虽然没有过亲身实践,却是个纸上谈兵的高手。这家里不说犬类沐浴露和疏毛器,连狗粮盆和饮水器都没看见,除了笼子,毫无痕迹。   仉星航背了书包从房间出来,随手阖上门。阮芳雨抱着手臂跟在他身后往外走,漫不经心问:“你的狗粮盆呢?不至于洗出来盛饭了吧。”   仉星航一怔,随即回头笑,见阮芳雨头发被身后来风袭起,用掌心摁着撸了把头顶压下。“确实盛饭了。”这个动作随意又暧昧,他点到为止松开。   阮芳雨懵了,注意力从狗粮盆转移,他大概是疯了,竟然会诧异这货怎么没有趁机得寸进尺?仉星航从今早开始就好像吃错了药,不经意散发着阳光气,跟以前疯批偏执时判若两人。“我怎么觉着你病得更重了呢?”   仉星航锁好门,在电梯间停住,摁了键,张口就来。“相思病,病入膏肓。”   阮芳雨心说我快去你妈的吧,年纪轻轻的老油腻。   .   星期一早晨,班里惯例尸横遍野,哀嚎四起。假期玩了两天,百分之九十的同学此刻都趴在桌子上狂补作业。留海都要揪掉了,可前后左右,拼拼凑凑都出不来一份完整答案。   高中狗的周末十分宝贵,游戏、逛街、psp、有余力再来两局斗地主,就算瞅着电视播广告都香,谁愿意分出宝贵阳寿宠幸作业君,除了傻逼。   阮芳雨在周一这天是光芒万丈的,因为他是班里唯一写作业的傻逼。黄洋屁股在凳子板上转成陀螺,看着数学证明大题抓耳挠腮,频频抬头,和班里其他人一起看着黑板上的表秒针一圈又一圈,望眼欲穿的等待阮芳雨携圣光降临,普度众生。   还有半个小时上早读,黄洋就急了。“下次跟阮哥说说,周一早点来,不知道全班四十五条命等着他救吗?”   “四十六。”黄雷跃无情执法。“你不能分离新同学,仉星航也是咱们班的。”   “呸。”黄洋不屑啐了口。“仉哥需要抄作业?那脑子,计算机执刑程序级别,自己写比抄的都快,正确率还高。”   仉星航惊人的计算能力连老黄都夸,现在身上标签累计的都能够召唤神龙了。   打字机、程序猿、校草、挂逼……不过没有一个跟人沾边。   “你完了。”黄雷跃诡异一笑,抓了他话里盲点,拿出小本本记。“你的意思是仉星航的正确率比阮哥高,我要告诉阮哥,今早数学作业不带你抄了。”   阮芳雨跟仉星航双学霸竞争一直都是一中热门,黄洋平日里跟阮芳雨最铁,但还是背叛组织暗戳戳的站仉星航了。   “你特么……”黄洋后知后觉,被这种不要脸的竞争行为深深震惊。饿虎扑食过去狠狠勒住黄雷跃的脖子左右摇晃。“我抄不上,你也别想抄,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   阮芳雨前脚刚进门,全班瞬间蜂拥而上,比老黄那次二婚发喜糖时候还积极。他下意识短促后退,隔着薄薄衣衫,背贴在仉星航胸口。他觉出不好,刚要前移分开,乌压压上来的同学已经把他挤得水泄不通,叽叽喳喳喊救命,连女生都站在外围。只不过看仉星航在,都红着脸翘脚尖矜持,横波暗度地偷瞥。   阮芳雨在拥挤中被仉星航护在怀里,尽管高居校霸位置多年,但每每遇到周一早晨都力不从心——拿这一群二逼玩意儿毫无办法,他熟练落肩让书包带滑下,手接住后不轻不重往包围圈外扔。自动缴械投降。   围着的同学鱼群一样追着书包呼啦转了方向,体育委员踩了第一拍的椅子上演凌空接包的杂技。安全降落后不顾被踩凳子女生的捶打,开包翻作业。   气氛开始沸腾,一阵阵争书包的吵闹声,夹杂着戏谑和嘲笑,纸张哗啦啦翻动声在清晨的教室中回荡。   “谢了阮爸爸。”   “谢谢亲爹。”   “爹你作业真香。”   “阮爹好人一生平胸。”   阮芳雨统一回敬:“我滚你们妈的。”   又是一阵骚动嬉笑。   这种模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记得第一个冲上来呼爹喊娘抱大腿的是黄洋。   刚开学时阮芳雨话不多,成绩虽然好但整天独来独往跟谁都不熟。周一刚进教室被同学堵路,吓了一跳,那时候他还不是校霸,以为是哪个不长眼上来找事。下一瞬就被抱住大腿喊爸爸,阮芳雨惊叹班里竟然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于是在对方二皮脸中大方赏了作业。   然后他才发现,全班除了他没有一个正常人。同学们眼见黄洋尝了甜头纷纷效仿,哭爹喊娘都上来了,邪教大军飞速壮大,一直到现在。   “集体认爹仪式”成为每个周一早晨一班独有的特产。   .   同学们拿到作业,熟练安排交叉轮抄去了,对口支援能最大节省时间。分组效率之快能让所有任课老师呕血。   一班女生只有六个,还都是Omega,平日里属于保护动物。她们在吵嚷的背景中,看了看阮芳雨身边的仉星航,抿了下唇,没等嗫嚅,仉星航笑了,用指尖点了点背后叽里呱啦正分组的人,善意提醒:“还不快去吗?晚了就没位置了。”   女生没憋住的气瞬间泄了,一脸失望转头加入大军。   .   阮芳雨回位置坐好,从桌堂往外拿书准备早读,围在人群外的女生还是频频回头看向这边,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怜香惜玉提示。“人家就是想跟你借作业。”   仉星航学着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回:“我又不瞎。”他拉开书包把所有卷子都拿出来摞在桌角。指尖触到里边的纸袋子,从中摸出小圆瓶放在阮芳雨桌上,玻璃接触桌面发出一声清响。   “给哥赔罪的礼物。” 第30章 我巴不得他死   那是一瓶阻隔剂,跟周五那天打碎的几乎一模一样,也是绿色瓶子,但图案不同。仉星航指尖拨转,让绿茶的玻璃雕花和商标朝向他。   “我没有找到我信息素味道的抑制剂,大概是没有吧。但我也不希望哥用别人信息素味道的抑制剂。”   “绿茶味的,是哥自己。我不吃醋。”   “不用。”阮芳雨自动忽略那些暧昧不清,用指尖抵住瓶子给他推回去。“我还没那么小气。”他那瓶已经块用完了,让仉星航打碎后赔新的,感觉像讹人。   “那我用了。”   “这是Omega的阻隔剂,不是Alpha的抑制剂。”   “我知道。”仉星航拔开盖子,对着后颈腺体喷了两下,靠着椅背,惬意眯起眼睛。阻隔剂制作工艺极好,完全将信息素的清雅香气复制。   绿茶味从腺体位置散出,混着清淡龙舌兰,两股味道交织纠缠,像是两人刚做过标记……   仉星航说:“哥,好闻吗?以后我天天喷。”   阮芳雨:“……”没有人能忍受别人顶着自己跟信息素一样的气味每天招摇,还故意引起错觉让人想入非非。   拒绝仉星航,阮芳雨从开学到现在就没有一次成功过。经过这几天相处,他发觉自己不恨了,也不怨了。或许从一开始他怕的就只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阮芳雨身心俱乏累,选择躺平,伸手说:“给我吧。”   仉星航得偿所愿递给他,指尖还趁机勾了他手掌。   阮芳雨说:“我叫你哥,我谢谢你全家。”   “我全家就我一个人。”   .   黄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硬是拉着黄雷跃在座位上等人抢完作业分好组,然后在对方痛心疾首中松手。屁颠回座位,目光火热落仉星航身上,苍蝇搓手,欠欠问:“仉哥,仉爸爸,作业写了吗?”   他才不会同归于尽,他给自己留了王牌。   仉星航刚来几天,跟班里都不熟,诸多光环加身跟转呼啦圈一样。不是所有人都敢去借他卷子。风水轮流转,黄雷跃远远看着,暗暗抹泪骂他不讲武德。   “嗯。”仉星航看起来心情很好,刚才不动声色拒绝女生,现在大方从桌角抽出那摞卷子,递向黄洋。   黄洋激动地屁滚尿流,恭敬的用双手去接。仉星航手臂抬高,又没给,似笑非笑盯着黄洋。“你叫我爸爸,那该叫他什么。”他指了指旁边顶着一张“别惹老子”臭脸的阮芳雨。   黄洋欲哭无泪,感觉这题超纲了,他如履薄冰,保守又小心试探。“阮哥?”   仉星航不满意。   黄洋偷偷瞥了眼阮芳雨,实在不想把“手下败将”四个字说出口,心道仉星航可给他留条命吧。他要敢说,就算有命拿作业也没命抄。秉承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他觉着仉星航不会那么恶趣味,小心问:“要不给点提示?”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下一句是?”   黄洋:“……”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这弱智儿歌的下一句!   仉星航无奈说:“生你的人。”   黄洋反射弧以纳米计数,脱口而出。“妈!”他的嗓门一直很大,为此不知道惹了多少祸。阮芳雨被劈头盖脸的一个字砸来,笔尖咔嚓折了,脸黑成锅底。   “完了。”黄洋深知自己闯祸,灰溜溜接了卷子转身,使劲往前拉凳子主动退避三舍。听着仉星航在身后笑疯了,他欲哭无泪,心道这他妈都什么事。   “仉星航。”阮芳雨剐了罪魁祸首一眼,冷冷说:“你再乱闹我干死你!”   “好啊。”仉星航单手撑着额头,侧身看他,还没收住笑,暧昧不清说:“你定时间,我都有空。”   “你是要今天干还是明天干,又或者天天干?坐身上干还是躺着干?哥,我百搭。”   阮芳雨:“……”他不合时宜想起今天早晨的事,脸又烧着,耳尖红的要滴血。   “噗——”黄洋最先没忍住,但他不敢笑出声,于是憋得肩膀乱颤。心想仉星航真是个人才,这么多年,敢以Alpha身份做1,强势调戏阮芳雨的,他是头一个。   黄洋即便把前胸贴到了桌子上,依旧免不了遭殃,阮芳雨腿长,看他憋成了癫痫,狠踹了凳子腿一脚,把人连同桌椅一起往前推,恼羞成怒威胁。“你笑个屁!”   黄洋笑岔气,仗着仉星航在,也敢大逆不道的涮他。   “爸妈吵架,我不敢我不配!”   .   早读铃声敲响,万晓倩少见的踏声进门。教室内一阵窸窣,同学们纷纷往桌堂藏作业本。万晓倩扫过这群乳臭未干的小孩,冷笑嘲讽。“你们就这点能耐。有机会往讲台上站站,底下在做什么一清二楚。是吧,刘子航——”   被点名的刘子航把手从桌堂里拿出来,小心翼翼,曲肩打颤坐正背书,像个虾米,用巴掌大的《四点攻略》把脸挡的严严实实。   杀鸡儆猴,教室内瞬间响起朗朗背书声,万晓倩提了戒尺,背手在过道上开始溜达,老师们都好像有火眼金睛,扫过就知道谁心虚,谁心虚谁准被检查,走了不到一半,教室里站了三排。   仉星航早晨笑过闹过,突然安静下来,喉咙开始发紧,四周潮水一样的书声嘈杂而起,吵得头也发懵。他撑起手臂,缓慢趴在桌上。   阮芳雨见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就这么趴下,脸色还泛白。犹豫了瞬,用胳膊肘杵他。   “你怎么了?”   仉星航闭了眼睛,脸上血色肉眼可见变淡,乌黑长睫阖着,难受说:“对背书过敏。”   阮芳雨听他还有心思开玩笑,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的,姑且当成补觉。   万晓倩过来时,见仉星航趴着,询问的目光看向阮芳雨。   阮芳雨跟她大眼瞪小眼,心说你看我干什么?睡觉的又不是我。他嘴比脑子快,心中还没想利落就已经解释完了。   “他说自己不舒服。”阮芳雨出口瞬间就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为什么要管仉星航?   管了就算了。仉星航原话明明说的是对背书过敏,他为什么要改口?   为什么不说实话?   让对方逃过一顿毒打式思想教育,阮芳语错过了最佳报复时机,痛心疾首,犹如错过了菜市场一折的生鸡蛋。   万晓倩贴心把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抻出来给仉星航盖在身上。见他一脸苦大仇深。   “怎么?他生个病你那么难受?”   阮芳雨“呵呵”干笑了两声,心说我巴不得他去死。   .   周一上午前两节是语文和数学,仉星航现在是各科老师眼里的红人,全睡过去了还被贴心盖了两次衣服。   到了第二节 大课间,因为周末把考场借给社会招聘考试,喇叭没有调好,课间操因祸得福的免了。   教室中乱糟糟的,插科打屁声不绝入耳。黄洋勒着黄雷跃脖子在吹,说自己小学时候也是考过第一的。   仉星航被吵醒,从臂弯里抬起头,模糊看着班里群魔乱舞一团糟,问正在做题的阮芳雨。“第几节了?”   周末刚过去,彻夜通宵白天补觉很正常,他趴了一上午,真正相信是不舒服的没几个。连阮芳雨都将信将疑,偏向他是昨晚没睡好。   可仉星航一开口说话,声带像是粘了毛边,嗓音异常沙哑。   “第三节 。”阮芳雨蹙了下眉头,把横放在腿上的水杯拿着递过去,问:“喝吗?”   仉星航勉强扯开唇角,笑的干涩,他接过来,手在盖子上滑了三次却没拧开,他的唇色极淡,又轻抿着,额头鼻尖渗出细汗。阮芳雨察觉到不对,用手背起碰他手指,滚烫,又去探他额头——   这就像是摁下一个开关,仉星航软软朝他倒了下来,额头垫着手抵在他大腿间,哑着嗓问:“哥,我烫吗?”   “……”阮芳雨实在干不出把病号一脚踹开这没人性的举动,找了几个位置都下不了手,只好嘴上刻薄。“离煎熟鸡蛋还差点,顶多能弄个溏心蛋。”   .   正是大课间,时间长,阮芳雨跟黄洋简单交代了下就架着仉星航去医务室了。黄洋看两人勾肩搭背几乎黏在一起的背影。   “我去……”他有些震惊,学校里谁都知道,朝阳阮郎是朵高岭之花,最讨厌的就是Alpha。   “我阮郎的心理扭曲症什么时候好的,可喜可贺啊。”   阮芳雨把仉星航送去医务室。正是大课间,路上人来人往,从超市回来的,去操场打球的……他揽着仉星航,两张帅脸凑在一起,频频引起侧目。   “好帅啊。”   “他们俩这是什么情况?”   仉星航明明烧得不轻,脚步虚浮,却一直紧紧抓着阮芳雨手絮叨问:“哥,我烫不烫?”他眼睛里蒙了水汽,边说边往阮芳雨颈窝里蹭,路不好好走,非要逼着人问出个答案。   “你他妈的!”阮芳雨步伐混乱,被迫走走停停,仉星航的头侧靠在他肩上,呼吸一口比一口热,吹的人脖子都红了。阮芳雨被问的心烦又喘的意乱,从脸红到脖颈,连腺体都烧。他后悔怎么没让黄洋来,这种好事他应该喜欢。   要不是仉星航浑身滚烫,阮芳雨都要怀疑他是趁机演戏性骚扰,现在状态不像发烧,倒像是喝醉耍流氓,一句话来来回回重复着问。   阮芳雨迎接着人来人往的目光,生无可恋。   “烫烫烫烫,你能煎鸡蛋!”   仉星航笑了,狭长眼尾被水汽染成了一层浅淡绯色,勾着他脖子贴近耳垂,很小声说:“我是茶叶蛋。”   阮芳雨:“……”   杀了我吧!   。   好不容易熬到医务室,校医又出去了。一中校医室很小,因为取消了住宿,平常根本没什么人来,设备简单,一眼就能把桌椅板凳和吊瓶架床铺看个遍。   昨天三班体育课上崴了脚的Beta正在坐在床边等待换药,见阮芳雨扶着人进来,主跳到旁边椅子上腾出位置。   阮芳雨不认识对方,但觉着面熟,道了声谢,把仉星航安置在床上,如释重负活动被压麻的右肩,发出几声咯嘣响。忍不住骂骂咧咧。“你下次生病别在我眼前,不想管你。”   仉星航没说话,躺在床上乖顺闭上眼睛。刚才闹了一路,在校医室倒是消停。他还知道在什么地方该做什么,现在生病了,他该保存体力,好好休息,因为他得活下去。   阮芳雨拿了体温计为他测体温——39.0℃。整点整零。   这算是高温了,再烧下去保不准要留下后遗症。校医没回来,阮芳雨不敢耽误怕把人烧成白痴。翻箱倒柜从抽屉里拿了酒精,倒在架子的毛巾上,给他擦脸和手降温……   仉星航已经烧迷糊了,安静平躺着。阮芳雨扯开他领口,发现这人今天穿的是件套衫。还有人在场,不好全脱,只能从腰处下襟伸进手去。   三班beta瞳孔地震:这是我能看的吗?   “哥。”仉星航耷拉着沉重眼皮,自上而下看阮芳雨,沙哑问:“你要做什么?”   --------------------   明天休息撒~喜欢的话可以点点作者关注,顺便给点海星。苍蝇搓手~~~~~ 第31章 做什么梦?   “我给你擦酒精降温。”阮芳雨握着毛巾从衣服下抽出手,掌根蹭过滚烫又紧实的腹部,面色不变,耳根先红了。他把毛巾扔在仉星航脸上,装的心无杂念说:“既然还没烧傻,那就自己擦。”   仉星航捂着毛巾,视线扫过阮芳雨卷起的手指笑了,越笑越谜。   阮芳雨本就因为自己的想法心虚,又被他意味不明的笑弄懵,竟然主动入套,问:“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仉星航说:“因为我烧傻了啊。”   阮芳雨:“……”   “我觉着你想坑我的逻辑十分清晰。”   .   吃饭的校医半晌后终于回来。阮芳雨如释重负解脱,不顾仉星航挽留,将毛巾糊在对方脸上甩手就走。   “哥——”仉星航扬手去抓他指尖,却差了毫里没抓住,软着音问:“你能留下来,陪陪我吗?”   “不能。”阮芳雨连头都没回,认认真真说:“我要好好学习,我要考上大学。”   “……”三班趁病偷懒的Beta感觉自己收到了暴击,心想这难道就是学霸的世界。   他想跟仉星航多呆一会儿,毕竟这是现在学校炽手可热的学霸Alpha。但阮芳雨一走,仉星航就躺在床上,闭了眼睛。Beta满腔春水没等荡漾就枯竭了,上完药一瘸一拐走了。   .   39度是严重的高烧,仉星航表面精确伪装自己不受影响,实际整个人都昏沉疲累。阮芳语一走,他便懒得控制自己,成为病号该有的样子,平静躺在床上,指尖都不想抬。   他对周围感知变弱,但脑海中的记忆和画面却变态清晰。一张张闪过,交织着光怪陆离。   医生拿了粒退烧药给他。转头倒水再转回来,这孩子已经干吞了。   医生扶了扶自己老花镜腿。“不苦吗?”   仉星航带着浓重鼻音,半死不活回:“还行。”他丧失了刚才的精神和活力,脸上浮现出浓重病态,主动往被子里缩,为自己做好保暖。   医生兑完药,拉着他手背扎针,一边找血管一边随口念叨。“你血管真细,又细又浅,经常打针?”   仉星航从喉咙中“唔”了声。   “最近天气变化也不大,你怎么就能感冒了。”病床旁边就是校医的办公桌,大概是没什么人能说话,老校医鼻梁上架着老花镜,开始跟他念念絮叨。“按理说你们这个年纪正是体质好的时候,十七八,我像你这么大时候好几年都没生过病。”   “你们现在孩子啊,有空就在家打游戏,也不运动。写个作业跟要你们命一样。”话题就这么从体能过渡到了学习。“快期末考了是吧,准备的怎么样了?”   仉星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让人冷场,无论喜不喜欢,无论他愿不愿意,出于本能,只要跟他说话他都会接。“挺好的。”   校医听他还不谦虚,问:“平时在班里都考第几?”   “第一。”   校医乐了。“送你来的那个,就是一直考市第一的阮芳雨是不是。”   “我早就听说这孩子了,你们关系挺好的?跟着他,好好学,以后也考个……”   仉星航听不清校医在说什么,冰冷的液体顺着针管点滴流入血管,他的手渐渐丧失温度。他害怕自己会在寒冷包围同时又陷入黑暗,对周围失去感知的流失麻痹感会让他恐惧。   仉星航紧着眉头艰难睁开眼睛,像是溺水者在拼命挣扎,他强迫自己必须醒着,尽管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他双目散漫盯着上方打了蜘蛛网的脏旧天花板。心中逐渐涌动出不安彷徨——阮芳语为什么还不回来?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仉星航厌恶等待,因为这是一件没有尽头的事。永远都不知道所等待的东西会不会出现,几时出现又或者是永远都不会出现,他能做的,就是无休止的困在原地……   .   阮芳雨回班的时候讲台上没有人,整个班里的气氛有些诡异,每个人都埋着头奋笔疾书,连黄洋都埋头苦学。风从打开的窗户吹来,翻动卷子哗啦啦——   阮芳雨确定班主任没有坐在空座上,后门玻璃上也没有扒“午夜凶铃”。   这群人搞什么勤奋?   他回了座位,没等开口问,黄洋脸满脸苦大仇深,魂儿一样转头来为他解惑。“就在你和我爸去医务室这段时间,我们得到了一条消息,督导明天来学校检查。”   阮芳雨在脑子里过了两遍才反应过来这儿子口中的“爸”是在喊仉星航。   “……查什么?”   “全都查。”   “老大老二还有公主们都在办公室忙着补材料。让我们自习,做卷子,懂?”他大概是被手里的微积分大体折腾疯了,指着仉星航桌上横七竖八的一摞新卷子,嘤嘤说:“妈妈,爸爸是抛下我们和作业,躲在医务室不回来了吗?”   阮芳雨:“……”他觉着黄洋不仅弱智还皮紧,一个梗横竖玩不腻。自习课没法动手,他只好诛心,脸上挤出一抹毛骨悚然的笑,在黄洋疑惑目光中哗啦哗啦把满桌卷子收了对折塞进书包,掌心往下一摆。   “我去陪床了,再见儿子。”   黄洋瞪大眼睛,什么?我成孤儿了?!   .   阮芳雨出现在校医室时候,仉星航无休止地等待戛然而止,他的烧随着点滴打进去消退,脸颊因散热绯红,侧过脸,笑的心满意足又暧昧不明。   “哥舍不得我。”   他的表情实在太引人遐想。校医啧了下嘴,恍然大悟后唏嘘摇头。“现在的小年轻啊……”他说着,提起脚边暖水壶,从床尾溜达着出门了。   话没后续,但不影响留下的两人听出意思——现在的小年轻,不学好,旷课跑出来早恋。   阮芳雨翻了个大白眼,觉着自己比窦娥还冤。他会来,仅仅是心中愧疚作祟罢了。   仉星航感冒发烧,他今早盖了两床被子在暖和的被窝里醒来……阮芳雨虽然表面装作什么都不在乎,但心思细腻又易软,刚才仉星航软着音的央求还是管用了。   阮芳雨顶着仉星航揶揄的目光,拖出凳子在床边坐下,指尖夹了根笔,低头从包里往外翻卷子。   “今下午督导来检查,全都查,中层领导和各科老师都在补材料,全校上自习。”   按照局里要求,各科老师每周都有教案和听课记录任务,但这任务比一班的周末作业出勤率都拉。一到检查老师们集体拿不出材料,只能奋笔疾书狂补,感受学生们平日的痛。   “哦。”仉星航后背靠在床头,扎针的手搭在支起膝盖上,应了声。“所以呢?”   “所以我没有翘课。”阮芳雨把姿势危险的手从膝盖上拿下来平放。瞪他毫不收敛的眼梢,不信仉星航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自己想来,我只是怕你烧傻了没人管,这校医又是个瞎的。”   朝阳阮郎,睚眦必报,转着弯把误会他们的校医也给骂进去了。   “不,我不听。”仉星航一歪头,耳边略长的发丝垂到颈窝里,刚发了烧,浑身上下连带声音都是懒的。“哥就是关心我,关心我是因为喜欢我,喜欢我想成为我的Omega。哥……”   “仉星航同学。”阮芳雨讥讽笑了下。“你烧傻了,大白天的,做什么梦。”短短几句话,就给他勾画了一场无无与伦比的噩梦。 第32章 回忆   春光明媚,两只麻雀在校医室门口发白的路上反复横跳,叽叽喳喳。阮芳雨坐在床边,垫起膝盖写卷子。理科容易上头沉浸其中,阮芳雨一连解出三道相同题型的附加题,低头时间久了,颈椎疼,捂住后颈仰了仰,不小心撞进仉星航眸里。   医务室的门开着,清风卷着紫丁香的味道吹进来,可能是光线原因,那一瞬间他觉着,仉星航的眼眸是漂亮的紫罗兰色。   阮芳雨不知道对方看了多久,放下手。“你看什么?”   仉星航说:“看你。”   阮芳雨错开脸,心说真他妈说的两句废话。   药里有催眠成分,仉星航越来越困,意识逐渐丧失。他翻过身,蠕动躺下。今天阳光明媚,门口那片白色水泥地被照的亮眼,开着门,光不遗余力往室内涌。他扎针的手垂在身侧,另一只刚搭在额头避光,门就吱嘎被关上了。   刺目的光系数被挡住。仉星航勾起唇边笑了,他翻过身,用撒娇腔调说:“哥,我手冷。”   关完门的阮芳雨从床尾绕回,冷冰冰说:“忍着。”   吊架上的输液袋里还剩下一半的药,输液管就在阮芳雨落下话音时大幅度晃了下,仉星航突然欠身,准确无误抓住阮芳雨垂在身侧的手摁到枕边。   阮芳雨被拉的一个趔趄,差点撞倒挂吊瓶的架子,单手扶稳,盯着紧相牵的手又惊又气。   “你有病是不是,不知道乱动会走针!”针尖刺破血管,造成局部皮下出血,严重的话整只手都会肿起来。   这常识三岁孩子都清楚。   “那哥别乱动。”仉星航侧躺着听他训,闭着眼睛假寐轻笑。将紧握的两只手拉在眼前。   阮芳雨小幅度挣了下,仉星航抓太紧没挣脱,输液管又晃了两下。他彻底没了法子,消极地在床边坐下,颓唐说:“我真是无语了。你就是块狗皮膏药,粘上了就拉扯不掉。”   仉星航依旧只是笑,嗓音混着鼻音听起来懒散惬意。“哥这么惯我,我当然扯不掉。”他对他,几乎做到了有求必应,仉星航又怎么能不得寸进尺。   .   阮芳雨坐在床边椅子上,单手操作写卷子效率慢了不少。周围异常安静,门口那两只麻雀也在刚才关门时惊飞。   有时候环境太安静也不适合学习,容易走神,思绪会飘。阮芳雨握着笔,笔尖摩擦卷面的沙沙声逐渐消失。脑中忆起和仉星航刚认识的那夜。   这些年,那段记忆一直被他关在密不透气的匣子,埋在心底最阴暗处,每每触碰都悔不当初。   因为那夜发生的事情太让人反感恶心,以至于扭曲了他今后的性格。   此刻万籁俱寂,心中长出无数细小触角,纠结着靠近盒子,掀开一个缝隙,试探打开……   阮芳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能保持心平气和了,勉强将自己置身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发现那天本身就是晦气的。   .   那夜大雨瓢泼,电闪雷鸣,手臂粗的电光撕裂天边,末梢炸开一片。风很大,雨很冷。阮芳雨浑然不觉伞已经被吹翻面,僵硬撑在头顶,在大雨冲刷的街上踽踽独行。   那时候他只有十四岁,刚从医院出来。   医生告诉他,阿嬷的眼睛耽误了,这辈子都不会复明。这句话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都意味的太多。   暴雨如注,模糊了两侧房屋街道,看不清周围景致,只听到雷点连着雨点哗啦。昔日熟悉的街巷变得模糊,他甚至连回家的路都分不清。   .   在这种情况他下,他遇到了仉星航。雨点被狂风卷着拍在脸上,阮芳雨原本什么都看不见,但抬手抹脸的瞬间,睁开了眼,一道闪电正从头顶划过。两个巧合,一瞬光明,他在天塌地陷间看到蜷缩在垃圾桶旁的仉星航。   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阮芳雨从懂事就知道自己是被捡回来的,许建三每每形容他都会说像只被遗弃的猫儿,蜷缩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下。或许是这一点共鸣,也或许是走投无路的阮芳雨想找份寄托,茫然地抓住点东西,什么都行。   他知道很危险,可他还是不受控制走过去,伸出手,沙哑问对方要不要跟自己回家。   .   他们并肩走过了漫长的黑暗,但阮芳雨还没看清对方长相就被摁在了地上。他们滚过半间屋子,铺天盖地的木质信息素将他充斥包围,顺着呼吸灌进胃里,搅弄的他作呕。   他们浑身湿透,紧密相贴,撕咬、啃噬、骨骼碰撞骨骼,鲜血混在一起……   阮芳雨被强迫给了标记,尽管只是个临时的,但也是他在强制中被迫屈从的耻辱。   .   一声细微鼻音将阮芳雨拉回现实,记忆从昏暗血腥深夜回到明亮的校医室,消毒酒精的味道浮在半空中。他盯着手里卷子讷讷眨了下眼,才恍然发现自己翻完了那段从不敢触碰的记忆。   睡梦中的仉星航紧蹙眉头,无意识勾起手指更紧握住阮芳雨的手。点滴打久了,他的指腹带着丝丝凉意,连以前温热的掌心都凉了。   阮芳雨放下卷子,回忆牵动下他恍惚了,目光触到如今的仉星航,有一瞬间难以遏制的厌恶从心底流出。但他大概已经习惯去照顾别人,用温热的手握住仉星航指尖,小幅度揉搓,将体温传递过去,替他暖热。   在没遇到仉星航以前。他想:如果有一天再相遇,无论何时何地,他一定会疯狂报复,不惜代价,要让那人知道被迫的屈辱是什么滋味。他原以为这份恨浓烈地刻在骨子里。   可再次相遇那天,竟然是仉星航先认出了他。   阮芳雨的恨意不知道在何时泄气。而那段记忆,也可以从紧闭的匣子中敞开,晒晒太阳。   他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恨他。   阮芳雨垂着眼眸,睡梦中的仉星航紧紧抓着他手,额前发丝滑落在枕头上,露出一小块结痂的伤。阮芳语蹙起眉头。刚才给他擦身体时指尖就触过好几块起伏不平的软肉,那是伤口结痂后的增生。   他突然就想:仉星航那天,为什么会一个人倒在外面? 第33章 留下来陪我   校医提着暖水瓶回来时候见关了门,一推开就是手拉手的腻歪场景,顿时啼笑皆非。心说现在小孩越来越无法无天,当他地盘是小公园呢,还敢关起门来谈恋爱。   阮芳雨在门推开瞬间抽手,仉星航头还昏着,紧蹙眉头,下意识抬手遮挡门口投来的光。阮芳雨怕他走针,赶忙撑住床沿欠身又一把抓了回来。   仉星航睁眼,阮芳雨弓腰撑在他胸前,抓着手腕。四目相对,姿势诡异,气氛暧昧。   “我不是。”阮芳雨忙又松手退回去,校医脸上写满世风日下,阮芳雨觉着自己麻了,他说:“我们没有谈恋爱。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要说明白。”   .   输液袋里的药正好打完。校医给仉星航又测了遍体温,确认烧完全退了。坐在桌前开了两盒感冒药,嘱咐好忌口和注意事项,把两个人打发走了。   阮芳雨看表已经第四节 了。仉星航烧完睡完,满脸病气,浑身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乏力又懒洋洋的,走在路上东倒西歪,非得挨着阮芳语肩膀,两人影子在地上纷繁交错,碾过一片片树荫。   阮芳雨多次反抗无果后终于消极的不再抵抗,感觉自己像被块狗皮膏药粘上,被迫拐着仉星航往前走。仉星航早就发现,阮芳雨嘴硬心软并且耳根软,很多事情表面拒绝反抗说着不要不要,但稍微逼一下,他就会干脆的让步投降。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容易拿捏的人。   仉星航枕着他肩膀笑,散漫被带往前,分分合合的影子黏在一起,掠过凉荫,迎面吹来的风暖热,隐隐有了夏天味道。   “哥,我不想回教室。”他的嗓音又懒又轻,眯起眼睛显得很没精神。   校服外套很薄,仉星航贴着阮芳雨,体温很快就漫过衣衫穿到肩头。阮芳雨怀疑他是不是还烧,感觉皮肤接触的地方很烫。手掌搭在肩上,手背隔开仉星航脸颊,随口回:“你是不是还不想上学?”   “我想回去。”   “回哪去?”   “哪都行。”仉星航完全顺着自己心,人只要一生病,就会带着返本的小孩子脾性。阮芳雨不知道他小时候什么样,但能说出‘不想上学’就已经差不多了。他突然有点想笑,感觉自己见证了一场学霸返祖的智力退化。   大概是那模样太过可怜,仉星航用自己的痛苦取悦了他。阮芳雨停下脚步,肩膀极轻垮下,把仉星航头不轻不重推开。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八公主请假。”学校规定,上课期间学生不能随意外出,除非有班主任签字的假条。   .   仉星航目送阮芳雨离开,从甬路尽头收回目光,长睫垂下。   明媚阳光洒在身上,仉星航站在原地并无丝毫享受的表情。医务室在体育场附近,远离教学区,这片路罕有人来,四周寂静异常,只有几只小鸟在枝叶间扑腾,衬得更加静匿。   人的经历不同,所以在面对相同天气时潜意识中的情感反应也不尽相同。仉星航面对晴空万里,心中最偏的角落总是会不自觉蔓延出空落,寂寥孤独的藤蔓在其中生长,将原本就空虚的心脏缓慢缠绕,变得杂草丛生。   阮芳雨回来的时候见仉星航站在原地,他低着头,有穿过树叶的光斑落在藏蓝色校服肩上,风略过发梢,眼球疏若琉璃,那一瞬间近乎是透明的,吞噬了所有的颜色。   仉星航听见声响侧过脸,光线变化,眼球又成了漆黑。指了指面前地上——一排井然有序的乌黑小蚂蚁顺着树干绵延而上,汇成黑色游动的线。“蚂蚁搬家。”   阮芳雨问:“没见过?”   仉星航似乎想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止住。他仰起头,看着阮芳雨散漫笑,又蹭上前有气无力往他身上靠。这次他得寸进尺,干脆用手臂圈住脖颈,直接挂在阮芳雨身上。   “哥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把我扔在这里不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烦。”阮芳雨侧脸避开他的亲近,掂起手里书包,不客气的塞进仉星航怀里。“你的作业。”   他刚才去万晓倩那里开假条时碰到去抄作业的老黄。老黄一听要回家休息,推了推厚重镜片,笑眯眯说:“你跟仉星航说说,尽管他底子好,但生病了也不能落下作业,这次的卷子都是我选的典型题,高考最后两道。给他带回去,做不了看看也行。”   仉星航被迫腾出一只手抱着数学老师沉甸甸的爱,扯了下嘴角。“老黄在语文组干什么?”   “抄听课笔记。”   “哦。”仉星航点头,把书包背带随意甩在肩上,靠近阮芳雨,地上影子贴在一起。“我要教教他,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们并肩超校门口去,走出甬路上了大广场,视线豁然平坦开阔,仉星航说:“哥,我刚才数了甬路铺地的马赛克数量。”   “横着一排是三十个,这是条直路,宽度不变,长度三十米大概就是是四千个,总共十二万。但……”   阮芳雨突然觉着老黄让病号写卷子的行为也不是那么惨无人道。“你是不是闲的?”   “是啊,因为哥去的太久,我一直在等你。。”   得,阮芳雨翻了个白眼。心说,翻来覆去,竟然还是在谴责我。他后悔因为担心仉星航回家后无法自理,刚才在假条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感觉一片好心喂了狗。   .   出校门时仉星航似笑非笑盯着阮芳雨掏出的假条,那上边两个人名字并列,看起来就像是一对,这种感觉十分不错。   阮芳雨煞有介事地拉了下书包带,故作淡定抬头与他视线相碰。“你别误会,我只是恰好有事也需要请假。”   仉星航说:“没有,我不误会。”他是盯着阮芳雨眼睛笑着说的,勾起阮芳雨欲盖弥彰的火苗,顺着脸烧了上来。   “哥,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可爱吗?”   “……”   “就是你嘴硬心软又死不认账的时候。”   “滚!”   .   “恰好有事也需要请假”的阮芳雨“顺路”把仉星航送回家。   大门打开,迎面袭来一阵强烈的穿堂风。阮芳雨呼出一口气,斜瞥仉星航,围着室内转了半圈,把开着的窗挨个关好。   仉星航在他身后进门,后背抵在门上吧嗒关上,阮芳雨听到门锁旋转警惕回身,仉星航已经将门用钥匙反锁,他说:“哥,我生病了,你今天留下来陪我行不行?” 第34章 所有的抛弃   阮芳雨长睫向下一合,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   仉星航把钥匙揣进裤兜,过去拽他手。“哥,留下来陪陪我行吗?”他每句话都用着商量语气,但行为上却没给人多少反抗的机会,抓着他手超卧室方向去。   阮芳雨跟他反方向拉扯,警惕问:“你要干什么?”   “我困了。”仉星航没精打采,耷拉下眼睫,双眼皮褶皱都更明显,他现在亟需睡眠。“我想把哥放在我能抓住的地方,不然我不安心。”   阮芳雨问:“你当我是件东西吗?”   “哥不是东西。”   阮芳雨不再抗拒,仉星航拉他走进卧室。“哥是我唯一想抓住的人。”   .   他的卧室装修风格跟整栋屋子一样,也是白色纱帘,姜黄色壁纸。进门正对的那墙,一整个都是巨大的落地书架,水曲柳木色,边缘泛着清漆的薄光,从踢脚线到天花板,井然有序陈列各类藏书,整洁又干净。   阮芳雨被这面墙深深打动——他承认自己真的羡慕了。   仉星航顺着他目光抬眼,极轻极轻笑了下,有丝嘲讽意味。“这都是我从仉家继承来的遗产。”   “遗产?”阮芳雨讷讷转过头,仉星航的爸爸已经……   “我爷爷。”仉星航踱到床边坐下,发丝散乱压上枕头,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他只说了这有一句话就止住音。   仉星航心中深埋的东西太多,从来没有可以让他宣之于口的人,从小到大没有人告诉他可以倾诉。久而久之,哪怕撬开一角,都十分不易。   .   就像在医务室那样,睡梦中的仉星航依旧强硬抓着阮芳雨的手。   房间内异常安静,只有仉星航轻微绵延的呼吸声。阮芳雨坐在床边,想摘下书包继续做题,扯手指的动作让仉星航呼吸一滞,抓得更紧。   书包带脱到一半,阮芳雨小声说:“你让我把书包拿下来。”   仉星航闭着眼睛,不回答也不撒手。他并没有完全清醒,只是下意识想抓住要抽离的手。   阮芳雨又无奈坐回去。“我真是……”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垮着肩膀坐在床边,掏出手机,看到黄洋给他发了一连串哭爹喊娘的抱怨表情,没有回复,退出界面。视线在对面书柜上流转,漫无目的打发时间。   渐渐地,阮芳雨在这个房间中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卧室是一个人的隐私空间。它储存了这个人的性格、喜好和偏爱的东西,可仉星航的卧室……完全不同,这里就像是一间装修精致的样板房,一草一木都是为了服务全局,并非不温馨,而是缺乏属于他这个人的东西。就连那柜子让阮芳雨羡慕不已的书,听他的语气都是可有可无。   一个人搬到新环境时,都会习惯性带上自己亲近的东西——一张照片,一个从小玩到大的玩具。就算暂住,也会带上用惯的水杯。   仉星航桌上的水杯阮芳雨上次来时在客厅见过,那是统一配套的凉水杯里取的一个……   他好像只当这里是个临时落脚点。如果某天在街上做好决定离开,可以抬脚就走,不用回来收拾任何东西。   而这里,也没有任何他存在过的痕迹……   阮芳雨这么想,就有点伤感了。觉着仉星航好像孑然一身来到这里,又随时做好悄无声息消失的准备。   .   阮芳雨又坐了一会儿,直到他觉着仉星航睡熟。才耐着性子,不惊动人,一点点小心翼翼将手指抽出,指尖因为长时间被握着,已经有点麻了。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阮芳雨想做点吃的,等仉星航醒来垫垫胃,再吃一次感冒药。   他蹑脚出了卧室,虚掩阖上门,连弹缩都没敢让响。溜进厨房,打开冰箱。阮芳雨原以为里边只会有几包方便面,结果出乎意料的发现塞了满满当当蔬菜水果。他有些诧异,直到看到进口超市的包装和标签,他又明白这些东西是别人准备的。   没有原由,他就是确信仉星航不会去把生活过得这么精致讲究。   阮芳雨拿了颗层层塑膜密封的包菜,吧嗒关上门,一回头,仉星航的脸豁然在眼前放大。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竖在身后,近在咫尺,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诸多情绪如浪潮般掺杂在仉星航眼中,偏执、疯狂、憎恶……他像只在黑暗中独行的饿狼,盯紧前方受伤的鹿。   那一瞬间,阮芳雨浑身汗毛都炸了,猝然后退背撞上冰箱,手中包菜吧嗒掉在了地上。他惊恐望着那双骇人双目,心脏交织成擂鼓,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   过了半晌,仉星航垂下长睫,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屈膝蹲下,捡起了地上包菜,犹豫了下,问:“我们中午要吃这个吗?”他尽力了,但声音依旧很平,甚至没有像平常一样有牵动笑意的语调。   阮芳雨后背被冷汗浸透,四肢都有点脱力,他第一次从仉星航身上感受到这么强势又恐怖的压迫,比以往任何一次发疯都要来得严重。他略起开一点,喉咙滚动,发出一个干涩的“嗯”。   仉星航蹲在地上,赤着脚,浑身气势收敛,又蒙上了高烧过后的柔弱病气。阮芳雨有些恍惚,不知道刚才那好似即将失控的一瞬间是怎么回事。   “哦。”仉星航答应着站起来,校服裤子随着起身褶皱抻开垂下。   “你不吃吗?”   “吃。”   仉星航看阮芳雨转过身去又从打开冰箱挑挑拣拣的往外拿食材。尽管只是简短对话,但彼此都在努力回应,妄图冲淡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间。   “牛肉吃吗?”   “吃。”   “羊肉吃吗?”   “吃。”   “鸭舌吃吗?”   “除了木耳和豆芽我都吃,我不挑食。”   阮芳雨迎着冰箱凉气,拉扯堆在最底下的东西。“那来个猪脑花。”   仉星航:“还是不要了。”   阮芳雨极轻笑了下。气氛终于松动。   .   阮芳雨把他家崭新的厨具都开了封,撕掉菜刀上方的防氧化薄膜,起锅烧水。这间缺少温度的房子,在仉星航接手后第一次有了热度与烟火气息。   阮芳雨起锅烧水,围着料理台忙碌,虽然很多东西都用着比较生疏,但切菜炒菜像模像样。仉星航站在油烟刺啦的天然气灶台旁,从校医室到现在,每次他要睡觉总会发生些事情惊醒,若即若离的担忧让他睡不安稳。身上困乏不解,没精打采。   “咳咳……”阮芳雨炸辣椒,被呛死前终于想起开油烟机,在最大风力的呼呼声中咳嗽着喊:“点滴里有让人犯困的成分,你再睡会吧,饭好了我叫你,咳咳……”   仉星航在旁边被殃及,辣烟熏红了眼角,泛起细微水渍,他没拒绝,但也没有挪步,依旧杵在原地。   阮芳雨首当其冲,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辣傻了不是,还不快跑!”   仉星航轻抬起眼皮,眼角泛红,看着他说:“我一觉睡醒,你会不会扔下我走了?”说完,又平静补了下半句。“很多抛弃,都是从睡着开始的。”   因为睡着,他对外界失去感知,所以周围人做出什么都不会被发觉,一切都是那么悄无声息,就连抛弃也是。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连挽留的目光都没有,如此,减去离开之人的负罪感。   而他,一觉醒来发觉只有自己孤独站在原地,又要再等多久? 第35章 特别疼   阮芳雨一怔,恍然间明白仉星航为什么要一直牵着他手睡觉。他咬了下唇,发觉自己总是不经意间,能看对方脆弱的那面。阮芳雨将冒呛人黑烟的锅盖上锅盖,擦了下手带着仉星航出了烟熏火燎的厨房。   .   “这下行了吧。”阮芳雨和仉星航站在房间中央,擎着手,红绳纠缠叠在格子地摊上编织成云,绳头两端,各绑着一只手腕。从厨房到仉星航卧室是一条畅通无阻的斜线,只要两边门都敞开着,红线能够径直穿过卧室,连接两人。等绳子抻紧后,随着一方活动,另一方就会感到松弛与细颤,只要绳子不断变化,就表示人还在。   阮芳雨恍惚有种将自己心甘情愿绑给对方的错觉,拽了拽绳头,说:“你在房间里好好睡觉,我去厨房里做饭。”   仉星航怔愣看他,随即垂下长睫,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缘故,眼皮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沉,沉默半晌,他抬起头,看着阮芳雨问:“哥,我可以给你一个轻柔的吻吗?”   不知道为何,也无关乎情欲,他就想在此刻,送给对方一个轻柔甘甜的吻。   他过往发了太多次疯,阮芳雨条件反射后退,诧异又警惕。“你别做梦,躺床上去!”   .   仉星航没有像以前一样逼迫就范,他说过自己要改变,变成对方喜欢的模样。   于是如人所愿上了床躺好,手腕搭在枕边,乖巧看着他笑。在阮芳雨出门前,他说:“哥,你对我这么好,又不想让我缠你,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我不是对你好。”阮芳雨随意抬了抬系绳的手。“我在栓狗。”   仉星航配合。“汪。”   阮芳雨对仉星航的好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由,大概就像三年前雨夜中伸出手时一样,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   阮芳雨离开后,仉星航躺在床上,困意也不知为何消散大半。风从纱窗吹来,枕边的红线亮眼,打结的小疙瘩一直在有规律颤动,仉星航猜阮芳雨在切菜。   过了一会儿,红线缓慢抻紧。他用指尖勾住又倏地松开,细线在半空震动发出嗡鸣。划开心湖荡起细痒涟漪……   曾几何时,仉星航还没有在虚伪中麻木。他在仉怀安家里,在莫城家里。无视谩骂和冷眼,压抑情绪,竭力笑脸迎人,乖巧又卑微的讨好……妄图能够有个长久的容身之处,可以不再经历抛弃。   可后来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影响不了既定的结局。   经年累月,他在压抑的反噬中,逼疯了自己。   仉星航想,那个疯子死在了昨夜,现在的他,能够正常的去生活爱人。   阮芳雨是第一个在意他情绪的人。他给他系上红线,好似婚礼上新人交换戒指,完成双方互相专属的仪式,这种感觉让仉星航迷恋,Alpha的占有欲让他愈发想把人牢牢攥紧在手中,血与骨都融在一起,谁也不能分开。   接下来就算是装,也要装成阮芳雨喜欢的模样。   .   阮芳雨进来喊他吃饭时察觉空气里带了湿气,见他仉星航赤脚从房间的小浴室出来,手里拿着毛巾在擦湿漉漉的发梢。   “哥。”仉星航见他站在门口,张开手臂就去揽他。   阮芳雨后退避开,翻了个白眼,绕过去把对面透风窗户关好。他给窗户上锁,还不忘叭叭数落:“仉星航,你感冒了还湿着头发吹风,是嫌自己烧得不够重吗?你透个底,要不然下次直接冲40℃去,我提前给你联系火葬场。”   “那倒不用,哥又不陪我一起死。”仉星航手里拿着毛巾,逼上前来,从后用胸膛将阮芳雨禁锢在窗前。   由后而来的湿气,夹杂淡淡信息素。阮芳雨两腿肌肉倏地紧绷,汗毛紧接立起来了,他面上不显露,只冷冷道:“起开。”   “哥。”仉星航跟他贴着,薄薄衣衫分享着二人体温。   阮芳雨借由面前玻璃上的影子,看到仉星航深沉的目光落在自己后颈。他咬的牙齿嘎嘣一声,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打颤。   他像是被摁在砧板上烘烤,浑身上下无一不焦灼,却又不能急躁把人推开,恐怕适得其反。   “我想……”仉星航举起右手,将毛巾盖到自己头顶,遮住了眼睛和愈发恐怖的视线,后退半步,小腿肚磕着床沿顺势坐下,闷闷说:“我想让你帮我擦头发。”   “……”阮芳雨本来觉着自己是死里逃生,现在又觉着是自作多情,火气一发不可收拾往上蹿。   “你手呢?你是剁了吗!”   .   阮芳雨最终还是妥协了,半跪在床上狠命揉搓仉星航那一头湿漉漉的发,毛巾蹭过额头伤痕,勾到结好的痂。血痂经水一泡本来就软,被他这粗暴动作一刮,直接蹭掉。   血顺着额头流下,仉星航被迫闭起一只眼睛。半转过身仰头看向阮芳雨。   “对不……”柔软毛巾上沾了血花,阮芳雨正要道歉却怔住了。   这一瞬间的对视,让他心中好似被扎进了一根刺。仉星航的瞳孔很漂亮,乌黑瞳仁边缘有圈神秘莫测的紫罗兰色,像是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一样。   只是这眼睛越漂亮,里边空洞又麻木目光就越刺人。血顺着伤口蜿蜒流到下巴,他却连一丝痛楚都没有,平静望着阮芳雨。这样的目光,阮芳雨今天看到了两次,一次是在树下,另一次就是现在。   他恍惚想:仉星航的眼睛一直都是这样吗?   仉星航喉结滚动了下,不知道阮芳雨为什么突然失神,如果不是怕脸上的血弄会脏了对方的脸颊,他很想凑近去亲吻将他唤醒。但现在,只能尝试说:“哥,能帮我擦一下吗?”   “对不起。”阮芳雨道完这句延迟的歉,回过神,把毛巾摁在他下巴上,转身下床寻找药箱。   “就在旁边那个衣柜的最上层。”仉星航用毛巾捂住伤口,抬手指了指。   阮芳雨根据指示打开柜子,匆匆一眼发现里边排山倒海的衣服都还没拆塑封和标签。他来不及过多关注,摘下药箱摁在床上,翻找出里边的消毒剂和绷带创可贴。   仉星航朝里转身,一条屈横在床上,另一条腿搭在床沿,脚尖踩着床边地毯,腕骨清晰裸露在外。阮芳雨半跪在床上直着身给他上药。伤口不浅,边缘本来已经长好,现在因为刚才创伤花白的肉往外翻,仉星航不喊疼,他却一直皱眉。   阮芳雨低着头,不觉间连呼吸都放轻了。“是不是很疼?”   仉星航眼皮张了张,看他这么小心翼翼,极轻笑了,他喜欢这种能牵动自己所在意人心神的感觉,眉头一皱,装模作样。“特别疼。”   --------------------   最近有点忙,明天请允许我请个假,后天一定更。另外,新文,嘴硬心软爹系攻×早熟吊系少爷受,直掰弯的养成年上文《朱砂聆诉堂前语》,求预收~~~mua! (*╯3╰)感谢~~~ 第36章 竹马   两人对视,阮芳雨讷讷哑然,询问只是顺口,他根本不知道仉星航应了以后自己该说什么。于他而言,安慰的话太矫情,他自己都不会走心。   不知道是谁说,生活在幸福中的人才有柔软心肝掏给旁人,阮芳雨本身就是悲剧的代名词。在他眼中,除了生死攸关的大事,小伤小痛的呻吟都显做作。这么多年,他不需要安慰也不会安慰别人。   但仉星航就是巴巴注视着,等着他哄。   阮芳雨错开目光,拎起床单上沾血的湿毛巾,收拾好药箱,膝行后退了两步,瓮声喃喃。“疼就好好吃饭,吃什么补什么,刚才要给你做猪脑花你还不吃。”   仉星航听他一套峰回路转的甩锅,呛笑倒在床上,颇为失望说:“哥还真不会心疼人呢。”幽怨叹了口气。“所以才需要我多疼疼你呀。”   .   阮芳雨不知道这前后逻辑,心说你快拉到吧。他沉默着把药箱归位,出去房间,再回来时手中多了双拖鞋。“古话说寒从脚入,你总光脚跑来跑去,不着凉才怪。”他将拖鞋扔在仉星航脚边,用膝盖碰了碰他膝盖。“穿上鞋,去吃饭。”   仉星航眼梢笑了,但他装作不情愿抬起两只手,意思要阮芳雨拉。   阮芳雨冷笑。“你爱吃不吃。”   .   阮芳雨的厨艺仅限家常菜,凉拌皮蛋和素炒卷心菜还不错,排骨汤上浮着一层厚厚猪油,炖的差强人意。   仉星航夹了一筷子卷心菜,刚入口,辣味直接顶头,他捂着嘴狂咳,感觉舌头针扎一样,口腔内壁都要烧熟了。   林秋萍准备的是进口魔鬼辣,阮芳雨当成家常小米辣炸了两根,全拌菜里了。这样一筷子下去,能直接给人送走。   阮芳雨不明就里,问:“你不吃辣?”说着伸筷去夹。仉星航捂着嘴,抬手格住筷子防止他自残,红着眼眶说:“别动,太辣了。”   阮芳雨不信邪,觉着仉星航又在装,把碍事的手推开,还不忘嘲讽:“你就是个弱鸡。”他自称吃辣小王子,从小到大就没被什么辣哭过,夹起一筷子爽利往嘴里塞。   “我靠!”菜刚碰到舌尖他就有失体面地吐了,眼泪鼻涕瞬下。仉星航只是被辣红了眼,他直接哭了出来,刚才那句弱鸡反弹到了身上,他脸疼,舌头更疼。阮芳雨的手化身小蒲扇,好一通吸溜后才呜呜说:“这是辣椒吗?这确定不是刀?”   那盘子菜终究进了垃圾桶。   .   吃过午饭后,仉星航站在水池边洗碗,阮芳雨坐在客厅沙发上翻看手机里黄洋发的消息。   午后的小区静匿,时光的齿轮在此刻缓慢滴答,一切都是那么静好。仉星航低着头,碗沿在满是泡沫的手上缓慢转动,他突然说:“哥,我不吃辣。”   阮芳雨正在教训黄洋这个逆子,思路没跟上。“嗯?”   “没什么。”仉星航说:“就是想告诉你而已。”   阮芳雨恍恍惚惚点头,手机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羊羊羊:【林轩回来了。】还配了个挤眉弄眼的表情。   阮芳雨瞳孔一颤,可见荡起星光明媚,抑制不住地笑了,甚至没有去计较黄洋的后半句话。【我是否有幸见证,“亲爹”的诞生?】   他抓起摊在膝盖上的卷子匆匆塞回书包,往肩膀一甩,冲厨房喊:“仉星航,我有事,先回学校了。”   “哥……”没等仉星航拎着湿漉漉的手踏出厨房,阮芳雨已经掀开门跑了。   .   楼道的风从大门口灌入,吹开仉星航额前发丝,他看着门锁上泛着金属光泽的钥匙,怔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阮芳雨什么时候从他身上摸走的钥匙。   仉星航垂下眼,风停了,头发落下将双目遮蔽在阴暗中,心中升腾的凄凉驱使他发狂。   原来,他根本没想过留下,他一直都准备逃跑。   仉星航紧攥住垂在身侧的手,强迫自己将脑海里那些恐怖的想法一一压下。那个疯子已经死了,他默默提醒自己,你是个正常人……   可是,他又悲哀的觉着,自己的那些想法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将他标记,咬碎他,吞进去,连同血肉一起融合,让他永远都离不开自己。   光是想,他就感觉脊髓里窜出簇簇火花,让他遏制不住的兴奋,他渴望,渴望到发狂。   .   阮芳雨回到学校时第二节 正下课,这是个大课间,原本也要跑操。一中历来传统,上午四圈,下午两圈。但平日里上课总带他们做拉伸操的体育老师此刻正狂补教案,没人组织。   同学们难得能松口气,加上外出集训的体育生回来了,此刻都聚在操场上打球。   篮球场边人山人海,四边呐喊加油的人能组成好几支啦啦队,校队成员呼声最高,林轩名字频频出现。阮芳雨跑来时,他正腾空跃起投一个三分球,眼看要出界,来了个华丽空中变向。   腹部劲韧的肌肉线条从翻起的运动衫下露出,被阳光浸染的汗水洗的发亮,他在半空,一眼捕捉到人群里的阮芳雨,咧嘴一笑,来了个漂亮的爆发式灌篮!   场面一阵沸腾,Omega们仗着老师和教导主任腾不出手管,放飞自己狂叫。   林轩虽然比不上仉星航优质,但也划不进劣质之中。加之Alpha本就稀少,运动加分,整个人阳光又青春,校内校外人气也不小。   林轩轻巧落地后摆手暂停,让后补把他替下去。   .   “不打了?”阮芳雨见他走来,隔空抛过去一瓶水。   林轩稳稳接住,小跑过来,他是篮球队的,常年训练,浑身肌肉成块又漂亮,汗水一洗,浸着薄光。   “不是你来了嘛,陪陪你。”   “切——”   “友谊赛,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你没看替补坐在那里都快成怨妇了,我给他个机会。”林轩说着,就要往阮芳雨身上靠。“啊——我脚扭了。”   “你少来。”阮芳雨熟练往后退。“你怎么跟……”他刚要说仉星航,又生生止住了。   索性林轩神经粗,没有在意,他把身体正了回来,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两口水。“阮阮你真是,让我靠一下会死吗?”   阮芳雨嫌弃。“一身臭汗,滚。”他说话从来都不饶人,如果是不相熟的人,往往觉着他刻薄。   然而林轩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他知道阮芳雨的一切。也是那件事情发生后,阮芳雨唯一没有抗拒的Alpha。   “嘴那么毒,小心嫁不出去。” 第37章 仉星航杀了他   近日来天气回暖飞快,到了晚上,空气中已有隐隐的潮气,混着热风往脸上扑。下晚自习后,阮芳雨将校服系在腰上,推着单车随人流出校门,往左一拐,林轩不出所料等在墙根。   他刚做完夜间训练,跟阮芳雨一样把校服外套系在腰上,短袖下的肩背肌肉流畅有型,原本背靠墙斜倚着,见阮芳雨过来,眉目绽开,拍了下眼前后座主动跳上去。   老旧自行车发出呻吟,阮芳雨费力扶住。“你又胖了。”   “不是胖,是壮。”林轩将肌肉紧致的胳膊举在眼前纠正,毫不客气说:“带我回家,我想吃你做的土豆粉焖锅。”   朝阳阮郎,凶名在外,换成任何一人都得当场血溅三尺。   然而阮芳雨只是嘴上嫌弃了句,“大半夜的……”。依旧推着人往前走。   “没有土豆,只有面条,你要是下来骑车,我可以再给你加个煎蛋。”   “好嘞。”林轩欢愉答应。“那我载你。”   嬉笑声混入校门口人流的嘈杂中。   仉星航站在街角,老旧的街灯映照面色雪白,瞳仁更显漆黑幽深,眼窝下陷着阴影,他紧紧盯着前方——阮芳雨和一位不知名的Alpha在一起,他们共乘一辆单车,说笑着渐行渐远。仉星航的眼睛陡然瞪大,眼角却压极低,这种不和谐的反差让半隐在黑暗中的脸异常扭曲狰狞。   “我以为,你只会爱我一个……”牙齿嘎嘣作响。我以为,一起骑车是我独有的专宠。   .   林轩在巷口小槐树下停车,熟练跟着阮芳雨拐进巷子。十岁之前,他是这里的常客。   现在巷尾许建三的小卖部,原本是林轩家的,他和阮芳雨时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但凡有人说阮芳雨没妈,阮芳雨握拳冲上,林轩必紧随其后。两人一起,打遍整条街。   小孩子兴认老大,谁拳头硬服谁,阮芳雨早熟,对这傻逼的称呼没兴趣。林轩却每次拿着当荣誉,乐呵呵的当仁不让,还给自己起诨号叫“街霸林”。阮芳雨一度想跟弱智绝交。   后来林爸做小生意赚了点钱,全家搬出去了,两人不仅没因此疏远,反而更加形影不离。   林轩父母生意刚开始那会儿,忙的脚不沾地。半个月不着家是常有的事儿。林轩成天饥一顿饱一顿饿的难受,就厚着脸皮跑回老地方啃阮芳雨。   阿嬷心善,愿意给他一双筷子。于是林轩每天一放学就在校门口堵阮芳雨,抱紧他的长期“饭票”,不仅蹭吃蹭喝还蹭住,晚上死赖着不走跟阮芳雨挤一张床。   .   阮芳雨和林轩进了家门,暖光洋溢。林轩看着室内熟系的陈设和坐在床边的阿嬷,眼中流露出眷恋。   “阿嬷。”他绕过中间桌子,挺拔身形委屈的蹲在床沿,冲面前凝神听声的老人嬉笑。“我又来吃白饭啦。”   “林子来了。”阿嬷摸了摸他的手,却依旧侧耳,似乎还在等待什么。随着门轴发出呻吟,她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失落,拍了拍林轩手,眼角堆上和蔼笑纹。“这次回来多久啊?”   阮芳雨背手把门阖上,听着一老一少唠嗑。转头时捕捉到阿嬷脸上转瞬即逝的表情,摘下书包跺在窗边书桌上,对林轩说:“你先陪阿嬷聊会儿,我给你焖土豆粉。”   他嘴上说着面,还是在半路去即将关门的超市里买了土豆粉。   阮芳雨起锅烧油,不知道为什么,他觉着,阿嬷今夜等的人,不止是他……   .   明明在学校吃了晚饭,林轩坐在桌前又风卷残云的吃了满满一海碗土豆粉。阮芳雨加了豆瓣酱和辣椒闷的,香辣开胃。   他一口气没歇,吃的满头是汗。吃饱喝足后靠在椅背上,摸着自己快要消失的腹肌,又忍不住夸。“阮阮你手艺真好。”Alpha特有的张扬骨架早已经觉醒,林轩一咧嘴,冲着阮芳雨阳光笑。“要是天天来,我这身腱子肉不用半个月就吃没了。”   “就允许你吃这一顿。”阮芳雨目光瞟过油滋滋的空碗,嫌弃道:“我跟阿嬷可养不起你。”   林轩胳膊垫起下巴趴在桌上,眼中带笑,眸子熠熠。“我交饭钱,这段时间你留下我成吗?”   “懒得伺候。”阮芳雨坐在对面写今天没补完的卷子,能逼疯黄洋的量果然是非同小可。他连答话都心不在焉的。林轩探头瞥了眼,密密麻麻的列式代数——是他不配亵渎的天书。   他缩了缩脖子,又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那个优质Alpha现在跟你一个班?”   阮芳雨知道他问的是仉星航。“怎么了?”   林轩唇线拉紧,表情突然严肃。“他很危险,你要小心。”   “嗯?”   阮芳雨眉头轻蹙,林轩是个神经大条的人,有事拳头上,很少会迎难而退,拐弯抹角去防备谁。   “也没什么。”林轩手掌摸了摸后颈,略犹豫,才道:“我这次集训有南嘉附中的人,听说了点传闻。”   “什么传闻?”   “其实背后嚼人家舌根不好。”林轩啧了下嘴,不好意思又不太情愿地皱眉。“但他现在跟你一个班,我觉着你还是应该知道。”   “嗯……”阮芳雨敏锐察觉出这话下的危险性,下意识看向阿嬷。阿嬷坐在床沿,这边的话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阿嬷,太晚了,我送你去休息吧。”   阮芳雨刻意避开阿嬷,因为他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并不会好听,甚至会涉及到仉星航变态而真实的一面。   他在林轩对面坐下,就着昏暗灯光,问:“什么事?说吧。”   “我也是听说。”林轩总觉着背后串别人家事心虚,也或许是受头顶昏沉沉灯光影响,声音不由压低。“那个优质Alpha虽然姓仉……但他亲爸那边一直不认他,因为他妈是……”林轩实在很难说出那两个字,纠结了半天,才用更小的声音,堵着喉咙般气若游丝道:“三儿。”没有终身标记,就跟已婚的Alpha生下了孩子。   深夜的巷子就在此刻静的诡异,阮芳雨睁大眼睛。   “他亲爸那边不认,他妈本来想把他扔了。”   “为什么……”阮芳雨瞳孔颤动,听见自己讷讷问:“为什么要……扔了?”他自身就是被抛弃的孩子,所以听到那两个字时浑身每一寸感官都格外敏锐。   这一刻,阮芳雨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过往自己总能在仉星航身上感受到某种共情。   “因为……”林轩噎了一下,眉皱的更深,含糊说:“因为她妈要再嫁人,带着孩子,不方便吧。”   “不过最后没扔。带着他在南嘉找了个有钱人。”   阮芳雨浑身细胞仿佛受了某种刺激,在深夜中格外清醒。在南嘉找了有钱人,为什么又会来到朝阳。。   “然后呢?”   “那个有钱人有个儿子。”林轩一瞬不瞬看着阮芳雨,惊悚又字字清晰说:“仉星航杀了他。”   --------------------   今天更新的晚了,抱歉抱歉,感谢大家的等待~接下来会揭开星航的大部分身世和经历,可以给我一点点海星吗?~(*  ̄ 3  ̄ *)~ 第38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为什么?”阮芳雨是见过仉星航发疯的人,他亲眼见过对方波澜不惊的把陈奇瑞推下楼梯。可要说他已经疯到手上沾了无辜人的鲜血……阮芳雨心脏狂跳,恍惚想起白日里,樟树密影下那双空灵寂静的瞳。心中像是被割开一个小口子,涌出酸涩的悲哀,几乎不可闻说:“这不可能。”   “也是没有证据……”林轩只是阐述自己听来的事情。“我听南嘉附中的人说,他后爸的儿子跟我们同级,去年暑假,就两个人在家的时候,他溺死在游泳池里了。”   阮芳雨拧着眉梢看他,意思很好从目光中传出——这根本不能说明人是仉星航杀的。   林轩抿了抿唇。“那个小孩是校游泳队的主将,拿过去年全国中学生赛金牌。”最会水的人死于溺水,如何不让人联想到共处一室的仉星航。   “他的同学都说他不正常,乍一相处时觉着挺好,时间久了像个AI。我没见过这人,但他同学说,他的眼睛时常很空,乌黑乌黑的,跟面部肌肉表情不符,嘶——”林轩不由想到了鬼片中被厉鬼夺舍的壳子,搓了搓手臂鸡皮疙瘩。“怪吓人的。”   其实他同学还说了,从小家庭缺陷的孩子,心理变态很正常。但这句林轩不敢说,怕伤了阮芳雨的心,因为他也是‘家庭缺陷’的孩子。   “因为他有‘前科’,所以她妈现在怀孕了,家里不敢再留他,就把人送到朝阳来了。仉家就在朝阳,应该是要把他扔给他爸吧。”   “其实……”林轩阐述听来的流言,却又忍不住唏嘘。“他也挺可怜的。”   .   相较于林轩一句源于同情心的‘可怜’。跟仉星航几日朝夕相处下的阮芳雨更能明白他的落魄。林轩的话就像一根线,将过往一幕幕的异样珠子串连。阮芳雨一直以为仉星航只是个独居的富家少爷,有钱有势有权,所以养成乖张不知规矩的性格。   没想到……事实竟如此天差地别。   阮芳雨活在人间烟火气里,见过形形色色的家庭,独独不知道还有这种,父母健在却还不如家破人亡。他嗤笑了一声。灯光下,林轩看到他眼中深深的落寞。   “他爸?”   仉星航那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根本没打算管他,上次打架,万晓倩心急火燎,嘴都起泡了没联系上任何一位家长。他早就成了弃猫,阮芳雨又想到仉星航口中陌生又疏离的那句‘生我的人’。   当时他还觉着仉星航太冷血疏离,现在想想,确实不过。   阮芳雨垂下眼,极轻极轻说:“只是因为‘觉着’不正常,所以有了什么帽子都往他身上推,即便是杀人。”悲伤无预兆袭来,他竟意外能感同身受。   “阮阮……”不完整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心理会比平常人更加敏感,也更加容易共情。林轩当时反驳了附中同学所说的变态,却赞同了这点,因为阮芳雨就是谨小慎微又见微知著的性格。   他从小就像一只善良的刺猬,小心翼翼地用背上刺试探周围,保护自己。   他又偏偏是只心软的刺猬,受人点滴善意,都会舒展开身躯,将最柔软的心肝掏出来回馈。   林轩握住他手捏了捏。“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南嘉附中的人都知道这事,你又好面子。就是怕你跟他打起来,挺危险的。”   林轩刚回来,还不知道阮芳雨和仉星航在转校第一天就已大打出手,还光荣输了。   阮芳雨心不在焉点了下头,看着窗外漆黑,反握住他手捏了捏回应。“太晚了,回去吧。”   “啊?”林轩震惊。“我不能睡在这里吗?这么晚了你还要赶我走?”   窗外的黑蒙蒙,不知何时起了大雾,深浅不一飘在半空中。夜深雾浓,天色不明。   “兄弟。”阮芳雨指了指自己,又虚点了点他。“我尽管资料上填的是Beta,但实际是如假包换的Omega。而你是Alpha。大半夜,你跟我睡一个屋,占我这种便宜你觉着合适吗?”   林轩:“……”“阮阮你变了。”   阮芳雨:“是的我变了。”   .   林轩被司机接走。此时大雾更浓,昏沉的好像要埋了这个世间。阮芳雨枕着手臂仰躺在床,感觉窗外的粘稠的雾穿透玻璃和墙壁,笼在心上,喘不过气。   脑海里,林轩的话和仉星航白日一句句模棱回答穿插徘徊。   很多抛弃都是从睡着开始的……因为带着个孩子不好再嫁人吧……   因为有了前科,所以他妈又怀孕了,就把他扔到朝阳来了……   仉星航杀人这件事就像一把长长的刺,扎进阮芳雨心里。去年暑假,仉星航不过才16。没有实质性证据,一群大人就用“觉着”两个字,给十六岁孩子冠上“杀人”标签。   更可笑的是,这里边居然还有‘生他的人’。人心和人言是最可怕的刀,他能杀人于无形,伤人又不见血。南嘉附中里的流言,阮芳雨听着就觉愤郁难耐,而仉星航经历其中,他还有心吗?   .   床尾正对窗口,窗外是黑夜与遮蔽天日的雾。阮芳雨垂着眼,直至后半夜困乏袭来,浑身发冷,眼皮更重,一张一翕间,看到对面窗户外有个模糊人影,随着雾气浮袅映在玻璃上。   他豁然惊醒,心脏交织跳动同时呼吸也急促起来,要不是年轻,大半夜看到这种东西能直接猝死。   影子浮在玻璃上,阮芳雨紧紧盯着,半晌后他竟然从模糊的轮廓中辨别出仉星航模样。   阮芳雨掀被下床,用钥匙开锁推门出去。   “你怎么在这?!”他又惊又气看着站在窗前的仉星航,夜色和雾气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是不是有神经病?!”大半夜的站在窗外吓人。   仉星航迟缓转过身,他们挨得不远,伸手就能碰到对方。仉星航抬起右手,递过什么东西。   阮芳雨朦朦胧胧接了。   那是一支郁郁灼灼的桃花枝。人间四月芳菲尽,市里的桃花早就落了,不知道仉星航是从哪里弄的。   仉星航舔了下干涩唇,指尖血迹已经结痂,他声音沙哑,极轻极轻说:“我看他开的正好,就想摘来送你。”   “今天的花,等不到明天。”   --------------------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接下来还有一章哦~~~ 第39章 一起疯了吧   阮芳雨听着沙哑嗓音,这才注意到空气中的信息素和血腥气。没等往后退,仉星航猝然向前将他紧紧抱住,冷意随着信息素扑来,他的双臂箍在身上,越圈越紧,阮芳雨听见自己肋骨发出不和谐的嘎嘣声。   “你松手,疼。”   仉星航脸埋进他颈窝,脸颊和鼻尖接触到阮芳雨皮肤冰得他蹙眉,唇上带着凉意,紧接被火热的舌取代。他趴在阮芳雨侧颈又咬又啃来发泄不安,呼吸随着动作急促。   “你滚开!”阮芳雨在浓烈信息素压制中,被他抓住后脑发丝被迫仰头,摁住肩膀撕扯反抗。“你松开我。”他怕惊动阿嬷和邻居,压抑的低吼从牙缝中一点点挤出。“疯子!”   仉星航过往听过太多这个称呼,但是今夜,他不想听。   “哥。”仉星航将阮芳雨抵在墙上,用犬齿啃凹凸增生的疤痕。他的声音很低,眼睫深深垂着,不带感情的语气却出乎意料具有蛊惑性。“哥,你很难受吧。”   阮芳雨一怔。   仉星航说:“我也很难受。我们一起,疯了吧。”   阮芳雨瞪大眼睛,扭动手腕和胳膊咔嚓作响,花枝落在地上,被交错的脚步踩烂。仉星航抱着他滚在地上,小声说:“哥要属于我,要永远永远属于。”   从小到大,他总是在讨好别人,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回应。他想变成一个正常人,压抑着本性对阮芳雨好,他以为自己变了,可当那个Alpha出现。仉星航才发现自己只是进入了另一个轮回,循环往复的在老路上行走。   他厌倦了讨好,厌倦了昨天。   现在,他就只想按照自己真是想法——得到阮芳雨,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行。   .   这一幕和三年前重叠,所有的画面都被无限放大,阮芳雨颤抖抓着他后颈,指尖在腺体上留下道道血痕,他清晰感觉到仉星航的牙齿咬破了皮肤,信息素随之注入腺体,阮芳雨瞪大眼睛,源于生理本能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   他再一次,被给了标记。   仉星航给了阮芳雨临时标记,信息素留在身上,向所有人表示自己的主权。事了后意犹未尽又亲吻着安抚。“哥乖,哥不怕,我们不会分开的。”   阮芳雨根本不怕分离,他悉心安抚的,只不过是他自己而已。   “你真的……”阮芳雨躺在地上,浑身因为愤怒和悲哀颤抖。“是个疯子。”   Omega被标记分为临时和终身两种。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会在腺体上留下Alpha气息,宣示着对方的所有权。未成年之前的被种下的临时标记和终身标记气息可以通过手术消除。但成年以后,临时标记可以去除,终身标记将永远留在身上。   “我是。”仉星航毫不避讳,拉起他的手送到唇边吻了指尖,带着丝悲伤问:“但这又能怪谁呢?”   “哥,我爱你。”   “滚开啊——”阮芳雨颤抖着,指尖扣住粗糙地面,磨出血痕,带了哭腔问:“为什么一定是我,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他同情仉星航,甚至因为两人相似的处境愿意对他好一点。可为什么仉星航每次都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强迫着掌控他。   他是Omega,所以就只能别无选择的被占有、掠夺……   阮芳雨咬着牙问:“你拿我当什么了?仉星航你究竟拿我当什么?”   “每一次我想对你好,你都得反咬我一口。你就是要不断提醒我,我是有多傻逼,而你是有多狼心狗肺!是Alpha,你了不起,你可以不用经过我的同意给我标记!”   没有激烈的争吵反抗,没有骨血的碰撞和针锋相对,阮芳雨就这么咬牙切齿发出一声声质问。他已经不是三年前了,一个临时标记不至于再让世界天塌地陷。   他压下仇恨和过往恩怨,关怀照顾,对仉星航已经仁至义尽。可心肝最终还是喂了狗,这份失落和背叛感让他愤怒。   “哥。”仉星航握住他手,挨着声声指责,浓雾在他眼睫末尖坠了细密水珠,沉重的好似随时会掉下来,但他无法内疚,因为生来就没有被赋予。   心中憋得紧了,又无法述诸于口。他只好抬起头,苦笑了下。“你有笼子吗?把我关进去吧。”   .   阮芳雨无力闭上眼睛,他有名叫心软的病,而仉星航总能让他病入膏肓。日复一日被抛弃,在人性最丑恶的地方挣扎十多年,他又怎么会正常呢?   阮芳雨一边批评那些戴有色眼镜看仉星航的人,自己又一边不自觉成为了那样的人。心说真他妈有病。   “我只给了你临时标记。”仉星航把他从地上拉起,掸掉身上沾的尘土,指尖摩挲腺体,暧昧说:“留下来,别洗,哥属于我,哥也只能属于我。”   “哥,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你不能离开我,不能背叛我。”   阮芳雨直到此刻,才深深察觉到仉星航那股渗人的占有欲。他抬头直视偏执的双目,冰冷又字字清晰说:“我只属于我自己,起码到此刻为止,我不属于任何人。”   “仉星航。别再惹我,我会跟你同归于尽。”   仉星航一直都知道阮芳雨骨子里存在着不安定的因子,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   “好啊。”他说:“我非常愿意跟哥一起,生死与共。”   .   天光缓慢破晓,雾气一点点衰退,东方鳞次栉比的高楼轮廓间,露出鱼肚白的的颜色。   阮芳雨后半夜就进了屋睡了。仉星航站在巷口,背靠着老旧墙壁,一直到天亮,他仰起脸。阳光在身上浸染了层薄薄金色。   屋内油烟升腾,阮芳雨做好了饭,阿嬷起床,坐在桌边转头超向门外,她看不到,却问拿碗筷的阮芳雨。“航航是不是在门口。”   阮芳雨放下筷子。“不用管他。”   “阮阮。”阿嬷似乎是轻出了口气,突然说:“我想以后能让航航照顾你。”   阮芳雨手一滑,差点把手里三只碗摔了。“为什么?!”   .   “卧槽!你他妈谁啊!”屋外就在此时传来一阵骚动。林轩推着单车,惊讶看着站在阮芳雨门口的陌生Alpha。他的脸色很白,瞳孔和睫毛乌黑,正压着眼角盯他,一只脚踩着他车前胎,不让靠近。   “林轩。”阮芳雨放下手里碗筷出门,怕晚一步两个人打起来。   “阮阮……”林轩看阮芳雨出门,脸上的笑没等扬起就戛然而止,信息素随风而来,同为Alpha,本能驱使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眉头蹙起,脸色瞬间难看到极点。   晨阳照在三人身上,将影子向独立方向拉开,对峙毫无声息。   只听林轩问:“你身上的信息素是谁的?”   --------------------   今天五一劳动节,我劳动完了,开始过节啦~啾咪~求关注,求海星~~~~ 第40章 选一个   阮芳雨一怔,下意识阖下眼皮。没等回答,仉星航脚掌发力将单车前轮踹向一边,带着邪气似笑非笑歪头。   “是我的,你有什么意见?”他的手指上蹭着血痂,脖颈上留了清晰抓痕,无处不喧嚣着‘搞完事’三个大字。能留下那样程度的浓烈信息素,他对阮芳雨做了什么显而易见。   林轩脑子轰炸了,扔下自行车拎拳头就上。“你个混蛋!”他不仅欺负了阮芳雨,还敢在门口堵人。   昨夜画面刚随着临时标记散了点,林轩一来又重新唤起。仉星航心中躁动和不安又涌上来,压紧眼角,憋了一晚上,巴不得能解决了这个麻烦,猝然往前迎了一步。   硝烟弥漫,大战即发。   “林子林子——”阮芳雨在仉星航手里吃过亏,知道这人疯起来十分可怕。连忙两步抢到两人中间,拦住跃跃欲上的林轩,抱着他往后推。“你别动手,别冲动,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大事?!”林轩挣开手臂瞪紧阮芳雨,觉着他傻逼了。“上次医生说了,你腺体伤的太重已经不能再洗标记了你忘了吗!”无论是临时标记还是终身标记,对于阮芳雨来说,都已经是永远了。   上次被标记后,阮芳雨留下很深的阴影,很长一段时间不允许任何人触碰,连路上遇到alpha的都下意识躲避。   他远没有表面看的这么坚强,花了将近半年才克服那晚留下的本能应激。   “我没有忘。”阮芳雨垂下长睫,明明经历那一切的是他,但反应却跟林轩的截然不同,平静的近乎麻木。“这对我本来就不重要。”他已经不是当年因为一个临时标记感觉天都塌下来的孩子,生活将他脆弱外壳磨砺了一身厚厚老茧。“我没有想跟任何人过一辈子的打算。”   因为他首要的事情是活着,光是这个就已经耗尽全部心力,没有精力再去计较别的。   阮芳雨问林轩。“鞋都没有了,还要袜子干什么?”   仉星航看着他唇角扯成一条线,又不自觉下垂。阮芳雨很痛苦,他知道,没有任何缘由和痕迹,他就是明白。   林轩哑然。   仉星航站在阮芳雨身后,垂下眼,半晌后抬起,脸上肌肉调动,调出一份恰当的乖笑。“我哥爱我,自愿被我标记,你有什么意见吗?”   他知道阮芳雨不想让两人打起来,所以抛出这样的一个饵让人接。只要阮芳雨承认,他便能如愿以偿宣示主权。   从此以后将人握在手心,爱着、疼着,名正言顺。而林轩,对于两人你情我愿的事根本没资格发表见解。   “你闭嘴!”阮芳雨猝然回头,强压着没有一拳抡他那张挑衅的脸。   “是真的吗?阮阮……”林轩愤怒又惊疑的视线戳在阮芳雨的后背,此时同仉星航一起,逼着他回答,逼他丢盔弃甲。   林轩脑子比豆腐干净,阮芳雨却清晰看懂仉星航的算计,因为他们本质都是一类的人。   这个问题根本没法答,说是就顺了仉星航,以后他逃不掉。可又不能否定,林轩知道他被强迫会跟仉星航拼命。阮芳雨的手紧紧攥在身侧颤抖,他再次感觉到了束手无策的悲哀,深深厌恶这一切。   气氛焦灼,视线聚集。   。   “阮阮……”阿嬷不知道什么时候挪步站在门口,单手撑门框,面朝门外剑拔弩张,她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三个人脸上都是怎样各异的表情,只是和蔼招呼。“在外边吵什么?大清早的,饭够,都进来吃。”   阿嬷之前崴脚,行动不便,阮芳雨怕人摔了,脱离战场过去扶,几步之间,身上盘旋的戾气就散了。   “阿嬷你出来干什么?磕了怎么办?”   ”你们呐……”阿嬷在搀扶中抓着阮芳雨手握了握,叹息说:“都是好孩子,别吵架。”   。   阮芳雨不明白仉星航怎么能厚着脸皮,顶张笑脸坐在桌前跟他们一起悠然吃饭。凌晨时对他发疯,刚才又差点跟林轩打起来。   现在怎么好意思在转瞬间单方面宣布和解,难道没有脸吗?   林轩趴在桌上,用筷子戳面,紧促眉头盯着仉星航的脸,神色复杂,揣测刚才的话几分真假。   阮芳雨不语,仉星航惬意,林轩脸上变化不绝十分精彩。   阿嬷在诡异的气氛中,突然说:“面咸了。”   仉星航筷尖抵在唇上,说:“不咸,我觉正好。”   林轩不甘落后争。“咸点好,有利于多喝水促进内循环。”   阮芳雨:“……”   阿嬷笑了笑,又说。“阮阮给我倒杯水来。”   这次林轩机灵了,眼疾手快抢在仉星航前摸到暖瓶,火速倒了杯热水端回来,中途还因为太烫,吸着冷气左右倒了好几次手。   仉星航见他猴儿一样,嘲讽扯了下唇角,另取杯子,从凉水杯里倒了半杯,又掺上热水,调成能入口的合适温度,端过来放在阮芳雨面前。“哥,喝水。”   “不渴。”   阿嬷捧着热气氤氲的杯子,空洞双目看着前方,和缓开口。“有时候,咸淡无所谓,吃饭的人能吃下去就好。倒的快的水不一定喝上,烫伤就不值当了。有些事,慢慢来,把握个度,反而更好。”   “是啊。”仉星航早就吃完了面,手肘撑在桌面上看阮芳雨。“哥你要听阿嬷的话。”   “你能闭嘴吗?”阮芳雨冷冷睥他。   林轩看着三人你来我往,心说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倒杯水还这么多道理。   。   好不容易吃完一顿安生饭,要上学了又起争执。仉星航昨晚走路来的,出门后自然而然推了阮芳雨单车,站在春光下笑的一脸灿烂。“哥,我们走吧。”   阮芳雨:“……”   “那是我的车。”   “我载你。”   “不用。”   仉星航选择性耳聋,不想听的话全当对方没说,跨上单车单脚撑地。   “上车吧,哥。”   “阮阮坐我车。”林轩推着车站在阮芳雨另一边,拍了拍后座,冷眼瞥仉星航。“从小到大都是我载你,以后也一样。”   “是吗?那可真是谢谢你照顾哥这么多年,现在他归我了,以后你……”仉星航笑看他,乌黑瞳孔泛着冷意,一字一顿。“离 他 远 点。”   “一个临时标记就了不起了。”林轩冷笑。“我跟阮阮相处的时间零头,都比你们在一起多。小学时候三百六十五天,我有三百天跟他一起,从日出到日落,形影不离。连睡觉都在一起。”   “哦,真好啊。”仉星航视线落在阮芳雨后颈,伤口已经结痂,冷意让他身体本能发僵,听到仉星航懒散说:“我可真羡慕你。”   阮芳雨动了动垂在身侧手指的关节,松开后槽牙,深深出了口气。突然上前两步一把推开仉星航,劈手将自行车夺回。扭过头,皮笑肉不笑问被突如其来变化弄懵的仉星航。   “跟我载还是跟林轩载,你选一个。”   仉星航因为有昨天侧坐和跨坐的梗,乌黑瞳孔看着他,没法回答。   “选啊。”阮芳雨诚心要找回这份不痛快,催促说:“赶紧选啊,我还等着上学呢。”   林轩不知道什么情况,看着火药味浓,站在一边情不自禁跟着附和催。   “赶紧选。” 第41章 我是连灵魂都没有的空壳   “哥。”仉星航盯着阮芳雨,眼尾往上扬起一点。“你是在跟我撒娇吗?”   。   半个小时后,仉星航在校门口从阮芳雨自行车后座跳下来。林轩在校门口和二人分开,他直接去操场跟着校队训练。   仉星航和阮芳雨停好了车,并肩走进教室。   黄洋正跟黄雷越借语文卷子,对方不给,他搂着脖子哭,霎一回头见阮芳雨到来,当场叛变,扔开脖颈子撒腿就跑。   “爸爸你总算来了,卷子呢?赶紧拿出来与民同享。”闻声同学从四面八方围来,哭喊着伸出小手嗷嗷待哺。“阮爸爸,救我一命。”   “父皇,儿臣斗胆要作业一观。”   “爹,各科老师要杀我,你得救救儿子。”   ……   仉星航昨天已经见识过这丧心病狂的邪教仪式了,伸出手臂护住阮芳雨跟一群如狼似虎的“儿子们”拉开距离。阮芳雨熟练扔出书包,众人调转方向呼啦散去。   昨天作业量太大,全班集体阵亡。不是周一胜似周一,排场前所未有的大。   “你见过十八层地狱里的孤魂众吗?”仉星航似笑非笑说:“孤魂一旦见到点活人的生气,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阮芳雨推开揽在身前的手臂,往前走回了自己座位。“没见过。”   “我只见过侧坐在自行车上翘二郎腿的骚包。”   今早仉星航在“扯着蛋”和“娘气”之间果断选了后者,而后膝盖屈起,长腿一搭,一个自行车后座硬是让他做出了路易十四的即视感。   黄洋在争抄作业途中还不忘回头关心一下“父母”。“仉哥你手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阮哥你身上好像又沾了信息素,谁的?”   “……”阮芳语觉着黄洋是仉星航提前安插在班里的间谍。,总给他找不痛快。   “你们昨天就一起来的,今天怎么又一起来?”   不得不说,黄洋的随口询问暴漏了致命的盲点。   阮芳雨恼羞成怒,在他屁股上踹了脚,黑着脸道:“话这么多,老师们的敲打还没把你摁皮实,把作业还给我,等死吧!”   好奇心当然没有命重要,黄洋惊悚捂住怀里本子,撒脚丫子跑了。   。   仉星航作业没写,但他也不想抄,教室内吵闹喧嚣,他感觉头有点疼。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还有手上的血,回来后将头埋进臂弯,趴在桌上睡觉。英语老师溜达过来时询问,他仰起头,脸颊带着红晕,说自己不舒服。   他昨天本就因为发烧回家,但回家后并没有得到休息。还兜着风跑到城郊去,一夜未睡,今早盯着单词就觉精神不济。额头隐隐发烫。吴敏峰见他不像装的,没说什么背着手溜达过去了。   她走后,黄洋转头竖大拇指。“爸,你可真牛。”不管一班还是别班,只要是一中学生见吴敏峰都得夹着尾巴装鹌鹑,她好像自带杀人气场,上次国际班几个混子躲在厕所抽烟,吴敏峰经过只是咳嗽了一声就吓得几人把烟往衣兜里藏,校服口袋都烧出了窟窿。仉星航不仅不怕,还在这里拿到特赦,非一个牛字了得。   仉星航没抬头,简短“唔……”了声算是回应,懵懵说了句。“有点难受。”   “你要不要再回家休息一天?”黄洋见他没精打采,小声说:“昨天检查领导很满意,今天老师们的心情都不错。”   仉星航没回复,趴在桌上只留给他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   下课铃声响了,仉星航换了个姿势,趴在桌上依旧没动。黄洋本来想转回头说话,见他休息又打住,还小声提醒周围几个叽叽喳喳打闹的同学别吵。   林轩在教室门口探头找阮芳雨,被告知人不在。   “那个……”林轩扫到阮芳雨位置旁的熟悉的身影,眼皮一跳,揪住出门上厕所的同学问:“那个同学是你们班的?”   说来有些搞笑,林轩针锋相对了一早晨的人,还不知道是谁。   同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哦,你说仉星航啊。”拧眉稍看林轩,似乎很难相信现在还有人不认识这位叱咤风云的校草alpha。   林轩脸色瞬间沉下。他早就应该发现的,从今早优质的信息素中就应该发现。   。   阮芳雨不知道去哪了,林轩在门口等了半天都没见人,直到上课铃响,他经过楼梯口往自己楼上班蹿的时候,无意扫了眼。   阮芳雨正从一楼上来,手中提着袋子,袋上印了医务室绿的标。他被万晓倩踩着尾巴匆匆进门,身上一路跑带着清爽的风扑在仉星航脸上。   仉星航蹙眉,腹部蹭过坚硬纸盒,东西北塞进他桌堂里。   阮芳雨冷冷说:“把药吃了。”他说完,压着急促呼吸,抽了本子低头看范文和名句积累,似乎很快进入了学习状态。   他一方面对仉星航恨的牙痒痒,一方面又抱着某种堪称病态的同情心。   毕竟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已经没有人管他了。阮芳雨最后为自己总结了一句——不折不扣的圣母病。   。   仉星航头深埋在手臂间,紧紧皱了皱眉才从艰难从桌上趴起,带着一脸病气。他只要一病,脸就白,眉目俞显乌黑深邃。半梦半醒伸手从桌堂往外掏,指尖勾着塑料袋边拉出来——袋子里东西不少,除了一盒退烧冲剂和一盒感冒药外,还有碘伏和创可贴之类处理伤口的东西。   仉星航瞬间醒了,干涩苍白的唇扬起笑,看向阮芳雨,目光柔昵,好似要把人溺死其中。   三十六计中有欲擒故纵,一昧迎合顺从时间久了确实会让人索然,阮芳雨的嘴硬心软恰好抓住他最上瘾的点,让人欲罢不能。   而这种欲罢不能,在对方一次次强壮坚强下也不复当初。   “哥。”仉星航从桌下越界,握住阮芳雨的手捏了捏。阮芳雨抽手,动作不敢太大没抽出。   仉星航见人还在生气,并不搭理自己,轻着声哄。“哥,我错了,我以后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吗?”   阮芳雨早就对鳄鱼的眼泪不为所动。   “哥,我送你花还喜欢吗?”   “我特意去郊外南山给你摘回来的,捧在手心,拿了一路。”   “哥……”仉星航尾音带着病态慵懒,掌心滚烫,在春光里,上课无人注意之际,小声说着情话。“别丢了我行吗?”   “我爱你。”   阮芳雨知道他惯用这些伎俩,但在听到‘别丢了我’几个字时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软。讲台上万晓倩一而再再而三投来目光,他终于惜字如金给了四个字。   “松手,吃药。”   。   万晓倩将一二节连堂,大清早的就训练写作文。黄洋惶惶翻出自己的《议论文万能模板》临时抱佛脚看。   学生写作文一般分为三种,感性的或者理性又或者两者都有。一班虽然属于理科班,但在双方各有代表,比如课代表黄雷跃就是感性派,语言细腻,情节流畅。而阮芳雨属于理性派,条理清楚,逻辑清晰,一字一句紧扣论点。这两人每次作文都能选成标准范文。但上市级期刊困难,万晓倩一直遗憾,一中没有两者皆备的好苗子   ——直到仉星航出现。   她拎起上周末作业的卷子自上而下往前递。   “仉星航,念念你上周的作文。”上周末作业的卷子留了作文,尽管只是八百字,但仉星航通篇无一败笔,堪称典范。   仉星航正听话低头吃药,闻声将盛水的杯子塞进桌堂,口里含的药也在抬头间吞进去,擦了擦唇角水渍。不慌不忙上前来把卷子领了。万晓倩只是瞥了他,没在这时候强调上课不能喝水的纪律。   仉星航往讲台旁边挪了两步,因着病气,姿势放松又懒,十指握住卷子两端,低头开始念。   “新春伊始,万望汝安……”   。   仉星航的位置靠后,平常班里的omega想看他,要不借着跟后桌聊天的机会偷偷瞥一眼,要不下课绕道小储物间,每每都要装作不经意打量,还不敢看太久,怕其他同学发现了调侃。   这下人讲台上一站,四方目光都聚了过来,竖起耳朵,可以光明正大的欣赏。   “都好好听,别光看帅哥,脸不能当分用。”万晓倩十几年班主任,多明白这群学生的画花心思,语气寥寥又略显刻薄的敲打。“才貌双全的帅哥不是人人配得上的,照照镜子,不妨好好读书。”   班里发出一阵窃笑,胆子大的说了句。“老师你讨厌。”   “老师不讨厌,你们将来就要讨人嫌。”   “这篇文章我们整个语文组都看过了,一致觉着不错,下课后会贴到校展览板上,大家都好好学习,看他是怎么处理议论文三要素的关系。论据引经据典,博采百家所长,和论证之间衔接十分流畅,步步紧扣论点……”   。   阮芳雨掌心撑着脸颊,在仉星航平平的音色中听着万晓倩夸奖,通篇洋洋洒洒,他只听清了最后一句。   “我是连灵魂都没有的空壳,日后控制住自己屈居在你手里,这样是否能够证明爱你?”   阮芳雨眉梢一跳,刚琢磨出有什么地方不对。万晓倩已经扭头望向合了卷子的仉星航。   “我没记得有最后一句。”   “是的,我即兴发挥,现加的。”   仉星航含笑看着万晓倩,伪装的笑容完美乖巧。   他在阮芳雨无声息的痛苦中有了觉悟,日后就算扭曲本性,悲痛的生不如死,他都要抑制发狂,讨好的装下去,让他欢喜。   他不要把这个一起人拉进地狱了,他要让他,幸福的活在光下。 第42章 听你妈的   这句话暧昧意思不要太明显,身为班主任的万晓倩第六感比任何人都要准确,几乎是下意识看向阮芳雨。   阮芳雨瞪大眼睛,心说你看我干什么?我还不乐意呢。   班里同学还在云里雾里,只是觉着这句话暗戳戳意有所指,更加浪漫。万晓倩为了掩饰自己明显扫向阮芳雨的目光,上讲台翻出他的卷子,佯装说:“阮芳雨上来,把你的也念念。”   一班三位作文大佬,两个都上去了,也不差黄雷跃。他被排在最后一个,在下边偷偷清嗓子。一般学生无论作文好坏,自己在大庭广众当着全班面读出来时都会觉着不好意思。但黄雷跃表现欲很强,又学过朗读,每次读作文那是声情并茂,句子抑扬顿挫,情绪把控的十分到位。   尽管是议论文。   .   阮芳雨在一片掌声中回了位置。仉星航在黄雷跃清嗓的暖场声中侧身凑到阮芳雨耳边,压着声说:“轮番上台祝词,像不像婚礼上的宣誓。台下鼓掌的同学,都是我们的宾客。”   阮芳雨不善瞥了他眼,觉着这人真会碰瓷。“你当黄雷跃不是人?”   “他是司仪。”仉星航眯起眼睛。台上黄雷跃已经开腔了,正在声情并茂念自己的引言。仉星航学着黄雷跃语调,随着他念作文抑扬顿挫的节奏,极轻说:“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伊甸园内象征爱情的玫瑰便会开放。”   “彩色的蝴蝶在晨曦中唱出赞歌,见证彼此许下的承诺。”   “在这里仉星航先生致词:纵使玫瑰枯萎,纵使年华老去。”   “他依然爱阮芳雨如初。”   “直至天荒地老,直至黄土白骨。”   “携手同茔,永不分离。”   他说这话时带着笑,轻懒的音色混在黄雷跃的朗声中一起,随着吐字呼吸骚动阮芳雨耳廓。阮芳雨脊梁上的鸡皮疙瘩一路蹿到了脖颈。腺体不安跳动了下。   两个人有了临时标记,他受不了这种调戏,抬手将人推开,面不改色坐正。   “大白天的,别做梦。药不能停,再吃两粒。”   “哦。”仉星航从桌堂里掏出袋子,锡箔纸响动,他果真又掰两颗胶囊拢在掌心,拧开水杯正往嘴里塞,阮芳雨连忙拦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问。“你有病?”   药不能乱吃,这是正常人都知道的常识。   仉星航用指腹把胶囊塞回塑料壳子里,朝他吐了下舌头,笑着说:“骗你的。”   “阮芳雨、仉星航。”两人切切察察了半天,万晓倩几次目光提醒,奈何二人眼中只有彼此拒不抬头跟他有目光交流,终于冷声点名。“站起来!”   .   直到下了第二节 课的大课间,万晓倩离开教室,站了整整两节课的阮芳雨得已坐下。音乐响起,楼上楼下桌椅板凳乒乒乓乓挪动,教室里的同学有说有笑往外走——又到了愉快的跑操时间。   阮芳雨决定放场鸽子,对体委说:“孟子,给我请个假。”他要休息一下自己劳损的双腿。   孟良宝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跟着出去整队了。   .   除了值日生外的同学都离开了教室。仉星航扭过头,叫了声。“哥。”   “你别说话。”阮芳雨瘫在椅子上摆手,几天的摧残,现在他听到这声音就萎。“祖宗,你先让我活会儿行吗?我真是八辈子血霉认识你。”自从认识了仉星航,他原本就不幸的生活更加的不幸。   “是我错了。”仉星航弯下腰乖巧给他捏膝盖和大腿。   “别动,痒——”阮芳雨挣扎坐起。   黄洋偷偷溜号,回过身,目光狐疑,来来回回在仉星航和阮芳雨身上扫视。“我怎么觉着你俩有情况?”   他虽然偶尔智障,但鼻子灵敏,对于八卦一向先知先觉。仉星航第一节 那句“神来之笔”怎么看都不像临时起意。他刚转校过来,接触的人不多。黄洋思来想去只觉着那个人可能是阮芳雨。   阮芳雨拉开放在大腿上的手,坐正问:“你作文写完了吗?”   “写完了啊。”   “再去写一篇。”   “为什么?”   “题目就叫,好奇心害死猫。”   “……”   “阮哥,咱能换种威胁方式吗?”黄洋一本正经说:“我看你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的你已经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校霸了。有我仉爸爸在这里,你的威胁毫无效用。”   “哦~”仉星航单手拖着下颌,漫不经心说:“但你口中的仉爸爸是他的Alpha。”   “啊?!”黄洋一驴嗓嚎出声来。“你们,你们什么时候——”他就觉着有情况,他就觉着有猫腻!   “他胡说八道你也信。”阮芳雨把黄洋拉下,目光扫过那几个被黄洋惊叫引来的值日生的探寻,毫不走心敷衍。“没事,他盐吃多了,疯了。”   “但你们今早一起来的,身上有Alpha信息素。”黄洋瞪大眼睛,摁住椅背一把跨坐下,终于后知后觉抓住了关键。“那股味道……还是优质Alpha的信息素。”除了仉星航,身边哪还有什么优质Alpha。   阮芳雨张了张嘴,没等解释,黄洋连忙打断。“你别说话,你不诚实。”他看向仉星航,眼神直勾勾。“爸爸,你说,你说什么我都信。”   阮芳雨:“……”他真是一点节操都不要。   仉星航看了看阮芳雨,唇角扯开,没等往上扬。阮芳雨一把捂住他嘴,紧紧捂着,他在仉星航这张嘴上吃了太多亏,未卜先知,咬着后槽牙威胁。“你别说话,从此刻开始,你是哑巴。不然我闷死你。”   他说着,掌根上挪,连嘴带鼻子一起捂住。仉星航被勒的仰头,露在外边的一双眼睛笑弯了,破天荒认怂点了两下。   阮芳雨将信将疑,尝试着一点点松开。   仉星航确实没有轻举妄动,在阮芳雨完全松开后。他舔了下唇,上边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   黄洋依旧在殷殷期盼,不相信从不退缩的仉星航会败在阮芳雨的淫威之下。   风从开着的窗户吹来,带着温热,三人对峙着沉默半晌。果不其然,仉星航抬起眼皮,懒散一笑。   “听你妈的,你妈说什么都对。”   黄洋扶椅背起身,如愿以偿摆了个OK手势,紧接着在桌椅擦地的拖拉声中麻利蹿出门避祸去了——他妈没啥缺点,就是真动手前不打招呼。   .   林轩直到午休时间才在食堂找到阮芳雨,跟仉星航一起面对面坐着,还吃一样的菜色。   仉星航刚来那几天习惯出去吃,这周才跟着阮芳雨混迹食堂。这人虽然表面看起来能够和谐的与大环境融在一起,但骨子里却不喜欢喧嚣热闹的地方。   “你怎么又在这里?”林轩端着餐盘站在桌边,无语又无奈往桌上一跺,掐着腰问:“你是缠上阮阮了是吗?”   阮芳雨和仉星航储物室打架的事情他听说了。“你有什么恩怨冲我来,阮阮的账也都记我身上。你离他远点。”相较生活困难又处于性别劣势的Omega阮芳雨。身为Alpha的林轩有的是时间和精力跟仉星航耗。   这个人太危险了,他要让阮芳雨脱离战场。   仉星航把餐盘里多打的煎蛋夹给阮芳雨,漫不经心说:“那可不行。”   “我对哥的爱,怎么能分给你。”他仰起头,含笑说:“你找别人吧,我不接受AA恋。”   林轩一懵,一句话在脑中转了两圈才反应过来意思,差点跳脚。“卧槽,谁喜欢你了,你不要脸!”   他嘴笨,没有仉星航那么舌灿生花,连骂人都吃亏。   “行了。”阮芳雨拉林轩沾满汗的运动服一角,知道这倒霉孩子根本就不是仉星航的对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赶紧吃饭,训一上午不累吗?还有精力吵架。”   仉星航闻着淡淡的薄荷信息素,目光阴沉扫过阮芳雨拉他的手,在阮芳雨视线投来时长睫一扑,又敛了所有情绪。他垂着眼,笑着说:“是啊,赶紧吃饭,下午还有课呢。”   “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对吧,有合堂?”他刚来,对于课表摸得还不清楚。   “嗯。”阮芳雨并没有林轩那样满脸的苦大仇深。事实上,只要仉星航不发疯,始终维系这种正常状态,他并不排斥对方。谈论课表的话题在同学间十分随意,他极为自然接道:“跟五班一起。” 第43章 敏感期   一面巴掌拍不响,仉星航明显回避,不跟林轩硬杠,他自己总绷着单方面敌对也没意思。阮芳雨这位当事人都采取绥靖政策,林轩意志不坚,没过几句,也忍不住聊了进去。   “五班有个叫陈延超的,篮球打的挺厉害,当时选校队,跟我就差一个投篮惜败。”   “之前见过。”阮芳雨说。   “哦。”仉星航出乎意料也应了声。   回应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变相和解。林轩挑起眉毛,有点不相信仉星航会搭他话——这还是今早耍流氓踹他车轮子的Alpha吗?   他摸不清对方什么意思,又说:“从那件事后,每次见面他都给我找事。今下午体育课不出意外他又要拉人跟我比赛。”   仉星航正在挑土豆丝里的姜丝,又漫不经心应了声。“哦。”   林轩嘶吸了口气,心说你这个‘哦’究竟是敌是友?   .   下午第一节 太阳正晒,夏至拢了阳光,照在身上渐辣。   林轩挂在单杠上,看一班和五班并列过来,冲阮芳雨裂开嘴笑,双手转单手抓单杠,腾出一只手来挥。   阮芳雨回笑招了下手,算是打过招呼。两个人关系好人尽皆知,AB恋的传闻一直都有。短暂互动,引起不少人窃笑。   五班队伍里,陈延超冷笑了声嘲讽。“有什么了不起的,阮芳雨现在还不是让人当狗使唤。”   一中校霸的改朝换代人尽皆知。他刚说完风凉话,就觉有目光落在身上,循着看去,视线在半空中跟阮芳雨身后人的目光碰上。   仉星航弯起眼睛,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蛇,微微朝他露出友好笑容。   .   体育老师站在体育场阴凉处的高台上,指挥五班和一班学生跑操场热身,校队成员在高墙下两两一组做腰腹训练。   阮芳雨跑步身上出了汗,旁边黄洋吸了两下鼻子,狐疑问:“阮哥,你有没有闻到Omega信息素的味道,还是绿茶味的。”说着,凑近阮芳雨胸前闻。“你身上……”   阮芳雨脸颊不知是热的还是晒得绯红,慌恼都有,焦躁将人推开。“去你大爷的。”   黄洋乱了步伐,被后方同学把鞋踩掉,跳脚出队去提。   阮芳雨低着头,他能闻到自己身上信息素越来越强烈,腺体在不安发颤,他是劣质Omega,信息素一向微弱,发情期也是半年没有一次,不应该的……   身边吸嗅的声音越来越多,同学们都察觉到了,循着味道追溯源头。队伍里议论声渐起。   “谁啊?咱们班有这个味儿的Omega吗?”   “好香啊。”   “是谁,快快承认,好茶的信息素。”   阮芳雨心脏抑制不住地哐哐跳动,焦躁、无力、头昏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冷汗从额角滑落……他咬牙忍着,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劣质Omega的发情期并不剧烈,只要努力忍住,忍住就过去了。   四肢脱力,虚汗浸湿后背。阮芳雨妄图靠强撑来度过突如其来的意外,他知道这很危险,但此时只有孤注一掷别无选择。   他不能暴露性别,不能让自己处于更难堪的劣势境地中。   .   校服外套呼啦罩在阮芳雨身上,清淡的草木香混着苦涩气味随风袭来。阮芳雨一怔,在燥热难耐中意外感觉到丝凉爽,浑身也有了丝力气……   一直以来厌恶的信息素,此刻竟出乎意料的让人有些眷恋。   仉星航补了黄洋的位置,跟阮芳雨并肩跑,小声问:“哥,你要发情了吗?”   “没有。”阮芳雨咬着牙嘴硬,一边随队跑,将罩在头顶校服往下拉,似乎想还给他。   “穿着。”仉星航已经看透这人要强的本质,肩膀和他挨着,声音更小。“我的信息素能慰藉Omega的发情。”优质Alpha信息素,能给与所有Omega安慰,这是他们处于性别金字塔顶端的最主要原因。   阮芳雨指尖勾着领子,踌躇了半晌,在暴露的威胁下,最终妥协松开了。   五班队伍跑到一半,两半队伍正对着。陈延超恰好看到这幕,以目光示意,冲旁边同学道。“我说什么来着,阮芳雨现在就是条鼻涕。仉星航大热天的给他摞件校服,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   不适的症状缓解,阮芳雨浑身力气渐渐恢复。校服上草木气息在安抚他。那味道乍闻生厌,时间久了,鼻息习惯后竟从中闻到一丝幽然的花香,并不浓郁,极其清淡。让人想到白雪皑皑的极地冰川上,苦涩苔藓开出洁白小花,幽香缥缈,那是苦到极致后的回甜……   .   天气太热,体育老师带着学生做完热身和拉伸后就原地解散自由活动了。阮芳雨穿两件校服实在闷得慌,将最外边的脱下来回头想还,找了一圈没见仉星航人——刚解散,就不知道跑去哪了。   黄洋拿了足球和黄雷跃他们一起招呼阮芳雨踢,阮芳雨正虚,摆了摆手拒绝。他在篮球场旁边裁判休息的长椅上坐下,随手将校服搭上椅背,不知想到什么动作停滞在半空,又转手放在膝上。   .   篮球带风哨顺他脸颊擦过,幸亏阮芳雨反应快,侧头躲避,只激起耳畔发丝,没有擦出血。   “呦哟呦~阮郎干什么呢?”陈延超捡了迸出去的球,身后跟着班里一群人,手下熟练拍着超这边走。“大热天的怎么穿两件校服,被人欺负了啊,扔地上啊,扔地上都不敢?怂什么?”   阮芳雨将手搭上眉梢,遮住刺眼的光,懒散又讥诮笑了下。“我之前看你在厕所里吃屎都没管,你管我穿几件校服干什么?”   陈延超好像被踩了尾巴,突然跳脚。“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上次他被陈奇瑞摁在厕所被经过的阮芳雨看见了,他好面子又要强,那是耻辱和污点。如今陈奇瑞不在了,阮芳雨的存在就成了时时刻刻的提醒。偏偏这人刚才又跟自己死对头林轩眉来眼去。   陈延超像个被点了的炮仗,憋了满肚子火想找人麻烦。   “我随口胡说你这么紧张,心虚?”阮芳雨学着他的语气挑衅。“怂什么?”   “阮芳雨你故意找事是不是!”陈延超分不清谁才是来碰瓷的,就感觉窝在心口的火往头顶蹿,气冲冲向前一步,离他最近同学伸了下手,又不敢拉。   十七八岁正是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的年代,遇事便想打一架来解决。   阮芳雨站起身,将仉星航外套搁在椅子上,又将自己校服外套脱下扔在原地,阳光下白皙手臂上肌肉线条轻韧明显。“我就找事你能怎么着,孙子。”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他自认为自己是獬豸、是饕餮、是魑魅魍魉,就算在仉星航手里一直落下风,也不至于被陈延超这种人随意揉圆捏扁。   仉星航没来时,他才是校霸,打出来的校霸!   --------------------   我阮阮怂起来分人。明天请假,休息一下,这几天肝爆了ヾ( ̄ー ̄)X(^▽^)ゞ 第44章 篮球比赛   气氛焦灼,阮芳雨和陈延超气势汹汹对峙在太阳底下谁也不让。   “干什么呢!”林轩飞似跑来,挡在阮芳雨面前,把陈延超推的踉跄后退。“你贱的是不是?”   大热天不给他添堵了,刻意给阮芳雨找不痛快。   “没你事。”陈延超拎了下被揉开的校服领子。目光阴郁瞟向面色发白的阮芳雨,他今天不想跟林轩对线,就想摁住阮芳雨报复。   林轩丝毫不让,厚实的肩背往前一挺。“阮阮的事就是我的事。”   “还软软。”陈延超好像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混着身后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嘲讽笑起来。“你的软软现在让人捏成扁扁了。”   “你看他在仉星航面前,就跟个哈巴狗一样,怎么了?连个大气都不敢出了,私底下是不是什么都干?啊?毕竟咱们朝阳阮郎花名在外,跟我们说说,多少钱一晚?”   “你他妈放屁!”林轩就要冲上去BaN,被阮芳雨摁下。   陈延超的针对意味已经超过了简单找茬,阮芳雨没有意识到两人间的仇怨竟然这么大,值得这人在大庭广众下满嘴喷粪。他拨开气冲冲的林轩,拎着拳头向前。   “呦~生气了。”陈延超又不想跟他打了,流氓的笑着退到身后人群里。   阮芳雨回讽。“我不生气难道生你?”   .   陈延超的肩膀猝不及防被人抓住,紧接着膝盖一疼,在平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仉星航有个很奇怪的毛病,走路落脚很轻,几乎没声,因此就造就了神出鬼没的风格。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不光是陈延超,连周围同学都没有意识到他什么时候靠近的。   仉星航将人放倒,目光在他惊诧的脸上绕过一圈笑了。“你这样的儿子,我可不要。”他把手里水递给阮芳雨。   透明瓶身蒙着一层还水雾,这还是一瓶冰水。   学校超市在体育场外边的活动中心位置,距离不近,仉星航这么快的来回,肯定是一路跑着。   阮芳雨怔愣看着顺他额角蜿蜒流下的汗,没接。仉星航往前一拄,直接将瓶子贴在他发热的额头上。   “嘶——”阮芳雨被冰的抽了口气,下意识捂住。   仉星航松开手。“哥去休息,这里交给我解决。”   太阳正悬在头顶之上,金色光剑顺着他下颚与脖颈位置刺出,可他又是笑的,让人觉着锋利又温柔。   .   这次没有楼梯,仉星航也只是随意踹了脚,发力不对。陈延超并没有受伤,倒下后利落爬了起来,而后将欺软怕硬的品质发挥到了极致。   “仉星航,我只是跟阮芳雨有仇,你能不能别管这事。”   “怎么着?”以黄洋为首的踢足球的人听见这边动静,汗津津的从球场撤回围了上来。黄洋把足球往脚下一扔,撸起两边袖子,像个小流氓一样痞里痞气问:“打架啊阮哥,这么好的事情都不叫我们?”   “就是啊。”黄雷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单打独斗不好,一人打架背处分重,要打我们打群架啊,法不责众。”   “艹……”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笑骂了句。“你不去学文可惜了,法外狂徒,转捡校规的漏。”   男生们说说笑笑间全部围了上来,一派要上一起上的架势。五班陈延超和他带的那几个狐朋狗友瞬间深处敌营之中,显得如此势单力薄。   阮芳雨外冷心热,虽然平日是一口一个“滚”个性张扬的校霸,遇到事那是真上,谁敢欺负班里同学他第一个不让。   他维护班级,更维护班里的人。大家表面不说,实际都看在眼里,此刻给他回馈。   .   这边动静太大,终于惊动了在看台上打盹的体育老师。一中人少,往往一个人掰成好几瓣用。体育老师姓严,同学们私底下都叫他老严主任。老严主任不仅教课,还负责学校安全办琐事,上边检查,他忙了好几个通宵补材料,刚要休息会儿,没等打上呼,又被吵醒。   “你们干什么?!”老严主任被扰了好梦,起床气和火气蹭的蹿上头顶,他中气足,嗓门大,一开口就像点炮仗。   他顺着过道雄赳赳下来,林轩这位校队成员脸最熟,首当其冲被指着鼻子骂:“你在这里干什么?不训练了吗!”   “我……”林轩脚立在原地,身体在炮轰下后倾,又被旁边仉星航使坏地摁住脊梁给推了回去。他耳朵被震得发嗡,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明明什么都还没干,却成了老严嘴下最早的祭品。   .   打架这种事情一旦捅出来,两个班都得挨处分。陈延超一见老严火气旺,赶紧从人群里钻出来,抢占优势举着手先发制人高喊。“老师,林轩在跟我们吹牛,说要一挑五。”   “我什么时候说了!”林轩反应总是慢半拍,震惊瞪眼。“你今天犯狂犬病了吗!”谁都要张嘴咬一口。   “你就是说了,你刚才说校队比我们这群垃圾牛逼,你一挑五绝对没有问题。”   “放你妈的屁。”林轩道:“虽然你们确实挺垃圾,但这话我没说过!”   他又不是专业运动员,陈延超的篮球水平不低,乌合之众也是人。他做不到一挑五,但着并不影响他骂人。   “林轩。”老严听着他当自己面还满嘴放炮,结合林轩平日表现,有意想挫下锐气,也不管真的假的,摆摆手。“你就跟他们,一挑五给我看看。”   “我不去。我……”要说挑不过,林轩又说不出口,对着老严哼唧。“你这是想看我丢人。”   “二挑五。”老严脾气爆,给了生路后眉毛一横,气着骂:“别给我娘不唧唧撒娇,输了我把你撵出校队!”   林轩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一直被呛也来了脾气。“行。我一挑五,输了退队。要是赢了,就让输给我的垃圾大课间围着操场蛙跳十圈,一边跳一边喊:我是猛男!我很温柔!”   周围爆发出一阵笑声,一班人纷纷摇旗呐喊着起哄。“林哥加油!”   “林哥必胜!”   “林哥最牛!”   不知道谁故意调岔,喊了句。“林哥猛男!”   猛男林轩站在场上,手下咚咚拍着篮球,有些哭笑不得,他爽是爽了,就是有点骑虎难下。   二挑五,他得选一个配合好又强势的队友。   林轩站在球场中央,视线扫过阮芳雨。阮芳雨眉头轻蹙,透着忧虑和歉意,他不打篮球,更直白点说是他不好任何运动,他的时间珍贵,娱乐休闲是奢侈。此刻帮不上林轩任何忙。   林轩所在班级同学都是校队,而老严又禁止了校队搭档。一班学生平日里踢足球的居多,这时候没有人能顶上。林轩在人群里来来回回扫了半天都没有合适人选,陈延超五人已经在对面场上摆好防守架势,舌头在唇上绕了一圈,看好戏似的盯紧林轩,还幸灾乐祸催。“猛男快点啊,再挑不到都要下课了,你别想拖延时间。”   “你这人怎么这么贱呢?”林轩一边拍球找人,说:“管这么多,大粪车路过你家门口是不是都要尝尝咸淡?”   这是他中午恶补来怼仉星航的话,没想到先让陈延超享用了。有些可惜这来之不易的垃圾话,还是应该留着骂仉星航的。   .   仉星航在林轩第三次扫过自己时,摸了摸鼻尖上的汗渍,看他一脸生无可恋的颓败,主动开口问:“你要不要选我?”   林轩皱着眉头。“你会打篮球?”   仉星航笑着又不失刻薄回:“你好像没有选择。”   .   太阳往西边移了几分,影子投在地上被拉长。跟林轩健康的小麦肤色比起来,仉星航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颈堪称病态的白,衬的眉眼在阳光下愈发乌黑深邃。两个高挑Alpha并列站在球场中央,成为两道截然不同的风景。   运动的Alpha加分,在操场上跳跃的身影混着淡淡信息素更是所有Omega的必杀。   仉星航从转学过来从未上过球场,他好似不爱运动,课间操都很少出。突然要打篮球,比赛还没开始,场边围观的一班和五班Omega就开始亮眼冒泡的期待了。   林轩看仉星航漫不经心的目光,才发现自己的选择草率了,再次确认。   “你真的不会坑我吧。”   仉星航侧脸冲他扯了并不调动笑肌的唇角。   “你猜。”   .   林轩也没时间去猜了,搭档到位后严正以待盯着前方,手中篮球在左右手间不断变向,浑身每一寸神经都绷紧了,只等哨声吹响。 第45章 有血有肉的人   严主任牟足了底气的一声哨响刺透耳膜,旁边同学紧捂耳朵。五班毕竟不是专业校队出身,林轩开场左闪右躲,几个侧冲,灵敏创出突破口,飞速带球绕过两人。   他的动作很快,开场瞬间秀瞎了围观学生的眼。一班同学包括校队成员瞬间为他造势起哄。   “林哥加油!”   “林哥必胜!”   “林哥最牛!”   林轩平日豪爽又阳光,不仅在班里人缘好,在学校中人气也高,加油呐喊声起了头后犹如潮水从四周涌来,一浪高过一浪。   相比之下,五班的加油声寥寥无几,混在其中根本被完全压住,最后那几人也放弃,不喊了。   他们不知道仉星航的实力,但首先防住林轩绝对不会错。对方球员一开始就把林轩当成主力,包括陈延超在内的四个人都屈膝防守在他身边紧盯。   仉星航站在原地,单手懒散叉着腰,跟面前对峙的五班同学大眼瞪小眼。   林轩被困在原地,于虎视眈眈的几人手中艰难护着球,迟迟不见仉星航来帮忙,终于忍不住焦急催促。“你赶紧过来啊!”   队友吸引了大半火力,搭档这种时候应该赶紧甩开人过来跟他打配合突围啊!仉星航到底会不会打球   .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内心想法,仉星航提高声音问:“打篮球是不是只要拿着球,投进篮筐里就行了。”他指了指身前防他的人。“我把他推倒算违规吗?”   正严阵以待的林轩手一滑,球险些砸脚上,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队友废了!   黄洋肩膀胯下,堪堪稳住身体,难以置信问阮芳雨。“我爸不会打球?”   阮芳雨面色复杂了一瞬。“我也不知道。”他看着周围人露出遗憾失落的神情,好像从一开始,大家就理所当然觉着仉星航应该无所不能。   .   林轩简直想吐了,不禁想回到五分钟前抽死自己——他真的奶中仉星航是来坑他的!   五班球员快要笑疯了,把林轩压制的寸步难行,陈延超趁机嘲笑。“林哥这二打五划算安全,优质Alpha,我们好害怕。”话音没落就去抢林轩手下球。   林轩一直提防,当机立断抱着球在人群中旋身躲避,他已经没法再往前挪了,只好腾空跳起。林轩在半空中扫过下方仰头看他的仉星航,目光只停顿了不到0.5秒就放弃传球的打算,举起手臂直接在中线开投。   “卧槽——这球要出界。”   距离太远,又是情急之下的投篮,轨迹没调。围观群众惊呼,都在替林轩惋惜。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他开场那几下带球确实很秀,但——奈何队友实在太菜。   篮球在空中划过优美弧度,毫无悬念擦过篮筐往界外飞……黄洋夸张地捂住眼睛。   .   一只好看的手在出现在篮筐后方,被刺目阳光照的雪白。   负责防仉星航的球员人傻了,刚才那边热闹他忍不住看了亮眼,只是一分神松懈的瞬间,人就不见了。   仉星航不知何时出现在篮筐后方,凌空跃起,后转接住球,衣摆上扬,腰腹肌肉线清晰劲韧,他背对着篮筐倾身,一个干脆利落的盲投!   篮筐发出进球的哐当,围观响起此起彼伏尖叫。   “唔哇哇哇哇——!”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不会打呢!”   “真特么秀啊!”   “呜呜呜呜呜,帅死了——”   “卧槽!!!”黄洋西子捧心式嚎:“他妈的!我爹真会装!”   .   阮芳雨看着仉星航天秀投篮后的平稳落地,面对排山倒海一样的呐喊助威,面色并无太大变化,略歪头,用一贯带着笑的平静语气说:“哦,运气真好,投中了。”   这瞬间,阮芳雨有种莫名的孤独感,替仉星航孤独。他站在球场中央,低垂着眼,仿佛这周围的喧嚣热闹都与他无关,他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心不在焉说:“确实挺装。”   林轩这一手秀地猝不及防,心脏大起大落好像坐了趟过山车,哭笑不得跟仉星航对峙。“你特么会打啊!”就刚才那个跳跃式空中变向,简直是专业水准。   这人不仅会打,还打得相当不错。   连旁边的老严都“呦吼”了一声,摸着下巴生出了挖人的心思。   “垃圾水平。”仉星航眸光转动扫过五班的几位球员,含笑又谦虚说:“全靠同行衬托。”   林轩没忍住噗呲笑了,发现他真挺会说话,把陈延超的脸都气黑了。   .   仉星航和林轩两人配合,不仅二挑五,还是剃头式二挑五,五班那队除了陈延超外其他四人就是凑数的乌合之众,配合漏洞百出,打了半场后体力都跟不上了。   比赛提前结束,15:0。   林轩笑着超仉星航跑去——这队友确实给力。   仉星航看着他举在半空的手。   “?”   “击掌啊?”   仉星航抬手,动作有一瞬间的生涩。   但伴随着清脆的击掌声和潮水般的欢呼声,他露出笑容,两人拿下了胜利。   .   阮芳雨看着仉星航一身汗,在同学的拥簇中迎着光朝自己走来,他没有接身边任何一瓶水,只是看着自己手里那半瓶,期待着。阮芳雨哭笑不得,递过去,难得夸了句。“打得不错。”   旁边被递水又来者不拒的林轩抽空扭回头问:“我呢我呢?”   “你也不错。”   仉星航接过来,这瓶水阮芳雨喝过了,愿意递给他便值得高兴。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汗水浸湿发梢划过脖颈,心情好了,嘴上就不饶人,漫不经心回:“没想到会有人比我垃圾。”   陈延超坐在长椅上用外套擦汗,仉星航和林轩被众星捧月似的拥簇其中,称赞和表扬将人包围,喧嚣热闹,他们好像打了胜仗凯旋的英雄,而自己,是英雄凯旋下可悲的恶势力。   两个人站在明媚光下,理所当然享受着他人的追随。陈延超手里的塑料水瓶逐渐变形,面目可憎。   .   林轩不喜欢欠人情,仉星航今天帮了他。晚自习课间他偷溜进一班约人今晚撸串。这算是示好,也是答谢。   答谢完了,以前的事就翻篇。   林轩在篮球比赛后的一下午都在自我反省。之前虽然嘴上说着没有证据不下定论,但人心往往在不经意间就偏离控制。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被流言蜚语限制了目光,戴上有色眼镜去看仉星航,觉着他偏激、觉着他流氓、觉着他有病……潜移默化中,他将这人看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洪水猛兽,是魔鬼,因此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排斥。   但当他看着仉星航跟自己在球场上打球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们擦肩而过。   他看到他脸颊热的绯红,毛细血管从白皙皮肤底下透出,听见仉星航急促的呼吸,闻到混有信息素的汗水……   林轩才意识到,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跟自己一样只有十七岁。   .   仉星航不知道林轩心里那么多戏,小臂支在桌上,掌根撑着下颌,对旁边阮芳雨用暧昧不清的语气说:“哥去我就去。”   “阮阮~”林轩搓手,讨好般看向阮芳雨。   阮芳雨在仉星航黏人的目光中逐渐免疫,从卷子里掀开眼皮林轩。“你晚上不训练了,不减脂增肌了?不怕长肉了?”   “一顿胖不了。”林轩说:“你同意了吧,我们也好久没吃串了,今年第一顿,我请。”   阮芳雨沉默了下,犹豫着松口。“也可以。”   “不过要我请。”   林轩不跟他争,反正最后谁请看的是结账速度而不是嘴炮。   上课铃声正好响了,他摆着手冲出教室。“那放学后我一楼大厅等你们啊。”   --------------------   我今天回我的初中看了一下,隔着学校八百米我就感受到了被学习支配的恐惧…… 第46章 喝醉   天气转热,夜晚的小吃街人头攒动,发光二极管的小灯装饰在巷子顶,形成一片简陋的星星天幕。烧烤和呛辣小龙虾的油烟从底下升腾窜上夜空,烟熏火燎出生机勃勃的人间烟火。   大排档生意很好,入了夏,男男女女都愿意坐在人声喧嚣的街头,点把串,开两瓶啤酒,一边乘凉一边插科打屁。   最尽头叫林间串串的店生意火爆,六点以后根本占不到座位。   幸亏林轩跟老板熟,提前让人在外边给留了位置。这里也有包间,但他觉着撸串这种事就应该坐在街头垂着热风才够劲。   “小林来了,还带了同学。”围着暗红色油围裙的老板带着一身烟熏味儿过来招呼。友好的跟阮芳雨和仉星航点了点头。这人看起来比较有艺术气息,头发两边剃平,就在中间留长,后脑勺扎了个小辫。   就因为这个,仉星航有点手痒,下意识去摸阮芳雨的头,阮芳雨翻着白眼瞥他。“你想打架?”   林轩跟老板简单招呼后,大马金刀跨坐在塑料凳上,拎起菜单递给和阮芳雨打闹的仉星航,大方说:“今晚我请客,你随便点。”   仉星航右手五指还埋在阮芳雨发丝中,眼珠随意往下一摆,没等看清菜单就说:“我想吃黑松露龙虾焗意面。”   林轩:“……”这兄弟知道自己坐在哪里吗?   “没有。”   “那蟹粉狮子头呢?”   “没有。”林轩放下菜单,面对仉星航质疑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介绍。“兄弟,这里是大排档。你知道什么是大排档吗?”   仉星航终于在阮芳雨发火前松开他的头发,小臂垫在桌面上,掌根撑着下颌,含笑看林轩。“不知道,你说。”   “……”林轩语塞,这要怎么解释,想了一下,笼统总结。“就是没有法餐跟淮扬菜,只有烤串龙虾和扇贝,生蚝啤酒豆腐丝,拉皮鸡爪鱿鱼花……”他说相声一样一口气报了所有菜名。   仉星航见他差点憋死,狡黠笑了。“这样啊,明白了。”   阮芳雨翻白眼,觉着林轩还是年轻,哀其不幸。“他装呢,你理他干什么?想想吃什么点什么,他爱吃不吃。”   仉星航闹够了收敛。“串要肉筋、腱子肉和五花,各四十,再来一份麻辣小龙虾。”   林轩听他行云流水报单,终于没忍住骂了句:“你他妈的不装能死吗?”无论是球场还是刚才,仉星航演技一流像条狗。奥斯卡都欠他一个小金人。   点完菜后林轩问他。“啤酒喝吗?”   “林轩。”阮芳雨想阻止。   “没事。”林轩在仉星航点头后,侧身对老板喊:“老林给我们上两个扎啤先。”   .   阮芳雨不敢让林轩点酒是害怕仉星航喝醉以后更疯,到时候做什么拦不住。优质Alpha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狂,太危险了。   然而滋啦响的串上来后,直到林轩喝大了舌头,仉星航还是一点事都没有。   阮芳雨自己反而在林轩醉酒后几次三番的嚷嚷中喝的有点多,眼前景色隐约有些不清。他脑子迷糊,坐在椅子上安静又沉默。   仉星航看着像死狗一样趴在桌上说醉话的林轩,开玩笑问:“哥,要找个回收站把他扔进有害垃圾桶里吗?”   阮芳雨仰脸看向仉星航,他的眸子因为醉酒泛起一层湿润水气,晶莹剔透,映着头顶小彩灯的光和面前人的影子。   他舌头一点都不大,口齿清晰说:“他兜里有司机,你联系手机把他接回去。”   仉星航一怔,在老板的爆笑声中极轻的笑出了出来,伸出一根手指在阮芳雨眼前问:“这是几?”   阮芳雨聚精会神盯着,准确无误抓住,握在手里摇了两下,仰着头,笃定说:“二。”   老板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清醒的醉鬼,也跟着凑热闹问:“一加一等于几?”   阮芳雨说:“正无穷。”说完还定睛瞅他,似乎在等待确定答案——这是学霸根植于DNA里的骄傲。   老板又要笑,仉星航半侧过身,阴冷剐了他眼,不加掩饰和伪装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   老板没来得及扬起的笑容僵在脸上,自脚底窜起一股冷意将浑身寒毛激起,在热火朝天的喧嚣中打了个冷颤。   “答对了。”仉星航回过身,转瞬间脸上冷意就散了,摸了摸阮芳雨柔软的发丝,带着笑说:“我们阮阮真聪明。”   只要阮芳雨愿意,一加一的答案就是正无穷。   .   林轩被司机接走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原本争来争去要请客的两个人最后因为喝大了忘记买单,账是仉星航结的。   他把手机塞回兜里,经过饮料箱时拿了瓶水。阮芳雨乖巧坐在原来位置等他。   仉星航拿把从前台拿的清嘴的薄荷糖顺手撕开一块给他塞进嘴里。“啊——”   阮芳雨张口连糖带手指一起咬住。   仉星航半垂着眼皮,头顶光怪陆离的小彩灯变幻着打在脸上时明时暗,他居高临下睥着,不仅不喊疼,连眉头都不皱。   阮芳雨往上瞅他,大概是本能察觉到了危险,不情愿松开口。   指尖深紫咬痕上沾了Omega唾液,仉星航扛不住诱惑,凑近唇边伸出舌尖舔了下。他好似恶鬼贪婪生机,低垂眼看着坐在身边Omega,心中喷涌而出的变态欲望让他近乎癫狂,灵魂在躯体中咆哮。   他又自虐般按捺下一切。   “哥,我送你回家。”   .   仉星航搂着阮芳雨,让他将所有重量都压在自己肩上。他们背后是繁华热闹和尘世喧嚣。两人并肩,逆光而行……   杂乱的脚步声在昏暗空旷巷子里回荡,惊起晚睡的一声声虫鸣。   阮芳雨酒劲上来,感觉天旋地转,两条腿站都站不住。踉跄走了一半路后终于忍不住扶墙吐了。“呕——”   仉星航揽着他腰,支撑无力发软的身体,用手掌缓慢给他顺背。   阮芳雨吐完后浑身脱力,走不动了,闭上眼睛缓神,扶着墙角缓慢蹲下。   仉星航从书包侧兜里掏出结账时买的水给他漱口。   阮芳雨就着他手喝了两口。   月亮从树梢上来,月光穿枝拂叶投在脚下,好似一片洁白霜华。   “仉星航。”阮芳雨低着头,看不到脸上表情,也不知道酒醒了没有,闷闷说:“我真的特别讨厌你……”   --------------------   今晚胃疼,先更这些,爱你们,么么~ 第47章 不舒服吗?   仉星航站在他旁边,后背贴着墙,不喜不悲应了声。“哦。”   阮芳雨听着他这声音就火大,拽着人裤子想借力爬起来。校裤腰松,仉星航虽然愿意阮芳雨主动但也不是在这种场合,一手提着裤子,弯下腰拎着胳膊把人拉起来。   阮芳雨脚下趔趄撞向前,揪住仉星航衣领接力把人抵在墙上,向前一步紧逼,仉星航略仰着头,阮芳雨小臂紧接抵在喉骨上。   他们近在咫尺,能触到彼此带着酒气的呼吸。阮芳雨眼角压紧盯着仉星航,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耍脾气厉声喊:“别摆出这幅没有心肝的模样!”   仉星航一怔,有些懵,无所谓地笑了下。“我这副样子让哥讨厌吗?”他说:“那真是对不起了。”   阮芳雨觉着胸口烧得慌,有火气和怒气混杂纠缠着堵在那里,上不来又下不去,眼角染了层浅红。   “如果我让哥不痛快了,哥可以打我。”仉星航和他回视,带着笑说:“哥要试试吗?”   阮芳雨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胸口更烧。原来这么多年,仉星航自己就没把自己当人来看。   “你以为我不敢吗?”阮芳雨话还没说完,拳头紧接而至。   仉星航不闪不避。   拳风扫过脸颊,阮芳雨的手僵在空中,半晌都没有落下。最后,拳头转了方向赌气一般在人前额上捶了下。   “算了。”他松开手,摇晃着后退,好像撒完酒疯无所谓又漫不经心的释怀,自我开导似的呢喃。“我不跟你计较。”   .   月亮升到头顶,把两人影子拉的细长,在地面上重叠。仉星航看着阮芳雨站在面前,被压迫过的喉咙干涩发紧,他缓慢犹如机械般一寸寸离开墙面,浑身每块骨头都因为强行扭曲而嘎嘣响。   他是一头见血的野兽,用变态的自制力去压抑狂躁的本能。   喝醉的阮芳雨是前所未有的可爱模样,骨子里的温柔全部从缝隙里冒了出来。   仉星航指节僵硬动了动,意识恍惚,他想要更多,不受控制幻想把阮芳雨摁在地上,撕咬揉碎进骨子里,让血和肉融在一起。   那该是多么的幸福,他想,疯狂的想……   “你不是任何人发泄情绪的工具。”阮芳雨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抬头看着仉星航,用醉鬼特有的教训口吻,严肃又正色说:“你是个活生生的人。”   仉星航低下头,长睫深深扑下,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中,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嗯”。   .   老房子的门开着,夜风涌进,暖黄色灯光照出,穿过门口投在街上。这条巷子里的住户都是整日奔波做小生意的,东跑西颠劳累一天后,晚上早早就关了灯在床上打呼。   仉星航站在狭窄巷口往里看,浓郁夜色中,一盏灯在寂静安详里亮着,像是在黑暗中守出的另一片天地……心头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情绪,只是觉着,他想把这一幕保留下来。他喜欢这个风雨飘摇的小房子,胜过迄今为止住过的所有富丽堂皇的别墅。   阿嬷坐在桌前,凝神听着门口动静。人老了,伤势恢复的慢,前两天歪的脚到现在还没好。   仉星航背着阮芳雨一进门,阿嬷听见声响拄着拐杖站起来,辨别了空气中的酒气和信息素气味,说:“阮阮和航航一起回来的?”   “哥睡了。”仉星航背着人,略显困难侧身从狭小过道绕至床边,将阮芳雨放下。“他今晚喝的有点多,不过已经吐出来了,你不用担心。”   “哦哦。”阿嬷应着,摩挲着桌沿又坐下。“小轩呢?”   “被司机接走了。”   .   入夜万籁寂静,一旦停下说话整个屋子就陷入了死寂。   仉星航站在床前垂着眼睫看了会儿熟睡的阮芳雨,弯下腰,指尖抚摸着发红滚烫的脸颊,阮芳雨温热的呼吸骚动眼睫。   仉星航忍耐了一晚上,终于再也抵抗不了诱惑,张开嘴,咬住柔软的唇极轻含了下,浅尝辄止松开。   他要做一个正常人,就得学会克制和忍耐。但他可以做个小偷,在压抑不住时,趁对方没有意识悄无声息偷一个吻。   .   仉星航弯腰为阮芳雨拉开被子掖好,怕他半夜起来口渴,又准备了半杯温水放在床头的桌子上,试探性够了够,挪了个确保他翻身不会打翻的位置。做完这些后,他对坐在桌前的阿嬷说:“阿嬷,我走了。”   “不住下了吗?”   “不了。”   跟他在一间屋子里,两个人又有临时标记,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阿嬷手里拄着拐杖,低下头,布满白翳的双眸中没有神采,只是极轻叹息了声,轻轻说:“阮阮遇见你,是他的福气。”   仉星航略怔,觉着这好人卡发的有些随便,笑了。“遇见哥,是我的福气。”   .   阮芳雨从小到大第一次醉的这么厉害,第二天上学时脑袋还昏昏沉沉的。路过操场时,惊讶发现林轩那个畜生已经穿着运动衣在操场训练了,应该已经来很久了,朝阳下,脖子上挂了晶莹的汗珠。看阮芳雨路过,一咧嘴朝他弯眼笑。   阮芳雨扬了下手,想起昨晚这人拉着自己灌啤酒,心说是个害人不害己的畜生。   .   下午第三节 下课,班里突然乒铃乓啷开始收拾桌子书包,桌椅板凳摩擦的刺啦声响彻楼上楼下。刚被吴敏峰虐道残血的黄洋突然回光返照般擦着滑冲向讲台边展示栏,全班同学陆陆续续挤过去,推搡喧闹,空气中洋溢着类似过节的喜悦气息。   仉星航眨了瞎眼,问:“八公主又征婚了?”   上次班里这么热闹,还是黄洋在某相亲网上看到八公主的征婚启事,于是热心肠的扒下来贴在班级展览板给大家看,本意是想让同学们都了解一下,齐心协力帮助更年期老Omega脱单。   结果万晓倩恰巧在这个大课间进班视察卫生,撞见这“集思广益”的一幕。所有围观群众喜提操场八百米,黄洋直接用作文课跑了场马拉松。   黄洋跑完后用残余的生命发誓,这辈子再做媒他剁屌!   阮芳雨唇角极轻扬了下,也想到黄洋上次犯的二,好心解惑。“周三下午第四节 全校打扫卫生,这是一中的传统。”   仉星航看黄雷跃拎起抹布缠在手上跟韩飞嬉闹挥舞,依旧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因为打扫卫生而高兴?”   阮芳雨:“……”   “因为大家不想学习。”到了高中,高强度压力下学生都疯了,只要能不上课别说打扫卫生,去小树林后捞臭水沟里的垃圾都是争先恐后。   两人正说着,黄洋已经看完任务分配表,拿瓷砖地当冰场打着滑蹿回来,双臂在仉星航桌前一撑,稳稳刹住。小太监一样喜上眉梢报信。“仉哥,你运气比较好,扫地。”   仉星航问:“哥呢?”   黄洋说:“阮哥还是老任务,擦窗户。”   .   擦窗户得爬高,大多数人都是不愿意的。阮芳雨从开学到现在就包揽了这项活。一共四扇窗户,跟他一起的还有三个男Omega。   阮芳雨站在窗台上,单只胳膊勉强搂住窗扇,擎着手臂够最上边的一块污渍。他垫着脚尖还差一点,教室在二楼,下方是柔软草坪,他大着胆子想在窗台上蹦个高。   正要起势,突然被人揪住裤子拉住,紧接两腿一轻,身体瞬间上升一大截。   阮芳雨抓着窗户,耳尖不争气红了。因为他正跨坐在仉星航肩膀上……   夏至已过,他们都只穿了一层薄薄校服。阮芳雨的屁股能清晰感受到Alpha紧实的肩部肌肉,混着温热体温,顺着接触的部位往脸上烧。   “你放我下来。”   仉星航握着他小腿,仰头自然问:“不舒服吗?要不换个姿势?”   --------------------   我决定早点睡,明天再做校对,晚安亲亲们~~~ 第48章 三次易感期   阮芳雨一时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他不知道自己手臂是怎么动作的,但坐在仉星航肩上的下身僵硬的趋近瘫痪截肢。他映着头皮,旁若无事强迫着自己机械版擦完玻璃,双腿连带腰都僵了,低下头讷讷说:“我擦完了。”   仉星航后退了步,离开窗户旁,仰头问:“真的擦完了?”   阮芳雨失去玻璃支撑,只好揪住他头发维持平衡,力不从心说:“真擦完了,你放我下来吧。”   “那你要不要再擦擦另一扇?”   “不用。”   仉星航和他大眼瞪小眼,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遗憾,靠近桌子让阮芳雨踩着下来。   阮芳雨终于松了口气,心说你真是个祖宗。   .   旁边正在擦窗的Omega过来,试探性拉了下仉星航衣袖。“仉星航我那边有点够不着,你能帮个忙吗?”   仉星航顺着他手指的视线看过去,玻璃外高远的天空湛蓝,只是两天下雨留下来的水痕切割破坏了美感。   “可以。”   阮芳雨没想到他会同意,一瞬间竟然怔住,Omega脸上扬起欢愉笑意。   “谢谢你啊。”   仉星航把最靠近窗台的桌子腾空,两手抓着桌沿挪到窗边,顺手拎起一张凳子摞上去,扭头问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Omega。   “够吗?”   “啊?”   仉星航笑着说:“踩上去试试,不够我再给你加。”   Omega脸上的笑僵了。阮芳雨极轻笑出来,又在仉星航视线扫来时佯装无事扭头走了。   .   林轩等校队返校是为了十天后的全市中学生篮球联赛,一中虽然这几年败落,但体育生还算争气,每年的联赛都是第一。   不过今年朝阳附中势头很盛,因为有个孩子甚至趋近二级运动员水准。   教练压力大,对校队展开更为严苛的训练,林轩惊闻噩耗过来抱住阮芳雨要退学,被仉星航拎着后领似笑非笑地丢回了操场。   立夏之后柳树的变化最快,一天一个样子,抽芽后毛絮纷飞,落满校园时叶子已经转为纤长透黑的绿。没过几天,天气彻底热了起来,蝉聒焦躁,烈日当空。   阮芳雨照例和仉星航一起吃午饭,这些天他明显察觉到了对方的转变,知冷知热知道好好笑了,再没出现以前那么疯批狰狞的面容。   下课铃声响,万晓倩的句读还没讲完,阮芳雨飞快合上笔帽问:“今中午去几餐厅吃?”   所有学校的饭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无论吃多少都饿。他们需要确定目标,然后在抢饭的千军万马中快准狠冲去最便宜又量大的窗口。   仉星航埋着头,脸几乎低进胸口里,沉默了下,平静说:“我不吃了,回家取个东西。”   他竭力掩饰自己的异常,可没注意到自己平日里说话时带笑的,就因为压抑的太好才让阮芳雨发觉出异样,。   阮芳雨侧过脸,仉星航十分明显的回避扭过头,看向旁边过道。不跟他有视线交流。   阮芳雨看着他露在旁边的手发红,没由来的想抓一下试试有没有发烧。下课铃声就在这时候响了,念头被打断,而后消失。   阮芳雨听着楼下楼上轰轰隆隆的奔跑声,把书一合,说:“那我先去吃了,要不要给你带个面包回来。”   仉星航拒绝的果断:“不用。”   阮芳雨想自己今天也没得罪他,心说又犯病了。   .   阮芳雨吃过饭后心不在焉刷了两道数学题,教室闷热,烦躁抻开领子透气。   黄洋正在后边跟黄雷跃吹牛,见他后颈领子上方上露出一小块牙印,惊叫。“哎——阮哥,你腺体被咬过?!”   阮芳雨手下动作一滞,松开领子,痕迹又被遮住,他回头冷冷说:“你爹是Beta,没有腺体这种东西。”   “哦哦。”黄洋后知后觉自己犯傻,但阮芳雨刚才后颈上的痕迹真像牙印。   黄洋一闹,阮芳雨连做题的兴致也没有了,午休还没开始,他就趴下了,朦朦胧胧做了好几个梦,都有仉星航,他半梦半醒间手往旁边一搭,空的。   阮芳雨睁开眼睛,屈起手指,教室窗帘拉上后,室内就变得昏暗,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虽然助眠,但让人觉着心里压抑。心中蓦然有种深深失落感。   以往仉星航午睡时候都要拉着他手,即便阮芳雨在他睡着后抽出来,睡醒时手腕依然会被对方握在掌心里。他没了睡意,坐起身,拿出水杯喝了两口。同学们还没起床,四周万籁俱寂,窗帘遮上了光仿佛连蝉聒也一并遮住。   阮芳雨看着旁边空了的位置,散漫想着,不知道仉星航回家取什么东西,但下午第一节 课之前应该会回来的。   他想到这里,手上杯子就落下搁在了大腿上,垂下眼,发觉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保证。   自从阮芳雨去过仉星航房间,心中就生出了他随时会消失的感觉。在某天某时,连声告别都没有,犹如他猝不及防到来,最终悄无声息离开,什么都不留下……   .   室内昏暗,像是阴天,刚睡醒的脑中有些混乱,也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梦。阮芳雨不由想到仉星航转校来的那天,也是这样昏蒙蒙的,空气中都带着窒息感。   当时下着雨,仉星航什么都没带,身上穿着那件据说后来被扔掉的白卫衣,湿了一半,在万晓倩带领下走进班里……   所有人都看他是优质Alpha,惊疑、好奇、羡慕……形形色色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他站在那里微笑着全部承接。   阮芳雨现在想想。当时他自己一个人孤立无依站在熙攘喧嚣的人群中央,面对陌生的环境和同学……   心里怕吗?   .   下午第一节 是生理课,本来应该半死不活的同学们不同寻常的兴致高涨。生理课是教授基本性别与生理知识的课程,虽然每期末都有考试,但因为贴近生活,大多学生都会及格。   生理课排的紧,在演播楼三个班三个班的一起上,水课已经够让人兴奋了,联堂水课double爽!   阮芳雨拿了笔记本后还在位子上磨叽,黄洋想看二班帅哥,在门口连环催促。阮芳雨匆匆画了地图贴在仉星航桌角,提醒他第一节 是生理课,在多媒体大教室。   .   三个班的课堂凑在一起纪律不好管,但随着阮芳雨走进教室喊一声“安静”后全部消音,他是一班班长,也是生理课上三个班班长。朝阳阮郎无论靠颜值还是武力都能将一群人震慑的服服帖帖。   因为是演播厅,生理老师上台后就像平常朱校演讲,两年半升旗仪式给学生养出来的条件反射——瞬间想打盹开小差。   阮芳雨垂着沉重眼皮漫不经心在本子上记笔记。   “优质Alpha跟普通Alpha是不一样的。”生理老师说着,视线笑眯眯的在下方乌压压的人头里扫。“听说咱们有位新转校过来的优质Alpha,站起来跟老师配合着分享一下经历。”   下方当即有学生喊:“老师,他没来。”   黄洋逮住了机会,问阮芳雨:“我爸去哪了?”   阮芳雨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发觉黄洋在二皮脸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你能换个正经称呼吗?”   黄洋想了一下,拧巴说:“要不叫爹?”   .   生理老师在短暂表示了惋惜后开始讲课。“优质Alpha除了信息素浓烈和易感期稳定外,还有一个跟所有级别Alpha都不同的一点。他们一个月有三次易感期。”   阮芳雨心想:这么惨的吗?他每次一次发情期都想杀了自己,仉星航每个月竟然有三次。   --------------------   明天休息一天,后再更,么么~ 第49章 把我捡回家好吗?   “优质Alpha进入易感期后会十分狂躁,基本没有什么理智可言。这时候他们的身体机能在信息素影响下将会成倍增加,力量强、速度迅猛。”生理老师说着,用手指圈着比量了一下。“这么粗的铁棍都能掰弯。”   生理水课,大多数学生都在插科打屁开小差,但此比喻一出,全场哗然。正是青春期叛逆的年纪,话题一下子转了过来,羡慕与惊疑声纷至沓来。   “那特么还是人吗?”   “好他妈刺激啊。”   “我怎么就不是优质Alpha,逆天的战斗力。”   还有人隔空喊话阮芳雨。“阮郎,你这校霸退的不亏。”   身为仉星航在班里“唯二”熟悉的人,黄洋颇以之为荣,兴奋地跟着起哄。   “这要是仉哥进入易感期,我们真的都是儿子。”   “阮哥?”他看向脸色倏地变难看的阮芳雨,开玩笑的推了两下他肩膀。“你怎么了?”   阮芳雨在哄闹声中将黄洋的手拉开。“我没事。”   “你害怕了?”   “没有。”阮芳雨说:“这没什么可怕的。”   “所以说_”生理老师在同学们兴致高涨中继续道:“优质Alpha易感期非常危险,因为没有理智,这时候他们不仅会伤害别人,也会伤害自己。每个优质Alpha都有消除威胁的个人方法。”他说着,又开始惋惜。“我迄今为止没有见过优质Alpha,不知道具体都会采取什么手段,本来想让新同学给我们分享一下,可惜了……”   “这能有什么方法。”下边学生哄堂开玩笑。“大概要关在小黑屋里隔离吧。”   周围说笑声似潮水涌来,阮芳雨垂下眼,脑中浮现出他看过许多遍,心中本觉宁静温馨的画面——   洁白纱帘徐徐摆动,和煦阳光投在阳台上拉开漂亮光影,照着漆黑铁笼发出薄光……   他想起那天仉星航一脸缱绻地说:哥,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想进你的笼子。   .   下午数学老黄上课,发现班里有两个空位。   “仉星航和阮芳雨呢?”   “请假了。”   “什么假?”   “病假。”   “病得挺默契。”   老黄课堂纪律松,班里一阵哄笑。仉星航转学来的这几天,几乎跟阮芳雨形影不离,在别人话都没搭上时,他们两个已经一起请假消失过两次了。   对仉星航有意思的Omega一脸忧郁,感觉恋爱的种子刚种下就让人连土都给刨了。   老黄推了推眼镜,不明白这群小崽子傻乐个什么劲。他向来最佛系,眼里只有成绩,跟学习不沾边的事情一个脑细胞都懒的耗,卷着纸筒敲了两下黑板。“既然你们感兴趣,那我们来算一个概率问题,全班四十三名学生,两两分成同桌,同桌又共同生病请假的概率是多少?”他用讲课一贯平静没有起伏的腔调说:“结果化成百分数,四舍五入保留一位小数点。”   全班集体佩服老黄死绝了的恋爱细胞,当场要给他跪了。   .   阮芳雨徒步走到仉星航居住的小区,因为前几次来时候都是同一个门卫值班,认出他,从保安室伸出头来打招呼。   “又来找你同学啊。”   “嗯。”阮芳雨停顿了下,问:“他回来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或许是想证实自己猜测是错的——仉星航易感期没有待在他想的那个地方。   “今中午看他进门,没从南门走的话应该没在家。”仉星航长得好看又有礼貌,进出都会跟门卫简短打招呼,门卫对这个乖巧的孩子有印象。   “谢谢,那我去找他。”阮芳雨没等走出去,旁边就来了个牵着小孩的女人,她到门卫室取快递,顺着口抱怨。   “真不知道是哪家的优质Alpha,易感期就不能出去隔离,小区这么多未婚Omega和孩子呢,还让不让人过了。”   阮芳雨脚在半空中一滞才落下,空气隐隐渗了熟悉的草木气味气味,十分微弱,但又仿佛缠人心魂的毒,一点点就能让他的腺体躁动不安。   .   房间里Alpha信息素浓郁到窒息。窗户在匆忙关闭时留下了一条窄窄缝隙,有风拂进,有信息素溢出,悄无声息做着交换。雪白纱帘跟着细细摆动。笼子四周散落了一地的抑制剂针管,多数针头在粗暴的注射中折弯。仉星航虚弱躺在笼子内,浑身是血,阳光照在身上,阴影与雪白肤色泾渭分明。   他的眼皮沉重阖在一起,照在脸上的光很亮,很暖……这是每次易感期中唯一的慰藉。   他随时做好死去的打算,所以把笼子放在阳台,这样即便有一天醒不过来,也能结束在自己最爱的阳光下。   .   窗户锁传来一声暴力呻吟,紧接着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房门是从内锁上的,阮芳雨无奈下只好从外墙爬了三层上来,幸亏提前跟保安打了招呼,不然指定要被当成入室抢劫犯抓起来。   他带着风一起跳进来,破开满屋浓郁苦涩的信息素。   身后窗帘呼啦呼啦的吹,阮芳雨蹲在笼子前,瞳孔颤动难以置信看着笼子里残败的躯体——原来真的有人,会把自己像狗一样关进笼子里,任凭狂躁,任凭遍体鳞伤。   他回想起第一次在阳台见到笼子时两人的对话……那时候他误以为仉星航养了只狗,问了很多傻叉问题。   仉星航面色平静,唇角含笑色与他对答。   ‘不是名贵品种,不过是条被人遗弃的丧家犬。’   ‘流浪狗?’   ‘差不多吧’   当时的一字字一句句,在春末夏初暖阳熙熙的此刻都化作了冰冷的鞭子抽回身上。他看清了仉星航精美绝伦躯壳下颓唐衰败的灵魂。   原来他说的,是他自己呀。   阮芳雨的喉咙在发苦、腺体在颤动、他的心脏告诉他,确确实实的疼啊……   “仉星航。”阮芳雨绷着小臂肌肉,压抑的唤了声。   .   沾了血的睫毛颤动,仉星航眉头紧紧皱着,薄薄的眼皮染了血痕,过了半晌太勉强张开一条缝。他的呼吸微弱,苏醒过来十分艰难。睫毛张开后,瞳孔光也不聚焦,但唇角的笑像是被摁下开关一样先扬开了,不由真心而全靠肌肉调动调至出来的笑,此情此景下,叫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充满凄凉。   他侧躺在笼子里,没有挪动的力气,喉结滚了下,极轻极轻说:“哥,你又找到我了啊。”   他浑身伪装、偏执、癫狂,仿佛在此刻系数退下,只剩不到二三两的轻飘灵魂。   他脸上带着淡淡笑,虚弱又疲惫问:“再一次,把我捡回家好吗?” 第50章 我们不一样   阮芳雨没有说好或者不好,回头捡起扔在地上的钥匙,碰上叮当的锁,就要打开笼子。   “再等等。”仉星航眼皮缓慢一张一合,说:“还没过去。”   Alpha易感期的狂躁症状每次都会延续半天,现在他只是因为刚才太激烈而暂时脱力,那股抓心难耐的感觉仍在……   他没有正常人诠释表达的能力,因此说不上来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本能觉着为了阮芳雨好,自己应该继续待在这里。   .   阮芳雨动作没停,好像听不见警告,低头叮叮当当拆了笼子拴口的锁,豁然将铁门打开。   那一刻的信息素格外浓郁,阮芳雨心中却无比的畅快。   笼子发出了一声轰隆巨响,Omega闯入易感期Alpha领地,仉星航本能扑了出来将阮芳雨摁倒在地上。   阮芳雨后背贴在冰凉瓷砖上,听见粗壮的呼吸声从仉星航喉管里呼噜呼噜发出,好像野兽一样,他的目光很低很沉,眼里充满来自原始的最本能的欲望……   阮芳雨和他对峙着,优质Alpha的压迫让他濒临崩溃,他紧紧咬着唇,掌心发虚,额角向下流汗,他想起了三年前,也是这样的情景,接下来就是一场鲜血淋漓……   仉星航的呼吸一声比一声重,手掌摁住着阮芳雨的肩胛骨发出嘎嘣呻吟。   光阴轮转,三个春秋冬夏交替而过,阮芳雨已经长大了,后颈也有了他的临时标记。他也不是当年那个十四岁发育不完全的孩子了,现在的有足够能力给阮芳雨终身标记。   空气炙烤灼热,两人僵持着。阮芳雨身上冷汗却源源不断流下,他什么也说不出。   有什么东西抵在两腿间,他浑身好像瞬间通电,头发都要立起,脊柱紧紧绷着。   .   不知道过了多久,仉星航脸上沾着血,胳膊突然收力,压在了阮芳雨身上。   预计的狂风骤雨没有袭来,他只给了一个疲惫的拥抱,趴在阮芳雨耳边,沙哑抱怨。“哥真是太不听话了。”   阮芳雨僵直动了下腿,脸红的发青。他虽然偶尔在工作劳累时候会观看几部动作小片来放松,但实打实的碰见还是第一次。   十七年来,初通人事,又羞又臊。他刚动完,某种感觉就变得异常清晰。   “……”   “哥。”仉星航用手调整了下位置,避免让阮芳雨尴尬,但他不知道从大腿上蹭过的触感直接让阮芳雨差点当场背过去。   仉星航深深吐出一口气,脸埋在阮芳雨颈窝里,其实现在就算不进行标记也能摸摸蹭蹭沾些便宜。可是他绅士的连舔一下近在咫尺的耳垂都不敢,只是浅吸深呼的喘气。   他知道,自己一旦尝了味道,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狮子爱上羚羊,所以他心甘情愿磨平自己锋利的爪牙,抑制嗜血的本性。   仉星航一边竭力压抑着,一边又觉着——阮芳雨来找他,放他,就是在给机会,自己为什么不抓住呢?   反正这个Omega,迟早都是自己的。   “哥为什么要来找我?”   阮芳雨撑着一条腿,面红耳赤说着瞎话。“八公主担心你,让我来看看。”   仉星航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打开笼子?”   阮芳雨被大腿上触感臊的心烦意乱,编不下去,硬邦邦回。“不为什么。”   他当然知道打开笼子危险,也知道发起疯来的仉星航十分恐怖,他可能会因为自己写的走不出这间房子。   阮芳雨理性上明白一切。但感性驱使他无法停下手里动作——他不想看到仉星航被困在笼子里,像条狗一样活着。   “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法度过易感期,找间空屋子把自己隔离起来对你来说不难吧。”   “太黑了。”   人的精神有印记,无数次在密不透风的空旷房间中撕心裂肺哭喊和孤立无援,让仉星航由心底生出了对于黑暗的浓烈恐惧。“我不喜欢晚上。”   阮芳雨拧着眉头听他前言不搭后语。   “你能起来吗?你起来咱俩好好说话。”   这个姿势太暧昧,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后颈腺体在Alpha信息素里不争气的兴奋。Omega本能迫使阮芳雨想要靠近,想要……   他觉着自己疯了。   仉星航沉默半晌,浑身难耐抓狂的感觉才稍有缓解,指节抓着地面,艰难从阮芳雨身上爬起来,拖着浑身伤,重重靠在身后墙上。   阮芳雨看他浑身狼藉如同死里逃生,恻隐之心蠢蠢欲动。“一个月三次,你每次都要弄成这样子?”   “嗯。”仉星航后脑枕着墙面,扯开苍白的唇笑了。“也可以不用。”   “要是有个Omega在我每次易感期都给我艹,也能缓解。”   阮芳雨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他看着仉星航散漫地笑,厌恶混着恶心从胃里往外蔓延——   他把Omega当什么了?   仉星航对上他的眼神,极轻极轻笑了。他想把封闭的心撕开口子,竭力透一些东西出来,但没想到它们太尖锐,刺痛了阮芳雨。   “哥不知道,绝大多数优质Alpha都是这么度过易感期的。”   因为太过残暴,因为身处性别金字塔顶端,所以他们将这股戾气发泄向旁人。   “哥不了解人性,你以为Omega们会抗拒吗?不,她们十分愿意。你想象不到这会有多么大的好处。”   “优质Alpha大都是精英阶层的人,受宣泄的Omega一旦勾搭上了,下半辈子就能衣食无忧。”   阮芳雨敏锐觉出这话里嘲讽的刺,果然,仉星航接下来说:“我就是这么出生的。”   “生我的人靠这个,成为了仉怀安的情妇,生下了我。”   仉星航遇到过许多人,他们从旁人嘴里渐渐了解了自己的身世。   从小到大,他并不介意甚至在乎自己是怎么出生,生活已经够烂了,再添减什么都无所谓。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将自己罪恶的出生述诸于口,只是想光明正大的爱他。   .   阮芳雨垂下眼,理解了仉星航这变态性格的成因。“或许吧。”没有疾言厉色的代表所有Omega进行贞操地辩别,他只了解自己,不了解别人,随口模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停顿了一下。“所以你从小到大……”   仉星航看着他,平静说:“靠隔离。”他生下来就活在这样一个昏暗的世界里,却奇异的生出了与众不同的反骨。   他憎恨、恶心、甚至厌恶这犹如禽兽一样丑陋只顾交配的行径。   仉星航歪着头,眼中有了丝神色。“要是哥做我的Omega,我心甘情愿被支配奴役。”   “我拥有的东西并不多,但可以毫无保留的都给哥。”   阮芳雨听出了他的表白,跟以前都不同的意味。他不想回应,只好冷笑了一下,故意曲解。   “所以,在你眼里我跟她们一样。为了物质生活,甘愿出卖肉体。”   “不一样。因为我爱哥,哥也爱我,我们不是钱跟性的交易,是两心相照,共享一切。”   --------------------   不用担心我会鸽,这周一万五的任务呢,我只是太累了,歇会儿,歇会儿~以后更新太晚就别等了,好好休息,晚安,么么~~~ 第51章 来一斤笋   阮芳雨看着他清浅的瞳仁,好像阳光在琥珀色玻璃中折射而过,紧了下眉头,沉默半晌低头站起来。   “长了张嘴,真会叭叭叭,去洗个澡。”他道:“阿嬷说今晚吃鲫鱼豆腐汤,让我带你回家。”   阮芳雨自小性格就别扭,不愿意直戳了当表达自己的关心。“八公主担心”“阿嬷说”他非要假借什么才能表达出自己的善意。   仉星航能从这几经转化从察觉出隐藏的真心来,他大概是少有的能够抛却暴躁表象去看阮芳雨的人。   “那哥等我一会儿。”   .   仉星航回卧室拿换洗衣服,阮芳雨在客厅等他。房门是半开着的,在他抱了衣服回身时,捕捉到阮芳雨从对门书架上移开的视线。   琳琅满目的藏书,阮芳雨眼中的羡慕一览无余。   “哥。”仉星航把门敞开,并不看书架,随意说:“你帮我从书架上找古籍版的《天工开物》带上吧,八公主上次说我有个引用不对,我想找找。”他的学习能力飞快,已经迅速掌握阮芳雨口是心非掩藏关怀的本领。   阮芳雨目光可见亮了三度,他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观摩藏书了。   .   房间内的浴室不如正厅的浴室大,简单冲凉可以,但呆的时间长了就会觉着憋闷,仉星航拿了衣服就出去了,将房间留给阮芳雨。   阮芳雨小心翼翼打开红木柜子。林秋萍为仉星航请了钟点工,屋子定期有人打扫,所以虽然房主懒,但柜子上没有一点积尘。他最先找到仉星航要的古籍版《天工开物》,阮芳雨爱书,小心拿在手里。书籍松软,牛皮纸的封面边缘磨起毛,看样子以前时常被人翻阅,但主人非常爱惜,所以不曾有一丁点损坏。   这本书虽说是后期影印的原作,但页面内容,连同原作书页中的一小个褶子都非常清晰,可入孤本之流。   阮芳雨翻了两页,一张折成尖叶龙舌兰的折纸从书页里掉出来。   寻常人不会想到折纸用纸会有什么隐私,所以当他发现这是一张支票时,来不及回避,已经连名字带数额都看清了。   莫城 八万元整   砖红色地毯衬着绿色支票。阮芳雨怔在原地,几乎瞬间就认定这个“莫城”就是仉星航“后爸”。   这是家里给他的钱,但他随手撕了变成折纸,讥诮又讽刺。   柜子里不拆标签的衣服。厨房里崭新的器具。冰箱内满满当当临近保质期的进口食品。从不肯用的生活用品。   仉星航就像是个别扭置气的孩子,这一切伤害他的人并不会知道,但他不肯跟自己妥协,也不肯原谅。   阮芳雨垂着眼,弯腰捡起那张“特别的”书签,夹回了它掉出来的地方。   .   仉星航洗完澡带着湿气从于是出来。   阮芳雨坐在书柜下的地毯上看书,视线沉迷在书页里没有发现仉星航绕到身后弯下腰。   “哥喜欢这本书?”沐浴露的香味从身上散出,是清新的茶香。   仉星航附身耳边,近在咫尺。阮芳雨蓦然闻到自己信息素的气味,浑身一僵。   仉星航在他身后坐下,紧实的胸膛靠近,自后把人环在怀里。他身上沐浴露的绿茶香味混着龙舌兰信息素带着水汽扑来,莫名的清新好闻。   阮芳雨想,原来龙舌兰染上绿茶后,会褪去苦涩,变得清新甘甜……   仉星航就着阮芳雨的手将书抬高。“三月是十七岁处女掌心中盛开的玫瑰……”   夕阳从前方落地窗照进,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层暮金红。仉星航的音色很轻,在暮晚的蝉聒和热风中缓慢念完这一页书。   阮芳雨沐浴在其中,听到自己愈发清晰的心跳声,有风吹过滚烫耳畔,带着呢喃……   .   鲫鱼豆腐汤当然不是阿嬷说的,但阮芳雨既然说出了口就得圆谎。   仉星航头上戴了顶棒球帽,单肩背着包,因为刚过易感期的原因,浑身脱力有些懒散,他把校服放在包里,穿着自己衣服走在人群中气质十分突出。在街上时遇到人搭讪。“帅哥去哪啊?”   帅哥没回,只是在他难以置信的视线中进了半封闭的菜市场。   一尘不染的白球鞋跟在阮芳雨身后踏在发黑黏糊的地砖上,阮芳雨甚至有种作贱了这位小少爷的于心不忍。   .   华灯初上,被预制件天幕遮蔽的菜市场热闹非凡,揽客声和问价声喧嚣,空气中的腥气两步间就得变一变。   阮芳雨顺着拥挤人流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发觉仉星航被提芹菜拎葱的大妈挡住落在两米开外。   过道拥挤,大妈正跟对摊的土豆讲价,没注意自己挎包里的葱白即将要戳到身后年轻人的下巴颏上。身后年轻人双手举在半空,脸上带着迟疑,他第一次逛菜市场这种人间烟火之地,不知道该不该推开……   就在他往后仰身进退维谷时,一只漂亮的手伸在眼前,阮芳雨冷冷清清说:“阿姨你让一下,挡着我弟弟了。”   正跟摊贩嫌弃土豆发芽的大妈回头瞅了眼,十分讲理的往前挪开。   葱白消失,仉星航站在原地,讷讷盯着眼前人。   他刚Hela才叫自己……   阮芳雨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用嫌弃的语气说:“这么大人了,真是。”   “拉着我的手,别走丢了。”   “哥。”仉星航脸上扬起和往常一样的笑,但又有什么东西不同了。他握住眼前的手,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前。   阮芳雨带着他大步昂扬挤开人流,仉星航看着挺拔的背影,衬衫下削薄的蝴蝶骨随着走路起伏,隐隐现出清晰轮廓。   菜市场的灯光有限,仅有每个摊子前的那点光亮,算不上灯火通明。仉星航厌恶昏暗,可此刻却前所未有的心安。   他们走过喧嚣热闹,穿越人海,紧紧牵住彼此的手,虽不知彼岸在何方,但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是幸福……   .   阮芳雨买了鲫鱼和豆腐后预算还有剩余,问仉星航想吃什么?小少爷指了下摊子上真空包装的竹笋,问:“这个可以吗?”   他虽然自小缺乏关爱,但物质生活从未短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根本不知道这个季节产春笋,冬笋成了细菜,是从二月份保鲜至五月,价格因此蹿高,一斤顶阮芳雨和阿嬷一个月的伙食开销。   阮芳雨没想到他一眼就挑了个最贵的,白嫩的笋封在贴标签的真空包装袋里,袋子上挂着晶莹水珠,让人看着就想吃。   仉星航惯会察言观色,尽管只是一瞬间,但他看出阮芳雨的迟疑,指尖往旁边转,又指向一堆竖着打折牌子的芋头。   “吃这个吧,软软一锅,好吃又管饱。”   阮芳雨嗤笑了下,突然有些心酸,对着小贩说:“来一斤笋。”他转向仉星航,漫不经心道:“我还没穷到一顿笋都给你吃不起的地步。” 第52章 让我骄傲的阮阮   华灯初上,街道两旁树梢上挂满装饰的小灯泡,一路火树银花。   阮芳雨在仉星航宁死不屈的坚持下终于再次妥协,让仉星航载他。他们车把上挂着买回来的菜,从繁华大街一路骑到路灯稀拉的弄堂。   两个人到巷子口时天已经完全黑透,阿嬷的脚今天勉强能下地,站在巷口老槐树下扶着粗糙树皮,侧耳凝神听路尽头动静。   熟悉的单车吱嘎声响起,阮芳雨从车坐上跳下来快走两步扶住她手。   “阿嬷。”   仉星航单脚撑地止住车,也跟着叫了一声“阿嬷”。   “航航也来了啊。”阮芳雨明显感觉到了阿嬷多余的欢喜。她腾出来另一只手去拉仉星航,慈蔼问:“还没吃饭吧?一起回家。”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在仉星航面前提“回家”这个词,而他却并不反感。   他怔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不到一秒钟的停顿,眼尾的笑意就拉开了,回握住阿嬷的手一起朝巷子里走,仰起笑脸卖乖。   “好多天没见阿嬷了,我一直都想吃阿嬷煮的芋头。”   “家里有,一会儿多吃些。”   “我不仅想阿嬷煮的芋头,我更想阿嬷。天天都想。”   “哎呦,航航的嘴真甜,以后想吃什么,就过来,让阮阮给你做。”   “好啊,谢谢阿嬷。”   阮芳雨看着这祖孙两个笑逐言开,你一言我一语的哄着对方。莫名觉着气氛有些诡异……   .   因为有一大碗鲜美鲫鱼豆腐汤和贵州冬笋的缘故,晚饭吃的十分丰盛。   笋是切了细丝后又真空包装冷藏,鲜味大打折扣,但对于阮芳雨来说依旧是难得的美味,没注意多就多夹了几筷子。   他做兼职养成的习惯,吃饭速度很快,声音却很轻,大口饭大口汤,迅速却又不粗鲁。   仉星航点名要的竹笋却并没吃,整顿饭就着一碗鲫鱼汤啃了半盆芋头。   阮芳雨炖汤的水平有限,这么多年来的忙碌生活并没让他有机会打磨自己的厨艺,鲫鱼汤冒着腥气,甚是差强人意。   然而仉星航眼角弯下,满脸享受般喝着,连以前从不接受的香菜也一并咽下去。   阿嬷摩挲着碗沿给仉星航夹了菜,又给阮芳雨夹。   “阮阮最爱吃笋了……”   “阿嬷。”阮芳雨抬起头,尾音压着,带着责备打断她接下来想说的话。“好好吃饭。”他说完,给阿嬷也夹了一筷子堵住嘴。   阮芳雨确实爱吃笋,但从懂事开始就几乎不买。他们一年四季只吃土豆芋头洋葱和白菜这种廉价又量大的蔬菜,连小油菜都只能偶尔,更别说竹笋。   朝阳周围环海,不产竹子。因此无论是反季节又或者应季,对他而言都很贵。一顿顶好几顿,不吃也不会怎么样。   阿嬷因此内疚,觉着每日省吃俭用,没把这孩子照顾好。   阮芳雨却并不觉有什么,他能活下来,能上学,有阿嬷,就已经比这世界上许多人要幸运。   .   吃完饭阮芳雨推开仉星航帮忙的手独自去角落水池洗碗。   “航航。”阿嬷伸出手招他。“让阮阮洗,你来,陪我到门口凉快。”   .   巷子口有老旧的路灯发出微弱光,蝇虫撞击丑陋的灯罩发出噗噗声响。老槐树下靠着阮芳雨自行车,前边有一方石板,供人坐着乘凉。   阿嬷在仉星航搀扶下摸着石板上熟悉的包浆坐下。她双目无神,阮芳雨看不到这边时,才不加遮掩的表露出愁态。   仉星航站在身后,肩膀一半没在老槐树投下的阴影中,一半站在灯光下,垂眸看着阿嬷脸在昏暗灯光下泛着黑色——   那是死气的颜色,像是庙里塑的陶俑,垂垂而没有生机。   “阮阮今年十七了,正月初七生日,整年整岁。”阿嬷手掌有频率的摩挲着石板表面,回忆着。“我就是在这里捡到他的。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刚立夏,天开始热了。他身上包了条白纱巾,上边写了名字和生日。那年农历正月初七是阳历的三月六日。我算了一下,那时候他还没过百日。”   刚出生不到一百天的孩子,被人扔在初夏巷口,阿嬷看到的时候,小脸已经被蚊子叮了个包,像只被遗弃的猫。   “阮阮从小就懂事。”阿嬷说:“我跟周围人说好,让大家帮忙瞒着他的身世。但街头巷尾,谁没有个说走嘴的时候。上小学那会儿,有一天他衣服撕了口子,哭着跑回来,说同学说我不是他亲阿嬷。”   阿嬷结了浑浊*翳的眼睛漾出浑浊的泪,老人的眼睛连带心都是干的,连伤心的眼泪都含了沧桑不再透明。   “后来传开了,再有人说,他就打人。你以为他是嫌别人说他是被人丢的小孩。不是,阮阮只是不想听别人说我们不亲。”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在阮芳雨眼里,不是亲阿嬷就是不亲近。   仉星航垂着眼皮,阿嬷说起以前空空流泪,他站在旁边,讷讷又麻木。   他缺少共情能力,即便明确感觉那些事情在敲打内心,但他不懂得如何表达回应,甚至不知道该呈现一副什么模样才合适。   索性阿嬷看不见,他可以省了表演。   .   时空仿佛在此刻扭曲重叠,阿嬷起了一个头,便在眼前黑暗长河中牵引出无穷无尽的回忆,双目失明后她便时常把过去带有颜色的事情拿出来收拾,一桩桩一件件,伴随渐行渐远的失去感,随着回忆日复一日于脑海中愈发深刻清晰……   “阮阮是个好孩子。”阿嬷脸上挂着泪,又重复了遍。“他心细,想对谁好了,心就跟针眼一样。”   “初中时候,一中提前招生考试,就他一个人有资格。学校中午管饭,炸面条鱼,他考试时候闻见香味儿了,就跟监考老师多要了两张演算纸。中午特意没吃,偷偷包起来,下午考试又带不进考场,放在外边怕晒坏,他就想了个办法,藏进草丛里,下午考完再拿出来捎回家给我,因为他觉着,我没吃过……”阿嬷哽咽,但还是坚持断断续续说:“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养了阮阮。”   可现在,她的生命已然到了尽头。那让她一生知足又骄傲的阮阮……   他的一生又该怎么走下去?   --------------------   ps:今天还有一章。 第53章 他爱的小心翼翼   阿嬷的话像是一股绵软的柔力,悄无声息淌进心里,让他生出某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有蚂蚁在心尖上转圈,还时不时的咬上一口。   仉星航掀开眼皮,侧脸透过狭窄的巷口看向里边那盏昏黄的灯。   “所以呢?”尽管阿嬷一个照顾的字都没有提,但他如蜗牛触角一样敏锐的神经察觉这一切言语下隐藏的目的。   仉星航平平问:“你想让我以后接替你照顾他?”   他肯定要跟阮芳雨在一起,并且偏执认定阮芳雨一定属于他。   但接受阿嬷托付,承担下要给予深沉又温柔爱意的责任,他不知道要怎么做。   “照顾”两个字从小到大于他而言只是脑海里两个干巴巴的词汇,他从未受过别人照顾也不会照顾别人。尽管自己刻意掩盖,但他确实是不正常的。   他还记得小时候养过一条金鱼,精心呵护,但是第三天就翻白肚皮死了,他趴在鱼缸前,看着碧绿水草间浮着的鱼,眼睛变成毫无生机的灰白色,心里生起一种情绪……   他想起那天自己满脸堆笑,端着餐盘里叮叮当当的碗碟,不辞辛苦爬上十几节螺旋阶梯,站在房间门口,用早餐讨好仉夫人时,被起床气严重的女人一脚踢开,满地杯盘狼藉,他躺在其中像是表演杂了的小丑,滑稽又搞笑。   那时候他心里也是这种感觉。   他讨厌这种情绪,让他不痛快又抠不出来。于是他用手拨开水面把鱼捞在手里……   仉南星摸他的头蹙眉,弯下腰温柔问:“航航,你是不是很难过?”   仉星航低垂着眼眸,心中判断,知道自己应该回答什么,看着掌心中原本喜爱转瞬成为自己讨厌的东西,甚至帮着那个女人一起伤害他,配合说了声:“是啊,我好难过。”   他掌心缓慢收拢将引起心头异样的始作俑者捏碎,内脏和血从指缝碾出,那条精心照顾的鱼就这么消失了。   .   仉星航可以给与爱,可以一昧扭曲长歪的骨头向光而生,但他不敢说照顾——他怕阮芳雨有一天会成为那条鱼,被他的偏执捏碎在掌心里。   他觉着自己和阮芳雨之间隔着一条结冰的河,四顾茫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得走到对面去。于是他每走出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试探,确定安全后才能落脚,撕开心上一个细小口子,泄露出自以为正确的情绪。再踩下一步。   他爱的如履薄冰……照顾两个字大刀阔斧,太沉了,会劈裂他苦心孤诣维系的脆弱冰面,他的心完全豁开后,就不是上学路上穿枝拂叶的阳光和掌心里独一无二的花枝,是一地脏臭的狼藉,是灰色的死鱼眼混着鲜血和碾碎的内脏。   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仉星航极轻极轻说:“哥并不需要我。”   在他完全调整好自己前,阮芳雨自己照顾自己更安全。   阿嬷仰起脸,看不见情绪,但音色轻飘又无奈。“但你需要阮阮。”   这话敲下来仉星航心一连跳了两拍,就好像有人告诉他:你可以站在冰面上,等待对面那人上前拉着你的手,带你走正确的方向。   他垂着眼皮没答。   两人就此陷入沉默。   路灯半死不活发着微黄的光,蚊蝇撞击陈旧罩子发出噗噗声响,路边蔓草里发出几声窸窣虫鸣,老城区延绵屋群尽头夜色浓郁的天边点缀了星子。尽头是繁华,再远,就看不清了。   .   阿嬷和仉星航夜谈的事情就像一个插曲,回屋以后是和离开时一样的温馨和蔼,阿嬷被阮芳雨送去睡觉。   床上前几天的厚被子已经换成了薄薄的夏凉被。这种天气睡桌子不会再感冒,但阮芳雨上床后自觉翻身到里侧,留出外侧半边空地,仉星航靠着他肩膀躺下。   不用言语,他们此刻在心中不约而同达成了默契。   阮芳雨累了一天,刚闭上眼,枕头边的手机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故意挑在这时候来消息,一连七八条震动,手机在床上欢快跳的像夜深人静里某个自我娱乐的隐晦用品。   阮芳雨摸在手里时还有余震,顶着刺目的光眯起眼看是谁大半夜“上奏”。   备注是【逆子】的人顶着滑稽笑脸头像给他甩了一堆表情包,一排哭喊求救喊爹的。   黄洋代表全班对仉星航和阮芳雨一起请假引发数学课惨案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天知道老黄就着概率由头差点祭出高数,晚上还添了张附加题卷子。   阮芳雨拿在手里时,黄洋正见迟迟没有回复,以为阮芳雨又像以前一样“已读不回”,发了一张捶打的愤怒表情。   阮芳雨想让他消停,勉为其难回复:儿子跪安歇了吧。   还没等点发送,黄洋紧接又是两张一模一样捶打的愤怒表情。   聊天框不动了,彩色条纹由上而下闪动切割屏幕,紧接就是熟悉的卡顿黑屏。   昏暗室内,投在阮芳雨脸上灯光瞬间熄灭。他咬着后槽牙嘶的吸了口气,心想黄洋真不愧是单身十七年的手速,除了仉星航这还是第二个能单凭信息给他手机整卡机的人。   “怎么了?”仉星航听到声音侧脸。   “没什么。”阮芳雨丢下手机。   “哦。”   阮芳雨又吸了口气,侧过脸,心想你这失落的语调是怎么回事?他转的太快,仉星航又还没转回去,狭小的床上,猝不及防的贴脸,黑暗中看不见对方,却能感受到彼此呼吸近在咫尺。   仉星航的牙膏是绿茶味的……   阮芳雨果断又转了回去,因为牙膏的味道又是几秒钟心跳飚速,心里骂骚包,骂完后又反省自己刚才回避的太心虚。   为了挽回面子,他往前蹭了蹭,佯装摆弄了两下黑屏的手机,拉开距离后又从容转回去,漫不经心说:“其实也没什么,刚才黄洋犯病了,给我狂发消息。结果我手机受不了折磨自杀了。”   黑暗中阮芳雨看不到仉星航的模样,但能听见枕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脑海里自然就能浮现出发出这样笑声时的脸——明明是个不怎么样的笑话。   “哥,你闭上眼睛。”   阮芳雨察觉到身边的床面一轻,床腿跟着吱呀,是仉星航起身了。   他警惕坐起,问:“你做什么?!”   “灯太亮了,别刺着眼。”黑暗中猝然开灯确实会短暂引起眼睛的刺痛。仉星航手盖上他眼睛。“乖。”   他赤脚踩在水泥地上,摸索到窗前书桌上从书包里翻出一个东西,然后摸到门口开关打开灯。   仉星航三两步走回来,把书包里放了很多天的东西搁在阮芳雨膝盖上,说:“以前就想送你,怕你不收。”   阮芳雨瞳孔地震看着盒子里的东西——他确实不会收,太贵了。 第54章 流言四起   手机躺在盒子里,塑封和膜都没有拆。仉星航买了后一直装在包里,等待合适的机会送给阮芳雨。   “我不要。”阮芳雨上身微微躲避后仰,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屈起。“你拿回去。”   这是某品牌今年二月份刚发行的最新款,跟仉星航所用的相同,价格不菲。   对于从小物质条件贫乏又骄傲的阮芳雨来说,别人给予一点好,他都要变本加厉还回去,他害怕亏欠。   .   仉星航垂下眼,眉骨温柔,光顺着鼻梁滑下,让面相带了丝迷惑性。他没有逼迫也毫不强势,只是任凭失落感渗透眉眼缝隙。   这是阮芳雨熟悉的手段,可这份乖巧就是能让人于心不忍。   “我真的不能要。”   “为什么?”   “太贵了。”   “这对他们来说连捏一次脚都不够。哥因为这个拒绝我。”他音色平淡却从字里行间透出让人觉察的失落和委屈。   阮芳雨知道“他们”是指仉星航亲爸后爸之流。他又想起书里夹的那张八万块书签。   这些东西在仉星航眼中不算什么,但于他而言确是无法偿还的压力。   因为缺乏,所以来自别人给予时便觉沉重。   每个人生长环境不同,所缺乏的东西也不相同,你所不在意的东西,或许是他人努力奋斗的最终目的。   这就是为何生活中会有举手之劳而感激终身的例子。   仉星航这样,阮芳雨也这样。   .   “哥想要吗?”仉星航看着阮芳雨问。   “哥不用想那么多,只要回答想不想就行。”   他张开手,五指松散抬至阮芳雨眼前,略一歪头,额前略长发丝滑在眉峰,唇角抿着延展上扬,带了诡异的病态,轻飘说:“在我手心里,哥可以不用顾虑任何事。”   “正如你所说,我没有心,所以不会悲伤。”   阮芳雨再次屈了下手指,看着他含笑的乌黑眼眸,眉头一拧,欠身勒住仉星航脖颈使劲往下坠,恼怒说:“你以后别他妈在我这里装阴暗,中二病烦死人了!”   仉星航低着头,被他夹在臂弯里笑。两个人你来我往在床上打滚闹。   阮芳雨掀翻仉星航坐在他腰上,刚要掐他脖子,屁股底下触感因为扭动蓦然变得清晰。   他的手臂在半空僵住,空气倏地静默。阮芳雨红着耳尖从他身上下来。   仉星航缺乏羞耻感,但他尚在正常人类范畴,自觉转过脸去,看向窗外。   仉星航坐起身,原本宽松的睡裤因为尺寸感人顶到布料高高翘起,十分明显。   他看阮芳雨从脸红到脖颈,难得体贴人的拉了被子掩在腰上盖住,低着头,把手伸进被子鼓捣了两下。   .   “哥,你设置一下手机系统,有个功能想给你看看。”仉星航整理好后开口缓和尴尬气氛。   “明天吧。”阮芳雨蠕动,隔着仉星航还有一段距离钻进被子,背对他说:“今天太晚了。”   “那我给你设置。”仉星航拿起手机,坐在他旁边开始摆弄。   .   阮芳雨原本很困,但因为刚才的触感的缘故,他脑子里接连不断浮现出睡裤被撑起的镜头,挥之不去,反而越来越精神。   他受不了折磨了,干脆睁开眼睛爬起来,歪头看仉星航正在进行最后一步的系统激活。   仉星航听到声音,一边操作,随口说。“密码就设置哥的生日吧。”   “你知道我的生日?”   “嗯,0306。”他说完,手机传来一声叮咚开启音。   新手机界面和壁纸是系统默认,仉星航点开手机自带的app,将两块手机一起摊在眼前。   阮芳雨在旁边看着,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半晌后,两个界面同时显示——配对成功。   阮芳雨:“???”   “这个是新系列刚添加的功能,配对手机可以彼此定位。”   阮芳雨突然就明白了。“你送我手机就是为了给我安一个定位器。”方便他能随时了解自己所处的位置。心中仅剩无几的亏欠感就这么消散。   “也不全是。”仉星航在手里扬了扬递给他。“定位是互相的,哥也可以随时看我的位置,这样有利于增进情侣间感情,减少不必要的猜忌和误会。”   阮芳雨听他大言不惭,冷笑嘲讽:“你可真不要脸啊。”   仉星航笑:“柜台小姐说的。”   .   阮芳雨倒腾完手机已经凌晨,充上电后后就沉沉睡去,他没有登微信,以至于错过黄洋一堆垃圾表情包最后唯一一句有用消息。   【陈奇瑞出院了,听说转去了南嘉附中,就是我爸之前的那个学校。】   .   这事黄洋说完后并未放在心上,毕竟陈奇瑞他爸妈强势来学校闹的事情人尽皆知,转学是必然结果,要不是学校是跟仉星航有点关系,他连提都不会提。   阮芳雨因为近期请假频繁被各科老师叫过去轮番谈话,万晓倩甚至还语重心长告诫他不要早恋。   虽然没挑明,但对象肯定是指仉星航。   阮芳雨深深吐出口气,在对方欲言又止里郑重声明——我只爱我的祖国。   这一天里,他上课、补作业、找老师,忙的团团转,晚上被仉星航栽回家后路上就靠着他背睡着了。   仉星航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护着他防止掉下来,在晚风习习灯火阑珊的街上,骑的悠哉又摇晃。   .   事情的发展往往就是这么难以捉摸,你不知道某个消息时它风平浪静,一旦接触,它就好似山洪霎时间惊起。   黄洋恰好在昨晚得到转学消息,阮芳雨又恰好两天没看手机……诸多巧合碰撞后,结果化成一枚炸弹猝不及防引爆。   仉星航因为优质Alpha和难得的姓氏转学后在朝阳几所高中贴吧里备受关注,频频被提及。   这天晚上,有关他身世和莫思焕溺死的消息在网上散开,如同瘟疫般蔓延传播。   各大高中贴吧头条好像瞬息万变的股市翻滚,推陈出新的一条条翻滚。   “818南嘉市状元的悲惨人生”   “天之骄子究竟是天才还是疯子?”   “谈一下仉星航那些异于常人的地方?”   因此引起的热门话题还有“高智商犯罪”,“清醒溺死时人的感受”等等等等,一个个化身法医,分析的头头是道。   .   身处漩涡中心里的人全然不知网络上的风起云涌。   窗外月明,他和喜欢的人挤在一张狭小的床上,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心睡了。   --------------------   晚上还有一章~求一点海星~ 第55章 相信你   第二天,阮芳雨一踏进校门就觉四周切切察察人声如涨潮般涌来,树下打扫卫生的同学目光隐晦而探寻,胆怯向这边偷瞟。   他敏锐察觉到那些视线都是刺向旁边的仉星航,不自觉往傍边靠了靠,两人肩膀挨着,并肩踏进教室。   原本喧嚣吵闹的学生瞬间像是哑火的炮仗,短暂沉默后又打着哈哈强硬转了话题。   黄雷跃想对阮芳雨使眼色,但对方好像故意不跟他有视线交流,最后只能将目光退回,欲盖弥彰对眼前的韩飞说:“语文作业写了没,给我抄抄呗。”   倒数第一的韩飞也没反应过课代表为什么要抄他作业,竟然真的翻书包拿。   “那什么。”之前对仉星航颇有好感的Omega对身边人说:“你上次买的蛋黄派什么牌子的,好香啊……”   十七八岁的少年,隔阂与不自然藏不住的显露在脸上。仉星航刚转学来两个周,和所有人都不熟,没有完全融入集体,没有根深蒂固的信任,留言一出,人心动荡不安。   阮芳雨察觉班里有事,紧着眉头过去拍了拍正低头专心致志瞅裤裆的黄洋。   .   学校禁手机之风慎严,黄洋用手臂挡住四周,全身心和网上喷子掐架,他从昨晚开始骂到现在,一直陪着这帮散播谣言的孙子耗。   蓦然被人拍肩惊嚎跳起来,差点心肌梗塞当场去世。   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没锁——   【杀人犯,要不是做了兜不住的事,怎么会被发配到朝阳一中,谁不知道一中要倒闭了!】   回复框里还停留着黄洋的半句【放你妈的屁,仉星航那是】   阮芳雨因为林轩的原因了解之前那些事的流传版本,只看这一句就猜出今早一路走来的诸多反常的事情因何而起。   那些事情竟然——   仉星航站在身后,阮芳雨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觉着对方的视线越过自己肩头,投在了地下手机上,他的脊椎有点烫。   黄洋忙不迭捞起手机捂住,一脸惊慌。“阮哥,仉……”   他想跟仉星航说网上都他妈放狗屁,想让阮芳雨别信,但看两人一起进门,又觉着悬浮一早晨的心落地了。   全班同学都在怀疑,他没法解释,万幸的是……阮芳雨还跟他们站在一起。   黄洋这么想,又觉自己智障——阮芳雨肯定会跟他们站在一起!   在这个班里除了阮芳雨,就数黄洋跟仉星航最熟,他们一起涮过阮芳雨,一起踢过球,一起在八公主眼皮底下说过小话,老师提问他答不上来时,仉星航还会在后方掩着嘴偷偷提醒……   虽然这个人平日不肯吃亏,性格腹黑还有点小坏,可要说是变态杀人的神经病,纯属腹泻放臭屁!   喷子说他没有情绪,像个AI。   黄洋不明白,难道没脾气脸上始终带着笑也是错?这究竟是什么操蛋的世道!   阮芳雨在黄洋局促中收回视线,他脱下书包在众目睽睽下放回桌上,两腿超前一伸,踢了黄洋凳子。   “今天早读是八公主的,你准备让你爹再来捞你一次吗?”   “呃……”黄洋头上顶了个尿壶,飞速接梗,头一扭,巴巴望向仉星航,真挚问:“爸,你会捞我的对吗?”   仉星航掀开眼皮看向从书包里拿作业的阮芳雨,又看着转瞬间咧开嘴的黄洋,一如既往扬着唇角。   “问你妈。”   黄洋:“嘤嘤嘤。”   他们三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依旧在课桌堆砌的狭小一隅中玩笑耍宝。   阮芳雨飞速扫了圈四周,垂眸将歪掉的桌子推正,发出一声轰响。   全班视线都聚过来,知道他生气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仉星航的身世和处境,但这不是盲目怀疑和用有色眼光看人的理由,没有证据的非议是一把把杀人无形的刀。   阮芳雨扶着桌子,音调不低,指桑骂槐。“又不是瞎了,用得着听别人叭叭叭,一群盲目从众的傻逼。”他脾气躁,说话也难听,班里人都清楚,两年来校霸的威名赫赫,没有人敢跟他抬杠,就这么悻悻散了。   黄雷跃咬着下唇,看看阮芳雨又看看黄洋,最后竟然无语的松了口气。   .   万晓倩进班时察觉到气氛沉闷,视线扫过丝毫不受影响的仉星航,敲了敲黑板,中气十足,厉着声训:“课代表回来没布置任务吗?眼睛长了都是喘气用的。高二下学期,马上升高三了!还那么懒散,现在不用功打算什么时候努力,成天心浮气躁。下课之前我要听写,默写不过的找块抹布自己勒死自己算了!”   她的话有几句正好跟阮芳雨的“相得益彰”,下边心虚的同学对号入座,心里更烧得慌……   .   低气压被一通熟悉的狂轰滥炸驱散,学生们哗啦啦翻书找提纲,三秒间班里响起朗朗读书声。   黄洋偷偷超后侧脸,看着全班吃瘪,感觉是因为不信任同学得到了报应,用手背挡住嘴边小声地跟仉星航幸灾乐祸。“看,挨骂了吧。”   仉星航对上万晓倩瞟来的视线,给黄洋把头转了回去。   黄洋猝不及防对上班主任的凝视,抽着唇角讪讪笑,倏地一头扎进书里——垂死病中惊坐起,遭报应的竟是我自己?   .   流言在校园中摧枯拉朽,越传越烈。仉星航第二节 课间下楼跑操的时候,人头攒动间有无数目光从隐秘的角落偷偷窥来,和以往的爱慕不同,现在变成了审视,变成了质疑。   有人说仉星航是典型的反社会型人格,危险系数极高,还专门开了帖子分析他的一言一行。下边又无数跟风的人,披了马甲,人人都成了网络小警察,抽丝剥茧从日常言行举止,甚至是神态和每个目光中分析他的“不正常”。   普通人都尚且经不住,更何况仉星航本身就“不普通”。这么一分析,发现问题更多,流言似乎得到了实锤,人心惶惶。   他是个私生子,他被父母都抛弃了,因为他根本不正常,他杀过人,现在没人管他了,送到朝阳,实际是为了囚禁他。   曾经的荣光一落千丈,他从人人羡慕的天才Alpha一夕成为变态杀人犯。   仉星航面带笑意的看着人对他指指点点,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嘲讽非议……   从小到大他经历过太多这样场景,更有甚者比这还要激烈。他早就麻木了,无声息看着眼前群魔乱舞,只觉着有些聒噪。   .   黄洋还和以前一样在课间跟仉星航肩膀插科打诨,阮芳雨也时不时蹦出一两句话拆台。他们站在仉星航身边,一起经历窒息和压死人的打量,心照不宣装的若无其事,小心翼翼和大环境维系着一种微妙平衡。   .   然而,这种微妙的平衡,在下午体育课被打破。   --------------------   明天休息,我要吃肉! 第56章 打架   好巧不巧,今天又是周二,下午第一节 的体育课跟五班合堂。   ·   入夏的中午闷热,教室后方老旧空调发出嗡嗡工作声。窗帘拉着,营造出昏昏欲睡氛围。   校园内安静的出奇,唯有蝉鸣隔三差五从香樟树上传来,显得有气无力。   阮芳雨中午和仉星航他们照旧一起挤熙熙攘攘的食堂,顶着人声喧嚣中混杂的窃窃嚷嚷,他面上不显露,若无其事吃了饭,心里开始惦记下午的体育课。   仉星航上次和林轩一起虐了陈延超,后来每次合堂大家都拿出来嘲讽,日复一日,陈延朝恨他们牙痒痒。   现在满城风雨,虽然他和黄洋尽力粉饰太平,但他们都明白这层窗户纸经不起谁拿到面前直戳了当的一刀——   而陈延超,是最有可能会刺出这一刀的人。   他们可以一起请假,逃开这次。但阮芳雨不是会退缩的人,仉星航也不是……   ·   阮芳雨揣着心事,一中午睡的昏昏沉沉,连做了两个梦,都是有关仉星航的,都不算好。   他睁开眼,看旁边的仉星航依旧阖着眼皮睡,脸朝他这边,手里还抓着他手腕。   阮芳雨知道,仉星航一上午都在用自己擅长的演技陪着他跟黄洋装疯卖傻。   他觉着仉星航谁也不在乎也谁都不信任,披着厚厚伪装,猜测人心,察言观色,周围人稍有什么趋向,他就能看透,而后自然转变迎合取悦,让人欢心。   阮芳雨有一瞬间,仅仅一瞬间怀念,怀念刚开学那时候的仉星航 ……   起码疯是真的。   .   仉星航在阮芳雨心事重重中睁开眼,他的视线自下而上抬起,准确捉住忧虑目光,勾了勾唇角,握着手腕的手指顺着掌根撑开阮芳雨五指扣住。   仉星航枕着手臂,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极轻极轻说:“哥别怕,我在这里。”   阮芳雨眉头往中间蹙,这话与其说是在安慰他,他更觉是仉星航在安慰自己——我不怕,因为哥在这里。   .   下午体育课,热身运动还没结束,五班就有人因为中暑晕倒,老严赶紧和同学一起抬上肩膀,要把人送校医室。   临走时不放心回头看了眼跃跃欲试的小崽子们,撂下狠话。“你们好好做拉伸,在我回来前谁出毛病等着给我跑十圈!”   同学们中规中矩应了声。   老严前脚刚走,大家就原地解散,买水的买水,乘凉的乘凉。   下午第一节 正是阳光最毒的时候,晒在身上火辣辣,能褪一层皮,只有神经病才会上室外体育课。   仉星航刚弯着腰拉伸还没站起来,一个篮球横空飞来砸在面前地上,短暂变形后反弹,迅猛朝脸飞去。   球在乌黑瞳孔内极速放大,近在咫尺时被一只手拦截——   林轩的手都震麻了,火气噌从胸膛蹿上来,顺劲把球往地下一砸,篮球蹦着高飞了出去。   阮芳雨赶过来,他的反应能力和运动神经确实不行,刚才只是跟旁边的黄雷跃说了两句话,就赶不上从远处过来的林轩。   “你他妈有病是不是!”林轩背对着起身的仉星航,怒气冲冲挡住走来的陈延朝。“你属苍蝇的吗?这么愿意围着人转。”   仉星航直起身,双肩在校服短袖下有形状的起伏,他面无表情,静默看着眼前的背影。   “我们哪敢啊。”陈延超走过来,他是Beta,体型却只比林轩矮一点,发育良好。歪头瞥他身后的仉星航。“这可是优质Alpha,还是仉家的人,我可都要吓尿裤了。”   他阴阳怪气的嘲讽。林轩捏紧身侧拳头,眉毛出锋,眉头紧紧压着。   仉星航那些事情他知道,他是整个学校第一个知道的人,就像阮芳雨说的,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纵使现在也分不清事实真相。   可是,他愿意相信在危难时候伸出手,跟他一起打篮球,一起撸串喝酒的人,心地不坏,甚至还有一丝可怜。   他看着如今陈延超的这幅嘴脸,林轩想当初的自己,是不是也这么恶心,听信流言蜚语,带着恶意去揣测一个的言行,然后脑子里自导自演一场阴谋大戏。   林轩心里窝火,咬着后槽牙嘎嘣响,问:“阮阮打架吗?”   他把手指关节掰响,要不是总外出训练,这朝阳一中的校霸应该有他一份。   “打。”阮芳雨压抑了一上午,畏首畏尾真不是他的作风,憋屈地想,如果武力能止住闲言碎语,那多少架他都能打。   .   “我们怕你啊!”陈延超看他俩挺硬气,梗着脖子痞里痞气往前进了步,他身后狐朋狗友紧跟着撑场面,他们支开老师,就是来找架打的。   买水回来的黄洋远远看到这气势,扔下水飞奔而来,外套一脱摔在地上。   “阮哥,打架这么好的事都不叫我?”   .   五班人到底还是多,陈延超纠结了半个班的人,乌压压一群人,他们四个远远不够。   不想参战的人都远离了这片地方。   黄雷跃站在树荫下,拧巴着眉头跟身边一起乘凉的人面面相觑,难道他们要眼睁睁看着阮芳雨四人深陷困顿。   黄雷跃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低着头闷闷说:“仉星航以前给我抄过作业。”   他承认自己看了网上有板有眼的帖子后心里十分后怕,甚至惊恐,吓得彻夜难眠……   但当真正看见仉星航这个人,看着他站在阳光下跟黄洋和阮芳雨打闹说笑。看他中午吃西红柿炒蛋泡米饭。   他又觉着,他也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   十七岁的孩子虽然中二,但大脑基本发育完全,也有自己的是非观……   他起了个头,身边人也开始了讷讷。“我拿过他的笔记本。”   “我要过他的作文纸当字帖练字。”   “他给我拣过掉的笔。”   ……   尽管每个人都跟仉星航不熟,不敢拍着胸脯说他绝对没做过那些事,但在同一个班相处了一个月,都多多少少产生过交集。   他是神经病吗?   不知道。   但既然能细扒一个人的错,为什么就不能细看他的好?   “艹!”黄雷跃把眼镜使劲往上推了推,学着黄洋把外套脱下来摔在地上。气势汹汹道:“不管怎么说,不能让五班那帮孙子欺负咱们班的人!” 第57章 托付我所有的深爱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热浪随风扑来,烘烤着操场上对峙的两批人。   “阮哥,别自己单上啊。”黄雷跃高喊了声,目光在碰到仉星航时不自觉避开,小跑过来佯装无事把手臂搭在黄洋肩膀上,推了推眼镜,冲嚣张的陈延超笑。   “单打独斗容易吃亏,打群架啊,俗话说法不责众。”   “就是——”班里男生跟在黄雷跃身后,甩着校服袖子乌压压一群围了上来。   “我们一班还没怕过谁。”   “八公主开学时候就说了,以后有谁欺负咱们班人,一起上就行了,出事她兜着。”   阮芳雨挑起眉梢回头,听他们插科打屁满嘴胡说八道,群情激昂的架势让他想起上次篮球赛时的呐喊助威,扯着唇笑了笑,懒散道:“八公主可没说过这话,出了事自己兜,一千字检讨谁都别想跑。”   “写检讨阮爸爸是行家,到时候借给我们抄抄就行。”   他们在陈延超越发难看的脸色中轻松显摆。原先相差悬殊的战力一下子持平,甚至一班这边因为有林轩等校队的加入要强势。   弥漫在一班中的隔阂与疏远在碧蓝天空和烈日下烟消云散,此刻唯有慷慨的一致对外。   .   仉星航站在人群中,轻抿的唇角往下垂,乌黑瞳孔看着班里同学拥簇而来——他不明白。   从小到大,他所经受的冷眼与谩骂太多,在仉家,在莫家,保姆佣人甚至是别墅区公园遛狗的阿姨嘴里……   一群十七八岁孩子的畏惧于疏远,打两句拐弯的舌头,在他眼里根本都拿不上台面。   仉星航能理解旁人的嘲讽与讥笑,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他好……为什么?   .   “感动吧爹。”黄洋外强中干,现在前排用不上他冲锋陷阵,麻溜退居二线开始苟。   他心里爽,手臂大逆不道地搭上仉星航肩,寥寥扫视前方跟陈延超过嘴炮的一群傻叉,掩饰不住的骄傲说:“你看他们上午都那个样子,其实就是脑子里暂时灌铅了没想明白,我们大家都是兄弟啊。”   仉星航眉头紧了紧,无法感受“兄弟”这个词所带来的亲昵,因为就算是他一口一个哥的阮芳雨,实际也是当恋人相处。   黄洋感觉不到他的无力,自顾自叭叭。“在进班第一天八公主就教过,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一个集体,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这群人竟然忘了殿下苦口婆心的教诲,我唾弃他们。”   “哦。”仉星航看着前边跟陈延超打嘴仗的黄雷跃,一人发声,三人附和,骂人都不带脏字,充分发挥了语文课代表的特色。   极轻极轻说:“原来这就是兄弟啊。”   .   黄雷跃没想到一班那帮脑残竟然在这种时候上演感天动地的集体主义兄弟情,人头上陷入劣势,这架打起来就要吃亏。   不打,先前又是找人支开体育老师又是请客撸串的,筹备这么长时间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以后在班里还怎么服众?   仉星航在双方僵持中拨开人群站在阮芳雨和林轩身边,双方你来我往的骂声安静了,阮芳雨想拉他,被仉星航反握住手腕攥在掌心,轻着声说:“我一个Alpha,怎么能躲在背后让你们给我出头呢。”   阮芳雨知道他用不着谁去出头,但他就是为了避免仉星航动手才拦在前边,连忙往后拽了下,结果仉星航手臂凝紧纹丝不动。   他乌黑瞳孔懒散,最深处却一瞬不瞬咬紧眼前的陈延超,问:“你想打架?”他确实就如传闻中那样,表情与音色不轻不重,就连这种时候,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笑意。   谣言四起,三人成虎间,无论陈延超承不承认,再面对仉星航,面对那双没有波澜的死水瞳,恐惧油然而生。   “打啊。”陈延超硬着头皮仰脸道:“你以为老子是来找你玩的。”   “玩也行啊。”仉星航说:“我最爱交朋友,和人玩了。”他话音未落,直接抓住陈延超头顶头发,提膝,猛向下发力撞在自己膝盖骨上   膝盖骨是人体最硬的骨头之一,巨大冲击力和Alpha迅猛的力量速度让陈延超连挣扎都来不及就发出了一声痛苦哀嚎。   鲜血霎时间将仉星航校裤膝盖染红一片。他紧了下眉头又松开,好似掸掉一只掉在身上的虫子,非常嫌弃的把人往旁边一扔。   陈延超头发杂乱的摔在地上,那一下嚎叫后躺在地上很久都没有声音,脑子被撞懵了。过了半晌,痛楚才一点点涌出,随即一发不可收拾,他伴着头晕恶心,两手捂住鼻子在地上蜷缩呻吟,鲜血从指缝透出,蜿蜒划过手背流淌——   他的鼻梁断了。   烈日炙烤着大地,在场所人都屏住了呼吸。几瞬之间,大家都看到了仉星航动作却来不及反应……   太快了。   太可怕了。   他真的就是个神经病……   .   仉星航扫过五班剩下的人,都是十七八的孩子,眼见了这场景内心受到冲击瞬间丧失战力,一个个的怯怯后退。   他们跟陈延超来本来就是为了充场子,没有过命的交情,惹不起这样的疯子。   仉星航先前把陈奇瑞打进医院,这次又把陈延超打成这样,所有跟他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几个平日里玩的好的赶紧去扶躺在地上的陈延超,要送去医务室的。   仉星航往前挪了两步挡住去路。   “仉星航……”刚才的画面与流言的双重震慑,面对已经“确诊”的神经病,Omega舔了舔唇,怯怯往后缩,连话都说不全了。   仉星航善解人意地笑了下缓和紧张气氛,可这种“礼貌”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十分诡异。他居高临下睥着被同学扶起依旧昏沉的陈延超。   “朋友,我们还玩吗?”   .   阮芳雨听周遭鸦雀无声,连黄洋都闭了嘴,神色复杂间无声息吐了口气,他知道:这下,流言再也止不住了。   没有人能担得住别人先入为主的审视,仉星航更不行。   阮芳雨过去将仉星航拉开。“让他们走吧。”   “哥。”仉星航看穿他的忧心忡忡,也知道他从早晨至今所有的思虑和掩盖,捏了捏他手。“没有必要去在乎别人怎么说。”   他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活的十分轻飘无所顾忌。   “我只找一个愿意陪着我的人,就找一个,托付我所有的深爱。”   万万支玫瑰中他只要属于他的那一朵,其余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他毫不在乎。   --------------------   黄洋:行,你清高,你了不起,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哼!明天家里来客人,请假~么么(*  ̄3)(ε ̄ *) 第58章 金屋藏娇   老严在医务室刚安顿好中暑的学生,陈延超就捂着鼻子奄奄一息的被抬来了。一波不平一波又起,他瞪着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的陪同学生。“我问你谁打的?又没让你去挖人家祖坟,怎么连个名字都不敢说?!”   “行了行了!”老校医在这里时间久了,见过的校长比主任都多,不管暴躁老严,挪开陈延超爪子看了下伤势,哎呦一声,挥手撵。“都伤着骨头了,赶紧去附院啊!”   老严赶紧扶着人去地下车库,临上车前在级部群里发了段语音,简言意骇讲明情况,分别艾特了一班和五班班主任。   打架的也就这两个班的学生,他现在抽不出空来,就交给班主任自己去查吧。   路上陈延超趴在后座上吐了,老严担心是颅内增压,这可是脑震荡的表现,一路脚不离油门,平地飞到了医院门口,匆匆把人送进急救。   .   操场这边,陈延超受伤后五班再没人出头,顶着烈日,就这么散了。   敌人撤退,一班这边不但没有松懈,窒息的气氛反而在同学间弥漫开来——仉星航下手利落又凶残,让所有人心中畏惧,有种感觉,他们好似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骄阳似火,炙烤的喉咙发紧,操场上的塑胶跑道被烈日熏起一股恶心味儿。   仉星航拉着阮芳雨的手,回头看着班里一片沉默,唇角极轻抿了下,又深深垂下眼。阮芳雨出乎意料没有挣脱,任他拉着,在众目睽睽之下。   从“正确”的方面来说为了以后不一起被全班乃至全校孤立,阮芳雨应该挣脱,但他却连这个念头都没有生出。   出身在什么样的环境,父母是何许人每个孩子都无法选择,仉星航变成现在这样固然可怕,可恨,却又可怜,但他的不幸来源与无可奈何的出身。   大概是有相似的经历,阮芳雨感同身受,觉着悲哀,他们这样的人,错在哪里?   如果居有定所,有谁愿意颠沛流离……被一个缺欢少悲的人全身心信赖,他不该辜负。   .   “那个,仉爸爸……”黄洋在一片安静中舔了下干涩唇角,怯生生举了下手。“我想喝瓶冰雪碧,没带钱,能给买吗?”   夏天衣服薄,裤兜浅,老严又是出了名的“狼狗”,没有人敢在体育课上带手机。   除了财大气粗的仉星航,没收一块,没事,明天再买新的,气的老严当场吐血。他如此豪横不为别的,就为夏天到了,能在体育课后去超市买瓶冰镇饮料。   仉星航神色略顿,掀开眼皮瞅向他,黄洋朝着他笑。   “那什么……”一直沉默不知怎么开口的林轩仗着身高优势勒住仉星航脖子往下一勒,整个人重量压得仉星航垂肩。“我今天这么多兄弟给你站场子,一人一瓶雪碧不过分吧?”   对于八万支票做书签的仉星航来说,这点小钱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极轻扬起唇角,像平日一样懒散。“当然。”他明白这两人的用意,扫过自班同学。“一会儿我请客,学校超市零食饮料随便拿。今天谢谢大家帮我打群架,虽然本人超常发挥没打起来……”   他的一句玩笑话缓和了气氛,刚才那笼在心头上的阴霾又轻飘飘飞起——是啊,他们是一个班的,有人欺负同学,打场群架再普通不过。   骄阳似火,照的人身上火辣,似乎是为了彻底挤散那层压抑,黄雷跃率先挥手。“愣着干什么,学校超市可就那么大点,赶紧抢啊,今天吃穷仉哥!”   .   这群人表面上说着吃穷仉星航,实际上只是拿了点饮料,只有黄洋毫不吝啬的又是果冻又是薯片的大包小包,胳膊窝都夹不下,韩飞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捡……   阮芳雨看着他那副傻样儿,似乎有点怀疑黄洋大脑是不是真比平常人光滑,哪有这么心大又实在的人。   仉星航拿了一瓶冰水拧松盖子递给阮芳雨,阮芳雨接过后喝了两口,虽然觉着不太可能,但之前见仉星航了拒绝莫城的支票。“你钱够吗?”   仉星航正就着阮芳雨手喝瓶子里的水,唇角一扯,水顺着滴在领口,他用手背擦嘴,含笑看着阮芳雨。“哥在关心我?”   “不……”   “关心我就是喜欢我。”仉星航低头拉进两人距离,乌黑双眸边缘又浮现出好似幻觉的紫罗兰色。“哥……”   阮芳雨不想听他说黏糊地情话,错开目光,顺势把冰水瓶子贴他脸上推开。“滚。”   仉星航连瓶子带手一起握在掌心拉下,侧脸看向前方很远,视线穿过小卖部前平坦开阔的升旗广场,越过校门,指着出了老城区范围的一片模糊建筑,略微眯起眼睛。   “我手上的钱,能把那片楼都买下来。”   他说的很平静,但阮芳雨莫名感觉到了一股空虚的悲哀,紧接着,仉星航转回头,在大庭广众下,搂住阮芳雨腰拉进怀里低头吻了眉心。   他报复林秋萍的行动早就开始了,在悄无声息的沉默和隐瞒中。   仉星航抱着阮芳雨,附在耳边,很轻说:“我能买得起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也能造一所金屋,把你藏起来。”   所以,我很有钱,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   万晓倩给二班上完课回办公室,没等坐下手机就响了一声,是一段三分多钟的语音。她嫌麻烦点了翻译成文字,一目十行扫过,血压就高了——   她怒发冲冠踩着平底鞋赶到操场的时候,只有五班学生在树荫下,他们的班主任刚问过话,脸色不太好看,眼见万晓倩来了,纤细眉毛一挑,皮笑肉不笑。   “老万,你们班的好学生又把我们班人打了。”孙玫教英语,平日又注重打扮,虽然跟万晓倩差不多年纪,但穿着时髦,保养得当,并且从不涂芭比粉,在这个老龄化的一中堪堪撑住“一枝花”的美名。   “老孙。”万晓倩冷声嗤笑,事情还没捋,先在称呼上较真,孙玫只比她小两个月,仗着腻子刮得厚就可以乱给“风华正茂”的人加“老”字。   “我们班好学生多了去了,你说哪个?”   孙玫听她自夸,心里冷笑,但又耐不住人家说的是实话,拐着弯要找回这口气。“这次倒让你省心,不是阮芳雨,是仉星航,祸闯得不比上次小。我们班陈延超被抬走的时候连动都不能动了,已经联系家长,老严把人送进急救后在医院等报告。”   “没记错的话这孩子是第二回 校园斗殴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一中今年暑假结束还能不能开门都另说,实在不行,上报撵了吧。” 第59章 仉南星   等万晓倩顶着烈日找到那帮“打群架”的犯人们,他们正坐在教室,享受着教室里凉爽的空调。   一班学生人手一瓶冰饮插科打屁沸反盈天,黄洋的一包薯片在同学之间转了几手后就直接见底,他丝毫不知道大难临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柠檬的甜味。   “我怎么觉着后背发凉……”黄洋叼着薯片转头,好似心有灵犀,下一瞬万晓倩就掐腰竖在门口,头发都气的快要立起来了。   “你们能耐啊!啊?”万晓倩气急了,吼声最后都拐弯变调——   隔壁二班朗朗背书声戛然而止。   一班巨大骚动,三秒内所有可乐撞进桌堂,学生们屁滚尿流跑回自己位置。低头哈腰,两股战战,畏缩的像只鹌鹑。   这种时候,还敢抬起头来看的,只有仉星航。   .   他跟万晓倩要杀人一样的目光对上,茫然一瞬,发现周遭静若寒蝉,于是配合地垂眼,模样乖巧又诚实。   万晓倩死死盯着他,目光几乎能喷出火来。   阮芳雨抬头触了下万晓倩目光,又飞速挪开——过往看过太多次,下意识的肌肉记忆改不了。   教室内死一般的沉寂,连呼吸声都被压抑着放轻,整间屋子,只有空调在嗡嗡转动……   从初一到现在,没人见过万晓倩这么大火气,一路太阳底下狂奔过来,脸红的透紫,站在空调间里头顶向上冒气,像颗随时准备爆炸的原子弹。   乐极生悲,他们自知这次是真的闯祸了。   沉默半晌,万晓倩收回目光,脚踩在空心讲台上发出一声咚响,不甚体面的把贴在鬓角头发往后抹。   “都疯了是不是?集体打完架后开茶话会。”话虽然还是嘲讽,但语气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呛头。   全班噤若寒蝉,没人敢回答。   “薯片和饼干渣滓掉了一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违纪。黄雷跃,你带头分组在下节课上课前收拾了。”万晓倩剐了全班一眼,冷冷说:“仉星航和阮芳雨跟我来。”   .   这场架虽然没打起来,但都知道影响恶劣。全班已经准备好集体接受处分,没想到万晓倩会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黄洋在人走后还恍惚着,下意识寻找什么,跟黄雷跃同样疑惑的目光对上。   万晓倩直接把两人带到办公室,下午第一节 语文课不多,多数老师午休都还没起,只有靠窗的组长在给窗台上养的多肉浇水。   中央空调温度开的太低,阮芳雨一踏进办公室就感觉浑身凉飕。组长端着小水壶闻声回头,小眼一眯,露出揶揄的笑。   “嗯——来了,又是你们这对。”   阮芳雨捂着手臂,想起上次开玩笑说拍结婚照的也是他,老师们在外搞副业的不少。他心说这组长的兼职是开婚姻介绍所吧。   万晓倩瞪了组长一眼,组长眼观鼻鼻观心,继续转过头浇花去了。   .   万晓倩抱着手臂倚着办公桌沿,抬起下颌,并没有劈头盖脸的上来一顿骂,冷冷问仉星航。“怎么回事?你自己说吧。”   “没什么。”仉星航抿了下嘴,唇角自然就往上翘起几分,坦白从宽地道:“他说话我不想听,就把人打了。”   “班里其他人都没动过手,是我自己。”   万晓倩冷笑。“你还挺仗义,还知道护着班里同学。”   仉星航轻轻一笑。“实话而已。”操场旁边就有监控,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时候都会查清楚。他没什么可隐瞒的,也根本不想隐瞒什么。   “又给万老师添麻烦了,对不起。”仉星航垂下眼皮,脸上似乎有真实的愧疚和歉意。   万晓倩挑了下眉梢,对于这句道歉也有些意外。从教多年,个把月足够她摸透一个学生的脾气。仉星航这个孩子,表面恭顺随和,但骨子里的偏执铮铮作响,认定什么,就执拗的一路到黑,倒是跟阮芳雨一个脾气。   这是他来了不到两个月内打的第二场架,但这一次明显没有上次的随性和洒脱。   仉星航说:“我可以接受任何处分,除了被开除。”   阮芳雨神色一僵。   一个学生犯大错后不想被开除学籍再正常不过,但对仉星航来说不同。他从没做好在哪里常住的打算,连“家”都不算家。   仉星航抬起眼,准确捕捉到了他脸上短促神情,眼尾稍勾,朝他浅浅笑了下。   .   万晓倩这次并没有再说让他联系父母,把仉星航和阮芳雨暂时放走后自己出门去走廊尽头拨了两遍那个号码,都是无法接通。   她靠在墙上,阳光穿过玻璃滚烫照进,长长叹了口气,觉着头疼,捏了两下眉心,抬脚去三楼数学组找老黄调课——她要去医院,安抚安抚陈延超的家长。   .   万晓倩这边刚安排好,医院的老严就打了电话过来。   走廊上护士和病号人来人往,噪音很大。他单手扶腰气喘吁吁靠在墙上,心说得亏自己是教体育的,这要换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累趴。   他一直帮着挂号缴费拿单子,跑上跑下,此刻终于安顿下来,捂着手机刚跟校长交代完,就想起要再给万晓倩交代下陈延超的病情,免得人太担心。   “软组织挫伤,鼻骨轻微骨裂。”他平日对学生绷着脸活像人人欠他二百万,但其实人十分随性,说:“不轻不重的,要我说啊,也是活该。老邢刚才调了监控,特意跟我说了说,他那都是骂了人些什么话?咱们教书育人,都他娘给他教到狗肚子里去了,就该被打一顿长长记性!”   “你真是……”万晓倩无奈笑了出来,心里同意但在学校收敛着没敢表示苟同。既然是陈延超先挑衅的,那开除倒是不至于了,她刚松了口气。   “那什么……”老严透过门上玻璃朝病房内看了眼,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里边的气压,不怎么自然说:“仉家来人了,带着律师来的。”   “什么?”万晓倩怀疑自己听错了。   上次事情后她特意找南嘉那边的同事打听过仉星航情况,网上谣言她都知道,不然也不会默许学生打这场群架。   虽然流言蜚语有夸张和失真的成分,但关于身世这部分确实如此。   仉星航虽然生的好,但却让人说不出羡慕两个字。他的母亲跟父亲没有法律上的婚姻关系,这孩子从小就在双方之间辗转,但到哪边都不受待见。   仉家势力大,消息紧,他过得怎么样万晓倩并不知道,只知道仉厅自始至终就没承认过这个孩子。   “仉家来人干什么?”   老严听出她语气紧张,知道这人出了名的护犊子,又得瞎操心。   “刚才介绍时候说是南星科技的人,我刚才搜了一下。”老严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上不顾形象的撩起衬衫下摆擦额头汗。声音压的更小。“南星科技的总经理,叫仉南星。是那谁的独子。”他还恰到好处用了个形容。“搁古代来说,叫嫡出长子。”   他隐晦把升斗小民不敢提及的名字模糊带过——仉南星,是仉怀安名正言顺的儿子。 第60章 南星生大火   “陈先生刘女士,您儿子的后续治疗费用,营养费包括你们因为照顾他所产生的误工费等等,我方全部赔偿。”秘书谭曜州举止得体,无框镜片后的棕色瞳仁透出笑,弯腰递上一份文件。“这是我们拟定的合同,您要是同意此次事件按照以上方式私了,就在上方签个字。”   “如还有疑问。”他掌心朝上摊开指向自己左手边西装革领的精英Alpha说:“这位是行嘉事务所的谢律师,谢律师的口碑在本市大家都是知道的,您可以跟他咨询相关的法律问题。”   谢欢悦是朝阳最年轻的高级律师,年前因“化工厂爆炸案”,勇于替周围居民出头,跟工厂据理索赔,一战成名,成为家喻户晓的良心律师。   “另外——”谭曜州又回身,以同样姿态指向穿了身警服气场很强的Omega说:“这位是朝阳刑侦支队队长殷礼,您要是对于结果不满意想走司法程序,殷警官可以为您提供帮助。”   他十分贴心的考虑了对方的需要,还大方替人找好了警察喝律师,丝毫不担心对方的任何一种选择。   .   谭曜州温和的说完这一切,在陈延超爸妈反应不过来的呆滞中含笑等待回应。   有些人的目光是无法直视的,谭曜州就是其中之一。他跟在仉南星身边多年,多少吃人不吐骨头的局都经历了,无框的镜片挂在鼻梁上,轻薄的好像没有重量,目光从后方透过,一瞬不瞬笑看谁的时候,不仅感觉不到亲和,更像是冰冷冷的威胁。   .   陈延超爸妈都是下工厂的小市民,老实了半辈子,在此等阵仗下唯唯诺诺连话都说不清楚,字签的歪歪扭扭。   事情以最简单的合理赔偿私了方式解决。   .   谭曜州出了病房门口,礼貌的跟老严点头,说了句:“给老师添麻烦了。”   老严站在原地靠着墙,看着男人风衣飘摇顺着楼梯下去,纤长挺拔的背影让人莫名觉着危险。   他活了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气场这么强的Beta。   .   谭曜州在把谢欢悦和殷礼送走后,正赶上下班高峰,开车回公司堵在了高架桥上。   焦躁的喇嘛声此起彼伏,他从兜里烟盒抖了一根叼在嘴里点上,烟圈扫过镜片,又顺着车窗飘出。   “都结束了,回去后我联系法务起诉。”他单耳挂着小型蓝牙耳机,闲散歪头从侧边镜看着后方没有尽头的堵车。   耳机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嗤笑一声。“你爸的私生子,至于这么劳师动众的吗?”   “我堵高架上了,不知道几点才能回去。”   “仉南星,你要是跟我撒个娇当然好……”   没等他说完,耳机那边就传来让人极其愉悦的声音。谭曜州叼着烟的唇角越裂越大,暧昧又轻飘道:“我看你确实欠艹了,今晚住哪?我去找你。”   “嗯?宝贝儿你还真能给我带来好运,车动了。”   堵了半小时的车流缓慢向前推进,谭曜州丢掉烟头,下了高架,漆黑大G汇入车水马龙之中。   .   仉南星站落地窗前,从摩天大楼往外,能够俯瞰这城市的一切。   天色渐黑,夕阳薄暮,赤色晚霞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尽头,摧枯拉朽染红了半边天。他把手机从脸侧拿下,面上流出一丝嘲弄的冷笑,有些尖锐。   他和仉星航有三分相似,但相貌却没有对方那份与生俱来的锋利,可能是因为性别是Omega的缘故,反而好看的有些刻薄。   .   门口传来笃笃敲门声响。   “进来。”   “仉总,这是后天发布会上要公布的第六代智能管家设计方案,需要您签字。”   仉南星从落地窗前转身走来到桌前,从西装口袋里拎出钢笔,长睫垂下,在昏暗的办公室内就着夕阳的光看上边的内容。   男Omega站在办公桌前,面对昏暗又不开灯的办公室和好看的老板,神情有些局促。他们的仉总是优质Omega,对全公司所有性别的人杀伤力都是一级,但从来没有人敢觊觎。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本能让靠近的人觉着危险。   就在男Omega思绪飘忽时,仉南星一目十行扫完文件。   “最后这句,换了。”笔尖果断把“开机提示音”那一栏拟定的文字划了。   “啊?好!”Omega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这种无伤大雅的细节。   随口的一句音效,他们确实敷衍了,由于心虚,他忙说:“我去跟策划组的人再核对。”   “不用。”仉南星合上笔帽。“换成,南星生大火,烈烈守星航。”   他点了点原本拟定为“天工”的标头,极轻说:“第六代智能管家,名字叫星航。”   --------------------   昨天开始肚子就又疼的不行,反反复复好多天了,一直以为是肠胃问题。昨天拍了片子今天去看,结果是肾不好……虽然不想承认自己不行,但我确实……   开了药,在吃,两个周后去复查。回家晚了,写的有点少……我忏悔!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再更,我养下肾…… 第61章 仉夫人   翌日早晨九点,南星科技第六代智能管家发布会召开,同一时间,广场天幕几乎全部进行了直播。此次智能管家内置南星科技自主研发的微纳米芯片NX-Ⅲ,运算速度遥遥领先市场。   仉南星被闪光灯拥簇,话筒前装饰的火百合妖娆,二十五岁的年轻总经理,一身银灰色西装笔挺,站在荧幕前面带得体笑容介绍第六代最新研发成果和新增功能。   广场大屏幕前驻足的Alpha听着清澈嗓音,垂涎荧幕上诱人的优质Omega。   .   “仉南星先生,听说六代之前的名字初定是‘天工’,后来为什么又改成‘星航’了呢?”有眼尖的记者抓住这一热点。   镜头前的仉南星微微一笑。“众所周知,六代植入的芯片NX-Ⅲ是我在研究生时期就开始做的项目,此后南星科技投资了二十亿进行开发。它一路陪着我走来,已经不是单纯的一块芯片,对我而言,他是我最亲近的家人。”   “所以承载了他的六代,我用最亲的弟弟名字为他命名。”   全场一阵哗然,紧接是巨大的骚动。仉家从未对外承认过有别的孩子,仉南星这一举动,无疑是将仉星航私生子的身份公之于众,名正言顺搬上台面。   面对一张张惊诧的脸,台下的仉南星面色不改回身,指尖敲了下身后荧幕上那行巨大的宣传语。“南星变大火,烈烈守星航。在这个信息化透明的时代,我们的个人信息不断被泄露。‘星航’新增的安全防护功能,能够过滤拦截百分之九十九的木马和隐形病毒。南方星宿变,寓意大火,夏天来临。值此仲夏之际,愿‘星航’守护每个用户隐私不受侵犯,南星科技将是他技术开发永远的后盾。”   .   发布还没开完,网上先前所有关于仉星航流言蜚语的帖子霎时间被反方向言论顶了下去。   “艹,一出事仉家就出来力挺,是谁说他是爹不疼娘不爱的私生子?!”   “我就说,人家一个私生子藏着掖着是肯定的,哪能过得那么凄惨,亲哥都这么护着。”   “哥哥好宠啊!奶宠!”   “优质Alpha弟弟和优质Omega哥哥,555555555,我好像磕到了……”   “???楼上你正常吗?!”   热度刚持续三分钟,众人正讨论的起劲,网页瞬间崩了,相关帖子被封,紧接有人发现,南星科技官网在六代宣传热潮中,悄无声息发了一份律师函。   无关乎企业,是前段时间网络不良言论传播的刑事责任追究。   .   发布会结束,仉南星回了冷气充裕的办公室,指尖把领带撸松,抬臂懒散靠上柔软沙发。没等喘息,谭曜州带着暧昧不明的笑容递过手机——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   仉南星懒散把手机贴到耳边,谭曜州附身咬住唇瓣,摁住沙发靠背强行舌齿纠缠了一番。   “仉南星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电话那边传来女人尖锐又歇斯底里的声音。   “嗯……”仉南星用舌尖舔掉唇边水渍,毫不怀疑他妈在对面暴躁地抓头发,漫不经心拿起面前桌上的打火机。“知道啊。”   “你这么做,就等同于公开给那个贱种正名,你想过后果吗?!仉南星!你现在搞的这些小打小闹,比得过仉家几辈人积累下来的财产!你就要这么分给那个贱种,你简直——你简直——”她要骂人,可高贵的仉夫人又想不出合适用词,只有躁怒引起的粗喘呼吸声划过听筒呲啦……   仉南星嗤笑,仰头陷进松软沙发里,轻飘问:“既然你那么讨厌那个贱种,那你当初怎么不掐死他呢? ”   对面传来一阵更强烈的喘息。   “ 我说过的,我想要一个弟弟。”仉南星用开玩笑的语气嘲讽。“妈妈要是想让我不管星航,那就再生一个吧。 ”   “ 你──”   朝阳别墅内富丽堂皇,手机四分五裂,零件顺着瓷砖打着旋飞出去。仉夫人虚脱地倒在沙发上……佣人在一边悻悻等了半晌,见她没有发疯的预兆,这才轻着动作,蹲下身小心翼翼收拾。   仉夫人侧躺在沙发一动不动,头发遮住大半脸,只留下一个月白又尖的下巴。   孩子是她的软肋,仉南星近两年总是有意无意拿这个来戳她心窝。   十七年前,得知仉怀安再外有了林秋萍后,为了报复对方,她也找了别的Alpha,还有了孩子。   大概是老天在惩罚她,也可能是为没有标记Alpha产下孩子的后遗症,将那个孩子抛弃后,她再也无法受孕……   “卧槽啊——”黄洋吃饭午饭,在回教室路上偷偷掏出手机浏览贴子,虽然关于仉星航负面消息的帖子都没删了,但广大网友们又开新帖。   “ 南星科技仉总的亲亲弟弟── ”他仰头望着仉星航,真挚发问:“ 爸,我以后能认你做亲爹吗?”   “你敢不敢有点出息了? ”阮芳语鄙视他。“贱不唧唧。 ”   仉星航把遮视线的头发随手拨到后方,眯着眼睛懒洋洋笑。“问你妈。 ”   黄洋又真挚看向阮芳语。“妈,您看成吗? ”   “…… ”阮芳语说:“ 我看你不想活了。”   一束阳光穿过头顶繁茂树叶正投在仉星航眼角,他漫不经意说:“ 其实我跟仉南星不熟。”   黄洋:“ ……”用便秘一样的表情瞅他。“ 亲哥?不熟? ”   ·   原本鹊起的流言蜚语被一张律师函摧枯拉朽压下,现在的仉星航,是公认的仉家人,南星科技总经理最亲的弟弟,荣耀加身,光芒万丈。   这些消息连同他悲惨的经历与异常的精神状态都一起攻破,校园里的风又转了,刮了几场后,所有人相信之前的一切都是人恶意而为,甚至为自己跟风感到愧疚,仉星航出入教室时受到的目光更多。   天更热了,人离开空调间不稍会儿就感觉要化掉,班里人像以前一样在课间说说笑笑,互相传作业抄,黄洋每天逃课搞笑耍宝,被各科老师惦记着。   生活再次有条不紊走上正轨。   林轩晚自习第一节 结束后,气喘吁吁跑来找阮芳语。   --------------------   你们猜被仉夫人抛弃的小孩是谁?   # 我们的家 第62章 小朋友卖不卖?   教室内嬉笑打闹吵嚷声聒噪,黄洋追着黄雷跃在教室里撒欢式奔跑。   仉星航坐在位置上写数学题,抬头见门口有颗毛茸茸脑袋往里探。阮芳雨一下课就被八公主叫走了,他和林轩大眼瞪小眼打了个照面。   林轩挠了挠头,虽然一起必过赛、吃过饭、打过架,但要是单独面对仉星航,他还是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   他拘束走进来,在仉星航面前站定,问:“阮阮不在吗?”   仉星航说:“不在。”   两人对视着,林轩心说沃日,我为什么要问这么智障的问题?   仉星航心想——自己为什么要理他这个智障呢?   “阮阮不在,跟你说也一样。”林轩把无处安放的手塞进裤兜。“那什么,高中篮球联赛这周天在附中开,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可以一起来看。”   仉星航看着他局促的脸,从这个位置清清楚楚看到一片红晕从脖颈蔓延至耳后,倏地笑了。   林轩气急又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什么。”仉星航说:“我会转告哥,我们一起去。”   林轩刚要说他有病,飘忽视线不经意瞥见仉星航手下卷子上洋洋洒洒一整页的证明题——这人刚才一边跟他说话还不落下学习。   “……”林轩瞪大眼睛,终于由衷骂了出来。“狗学霸,神经病。”   .   阮芳雨因为周六周天有兼职,每次都会挤在周五晚上把作业全部写完。   窗外漆黑,零散的星子洒在天际,又不高,好似随时能掉下来,落满仲夏人间一地星河。仉星航从上次易感期后,就一直赖在阮芳雨家,入夜后和他一起缩在狭小课桌上。   下半夜虫鸣和蝉聒停了,从窗户涌进来的热浪逐渐转凉,阮芳雨起身关掉身后吱呀半宿的风扇。   “哥,这样写我们要通宵。”仉星航穿着阿嬷从地摊上淘来的十块钱两件汗衫,拎着卷子说。   “你可以先睡。”阮芳雨也身上也穿了一件同款,这样的衣服每到夏天,阿嬷都会为他准备两件,虽然不好看但十分实用,在家穿,凉快。   仉星航把卷子上的题大致浏览了一遍,按照他们两个的智商来说,题不难,就是过程啰嗦浪费时间,一个证明题,起码要点明条件逻辑和过程,这样一通下来,十分钟过去了。   “我看过了,老黄给的卷子上很多题型都是重复的。”刷题是为了让不熟练的同学加深巩固,但对于阮芳雨来说,是浪费时间。“我把同类题型用相同颜色笔圈出来,你只要做最典型拿道就可以,其余的,我来写,你抄一下。”   阮芳雨抬起厚重眼皮斜睥他。正当仉星航以为他会拒绝时,他枕着手臂趴下,昏昏欲睡投降。“那我先眯会儿,你整理好后喊我起来抄。”   .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一扇开着的小窗,一盏昏暗的台灯,仉星航坐在灯下,轻着动作,窸窸窣窣翻动卷子。   他在笔尖沙沙声中写了会儿题,忍不住侧脸去看被灯光镀了一层浅黄色柔软熟睡的阮芳雨。   “哥,我告诉你个秘密。”仉星航搁下笔,败给了诱惑,很小声很小声说:“我可以养着你。”   “即便以后你厌烦我了,把我丢了,我也愿意一直养着你。”夜深人静的室内,他无怨无悔的让人心酸。   .   睡眠中的阮芳雨抬起手,准确无误将屈起的食指弹在他眉心上,哑声说:“你有毒。”趴在桌上的肩胛骨耸起,随即重重靠上木头椅背,发出一声吱呀,他把额前头发一把撸到脑后,醒的十分艰难。   阮芳雨转过头,对上仉星航的目光,刚睡醒的惺忪还在,嗓子也哑。“你叫我哥,我这辈子就让你赖着。”说完没好气斜睥。“有胡思乱想胡的时间,题写完了吗?”   仉星航说:“还没有,在写了……”   .   这周六阮芳雨做了个辅导小学生作业的兼职,周日和仉星航一起去看林轩比赛。   阳光很好,天很热,大清早就透出一股闷气,蝉鸣在树上聒噪,活泼富有动感的音乐经由四面八方的大喇叭在运动场内循环播放。   正在热身的林轩准确从看台人群里捕捉到阮芳雨的身影,见他和仉星航一起搬了几箱子水和零食上去。   仉星航头上戴了顶棒球帽,坐在一堆东西前,旁边靠了块手写牌子——卖东西。   下方用一行小字写了: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小零食……   阮芳雨挡着迎面阳光,拎着领口扇风,大清早就忙出了一身汗,问一脸生无可恋的仉星航。“价格你都记住了吗?”   仉星航迟缓点头,面无表情瞥了眼旁边,总觉着这块牌子是在卖他。   .   今年的“中学生篮球联赛”在朝阳附中举行,正是周天,学生们有空,几大高校汇聚,来加油的人很多,一班人向来活泛,跟体育班算是“世交”,不稍片刻黄洋就带着班里几个男生准备来呐喊摇旗。   “哇偶——阮哥带这么多吃的?!”黄洋一看仉星航面前满满当当几只盒子亮眼放光,伸手捞起瓶雪碧。   下一刻,仉星航仰头朝他伸手,平平道:“雪碧四块,十五块钱四瓶。”   黄洋傻了。   阮芳雨噗嗤笑,又憋着拍了仉星航肩膀,语重心长说:“干的挺好,再接再厉。”   黄洋给跪了,他知道阮芳雨爱做小生意,没想到会被拉着仉星航一起,看他戴着能够买下这几口盒子的纪念版棒球帽在太阳底下摆摊,简直不要太招摇。   “爸,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仉星航看着他眨了下眼。   “……”黄洋顶着阮芳雨的视线,弱弱接了句。“儿子也活在暴政之下,无能为力。”   .   阮芳雨把仉星航和一群耍贫的人留在原地,提了一小箱水给林轩他们进行“物质资助”。   黄洋他们陪仉星航站了没多久就遇见了别的学校熟人。他们都是朝阳本地人,从小学到初中积累了不少同学,如今分散在各个高中,联赛遇上了热络的搂着脖子插科打屁,少年神采飞扬,友谊永不过期。什么时候拾起来,都是新鲜的。   仉星航看着他们熙熙攘攘来又分分散散离去……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同学,只有眼前亟待出售的零食饮料。   .   长相帅气的人做什么都占便宜,仉星航什么都不干,单靠牌子和外表就吸足了眼球。贴吧里还挂着他的事情,几大高中的人看到他买货,活脱脱小说里体验生活的富二代男主。   Omega们推推搡搡而来,拿了东西没有现金,想要微信转账。他掏出手机放在膝上让对方扫码,不到半天卖空了几个箱子。   太阳又往上挪了几分,阳光迎着脸照来,仉星航把帽檐往下拉,不知道阮芳雨为什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   头顶被人轻轻揉了把,仉星航被迫仰头。仉南星站在面前挡住晒来的光,侧着脸轻声读他身边的牌子“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小零食……”他噗呲笑了出来,低下腰问:“这么好看的小朋友卖不卖?”   --------------------   星航跟阮阮没有血缘关系,不是骨科,不是骨科…… 第63章 最好的地方   仉星航眯起眼睛,随即扯出一抹让人熟悉的‘虚假’笑容。“南星哥哥。”   他像小时候一样用叠词称呼,自然而然带着乖巧撒娇意味,他深知仉南星喜欢这一套。   仉南星顶着周遭所有Alpha惊艳的目光和Omega羡慕的眼神提起西裤在他身边坐下。   “好久不见了。”   “嗯。”   “我在国外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吧。”仉南星掌心搭上他后脑勺。“辛苦你了。”   .   阮芳雨为林轩和校队成员送完水,回来路上撞见万晓倩陪着老严往这边走,万晓倩今天除了死亡芭比粉外,难得画了全妆,还穿了从未见过的裙子。   阮芳雨有幸见证仙人掌开花,心里直抽,只觉着要丧命。求生欲促使他后退半步,转身侧闪进体育馆旁边逃生楼梯。   体育场内人声嘈杂,比赛已经开始,加油呐喊声喧嚣热闹,楼梯间许久未打扫又不见天日,灰尘和潮霉味一起钻进鼻子。阮芳雨只顾躲避,猝不及防踩了身后人的脚。   “对不起!”阮芳雨没想到会有人,被惊了一跳后又赶紧回身道歉。   楼梯口投来光,身后女人的穿着异常奇怪,在三十多度的今天穿身长过脚踝的黑裙,头上戴顶夸张的太阳帽,从头到脚包裹严实,连脸都看不见,更别说表情。   “卧槽——”阮芳雨不争气的爆了粗口,二度被吓。以为自己大白天的见了鬼。   女人听着脏话,细长的眉蹙起,从帽檐后透出目光冷冷审视他。   阮芳雨舔了下唇,知道是自己不对。“阿姨对不起,我带您去擦一下吧。”   “不用了。”女人抖了下裙边,露出漆黑翻毛皮小黑鞋上的鞋印,涂了厚重口红的唇扯出抹嘲讽的冷笑。   “缺乏教养。”   阮芳雨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什么,好似心里被人扔了块转头,发出咯噔一声响,这女人虽是无意,却也戳中了他的痛处。   .   “阮哥——”黄洋从看台上见他忙不迭躲进楼梯间,还以为是见鬼了,从楼梯上小跑追来,开玩笑打趣。“你躲这儿干嘛,我爹跟别的Omega坐一起去了,还有说有笑的,你不管管?”   紧接着他看见阮芳雨身后一身漆黑犹如乌鸦的女人,异曲同工的发出一声‘国粹’。“卧槽——!”他说话向来不过脑子又口无遮拦。“这大妈是在玩cosplay吗?”话一说完,他就在冰冷目光中捂住了嘴,瑟缩往阮芳雨身后躲——这女人竟然是优质Omega。   黄洋欲哭无泪地想,现在优质这么不值钱了吗,一抓就是俩。   “我就在看台卖东西。”阮芳雨无视对方的信息素压制,对女人道:“您如果要想要赔偿可以过去找我。”他拉着悻悻的黄洋往外走,临踏进阳光下时略微侧了下脸,女人看着他轻韧的轮廓线一怔,恍惚想起刚才黄洋进门时喊的那句‘阮哥’,梦魇般低喃。   “他姓阮……”   .   “阮哥她是谁啊?”黄洋亦步亦趋跟在阮芳雨身后,心有余悸顺旁边扶梯往看台上爬。“真凶。”   阮芳雨心里堵着砖头,冷淡回:“不认识。”   隔着老远,阮芳雨就看到坐在仉星航身侧的仉南星,优质Omega天生就有吸引人的气场。   仉星航脸上带着笑,心情十分愉悦。   “喏——就是这个Omega,跟我爸坐在那里聊半天了。”黄洋顺着阮芳雨目光瞥过去,嘤嘤说:“妈妈,你说爸爸会不会被狐狸精勾走,出轨不要我们了。”   .   天干火热,仉南星坐了会儿从箱子里拎出瓶水,拧开盖子递给仉星航。“天太热了,容易中暑,喝点水。”   没等仉星航接,阮芳雨的手挡在两人中间,公事公办说:“你好,矿泉水一瓶五块,你是微信还是现金?”   仉南星:“哈?”   仉星航一怔——矿泉水明明三块。   他仰脸看向一脸冷漠无情的奸商,无形中明白了什么,唇角抿开,笑了。   阮芳雨心说我让你卖货你借机勾人,还好意思笑?   他听见面前的优质Omega问:“航航,这是你同学吗?”   “不是。”仉星航拽住阮芳雨伸在眼前的手,仰着脸笑眯眯说:“这是我的Omega。”   .   仉南星先是瞳孔张大,他大概是做梦都没想到仉星航会这么早谈恋爱,憋了半晌,噗嗤笑了出来,他仰起头,狭长眼角弯起的笑容跟仉星航有七八分像。   阮芳雨恍然间悟了。   “你好。”仉南星站起身,眉眼皆是笑的大方朝阮芳雨伸出手。“我叫仉南星,是星航的亲哥哥。”   阮芳雨笑不出来,此刻恨不得能挖个坑把自己当场埋了,僵硬握了握掌尖松开。“你好,我叫阮芳雨,是仉星航的同学。”   “哦。”仉南星故意揶揄。“只是同学吗?”   “那什么。”阮芳雨说:“这瓶水算我请哥了,零食随便吃。我同学找我,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他赶紧逃离那个社死的地方,直扑观众席最上方看热闹的黄洋,磨刀霍霍准备砍死这个假传圣旨的小太监。   .   仉南星看着他狼狈逃走,耳根子都红了,转头看向仉星航。“眼光不错。”   仉星航没有回答,只是恰到好处“腼腆”笑了一下。无论仉南星做什么,他心中两人关系的定义,就如同之前所说——不熟。   仉南星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下了台阶,重新坐回去,他把手里的水放回原来纸箱里。   “你想不想回家?要不要跟我走,我在郊外买了一栋……”   “我有家。”仉星航乌黑瞳孔中阴冷的光转瞬即逝,他抬头,帽檐下投来的目光直视仉南星,唇角带着笑,重复了遍。“我现在有家了。”   他不再是那个被冷眼推来赶去还只能笑脸迎人的丧家犬了。   仉南星一怔,他第一次在仉星航身上感受到了层层伪装下不慎流露出的锋芒。   “我知道留在朝阳上学不是你自己的选择,要是不想继续呆了,我可以帮你办理转学,或者送你去国外更好的地方……”   “不用了。”仉星航平静打断他的关心。“我哪里也不去。”   .   四周加油呐喊的人声如潮水般汹涌,仉星航侧脸看向后方,身后阶梯上拥挤着来看比赛的学生,一层又一层,排山倒海的人延绵至最高处看台——阮芳雨正把黄洋摁在墙上捶,黄雷跃和其他同学在旁边煽风点火,笑的人仰马翻……   “我现在就在最好的地方。” 第64章 那是属于死人的   仉南星顶着烈日阳光,缓步走下运动场。站在楼梯口,最后又回头看了眼仉星航所在的地方——黄洋蹲在矮一截的台阶上跟他哭诉阮芳雨恶行,仉星航不知说了什么,他嘴角直抽,差点当场被送走。黄雷跃和其他同学趁机起哄着推搡阮芳雨,又在对方威胁拳头下笑的更疯……   仉星航被围绕其中,咧开唇笑……那里喧嚣热闹,生机昂扬。   .   仉南星在校门口看见等候多时的仉夫人,她浑身漆黑靠在车边,让仉南星想到之前在圣彼得堡童话镇中看到的“乌鸦公爵夫人”,一边眉梢吊高了点,似笑非笑问:“穿这么多不热吗?”   仉夫人抬起头,帽檐遮住了眼睛,声音冰冷。“你就这么放心不下那个贱种!”   “是啊。”仉南星摆手开了车锁,打开门随意又有风度地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我送你回去。”   “仉南星,你是不是疯了!”仉夫人听够了他漫不经心的敷衍,仰头愤恨甩了他一个响亮耳光。   .   清脆声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回荡。仉南星被打的偏了头,有风掠过发梢,时间仿佛凝滞了……   他沉默半晌抬起脸,舌尖舔过出血的唇角,丝毫不在意周围惊诧驻足的学生,有笑意从唇角蔓延,里边的苦涩一点点化了。   没有声嘶力竭的咆哮也没有愤怒争吵。仉南星含着怜悯地笑看面前癫狂的仉夫人,眼眸晶莹的没有一丝锋芒。   他说:“妈,我凭自己能力创立南星科技,成为掌握纳米芯片技术的第一人,有我这样一个儿子,不如手握那些财产以让你觉着骄傲吗?”   仉夫人帽檐因为刚才的动作掀开一点,漆黑瞳孔紧紧凝视仉南星,生硬又冰冷提醒:“那本就是属于你的。”   仉南星低下头笑了笑,从小到大,他的二十六年都在证实——他们母子双方根本无法相互理解。   “那是属于死人的。”   .   大概是黄洋的鬼哭狼嚎加油声太刺激,篮球队以势不可挡之势杀进决赛,一路盖帽硬是把比分打成能载入史册的20:0。中途附中教练找老严,含泪希望能放点水,施舍个三分别让他被校长逼去挂东南枝。   老严欲哭无泪摊手。“我也不知道这群小崽子受了什么刺激,根本拦不住。”打国家级别赛时候都没见这么猛。   “嗷嗷嗷嗷嗷嗷——”朝阳夺冠时,黄洋披着加油横幅蹦高回头跟人击掌庆祝,蓦然发现身后朋友们不知何时都到了他八百米开外的地方,还满脸写着“我不认识这货”。   黄洋。“???”   .   阮芳雨带着仉星航下场给比赛完的校队成员送水,林轩爆发过后筋疲力竭扶着膝盖气喘吁吁,浑身汗流浃背,累的连手指头都懒得动。   “打这么猛?”阮芳雨见他奄奄一息,连拧瓶盖的力气都没有,好心把盖子拧松递过去,林轩用手背抹额角往下淌的汗,喘着说:“你们班那个……就那谁……”   他记不起黄洋名字,只记得那小傻货总是叫阮芳雨“妈”。有气无力点了两下——   “就你们那儿子。”   “……”阮芳雨心说这货是不是累疯了。“你儿子,你全家的儿子!”   林轩又懵逼又冤屈,怯弱问:“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仉星航心里畅快,手搭上阮芳雨肩膀搂着,大大方方问:“我们儿子怎么了?”   “你们班从哪里弄那么一傻货?!”林轩的队友同样满头大汗,哭笑不得接话。“人家加油有激动呐喊的,他嗷嗷嚎着哭,我都感觉灵车都在拉我的半路上了。”   “我们也不想这么卖力,还不是因为……”众人异口同声接。“他嚎的太难听了!”   老严被校队前所未有的默契逗乐,今天的胜利还要归功于黄洋独树一帜的加油声,对万晓倩说:“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们班还有这样的人才。”   万晓倩木着一张脸。“不,那不是我们班的。”   .   校队夺冠,老严带着晚上吃饭庆祝,一班去加油的那几个也被拉着一起,“大功臣”黄洋受到表彰后一路郁闷,他不能理解,自己的加油声哪里不对?   万晓倩怕自己在孩子们放不开,推说明天得早起上早读,还没备课,回去了。   校队人跟老严混得熟,也不管请客问题了,集体把人往前一推,今天第二次默契,齐刷刷冲万晓倩背影喊。“万老师,严主任送你啊!”   老严恼羞成怒,回头想揪这群起哄的熊孩子揍两拳,结果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他撵了两步冲背影高喊。“你们明天给我等着!”   转回身去没走两步,又扭过头。“吃饭记得要发票,给你们报销!”   .   入了夏的小吃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大排档一家接着一家,啤酒混着烤串香味从街头飘到巷尾。他们一群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肆意张扬走进来,又是Alpha偏多,引起吃饭的人频频侧目,仉星航拖拉混在其中,像是误入大灰狼群的小白狼,有几个在附近读寄宿制职高的性感女Omega逃课出来吃夜宵,大胆的冲队伍最后边的仉星航吹口哨……   仉星航抬起眼皮,回了个不咸不淡的笑。   阮芳雨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扎脏辫的女Omega性感妖娆,大热天里只穿了露脐的上衣和小短裤,雪白大腿在灯光下明晃晃的,脸上又带着这个年纪的青春和零星稚气。   “眼光不错。”他说。   “嗯。”仉星航收回视线,跟着队伍走进隔壁的露天烤串店。“南星哥今天也是这么说的。”   阮芳雨冷笑了下,心说这人傻叉,听不出好赖话,还真当夸他了。   .   一群人坐下,老板拿了菜单来,林轩在这种场合最混得开,搂着黄洋肩膀扯开嗓子让这位“大功臣”先点,黄洋闻着四散的香味,暂时和解,注意力转移到了肉筋和五花上。   仉星航坐在位子上,拎着暖瓶倒开水烫自己面前的一次性餐具。   阮芳雨看他习惯性动作,上次在这里吃饭也是这样,搭在桌上的手指屈了屈,想起家里被乌黑油烟糊满的灶台以及随意摆在角落发霉柜子里的碗筷……   并非自卑,只是恍然意识到——仉星航原本,就跟他就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   仉星航把烫好的餐具换给阮芳雨,自己拿了他那套又开始烫,放在两人间的手机屏幕就在这时候亮起,阮芳雨下意识瞥过,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看见屏幕浮出的微信消息——   猫罐头:【星航你好啊~】   猫罐头:【卖萌.jpg】   猫罐头:【我是附中的,今天在操场看你卖水好帅啊,可以交个朋友吗?】   --------------------   就是说,南星为什么对星航那么好。因为淋过雨的人,总想为别人撑伞。 第65章 你都不看我   阮芳雨佯装无意,漫不经心挪开视线。仉星航放下暖瓶 ,解锁手机低头哒哒回复消息。   林轩漫过桌子把菜单拍到眼前。“聊什么呢,赶紧点菜。”   仉星航把着手机没有抬头,随意道:“我要两串鱿鱼,一听可乐。”   林轩见他目不斜视,端坐那里像个等待伺候大少爷,揶揄道:“业务还挺忙。”又转向阮芳雨。“阮阮你呢?想吃什么?”   阮芳雨瞥过沉浸聊天的仉星航。“我要十串肉筋,两根烤肠,都要变态辣。”   仉星航终于放下手机。“天这么热,哥吃辣的不会上火吗?”   阮芳雨说:“老子乐意。”   林轩凭借跟阮芳雨相处多年的神经敏锐觉出他生气了,不明所以。   仉星航蹙了下眉,也有点懵。   。   没过两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一连七八声,连旁边抢啤酒的黄洋都注意到了,松开黄雷跃脖子狐疑凑过来。仉星航正在回消息,他悄声问阮芳雨。“妈,我爸最近是不是有情况?”   阮芳雨独自掐着一杯扎啤,冷冰冰回:“谁管他。”他没有掩住自己心里的不痛快,话出口后又觉着没有必要,语气松了点说:“你自己去问他。”   黄洋缩了下脖子,不敢再招惹喝啤酒的“前校霸”。   “爸。”他探过头,一眼就瞥见屏幕上整整齐齐一排正在聊天的人和小红点,单身十七年的受到暴击。“好家伙,你真能勾啊?!”   “不是。”仉星航虽然一直在聊天,但也察觉到阮芳雨有了脾气,把开着锁屏的手机摊到桌上,微信界面毫不遮掩的暴露在眼下。   “好家伙,一个两个三个……”黄雷跃趴过来跟着凑热闹,在仉星航默许下手指往下拉界面。“以暧昧句结尾的一共有18个。”   “仉哥还是得你……”   林轩手拎啤酒居高临下睥,看默不作声的阮芳雨,之前仉星航一直和阮芳雨暧昧不清,现在微信又这么乱,不痛快问:“你从哪弄的这么多人?”   “今天卖东西时候加的。”   林轩冷哼了声。“人家加你你就同意,你怎么不直接挂码出去卖呢?”   “哦。”仉星航感觉到alpha信息素的波动,掀开眼皮碰上林轩侵略的目光,笑了。“还有这种方法啊。”   林轩咬的后槽牙嘎嘣一声,阮芳雨抿了口啤酒,没有说话。   桌上的人都沉默了,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他们说要加我转账,我才同意的。”   林轩反呛:“那你怎么不用收款码?!”   仉星航:“???”   “还有这种方法?”   林轩知道他爱演,分不清是真是假,于是通通毙了,气急败坏说:“你装,你给我继续装!”   仉少爷活了这么多年,微信功能还尚未摸清,至今都不知道怎么发不带图片的朋友圈,用过最多的功能就是付款。   阮芳雨被吵吵的心烦,紧了下眉头拉着林轩衣角让他坐下。“别闹了,吃饭吧。”   。   一顿饭期间仉星航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他时不时低下头回信息。林轩一开始还夹枪带棒地说他两句,最后觉着扫兴干脆不带他玩,拉着阮芳雨去喝了个昏天黑地。   夜渐深,四周潮水般喧嚣的人声退却,头顶闪烁小彩灯的燙淉上方天幕,隐约有几颗稀稀拉拉的星子。   林轩搂着啤酒瓶子打嗝,模糊视线里看见黄洋还端正坐着,要继续跟他喝,黄洋抱着自己嗦了一晚上的汽水吸管赶紧溜号。   路灯把人影拉的很长,没喝醉的照顾喝醉的,一群少年歪歪斜斜走出巷口。阮芳雨还算清醒,扶着已经无法走直线的林轩。   黄洋拦了辆出租车把黄雷跃塞进去,回头冲他们摆手。“明天见。”车门关上,在启动时他又猛探出头。“明天别忘了早来!全班等着你俩呢!”   “知道了。”阮芳雨摆手将人打发,目送着绿皮出租汇入繁华街道的车水马龙。身边人一个个说过再见走了,但明天上学又能够再次相遇。   天光尚早,他们还年少,道过再见后明天便能如约,这种日子,多好。   。   仉星航从喧嚣热闹中抽身,看向眼皮沉重脸色发白的阮芳雨。   “哥喝醉了。”   “我没有。”阮芳雨拍开他摩挲脸颊的手,为了证明自己没醉扭头就走,还特意沿着路缝走标准的直线。   仉星航抓住后领将大步昂扬的人拽住。   阮芳雨挣扎。“你别动我,我没醉。”   “我知道。”仉星航松开手,面部短暂丰富,像是委屈又像是憋笑。   “但是哥……方向反了。”   阮芳雨:“……”   “老子喜欢绕远,要你管。”   。   入夜的街巷十分安静,老城区内路灯稀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空旷街上。天热和酒气加上胃里变态辣的食物从里到外烧的阮芳雨燥热难受,更重要的是喉咙一晚上堵着口不上不下的气。   他端了半宿,走到巷口再也忍不住,扶着没拆完的半堵旧墙吐了出来。   仉星航站在身后,听着他难受的呕吐,拧开一直拿在手里的矿泉水瓶盖喂他,阮芳雨平静接过,漱了口后将剩下的都倒在头顶,水珠顺着发尖往下滴,头发连同上半身都被淋湿。   仉星航见他有点疯,低着头问:“舒服了?”   阮芳雨摇头。   .   四周寂静,手机提示音再度响起。   阮芳雨听了一晚上,在仉星航低头摸手机时眉头拧紧,蓦然伸手推了他一把。   “不许回!”   仉星航被推的后退半步,足尖点地又迈了回来,摸到口袋的手放下了。   “你不许看手机。”阮芳雨酒劲上来,摁住仉星航肩膀强迫他低头。“你看着我。”   他不满嘟囔:“你今天一晚上都没有看我,一直都在玩手机,他们有我好玩吗?”   仉星航自上而下睥他,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阮芳雨湿透的上衣勾勒出流畅颈肩线,锁骨随着推搡起伏……   他喉结滚动了下,再也禁不住诱惑,无视兜里手机的震动和消息提示,摁住阮芳雨肩膀以强迫姿态吻了下去。   阮芳雨把人推开,闷闷说:“别动我。”   仉星航眼皮垂下油抬起,眼尾扬着一小片欢愉弧度。“哥吃醋了?”   --------------------   明天请假一天,包粽子啦~提前祝大家端午安康~o(*////▽////*)q(ps:怕大家误会,小小剧透解释一下,星航没有做一点对不起阮阮的事情哦~”对了,欢迎大家关注一下我的微博@努力填坑的相与,里边有我摸的阮阮和星航人设图,后期也会不时更新,欢迎来访~~~ 第66章 你不会怪我的   阮芳雨没有回应,摇晃着立在原地。仉星航伸手去扶,他再次把手拨开。   “你别动我。”酒劲让人动作迟缓又懒散,阮芳雨低着头闷闷不乐,又透出点骄傲任性的意思。   仉星航眉头挑高,蹙了下又松开,无奈笑了。他知道今晚阮芳雨一而再再二三的耍小性子是为了什么,把兜里手机掏出解锁擎在阮芳雨眼前——原先那长长一排小红点消失,只有刚收到的消息留在界面,还有一个是置顶。   阮芳雨从刚才起就觉两脚虚浮,天旋地转,如今勉强站着,早就成了二五眼。   “看不清。”   仉星航拉住说话间向一旁歪的人,手机屏凑到眼前十厘米。   阮芳雨揉搓眼睛,眼前只有一团光,里边字小的像蚂蚁,还重影,不耐烦推开。“你读。”   他喝醉了,他要任性撒酒疯,他要撒脾气,他要人哄着宠着,看消息要人读。   仉星航:“……”   但凡这人不是阮芳雨,已经被踹断腿骨送去医院醒酒了。   阮芳语用涣散的瞳孔看他,脸上漂亮的表皮下透着不服输的倔强,就像重逢时在储物间打架时那样,他就是敢直视任何时候的仉星航。   。   寂静的巷弄,老旧的路灯,仉星航垂下眼,将屏幕上的字一字不差念完。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打扰了。”   阮芳语如愿以偿听了真人朗读,像是做英语听力一样,凝神静气把话听完,然后用查完岗的领导范儿,讷讷点下头,以“哦”做了个总结。   仉星航笑了下,和他对视的目光一松,有瞬间堪称温柔怜爱的神色,拽着他胳膊的手伸到腰间,自后环住,把站不稳的人紧紧搂在怀里。   他知道阮芳雨看不见,但还是将手机端在面前,在他注视中点进微信名片利落把好友删除。   这还没完,紧接他点开好友列表,从a到z挨个删。   。   不会用收款码是真的,微信和支付宝对他来说是一样的付钱工具。仉星航缺乏维持关系的基本社交能力,从不主动联系谁,朋友圈唯一动态是前年站在楼顶上拍的星空。   翻来覆去的生活和如影随形的流言让他的好友加了又删,删了又加……兜兜转转后,彼此成为了躺在列表里的“尸体”,再不联系。   但从小经历养成的性格使仉星航不会去主动删谁,就像他高烧时还会配合敷衍老校医。   有人微信找他,他就随意回句,即便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回的是什么。   今天这些人也是这样,他完全处于本能和下意识去“敷衍”,他十分清楚这些“一时兴起”持续不了多久,今日的喋喋追求转头就成了明日列表里沉静的“尸体”。   但他还是给这些尸体预备役说了——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叫阮芳雨。   。   阮芳雨看着仉星航指尖来来回回重复着一个动作,指尖敲击屏幕发出细微哒哒。   他背贴仉星航胸口,注意力在敲击声中被一声声清晰的心跳锵动吸引,一声是他的,一声是仉星航的,两声律动和在一起,阮芳雨惊奇发现,他们的心跳刚好合拍。   仉星航把好友列表清空,最后只剩下一个置顶的“淅沥沥。”   “哥。”他抱着阮芳雨,借高度埋下头,隔着湿透的上衣,珍视又贪婪吻住阮芳雨后颈腺体。   阮芳雨今晚的表现他很高兴。   生活的磨砺让这人早早成熟,事事要强又要脸,平日里他用骄傲铸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壳,把自己装在里边,别人进不去,他也不出来,只有喝醉时会敞开条缝,短暂喘口气。   仉星航想,以阮芳雨的性格,从小到大都不会去要求别人什么,今夜表现出了对自己的占有,像是孩子气。人只有在最亲近人身边才会表现出孩子气。   他满足于对方的撒娇式驯服。   仉星航深深吸了口气,将omega绿茶味儿的信息素连同那股不正常的欲望和燥气一起压下去。   “哥。”他抱着阮芳雨,下巴埋进颈窝,在耳边轻轻说:“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事,肆意在我怀里撒娇。”   不管是撒酒疯还是耍脾气,哄着赖着……只要阮芳雨想,只要他还活着。   。   半夜的风凉了,一阵吹来阮芳雨分不清自己清醒了还是依旧醉着,暖黄色灯光映在眼睛里,他竟然觉着仉星航侧脸剪影很美,跟昏黄灯光融合,像是副历久弥新的画。   仉星航唇角带着笑意,他并没有读心术,只是比平常人更会察言观色,恰好能透过目光洞察阮芳雨的心动,低下头,给对方反应时间,缓慢吻过去。   阮芳雨瞪大眼睛,用手捂住嘴后仰躲避,唔唔说:“脏。”   醉鬼还记得仉星航爱干净,他刚吐完,嫌弃自己。   仉星航的吻隔着手背落在唇上。   “不脏。”   阮芳雨懵懵说:“干净了再亲。”   “真的。”仉星航没想到阮芳雨喝醉了会给这种机会,唇角咧开,目色狡黠。“那我带你回去洗漱,哥不能反悔。”   阮芳雨捂着嘴点头。   仉星航还是不放心。“那哥先让我留个印记。”   酒精麻痹了神经,阮芳雨迷糊问:“怎么留?”   仉星航的指尖掠过诱人腺体,忍不住想要犯罪。“让我再咬你一口。”   。   阮芳雨不知道怎么理解的这话,又或者是被酒精奴役发了场憋闷许久的疯,蓦地抓住仉星航肩膀扯开领子一口咬在脖颈上——   仉星航浑身僵了,只剩眼珠转动,厚重眼睫缓慢低垂,敛住情绪沉沉睥向颈间发疯的阮芳语……   。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压抑着本能把阮芳雨带回来的,好长一段时间体内各个器官发出不和谐的嘈杂,灵魂跟肉体和不到一起去。   仉星航回过神时已经坐在桌前,室内一片昏暗,他靠着窗外月光看见阮芳雨躺在床上,换了睡觉穿的汗衫,毯子只搭到膝上,已经睡熟。   手心和脖颈的痛楚一起传来,仉星航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将两个掌心都掐的伤痕累累,皮和肉向外翻着……   他垂着眼,大概明白那些人对于他的恐惧从何而来,他浑身上下都是长歪的骨头,在无意识情况下会伤害别人,伤害自己。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义无反顾包容一只怪物。阮芳雨终有一天,也会厌弃。   他得更深的去隐藏自己。   “哥。”他转过身,看向睡梦中的阮芳雨,极轻极轻说:“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第67章 停电   阮芳雨第二天醒来时头有点疼,大概是喝醉放松的缘故,整个人睡姿不怎么体面,摆成一个“大”字横躺在床中央。   仉星航洗完脸从门口进来,发梢上滴滴答答沾了水,如果细看,脸色发白,眼下有片不太明显的青。他拎起挂在墙上的毛巾擦脸,模糊说:“哥醒了。”   阮芳雨脑子晕涨,没注意他嗓音中的细小的沙哑和疲惫,拍了两下额头,随口应。“嗯,醒了。”   .   仉星航将冲好的蜂蜜水端到床边给他喝,在俯身时,阮芳雨嗅到他身上有Alpha信息素溢出,混着淡淡绿茶的清香。   他蹙了下眉头,漫不经心抿了一口水,借着吞咽的动作侧脸,观察手边枕头,不出意外没有压痕。   仉星航从小没什么机会做家务,所以起床后从不会收拾床铺……   阮芳雨把杯子喝空,仉星航正在桌前把买回来的豆浆倒进碗里,他垂着眼,面容平静。绿茶的味道跟仉星航学校附近那套公寓沐浴露是一样的。   这么说来,他昨晚回了家。   阮芳雨抿了下唇,想起生理老师说的“优质Alpha三次易感期”,短暂犹豫后没有问出口——仉星航清晨回来,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晚上回去过,每个人都有秘密。   他想:算了。   .   屋外黑沉沉的,昨夜星子点缀还以为今天会是艳阳高照。没想到清晨乌云密布,天阴的泛黄,沉的像是要掉下来。空气中湿气很大,又闷又热,在屋内吃饭,浑身捂出层黏腻汗。   老人即便看不见,但也有几十年的生活经验。阿嬷浑浊无光的双目朝向门口,仿佛能看清灰蒙蒙的天。   “得下好大的雨。你们上学别忘了穿雨衣。”   “忘不了。”阮芳雨风卷残云吃完早饭就去角落盒子里翻腾雨具。   大概是上次没晾干就塞进了盒子,劣质塑胶雨衣在展开时散出一股子冲头的霉味儿。阮芳雨下意识抬眼角瞥了眼仉星航,又随意将雨衣团起来丢回箱子。   “我忘了,这件上次穿的时候破了个洞,坏了。你先吃饭,我去巷口再买两件。”   .   恰逢周一又赶上天公不作美,教室里即便开了灯睡眠气氛也是极好,后排乌泱泱趴倒一片。老黄是个脾气好的,没有八公主的“暴政”也没有吴敏峰尖锐嗓音,拿着卷子溜达下去挨个叫起床。   但刚叫起这个另一个又倒下了,他转悠一圈,感觉自己像是在砸地鼠。   憋着雨的时候最湿热,仉星航鼻尖出了薄汗,把短袖领口的两枚扣子全部解开透风。   阮芳雨不经意瞥过,看见他领子下有枚清晰牙痕,眼皮瞬跳。   仉星航本身就白,伤口经汗水一泡,边缘开始发红发炎——这得下多重的口。   阮芳雨昨晚喝的并不算多,没有完全断片,脑中朦胧有几个画面闪过,不敢确定,低下头模糊问:“你脖子上是……”话没说完他就后悔,迫切想抓回来咽下去,这不是上赶着找羞耻?!   仉星航掌根撑着额头,耷拉沉重眼皮在昏昏欲睡写题,闻声侧脸笑了。“哥迫不及待要还账了吗?”   阮芳雨此刻真的想抽自己了,他隐约记起了昨晚的事,因为心虚,第一时间忘了反驳,被怔怔堵的说不出话。   .   就在这时,窗外乌泱泱的天空忽而划过一道闪电,教室内所有灯忽蓦地全部灭了。   “卧槽!”室内瞬间陷入昏暗,学生们一阵惊呼骚动,老黄大声喊“安静”让课代表出门查看情况。课代表看了一圈后回来说整栋楼都停电了。   学生们又开始无法无天的欢呼——幸福来得太突然。   然而幸福不过三秒,天空中惊雷炸响,云层的雷暴声传来依旧震耳欲聋,班里几个胆小的女生尖叫着抱在一起,闷雷滚滚,憋了两节课的雨倏地落下,大雨瓢泼一样,夹杂风声雷电声哗啦喧嚣。   班里乱成一团,阮芳雨身为班长,站起身刚喊了两句“安静”,手臂蓦然被抓住拽向前,他猝不及防跌坐在对方大腿上,额头撞上紧实胸膛,不等说什么,腰被箍住,下巴抬起。   仉星航低低说:“这次是哥主动勾的我,不能怪我。”他摁住阮芳雨的腰,温热的唇紧接敷上。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吻……却没有以往那么强势又侵略,透着温柔和克制。   窗外狂风骤雨,仿佛末日来临。应了课本上的一句“在昼犹昏”。   阮芳雨在舌齿纠缠的亲吻中,紧紧抓着仉星航的后背,发觉自己心跳愈发的快。   .   突然停电,教室内乱了,对压力甚大的准高三狗来说,这是一次刺激的经历。虽然屁股还沾在座位上,但转的像小陀螺,整间教室沸反盈天,都是聊天打屁的声音。   黄洋转过头。“爸,我这还是第一……”不知道是谁手机光划过眼前,他怔愣着没了下文。   室内虽然暗,但黄洋与二人就隔着一道桌子,尽管阮芳雨及时站起将仉星航推开,但方才那瞬间的画面还是看的清清楚楚,屋外的惊雷好像在耳边炸开,震得他脑子嗡嗡响。   阮芳雨椅腿撞击桌腿踉跄坐了回去,他捂着唇,肩膀微微颤抖,不敢抬头去看黄洋,心里想:太疯了,仉星航真的是疯了,他也疯了……   “你们……”黄洋讷讷,在四周潮水一样的聒噪中几乎找不见自己的声音。“你们真的……”   过去他虽然喊“爸”又喊“妈”,但从来没想过这俩人能真的到一块去。   阮芳雨又拽又傲,从不服输。仉星航又是强势的优质Alpha。他们就像是磁铁的同极,可能因为同类并排贴近,但绝不会牢牢吸在一起,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现在……   黄洋说不出自己什么感觉,忘了转过头去,只是怔愣看着仉星航。   仉星航没有说话,更不需要向他解释什么,用手背擦了下唇,捡起手边圆珠笔,后端点桌子“吧嗒”弹出笔芯继续写题。   他低下头才发现,卷子上的字迹根本是看不清的。 第68章 不厌其烦   一中设施老旧,这次停电原因是打雷把学校配电室的电闸烧了。后勤主任上报,赶上电业公司忙,最快也得二十分钟后才能来。   老师们急了,物理组心说快期末考了,不能耽误学生们上课,组长带头集体撸袖子下电井,断线,换表,合闸──   整栋楼豁然明亮,大课间还没过去,电就回来了,隔着楼层都能听见学生们的痛苦哀嚎。   “听听──”物理组组长洗完手,站在门口竖着耳朵擦,自豪地说:“瞧给这群孩子们激动的,咱们言传身教,这就是现实版的知识带来光明。”   ·   这个课间黄洋异常安顿,始终没再往后转头,可这不影响他觉察有道视线一直戳在脊梁上。   他后知后觉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但为时已晚,那些画面又不能从脑子里挖出来。   黄洋异常煎熬,于是站起来,夹着腿跑了,临跑之前还不知道跟谁念念有词。“我有尿,我去上厕所。”   ·   窒息的压迫消失,黄洋以为自己逃过了,站在小便池前终于松了口气,一转头,阮芳雨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黄洋手一抖,差点把尿弄手上,赶紧提了裤子。“阮……阮哥……”   “黄洋。”阮芳雨紧皱眉头,脸色并不好看——今天的事本身就是个意外,被黄洋撞见更是意外中的意外,思来想去,他觉着有必要解释一下。   他跟仉星航并非所误解的关系。   “这件事……”   “没什么。”黄洋慌不迭摆手,仿佛晚了就会血溅三尺,绕开阮芳雨往厕所外窜。“教室里黑,我什么都没看到。”   “我没看到你跟我爸接吻,也没看见拉丝——”   “……”阮芳雨这下真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心说我快去你妈的吧。前抢两步拎住黄洋后颈领子利落扽了回来,利落转身把人摁在墙上。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是不是片看多了,小心我告诉八公主。”   黄洋被压制的动弹不得,脸紧贴厕所掉渣的墙,挤成一张煎饼,呜呜求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妈你放过我。”   阮芳雨见他刀口上还敢浪,后扳他胳膊。“继续叫。”   “嗷嗷嗷嗷,阮哥阮哥──”黄洋疼的咧嘴,终于老实。“阮哥我真知道错了,真错了。”   。   阮芳雨教训完松手,黄洋活动自己受伤的肩膀,静默半晌。   “我挺意外的。”   阮芳雨靠着洗手台,没好气剐了他眼,冷呵一声,心说:你意外,我还意外呢!   大清早被亲,还被同学看见,要不是他脸皮厚现在已经在楼下草坪里躺着了。   “其实吧……虽然挺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不愧是八公主镇压下的“臣民”,黄洋这种时候竟然还不着四六的想——   “跟莫泊桑的小说一个特点。”   阮芳雨:“……”   “下次再有谁说你是学渣你一定要向他证明,你明明是个智障。”   黄洋不理他的嘲讽。“你看那么多人惹我爸,陈奇瑞断了肋骨转学,陈延朝腿骨断了还吃上官司。哪一个有好下场。除了你,你还是第一个跟他打架的人,毫发未伤。”   阮芳雨睥他。“你怎么知道我没事?”   黄洋狐疑。“你有什么事?”   “……”阮芳雨跟他大眼瞪小眼,喉咙憋了口气半天后又散掉。心说算了,临时标记要是让黄洋这孩子知道了要疯,沉默吃下了哑巴亏。   “没什么。”   “有件事情你大概不知道。”仗着厕所里摄像头照不到,黄洋招摇地掏出手机点开贴吧,翻出一条几千层楼的热帖。   “诺——”他把手机递到阮芳雨眼前。“昨晚上刚开的贴,附近各个学校的人都在讨论。”   两节课没见,又加了三千条新评,热度可见一斑。   阮芳雨眼皮也没掀。“我不看八卦。”有这时间不如回去刷题。   黄洋:“关于我爸的。”   “哦。”阮芳雨看楼主甩出的图片里果然有他熟悉的头像,指尖隔空轻点了两下,接过手机低头开始漫不经心划。   黄洋:“不看八卦?”   “……”阮芳雨:“滚。”   。   这是一篇名叫“被学霸校草拒绝后我更爱了!!!”的帖子。   篇幅不长,简要说了楼主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在篮球场上对某alpha一见钟情,加了微信表白,结果被对方果断又不失礼貌的拒绝,他不仅没有气馁,还因此被alpha的坦诚和专一刷足了好感。   【谢谢,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叫阮芳雨。】   阮芳雨倏地看到自己名字,还是仉星航发出去的,血液沸腾窜上脸颊,连耳尖都红了。   无论是尴尬还是感动,很多情绪便是如此,经由别人传到耳中比本人亲自说出口效果更强。   贴吧楼下有一大群跟帖的群众,都是昨晚对仉星航表白被拒绝的人,也都晒出了自己聊天截图开始叭叭。   他们被拒绝理由都是同一个句式,乍一看像是群发,但礼节性用语和介词变化,证明还是人工。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叫阮芳雨。】   【谢谢,我已经有唯一喜欢的人了,他叫阮芳雨。】   ……   用词在转化,语序也并不相同,唯有“喜欢的人”和“阮芳雨”雷打不动。   因为可以敲心爱人的名字,所以他不厌其烦手动回了上百条消息。   昨夜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仉星航喜欢的人叫阮芳雨,除了他自己。   。   黄洋在阮芳雨怔愣中敲了两下手机屏,发出声响勾回心神。“我本来还以为你们是闹着玩的,他拿你挡桃花,但是现在……啧啧……”   “怎么样妈,我爸这表白够诚恳吧。我估计附近几大高中的人都知道你俩好上了。朝阳阮郎,你现在可是所有omega公认情敌。优质alpha多罕见啊,你拿下了他,比考市第一当校霸还风光,现在贴吧里全是讨论你的。”   黄洋又翻了几篇帖子给他看,阮芳雨心里乱,没心思再吃自己的瓜,摁灭屏幕随意把手机还给他——他要回教室。   “妈。”黄洋揣好手机跟上,喋喋不休。“你跟我透漏一下,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阮芳雨皮笑肉不笑扯了下唇角。“我都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第69章 抉择   阮芳雨走到门口撞见二班语文课代表垫着脚尖扒门口往里看,阮芳雨比她高,顺着视线恰好能看到尽头仉星航的位置。   小姑娘察觉身后有人,落下脚跟。“阮哥,正好。”她说:“语文老师找你。”   一班二班共用一套师资,二班的语文老师也是万晓倩。   黄洋瞪大眼睛,仰头瞅阮芳雨,连他都意识到,当下风头正盛,被万晓倩找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透露透露,殿下是怎么个意思?”   “嗯……反正没发火。”二班课代表说着,视线扫过阮芳雨,不是很敢地问:“你跟仉星航真的……?”   黄洋之前听黄雷跃说,二班课代表要过仉星航联系方式。眼下正值东窗事发,情敌又来给阮芳语添堵,抬手轰人。“你能不能别这么八卦……”   “没有。”阮芳雨眼珠往眼角轻扫,他说:“我们什么都没有,你要是想追,趁早。”   .   一中的教学楼但凡阴天,经年累月积累的顽疴使走廊内外无一不散发霉气。阮芳雨顺着楼梯上去,穿过连廊时雨水混着风拍在身上,又吹开眼前头发。高中对早恋之事严抓猛打每个学校都是,扪心自问,他知道自己跟仉星航的关系一直不清不楚。之前不留余地的维护加上形影不离早就入了各位领导眼。昨天在运动场遇到万晓倩,他就隐约有了预感,这场谈话迟早要来。   阮芳雨抹了把脸上雨滴,看着两栋楼之间的樟树在白雾暴雨中飘摇,歪七扭八摇摇欲坠……山雨欲来,风满楼。   .   他走到万晓倩办公室时,第三节 铃声正好响了,老师们提前进班早早走了,一中师资匮乏,此刻办公室只剩万晓倩在座位上跟黄雷跃布置这节课的阅读任务。   “行了,你先去吧。”她看阮芳雨进门,对黄雷跃说:“看好纪律,我过去时候谁还说话就给他敲断手。”   黄雷跃得令抱着书离开,背对万晓倩时,悄悄对阮芳雨使了个“安心”的眼色——八公主今天心情良好。   因为不好的时候她会说“扒了皮”。   .   办公室门关上,万晓倩靠上椅子转过身,自下而上瞥他,不笑,唇角自然搭着。“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她带班两年了,每个学生性格心思都摸的很透。她知道哪些学生需要严抓严打给压力,哪些学生要怀柔松手。   阮芳雨就属于后者,他不怕批评训斥谩骂,可他害怕对给予自己殷殷期望的目光露出失望神色。   初一时候老黄在校长面前拍胸脯立军令状吹,保他拿数学奥赛金奖,结果两人废寝忘食搞到最后只得了第二,全国竞赛的第二,奖杯都摞在校长室,哪有人批评,但阮芳雨却因为自己没有达到老黄的期待值自责了好久,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数学成绩再没跌过130以下。   他不愿意亏欠,谁给他一分好,他就拿十分来还,一班因为高一刚开学对他照顾,阮芳雨护着整个班打了两年的架。   可心思太细又太容易产生感情的人往往更容易被诛心。   “知道。”犯罪分子最难熬的不是宣布死刑那刻,而是收监后等待判决期间。一路上压在阮芳雨胸口的石头落下,震得天塌地陷却又让胸口轻了,平静说:“因为我跟仉星航的事。”   是他自己动了心,应该接受惩罚。   .   万晓倩眼皮半垂,阮芳雨不回避,就是承认,他心性稳,很少有这么破釜沉舟的时候,脸上透出明晃晃的失望。   “我一直以为,你跟这个年纪的其他孩子不一样。”从小到达,但凡了解阮芳雨经历的人都会夸一句沉稳懂事。   “芳雨,我拿你当自己孩子,所以说的难听点。”   “年少悸动每个人都有过,但能走到最后的寥寥无几,我从教这么多年,看的太多了,有时候不用别的,单单父母反对就坚持不下去。”   “如果你今天谈的男朋友是别人,我都不会跟你说这话。但仉星航跟我们不一样,出身、性别,他跟我们就不是一类的人。优质alpha属于上层精英阶级,姓仉的就算这几年混吃等死,毕业后也不愁吃穿。”   这就是命,有些人一辈子只为了柴米油盐,而有些人带着这些东西出生。仉星航即便是私生子,即便从小缺关少爱,但只要他体内流着优质的血,仉家也会管他这辈子生活无忧。   阮芳雨抿紧唇,指尖勾着自己裤缝,扯开了劣质的线。他明白万晓倩的意思——仉星航可以在高中不管不顾谈轰轰烈烈的恋爱。他不行,他双脚陷在地里,得先低头关注眼下最要紧的生计。   他们不站在等高的看台,所以够不到同样的星空。   万晓倩深知阮芳雨的隐忍和理智,所以总把最尖锐的答案留给他自己说出口。“我们不说远,就说眼下。还有一个周期末考了,如果你考不了第一,知道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阮芳雨低下头,耳边话句句真实刺耳。   从小到大,他一直负重前行,被迫选择——买米的时要打折的,买衣服时要便宜的,同龄人周末悠闲吃冰喝奶茶,他装一壶凉白开为了几十块前在广场上来回奔波扮玩偶……这样的事太多太多,充斥满他的生活,日复一日,他都选最稳妥又符合当下形势的答案。而眼下,仉星航和成绩,他也必须得选一个。   阮芳雨身侧的手指勾紧裤子,缠在指尖的线深深勒进肉里。面对这种情况,所有人都会觉着他“应该”选择成绩,但倘若他选了成绩,就等于亲手将仉星航抛弃……   他很小声再次重复了遍。“我知道。”   “仉星航很好,也很优秀,你喜欢上他无可厚非。”万晓倩从少年时过来,理解他的心情,优秀的少年,自有万丈荣光勾人。她真的把阮芳雨当成儿子来疼,没有平时的严厉和铁面,用堪称商量的语气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芳雨,我们出身平庸,没有别的出路。只剩一年了,把心思先放放,专心学习。你们俩都很聪明,将来考到同一所大学,有了选择的基础,怎么谈都行。这段时间分开,就当是考验。行不行?”   --------------------   因为未成年不能谈俩爱,所以我强行把两人年龄提了,阮阮现在18,星航过完生日成年,成年就可以……你们懂的 第70章 我全都要   “但是……”阮芳雨感觉自己脚下踩着的水泥地发软。生活、出身、阶层……万晓倩扒开这些,将他浑身每块肉都狼狈的剐了一遍。   “将来有谁说得准呢?”阮芳雨悲哀说:“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今天说了再见,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他有预感,一旦松手,仉星航会彻底消失,他悄无声息来,随时会孑然一身的离开,他们不会再有以后。   阮芳雨触碰万晓倩劝说的眼神。“万老师,你说过的,少年要轻狂,要想不敢想,去做不能做。”   “我就贪心这一回,我全都要。”   他害怕亏欠,因此给一分偿十分。仉星航能跟附近十几所高中百十号人说喜欢他,阮芳雨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能再辜负。   所有人都看见仉星航生活优渥,满身荣光,偏偏让他看到伤痕累累,仿徨疲惫,这大概就是天意。   他被抛弃了一次又一次,总该遇到个能心疼他的人。   阮芳语不能放弃成绩,也不能放弃仉星航。既然原本就是负重前行,那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又有何妨,他顶得住……   小狼狗和第一,他都要。   .   上课期间走廊十分安静。阮芳雨离开办公室,阖上门的同时悄无声息松了口气,转头看到仉星航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阮芳雨猝然退了步。“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过来的?”办公室门隔音并不好,他想起自己在办公室的豪言壮语,蓦然觉着脸烧。   走廊光线昏暗,凉风从生锈的纱窗吹进,吹散他额前略长头发,满眼的温柔。   “刚来。”   不早不晚,刚好够听见阮芳雨表白。   “哥。”仉星航看着他,狭长眼角弯下,轻轻说:“今天是我生日,我想要个礼物。”   “你胡说八道。”阮芳雨知道他都听见了,脸皮薄,心里恼,在仉星航要绕成丝的视线里快步走向楼梯。“你生日明明是六月初六。”   还有一个周。   “不是。”仉星航抢上前,在连廊将人追上。此刻天光不见,狂风和骤雨呼啸拍来,好似瓢泼,瞬间将人淋了个透。他拉住阮芳雨胳膊,瓷砖滑,阮芳雨跌进他怀里。   仉星航将人紧紧搂住,四周风雨嘈杂,他克制又倔强说:“我的生日就是六月初一。”   从今天开始,这个世界上有人爱他,他得到了新生。   仉星航自己清楚,他的精神和行为有很大偏差,与这个社会上主流认知不符,他有病。对阮芳雨冰冷的偏执占有大于爱,他一直都想牢牢把人攥在掌心,哪怕碎了,都不会放手,这是最本质的欲望。   冰凉雨水刮在脸上又顺着鼻梁滑下,阮芳雨皱紧眉头,仉星航的下巴埋在颈窝,两人在暴雨中依偎,听见彼此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我都听见了。”仉星航趴在阮芳雨肩上。“哥说的话,每个字我都听见了。”他紧紧搂着对方,指节用力要将人揉碎进怀里。“哥不能再否认爱我。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礼物。”   “阮阮。”这是仉星航第一次叫这个名字,雨水从纤长眼睫滴落。“我的一切都给你,我也属于你。”   .   台风过境,雨水带着树叶在空中盘旋,天昏地暗间仿佛世界末日到来,这一天,又如三年的那个雨夜,仉星航给了他临时标记。阮芳雨紧紧咬着唇,但还是没憋住从中呛出一声冷笑,兜兜转转,逃不过的终究逃不过。   从小到大,除了阿嬷,这人是极少数珍视他之人,他承认自己就是缺爱。仉星航疯,他也不正常。   在人世间冷眼中长大的孩子,内心深处渴望有人将他紧紧抓住,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仉星航偏执的占有恰好满足他心底最隐秘的病态渴求。   狂风将树枝折断,他用沾满雨水的手指紧紧抓住仉星航后颈。“我不反悔。”他说:“疯子是会互相吸引的。”   。   一把伞在哗啦身侧撑开,挡住旁边袭来的暴雨,万晓倩顶着伞在天地一片嘈杂间破口大骂。“你们两个神经病不要命了!”她揪住仉星航小臂,连带阮芳雨一起,一把将两个半大小子甩进走廊尽头的过道避雨。   伞哗啦收起,紧接带着破风声毫不留情往两个人身上招呼。   “我逼死你们了吗!这么大雨,这么大风,你们两个站连廊上吓唬谁!”她刚才一过来,见两人浑身湿透站在暴风雨里,任由风吹雨打,活像要殉情,心肝差点一起歇了。气的都爆粗口了。“我他妈的一片好心成容嬷嬷了是不是!你们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布艺伞边打开了花。阮芳雨不躲,被一连抽了好几下,仉星航将他护在身后抬手臂挡。   “你滚开!”万晓倩心说打了那么多年,没你护着我也没打死他。   仉星航倏地抓住伞尖,唇线塌着,眼眸冰冰冷冷注视万晓倩。万晓倩劝阮芳雨和他分开的话他也听的清清楚楚。他不懂事,也理解不了这份苦心。   万晓倩被冰冷目光盯着心哗一凉,同时火又蹭窜了上来,湿的头发跟着撸袖子动作左右乱飞,脸上好不容易擦的粉都花了,指着仉星航骂:“你想干什么?你还想还手?还想打我?!”   “星航。”阮芳雨抓住他手腕拽下。“万老师对不起,他不敢。”   “我冤枉你们了?”万晓倩转向他。“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仉星航说:“抱着。”   阮芳雨:“……”   万晓倩气的瞪眼,好像要吃人。“你当我瞎吗?”   仉星航在阮芳雨的拉拽下不顶嘴了,用眼神传达——那你还问?   “……”万晓倩胸口的火被严严实实堵住,憋得喉咙生疼。她冷笑,心说这小白眼狼终于不装了,自从在校长室仉星航第一次咬人起,她就知道对方不是寻常的二逼孩子。   “没干什么。”阮芳雨怕把班主任气出病。“我们淋雨清醒一下。”   “还给我不着四六。”万晓倩把伞摔在阮芳雨身上,伞柄结结实实敲了他小腿骨头。   阮芳雨克制吸了口冷气,弯腰捡起来又乖巧递还给万晓倩。   两人在一起久了,性格会彼此传染。现在仉星航不装换他了,万晓倩扫他闷不吭声,这下连打都打不下去了。   “早恋敢舞到班主任脸上,我教学这么多年,也就你们这两块货,我迟早要被你们气死!”   “跟我回班!别在外边丢人!”   “万老师,我们……”阮芳雨两手摊在身侧,尴尬一笔划,雨还在哗啦哗啦下,他跟仉星航浑身湿透淋成了落汤鸡,校服贴身上往下流水。夏天校服薄,要这么回去肯定是不良影响……   万晓倩从下而上没好气斜视剐过,十七八岁男孩子各部分已经发育成熟,阮芳雨被看的不好意思往仉星航身后躲,还从后探手给仉星航挡住两腿间。   万晓倩:“……”她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你们两个还知道要脸!”   --------------------   明天休息,啦啦啦啦~~~ 第71章 他知道   一中的老师年纪都不小,有时候上晚自习熬到半夜精神不济,学校人性化的将空教室腾出来作为休息的宿舍。   万晓倩把两人带过去,从柜子里拿出两条干净毛巾扔在腿上,没好气说:“擦干了回去上课。”   “你们两个想一出是一出的犯事,留我给你们擦屁股。”第三节 是他的阅读课,为了这件事她空了半节课堂,快下课了,得回去看看。“我先回教室,你们擦完了给我把地拖了。”   。   门被吧嗒阖上,狂风携骤雨拍打着玻璃窗,喧嚣衬的室内更加安静。   他们身上湿,没好意思坐床。阮芳雨大马金刀坐在地上拎过毛巾抹了把湿漉漉的脸,顺着额头撩起头发揉搓。   仉星航双手拿着毛巾搭在身前,看着阮芳雨笑。   阮芳雨侧过身去,仉星航随之歪头,脸上始终带着暧昧笑瞅他。仉星航看的眼神缱绻,一向漆黑疏离的瞳仁中少见有了光亮。   “你笑个屁。”阮芳雨凶巴巴将毛巾丢过去,嘴角却在半途叛变出卖他扬了起来,尾音都变了。“不许笑了。”   那点心意没承认以前,他觉着自己对仉星航的感情不过如此,像是春风拂过燎原上的一棵弱草,有点偏爱,都言不上喜欢。   他不知道那棵草下有浓厚纠缠的根,蔓延深扎,平日里不显山漏水,稍微一动竟能牵扯全身,惊起山洪。   就像是应允,仉星航走过来,屈膝坐下将阮芳雨圈进怀中。“哥,我能亲你吗?”   他根本不用回答,任何理由都阻挡不了此刻的诱惑,扶过对方脸吻了下去。   .   天阴无光,校服湿透一时半会儿干不了,穿在身上湿冷。阮芳雨尤记得仉星航先前三天两头发烧,怕这个“肾虚公子”再感冒,趁门卫不注意带着他翻墙出去了。   小公寓还是原先模样,阴沉沉的窗外乌云密布,阳台上白纱帘不飘了,阴郁挂在窗边,雨珠拍打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房间内的小浴室水汽充盈的快,暖和,仉星航找了件自己的短袖短裤,先让阮芳雨进去洗澡。   浴室里传出淅淅沥沥水声……   仉星航垂头坐在床边,指尖搭在床单上被吞了进去。天色阴沉,乌云遮天蔽日,他本能觉着粘稠湿漉的空气中有双手,在黑暗掩盖中从后探出仅仅掐住脖子,让他窒息。   手指神经质地勾了下,身体却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更深含胸,堪称放松。   那种窒息感在半晌后散去,仉星航没有倏地吸气,他一点点调整呼吸,在心如惊雷中缓慢又均匀吐出一口气,刚才那一切只是幻觉。   ·   阮芳雨冲完后出门,就见仉星航低垂着眼皮,猫儿一样守在门口,轮廓与背后昏暗房间和更远处阴沉天融在一起,有股茕茕之感。   “你……”   仉星航见他出来,猝然上前搂住腰接了个临近窒息的深吻,他死死摁住阮芳雨腰,在舌齿纠缠中手下用力揉搓侧腹和大腿,似乎想将人揉进体内,源于生理本能的渴求涌出,他转身把阮芳雨狠**在门上,撕咬脖颈与腺体,不给一丝反抗喘息的机会。   阮芳雨不知道他身上突如其来的狂躁和压迫从何而来,明明十分钟前还好好的。他无法适应这种被迫承受的感觉,腰被极限压迫,手里抓着毛巾推搡。   仉星航唇角被咬出一个小口,被迫分开,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目光阴沉沉盯着阮芳雨。   室内沉闷压抑,只有一声声沙哑撕拉声划过喉咙。   窒息的静匿持续了许久,阮芳雨抿着唇,掌中攥紧毛巾,用平静的音色说:“该你洗了。”   仉星航低着头良久才发出一声轻“嗯”。   ·   浴室门再次被关上,阮芳雨手上紧攥着的毛巾赫然一松,掉在地上,他才发现自己指尖不住打颤。   阮芳雨缓慢蹲下,双手捂住脸。半晌后用力抹了把——谁让他喜欢的人是个疯子呢?   阮芳雨深深呼出口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淡然起身,将毛巾连同两人脱下来的湿漉漉校服捡起扔进阳台洗衣机里。   高档洗衣机带烘干功能,但一套流程下来需要三个小时,阮芳雨约莫结束后学校午休都错过了。上午旷了两节课,有些心疼。   期中考试就在下周,他在办公室吹了牛,就得实现。这么想着,挪到仉星航书桌前,扫了眼架子,抽出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同样的书有两套,规规整整摆在那里,一起的还有各科的《练考一点通》云云,它们包着塑封,成了这个房间里微不足道的装饰。   阮芳雨原本想拆开一套做两张,垂了下眼又塞了回去。仉星航倔强的与“家庭”划分距离,他没有了解全貌,无法做出安慰或者劝解,只能偏心的跟他站在一起。   仉星航不要的东西,他也不碰。   。   仉星航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室内宽敞明亮,阮芳雨开了灯,连同飘窗的装饰小灯都打开了,窗外依旧在下雨,但风停了,窗被打开,室内空气流通,虽然带着凉意却驱散了潮闷。   阮芳雨坐在窗边看书,听见声音抬起头。仉星航和他对视,眼底一如既往地漠然,侧开目光。   “吃什么?”   仉星航一怔。   “傻了吗?”阮芳雨漫不经心嗤笑,合上书脚踩地从窗台上下来。“我问你午饭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阮芳雨也没给他选择。“那吃挂面吧,门口超市应该有,一起去买?”   “好。”   两人并肩出门,手背不经意蹭在一起,仉星航试探去拉阮芳雨手。   阮芳雨自然回握。他不明白,但能感觉出仉星航心底的惶恐不安,不知道由何而起,他就是知道。   他知道这人极度缺乏安全感,害怕被抛弃,表面看似洒脱,其实一言一行都谨小慎微的观察着别人脸色,眼睛一张一合间伪装的悲喜自然。   只有发疯之时,才是他本来模样。   --------------------   晚点大概还有一章,最近工作骤增,更新可能不太稳定,太晚就不要等了,么么o(*////▽////*)q~ 第71章 他叫阮芳雨   天公作美,吃完午饭后天空虽依旧阴沉,但雨总算停了,水珠顺着道路两边樟树肥厚浓密叶子往下滴,落在坑坑洼洼的地上。   这场大雨来的迅猛,中午看电视时候新闻说是台风过境,什么“拉尼娜”和“厄尔尼诺”等现象混在一起,两位理科大佬面面相觑──默默换了台。   ·   午休刚起床的校园内一片静匿,路面坑坑洼洼,花坛里的水顺着碎裂缝隙潺潺流淌,小河一样,踩碎的石砖路面露出地下斑驳水泥,被水一泡,无处下脚。   仉星航站在校门口,从未见过如此“壮观”场景,黑云压城,正中央的教学楼被雨水冲刷过,斑驳的掉漆和裂纹尤其明显,整座学校就是一个大写的“穷”字。   “哥。”仉星航问:“要是你有三个亿,你会捐给学校吗?”   阮芳雨正在捡沾在鞋边上的树叶,听的不真切。“什么?”   “没什么。”   仉星航扫过他捻叶的手指,又挪开目光,弯下腰顺着膝盖处一抄,轻松将人横抱起来。   “你干什么?”阮芳雨惊恐。“这里是学校。”   “没事。”仉星航抱着他,稳稳当当踏过路面积水。“你鞋太干净了,别弄脏。”   。   午休是处于高强度压榨下学生的命,每个人不赖到最后一刻绝对爬不起来,地面又湿滑,所以压根没出来淌水,于是它们就这么光明正大,顺顺当当的到了教学楼下。   阮芳雨从他怀中下来,逃似的窜进教学楼。   他跑在前边,一上楼见教室门口站着道身影朝内探头探脑。阮芳雨记得,因为上午刚见过。他靠近后对方转过头。“阮,阮哥……”   二班语文课代表局促把手往身后藏,阮芳雨还是看见了捏着的信封,情书这种东西的审美几百年如一日的统一——粉色纸,小爱心。   阮芳雨过去没少收,他斜瞥收回视线,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抬脚进班,回了位置。   以黄洋为首的班里同学见他进来,原本如霜打麦田爬到一片的学生一个个自动扶了起来,后排平日里最文静的女omega眼圈红红的刚哭完。   上午两个人连旷三节课,中午消息慢的同学也刷到网上帖子,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流行感冒一样飞速传播,加上黄洋这个“知情人士”从中点播,现在班里人都知道“阮芳雨和仉星航有情况。”   女omega就是接受不了自己双重的失恋,所以午休时没忍住趴在桌上小小哭了一场。仉星航没来之前她喜欢强势又霸气的阮芳雨,后来又在仉星航春风和煦的笑容里沉沦。正当她纠结难耐看不清自己内心时——两人好了。   ·   黄洋转回身,趴在桌上仔细又谨慎地把人打量了一遍,确保身体未受损伤,这才在周围八卦的目光中小心问:“我爸呢?”   他亲眼见证阮芳雨被叫走,见证仉星航知道后不顾主任巡堂跑出教室去了语文组,高中时期的恋爱多数以班主任棒打鸳鸯为终,可他并不觉者阮芳雨和仉星航会放弃。   阮芳雨把一上午不见桌子上又堆了三层的卷子折好塞进桌堂。“在后边。”   黄洋看出他心情不好,心说难不成没守住分了?又不敢问,目光飘忽看向门口。仉星航正好出现,被二班课代表拦住。二班课代表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手劲太大,竟然直接把他推在墙上玩起了“壁咚”。   仉星航一心追着阮芳雨,没留意门口有人,猝不及防被人摁住懵了。   “卧槽。”黄洋激动的拍桌而起。“不是吧,搞什么,她还真听你的跟我爸表白了。”   “妈你不管管。”   ·   都是万晓倩的课代表,黄雷跃平时跟二班课代表业务频繁往来最熟,也没见着小姑娘这么生猛。“真特娘的人才,这事不管成不成,八公主都能扒了她的皮。”   阮芳雨见仉星航维持着一贯笑意,问:“有事吗?”他把激动的黄洋拉下。“我们没关系。”他还没有承认,疯言疯语他不要,仉星航也还没有认真又明确的对他说喜欢。   这话,连黄洋都听出有有赌气的成分。   吵架了?他心里想着,是现在两边横扫几个来回,默默坐下了。   阮芳雨说话声音不大不小,门口正好能听见,仉星航抬起眼皮,眼梢压下朝阮芳雨看去。   “我……”小姑娘一时激动下手太猛,羞的涨红了脸,硬着头皮说:“仉星航同学,你有omega吗?正在交往的,要是没有的话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仉星航漆黑瞳仁转向她,小姑娘没想到那眼神会突然变了味道,冰冷,诡异,她浑身一惊,自动松开了手。   “我没有omega,但我有喜欢的人。”仉星航直起腰,字字清晰说:“他叫阮芳雨。”   只能叫阮芳雨,只能是那个人,除了他,谁都不行。   ·   仉星航极少数在人前露出那么毛骨悚然的神情,隔着一段距离,黄洋都察觉出了不对劲,然而紧接着,仉星航眉目弯起,表情变化只在一瞬间,刚才渗人的神色浑然消散无踪好似幻觉,如沐春风地问:“还有事吗?”   二班课代表肝都颤了,几乎被刚才那一个眼神吓哭,哪还敢有事。   仉星航将人抛下,自顾自进了班。   他在阮芳雨身边坐下,手在桌下准确抓住阮芳雨五指,骨节因为克制泛白,鼓起狰狞的青筋,他用跟刚才一样的“和善”笑意极小声问:“哥还不想公开?”   阮芳雨回视他,坚决地挣扎往外抽手。他们是面临高三与高考的学生,正是应该专注学习提高成绩的时候。两人在一起,彼此知道既可,不需要闹的轰轰烈烈全校人尽皆知。   阮芳雨是这么想的,然而仉星航好像并不赞同。   “但是你答应我了,你不能再反悔。”他紧紧抓着阮芳雨手指,因为用力的压迫骨骼发出不和谐的咔嚓声。“你不能离开我。”   “仉星航。”阮芳雨吃痛凝眉,压抑着提醒。“我希望你能正常一点。”起码在班里,像个正常人。   这话好似一口钟敲在仉星航脑海中,他偏执扭曲的表情停滞了一瞬,而后泛起一丝挣扎的迷茫,松开手,长睫深深扑下。“对不起哥。”   阮芳雨虎口处好似断了,五根手指无一不在疼,他吸着冷气,一点一点放松,在狰狞的红色掐伤和隐隐淤青中小心张开五指活动。“没关系。”   仉星航从睫毛后侧看着那双他极度迷恋的手转瞬间被折磨的伤痕累累,他明明连鞋都舍不得让这人踩脏。   不,这不是真的,仉星航想,这不是自己做的,他早就抛弃了过往,跟自己和解,他答应过的,要做一个阮芳雨喜欢的正常人。温顺,谦和,阳光又潮气蓬勃,视线被分割的支离破碎,内心再度陷入极度的挣扎与折磨之中。   为什么竭力忍耐后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日复一日竭力奔跑至筋疲力竭,才发现依旧站在原地。   他心里住了一只恶鬼,时不时出来发疯伤害最在乎的人。   是的,他只会伤害在乎自己的人。   仉星航表情平静如潭死水,在上课铃响时麻木拿出卷子,翻开应做的页面,开始写题。卷子上的字忽然变得模糊不清,好像距离很远,又像拍照没有对焦,他深深吸了口气,紧紧捏了下眉趴在桌上。   “哥。”他模糊着,又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   身为作者,我可以负责任的说,现实中遇到星航这种人,你们跑吧。小说终归是小说。 第73章 找个时间   关于两个人旷课的事情没有后续,万晓倩是最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没再提这件事,放了两人一马。   下午上完物理课,黄洋错题太多,纠错把红笔用没油了,转头跟阮芳雨借。   “嚯——”他瞪眼盯着那只两节课不见就青紫遍布的手。“妈你这是怎么了?错题多少,都累成手残了。”   “我是手残,你把手剁了。”阮芳雨反讽,把最后一个题写完笔尖掉转向自己递给他,随意说:“捡东西被凳子腿压到了。”   “好惨啊。”黄洋对着那只满目疮痍的手装腔作势拜了两下,偷偷掀开眼皮瞥埋头趴在桌上的仉星航,用手挡着嘴边,压下音。“我爹怎么了?”以往他转回来跟阮芳雨说小话,仉星航总要参与,要不涮他,要不涮阮芳雨。   “今天上午淋雨了,有点不舒服。”   “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不发烧,喝了热水,晚上回家有药。”   “哦哦。”黄洋点着头,放心地转回去,转到一半琢磨这个“晚上回家”有点东西,又狐疑转回来。“你们回谁的家?”   阮芳雨:“……”   “转回去吧。”   .   仉星航趴在桌上,四周嘈杂声似叠浪,一层层在耳边聒噪,他听不真切,只觉十分吵闹。这些声音自灵魂深处诞生,如蛆附骨,挥之不去。   阮芳雨听到他逐渐粗重的呼吸,有些担心。手从桌下探过去抓住他僵硬手指。   呼吸声戛然而止,仉星航埋在臂弯间的双目惊恐瞪大,在一片黑暗中……   “你怎么了?”阮芳雨顺指尖往下揉捏他僵硬手指,挪到掌心,摸了一手冷汗,他终于急了。“你哪里不舒服,那里疼?”   声音敲击仉星航耳膜,把那层嘈杂的隔阂一点点撞破——   仉星航下意识抓住那只手,又在呼吸恢复均匀后有意识松开。他直起身,从臂弯中把头拿出。“没事,没什么。”   他脸白的吓人,几乎退了血色,瞳仁往下偏,视线落在阮芳雨手上。   “哥还疼吗?”   阮芳雨紧着眉头。“你做噩梦了?”   “嗯。”仉星航半真半假地说:“梦到一些小时候的事。”从阮芳雨对他坦露出好感开始,他的精神就紧绷着,欣喜若狂和竭力克制从两端拉扯,脑海中经常会浮现小时候的镜头,回忆起被关在潮湿阴暗地下室中,暗无天日的漫长等待死亡……   但凡涉及仉星航小时候,阮芳雨都觉不会愉快。这人无论哪个时间段的记忆,似乎都无法拿出细翻。从未听他说过“我特别开心”。   阮芳雨突然就想听他说一次,略作犹豫。“你能跟我说一下你小时候的事吗?”   他想了解仉星航过去,虽然揭开沉伤并不是一件好事,但从未愈合的伤口一直掩着捂着,只会愈发腐烂发臭。   “嗯……”仉星航沉吟,似乎在考虑搪塞还是实话实说。   阮芳雨不想听他扯谎,这人总会把假的说的比真的还真,敲打提醒。“我是你哥。”   这话又触及到他刚安抚好的情绪,仉星航问:“仅仅是哥吗?”   阮芳雨被这话噎住,不合时宜想起上午连廊相拥时一起说的疯言疯语,滚烫血液从心口蔓延,摧枯拉朽烧到脸上。   “不然呢,你想轰轰烈烈的让全校知道吗?算了吧星航,我们都只是学生。”   “那哥要怎么保证你只属于我?”闹得人尽皆知也并非仉星航本意,他从不在意无关紧要人的想法,不过是想宣示主权,满足自己偏执的占有欲。   阮芳雨不明白。“我属于谁,由我自己的心决定,除此以外,任何人都干预不了。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仉星航四肢充血,不敢再看他了,错开目光。“别这么说,哥,我会忍不住给你终身标记。”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所以说完这句话就牢牢闭上了嘴。   狭小的课桌间两人都安静了,随即上课铃响,周围仅有的嬉闹说话声音消失,吴敏峰站上讲台,打开ppt,话题终结,就这么开始上课。   。   他们彼此谁都没说话,一直沉默到放学。桌椅挪动和卷子哗啦声混着哀嚎结束了劳累的一天。   老黄脑瓜锃亮埋在猪突狗进奔向的学生间,手握卷子翘脚指点。   “阮芳雨,你跟我来。”   阮芳雨正收拾好了书包,见老黄“风雨飘摇”的堵在门口,随意往肩头一甩麻利跟着出去了。   .   放学后被老师留下谈话十分正常,但每个老师都有特点——老黄能逼叨虐心、吴敏峰下手狠虐身,万晓倩虐心又虐身。   等阮芳雨被老黄念完经回来,整栋教学楼的灯都熄了。他下到一楼,打算直接出车棚,走到大厅时心中鬼使神差冒出一个念头——仉星航会不会在教室等他。   他回头看了眼空旷楼梯,心里虽然觉着他不至于那么傻,但还是折了回去。   安全出口的幽绿色微弱灯光勉强照亮空荡荡走廊,窗外夜色漆黑。仉星航缩在角落,后背靠墙,垂着眼眸,漠然听自己心脏交织成雷疯狂跳动,楼梯处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他终于抬起头,低低朝声源喊。“哥。”   他竟然真在教室门口等。   “你是个傻的吗?”阮芳雨无语了。“万一我不回来呢?你在这里守一晚上吗?”   仉星航没有说话,极轻极轻笑了。他当然知道在原地等是不理智的。   十四岁那年,林秋萍为了追莫城的飞机,将他丢在了街上,他知道自己应该追过去,紧紧牵住衣袖,哭喊着说“妈妈不要走”,这样还有一丝机会不被留下,但他没有。课本案列以及各种成功人士宣讲都鼓励人们勇于追求,可仉星航日复一日只会用守在原地——被抛弃了就被抛弃了,被接回去就被接回去了,他默然站在原地等待。   他居无定所,阮芳雨是他跟目前那个虚幻“家”的唯一联系。仉星航不知道白天说了那句话后还有没有资格再一起回去。只能用最笨的方式在原地等着,被抛弃了就抛弃了,但想要他的人,一定会回来找他。   “哥,我还能跟你回家吗?”   阮芳雨一怔,满肚子牢骚就这么噎在喉咙里。   “不然呢?”他拉了拉书包带,转过身往回走,随意地说:“找个时间,把东西都搬过去吧,别拿太多,咱们地方小,放不下。” 第74章 滚鸡蛋   台风过境后天又好了起来,烈日骄阳,校园内樟树浓绿的叶子在炙热阳光灼烤的耷拉下脑袋,连蝉聒都叫的没精打采。   仉星航彻底在老城区的小屋里住下来,公寓里属于他的东西本就少,两三趟就全部取完。   屋子里奢侈华贵的日用品,包括柜子里满满当当的孤本书籍,全都留在原地。他只带走了自己的衣服和自己的鞋。   ·   仉星航从装修别致的公寓正式搬进巷弄口的狭小平方,曾经说的我有一个家,终于成为了我们有一个家。   白日阳光灼晒,夜晚热气也随着风翻滚,屋内闷的如同汗蒸。仉星航和阮芳雨穿着一样的汗衫裤衩拖鞋,和阿嬷一起坐在巷子口老槐树下跟叔婶伯伯一起纳凉。   老旧巷子“只见旧人去不见新人来”,它立于灯红酒绿的都市中,就像光鲜亮丽裙子上一块不起眼的旧斑,稍微年轻和有经济能力的都搬出去了,只剩下一群老弱和鳏寡。   仉星航来之前,阮芳雨是这里仅有的小孩,大家哄着他长大,自小乖巧懂事的小崽没人不喜欢。许建三玩笑地问:“阮阮,听说航航学习比你强啊,这次考试还能拿第一吗?”   阮芳雨靠在老树根上,右手在黑暗中始终被仉星航紧紧牵着,闻声,择了下唇。“有点难,说实话,他确实比我厉害。”   周围人笑了,不知道谁说:“还挺大度。”   “那当然。”阮芳雨做了一天家教,吃过饭后又困又乏,懒懒说:“这是我弟弟,比亲生的还亲。”   阿嬷笑着在旁边给他们打扇子,也不厚此薄彼,给这个扇两下又给那个扇两下。   旁边人说:“你阿嬷有福,这个年纪又添孙子。”   两个孩子从春天开始就在巷子里出双入对,对于那层窗户纸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捅破,生活的困苦虽然能够将人变至面目全非,但底层人民都擅长在辛劳中寻找欢乐,也醇厚善良……   深夜的风转凉,渐渐驱散白天燥热,蚊子嗡鸣,许建三割了艾蒿点燃一小堆营火,冒着苦涩又清香的烟。   时光在在夏夜不紧不慢往前挪……   ·   清晨阮芳雨被一阵次啦的油爆声吵醒,恍惚间闻到浓烈的焦糊味,还以为是屋里老旧电路起火,瞬间从床上弹起。   “哥。”仉星航将滴油的铲子留在锅里。“我想给你煎个蛋。”   满屋油烟呛人,阮芳雨跳起的心又倏地落回胸腔,砸的他刚睡醒的脑子发晕,懵懵说:“所以你准备把家烧了?”他趿着拖鞋下床,看锅里黄黑相间的惨状。   “鸡蛋现在涨到三毛钱一个了,油更贵。”   “对不起。”仉星航认错态度果断又良好。“我只是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给你做顿早饭。”他眼观鼻鼻观心,拐着弯提醒今天是六月初六——是他的生日。   阮芳雨昨晚头发没等干就睡觉,睡姿不佳,今早旁边翘了起来,他随手抓了把,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随口“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他竟然不接话?   仉星航瞥阮芳雨好不开窍地端着锅把煎蛋和糊油倒进垃圾桶,进一步尝试。“哥,今天是六月初六。”   “嗯?”阮芳雨拎起抹布洗锅。“六月初六怎么了?”   “六月初六……”仉星航后移,斟酌措辞间背不自觉贴上墙。“就是……”   阮芳雨倏地一把将他扯开,指着黑乎乎的墙训。“脏不脏,谁给你洗衣服。”   仉星航:“……”心中攒动一早晨的小火苗被彻底浇灭。终于失去了暗示的性质,低下头离开这个自己只会“碍事”的角落。   “算了,没什么。”   阮芳雨见他要走,侧过脸狡黠一笑。“不逗你了,我记得的。”   仉星航感觉自己心尖小火焰又重新窜了起来,不等脸上的笑漫过嘴角,就听阮芳雨说。   “明天,六月初七,期末考试,我跟八公主立的flag能不能倒就看这次了!”   仉星航的脸色瞬间卡在阳光万里和阴雨连绵间,眉梢神经质的跳了下。“什么?”   “什么什么?你不是说考试吗?”   “……”   。   早饭惯例吃的面条,阮芳雨见仉星航一早晨都死气沉沉。特意又煮了三个鸡蛋加餐。   “会剥鸡蛋吗?”阮芳雨问。   仉星航耷拉眼皮撕扯破碎的蛋皮。“我不是智障。”   “要这样。”阮芳雨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耐心开始教他剥鸡蛋,将自己手里鸡蛋塞进仉星航掌心,就着他手驱使鸡蛋在桌上滚了一圈。   “这样滚一圈才好剥,一撕就掉,你试试。”他顺手拿过刚才仉星航剥好的那个塞进嘴里,一抬头见仉星航用怀疑的目光看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才不是懒得剥鸡蛋。”   。   考试前一天的惯例就是晚自习最后两节没课,从高一至高三整栋教学楼灯火通明,集体乒乒乓乓收拾考场,走廊教室,到处都是桌椅摩擦地面的滋啦噪声。   教室里人太多卫生不好打扫,万晓倩站在讲台上看着沸反盈天的“猴子们”和一地书页垃圾,大手一挥。“值日生留下,其他同学放学。”   学生们瞬间欢呼沸腾,完全把万晓倩下一句“注意安全”抛之脑后,各个像撒欢的兔子往门口狂窜。   对于准高三狗来说,提前两分钟放学那都是恩赐,更何况今天是十分,连坐校车的都能早早占个好位置。   阮芳雨不巧是值日生,他对旁边的仉星航说:“你不用在这里等我,咱俩笔油都用得差不多了,你先走,趁着超市没关门买两根,再替我买根涂卡笔,上次的让黄洋那个畜生给咬断了。”   仉星航说:“好。”   教室里学生转瞬就跑光了,只留下收拾垃圾的值日生和站在讲台上目光不时扫过两人的万晓倩。   仉星航背着书包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阮芳雨正拿了墩布在教室后边水池费力冲洗。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   明天请假撒~ 第75章 你到底要不要?!   夜幕降临,漆黑似墨,有月光的天幕,星子暗淡稀少。仉星航走在路边,一边是间或明灭的商铺,一边是车流熙攘的马路,他夹在中间,走的很慢。   今天是他的第十八个生日,跟前十七个不一样的是——他成年了。   仉星航路过一家蛋糕店,停下脚步,看向玻璃橱窗内陈列的蛋糕样品,有给小孩子过生日准备的可爱卡通蛋糕,还有给老人祝寿的南极仙翁和寿桃,他一一扫过,香甜奶油和巧克力看起来就好吃。   店员正在门口撤货品架,上前招呼。“帅哥,买蛋糕吗?你看我们这里……”   “不用了。”仉星航轮廓从有蛋糕和灯影的玻璃上消失,平静将店员的热情浇透。“我从来不吃蛋糕。”   从一岁到十七岁,他没有过过一个生日,因为他从不觉着自己降临在世界上这天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只是今年,不一样了点。不过阮芳雨不记得了,那终究还是和往年一样。   仉星航拒绝店员往旁边的文具店走去,临近时又回头,从这个角度,已经看不清隔壁橱窗里蛋糕的轮廓,他约莫了一个大概的位置,抬起手在半空中做了个点火的动作。   “星航,生日快乐。”他说完,极轻极轻笑了下,那点笑容在脸上一抹就掉,转头扎进即将打样的文具店。   .   仉星航回到老城区巷子口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阮芳雨站在昏黄路灯下张望等他。夏夜巷口有老槐树遮阴,凉快同时蚊子也多,阮芳雨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记得大致拍死了八只蚊子,还有一对是双杀。   他心说仉星航一定是横跨两大洋买笔去了,手里拿着的纸壳“皇冠”又在眼前充做驱蚊武器挥了下——皇冠是蛋糕店随蛋糕附赠的礼品,金色卡纸,圈成一圈后正中央写着生日快乐。   又过了一会儿,阮芳雨听见由远及近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他终于等回了姗姗来迟的仉星航。   “你去哪买笔去了?!”阮芳雨从石头上跳下,三步并两步冲到仉星航眼前。“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我都快被蚊子吃了!”   仉星航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皇冠”上,精密运转的大脑咣当卡壳,一时间竟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注视着上边龙飞凤舞的红色“生日快乐”,从未敢奢望因此不敢相信意外之喜,讷讷问:“今天是……谁的生日?”   “你呆不呆?”被蚊子咬了满手臂包的阮芳雨气笑了,双手托住“皇冠”快速给他戴在头顶。“是你的啊,你以为我真忘了。今早给你吃滚鸡蛋你还不懂。”   生日早晨的长寿面和滚鸡蛋,寓意着长命百岁消除一切厄运。仉星航这个头脑发达生活经验为零的小呆瓜竟然不明白,阮芳雨觉着好玩才存心逗他。   仉星航盯着阮芳雨直直笑了,原来他一直记得,咬着唇说:“不懂。”   “败给你了。”阮芳雨拉着他往巷子里走。“赶紧回去吃饭,都要凉了。”   “还有饭?”   “我赶回来炒了土豆丝,阿嬷亲自下厨给你炖了海鲈鱼……”自从眼睛不方便,阮芳雨就不让阿嬷做饭,今夜破例在旁边看着,允许阿嬷送航航这个“礼物”。   他们缺吃少穿,因此一针一线都显得贵重,一条海鲈鱼,是极大的奢侈,是阿嬷送给仉星航的成年礼物。   “我还给你准备了蛋糕,虽然小了点,但是将就吃吧,等以后我们有钱了,我给你买更大的……”   阮芳雨喋喋不休说着做的各种准备,仉星航低头进门,灯光下压紧眉头注视着他眉飞色舞满脸笑意。   从会虚假的笑脸迎人起,他就已经不会流泪,觉着阮芳雨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都像温热刀子,在一下一下捣他上柔软的肉,在滴血。   他感觉自己身体沉重,双脚又轻飘,他要高兴疯了。   .   月光如华,杂草里偶尔有虫鸣低叫。巷子内一片祥和静匿。其他人家都陷入安静睡眠,巷口小屋透出温暖灯光。   仉星航在这里过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头上顶着蛋糕店送的纸卡“王冠”,面前粗糙蛋糕上插了满满当当的蜡烛,这个蛋糕并没有他在商铺里看到的那样精致,却比里边任何一个都要让他欢喜。   阿嬷满脸笑纹堆在一起,用沙哑又蹩脚的普通话跟着阮芳雨一起给他拍手唱生日歌。   三个人围在桌边,室内灯倏地被关了,唯有烛光熠熠映在眼中,   阮芳雨说:“许愿吧。”   仉星航烛火掩映的脸上浮现出一刹那懵懂,而后又被恰到好处低头的笑意掩盖。“我希望……”   “别说出来。”阮芳雨匆忙越过桌子捂住他嘴。“你这小孩儿,懂不懂规矩,愿望要在心里悄悄地念,说出来就不灵了。”   “唔——”仉星航点头,阮芳雨松开手,他盯着面前蛋糕沉默半晌。“许完了。”   烛火摇曳,冒出一阵青烟。   .   夜晚的巷子静谧幽深,仉星航和阮芳雨对躺着,借头顶窗户透进的月光,阮芳雨看见他眼眸闪烁着熠熠的光,似乎有星子碎在里边。   仉星航将“皇冠”收在床头,蛋糕盒子也擦了按照原样用丝带绑好摆在柜子顶上——他对今晚这一切安排异常满足,远远超过了阮芳雨的预期。   仉星航非常珍惜,珍惜到让人觉着心酸。   “哥,谢谢你。”仉星航扣着他手指,目光落在对面柜子顶的模糊轮廓上。“这是我第一次过生日。”   阮芳雨一怔,有白天的事情为底,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出口。   仉星航看穿他的犹豫,坦诚说:“也是第一次吃蛋糕。”   在仉家那些年,他活的躲躲藏藏,仉家别墅地下室最里边有间隔出来的小屋子。每次宴请宾客举办酒会或是生日会,他都会被关在那里,在透过门缝,能隐隐听见如浅潮一样涌进来的音乐和欢笑声……   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过生日,第一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许愿,第一次吃到属于他的蛋糕。他十分满足,满足到死在当下也觉没有遗憾。   阮芳雨突然就僵住了,他盯着一脸欢愉又回味的仉星航,仿佛能从少有的泄露出真实情绪的脸上,洞察一直瑟缩在黑暗中,被热闹隔绝的那个孤单小孩。   他明白了仉星航今早为什么会不懂他的“暗示”,明白他许愿时退缩的生疏……   他能把几万的支票撕成书签,却得不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完整祝福。阮芳雨心疼他。“只要我们在一起,这些都会成为习惯。”长寿面、滚鸡蛋、吃蛋糕、许愿……以后的每一个年节生日,他们都会在一起,他会把对方,重新拉回这个烟熏火燎的人世间。   “星航,你十八岁了,下一个十八年,我还陪你过。”他搂住仉星航腰,似乎是想楼住从小到大悲哀的少年。“星航,生日快乐。”   阮芳雨一连说了十八句,将前边的十八年都补全。   阮芳雨说完,略停顿了下。“你成年礼的生日我应该送件像样东西给你。”黑夜中,仉星航看不到他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给你的礼物,我想挑最好的。用钱能买的东西你不缺,思来想去,只有我的真心合适。”阮芳雨为了掩饰自己愈发滚烫的脸和交织如擂鼓的心跳,最后三个字刻意带着点痞气,结果用力过猛像是强买强卖。   “你到底要不要?!”   --------------------   明晚应该会加班,所以不敢保证会不会更新,太晚的话就不要等了,么么哒~~~ 第76章 光明而浪漫的   月亮爬到巷顶,光穿过头顶窗泠泠洒在阮芳雨脸上,面颊雪白,显得浮起的红晕非常明显。   仉星航怔怔望着他,心跳脱离控制嘈杂喧嚣,连眼睛都烧热了。“哥……”他拉着阮芳雨,搂在怀里,脸埋进颈窝紧紧抱着。   什么东西都是自己开口要和别人给不一样,感情更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兜兜转转,他终于切实感觉到自己抓住了。   值得了,仉星航脑子里有一个清晰的想法——让他在此刻死去也值得了。   “那你……”阮芳雨回抱住他,指腹按住后背缓解紧张,他的心跳声渐渐掩盖了仉星航的,在静匿室内异常清晰。   仉星航扶住阮芳雨后颈,用力吻了下去,大有要把阮芳雨拆吞入腹的架势,欲望撩起粗重喘息声,舌齿纠缠一起,撕咬吮吸。   他们不是第一次接吻,却是阮芳雨第一次顺从,随着深吻后仰,搂着仉星航脖子迎合似的躺在床上……   月光照亮被汗水洗的发白的脊背,阮芳雨坐在仉星航腿上,明显比对方要白,他紧蹙眉头,克制又吃痛仰起头,被迫露出纤长颈线和脆弱喉骨,湿乱发丝在额前交织错乱,眼睛里饱含水气,狭长眼角绯红,锁骨和肩胛骨在啃咬中翘起,色气十足……   .   第二天早晨,阮芳雨对着镜子调整校服衣领,他总觉着校服短袖最上边的纽扣系上去会很呆,但不系又遮不住颈间大片的吻痕和咬痕,最终在“呆”和“被八卦”中果断选了前者。   仉星航准备了早饭,阿嬷昨夜睡得晚,今晨没像往常那么早起。吃饭时就只有两人坐着,阮芳雨将油条摁进豆浆里,溅出几滴在裤裆,黑色布料瞬间洇出星星点点痕迹。   仉星航抽了纸巾给他擦,一摁下去,两人的表情都微妙停滞,还是仉星航顶着厚脸皮率先打破沉默。“没关系,我见过的,也摸过的。”   阮芳雨脸上烫热顺着血液接连窜到全身,浑身都着了,仉星航还在擦,他没好气推开,指尖碰到对方手背更烫,恼羞成怒,压着的嗓音变了调。   “放你妈的屁!”   仉星航端着碗笑,给他又匀了些豆浆。“哥嘴硬起来可真好看。哦,也不是——”   阮芳雨把着勺子佯装镇静掀开眼皮,正想听听他又得说什么屁话。   仉星航道:“哥什么时候都好看的。”   阮芳雨:“……”   “呵!”他自恋地说:“朝阳阮郎,你觉着呢?我可是……”他刚想说自己是朝阳这片学校公认的校草,视线触到仉星航似笑非笑的脸时,又止住了,他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添了几分病态的憔悴——显然是昨夜没睡好。   阮芳雨又改了口,说:“吃饭吧,今天考试,早点走,别迟到了。”   .   昨夜他们亲了摸了咬了,一夜之间小情侣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个遍,气氛和欲望都达到了高潮,仉星航却在即将越过最后底线时出乎意料止住了。   阮芳雨是默许的,他太大方了,大方到这人只是在楼梯间护着他打了一场架,他就能奢侈的交出自己。   仉星航感觉自己灵魂和身体在极限拉扯,脑海里重重可怕想法在疯狂叫嚣,那只野兽要出来。他在溢满信息素的房间里扯过夏天薄毯将阮芳雨包好,躺下后紧紧搂在怀里,阮芳雨不甘心的蹭了他下——此刻的仉星航太诱了,Alpha良好的体型暴露眼前,腹胸紧实匀称,浑身散发的信息素还在勾人……   仉星航扶住阮芳雨的头摁进怀里,低声说:“乖,别闹。”他近乎自虐的隐忍,才维系住最后纤如发丝的理智,经不起任何引诱。   仉星航克制的睡了一夜,却是一夜无眠,在阮芳雨睡着后,他睁开眼,贪恋盯着看着对方的脸。   因为深爱,所以他在极端欲望支配下,无师自通的学会小心翼翼——阮芳雨不是发泄性欲的工具,不能去弄坏他。   仉星航从小到大见过太多,见过仉怀安每次易感期,身边如流水一样来了又走的Omega,房间内毫不避讳的传出叫喊声,他知道Omega在经受这一切时无比痛苦,以至于他想起自己跟那人一个模样,将阮芳雨摆在同样位置,心中不可遏制地涌出深深的厌弃——优质Alpha,是天底下最恶心的畜生!   仉星航没有接触过正经恋爱,在仉怀安“言传身教”下,他偏执地扭曲了骨子里本能。   没有人教过,但他明白,他这唯一选择的人该被给与充分尊重与呵护。真正的喜欢和恋爱,是鲜花玫瑰向日葵,清风扑面而来;是在阳光明媚的熙攘的街上,笑闹着牵手而过;是无遮无掩温柔亲吻拥抱……或许在一个海风袭来,又或者是花团锦簇之时,情之所至,做终身在一起的事。   这一切都该是光明而浪漫地,而不是此刻,在他满脑喧嚣与聒噪的阴狠之时,粗暴逞色欲,在阴暗角落,为满足身体本能渴求,被当成疏解工具一样任他发狂。   他连一束正经的花都没有送过,也没说过一句靠谱情话,怎么舍得呢?   .   吃完早饭出门,阳光已经朦胧穿过高楼大厦投在墙根。阮芳雨和仉星航并肩从残破巷口挤出来时,老槐树下站了道身影,耷拉着眼皮,不知道等了多久,被茂密树冠投下的阴翳笼罩其中,有几片细小光斑落在肩上,那几点的西装就格外亮。   阮芳雨认识对方,上次在篮球比赛上见过,是仉星航的哥哥。   仉南星听到声音扭头,沉浸在记忆中的表情倏地散去,手心朝向自己,往里一扣,笑着对仉星航招了下手。“出门这么晚,上学不怕迟到吗?”他对旁边的阮芳雨礼貌性的点了下头,不亲近又不疏远,恰到好处的动作。   阮芳雨也点了下。仉星航不轻不重叫了声“南星哥哥”。   仉南星笑的更开,用略调侃的语气问阮芳雨。“小弟弟,我想借你的星航聊两句可以吗?”   阮芳雨听出揶揄,老脸一红,但因跟对方不熟,只能咽下调戏,低头去推靠在墙上的自行车。   仉星航后背没长眼睛,一回手准确抓住他手腕,扭过头说:“哥先回家等我,我一会儿就好。”   --------------------   稍后还有一更,么么~ 第77章 期末考试   仉南星看着仉星航,仉星航目送阮芳雨进屋才收回目光。   “这么在意?”仉南星眼底略微闪过丝落寞,但还是笑着的。“我闻到了他身上有你的信息素,劣质Omega?”   劣O不如B,仉星航答非所问地说:“是我喜欢的人。”他不想活在优质阶层作茧自缚限制的条条框框中,排在阮芳雨所有身份之前,是他“最喜欢的人”。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仉南星颔首笑了下,这个话题就被带过,再抬起头来,目光掠过破败的小平房。“为什么要住在这里?生你的人为你安排的地方不满意吗?”   仉星航恢复了往常的乖顺,在阳光照在眉梢上时,仰头惬意又慵懒眯起眼睛。“我喜欢这里,这里有太阳,光能照到我身上。”   “生在仉家,很难受吧。”仉南星上前走了步,伸手抚他脸颊,指尖缠着鬓角柔软发丝。“如果你想摆脱这一切,没必要把任何人当成救赎,我就在这里,我带你离开,到一个能摆脱一切的地方去。”   “航航,别装了,我知道你病了,病得很严重。”   仉星航是这个世界唯一与他感同身受之人,他们身上背负太多,心太沉,在夜深人静,总有无法自抑要寻求刺激的冲动,抓住了谁,本能求助,但这样的性子寻常人载不动。   那些朦胧的爱恋都是错觉,无人能救得了他们。   仉星航没有任何被拆穿的无措。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黑暗和仉南星,前者的恐惧是在日复一日堪称训练的强化下引起的生理不适,而对于后者的恐惧却源于心理,对方每每顶着怜悯又温柔的语气去触碰他伪装面具,妄图摘下时,他都觉着惶恐不安,甚至抓狂的想要逃离。   “我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出现在我被抛弃的那天晚上。”他任由仉南星摩挲脸颊,仿佛在努力尝试私下虚假的面具,但这都无所谓了。   “哥,有人为你打过扇子吗?”仉星航极轻极轻说:“要是你昨天晚上来,我还能分给你一块蛋糕。”   .   仉南星收回手,失笑弯起眼梢。这么多年来,他什么都懂,他将仉星航的癫狂与虚伪看在眼里,也曾多次暗示,尝试去引导,可都失败了。仉星航就像是一个会抱团缩紧的球,他稍微一碰,对方就会变本加厉蜷缩,甚至将那颗小小的心挤压的无法呼吸。   “你想好了吗?星航。”仉南星认真地说:“我只问你这一次,以后我也不再问,你想好了吗?”   仉星航没有犹豫点头,略作停顿才说:“关于我继承的爷爷那部分遗产……”   “那就是你的。”仉南星到道:“那是你应得的。”   他目送仉星航和阮芳雨一起骑车离开,老旧自行车吱呀声刺耳又陌生,到巷口转弯时,有一刹那晨光催开阮芳雨侧脸剪影,他略微仰着头……   仉南星莫名觉着这张脸熟悉,不是在体育场,而是应该在更久远之前。这种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没有及时抓住就找不见了。   仉南星紧捏了下眉头,一夜纵性身心疲乏,摸出车钥匙准备开车时,他才想起,自己忘了对仉星航说那句迟到的生日快乐。   .   期末考试的考场是按上次期末考试排名进行的划分,那时候仉星航还没转学,相当于没有成绩,被顺次安排到了最后考场最后位置。阮芳雨雷打不动坐在第一考场第一位。他在一楼,仉星航在三楼,路过时,仉星航朝里扫了眼阮芳雨身后的位置。   “哥,下次考试,我要坐那里。”   “有点出息行吗?”阮芳雨好笑说:“坐我前边。”   仉星航没回,只是含蓄笑了下,黄雷跃正擦肩进教室,看阮芳雨大热天的校服扣子系到衣领,扭头问:“不热吗阮哥?”   “不热啊。”阮芳雨面部红心不跳说:“我这是闷着才气不外漏。这次准又是第一。”   “是吗?”黄雷跃挑眉表示怀疑,但学霸总会给带给人盲目的崇拜,于是他也迷信的把衣领扣紧,摸了摸脖子,煞有其事的说:“好像是有点灵感。我先进去了。”   仉星航眼见他轻而易举忽悠傻了一个,抿着唇笑。四下无人,考生大多已经进场,他蓦的凑近阮芳雨耳边咬住耳垂,一触及分。“但是哥出了好多汗啊。”   阮芳雨下意识就想到昨夜两人在狭小床上大汗淋漓,月光雪亮,照在仉星航身上也是……   等他回过神来,监考老师已经到门口了,本校监考,互相都认识,狐疑问杵在门口撒癔症的阮芳雨。“想什么大题,脸那么红。”   阮芳雨转身往考场里走,顺手抹了把。“热的。”   老师随口便怼。“热的你穿那么板正,相亲呢。”   阮芳雨心说我愿意。   .   第一场考完语文,监考老师前脚出去,仉星航后脚就进来了。   黄雷跃在座椅挪动和逐渐升起的聊天声中没有出去上厕所喝水,凑到两个学霸前问:“干什么呢?”   “对答案。”坐在椅子上的阮芳雨点了下坐在课桌上的仉星航,他的大腿上正铺了两个人的卷子。“你要看看吗?”   “阿弥陀佛我不要!”黄雷跃赶紧绕至一个自己看不到卷子的角度。“考完不对答案这是规矩,会影响接下来考试心态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阮芳雨说着,冲仉星航道:“你看你的就行,答案别告诉我。”   “嗯。”仉星航对完,默默在脑海中算了两人成绩,赶在铃声响之前走了,还给阮芳雨塞了块球形巧克力。   “仉哥看样子是稳了。”黄雷跃见他怎么来的怎么离开。“我看他一点打击都没有。”又见手里巧克力。“安慰礼都用上了,阮哥你怕不怕第一的位置会被抢走。”   他说完迅速拉开距离,已经做好抱头开溜的准备,谁知阮芳雨虽然用一种“你欠揍”的表情看他,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动手,掌心朝向自己,往里一勾。   黄雷跃谨慎提防着凑近耳朵,就听阮芳雨说:“市第一的位置,要不是我,要不是我男朋友,反正出不了我家的门。”   “……”现在压力来到了黄雷跃这边,以前排在他前边的只有一个,现在变成了两口子,他转眼成了板上钉钉的第三名。   心说某人秀恩爱真是没下线。 第78章 还是第一   考试持续了两天,下午结束后学生各自收拾书包回了自己原来的班级。   阮芳雨手里卷着最后一门的物理卷子,单肩背着书包进门。仉星航的物理卷子折成一条扔桌上,正在撕桌角考号。   阮芳雨物理大题奶对了俩,心情颇佳,站在自己位置旁,用卷成筒的试卷挑他下巴。“还对答案吗,弟弟。”   仉星航被迫扬起脸。“都行。”   阮芳雨觉着没趣,但四下同学都在也不好做点什么,随手把卷子扔在他桌上。   仉星航展开阮芳雨卷子,简略扫过最后大题。“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了。”   正在挪桌子冲齐的阮芳雨挑了下眉,他的神经太过敏锐,脑子里神经质的蹦出一个想法。   “你们考完了就放松了?”万晓倩带着熟悉的疑问句进门,教室安静一瞬后紧接爆发鸡飞狗跳,没来得及摘书包的学生火速飞奔回位置坐下,一阵骚动过后,桌椅横七竖八,人都“对号入座”。   “你们马上高三了,别以为小小期中考试过去就能松懈……”万晓倩没好气白了全班一眼,短暂思想教育后指挥学生收拾卫生,将桌椅板凳都归回原位。   前脚刚安静下来的教室转瞬又乱了起来。韩飞屁颠屁颠过来找阮芳雨。“阮哥,今天咱俩扫地。”   “啊?”   平日里阮芳雨只记得周几不记得几号,考试日只记得几号不记得周几。琢磨了下,自己今天确实值日。   脑海中刚才涌出的想法被这么一打断就没了问出口的兴致。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想,算了。   .   由于暑假回来“准高三”就要正式迈入高三,所以学生们的暑假从原来的一个半月被强制压缩到了十天,考试结束后需要在学校补一个月的课才能放假。这是一中惯有的政策,意料之中又情理之中,可万晓倩说出口的瞬间班里还是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   “哭!说补课就哭,等成绩发下去你们会觉着自己哭早了。”万晓倩毫不留情扬了扬手里的成绩条。“猜猜,都考了几分?”   高二下学期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除了几个浮动大的,大多数人的成绩基本定型。此刻相较于自己考的那点分数,全班更关心的是——   “老师,谁是第一?”   “是啊,谁是市第一?还是我们班的吗?”   .   仉星航和阮芳雨瞬间吸引了全班目光。他们俩在一起的事不知道谁作死的在贴吧里发了出去,现在附近学校都知道,那个从不谈恋爱的“朝阳阮郎”有了男朋友,就是前段时间被网暴很惨的南嘉前市状元。由于两人性格都很强势,关于谁更厉害的讨论经久不衰,最后一致决定,就看这次期末考试成绩。   万晓倩知道他们那点八卦心思,视线扫过两人。阮芳雨拧起眉头,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挨个念名字上来拿成绩单。”万晓倩低下头,讲台下同学伸长脖子像只螳螂,在关节脱臼前终于模糊看清第一张条上的字——阮芳雨。   “阮芳雨这次依旧是咱班第一名,也是朝阳市第一。”   班里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夹杂着几个人不怕死的口哨声。   “哇偶!阮哥威武!”   “阮哥牛!”   “朝阳我阮爹!”   ……   虽说阮芳雨和仉星航都是同学,但他为人仗义,又有两年感情在先,班里同学或多或少的偏向他。   黄洋转过身,想在一片欢呼热闹中安慰被忽略的仉星航,没等张口,万晓倩又念了名字。“仉星航。”   “仉星航这次成绩不错,虽然是第二,但总分跟阮芳雨咬的很紧,只差两分,继续努力,下次我希望看到你俩总分再提十分。”   班里又是一阵捧场欢呼,不知道谁开玩笑吼。“变态就该奔着满分去,十分不够。”   第三名是黄雷跃,他被仉星航落下了三十分,市排名直接掉出一百,他上台拿成绩条时哭笑不得,心说这小情侣之间不仅互不相让,还伤及无辜。   .   “只是两分啊。”黄洋以目光迎接仉星航回座位,转回身热心安慰。“爸,你别受打击,下次多对一个选择题就是第一。”   他刚说完,发现后排气氛明显不对。   仉星航这个考第二的人不仅没受打击,还满脸思量与试探的看阮芳雨。而阮芳雨,这个蝉联市第一的“东方不败”,紧攥成绩条脸色铁青,手指关节青筋都凸出来了。   黄洋心说这怎么了?考第一还不高兴?   仉星航成绩条缠在指尖,眼皮垂着,半晌后扬起嘴角,带着丝谨慎,讨好笑说:“哥,恭喜你呀。”   阮芳雨神经质的扯了下嘴角,十分诡异又僵硬,冰冷问:“恭喜吗?我赢了,你输得意外吗?”   他的话带着刻薄和讥诮,黄洋懵了。仉星航眼皮一垂,没有说话。他在做这一切之前就想到了,能瞒过算侥幸,瞒不过,无论阮芳雨发什么样的火他都受着。   “仉星航,你真厉害。”阮芳雨继续嘲讽,劈手夺过他指尖成绩条拍在桌上。“第一场语文,你比我高了十三分。所以第二场的生物你就比我低了两分,第三场数学,你又比我低二十分。英语你再追回四分,化学两分,物理一分。”   “这些都在你计算里,我是不是该夸你算无遗策!”   仉星航不仅输给他,还绞尽脑汁让旁人看不出来,找不到漏洞,给他留下充分的体面,不至于被人戳脊梁骨说是施舍,多么“贴心”的安排。   “妈、妈……”黄洋见他整个人都气的发抖,阮芳雨好像一颗原子弹,所有暴戾都积蓄在内,稍有不慎炸的周围人粉身碎骨。   黄洋怕两人动起手来,急忙欠身拽阮芳雨手臂。“你说什么呢?好好地生什么气,虽然就差两分,但你还是第一啊。”   现在“第一”这个词就像根毒针,准确刺人阮芳雨剧痛的神经,他从牙缝里挤出。“转回去,没你的事。”   黄洋结结实实怔住了,因为他看到对方眼角泛红,似乎要哭出来,拽着手臂的手指松开,第一次没有插科打诨,听话的低头转了回去。 第79章 我心甘情愿   万晓倩发完成绩就走了,有人欢喜有人忧,教室里一群戏精哭爹喊娘撒着欢的吵闹。   还没到放学时间,但阮芳雨胸口被无孔不入的窒息感堵的疼得厉害,他想透气,于是拎起书包大步出了教室。   黄洋神经一直紧绷着,见他离开,没等反应,身后传来急促的椅子摩擦地面刺啦声,仉星航紧接追了出去。   .   “哥,哥——”阮芳雨越走越快,仉星航紧随着喊了一路,可他脚步不停,头也不回。   “哥你不要我了吗?!”仉星航在教学楼通往门口的大路上追上阮芳雨。一瞬间的失控让他牢牢扣紧对方手腕。   阮芳雨奋力一拽,没有拽脱,反而因为两方受力腕骨发出一声嘎嘣脆响。   .   路灯昏暗,旁边草丛传来高低起伏的虫鸣,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隐隐有人声传来,夜空漆黑,无月亦无星,老旧校园空幽的让人心慌。   “哥,我知道我做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我让你撒气。”仉星航听着刺耳的骨骼声,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拧断阮芳雨腕骨,克制着本能一点点松手。   “别走行不行?”   他被丢掉了太多次都滞留在原地没有追逐,这次他终于追了出来,阮芳雨离开的一瞬间他两眼一黑,仉星航害怕这人给与心里的东西再拿回去——他会疯。   “我知道用这种手段你不会愿意,但我想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他又强调。“任何东西。”   阮芳雨驻足,仰头看他,短促笑了下,眼眶彻底红了。“是,我想得到第一,我高兴。但你得到第一我也一样高兴。”   这里没有人,看不到他失控,他终于可以把这些话说出来。   “我要的根本就不是谁胜谁负,我想要你尊重我,我要你眼里有我。”   “你一点点算计,控分,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笃定我靠自己成绩赢不了你……我不配做你的对手是吗?”阮芳雨攥住仉星航胸口衣服,纠结扭曲成一团,迎着灯光,眼里有点点水花闪烁,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哭过了,所以在察觉到那股温热是眼泪时又强硬憋了回去。   “你费尽心思输给我。你觉着我会高兴吗?啊?仉星航,你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同等位置上对待,你怎么能这么看不起我?”最后这句,阮芳雨是带着哭腔说的……   “我已经攒够下学期的学费了……”   他没日没夜兼职家教,用尽全力才和其它人一样站在这片地上。他承受着周围人或多或少的照顾和怜悯,笔芯文具黄洋总会“批发”多了分给他,一起出去吃饭林轩总要请客,万晓倩会以补课名义晚上留他去办公室,分吃排骨饺子之类的小灶……   他感激大家,所以努力回报偿还,因此被诸多锁链枷锁牢牢束缚,他希望这个世界上有个人不给他这种“优待”,仉星航是这么多年来他唯一的自由,独立多年阮芳雨养成强势又要强的性格,他不愿意被自己的Alpha比下太多,他不是优质性别,没有优渥物质条件,仅能拿得出手,能跟仉星航相配的只有成绩,可现在——   “你怎么能这么侮辱我?”   .   “哥……”相较于勒紧衣领,仉星航更觉着阮芳雨在紧紧攥着他的心脏,这种濒临窒息的痛苦他想挣扎,却只能被牢牢钉死在原地。他的痛苦,在于竭尽全力还是无法共情阮芳雨此刻感受。他就像是一台笨拙的机器,他努力了,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难受痛苦,做不出任何有用的反应。“我从没想过侮辱你。”   “从小到大,真正属于我,能由我能支配的东西屈指可数。我有钱,你瞧不上,现在好不容易有样东西你喜欢,能把它送给你,我心甘情愿。”   阮芳雨紧咬后槽牙盯着他,仉星航看的出他尽力克制,郁结不出。阮芳雨很要强,却也很温柔,温柔到了骨子里,他是明白的,所以连大声嘶吼泄愤都做不到。   .   阮芳雨愤怒又克制到了极致后毫无预兆松开手,上下两篇唇碰了碰,发出很轻的声音。   “滚开。”   “你说什么?”仉星航长睫使劲往下一扑,眼周神经跳动,怀疑自己听错了。   阮芳雨没有重复,转身往校门口去,瘦削的身形被昏暗灯光在身后拉出一片长长影子……   仉星航清晰听见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碎了,眼前一片黑暗,恶心的腥甜从胸腔涌向喉咙。有个偏执又疯狂的声音在耳边叫嚣,他焦急怂恿:快把他追回来,拖进那个曾经关住你的地下室,你知道在哪,这样他就永远属于你,仉星航,把他囚起来……   仉星航听从蛊惑猝然往前挪动了步,望着前方模糊茕茕的背影,伸出手,僵在半空中指节不自然的屈起,那是一个明显抓的动作。   不,他心底有另一个声音涌出,说:不行,航航,你爱着他。   .   门卫大爷认识阮芳雨,又临近放学时间,破天荒的没要假条就摁遥控器开门将人放了出去。   阮芳雨走出校门,沿墙往前走,步伐越来越慢,最终忍不住停下回头——   身后空荡荡的,路和院墙绵绵引向远处黑暗,仉星航没有跟过来。   .   仉星航一夜未归,阮芳雨睡得也并不踏实,一晚上醒来好多回,第二天早晨顶着黑眼圈挣开眼时,身边另一个枕头平整没有压痕。   他知道自己昨晚脾气没收住,那句“滚开”确实重了。阮芳雨摸了床边手机,调出界面点开那个没加备注的“哗啦啦”。   他的微信名字叫淅沥沥,所以刚开始那会儿仉星航玩笑一样改为哗啦啦——小雨淅沥沥,大雨哗啦啦。就像心照不宣的情侣名字,阮芳雨一开始懒得理,后来又不想改,他们就这样一直用着没有变过。   阮芳雨将界面打开又关闭,打开又关闭。他明明知道,就算发一个标点符号过去,仉星航都会立刻回复就坡下驴,两人心照不宣将那些不愉快一笔带过。   可他发不出去。   阮芳雨一早晨心不在焉,阿嬷问仉星航昨晚为什么没回来,他勉强说是被他妈接回家搪塞了过去。这个不经意的理由却又提醒了他——仉星航除了这里是没有家的。   两个人在一起时厌烦,分开却又焦虑不安。阮芳雨感觉心上软肉被仉星航拿捏死死的,烦躁安慰自己:再怎么样都得上学,一会儿上学就又会遇见。   .   他昨晚走的匆忙,自行车落在学校。当他出了一身汗跑到校门口时,大门竟然紧闭。   周四,工作日,学校不开门,阮芳雨心里咯噔一声,涌出不详预感,急三火四奔去门卫室敲大爷的窗。“一中倒闭了吗?!”   门卫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他,心说现在的熊孩子真是无法无天,敢公然叫嚣学校倒闭,没好气说:“高一放假了,高三毕业了,高二考试完放两天再回来,你不知道?”   “……”阮芳雨心说有这么回事?   门卫说:“我想起来,你就是昨天早早跑了的那个学生。” 第80章 他的小时候   阮芳雨心说难为您记性这么好,顶着门卫凶狠杀人的眼神认怂地往后退。   没等他完全退出门卫小窗视觉范围,身后传来轻声嗤笑。阮芳雨回头,仉南星半握拳掩着唇,脸上笑意还没褪。   “不怪你。”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身躯笔挺,透过校门望向里边裂纹张扬和漆面斑驳的教学楼。“我刚才也以为你们学校倒闭了。”   “你,就说你!”门卫从传达室出来,对于团体的拥护意识让他讨厌这个豪车西装口无遮拦的“纨绔子弟”,凶狠说:“学校门口禁止停车不知道吗?!还往这开。”   阮芳雨之前一直以为,有钱人都很有脾气,谁知道仉南星软柿子一样,摆了两下手认错,笑着赔不是。   “对不起,我不知道有这样的规定,现在就开走。”   他指尖搭着车钥匙朝阮芳雨扬了下头,示意跟他走。阮芳雨略微犹豫,上了车。   .   这是阮芳雨十八年来第一次坐跑车,晨风掠过发梢,引擎声都十分悦耳,仉南星开出学校范围切边在树荫下停了。   “航航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阮芳雨能看出仉南星对仉星航的偏爱,心里有种打了媳妇被娘家人找上门的感觉,连带着微妙的失落感。   索性仉南星善解人意,见他闷了声,就知道有事。“吵架了?”   阮芳雨“唔”了一声,心说仉家人均都是变态。   .   仉南星先是没有说话,双手一点点离开方向盘,上身后倾靠着座椅,沉吟半晌,问:“介意我抽根烟吗?”   阮芳雨说:“不介意。”   “谢谢。”仉南星从西装口袋摸出烟盒,抖了根叼在嘴里,他没有一丝街头大汉抽烟的豪放粗鲁,反而带着轻韧的洒脱流畅。   仉南星单手习惯性握着方向盘,吐出一口眼圈。“你知道星航小时候的事吗?”   阮芳雨想说知道,但他又觉仉南星所要说的远比他了解那些要多,于是回了个折中的答案。“知道一点。”   “他挺可怜的。”仉南星盯着自己手腕洁白凸起的腕骨,说:“星航是我父亲跟‘慰感期’Omega的私生子。身为儿子,他的的所作所为我没有资格评价,我就只说星航。”   “他被带回仉家时候只有六岁,在那之前跟在那个女人身边。我父亲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把他买了回来。”   阮芳雨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指那天自己在校门口见到的,仉星航的妈妈,但仉南星却用了“买”这个充满讽刺的字。   “我父亲这么做完全是迫于爷爷的压力,我那时候已经分化,确认是Omega,我母亲又无法再孕。仉家每一代都是精英Alpha掌权,所以他们把希望放在星航身上。”仉星航被接回去,并非仉家本愿,只因大势所趋,他们需要一个优质Alpha。   “我们家郊外有栋别墅,是爷爷早些年的资产,平日里空着,只有宴会或是度假时过去。星航就被关在那里,不允许出门,不允许露面,家庭教师和医生都是从本家调过去嘴牢的人。他活着,却没有一点活人的轨迹。像条肉狗一样,就等着分化,然后由人决定是吃肉还是豢养。”   仉南星平静着揭开家丑和家族里残忍的遮羞布。   阮芳雨听他这个形容,张了下嘴,下意识想反驳……又觉着深深的肮脏和恶心。   原来不止仉星航自己,在周围所有人眼中,他都活的不像个人。   “星航来到别墅以后,晚上神经高度紧张,稍有一点声响都会被惊醒。白天像只木讷的小蜗牛,伸长触角,谨慎试探四周,他做什么都小心翼翼,说话轻声细语,连饭吃了都不敢再添,每天打量,试探,仰着脸对所有人尽力讨好。”   “那时候……”阮芳雨问:“就没有一个人对他好吗?”那个小孩子,他也不过才六岁,倏地从妈妈身边离开被扔进一个陌生环境,失去了自由,所有人都昂着高傲的头颅,他被困在围墙之中要和这些人朝夕相处。他怎么能不害怕,所以才会逼迫自己强颜欢笑,卑微迎合,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经历人情冷暖太早,懂事的太早,来到这世间,还没尝过温暖就先被埋进黑暗。   仉南星捻着烧到指尖的烟头,摁灭在熄烟器里,极轻出了口气。“没有。”   “我那时候,出了点事。自顾不暇。我父亲……”他苦笑了下。“算了。”   “仉家亏欠他太多了。你们两个在一起这么久,你应该发现了星航的一些……小习惯。比如,他邻墙时会不自觉靠过去,然后端端正正站好,再比如,他怕黑,所有缺乏光亮的地方都不敢过去……”   --------------------   明天休息~ 第81章 遗产继承人   阳光透过树梢把光斑投在车里,四周非常安静。阮芳雨说不出话,他一直都知道仉星航童年悲伤萧条,但想象原不如事实来得残忍……来自精神上一小刀一小刀的凌迟,远比小说中的更加可怕。   “我母亲对于财势有很强的执念。”仉南星说:“她在得知星航被接回来后,精神变得极其不稳定,暴躁易怒,有次早晨,她起得晚,星航那时刚来,想要讨好她,把早饭端上楼去送到她房间,结果因为走路声音大被从楼梯上踹了下来。”   “当时的星航没哭也没闹,靠在楼梯口墙上,他的手被瓷片划了道口子,流下一滩血。佣人手忙脚乱收拾残局,他见我走过来,仰着脸问:南星哥哥,我可以去你房间洗洗手吗?”   仉星航在仉家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他没有确切身份,即不是少爷也不是奴仆,做什么都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谁,因为没有人会管他。   从那次以后,仉星航走路的脚步就一直都很轻,每每靠近谁都悄无声息。没有人天生就冰冷的缺乏共情,仉星航的漠然与偏执是在漫长时间的冷眼和虐待中一点点积磨出来的,他被养成这个样子,任何人都应该怨,却独独怨不得他自己。   仉南星垂着眼,长睫收敛瞳孔中的悲哀和麻木。他自己也是个渣滓,在那个孩子彷徨胆怯朝他伸手时,给出的答案却是“不行。”   这么多年来,他隔三差五就得把这段记忆从脑海里翻腾遍,近乎自虐的回顾。他让自己时时铭记,他也是那些冷眼旁观者里的一员。仉南星压抑着出了口气。“他的身份不能公开,所以每次举行大型宴会时,我妈都会把他关进地下室,犯了错误也是。”   “爷爷主张把他接回来,却不管他读书以外的生活琐事,美其名曰是磨炼。他对星航十分严厉,爷爷喜欢的书,星航也要读,每周一本,周末检查时要一字不落背给他听,并且还要从中说出自己心得感悟,不合格就靠墙站……星航从小就是一个特别奇怪的孩子,无论承受什么从来不哭,那双眼似乎只会笑,流不出眼泪。”   “他不是不会。”阮芳雨喉咙压紧,生硬说:“因为哭也没有用。”他太了解那种感觉了,当生活完全陷入绝望,根本都不期待明天的脉脉朝阳,哀莫大于心死,悲伤到了极致,是没有眼泪可以流的。   他恍惚明白了昨晚仉星航看他的眼神,那一刻他其实是想哭的,可他哭不出来,生活中就算是老年人遇到悲苦都可尽情啼哭,他却不能。时光一点点将他表达悲哀的能力杀死,让他成为了身不由己的傀儡。   。   “律师昨晚跟我说了件事。”仉南星把金属打火机抵在指尖上转了半圈,转换话题。“星航立了份遗嘱。”   阮芳雨震惊之下懵了,讷讷看向他,似乎好半天听不懂在说什么?“遗嘱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立下遗嘱。”仉南星笑了。“就是当他即将死亡,又或者,起码是已经触摸到前方死亡的时候。”   阮芳雨倏地宛若雷劈。“他在哪?!”   仉南星似乎并不紧张仉星航此刻的安危,转头一笑。“你就不好奇他的遗产继承人是谁?”   阮芳雨瞪大眼睛,瞳孔颤动间对上仉南星意味不明的眼神。他的记忆力很好,所以身边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大多都会记得。   他记得在重逢后第一个周天的下午,仉星航懒懒靠在沙发上,对他说“哥,你陪我说说话吧,说够了一百句,我就把你立为我的遗产继承人”。   后来他说了,他不仅说够了一百句,他还回应了仉星航的告白,他们成为了恋人生活在一起,他还答应给仉星航一个家……   阮芳雨感觉心被人掐在手里,因为太过珍惜,所以握的过劲生疼。直至此刻,压抑心底的后悔一发不可收拾爆发。   仉星航只有他了,他怎么能再说‘滚开’,怎么能这么伤人!   。   血色跑车在高速上疾驰,发动机犹如怪兽发出低沉轰鸣,车外人只能看见一道残影,车内人眼前景色风驰电掣一闪而过。   阮芳雨在嘈杂风声头发乱飞,紧盯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红点——刚才他尝试过打电话,但仉星航关机了。   他记得仉星航说过,两人手机配对后可以彼此定位,多亏这个功能,他们知道仉星航正待在小时候那栋困了他十几年的别墅中。这大概就是天意,手机配对原本是仉星航用来把握他位置的手段,没想到第一次却是由他来用。   “你不用紧张。”仉南星话刚出口被疾风吹走,只好暂时将车蓬关闭。   狂烈的风声缓慢消失,车内陷入安静。   “星航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仉南星说:“他把你立为遗产继承人,就说明你是他心上的人,心上有惦念的人,就不会去寻死,只是暂时的想不开而已。”   大概是觉着气氛压抑,他停顿了一下。“说句很抱歉的话,第一次看到星航跟你在一起时,我以为……他也终于到了有需求的年纪,成为了和我们一样的人。”   阮芳雨眉头皱在一起,掀开眼皮瞅向仉南星从容侧脸,他刚才竟然说的是“我们”,这个我们,包括了他和仉星航的父亲,也包括他自己吗?   仉南星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没有从前方挪开,极轻笑了下。“在腐臭沼泽里出生长大的人,谁敢说自己干净。如果星航变成这样,我丝毫不意外。”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来会打洞。他们本身在滥交与苟合的环境中长大,骨子里浸满不安分的因子。   起初仉南星在看到仉星航有了Omega后,以为是多年压抑下的欲望终于爆发。他想把人带走,要仉星航摆脱这种“天性”。   “让我意外的是,他没有。”仉南星单手握方向盘,在高速行驶中危险的腾出一只手温柔摸了摸阮芳雨头顶。“谢谢你,小同学,你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希望你能一直陪着他。” 第82章 跟我回家   别墅位置就在高速路口不远的地方,车切近衰败花坛没等停稳,阮芳雨就迫不及待弹开安全带跳了下去。   仉南星下车,看周围树木失去修剪肆无忌惮疯长,野藤蔓扭曲攀爬不知道什么时候遮挡住了铁花窗——寂寥,萧条,或许在别人看来这依旧是座大气的别墅,可在他眼中,更像是具历经风霜后干结的尸体……   大门没有锁,虚掩合着。灯没开,窗户被橫柯乱草遮住大半,光透不进来,宽阔的客厅昏暗。勉强能看见琥珀色水晶灯上珠坠死气沉沉垂着,门开后连颤动都无,壁纸暗色蔓草纹张牙舞爪,阴暗与长期憋闷的空气不流通,阮芳雨一踏进就觉着不舒服。   “仉星航。”他踩着灰尘进门,地板上有一堆杂乱脚印,他顺着在客厅盲目转了好几圈,无头苍蝇一样,并没有辨别出最终离去的方向。   他以为找到了地方,就能找到人,结果发现别墅太大,扶着蒙灰扶手疾步跑上二楼,左右两侧乌木房门紧闭,一个接连一个如同复刻整齐排列向两侧延伸,延伸成环状,像是没有尽头的迷宫。   “小弟弟。”仉南星站在一楼大厅,仰脸看着阮芳雨不管不顾闯上二楼,又无奈顺着楼梯口退回。   “星航不会待在自己房间。”   仉南星了解仉星航,就像是了解另一个自己。仉星航能控制住本性去爱一个人,当发现自己给对方造成伤害压抑不住时,会有犯错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你可以跟我去地下室看看。”   。   仉家的地下室从地上一节节和缓楼梯逐渐延伸到地下,两边墙壁绘了抽象的,类似于埃及风格的壁画,扭曲的烈日与鲜艳几何三角混在一起,与此刻陈旧别墅中给人的感觉很搭。   仉南星顺着楼梯往下走,指尖滑过凹凸不平的壁画,扫过那些不人不鬼的创作。   “做些都是星航画的,有段时间,他特别迷信这个,爷爷就允许他在这两面别人看不见的墙上涂鸦。他是个天才,用色和构图都很大胆,也难怪爷爷喜欢他胜过我。”   阮芳雨跟在他身后,在慌乱成擂鼓的心跳声中一个字也没有听清——他不懂艺术,只是通过扭曲粗犷的线条和自己看不懂的图案,感觉到一个孩子悲惨的童年,在吃人的地方任人宰割的活了下来,   。   地下室门关着,把手上有一个清晰的灰手印……黑暗和光都能将一个地方完完全全填满,变的密不透风。   阮芳雨抬起手,指尖覆盖在那个手印上,他知道仉星航就在里边。他紧握把手用力推开厚重的大门,风携灰尘刮了进去,似乎推开了那个孩子封存十几年的孤独和无助,难以言说的味道夹杂在信息素中涌出来——像是封闭许久的空屋子,尽管什么都没有,但空无抵挡不住时间的侵蚀,是衰败的气息。   楼梯往下倾斜,仉星航蜷缩躺在地上,那点微弱的光打在脚踝,腕骨雪白。   他听见声响,一点点睁开眼睛。“哥……?”   仉星航的嗓音沙哑又疲惫,极轻极轻笑了。“你怎么又来了?”   每次易感期结束,最难熬的那段空虚于恐惧,阮芳雨总能找到他。仉星航虚弱躺在地上,想问他:你是来带我回家的吗?又想起阮芳雨的郁结无法宣泄时的痛苦,沉默了。   “昨晚为什么不回家?!”阮芳雨三步并两步跳下去,看他浑身伤痕即生气又心疼,恨不得再添几巴掌打死这个不知道惜命的混账东西。“我怎么着你了?我不让你回家了吗!我不就对你说了‘滚开’,以前我对你说过那么多次你怎么就不滚!偏偏这次这么听话,你他妈是个傻逼吗你!你躲在这里……”阮芳雨紧紧揪着他衣领,忍不住哽咽。“到底是想报复谁?”   他明明那么怕黑,从多少次午夜轮回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惊恐厌恶,发了疯的想逃离。有什么必要,有什么必要回来,将自己关回噩梦里,这么折磨自己。   荒无人烟的别墅,幽深阴暗的地下室。Alpha易感期是强烈又危险的,仉星航把自己关在里边,就是任由天意决定生死。   倘若他没有遇见仉南星,倘若他再赌气拖个十几天……   “对不起。”仉星航蓄着气力,一点点爬起,坐在地上把渐渐哭泣的阮芳雨拉进怀里。“对不起,哥。”   他这辈子,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就是阮芳雨因自己痛苦。“我希望你能开心。”   “我不回去,不是因为哥让我滚开,而是我发现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昨天晚上,他竟然想杀了阮芳雨,达到永远占有而对方不再反抗的目的。   “只要待在哥的身边,我身上叛逆的骨头就会咔嚓作响,我总是想,想要不择手段的得到你,看着你的背影,脑子里多么肮脏的事情都想过。”   “哥,我确定自己爱你,但我的爱很可怕,是噩梦。”他情到深处,甚至想生吃了眼前的人。仉星航清楚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憎恨被欲望支配的本能,他想改变,只好用自己从小印在骨子里的恐惧来克制疯狂。   他每冒出一次伤害阮芳雨的念头,就回到这里将自己关起来。驯兽师在训养动物时,会在对方做出错误动作时用力鞭打,行成疼痛记忆,来纠正下一次犯错。   仉星航也是用这种方式,抽打自己,进行精神的纠正。   .   阮芳雨缩在他怀里,想起仉南星口中那个在压抑与克制中逐渐失去自我的孩子,从小到大,没人在意过仉星航的感受,没有人允许他尽情表达,好的坏的情绪,他都得隐藏起来。变成一个讨人喜欢的“正常”怪物……   阮芳雨揪着他衣领,在侧颈上深深咬了一口,直到冒出血痕才松开。   “仉星航,我就在你面前,你吃了我看看。”   仉星航拧紧眉头看他,似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他觉着他哥好像疯了。   “你把我立为你的遗产继承人,就是在法律上承认了我是你的Omega,现在,我要行使作为你Omega的合法权利。”   “跟我回家。”   --------------------   明天休息~~~ 第83章 比较方便   仉南星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睥着下方一切,他沉默看着地上黑暗与薄光分明的交界线,用脚尖极轻蹴了下——   他有比仉星航更严重的黑暗幽闭恐惧症,可从没有任何人知道。   .   仉南星本想把两个人送回去,刚走到门口手机响了,是谭曜州的电话。他侧身接通,脸上表情就变得冷练,话不多,简短用“嗯”和“好”来回答。   三人站在门口,天光大好,蝉鸣焦躁,仉星航无意扫过仉南星蹙眉的侧脸,阮芳雨也正因刺目骄阳皱眉,手搭上眉梢遮挡阳光——同一角度下,两人眉间神情以及从山根滑下到鼻梁的线犹如复刻,连眼睫俯冲直下而后在尖端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这种诡异的相似性让仉星航心莫名一紧——为什么会这么像?   仉南星挂断电话,在转身之间那股相似度就弱了,脸上冷意散去,抱着歉说:“本来想送你们回去,但公司出了点事,我得去现场。”   阮芳雨适应了强光,把手从眉梢拿下来。“我们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两个男生,还是战力都不错的男生,危险性较低。   仉南星目光转向从刚才开始就沉默的仉星航。“回去好好休息,脸色这么难看。”他指尖转着钥匙走向停靠在路边的车,临上车又想起什么回头,笑着揶揄。“航航,我还不知道你Omega叫什么名字。”   仉星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诡异沉默了半晌,直到仉南星含笑的目光透出疑惑。他平静说:“阮芳雨。”   仉南星上车,超后摆手,艳红跑车片刻就驶出这条路没了踪影。   .   “你怎么了?”阮芳雨看着仉星航垂眸,鼻尖渗出细密的汗,露出一点牙齿咬着下嘴唇,给人十分紧张的错觉。   “身上还疼?”   仉星航掀开眼皮,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盯紧阮芳雨。“哥。”阮芳雨见他突然严肃,又皱起眉头。   仉星航问:“你觉着我跟南星哥哥长得像吗?”   “啊?”阮芳雨感觉自己脚下一空,这是什么问题?   “挺像的,外人大概第一眼就能看出你俩是兄弟。”   仉星航“唔”了声。“那你觉着咱俩长得像吗?”   阮芳雨拧紧的眉头抽了下。“我们两个为什么要像?夫妻相?”   仉星航神情一滞,倏地笑了,有几分释怀味道。“是啊。”   阮芳雨一而再再而三找他,就是做好无论怎样都在一起的准备,就算是亲兄弟又怎样,他就是要这个人,谁也别想阻止,谁也阻止不了。   .   仉南星从别墅区开上高速,谭曜州的电话再次打进来。“开发商那边我已经安抚好,把人打发了,后续你想怎么处理?”   仉南星耳廓挂着白色蓝牙耳机。“上次的项目不是你从头盯的?怎么会出问题?”   “我也没想到对方会在合同上做手脚,一时大意。”   仉南星笑了,听不出喜怒。当时谭曜州拿了文件,他秉承信任直接签了,没想到常年打雁被雁啄了眼,他危险眯了眯眼睛,半晌后出了口气,轻飘说:“合同先放我桌上,我回去处理。”   “我陪着你。”   “不用了。”仉南星说:“你累了,找个温柔乡歇着去吧。”   对面传来谭曜州懒散带笑的声音。“仉总今晚的约怕是赶不上了,要不跟我凑合。”   仉南星讥诮笑了。“阿州,婊子要是立牌坊,就没耍头了,你说呢?”   电话那边足足沉默了十几秒,仉南星没再说话,就此挂了电话。   他和谭曜州是大学同学,都不是好人,偶尔凑在一起耍耍谁都不算祸害谁。仉南星不喜欢将性固定,所以玩伴很多,都是不能标记且无法掌控他的Beta,谭曜州对他来说并无特别,只是某个长夜无聊,解决需要的伙伴。   但是最近,对方似乎起了征服欲,想要管住他,先是删微信的暧昧消息,又在工作上制造麻烦逼他加班,仉南星出了口气,变道从高速路口驶出。   他刚才的话是敲打,希望谭曜州适可而止不要越界,好歹这么多年的情意,但愿对方给脸要脸的接着。   .   阮芳雨因为昨晚没睡好一上车就在后座靠着仉星航肩膀打盹,绿皮出租比不上仉南星的跑车,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家。   “起床了哥。”   阮芳雨头重脚轻一睁眼,发现他们在学校附近仉星航的那所公寓的小区楼下,他睡的迷糊,只知道懒散跟着向前走。“你要取东西吗?”   “嗯。”仉星航带着他坐电梯上楼,掏钥匙开门时才模糊说:“这里比较方便。”   阮芳雨没睡醒,眼里蒙着一层雾,漫不经心打着哈欠问:“方便什么?”   .   大门豁的打开又豁的关上,仉星航把阮芳雨抵在门上,捏着下巴迫不及待的来了个深吻,直到阮芳雨发出窒息的呜咽,他才微微分开一点距离,在对方微红的眼角中气喘吁吁说:“方便进行终身标记。”   仉南星说的没错,他确实到了有需求的年纪。不论是昨晚还是在地下室,阮芳雨都在勾引他,他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经不起拉扯,他馋,他要馋疯了。   “我……”阮芳雨被强制压在门上,总算清醒了,错开眼前炙热的目光说:“我还没到发情期。”   终身标记需要在Alpha易感期和Omega发情期的共同周期中才能完成。   “没关系。”仉星航说:“我能让哥强制发情,哥要不要?”他说着,开始释放信息素,带着细微压迫与侵略的引诱,就像这个人一样。   阮芳雨眼睛被水汽洗的明亮,搂住他脖子的手下移,移到腺体位置,手指不安分捏揉。   “要。”   .   仉星航在灰尘满地的地下室滚了一圈,浑身都脏透了,阮芳雨也不逞多让,两人洗澡时没忍住在浴室里闹了半个多小时,最终滚在床上时阮芳雨浑身都被浴室热气蒸红,浑身透着绿茶的香,两种信息素随着主人纠缠交织在一起……   --------------------   这次do不了i,也标记不了。 第84章 优质Omega   阮芳雨指节紧紧抓着被单,漂亮的骨相完全显露,仉星航顺着手指将自己指尖插进去,两人紧紧握着,床单被压出交错褶皱。   “有点……疼……”阮芳雨咬着牙仰头,随着仉星航密集的亲吻,腺体升腾起火烧一样痛感。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自己腺体十分渴求的主动吸收Alpha信息素。   “星航,我好疼……”那种痛感愈演愈烈,阮芳雨没有一点平日里发情期时的低糜又或者身体上异样的愉悦,就像有烧红的刀片在剐自己腺体,浑身都被拉扯着疼。绿茶信息素愈发浓郁,隐隐有要盖过龙舌兰香味的趋势……   阮芳雨一开始的喊疼,仉星航只以为是自己撕咬的正常疼痛。直到看着阮芳雨脸色惨白在他撑起的双臂间蜷缩,浑身疼得痉挛,浑身热血和欲望瞬间退了,慌忙松开钳制的手,焦急问:“哥,你哪里疼?怎么了?”   他还并未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也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怎么会这样?!   短短几个呼吸,阮芳雨额头就渗出细密汗,咬着牙,一个字一抽冷气。“腺体……”   仉星航见他腺体肿胀,已经红的发紫,只是用手指极轻碰了下,阮芳雨就疼得叫出声来。   “不,别这样……”仉星航慌了,差点被拖在地上的床单绊倒,手忙脚乱跑去客厅打120。   .   三楼急救室的走廊上人不多,只有往来送器械的护士,尽头开着一扇小纱窗。仉星航坐在最里边门口的长椅上,低着头,大概是设计不合理,光到他这里就停下了,十八岁孩子,浑身散发出颓唐和阴沉沉的死气。   当时满屋的信息素交织,加上仉星航偏执的性格差点让来急救的医生报警。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速度不慢由远及近在仉星航面前停下,仅有的一点光被挡住了。仉星航双臂搭在屈起的膝盖上,阴影笼罩其中,听之任之的依旧没有抬头。   “航航。”仉南星蹲下,保持与仉星航持平的高度,轻柔问:“发生什么事了?”他瞥过身后亮灯的急诊室,怕刺激仉星航,没问里边是谁。   他刚回到公司,正准备在开项目合同的“追责会”,就接到了仉星航的电话,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报了医院地址。   “哥。”仉星航问:“优质Alpha和Omega在一起是不是会有伤害。我会害了阮阮是吗?”   仉南星一怔,随后明白了面前抢救室里的人是谁,短暂惊愕,垂下眼皮。“Alpha会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优质Alpha的身体机能很强,这种强表现在任何方面,你知道的……”   “不是。”仉星航摇了下头,终于抬眼看向仉南星,他的眼角干涩,眼中却布满血丝,他有心焦如焚的痛苦,却没有表达出来的能力。“我说的是信息素,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起洗过澡,我亲了他,我用信息素强迫他发情。”   没有人给他普及过Alpha和Omega交配的细节生理知识,在他眼里,优质Alpha的身份本身就像是个噩梦,他自己是个诅咒。他觉着,是自己的信息素对阮芳雨造成危害,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我不知道你具体说的是什么。”仉南星吐出口气在仉星航身边坐下。“但优质Alpha信息素对劣质Omega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或许不知道,优质Alpha终身标记,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帮Omega提高性别等级,假若你的Omega是劣质,那被你标记后有可能会升为中等,拥有较为稳定的发情期。”仉南星搂着他肩膀,将他带向自己,额头轻轻抵上仉星航额头安抚。   “优质Alpha很珍贵,航航,你不需要为自己与生俱来强势的能力自责,你是宇宙的孩子,是这个世界给我们的宝藏。”   .   门顶红灯就在这时候熄灭,仉星航倏地起身,呼吸跟着停滞。大门打开,老医生最先走出来,大概是看出仉星航双目通红急火攻心的焦躁,摘了消毒口罩说:“家属不用担心,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他刻意停顿,看了眼身后,表示要等其余医生护士都离开才能继续说。   这个空档,仉星航看到阮芳雨被推出来,脸上已经恢复血色,脖子上缠了雪白的绷带,麻醉还未过,他睡的很平静。   仉南星期间一直抓着仉星航僵硬的小臂,以防他做出过激的事来。   “我哥怎么了?”仉星航问。   “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老医生说:“病人完成了二次分化,现在是优质Omega。”   仉星航神情一空。仉南星蹙眉,情场浪荡多年,他比仉星航了解各性别之间的差异和鸿沟。   劣质Omega可以依靠优质Alpha终身标记提升为中级,但不可能成为优质,优质性别是由基因决定,就算是双方都是优质的父母都无法保证会生下优质的孩子,后天环境更加没法改变。   他掀开眼皮看向老医生。“这孩子本身就是优质Omega,这么多年来有什么东西抑制了腺体表达。”   涉及到了仉星航知识盲点,他只能紧着眉头,克制着一点点将医生和仉南星说的讯息听进脑中。   老医生点头。“你们都是他的家属?”   仉星航说:“我是他弟弟。”   仉南星说:“他是我弟弟。”   这个“他”没有具体指明是阮芳雨还是仉星航,老医生下意识认为说的是阮芳雨,两人倒是有几分像,脸色一时间变得十分古怪。“你们是兄弟仨?”   仉南星不想解释。“差不多。”   老医生自觉着发现了人家的家丑,视线在仉星航和仉南星之间打量过。小心着试探。“你们两个是一个父母生的?”   仉南星原以为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还想深挖,眼角往下压,他对妄图试探仉星航身份的人抱着下意识敌意,危险问:“怎么了?”   --------------------   老医生混乱时刻。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第85章 两个弟弟   仉星航脑子里本来就有关于“他跟阮芳雨是同父异母亲兄弟”的猜测,医生的话似乎有暗指的意思,冰冰冷冷说:“我是私生,生我的人是Omega。你到底有什么事?”   “……”医生混乱了,这家孩子都摊上了什么样的父母。   “是这样的。”老医生看他俩脸上挂不住,对父母品行应该深有了解,就直说了。“病人是没有进行标记Omega生下来的孩子,这个没有进行标记准确来说是……”他掀开眼皮,瞅两人一脸平静,说:“Omega本身已经有了终身标记,但又跟另外Alpha怀孕。”   “因此孩子在前期生长过程中腺体表达迟缓,最近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促使腺信息素完全释放表达,才有了二次分化。”   .   仉南星对医生道了谢后,看向靠墙站的仉星航。他垂着眼皮,双手自然背在身后——这是一个罚站的姿势。   光在这时候从窗户透过来,给少年镀上一层氤氲的薄光,此刻的他异常平静。   仉南星怕他因阮芳雨的身份想到自己,抬手搭在他染了阳光的头顶上。“航航你要记住,你有我,我是你亲哥哥。”   仉星航摇了下头,眼睫盛着光变得浅淡,瞳孔空的有些漠然。“南星哥哥,今天上午有一瞬间侧颜,我看到你跟阮阮很像,我当时还以为,他也是仉怀安的私生子。”   但现在他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仉怀安眼高于顶,对他投怀送抱的Omega不计其数,优质Alpha的骄傲和自负让他绝不会碰被标记过的Omega。   “已经有标记的Omega再跟别的Alpha怀孕,这意味着……”   意味着阮芳雨不仅跟他一样都是没有名分的私生。他甚至比自己更可怜,林秋萍起码是没有任何标记的“社交花”,打着仉怀安情妇名义,她当时生下孩子是欢喜的。   而阮芳雨——是偷情、出轨、强奸……诸如此类不正常关系才产生的,他的降临,是不被任何人所期望的意外。   在相处过程中,仉星航能感觉到阮芳雨心里隐秘的期盼,他对“母亲”这个称谓一直都尽力维护,与人打架也决不允许骂娘,尽管被抛弃,但他并没有多大怨恨,心里大概给那人找了成百上千被逼无奈的理由。   但现在的一切都证明,没有迫不得已,没有来日再见……   “他就是因为多余,才会被抛弃。”   “航航。”仉南星看他极少露出真性情,因为阮芳雨,心酸又心疼,捧着他脸,极轻吻了下额头。   “没有一个孩子生下来是多余的,你不是,阮芳雨也不是。人来到这个世上总有存在的意义,你可以当成,是为了彼此间的相遇。”   .   仉星航在走廊没待多久就去陪床了,医生说阮芳雨分化已经完成,腺体基本稳定,留下观察两天如果没事就能出院。   仉南星去前台缴了手术费和住院费,他知道仉星航生活经验太低,又特意请了两个护工。他拿着单据回到病房,透过门上玻璃,看见仉星航坐在床前握着阮芳雨手指抵在唇上,长睫往下垂着,有些悲伤。   仉南星后退,腰靠上走廊对面窗户,极轻出了口气,没有进去打扰。他知道仉星航珍视阮芳雨,只是没想到会到捧在掌心的程度。   “阮芳雨。”仉南星视线飘忽看着走廊天花板,谭曜州说他是个骨头硬心软的人,看不得一点悲天悯人的事。他透过门上玻璃,再次看着病床上昏睡的少年,山根从鼻梁的弧度十分漂亮,仉星航说他俩长得像。仉南星眉头拧紧,早在第一眼时,他就觉着阮芳雨眼熟。   他的记忆力很好,不说过目不忘但有过接触的人和事都会在脑中留下印象。先前在巷口一闪而过的奇异感觉再次出现……   模糊间,他抓住了——   仉南星豁然睁开眼睛,那一瞬间眼球几乎要脱离眼眶,他站都要站不住——这太荒唐了。   “阮清芳,肖澄雨……阮芳雨。”   .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骄阳似火,蝉鸣喑哑。仉南星刚考试完,因为司机生病自己打车从学校回家,天很热,他进门后厅里桌上摆了冰镇绿豆汤,佣人惶惶局促站在旁边,仉南星什么都没察觉,喝了一碗,还笑着夸她手艺长进。   骨瓷碗边蒙着冰起的水汽,他随意往袖子上一抹,起身从书包里拿出C++编程获奖证书,三步并两步蹿上楼梯,他那时候还年轻,走路带风,女佣在后边急促喊“少爷——”   .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仉南星推开熟悉的房门,就这样看到自己的母亲躺在床上,抱着别的Alpha纠缠,满屋的信息素混乱迷蒙,那是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味道,让他作呕。   开门声音惊动了两人,男人转过脸来,他身下的阮清芳没有丝毫慌乱,甚至在看到开门的人时,散乱发丝间的眼中,透出一丝明显的失望……   他的母亲,把情人带进家里,并且迫切的希望心中的“某人”能够看到,以达到自己报复的目的。   而他,意外成了这场拉扯战的见证人。   .   仉南星站在病房门口,像是被人蓦然摁进水里又提了出来,窒息和无力麻痹了四肢,双手扯着脖颈衣领喘息。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男人的脸……那张和阮芳雨十分相似的脸。   仉南星扶着窗台缓慢跪在地上,狭长眼角泛红,眼白有了血丝,记忆里的信息素穿越多年重新探进胃里,搅弄的翻江倒海天翻地覆,他扶着墙开始干呕。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经过的护士过来蹲下询问状况。   仉南星蓦地伸出一只手将人推离,从兜里掏出纸巾擦唇边,忍着恶心,单膝撑着地一点点站起来,他脸色苍白,强打精神维持着该有的风度。“我没事。”   小护士看他是个Omega,又干呕,脸上露出狐疑,但又不好多问,只是提醒。“那你多注意身体,最好不要站在空调下边,检验科在一楼。”   仉南星漆黑瞳孔在眼眶中摆了下。“谢谢。”   他在小护士一步三回头的目光中,再次看向病房。脸上就连最后一点血色都退了。   --------------------   明天休息~ 第86章 我也爱你   临近傍晚阮芳雨才醒过来,夕阳薄暮,氤氲红光自远方鳞次栉比的高楼间透出,顺着侧窗投进室内,照在床前仉星航背上。   仉星航抓着他手,睡梦中依旧揣在胸口,阮芳雨略微一动,他就醒了。   “哥,你感觉怎么样?”他从床前坐起,抓着阮芳雨的手凑近唇边吻了吻,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腺体疼不疼?”   阮芳雨眼睛一闭一睁间就进了医院,有点懵,蹭着坐起身,没等旁边守候的护工凑上前,仉星航已经把枕头扶起给他靠在腰后。   暖红色的光浸染少年发梢,他的动作温柔又尽心——根本就没有会不会照顾人一说,当满心满眼都是对方时,所有关心都来自于下意识。   护工尴尬退回去,跟另一个护工对视了眼。两人同时感觉到了在病房里的多余。   .   阮芳雨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绷带,还记得昏迷前在仉星航家里,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红晕上头,迟缓问:“我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后颈腺体在有规律的颤动。   仉星航用一个相对放松的姿势坐在床边,抬起眼皮瞅了眼站在床尾“无处安放”的护工。护工们很识相的点了下头,出去后将病床门带好。   房间里就剩下两人,仉星航揣度再三,依旧难以开口,不想牵扯出阮芳雨的身世。   阮芳雨看他低垂着眼皮“如丧考妣”,心想自己该不会得了什么绝症,眉头一紧。   “星航,你别担心,告诉我,严重吗?”   仉星航手臂撑着往前进了进,他不知知道怎么解释,也不想让阮芳雨乱想,大刀阔斧说:“哥现在是优质Omega了。”   “嗯????”阮芳雨短暂懵逼后惊诧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哥是优质Omega。”仉星航又重复了遍。   “我是……”阮芳雨力不从心问:“被你传染了吗?”   食物链顶端的优质性别不是菜市场的大白菜,况且他已经成年了,怎么会突然间变了层次。   “不是。”仉星航不愿意对阮芳雨说谎,但也同样无法说出实话,目光错开。“医生说,哥完成了二次分化。”   阮芳雨一点点低下头,嘴角抽动,觉着自己的性别有些荒唐,他本身是Omega,又装了这么多年Beta,现在竟然又告诉他是优质Omega?   “是医院弄错了吧,我怎么会是优质Omega?”性别在十四岁分化时就会确定,任谁活到十八岁再被颠覆一遍都难以相信。“我为什么会突然二次分化?”   “可能是受了我的信息素影响。”仉星航不想让他再问,于是拙劣岔开话题。“哥分化成优质Omega,不高兴吗?”   阮芳雨“唔”了声,不置可否,摸了摸后颈腺体,算不上高兴也算不上不高兴。从小到大,无论什么样的性别他都成长过来了,如果提早就确定是优质,以他所处的环境,只会更加危险——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和诱惑性,在嘈杂喧嚣的市井之中,毋庸置疑将会成为犯罪的借口。   阮芳雨掀开一只眼皮看仉星航。“我怎么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仉星航表情滞了下,抬起眼,看着阮芳雨清亮眼睛,转坐在床边往里靠。   “有的。”他极轻极轻笑了。“哥,我发现,我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爱你。”   阮芳雨想说他傻逼,张了张嘴,蓦然看到仉星航身后——窗外云层卷起,厚厚积了万里,天边被夕阳余晖映染成橘红色,从尽头高楼间贯出,层层叠叠向这边蔓延,摧枯拉朽,张扬肆意……   “嗯。”那些暖色的光映在眼中,他突然改口了。“我也爱你。”   。   阮芳雨要住院观察,为了不让阿嬷担心,让仉星航回去一趟报个平安。   “你从医院带两盒关节炎的药回去,阿嬷的塞来昔布胶囊吃完了。你路上快点,晚了阿嬷会在巷口等。她眼睛不好,腿脚又不利索,容易摔了碰了……”阮芳雨心中想着还遗漏了什么要嘱咐,掀开眼皮见仉星航一脸漠然,捧着下颌亲了口。   “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   医院取药处人满为患,仉星航买完药回到老巷子天还是暗了,路灯招来趋光的蛾子噗噗撞着灯罩。   阿嬷手扶掉漆的灯杆,站在路灯下,侧耳听着远方,他的神情太认真,以至于仉星航走到路口时下意识驻足站住了。   老巷残败,灯光昏黄,白发老人茕茕孑立,仉星航突然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只要阮芳雨不回来,她就能一直站在这里,不论多久……   从门口到巷口十几米,是她天黑目盲都认得出的路。   仉星航也有血缘上的“亲人”,可他从未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感受过这种温存。感情这种东西,发自内心,是完全自由的,不会被任何条件束缚。血缘关系并非是捆绑亲情的纽带,他感受到来自“外人”的善意比“亲人”要多。   “阿嬷。”仉星航走近,扶起她靠在路灯上的胳膊,像阮芳雨平常一样说:“我回来了。”   他们在医院就合计着编了个借口。说学校竞赛补课,为了节省时间这两天就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   仉星航给阿嬷把药分装进了每日的小盒子里,放在房间床头小柜上。出门后又给小卖部的许建三付了钱,让他帮忙照顾阿嬷这几天的一日三餐。   .   阮芳雨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完全恢复好后就办理了出院。“二次分化”大致来说利大于弊,不过因为腺体活跃性差异,他暂时无法适应,情绪化时会有信息素溢出。   他出院后迫不及待回巷子里看了阿嬷,许建三照顾的十分尽心,阿嬷气色不错。   晚上吃了饭,阮芳雨在厨房边洗碗,随口问:“你知道我们放几天假吗?”   仉星航正靠在床边看手机,林秋萍之前给他打过电话他没接,于是对方洋洋洒洒给她发了段将近十分钟的语音。   他不想听,点了翻译成文字正在等进度。   “我在班级群里问一下?”   “……”阮芳雨手里拿着碗,扭过头一脸认真。“你是疯了吗?”   班级群里有班主任,有各科老师,本来他们提前溜号,回去后就少不了一篇检讨。现在还敢在群里问开学时间——旷课还舞到老师头顶,太猖狂了。   仉星航终于稍稍认识到了一点不对。“那我问那个群。”   班里私下群不少,仉星航这人也没什么脸皮,但让他都难以启齿用“那个”来代替名字的只有一个,黄洋私底下拉的,没有老师的班级群,名字叫——“美炸银河,帅裂苍穹”。 第87章 大清亡了   仉星航发出消息后又转回林秋萍的聊天页面,等待语音的翻译。同样是对话,大多数人都会觉着,语音要比打字更清楚和便捷来传达讯息。但仉星航喜欢短信,他觉着语音无论多长都隐着仓促和敷衍。他的微信基本不用,保持通讯聊天的都是重要之人。   他喜欢收到别人“浪费时间”敲出来的短信——时间就是生命,有人愿意将宝贵的时间消磨在你身上,多让人欢喜。   林秋萍十分钟语音洋洋洒洒翻译了一屏幕字,仉星航浏览完……   林秋萍说前些天产检,肚子里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弟弟胎心不稳,她住院调养了半个多月。忘记了他的十八岁生日,紧接着转了一笔钱过来。   仉星航低垂着眼皮,唇线自然抿着,看不出一点情绪,指尖挪动点了收款,然后回【那你注意身体,好好调养,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他一直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好孩子”,但到今日却连声夸奖都没有了。   .   阮芳雨洗完碗去拿自己手机,瞥过靠在床头昏昏欲睡的仉星航。吃饭时他不经意看到仉星航挂断没有备注的电话。从那之后情绪就有些低落,并不明显,可阮芳雨就是察觉到了。   “没有人回复吗?”他解锁点开群消息,里边正在热火朝天讨论刚开的火锅店,他指尖滑动飞速往上翻,翻到了凌晨一点黄洋晒的游戏战绩。   “???”   “你把消息发哪去了?”   正在这时,群里最新消息更新。   羊羊羊【卧槽!我爸疯了!他在班级群里问开学时间,踩在八公主头顶疯狂跳舞啊!】   黄雷跃【我看看,我看看。】   小飞侠【真的……好牛……】   【图片.jpg】   黄雷跃【学霸的勇气,甘拜下风。】   后边跟着一连串的+1刷屏。   阮芳雨点开韩飞发的群截图,仉星航两分钟前在有班主任和各科老师的群里单调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学?】   “……”   他侧脸看向仉星航,仉星航还在玩手机,耷拉着眼皮,依旧没有意识到消息错频。阮芳雨略停顿,没提醒。仉星航虽然猖獗,但从不会刻意惹祸找麻烦,今晚究竟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   阮芳雨正这么想着,微信又收到一条消息,来自“一班班级群”。   万晓倩【明天早晨你就可以到我办公室领一沓作业纸写检讨了。】   “嘶——”阮芳雨抽了口冷气,不等感慨,手机紧接又蹦出一条消息,这次是来自“哗啦啦”的私信。   【转账¥50000】   阮芳雨扭头看着仉星航突如其来的转账。“你做什么?”   “没别的意思。”仉星航放下手机。“生我的人刚才给的生活费,我吃住都花哥的,用不着。”他短暂扯了下唇角,用一种不正常的似笑非笑表情问:“哥嫌脏吗?”   阮芳雨大致明白他今晚异常的原因了,垂下眼,没有在仉星航显而易见的坏情绪下继续坚持什么“自尊自强”,指尖略顿点了收款。   .   仉星航露出獠牙逼他“顺从”,两人都沉默了。一直到阮芳雨洗漱好上床,仉星航才敢从后试探抱他。   “我不想惹哥难过。”仉星航在阮芳雨默许中极轻说:“但有关钱的事希望哥不要跟我划分太清好吗?我是你的Alpha,以后一直都是,我们所拥有的东西都是共同的。”   亲情也好,金钱也好。阮芳雨分给他,他也想将自己所拥有的反馈回去。他想有满腔爱意和细腻柔情,可是兜来转去,除了一身空洞血肉和冰冷的财产,什么都没有。   阮芳雨如果再不要,他还有什么能拿出去?   “嗯。”黑暗中阮芳雨轻轻拍了拍环在腰上的手背,蠕动转过身去。“以后你给的任何东西,我都要。”   .   第二天上学路上,仉星航骑单车载着阮芳雨走在光斑交错的林荫路上。   阮芳雨将阻隔剂当成灭火器一样往后颈腺体狂喷,那股引路人频频回头的信息素才稍微压制住一点。   经过两个早起上学的初中生时,他听见身后惊讶着小声讨论。   “是优质Omega耶!”   “骑车那个是也是优质吧,双优质,好稀有!”   ……   阮芳雨拧着眉头,心想稀有个泡泡茶壶,生无可恋问:“我的马甲要掉了是吗?”以他现在浑身信息素的状况,无法再继续伪装成Beta,他得跟班里人摊牌,可想而知那群傻逼们会当场掀开屋顶沸反盈天的咋呼。   “是的。”仉星航实诚说:“儿子还会让你请客。”   劣转优,在所有Omega眼中是人间喜事。   阮芳雨对于黄洋的尿性深有了解。“那请他两斤老鼠药。”   .   三天的假期对于劳累一学期的高三狗来说相当短暂,书包还没打开,就原封不动的又回到了学校。   黄洋放下揣了砖头一样沉重的书包,有气无力瘫倒在位子上,对屁颠颠凑过来的韩飞摆手。“别问,没写,在等抄。”   韩飞看着他身后并排课桌上杂乱无章的卷子——放假前怎么发的,现在怎么在桌上躺着。他用指尖戳了下黄洋肩膀,小心翼翼提醒。“黄洋,阮哥和仉哥好像没拿作业回去。”   “什么?!”黄洋猛一回头,发现满眼熟悉的空白。这才想起周三下午仉星航和阮芳雨溜号时卷子还没发。   “我去!怎么能这样?!”黄洋痛心疾首。“这俩人还有没有点自觉了,不知道他们的作业关乎全班人的命吗!”他一边说着,手忙脚乱从书包里往外翻卷子。   “老黄,语文写了没,借我抄抄。”   黄雷跃也是来了以后才发现今天没作业可抄,幸亏他平日里只抄浪费时间的基础题,现在临时抱佛脚也来得及。语文补完了,正在补数学,笔尖朝身旁一扬。   “刚才跟老齐换数学抄了。”   黄洋站起来仓皇环顾一周,发现班里同学都在手忙脚乱“赶场”,平日里等吃惯了,猝不及防自力更生都慌。   “完了。”黄洋说:“朕的大清亡了。” 第88章 请客请客!   流年不利,祸不单行。当全班进入赶作业的白热化阶段时,黄雷跃写完作业,摸出藏在桌堂手机看。   班级群里有条今早五点半的未读消息。他看完后将屏幕凑到黄洋眼前,皮笑肉不笑分享来自班主任的黑色幽默——   【今日大吉,益补周一课。】   周一,早读——语文。   全班集体阵亡。   .   天气闷热,树尖在晨阳中纹丝不动,清晨蝉聒还没开响,一班门口就多了道“靓丽风景线”。走廊窗开着,半个班的人肩挨肩趴在窗台补作业,队伍从一班前门直直排到了二班后门。   韩飞的榴莲味信息素五步必杀,一出汗所有人都避着往旁边挤,黄洋推搡间撞在阮芳雨肩上,鼻尖蹭到对方校服,闻到了清新的绿茶香,隐隐带着勾缠于压制。   黄洋弯着腰,凑的更近,狐疑吸了吸鼻子。阮芳雨被他呼吸吹起的风搔在脖子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摁着头将人推开。“你瞎闻什么?哥哥不搞Omega。”   黄洋想说不要脸,但他不敢,抱起卷子踌躇,“阮哥,我好像……”   他不知道自己当讲不当讲。阮芳雨身上竟然身上沾了Omega信息素,是不是昨晚背着他爸偷偷干了什么?   阮芳雨写完语文A卷去翻仉星航的B卷抄,压着脾气问:“好像什么?”   黄洋退开三米远确保他打不着,这才说:“我好像,闻到你身上有Omega的信息素。”   他以为自己扔出了重磅炸弹,然后在仉星航和阮芳雨沉迷学习的淡然神色中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放了个无所谓的屁。   阮芳雨无语的“哦”了声,仉星航什么都没说,把纸上的作文压在阮芳雨小臂下,争分夺秒刷向下一篇。   “……不是。”黄洋不甘心问:“这不对吧?”   阮芳雨今早走在路上确实担心过怎么跟同学解释自己性别转换的事,但到校后看到桌上一堆没刷完的作业,满脑子就只有“去他妈的,学习最重要”几个大字。   朝阳阮郎,打架斗殴却从未有过不写作业被罚站的前科,学习当前,所有事都得靠后站!   阮芳雨咬着唇做阅读理解,在黄洋干扰思考的目光中头也不抬含糊说:“是我的。”   “???”黄洋又蹭回来。“是你的……是几个意思?”   做阅读理解要一气呵成,阮芳雨的思路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断,这种感觉不亚于有人掐着某处强迫他小便分段,心里那点好脾气终于被消磨殆尽,眉头一拧。“是我的就是说是我的信息素,你有意见?”   黄洋:“啊???!!!”他感觉自己魂穿了。“你怎么会有信息素?Beta是没有信息素的。”   阮芳雨说:“我是Omega。”   .   如浪潮般的卷子声戛然而止,阮芳雨声音不小,顷刻间在外罚站的所有同学目光都聚了过来,都用“你是不是被作业折磨疯了”的眼神看他。   周遭瞬间陷入诡异的寂静,一支笔吧嗒掉在地上,声音十分清晰。   “别问。”阮芳雨用笔尖虚划过所有人隔空一点,压下众人井喷的疑惑与好奇心。“做题。”   这下憋死了一群人。   .   不知道各科老师是不是商量好了,从语文到英语再到化学,连憨憨老黄都被带坏,采用“在外罚站,谁写完谁进去”的惩罚政策。   仉星航和阮芳雨这种各科纹丝未动的直到第四节 快下课才补完所有作业。   罚站一上午,阮芳雨拖沓着站累的腿刚回座位,第四节 下课铃声就响了,老黄收拾了书在全班同学蓄势待发中慢悠悠出门。   桌椅挪动,零零散散几个不知情者飞弹出去抢饭,刚到门口就察觉不对,其余人的方向变了,他们一窝蜂似的拱到阮芳雨桌前,霎时间将他围堵的水泄不通。   “……”   阮芳雨咆哮:“你们堵我干什么?我又不能吃!”   黄雷跃没被罚站,但消息通透度极高,挤眉弄眼问:“阮哥,你说你是什么?”   另一个人问:“阮爹,我以后真得改口叫你妈了吗?”   “绿茶味信息素,怎么觉着不适合你呢?”   更有离谱者问:“阮哥,你是不是被仉哥拉去做变性了,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   阮芳雨:“……”转头望向仉星航。“他们诋毁你,你不管管。”   仉星航被这一群活宝逗笑,无所谓歪了下头,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我不计较。”   阮芳雨鄙视他看热闹,各种问题铺天盖地砸来,他感觉自己戳了马蜂窝,脑子被吵得嗡嗡作响,这要是一个人,他就把对方摁在墙上捶,可面对一群人完全没辙,只好缴械投降,破罐子破摔吼。   “二次分化,Omega,我自己也刚知道。都给我滚!”   人墙纹丝不动,大家的八卦心依旧没有得到满足。   “我今天闻你信息素感觉受压制。”这么多人在场,黄洋也不憷了,明目张胆试探。“阮哥你该不会是优质吧。”   阮芳雨在全班“哇偶”声中,干咳了下,强行转移话题。“差不多得了啊,都退开,去吃饭。”   “吃什么吃啊。”黄洋眼睛明亮搓手,阮芳雨不否认就是变相的承认,雀跃欢呼。“这么大的好事,我爸不得请大家搓一顿庆祝庆祝!”   “是啊,仉哥,男朋友突然变成优质Omega,你赚翻了,请客请客!”   “请客请客!”   全班炮火霎时间调转向仉星航,争相吵嚷起哄。   阮芳雨一怔,无奈又极轻笑了下,他们今早路上随口提过黄洋会说请吃饭,那时只顾嘴瘾,一时忘了。   在这个班里,从不会有人宰他请客。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阮芳雨晦涩不明看了眼仉星航,表示自己爱莫能助,转头加入邪教,混在人群里跟着喊:“请客请客!”   “好啊。”仉星航倒也认。“今晚你们选地方,我请客。”   .   暑期补课最好的一点就是没有晚自习,学校托管七点半结束。这时候天还没黑透,白天热死人的气温终于下降。一群人放学后前呼后拥出了校门,交错踏过路灯投下的斑驳树影,吵嚷着直奔上次的烤串店。   黄洋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老板混熟,提前打电话在街边留了两张大桌。这条街和上次来时一样,从两边扯向对面的小灯泡拉成天幕,里边烟火喧嚣,人声吵嚷,烧烤和麻辣小龙虾独占半壁江山。   扎小辫的老板正在热火朝天的招呼着报单上菜,像个乐队指挥一样忙的不可开交,抽空回头在开啤酒的嘣嘣声中冲大家喊:“照顾不到,需要什么自取。”   黄洋带着几个力气大的男生去搬了两箱啤酒和消毒餐具,边分边招呼。   “众说周知,我爸有钱,都使劲点啊,别客气。咱们今晚敞开了吃,烤串自由。”他说着,给仉星航开了瓶啤酒跺在眼前,冲他嘚瑟扬了下眉。   仉星航微微一笑,用老父亲的语调揶揄。“看见儿子这么能干,我很欣慰。”   他们“一家三口”的事儿早就成了班里八卦料子,仉星航这么一提众人又开始涮黄洋。   --------------------   明天请假,休息~ 第89章 巧合   华灯初上,小吃一条街烟熏火燎,兔崽子们啤酒瓶碰的叮当响。黄洋见仉星航两瓶酒灌下去,喝饮料一样,面色没有任何变化,还能摆弄签子,给刚来的冒热油烤串二次撒辣椒面。   班里虽然整天嚷嚷着喝,但都是学生,普遍的量就是一瓶倒。黄洋看仉星航一直带学霸滤镜,眼见酒量不见底,就想试试深浅。   “可以啊爸。”黄洋搂住他肩膀,将整个人重量都压在肩上。仉星航被他压得略歪了一点,把人推开。   黄洋说:“上次聚会你就没醉,这次我们要把你灌醉不行。来,老黄,一起,我就不信喝不倒他。”他无耻的拉上黄雷跃准备进行车轮战。   仉星航把经过“辣处理”的烤串放在小碟里端到阮芳雨眼前,用卫生纸擦了擦指尖,抬头淡定冲黄洋伸出三根手指。   黄洋:“???”   仉星航:“我给你们透个底,我的极限是三瓶北京二锅头。”   黄洋:“小瓶?”   仉星航:“常规。”   场面一度安静,闻声过来凑热闹的人意识到没法一起耍了,都不在一个段位,怎么喝?他们把自己绑在一起也只是人家添头。   “算了算了。”黄雷跃给自己找台阶,挤眉弄眼拍黄洋后背。“把仉哥喝倒了你结账啊。”他弯腰将刚开瓶的啤酒怼到阮芳雨眼前。“阮哥,要不你替了仉哥?”   枪口再次调转,其他同学瞬间反应,紧接起哄。“阮哥喝一个呗,喝一个!”   “喝一个,你男朋友不喝你喝!”   “喝一个!喝一个!”   “阮爸爸!喝一个!”   ……   “你们别乱喊!”平时在班里就算了,大庭广众的这群人真的不知道尴尬怎么写。阮芳雨被热闹拥簇其中,感觉又燥又热又力不从心,身体使劲往桌子下低,要不是仉星航挤在旁边挪不开,真要钻到底下去。   十七八岁的年纪,不知愁,爱热闹,班里两个人谈了恋爱,其余人也跟着瞎开心,大庭广众,肆无忌惮的喧嚷吵嚷……   .   黄雷跃给他面前喝水杯子倒满,雪白啤酒花顺杯沿溢出,他端着剩下的半瓶自觉碰了下。   “阮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稳压我一头,说实话,刚开始特讨厌你。我很努力的在学了,上课学、课间学、凌晨学,周六周天学,但就是比不上你。”天赋与努力之间,就是隔着一条起早贪黑都逾越不了的鸿沟。   黄雷跃之前跟同桌喝了半瓶,状态微醺,深吸了口气。“但这次考试,你们一中双壁赢得我是心悦诚服。阮哥,这么多年来,我就服你,现在又多了一个——你男朋友!”   “不多说,这一杯,我祝你们勇攀高峰,永远恩爱!”   阮芳雨想拒绝,他的酒量在班里属于垫底,可听着黄雷跃祝词——他想要这样的日子,即便只是一句空空的祝福。   阮芳雨端起酒杯,在一片起哄和热闹中仰头闷了。   “该我了该我了。”黄洋从人头攒动中挤进来,如法炮制黄雷跃的做法又给满上。“我祝我爸妈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这话一出,大排档里一大半人都被逗笑——好土啊。   阮芳雨也笑,黄洋当真是学渣中的典范。他被轮番灌了一圈,最后仉星航看不下去了,出面给他挡酒,众人不敢和他喝,这才作罢。   .   阮芳雨喝的太急,脸颊烧红,呼吸间都是酒气。他拄着酒瓶趴在桌上,朦胧看黄洋和黄雷跃去女生那边要酸奶喝。   阮芳雨眼睛蒙了层雾,落在里边的光缱绻温柔,朦胧看着眼前跟灯影混在一起的仉星航,问:“你真的那么能喝吗?”   “没有,骗他们的。”仉星航摸了摸他脸,酒劲上来,有点烫。黄洋他们还在跟女生闹腾,央求半天战绩为零。   仉星航看那群不争气的“儿子”,说:“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个酸奶。”   阮芳雨目光追随仉星航背影,直到对方进了旁边小卖部。他酒劲上来了,想吐,站起来跑向后边巷子里的厕所。   .   阮芳雨吐完,洗了手和脸从厕所出来,正要去前边找仉星航,朦胧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   “呦,优质Omega,少见啊,看你穿的这么好也不差钱,要不借我们几个花花?”   阮芳雨以为是说自己,回头才发现身后胡同里有人在打劫。   这是条老街,当初不知道规划局谁的设计,门头背靠背。巷子夹在两栋楼之间,不知道谁在尽头堆了杂物,就成了死胡同。宽度不到一米,路灯勉强能照进去。   有三个猫尿管多了的流氓围住人正在勒索,还时不时上手。阮芳雨心说是什么样的傻逼会挑在大排档厕所门口勒索?   什么样的软包竟然没踹死这三个脑满肠肥的傻逼?   巷子内昏暗,挡在眼前那人背影一晃,露出被围住倒霉蛋的脸。   好巧不巧,这人阮芳雨认识,竟然是仉星航的亲哥仉南星。   他心说:这个世界魔幻了。   .   “你看你细皮嫩肉的。”为首的那个推搡了两下,把人逼到巷子尽头。掏出弹簧刀在仉南星眼前比划,威胁说:“要是弄伤就不好了,赶紧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仉南星解开表扣摘下手表,往人群里一扔,冷脸说:“滚。”   流氓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被打劫对象,破财免灾还要摆出打发要饭的高傲嘴脸,握刀子那个在指尖掂了两下,把弹簧刀捅到仉南星胸前,刀尖隔着西装,粗里粗气说:“把裤子脱了,伺候哥几个爽爽,不然在你脸上画两花。”   这几个人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其余人跟着浑笑。“你们说他是不是个处?”   “我看不能,这么好看的优质Omega,肯定早让人搞了。”   “说不定还不止一个,八成是个荡货。哈哈哈哈哈……”   ……   酒精麻痹神经,他们在昏暗巷子内笑的放肆,阮芳雨站在身后,手着拳头骨骼咔嚓响。这么多年为什么他要伪装Beta,因为Omega在生活中就是存在这么多的偏见和弱势。   哪怕长得好看点,都能成为违法者冠冕堂皇的犯罪借口,名正言顺侮辱败坏的理由。 第90章 南星哥哥   仉南星平日里一直用笑脸迎人,除了在商业场上日常潇洒又有点懒散。他在潮水一样的揣测和嘲笑声目光阴冷——从小到大,他听得太多,这些话就像是诅咒,掐着他脖子,引领着他,最终成为了众人所描述的样子。   从小时候开始,仉家夫妇就言传身教为他诠释,他将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Omega。   .   “去你妈的!”最靠近巷子的人被人从后踹起一脚,踉跄着扑向对面,两个小脑不发达的流氓撞在一起,共同糊在墙上。   阮芳雨抬起的脚收回,紧接上前又是一脚踹在胸口。“你们老师没教你们尊重人吗?Omega怎么了?优质Omega又怎么了?吃你家饭了?要你管了!”   没有任何法律规定,Omega需因为与生俱来的天性就被恶意揣测指指点点。   .   “哪来的小兔崽子多管闲事!”前边拿刀胁迫仉南星的流氓看见同伴被踹,掉头冲到巷口挥刀。“他妈的,奶味都没退干净,学着别人逞英雄!”   阮芳雨打架狠,也并没有非要必须等对方说完话才动手的恶习,从身后掏出刚才从后门口捡的空酒瓶,迎上去砸想那人手腕,弹簧刀被打掉,他抻住胳膊接上一脚踹在肋骨。   这几下猝不及防下手又猛,转瞬间就把三个人都放倒了。   仉南星眨了下眼,有点懵。这个Omega猛的有点反性别。   他刚这么想,就见阮芳雨头一歪,脚下踉跄额头差点撞在墙上。   仉南星:“……”   .   这几个流氓是附近职业大学的学生,比阮芳雨他大,又是体格健硕的Beta。最先倒地的两个在阮芳雨犯迷糊空档爬起,从后抱住他腰往后托。   阮芳雨酒劲上来,猝不及防被拖倒,手臂没撑住,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在了墙上,这一下不轻,耳朵都出了鸣音。   “艹……”他奋力把压着的人推开,天旋地转间凭经验往傍边滚,险险避开挥来的拳头。   阮芳雨爬起来踉跄跑出巷口,三个人一起追了出来。   “你们打劫也不挑地方。”阮芳雨争分夺秒跑到路灯下,不顾后脑勺疼和涌上来的晕厥呕吐感,单手扶着灯杆铆足力气大喊。“来人啊,着火了——”   他这么一喊,仉南星愣了。几个气势汹汹的流氓面上一空。   .   他们本来就是猫尿上头见色临时起意,打架让酒醒了一半,隔着一片房屋前如潮水般涌来吵嚷声……终于意识到这里是闹市区,如梦初醒,脸色刷的变了。   “你给我等着!”拿刀的丢下狠话,跟着其余两个一起跑了。   .   阮芳雨看着他们仓皇而逃,吸着冷气沿路灯蹲下,揉自己后脑,他缓了半晌,扭头见仉南星还杵在原地。他想,仉星航的哥哥从小被养在温室里,肯定没见过这样大场面。又扶着灯杆站起,走过去捡起扔在地上的表。   阮芳雨看着开花的表盘,刻意找话题来放松,带着丝心疼问:“这是不是挺贵的?”   仉南星驻足在原地,眼珠跟随阮芳雨动作摆动,没有说话。   阮芳雨虽然喝醉但是不傻,能感觉到仉南星此刻对他的淡淡排斥与疏离,猜测是吓着了。他用拇指擦掉表盘上细碎的玻璃,递过去,抿了抿唇提醒。“以后晚上尽量别一个人到这种地方,不安全。”   仉南星淡然接过手表。“你不也是优质Omega。”   “我们不一样。”阮芳雨低了低头,酒气让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懒散。“我从小打架长大的,我有经验。”   “为什么?”仉南星问:“为什么要打架?”   阮芳雨揉了下后脑,触碰刚才的伤口又“嘶——”的吸了口气。   “没有为什么。”他说:“有人欺负我了,我就打回去呗。”   仉南星眉头稍拧。“你经常受欺负吗?”   阮芳雨张了下嘴,仉南星看出他想说“对啊”但话到嘴边又换成嘲讽嗤笑。“谁敢欺负我,我经常欺负别人。”   仉南星垂了下眼,没说话。   他了解过阮芳雨,知道对方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   带着凉意的夜风从两人身边吹过,带着啤酒和烤串的香……   .   两人沉默了半晌,仉南星见他的手一直搭在后脑勺,刚才那一下撞得不轻,隔着老远都听见了咚的一声。   “知道打不过,为什么一开始怎么不喊人。”   这里是闹市,阮芳雨只要喊人就能吓跑流氓,没必要动手,更没必要受伤。   “啊?”阮芳雨听他询问懵了下,才笑着说:“他们说话那么难听,不给点教训岂不是太便宜了。”他说完,又为自己心底温柔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毕竟你是星航的哥哥。”   仉南星抬起眼皮。“因为是仉星航的哥哥,所以铤而走险动手,为我出气是吗?”这原本该是句温柔的询问,但他说出来冷冰冰的。   阮芳雨沉默了。   之前他每次遇到仉南星,对方都是笑的,带着调侃和温柔。今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两人间好似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深仇大恨,以至于每个眼神都夹着敌意。   阮芳雨不想自讨没趣。“你没事的话,我走了……”   .   “等一下。”仉南星在阮芳雨下意识的后退中,抚开他后脑的头发,歪头看着说:“都肿包了,别乱揉,去医院看看。”   一步之间,以前那个仉南星似乎又回来了。   “嗯……”阮芳雨有些迷糊。“谢谢。”   .   “以后……”仉南星垂了下眼皮,胸腔压迫,似乎是做了什么很重要的决定,极轻极轻说:“我允许你跟星航一样,叫我南星哥哥。”   阮芳雨抬头对上他微垂的眼眸,灯火阑珊之下,心底有种奇异的错觉。 第91章 山雨欲来   阮芳雨不知道仉南星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一句话,按理说对方的意思应该是站在家人立场上认同他跟仉星航的关系,但阮芳雨总觉有隐藏在其下没有宣之于口的东西。   这是一种直觉。   仉南星为他揉了会儿后脑,因为鼓起了包也不敢用力,撒开手嘱咐。“回去后别喝酒了,吃完饭让航航带你去趟医院。”   阮芳雨应了声“好”,心里疑惑,带着不知何起的体贴转身往回走,走出几步又鬼使神差回头。   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仉南星站在灯火阑珊下,注视他离开的方向,见他回头,脸上带着笑,抬起手挥了挥。   阮芳雨心好像被人掐了下,又疼又涩。上一个这样站在原地等他送他的,还是阿嬷。   他顿了下,借着酒气说:“哥,你也早点回去。”   他看见仉南星唇角抽动了下,又笑着摆了摆手。   .   阮芳雨往回走,迎面擦肩而过一位体格健硕的Beta,肩宽腰窄,巷口狭窄,无法容纳两人并肩而过,阮芳雨退到一边让路,对方礼貌道谢,经过时身上飘来股香水味儿。   就因为这个,阮芳雨忍不住回了头,看到他走到刚才自己站立的位置,亲昵搂住仉南星腰。“宝贝儿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找你半天了。”   仉南星压着眼角看走远的阮芳雨,阮芳雨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或远或近,对方都不会想让他看见,闷声离开了。   他走出昏暗巷子,走到前街人流满满灯火通明的小吃街,才恍惚觉着刚才一切好像做梦。   .   Beta见仉南星目视前方不为所动,顺着视线看过去,见到穿校服的学生在巷子尽头转弯,紧接不见了。   “换口味了吗?”Beta捏住仉南星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那么小的孩子可没我会疼你。”   “别用这样的话说他。”仉南星仰起头,用指尖勾紧领带一勒,逼的Beta吃痛垂头,狭长眼角眯起,危险道:“那是我弟弟。”他自己泥足深陷,却不希望仉星航和阮芳雨任何一个沾染病态恶习。他的弟弟们生活在人间烟火和繁华热闹里,不属于仉家,得干干净净的活。   “咳咳咳……”Beta从他手里揪出领带,皱眉咳嗽了两声,瞟了眼巷口。“那不是个Omega吗?”   自从上次发布会后,圈里人都知道蛇蝎美人仉南星有个优质Alpha弟弟,捧在手心里的护着。这个Omega又是从哪来的?   “你想知道我家的事吗?”   “不不不。”Beta苦笑着忙不迭摆手。“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豪门恩怨是非多,吃人不吐骨头,他是活腻了才想知道仉家隐私。   四周昏暗,大概是因为入了夜,前边小吃街的人也不再过来。Beta凑近仉南星,俯身埋进他颈窝啃了口,舌尖游走舔舐,一只到颈后将腺体舔得湿淋淋。   “你那个秘书昨天找过我。南星啊,你这次好像被不得了的人缠上了。”   仉南星嗤笑一声,转头问:“怎么,你怕了吗?”   .   好像是有什么默契,他兜里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铃声急促。仉南星掌心朝外止住Beta得寸进尺的纠缠,拎出瞥过,屏幕闪烁“谭曜州”三个字。   “查岗的来了。”Beta好整以暇说。   仉南星长睫低垂,挂断电话,嘴角短促一扬。“十几年的一张脸,也该腻了。”   Beta低低笑,指尖在他下巴上磨蹭。“你可真无情啊,咱俩也好多年了,想好哪天换了吗?”   仉南星环住他脖子,眯了眯眼睛。“等你也想查我岗的那天吧。”   Beta问:“今晚想去哪玩?”   “哪啊?”仉南星任由对方的手伸进衣衫下摸索探寻,大概因为谭曜州的名字刚出现过,掀起了一段记忆。他说:“海边吧,我有个别墅在海边。”   “呵!这么浪漫?不像你。”   仉南星咯咯笑,没有一点面对阮芳雨时的温柔,眯起狭长眼角。“阳台落地窗不好吗?还能看见对岸山上的烟火,多刺激。”   .   他跟谭曜州就是在海边相遇。大一新生举行篝火晚会,仉南星被学长拉去凑人头,谭曜州是学长的弟弟,两人在群魔乱舞的海滩上喝酒,喝多了,谭曜州送他回家,半推半就滚在一起。从此就开始了这种不正当的关系。   仉南星回头想想,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能理解谭曜州的想法,人一旦老了就没有年轻时候那样渴望刺激,想安顿下来,想要一个家。   他给不了的东西,就不能束缚着让他没法从别处获取。   .   两人回别墅后洗了澡就一直折腾到凌晨,仉南星浑身被啃咬、鞭打的伤痕累累,叫哑了嗓子。   Beta在床上抱着他问:“我能在这里过夜吗?”   仉南星昏昏沉沉阖着眼皮,声音哑涩。“随便吧。”   床很大,他翻了个身滚到床沿,与Beta隔开距离。他不愿意在谁的怀中入睡,也不愿意在谁的怀里醒来,就像在弄的过程里从不跟人接吻一样。   他只需要欲望的拉着,不愿意因此给人,也或许是给自己朦胧的幻想。   Beta看仉南星抱着被子昏昏沉沉睡,月光照透窗帘,落在他掌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他觉着仉南星今晚很悲伤。   .   翌日清晨,仉南星被床头手机铃声吵醒,他朦胧拿起来时电话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已经挂断,通话记录显示着第三十个未接电话。   “这么多啊。”仉南星被手机光刺的眯起眼睛,极轻拧着眉头,紧接着,又是一个电话打进来。   “喂……”   电话那边的谭曜州沉着声说:“仉总,夫人在公司等你。”   “嗯。”仉南星将手搭在额头上,牵扯后背伤口,嘶吸了口冷气。   电话那边显然听到这声细响,沉默半晌后,谭曜州用工作时一贯的平稳语调说:“那您注意安全。”   仉南星原以为,他会说来接自己。不过谭曜州能这么认真又规矩跟他说话,他妈必定在旁边。懒在床上深深出了口气,更不想去公司了。 第92章 辜负了你的期望   办公室内,谭曜州挂断电话去里边茶室端出泡好红茶,为端坐在沙发上的黑衣女人倒了杯。“仉总说他一会儿就到。”   仉夫人斜睥他,指尖用力掐着腿上手拿包,原本就消瘦的骨节更显狰狞,青筋都起来了。   包里边装的信封因为太厚,露出整齐一角。谭曜州视线装作不经意瞥过,又自然挪开,笑容恰当颔首,职业素养极高的退到桌边站好。他眼角余光瞥见窗外,高层视野广阔,从这里往下能览视大半个朝阳,仉南星当初把公司选在这栋楼就是为了这幕景色,谭曜州一开始并不觉着美,但那个人说过一次好看后,他也渐渐挪不开眼。   仉夫人在等待中情绪逐渐不稳,冷剐向谭曜州,问:“他平日里做的那些事,你知道多少?”   谭曜州转回头,并不躲避她的目光。“我是仉总助理,日常行程都是我在安排,不知道夫人具体指的是哪件?”   如果这个女人不是仉南星的母亲,仅仅是仉夫人的身份都不足以让她坐在这里指手画脚。谭曜州厌恶这个这人暴躁易怒又高傲刻薄的女人,每次出现,公司上下都得鸡犬不宁。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所有接触的,遇见的人败坏掉了一天好心情,一句话,踩在人心尖的雷上。   仉夫人眼睑张大,眼球中的红血丝愈发清晰,然后眼角神经质抽动,咬牙切齿嗤笑。“不要奢想自己根本配不上的人,别想着扒上他就能爬上枝头,只要我活着,仉南星娶谁嫁谁都得我说的算!”   “是这样的。”谭曜州推了推眼镜表示认同,维持着自己的彬彬有礼。“那您可要好好活,少生气,争取长命百岁。”   .   办公室门传来一声轻响。   “不好意思,堵车了。”仉南星提着精致点心袋子进来,反手阖上门。   今日气温偏高,从清晨开始就热的人冒汗,仉南星却是一身规规矩矩的西装衬衣。   他进门后仿佛没感觉到气氛的沉抑,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含着笑问:“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谭曜州过去要帮他脱外套,仉南星抬手制止了,擦肩而过时,谭曜州看见对方遮掩在衬衣领口下明显的淤青——那是大力摁捏出来的指印。   仉南星错开谭曜州来到茶几前,单手负在身后,弯腰把手里点心袋子递过去,对明显气得不轻的仉夫人说:“给你买了喜欢的茶糕,现让师傅捏的,少糖。”   他扬着明亮笑意,没带一点阴晦情绪来。   仉南星有很多张脸,夜晚不为人知的,在商业场上挥斥方遒的,面对仉星航和阮芳雨以及自己母亲时温柔体贴的……他千变万化,在各种场合下熟练变换自己,每一个都是他,但每一个又不是他。   .   仉夫人看他粉饰太平的脸,心口火气更抑制不住往上蹿,胸腔剧烈起伏,跳脚起身,甩撞开点心盒子,反手将包里信封扯出,猛然摔在仉南星脸上——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信封里照片纷纷扬扬袭到空中,仉夫人浑身颤抖咆哮。“你还是个正常人吗!你跟你爸在外包的婊子有什么区别!”   光怪陆离的画面从空中纷纷扬扬落下,仉夫人用尽全力嘶吼。“仉南星你真不要脸!你太让我恶心,太让我恶心了……”她想起照片和视频中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和声音,难以置信那是她儿子,简直像只爬虫一样……   仉夫人颤抖扶住沙发捂嘴干呕起来。   .   地上照片目测有百十张,都是仉南星跟Beta们纠缠的私密照,表情淫乱动作放浪,他爱玩,玩的很大。这些不知道被谁拍了下来,成为引爆一切的炸药。   仉南星蹙眉看着她应激,极轻极轻笑了,脸颊被照片擦破的划痕在往下流血,他注视着脚边离他最近这张,照片表情迷离,白衬衣欲盖弥彰搭在身上,沾了红酒,他被迫仰头,口中含着东西,昏暗房间中散漫光照在身上,衬的胸膛雪白一片。   仉南星弯腰把那张照片捡起端详,被人把赤裸裸遮羞布揭开,他反而异常平静。   谭曜州早在刚才就驱散了外边办公室的员工,站在门口沉默看着室内狼藉的一切。   仉夫人受了打击,抻长脖子歇斯底里。“仉南星,你是优质Omega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对你抱有多大期望!你怎么能这么疯?这些照片要是传到你爸手里——”   “我就没有财产的继承权了。”仉南星僵硬扯动了下唇角,直到现在,那张常年变幻莫测的脸终于裂开一条缝,他回视仉夫人,即便被骂的不堪入耳,但面对自己母亲时,目光依旧收敛温柔,所有的阴暗与低沉都堵在心里,显露不出。   他知道仉夫人和仉怀安都是不负责任的父母,可他就生在了这样家里,他能远离仉怀安,因为那个生理意义上的父亲从未尽过任何责任。但仉夫人不同,在他小时候的记忆中,母亲不是这样。   她曾经穿着碎花洋裙,坐在开满红玫瑰的花园秋千上,膝上放着仉南星,两人一起缓慢荡秋千。他那时候小小的,只要抬头,就能看到棕色卷发在太阳下发光……   这段记忆经过无数次回想,时至今日经过脑海圆满填补,就想场美轮美奂的梦。   .   “可那又怎么着呢?”仉南星扯了下唇,带着虚假笑意黯然说:“我根本不在意家产最后给了谁。”   “看到这些你就觉着我疯了是吗?”仉南星眯了眯眼睛,平静扫视满地照片,在仉夫人刺啦的呼吸声中,破罐子破摔说:“我玩过的,玩过我的何止这些。你要是想知道全部,我这里都有,都给你看。”   “仉南星——”仉夫人几乎气的昏厥,猝然上前揪住他衣领手掌高高扬起。   手腕被人在半空握住,谭曜州睥着她,冷冰冰道:“夫人,打人不是什么好习惯,请您冷静。”   .   仉夫人瞪大眼睛,因为仰视角度,谭曜州第一次看清那张脸——相由心生,这句话诚然不假。   他听不少人说,生出仉南星的阮清芳是位美人。时光能够磨掉少女的青春容颜,但憎恶让她彻底面目全非。此时此刻,谭曜州只觉着那张脸像是厉鬼的画皮,即便花了浓妆,也掩盖不住皮下狰狞可怖的肌肉与青筋。   “曜州,松手。”仉南星仰起头,看着癫狂的女人说:“让她打。”   谭曜州松开手,仉夫人手僵在半空,盯着仉南星的眼珠瞪大在眼眶里来回转动,她像是突然入了魔,将面前的仉南星认错了人,厉声问:“你究竟想做什么?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我并没有折磨你。”仉南星捡起地上点心盒子,里边的茶点精巧,根本经不起刚才那一摔。“只不过我天生就是一个荡货。”   “辜负了你的期望,我很抱歉。要是你觉着难过,可以当做没生过我。”   回答他的是一声清脆的耳光——   --------------------   仉夫人有病,是真有病。南星哥哥也是真的可怜,只不过他跟星航又是两个不同的极端,星航不仅自虐,还虐人,他只会自虐。 第93章 我想要的   这一巴掌很重,仉夫人打完手僵在半空不和谐颤抖,分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抽筋。   “你再说一遍!仉南星你给我再说一遍!”   她跟仉怀安的关系僵化后,儿子就成为了唯一,这些年她活下去的动力就是为仉南星夺到继承权,得到他身为仉家正出儿子应得的一切。外边那些“野狐狸”和他们的小杂种,别想拿走分毫。   可到头来,对方却“叛逆”长歪了,否定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想挣脱自己。   “我从小把你养到大,你现在让我当做没有生你?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浪费我这么多期望?!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仉南星被打偏了头,嗤笑一声,母子俩关系至此僵化到了无法规避的地步,就算他再装聋作哑赔笑脸,也没有用了。他一直知道自己母亲病态的控制欲,为了缓和关系尽量满足对方,他觉着,即便两人无法互相理解,只要自己试探着,游离在界限之间,就能如履薄冰维持着这股微妙关系,但是现在……   终究是他奢望了。   仉南星拇指抹掉脸颊血迹,转过头,悲哀的笑了,没有针锋相对的争吵,声音很轻。   “我不争气?妈,在你眼里什么样才算争气。拿着仉家财产,将自己牢牢绑在那个位置上吗?”他反手拎出身后笔筒里的裁纸刀,干脆利落在小臂上豁出一道口子,鲜血炸开,迅速将剌破的白衬衣染红。   “南星!”   不等谭曜州上前,仉南星阴冷眼神呵退。他握着拳,将正簌簌流血的手臂举在瞪大眼睛呼哧喘息的仉夫人眼前,问:“看到了吗?”   “我会流血,红色的,我是个活着的人。”   “从小到大,我想像普通孩子那样,围在你的膝下承欢,我想在拿到奖状时候你给我一个笑脸,告诉我,宝贝真棒,可是呢?阮清芳,你眼里只有愤懑和幽怨,仉怀安负了你,可是你还有我啊,我们不看不听不问,离开这里,一起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刚才捡在手里的照片被顺腕流下的血染污,留下蜿蜒血痕,他冷嗤一声递上去。“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   “仉怀安找情妇,你也把别的Alpha带回家,你们互相折磨,我成为争夺下的牺牲品,放浪,出轨,争吵……我亲眼看着我妈跟别的Alpha躺在床上……”   仉夫人蓦然瞪大眼睛,那一瞬间眼球好似要从眼眶中脱出,慌张扫过谭曜州,她万万没想到仉南星会当着外人面说这件事,事到如今,她率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脸面。   每个人都有双面性,严格要求别人同时又难以用同样规尺衡量自己,她恨仉南星放浪,却不允许对方提起同样的自己。恼羞成怒嘶吼。   “你这个疯子!”   “我是疯子,谁让我爸妈也疯呢?”仉南星讥诮笑说:“我拼尽全力克制,但还是摆脱不了你们的影响。你觉着我恶心,厌恶我?你拿我当疯子养大现在又问我为什么不正常?”   .   仉夫人恼羞成怒,可仉南星已然不受控制,她情绪发泄不出,猝然退后,跌坐在沙发,浑身开始痉挛,宽大黑裙下的躯体逐渐蜷缩成一团,开始打颤。   仉南星看着她发病,瞳孔乌黑冰冷空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只能如此,适可而止压抑自己。   垂在身侧手指神经质抽了下,他压抑着吐出一口气,转身从办公桌抽屉里掏出一瓶药,倒出两粒,弯下腰,递到仉夫人面前,几步之间,克制又温柔。“把药吃了,我让司机接你回家。”   谭曜州看着他强颜欢笑,拿药的手连同肩膀都在颤抖。   明明自己也是个病入膏肓的人。   “滚开!”   仉夫人甩开他手,药片飞出去蹦在仉南星脸上,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心里嘲笑,竭尽全力爬起身踉跄闯出门。   谭曜州代替仉南星追了出去。   .   等他回来时,仉南星站在窗边抽烟,眼圈被风垂着扫过长睫,有些落寞。员工都被派遣下去,整栋五楼只剩他们两人,十分安静。   “夫人被司机接走了。”谭曜州往走过去。仉南星刚才用刮破的袖子随便把伤口一卷,效果差强人意,还在往外渗血。   “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仉南星侧过脸。   “让刘秘书送我。”   “怎么了?”谭曜州假装没听懂他话外的意思,伸手去揽他腰,讥诮问:“我知道了你的秘密,要赶我走?”   “我们都知道,这算不上什么秘密。”仉南星眼皮都不抬。   “曜州,我之前也提醒过你,别妄图插手我的事。”   “去财务领一年工资,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谭曜州没恼,冷嗤一声,装腔作势问:“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你真的这么无情吗?”   那些照片确实是他以勒索名义寄给仉夫人的,他承认自己不择手段,想借仉夫人的手,勒住仉南星。   “你越界,我们就玩不下去了。”仉南星转过身。   “我们俩都不是能够长情的人,几十年面对一张脸肯定会腻。这段时间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你玩够了,想娶个贤惠的老婆回家,出去有的是。”   “那你可想错了。”谭曜州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想娶的并不是什么贤惠老婆,就要仉南星。”   “娶回家,天天干。”   仉南星叼着烟,扯开嘴角呛笑一声,烟灰落在窗外。   “我老了,经不住。”   “在我面前说老,早了点吧。”谭曜州说:“戒指买好了,户口本一直带着。你妈说你看不上我,你要不要继续气他。”   .   仉南星直起身,转头走到茶几前把抽完的烟头缓慢转动着摁灭在茶几的烟灰缸里。   “曜州,我看你越活越活回去了,现在像个十七八的孩子。”说话做事都掺了幼稚的傻气,完全不是以前那个会陪他一起去会所点人的“朋友”了。   “去找财务。”仉南星把挽起来的外套袖子放下,遮住手臂上被血染透的衬衣。   “我受伤了,就不留在这里给你送行。”   谭曜州看他拎着钥匙出门,毫不留恋执意要赶自己走,抢先一步嘭地摁住门框。   “仉南星你考虑清楚了,我现在身上有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资金股,NX—3是我跟你一起开发的,重要客户都在我手里。你开了我,不怕我转身拉空资源做了你一手建起来的南星科技吗?!”   --------------------   明天休息~ 第94章 神经病   仉南星抬头,猩红眼角微收,眼角就被抻长,眸子透出危险的光,单边唇角很轻挑起,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谭曜州熟悉这个表情,这是他在对峙谈判时翻底牌的表情。   “你可以试试。”   谭曜州抵在门框上的手扣住,紧握成拳。见过仉南星这副模样的人都说,他逼起人来气势阴狠的让人心颤,但他一点儿都不怕,往前一进,单手摁着肩膀把人顶在门背,一字一顿反问:“你逼我弄你是不是?”   仉南星略垂了点头,调整自己受伤那只胳膊的姿势,呼出一口气,再抬起头,目光不再那么有侵略性。   “没必要,曜州。”他带着朋友间“为你好”的劝诫意味。   “像你这样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你今年二十八,早过青春叛逆期的时候。”   他不否认自己因为Omega天性,身上带了吸引人的因素。平常玩玩还行,但要真跟了谁……仉南星极轻笑了下。   “我们两个没仇没怨的,我害你干什么。”   “绿帽子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说呢?”   谭曜州听着他灼心的“实话”,他还真将两人之间关系分的清晰理智。   “仉南星你要脸吗?”谭曜州紧着眉头,冷笑一声,讥讽问:“你能流血就是人了?你有心吗?”   “你说我要是包个婊子睡这么多年他会不会掏点热心肝给我?”何况他还在事业上跟着鞍前马后。   南星科技创立初期,仉南星要骨气的不从仉家拿一分钱,启动资金不够,他卖车卖房掏空所有积蓄入股。   但这些话以谭曜州的性格说不出口——他能说自己的感情,能说半嘲半骂的话撒气,可付出什么,纯属自愿,仉南星没逼他,他也厌做烦绑架逼人这么没品的事——凭什么你付出所有,别人就一定得应你。想要做等价交换的买卖,为什么不干脆去嫖。   “嗯。”仉南星认真回:“我想会的。”   “我们两个好好聊聊。”谭曜州手臂穿过仉南星腰间,“吧嗒”锁上办公室门,低下头,用逼视的眼神贴近。   “事到如今,谁也别再阴阳怪气,我们摊开了说。”   “可以。”仉南星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臂将人推开。   “我好歹是个病号,对我温柔点。”   谭曜州站直,却并没有退开,居高临下睥他,以强硬不容拒绝的语气道:“我说清楚,我要你以后跟着我。”   “哦。”仉南星说:“我不同意。”   “我并不在意你抽走南星科技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至于NX-Ⅲ早就研发完成,后续完善与改进我已经交给了专业团队。即便你拿走核心。我也已经抢先发布,无所谓了。”   “至于客户……”他轻蔑一笑,带着不屑的嘲笑。   “你猜我撒娇会不会有用?”   利益、美色、金钱,俗不可耐的联结纽带亘古不变。   .   谭曜州从一开始就没想用这些制住他,要是威胁有用,他早在南星科技创立初期就锁死仉南星了。   他往后退了步,在仉南星注视中走到办公桌前,弯下腰,拉开右手抽屉——那是仉南星刚才拿安定片的地方。   仉南星用的办公桌是专门定制,抽屉的进深和长度都比一般的要大。此刻右边抽屉被一只鼓鼓囊囊牛皮纸袋塞满。   谭曜州磕绊着拎出,里边的东西随着动作叮叮咚咚碰撞。他在仉南星面无表情的注视下粗暴撕开袋子,药瓶、药盒、针管、制剂……这些东西哗啦撒在桌上,成了一堆,许多药瓶反弹蹦着滚在落满狼藉照片的地上。   .   “利培酮、齐拉西酮、氟奋乃静葵酸酯、哌泊噻嗪桐酸酯、癸氟哌啶醇……”谭曜州看着堆成小山的瓶子药盒,随便读了几个。表面不动声色,但每个字都仿佛刀滚过嗓子。   他懒散把落在脚边的瓶子碰远,装的没心没肺地说:“我去见过你的主治医师,费了点儿事。”   “哦?”仉南星瞥过满桌的药,满不在意说:“你既然都知道我有精神病了,还找我玩。”   .   谭曜州呼吸凝滞了一瞬,就快要绷不住了。他紧盯着仉南星面无表情的脸,什么样的人能在同时患了燥虐症和轻度精神分裂情况下,还装的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他在看到病例时曾一度不相信,能玩能浪会威胁人的仉南星,怎么会是个精神病。   “你非得逼死你自己是吗?”谭曜州咬牙切齿,恨不得给一巴掌让蒙心的人清醒。   只接受保守药物治疗,对所有人都设下厚重的戒心和屏障。精神病患者的“无为”本身就是默认埋葬自己。   仉南星用一种折磨又煎熬的方式,在所有人见证下,一点点,亲手将自己杀死。   如同渴望求生一样痴狂寻死,又是为了报复谁?   .   谭曜州看着办公室内的一片狼藉,压抑着,稍微让自己的表情更“正常”一点,像往日那样,带着丝不怀好意。   “我是不会走的。我就喜欢你这种人。”   仉南星垂下眼,长睫瞬碰间,冷嗤一声,扯了下唇。   “那你可真下贱。”   “是了。”谭曜州说:“那你能怎么着?”   .   夜幕降临,星夜如洗,校门口万籁俱寂,连彻鸣一日的蝉聒都歇了。老城区夜晚跑车少,此时泊油路空荡荡的,望过去平坦开阔。   从尽头驶来一辆大巴车,悠悠在一中门口停下了。车门打开,空调冷气扑出,外界的高温跟着涌入。   阮芳雨从车上下来,困得两眼模糊,最后一层梯子差点没踩稳摔了,仉星航在他身后扶住腰,趁机把人搂在怀里,站到路边。   阮芳雨实在太累了,一时间没舍得挣开,就这么半梦半醒闭眼靠着了。   黄雷跃和万晓倩紧接着他俩下来。万晓倩回头对司机道谢,再一扭头,就看见杵在面前“伤风败俗”的两块货。   喜事在前,她选择性眼瞎的忽略了。   学校禁止早恋之风主要为了防止分分合合影响情绪进而影响学习。但这俩刚拿了省一等奖,再本末倒置的训一通影响心情。   车上其余“同学”拉来窗跟他们挥手告别,有个热情的Beta探出头冲阮芳雨喊:“哥,下次来城中,我请你吃烤鱼。”   阮芳雨困得头脚不分,笑容里都透着疲劳,挣扎着跟其他人一起朝他挥了挥手。   大巴车缓缓远去,载走了这几日的疲劳和欢笑。   .   黄雷跃被早已在这里的父母接走,老严在大巴走后幽幽开着小别克来了。   接谁的不言而喻。   万晓倩在阮芳雨似笑非笑的揶揄目光中,恼羞成怒给了他一拳,不忘问他俩。   “你们怎么走。”   仉星航护着阮芳雨躲避班主任不讲武德的“黑手”。   “打了顺风车,一会儿就到。”   # 我们的未来 第95章 车祸   老严和万晓倩离开了,热闹的学校门口又再次归于平静。阮芳雨靠在仉星航怀中,嘴里还寥寥的念。   “古人言‘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星航,咱俩算不算是报应?”   先前住院时,他们撒谎跟阿嬷说学校竞赛,结果补课第二天,万晓倩就拉着他们去参加了“古文集训夏令营”。省级比赛,机会不多,朝阳一中就选了三人过去,还都是他们班的,仉星航、阮芳雨和黄雷跃。   万晓倩脸上有光,非常骄傲,集训期间硬是逼的他们每天食堂、教室、宿舍三点一线生活。连仉星航这种不受教育的“危险分子”都被管的跟在阮芳雨身后老老实实。   别的学校老师跟万晓倩开玩笑,说一中校草Alpha可出名了,班里有同学跟她打听仉星航微信。   万晓倩冷冷回:“转告他们,仉星航的班主任会吃人。”   阮芳雨他们熬过了魔鬼培训,比赛完后,仉星航超常发挥拿了全省第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整个学校的人因此被拖去参加采访。   其他比赛完的学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不回学校跑去当观众。结果现场好端端的画面电视直播下来像是搞大型粉丝见面会,鲜花掌声,手机手电筒打着光晃动,仉星航被拥簇其中略显生疏的笑,目光始终锁定在人群外围的阮芳雨身上。   .   入夜的校门口十分安静,丝丝风从脸上吹过,仉星航用指尖小心为阮芳雨拨开粘在脸上的发丝,手指碰到脸颊,阮芳雨觉着痒,本来还浓郁的睡意悄然散去。   两人虽然已经确定关系很久了,但每次不经意间的触碰,还是会让阮芳雨心动,他好像有一捧藏在心里的血,平日佁然不动,只在遇到仉星航时迸出来,刹那流向全身,那时候连细小的汗毛都会变敏感。   阮芳雨睁开眼睛,抹了下仉星航碰过发痒的地方。四下无人,他的目光所及——校门口两侧樟树茂密,后方与墙壁撑起一片罪恶的黑暗。寂静无声之时,似乎不该浪费如此良辰如此夜。   “星航。”阮芳雨脸上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笑,朝樟树上退,似笑不笑对仉星航勾手指。   “你过来。”   仉星航有一瞬间迟疑,但还是笑着跟了过去。   .   阮芳雨站在樟树下,迟疑转瞬即逝,但他还是看见了。他这才想起,现在的仉星航是从童年的地下室爬上来的,骨子里里有对于本能黑暗畏惧。   他一直都活的偷偷摸摸,跟他在一起后还是偷偷摸摸。   阮芳雨迎面抱住仉星航,贴着他又挪回了刚才的位置——路灯之下,亮堂开阔。   光明正大。   “怎么了?”仉星航问。   “怎么又过来了。”   阮芳雨随口胡诌。“那边蚊子多。”   仉星航眼睫低垂,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能明白阮芳雨所有的行动与借口。   他在阮芳雨唇上轻轻啃了下,密集的吻随之落下。   今天采访的记者说他是天才,连绝本古籍都能跟老专家聊上几句,得到赞赏。   可他花了三个月,才学会怎么轻柔接吻,怎么去好好爱一个人。   阮芳雨回抱住,手紧紧抓着他后背。集训期间大家都是住集体宿舍,别的时间万晓倩又盯得很紧,他们连片刻温存机会都没有。   上课时仉星航在他身边写题,周围无数窥探目光投来。阮芳雨就想:这是我的Alpha,你们都可以在大庭广众下肖想,凭什么我连亲一个都不行。   现在他终于挣脱了束缚,能够肆无忌惮亲吻相拥。   暖黄色灯光撒在脸上。   .   刹车尖锐声刺穿耳膜,同时传来嘭一声巨响。出租车被横冲而出的车撞开,屁股卡进路中央护栏里。   惊魂未定的司机踹开车门,脚还软,但不影响对飞驰而过的卡宴屁股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不活了!”   发动机在高速运转下轰隆作响,像只打鼾的猛兽。油门到底,急速前冲,出租车司机吓傻了,眼睁睁看着它笔直冲向校门口——那里站了两个等车的学生。   “躲——”开字还没出口,就已经迟了。   .   仉星航甚至没反应过来,在听见一声巨响后回头,就被阮芳雨迅猛推开,他瞳孔张大,眼睁睁看着两人间越来越远,场景在眼中定格成一张张图片。   “嘭——!”挡风玻璃龟裂成蜘蛛网蔓延,阮芳雨由于惯性,被撞倒地后又滑出去好远,沿途拉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仉星航倒地后连滚带爬冲过了去。   “哥——!!!”   他的耳朵嗡鸣,眼前血红一片。   就在上一刻,他还在自己怀里,现在却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这没有道理……   阮芳雨头歪向一侧,头发散乱遮在眼上,大量血从胸口蔓出,呼吸间染透,他看着慌成孩子的仉星航,张开嘴,想说什么,但随即源源不断涌出的血让他发不出声音。   “哥,哥……”仉星航手跪在地上,手忙脚乱为他擦,哭着说:“你不用说话,你看着我。”   那双经年累月干涩的眼,在阮芳雨逐渐黯淡的眼中泪如雨下。   .   仉夫人紧紧握着方向盘,她已经疯了,根本不在意无辜者是谁。没有撞死仉星航让她恨的咬牙切齿。打着旋调转方向逆行而来。   仉星航如今就跪在路中央,无处可避,再也不会有人救他。她要杀死,杀死这个撺掇仉南星忤逆他,让她生不如死的元凶。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和儿子针锋相对,僵持不下,而情妇的孩子却能在电视采访中满目柔光。   车轮急速飞驰,光从车身划过带着迅猛的冲力和她的恨意。   “哥!哥!”仉星航看着阮芳雨阖上眼皮,他的世界塌了,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   “阮芳雨——!!!”   .   车猛地被刹住,由于惯性仉夫人差点撞上破碎的挡风玻璃,又被安全带狠狠拽回位置上.她把着方向盘,惊恐瞪大眼睛。   仉星航呼喊的名字好像利箭刺穿耳膜。   地上那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Omega,他叫阮芳雨。   阮清芳的目光穿过张牙舞爪裂纹,看着头发下擦破的鼻梁脸颊,依旧能看出完整的轮廓线——他是自己跟肖澄雨的孩子。   --------------------   明天休息~~~不用提刀找我,我把自己埋了。(狗头保命) 第96章 过往   仉星航浑身是血站在手术室门口,幽香的绿茶血腥气裹挟着幽香的绿茶信息素不断蹿入鼻腔。   仉南星这次是跑着来的,在仉星航两步前站定,闻着血腥与信息素,脚步一驻,差点没站稳——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终于让阮清芳疯了。   “航航……”他干涩念出这两个字,不知怎么还有余力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你没事吧。”   .   仉星航抬头,脸上狼狈的挂满泪痕和干结血痂,没有丝毫伪装,红血丝遍布的眼在抬起时直直刺向仉南星,这些年来的所有怨恨,皆在这刺骨的一眼中。   “你没资格叫我。”   阮芳雨在此刻生死未卜,他浑身都是冷的。   “仉南星。”仉星航恶狠又清晰咬紧这几个字。   “要是我哥出事。你们仉家所有人,一个也别想活。”   “星航,别冲动。”仉南星被“你们”这个明确用词刺了下,悲凉看着他。   仉家势力太大,仉怀安更缺乏父子情,仉星航如果做什么,一定会被毫不留情抹除。仉南星张开双臂想抱一下无助的仉星航,被一把推开。   “你别碰我,我要我哥!我要阮芳雨!”仉星航红着眼嘶吼。   他临近崩溃边缘,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   仉南星蹙眉,对闻声过来提醒的小护士抬手止住,在他偏执和暴戾中上前强硬的一把将人抱住,仉星航剧烈挣扎,仉南星的腕骨因拉拽咔嚓作响,他不管,只是紧紧抱着。   “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妈,恨父亲!星航,你恨吧,你本来就只是一个孩子。”   就算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被抢了糖果都知道去抢回来,可他们在日复一日间硬生生扼杀了仉星航的天性。一个孩子,在欺凌下冠冕堂皇的佯装了这么多年温顺与大度。   仉夫人施暴、仉怀安漠不关心,他也在其中,他没能在仉星航遍体鳞伤时递过双手,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告诉他:有哥哥在,别怕。   “我们会得到报应的。”仉南星说:“你不要为了这些不值当的人搭上自己,你有未来,阮阮肯定没事,他在等你。”   刚才的憎恨只是迁怒,仉星航从小得到的善意不多,可他都记着。   他在仉南星柔声的安抚中逐渐放弃挣扎,只剩无助又悲痛地哭。   “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他了。”   仉星航在得不到那个家容纳后一直尽量规避。尤其是阮芳雨将他从地下室接走以后,他对如今一切都相当满足,连脾气都收敛,因为不想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他不要仉家的利益与荣光。仉夫人让他从楼梯节节滚下,得了一身伤。他没有片刻想要报复回去。   他流浪了十八年,好不容易有个家。   但是现在——   “南星哥哥。”他在仉南星的拉扯中无力跪在地上,所有的骄傲和尊严皆被悲痛碾碎,他哭着说:“我把爷爷的遗产还给你们,你们把我的阮阮还给我好不好。”   .   仉南星眼眶发热,无力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数十只手在撕扯,撕心裂肺的疼。   “好。”仉南星拧紧眉头把仉星航从地上拉起。   “你起来。”   他照顾仉星航在门口等待的长椅上坐下,转身时将发抖的手挡在身前,把走廊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   仉南星压抑着吸了口气,再转过身就换了笑脸,摸了摸仉星航头顶。   “你就在这里等阮阮。”   .   走廊尽头谭曜州匆匆而来,仉南星与他对视,两人交换了下目光,谭曜州压着声说:“在旧宅。”   仉南星点头。   “看好我弟弟。”他朝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看了眼,顿了下,才艰难说:“无论发生什么,别让他离开。”如果阮芳雨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仉星航的会当场崩溃。   “不得已时,给他打镇定剂。”   就让一切都在他手里结束。他不能在让自己的弟弟们因为大人的过往成为跟他一样的牺牲品。   .   阮清芳的车停在早已衰败的老家门口,车轮碾过张牙舞爪的野蔷薇,枯枝荒野散发出腐烂的味道。她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房子,曾几何时,绿林阴翳,蝉鸣声噪……心中涌出难以言说的悲苦,捂住嘴,她想哭,最后忍成了一声凄厉哀嚎。   积闷在心底几十年的阴郁,让她痛到极致。   .   阮清芳和肖澄雨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是邻居,是青梅竹马。他们曾经也像寻常的孩子一样。   拉着手,在炎炎夏日里穿越漓漓的小雨,踏着积水回家。在冬日大雪纷扬时骑单车,在铃铛声中悠悠碾下一排排车轮印印。   肖澄雨陪着她,穿过迷宫一样的宽街小巷去看跨年演唱会。   为她在桌堂里偷偷藏零食,贿赂班长将两人值日调在一起。她分化成Omega后,引来了很多觊觎,肖澄雨护着她,抵御着四面八方的恶意。   阮清芳爱疯爱浪漫,爱鲜花拥簇爱炎炎的夏天。   肖澄雨始终陪在身边,歪着头,看着她闹,看着她笑。   ……   她曾经也有过满眼是他的爱人。   .   后来一次偶然,仉怀安对她一见钟情,开始轰轰烈烈的追求,为她种满园的玫瑰,建专属她的私人电影院。   她心乱了。   阮清芳19岁结婚,当年就有了孩子。   婚后的仉怀安对她无微不至体贴关怀,她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生活也会这样胜蜜糖甜的走下去。   但世界上最缺乏的,就是一成不变。仉怀安新鲜劲过去后,本性暴露。长时间面对一张脸,他厌烦,即便阮清芳貌美也无济于事。   仉南星出生后没多久,仉怀安就开始夜不归家,一开始还会搪塞工作,后来连借口都懒得找,再后来,他将林秋萍光明正大带回家里,不顾她的脸面在房中乱搞。   阮清芳愤怒、憎恨,迫切的想要报复。她知道肖澄雨忘不了她,所以将人带回家,下了药,发生了仉南星所看到的那一幕……   .   她没想到自己会怀孕,得到诊断结果时慌了神。但就在同一时间,林秋萍出现在产检科,她怀孕了,仉怀安的。   阮清芳憎恨,又是为了报复,她瞒着肖澄雨,将孩子生了下来。   仉怀安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甚至不爱到毫不在乎,只是说她脏,再也不碰。   .   阮清芳瘫坐在地上,披头散发毫无体面可言,双手抱着头撕心裂肺哀嚎。   她仅剩的良心很少,可她知道自己对不起肖澄雨。现在,又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她亲手杀了自己和肖澄雨的孩子。 第97章 病情   夜深了,顺着巷口往外看,尽头是绵延起伏的建筑轮廓,星子坠在其上苍穹,一点又一点。天热,屋里闷,一群人纳凉的人半宿不散。   阿嬷在一群聊天人中,膝上搭着扇子不动,留神听远处。   许建三见她一晚上魂不守舍。“大娘,你别担心了。阮阮和航航都上电视了,拿这么大奖,肯定跟同学们出去玩去了,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   “不会的。”阿嬷低下头,短叹了声。   “阮阮以前回来稍微晚点,都给我挂个电话。我今天,眼皮一直跳。”她说不上什么滋味,就是心慌。   “年纪大的人,都爱自己吓自己。”另一人劝慰。   “有航航在他身边呢,能出什么事。你快别惦记人俩小年轻了。哎呀,你没看今天电视上。好多人围着航航,阮阮再不抓紧?让人给抢走啦。”   许建三又说:“这俩孩子孝顺,好不容易出去玩一趟,回来要是看见你大半宿还守着,心里得多难受,以后连一起出去玩都不敢了。”   “咱们人老了,帮不上什么忙,自己照顾好自己,能少让他们操心点就少让他们操一点,不当拖累。年轻人,让他们耍去吧。”   “航航和阮阮今天在电视上可神气了,一等奖呢。大娘,我跟你说,放宽心,你以后享不完的福。”   阿嬷叹了口气,心中七上八下,听着周围欢声笑语的劝慰。忧心忡忡“望着”巷子尽头,依旧没有动静。   夏夜的风穿过巷子丝丝绕绕吹进来。   阿嬷说:“虽然我这把老骨头没用,但他俩现在还离不了我。”   .   仉南星从医院离开后,一路超速飙到旧宅,他狠狠咬住手腕,强迫让自己清醒冷静。仉家是比瘟疫还可怕的恶源,凡是靠近的人,沾染上的人都会变得不幸。   旧宅是林秋萍的老家,仉南星小时候放暑假经常会来住,他记得院子里有一片野蔷薇,艳红的瓣小小的花,沿墙攀爬,很高很高。   隔壁的叔叔会将他托在肩头,采摘门口路旁熟透的枇杷。他记得那个叔叔很温柔,晨曦暮光,金色暖阳穿过他脸庞,和阮芳雨一模一样。   后来叔叔走了,十年前外公去世,这个地方开始荒废,他也再不曾过来。听说去年被划进开发区,这几日就会有施工队来拆除,周围已是残垣断壁,睹物思人,也无物可睹,无人可思。   仉南星找到瘫坐在地上的阮清芳。仉家的贵夫人,如今坐在杂草丛生地上,口红凌乱,下眼睑晕了乌黑睫毛膏。   “疯够了吗?”仉南星单膝蹲下,与她平视。   “这么多年,我知道仉怀安对不起你。你变成这样,我心疼,哄着你,宠着你。”无论阮清芳怎么闹,他都以怜悯劝慰自己释怀。   阮清芳讷讷抬头,愣愣看着面前的仉南星。   仉南星回视她。“但是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装聋作哑,看着你疯。你根本就没病,装疯扮傻这么多年,折磨自己折磨星航,仉怀安可曾回头看你一眼?”   “现在你满意了吗?”仉南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以前那个乖顺的儿子荡然无存,冰冷问:“你逼疯了我,亲手撞了你的儿子,阮清芳,你开心吗?”   “不!不是我!”阮清芳摇头,抱着头惊恐尖叫。“不是我的错!是他,是他非要挡在我面前,我不想撞他,我要杀的,是那个贱种!”   她猛抬起头,一晚上未眠眼中布满血丝,死盯向仉南星,指着他骂。   “为什要阻止我,你阻止我,他也阻止我!为什么我的儿子都要帮着那个贱种跟我作对!我是你们的妈,我生养了你们,你们却跟仇人一起跟我作对!你们这些东西,你们这些白眼狼!”她说着抓起地上野蔷薇枯枝荆棘抽向仉南星。   “白眼狼,打死你们这些白眼狼!”   仉南星歪头躲避,小臂被划伤,上次结痂的刀口又开始流血。他眉头一拧,上前强硬抓住她手逼停,恼了说:“我是你生养,是你带大。我应该被你控制,我死了,把这条命还给你,我应该的。”   “但你没资格说阮阮!”   那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得到过阮清芳一点爱。连基本的“吃穿不愁”都不曾拥有,现在却还要因为骨子里那点血继续被绑架顺从。   这是什么世道?   仉南星记得那天晚上他随手打发抢劫犯的腕表,阮芳雨捡起来,心疼地磨蹭裂痕的玻璃表盘,小心翼翼问‘是不是很贵?’眼中谨慎又羡慕。   他从小就过得贫穷落魄,他和仉星航唾手可得的东西,对阮芳雨而言却是不可及的奢求。   .   “阮清芳。”仉南星喉咙滚了下,睥着她问:“你知道那个被你丢弃的孩子从小是怎么过来的吗?”   阮清芳想挣脱,仉南星紧抓她手腕,冰冷又强硬说给她听。   “在你享受美味珍馐,动辄砸家里东西的时候。他被一个瞎眼的老太婆收留,住在连厕所都不如的棚屋里,连吃饱都是问题。”   “你穿过十块钱两件的衣服吗?你会为了两百块钱在酷暑天里穿玩偶服在大街上任人冷眼吗?你知道他连吃你嗤之以鼻的地摊煎饼都得再三考量。”   不同阶层的人,做不到相互体谅,仉南星再怎么形容都觉着苍白,因为他们这样的人想象不到,在那种条件下,人如何能活。   仉南星狭长眼角润红。   “你是生了他,给了他一条命,但你让他从小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有娘生没娘养。”   “生而不养,你当初何必生他,何必让他来这世间一遭受那么多罪。”   他豁然松手将阮清芳重重摔在地上。   阮清芳瞪大眼睛,从小打不还手的儿子竟然敢推她,梗着脖子嘶吼。   “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没资格说你。”仉南星哂笑蹲下去,讽刺说:“我骨子流着你给的血,吃着你喂的饭长大。”   “但航航和阮阮,跟你没关系。”   “妈。”仉南星拉着她抗拒挥舞的手,极轻极轻说:“我知道,撞人的事我爸会帮你摆平。”   仉怀安对阮清芳即便没有感情,但也要面子。   “我想过了,家里关不住你。我送你去精神病院吧,那里更适合你。”   阮清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又惊恐看向变脸的仉南星,奋力将他往后一推。   “你真是疯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仉南星这次没有反驳,也没有往常压抑情绪耐着性子哄她。他坐在地上大声笑了起来。   “我早就疯了,你刚知道吗?”日复一日,仉南星早已对周围一切厌烦疲惫,为什么他要夜夜笙歌放浪不堪,唯有这样,才能抑住寻死的冲动。   “你知道吗?”他歪头,指了指自己,脸上挂着笑,泪却无声息从那张俊脸上落下,像只木偶,违和又诡异。   “你引以为傲的孩子,你拿来争家产的筹码,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哈哈哈哈哈哈哈。”   仉南星躺在枯枝烂叶杂草丛生的地上,让心底的魔鬼放肆蔓延。他替阮芳雨不平,可他又羡慕阮芳雨,羡慕他在这世上还有归属之处。   生而不养,像他被养成这样也是悲哀。   “阮清芳,你不配,你不配做母亲。”   .   就在仉南星带仉夫人回去的路上,谭曜州打来电话。仉南星正在开车,瞥了眼旁边还算平静的阮清芳,自从他揭开自己的病情,对方似乎就深受打击,沉默又安静。   仉南星摁下蓝牙,声音从车内音响阔出。   “喂,曜州,怎么了?”   谭曜州身后传来医生和器械的嘈杂声响,他注视着仉星航亦步亦趋跟着离开,站远了些,说:“那个Omega已经脱离危险,正在转ICU,这边我安排了最好的设备和陪护,你弟弟也在旁边守着。”   仉南星总算送了口气,命能保住,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谭曜州在他即将要放下悬着的心时候,又说:“他的右手指骨粉碎性,上肢神经受损。”   仉南星紧紧拧着眉头,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他以后无法从事太过精密的行业。”人的自愈能力是有限的。再续神经不会像先前那样灵敏,骨骼恢复程度也决定他以后无法高强度作业。   有些职业事关人命与社会安全,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比如说:化学试剂有关、医药有关、物理精微实验,还有就是,阮芳雨一直以来的梦想,医生。 第98章 隐形小土豪   此时天已接近晌午,太阳焦躁,烘烤着油柏路面,贴地升腾的气温变形扭曲。   仉南星挂了电话,端着方向盘缓慢消化阮芳雨的伤情。   一直坐在旁边沉默的仉夫人瞥了他眼,突然趁他走神猛将他推开,抓着方向盘向左转到底。   .   他们在跑高速,车轮一声尖锐摩擦后直冲左侧护栏。   仉南星惊恐抓回方向盘,千钧一发之际将阮清芳推开,猛向右打死。   车身擦着护栏边拖出好长距离,红色车漆擦着路栏,车身划花,漆黑刹车痕拉出去足足三米。   车轮紧急抱死,仉南星头撞在方向盘上,有些懵。仉夫人趁机拉开门跳车时,他反应不及,一把没抓住,赶紧解开安全带冲下车。   正值假期,旅游旺季,高速上人来人往。仉南星下车后差点被路过高速行驶的车辆刮到,身后进阶传来凄厉的喇叭声,硬生生将他限制原地动弹不得。   仉夫人不顾来往车辆,疯了一样跑到排水口,拎起裙子从护栏翻出去。   高速路被架起,两边是茂密树林,她从蜂窝固土坡滚下去,爬起来后回头警惕看了眼仉南星方向,一头扎进茂密树林里片失去踪影。   仉南星眼睁睁看着她消失。高速不能停车,周遭过去车辆的喇叭声嘈杂,夹杂着谩骂。导航已经提醒了六遍,他无奈拉开车门坐进去,忿忿垂了下方向盘,打火先回医院。   .   谭曜州为阮芳雨直接清场了三层的重症监护区。   仉星航从昨晚开始就坐在床边守着,他尝试过交流,但对方听不进去,干涩又猩红的两只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床上缠满绷带的人,从凌晨盯到中午。   满屋的仪器滴滴答答平稳响着。谭曜州站在门口,用力捏了捏眉心。从昨晚忙到现在他一宿没合眼,摸出兜里的烟想提提神,一抬头又看见对面墙上禁止吸烟的牌子,只好夹在鼻尖干嗅。   仉南星走路带风赶到病房门口。   谭曜州老远就看见他额头上的淤青。“你这伤是怎么弄的,那个疯女人又打你了?”   “没事。”仉南星推开他探查的手,趴在观察玻璃上往病房内看。   “阮阮怎么样了?医生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运气好的话,今晚上就能醒。”谭曜州见他望眼欲穿,对走廊上随时待命的护士招了下手。   “给我两个冰袋,谢谢。”   .   重症监护区每一层都有紧急的配药室,小护士片刻后给他拿了两个冰袋来,知道他要冰敷,还贴心用纱布缠了。   仉南星隔着玻璃观察仉星航和阮芳雨的情况,阮清芳跑了,不知道会去哪?那是他的母亲,将这两个孩子害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   怜悯,心疼,无奈,他能看到所有人的伤痛,夹在其中,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探望。   “航航知道阮阮的……”他回头,没等说完,谭曜州直接把冰袋摁在额头上。   仉南星疼得皱眉。   “歇歇行吗?你这俩亲弟弟十几年来没有你照顾也活的很好。他们一个一个,不比你脆弱。”   仉南星掀开眼皮,眼角一收,机警地自下而上睥他。阮芳雨是他弟弟这件事,他从未告诉任何人。   谭曜州读懂他目光,哂笑一声,短暂把冰袋拿开,让皮肤稍微回温,又摁上去。   “你的事情我什么不知道。”   好话不过半句,他不要脸地说:“连你敏感点在哪儿我都一清二楚。”   仉南星推开冰敷的手,别过脸,不想再拉扯这些问题。   谭曜州适可而止,再次给他摁上。   “耍什么脾气呢。”   他给自己找的台阶,仉南星不接话。走廊陷入沉默,头顶中央空调吹出呜呜细微的风。   .   直到手里的冰袋化了半数,谭曜州松开手,抽了张纸巾给仉南星把额头水渍擦干,那片淤青不出所料变淡。   “你弟弟从昨晚就没吃饭。我去楼下食堂买点,你陪他凑合吃一些吧。”   仉南星知道谭曜州是在给他找一个恰当的进门理由,抱着手臂站在观察窗前,显得有些冷漠。   “谢谢。”   “你啊。”谭曜州低着头把用过的冰袋和纱布缠在一起,准备出去时顺路丢进垃圾桶,漫不经心说:“平常装的无所不能,真遇到在意的事还不是瞻前顾后无所侍从。”   “不吃不喝不睡。”谭曜州往病房内瞥过,冷笑了声。   “真当自己是铁打的,熬死了对谁有好处?还不是让在意的人心疼,没心肝的。”   仉南星凝眉,脸色不佳剐他,谭曜州毫不心虚回视。   “没错,就是在说你。”   .   阮芳雨脱离危险,仉星航情绪大致稳定,仉南星进去后他并没有什么表达。   仉南星哄着他吃了些饭,说了些安慰的话,自己则食不知味的喝了小半碗粥。   病房安静,谭曜州看着兄弟俩如丧考妣坐在一起,对仉星航道:“小孩儿,他一晚上不回家,你不用打个电话给他家里说一声吗?”   仉星航懵了瞬,从昨晚到现在,他的脑子里一直嗡嗡作响,捋不清什么是什么。经谭曜州提醒,这才想起应该给阿嬷打电话搪塞夜不归宿的事。   他讷讷点了下头。拿着手机,留恋看过床上昏迷的人,绷带将阮芳雨缠的辨不出样貌,只露出长睫合着,麻醉还没过去,他睡得平稳。   仉星航收回目光,魂不守舍揣着手机出去了。   .   阿嬷在树下坐了半宿,最后被许建三等邻居劝进去,躺在床上一夜没睡踏实。心里有记挂,总是动不动就醒。   仉星航僵硬的笑,让自己音色听起来愉悦。   他让阿嬷别担心,说他们因为成绩好,学校又给报了别的比赛,时间太紧,突然集中培训没来得及通知家里,还煞有介事说阮芳雨因为昨晚想偷打电话,结果被没收手机现在还在留堂写检查,让自己先回来偷偷打电话说一声。   阿嬷识字不多,也没怎么上过学,仉星航说什么她都信,悬着的心稍微松了些,但没听到阮芳雨声音,还是挂念,嘱咐他们好好学习,自己在家一切都好,左右邻里十分照顾,还夸仉星航有出息,能上电视。   仉星航安静听着,后背倚着墙壁缓慢滑下,撑着膝盖坐在地上,头发遮住双眼。阿嬷的话渐渐模糊,好像从另一个时间传来隔着层蒙蒙雾,听不真切,最后只剩一线嗡鸣。   他低低说:“查寝的老师来了,我先挂了。”   “有空我们再打给你。”   .   手机从耳边滑下,仉星航小臂搭在膝盖上,无力闭上眼睛。   坐在长椅上待命的护士朝他看了眼,又低头玩手机。不八卦、不多管闲事,职业素养很高,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清场的走廊静匿的可怕,仉星航却觉着整个世界天翻地覆喧嚣嘈杂。   平静生活被打破,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绝望。一切都变了,乱了。一个人从河清海晏瞬至战火硝烟,内心局促疲惫也不过如此。   .   谭曜州从病房出来,蹲下给仉星航递了瓶水,刚从冰箱拿出来的水,瓶身表面结了层透明的雾。   仉星航接过,搁在地上。   “谢谢。”   谭曜州蹲在他面前,把他放下的水拎起来打开,“我跟南星同岁,就倚老卖老叫你声弟弟。”   “弟弟,你还太年轻了。”他把拧开盖的水递到仉星航眼前,示意他喝。   “人这一辈子百分之百会有意外和身不由己,现在遇到个小坎,你觉着天塌了。”他冷嗤一声。   “等你咬牙挺过去,再回头就发现不过如此。”   “我以前喜欢一个人,但他是个渣,我矛盾过,但最后只能咬牙跟着一起鬼混。”   “随着年龄成长,你的困顿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只要人活着就不会停下。你须得咬着牙,翻过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坎,最后强大到如履平地。”   “男子汉,别遇到一点事就哭哭啼啼死了没埋一样。等你Omega醒过来,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们两个谁都别安慰谁,反正人生无望,一起结伴从楼顶上跳下去算了。”   .   谭曜州的话不好听,但字字句句都说尽了当下困窘。仉星航低垂眼皮看着面前的水,顿了半晌后接过,仰头喝了两口润色干燥的唇——阮芳雨现在昏迷,他要照顾好周围的生活以及日常一切。   “对嘛。”谭曜州说:“人还活着呢,打起精神来,你有责任给你另一半充足的安全感。”   仉星航仰起头,把剩下的半瓶冰水倒在头顶上让自己清醒,抹了把脸,心中阴霾依旧,但他得逼自己明朗。   “哥。”他说:“你能帮我找全球最好的骨科矫正和神经修复医院,钱不是问题。”他扶着墙站起来,发梢水滴滴答答流在肩上,被头顶空调冷风吹着,丝丝寒气往身体里钻,他更冷静。   “另外,帮我购置一套房子。双层独栋,带院子,风景好点。”   “帮我从家政雇个靠谱的阿姨,去照顾阿嬷日常。”   “我要陪护,营养师,阮阮的一日三餐我要最好的。”   他不能垮,阮芳雨为他撑过了从前,现在该他为对方撑起将来。   “呵——”谭曜州听他这每一条要求都是花钱,哂笑问:“你有多少钱?你南星哥可没多少存款。”   “不多。”仉星航淡淡说:“像南星科技这样的公司,我能带着楼盘买下三个。”   谭曜州:“……”一时间哭笑不得,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土豪。   他总算知道仉夫人为什么那么执着把仉南星爷爷那份遗产追回来了。   --------------------   星航你露富了。 第99章 苏醒   阮芳雨在车祸第三天的凌晨醒来,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一天两夜中周围人多么焦灼。   他在昏暗病房里睁开眼,脖子被支架固定无法动弹,只能转动眼珠,瞥见床尾的仉星航。   前半夜身上麻醉过了,因为太疼,有段时间身体会无意识痉挛。他浑身是伤,医生想加支架,仉星航怕他遭罪,于是就这么给他控制着,直到僵持到他稳定,困顿袭来,才伏在床边睡过去时,手还搭在他小腿上。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仉星航的轮廓和周围融在一起。   阮芳雨脑子混沌,浑身没有一处不疼,他压抑着,极轻的抽了口冷气。   仉星航睡不沉,一声细微响动就让惊得他睁开眼,下意识转头超阮芳雨脸的方向看过来。   “哥。”他笑了,撑开手臂凑到眼前。“你醒了吗?”   虽然医生说过已经度过危险期,但只要阮芳雨不睁开眼,他坠着的心就放不下。仉星航见过像他们这么大死人的尸体,莫少聪死的时候他就在身边,尸体其实跟人睡着是一样的。   阮芳雨想抬手摸摸他的脸,但从肩膀到指骨传来的疼痛让他挪动不了。昏迷前腹腔出血回灌到口腔,他的嗓子沙哑,问:“你受伤了吗?”   仉星航一怔,摇头说“没有”。   他想过阮芳雨醒过来会问先阿嬷,会问自己的伤情,只有那么须臾想他会先问自己。   .   仉星航长睫一低,隔着被子拍了拍阮芳雨,“哥你别乱动,我去找医生来。”   房间门被阖上,室内静匿。阮芳雨转眼珠看见自己打了石膏的手臂,既僵又疼,药味充斥鼻腔……   心里大概有了数。   .   三天后阮芳雨身上绷带拆了,可以慢慢挪动,靠在床头,透过窗户看着外边的天空。   天很蓝,云很高。   他现在只能吃流食,谭曜州弄了个小型榨汁机过来,仉星航把水果切块榨成汁用勺子喂给他补充营养。   阮芳雨看着窗外走神,仉星航坐在床前眼观鼻鼻观心削一只又大又圆的苹果,刀口一滑,削到指腹,他不动声色抽张纸巾把血洇掉。   .   阮芳雨醒来后问了阿嬷的情况,问了学校的课,甚至问了这场意外地由来以及今后怎么提防,唯独没有问自己的伤情。   他不问,仉星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猜到几分,任谁摊上这种事情都不会心平气和一笑了之,怀里每天像揣着一块沉闷石头。   “哥。”仉星航不想让他撒癔症,故意找话题,“你睡着的时候,林轩和黄洋还有班里一些人来过。”   “我只把吃的留下了,没让他们进来。”   如果不是谭曜州开导,仉星航甚至连三楼都不会叫人上。他没有经历过人情世故,不懂得在绝境时转圜处理旁人的关心,只会一昧拒绝。   他不动声色观察着阮芳雨的表情,看看他有没有想见这些人的意思。   “黄洋说他过几天还会来,要把作业给我们带着。”话刚脱口,他就意识到说错,果然阮芳雨眼皮垂下,扫过自己打着石膏的右手臂。   仉星航想再说点什么找回来,就听阮芳雨嗤笑一声,似乎并没有太在意。   “让他拿来,我要看着你写,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偷懒。”阮芳雨朝仉星航用纸巾卷起的手指极轻扬了扬下巴。   “去冲一下,找个创可贴贴上。手比脑子笨,别以为我没看见。”   仉南星找了护工,但仉星航从来不用,吃喝拉撒一直亲力亲为的照顾着他。事实证明,行动力和智力没有正比,少爷那双细皮嫩肉的手这几天多了不少口子。   VIP病房有独立卫生间,仉星航进去冲手,门还开着。   “今天下午有个德国医疗团队过来,给哥进行检查,调整治疗计划。”他甩了两下手,将水珠留在盆里,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明年就高考了,时间宝贵。早点出院早点回去上课。”   他怕自己这话没有水平,于是搬出万晓倩。   “班主任是这么说的。”   “哦,行。”阮芳雨答应。   .   阮芳雨住院这期间,一日三餐都是仉南星来送,每日都是营养餐配着顿顿必有的排骨汤。   汤是家里阿姨炖的,加了药材,小火煨的雪白,大补。   阮芳雨喝汤,仉星航就在旁边吃肉。他一开始身体弱,没什么味觉,并不觉着香。   但几天过去,他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恢复一些,再看仉星航吃,就开始馋得慌。   仉南星端着勺见阮芳雨不张嘴了,顺着目光看去,无奈笑,把碗搁在床边小桌上擦了擦手。   “航航以前吃饭像喂鸟,虽然不挑食,但也没什么爱吃的。现在倒好,吃什么都香,你养伤这几天,他得胖几斤。”   黄洋今上午纠结黄雷跃等班里“狐朋狗友”来玩,也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更欠打。   他说仉星航像是陪月子的老公,都有了“幸福肥”。   结果被阮芳雨身残志坚地用左手一脱鞋扔出去了。   仉星航摸了摸下巴。   “有那么明显吗?”   .   吃过午饭谭曜州来了,把仉星航带出去跟医生商量下一疗程的治疗方案。   仉南星把餐桌收了,将床降下来让阮芳雨平躺,盖好被子,从桌子上拿了遥控器把空调温度稍微调高。   “你休息一会儿,我就在门口,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喊我。”   仉星航不在时,仉南星很少和阮芳雨独处,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张饱经命运不公却无丝毫怨气的脸。   他宁肯对方恨,歇斯底里朝他嘶吼。最折磨人的,就是他谅解的眼神。   .   这段时间仉南星一天跑三趟医院,只要公司没有急事,他就待在医院,不进门,就在病房外,阮芳雨都知道。他睡觉并不沉,经常会在半夜听到仉南星蹑着脚步进门,看两眼,替他掖掖被角。   阮芳雨知道把他弄成现在这个地步的是仉南星亲妈,对方自责愧疚,小心翼翼,体贴入微。但他是个明理的人,谁的错怨谁,并不会迁怒仉南星。   生在什么样的父母手里,作为孩子又如何决定,如果能够决定,谁不愿意降临在父慈子孝的幸福和平之家。   “南星哥。”阮芳雨侧过头,脖子上支架取了以后,他可以简单活动,对已经打开门迈出一只脚的仉南星说:“我们聊聊吧。”   --------------------   阮阮是小天使~~~ 第100章 你就是我亲弟弟   仉南星已经踏出去的脚又收回,朝门外看了眼,回身阖上门,再次回到病床前。   “你想跟我聊点什么?”他本想坐到床对面小沙发去,但看阮芳雨的眼神,是想让他靠近,于是挪到床边陪护的椅子上坐下。   阮芳雨手肘撑着从床上挪起,仉南星忙起身搭了把手为他在后腰垫了个枕头。   阮芳雨年轻,底子也好,现在除了右手和右臂外其余地方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稍微活动没有问题。   他靠在床头,聊家常一样问:“哥公司最近不忙吗?我听谭哥说七代概念会最近要召开。”   “不忙。”仉南星两手扣在一起,端端正正放在膝上。   “公司有专业的公关团队,资料我审阅过没有问题,到时候曜州准备篇稿子,发布会我露个脸念一下就行。”   “嗯。”阮芳雨半知半解点头,他感觉到仉南星有那么一丝局促,于是不让气氛凉下来,又说:“昨天我检查时路过别的病房,看见医院给配的营养餐挺不错的,还有烧鹅腿。”   仉南星忙问:“你想吃烧鹅腿?”   “不是。”阮芳雨看着他说:“我想订医院的营养餐。”   仉南星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而后强行挤出一点微笑。   他觉着阮芳雨讨厌自己了,成天面对“罪魁祸首”的儿子,没恶言相向已经很不容易。   “我并不讨厌南星哥哥。”阮芳雨能看穿他的想法,说:“也不恨你。”   阮芳雨从小性格别扭。这是他极少数,口头表达出自己的感情。   “我跟星航不一样,虽然从小过得苦点,但巷子里人都对我很好,孰是孰非我拎得清。”   “你没必要自责,又或者觉着对不起我。”兜兜转转实在不是阮芳雨性格,于是他直接说了。   “我并没有迁怒你,你跟……你妈妈我能分裂开去看待。尽管我大概以后都没办法恢复了……”阮芳雨垂视自己打着石膏的右臂,极轻极轻的笑了下。   仉南星看得出他凄凉,心中一紧。   “但这也没什么办法。”他抬起头,双眼弯着,明亮有光。   “人这辈子总会遇到各式各样的意外。阿嬷刚看不见那会儿,我感觉天都塌了,但还不是一点点适应下来,现在过得很好。人只要还活着,就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即便当不了救死扶伤的医生,他还可以做别的。   阮芳雨心软,他知道仉星航和仉南星都是极好极善良的人,假使他因为伤痛露出悲态,他们就会将所有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   所以他逼着自己释怀,逼着自己看开,逼着自己坚强,内心在自我不断开导下,他就似乎真的想通了。   .   仉南星听着他解释劝慰,低下头,悲哀的扯了扯唇角,“我是有多么不中用,居然需要你反过来开导我。”   一个人若是拥有与自身年纪不符的成熟和理智,大多是拿经历磨出来的。   阮芳雨是糟过多少罪,连神经受损无法恢复这种事情都能说的云淡风轻。   因为举步维艰,所以连悲伤都是矫情?   “也不是开导。”阮芳雨说:“你是一个好哥哥,真的。”他仰着头靠在枕头上,看着上方雪白天花板。   “星航虽然事事不尽人意,但能有你做哥哥是最大的幸事。”   仉星航是在遇到他后才有的改变,但是先前,一直都是仉南星捂着他心中那仅存的热意,尽管双方都没有察觉。   仉南星看着他,看着他和缓的眉目和明亮的眼。   “我和星航有你,才是最大的幸事。”   阮芳雨偏过头,仉南星探身把手掌搭在他头顶上摸了摸,由衷心疼这个懂事的孩子。   “你也是我弟弟,从你开口叫我哥的那天起,你就是我亲弟弟。以后但凡你能要出口的,哥都给你找来。”   .   下午阮芳雨睡了个午觉,黄洋和黄雷跃还有几个平时玩的好的就又又又又来了。   黄洋俨然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放学就跑来,美名其曰给阮芳雨解闷,实际为了逃避晚课。一个月的补课时间早就结束,家长们又给报了辅导班,朝阳就这么大点,等他们垂头丧气去了后发现,半个班都是“兄弟”。   辅导班放学回家还有晚课,夏日焦热,蝉聒声燥,傍晚的地面都烘人,街上待不住,一群人恬不知耻到阮芳雨这里来蹭空调。   今天打牌、明天开黑,还点麻辣干锅开小灶,阮芳雨闻着味道又不能吃,恨不得把这一群人淹死在葡萄糖针剂袋里。   .   “跃哥跃哥,上路上路!”黄洋口里叼着棒棒糖,一只脚从拖鞋里拿出来踩在沙发上,紧张地要蹦起来。   “三个残血!草里草里!哎!你是瞎了吗?”他放下手机等待复活,还十分没有游戏品的指责。   “你这技术太拉了,你玩超级玛丽去吧。”   黄雷跃咬牙表示不服,“明明是你自己站位太前,被人卷进去那不是活该。”   黄洋:“就是你太拉,你拉。我爸用脚都比你玩得好。”   黄雷跃不甘示弱。“有本事你让仉哥用脚玩一个,用脚玩一个,能拿三杀我表演倒立窜稀!”   “这可是你说的。”黄洋对着周围扫了一圈。“大家作证,不许赖皮!”   周围人跟着哄笑。   “作证作证,让仉哥来,我们要看脚拿三杀。”   “老黄,你这面子可能要保不住啊。”   ……   阮芳雨靠在床上,不解黄洋为何如此笃定,众人对仉星航似乎有种盲目的信任,问削水果的某人。   “你用脚玩过?”   “玩过什么?”   “游戏。”   “什么游戏?”   阮芳雨朝扎堆的人群扬下巴,“就他们正在玩的那个。”   仉星航回头看了眼,在众人吵嚷起哄和黄洋殷殷期盼眼神中说:“没见过。”   “……”打脸毫无预兆,黄洋下巴一收,眼神幽怨。   “爸你是认真的吗?”   阮芳雨笑岔气了,用左手拍仉星航肩膀。   “帮帮儿子。”   仉星航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放在餐盒里递给阮芳雨,抽了纸巾擦手纸。   “我可以试试。不过手机屏幕有点小。”   “手机小咱们有平板啊。”黄洋麻溜从包里掏出藏了一天的平板。   “爸,你用这个,我刚买的,打游戏贼6。”   黄雷跃立刻上前抢到手里,翻来覆去端详,“我去,黄洋你偷偷带平板上学。我要举报你。”   还有晚课的辅导班管理肯定不比学校松,平常连玩手机都要偷偷摸摸,黄洋竟然还敢把平板拿去。   黄洋义正严词。“我带去是为了背英语。”   “哦?”   屏幕没锁,黄雷跃浏览了一下APP。   “那你的百词斩呢?”   黄洋:“……”一把夺回来。   “要你管。”那玩意儿早在他发现打游戏卡顿时就卸载了,占内存。   阮芳雨用打了石膏的右臂当垫,端着盒子叉苹果,看他们吵吵嚷嚷互相拆台,已经适应了自己“残废”的生活。 第101章 打游戏   仉星航再厉害,也用脚打不出三杀,更何况他这次不是装,确实没玩过这类团队游戏。   黄雷跃最终没完成倒立窜稀的壮举,黄洋垂头丧气蔫着离开,十分遗憾。   .   太阳从西边参差高楼间隐没,天边成了赤色,晚霞摧枯拉朽火烧而来。一群人走后,游戏音效还在静匿房间噼里啪啦响着。   仉星航坐在床沿操作手机,阮芳雨凑在他身边看,界面上人物蹿来夺去,狙击,瞄准,杀人。   “三杀啊!你好厉害!”阮芳雨亮眼盯着手机放光,兴冲冲说:“快追快追,辅助跑了。”   今天下午第一次接触游戏的不止仉星航一人,阮芳雨也是。   以往时间珍贵,他得养家糊口,无暇奢侈。   十七八的男孩子,在街上呼朋引伴,骑单车呼啸而过,满脑子游戏、网吧、装备与赛季。这两人因为家庭入经历,竟然从未拥有过别人习以为常的惬意生活。   现在阮芳雨受伤,算是从繁忙中偷得须臾,难得的放松,兴致勃勃撺掇仉星航继续打。他不能上手,于是在旁边指挥参与。   无论对的错的,仉星航都会顺从指挥操纵角色而去。   金色的光顺着窗透进,星星点点在两人之间流淌,两人一起打过一局又一局。   .   天不知不觉黑了,夜幕笼罩,医院对面街上华灯熠熠,车水马龙。   仉星航把发烫的手机放在桌上充电,扫过屏幕上的时间——八点了。   阮芳雨靠在床头,接过仉星航递来的水抿了口。室内开着空调,水喝进嘴里微凉。   “南星哥今天怎么这么晚?”平日仉南星不论多忙,六点肯定会把晚餐送来。就算自己抽不开身,也会让谭曜州或是其他人来送。   “可能公司临时有事吧,七代发布会就在明天。”   阮芳雨一想也是。   “哥饿了吗?”仉星航问:“我去楼下食堂看看,给你买份小炒。”   阮芳雨一天卧床,没有消耗,并不感觉饥饿。他猜仉星航该饿了,最近忙上忙下,这人食量渐涨,不再是以前一盒蛋包饭就能打发的Alpha了。   他把核孔的杯子递回去。“有点饿,你去买点吧。给我带份粥,皮蛋瘦肉的最好。”   .   仉星航手机只充了百分之五的电,阮芳雨把自己的从枕头下翻出来给他。   “用我的,支付密码是你的生日。”   仉星航微怔,不知道阮芳雨什么时候改的。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窗外呼啸而过的救护车灯光浸透阮芳雨眼睫,情人眼中,即便是僵直不懂都算诱惑。   仉星航俯下身凑近,单膝跪在床沿,摁着肩膀逐渐将人推倒在床上……   .   仉星航出门,阮芳雨从床上爬起来整理衣服,脸红红的,拉上领子遮住锁骨上牙痕。   桌子上的手机叮铃响起来,屏幕闪烁“南星哥哥”的备注。阮芳雨本能朝门口看了眼,仉星航应该还在走廊。他苦笑了下,虽然恢复不错,但现在也只能勉强下床,冲不出去也抓不回刚走的人。   阮芳雨担心有急事,于是替他接了。   电话一接通,便传来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嘶吼声混着劝架声,似乎还有谭曜州的骂声。   仉南星气喘吁吁又焦急,“星航,陪着阮阮,千万别让他出门。”   阮芳雨眉头一拧,停顿了瞬。“南星哥,我是阮芳雨。星航出去了,手机在充电,外边怎么了吗?”   .   堵在拥挤走廊中的仉南星看见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仉星航,脸色僵硬了瞬,电光火石间反应飞速,垂眸带着笑意说:“也没什么事情。”   他用另一只手捂着听筒,朝在电梯口怔住的仉星航走去。不同于刚开始接通时的匆匆,他耐着心说:“楼下出了起医疗事故,家属正在医闹,挺凶的,你在病房好好待着,千万别出来,太危险了知道吗。”   仉南星语速很慢,尽量将安抚编的滴水不露。他知道阮芳雨聪明,越是危急越谨慎,越怕露了破绽。   阮芳雨说:“好,我知道了,那你也要注意安全。”   在电话挂断同时,他听见那边传来一声焦急又熟悉的声音。   “医生,她家属联系不上啊!”   .   仉南星匆匆挂断电话,抢上去一把回即将冲上去的仉星航。   走廊里一片混乱,护士医生步伐疾疾,小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将病人推进手术室,仉星航眼中已经没有别人,只是死死盯着,在谭曜州的钳制中挣扎叫骂的阮清芳。   护士在劝,围观者喋喋不休。整个大厅嘈杂声混着回声异常吵闹。   仉南星紧紧掐着仉星航胳膊,看他脸上肌肉因愤怒不和谐发颤,曾经叱咤风云,谈笑色变的仉南星,此刻临近崩溃边缘,前所未有的悲哀无力,用几乎哀求的语气匆匆说:“星航,你回去陪阮阮,这里有我,你别管,你什么都别管好不好?”   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他们好不容易才将破损的生活修补,好不容易才让生活平稳向前。   可因为一个节点没注意,霎时间天崩地裂,顷刻间所有美好化成废墟。   “航航,对不起。”仉南星脑中被无数只手拉扯几乎要将他生撕,喉咙挤酸又疼,竭力重复。   “对不起,对不起……”   是他没有第一时间找到阮清芳,是他在这几天的兄友弟恭的温存中疏忽……   他抓着仉星航手臂,周围的喧嚣入潮水汹涌而来,溺的他喘不过气。他掐着自己脖子竭力呼吸,可只有呼出来的没有吸进去的。   远处谭曜州最先察觉,忙将阮清芳推给拿药来的护士,大步跨来,从西装内兜掏出小药瓶,一手抓着仉星航的手支撑着,给他喂进嘴里。   仉南星干吞下去,靠着墙喘,一只手还牢牢抓着仉星航手臂。   刚才的窒息让他脸色憋紫,脖子上青筋都起来了,冷汗浸湿眉梢。   “我不过去。”仉星航见他痛苦,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克制挪开目光,垂眸看着自己手臂都被掐出紫痕。   “你好好休息,我不过去。”   .   护士驱散看热闹的群众,被挤在其中的许建三终于显露,他看着医生的手术通知单抓瞎,四下环顾间发现了杵在不远处的仉星航。   “星航!”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瘸一拐跑来,惊奇问:“你怎么在这里,阮阮呢?你阿嬷中风,手术去了,得家属签字。”   他两只手叠着,急的直拍,“单子上写的什么我也看不懂,你看看,能不能签?”   仉星航所有的憎恨厌恶霎时间没了,神色一空,问:“中风?为什么会突然中风。”   --------------------   明天请假~最近在考驾照,白天练车,实在太忙,更新不稳定,太晚大家就不要等了,(*  ̄3)(ε ̄ *)~ 第102章 真的喜欢阮阮   许建三说不清,下意识看向那边护士拥簇着打了镇定剂稳定下来的阮清芳。   今下午他收摊回来,路过巷子口时看见一个陌生女人站在阮芳雨家门口。好奇多看了两眼,发现阿嬷趴在地上,一只脚拌在门槛上,鞋落在屋外。   .   又是阮清芳,竟然又是她!   仉星航侧身看去,手握成拳,深深吸了口气。这人究竟要阴魂不散到什么时候?   他的脚尖往那个方向挪动了下,没等上前就被走过来的医生挡住——   医生是跟着许建三来要家属签字的。   许建三大字不认识几个,跟医生交流费尽,他不明白那些单单条条,只知道都是大巴的钞票。   巷子里的人平时有个腰酸腿疼的,都去药店开非处方药,根本来不起这里,进一次医院,少说也得好几百。他们总觉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检查是乱收费,是医院为了坑他们钱。   他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医院对他们来说等同于“销金窟”,浑身所有疾病中首当其冲的就是“穷病”。   许建三忙把仉星航推到医生面前,用别扭的普通话说:“这是病人家属,这是他亲孙子。”   医生镜片后的目光飞速扫过,眉梢稍微吊高一点,好奇贫民窟里是怎么养出这种浑身贵气的孩子。   他没多话,把档案板递向仉星航。   “患者突发性脑卒中,正在进行抢救,家属在同意书上签哥字。”   .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阮芳雨尚未完全恢复。阿嬷又进医院,仉星航这些天签的单太多,毫不犹豫捞起笔划拉了名字,问:“医生,我奶奶情况严重吗?”   “患者正在急救,情况尚不清楚。”医生收了单子,侧身朝远处排队的窗口说:“你尽快去4窗口补齐入院手续。旁边机器也能自助。”   “医保报销的话需要凭证,我开给你,在机器上就能申请。”   仉星航张了下嘴,还想再问,医生把单子塞给他就走了。   这是公私合营的医院,管理严格,在这种多媒体与信息透明的时代,所有人都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   仉星航紧锁眉头在大厅里站了半晌,短短几天,他身上的燥气便被消磨殆尽,沉稳了不少。   他转回身,拍了拍许建三肩膀。   “阿叔,谢谢你送阿嬷过来。”   “接下来有我,你回去吧。”阮芳雨住院的事情需要保密,他不想让巷子里的人知道。   但许建三还是左右张望,问:“阮阮呢?他没跟你一起?”   阿嬷是阮芳雨的亲阿嬷,这种时候理应当由亲孙子守着,仉星航再怎么说都是“外人”,随即他后知后觉问:“你们不是参加竞赛去了,怎么在医院?”   仉星航这几天里,跟谭曜州学了不少,随口胡诌:“我们来看望同学。”   九点的医院大厅依旧人来人往,各处低低说话声混做一片,如同潮水般张扬蔓延。门前提着药袋出门的与带着保温桶回来的人步伐匆忙。许建三将信将疑回去了。   仉星航转过身,扫过蜷缩在墙边的阮清芳,无暇多顾,跨大步踩上即将关闭的电梯去了六楼急诊手术室。   .   阮清芳稳定后瘫坐在厅里,手臂抱住膝盖,卷缩墙角呆愣愣看着前方。仉南星神色复杂蹲下,看着她并不清明的双目,涌出深深无力感。   即便这人作恶多端,即便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即便已经疯了,但她生养了他,曾经抱着她在阳光悠然的午后荡秋千。   他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为人子女看着曾经温婉的母亲狼狈又面目全非,他会心软。   .   阮清芳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口子,裙子也被勾破撕裂了好几处。仉南星在她从高速跳车后就一直找人找过她,在仉宅外盯着。   但阮清芳一直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任何与仉家有关产业的地方。   她神志不清兜兜转转,从城郊走去了老城区,去了那条只在十八年前走过一遭的老巷子。   再次害了人。   .   谭曜州跟着仉南星蹲下,将捂着脸挣扎的人拉进怀里。   仉南星的身体僵着。   他就是这样高傲又防备的一个人,越是难过时越将自己护的严严实实,好像从来没有人能让他敞开心主动靠着说句“我累了”。   谭曜州摁着他后脑,将额头强硬抵在自己肩膀上。   “南星啊。”他说:“别为难你自己了。除了你是他的儿子外,你并不欠她什么。”   “把她交给医生行吗?他身上的伤让医生治,精神上的问题也交给医生。”   仉南星在他怀里,嗅到了熟悉的烟草味。这几天谭曜州跟着他忙上忙下,活干了不少,烟也抽了不少。衣服上原本熏着的浓烈古龙香到了晚上被冲的极淡。   他沉浸其中,短暂闭上眼睛休息了会儿,深吸口气,仰起头,大厅内白炽灯晃得眼有些疼,他蹙着眉,对旁边围着却不敢下手,默默等待指示的医生护士说:“先转到看护病房,明天我联系六院来交接。”   六院是朝阳市第六精神病医院的简称。这些年他提过,但每次都被仉怀安给骂了回去——他要面子。   只要面子能得到维护,他不在意眼前的太平是粉饰。   仉南星要以儿子的身份,忤逆父亲执意将自己亲妈送到精神病院,多么可悲。   .   走廊内空荡荡的,头顶集成灯发着阴冷的光。抢救室门顶上红灯亮着,仉星航走在门前站住,红光像绝望披在身上……   短短三个月,他在这里等了三回,心里几乎留下阴影。   “阿嬷不会有事的。”他垂着眼低低安慰自己,“哥每次都能平安出来,阿嬷也不会有事。”   阮芳雨不在,他得扛着两个人的焦虑与但当。   .   仉星航曾在暴虐与偏执的岸边徘徊,行走在冰川极夜中,最后被一个廉价的生日蛋糕和简陋小屋重新拉回温暖人间。   初春的凉夜料峭时,他记得阿嬷曾经说要把阮阮交付给他。   那时候他连自己都守不住自己,什么都没敢答应。   阮芳雨劫后余生,仉星航经历了绝望与失而复得后便明白了。生活中绝大多数的事情都不会给人百分百的准备,意外来临,现实都不会给你犹豫的时间。   只要阮芳雨能安稳站在身后,他便所向披靡。   他能够接下这个人身上所背负的一切。   他得告诉阿嬷,他真的喜欢阮阮。   --------------------   本来答应双更的,但没想到这么卡文,我努努力,试试,要是今晚写不出来,大家就不要等了,等我周六考完试补上! 第103章 以后有我   头顶上灯忽闪,倏地灭了。   大门紧接被打开,仉星航站在门口,看着医生出门那一瞬间,心里便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杵在原地,脚却踩不实地面。   医生护士零零散散往外出,即便这样的职业经常面临生死,但当一个生命真正在自己手下流逝,眼睁睁看着心率仪变成直线发出刺耳嗡鸣不再波动,心情亦是沉重。   手套上的血还不干,可人逝去,再也回不来。   世间唯有死亡是公平,从不给人留一点余地。   手术室出来的人都缄默着,医生走在前,护士在后方收拾了器材,移动的车轮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咕噜噜响……   沉寂无声息宣布了结果。   仉星航滞在原地,紧紧盯着从手术室推出的架子……白布轮廓起伏着,能看出下方是个人型。   主刀的医生走到他面前摘下口罩,露出悲哀的脸,“对不起。”   仉星航没有转过头看他,只是怔怔看着起伏的轮廓。他走上前,侧面白单下露出一小根手指,嶙峋,皱纹,苍老。   他握住,是硬的。   护士上前安抚,仉星航揭开白布,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神色还算安详,只是两只眼睛微微睁着,原本浑浊无光的眼球暗淡成了灰白色,像是老房中蒙灰的旧蜡。   仉星航静静看着,连胸口起伏都很少,似乎已经成了一座雕塑。   小护士拉着他胳膊,怕他悲伤过度又不纾解会晕厥。   一个人如果病倒了,住院,儿孙围绕着伺候,缓慢着一程一程送走,痛苦能消减一些。   但送到抢救室的死亡都是突如其来,意外不给活着的人消磨悲情时间。   急救室前面对噩耗的家属大多都是悲怆啼哭,很少有将情绪压抑至密不透风,这不是好事。   “弟弟。”小护士轻轻拍了拍他背,眼眶发酸,轻着声说:“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姐姐陪着你。”   她不忍心再看着阿嬷“睁眼”与仉星航对视,伸出手抹过双目想将眼皮合上。但不知道是不是温度太低尸体已经开始僵硬的缘故,试了两三次那双眼睛依旧睁着。   所有人都知道,心中有牵挂,留有遗憾无法达成的人,死后会闭不上眼。   .   仉星航知道她的牵挂,握着逐渐僵硬冰冷的手,弯下腰,凑近耳边极轻极轻地说。   “阿嬷放心,阮阮以后,有我了。”   他抬起手,覆上阿嬷惨白的额头,顺着往下滑……那双眼睛就闭上了。   .   阮芳雨靠在床头坐着,对于电话里最后传来许建三的声音十分不安,从刚才开始胸口就仿佛悬着一块巨石,惶恐又焦灼。   他知道巷子里的人们一般不会来医院,来了必定是大事,会不会是阿嬷?   仉星航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忐忑间回来,门锁咔嚓响了声。   阮芳雨在明亮灯光下看着他脸色发白,紧紧攥着被子,心中突然就有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   病房中沉默了半晌,他们对视着,谁都没有想起仉星航原本是出去买饭的,现在却空了手。   .   仉星航走到病床前,坐在床沿,握住阮芳雨柔软温热的手,紧紧抓在手里。   “哥。”他盯着阮芳雨已经有所察觉而惊慌的眼睛,里边有好看的光,轻着声说:“我跟你说个事。”   “阿嬷怎么了?”阮芳雨一瞬不瞬盯着他,直觉堪称敏锐,手颤抖着要抽离。   “阿嬷是不是出事了?”   仉星航垂下眼皮又抬起,下巴往里一收,点了个几乎看不出的头。   “中风。阿嬷走的很安详。”   .   仉南星闭眼靠在门口的墙上,听着病房中传来一声绝望撕心裂肺的哀嚎。   “啊——”   阮芳雨在仉星航的怀里疯狂挣扎,浑身劲头前所未有的猛,他是个大病未愈的伤号,仉星航却几乎拉不住。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阿嬷!我不信,她不会丢下我!她舍不得我的!你在骗我,你骗我——”   阮芳雨仰着头,从脸到脖子青筋都起来了,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他好似疯了,用尽全力嘶吼。   “我要我阿嬷!你松开我!我要我阿嬷——”   他从小稳重机谨,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老练,第一次压不住所有情绪爆发……   因为是含辛茹苦养他成人为他知冷知暖的阿嬷啊。   “哥。”仉星航挑腋下受伤轻的位置死死抱着,怎么都也肯不松手。   “我陪你一起去见她,我带着你,我们一起去看阿嬷。”   .   太平间内的灯并不算亮,停放在这里每一个都是亲人心头上的一块肉。   阮芳雨挣扎着从轮椅上起身,踉跄跪在了地上,不等仉星航抱,迫不及待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床前。   “阿嬷——”他跪在床前,两手搭在沿上哭着拉开裹尸袋的拉链,摩挲里边冰冷的脸。   人死后,肌肉变僵,似乎就成了另一个模样。   “我在这里啊。阿嬷。”阮芳雨泣不成声,哽咽抽搐,“阿嬷我是阮阮,我来了,你快睁开眼看看我,阿嬷,你看看我啊,我是阮阮……”   一声声呼唤,声泪俱下。   “阿嬷。你看看我,我回来了,我就在这里,我再也不出去了,不乱跑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看看我,你快看看我……”   .   阮芳雨还清晰记着,一个月前离家那天,阿嬷把他送到门口,嘱咐要好好学习,嘱咐他要照顾好航航,他随口的应承,没想到竟是最后的对话。   时光偷梁换柱,让人稍不注意便让人失了足。亲人尚在世,总会想着日后还时间,不会预想到哪一次分离会是永别。   他还没有高考,还没有找到工作赚很多的钱,还没有带阿嬷住大房子,甚至没有让阿嬷享过一天的福。昨天喝排骨汤的时候阮芳雨还在想,要是阿嬷在就好了,她这辈子还没喝过这么多天的排骨汤呢。   .   地面冰凉刺骨,阮芳雨腿伤未愈,仉星航想把他拉起来,却怎么都拉不起来。   “哥,听我的,我抱着你好不好?”仉星航从膝盖处将他抄起,强硬抱在怀里替他跪着。   “我不要……”阮芳雨脖子和脸都被泪水浸湿,哽咽着说:“我不该参加竞赛,我不该离开家,我不该想让时间过得快,我不该离开阿嬷。” 第104章 我是你母亲   仉星航从未见过这样的阮芳雨,发了疯似的执拗着呆在阿嬷身边,床架被拽的发出咯吱声,他坚持跪在地上哀嚎,哭的泣不成声。   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人走了,以后再也没人能在巷口等他,没人再轻唤他一声“阮阮”。   阮芳雨伤未痊愈,仉南星担心他,悲伤到极致,是能让人昏厥的,他让护士进来打镇定剂,仉星航抱着阮芳雨挥手让护士出去了。   他知道,心中的悲痛情绪无法凭空消失,若不在合适的地方发泄,一昧憋闷,人就会变得不正常。   他哥过去十八年无时无刻不在克制自己,压抑情绪。事到如今要是连至亲之人离世都不能尽情发泄啼哭,该是多么残酷。   他是个人,不是机器。   仉星航不能代替他悲痛,但他努力去体谅阮芳雨心中悲愤与后悔。阮芳雨很善良,出了事往往归咎自身,无法与自己和解。   他代替阮芳雨忏悔,跪在冰冷的地上。   .   阮芳雨的病号服被泪水和冷汗浸透,喉咙嘶哑,哽咽抽搭的说不出话。   仉星航站起来把他抱回病房,谭曜州提前从小护士那里找了两个输液瓶,灌满热水给他敷膝盖。   他后续还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忙,医院停尸间不让长时间停放,他要联系殡仪馆,开具死亡证明等一系列手续。   .   仉南星守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看着睡梦中止不住抽噎的人,仉星航拉着他手坐在床沿,耷拉眼皮分外伤感。   他的两个弟弟,都只有十八岁,应该过着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活.   他们应该在球场上肆意撒欢。两人都在一个班里,说不定还会因为彼此跟别的Omega多说句话互相吃醋。   他们会在晚自习和同学聚在一起聒噪作业太多,又在班主任进班时立刻作鸟兽散。   他们本该活在明媚骄阳之下,过着满眼星光,满心狂想的十八岁。   可是如今,一个大悲大伤,另一个陪着他在医院里备受煎熬。   他们奢求的却并不多,只是旁人唾手可得的平静而已。为什么都不能拥有?   仉南星背对着谭曜州,声音很轻,呐呐地问:“什么样的父母才会这样折磨自己孩子,连一点微小的幸福都吝啬不给?”   “日复一日经历着痛苦,不管不顾盲目的活下去,有什么意趣?”   .   下半夜时阮芳雨醒了,是被门口压低嗓音的说话声吵醒的。仉星航的声音疾疾,掩着嘶吼的怒气,几乎要上去掐死阮清芳。   “滚,你给我滚,你有什么资格见他?!”   他嗓子哑着,眼睛充血,对走廊尽头来迟的仉南星无声咆哮。   “仉南星,你不是说她出不来,你不是答应我要管好你妈!”   .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阮清芳身上破裙子已经换了下来,换成医院里蓝白的病号服,看起来还算理智,在仉南星前来拉她时侧身躲开,抹了把头发让面容干净一点。   “我要见芳雨。”   曾经被他骂没有教养的孩子,兜兜转转成了她亲儿子,名字也变成亲昵的“芳雨”。   多么讽刺。   “你没有资格见他。”仉星航挡在病房门前,冷冷说:“赶紧滚!别逼我对你动手。”   他不知道这个疯女人又想干什么,恨的牙痒痒甚至想把人活剐。阮清芳害了阮芳雨,又牵扯在阿嬷的死里。   仉星航这么多年来性格不稳定,但偏执和睚眦必报根深蒂固。   他知道仉南星的病,知道仉南星夹在其中不能言说的为难与困窘。他依旧无法共情,但他知道在此形势下自己应该短暂做一个“懂事”的弟弟,在这兵荒马乱之际减少偏执的个人情绪。   阮清芳昂头直视仉星航,带着逼视意味,“他是我儿子,我比你都有资格。”   仉星航一怔,脸上肌肉扭曲了瞬。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哥——”他的音量骤升,猝然止住话音,机警朝病房看了眼,一把拎住阮清芳手臂往外走廊外拖。   “他不是你儿子,他是孤儿,没有父母!”   .   关于阮芳雨的身世,仉星航有过准备。他聪明,所以在察觉到阮芳雨和仉南星相像时心中就有过这方面猜测。   他从小就长在这样的环境中,对于阶层中人们弥乱的性格深深了解,无论Alpha还是Omega有个把私生子在正常不过。   但像阮芳雨这么好的人,这些人根本不配做他的父母。   .   仉南星站在墙边,眼下透着深深的黑眼圈,疲惫又沉默看着眼前一切。   已经凌晨一点了,谭曜州还在忙阿嬷的后事,暂时过不来。   他刚吃完药,压抑精神波动又安眠的药,现在连搭把手的精气神都没有。   门锁旋动,咔嚓声在放轻的拖拽和切察挣扎中响起,在深夜走廊上异常清晰。场面一瞬间被摁下静止键,仉星航攥着阮清芳的手臂回头,仉南星和阮清芳的目光同时聚在门上。   所有的呼吸都轻了。   .   门打开,阮芳雨扶着门框勉强站在门口,红肿的眼下,满脸泪水。他紧紧咬着唇,呜咽声都堵在胸口,模糊扫过惊愕的仉南星和仉星航,视线最后定在阮清芳脸上。   阮芳雨扬了扬下巴,压抑满腔情绪,手紧紧扣着门框,但还是没憋住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唔声。   “芳雨。”阮清芳强行从失神的仉星航手里拽回手臂,上前走了两步,没等靠近,离门口最近的仉南星抢先拦在两人之间。   他面对着阮清芳,低头盯着,药物作用手臂脱力发颤——   这一天终于来了。一直以来,他什么都做不了,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挡在阮芳雨面前。   .   “芳雨。”阮清芳歪头,从仉南星肩上看向他身后的人,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阮芳雨曾无数次魂牵梦绕期待这么一声亲切呼唤,但没想到会出现在这么难堪的场景下。   他满脸泪痕地盯着阮清芳,微抬下巴,冷冷问:“你是谁?”   “我是……”阮清芳说:“我是你的母亲。”   --------------------   稍后还有一章 第105章 你不配   “我没有母亲。”阮芳雨再也抑制不住,踉跄的往前走了一步,仉星航赶来搂住他腰,将一半身体靠在身上借力支撑。   “我没有母亲!”   刚才隔着一道门,仉星航和阮清芳低低争吵的事他都听见了,这一切都跟做梦一样,从仉星航跟他说阿嬷去世这件事开始,他就一直恍恍惚惚觉着自己是在做梦。   他怎么会是这个女人的儿子?   这么多年来他隐隐期待的都是些什么?   阮芳雨在仉星航的支撑下往下坠,急促的呼吸划过喉咙,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胸口因为长时间剧烈抽拉生疼。   .   阮清芳他认识,车祸前那张脸在玻璃后一闪而过,他不脸盲,虽然当时环境阴暗,但他认得是篮球比赛时在楼梯间骂他的女人……   “我是你说的缺乏教养的孩子,是你弄坏了我的手臂……”他捂着脸,委屈又无力摊在地上,这么多年来的期寄,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子。   十八年来,他脑子里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母亲。善良的、温柔的、开朗的、严厉的……   她会在他调皮时候蹙眉,会因为他失笑,性子沉稳内敛。也或者不内敛,像大多市井女人一样,会争吵,会斤斤计较,但开怀笑时露出一口牙。   阮芳雨曾幻想过千万种,自认为只要是亲生母亲,每一种都会甜蜜。   可是现在……   “从小到大,我一直在等我的亲生母亲出现。”阮芳雨哭着说:“我不断骗自己,把我丢掉她是有苦衷的,她依旧在某个不知道的角落挂念着我,总有一天,她会来找我。我一点都不恨,我真的一点都不恨,我只想要一个理由,或者没有理由,哪怕只有一句‘阮阮对不起’我都能心甘情愿的原谅她,叫她一声妈!”   阮芳雨声嘶力竭朝她吼,“可是阮清芳,你根本不配!”   “芳雨……”阮清芳看着阮芳雨发疯,眼眶竟然湿润。   “对不起。”   “过去的事情是我错,我不该放弃你的父亲,更不该把你丢掉。我后悔了,对不起。”她在外流浪的这几天,心中唯有一个念头,要让一切重来。   她想选择肖澄雨,不再牵扯权势与争斗,不再妒忌,一家三口平静和美的生活。   阮清芳在仉南星的阻拦中,尽可能离他近一点的蹲下,尝试去拉阮芳雨,被仉星航冷冷甩开。   “你别碰他!”   “芳雨。”阮清芳哭了出来,心中所有的悔恨与怨恨折磨了她多年。   “我现在明白了,我后悔了。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我们离开这里,我带着你,我们去找你父亲好不好?”   “我们一家三口从新开始,原谅我以前犯的错,我会好好补偿你们的。”   当眼前生活成了一团乱麻的地狱,她用逃避充当救赎。既然时间回不到从前,那她就制造一个当初。   “这里的一切,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和你父亲,我们离开这里。”   仉南星精神不济垂着眼皮,听到这句话恍惚侧目扫过。自己的母亲,当着他的面要抛夫弃子带着情人的儿子逃走。   “你做梦——!”   这个女人现在有丈夫,有家庭有孩子,还要自私的撇下这一切带他走。   “你是有多么不要脸才说出这样的话?”阮芳雨泪眼模糊看着她,双手握拳抵在地面。   “你不配做人,更不配做谁的母亲。”   自始至终,无论是抛弃他还是带他走,阮清芳首先想的都只有她自己。   他的身世不能见光,所以被丢弃。现在要逃离一切,又得自私带他走。阮清芳说话时可曾又一秒钟考虑过仉南星的立场。   跟他一样不幸脱胎在阮清芳肚子里的仉南星,要像当年抛弃他那样被抛弃吗?   “你真的太让我恶心了。”   阮芳雨从地上爬起来,在仉星航的搀扶下踉跄了步,怒火中烧又悲怆至极。   “有你这样的妈,我宁肯自己是个孤儿。”   劳累伤神了一晚上,说完这句话阮芳雨终于再支撑不住晕倒,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还听见仉星航嘶吼。   “他以后有我,你滚开,不许碰他!”   .   仉南星当晚就把阮清芳转去了第六精神病院,为此跟仉怀安闹得很僵,据说不仅剥夺了遗产继承权,还从仉家除名。   这些话都是林轩来探望时说的。   仉南星那晚之后就再没来过医院,只有谭曜州偶尔来清算账单打理日常事务。   阿嬷下葬那天下了雨,仉星航推着轮椅带阮芳雨去送。墓前的人并不多,只有巷子里的几个,打着墓园统一提供的黑伞,天空阴沉,风刮着冷雨拍在身上,在衣服表面洇开一小片水渍。   阮芳雨没有哭,只是看着冰冷的墓碑上黑白照片。   他们条件不好,极少极少拍照,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还是年轻时留长发扎麻花辫照的,静静与他对视着笑。   陌生的照片熟悉的笑容,阮芳雨又再次红了眼眶,他以为自己眼泪流干,已经哭不出来,可他以为错了。   雨下的更大。   .   仉星航在阮芳雨手臂石膏拆了没多久就为他办理了出院。医院就像是个修罗场,迄今为止他们两个所有不好的记忆都来自此处,阮芳雨不愿意待,仉星航就顺从的带他离开。   阮芳雨刚入院时,仉星航托谭曜州买了个带院子的独栋二层小楼,原本是想让阿嬷先搬过来,请人照顾他们放心。   可当时因为合同问题迟迟没有办下来,近期走完所有手续,阿嬷却已经不在。   这世间的事情大多都经不起等待,太阳西行,转瞬便是一天,昨日逝去的东西就永远回不来了。   .   仉星航带着阮芳雨搬到新家,怕睹物思人,老房子里什么旧的东西都没带,一应东西都是新的,没有丝毫过往痕迹。   但很多事情都是存在心里,越是没有痕迹,越是欲盖弥彰。   小区刚开发,设施完善,规划很好,内部就有小公园。仉星航每天带着阮芳雨出去散步,呼吸晨曦林间的新鲜空气,医生给了复健方案,其中有一项就是散步。   阮芳雨自从出院后话就很少,整日闷声不言,一天也说不了三句。   仉星航有机会就起个话头引他多说两句。   他无法感同身受这种悲痛,更不知道相依为命是什么滋味,阿嬷逝世他难过,心伤,但远没有到心死的地步。   “这里离学校比以前近了。”他跟在阮芳雨身后,在枝叶间的光斑掠过肩膀时说:“走路还是得一个小时,哥以后想走路还是骑单车?”   阮芳雨垂着眼皮没回,缓步着往前走。   林子里铺了鹅卵石路,树下是园丁打理的绿油油青草,在旁边围着修剪整齐的常绿绿化带。   窸窣声从绿化带响起,是一声轻微的呜咽。 第106章 仉唯一   两个人循着声看去,仉星航自觉多走了一步,似护不护挡在阮芳雨面前。这么小的地方不担心藏人,怕有凶狠的流浪猫,受惊会跳起来抓人。   绿化带中间有剥开的缝隙,仉星航拨开后两人都看清了里边的东西,一只粉色小肉狗趴在铺了陈叶的地上,它大概出生不久,尚未睁眼,一边扭动身体,嘴里还发出细微呜咽。   小区周围围了一圈铁栅栏,能挡人但挡不住猫狗。这只小东西,或许是哪个流浪狗进来产下的崽。   .   仉星航看向阮芳雨,阮芳雨屈膝蹲下,刚想用手去碰,又在半空停住。   仉星航记得他以前说过想养狗,手还扒着两边的树枝,跟着一起蹲下说:“哥,我们把它捡回去吧。”   阮芳雨看着在地上乱爬的小崽,极轻摇了下头,“它不一定是被抛弃的孩子,它妈妈或许出去觅食了,晚上就会回来。”   事到如今他依旧相信,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抛弃自己孩子,那只是她们中的极少数。   “那我们明天再来看。”仉星航松开手,让两侧硬朗枝叶再次将粉色肉团遮盖。   “要是没有家长来认领,我们就养了这个孩子。”   .   阮芳雨这些天少言寡语,仉星航知道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放心不下。回家后就坐在沙发上搜索,词条大通略过后,发消息让晚上送餐的小李带个奶瓶,再带一包羊奶粉。   给他们送营养餐的酒店是固定的,每天跑腿的都是打暑假工的小李,一来二去,两边还算熟。   快到晚饭点时,阮芳雨坐在一楼沙发上看教辅,他右手拆了石膏后就能活动,只不过写字时腕力不稳,指尖夹书页超过五秒就会轻微抖动。   这些都是后遗症,医生说随着身体恢复能够减缓。   室内没开空调,阳台落地窗敞着,院里的小白蛾贪恋灯光簌簌撞击纱帘。阮芳雨隐隐听见仉星航和小李的说话声。   小李问:“你们要奶瓶和羊奶粉做什么?”   仉星航虽然不像以前那样阴郁,但对旁人尤其是自来熟的人敞不开心肺,依旧敷衍。   “养儿子。”   “啊?”小李震惊往灯火通明的屋内瞅,隔老远看着倦怠坐在沙发上的阮芳雨。虽然看不真切样貌,但能估摸出对方是个美人。   “我就说为什么每天猪蹄汤、排骨汤、鲢鱼汤、党参乌鸡汤的送,原来是月子……”他收回视线打量仉星航,感觉对方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小心翼翼问:“你多大了,这是头一胎吧,生的时候紧张吗?”   “……”   仉星航没想到这人这么单纯,看着他一脸天真又隐秘的向往,扯了下唇角,略停顿才说:“今年正好十八,头一胎,挺紧张的。”   “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小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忽悠,继续八卦。   “孩子取名了吗?”   仉星航说:“取了,叫仉唯一。”   “哪个zhang?”   “人字旁,几个的几。”   “好名字啊。”   .   阮芳雨坐在客厅里,听着小李和仉星航在大门口说笑谈论孩子的问题,仉星航又腹黑的“欺负老实人”。   他仰躺向沙发靠背,两人现在还只是高中生,孩子什么的根本就不现实,但彼此都成年了,同睡一张床那么久,仉星航不可能没有别的想法。   他受了对方太多照顾,也亏欠太多,受人恩惠就会有负担,这种性格早已埋在骨子里根深蒂固。   .   仉星航拿了餐,进门时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径直走向餐桌,把一次性盒子挨个打开。   党参炖鸡的香气弥漫,窗外夜色浓密。   阮芳雨自觉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好似随口问:“仉唯一这个名字是你刚才想的吗?”   仉星航拿着筷子在对面坐下,沉默了片刻,把浓汤表面飘着的枸杞撇去,盛了半碗递给阮芳雨。   阮芳雨没有动勺,依旧在等他回答。   仉星航实话实说:“早就想好了。”   他拄着汤勺,仰了下头说:“就在哥答应跟我在一起时候,我就想好了。”   “我怕我没有能力将自己的爱均分。做不了一个合格的父亲。”   虽然不太一样,但他不想成为像仉怀安无视孩子不负责任的父亲。他和阮芳雨的原生家庭都十分不幸,正因为他们经历过那样被忽视、被抛弃、被冷落的痛苦,才会想尽可能避免,让以后他们的孩子得到完整的关注和幸福。   “我只要一个,他就是我们唯一的宝贝,我会竭尽全力疼他。”   .   如果黄洋在场,又或者是以前的阮芳雨,肯定会嘲笑他这么认真。   十七八岁少年连亲吻都会脸红,他竟然已经老成的在想将来要几个孩子。   阮芳雨没有笑,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垂下眼沉默吃饭。   .   白天依旧闷热,夜晚气温稍降,清凉的风夹着草木气息在路旁林间吹拂穿梭。   仉星航按照网上说明用温水冲了半瓶羊奶粉,带阮芳雨去看早晨的小狗崽。   草里依旧只有这一只小东西,呜咽声比早晨更小,身上被蚊子叮了几个红点,左边眼皮也叮肿了。   仉星航蹲下,用手机手电筒照着,说:“不管它妈妈回不回来,咱们先喂一喂总是没有问题。”   他把奶瓶递给阮芳雨,“哥,你来吧。”   阮芳雨没接,低垂眼皮。   “你喂吧。我手抖,时间长了拿不住。”   仉星航拉着他蹲下,手臂自后绕过腰,张开掌心,从后包住他的手,又把奶瓶塞进颤抖的手里。   “我在这里,我跟你一起拿着。”   阮芳雨的后背紧贴在仉星航胸口,自后而来的凉风适时送来一阵苦涩草木香,那是仉星航不小心流露出的信息素。   .   闪着红蓝灯的巡逻保安车路过,看草里蹲着黑影停车查看,职业习惯,历着嗓音问:“谁在那里?!”   阮芳雨大概喂的太投入,被吓得一个哆嗦。小狗崽依旧贪嘴的仰头嘬奶嘴,仉星航短暂从它嘴里拔出来,扶着阮芳雨后腰不紧不慢站起,冷冷问:“怎么了?喂狗犯法吗?”   小区里人不少,但自己买下独栋的学生只有仉星航一个,他当时去门口录面容识别时正好是这个保安招待的,对他有印象,看清楚蹲着的人,他嘟囔说:“倒也不犯法。”   保安说话间手里手电筒随意往草里扫了下,看见里边粉色的肉球。   “这怎么还有一个。”   他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神色,扫见旁边奶瓶,对两人说:“你们要是能养就带回家去吧,放这明天就得清理了。”   阮芳雨迟疑了下,“为什么要清理?”   “高档小区。”保安掀了掀头顶帽子透气,扫过仉星航这个“业主”。   “有些业主比较讲究,担心流浪动物会携带病菌,所以小区里不能有这些东西,这是规定。”   “前天跑进一条黄狗。”他睥着地上蠕动呜咽的小狗。   “大概就是它生的。”   仉星航心里隐隐有个猜测,面无表情问:“黄狗呢?”   “死了。”保安说:“进六栋院里偷东西,被打死了。因为这事,我们还挨了投诉,扣了这月奖金。”   “这么个小东西,要是明天被人看见,我们又要吃投诉。你们捡回去,也不好活。”   “能活。”阮芳雨看着没有睁眼却呜咽着往他脚边爬来的小狗。   “我们能养活。”   --------------------   《贩卖你的信息素》X《过期弟弟》联动小剧场。   仉星航:“以后我们只要一个孩子,就叫仉唯一。”(开心心摇尾巴)   自主招生后的导师见面。   江继莘介绍旁边嘬蛋糕的小崽。   “这是我儿子,江唯一。”   仉星航:“???”这不是我以后崽的名字吗??? 第107章 我给你煎一个   仉星航和阮芳雨最终如愿以偿的把小狗崽领养。   阮芳雨蹲的时间久了,腿上有点疼,往前走了两步左脚落地明显比右脚轻,好心的保安让他俩上车,顺路送两人回去。   巡逻车不大,三个人坐有些拥挤,仉星航缩着肩膀,阮芳雨就这么挤在他怀里。   养病这段时间他身上更瘦,连本来的肉量都没有,肩胛骨抵在仉星航胸前,他抬起手臂挡着外侧。   风骚动手背,有些细痒,仉星航趁着保安不注意,低头用唇蹭他耳廓,问:“哥,你冷吗?”   “不冷。”阮芳雨膝上放着狗崽,用掌心拖它脑袋。   这小东西自从被抱起来后就少了挣扎,只在阮芳雨腿间蹭。   仉星航垂眸睥着,半晌后提着后颈把它拎到眼前,嗤笑了下。   “也不知道公母,还挺色。”   阮芳雨:“……”   .   回家以后仉星航找了纸箱铺好垫子弄了小窝,阮芳雨看网上说刚出生的小狗奶喝多了会吐,看小家伙肚子已经圆鼓鼓的了就没再多喂,他赤脚坐在地上,就这么守着小狗崽。   夜幕降临,四周万籁俱静,浴室里传来窸窣水流声,过了会儿戛然而止。   仉星航带着水汽从浴室出来,像往常一样顺手替阮芳雨关了空调和客厅灯,蹲在他身后准备着手抱。   “哥,该睡觉了。”   .   窗外的小夜灯在草坪上亮着,暖黄色光透过落地玻璃窗铺进来,阮芳雨的眼睛适应昏暗后,就能看清很多东西。   他回过身,仰头捕捉仉星航眼睛位置。   仉星航张着手臂一怔,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   阮芳雨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一点准备的借由这个高度吻了过去。   这是那些事情发生后,他第一次这么主动。他坐在仉星航大腿上,舌尖勾缠,从唇一直到吻脖颈。   仉星航本就半蹲着,赶在倒地前单手撑住,他仰起头,任由阮芳雨啃嗦。   “星航……”不知过了多久,阮芳雨坐在他半撑起的腿上,环抱脖子低低说:“做点什么吧。”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仉星航眼睛张了张,他的两手摁着阮芳雨的胯骨,有那么片刻想要把他推开。   他似乎知道这一切的来由。短短几天时间,阮芳雨经历了亲人离世与信念颠覆,他从小到大所期盼的,依赖的全都都毁了,人在万念俱灰下就会做一些与平常行为相悖的事情,不管不顾的发疯放纵,以寻求心理纾解……   仉南星这样,曾经的他也是这样。   “我什么都不想做。”仉星航屈起腿,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哥,我什么都不想对你做。”   阮芳雨低垂着眼,手顺着后背从身侧滑下去拉他睡裤腰带。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让你依赖我。”仉星航抓住他的手。   “我喜欢你,我希望你能好起来,你能像以前那样开心。”   “可是星航。”阮芳雨极轻极轻笑了,眼泪充盈眼眶,瞬间滑落。   “阿嬷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你还有我,我会给你一个好的将来。”   阮芳雨摇头,他捂着脸,压抑多日后又再次哭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应该从这一切里走出来,前边还有路,就如同当初他劝仉南星那样,   人只要还活着,就有许多路可走。   可是现在他累了,他连迈出一步的力气都没有,如果上天要让他活着来遭罪,为什么不在当初他被丢弃的那晚就下场大雪把他冻死呢?   “哥,你还有我。”仉星航抱着他,一下一下为他顺背。阮芳雨在他怀中,由小声啜泣渐渐变成失声痛哭。   “星航,我想阿嬷了,我真的好想她,我想她了。”   “我知道。”   .   阮芳雨是哭着在仉星航怀里睡着的,仉星航把他抱回卧室,盖好被子又调高空调温度,坐在床前借由窗外投进的光静静看着。   他远没有表现出的这么坚定,不然生理反应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消下去,腺体还在发疼,被引诱起的不适感足够他难受半宿。   可他不能答应阮芳雨放纵,悲伤可以用痛哭释放,并不需要如此极端,事后后悔。   仉星航一直以为自己是疯了没得治,跟阮芳雨在一起不过是谨小慎微压抑着内心可憎的情绪,稍一牵动,他就压抑不住偏执的欲望。   可当他看到阮芳雨痛失一切崩溃后,他突然觉着自己能够好好生活,像个正常人,照顾他。   只要想着他出事后阮芳雨会失去依赖,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不算什么,内心欲望的毒也有解药。   .   阮芳雨第二天醒来时眼皮是肿的,仉星航不在房间。他穿着拖鞋出去找人,刚下到一楼,就闻到客厅里飘着的烧焦鸡蛋味,紧接着是开放厨房里传出的滋啦油爆声。   仉星航端着锅,一本正经在煎鸡蛋。听见下楼脚步声,扭头冲他笑。   “饭快好了,哥你坐一会儿。”   阮芳雨在吧台前坐下,不明白仉星航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要下厨,面前白盘里已经盛了四五个鸡蛋,糊至半糊,循序渐进。如果说是按时间顺序摆放的话,看起来进步神速。   锅里正在煎这个仉星航用了模具。他还记得第一次在巷子口的小屋里醒来,就想给阮芳雨煎一个心形鸡蛋。   .   阮芳雨安静坐在吧台后,像是看一场没有旁白的话剧。   客厅内采光很好,仉星航早晨把窗户都打开了通风,院里的草似乎刚用过喷灌浇水,地面微湿,尖上还挂着水珠。   仉星航端着锅用小铲一点点挑弄锅里的东西,阮芳雨前几天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虽然平稳生活却漠视周遭一切。   今早他突然发现,仉星航剪了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但肯定不是最近,因为最近两人整日形影不离,仉星航没有机会。   阮芳雨的目光从头发缓慢移到端锅的手上,之前在医院削苹果时,切在食指的刀口留下一小道白疤。   他停滞不前,痛苦难堪。仉星航在他不注意的地方,悄然付出着,改变着。   阮芳雨怕给人带来麻烦,怕亏欠,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这样。他有继续沉沦下去的理由,但他心又是柔软的,容易被打动,他不能够拉着仉星航一起,过阴沉没有天日的生活。   “星航。”阮芳雨看着仉星航小心翼翼把煎蛋从盘里盛出。   站起身挽了两下袖子。   “我给你煎一个吧。”   --------------------   阮阮恢复啦~明天准备修一下这章,到时候再看的话可以清清缓存,看最新版本! 第108章 壮壮   或许是昨天撕心裂肺哭过了,仉星航明显感觉阮芳雨今天精神比前几日好。   吃完早饭后他还有心情让自己教着给小狗崽冲奶粉。   .   阮芳雨把奶嘴怼到小狗崽嘴上说:“我们总不能老是叫它小家伙吧,得给他起个名字。”   “那就取一个。”仉星航蹲在旁边,用手指去掀它细软的耳朵,耳朵里边上隐约能看到红色血管。   “他什么时候长毛?这样看起来有点害怕。”   阮芳雨笑了下,揶揄问:“你还有害怕的东西?”   “我怕不小心给它划破了。”仉星航收回手,“它太软,太小只了。”   捧在手里好像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捏死。   回想当初,他能一脚把陈奇瑞踹下楼,毫不犹豫打断陈延超的鼻梁骨。但面对刚出生的小狗仔,手足无措,小心翼翼。   “我们叫他壮壮吧。”仉星航说:“希望它能茁壮成长。”   “可我想叫他星航。”阮芳雨故意逗他,“跟你重名,到时候我喊一声,两个都答应。”   他脑补了一下画面,不小心笑仰了,奶瓶掉在地上,小奶狗呜呜着往前爬蹭。仉星航用手背把它蹭回窝里,往前趴着追吻过去。   他吻阮芳雨脖颈,吻他的脸颊和唇,一直到锁骨,轻轻咬了下。仉星航双手像昨晚一样摁在他胯骨,这次没有犹豫,顺着腰线把衣服往上推,薄薄的汗衫被推到肩膀,露出雪白胸膛。   阮芳雨瘦了很多,肋骨在雪白皮肤下影影绰绰,随着呼吸起伏。   阮芳雨被彻底摁在地上,他闭上眼睛。   仉星航脸埋进去,呼吸喷抚,舌尖湿漉漉又黏腻的触感激的阮芳雨一个哆嗦。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信息素溢出,随着窗口吹来的风在房间中打旋。   “哥现在清醒吗?”   仉星航抬起头,额角渗出淡淡的汗,瞳孔危险的盯着阮芳雨。   “你昨晚说的事情还算数吗?”   他克制过了,也想忍耐。可是躁动的心一旦升起来就压不下去。   有谁能抵抗喜欢人的引诱?   阮芳雨抓着他的心,他就是故意的。   .   阮芳雨由上而下眯着眼睛看他,半撑着上身,锁骨凸起,眼角像是被水彩晕了一层薄薄粉色。   “算数。”   仉星航把阮芳雨抱起放在沙发上,在室内转了圈将整个一楼窗帘拉上。薄薄纱帘阻隔外界视线,模糊光透进,营造出靡靡的氛围。   阮芳雨的手紧紧抓着沙发靠垫,肩胛骨凸起,室内没开空调,汗水顺着眉梢滴下,在身下洇开。   龙舌兰与绿茶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缠绵。   他的身体没有痊愈,经不住长时间摆弄,仉星航不小心碰到锁骨上的钢钉,阮芳雨没忍住呜咽了声。   仉星航不忍心,轻声说:“哥,改天吧。”   阮芳雨摇头,环着脖子将他拉下紧紧抱着,眼泪在开合间不争气涌出,他说话带着鼻音。   “我不要改天,我就要现在。星航,我要你的终身标记。”   从小到大,他拥有的本就极少,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失去。他此刻想把仅有的,在身边的人不择手段攥住。   仉星航想要的,他必定得满足。   .   仉星航最终换了个不压着阮芳雨的姿势弄完,他没有给终身标记,对方的身体现在经不住强烈的推拉。   即便这样,结束后阮芳雨像滩水一样,脱力扒在沙发上,只有汗津津的后背随着呼吸起伏。   他浑身没有一处不疼,抬手都显得勉强,仉星航半跪在他身边擦拭,阮芳雨虚虚抓住他手腕问:“星航,你开心吗?”   仉星航手里拿着纸巾一顿,垂下眼睫坐在他身边。微风把纱帘掀开一条缝,光正好投在眼上,看不清表情。   “哥是为了让我开心才这么做的吗?”   “我还以为……”他还以为阮芳雨时像他一样,情之所至,不能自己。   “以为什么?”阮芳雨用拇指抹掉即将滚落的泪花,笑着说:“我喜欢你,当然希望你能开心。”   “那哥怎么哭了?”仉星航往前探身,眼睛就从光带中离开,用拇指摩挲他泛红的眼角,蹙眉问:“哥后悔吗?”   他应该知道的,这是阮芳雨的放纵。   阮芳雨说:“只要你能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就不后悔。”   .   这是阮芳雨从小到大过得最悲惨的一个暑假,等一切事了,假期也差不多结束。   取名“壮壮”的小狗崽在开学前一天挣开眼,浑身被白毛覆盖,已经能跌跌撞撞在客厅里趴着找东西吃,看不见人的时候会仰着头呜咽,特别黏仉星航。   它还太小,学不会出去大小便,随地就尿。仉星航抱怨着,生无可恋的倒上膨润土打扫。   阮芳雨窝在沙发里看书,瞅空扫一眼就乐。   仉星航的冷漠被壮壮的无知又懵懂的气质拿捏的死死的。   .   夏日的晚风清凉。这里远离市中,光污染少,银星散在夜幕之上,透出点点光,明亮璀璨。   阮芳雨坐在院里的秋千椅上,仉星航站在身后一下一下轻推。   阮芳雨到:“阿嬷以前常跟我说,地上每离开一个人,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航,你说阿嬷在哪?”   仉星航仰起头,指向头顶最亮的那颗启明星。   “阿嬷最疼哥,肯定会在哥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   开学首日,阮芳雨进门就迎来了各种鸡飞狗跳的“问候”。   韩飞惊呼着扑过来,夸张说:“阮哥救命,第一节 是班主任的课,暑假作业快给我抄抄!”   “咳……”阮芳雨低头掩饰,小声说:“没写。”   韩飞终于大胆了一次,看向他旁边的仉星航。   仉星航:“我也没写。”   这一个暑假过得跌宕起伏,他们连自己是准高三这事都要忘了。   “妈。”黄洋一进门就见韩飞把他们堵在门口,伸手将人扒开,贱不滋滋搓手说:“我听说你跟我爸在郊外买了别墅,什么时候带我去参观一下咱家?”   “我也听说了!”有人跟着起哄,“这事不得请一顿?”   “仉哥!我要吃烧烤!”   “烧烤!烧烤!”   “就上次那家就行,我觉着烤的挺香,肉筋我都没吃够。”   暑假玩的心都野了,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黄雷跃正在收作业,在乱糟糟的嘈杂中回头,狐疑问:“你们住在一起?同居了?”   班里突然诡异的安静了一瞬间。   “卧槽不是吧!”黄洋看着全班目瞪狗呆的同学爆笑,得意炫耀。   “他们早就同居了,你们都不知道吗?不会吧不会吧?竟然还有人不知道他俩同居?”   阮芳雨从后踢了黄洋小腿一脚。   “就你知道的多。”   他这话咬着后槽牙说的,黄洋感觉到了威胁,麻利开溜。   .   阮芳雨和仉星航家庭关系复杂大家心里清楚,谁都没有再揪着去刨根问底,这个话题很快被别的说笑带了过去。   黄洋抢了黄雷跃的早餐奶,被追着在班里转圈跑。   他途径阮芳雨座位时,果断祸水东引塞进他怀里,还不忘大义凛然地说:“妈,你快喝,这是儿亲自为您从倭寇手里抢来的。”   黄雷跃嘶吸了口气,“你说谁是倭寇?”   他又不管牛奶了,吵吵着继续去追黄洋。   “我一米八的高个你说我是倭寇?!”   阮芳雨看着追逐打闹,扶正被撞歪的桌子摇头笑,随手把牛奶搁在角上。   所有人都知道阿嬷去世的消息,但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安慰提及。   一班还是原来的一班,有群哭爹喊娘,傻傻照顾他心情的“儿子”。   --------------------   生活会越来越好,明天休息鸭~~~ 第109章 让他开心   开学第一天的早自习惯例是打扫卫生,阮芳雨腿上钢钉没拆,行动不便,仉星航替他爬上窗台擦玻璃。   教学楼正对南大门,他不经意瞥见教导主任刘玉华站在校门口跟人说话,万晓倩也在。   隔着那么远,那人抬起头,视线朝着他所在位置扫过,因光线原因,仉星航知道她看不见自己,但他还是抿了下唇,攥着抹布的手抵在玻璃上,不动了。   暑假期间林秋萍多次给他打过电话,他没接。   林秋萍给他发微信消息,说在电视上看见他了,问他身边那个Omega是谁?   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仉星航不回,她就转了话题,又问暑假有什么计划,要不要出去玩?   她问了很多,事无巨细,却独独没有问要不要回家来看看。   她的态度很矛盾,明明早已把仉星航排除在如今所居住地方之外,却又成为了心上的一个牵挂。   仉星航逐条把消息看完,最后一个字没回。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放下了。   所有的失望都始于期望,只要什么都不奢求,心里没有期待,那林秋萍给他的体贴和冷落就都一样。他扮演好乖巧懂事的儿子角色就算是报答对方多年养育之恩,至于对方想把他扔进哪条臭水沟里,那是林秋萍的选择,跟自己没关系。   他别扭又偏执的将自己跟那人划清界限,心里恨着,却又害怕警觉对方的关心和温柔。   大概是他潜意识里知道,只要林秋萍一哭,自己就会心软。   .   这座城市里有千千万万的游子。谁敢说自己不奢望一个家,一盏无论多晚都会亮着迎他的灯,一个守在门口等着归家的人。   .   旁边拖地的黄洋见他目不转睛盯着窗外,直起腰跟着向外张望。   “看什么呢?”他刚露头就发现万晓倩在,倏地又缩回来。   “卧槽,八公主在校门口。”他鬼鬼祟祟猫着腰,视线露出窗台偷瞄。   “旁边跟她说话的孕妇是谁?还挺漂亮,爸,我觉着她……”   黄洋刚开玩笑说漂亮孕妇和仉星航长得像,就见“他爸”脸色异常难看,塌着唇线从窗台跳下,直接将抹布拍在他脸上。   抹布在储物间搁了一个暑假,期间经常下雨,闷的又潮又霉。   黄洋亲眼见着仉星航提起来去厕所洗的时候还拉丝,亲密接触的一瞬间就上头,扭过身弯腰干呕。   仉星航极冷淡瞥了他眼。   “我擦完了,我去洗手。”   黄洋看着他“六亲不认”的出了教室,一脸懵逼,不知道怎么就把人惹成这样?   .   搞卫生没用完一个早自习,剩下时间班里同学自觉趴在位子上补作业。   老旧空调挂在教室后方嗡嗡工作,要是自习确实有点吵,但现在老师不在,班里同学人均“黄洋”,屁股旋在板凳上像转陀螺,前接后递,书本乱飞,抄作业抄的高调又热火朝天。   阮芳雨自顾不暇,没空管纪律。后背被人用卷子打了下,黄洋扭过头伸长脖子冲他身后探手。   “给我给我——”   他胳膊短,接了两下没接住,卷子划过他指尖,都打在阮芳雨肩上。   黄雷跃爱惜书本,从不干乱扔那么粗鲁的事,有点烦躁地说:“你怎么那么笨呢?”   阮芳雨被殃及,又想起今早的仇,睚眦必报,一伸手,黄洋暗道不好,赶紧下位抢,但还是晚了一步——阮芳雨头也不抬就拦截了他的卷子。   黄洋这人能屈能伸,武力不成后立马怂,开始求爷爷告奶奶磨叽他。   “妈,把卷子给我吧,求求你了。”   “你等抄我爸的。老黄的让给我行不行?”   阮芳雨说:“你们两个刚掐完不到三分钟,老黄就借给你作业抄?真惯着你啊。”   黄雷跃老脸一红,恼羞成怒。   “是他求我的!”   黄洋根本没在意他们在说什么,配合地做了个双手合十卑微央求的动作。   “是我求他的,妈我也求求你,把卷子给我吧。”   换成以前,黄洋肯定得向仉星航求救,可现在他把人惹了,偷瞟一眼,脸到现在脸还冷着,不敢吱声。   .   阮芳雨还有好多卷子没写,逗了他几下就撒手。   仉星航从今早擦完玻璃就默不作声,阮芳雨也察觉到反常,侧瞥过去,发觉铺在桌上的化学卷子还停在填空题——半个小时前,他就在写。   “题很难吗?”阮芳雨抽过卷子。   暑假发的作业是学校集体印刷,每个班都一样,并不具备拔高水平,题目中规中矩很少超纲。   手里的填空也只不过是电离的常规题。   .   阮芳雨拿着卷子,转动眼珠瞥了他两眼,斟酌了下,随意问:“你今早是不是看见谁了?”   仉星航转过头,抵在桌上的手关节轻微屈了下。   阮芳雨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是黄洋说的,他说你用抹布糊他脸,因为他发现你朝窗外看美女。”   他观察仉星航表情,发觉唇线短促往里抿了下。   仉星航很少压抑自己情绪,大多事笑着不在意,少数暴虐生气。   阮芳雨上次见他露出这幅躲避的表情,还是在校门口见到他妈的时候。   “哦。”仉星航下巴略收,根本不在意黄洋的信口雌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阮芳雨面朝他,就着这个姿势低头看卷子。   等他做完了一个大题,仉星航才缓慢开口。   “是林秋萍。”   阮芳雨一怔,脱口问:“谁?”随后反应过来,是“生他的人”的名字。   仉星航皱紧眉头又松开,把卷子抽回来,压下口气。   “赶快写题吧,第一节 要收。”   阮芳雨再看他,他头也不抬的用掌心盖上他头顶随意呼噜了两下。   “乖。”   阮芳雨:“……”   .   仉星航不想他问,不想他知道太多。   他的生活环境和成长经历很复杂,远比阮芳雨想象的要更加纠结痛苦,没有丝毫光明和快乐渗透其中。这些年他卷在其中苟延残喘,已经够了。   阮芳雨是他喜欢的人,他不想把对方拉进这片浑水,起码林秋萍这边的事情,他不想让阮芳雨沾。   他只想让这个人开心,让他笑。 第110章 把领子提上去   早自习快要结束的时候,万晓倩才进班,这时候已经有眼尖的提前通知,教室里恢复平日的安静有序。   她站在门口听着卷子翻动声音视线大致扫了眼,最后落在仉星航脸上,对他招了招手。   仉星航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头都不抬。黄洋偷瞄万晓倩拉下脸,想转回去提醒,又不是很敢。   一个学期了,万晓倩摸透仉星航的“死脾气”。他关于他妈那边的事,一个字都不愿多听,跟她撕破脸以后,现在连装都懒得装。   她走过来指尖点在桌沿弄出动静,仉星航无法再忽视,仰起头。   万晓倩说:“跟我出来。”   他眼睫一垂,放下笔,合上正在做的卷子,出去了。   .   万晓倩刚离开,班里又开始切切察察,黄洋迫不及待转头问阮芳雨。   “我爸又犯事了?”   阮芳雨给了他个大白眼。   “你不能盼他点好。”   黄洋问:“我爸又上电视了?”   阮芳雨:“……”   上次仉星航上电视那天,正是他们平静生活脱轨的起点。   阮芳雨说:“你转回去吧,好好写作业,别说话了。”   黄洋一头雾水,想了想又问:“难道是家里的事?”   他作业抄完了,翘着二郎腿侧坐,开始摸着下巴闲猜。   “我记得我爸有个亲哥是吧。”   阮芳雨神情先是一僵,黄洋发觉他表情比刚才还难看,甚至又多了那么一丝丝的尴尬。   “你们见过吗?哦,我忘了,上次篮球比赛咱们都见过,好漂亮的Omega。”黄洋说完,又狗腿多嘴的加了一句。   “跟你一样好看。”   阮芳雨:“……”   仉南星和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亲兄弟,这件事戳破后阮芳雨一直闷在心里。他孤独无依这么多年,恍然发现自己有个亲生的哥哥。   先前医院里仉南星对他小心翼翼的关照与爱护都有了理由。   阮芳雨划分的很清,阮清芳的错没有丝毫牵连仉南星,那人是个好哥哥。   正因为好,所以他每每回想起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仉南星自从医院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他们。   “阮哥,你脸红了。”黄洋往下趴,狐疑瞅他。   “我热的。”   “空调都开到24了。”   “我年轻,火力旺不行吗。”   “哦~”黄洋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他,“是我爸昨晚没有满足……”   “嘭——”阮芳雨直接把桌上砖头厚的现代汉语词典砸他头上,脸彻底红了。   昨晚他跟仉星航正好……   “你闭嘴能死吗!”   黄洋被砸,捂着脑袋揉,还好心把掉在地上的字典捡起来。   他觉着今天早晨自己跟后位两人命里犯冲——跟谁说话谁生气。   .   万晓倩把仉星航带到走廊最尽头的窗边,近几日高温来袭,大清早湿漉的热气就顺着窗从外便往里扑。   “你妈妈今早来学校了。说联系不上你,担心。”万晓倩说:“挺着大肚子。”   仉星航以为她要再说句“挺不容易的”,结果万晓倩没有。   .   为人父母,一个暑假没有联系上孩子到现在才来问?问了以后连见面都不见。   她不了解这对母子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但她偏袒自己学生。   万晓倩从教这么多年,见的特殊情况很多,但从没见过像仉星航这么乱的家庭。   后妈、后爸、私生子……连开家长会都不知道得通知谁,在没有任何人管教约束的情况下,他到现在都没有鬼混长歪,已经很不容易,还得要求他多懂事?   .   刚从空调房出来,仉星航鼻尖很快被外界温度激出点汗,眼神淡薄瞟向窗外。   “我今晚回去给她回电话。”   “高三了。”万晓倩说:“最后一年,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乱七八糟的事情能少干就少干。有成绩才有选择权,将来才有自己的出路。”   仉星航用一种“我听不懂”的眼神看她。   “晚上少熬夜,多学习。”   “哦。”   “你这样,阮芳雨也这样。”万晓倩见他还听不懂,话音一转,没好气说:“把校服衣领提上去!”   仉星航:“……”   .   万晓倩走后,走廊里就空了。仉星航去了趟厕所,洗手照镜子时侧身,发觉衣领下的锁骨上有枚红色印子,伴着抓痕,被领口盖着并不明显,只在扭头转身时能露出来。   “嘁……”他总算明白万晓倩刚才那些意味不明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   今晚有点短,明天双更补上~,另外想问大家,有什么一直期待的情节吗??? 第111章 废纸三毛   玩了一个暑假刚开始大家都收不回心,于是各科老师采取最简单粗暴的刷题方式让学生们思乡尽快回归正轨。   一个周下来,桌堂里已经塞满做完的卷子。   黄洋侧身给阮芳雨看,幽幽地说:“我用一麻袋钱买一麻卷子,最后把卷子卖了,买不起一个麻袋。”   阮芳雨正在“中场休息”,用仉星航带回来的冰淇淋冷敷手指,顺口揶揄。   “放心,现在废纸三毛了,你那一桌堂够买两个麻袋。”   黄洋瘪嘴,累瘫了靠上椅背。   “明天放假了,你猜会有多少卷子。”   “保守估计,得有二十。”   “不保守呢?”   “没数。”   黄洋带着哭腔哼唧。“我不想放假了,我想上课。都说高三累成狗,狗都没这么累。”   阮芳雨看他蔫吧,唇角延开,低头继续用眼睛扫题。   他的手每天劳动力有限,写多了会疼。所以每张卷子在做之前都会先根据自己情况进行删减,能口算的就不动笔,简单大题粗略划拉一下基本步骤。   老黄坐在讲台上看班,手里攥着《高分拔尖》在为周末卷子筛题。   阮芳雨偏头看仉星航,他指尖夹着笔,从刚才开始就低着头在玩手机,他扫过屏幕,看是微信界面,又收回去。   .   下午第二节 课间,黄雷跃拿了语文卷子回来,答案揭晓,两套,六张。黄洋差点吐了。   “这么多!”   黄雷跃冷笑了下,“小道消息,语数外三科都是这个量。”   三科十八张,剩下的理综更少不了。   “我死了。”黄洋摊在椅子上,后脑勺枕在阮芳雨桌沿,“妈,一会儿下楼,你能不能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让我进医院躲两天。”   阮芳雨朝窗户扬了扬下巴,“窗没锁,跳下去一步到位。”   “你好无情啊。”黄洋又开始嘤嘤嘤。   “我是你亲儿子吗?”   “并不是。”   “……”没毛病。   .   黄洋在阮芳雨这里遭堵,扭头问已经开始刷题的仉星航,仉星航这几天有点反常,刷起题来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   黄洋冒着被打的风险推了推他卷子。   “爸,咱们休息两天做三十张卷子,你就没什么意见要发表?”   仉星航头也不抬把卷子拉回来。“才三十张有什么意见?”   黄洋:“???”他忘了,仉星航是南嘉来的,听说那边初一开始卷子就是二十张起步。   阮芳雨听着“淡然”的发言乐了,跟着嘲讽,“才三十张有什么意见?”   黄洋:“……”   “听听,你们说的还是人话吗?”   仉星航的刷题速度一直是神级,阮芳雨又是病号特殊待遇,黄洋懒得跟他们贫,扭头找黄雷跃寻安慰去了。   .   仉星航的实力有目共睹,只用了一天就把所有题刷完。   阮芳雨盘腿坐在地上,最后一张物理写完天已经蒙蒙黑,小院草地上的光感坐灯亮起来,暖黄色光朦胧晕开,引来几只飞蛾簌簌扑。   他后仰靠上沙发坐垫沿,双手举过头顶十只交叉反向掰了掰,有些僵硬,随口说:“手疼……”   仉星航趿着拖鞋从厨房倒水回来,递了一杯给他。   阮芳雨用左手接,凑在嘴边小口喝。仉星航在他右边坐下,拉起手从指尖开始一点点轻柔按摩。   “上次复查医生说恢复的不错,他建议我们后续转为针灸治疗。虽然疗程不短,但有机会能让手完全恢复。正好国内最好的专家近期就在朝阳坐诊。”   “哥要不要试试?”   “好啊。”阮芳雨喝完水把杯子搁下。   “正好在朝阳坐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看破不说破。抽了张纸巾顺手叠了只小船扔进杯子——向仉星航展示他左手的灵敏度。   这些天他练习用左手,进步飞快。   仉星航看着装在杯子里雪白的小纸船,吸了剩下的水正在快速变软。   “我联系谭哥了,他会尽快安排。”   .   “是吗?”仉南星抱着膝盖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   朝阳的夜晚仿佛是做不夜城,从高处往下俯瞰,处处都是灯红酒绿,各处零碎的光汇在一起,摧枯拉朽地照彻长夜。   他看起来很憔悴,也没有多少精神,刘海蜿蜒从眼前扫过,落在鼻尖上。   “阮阮的手能治好了啊。”他轻轻地说:“真好。”   “南星。”谭曜州站在他身边,仉南星那天从医院回来后擅自服下了大量的镇定剂,被送去洗胃,回来后就成了这幅无精打采的模样。   每个人的精神都有一个极限,他一直绷紧那根弦,倏地断了,人也痴了。   他现在每天话不多,只是坐在窗前朝外看,即便神志已经模糊,还是在下意识伪装的像个正常人。   .   谭曜州就着高度半跪在地上,抓着他冰凉的手,蹙起眉头用商量的语气说:“南星,你现在想做什么?告诉我好吗?”   他们去看了医生,做了治疗,可仉南星没有任何好转。这人心里密不透风,几十年如一日的封闭,任谁都撬动不开半分。   大多数的精神疾病都是患者独自将郁结闷在心中逼出来的,不释放发泄,永远没有痊愈的机会。   医生让他多和病人聊天,于是谭曜州寸步不离陪着。   .   仉南星转头看向他,窗外朦胧夜光将轮廓衬出来,他就这样静静看着蹙眉的谭曜州。   两个人认识以来,他似乎从没有这样定下心来注视过他——这个人,年少有为,深情专一,明明只是个Beta,身上气场却比一般Alpha都强,公司里多少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喜欢他。   仉南星都知道,沉默了半晌,他说:“我想吃南街的馄饨。”   “我去给你买。”谭曜州站起来,这是这么多天来仉南星第一次提要求。只不过答应后又犹豫,紧了下眉头,有点不放心。   “我不会有事的。”仉南星再次看向窗外,玻璃上映着他的脸,他扯动唇角淡薄地笑了,“我会等你回来。”   “旷工这么久了,明天我们要去上班。”   听他计划明天,谭曜州稍微松了口气。   “明天,不去上班。我带你去出去散心,去海边,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南星。一直以来,有些事瞒着你,现在我想告诉你。”   那些话现在不说,或许就永远没机会说了,他想趁着仉南星理智尚存,说出那些秘密。   谭曜州拿了玄关钥匙出门,阖上门扇后又不放心的从外反锁。仉南星听着锁孔传来窸窣声,飘忽的眼神中有那么一丝讥讽。   --------------------   现在压力来到了谭哥这边。。。。 第112章 处心积虑   仉星航收拾了一客厅的书本卷子,给阮芳雨煮了碗酸汤素饺当夜宵。   锅盖掀开一片氤氲,饺子刚盛好,兜里手机就响了。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勺腾不出手,抬起胳膊示意阮芳雨抽他短裤里的手机。   阮芳雨掏手机,趁机也摸了把大腿。   “喂,星航。”电话那边传来呜呜的急速风声,谭曜州焦急说:“你哥不见了!他自己出去的!没带手机,他会去哪里,你快想想,我去找!”   “谭哥你先别急。”阮芳雨开了扩音,安抚说:“南星……哥,已经是成年人了……”   “他立了遗嘱!”谭曜州当下情况没法解释,咬着牙重复,“他立了遗嘱,把公司和财产都做了划分。”   仉南星将南星科技给了谭曜州,名下资产尽数留给阮芳雨。   仉星航有爷爷留下的遗产,下半辈子无忧。仉南星要把自己现在仅有的东西,给那个一无所有的弟弟。   .   阮芳雨直愣愣怔在原地。   他突然想起之前,仉南星对他说的——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立遗嘱,就是在他觉着自己要死,又或者是已经触碰到死亡时……”   他倏地感觉自己从头到脚血都退了。   大理石吧台被碰的“咚”一声,仉星航搁下饺子。   “我跟你一起去找!”   .   他们的别墅距离仉南星所住小区不远,夜幕漆黑,两人急匆匆赶到。   谭曜州开车在附近找了一圈,在小区正好和他们碰在一起。阮芳雨二话不说拉开车门,仉星航跟着坐进去。   “航航,我不了解南星。”谭曜州把着方向盘说:“你想想,这种时候他会去哪?”   “我……”仉星航掐了下食指指节,眼皮一垂。   “我也不了解南星哥哥。”   过往这些年,他一直对仉南星存戒备隔阂,知道对方好,但并未真正放在心里当成家人相处,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谭曜州一滞,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回答。他肩膀塌了些,倒向靠背,有几分无力。   “是啊,这世上,哪有什么人了解他。”   仉南星一直过的煎熬,却从不向给任何人透露,也不求助,明明病入膏肓,却从不提及死亡。   他想起一句话,心里更慌——真正想死的人,从不把自杀挂在嘴边。   .   阮芳雨欠身抓着靠背扶手问:“他没带手机,自己一个人出去的?有没有开车?”   “开了。”谭曜州立刻就反应过来。关心则乱,他刚才围小区找时,仉南星跑车位置是空的。   谭曜州马上打电话给熟悉的交警,要求帮忙全市搜索仉南星的车。   “你就说他公司拖欠员工两百万,准备开车跑路!申请走流程查。”   “曜州,你看这这都几点了。就算我现在申请,局领导也不在,也批不下来。而且这都是留案底的。”   谭曜州没有耐心,冷冷地问:“那你怎么样才肯帮我?”   “好说。”那边传来一声笑。   电话内容阮芳雨听不清,只是看最后谭曜州冷嗤一声:“你做梦!”   他气冲冲把手机摔在副驾驶座上,双手紧握方向盘,心里烦躁窝火的快要烧起来。   过了半晌,手机传来一声消息提示,是一段三分钟的语音。   谭曜州扫过一眼,但看是他“有求”的对象,阴沉着脸点开,没有贴耳,自然外放。   “你看你,这么着急拒绝,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很舒服是吗?我查了今晚违规行驶单,最长那一遛就是他。超速,闯红灯,仉南星是赶着去投胎吗?我早跟你说他不正常,让你离……”   手机又响了一声,是仉南星的行车路线图。   谭曜州果断把剩下语音掐了,手指摁着录音键咬牙切齿发了一句。   “闭上你的狗嘴!”   挂挡开车,发动机咆哮,车冲了出去。   .   凌晨的海滩没人,上方看台的灯光照不下来,四周漆黑,湿咸的的风从海面吹来,海浪轰隆。   仉南星站在沙滩上,迎着推来叠去的海浪,朝着漫无边际的黑暗与深渊走去,小腿被水淹没,风把头发撩向身后,浪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带着冲力。   他摇晃着,又往前踏出一步。   “仉南星!”谭曜州冲到岸边,依靠手机灯光勉强看清远处模糊黑影,在浪涛中摇摇欲坠。   他怎么都没想到,仉南星会选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海滩自杀。   “哥——”仉星航急促叫了声,也想把人拦下。阮芳雨张了张嘴,喉咙酸涩,最终没有有发出声音。   .   “别过来!”仉南星回身,厉声呵止所有人靠近,一个浪正好拍过来,他身体一歪,差点栽倒。   他面对着谭曜州,往海平线的方向退,说:“别过来!”   “我不过去——”谭曜州踏进海水里的脚急急刹住。   仉星航将手电筒光打在仉南星眼前海面,确认能看清他的状况。   今夜涨潮,海水已经漫过警戒水位,浪逐渐增大,只要仉南星倒下,瞬间就会被冲走找不到踪迹。   谭曜州仓皇说:“我不过去。”他抬手拦住要冲过去的仉星航,用商量的语气恳求。   “你回来行不行?南星,到我身边来。”   仉南星摇头,这是第一次,他的情绪显露出来,他闭上眼睛,脑中混乱成一片,哑声说:“别再管我了,曜州。”   他知道谭曜州的真心,没有谁会愿意浪费十年,无怨无悔陪着一个放荡的神经病。   但他回应不了这么沉重的感情。他的人,他的命,他的灵魂就像一页轻薄的纸,什么都载不动。   .   谭曜州出门前提到的,没有告诉他的事情。仉南星知道。   早在他和谭曜州撕破脸那天,谭曜州的亲哥就找过他。告诉他一些,和已知截然相反的消息。   谭曜州原本就不是什么浪荡子,不是跟他一样的人。   他优秀、精英、洁身自好。   只是仉南星不玩干净的人,所以谭曜州才将自己拉进那个圈子。   这么多年,他隐忍着,看着喜欢的人和旁人厮混强装大度……   他陪着仉南星建立公司,在商场沉浮摸爬滚打近十年。他让所有人都知道,仉南星身边有一个无所不能的谭曜州。   仉南星知道后,就被这“处心积虑”预谋的爱压的喘不过气。   他孑然一身来,也想孑然一身离开。最怕又深了牵绊,在这最后之际欠下些什么。   仉南星仰起头,嘶哑地说:“南星科技以后归你。”   “我不要。”谭曜州眼眶都气红了,脚陷进湿漉漉的细沙里。   “你给我回来!”   仉南星悲哀看着他,面前浮动海水将手电筒光反射到他脸上,泪水从脸颊流下来,带着温润的光。   “放过我。”他哭了,呢喃说:“放过我好吗?” 第113章 活下去好吗?   周围声音嘈杂,风与浪一声接一声,可谭曜州还是把那三个字听的清清楚楚,因为太过敏感,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被击碎——是理智。   谭曜州猝然往前走了两步,“仉南星,我给你带来困扰了?我待在你身边让你难受了?!”   仉南星吼:“别过来——”   谭曜州不听,继续向前,“我纠缠你,让你厌恶是吗!”   怒气上头,他不停说着误解的反话,妄图刺激住仉南星。   “不是……”仉南星看着他不管不顾逼近,踉跄后退躲避,海水已经漫过了腰,他痛苦摇头,“不是,曜州,不是……”   他的头很疼,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只能下意识重复。   “不是……”   他不知道自己对谭曜州是什么,他区分不清,只是潜意识知道,“仉南星”并不会爱上任何人。   谭曜州笃定说:“不讨厌就是喜欢!”   “仉南星,你喜欢我。你能为了你爸妈那些污糟事去死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活着?”   “别再逼我了!”仉南星临近崩溃,此刻两人相距不到一米。   “南星科技给你,你的未来大好。找一个喜欢的人,过梦寐以求的生活,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他带着哭腔说:“为什么一定要抓着我不放?我真的受不住了!”   他整个人,从身体到灵魂,都是一个肮脏的破布袋,千疮百孔。他不要别人对他好,那只是沉重的枷锁,他还不了!   “曜州,我不想害你,我根本不配。”   .   “行。”谭曜州停下,和他一起站在及腰的海水里,嘎嘣咬了下牙,恶狠狠说:“你去死,你他妈的前脚踏进去后脚我就跟上。”   “你就是个傻逼,你不是精神病是圣母病,谁用得着你给安排一切,我用不着,你的弟弟更用不着!”   “是不是,弟弟!”   他暴怒下声音很大,盖过周围一切。   阮芳雨想都没想,立刻大声回应,“是!”   “哥。”阮芳雨短促喊了声,舔了下干涩的唇,眼眶发酸。   “回来吧。”他往前走了步,在触碰到海水之前被仉星航拉住。   阮芳雨抑制不住的带了哭腔,“我不在乎有没有妈妈,但我想有你一个哥。”   .   仉南星瞪大眼睛怔在原地,风把泪水从眼眶里吹出来,他摇晃了下,海浪拍来,谭曜州赶在他倒下之前抢过去搂住腰。   海水袭来,两人一起卷进浪里。   .   仉南星入水片刻就被抱了起来,幸好谭曜州水性好又意识清醒,仉星航在岸边时刻准备着,两人一倒下就立马冲了过去。   仉南星大概没有力气挣扎,任由谭曜州踩着海水湿哒哒的将他抱上了岸。   阮芳雨赶紧围过去,自然而然就叫出了那个噎在喉咙里的称呼。   “哥。”   他脱下身上出门时仉星航给他加的外套盖在仉南星身上。   仉星航也跟着蹲下,发梢往下滴水,小声叫,“哥。”   过往多年,他都要加名字来称呼仉南星,看似亲昵其实疏离尽显,这是他第一次,用“哥”这个没有任何修饰的单纯词来称呼对方。   把人救回来,谭曜州紧紧抱着,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炸了。   “你看。”他说:“我的怀里能盛下你。”   谭曜州压抑着,深深吸了口气。   “你说你很悲伤,我们每个人都有悲伤的时候。”   “在这片天空下,有流浪乞讨的人死在街头,有无名尸骨被弃在不见天日的水沟,有夫妻同床异梦日日争吵……”   “但是,在同样的天空下,也有温暖的海浪拍打沙滩,繁花盛开,恋人们拥抱亲吻,彼此永远相爱。”   “南星啊,明天肯定会是更好的一天。”   .   “为了我们,努力活下去好吗?”   仉南星缩在他怀里,听着一声声有力又急促的心跳,阮芳雨拉着他的手,像是讨好又像是害怕。   泪水从眼眶里涌出,他攥着谭曜州胸前衣服,死死攥住,手背上的筋突起,指甲把皮肤留下抓痕。海水浸泡伤口,传来刺痛。可谭曜州知道,此刻仉南星内心,比他痛苦千百倍。   夜风徐徐的海滩上,传来声嘶力竭的痛哭。   --------------------   今天是七夕呀,我怎么可能虐你们呢?今天更新就此结束,接下来是甜甜甜,七夕快乐~~~啾咪~~~ 第114章 是Alpha   仉南星被从海滩带回去时已经凌晨三点了,排山倒海般的情绪消退后,他裹着摊子缩在沙发上,散漫盯着茶几边缘。   阮芳雨坐在他身边,窗外夜色如沉,窗户都关着,连声虫鸣也透不进来。谭曜州和仉星航在开放厨房叮叮当当的声音更加衬出静匿。   半晌后厨房飘出一股香味儿,谭曜州端了一碗姜汤出来。   “在水里泡那么久,喝了。”   仉南星似乎没有听见,也不抬眼,依旧怔怔盯着茶几一角。   仉星航走过来,给了阮芳雨一碗。   “多做的。”   阮芳雨因为身体原因,送到手里的什么东西都能吃一点。热气从碗里升腾,他主动端起,用勺子搅后顺着碗沿喝。   “你看弟弟多乖。”谭曜州端起茶几上的碗吹了吹给仉南星喂到嘴边。   “南星小朋友,赏个脸,张张嘴呗。”   仉南星终于抬起一点,看向他。   “我有话想跟你说。”   .   再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仉星航和阮芳雨跟着折腾了一宿,有谭曜州看着仉南,他们在客房睡下。   天幕由深沉的黑逐渐转成藏蓝,谭曜州和仉南星并坐在沙发上,时间嘀嗒流逝,谁都没有先开口。   今夜他们把所有的话都系数说开,谭曜州过去那些真假参半强装的潇洒完全暴露,他觉着现在的仉南星看自己,大概觉着很小家子气。   不知沉默了多久,仉南星说:“我以后不会再去寻死。”   谭曜州腿撑在身前,小臂搭在上边,手腕垂下去,露出清晰血管。   “嗯。”   “你开个条件。”仉南星垂眸平静说:“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什么都行。”   谭曜州短促笑了下,“你还是要赶我走?”   仉南星没说话。   “因为我认真了,你觉着不好玩了。”   “不是一类人。”仉南星说:“曜州,回头吧,趁一切都来得及。”   从小他就清楚,自己活在浑水里。他能像正常人一样玩乐交往,但他不愿意有亲密关系,朋友和恋人都不行。   他不跟任何不理智以及牺牲性的东西沾边,不愿意把任何人拉进自己这滩泥潭里。   又或者,他害怕别人承载不住这幅懦弱疲惫的身躯,经受不住被辜负以后崩溃的失望。   .   “我知道你不喜欢死皮赖脸纠缠的人,但我没法。”谭曜州说:“喜欢一个人,就是不怎么要脸。”   “我从高三就喜欢你。”他不用仉南星回答,只是想把一切都说出来。   “有天晚上你跟我哥回家,我就在楼上看着你。你站在院里树下抽烟,眯着眼睛,火光在指尖明灭,很漂亮。”   “我承认我很肤浅,第一眼就是喜欢你漂亮。我打听你的喜好,刻意接近你。仉南星,我真的很蠢。高三练习册封皮上,写的都是你的名字。我跟你考一样的大学,想征服你。”   “但后来我发现,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人,只要捏住你的弱点,一句话,一个眼神,顷刻间就能让你就溃不成军。”   仉南星原生家庭的不幸,善良不成样子的内心,都是能让人拿捏的弱点。   谭曜州深深吐出口气,全身心放松靠在沙发背上,“我知道你身上背负的东西很多,所以我想尽量帮你多分担一点,再分担一点。哪怕你的心里有一万斤重,我也能为你扛起九千九。”   “把我留下来行吗?”   仉南星抿了下嘴,看着眼前明光可鉴的茶几面,投射着静匿的灯影。   “人不会永远维持好看的皮囊。”他说:“等我老了,又或者按照现在这个情况继续下去,我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漂亮。你就会后悔。”   谭曜州没忍住嗤笑,他听出了话语里的一丝松动,起码这次仉南星不再是直接拒绝。   “我们相处十年了,你什么样子我都见过。你觉着我现在还只是喜欢你的脸吗?”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见色起意的人早就忽视了容貌,满眼只有他佯装坚强和表里不一,只在意他的喜乐。   “仉南星,我爱你。就算你变成了丑八怪,老了,傻了,甚至是疯了,我都爱你。”   裹在毯子里的手指抽了下,仉南星语气平淡说:“这样的话,我一个月能听到几十句。”   “那你以后就只听我说。”谭曜州摁着他肩膀,强迫着与他对视。   仉南星看着他直盯自己的眼,以为又要说什么咄咄逼人的话,结果看到谭曜州目光一软。   “南星啊。”他轻轻地说:“别再自己一个人了,把我留下好吗?”   .   阮芳雨和仉星航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下楼后发现仉南星正窝在沙发里睡觉。他睡觉前应该洗过澡,身上穿了干净的纯棉短袖,头发干爽,脖颈上有新的粉色印子,蜷缩着,安稳的像只归窝的猫。   谭曜州在厨房里煮东西,声音很轻,只能听到煮锅水沸的咕嘟声,客厅里弥漫着掺杂中药味的香气,时不时从吧台后探头看一眼,确认他有没有醒。   昨晚回来的时候,这个房子整洁、刻板,今早不知为何就有了丝家的温馨。   阮芳雨看仉星航,仉星航正目不转睛盯着仉南星脖颈上的吻痕,阮芳雨用手肘杵了下他侧腰。   仉星航经过提醒,抿了下唇,挪开目光。   “你哥不想回卧室。”谭曜州走过来,把仉南星压在手臂下的毯子拽出来轻轻盖在身上,“再让他睡一会。”   “我炖了汤,你们先吃。”   “不了。”   当下情况怎么看他和仉星航待在这里都不合适,阮芳雨说:“我们作业还没写完,就不留了,家里还养了狗,要回去喂。”   谭曜州也不强留,把两个人送到门口,叫了车。   临上车时,仉星航回头看了眼站在阳光下一身居家服放松又挺拔的谭曜州。   谭曜州扯开唇角露出一个微笑,把插在裤兜里的手抽出冲他招了招。   出租车驶出小区门口,两侧茂密树影斑驳从车顶上打过。   仉星航和阮芳雨并肩坐在后座上,冷不丁开口。   “哥,谭哥是Alpha。”   --------------------   所以说,南星怕被标记,所以不接受Alpha,最后还是栽了。“缘分嘛,亲妈安排的最大。” 第115章 强优计划   周日晚上,万晓倩在群里转发了一个文件。   【关于“强优计划”招生通知】   “强优计划”说直白点就是各大高校的提前招生录取,拿到它,就想到于比别人早半年拿到一流大学录取通知书。   招生面向全国,朝阳市每年都能分到一个名额。这个名额一直被附中垄断,其他学校根本插不进脚。   以往通知下来,大家连看都懒得,关系不大。   可今年不一样,万晓倩刚在群里发了通知,黄洋就秒转到“帅裂苍穹”群里,疯狂艾特阮芳雨和仉星航。   【爸!妈!机会来了!赶紧申请,干翻附中!】   别的同学立刻附和【市第一市第二,快冲!】   【我大一中要出头!】   【不枉费八公主被你们气的天天喝益母草。给成天抓早恋的刘主任上一课!】   ……   【放礼花 放礼花 放礼花】   阮芳雨坐在茶几边刷拔高题,压在书下的手机一直叮叮响个不停。他一点开,就见排山倒海的礼花鞭炮表情席卷屏幕,爬楼消息同时底端还在不停往外冒。   淅沥沥:【你们是疯了吗?】   黄羊羊羊:【没疯。】   黄羊羊羊:【大家都在庆祝你们凯旋。】   阮芳雨哭笑不得,【凯旋个屁,你没看招生简章吗?报名资格要全国性比赛一等奖。】   牛虻:【我记得高一时候,阮哥拿过生物竞赛一等奖。仉哥更不缺吧,前两天还上了电视。】   淅沥沥:【我那个不算。】   生物作为不被重视的小偏学科,一等奖的含金量远没有其它科目那样强,在全国性招生考试竞争中根本就是炮灰的存在。   黄羊羊羊:【怎么不算,有机会就试试,试试又不花钱。】   下边连续跟了一排的【怎么不算,有机会就试试,试试又不花钱。】   ……   黄雷跃一直默默看着大家追捧阮芳雨和仉星航没有发言。他很要强,也很努力,他也想参加“强优计划”。   生物全国比赛一等奖他也有,但大概是那两人光芒太盛,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他。   牛虻:【我听小道消息,市政府今年要对老城区进行规划拆迁,一半并入市北区,一半并给西海岸。”   淅沥沥:【???那学校???】   一中往北有三中,往南有附中,如果老城区被分裂,在两边高资源学校挤压下,更加招不到学生,失去了生源对一所学校就意味着倒闭。   牛虻:【所以现在有个说法,就是如果今年一中继续不出成绩,咱们毕业以后就被取缔。】   他们很有可能,是这所百年老校的最后一届学生。   群里沉默了,一直跟风刷消息的人也都消停。   一直缄默的黄雷跃突然跳出来说:【害,都想什么呢?市第一市第二都在咱们学校呢,这排面还不够吗?】   他虽然心里难受发酸,但又恨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   月亮虽然掩盖了他的微光,但他也喜欢月亮。   群里消息又开始刷了起来。   .   周一第二节 跑操的课间,万晓倩把阮芳雨和仉星航叫到办公室。招生简章摞在作文纸上边,被手臂压着卷起一角。   万晓倩问:“昨天群文件都看了吧,你们两个有什么想法?”   阮芳雨说:“我只有一个全国性奖项,怕过不了审核。”   万晓倩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全国性奖项是大白菜,谁有一大把似的,放心,只要你报名,材料准备齐了就能过审核,后续录取看成绩。”   她不担心阮芳雨,这个孩子一直有稳定的上进心。万晓倩担心的是不受控制的仉星航。   仉星航站在阮芳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察觉目光扫来,轻轻抬眸。   “需要高一高二四次考试的成绩单和全市排名,我刚转学过来,只有一次。”   万晓倩早就料到他有这手,“我问过了,你可以回南嘉调成绩单,只要在学校栏备注好,没又任何影响影响。更何况南嘉的排名比朝阳的,还好用一点。”   南嘉一直都是高考大市,竞争压力是朝阳两倍不止,就单说这次推免名额,朝阳只拿到一个,南嘉就有四个。仉星航亮出三个学期南嘉市第一的成绩单,录取几乎稳了。   仉星航不干脆的“哦”了声,没有下文。   万晓倩拿了报名表让两个人带回去填,阮芳雨问:“老黄呢?黄雷跃没有资格吗?”   万晓倩垂了下眼。“他四年综合成绩市里排名没达到要求,就差一分。”   命运有时候好爱开这种玩笑,毫厘之差就无能为力。   临出门前,万晓倩又忍不住提醒,“仉星航,你在周五之前把南嘉成绩给我,要学校盖章证明,你别忘了。”   .   课间操还没跑完,从操场方向传来清亮哨声,风顺着纱窗卷进来,昨天刚立秋,今天的风就似乎带着凉了。   两个人从办公室出来,阮芳雨回手阖上门。   “为什么不想报名?”他看得出仉星航在找理由回避,虽然不强硬,但是很明显。   仉星航说:“没什么,就是不想走特招。”   这个理由连黄洋都糊弄不过,仉星航也没想糊弄阮芳雨,只是面对提问,他不习惯沉默。他从不会让阮芳雨说出一句话后得不到回应,哪怕只是句显而易见的废话套话,他也会说。   两个人一起穿过连廊,踏上回班里的楼梯。   阮芳雨问:“是不是因为只有一个名额,你想让给我。”   他和万晓倩都知道,仉星航成绩很强,尤其是在南嘉的一年半,成绩单漂亮的像是伪造。   阮芳雨本来就是入围里的吊车尾……   就像上次期末考试,仉星航想把这一切兵不血刃让给他。   仉星航咬了下唇,没有反驳。   直到两个人回到教室,坐在位置上,阮芳雨低头往外翻书,仉星航才轻轻叫了他一声。   “哥。”   他斟字酌句地说:“你想要名额,我想让你开心,我们各取所需行吗?”   .   窗外传来一声悠远的急哨,课间操跑完了,说话和吵嚷喧嚣从楼下传来,紧接是轰轰隆隆踩踏楼梯声响。   阮芳雨极轻的皱起眉头,他知道这是仉星航深思熟虑以后,能想到的最不惹他生气的说法。 第116章 值得吗?   “我不一定会输给你。”阮芳雨指尖掐缓慢着卷子边缘。   他们上次因为这个话题不欢而散,现在又重复了回去,仉星航小心观察着他的反应,不敢贸然说话。   阮芳雨的情绪没有起来,察觉对方小心翼翼,他无气可撒。   阮芳雨翻了页书,“你跟那边学校联系好,明天晚自习我陪你一起去开证明。”   跑操的同学回来了,一进门就推搡着拥簇向空调,教室内又开始喧嚣。   阮芳雨低着头,又补了句,“对我来说,你也一样。”   仉星航没听清楚,“什么?”   阮芳雨抬头看他,“我说你跟成绩一样重要。”   “哦。”仉星航又不咸不淡的回应,紧绷的气氛在两句话间消散,他答应完,自己又傻傻笑了。   凉爽的空调风从两人间穿过,阮芳雨没忍住给了他肩头一拳。   “笑个屁。”   .   一中下午六点放学,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六点半开始晚自习,上三节,上到八点半。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窗外夜色如沉。阮芳雨频频从卷子里抬起头,一晚上刷题都心不在焉。他和仉星航去开假条,万晓倩不给他准。   仉星航作为一个成年Alpha,没必要事事都由他陪同。他们已经是公认的情侣,在学校形成这种影响并不是好事。   .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班里传来几声窃窃私语。黄洋趁着八公主出门上厕所的空档回头,问:“妈,我爸今晚还能回来吗?”   南嘉和朝阳虽然临市,但来回也要三个小时,要是天气不好,会影响通车。   “不一定。”阮芳雨心里也忐忑,刚说完,放在桌堂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下。   万晓倩从门口进来踏上讲台,扫视全班,黄洋立刻转回去,坐姿大马金刀为阮芳雨遮掩。   哗啦啦:【证明开完了,遇到熟人,可能回去的晚些,不能接你回家,哥打个车,注意安全。】   淅沥沥:【好,如果太晚了,就在那里住一夜,明天回来也行,你也注意安全。】   阮芳雨心中有些微妙的失落,私心里,他是想见仉星航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手机又传来震动。   哗啦啦:【会回去的。】   .   仉星航摁灭手机后,脸上唯一有灵性的东西也随之散去,餐厅暖光灯打在脸上,小提琴悠扬,他也只透出了漠然的假笑。   “航航是在给谁发消息?”林秋萍坐在他对面,讨好般挖了勺冰淇淋给他放在盘里。   从刚才在学校门口碰面开始,她脸上就透着局促和小心翼翼的讨好,似乎生怕惹仉星航生气。   但仉星航是从来没有对她露过脾气的。   仉星航笑了下,就着低头吃冰淇淋的动作沉默——他不想把阮芳雨暴露在这些人眼里。   林秋萍扶着肚子笨拙的往前探身,竭力想表达自己对于儿子的关心,想要继续追问。侍者刚好在这时候递上软木酒塞,他凑到鼻尖嗅了一下,说:“就是这个。”   “莫叔叔什么时候过来?”仉星航问。   林秋萍靠回椅背,有关信息的话题就这么被带过去了,她抚摸自己肚子,已经七个月的胎儿压迫骨盆,让她的坐姿都不能好看。   “一会儿就到,刚才说在停车了。”   冰淇淋太甜,仉星航端起水杯小口抿,抬头看了眼表,已经九点半了。他没有心思想今晚林秋萍为什么要可以拉他来跟莫城吃饭。   现在这个点,阮芳雨正下晚自习,不知道有没有打到车。楼顶餐厅环境很好,玻璃天幕让上方景色一览无余。   今夜的月色很美,仉星航想,真希望让阮芳雨也能看到。   .   莫城被侍者引来时依旧冷着一张脸,仉星航跟着林秋萍起身,叫了声“莫叔叔”。   三人落座,服务员把醒好的酒拿来,开始上菜。   “航航已经成年了吧。”莫城垂眸切着盘子里的牛排,用没什么感情的语气说:“腺体发育成熟。”   林秋萍下意识去扯他袖子,悻悻又有些慌张。   “你先让孩子把饭吃完。”   仉星航从小就不喜欢西餐,不喜欢生冷油腻带着血丝就端上桌的东西。   他放下叉子,用旁边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莫叔叔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吃饱了。”他坐直身体,“明天还有课,一会儿我得赶回朝阳。”   “这么晚了。”林秋萍说:“明天早晨再回去就是,我替你跟老师请假。”   “既然你也着急,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莫城喝了口红酒,神色漠然。   “前几天我们去做孕检,医生说胎儿发育很稳定。我的一个老同学刚从国外回来,他为我们提供了一项新技术。”   “如果能在胎儿发育的孕期植入优质Alpha腺体活细胞,那这个胎儿将来分化成优质Alpha的几率会达到百分之九十。”   仉星航眉头皱起,询问的看向林秋萍,林秋萍愧疚的视线刚与他对上,眼角湿润,躲闪避开——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尽到一个作为母亲的责任,现在又有什么脸来要求伤害这个孩子?   莫城说:“不用看你妈,这是我的主意。”   仉星航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开,并没有表漏出任何情绪。尽管有那么瞬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们要我的腺体活细胞?”   .   “航航,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危险,你可以……”拒绝。   林秋萍没有说出口的话被莫城用目光压回去。   仉星航看着她退缩沉默,悲哀望向自己,竭力克制压抑,唇角还是抽了一下。   莫城有这种想法他并不意外,毕竟他亲眼看着莫少聪因为性别所遭受的忽视与胁迫。但林秋萍……   “你也是这么想的?”   胚胎期植入他人活细胞,仉星航不知道什么样的疯子提出这样害人的想法。   对于每个Alpha来说,腺体都是比心脏还重要的器官,维系激素平衡与体能,敏感又脆弱。   现在林秋萍要为了一个在仉星航眼中堪称“邪术”的东西,来取他的腺体活细胞?   .   悲伤与失落都是在意的表现。仉星航一点都不愿再透漏,对方已经抛弃了他十八年,他不该心存不该有的期盼和侥幸,他这么劝自己,可终究……   人非草木。   他看着林秋萍眼角的泪,扯动唇角,悲哀笑了。   “值得吗?”他问:“用下半生的自由和我,换养尊处优的贵太太生活,换受这个男人胁迫控制一辈子,值得吗?妈。”   时隔多年,仉星航再一次喊出这个称呼。   林秋萍怔住了。 第117章 我们终身标记吧   仉星航起身转头就走,身后莫城霍然站起,压抑多年的怒气被点燃。   “你怎么不问死去的少聪值不值得!”   音乐到了转场,餐厅中人声渐消,手中盘匙相碰声也停了,目光都被这变故吸引。林秋萍站起来,窘迫拉莫城袖子。   莫城甩手又不容拒绝的把她推回去坐下。   仉星航低垂眼皮,光从上方打下,阴影落在眼睑。他看着林秋萍跌坐在沙发上,惊恐又无助望着,泪水从眼眶流出,又不敢发出声响。   仉星航抿了下唇,站在原地,朝林秋萍伸出手,说话声音不大。   “你要不要跟他离婚,跟着我走,以后无论你肚子里孩子是什么性别,我都会好好照顾他。”   莫城这个人自私又自负,骨子里还有强烈的性别强权,仉星航可怜那个还未出世就扣上桎梏的婴儿。   “仉星航你要做什么?”莫城挡在两人之间,眼睛里有了血丝,要不是被脸面和冠冕堂皇的风度束缚,他应该已经拎起凳子砸在仉星航身上了。   仉星航回过身,直视怒发冲冠的莫城,他了解莫城,知道对方不会再大庭广众下动手,平静说:“少聪的确是自杀的,法医解剖过。”   莫城咬着牙冷嗤,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涵养,肩膀却气的发颤。一年以来,为了林秋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竭力克制着自己,殊不知每次在看到仉星航时,心底都恨不得把对方扒皮抽筋。   “他是校游泳队的,拿过国家比赛的冠军,不可能溺死在泳池里。”   “是啊。”仉星航紧了紧眉头,目光和莫城对碰,冰冷的讥笑,“所以,他是有多大的决心,才会用这样的方式自杀。”   溺死的人最后那几秒会极度痛苦。莫少聪是有多绝望,才能忍住本能的挣扎,不再浮出水面。   .   莫城有一点没有说错,莫少聪死的时候他就在身边,那天他感冒了,断断续续的发着低烧,莫少聪从外边给他带了药回来。   仉星航躺在院子的沙滩椅上,莫少聪坐在旁边碎碎念念跟他说了会儿话。   具体说的什么仉星航记不清,只记得最后他说,“星航,人就是从水里来的,所以最后在水里死去也算是轮回吧。”   “我好想念我的妈妈啊,她能为了生我死去,一定很爱我。我分化成Omega,她会不会对我也很失望。”   “星航,我真的很羡慕你。我要是Alpha,是不是做那些事也会容易,也能像你这么优秀,爸爸就会开心。”   ……   “星航,我知道你明白我,所以别阻止我。”   .   “莫城,是你对他要求严苛,是你怪他处处比不过Alpha,你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让它成为任由你摆布的木偶。”   莫城瞪大眼睛,大概是内心太过震惊,竟然没有动手只是死死瞪着他。   “少聪大概需要我替他带句话。”仉星航放缓语速说:“他不喜欢游泳,不想要第一,他想要的,只是想跟你一起去海边打球而已。”   他说完,再也不看莫城,手还停在半空,等待着林秋萍的选择。   林秋萍流泪与他对视,又仓促错开目光,在服务员的安抚下哭着说:“星航,别这样星航,我们是一家人。”   仉星航觉着这个形容有点好笑,他从来就没有真正融入过莫城的家,就连林秋萍,也只是莫城暂时的一个玩物而已。   有过仉怀安的前鉴,她自己应该很清楚。   仉星航落下手,悲哀的笑了。   “你还记得四年前大雨里……”他低头酸涩扯了扯唇角。“算了。”   四年前,林秋萍为了追莫城即将要离开的航班,把他丢在大雨的路边。   那时候仉星航站在原地,心中默默给了她一次机会——只要林秋萍回头,回头带着他一起走,他就告诉她,自己刚继承了爷爷的遗产,他们有花不完的钱,林秋萍不用再忍受羞辱仰人鼻息,就能得到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生活。   可她终究舍不得眼前的纸醉金迷,丢弃了他。   这些年仉星航一直瞒着林秋萍自己名下的资产,就是想等有朝一日,他说出一切,能够看着对方后悔。   可真到了这天,他又觉着算了。   “以后你就当没生过我吧。”   .   车进入朝阳境内就像换了个世界,雨滴轰轰隆隆打在前挡风玻璃上,雨刷都来不及刮下去,视线受阻,司机被迫降低车速,看着后座面朝窗外发呆的学生,忍不住搭话。   “什么着急事,大晚上的就得赶回去。哎——”他从后视镜看着仉星航身上的校服和膝上书包,又忍不住感慨,“现在学生可真累,高三了吧。”   仉星航说:“嗯。”   雨幕似乎隔绝了天地,司机在长途的龟速行使中难免寂寞,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仉星航聊天。   “你是南嘉市人还是朝阳市?”   “朝阳。”   “这么晚了去南嘉做什么?”   “走亲戚。”   “你那亲戚就放心你大晚上一个人回去?”   “也算不上亲戚。”仉星航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跟陌生人差不多。”   司机听的迷糊,但对方摆明不想多说。   车内再次恢复寂静。   仉星航删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以往那么多年,尽管林秋萍不怎么负责任,但还是时不时给他关心和照顾,存在生活里,拥有痕迹。   此时此刻在雨声轰隆中,他想,自己终于成了没有父母的孩子。   .   阮芳雨在睡梦中感觉身侧床塌下去一块,仉星航蜷缩着,手臂环过腰,将他勒进怀里紧紧抱着。   此时天边破晓,雨也停了,室内昏黑,四周一片静匿。   阮芳雨回身,伸手去摸他脸,仉星航偏了下头避开,“哥再睡一会儿。”   他很明显的错开话题,阮芳雨没有继续试探,往他怀里缩了缩,嗅着熟悉的信息素,带着雨夜奔走的冷气。   他知道仉星航在南嘉没什么能说话的熟人,昨夜八成见了林秋萍。   因为只有在见自己亲生母亲的时候,他才会有这么浓烈又压抑的情绪。   “星航。”阮芳雨在这个逐渐勒紧,弥漫冷意的厚重怀抱里,想起那个被囚禁地下室没有依靠的少年。   从那时到现在,他一直都在习惯被抛弃。   “我们终身标记吧。”   --------------------   是双更,惊不惊喜?! 第118章 勾引是相互的   天边破晓,黑夜被摧散,露出远处方模糊轮廓。   仉星航抱着阮芳雨,在他说出这句话同时翻身把人压在床上。但紧接就是强烈的Alpha信息素压制。   这股侵略感并非仉星航刻意,是受到引诱后的下意识行为,他用低低沙哑的声音说:“哥,我听见了。”   从很久以前,从阮芳雨第一次跟他站在一起那时,他就想给对方终身标记,这几个月来,仉星航无时无刻不被这种变态想法支配。病到极致时,他甚至看着阮芳雨能动都害怕。他觉着对方不受控制,惶恐的想把这个能逃走的人勒死在怀里,血与肉都捏碎,吃下去,跟自己的身体相融,谁都不会离开,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仉星航的唇落在阮芳雨凸起喉结上,露出牙齿后又转成克制的轻吻,他像是自责,带着浓浓悲伤。   “我听见了,我特别可怕。”   这两句话前后没有什么关联,阮芳雨却能感觉出话底下深深的纠结和矛盾。   “我知道,但是我愿意。”   .   窗帘之间留着一条缝隙,一线微弱光投在阮芳雨脸上,他的腺体在信息素引诱下愈发滚烫。仉星航的手在衣裤下不安磨蹭游走,却又始终没有落到该落的地方。   他实在太喜欢这个人了,喜欢到担心自己的爱会让他为难。   阮芳雨抬起手臂,勾住仉星航脖颈纵容往下拉,直到彼此鼻尖相碰,在痴缠的亲吻中,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探索。   仉星航太阳穴突突跳,内心那根弦绷紧到极致被人亲手挣断。   他摁住阮芳雨肩膀,脚尖蹬着床单往上,压出一片很深的褶皱,吮吸与啃咬伴随着喘息在房间中响起。   绿茶信息素从脖颈后蔓延与龙舌兰交汇逐渐演遍疯狂……   .   他们两个,即将成为彼此的唯一。   .   晨阳升起,窗帘那一线缝隙透出耀眼白光,房间内浓郁的信息素还未散去。   阮芳雨趴在凌乱的床上,埋在微湿的床单中的手指,由于生理应激还在轻微打颤,雪白后背和纤长手臂露在空气中,交错青紫指印和红色咬痕,凌虐又触目惊心。   强制发情被标记,整个过程都异常剧烈,后半段他感觉自己都不像个人了,叫声与呜咽声放肆,他跟仉星航就像是疯了,又或者是疯的只有他自己。   仉星航竟然在进入易感期后,还知道让他把有伤的双腿搭在肩上,避免磕碰,但那个姿势确实太勉强。   阮芳雨脸埋进枕头,想起刚才汗水淋漓下眯着眼睛却又专注看他的仉星航,标记完成时他曾经哭着挣扎,手臂却还紧紧抱着对方说“不要停下”。   .   这该死的Omega的本能,阮芳雨内心涌出深深羞耻感,却又不受控制回味当时,以至于无意识的蒙蒙叫了声“星航”。   后颈位置传来一声轻笑,仉星航的声音就贴在耳边,“我在呢。”   他刚从浴室出来,后背前胸的抓痕被水一冲有些泛红,和诸多已经变暗的疤痕一起交错在冷白的皮肤上。   仉星航矮腰准备抱阮芳雨进浴室清理,阮芳雨浑身一颤,似乎脑子里的所思所想被看穿抓包。   仉星航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哥脸怎么这么红?”他避着伤小心把人从床上抱起来,阮芳雨眼角还湿着。他的目光温浅落在阮芳雨身上,既不炙热也不贪求,愉悦又满足。   阮芳雨:“……”没好气的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你就是个畜生。”   仉星航笑了,发自真心的笑总是好看的,尤其是在仉星航这样的人身上。   浴室灯光投在鼻梁和眼窝,摧散脸上一直以来冷淡漠然的东西。   “是啊。”他说:“我就是的呢。”   阮芳雨:“……”   为什么感觉你还挺骄溏淉篜里傲?   .   仉星航原本想让阮芳雨请一天假,不去上学,但阮芳雨觉着报名了提前招生,该竭尽全力,宁死不在家待着。   于是仉星航就看着他坐在位子上一上午都没挪动。   黄洋转回头挑衅,问他是不是纵欲过度,阮芳雨只是抬了下手就“嘶——”的吸冷气。   仉星航替他解释,“昨晚我没在家。”   黄洋“哦哦”啄了两下头,又狐疑问:“那是今天早晨?”   黄洋此人,心傻口快,口无遮拦,误打误撞蒙到了点上。   阮芳雨从脸红到耳朵根,他身上疼,无法教训逆子,只能把脸埋进臂弯装死。   黄洋见他不反驳,直接兴奋起来,“卧槽!爸你可以啊,大清早的……”   他逼逼赖赖口嗨了一大通,仉星航看着阮芳雨发臊,继续加油添柴,“常规操作。”   阮芳雨这下真的死了——这人太不要脸了!   黄洋傻逼一样叭叭叭胡说八道口嗨,仉星航真话做假话说的风轻云淡。   十七八岁的少年,初识人事,黄洋这种没有过经验的老六总是特别爱好这些事,聊天内容逐渐升级到需要打马赛克的地步。   .   优质Alpha的终身标记往往伴随着短期的生理疼痛。午休时阮芳雨趴在桌上,怎么都睡不着,腰酸背疼其次,腺体从完事开始就一直隐隐传来的不适的胀痛,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并不讨厌,但是难受。   他沉着长睫,回想今早强烈的信息素伴随着……进入体内那一瞬间,眉头蓦然一紧。   教室内十分安静,最近降温连空调都没开。仉星航放轻脚步从后门进来,看见阮芳雨动了一下,有点艰难直起身。   仉星航把药袋放在桌上,塑料袋缓慢传出细微声响,他压着音问:“还疼吗?”   其实这是一句废话,他回顾今早的疯癫就知道痛感一时三刻好不了。   阮芳雨沉垂着眼,余光扫他袋子里的药——都是处理外伤和消肿止痛的。   过了一会儿他说:“还行。”他的声音很轻,也压着。   仉星航不知怎么觉着他有心事。   仉星航坐下,因为班里同学都在睡觉,他把一切动作和声响都降低到极致,声音也闷在喉咙里,听着来暧昧沙哑。“哥在想什么?”   他把包药的锡箔纸用指甲抠开,然后一颗颗倒出来。拧开水杯里早就准备好的温水放在眼前。   阮芳雨就着他的手吃了药,仰头喝水时候颈线抻开,连帽卫衣下脖颈上的吻痕又显露出来,仉星航的目光停留在那里,阮芳雨喝完水后察觉,错开脸,指尖勾着领口往上提。   终身标记跟先前每一次都不一样,两个人之间亲密感大幅增加,他的腺体包括他的信息素都承认这是他的Alpha。   现在只要仉星航对他投一个贪求的眼神,阮芳雨都觉着自己身体有些不矜持的想靠过去。   仉星航收回视线,平淡扫了眼班里乌泱泱趴在桌上午休的人。   “哥。”他轻轻说:“其实勾引是相互的。”   “什么?”阮芳雨没听明白,闻声回头就有校服外套从头顶罩来,蓦然把他和仉星航一下拢在其中,在这个四十几人的班级里,隔出另一方天地。 第119章 龙舌兰的花语   万晓倩因为教研活动一天没再,放学后回来就催仉星航去办公室交材料。   阮芳雨先出校门,披着校服在门口等他。   路灯昏黄,学生们鱼贯而出,单车和汽车熙熙攘攘,还有卖烤肠和烤面筋的趁机做点小生意。   .   学校对门有个小药店,门头不大,学校里有专门的医务室,它主要供周围小区。阮芳雨掀开塑料门帘走进去。   店里挺干净,各种药分门别类摆在架子上还打了标签。有两个看起来是夫妻的人在柜台前跟店员正聊,阮芳雨默默进店,在几排架子上扫过,在最里边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种。   他快速拿了盒,然后偷一样仓皇远离,引得门口店员抻长脖子看过来,索性小孩中规中矩,拿了东西背在身后知道排队结账。   店员送走了那对夫妻,阮芳雨站在柜台前,幸亏这时候没人进来,他才状若无事的把一直攥在手里的粉色小盒子放在柜台上,红着耳根掏手机结账。   扫码器“滴”一声扫过,店员却没有直接装起来让他付钱。   阮芳雨:“???”   他跟店员大眼瞪小眼间,才发现旁边的牌子——避孕药等限制药物须携带身份证登记购买。   阮芳雨:“……”他摘下书包掏出夹层里的身份证拍在柜台上,抿着唇用目光询问“可以吗?”   店员拿过来看了眼,登记空档问:“小弟弟,你是给家里人买的吗?”   “不是。”   阮芳雨表面强装平静,视线散漫聚集在旁边货架,心中羞愧的想找个地洞个钻进去。   “你才十八岁。”店员看他还穿着校服,担心被骗,绝大多数人来买避孕药都是为了终身标记。她委婉提醒,“你还小,什么事都要考虑好。”   阮芳雨似乎没听明白,点头“嗯”了声。   “你买给自己用?”   “……嗯。”   “你的Alpha呢?为什么没有一起来,通常来买药的Omega都有Alpha陪着。”   “……”   阮芳雨心说你快写吧,怎么这么多问题。   他心急又害怕待会儿有熟人进来,恨不得拿过店员慢悠悠的手替她登记。   .   大概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身后的门突然传来一声响,门口挂着的玩具发出一声机械的“你好,欢迎光临。”   阮芳雨惊恐回身,心差点凉了。   仉星航站在门口,可能是刚跑过,风把留海都掀到了头顶,因为朝着光,脸色格外白,白到下颌线和脸庞轮廓都有些绷紧的凌厉。   阮芳雨动了下嘴唇,“怎么了?”   “没什么。”仉星航别过脸,视线落在了柜台的药上。   阮芳雨察觉到他有一点不开心。   旁边慢悠悠店员终于登记完,打破了店里的沉默,“登记好了,你可以拿走。”   “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不要经常吃这个药,副作用很大。”   阮芳雨点了点头,接过药塞进书包,拐上仉星航手臂出了门。   .   出门后,仉星航问:“哥买了避孕药。”   校门口的人已经走光了,明黄色路灯光掩映远方夜色如沉,像是笼了层透明的薄纱。   阮芳雨把书包甩回肩上,牵动肩胛骨疼得皱眉,“嗯。”   “一定要吃吗?”   “嗯。”他怕仉星航不懂,补充说:“终身标记的怀孕率是百分之百……”   “我知道。”仉星航垂了下眼,“我只是问问。”   阮芳雨掀开眼皮斜瞟他,“你因为这个不开心?”   仉星航一直流露出对于孩子的喜欢,阮芳雨下意识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吃药所以难过。   .   “不是。”仉星航回答的很干脆,短暂沉默,他自我消化那些多余的情绪,驻足转身把阮芳雨搂在怀里,趴在他耳边闷着声说:“哥不乖。”   “不是说好在校门口等我吗?为什么自己走了?”他的语气询问,却又带着一丝让人能够察觉的委屈。   自从上次在校门出事以后,仉星航对于阮芳雨的失踪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刚才在校门口要不是有熟悉的同学说看见他进了药店,仉星航可能就疯了。   阮芳雨终于明白他在进药店门时身上的凌冽是因为什么,眼皮下阖,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我觉着你跟我一起去买这种东西会比较尴尬。”他飞速上道:“以后我不乱跑了,做什么都带着你行吗?”   仉星航说:“好,你记得这是你说的。”   .   他们沿着马路走了一会,两侧华灯渐歇,走到南北主干路上仉星航掏出手机打车,阮芳雨看着手机明灭的光投在脸上,突然想起来,“你既然你找不到我,为什么不打电话呢?”   仉星航脸上有一瞬间凝滞,低下头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哥我们要不要跟别人拼车,便宜一点。”   他避而不答的态度过于明显,阮芳雨心说神他妈的拼车,以前怎么就没见你这么省钱呢?   他盯着仉星航低头看手机的测脸,薄光浸染,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不打电话?”   阮芳雨心里知道答案,可他就是想听对方说出来,因为这两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   仉星航掀开眼皮瞥他,眼前不断有夜车驶过,带起一阵风,两人对视了半晌,他终于投降认栽。   “我忘了,我忘了可以吗?”他当时心急,满腔热血淋头,根本不记得有手机。   “我们南嘉市第一还有忘记的事啊。”阮芳雨偏头,笑着揶揄,“真稀奇。”   “早不是第一了。”仉星航看着他眼中闪烁的亮光,“碰上某人,甘拜下风。”   .   一辆满载鲜花的三轮车从前方慢悠悠驶来,骑车的老人满脸笑纹,还没走近,就有花香袭来。   “哥,我给你买束花吧。”仉星航似乎想到什么,对老人招手,阮芳雨从纷繁的车后挑了一束栀子。   他们付了钱,又目送老人离开,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阿嬷。   仉星航看着阮芳雨眼底的光淡了些,随口起话题问:“哥为什么要买栀子?”   阮芳雨垂了下眼,目光扫过手里的花再掀开时就笑了。   “我也想买龙舌兰,可是没有。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浓烈张扬,最像你。”   仉星航似乎是触动了什么,目光又一瞬间的复杂,他低下头,很轻很轻说:“我种了一盆龙舌兰,但又怕你不要所以不敢拿到你身边。”   “什么?”   “没什么。”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是仉星航刚开始动心,偏执又谨慎时候做的事。   “哥你知道龙舌兰的花语吗?”   “???”   “无悔的等待,是我对你最疯狂的爱。”   --------------------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的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汪曾祺《人间草木》 第120章 给个名分呗   一场秋雨带来凉爽,渐渐满城梧桐落叶纷飞。   早晨阮芳雨坐在单车后座上,单手揽着仉星航腰迷糊听着车轮碾过落叶的咯吱声,趁机睡个回笼觉。   夏季校服早就换成了卫衣,秋季校服敞着拉链套在外边,仉星航停好车后给阮芳雨拉上,搓了搓手在他额头冰了下。   “哥,该醒啦。”   白昼变短,黑夜渐长,步入高三没多久他们就步入了“双加”——早晚自习各延长半小时。   早自习五点二十到校,天还蒙蒙亮。同学们迎着渐起的冷风从车棚钻出,匆匆往教室跑,黄洋经过两人时看阮芳雨还在打盹,掏出早餐没吃完的茶叶蛋砸过去。   “妈,接着!”   阮芳雨没反应过来,仉星航赶在砸脸上之前握住,反手又丢了回去,用老一辈的语气教训说:“挑食长不高。”   黄洋又把鸡蛋揣回兜里,步伐匆匆和他们并肩朝教学楼走。   “昨晚理综化学写完了吗?最后一个大题太他妈变态了,我凌晨两点还在磕!”   “你凌晨两点明明在游戏上。”黄雷跃从后拍了下他肩膀,毫不留情戳破。   “你胡说!你污蔑我!我就上去签了个到,根本没玩!”   “你没玩,你没玩。”   “我就是没玩,哎——你要是不在线,怎么知道我上去签到了。”   黄雷跃一噎,“我也上去签个到,周年庆奖励,谁会不要。”   “那你还好意思说我——”   黄洋追着加快脚步的黄雷跃走了。   .   已经进了大厅,灯光从上方投下,阮芳雨双眼皮因为犯困更加厚重,耳边都是黄洋那个大嗓门的回声,他睁开一条缝隙,懒散的眸光朝昏暗的楼梯投过去。   “黄洋那傻子什么时候能开窍?”   仉星航说:“让他自由生长这辈子都够悬。”   “分析别人头头是道,一张嘴就叭叭叭,轮到自己,迟钝三年。”   阮芳雨下巴一半没在卫衣领里,扭头看着仉星航,薄光下他的侧脸很温柔,闲聊一样,“都说毕业季是分手季。”   两人踏上楼梯,并肩往上。   仉星航下唇极轻往里抿了下,语气可闻的冷淡了点,“我们家都在一起,怎么分?”   阮芳雨试探,“那我们考一样的大学?”   他知道仉星航的心,可就是忍不住想看这人脸上流露出多一点的情绪。   “不然呢?哥想离开我去哪?”   阮芳雨觉着这题送命,模糊说:“那好好学习吧。”   .   踏上最后一节楼梯,仉星航站在原地拉了穿太多喘息阮芳雨一把。他保持着抓阮芳雨手臂的动作,没有松开。   阮芳雨:“???”   仉星航垂下眼。“哥,我从不给自己留退路。”   阮芳雨以为他又要说什么诸如“我想杀了你”之类惊世骇俗的发言,结果仉星航揉了揉他头顶,“所以别胡思乱想,我们不会分开。”   他从不给自己留退路,就连喜欢一个人也是,必定是付出自己所拥有的全部。   .   连续几天降温,终于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雪。天冷无风,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自空中落下,站在高层往下看,满目皆是银装素裹,一片静匿。   仉南星坐在飘窗上,谭曜州为他铺了厚厚的毛绒毯子。   他穿的很休闲,纤长颈线从两侧滑下收进浅灰色宽松毛衣里,指尖夹着燃了一半的烟,长睫低垂,静静看着窗外雪落无声。   谭曜州走来,给他把烟掐了,换成一杯热气腾腾的巧克力塞进手里,靠着窗框站在他旁边。   “说很多遍了,少抽烟。”   经过几个月配合治疗,仉南星的情绪逐渐稳定,今天从治疗室回来,医生说可以尝试减少用药。   谭曜州一直知道仉南星病了,可他从没见过这人病得有多严重。直到看见仉南星在半夜频频失控发疯,嚎啕大哭,扑倒谭曜州从这里索求。   他才切实明白,这人究竟背负了多少不对外人显露的痛苦。   又庆幸,如今能够坦然交付给他,他可以甘之如饴的接着。   .   仉南星转过脸,视线却慢半拍从窗外移开,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这景色,淡淡说:“你不是也抽。”   “我那是为了谁?”谭曜州嗤笑,“你真是个没良心的。”   “哦。”仉南星应了声,放下杯子,从落在绒毯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吧嗒又点上了,似乎是故意要跟他作对。   谭曜州:“……”   “你是看准了我舍不得动你是吗?”   仉南星挑了下眉,雪白烟圈从口中吐出,往上浮时被长睫切割开,丝丝绕绕飘到谭曜州眼前。他抽了两口后见谭曜州抱着手臂在旁边看他,突然揪住衣领拉到眼前,将刚入口的烟雾缓慢吹在他脸上。   香烟的味道扑来,谭曜州依然睁着眼,看着他眸中挑衅的笑,皱着眉压下眼角。   “南星啊。”他说:“你总是这么撩拨我就不怕出事吗?”   仉南星松开手歪了下头,靠回窗边极轻极轻笑了,他看向窗外,室内又陷入寂静。   等到那只烟完全抽完,他才开口:“最近公司有些传闻。”   “嗯?什么?”   “你跟千钰的经理走得很近,经常一起吃饭。”仉南星说这话时候很平静,没有吃醋也没有妒忌,只是随口的闲聊般提起。   “哦。”谭曜州说:“最近你不在,又有很多不好的消息,股票跌了点,我在跟千钰谈合作。”   他说完这些,舔了下唇,打量仉南星依旧平淡,用调笑的语气问:“他要追我,你怕了吗?”   谭耀州是Alpha的事情在上次不小心泄露,被仉星航发现,紧接着仉南星也知道了,于是他干脆停止服用药物。以Alpha身份开始工作。   之前浪荡留下了名,一些商业往来伙伴,平日里玩的开的,见他换了性别,于是追他玩。   仉南星笑了,垂眸要把烟蒂摁在掌心捻灭,谭曜州伸手拦下,转身摁进身后烟灰缸。   .   他是Alpha这件事爆出后,全公司都震动了,独独仉南星没有丝毫反应,没有质问也没有恼怒,似乎与他无关。   谭曜州握着仉南星的手没有松开,他摸不准对方的态度,怕逼太紧遭人厌恶又想为自己尝试一把。   “总跟着你这么没名没分的厮混也不是什么事。”他说:“你现在也知道了,我不是什么浪荡的人,很专一,所以……”   “南星啊,你给我个名分吧。”   仉南星淡淡说:“不要。”   “要不我给你个名分也行。”谭曜州挪开手,仉南星手指上就多了一枚银亮戒指。   戒指款式简单,工艺精细,很配他雪白瘦长的手。   仉南星垂眸看着,那点光映在眼中,沉默半晌,他说:“什么名分不名分的……”   谭曜州:“……”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   仉南星抬起头,视线跟他触碰,勾唇笑了,“不给个终身标记吗?”   --------------------   我今天三更,我好牛,为了我的勤劳,为我新文《朱砂聆诉堂前语》做个广告,顺便,求点海星~~~ 第121章 我也当你爹   这一年的腊月没有三十一,三十就过年了,高三课业紧,一中的老师孩子们直熬到二十六才放假。   这天从早晨开始就下雪,室内开着空调暖烘烘,室外飘着鹅毛大雪,玻璃因为内外温差蒙了一层白白水雾,一群同学围着印手印,涂鸦一些看不懂形状的“小怪兽”。   外边虽然阴天,但雪光明亮,透过玻璃照进来,室内灯光都显得多余了。   黄洋弓腰画完一个不知道啥玩意儿的东西,而后心满意足的举手高声喊:“是谁住在海底的菠萝屋里?”   刚考完试,班里乱糟糟的,推桌子放书包,没人理他。   阮芳雨刚从考试班回来,书包从肩膀滑下,一脸问号,旁边仉星航挑着眉与他面面相觑:“他在说什么?”   这俩没有童年的人,压根不看动画片。   .   黄雷跃怀抱一大摞卷子爬上三楼,正靠在门框上喘息,听闻高声望去,脸上先露出一个“看智障”的眼神,而后狐疑问:“海绵宝宝?”   黄洋:“答对了!”   黄雷跃把卷子往讲台上一摔,累的气喘吁吁,“你幼不幼稚?”   黄洋说:“好不容易考完试,放松下不行吗?你有没有幽默感?”   黄雷跃跟他大眼瞪小眼——幽默感没有,忧郁感倒是有。他刚出考场就被万晓倩抓走搬卷子,脚下三摞,办公室还有三摞。   看他还有空撩闲,没好气说:“没事干,没事干跟我搬卷子去。”他直接上手拖,不容反抗的拉住黄洋胳膊往外走。   黄洋后仰嚷嚷:“你干什么,你松手。BO授受不亲。”   “还授受不亲,你每天贴着仉哥时候怎么不说?”   “那是我爹,能一样吗?”   “那以后我也当你爹。”   “我看你想死!”   .   两个人在乱哄哄的教室里吵嚷着出了门,仉星航拉开椅背坐下,将已经下发堆在桌上的卷子收拾整齐。   阮芳雨在旁边跟他做一样的事,有调戏又有揶揄的意味,“仉哥估一下分,这次我们两个差多少?”   仉星航成绩好,班里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叫他“仉哥”,但这个称呼被阮芳雨这么叫出来,就有别的意味和感觉了,有点暧昧,又说不出来。   仉星航食指轻抵着鼻尖下,沉吟了半晌说:“我第一,哥第二,总分大概能差30左右。”   阮芳雨没想到他回的这么认真,有点不敢相信问:“你这么厉害吗?”   “要不然打个赌?”   “赌什么?”   仉星航扫了眼周围喧闹的同学,阮芳雨一看他这个动作心里就猜出七七八八。   周围没有人注意,仉星航弓腰贴近他耳边,用低低的声音营造一片暧昧。   “我要哥给我……”   .   韩飞跑来捡滚落的废纸,就见阮芳雨倏地把仉星航推开,怒骂“滚”。骂完人,他自己耳根连同脖颈都是红的。仉星航盯着他收敛又低低地笑。   韩飞懵懂蹲在地上眨眼,不知道情况根本分不清究竟谁吃了亏。   .   各科课代表交错从办公室回来,怀里抱着一摞又一摞卷子,黑板上被划块分了天下,作业写的密密麻麻。   黄洋跟在黄雷跃身后进门,手里拿着一沓作文纸逼逼赖赖:“我不知道你把我叫去图个啥,就差一摞作文纸你就拿不了了?”   黄雷跃气喘吁吁把满怀卷子扔在讲台,激起一阵粉笔灰,大冬天里额头累的冒汗。   “黄洋你就是个傻的,脑子里就像打了除皱针一样平滑,别人都是减数分裂来的,你是有丝分裂,草履虫的思想都比你通透。”   “说你是无水硫酸铜,无水硫酸铜都嫌弃档次低,四氯化碳也不愿意跟你拉关系。”   黄雷跃大概是觉着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狗,又或者是即将要到来,分离的寒假让他焦虑。他心思稳重,平日里想的也多。不知不觉间,这是最后一个寒假了,再一次假期开始,他们就将各奔东西。   而他还怀揣着某个秘密独自煎熬,某个傻逼玩意儿,到现在还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黄雷跃用中性笔胶笔边点卷子,嘴里还能一心二用疯狂输出。学渣黄洋大多听不懂,懵懵跳下讲台去问阮芳雨。   “他什么意思?”   阮芳雨不知道委婉,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他。   黄洋:“???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仉星航说:“你妈在心痛,我俩这么高的智商,生出的儿子怎么是傻的,连人家骂你都听不出来。”   黄洋:“???”   “他在骂我?”   说到这里,黄雷跃已经接近尾声,“你就是1+X>3的解集。”   黄洋一脸大悟,猛地回身指着黄雷跃说:“这个我听出来了,你说我二到正无穷!”他三两步蹿上讲台,勒着黄雷跃脖颈就往下拽,“你欺负我学习不好你就骂我,有你这么不讲武德的吗?有本事游戏solo!”   黄雷跃手里还拿着卷子,挣扎间拽着他连帽卫衣后领,不小心挠了腺体。   “卧槽!”黄洋捂着腺体蹦开,“你干嘛,挠坏了你赔我吗?”   黄雷跃也是没注意,挠过腺体的手指僵硬张着,然后他低下头,佯装无事的用手背抹了下烧红的脸颊,鬼使神差说了句“我娶你……”   周围人声嚣嚣,黄洋听的不真切,探身向前拧着眉头质问:“你刚说什么?”   黄雷跃用点好分摞的卷子敲他撑着讲桌的手臂,没好气道:“我说美死你!”   “艹……”黄洋揉着后颈腺体回座位,嘀嘀咕咕说:“吓死我了,我刚听叉了,听成他要娶我了。”   “……”阮芳雨幽幽道:“你或许没听错。”   他的声音也和黄雷跃的一起,淹没在了说笑与叫嚷声中,黄洋依旧没有听见。   .   教室里传发卷子的,收拾东西的,打闹的乱作一团,窗户上群鬼画符的痕迹消淡,又被新的雾气蒙上。   阮芳雨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影,教室内却暖洋洋的,仉星航在他身边。   又是一年隆冬至,大雪纷扬,他要长大一岁了。   --------------------   后续就是轻松地日常向了,小甜~ 第122章 吃茴香馅的   每年一中门口都会有两次交通拥挤的盛况,一次是暑假一次是寒假。   马路两边竖排蜿蜒车龙在门卫举着大喇叭叫喊“不准违规停车,校门口不能停车”的呐喊声中纹丝不动。   不是他们不想动,而是进来了就动不了。老城区道路窄,三辆车并行就要小心剐蹭,前脚车头刚进来后脚的车头就紧怼屁股上了,想掉头都得直行绕远。   家长领着学生,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一路热闹一路拥堵。   .   阮芳雨和仉星航怀抱卷子肩背撑开口书包,夹在鱼贯人群中走出校门,冷风往领口里灌,阮芳雨缩了缩脑袋,看着马路上堵成长龙,叹息说:“我们得走远点才能打到车了。”   .   肩膀一轻,仉南星单手拎着阮芳雨书包肩带,掌心从后拍了下阮芳雨后脑勺,“打什么车?”   谭曜州从另一边接过仉星航怀里抱着的东西,盯着空白的卷子悠悠说:“我又想起高三时候被刷题支配的恐惧了。”   “还好我毕业了。”   仉星航愕然片刻叫了声“哥”,阮芳雨慢半拍才跟着叫人,然后又不太自然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来了啊……”仉南星掂量他书包还挺沉,单肩背上后,熨烫妥帖的西装就有了褶皱,雪落在脚下,将他裤腿洇湿。   他似乎是说在当下,也或许怀念以前,白雾从口中吐出,眯着眼睛看眼前熙攘匆匆的校门口。   “每个孩子在放假的时候,不都应该有家长来接吗。”   .   仉星航没有回应——大概是受以前习惯影响,尽管内心隔阂消除,但在仉南星面前话依然少得可怜。   阮芳雨不知道该怎么应,只是点了下头。   他脑海中仅有的,被家长接的记忆,还是小学时,阿嬷每天在校门口等他,替他拿书包。   冬天时将他小手夹在腋下,暖热了再走,夏天时就牵着他从路过的小摊那里捎一根两毛钱的冰棒。   他记得那个冰棒很甜,套了个透明的薄膜小袋,往墙上一敲,一准敲成两半,一半在放学路上舔掉,另一半留着化成甜甜冰水喝。   .   漆黑的SUV停在马路对面等候多时,车一直没熄火,空调开着,拉开车门就有扑面而来的暖风,消融一路带来的寒意。   “我就知道不能停得太近。”谭曜州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看着拐角堵出来的车屁股,喃喃道:“我也是上过高中的。”   “哦。”仉南星应了声,手抵着下巴靠在车玻璃上,语气不好不坏地说:“我没上过,我是文盲。”   谭曜州失笑,大概是以前作孽多了,仉南星还留着呛他的习惯。   他从后视镜看两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孩子,目光都不约而同看向窗外。   “弟弟们在呢,不给我留点面子吗?”   “嗯?”仉南星笑了,“那留一点?今晚你得吊汤做饭。”   谭曜州缓打方向盘掉头,目光停在后视镜上笑。   “遵命,仉总。”   仉南星朝后座两人问:“今晚吃羊肉火锅行吗?”   阮芳雨:“我不挑食。”   仉星航:“我听哥的。”他说这话时,余光不经意落在仉南星搭在身侧手指的戒指上,扫视而过后又看向开车的谭曜州——他也有一枚。   “好不容易放假,想带你们吃顿好的。但总觉着外边太吵闹,买了点东西回家煮火锅吃。”   仉南星一句话说了好几个理由,但若是仔细推敲都站不住脚,高档酒店私人包厢,只要钱到位,什么样的气氛不会有。   .   只不过他想要的,是家人围坐,在雪落无声的万家灯火中,那点温馨热乎的烟火气罢了。   这东西,酒店给不了。   .   仉星航和阮芳雨直接被带回了仉南星的住处,室内暖气很足,雪光映照的客厅宽阔明亮。   四人站在玄关,仉南星从鞋柜拉出两双拖鞋,一蓝一灰,刚好是仉星航和阮芳雨的尺码。   阮芳雨扫过两双柔软棉拖——是新的.   他进门后跟在谭曜州身后把超市采购来的新鲜食材大包小包拎进厨房,仉星航把两个人书包和资料堆在沙发边上后也非常懂事的进厨房帮忙。   仉南星眼看所有人都进了厨房,也跟着进去了。   .   尽管他不下厨,但当时留的厨房还算大。可再大的厨房四个人都在里头也显拥挤,转身之间难免磕碰。   仉南星无处下手,几次“挡路”后被迫退到了门口。   这位过去是纸醉金迷的纨绔,十指就没沾过阳春水。眼见几人切菜的切菜,片肉的片肉,就连仉星航都会下大料吊汤。   仉南星观察了半晌,默默提起一袋青菜找了个靠门的角落择,他垂着眼问:“明天二十七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他是想直接开口邀请两人一起过年,但又怕和仉星航他们之间还没亲近到那种地步。   贸然邀人弟弟们又不好拒绝,给他们徒增尴尬,到时候心里一直拘着,连个年都过不痛快。   仉星航说:“没什么打算。”   谭曜州买的铜锅是九宫格,仉星航出于私心正在为阮芳雨调变态辣,魔鬼椒劲足,他正计量着往里放。这话答的很随意,他也确实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年年复年年,仉星航早就忘了这个日子所意味的温馨与阖家团圆。   在某些方面,他确实有点“不食人间烟火”。   阮芳雨看着仉南星手里的青菜都掐成了一节一节的了,将洗好的土豆放在晾筛上后过去了。   他低着头说:“我们两个一直在上学,年货什么的都还没办。”   其实现在各大超市都会开着,买什么都来得及,但阮芳雨就像车上的仉南星一样,只是想找个理由。   “要不然跟哥一起过吧,蹭你们地方住,吃谭哥做的饭。也免得大过年订餐,吃酒店冰冰冷冷的年夜饭。”   仉星航抬了下眼皮,酒店每次送来的饭都是热的。他舔了下唇,没说。   “好啊。”这话直接送到了仉南星心里,偏着头问:“年夜饺子想吃什么馅的?”   “茴香吧。”阮芳雨道:“我和星航都喜欢吃这个,能吃两大碗。”   .   仉星航和阮芳雨本想回去收拾点住宿的东西,仉南星说不用,结果他们进卧室后发现这里配置比家里都齐全。   虽然没有提前通知,可他哥早就备好了一切,拖鞋买好了,房间收拾出来了,牙杯牙刷都整齐摆在卧房配套卫生间内没有拆封,睡衣睡裤,洗过烘干的绵软卫衣外套,连换洗的内裤都收进无菌盒子码在衣柜里。   阮芳雨拽出一条抖开,在仉星航两腿之间扫了一眼,“哥怎么知道你穿多大的?”   “……”仉星航别过脸去,闷闷说:“我怎么知道。”   阮芳雨说:“我都不知道。”   仉星航靠着衣柜门冷嗤:“你还真不用心呢?看样子咱俩玩的少了。”   “不少。”阮芳雨往后退,“我觉着就这样就已经挺好了。”   他一直想问:虽说现在年轻,但仉星航能够保持全勤还欲求不满,是不是精力太旺盛有个大病?   .   二十七那天谭曜州把项目简单收尾,员工们都放假了,他从西点房捎了两盒茶点糕回去,准备守岁时半夜当零嘴吃。   刚系好安全带,就有交警过来敲窗。   谭曜州看着杵在外边含笑的人,紧蹙眉头面容冷淡,不情愿地降下了车窗。   --------------------   我饿了。。。 第123章 真心话   冷风灌进来,交警却从车头绕过去,搓着手拉开副驾驶门坐上来。   他上车后把冻僵的十只曲在暖风前烤,一开口就让人想揍。   “腊月二十七了还工作,仉南星把你当驴使呢。”   谭曜州没好气说:“滚。”   “这么凶啊。”交警弯起眼,一点都不恼,从工作服里掏出一摞罚单条,逗弄一样在他眼前晃了晃,“给你贴两张?”   “贴吧。”谭曜州讥讽道:“年底了,你业绩也不好,要不然我多开几辆来给你冲一冲?”   “这么有钱啊。”交警坐正,“看样子跟着仉南星让你赚了不少。”   “听咱妈说,你今年不回家过年了。你还跟她说你转过年来要结婚,她错愕的一个劲跟我打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谭曜州依旧冷淡,“实话实说。”   “弟弟啊……”谭青舸目光复杂扫了他一眼,挑着眉说:“仉南星是什么人我们都知道,你是疯了吗要当这个接盘侠?”   “你说话有能听的吗?”谭曜州语气冷了下来,“没有能听的就滚!”   他哥每次说话,都拣最刺耳的说,一张嘴就要得罪人,谭曜州一直疑惑,这么多年,自己怎么忍住了没打死他呢?   “哎——”谭青舸叹息着,极轻笑了下,倒是跟谭曜州有几分像,像是自语,“早知道……我就搞了他,让你断了这个念想。”   谭曜州再怎么,总不至于娶他哥搞过的人。   “那又怎么了?”谭曜州握着方向盘,转过头睥来,眼神明显变了,冷漠中多了凌冽,“我喜欢他这个人,又不是喜欢他的身子。”   “他以后是你弟媳妇,无论怎么样都是你弟媳妇,你最好说话干净,放尊重了。”   “要是不想死,就马上从我车上滚下去!”   .   “别生气别生气。”谭青舸装腔作势往后缩,“开个玩笑而已,你这样可把我吓死了。”   他惹谭曜州真生气了,立马就又变了态度,“话说你们两个认识多亏了我,结婚不准备给我一份媒人费?”   谭曜州问:“我给你一个大猪头要不要?”   “要啊。”   .   谭青舸又插科打诨的和他聊了几句,最后收敛了身上的轻浮气,问:“你想好了是吗?”   谭曜州直戳了当答“对”。   “那好。”   他们从小掐到大,谭青舸深深了解他弟弟的脾气。小时候自己抢了他的遥控车,对方不告状,只想着自己抢回来。只要一有机会就去找他打架,打不过就生气,然后转一圈回来再继续打。直到有一天把他打趴下了,抢回玩具才算罢休。   从小开始,谭曜州只要认定了什么,不怕头破血流。   “那做哥哥的就给你随点礼吧。”谭青舸直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给他,“咱家比不过人家,有公司有继承,但身为Alpha也不能太掉脸面,花销抠,密码是你生日。”   谭曜州:“……”   他哥知道他现在一年赚几个零吗?就拿公务员这点工资资助他。   谭青舸在对方给他塞回来前冲谭曜州露出一个笑脸,麻利开门下车,顺手给他雨刷夹贴了张贴条。   “年底了,给你哥冲下业绩。”   谭曜州:“……”   .   作业繁重,三十之前仉星航和阮芳雨都在刷题中度过,因为报名了“提前招生”,各科老师怕他俩(仉星航)松懈,于是在作业之外每人赠送一套拔高题册。   这套题册不知道是谁找的,题是真好,也是真难,都不像是给人做的。   第一页的函数动图变量大题,仉星航花了一个小时才解出来,阮芳雨花了两个小时。   然后双方一对答案,结果还不一样。   更操蛋的是——两人交换了一下思路,竟然觉着对方的也都没问题。   .   仉南星洗了手在茶几边的地毯上坐下,随手翻着财经杂志,因为腿太长,侧屈着显得温沉安静。   他翻了会儿,余光瞥见仉星航和阮芳雨一脸如丧考妣,没忍住噗嗤笑了——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见仉星航脸上有这种“正常”的郁闷表情,是高中生该有的样子。   仉南星探身看身边阮芳雨的卷子,阮芳雨怕他闪了脖子直接摊在眼前。   仉南星问:“什么题快把你们难哭了?”   谭曜州炖上了羊肉,指尖沾着细微中药香走过来,躬身凑在仉南星身后看。他的两只手左右撑在桌上,就像是把仉南星囫囵圈进去抱住。   “这种题啊……”谭曜州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以前做全国奥赛题的时候,有差不多的,但没这个复杂。”他摸着下巴想了会儿,不由感慨,“现在学生真难。”   不,阮芳雨想,只是我们难,黄洋肯定在家打游戏。   “在家打游戏的黄洋”打了个喷嚏,立刻冲厨房喊:“妈,我好像感冒了,给我做个冰糖炖雪梨吧。”   .   阮芳雨秉承有人一起坑的原则递上笔,“谭哥不手痒吗?做做试试?”   谭曜州说:“也行。”   笔在中途被仉南星截走,抵在唇线上思考着说:“我有个思路。”   “巧了。”谭曜州说,我也有一个。   仉南星:“那比比?”   谭曜州:“可以啊。”   然后两人各要了一张纸,扑在茶几上开始写了起来。   .   仉南星:“我高中时候是全国奥赛冠军,还一不小心得过华罗庚竞赛金牌。”   谭曜州一边看题,漫不经心应着,“说的跟谁没有一样。”   阮芳雨有些难以置信,瞪大眼睛看向仉星航,意思很好传达出来“你有吗?”   万晓倩说过,全国一等奖又不是大白菜,一抓一大把。然后面前两位哥就有代表全国第一的金奖。   仉星航想了想,抬眼皮瞥他,缓慢点点头。   阮芳雨:“……”   仉星航有是其次,但他竟然明白对方为什么对方回答之前还要思考——   因为得奖太多。   阮芳雨自闭了,蓦然发现全家就他一个智障!   这不应该啊,他心说:我的学霸光环呢?我的江山我的天下呢???!!!   .   谭曜州过程中没怎么停顿,先写完了把纸扣在桌子上。厨房里的锅烧开了,他去调成小火,雪白的汤在锅里汨汨沸腾,撒上盐,沾了一身鲜香的羊肉味儿回来。   仉南星也正好,等着他过来两手一揭。   “???”   .   四个人同时愣住。   仉南星的答案跟阮芳雨一致,谭曜州和仉星航一致。   谭曜州失笑,“怎么回事?AO对开吗?”   阮芳雨和仉星航对视,“要不……我们看答案吧。”   .   每套练习册都配有答案解析,老黄相信两人的自制力,也怕假期有题目不会,支援不及时。发练习册时顺带给他们留下了没有上收。   谭曜州在阮芳雨拿出答案后摁在茶几上并不掀开,指尖压着册角,对其余三个不明所以的人说:“这么玩没意思,要不要来点彩头?真心话怎么样?”   他直接把大冒险省略,因为仉星航和仉南星一个比一个疯,对这俩人来说没什么可以称得上是冒险。   “可以。”仉南星第一个答应。   “我没问题。”仉星航说。   阮芳雨略微踌躇,“三缺一”他不玩也不行,只能跟着下注。   “好。”   “那说定了,耍赖的人30晚上给大家跳肚皮舞助兴。” 第124章 三十晚上   解析很清楚,阮芳雨和仉南星在一处迷惑的换算上弄混,钻进了出题人的套。   阮芳雨突然觉出哪里不对,回头看向仉星航,仉星航慢半拍的做出一个惊讶表情。   阮芳雨:“……”   还装。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但一开始,还承认他的思路没问题。   仉星航避不开,只好搂住逼近的阮芳雨,“哥说什么都对。”   错误的答案对,说他装对,都对。   .   阮芳雨还算坦然,毕竟输给仉星航常有,就连这次期末考试就如同对方料想那样差了三十分,屈居全市第二。   对完答案后他还有几个点不明白,缩在仉星航身边听他讲解思路。   仉南星看着谭曜州似笑不笑的脸,“你故意的?”   他从小要强,外表谦和骨头铮铮作响,就这么输给谭曜州,并不怎么想认。   谭曜州不回答,眼里噙着笑反问他,“你想耍赖?”   “耍赖的人得跳肚皮舞。”   仉南星侧过脸去,脸上毫无表情,半垂眼皮显示出不高兴,冷漠说:“愿赌服输,你问吧。”   “真心话当然要悄悄说。”谭曜州撑着手臂从身后抱住他,胸膛贴上后背,隔着绵软的居家服,仉南星能察觉到对方心脏砰砰跳动,逐渐加剧,他想回一下头,但谭曜州埋进他脖颈挡住,用很轻的声音问:“你爱我吗?”   仉南星一怔,垂眸抿唇。   很长一段时间之前,他都以为,各种关系的维持是建立在血缘和利益之间的,牛郎织女、梁山伯与祝英台都是美好的传说故事,爱不爱这种话对他来说太过矫情,骨子里的叛逆和强硬也决定他吐不出这些字。   经年累月后,他再看懂,舌头已经生锈,吐不出来了。   气息吹过脖颈,带起一点秋梨信息素的味道,仉南星知道其实只要自己点个头就行,后背起伏震动的心跳清晰传来,他又觉着不公平。   他背对着谭曜州,发丝顺着耳边滑进颈窝,唇线崩的很紧,开开合合好几次,才吐出“爱”这个字。   谭曜州笑着亲了亲他泛红的耳垂,看他为难又有点心疼,压着声说:“这不是会说话嘛,干嘛老是带刺呢。”   .   羊肉汤炖好了,整个客厅都弥漫着香味,五步必杀,壮壮被仉星航接过来后,在谭曜州饲养下长成了个团子,四只小短腿埋进毛里几乎看不见,跑动时就像雪球在滚。   它闻见香味,率先跑到狗粮盆旁等着,但沙发那边没人理他,于是崽子大逆不道的冲人“汪!”的吠了声。   阮芳雨从练习册中抬头,对仉星航道:“儿子饿了。”   仉星航看向仉南星:“你侄子饿了。”   仉南星耳稍还透着红,偏头看谭曜州。   谭曜州:“……”起身去添狗粮。   壮壮朝他跑来,一蹦一跳高兴地迎上去在脚边打转。   “不是我的狗,我比你们喂得都勤。一个个又是爸妈又是大伯,只会动嘴皮。”   “壮壮啊。”谭曜州填完狗粮又加了几块肉饼干,摸了摸呼哧干翻的狗崽问:“你说是不是?”   壮壮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仰头又是一声“汪!”   阮芳雨笑了,仉南星也没忍住,仉星航看着小狗虎头虎脑,也扬起嘴角,不知怎么,客厅里就笑成了一团。   .   新年,就这么到了。   .   三十晚上的年夜饭,一人炒两个菜。仉南星水平不能看,于是他做了煮鸽子蛋和芥末木耳——这是俩有手就会的菜。   饺子是茴香馅的,阮芳雨吃了两碗还是意犹未尽,仉南星怕他撑坏,不让再多吃。   小区内禁止放鞭炮,但有社区组织的烟火晚会,仉南星带阮芳雨出门去看,他们和一群带小孩的家长挤在广场上。   哨声响过,绚烂焰火升空,映在阮芳雨眼中。   他仰着头,视线不经意扫过前边牵孙子手的老人,恍惚间就这么怔住了。   .   他想起去年三十的晚上,他和阿嬷一起包饺子。阿嬷用开玩笑的方式给他心里准备,说自己不一定能吃上明年的饺子。   阿嬷时常在他面前提生死,日复一日,似乎想用暗示的方法让他心里有所准备,尽管那天来时依旧猝不及防。   .   仉南星察觉到身边人安静了,不再传来惊呼,侧目看去,在阮芳雨眼里看到晶莹闪烁的东西,五颜六色的光照在眼中,长而厚重的睫毛投在眼睑行成阴影参差。   他正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眼角泛红已经有了水渍。   仉南星握住他垂在身侧发凉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让阮芳雨短暂失神。   “人太多。”仉南星很正常地说:“别让我弟弟走丢了。”   .   一阵风在两人间缠缠绕绕吹过,带起温热的烟火气。   阮芳雨紧紧攥着的那只手温热。   .   凌晨倒计时的钟声敲响,谭曜州再次把热气腾腾的饺子从厨房端出来——根据传统,这一顿饺子里有钱,吃到的人会有好彩头。   仅有一个的彩头荣归壮壮,四人集体无语。   他们新一年的运气还不如狗。   .   窗外夜空被彩灯照的很薄,饭刚吃完,各人手机就开始繁忙的响了起来。   阮芳雨和仉星航收到的是祝福短信。   黄洋带头在群里发红包,运气王接上,大家叮叮咚咚抢的热火朝天。   .   谭曜州和仉南星就不一样了,拜年电话纷至沓来。仉南星温和接完第三个以后,转头将手机递给谭曜州说:“给我把卡抠了。”   谭曜州紧了下眉,无奈又听从指示的摸出取卡针给他把卡抠掉。   做生意的,逢年过年难免要应酬往来,很多关系也要在这时候打点清楚,可仉南星好像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   “你找仉总啊,仉总的手机接电话时候不小心掉饺子汤里报废了,您太客气了,是是是,明年还指望着贵公司照应呢,互相的……”   如此N个电话后,谭曜州靠在院子秋千上,“是的,我们在一起呢,你找仉总?”   他怕接电话打扰其乐融融的过年气氛,又想能看着仉南星,于是拉开玻璃门站在院里,独自面对冷风,手都要冻僵了。   谭曜州往屋内看了眼,仉南星正开心逗弄阮芳雨和仉星航给他拜年,拿出了一摞红包在身边。   “哦,可以,没问题……”他嘴上应着,心却已经飞了。   挂断电话后,他在下一个打进来前飞速给几个平日里的几位重要客户拜了年,然后掏出取卡针,在手指没有完全冻僵还能活动前利落把卡抠了。   捏着往兜里一揣,大步流星进了屋。 第125章 狗都不如   仉南星拿着一摞红包,每个都有半指厚,阮芳雨喉结滚动了下,默默看了眼仉星航。   仉星航比较无感,毕竟他比仉南星有钱。   “该拜年了。”仉南星说:“你们又长大了一岁,拜完年就会有压岁钱。”   阮芳雨嘴唇动了动,不是很好意思,小声说:“哥,新年快乐。”   仉南星拿了五个红包给他。   阮芳雨:“???”   仉南星逗他,“红包数量按拜年吉利话的字数给。”   他本意是想引阮芳雨多说两句,结果阮芳雨转头满脸悔恨的看向仉星航。   仉星航轻而易举就看懂了他的暗示,侧转过身,面朝仉南星。   “南星哥哥,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祝你财源滚滚、大吉大利、恭喜发财、心想事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他不愧是被万晓倩夸过的人,斟字酌句的扩充,当场就来了篇拜年小作文,把刚进门的谭曜州都听傻了。   仉南星:“……”   “别背了。”他把手边一摞红包都推给他,“你们两个分吧。”   .   凌晨两多的时候,阮芳雨从“收了一年学费”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盯着电视,上下眼皮几乎要黏在一起,仉星航带他上楼睡觉。   两个年轻的走了,准确来说是阮芳雨走了,客厅回归寂静。窗外夜色并不算暗,两场烟火形成的霾遮蔽繁星。   茶几上放着饮料零食瓜子皮,狼藉之余又记忆着刚才的热闹和烟火气。   仉南星卷了床毯子窝在沙发里,半眯着眼睛看电视上正在播的小品,场上群众陷入欢笑,他却连唇角都没有提。   谭曜州捡起掉在地上的抱枕,在他身边坐下,一只手臂把他揽进怀里,低头问:“困了吗?”   “有点。”仉南星往他怀里缩了缩,阖上眼皮。   对于过年,他和仉星航都有些陌生,在他们印象里,过年这天比往常更让人难受,家里到处张贴摆放着应景的东西,只会衬的偌大的房子更加冷清。   今年的热闹温馨,反而让他有种无所适从的珍惜感,似乎是怕,就这一次例外,以后又得回到那样的生活。   “我刚才看到你给星航他们发压岁钱了。”谭曜州抵着他微热的额头,压低嗓音,用仅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南星哥,新年快乐。”   仉南星极轻笑了,他确实比谭曜州大一岁,“我已经没有红包了。”   “那就用别的抵。”谭曜州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进了毯子下方,埋在仉南星的衣服下。   他知道所有仉南星的事情,包括怎么样做能让他躺下,张开……   头顶的灯光有些亮,仉南星将手腕搭在眼梢,微眯着眼睛,不稍片刻漆黑瞳孔里就漫起了晶莹的泪花与情*,他的腰被往上提了下,后背紧接一颤蹭过沙发,毯子已经完全掉在了地上,末端一角因为仉南星用力勾着埋进垫子。   “我说过的。”谭曜州手臂撑在他肩侧,嗓音又低又哑,“你怎么样能舒服些。”   仉南星松开手,咬紧唇勾住他脖子,但这好像中了圈套。再反应过来就已经跪坐在对方大腿上,更难耐了……   .   第二天中午,仉星航下楼的时候发现谭曜州肩上靠近锁骨我的地方有个红色咬痕,对方一直穿的都是圆领居家服,昨晚没发现,这说明是在他们睡觉后弄的……   仉星航盯着看了会儿,又在谭曜州转身察觉时自然挪开视线。   “要水吗?”谭曜州正端着凉水壶,给他手里的空杯子倒满。   水是冷热勾兑过的,温热隔着玻璃杯壁传到掌心,仉星航再次看到他中指上银亮的戒指,垂了垂眼。   “谭哥,我想问你个事情……”   .   寒假特别短,全市高三休到初三就开学,仉南星一边帮他们收拾东西,一边又感慨学习压力太大。   “没办法,高三了嘛。”阮芳雨把写完的卷子和习题册整理好塞进书包,“就剩下半年了,能多学一点是一点,老师也都跟着我们一起返校。”   “这学期时间紧,我们打算回星航学校附近的小公寓住,上下学方便,节约时间。”   仉南星把热过的两罐牛奶给他们塞进书包,问:“那里好久没住人了吧?”   阮芳雨说:“星航之前已经找人打扫过了。”   “这学期我们应该没空养狗了,哥先替我们照顾着吧。”   谭曜州正拿了一条牛肉干逗狗玩,闻言对壮壮说:“你看,你爸妈把你送给我了。”   壮壮趴在地上,一双乌黑眼镜盯着牛肉干,“唔——”一声蹿了起来。   幸亏谭曜州及时撒手,不要手指头就要断了。   “你这么凶?”   壮壮也不理他,吃完牛肉干,舌头在唇边舔了圈,尾巴在身后摇摆飞快,跑到仉南星脚边蹭了蹭他裤腿。   它的小脑袋很亮,耳朵支起来跟着摆动,仉南星没忍住弯腰撸了把,“你跟一只狗计较什么。”   谭曜州吸了口气,冷嗤一声问:“以后我的家庭地位是不是狗都不如?”   .   老城区管制少,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硫磺味儿,满街鞭炮红纸屑,两天长龙一样的车就又挤到校门口——学生们怎么离开的又怎么回来。   天还算好,大清早就出了太阳,晨光照在路旁花坛里未化的积雪上,泛着点点亮光。   “爸妈——”黄洋穿着羽绒服冲进班,直朝两个人而去,书包咣当砸在桌子上,大马金刀坐下。   “我跟你们说个事!黄雷跃他……”黄洋在半空指点的食指还没落下,阮芳雨就漫不经心接道:“跟你表白了?”   黄洋一懵:“啊???”   阮芳雨说:“哦,没事,你继续。”   黄洋突然没了说刚才那个话题的兴致,瞪大眼睛,狐疑看着把脸埋进桌堂整理卷子的阮芳雨。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他暗恋我?”   阮芳雨有点懵,心说你问的这么直白要我怎么回?   他依旧低着头,含糊说:“我怎么知道。”   别人的事他不好多说,更何况高三了,要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黄雷跃有自己的考量。   他比较现实,毕业之后何去何从谁都不知道,在这时候孤注一掷说不上是件好事。 第126章 喜极而泣   仉星航今天是擦黑板的值日生,字迹经过一个假期回来异常难消,他弄了满手,去厕所洗手回来就见阮芳雨面色为难又僵硬,跟他对峙的黄洋听到脚步声,仰头看来,明亮的眼珠漆黑又懵懵的……   让他想起讨食吃的壮壮。   “怎么了?”仉星航甩了两下指尖上的水,侧开视线,问阮芳雨:“儿子跟你讨压岁钱了?”   “没有。”阮芳雨说:“他脑子抽筋了。”   黄洋刚才所受震惊较大,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尴尬性,阮芳雨回答是与不是似乎都不太对。   他在课桌之间的沉默中清了下嗓子,就着自己刚开始起的话头继续道:“黄雷跃假期收到了自主招生的邀请函,你们收到了吗?”   仉星航不知道刚发生了什么,在位置上坐下摇头说:“没有。”然后他又问:“黄雷跃告诉你的?”   “对啊。”黄洋不知怎么,回应时尾音有一点微妙的提高,又装的像之前一样无所谓地说:“他拿到信第一个就跟我显摆了,还问我打算以后考哪里的大学。”   “他那个X大我肯定是考不上,X市普遍收分高,其他大学我也不用想。你们都是选大学,而我是大学选我。”   他说完又自我开解,“想那么多没用,等高考分数下来再说呗。”   他保持着自己随性豁达的心态,但其实仉星航和阮芳雨都没有提问过关于他要报告学校的事情。   仉星航似乎什么都看懂了,点了两下头,给他灌鸡汤,“勤能补拙,从现在开始努力也不算晚,不说985,211能稳。”   “真的?!”黄洋双眼明亮,紧接着就开始催,“快快快,把作业借给我抄抄。”   阮芳雨:“……”毫不留情用书砸了他的手,凶巴巴说:“首先从改掉抄作业的恶习开始。”   不是X大看不上阮芳雨和仉星航,而是它们自知没有能力招揽到这样的学生,抛出橄榄枝也只会占用名额罢了。   .   高三时间紧张体现在多方多面,一百天倒计时挂上黑板角后,氛围就拉满了。无论学霸学渣,都开始了学校,食堂,餐厅的三点一线忙碌又枯燥的生活。   只有高三在校,食堂窗口就只开了俩,而那俩恰好还是平日生意不好,最难吃的那俩——   大锅菜,厨师擅长白水酱油炖,阿姨手抖。   一到饭点,门可罗雀鲜少有人光顾——离家近的回去吃,家长有空或条件好的中午来送一顿,大冬天里热气腾腾的汤水吃了妥帖。   .   仉南星为两个弟弟找了阿姨,专门负责照顾一日三餐。   阿姨很专业,知道高三学生累午饭得吃好,一周七天营养均衡变着花样的来——肉沫茄子、油炸斑鱼、鲫鱼豆腐汤、孜然小酥肉、青笋丝拌扇贝……   以至于仉南星和阮芳雨丝毫没有共情到高三生活的艰苦。   .   黄洋家离得太远,中午来不及回去,爸妈工作又忙,只能靠啃小卖部的面包和方便面度日。他在第三天无意中知道阮芳雨的菜单后,在被餐厅毒死和面包噎死指尖果断选择了第三条路——不要脸。   于是连拖带拽的开始了尾随蹭饭之路——每日四菜一汤,吃的要多香有多香。   在蹭了两天饭后黄洋才发觉自己当一个电灯泡怪不好意思,于是第六天又拉了黄雷跃一起。   两个电灯泡,他就好意思了!   仉星航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反正家里有的是饭,不在乎多一个还是两个。   阮芳雨开玩笑道:“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黄雷跃饭都没咽下去,脸就烧了。   .   初十这日一整天都在下雪,盖住了花坛里光秃秃的花木。   下了晚自习已经半夜,空中还在零散飘着细小雪片,天湿冷,空气却异常干净。   华灯渐歇,仉星航拉着阮芳雨的手踩着地上咯吱积雪回家。   阮芳雨放学前去打印室帮忙搬卷子冻麻了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着掌心似乎有个东西硌手。   “你拿了什么?”他问仉星航,尝试拽了下想撸出来看看。   “没什么。”仉星航紧紧抓着他手不让抽,回过头,从嘴里扑出一口白雾,他头顶有盏路灯,暖光打在脸上,眼睛弯了弯,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别的什么,耳朵有些红,说了句阮芳雨听不懂的话。   “有点紧张。”   “啊???”   “没什么。”仉星航转过头去,又悄悄呢喃了声:“确实紧张。”   阮芳雨脑袋上顶了个大大的问号。心说床单你都天天滚,牵手紧张个卵?   .   电梯门打开,阮芳雨像往常一样掏钥匙开门,嘴里还安慰傍边单手揣裤兜的仉星航。   “别紧张,没什么大问题。你的成绩单在那里了,提前考试择优录取,你一定能入围。”   仉星航一懵,发觉他回错了意,也没纠正。   .   锁孔发出吧嗒声响,阮芳雨进门下意识摸灯,可熟悉的客厅里不是一片漆黑,暖黄色烛光驱散黑暗,静匿又温情。   茶几上放了一个四层的大蛋糕,这绝对是阮芳雨见过最大的蛋糕……蜡烛火焰闪烁漂亮的十字光。   仉南星手里拿着打火机正从顶端收回手。谭曜州站在他对面,虚虚护着。   听到开门声,两个人都转过头来。   “阮阮。”仉南星的整张脸都映在明亮的烛光中,笑着对他说:“十九岁了,生日快乐。”   阮芳雨被眼前的景色弄的呆住了。   仉星航从身后跟上来,手搭在怔愣的阮芳雨腰上往前推了推,轻轻说:“哥,生日快乐。”   “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正月初十,他一直都记着呢。   .   阮芳雨瞪大眼睛,停滞了半晌才走进门,依旧满脸错愕。   提前录取考试在即,作业骤增,这些天他忙的满脑子只有函数、电场,电荷转移……   竟然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站着干什么。”仉南星见他拘谨又踌躇,伸手把他拉到蛋糕前。   蜡烛燃烧带着热度,光很亮,照着阮芳雨眼里的光颤动,鼻翼翕张。   仉南星揉了揉他后脑说:“今天过生日,可不兴哭。”   生辰一年一次,是开心吉利的,哭泣会触霉头。阮芳雨知道,他不能哭也不该哭。   阿嬷死后,他再没流过眼泪。   哭泣改变不了什么,内心孤勇也会随泪水一起流出,宣告自己的胆小怯懦。   可是……   阮芳雨扭头,一下撞进了仉南星怀里,搂着仉南星腰,把脸深深埋了进去。   可是,有一种哭叫喜极而泣。   阿嬷死后,他没再感觉到多少亲情,仉星航是爱人,仉南星对他好,可毕竟隔了十八年,   直到此刻他才在填满房间的烛光中感受到,他何其有幸,能有这些人在山边。   .   仉南星和谭曜州是在出差途中赶回来的,第二天还有早会要开,庆祝完生日送完礼物后就走了——他们风尘仆仆赶来,陪他吃了块蛋糕,又披星戴月的回去。   仉星航进了浴室洗澡,阮芳雨坐在沙发上,捧着这些人的好,不知该怎么安放,或许是夜深了,脑子尤其不清醒,他恍惚有种做美梦的错觉。   小的时候,有一次他白天跟人打架,脑袋上肿了大包,心有所思,晚上睡觉梦到妈妈出现在眼前,抚摸他的额头,怜惜地问“疼不疼?”   他爸爸领着他手,找到那个孩子家里要说法。   那是他做过最美的梦,梦里他有父母,不受任何人的欺凌谩骂。可是他心里又空落落的,因为那两人的脸跟他白天街上看到别人家的爸妈一模一样。   那时的阮芳雨就是这种心情,开心又忐忑,极不真实又没有安全感。   .   阮芳雨把仉南星送的车钥匙小心叠好收进原本的盒子里,把吃剩下来的蛋糕重新扣上盒子搬进阴凉储藏间,又将茶几上杂乱的东西稍微规整,等待明天阿姨上门清理打扫。   做完这一切,他的心情才缓慢平复下来……   浴室的水流声扔在,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   室内暖气很足,仉星航光着上身从浴室出来时,阮芳雨已经靠在沙发上迷糊睡了过去。   他凑近阮芳雨,低下头极轻的叫了声“哥”。   阮芳雨睡着没有回应。 第127章 考试前夕   仉星航拉起他垂在身边的手,另一只手里的东西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想过要跟谭曜州一样,用类似变戏法的方式给阮芳雨套在手指上,可今晚在路上拉着他手时又犹豫了。   他比较贪心,想要这个人,还想听他回答那句“我愿意”。   仉星航拿着戒指,在阮芳雨的手指上比划——尺寸应该没问题,样式是他自己设计的,龙舌兰花叶勾拉,阮芳雨会喜欢这个模样。   他早就订好了,也想好了一切,就等能在一个特殊的时间送出去,但……   他不知道哪个时间合适,又或者天生在这方面少点灵窍,即便是过生日他都觉着不够浪漫。   .   仉星航垂着眼沉思,戒指就停在阮芳雨手指上空。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察觉,房间内原本均匀的熟睡呼吸声不见了。   恍一抬头,阮芳雨正低低看着他,面容平静,似乎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   仉星航一怔,下意识把戒指藏到身后,另一只手却还拉着。   “怎么了?”阮芳雨问:“不是给我的吗?”   仉星航咬了下唇,轻蹙眉头,精细缜密的大脑已经变天……都乱了,什么都乱了,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他都还没想好要怎么浪漫就被发现。   水珠顺着发梢落在颈窝,那片皮肤就在灯光下格外亮。   .   他迟迟没有回应,阮芳雨紧绷的唇线,低下头,就这这个高度扳过脸来亲了亲,而后闭上眼睛,往后一躺,掩耳盗铃似地说:“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还没睡醒。”   仉星航眉头松开一点,被强行轰哄笑了。   “我原本想,找一个浪漫地时间,再跟你说这个事情。”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虽然这一切跟理想中差别很大。   仉星航手心渗出细汗,戒指也被握热。   “哥,我所拥有的不多,但只要你想要,我通通给你,我只要你。”   刚认识那会儿他口吐莲花,随意撩拨的话张口就来,可真到用着的时候,仉星航又觉着那些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变得笨拙。   他不想用“花言巧语”把人哄得意乱情迷,就想听最理智的回答。   “哥,你愿意嫁给我吗?”   阮芳雨盯着他眼睛,里边有局促、紧张、不安、惶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精彩。   难得看到这人这么精彩丰富的表情,他又多端详了会儿。   仉星航单膝跪在他眼前,仰着头目不转睛等他,明知道对方会答应,可等待的一分一秒中都异常难熬。   等阮芳雨看够了,才一字一句清晰回:“我愿意。”   浑身压力骤减,仉星航倏地笑了。   龙舌兰花叶的戒指缓慢套在手上,两边有道细细的金线,最终在叶尖交汇——像是他们,在最好的年纪,与最合适的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   .   那天的雪下完没多久,高一高二就开学了,校园里又热闹起来,高三全体在低年级插科打诨追逐而过时,已经忙的“山中无日月”了。   满城柳树在一场冷雨过后开始往外抽芽,几天不抬头,就变得的更绿,枝繁叶茂。   他们没察觉就脱下羽绒服,换了卫衣,   玉兰盛开,迎春在花坛里丝丝缠绕,三月匆匆赶来。   提前招生考试全国设了四个考点,其中东部考场设在学生占比最大的南嘉市。   这个地方对于仉星航来说有着说不清的牵扯。阮芳雨他以为听到这个消息时候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那天之后他再没跟林秋萍联系过。   结果仉星航只是垂了垂眼,然后跟他说:“南嘉考场附近有个菜馆,手打牛肉丸特别香。”   然黄洋听到好吃就转回头,问:“能打包吗?”   仉星航说:“不行,医生说小孩吃牛肉会长不高。”   黄洋:“???”   你听哪个江湖郎中说的???   .   考试分两天,安排在周六周天,黄洋本来想去考场外为他们加油,顺便尝尝牛肉丸。   但知道中间休息出不来,他只能一个人等在考场外干耗时,就作罢了,反常的留在家里和卷子死磕。   不知道是不是仉星航鸡汤灌的有效,从那天开始黄洋学习态度端正了不少。   学渣最大的优势就是一旦认真起来,进步飞速,黄洋第一次月考就比高二期末考试升了十个名次。   第二次月考又比第一次升了五个,这过山车式进步让他吹了好久。   吹完就遇到了瓶颈期,卡在二十名开始浮动,死活都上不去了。   大家都知道这是“锥子效应”,学生成绩往上或往下的都是越来越少,大多都汇聚在中不溜。   黄洋到了这里,正是人最多竞争最大的阶段。   于是开始玩命死磕,曾经上辅导班都偷抱平板打游戏的人竟然真的下回百词斩,抽空就低头背两个。   周六周日请了家教一对一,勤奋之程度堪称丧心病狂。   .   周五晚上仉南星把弟弟们送到考场附近酒店,特意把自己准备的“逢考必过”红毛衣拿出来分发——一人一间,款式相同,大红的底子金色的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道派随手搞得鬼画符。   阮芳雨觉着挺好,喜庆又吉利,当场拆包穿了。   仉南星给他整理领口,还说这是意大利进口纯羊绒,暖和。   阮芳雨一听纯羊绒,觉着更好了。   .   仉星航提在手里跟谭曜州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这俩哥的扭曲审美是认真的吗?   谭曜州从生无可恋的脸上读懂了那层意思,摸着下巴认真说:“按照南星能看上我的这种审美,不至于选衣服这么猎奇。”   “航航你怎么不穿?”仉南星回过头,终于把魔抓伸向了呆滞的仉星航。   仉星航瞬间承接了三个人期待的目光……   仉南星和阮芳雨是真想让他穿,谭曜州是真想让他死。   “我不穿了。”仉星航把衣服挂在沙发靠背上,“我不冷,我不用穿。”   阮芳雨立刻拆台,“八公主说不知道考场暖气好不好,不冷也多穿点。”   “我穿件别的,上次哥不是帮我挑了件白卫衣,我穿那个。”   “那个哪有这个好。”阮芳雨拎起来,撸出洞来就往他头上套,“纯羊绒的,暖和。”   仉星航觉着自己要穿了这东西就是天大的耻辱,正准备躲开,就听仉南星说:“我特意找人手工织的,绝不撞衫,穿上就是独一无二的情侣装。”   仉星航已经歪到一半的头又偏回来,任由阮芳雨给他掏上,拉下来,整理好。   他站在镜子前端详,这衣服真当穿上了也不算太丑——尤其是他哥,穿什么都好看。   “我弟弟真帅。”仉南星对于这效果非常满意。   谭曜州点了点头,“嗯,脸好看根本不挑衣服,把头剁了都帅。”   仉南星睥他,“所以我早说让你别再穿这件格子外套。”   谭曜州几乎可以预见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不出所料,仉南星冰冷吐出一个字“丑”。   谭曜州:“……”   麻了。 第128章 考试开始   第二天天气很好,仉南星选客房时特意挑了正对考场大门的位置。以便于仉星航他们可以观察人群判断时间,不必那么着急收拾好提前出去站在门口吹凉风。   阮芳雨可能不习惯这种站在高处看着下方忙碌自己平静等待的感觉,坐在床边看书时心不在焉。   仉星航见他频频抬头望向窗外,把英语错题本塞进包里,翻出两套装在透明笔袋里的文具,检查了一遍准考证和身份证,朝窗边表面平静心中已经按捺不住的人说:“哥,我们也走吧。”   阮芳雨合上书,利落跳下窗台。   .   仉南星和谭曜州昨晚将他们送到后交代几句又连夜走了。   春寒料峭,晨风泛着凉意。   仉星航和阮芳雨穿着红毛衣并肩站在考场门口时,一下就成了全场最靓丽的风景。   阮芳雨跟在仉星航身后,感觉到人群中频频有目光扫视。   一开始他以为是衣服的原因,可过了一会儿,他又察觉到那些目光似乎不太对。   他们朝这个方向投来,但主要还是聚集在仉星航身上,并不是单纯的打量,伴着讥讽和敌意。   阮芳雨终于想起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情——他从来没有问过,仉星航之前就读的南嘉附中是哪一所?   .   时间还早,校门没开。考大多数考生都有家长陪在门口等待,围着大门口一圈,人头攒动。好学的手里拿着错题集或者单词本在背,嘀嘀咕咕,也有三五成群扎堆的,闲聊嗤笑。   阮芳雨察觉到那些目光并不友好,他和仉星航也不爱热闹,于是没有扎进人群,就待在外围,靠着校门口一棵大树。   树下的风比别处更凉,阮芳雨揣着手臂,眼观鼻鼻观心。   仉星航往一边挪了下,挡住风来的方向,却正好能看到沉默的阮芳雨频频回视那些探来的目光。   就在阮芳雨再次微小偏头时。   一双好看的手左右挟住他脸颊,掌心温暖,强行逼他转了回来。   仉星航躬下身,瞳孔周围似乎又泛起了漂亮的紫罗兰色,他问:“哥,今天中午你想吃什么呀?”   阮芳雨被这个问题弄得一怔,两侧腮帮子挤变形,只能发出呜呜音色,“吃什么?”   “是啊。”仉星航一瞬不瞬盯着他问:“吃什么?”   阮芳雨疑惑的抬起眉头,继续用呜呜语气说:“不是吃牛肉丸吗?”   仉星航笑了,“那我们吃牛肉丸。”   “哥。”他再次拉近两人的距离,近到只要阮芳雨轻轻抬头,就能亲到他。   仉星航的视线停在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情绪,轻轻说:“就这么看着我。其他的,不要去看。”   他习惯那些眼神,习惯到能够熟视无睹,但阮芳雨不行,可他不想阮芳雨管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这个人很金贵也干净着,那么多委屈和伤病都没有拌住他,怎么能让一群无关紧要的人影响。   阮芳雨不知道为什么脸就红了,错开视线呐呐,“你再诱惑我,今中午就吃你了。”   .   最靠近校门处聚着四个人,统一穿着南嘉附中校服。其中一个染了头黄毛,冬季外套系在腰上,在凉风习习中穿了件露手臂的夏季校服,两件衣服都都用丙烯画的龙飞凤舞,色彩艳丽,站在人群中尤其扎眼。   他一直看着那边,眼见两人举止暧昧亲密,顺手搂过旁边目光躲闪的小胖子,整个人都压在他肩上问:“那是他Omega?”   “好像是吧。”小胖子正是之前被仉星航从楼梯上推下去的陈奇瑞,畏惧的朝那边瞥了眼,又飞速挪开,“对面那个应该是个Beta来着……”   之前从楼梯上滚下来的阴影太大,再次看见仉星航,他条件反射似的觉着自己浑身又开始疼。   “你傻帽。”黄毛挑着一边唇笑,笑的痞里痞气,“那明明是个Omega,还是个优质。”   陈奇瑞似乎很怕他,神色悻悻,一点都不敢还嘴,犹犹豫豫说:“大概是吧,挺奇怪的……”   他转学来南嘉后,发现这里无论是学习还是别的什么竞争都更加残酷,他在朝阳那些社会的“哥哥”们手够不到这里,他性格又安稳不了,最爱挑事。   黄毛有些来头,学习好又能打,南嘉一霸,可以说是社会版阮芳雨,陈奇瑞就给他做了小弟。   黄毛撇了撇嘴,视线依旧盯着那边,面露不屑。   “他妈又离婚了,在找到下家之前没人管,总得找个人先寄着。”他自顾自惊讶,“这该不会又是他哪个后爸家的孩子吧。”   “啊?”陈奇瑞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小心翼翼地说:“那是个孤儿啊,没有爹妈。”   “优质Alpha就是好啊,Omega都倒贴着往上靠。”黄毛松开他,大庭广众下,从校裤兜里摸出一根烟,吧嗒点了。   他眯着眼吐出口眼圈,盯着前方目不转睛说:“奇瑞,你不是跟他有仇吗?我们看看去。”   黄毛说着,指尖夹着烟拨开站在眼前碍事的人就要往那走,身后黑头发的学生拉了他一下,他带着无框眼镜,看穿着显然跟其余几个不是一类人,闻着烟味不悦的皱了皱眉。   “你干什么去?”   “去跟他打个招呼啊。”黄毛说:“好歹同学一场,怎么能没有个给我们仉哥接风的人。”   .   黄毛身后还跟着四个人,包括陈奇瑞在内的其中三个好像小弟一样规矩跟在身后。   黑头发的站在右边,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很明显的分离感。他随着黄毛拨开人群走过来,蹙着眉头看向仉星航,一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   “呦——我们仉哥回来了。”黄毛来到面前,阴阳怪气地说。   仉星航极轻抬起眼皮,视线却没有偏移。   “你是谁?”   “这么快就不认识了?”黄毛过来搂他肩膀。阮芳雨看出他抬手臂时略微的犹豫和僵硬,显然两人并没有数落到能勾肩搭背的地步,是强行“攀”上来的。   黄毛说:“当时我们一个班的,这么快就忘了?”   仉星航盯着他还有不到两厘米就落下的手,并不跟着笑,冷冷剐他,脸上明显写着——你敢落上来我就给你剁了。   黄毛的笑容连同手僵持了片刻,最后收了回来,绕了一圈,指尖在旁边掸了掸烟灰。   他心里怂面上又不甘心,阴阳怪气道:“听说你到了朝阳市又是第一,了不起啊。”   他勒过陈奇瑞的脖子把人转到仉星航眼前,陈奇瑞不敢挣扎,也不敢抬头看仉星航,只是觉着两条腿不自觉打颤好像要失禁。   黄毛盯着仉星航说:“听说你在朝阳挺厉害啊。”   “第一拿着,架打着,Omega泡着,爽不爽?”   .   校门就在这时候开了,带路老师高声喊“进校同学请按照指示牌寻找自己考场,书本一律不准带进去。”   等了一早晨的学生把书包交给家长,拿上清一色的透明文具袋鱼贯涌入考场,留下比考生还紧张的家长提包拿水的站在原地张望。   仉星航挥开从黄毛手里飘来的烟,对阮芳雨道:“要进去了。”   他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没有把旁边杵着的敌对“前同学”看在眼里。   “喂——”黄毛对于他的无视有点怒了,黑头发在他脾气上来前把人揪住。   “行了,我们也要进去考试。”   黄毛绷紧的肩膀放下,在阮芳雨跟在仉星航身后从他面前经过时,突然提高音调喊:“你知道吗,他杀过人。”   阮芳雨眉头微皱,视线平扫过黄毛那张挑事的脸。   学着他的语调平平回:“你知道吗,我吃过人。”   黄毛:“……”   仉星航有病,他的Omega也不怎么正常。   .   考场在智学楼,位于附中的西北角,看地图是要从甬路上走,转半圈道。   阮芳雨腹议:这学校规划的不怎么合理。   他这么想着,就被仉星航一弯腰拽紧旁边种满雪松的花坛里,松枝扫过脸庞,在横柯掩映下,地上竟然有条被踩出来的小路。   附中建校布局规划确实不合理,教学楼都集中在西北角,从南大门进去后只有一条主路,学生早晨来得稍微晚点就要一路狂笨,时间长了,大家“另辟蹊径”,这条小路就踩了出来。   仉星航走的轻车熟路,已然证明了阮芳雨先前的猜测,他之前所读的附中,就是这所。   这个答案,又在教学楼大厅公告堆叠的展览板上得到确定。   当你喜欢一个人时,关于他的一切都会格外敏锐,敏锐到于贴了又撕的一张张不完整喜报上,不经意间扫过就能看到他的名字——高一物理竞赛一等奖。   .   “哥不用多想。”仉星航拉着他手,两个人并肩穿过连廊,他总能知道阮芳雨的沉默时内心在想什么。   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怕不经意揭了陈旧伤疤,所以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不说并不是因为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在这里,只是单单觉着没什么可说而已。”   他的声音像平常一样,不急不缓带着安抚的意思。   “考试也看心态,这些事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仉星航先把阮芳雨送到考场门口,在其他人躲躲闪闪的目光中对他说了句“好好考”,阮芳雨看的出来,他大概是想亲自己一下,但是拿金属探测器的监考老师就站在身后。   阮芳雨这时候也特别想亲他一下,在大庭广众下却也只能忍住回一个,“好好考,中午一起吃饭。”   仉星航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而后走到旁边教室门口张开手臂接受探测仪扫描,临进去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第129章 莫少聪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阮芳雨闻声回头,就见黄毛和黑头发那个站在身后,之前黄洋说过,南嘉市提前招生有四个名额,看来附中就占了俩。   校门口见过的其余人都是黄毛跟班,进不来,在门口就散了。   .   大部队都还在“绕远”,黄毛他们明显也是抄小路过来的。   阮芳雨紧了下眉头,垂眼盯着黄毛搭上肩膀上的手。他大概长期抽烟,靠近食指中指间靠近指缝的皮肤泛黄。   “陈奇瑞没告诉你,在星航之前,我是一中的校霸.”   黄毛故作惊讶,“Omega的校霸啊。”说着指尖上勾去蹭阮芳雨下巴。   下一秒被抓住上一掰,阮芳雨回身利落的一膝盖顶在他裆部。   黑头发:“……”   他站在原地看着黄毛脸瞬间憋得通红,捂着裆部满脸痛苦蹲下。   .   他们就在教室门口动的手,老师没来得及阻止,反应过来后赶紧上前询问黄毛,“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黄毛疼得已经已经不敢呼吸了,脸憋的青紫,他闷着一口气在胸腔,久久没有吐出,在黑头发“勉为其难”伸出手后搭上去,竭尽全力摆了两下手。   他还算是有种,没有哭哭戚戚告状,艰难说:“没事……闹着玩……”   老师不知道他们怎么闹这么疼,冷着脸训。   “没事的话就进考场。别在门口闹。”   .   黄毛和阮芳雨在一个考场,在对方之前进门。   刚坐下就发现阮芳雨在旁边落座,两人之间就隔了条过道,可谓是“冤家路窄”。   黄毛:“……”   阮芳雨:“……”   大部队就在这时候到了,两个监考老师在门口进行检查。   黄毛朝阮芳雨竖起两个中指,压着声说:“就你们朝阳那破卷子选出来的人也好意思来考试?陪跑做分母的吧。”   阮芳雨转过头,大概是刚把人搞残,看着黄毛额头疼出来的冷汗,眼睛一弯,食指指尖点了点前方——   “你们南嘉第一,朝阳人。”   又指了指自己,“我的。”   黄毛:“……”   心说这Omega该不会真有什么病吧。   .   人都进来了,监考老师就一前一后站定,黄毛不敢再说话,低着头摆弄自己的笔。   哨声吹响,试卷拆封,他余光瞥见旁边的人,他正一瞬不瞬盯着前方黑板。   黄毛疑惑的顺着他目光看去——黑板上只有小楷板书的“考试事项”,他没反应过来,以为阮芳雨时紧张的,讪笑了声。   但就在卷子发下来后,他往上写名字,又突然想起之前阮芳雨指尖点的方向——   仉星航就在前边那个考场。   .   提前招生考试体量很大,上午四个小时就考一门语文。阮芳雨大概是气了人,心情好,题也答得畅快。   收卷子后文具袋被黄毛故意蹭在地上,东西洒了出来,他弯腰去捡,就成最后一个出考场的人。   .   仉星航站在门口等他,这是阮芳雨知道的,但他没想到“小肚鸡肠”的黄毛和黑头发也在。   黄毛胳膊肘正搭在仉星航肩上,看他出来,讥笑着指着他告状。   “仉星航,你Omega踢我蛋,你不管管?”   阮芳雨听他这话两人似乎很亲近,不怎么舒服。   他把情绪写在脸上,仉星航推开黄毛勾肩搭背的手,“你活该。”   他朝阮芳雨做来,接了手里的笔袋。阮芳雨挑了下眉,“你们关系不错?”   仉星航说:“不熟。”   “呵!”黄毛又开始阴阳怪气,“我不敢跟仉哥做朋友。”   黑头发拉了他一下,把那句憋了一早晨的话吐出来,“好不容易又见面,你少说两句。”   这句话好像戳中了黄毛的哪个点,他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退了。   那一瞬间,阮芳雨似乎觉着他很悲伤,但还是笑着的。   黄毛说:“是啊,好不容易又见面。”   .   下午一点半入场,中午就有一个半小时的吃饭时间。前来考试的学生除了黄毛和黑头发都来自外地,由家长陪同,早早就在附近餐馆占了座,临近两条街就算是拉面店也挤满了人。   阮芳雨出校门口的时候心想,别说手打牛肉丸了,还是去买红烧牛肉面凑合吧。   “到了我的地方,当然我做主了。”   托黄毛的福,五分钟后他们就坐在了附近最大餐馆的包房里。   “自家饭馆。”黄毛一边用筷子开啤酒,一边说:“知道这家伙今天回来,特意留的位置。”   “只是没想到他还搞了一个回来。”   阮芳雨在黄毛探过瓶口要给他倒酒时,手盖在面前杯子上,“我不喝。”   大概是因为对方确实跟仉星航认识,又或者是吃人嘴短,阮芳雨从今早在校门口就开始的对于黄毛那股厌烦情绪才消下去一点,又补了句。   “谢谢。”   仉星航没让黄毛继续劝,用手背轻轻把酒瓶推开。   “下午还要考试,我哥不能喝酒。”   黄毛眨了两下眼,只是当“哥哥弟弟”称呼是情侣间小情绪,转头说:“他不喝那你喝。”   仉星航也捂住杯口,握在手里,“我也不喝。”   “你别这么没意思啊,喝一口能杀了你还是怎么?”黄毛眼见没人要,有些惆怅。   黑头发不客气道:“是你没有眼色,这么重要的考试,除了你中午谁还敢喝酒?”   他把黄毛放在手边的酒瓶拎起来落在地上,发出咚一声响。   “你也别喝了,等明天考完试,晚上我们跟星航吃顿大的,到时候再喝。”   黄毛没看他,反而是看着仉星航问:“考完试就能喝了是吗?”   阮芳雨心说这人小小年纪就是个“酒鬼”了吗?他看到仉星航犹豫了一瞬,半垂长睫,点了下头。   “行。”黄毛也痛快,不再嚷嚷。   这时候菜上来了,热气腾腾的一盆。   “快尝尝。”黄毛说:“我家招牌,手打牛肉丸子。”   “……”阮芳雨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丸子?”   黄毛眨了眨眼,不明所以,“手打牛肉丸子啊。”说完学霸DNA让他紧接用英文又翻译了遍。   “Handmade beef balls”   阮芳雨:“……”   原来真不是黄毛硬“攀”,仉星航跟他的关系以前确实不错。   .   阮芳雨原以为这两天考试他会紧张,最起码坐在考场中神经是紧绷的。   结果没想到意外认识了黄毛,这货好爱折腾,丝毫没有一点紧张感,卷子写累了就盯他身上那件“大吉大利”的毛衣偷笑,弄得每次都有监考老师神经紧张以为他得作弊。   两天考试,黄毛身心愉悦,老师的心态崩了。   .   最后一场是理综,结束以后才下午五点。   黄毛经过前又故意蹭掉阮芳雨笔袋,阮芳雨翻了个白眼弯下腰捡,“无聊。”   .   下楼路上,随处能听见讨论题目的声音,有好人唉声叹气,有人小声尖叫,喧嚣聒噪。   黄毛站在楼梯上,回头对慢自己半步的两个人说:“考完试就对答案,真没劲啊,生怕自己能吃好今晚的饭。”   阮芳雨问:“你就不担心?”   “我不担心。”   这是国内最顶尖学府的自主招生,如果换成别人,阮芳雨绝对认为是嘴硬。   但黄毛这两天在考场里的种种迷惑行为表示——他确实没放在心上。   。   三个人夹在浩浩荡荡的学生中出了校门,黄毛眼见有几个心态不好的扑在家长怀里抹眼泪。   他伸出袖子问阮芳雨,“喂,你哭不哭?”   阮芳雨睥了眼,冷冷说:“我能把你打哭。”   黄毛冷嗤:“我第一见这么嚣张的Omega,仉星航收拾不了你吗?”   阮芳雨反唇相讥,“我也没见过像你这么上赶着断子绝孙的Alpha,蛋疼的滋味上瘾是吗?”   黄毛:“……”他再次看向仉星航,冷笑说:“你找的Omega真辣。”   “不辣,甜的。”仉星航说:“我尝过。”   黄毛:“……”   他要被这两个不要脸的人整破防了。   .   阮芳雨在你来我往的短暂休战中发现,他们似乎少了个人,问:“那个谁呢?”   黄毛:“谁?”   阮芳雨突然想起还不知道两个人的名字,只好说:“黑头发那个。”   黄毛瞟了眼自己遮在额头上的发丝,噗呲笑了出来,“你说赵锋啊,他去火锅店排队了。”他又指了指自己,带着揶揄的口气,“黄头发的,我,叫王文熙。”   “哦。”阮芳雨说:“人跟名字不怎么搭。”   .   黄毛,不,王文熙家里开饭店的,从小嘴就被喂的很刁,吃火锅店都选客流量爆满的店。   走过去正好赶上饭点,火锅开在商场顶楼,门口连等位区都坐满了人。店员在门口带着小蜜蜂大声叫号,两家两家店里也有人吃饭,但被它这边的热闹一衬,就显得冷清了。   “看吧,我就知道得先来个人。我上次放学过来,整整排了俩小时队。”   阮芳雨:“晚自习呢?”   王文熙:“不上了啊。”   阮芳雨:“……”他大概从小没被投喂过什么好吃的,所以除了紫菜吃什么都香。   要是让他翘掉晚自习排两个小时队只为吃顿火锅,打死都不干!   .   赵峰来的早,已经在里边等着了,菜也点好,由机器人陆续送来。   王文熙一边摘书包入座,一边问:“酒点了吗?”   “没呢。”赵峰说:“不知道你们喝什么。”   “老规矩,勇闯天涯啊。”王文熙把书包塞进座位底下,手机扫码开始勾选啤酒,头也不抬地说:“先来两打。”   一打十二瓶,两打就是二十四。   “你得撑死吗?”赵峰说:“点那么多谁喝?”   “我们啊。”王文熙探身,趁机勾住弯腰入座的仉星航脖子,“他可比你能喝多了,当年我们一起……”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才又哈哈接道:“当时还有少聪。”   “我们一起,喝自助啤酒,我跟少聪想把他灌倒,结果给老板都喝急眼了,他还没事”   .   阮芳雨先前除了在林轩那里听到过仉星航在南嘉半真半假的传言,其它的一无所知。   他用湿巾擦沾了麻酱的手指,随口问:“那少聪呢,今天怎么不来?”   问完以后抬起头,发觉气氛僵住了,连一直逼逼赖赖的王文熙,都好像突然被掐住了嗓子,怔怔看着他。   赵峰垂下眼,似乎是在压抑的静匿中无意识用指尖拨了下面前筷子。   .   有辣油那一边的锅最先开了,汨汨翻滚,仉星航平静烫了片肉给阮芳雨放进碗里。   “少聪姓莫。”   “出了点意外,去世了。”   阮芳雨瞪大眼睛,恍然明白,原来传闻中,那个被仉星航“杀死”的孩子,叫——莫少聪。   .   王文熙又再次接上话,他笑起来总是扬一边唇,有点痞气,扯着嘴角说:“他心眼小,不跟我们玩儿了。”   他把一盘牛肉丸倒进锅里,在辣油蒸汽升腾的氤氲中说:“我昨天早晨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少聪的事情我知道,和星航没关系。”   “有那样一个爸,他好不了。”他被飘起来的辣气熏红了眼睛,扭过头打了个响亮喷嚏,顺手接过赵峰递来的纸巾擤了把,手臂又搭在桌子上。   “不过星航,你妈跟莫成离婚了,你以后是不是也不会再回来了。”   赵峰蹙眉看着他,似乎很想堵住那张叭叭叭的嘴——王文熙说话出了名的难听,也从不会顾及别人感受,这么好的气氛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仉星航用筷子拌料的手微顿,那一瞬间似乎是在考虑,半垂着眼皮说:“没什么事,就不回来了。”   .   阮芳雨心中有丝低落,无论是莫少聪的事还是仉星航的妈,关于仉星航先前的一切,王文熙知道的都要比他多。   --------------------   55555555,我特么今天科二又挂了,我是废物,5555555555 第130章 意外惊喜   服务员端着桶把冰镇啤酒送来,王文熙捞了两瓶砰砰对着开了。话不多,递给仉星航后对着碰了下就仰头灌了小半瓶。   “让你Omega也喝点。”王文熙嚷嚷着就要给阮芳雨把饮料换了。   不用阮芳雨拒绝,仉星航用手在桌上挡了一下说:“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就是不方便。”   赵峰拽着衣角把人拉回来,这人怎么就不知道“自己Omega怎么疼”这话呢。   “行了,喝你的吧。”   阮芳雨在这时候才又感觉,他和仉星航确实是最近的,之前那点异样显得傻又矫情。   .   这家火锅的味道确实好,没有空座,人声喧嚣,无论是哪桌都收着一个蒸腾着雾气的锅。   仉星航一边在王文熙的拉扯中喝啤酒,一边给阮芳雨在变态辣中下菜烫肉。   他的表情说不上好,只是很安静。   阮芳雨想,他应该是不讨厌这两个人的。   仉星航和正常人的情绪表达相反,如果一直笑着,反而是在划界限。这样随性的板起脸,是默许对方进入自己舒适圈。   尽管嘴上说着跟王文熙不熟,但来之前已经想好要去他家吃丸子了,这难道还不算朋友。   .   其实仉星航和王文熙真算不上朋友,起码两人连微信都没有。   只是王文熙和莫少聪从小一起长大,他又跟莫少聪有那些家庭关系,所以三个人才会经常一起吃饭上学。   那时候他整个人都像只应激的猫,精神紧绷,表面随和实际对周围一切都十分提防,他不对任何人敞开过心,自然也没把任何人当成朋友。   王文熙爱闹,一张嘴就有毒还爱叭叭叭。莫少聪有点老年老成的稳重,总是跟着拆台收拾烂摊子。仉星航负责跟着他们,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离群索居”像个异类。   王文熙嫌他没意思,他嫌王文熙吵。要是没有莫少聪在,两人见面都不打招呼。   .   但没想到时过境迁,兜兜转转,莫少聪渐渐被人遗忘,他们彼此却成了仅有的困在那当年那件事的人。   酒越喝越高,王文熙聊起了很多他们三个以前的事。从他市第一的位置被仉星航抢走后莫少聪给俩人开庆祝会,到他带着仉星航抽第一根烟被莫少聪追在身后锤。   阮芳雨脑海里渐渐有了当年仉星航外热内冷的样子,以及那个叫莫少聪Omega的影子——   善良,有点小脾气,很会照顾人。   .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桌上的菜已经下得差不多,服务员来加了四回汤。   王文熙喝醉了,拄着酒瓶子低头胡言乱语,似乎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嘟囔了半天大家都没有听清的东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然后在某一瞬间,蓦然抬头,漫过桌子一把抓住仉星航的手腕。   “你说他是不是太小气了……我不就那一次没顺着他,他就生气,再也不回来了,他……”王文熙打了个酒隔,眼里雾气上来,眼圈通红。   他紧紧握着仉星航的手。   “我说他眼皮薄,是薄情的样子,你还不信,你看他,就因为这么点小事,连句话都不给我留,你说……”   王文熙抱怨吵嚷的语气一点点减弱,与他面对面的仉星航最先发现他眼角湿了,迎着光,眼中明灭交互闪烁着的亮光最终化成泪滚了下来。   像是被谁锤了一拳在胸口,王文熙哽咽说:“你说那天要是我没有跟他吵架,他是不是,他是不是就不会……”   .   如果那天,在公交站前他没有跟莫少聪吵架,没有让他滚.   如果那天,他没有想去网吧打游戏而是拉下脸跟他一起回家.   如果他不那么自私,稍微留意一下莫少聪的精神状态……   是不是那个人就不会死?   .   王文熙抓着仉星航,趴在桌上哭了。   “星航,我真的,我真的好想他……我好几次梦见他,梦到我们就站在公交车站前,我想给他买袋糖炒栗子哄哄他,我说我错了,我不应该,我想让他别走,我不想再说那些伤人的话了。可是我控制不住,梦里的我……根本不受控制……我拉不住他的衣角……”   莫少聪离世,仉星航走了,昔日热闹吵吵嚷嚷的三个人转眼间就只剩下他一个,站在原地孤零零的。   这么多年,他想找个人一起,回忆当年那个鲜活的少聪,可是兜兜转转,没有一个人能陪着他,身边都是局外人。   .   第二天早晨王文熙醒来的已经上午十点,昨晚喝断片了,头疼的厉害。。脑中零零散散闪过一些模糊片段,让他有点懵逼。   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给赵峰发消息。   西仔:【我昨晚怎么回来的?仉星航呢?】   赵峰:【我送的你。】   赵峰:【图片.jpg】   照片上,是一哥沿着马路朝晨曦开走的车屁股。   西仔:【???】   西仔:【什么情况?】   赵峰:【考试完了,回家。】   西仔:【卧槽!怎么这么快?不再住两天吗?】   赵峰:【高三了,有什么可住的,今天周一,你早晨没去上学班主任还问起你?】   西仔:【你怎么回的?】   赵峰:【老规矩,病假。】   王文熙的注意力被带偏了一点,但偏的不多,立刻又回归正轨。   西仔:【我昨晚喝大了……】   赵峰:【确实。】   西仔:【我喝大了容易出丑,昨晚有没有做什么有损门面的事?】   .   聊天框上方的文字显示“正在输入……”过了半晌还没有停下,王文熙围着被子,心里有点抓马。   过了半晌,消息终于来了,没有预想中的长。   赵峰:【如果抱着仉星航手嚎啕大哭,还有揪着人家Omega非要让他发誓以后对仉星航好,不然就断子绝孙。】   【这些不算的话,大概就没有了。】   王文熙:“……”   这短短的两句话蕴含的伤害量怎么那么大!   西仔:【把我埋了吧,我不活了。】   赵峰:【不至于,班主任让我给你带话,下午模拟考,让你家长用担架抬也要把你抬过去。】   末了,他又配上“意味深长”的微笑表情。   王文熙觉着头皮发麻,赶紧扔掉了手机。   .   赵峰送走了仉星航和阮芳雨,独自站在马路边,春寒料峭,不稍片刻浑身就被冷气灌透。   仉星航临走时跟他说:“其实,王文熙喜欢你。”   那时候对方的一只脚已经踏进车里,赵峰不知道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有什么意义,低下头,轻轻踢开脚边一块小石子。   这时,手机再次收到一条消息。   西仔:【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一会儿回去从家里给你带点,手打牛肉丸要不要?】   .   提前招生考试的成绩一个月后才出。   那时已经四月,满街柳树葱郁,这几年爬藤蔷薇流行,一中校门口也应景种了些,粉色花苞拥簇,接连成片。   天气开始转热,今年蝉声开始的格外早。 第二节 课间操跑完,同学们拥到教室后迫不及待打开空调。   黄洋提着衣领透气扇风,嘴里嘀咕,“现在才四月就热的蒸桑拿,等到六月高考时候还不的热死?老杨,你什么时候跟体育老师申请咱们第二节 课间不跑操了,热啊。”   体育委员杨淼说:“上次联合六个班的体委起义,被老严暴力镇压。他说我们一个个都弱成了小鸡崽子,得加强运动。除了高考那天,平日谁都别想免。”   黄洋还想再说点什么,黄雷跃勾着他后领,拉离空调。   “刚跑完操,出一身汗。冷热交替,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感冒可不是好玩的。”   黄洋出乎意料没有跟他对呛,扭开头“唔”了声,然后屁颠屁颠回座位刷题去了。   这一个月来,他面对黄雷跃明显话变少了。   黄雷跃:“???我怎么感觉他在躲我?”   旁边韩飞用一种“你自恋”的眼神看他,可说出来的话又没有那么强硬,“没有吧,洋哥不搭理你这不是常规操作?”   .   阮芳雨把手机藏在桌堂,用书立挡着埋头查成绩,说是上午十点公布,结果网站崩了,到现在都进不去。   仉星航凑过来,看他不停刷新页面,“怎么样?还没修好吗?”   “没……”   他话音还没落,桌子就被前方咣当推了一下,阮芳雨抬头没等开骂,就见讲台上的万晓倩目光炯炯盯着他。   阮芳雨:“……”不动声色把手机藏进最里边。   八公主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此刻万晓倩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唇线紧紧抿着,脸颊通红,像是气急无处发泄,又像是欣喜若狂……   她这样子让全班都有点惶恐,不知道是喜是忧,每个人都在心底暗暗盘算最近闯的祸。   .   万晓倩清了清嗓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但尾音还是不由变调,高了两度。   这下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她是兴奋的。   班主任心情好,学生们胆子也大。   最近班里最大的事就是提前招生名额,有同学大声猜:“是不是提前招生那个名额咱们班拿到了?!”   万晓倩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摆动,她平常很少做这种有失威严的动作,故弄玄虚说:“不止。”   她的意思是拿到了,但还不止?!   班里沸腾了,众所周知,一中今年的存亡就看提前招生名额,现在不仅拿到了,更有意外惊喜。   --------------------   明天休息~ 第131章 小菩萨   黄洋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恍然看向黄雷跃。   黄雷跃的视线正落在他后背上,思考着最近的反常,猝不及防对视,有些心虚,下意识偏开视线。   黄洋扭过头去,冲万晓倩问:“是不是黄雷跃X大的提前招生通过了?”   万晓倩笑了出来,食指又摇。   “还不止。”   还不止!全班哗然。   一班学生首次在班主任课上前后左右吵炸天,四下讨论于学习无关的事,而万晓倩还不阻止,站在上边笑盈盈看着他们。   这个世界玄幻了——如果先前谁告诉他们会有这么一天,那一班肯定集体以为那是在讲鬼故事。   但现实就是,这场景确实实现了。   .   大家猜到最后也没有结果,阮芳雨扭头看向仉星航,眼中有明亮的光,小声说:“恭喜你,我的男朋友。”   如果说提前招生的名额被拿下,那拿下的人肯定就是仉星航。   仉星航看着万晓倩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顿了顿说:“我觉着会有更好的消息。”   .   其它班还在上课,万晓倩适合而至让他们打住,敲了两下桌子,示意大家噤声。   十四六双眼睛齐刷刷瞅着,一致等待揭晓答案。   “大家都知道,每年咱们朝阳提前招生名额只有一个。但是呢,今年由于我们有两位考生特别优秀,所以经过学校内部商议决定,那两位同学,全部录取!”   “嗷——!!!!”   .   老黄正在二班上课,和学生们被乍起的鬼哭狼嚎吓了一跳。   他超后门看了眼,淡定推了推眼镜。   “两个提前招生而已。不算什么,我们继续讲。已知函数F(x)……”   二班集体给他跪了。   两个,提前招生,而已?   .   “淦啊!”黄洋转身当场将两尊大神紧紧搂住。   全班就数他不淡定,激动的都要哭出来了。   “疯了!你们真他妈太强了!”   要知道一中早就没落,被附近所有学校看不起,在别人眼中好像个“垃圾收容所”。   这里的学生,要不是其他学校不要的差等生,要不是城乡结合部的小孩。一群“乌合之众”被老师生拉硬拽着往上走。   成绩最好时候双一流也只有五个,还是边缘,提前招生更是想都不敢想。   可现在,他们不仅干翻了所有学校,还让最顶尖学府破格多录,这是全校的荣耀和骄傲。   .   万晓倩拍了拍讲桌。   “行了啊,高兴一下就差不多了。沉下心上课,考上的又不是你们。”   不知道是谁精神头还没收,大喊了句“但那是我爹啊——”   万晓倩眼看要造反,当即沉下脸,冷冷睥他。但凡当过班主任的,都能充分表示什么叫翻脸比翻书都快。   “拿出昨天晚上的卷子,来,病句改错的给我站起来!”   这无情又凌厉的上课语气,全班瞬间清醒,鸦雀无声,学生们当即埋头,讲台下传出整齐哗啦哗啦的翻卷子声。   .   下课后万晓倩就把仉星航和阮芳雨带走了,他们过了提前招生笔试,接下来还有免试。   这个面试一般就是走过场,只要看看学生心性。   这个喜讯从今早公布后,两节课的时间已经传得全校皆知。   其他班主任从第一节 就拿这个例子在班里鼓励刺激宣讲多场了。   .   两人跟在万晓倩身后进门,语文组长从办公桌后抬起头,笑呵呵说:“两个小伙子不错啊。”他指着万晓倩道:“你还别说,这是不是谈恋爱的正面教材。”   全校都知道这俩人谈恋爱,全校也知道这俩谈恋爱的双双被保送,今上午经过走廊楼台时,听到不少学生私底下谈论。   他今年就退休了,人也佛系,说完又回味,“让我想起先前那俩。”   万晓倩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当着学生面助长歪风,讽刺说:“要不你去跟校长申请,给这俩人拉个横幅?”   她的脾气公认火辣,没人敢招,组长悻悻缩头,再不敢搭腔。   .   万晓倩把今早邮寄到学校的信封材料分给俩人,手搭在桌沿上一本正经地说:“你们两个这次情况有点特殊,之所以会破格录取,除了本身优秀外,也是因为学校里有位教授帮你们争取。”   阮芳雨一怔,下意识去想是不是仉南星疏通了什么门路,但转念又觉着不可能——别的学校说不定能活动关系,但这所全国排名第一的大学公认只看硬性条件。   “挺有缘分的。”万晓倩说:“江教授也是一中毕业的,大你们十一届。”她朝龟缩在办公桌后教研组长随手指了下。   “当时老冯的学生。”万晓倩说完,扭头问老冯,“江教授微信号多少来着,赶紧交出来,让他们联系一下。”   阮芳雨看着组长缩在桌后唯唯诺诺扒拉手机,心说万晓倩好像个土匪。   万晓倩把写了微信号码的字条递给阮芳雨   “面试没有统一时间,你们跟江教授联系一下,配合他的时间,见一面就行。”   仉星航问:“我们的面试官是江教授?”   万晓倩靠在椅背上点头,“你们不用紧张,就当成闲聊天。”   阮芳雨说:“江教授好相处吗?人怎么样?脾气大不大?”   这话没有人比语文组长老冯更有发言权,他从办公桌前挡板后探出头,笑眯眯说:“他跟你们一样,是早恋的正面教材。”   “……”   办公室集体沉默了。   .   窗外夜色如沉,别墅里灯火璀璨,暖光透过院子照在门口油柏路上,轻薄的好似撒上了层淡色糖霜。   仉南星从酒店定了菜送到家里庆祝他们双双通过考试,开了瓶香槟,气泡从酒瓶里喷出来,一不留神溅了满身。   “你哥从知道这个消息后一下午就没冷静过。”谭曜州拿了毛巾给他擦,趁机嘲笑。   “整个公司跟着你俩沾光,放了半天假不说,这月奖金翻倍,今下午各部门就跟过节似的。”   “他们都叫你俩小菩萨。”   仉星航坐在桌前,默默说:“我觉着这个称呼有点怪。”   阮芳雨看向仉星航,鬼使神差接了句,“我想看。”   仉南星:“???”   谭曜州:“……”   现在年轻人这丰富的词汇量,他为什么要听懂? 第132章 看到了未来   临近期末,江教授比较忙,跟他们约在了周六中午十二点大学门口咖啡厅里见面。   这天正赶上高温,马路两边的蝉鸣燥哑,烈日炎炎。   仉星航和阮芳雨穿着短袖,从空调车一走下来就是热浪扑面,阮芳雨手掌搭上眉梢,遮挡刺眼的阳光,跟仉星航一起沿着树影下走。   光斑投在身上,风从两人间穿过,撩起耳畔发丝。   这俩人(阮芳雨)被破格录取比较兴奋,所以大清早就收拾好等着了,仉星航于是跟他一起,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到达校门口。   .   大学门口的店铺很多,学生熙攘,奶茶冷饮店人满为患。   “我之前来过一次。”阮芳雨说:“我来这里打过暑假工,那时候看着在门门进进出出的学生好羡慕,心想我要是能考上这里,做梦都能笑醒。”   仉星航给他拆台,“可你昨晚也没有笑醒。”   阮芳雨认认真真回:“因为我昨晚没做梦。”   准确来说,因为某些原因,他都累哭了,根本没有机会做梦。   .   这一片是学区,不仅有两所重点大学,关联的小学和附中也有几个。烈日阳光下,两排戴小黄帽的幼儿园小孩格外显眼。他们在老师的带领下举着手整整齐齐过马路。   仉星航看着队伍最后低头默不作声的小男孩,眼睛大而乌黑,长睫扑闪像个娃娃,好看的有些过分。   走在他前边那个趁老师不注意,转回来冲他做了个鬼脸。小男孩没反应,那个孩子又再次转回来时就推了一把。   小男孩沉默着,连头都不抬。把后退的脚收回来,又继续往前走。   过完马路,受欺负的小男孩跑过去仰着小脑袋跟老师说话。   仉星航以为他在告状,但好像又不是。   老师听完他说的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而后隔着帽子摸了摸头,似乎又叮嘱了几句,把小男孩留在原地,带着其他学生排队上了校车。   小男孩礼貌冲同学们挥手,甜甜软软说:“再见。”   .   阮芳雨察觉仉星航一直盯着那边,视线跟着扫去,看到一个长的像娃娃的孩子,疑惑问:“你认识?”   他差点以为,这又是星航那个不负责任爹在外边的私生子。   仉星航说:“不认识。”   他看着小男孩站在原地,四周张望了一圈后两手捏着肩上书包带,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仉星航收回视线,对上阮芳雨询问的目光,不知想到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说:“我就是觉着,我们孩子以后,随你比较好。”   “啊?”   仉星航说:“我的性格太软了,随我容易受欺负。”   阮芳雨:“……”   心说你是不是对性格软有什么误解?陈奇瑞和陈延超听见要哭了!   .   就在小男孩拐进巷子以后,仉星航看到刚才那个欺负人的小胖子不知道怎么也没上校车,跟在他身后小跑追了过去。   戴小黄帽的“娃娃”左看又看在确定地点,突然听身后一声怒喊:“你站住!”   小胖同学站在身后一脸怒气,掐着腰瞪他。   “娃娃”回头看,长睫翕张,问:“你怎么没上车?”   小胖子讨厌他多管闲事,生气的上前推了他一把。   “我说了以后你不许跟乔馨馨一起玩!”   “可是她主动来找我的呀。”娃娃后退一步趔趄,无辜地说:“妈妈说了,别人找你玩,你不搭理,很不礼貌。”   “我不管!”   小孩的叫声往往十分尖锐,小胖子脸憋得通红大吼,上前一下子把他推倒。   “我说了,她是我的女朋友,你不能靠近她!”   小胖子说着,捏着拳头在身边挥舞威胁。   小男孩倒在地上,只是看着,依旧没有还手,脸上倒也看不出害怕。   .   小胖子还想说什么,但紧接领子一紧,被人拎着后心提到半空中,衣领勒着喉咙,她四肢并用着挣扎。   阮芳雨下手还算轻,没有直接扔,而是把人提到后方平稳落地。   小胖子被勒的咳嗽,金豆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被推倒的小男孩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土,不关心自己,反而从侧包里掏出小手帕递过去哄着说:“你别哭了,以后她找我玩时候,我们带上你好不好?”   阮芳雨:“……”   好一个以德报怨的小孩儿。   小胖子泫然仰头,一把打掉他手里的帕子。   “谁稀罕,不要你管!烦人!”   仉星航捂着耳朵,就见小胖子尖叫完红着眼睛红着脸扭头跑了。   .   小男孩站在原地,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一样说:“女孩子真难哄。”   阮芳雨一怔,恍惚想起,刚才的小胖子好像穿的是短裙,大概是因为身材臃肿,紧贴着腿,他才误以为是短裤。   “……”   如果是女孩子,他大概明白为什么小男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   .   小男孩仰起头,眨着星空一样的大眼对阮芳雨说:“哥哥,谢谢你救我。”   阮芳雨生硬笑了笑,尴尬说:“不用谢我。”   他心说就算我不动手你也不会出事。   .   太阳正挪到头顶,骄阳炙热。   阮芳雨发现他们和教授约好见面的咖啡厅侧门正开在这条巷子,小男孩见他目光挪过去,往前进了一小步,拉了拉他手,奶里奶气说:“哥哥,你想吃要冰淇淋吗?我请你吃。”   “不可以哦。”仉星航下巴抵在阮芳雨肩上,手臂环住腰说:“哥哥是我的,只能吃我买的冰淇淋。”   小男孩仰着头,视线在二人间扫视,似乎是明白什么,点了点头,跟着阮芳雨他们身后进了门。   阮芳雨突然有种拐孩子的错觉。   .   咖啡厅中冷气充裕,人很多。   一进门,小男孩就爬上点餐台旁边吧台座上,跪坐着仰起小脑袋看上方电子菜单。阮芳雨和仉星航跟在他身后,安安静静的排队,到了他们时,小崽歪着头对点单服务员说:“小姐姐,我要三个草莓巧克力圣代,两个大碗的,一个小碗的。谢谢。”   阮芳雨掏出手机刚要付钱,小男孩已经举起手腕上的电子手表在他之前打了单。   阮芳雨:“???”   “不是说好的我请你吗?”   “但你是Omega。”小男孩点完单从吧台凳上爬下来,跑到窗边的一个空位坐下,摘下身上小书包放在椅子上,“爸爸说了,要尊重保护女生和Omega。”   所以他不能动手打女孩子,不能让Omega给他付钱。   .   阮芳雨第一接触这么有趣的小孩,在他对面坐下问:“那你爸爸还教你什么了?”   “爸爸说,不能吃陌生人给买的东西,但我可以给陌生人买东西吃。”   仉星航:“……”   突然觉着他爸爸这话里边第二个“陌生人”应该是乞丐或者流浪汉。   .   冰淇淋圣代没一会儿就被端上来,透明玻璃杯冒着冷气,满满一大碗草莓。   小男孩自觉拿了最小的那个,把折成角的纸巾塞到领口,拿着比脸还长的勺子趴在桌上吸溜。   阮芳雨并不想吃冰淇淋,尝了一口后就拄着手臂看着对面小崽大快朵颐,看了一会儿,扭头小声对仉星航说:“我觉着以后有个孩子,真挺不错的。”   对面小男孩抬头懵懵看了看他,舔掉嘴上沾的白色奶油,又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   “小朋友,虽然可以请陌生人吃东西,但不要跟着人走知道吗?”   阮芳雨很喜欢这个小崽,所以对他这种随便跟陌生人走的举动有些担忧。   小崽咬着勺子似懂非懂点头,“可我爸爸说了让我在这里等他。”   “你爸爸一会儿来接你?”   小崽点头。   阮芳雨这才安心,用手指给他抹掉鼻尖上沾的奶油说:“快吃吧,冰淇淋一会儿就要化了。”   .   不知不觉间十二点半了,约好的江教授还没有到。   阮芳雨心说正好,小崽的爸爸还没来,不然他们去一边谈事情,把这么可爱的孩子独自留在这里不放心。   小崽吃完冰淇淋,自己擦了嘴后就从小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和彩笔坐在桌前,开始涂鸦画画。   “你画的是什么?”   “机器人。”   “这个是什么?”   “粒子炮。”小崽举着自己画的图说:“它有开关,可以变型,跑起来时候速度比光还要快,这个开关是纳米炮,这个是源自炮……”   “哥哥,你知道氢核裂变和重核聚变吗?”   阮芳雨:“……”   现在的幼儿园学这些?   .   咖啡厅正门上的铃铛叮咚响了一声,男人额头上热出了细密的汗,身躯笔挺,小叶栀子信息素淡淡飘出,是优质Alpha。   他快速在厅里各桌扫过。   “爸爸!”   “江教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稚嫩的童声就在阮芳雨身后,他恍若雷劈,讷讷回头,就见小崽朝他们的江教授开心招手。   “我在这里。”   然后他就见到了江教授紧绷的神情蓦然一松,低头笑了笑,满眼慈爱的朝这边走来。   阮芳雨:“……”   这特么竟然是江教授的崽!   .   江继莘对着起身迎他的阮芳雨和仉星航点了点头,在小崽身边的空位坐下,抱歉说:“不好意思,有个学生期末成绩出了点问题,让你们久等了。”他说完,让前台拿了点小吃饼干和点心过来。   “饿了吧,先稍微迟一点。”他说:“不用拘谨,只是见你们一面聊聊天就行。”   他看阮芳雨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身边的小崽,介绍说:“哦,这是我儿子,叫江唯一,他妈妈今天有事不在家,所以中午让他来这边等我。”   他说完,察觉气氛更怪,不仅是阮芳雨,仉星航看向江唯一的目光也变得奇怪……   .   具体谈论了什么阮芳雨不记得了,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没着一场“奇遇”搅的一点不剩。   因为江继莘下午还有课,把他们拉进录取群之后,就问他们还有什么想问的问题?作为学长,他非常尽心的照顾后辈。   仉星航问:“每个专业的录取名额大概是多少?”   阮芳雨作为没达标破格录取的人,排名应该比较靠后,如果按位次选专业,就是最后一个了。   “这个不用担心,每个专业的名额都是足够的,提前招生,你们随便选,选完之后剩下的,才会投入高考录取。”   江继莘目光在两人间扫过,极轻的笑了,“我门下,倒是喜欢情侣。”   .   四个人随便聊着学校的环境和吃住,江继莘尽可能将自己知道的都介绍给他们。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了一条信息。   “不好意思。”江继莘把手机摁灭,笑着抱歉,“我太太回来了,忘记带家里钥匙。我得赶回去。”   “有什么问题你们随时可以微信找我。”   他牵着江唯一的小手,阮芳雨起身相送被他拦住。   “祝你们……”他的视线在阮芳雨和仉星航之间扫过,顿了顿,然后笑着说:“能跟我和我太太一样。”   .   阮芳雨看着江继莘去前边柜台点了一份圣代用打包。   “爸爸,我今天已经吃过一个了。”   “这个是给妈妈的,他在外边等我们回家,一定很热。”   “那点一个草莓的,妈妈喜欢草莓。”   “就是草莓的,走吧,我们回家。”   .   阮芳雨站在原地,看着江继莘牵着江唯一走出咖啡店,及膝的小崽把包了保温袋的大冰盒搂在怀里,站在阳光下开心的笑,江继莘抬起手,为他撑起一片阴凉。   无比和谐又温馨的画面。   阮芳雨想起先前在办公室,冯程雨说的——“他跟你们一样,也是早恋的正面教材。”   他想,确实是正面教材,正面到他希望又向往这样的生活。   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任时间流逝,恩爱如初。   阮芳雨说:“我们一定,能和他们一样。”   “会的。”仉星航说:“一定会的。”   .   那日阳光刺眼强烈,蝉聒喑哑,街上热浪扭曲焦灼难耐。   他们一起,见到了未来。   .   End————   -------------------- 正文就此完结,番外安排有——双黄、校庆等~完结撒花~~~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