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霸总穿成农家夫郎   作者:寂寒枝   文案   顾风檐,商业帝国掌权人,真正的霸总。   然而一觉睡醒,他穿越成了河清村傻子二蛋的夫郎。   土坯房四面漏风,米粥清可鉴人,家里除了最值钱的那只老母鸡,只有个靠钱吊命的爹和痴傻汉子……   含金汤匙出生的顾少:我心已死,有事烧纸(摆烂.jpg)   *   霍端,Y国叱咤风云的商界帝王。   生日晚宴遭遇刺杀,醒来却到了另一个世界,成了河清村的傻子二蛋。   系统发布任务,成功则送返现代,失败就留在异界。   看着原主靠钱吊命的爹,两面三刀的夫郎,四面通风的土坯房,以及家里唯一值钱的老母鸡……   五谷不分的霍总:我是走程序还是直接死?(骂骂咧咧.jpg)   *   两位霸总紧捂马甲。   霍总渐渐发现原主的夫郎似乎转了性。   不仅扭捏地让自己进屋睡,还主动做起家务事。   顾少渐渐发现傻子二蛋不仅不傻,还识字,甚至还在他发烧时偷偷喂他退烧胶囊。   ……胶囊???   顾少试探开口:“衬衫的价格是?”   霍总瞳孔地震:“……九磅十五便士!”   俩人执手相看,泪眼婆娑。   *   两个霸总,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怎么办?   当然是发挥霸总特技,经商搞钱!   俩人赚得盆满钵满,房子有了,车子有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差老婆孩子了。   于是霍总为了早日完成任务,深夜抱着被子敲响了顾少的门,“就那什么……几个亿的项目你考虑一下呗?”   项目谈了一夜,顾少钱没赚到,肚子却大了……   【任劳任怨·听老婆话·倒霉蛋攻×人前柔柔弱弱人后头都能给你打掉·“小狐狸”受】   *   食用指南:   ①家长里短生子文。   ②小金手指,大部分靠主角努力。   ③有猥琐讨厌的配角。   ④感谢收藏阅览。(抱住狠狠吧唧一口~)   内容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风檐,霍端 ┃ 配角:接档文《朕究竟揣了谁的崽》求收藏~ ┃ 其它:经商文,双c,甜文   一句话简介:霸总穿成庄稼汉夫郎,实惨!   立意:勇敢面对困境 第一章   脑袋又痛又沉。   像是塞了一团团吸满水的棉花。   耳边有人说话的声音,顾风檐皱了皱眉,摸到床头,想摇铃唤管家送头疼药上来,顺便告诉他把这些吵闹的仆人统统炒鱿鱼!   却什么都没摸到。   怎么回事?   他猛地睁开眼,只看见了满是蛀虫啃咬痕迹的木梁。   正在这时,经久的老木门发出「吱呀」一声——   顾风檐忙闭上眼。   “二蛋,你去看看檐哥儿还烧着没。哎,这么些天了,也不知道熬不熬的过去……”随着脚步声传来一道老人的叹息。   微凉的掌心有一层薄茧,摸到了顾风檐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爹,烧退了,梁大夫的药有效!”   低沉算得上好听声音带着小孩子的兴奋雀跃,并不相衬。   老年人松了口气,“退了就好,退了就好,我看檐哥儿也是个命大的……二蛋你守着他,给喂一些水,桌上那碗就行。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似乎腿脚不便,老人拄着拐杖出了门。   顾风檐心跳如擂,呼吸紧张——他该不会是……穿越了吧?!   迫切地想弄清楚眼前情况,于是他睁开了眼——   一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少年面孔映入眼帘,穿着粗布短衣,长发随意束起……脸很好看。   而四周墙全是泥土的,除了他身下的烂木床,屋里只有一张巴掌大的桌子和一个木柜子。   床单下铺的是稻草……睡惯了真丝鸭绒被的顾风檐皱眉动了动腿。   面前少年一下变得怯懦,“你、你醒了,阿爹让我给你喂点水……我不是有意要进来的。”   他的声音像是按下了开关,顾风檐的脑子里顿时灌入大量陌生的记忆。   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嗯。”他冷漠地点点头,“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二蛋看了看,并不说什么,碗给他带上门走了出去。   顾风檐顾不得碗沿上的豁口,猛地灌了大半,才彻底冷静下来。   他真的穿越了!   老人是原主的公公,少年大名叫霍端,是原主的「汉子」,也就是丈夫。   这个世界有三种性别,女性,男性,和哥儿,哥儿就是可以生育的男性,样貌艳丽,身体柔软。   上天仿佛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顾氏集团的掌权人,一觉醒来,成了个哥儿……不仅要给男人生崽,还家徒四壁,吃穿皆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霍端天生痴傻,原主又不喜欢他,所以俩人并没有夫夫之实。   想到这点,顾风檐稍微松了口气。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心道。   小心地带上卧房门,二蛋出了堂屋,循着切菜声和霍阿爹的咳嗽走向厨房。   “阿爹,让我帮你吧。”他看了眼锅里稍微比往日浓稠点儿的白米粥。   霍阿爹把切好的野豌豆和小鹅菜倒进锅里,笑道:“这粥是给檐哥儿煮的,你早上不是才吃过。别打这粥的主意。”   时间已经中午了,父子俩用过了朝食,只不过吃的是麦子糊糊,家里穷,白米粥是给病人养身体的宝贝。   二蛋坐下来添柴。   霍阿爹看了他一眼,“檐哥儿又把你赶出来了?”   二蛋神情苦恼。   “檐哥儿命苦啊!原本是个金枝玉叶,怎么着也给不了我们这种地里刨食的农户……那成想临川县发洪灾,他一家子都没了,逃难到我们村,为着有口吃的才愿意留下……”   霍阿爹放下木勺,叹了口气,“他心里苦,脸上也就没好颜色……”   神情严肃起来,“你是个汉子,受点委屈没什么,万不可跟檐哥儿动气!记住没?”   活了大半辈子,霍阿爹虽不识字,但是懂得道理不比谁少。   霍端这孩子是他中年得的,孩子娘为生他没了,胎里也带了些不足,模样虽然好但天生痴傻,加上家里又穷,没有哪家的哥儿姑娘愿意给他的。   檐哥儿肯跟霍端算是委屈了,为着这点,也要好好将人养着。   “阿爹,我知道,你都说过好多遍了。”二蛋听着阿爹絮絮叨叨,答应完又用小棍逗蚂蚁去了。   霍阿爹无奈地摇了摇头,从盐罐里沾了点盐搅进锅里,“去叫檐哥儿吃饭,你扶着他,动一动也好,成天躺着他也难受。”   二蛋拍拍手站起来,欢欢喜喜地出了厨房……脸上神情突然变得冷淡疏离,衬得满身粗布衣都多了一分矜贵。   说了句任这个世界谁都听不懂的话语,“系统,霍阿爹的病还有的治吗?”   滴——   脑中传来冰冷的机械音,“应宿主要求,扫描结果显示可以治疗,并且宿主可以通过系统查看治疗药方。”   霍端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因为即使有药方也没用。   他根本没钱去买那些药材,况且这个地方也不一定有那些药材。   系统接着甩过来一份药方,上面的药材有的他认识,有的他不认识,但都有同一个特点——贵!   死贵死贵的!   现在的他倾家荡产也休想买到十分之一。   霍端郁闷地关闭了系统。   要是之前的Y国商业帝王霍总,五万斤白银扔海里,也就听个响,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是河清村的傻子二蛋,不是霸总霍端。   生日晚宴被刺杀,霍总醒来就到了这个世界,脑袋里还莫名奇妙有个系统说可以给他一次返回现代的机会,只要他达成「家财万贯」「人生美满」的成就。   起初霍端是不信的,直到系统给他的药物治好了原身的夫郎……   但看了看四面漏风的房子,想起野菜麦子糊那股难言的味道,以及靠钱吊命的老爹……   哦,对了,还有那个暗自磋磨原主连卧房门都不让他进的夫郎。   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还比较现实。霍端无语地想道。   顾风檐生来第一次睡硬板床,实在是躺不习惯,便趿着鞋子推开了房门。   正巧和霍端四目相对。   俩个人都愣了。   霍端立马从霍总状态切换成傻子二蛋,仓皇失措道:“我、我不是有意的,阿爹让我来叫你吃饭。”   一个傻子突然变得聪明难免惹人非议,万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我知道了。”顾风檐维持原主一贯冷淡的态度。   还好他反应快。   没让二蛋扶,他到了堂屋,霍阿爹端着饭进来了,慈爱地笑道:“家里还有点白米,先给你养身体,改天二蛋再推俩袋麦子去县里换些回来。”   粥里还有些绿绿的野菜,端来的碟子里是放了少量油的凉拌野葱,还卧了个荷包蛋。   整个家里只有原主吃的是白米,二蛋和霍阿爹吃的是小麦磨碎煮的糊糊,不去麸皮,量多顶饿。   蛋是家里老母鸡下的,霍阿爹总舍不得吃。   这些东西是他以往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在这个家里却已经是美味佳肴了。   顾风檐忍不住开口,“阿爹吃过了没?”   霍阿爹愣了愣……以往檐哥儿可从来没过问过他。   “吃过了!一把老骨头了,吃再好也没用。”霍阿爹打心眼里高兴,嘱咐霍端,“檐哥儿吃完了记得把碗收过来……今天天气好,你今天别到处乱跑,去山上挖点野菜,再去河里摸点鱼虾给檐哥儿补身体……”   霍阿爹想叫俩个人多待会儿,就出去忙活了。   二蛋很喜欢原主,以前有事没事总往跟前凑,但原主不待见,时间久了他也不再敢,只安安静静地坐着。   顾风檐打破了沉默,“我吃不完,你去拿个碗来。”   “啊?”霍端眨巴眨巴眼睛。   顾风檐又说了一次,他虽然是有些饿了,但吃不完这么多,也吃不心安理得。   霍端拿了个碗来,顾风檐拨了一大半粥给他,荷包蛋也夹了过去,“吃吧,下午你不还要上山,吃饱才有力气。”   两个人沉默地吃着饭。   霍端时不时看一眼原主的这个两面三刀的夫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下午霍端上山时,顾风檐也跟着去了。   霍阿爹本不让他去,顾风檐坚持,又看没太阳是个阴天,也只能答应,嘱咐二蛋保护好他。   霍家距离村子远,隔了条小河,这边的独一户,坎底下有几块旱地,赶在春种前霍阿爹就请了外甥把地犁好了。河边上的几亩也是霍家的,不过没种什么。   霍端提着藤篮,里面放着镢头。   两个人一路沿着小河而上,霍总并不认识什么野菜,他这辈子连泥地都没踩过几回,但有原主的记忆,他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几丛,比如眼前的这片嫩水芹,和不远处的野葱。   顾风檐跟在他后面,小心地不踩到水,眼神也四处留意。   他要求跟霍端一起上山,一是为了研究一下这个地方,二是为了散心,从呼风唤雨,锦衣玉食的成功人士一朝归零成农家哥儿,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这里有草头。”顾风檐很快发现了一丛熟悉的植物。   霍端凑了过来,“阿爹说没见过的都不能采,我们村里药草多,有的也是毒草。”   他可不信这个门都没出过几回的哥儿能认识什么野菜。   顾风檐摘了一把嫩芽,“这个也叫苜蓿,营养价值很高的,有的地方会专门种植来喂牲畜……你不也用小鹅菜喂鸡吗?牲畜能吃的大部分人都能吃。”   穿越前,他外公退休后买了一整座山种花种菜养鱼,耳濡目染,他也认得大部分野菜。   霍端打量着顾风檐。   “怎、怎么了?”顾风檐心跳加速。   他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作者有话说:   萌新写文,感谢收藏阅览!   专栏接档文《朕究竟揣了谁的崽》求收藏—— 第二章   霍端一笑,“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呃……”顾风檐嘴角扯了扯,心却松了,“把这些采回去吧。”   他忘了,二蛋天生痴傻,想不到这么多,但刚才打量的眼神竟然有种精明锐利感,周围气场都不一样了。   就像、就像他不是一个傻子,而是穿越前那些能跟自己平起平坐谈生意的商人。   错觉吧,顾风檐心里暗自摇头。   ……   半个时辰,才进了山,这里没人居住,几块不知道谁家的地也因为离得远被荒置了。   地上落叶厚厚一层,三月份光景,到处都是嫩的能掐出水的野菜。   “阿爹说了,不能走深了,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顾风檐累的喘气,坐在一块干净的大青石上歇息,霍端仔细叮嘱他。   “嗯。”   这地方到处是腐烂的树叶,泥巴,虫蚁,自小生活在干净敞亮的地方……他也不怎么想探索。   轻车熟路地四处摸寻野菜,霍端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树荫里……   周围静悄悄的,顾风檐独自待着还有点犯怵,就到处转了转。   他发现这地方除了野菜多,还长着许多野生药草,一丛丛积雪草长得嫩绿,藤本野玫瑰下金盏花刚绽出花苞……顾氏集团主打制药,旗下还有多家化妆品品牌,顾风檐大学主修的也是相关专业,对药材天生敏感。   村民们大概不认识,放任他们长着。   真是暴殄天物,顾风檐扶着树干,脑袋里盘算着怎么利用这些东西。   突然周围树丛间传来一阵响动,只逼近过来。   啪——   一只鸡撞在了顾风檐身旁的树干上,吓了他一大跳。   他惊魂未定,用小棍戳了戳——死了。   不过挺肥的,能吃。顾风檐扯了根树藤把鸡绑了挂在树上。   走了一圈又发现了几窝野生天麻,也用小棍挖了出来。天麻鸡汤,滋补药膳,霍阿爹身体不好,刚好补补。   嗯,运气还挺好的,不愧是他。顾风檐心想。   ……   霍端蹙着眉,小心地避开地上湿润的泥土。   霸总都有点儿洁癖,他当然也有。   要不是为了不让顾风檐发现异常,他才不会到这种充满泥土气息的地方来。   系统扫描着周围植物,半天只发现了几株瘦弱的野葱……奇怪得很。   他总觉得今天好像很倒霉。   错觉吧。霍端摇摇头,又往回走,那哥儿还在等着,不敢离开太久。   真是拖油瓶一个。霍端神情冷淡地腹诽。   然而当他看见那个拖油瓶哥儿时,下巴差点惊掉在地上——顾风檐正从树丛里出来,右手拎着一只肥硕的山鸡,左手大叶子上堆满芋头状的东西。   “我没走远,就在附近转了转。”顾风檐被逮了个现行,也不打算隐瞒。   然而霍端并不在意这点,“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弄来的”   “哦……”顾风檐看看手上,“这只鸡不知怎么就自己撞死了,天麻是我随便挖的。”   撞死的。   随便挖的。   这是锦鲤吧?是吧?   霍端看了看自己藤篮里的稀疏野菜,狠狠沉默了。   “你认识药材”很快他发现不对劲,这个娇养的哥儿可是连地都没下过,如何能辨识药材。   那种犀利的感觉又涌上顾风檐心头,他摸了摸鼻子道:“我外祖家是开药房的,跟阿爹学过一些。”   这话是真的,不过原主认不认识药材他哪里知道。那场洪水让原主失去了所有亲人,霍阿爹叮嘱过不许霍端提他的伤心事,他绝对不敢再问。   霍端不问了,但心里依旧觉得哪里不对劲。   “该吃午食了,我们回去吧。”   顾风檐松了口气;   ……   回去还是走的原路。   从稍微开阔的山头往下走,顾风檐远远就看见河沟里有个皮肤黝黑,衣服打满补丁的少年急吼吼地往上走。   时不时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这人有点眼熟,却死活想不起来是谁。   “二蛋哥,檐哥……总算找到你们了!”少年小牛犊子似的冲上来就去拉霍端的袖子,“阿爹叫我来寻你们,家里、家里出大事了!”   顾风檐想起来了,这个少年叫叶宝,是霍端他姑家的小儿子,霍端的表弟。   被扯的踉跄,霍端下意识皱眉,“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是、是……”叶宝看看俩人,拿眼睛偷瞄顾风檐。顾风檐满头雾水。   叶宝又急又慌,“哎呀!是临川县县太爷家的二公子找来了!正在你家门口呢!”   “什么?!”顾风檐和霍端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河清村一向没什么大事发生,但一有大事发生,那消息必定会在几个弹指间长了翅膀似的飞满整个村子。   正当午食,霍家院门口停了个轿子,四角垂流苏挂香囊,连轿帘都是绣着兰花的上好绸料。   村民挤得流水不通,端着碗的时不时扒两口饭,磕着葵花籽的时不时吐俩口皮,窃窃私语,话题中心是轿旁春凳上的男子。   “我看这檐哥儿怕是留不住了,模样俊俏,这位瞧着又是个有钱的……”   “唉,可不是吗,我当初就劝霍叔别留他。二蛋那孩子虽然模样好,可惜是个傻的,家里又穷……檐哥儿又是个有心眼的,哪能真的愿意留在咱们这穷山坳里。”   “听说檐哥儿和这位还有婚约……”   霍阿爹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旁边跟着妹妹和妹夫,还有大外甥叶山。四个人神情出奇的一致——局促惶恐,忧心忡忡。   春凳上的男子生的肥头大耳,脑满肠肥,和轿帘上的细弱兰花成了一副山猪拱雅图。   他站起来了,抖开画墨竹的扇子,语言却粗鄙不堪,“嚯,这地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狗窝呢!又小又破……”   “你……”叶山血气方刚,怒气冲冲向前一步。   霍阿爹赶忙挡住他,摇了摇头,“小山!”   男子轻蔑地看着叶山,剔了剔牙,“啧啧,顾家那小哥儿多少也是娇养大的,怎么就跟了个傻子……”   “不过傻子也好,”他露出一个猥琐下流的笑容,“当初顾家巴巴的要跟我结这门亲,要不是看在那小哥儿长得一副骚/样,看得人心热,顾家哪里高攀的上……”   扇子扇了两扇,他忽略周围的白眼,“不过要不是个雏/儿也没什么意思。”   话说的下流,连村里最风流的李寡妇都皱了眉。   霍阿爹肉眼可见的黑了脸,攥着拐杖的手发白。   “欺人太甚!我河清村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撒野!”霍阿爹的妹夫叶必先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脸涨得通红。   霍阿爹这次没有阻拦。   男子嗤笑了声,“愚民,知道我是谁吗?识相点就把顾风檐交出来,抢别人东西也要撒泡尿照照自己够不够格!”   叶必先太阳穴青筋暴起,“你——”   “里正来了!”这时候有人大喊……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顾风檐跟着叶宝霍端还有河清村的里正刘正山走进人群。   第一眼就瞧见了暴发户模样的王进。   甚至丝毫不掩饰色眯眯的眼神看着自己,差点流出口水。   顾风檐鸡皮疙瘩直往下掉。王进是隔壁县太爷家的二公子,跟原主有婚约,结果亲还没成,大水冲走了一切,家没了,人也走失了。   原主无奈住进霍家,心里却还惦记和王进……纵使霍端长得比王进好看,可好看不顶饭吃啊。   甚至他真正不喜欢霍端的原因也是为此。   然而他可不是原主……   霍端也一早看见了王进,自动忽略了过去,关切地走向霍家人,“阿爹,姑母,你们没事吧?”   对他来说,有没有顾风檐这个人都无所谓。   霍阿爹摇摇头,神色凝重,“里正……”   事情一发生,霍阿爹首先就遣了小外甥去找里正,在他眼中只有当官的能对付当官的。   刘正山早些年读过学堂,有点书卷气,但实际上是个厉害角色,全村上下就没有不服他的。   “二蛋他爹,事情我听小宝说了,”他出声打断霍阿爹,抽了口旱烟,“檐哥儿父母在时就把他许给了王家,现今儿他父母虽没了,但婚约仍是做数的。凭他自己意愿就算今儿跟着王家回去,那也在理。”   里正话说得诚恳,面上是向着王家,暗地里却是提醒霍阿爹不要鸡蛋去碰石头,白送。   霍阿爹心里门儿清,他也愿意凭着檐哥儿选,要是跟王家走,他不反对,要是留下,那肯定百倍千倍的待他好……自己的傻儿子也喜欢檐哥儿。   却看那王二一副粗鄙流氓样子,哪里能好好待檐哥儿?   霍阿爹的一颗心愁成麻花。   “爹,你别伤心,还有我呢。”霍端连忙宽慰霍阿爹。   “哎,”霍阿爹看了看自家傻儿子,重重的叹了口气,“你懂什么。”   霍端嘴角扯了扯……他怎么觉得这霍大爷像是喜欢那个两面三刀的哥儿胜过自己的儿子?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顾风檐开口道:“阿爹,里正叔,还有……”他看着霍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想了想,才继续,“端哥,你们放心,我不走。”   三个人目光齐齐盯着顾风檐,都有些诧异。   “檐哥儿,你这话可是真的?”霍阿爹神色激动。   顾风檐点点头,“我是跟王家有婚约,但如今爹娘不在了,我也不敢高攀,我想留在霍家。只是……”   他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村民,“这事儿传遍了村子,我的名声算是臭了,恳请霍家不嫌弃。”   商圈如战场,混久了会识人,原主掉钱眼里了,拎不清,他可清醒得很……那王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主要是,长得太丑了。   “好、好……”霍阿爹感动的老泪纵横,“好孩子,你放心,有阿爹在一天,霍家没人敢不敬你!”   王进翘着二郎腿,扇子「啪」的一合,“嚯,怎的还唱起戏来了?”小拇指剔了剔牙,“得了吧,走不走可不是他说了算的!和顾家定亲时可是给了十贯钱做聘礼的,想留人……聘礼还回来就行。”   “不然的话,你今天是想走也得走,不想走也得走!”   顾风檐一时语塞了……他身上半个铜钱都没有,霍家就更不必说了。   周围净是村民们倒吸凉气的声音……霍家大房莫说是十贯,只怕是连十文都拿不出来。   檐哥儿这回怕是只能跟着走了。   王进露出一个猥琐的笑,“看来是没有啊,十贯钱都拿不出来还娶什么亲……自己几斤几两都拎不清啊?”   周围几个轿夫哄堂大笑。   霍家人脸色难看。   河清村本来是不穷的,最起码的都能吃饱穿暖,但也没有过多的闲钱。   霍家大房只有一个病弱老鳏夫和一个傻儿子,情况就更差了。   这时候,霍阿爹的妹夫叶必先咬咬牙,狠道:“孩儿他娘!咱家里还有多少钱一并拿出来,总不能平白叫人看不起!”   霍秀玲忙回家去取,却只拿出来两贯,剩下的犯了难。   “剩下的我出了!以后二蛋有了钱再还我不迟。”里正料到钱不够,早就叫家里的回去取了,这时候刚好拿来。   顾风檐看着霍家人和里正,突然有点感动,“里正叔,这钱我一定会还的!”   好险,他差点都以为自己要卖身了。   刘正山对这个孩子也生出些喜爱,“不急,以后就和二蛋好好过。”   十贯钱给了王进,他拿在手里掂了掂,嘿嘿笑了一声,“这银子重量不对啊,该不是你们骗我吧?”   一副耍赖的模样。   刘正山抽了口旱烟,缓缓吐出,“听说县太爷因为洪灾的事情正被上头考察着呢,不知道身体还硬朗着没……二公子也不想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吧?”   王进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这山坳里一个小小的里正,知道的还挺多的。   “走着瞧!”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顾风檐,有些不甘心,坐上轿子带着人走了。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周围村民也渐渐散开。里正叮嘱了霍家人也晃晃悠悠地回了家。   一直旁观着的霍端这时候才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顾风檐……总觉得他有些异常。   像是转了性子似的。   依他顾风檐往日的表现,王二就算是坨屎,那也是坨有钱的屎,总要上去舔两口的。   今天人到了家门口,他却转了态度。   很奇怪!   太不对劲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收藏阅览(作者狠狠抱住你并吧唧了一口-) 第三章   三月份春种忙,叶必先夫妇没在霍家待太久,叮嘱了不着急还钱就走了。   “阿爹,那十两银子算我的,”一家农户一年收入加上外快也不过十几二十两银子,顾风檐这一下就欠了十两,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等我赚到钱就立马还给姑母和里正叔。”   霍阿爹停下摘野菜的手,“都是一家子,你这孩子说得这是什么话。”   他看着顾风檐,“家里虽然穷,有手有脚的,总有来钱的路子。你要紧的是把身子养好,还钱的事情有我跟二蛋……”   老弱病残傻的一家子,十两银子足能顶了天去。   顾风檐虽然感动,却也知道这只是霍阿爹宽慰他的话。   得想办法弄点钱了。   最起码要能丰衣足食……   “阿爹,我来帮你摘。”顾风檐坐在小板凳上,帮着摘菜。   年轻时赶上,霍阿爹落下了一身病根,一到下雨天腿疼,多走两步就喘不过气……只能做些轻活。   地里一向是靠二蛋和妹夫帮衬着。   “老头子虽然不中用,这点儿活还是能做的,”他咳了两声,笑的慈爱,“你去歇着去吧,饭好了叫二蛋喊你。”   哪有年轻人歇着叫老年人忙活的道理。顾风檐心道。   “阿爹,今天我来烧饭,”他在野菜下面摸索出山鸡和天麻,给霍阿爹看,“说是一家人,阿爹也别总是让我歇着……早间上山打到的,正好做一锅天麻鸡汤给阿爹补补身体,算是我和端哥的孝心。”   霍阿爹驳不过,就把烧饭的差事给了顾风檐……   拗不过霍阿爹,霍端跟着表弟叶宝去河里摸了趟鱼虾。   他心里愤愤不平,霍阿爹对那个哥儿疼惜的也未免太过了,每天白米菜粥的伺候着便罢,不过是发了个烧也要兴师动众,还叫他去河里摸鱼虾……结果不注意掉进了河里,全身都湿了。   霍端想着那个哥儿估计在房里,不用避讳,刚进院门就把上衣脱了,打着赤膊。   “阿爹,鱼虾抓回来了,放哪儿?”他满腹闹骚地推开厨房门,看也没看就叫人。   顾风檐咳了一声,“阿爹不在这儿,给我吧。”   “怎么是你?”霍端一愣。   眼前人袖管挽到肘部,露出两条雪白细嫩的手臂,脸上被锅里的雾气熏的薄红。   他忙把衣服套上了……   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个反应似乎不太贴合「二蛋」的人设,忙装作惶恐的样子,“我、我不知道你在,你别生气……”   顾风檐扶额,他知道在这个世界,哥儿和男子之间也是要避讳的……但还是有些不习惯。   “衣服换了就来吃饭吧,今天有好吃的。”顾风檐把一串串小鱼虾倒进水盆里。   霍端「哦」了一声,心里很诧异。   要知道他这个夫郎以前不仅没踏进过厨房一步,甚至在刚才那种他「僭越」的情况下,早就该破口大骂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   顾风檐把野葱碎洒进鸡汤里,终于大功告成!   穿越前他难得的休息日会跟着家里阿姨学习做药膳给外公,所以厨艺还算可以。   一碟凉拌草头,一大碗天麻鸡汤……鸡只用了一半,三月份天气不大,挂在房梁上通风能储存几天。   缺口的粗瓷碗装了三碗白米。   看的霍阿爹肉疼。   “檐哥儿,这些都是你做的?”霍阿爹边肉疼边惊叹。   要知道一只山鸡要是拿到县里去卖,可以卖足足六十五文铜钱,买一斗米。   而碗里的白米,他们这地方都是旱地,不成稻子,所以价格也比小麦贵了有二十文。   “哇!好香啊,以前都不知道你还会烧饭。”霍端换了衣服出来,眼前的食物总算让他有点胃口了。   顾风檐笑了笑,“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   吃完饭,霍阿爹闲不住,收了碗洗去了。   屋子里俩个人收拾着桌子。   “你明天去县里……能不能带上我?”顾风檐试探着问。   刚才饭间,霍阿爹安排了霍端明天去县里换白米,顺便在村口梁大夫家把每七天的药抓回来。   顾风檐也想去。   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他就要把生活过好一点……比如赚点钱。   但在此之前最起码得清楚这个世界的经济状况。   霍端把布满裂纹的小矮桌挪到墙边,“阿爹肯定不同意,我怕他,你自己跟他说去。”   “你答应就行了,我自然有办法说服阿爹。”顾风檐笃定。   霍端倒是相信,霍阿爹把人看的比自己亲儿子还亲,自然说什么听什么。   难做的是他,得装痴装傻……还得时时看顾顾风檐。   霍总觉得头大。   河清村离黔墨县城有十几里路,走起来费劲,霍阿爹一早就做好了朝食叫霍端夫夫吃了,才去村口赶牛车。   牛车省时间,舒服,价格也不过两文铜钱一个人,跟现代的公交车相似。   也和公交车一样的拥挤。   单人床大的地方,挤了五个人,顾风檐窝着身子,四肢都施展不开,偏偏旁边还坐了个满口黄牙的汉子,不知几天没洗澡了,一阵阵的异味传来。   熏的人直欲呕吐。   这汉子是村西头的无赖老光棍,诨名叫刘老三。三十好几了,家里又穷,媳妇夫郎都没讨到一个,长得一副猥琐模样,村里但凡是条母狗从他面前经过都要色眯眯地瞅两眼。   他坐在顾风檐旁边是有心思的……早就听说逃难来了个模样招人的哥儿,勾得傻子二蛋和隔壁县太爷家的公子神魂颠倒。   今天终于见着了。   皮肤白,身上香,连耳垂上的孕痣都比别的要艳丽些,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可惜跟了二蛋这么个傻子,只怕是连手都没摸过……刘老三越想越心热,胳膊肘不听使唤地磨蹭着顾风檐的小臂,大腿也往过靠了靠。   顾风檐一个披皮的现代人,自然没有多少的男男之防,当是牛车太挤了……直到刘老三的手猥琐地碰到了他的大腿侧。   这是公交车咸猪手,猥亵行为吧!   是吧?   顾风檐恶心坏了,正想一脚把刘老三从车上踢下去,却有人先他一步——   “刘老三!你这是干啥呢?!”霍端猛地抓住了刘老三的爪子,质问道。   从上牛车开始就注意到刘老三鬼鬼祟祟地一个劲往顾风檐身边凑,他不想多生事,就只是眼神警告了一番,谁知道他竟然得寸进尺。   无论男女,霍端都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冒犯。   “手往哪儿搁呢?!”   他的质问引来了满车人的注意,目光全落在刘老三的手上。   刘老三一张脸涨得通红,手屈了屈想挣脱,却被霍端用力抓住,疼的倒吸气。   “哎呀,二蛋兄弟,误会啊,都是误会!车上这么挤,难免会有些碰到……”刘老三嬉皮笑脸,想着霍端不过一个傻子,顾氏又是个小哥儿,脸皮薄,随便搪塞过去得了,“我这就坐远些总可以了吧——”   “车上挤?”霍端一把抓住试图逃离的刘老三,“我怎么没见别人的手往谁大腿上搁,就你特殊些?!”   他可太明白这些老赖了,利用大众的偏见,和受害者的弱势,浑水摸鱼。   可越是这样,越要把话说的明白,叫他无处遁形……反正他的身份是个不知人事的傻子。   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刘老三是个什么人,这下全明白了。   “这不是刘家老三吗?”一个大石村的村民开口道,“上回你跟张家嫂子那事儿被张阿哥打的挺惨吧?这是哪家抓的药啊……还没十天都能下地走路了”   话一说,村民们都聚过去八卦,又牵扯出好几件陈年旧事,惹得人哄堂大笑。   刘老三脸红的滴血,头使劲往臂弯里钻,活像只缩头王八……最后县里也不去了,叫停了车,一溜烟的跑了。   身边空了一大半,顾风檐长舒了口气。   终于能呼吸了。   牛车压到了石头,猛地颠了一下,顾风檐身子侧歪,霍端一把把他拉住。   跟别人满身汗味不同,顾风檐嗅到霍端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像是青草混合太阳的味道。   他没发现……这个傻子挺爱干净的。   还很勇敢。   车稳了,霍端松开他,正襟危坐。   “谢谢你。”顾风檐想了想,轻扯了一下霍端的袖子。   霍端把装麦子的口袋扶稳,头也没抬一下,“阿爹说了,你是我的夫郎,我要好好保护你。”   顿了顿,他认真地看着顾风檐,“还有……这不是你的错。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害怕,我帮你揍他们!”   顾风檐总不能说自己根本没有害怕,而是打算把刘老三踢下车的,结果被他抢了先吧。   只能笑了笑,使劲点头,“嗯!”   心里对这个傻子又多了几分好感。   ……   牛车一到县城,人跟一窝蜂似的往下挤,顾风檐和霍端掉在了最后。   赶车的沈家阿爹是个心善的,看两个人带着两大袋麦子,刚才车上又发生了那档子事,免不了有些愧疚,就硬要把人送到粮店门口去。   黔墨县城地方虽然不大,但十里八村置办货品都是要在这里来的,今日又赶上开市,多多少少都有些繁华意味。   县里光是粮店都有四家。   霍阿爹之前叮嘱过霍端,麦子要拿到西市上的王记粮店去换,万不可看成隔壁的汪记了……王记能比汪记多换点儿,而且汪记大多都是陈米,还有没脱干净的稻壳。   多亏了沈家阿爹帮忙,三个人才把两大袋麦子搬到西市口。   但还是出了岔子。   “这两家哪家是王记”顾风檐眯眼道。   跟前两家粮店相邻,招牌都是「王记」。   霍端也看不懂了,他明明记得,这两家一家是「汪记」一家是「王记」,怎么现在都成了「王记」   太阳晒得毒辣,顾风檐眼睛都睁不开,只想赶快换了米找个阴凉地歇着。   “算了,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等我去问问看吧。”他嘱咐霍端。   脚刚迈出一步,就听霍端道:“是左边这家,你看他的招牌,右边这家是汪记,三点被幌子挡住了。”   顾风檐抬头,风恰巧吹开幌子,露出一个「汪」字。   “还真是。”他自言自语。   但心里猛地觉得不太对劲——霍端什么时候识字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览收藏(作者悄咪咪给你兜里塞了块糖,“嘘,贿赂。”) 第四章   县里是有学堂的,每月只收五十文束脩费,价格便宜,几个村家里有多余闲钱的都会把哥儿公子送去读书。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霍家。   家里太穷了,霍端长到十九岁硬是一天学堂都没有上过,又如何能识字?   越来越多的细节在顾风檐脑子里层层递进,环环相扣……他总觉得霍端并不傻,好像在装傻似的!   正想细细盘问,却见霍端已经带着一口袋麦子进了店里。   顾风檐怕出岔子,吃了亏,连忙也跟上。   跟店主讨价还价半天终于换完了麦子,赶着落日前往回走,村口还要取霍阿爹的药。   回到家,顾风檐又累又饿,早把脑子里的疑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   第二天是个大阴天,厚厚的灰色雨云在天边堆积了一大片。   眼瞅着就要下起第一场春雨来。   霍家父子惯例早起,霍阿爹拿着细竹条捆成的扫把扫院子,霍端坐在院坎上吃朝食——麦子糊糊拌了野菜碎。   顾风檐昨天累狠了,听见窗外扫地的声音才揉着眼睛爬起来。   霍阿爹一边扫地,一边絮絮叨叨地给霍端安排,“这天眼见着就要下雨,你快些吃完,去把地里都种上,浇透了才有好收成。门口那两块种玉米,入夏嫩玉米烙饼摘起来方便,给檐哥儿尝尝鲜……”   “河沟边上那块地离水近,就种上麦子,种子就在堂屋里……我昨天跟你大山哥说了,估摸着吃完饭就来帮忙。”   霍端是没干过活的人,走了一趟县里全身都跟散架了似的,加上吃睡都不好,就只是恹恹地点头。   不乐意见他这幅样子,霍阿爹皱着眉开口就要数落,“你这孩子——”   “阿爹。”顾风檐适时地开口。   “檐哥儿怎么不多睡会儿,这天还早呢。”一见他,霍阿爹眉开眼笑,“醒了倒也成,厨房里给你炖着米粥呢,掺了昨天的山鸡汤,洗把脸就去吃吧。”   霍端看了看自己黑黑绿绿的一碗饭,陷入了沉默。   顾风檐笑了笑,“我还不饿,粥给二蛋哥吃吧,他不是要去春种,耗力气的事,多吃点才成。”   霍端没吱声,三两口扒完了碗里的「饭」就去堂屋拿种子了。   锅里的米粥没动。   他没有跟弱鸡抢食的嗜好,顾风檐走两步路都累,吃点略好些的也是应该的。   ……   顾风檐没跟霍端说上话,心里有些失望,匆匆洗了脸盛了少一半米粥吃了。   叶山帮着春种自然是要留下来吃饭。   顾风檐就主动领了做饭的任务,霍阿爹给他打下手。   盆里的小河虾已经把泥沙吐干净了,和野葱炒了满满一碗,剩下的半只山鸡也炖了出来。   家里暂时还没有来钱的路子,粮食要省着吃,顾风檐就煮了一锅麦子糊糊,没加野菜,只在出锅时放了些盐,配上炒河虾炖山鸡也算是一顿好饭。   窗子外雷声轰隆隆地,要下雨的架势,霍阿爹一瘸一拐地抱着捆干柴往屋里走,唠唠叨叨地说,“这雨说来就来,趁着还没下,得弄点干柴进屋……也不知道二蛋他们把麦子种上了没。”   “阿爹,我来吧。”顾风檐把菜盖好温在灶上,擦了擦手接着霍阿爹抱着的柴,“您一到下雨天腿就疼,快歇着吧。”   霍阿爹看了一眼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案板和灶头,满意地笑道:   “饭做好了你就歇着去吧,我这是老毛病,非要动一动才能捱过那阵酸疼劲儿,你就别跟我抢了。”   “是。”顾风檐点点头,去看院子里有没有什么要收捡归置的。   天上黑云全跑到了山顶上堆了厚厚的一层,院子里的桃树枝噼里啪啦响,河对岸路上背着背篓的人飞快往家里跑。   霍端好像没带遮雨的用具。   顾风檐心想,正巧看见堂屋门口挂着两件蓑衣和箬笠,就拿着去给霍端他们送。   坎底下的几块地已经照着霍阿爹的吩咐种上了玉米,等这场雨过后就能出芽,霍端他们在河沟里种麦子,离这儿还有点路。   结果顾风檐刚走到河沟,山边就下起了雨。   “大山哥。”叶山和霍端正冒着雨在收东西,顾风檐下到田坎上,叫了人。   叶山对这个弟夫没什么好感,瞟了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倒是霍端,满脸诧异,“你怎么来了?”   顺便搭了把手把人稳稳扶住……不是他想扶,而是一下雨泥土地滑,人摔了挨骂受累的还得是他。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搁以往,他就算是死在外面也不见得他会有点什么反应。   今日倒奇了,竟会好心到给他们送雨具。   顾风檐把一件蓑衣递给了叶山,“饭好了,我见要下雨,就想着给你们送件雨衣来。”   “这雨怕是还收着呢,二蛋你先带着他往回走,背篓留给我,春寒雨淋了生病,舅舅又该骂你了……”叶山是个庄稼把式,抬头一瞅就知道该是什么天气。   霍端想着,觉得他哥说的对,就先跳上了田坎,把顾风檐拉上去,“注意脚下,别摔了,要不然阿爹肯定骂我。”   雨越下越大,顾风檐从来没走过几回山路,脚底下一直打滑。   “这么走得到天黑,”霍端把箬笠和蓑衣都给他穿上,蹲下道:“上来,我背你。”   顾风檐不太习惯和他人近距离接触,“不用,我自己走。”   “上来。小时候我阿爹也经常背我的。”霍端不由分说地看着他。   这个世界的哥儿大都身体娇弱,不好养活,要是淋病了只会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他也不乐意见霍阿爹的黑脸。   顾风檐想了想,随便吧。   顺从地趴到霍端背上,“谢谢。”   霍端晃晃悠悠地背着人往家里走……这还是他第一次背别人。   幸亏原主的身体底子好。   俩人没怎么说话,顾风檐听着霍端略重的呼吸,突然觉得这个傻子还挺可靠的。   人很好,即使原主一直暗地里磋磨他,也完全不记仇。   吃完饭,叶山就匆匆回家了。   到了夜间雨也没停下,没什么娱乐活动又逢下雨天,霍阿爹服了药就早早歇下了。   不得不说哥儿的身体实在是弱,顾风檐不过是淋了场雨,这会儿就感觉冷得很,浑身难受。   “阿爹说下雨天夜里冷,叫我给你送床被子来。”顾风檐正把换下来的湿衣服叠好,打算天儿好了再洗,霍端抱着一床被子走进来道。   洗漱完毕,霍端趿着鞋,只穿了粗布里衣,一副要睡的架势。   霍家房子小,除开厨房堂屋,只有两间卧房,一间霍阿爹睡着,一间是夫夫俩的。   原主不允许霍端进屋之后,他就一直睡在厨房旁边堆放杂物的草棚子里,天晴便罢,只是一到雨天就漏的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看着霍端仔仔细细地给他把被子铺好,顾风檐想着,咬了咬牙,“你今晚要不搬屋里来睡吧。”   霍端转身,“可是……你以前不允许我进来的。”   原主不喜欢霍端,又是个哥儿,总担心霍端做些逾距的事情,就把人赶了出去。   顾风檐把自己的枕头往床里面挪了挪,“你住的屋子我看过了,漏的没法睡,你搬进来吧。”   相处这几天,他却觉得霍端不会是那种人。   顾风檐先上了床,占了里面靠墙的位置,外边空了一大半出来,“早点睡吧。”   霍端站了一会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总觉得顾风檐不像是「顾风檐」了,总做一些违反常理的事情,跟被夺舍了似得。   难不成这人又想出了什么折腾人的花招?   可是顾风檐说的没错,那间茅草棚现在根本没法住,天晴他还能忍耐,但是一到下雨就完全不行了。   这间屋子虽然也强不到哪去,但好歹能遮风挡雨。   很快,霍端败下阵来,拿了枕头小心翼翼地躺到了顾风檐身边。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反正是他让自己进屋睡的……   霍端这夜睡得很好,顾风檐这夜睡得很差。   他的脑袋和之前醒来时一样,沉沉的,眼皮也是沉沉的,然而睡意却像是春天湖面上的薄冰,脆弱不堪。   浑身又冷又热,鼻子也呼吸不畅。   顾风檐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发烧了。   因为昨天淋了雨。   天光照在他眼皮上,河对岸谁家的鸡打鸣了,霍阿爹的咳嗽从堂屋传来……   身边霍端起了床,似乎感觉到他不对劲,手心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好烫,你发烧了?!”   顾风檐烧得糊涂,只看见个影子,“我想喝水……”   又说了句「好冷」。   霍端连忙把被子裹在他身上,又慌里慌张地出去倒水。   霍阿爹听了动静,也跟着进来,看着顾风檐烧得通红的脸,急的数落霍端,“你在那边住着好好的,又搬回来做什么?!”夫夫俩之间的事情,霍阿爹也不便介入过多,只剜了霍端几眼,连连叹气。   顾风檐听得清话,想安慰几句霍阿爹,却是连抬抬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了,又气若游丝地喊着「热」。   霍端心想,自己可真是个倒霉蛋啊。   忙不迭地又把被子拉开一点点,将人半抱在怀里喂水。   “阿爹,我去一趟村口把梁大夫请来吧。”水总算是喝了几口,怀里像是抱着个熟山芋,霍端生出些怜惜。   他是为了给自己送雨具才发得烧。   霍阿爹叹了口气,“唉!梁大夫昨天跟着夫郎回娘家了,只怕是要下午才能回来……要请大夫得到县里去。”   顾风檐听了听……他不会又要死了吧?   “这可怎么办……”霍端把顾风檐放下,盖好被子,“要不阿爹,我去趟县里!”   霍阿爹眉头能夹死苍蝇,“哪里还来得及!且不说去县里远,这回下着雨,牛车不通,药材又稀缺价格还贵,一时半会凑不齐。”   “上回檐哥儿发烧的药倒是还有一帖,我去给他煎上,你看着人,用冷水给擦擦,别见风,剩下的就看造化了。”   霍端立马出去用木盆打水,但心里也着急得很……上回这人发烧是靠他从系统里白嫖来的特效药才好的。   霍阿爹的药起不起作用根本没有保障。   总不能拿人命去赌吧?   最好的情况还是能在弄到一些退烧药物。   可是系统那边不一定会给他。   想着,霍端呼唤起了差点被他遗忘的系统,“系统,上回的退烧药物能再给我一些吗?救命用。”   滴——   “不可以。”系统冷冰冰地回复了三个字,再不做过多的解释。   霍端深明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所以并不生气,只是轻笑了声,“你不想完成任务?不想有业绩?你们这个系统总没有好心到免费给人提供穿越机会吧。”   “呃……”系统那边死一般的寂静。   霍端继续道:“我可以选择接不接受你们的任务,反正我在这里也能活的不错,但是我要是能获得想要的东西……那可就不一定了。”   霍端说到底还是个商人,最了解商人的心思——利益互换。   “呃……”过了一会儿系统终于再次开口,“药物已经送达,任务已经下发至您的收件箱,请尽快领取。”   霍端的手里凭空多了一盒药物,谈判很成功。   然而却把自己卖了。   ……   顾风檐迷蒙地躺着,难受的要死。   果然,这个时代感冒发烧都是会要人命的大病。   医疗水平太落后了。   霍端回来了,用了一条浸湿的帕子敷在他额头。   顾风檐舒服了一点,能听见霍端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为了救你我可是都把自己卖了……”霍端从盒子里拿出一颗胶囊,就着碗里的水,把顾风檐抱起来,“这叫什么,卖身葬夫?不对,应该是卖身救夫才对。”   顾风檐又想笑,又觉得奇怪。   他在干什么?他做了什么?   一颗胶囊被塞进了他的嘴里,霍端喂了一口水给他,见他本能地抗拒,连忙道:   “别吐,这是退烧的药,吃了就能好。”   退烧的药……胶囊。   退烧胶囊?   霍端哪里来的这种东西?   古代有退烧胶囊?   无数的疑问盘桓在顾风檐脑子里。随着药物滑落喉管,顾风檐茅塞顿开,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   霍端给他的药非常有效果,第二天顾风檐浑身轻松,竟能起身了。   可是霍阿爹不叫他下床,煮了点白米粥叫霍端喂他吃。   霍端顺从地当起了这个苦逼差事,丝毫不敢有怨言。粥一勺勺喂着,顾风檐一勺勺吃着,慢条斯理。   等他吃完了,霍端拿着空碗往外走。顾风檐在心里挣扎良久,终于怀着忐忑的心情试探着问,“衬衫的价格是?”   只见霍端猛地转过身来,满眼震惊,一字不差地说出了那个正确答案,“九磅十五便士!”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收藏阅览!(作者嘴里咬着玫瑰花向你抛了一个媚眼,“I love you baby——”) 第五章   顾风檐,“……”   霍端,“……”   啊,确认过眼神,都是经历过高考的人。   整个房间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谁能想到跟自己朝夕相对的这个人竟然也是个穿越者!   顾风檐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都快哭了,“哥们儿,那什么……谢谢你的药。”他吸了吸鼻子,率先开口。   霍端也没想到……不过他发现顾风檐的那些异常全能说通了。   他颇为失态地窜到床边,抓着顾风檐道:“所以你也是被系统抓来的苦逼打工仔?!”   “系统?”顾风檐尴尬地把手抽出来,叹了口气,“那是什么?我是在家里睡了一觉,结果醒来就到了这里。”   又冲霍端竖起了个大拇指,“不过哥们儿,你演技可真好啊,搁我们那儿绝对秒杀一众流量小生,妥妥的影帝!莫非以前是混娱乐圈的?”   霍端这下更确定了,他俩都是华国人,不过他可不是什么演员。   “娱乐圈?”他想了想,“我以前倒是有想法投资娱乐圈的,不过我并不是什么演员……”   看着顾风檐,“天凉王破你听说过吧?”   “天凉了该让王氏集团破产了”,经典的霸总名言。   嚯!这哥们儿还是个总裁?   顾风檐的感动上升了一个层次,“咳咳,「女人你在玩火」这句我也听过……鄙人生前也是个霸总。”   “呃……”霍端眼含泪光地凝视着顾风檐。   顾风檐也看着霍端……这一刻,俩人都在彼此的目光中读出了四个字——难兄难弟!   ……   “话说你是怎么穿的……那个叫系统的又是什么东西?”好不容易平复情绪,顾风檐才开口问霍端。   霍端问他,“顾少平时不看网络小说?”   顾风檐迷茫地摇摇头。   霍端叹了口气,“唉,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我是生日晚宴被刺杀后穿越的,然后莫名就有个系统说可以让我有机会回去,前提是我要完成他给出的任务……就像穿越小说里写的那样。”   怪不得霍端会说自己是被抓来的打工仔,顾风檐边听边点头,义愤填膺道:“救我的药也是系统给的?它威胁你了?好狗的系统!”   “呃……你说得对,确实狗!”霍端沉默了一瞬,附和道。   准确的来说是他威胁了系统。   骂完了,顾风檐觉得俩人多少也算是老乡,霍端为了他被系统威胁,他也应该帮帮霍端。   “不过霍总,这个系统倒是可以利用……你想回去吗?”他问道。   “当然……莫非你有办法?”   现代的他亿万身家,要什么有什么,谁会乐意留在这个穷的叮当响的山村里种田?霍总几乎是没有考虑地脱口而出。   顾风檐伸手够床尾的外衫,“它给了你什么任务?”   “这个不难,按它所说我只要达成「家财万贯」「人生美满」两个任务就行。”霍端熟稔地把衣服扯过来给他披上。   “谢谢。”顾风檐沉吟道,“「家财万贯」是要有钱,「人生美满」嘛……这个先不考虑。”   眼睛发亮,“我可以帮你,我们俩个合作的话,届时霍总你一定能成功回去的!”   霍端感动极了,又觉得丢他一个人在这里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我是回去了,那你呢?”   顾风檐看得开,笑得狡黠,“这个你不用管,你走后我可以独霸家产,不愁吃穿,甚至还能娶个继室,多好啊……霍阿爹我帮你照顾,放心去吧!”   霍端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这人还挺有安排的。   “意下如何?霍总。”顾风檐挑眉。   霍端按生意场上的规矩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顾风檐握住,朝门口方向弯起嘴角,“不过首先我们得骗过阿爹。”   院子里霍阿爹又开始叫霍端了。   霍端无奈摊摊手,拿着空碗,在一声声「二蛋」中朝外走。   顾风檐憋笑憋得肚子抽疼。   夜里俩人依旧宿在一间房里,但霍端早早背过霍阿爹把草棚子里的那张木板床也搬了进来。   巴掌大的床,睡在一起到底有些局促,等有些钱了,首先要建或买座新宅子。顾风檐想道。   这夜他睡得很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跟霍端一起起了床。   刚下过春雨,山里野货一茬茬地往出冒。靠山吃山,村里人再殷实的家庭都会上山摸寻一些,不为填肚子,为着尝尝鲜。   当然像霍家这样的,就是为了填肚子了。   霍端被安排了上山的活计,顾风檐磨了霍阿爹半天,也跟着去了。   俩人顺着小路往河沟里走,那几块耕种过的地还冒着水汽。   “你跟着来做什么?山里路又不好走。”霍端看顾风檐走得颤颤巍巍,像个腿脚不好的老年人。   顾风檐扶着石头跳下一个坎,笑得意味莫测,“搞钱啊!”   “山里有什么钱?”霍端不解。   顾风檐扶着腰喘气,“霍总您这就不懂了吧,山里这些司空见惯遍地都是的东西在另一些人眼里却是宝贝,就看你会不会利用罢了。”   “你是说把野菜这些拿去县里卖?”霍端很快反应过来。   但他不知道这靠不靠谱,毕竟从他的角度来说,野菜并不好吃,县里的富贾未必喜欢。   顾风檐循循善诱,“咱俩身无半分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试试嘛。上回我去县里可见没人卖这些东西,物以稀为贵不是。”   话说到霍端心坎儿上了。   想了想,他道:“有理。”   “是吧。”   顾风檐笑着,富人们干什么都图新鲜,野菜这玩意若是料理方法得当,也算是美味,富人不买,酒楼也肯要。   俩人算是达成一致了。   顾风檐顶着副哥儿身子,体力实在是赶不上霍端,略两步就要停下来喘两口气。   下到了河沟里,霍端把背篓卸了下来,“你拿着它,我背你,走得太慢了。”   敢情是嫌弃他了。顾风檐心道。   上回也是霍端背着他的,一回生二回熟。顾风檐也不扭捏,顺从地趴了过去。   “霍总以前还会伺候人?”顾风檐在他背上瞎扯皮。   霍端避开他腿根,抓着自己小臂,“不会。”   亏得顾风檐够瘦,能避免一些太过亲密的接触。   顾风檐笑声低低的,“嗨,咱俩都是倒霉孩子,孤苦伶仃地,帮帮忙也在情理之中……是吧霍总?”   “你还挺自来熟啊?”霍端啧了一声。   顾风檐道,“我有那什么社交牛逼症。”   “看得出来,是挺牛逼的……”   树林间腐烂的树叶堆积,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还有先来的村民留下的脚印子。   顾风檐看着有些退缩,硬是不想把脚往地上踩,“要不我在这儿等你?”   “咳咳,顾少,手松松……”霍端被他勒着脖子,“要断气了。”   顾风檐一下跳到了地上,“哎呀,抱歉抱歉,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回头阿爹骂我,一起去吧。”霍端笑了一下,把背篓里的藤篮塞到顾风檐手里。   这时候,山路上又来了几个村民,顾风檐没法,只能跟着往林子深处走。   果然不能跟太聪明的人做事,连这点洁癖都能给他治得妥妥贴贴的。   霍端倒不是因为这个才叫顾风檐跟着,而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危。   刚才路上,遇见了几个村民,里面就有上回牛车上对顾风檐动手动脚的那个刘老三!   林子太密了,隔得距离稍微远一点就什么都听不见……若是刘老三又动了什么歪心思,而他恰巧不在的话,那就完了。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俩人一块为好。   林子里除了他们时不时也会碰见几个村民,藤篮里都是满满的蕨菜,蘑菇等。   顾风檐跟着霍端依次寒暄几句,经由上回隔壁县太爷家的二公子那件事,这些人或多或少对顾风檐都抱有些好奇,说话间,眼神偷摸着打量他。   有的村民含蓄,问了几句就罢了。   眼前这个河对岸张家的嫂子就不一般了,天生是个热心肠的,非要拉着顾风檐说话。   “二蛋,你去那边找找,我带着檐哥儿在这附近捡点儿菌子说些话。”张阿嫂指挥着霍端。   霍端想着刘老三,有些不放心,面露难色,“阿嫂,我阿爹让我带着他的。”   “嘿,你这孩子,”张阿嫂声音高了一个度,“我在这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多大人了又不是离不得媳妇。”   一句话说得霍端顾风檐都有些脸热。   顾风檐怕她再说出些令人招架不住的话,忙跟霍端使了个眼色,“阿嫂这是什么话,我是个没下过地的,端哥这是怕我麻烦了你。阿嫂你别往心里去。”   霍端连忙附和,“阿嫂,那他就交给你了,我去那边看看,你们注意脚下。”   张阿嫂这才眉开眼笑了,“你去吧,檐哥儿这孩子我瞧着喜欢,保证一根头发丝儿不少的给你送回去。”   顾风檐实在是不知道他跟张阿嫂有什么体己话能说,整个人就跟在火上煎烤着似的。   不过也没忘捡些蘑菇……小红菇,青头菌,鸡蛋菌,刷子菌遍地都是,长得肥厚,不一会儿就是满满半篮子。   张阿嫂在身后打量了他一番,啧了一阵——这个檐哥儿模样好,腰细腿长,只是太苗条了些,怕是不好生养。   怪不得都成婚半年了也没见肚子有什么动静。   “檐哥儿,你跟二蛋没想着早点要个孩子?”张阿嫂问道。   闻言顾风檐差点崴了脚,张阿嫂连忙把他扶住,“哟,这烂叶地滑得很,你仔细着脚下。”   “阿嫂刚才说什么?”顾风檐脸上神色诡异。   张阿嫂看出来了——这孩子是害羞。   “阿嫂今天跟你说得可都是心里话,”张阿嫂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霍家子嗣单薄……二蛋他姑指望不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孩子也得跟着他人姓。霍阿叔身子不好,到了中年才有二蛋这么一个孩子,”   “全家的香火可就指望他了……霍阿叔这人心好,对邻里乡亲都是客客气气的,他舍不得逼你,但阿嫂也算是霍阿叔看着长大的,不能不多这个嘴……”   她看着顾风檐,严肃道:“你跟阿嫂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王家的二公子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收藏阅览! 第六章   顾风檐一头雾水,听了半天,终于总结出来张阿嫂的意思——怕他还想着王二,不肯真心留下。   还有……嗯,不肯给霍端生崽。   先不说他跟霍端可不可能的问题……就他觉得,女儿不能继承香火这事本来就挺可笑的。   不过他也知道环境的局限性和张家阿嫂的真心。   “阿嫂既然问了,我也就跟您说个心里话,”顾风檐放下藤篮,认真道:   “我跟王二以前是有婚约,为着这个有些地方确实做错了,但我既然愿意留下就是真心想跟端哥好好过日子,至于孩子……这个缘分到了自然也就有了。”   反正缘分到了也不会有。顾风檐心想。   张阿嫂见他说得诚恳,便知是真的了。   “好好好,”张阿嫂连连点头,“好孩子,你别嫌弃阿嫂多嘴,既然你有这份心思,那以后跟二蛋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顾风檐巴不得脱身,连连答应。俩人又一起捡了会儿蘑菇,顾风檐才跟张阿嫂道别,说去要找霍端。   张阿嫂叮嘱他仔细脚下,就放了人去。   ……   顾风檐跟着张阿嫂,霍端还是挺放心的。   张阿嫂性子泼辣直爽,一张嘴能把人骂得恨不能躲回娘胎里……十里八村只怕是没有人敢惹她。   刘老三那个怂包就更不必说。   只是委屈了顾风檐,免不了要跟她扯一些有的没的……不过想一想顾风檐局促的脸,霍端觉得还挺有趣。   赚钱是大事,现在家里穷的叮当响,还欠了十两银子,霍阿爹的病也要治好,房子也得买,钱越多越好,最起码要能保证他回去之后,顾风檐和阿爹能不愁吃穿,安度晚年。   但这些的前提是他们要有足够的本钱,才能钱生钱。   霍端想着,顺着人踩出的小路往林子深处走,遇到些蘑菇、蕨菜、野葱之类的全都采了,却连篮子底都盖不住……还不小心踩进了泥坑里,半条裤子都脏了。   总觉得他离了顾风檐就特别倒霉,不知是为什么。   “哟,二蛋,你怎地在这儿……你这是踩烂泥坑里了?”这时候,张家阿嫂的声音从前头传过来。   脸上眉开眼笑的,一看就是被顾风檐几句话哄骗住了。   霍端笑笑,“方才走路没注意就陷进去了……檐哥儿没跟着你?”   张阿嫂从野栗子树丛后面出来,却没见顾风檐。   “檐哥儿不是找你来了,怎的没碰着?”张阿嫂四周看了一圈,“那前头有条小溪,你快去洗洗,别等泥干壳了难受。”   霍端看了看,答应道:“谢谢阿嫂,我去洗洗。”   他提着篮子背篓往她指的方向去,后头张阿嫂叮嘱,“对了,我方才看见刘老三鬼鬼祟祟地往后山方向去了,你记着找到檐哥儿看好他,别叫腌臜人冲撞了……”   霍端回头随意应了一声,“我晓得了,谢谢阿嫂。”   溪边平坦,长了些杂草,一个大水潭,里头还有小鱼苗在游来游去。   霍端把东西都放在干净处,用手掬水冲洗裤腿,心里却总感觉怪怪的,像是忘了什么大事。   “刘老三鬼鬼祟祟地往后山去了……”他的脑子想着张阿嫂的话。   刘老三去后山干什么?   那地方鸟不拉屎,林子又深,容易迷路,河清村的村民一般都没人敢去那地方。   他蹙眉想了想,突然猛地抬头——顾风檐会不会是迷路去了后山。   若是碰见刘老三就遭了,顾风檐那身无二两肉,指定打不过刘老三一个常年地里刨食的。霍端心想。   左右不放心,他匆匆洗了两把就抓起东西往后山赶去。   顾风檐分明记得霍端是往这个方向去了的,找了半天却一个人都没看见。   所处的密林很大,杂草葳蕤,静悄悄的只有几声鸟叫,令人毛骨悚然。   他猜这里大概是后山,听霍阿爹叮嘱过,说是有野狼,村子里的村民都不敢往这里来。   奇怪的是周围长了很多的药材,走一段路就能看见大片生长的益母草、夏枯草、白芨、白芷等。   这倒是个商机。   顾风檐穿越过来这些时日,发现这个时代药材似乎特别紧缺,县里总共有两家药房,药材种类只够治疗一些小病症,病得略重些就得去更远的州府抓药。   村里就更不必说,村头梁大夫家的药都是自个儿上山挖的。   但大部分药材都是要炮制的,这份技术他并不掌握……   顾风檐心里盘算着,拨开眼前树丛,眼里一亮,顿时将药材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出现了一大片野生竹林,潇潇落落,底下一个两个儿臂粗的笋尖冒头。更幸运的是还没被人踏足过。   他连忙放下藤篮,开始掰春笋,累得满头大汗,不一会儿笋就堆了一大堆。剩下的留着长大,明年又能采一波。   瞅着差不多了,顾风檐便往篮子里装,忽然听到身后树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靠近……   这山里该不会真的有狼吧?   顾风檐一阵毛骨悚然,却见竹子枝条被拨开,“哟,这不是二蛋家的?荒郊野岭的,你怎么在这儿?”一张黝黑的脸从后面探出,挂着猥琐不怀好意的笑。   顾风檐想了想才记起,这个人是上回牛车上的咸猪手刘老三。   “你跟踪我?!”他瞬间警惕起来。   刘老三搓了搓手,“嘿嘿,怎么能说是跟踪呢?山这么大,能遇到说明我们有缘分……”   顾风檐用脚趾想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提了篮子就走,被刘老三一下挡住,“哎哎,哪儿去啊?”   “滚开!”顾风檐不屑于跟这种人多扯,嫌晦气。   刘老三摸摸下巴,“滚开?你是还没弄清情况吧!这里可是后山,你以为会有谁来救你……要不是看你长得比那些婆娘好些,老子愿意跟你这么久?!”   说着已经朝顾风檐伸了手,“你最好识相点,别真惹怒了老子!”   顾风檐突然停下了,噙着笑看刘老三。   笑得刘老三七荤八素,神魂颠倒,以为这个尖儿货得手了,“这才对嘛,跟着二蛋那傻子有什么好,只怕是关起门来还不如老子妥帖……嘿嘿。”一张脸就往顾风檐凑。   “老子?可惜我老子早在我八岁时就出车祸死了!”顾风檐似笑非笑,捏着朝他伸来的黑爪子轻轻一折——咔嚓。   “啊——”刘老三整个手腕剧痛,只怕是骨头已经断了。   顾风檐一脚踢过去,“给我当老子,也不看看我是谁!”   顾少这人工作忙,平时爱好就是跆拳道……练了七八年,也就马马虎虎黑带水平。   收拾刘老三这种杂鱼烂虾绰绰有余。   “饶、饶命啊!我错了,我错了……”刘老三哪成想一时色心竟惹来了杀身之祸,哀嚎着一个劲儿地朝顾风檐磕头求饶……下身淅淅沥沥地,竟然吓尿了。   顾风檐洁癖又犯了,蹙眉掩鼻,“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   这边霍端一路朝后山来,看见斜坡下完好无损的顾风檐时才松了口气。   “顾少,”他直接顺着斜坡滑下去,“迷路了么?找你好久。”   看见霍端,顾风檐眼里一亮,挥挥手,“霍总!我还愁怎么回去呢。”   霍端左右看看,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你没事吧,没遇见什么人吧?”   “没有啊,就我一个。”避免事端,顾风檐决定隐藏刘老三的事,笑了笑道:   “对了,我在那边发现一片竹林。”他将篮子拎到霍端眼前,给他看里面满满一篮的蘑菇野菜竹笋。   霍端看了看他的篮子,又看了看自己空空荡荡的背篓。   果然,顾风檐绝对是个锦鲤!   “挺好的。”他道,“我看也差不多了,下山吧。”   带着柔柔弱弱的顾风檐,一个时辰的路程都要多翻一倍。   顾风檐点了点头,笑着,“就那什么……我手和脚腕都特别疼,拿不动东西,你帮我拿着篮子吧,背篓可以给我。”   倒不是装的,刚才打了刘老三一顿,手心红了一片,脚腕也酸疼难忍。   霍端浑不在意一把接住篮子,道边上给他折了一根树枝当拐杖,“客气……你拿着它,注意脚下,跟紧我。等到回去那段坡我再背着你。”   ……   下山的路顾风檐到底还是没让霍端背着。   主要是旁边从山上往家赶的村民太多了,眼神总是瞅这对在村里出了名的小夫夫俩。   顾风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一行人中就属顾风檐和霍端收获满满,回到家,连霍阿爹都惊了。   院子里堆了一堆肥硕的春笋,篮子里净是各色蘑菇,香椿、野葱、野豌豆、蕨菜等也都是呈小堆的摆放。   甚至还有几个拳头大的野生天麻和一只肥硕的野兔。   要知道野生天麻极其名贵,河清村就没几个人寻到过。   霍阿爹拿着簸箕把野菜收拢进屋,免得晒蔫了,“哟,檐哥儿上山一回运气这么好,这堆山货只怕是十几天都吃不完……”   顾风檐也帮着收拾,“我跟端哥说好了,把这些收拾出来明日逢集带到县里去卖,阿爹可要帮我。”   霍阿爹眉开眼笑,“那敢情好啊。”   「笃笃笃」的有人扣院门,“霍阿叔在家不?”   霍端开了门,见是山上遇见的张家阿嫂,便乖顺地叫了人,“阿嫂快进来歇歇。”   “哟,你俩回来了。”张阿嫂进了院子,从篮子里抓了几把槐花,“二蛋,快拿个簸箕来,檐哥儿没吃过这个,花儿不腌臜,叫他尝尝。”   霍阿爹连忙叫顾风檐拿个簸箕过去。   顾风檐顺道带了些春笋,“谢谢阿嫂,这些春笋您带回去尝尝,这么些,我们也吃不完。”   张阿嫂推辞一番,眉开眼笑地收进了篮子,又想起件事儿,一脸八卦道:   “对了,你们刚才下山没遇见村西头的刘老三吧?”   作者有话说:   霍总不在时,顾少头都给你打飞。   霍总在时,顾少:“哎呀哎呀,人家好柔弱啊,手心好痛,脚腕也好痛。”   果然是「柔柔弱弱」的顾少啊!(狗头) 第七章   顾风檐一听提到刘老三就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便没有开腔。   “这倒没有,”还是霍端接了张阿嫂的话茬,“怎么了?阿嫂。”   这时候院子外面路过几个挎篮子刚从山上下来的村民,一个个悄声说着些什么不时发出低低的嘲笑声。   张阿嫂等人过去了,才开口,“嗨呀,你们不知道,说是刘老三走去了后山遇见了野狼……手都骨折了!你们是没瞧见他那个样子,吓得不清。”   为着上回的事,霍端对刘老三没什么好感。   笑了笑道:“原来是这事儿,我们倒是没碰见他,你说他好端端的去后山做什么?”   问住张阿嫂了,她一时没答上来。   倒是顾风檐浑不在意地开了口,“他那种人还能干什么,准是又憋了什么坏呗。”   张阿嫂不知道顾风檐跟刘老三之间有过节,听他口气,八卦心思一下被钓足了,顿时要开口询问。   “阿嫂,天色还早,您进来坐着说话吧。”霍端怕这聊起来没完,顾风檐又受累,就截住了话头。   张阿嫂看看天色,“哟,都这个时辰了,家里那口子和俩小崽还没食儿呢,我得回去了。”   又叮嘱了一番霍端和顾风檐没事不要往后山去,才挎着篮子匆匆离去。   顾风檐松了口气,还好没跟他唠起来。   霍端这人八面玲珑,还挺吃得开的,跟谁都能说两句话,这不比社牛还社牛。他心道。   “你真没碰见刘老三?我那时候忘了叮嘱你,”霍端接过顾风檐手里的簸箕,悄声道,“我怀疑他就是跟踪你的,你小心点。”   顾风檐模样招人,哥儿里顶尖的皮相,刘老三那种老色胚定不会轻易放弃。   “他手都断了,不养俩个月指定好不了,”顾风檐扯着衣袖轻轻推搡霍端,“放心吧,他敢对我怎么样我就告诉你,你帮我揍他!”   只怕是刘老三好了再见着他也会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嘴上的话也就哄哄霍端玩。   他被霍端关心感觉很好,使点心机无伤大雅。   霍端被他搡得痒痒的,“别扯我,小心我倒地上碰瓷儿……”   顾风檐笑着继续扯他。   霍阿爹在不远处瞧着,一张脸笑出十八层包子褶。   小夫夫俩关系好,比啥灵丹妙药都叫他开心……抱孙子孙女有望了!   要是龙凤胎更好。   摘回来的绿菜除了留够自家吃的,都扎好了小把,夜里每隔半个时辰浇些水保持新鲜挺括。   春笋实在是太多了,霍阿爹便叫小夫夫俩去给霍秀玲夫妇送了些,余下的不剖皮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藤框里。   霍端和顾风檐起了个大早,匆匆吃过朝食就到了县里。   正逢开市,临近几个村里也有不少村民带了自家地里产的时令蔬果来卖,却都是些常见的。像顾风檐和霍端这样那山货来卖的还独此一例,免不了吸引了一众目光。   不管怎么样,噱头是足了。   城门一开,霍端先抓着顾风檐到了专卖粮食蔬菜水果的东市,寻了一个稍微显眼点的地方摆开东西。   顾风檐和霍端虽都是捏着钱长大的,但还是头一回亲自下场买东西,来来往往吆喝叫卖声不断,他俩大眼瞪小眼显得格格不入。   “霍总,我看你嗓子洪亮,怎么着吆喝两声呗?”顾风檐笑得像狐狸。   霍端睨他一眼,“我?我不行,我这幅样子别把顾客吓跑了,还是得顾少您来。”   “哎,霍总您来。”   “不不不,我不行……”   俩人为着谁开口这事儿还掰扯上来,霍端一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开口道:   “石头剪刀布,谁输谁来!一局定输赢!”   还石头剪刀布怎么跟小学生似的,顾风檐心道。   但也没拒绝,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局就一局,谁耍赖谁是小狗!”   “一二三……”霍端手背在身后,出了一个石头。   再瞧顾风檐——布!   “噗……辛苦了霍总,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快吆喝吧。”顾风檐同情地拍了拍霍端的肩膀。   霍端只觉得自己是在挖坑给自己跳,顾风檐满头祥云就跟现世锦鲤似的,这种概率性的游戏他怎么可能会赢?   “唉,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霍端认命道。   提起一口气高声吆喝,“卖菜卖菜,新鲜野生的山野菜,价格实惠,童叟无欺……”   顾风檐在一旁看着,憋笑憋得辛苦,被霍端怨气冲冲地剜了几眼……   别说这吆喝还挺有用,周围人听见这道清越的声音都被吸引,再一看俩个俊俏汉子哥儿站着,就算是不买菜也乐得多看两眼。   “哟,这不是紫苏叶嘛……”一个穿着香色衣裙,头簪银钗的中年阿婶停驻在摊前,“哟,这还有野葱,这东西多少年没吃过了。”   顾风檐忙迎了上去,“阿婶随便看看,这都是从山上摘的新鲜的,价格公道,买点儿回去尝尝鲜也挺好。”   阿婶一看顾风檐满脸温和笑容,模样又好,不买点儿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行!你这怎么买的?”   顾风檐一瞧有戏,笑得灿烂,“野菜都是五文一把,春笋十文一斤,阿婶您挑好了我给你算算。”   想了想,阿婶挑了把紫苏,挑了把野葱。   顾风檐接过她递过来的十文钱,赞道:“阿婶会挑,紫苏叶回家腌点小菜,野葱烙鸡蛋都是极好的。”   “哥儿嘴甜,下回有好的还来你这儿!”阿婶眉开眼笑。   顾风檐连连答应,送走了人。   十文钱!顾风檐又仔仔细细一个个数了一回,这可是他在这个世界赚到的第一桶金!   “有钱了霍总,”顾风檐把一文钱抛给霍端,笑道,“拿去买糖吃,辛苦你。”   霍端接住钱,被他逗笑了,“一文钱买什么糖……拿回去吧,人狂有祸,收好了。”   又把钱给了顾风檐。   有糖也该给顾风檐吃……笑得那么齁,一看就是打小蜜糖里长大的。霍端心想。   ……   有了第一单生意,后面只会愈发顺畅。   摊子前被围的水泄不通,俩个人一起忙活,不用一刻钟就将野菜卖了多一半出去。   顾风檐数了数,总共赚了一百二十五文钱……边上的二十斤春笋还没人买,若是能卖出去,三百文就有了。   春笋定价十文并不算贵,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不算便宜,都是尝春味儿,笋剖了皮只剩那么点儿,相比之下他们更愿意买五文钱的野菜。   只能去酒楼食肆里试试了,那地方一份普通冷碟动辄就得二三十文,山里下来的时令尖货料理出来只会更贵。   顾风檐想了想,对霍端说,“霍总,笋卖不出去怎么办,咱要不去其他地方试试?”   霍端仔仔细细地把东西往藤篮里收捡,“去东街,那里酒楼食肆多,他们愿意买。”   还想到一处去了。顾风檐笑了笑,帮着收拾东西。   霍端只叫他空手跟着,小心别被人牙子抓去,就带了东西往东街走。几步就到了。   顾风檐显些看花了眼,各色招牌幌子迎风招展,穿着绸缎衣服的人两两三三从酒楼食肆里进进出出。   县里有共有两家大酒楼,相隔不远,一家是州府里的富商开的连锁店,一家是县里一个姓李的老板开的。   两家酒楼常年竞争,连屋子里的打杂伙计都互相瞧不上。   顾风檐和霍端先进了连锁的。堂内坐着几桌客人,伙计忙忙碌碌,柜台上一个面容清癯,眼里透着精明的中年人打着呵欠拨弄算盘。   听见脚步声,他先是堆出一脸谄媚的笑,“哟,客人几位,要包厢还是大堂……”   “周掌柜安好,我二人不是来吃饭的,是想跟你做桩生意。”顾风檐开门见山道。   周掌柜抬头,一看俩人虽然穿得干净,但浑身上下都是粗布衣,哥儿耳朵上连点装饰都没有,一看就是穷农户。   当即垮下脸,冷哼一声,“做生意?穷要饭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饭都吃不起还做什么生意,去去去,走开点!别挡着门口,晦气!”   还真是会看人下菜碟。   顾风檐从出生还没被如此羞辱过,后牙槽紧了紧,开口就要怼回去,“你——”   霍端忙抓住顾风檐,拉到身后,“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与周掌柜做这桩生意了,只是有一点……”他神色平淡道,“周掌柜贵人多忘事,希望他日还能记得您今日作为。”   说完他牵着顾风檐利落地往外走。   周掌柜一双眯缝眼不屑地转了两圈,牙关里挤出一声嗤笑,“话谁不会说……周某等着。”   两个穷要饭的,难不成还有自个儿求他们的那一天?周掌柜听着俩人拿东西离去,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头也没抬一下。   ……   顾风檐和霍端从酒楼出来,春笋没卖出去,还莫名被人羞辱了一番。   “你怎么忍得住不抽他两下的?”顾风檐一想起周掌柜那副嘴脸,浑身痒痒。   “他说得没错啊,我们现在并没有钱。他错的是不会尊重别人,这个应该他爹娘教育他,我们又不是他爹娘,教育他做什么?”霍端心大,笑着宽慰顾风檐,“何况莫欺少年穷,指不定日后就有他求咱们的时候……爽文里都这么写。”   想了想顾风檐觉得很对,但依旧忍不住想抽人。   “呼噜呼噜毛,气不着。”霍端嬉皮笑脸地勾着顾风檐肩,“走吧走吧,赚了钱给你买糖吃。”   顾风檐被他压得东倒西歪,跟醉汉似的,“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但不得不说,霍端几句话还真有用,他反正是不气了。   霍端但笑不语,“走吧,去另一家看看。”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收藏阅览(作者向你抛了一个抽筋似的媚眼) 第八章   李家的酒楼规模稍小些,进去堂中却都坐满了,柜台上店伙计看着俩人先露了个笑,“二位客人辛苦,朝食现下已经没有了,店里有今日刚送上来的稻花鱼,糖醋煨过,小火收汁,您二位看看要点儿什么?”   全当他们是来吃饭的了,即使看见俩人衣着朴素也没半点儿不恭敬,反倒叫顾风檐有些不好意思。   “劳你招待,不过我们二人不是来吃饭的,是山里刚下来一批新鲜的春笋,想问问贵店收不收,大概有二十斤左右。”顾风檐朝伙计行了个礼,笑道。   伙计姓田,是个哥儿,生得盘条亮顺,人也一团和气,耐心地听懂了俩人的来意,神色也无几变化,“原是这样,这事我做不了主,您二位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问问掌柜的和后厨大师傅。”   田哥儿掀开后堂门帘,不一会儿又出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中年人,一个青色绸衫,温润儒雅;一个膀阔腰圆,系着围裙,手里还抄着大勺。   “在下东福楼李老板,听田哥儿说二位有货要出?”青衫中年人开口道。   霍端将麻袋打开,露出里面春笋尖,“李掌柜瞧瞧,这些都是昨日我和内子从山上现摘的。”   李掌柜向来不管食材的事,便让后面掌勺大师傅来看,“老赵,你看看去……怎么连勺都没放,你这么着让客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赵师傅打了个哈哈,朝口袋里看了一眼,唯唯诺诺道,“嗯,够新鲜,东西也少见……夫人您看如何?”   这俩人原是夫夫。   李老板皱了皱眉,“大老远的带过来也不容易,你说新鲜那便收着。明日张老爷不是要摆七十大寿,正好用上……想来他老人家也没见过这吃食。”   又对俩人笑道,“二位稍等,我叫伙计取钱来,以后有山货尽管送来,本店一概全收。”   顾风檐和霍端笑着应下,这趟生意做的极为舒畅。   田哥儿取了钱给俩人……二十斤春笋,总共两百文,再加上之前的一百二十五文钱,今天总共赚了三百二十五文钱!   顾风檐边走边数着,像个财迷。他还是头一回真正通过自己的双手赚到钱。   霍端也是一样的,但更让人高兴这三百二十五文钱刚到手,系统就「滴」了一声——   “您的任务进度已达到万分之零点五,请继续努力!”他迷茫地将系统的提示读出了声。   顾风檐听见,惊喜地狂拍他,“万分之零点五!还差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点五你就能回家了,霍总!”   “唉……”霍端嘴角扯了扯,“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点五,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不过还是谢谢顾少,要不是你,我连这万分之零点五都没有。”   顾风檐安慰他,“放心吧,我答应帮你肯定是有办法的,信我就好……”   霍端愁眉苦脸地点头。   “不说这个了,”顾风檐左右看了一圈,“都这个点了,我们去找点儿吃的,然后给阿爹置办点东西差不多就能回去了。”   三百文钱不多,得紧着点儿花,但必要的也不能省,他前日看霍阿爹的鞋子后跟都磨破了,一双好的都没有……还有霍端的里衣,粗布磨得他全身红痕,想来是真的不舒服。   俩个人就近的摊子点了两碗阳春面,鲜菜脆嫩,面条劲道,饿了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   霍端又加了一碗,顾风檐饱了就看着他吃,路过卖蒸饼的,又买了几个带着。   阳春面花费二十四文,蒸饼六个花费十八文,又给霍阿爹买了双鞋,他和霍端一人一套新里衣再加上粟米和白面各几斤……最后还剩下了五十文钱。   赶在天黑之前霍端和顾风檐就到了家门口,正巧遇见田坎上背着背篓往回走的霍阿爹。背篓里全是小鹅菜,剁碎了喂家里老母鸡用的。   “阿爹!”顾风檐老远叫了一声,霍端跑过去接了背篓自己背着。   顾风檐把东西也给了霍端,扶着霍阿爹往回走,“这事儿交给我和端哥就行了,天都快黑了,阿爹您眼睛又不好……”   “我是个闲不住的,你们不在,一个人呆着也无趣,”霍阿爹看俩人空手,笑着问,“东西卖完了?”   顾风檐笑着应了一声,进了院门,便把给霍阿爹买的鞋拿出来,“多亏了阿爹帮忙,我和端哥给您买了双鞋,您试试。我瞧这鞋底子软着,穿起来也舒服。”   “我这鞋还好好的,买这些做什么,钱攒着以后给你们置办些别的东西也好……”霍阿爹接着鞋,拿在手里不知所措。   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用这么好的东西。   顾风檐道,“钱赚来就是花的,没了还能赚,阿爹您放心吧。”   “是啊,阿爹您就试试吧……”霍端也在一旁帮腔。   霍阿爹这才露出笑容,“檐哥儿说得有理,难为你们有这份孝心,那老头子就收下了。”   顾风檐把剩下的五十文也拿出来要交给霍阿爹,霍阿爹却不要,说是他们赚的钱就该他们收着,甚至还从房里拿出五十文钱也一并交给了顾风檐收着。   算是交家了。   总共一百文钱,霍家的经济大权都掌握在了顾风檐手里。   再攒攒就够创业资金了。   晚上霍端头回穿上了不磨皮肤的里衣,顾风檐又给他涂了一些山上采的药制作的简易药膏,凉凉的,浑身舒适。   “你怎么连药草都认识?以前做这个的?”霍端穿好衣服,端着水盆等顾风檐洗手,随口问了句。   “差不多吧,”顾风檐雪玉似的十指泡在水里,丝丝墨绿洇开,“村里药材挺多的,认识又能怎么样,我只懂简单的炮制方法,稍微难点儿就一窍不通了。”   中草药的炮制是门学问,稍微出点岔子就会使药材药效流失,更甚至毒性去除不到位,会出人命。   霍端递过帕子叫他擦手,“炮制村口的梁大夫倒是会,他那儿的药材基本上全是自己上山采的……你是想做药材生意?”   想着县上药房里药材紧缺,而村民对药材视而不见,对他们来说倒是个机会。   “霍总猜对了,”顾风檐擦干净手,“不过我们得先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才能跟梁医生做这笔生意,努努力吧。”   霍端懂顾风檐的意思,梁大夫一年的收入绝不下十两银子,要想驱使动他,没点儿本钱怎么能?   “有理,”霍端沉吟道,“家里东西也得添置,还欠着十两银子,都是需要钱的地方……”   冲顾风檐眨眼笑,“不过,天大地大睡觉为大,我看天也晚了,早点儿休息吧霍总。钱这东西努努力就有了,毕竟咱们可是拥有商业头脑的人!”   顾风檐很是赞同,把帕子扔给了霍端,歪头动了动手臂,咯嘣咯嘣地,“哎呀,今天还真是累着了,霍总帮我铺下被子呗”   他笑得像只眯眼的狐狸,很甜。   “敢情你把我当丫鬟使用呢。”霍端打趣道。   手底下却一刻没停顿,殷勤地把被子铺开了,叮嘱顾风檐先睡,又端着木盆去倒水,回来时才把灯熄灭了。   这夜,穿着舒适的里衣,被窝温暖,一觉好眠。   ……   霍阿爹已经把家里大小事务都放心地交给了夫夫俩,所以不敢贪睡,天刚亮就起了身。   今日依旧有安排,地里种的玉米麦子差不多都发了芽,需得松土,而顾风檐也打算把后山的春笋再采收一波。   一大早的,俩人用过朝食就上了坡,霍端下地松土除草,顾风檐上山采收春笋野菜。   后山这地方没人肯来,除了三十斤的春笋,顾风檐还采到了一些药材和野菜,家里的午食还等着他做,不敢多余耽搁,便就下了山。   霍端还在地里忙碌,顾风檐洗了手就开始料理午食,前天抓到的兔子剥皮洗净剁成小块,加上野姜葱去腥味。   霍阿爹年纪大牙口不好,顾风檐就加上野天麻煨的烂烂的,入口即化。肉吃完了,汤底还能用来烫野菜……配了蒸白米就是一顿好饭。   三个人吃得心满意足,霍阿爹都感叹檐哥儿真是他们老霍家的福星。   饭后,霍阿爹包揽了洗碗的差事,霍端和顾风檐料理这采收回来的野菜药草。   独活、小蓟、白芨,益母草……顾风檐采的都是炮制起来简单的药材,只用晒干和炒制便可。霍端用棕树叶子把野菜捆扎成小把,顾风檐将药材择洗切片,该晾干的晾干,该炒制的炒制。   “哟,这是药草啊?檐哥儿还懂这些?”霍阿爹看着俩人忙忙碌碌,凑过来看了一眼。   顾风檐把切片的切碎的小蓟拨整在簸箕里,笑道,“以前家里是开药房的,略知道些……不过阿爹,咱村里药材这么多,怎么就没人采收卖钱呢?”   霍阿爹拿起一株白芨,帮着掰落根部丢进干净水里,“怎么没有?村里年年有人采了药材卖去县里,可惜不懂炮制技术,要么就是炮制不过关人家不肯收,到头来花的功夫多,钱又少,谁还乐得做这些个?”   原来还是炮制技术上出了问题,想来梁大夫医者仁心,也没想到用救命的东西去谋取暴利。   顾风檐沉吟道,“原来如此。”   这么一看,梁大夫算是村里唯一懂得炮制药材的人,顾风檐想收拢麾下的心思愈发盛了。   “阿爹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俩就够了。”霍端把捆扎好的野菜累齐,浇了些水。   霍阿爹见俩人倒腾着,虽不信这药材真的能赚什么大钱,也不好浇灭俩人信心,索性端着剁碎的小鹅菜喂鸡去了。   听霍阿爹说炮制不好人家不肯收的话,顾风檐便愈发用心在火候上……霍家院里灯火足亮了半夜。   作者有话说:   今晚喝大了,明天醒了捉虫。(已捉)   感谢收藏阅览。 第九章   炮制好的药材都装进了麻袋里,放在高处避免受潮。顾风檐翌日难得的没有早起,太阳到了山尖儿上才揉着迷蒙的眼睛出了卧房。   “你咋起来了,时候还早,怎么不再睡会儿?”霍阿爹坐在院坎上,用青竹篾编着筐子。   地上已经累了几个了,竹篾纵横交错,紧实又漂亮,用来装粮食都成。   “睡不着了,”顾风檐笑着凑过去看霍阿爹一双巧手翻飞,“阿爹还会这个,手真巧。”   霍阿爹拿起一根竹篾加进去,“想着你们收捡山货能用得上,就随便编几个。人老了总闲不住……锅里给你留着饭呢,我们都吃过了,洗把脸快吃去。”   顾风檐应了,没看见霍端,又问,“端哥下地里去了?”   “还有几块地没除完,今天正巧你大山哥闲着,就叫帮着一起除……午食还早,等中午我再把买的那些蒸饼给送一些去,叫他们先垫垫肚子。”霍阿爹道。   顾风檐想了想,今日索性没事,便道,“阿爹,这差事给我吧。昨天正巧摘了些薄荷叶子,顺便泡了茶给他们送去,大热天的多少能祛些热。”   霍阿爹见他疼惜霍端,自然比什么都高兴,“好好,还是檐哥儿想得周到,你记住戴着草帽,别晒中暑了。”   顾风檐连连答应。锅里的粟米粥装在陶碗里,旁边还有一碟子凉拌香椿芽。他快速地吃了把碗洗干净累在案板上。   天儿太好了,顾风檐打算把被褥都拿出来晒一晒,霍阿爹帮着他在院里的桃树和枣树之间架了一根竹竿,把被褥都晒了上去。   收拾卧房时,顾风檐又看见了霍端和他换下来的脏衣服,便拿着放进木盆里打水洗,用的是草木灰和皂角混合的皂角团。   然而顾风檐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根本不会洗衣服,搓了又搓,衣服了一团团。霍阿爹看了几眼,便明白他不会洗衣服,笑了笑道:   “时候不早了,檐哥儿你去给二蛋他们送饼子,衣服搁着我来洗。”   顾风檐有些窘迫,“阿爹,我这也马上洗完了,洗完就去。”   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让霍阿爹一个老人给他们洗衣服,连忙几下就把衣服搓好了晾上。霍阿爹也没有阻止他,心里打算等顾风檐走了再偷偷返工。   ……   薄荷疏散风热,利清头目,夏天用来泡水喝最合适不过。顾风檐把昨天摘的薄荷只取嫩尖儿,洗干净放在慈竹制作的水瓶里,烧了一锅开水倒进去。   蒸饼都凉了,吃起来不够软和,等着开水晾凉的功夫,顾风檐收拾了些香椿芽出来切的碎碎的,拿油和盐一腌,饼子剖开夹进去……总比吃白馍有些滋味。   把东西都装进藤篮里,日头到了最烈的时候,顾风檐想了想还是把麦子秸秆编的草帽带上了。   “阿爹,我去了。”他给霍阿爹说了一声,才把篮子提着出了门。   霍阿爹嫌晒,把竹篾都往房檐底下挪,边叮嘱他,“他们估计在河沟那块,你路上仔细些,送到了就回来。”   “唉。”顾风檐答应了声,又把院门带上了。   太阳烤在皮肤上火辣辣的,顾风檐身上都晒出了红印子。   这种天气适合吃点冰凉的东西,例如西瓜,刚才拿麦子秸秆烧水时,看见房子后面有一块空地,土挺肥沃。   顾风檐打算等用过午食就把地收拾出来,改天去县里买些蔬菜瓜种种上,几个月后就有新鲜蔬菜吃了。   边畅想,他就到了河沟边上,老远看见霍端苦着一张脸跟在叶山后面东一下西一下的锄草。   地里点点星绿,撒下的麦子都已经发芽了,杂草也长了出来。杂草生命力顽强,需得乘着太阳锄去,晒蔫了才不好回生。   “大山哥,端哥,我带了蒸饼和水,你们来树底下歇一歇。”顾风檐朝河边上的大柳树下走,边朝俩人招手。   霍端招呼了一声叶山,丢开锄头凑过去,“这么晒,你来做什么”   “我戴着帽子呢。”顾风檐笑着指了指头上的草帽,从藤篮里拿出慈竹瓶先给了叶山,“大山哥,喝水。”   顾风檐一向会看人脸色,打从一开始他就看出来了,叶山不大喜欢他。   叶山长的壮硕,一脸正气,对顾风檐这个妖精哥儿一向爱答不理的没什么好脸色,但今天自家傻子弟弟在这,便不好驳顾风檐的面子,接了递过来的水瓶,冷淡地嗯了一声。   打开连喝了几口,品了半天味儿,“这是啥东西,喝起来凉凉的,还挺好喝。”   “昨天我上山去了,看见几片薄荷就摘了些,今天正好用来泡水降暑了……”顾风檐笑说,又递了自己做的香椿夹饼给叶山,“大山哥,这儿还有蒸饼,你吃着,不够篮子里还有。”   “唉,我自己来,你给二蛋拿。”叶山在河水里洗了洗手,才接过咬了一口。   夹菜的蒸饼味道也极好,虽然是冷的,但比他以往上坡时自家媳妇送来的味道要好的多。   叶山没想到顾风檐娇贵模样还会倒腾这些吃食,再看自家傻弟弟目光一刻不离地黏在人身上,顾风檐也殷勤地给霍端递水擦汗,一副恩爱小夫妻模样。   心里便也认同了顾风檐这个弟媳。   “这么大太阳,以后这些事叫二蛋做就行了,我们汉子家的,吃点苦不算什么,别把你晒着。”叶山终于对顾风檐露了个笑。   顾风檐受宠若惊,连连答应。叶山看俩人腻歪的样子,就拿着饼子和水坐到了地坎上去,“二蛋你慢慢吃,我去那边坐一会儿。”   “唉,哥一会儿锄地叫我。”霍端道。   叶山走了,顾风檐才敢跟霍端说话,“没看出来啊,霍总还是锄地的一把好手。”   霍端喝了口水,“赶鸭子上架,不会也得装会……这薄荷茶还挺好喝的,你喝不喝?”   顾风檐还真有点渴了,就拿过来喝了一口,清清凉凉的,一股薄荷牙膏味。   “是挺不错的。”他摘下草帽扇风,雪白的脸颊和脖颈都晒的红的滴血。   “别摘帽子,”霍端一把把帽子给他扣上,多少有些心疼,“你脸都晒红了,这会儿就回去吧,篮子我下午带回来。”   日头确实不早了,顾风檐想着回去还要忙活家里,便扯了扯霍端衣袖,笑道,“辛苦霍总,早点回来吃饭。”   又跟叶山说了一声,才走了。   昨天掰下的春笋还堆在厨房里。顾风檐回到院里先是打水洗了把脸,才开始收拾春笋,挑了大概二十斤好的留下卖,剩下的一部分晒干储存,冬天拿来烫火锅,炒着吃都是极好的;另一部分今天下午做道油焖春笋。   笋壳很厚,顾风檐剖的生涩,刀颤颤巍巍地,霍阿爹都害怕,只能拉着小板凳帮着一起弄。   “你仔细着手。”霍阿爹刀尖顺着笋尖方向一划,笋壳剔掉,重复步骤,几下就剥好了一个笋。   顾风檐应了一声学着做,渐渐地倒也学会了。   剥好的笋不能直接下锅,得先焯水,去除苦味。霍阿爹生火,顾风檐烧了一大锅水,把笋对半切开倒进滚水里,煮了一会儿,全都捞进装凉水的木盆里。   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顾风檐准备料理午食,除了油焖春笋,他还打算做一道香椿芽炒鸡蛋,一道凉拌草头。   香椿芽和草头焯水,春笋只用从木盆里捞起来切段,今日叶山在,不吃麦子糊糊,改蒸大米饭。霍阿爹淘米,顾风檐炒菜,不过半个时辰,饭就好了。   饭温在灶头上,外头太阳下山,顾风檐出去把被褥往睡房里收,正巧霍端和叶山回来了。   “回来的及时,饭刚好。洗了手就能吃了。”顾风檐从霍端手里接过篮子。   霍阿爹拿了两个板凳叫俩人坐着歇。   霍端洗了手和脸,帮着顾风檐一起把被子收屋里去,看见竹竿上挂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顾少帮我洗的衣服?这多不好意思啊,以后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可是你名义上的夫郎,我不帮你洗叫人知道了又该戳我脊梁骨了……”顾风檐和霍端一起铺着被子,边道,“衣服也不是白帮你洗的,我刚才拿柴禾发现屋后面有一块空地,等下麻烦霍总帮我收拾出来。”   霍端点点头,“多大点事,不过你要地做什么?”   “改天上县里去买点蔬菜水果苗回来栽上,吃起来方便。”顾风檐笑了笑,发现自己特别持家有道,“霍总回去之后我还得留下,总得有点儿打算。”   霍端愣愣地点头,他已经好久没有想起回现代这事儿了,生活好像突然舒坦了起来,顾风檐不提他都该忘了。   “吃过饭我就去收拾。”他道。   太阳下山后凉爽了些,霍阿爹把院门打开叫风灌进来,饭就摆在桃树下的石桌子上。   一道油焖春笋,一道香椿芽炒鸡蛋,一道凉拌草头,四碗白米饭,四个竹制的杯子里是薄荷茶。   “大山,快尝尝,这饭可都是檐哥儿做的,不够锅里还有,叫二蛋去给你盛。”霍阿爹明里暗里总想夸一下自家的儿媳。   桌上都是叶山从没见过吃过的菜色,香味儿直往鼻腔里钻,“唉,舅舅你们也吃。”   叶山夹了一口春笋,鲜香嫩滑,竟是从来没尝过的味道,以前他只道顾风檐娇生惯养,又是个两面三刀的妖精,没想到还会做菜,不禁对他的印象又改观了一些。   当然顾风檐并不知道,他正忙着给霍端倒薄荷茶,趁着霍阿爹跟叶山说话的功夫,贴着耳悄声叫霍端尝尝他做的菜。   霍阿爹和叶山但笑不语,只管埋头扒饭……夫夫俩关系好了自然叫人高兴。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收藏阅览 第十章   吃过午食,叶山就先回了。霍阿爹洗碗,顾风檐和霍端拿着锄头去屋后拾掇那块不大的地。   顾风檐给霍端圈出个大概地界,“从这儿到这儿吧,前院里有阿爹编筐剩下等我竹篾,围个篱笆,以后养点鸡鸭也不至于被糟蹋了。”   驱使我倒是越来越顺手了……霍端腹诽,拿着锄头开始歪歪扭扭地掘地。   下午这会儿太阳下了山,暑气散去,稍微起了点凉风。顾风檐的活还没干完,早上那会儿把打算晒干的春笋焯水了,现下还泡着。   “你别站这儿看着,回去吧,晚间还有些凉,别受寒了。”霍端看他穿得单薄,人又不顶折腾,左右有些担心。   顾风檐笑了笑,也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那成,早上焯水的春笋还没处理,我就先回去了。”   “对了,明天我们再上县里一趟吧。”走了几步他又回头叮嘱霍端。   手下不停,霍端将挖好的黑土堆成垄……这还是从叶山那儿学来的,“去买菜苗?”   “嗯,顺便看看药材是个什么行情。”顾风檐听见霍阿爹在前院叫他了,忙应了一声,对霍端道,“阿爹叫我了,霍总别太晚,这个左右不急,明天也是一样的……”   “去吧。”锄头挖到了石块,霍端停下来将石头仔细挑出,堆在坎底,土壤果真如顾风檐说得那样肥沃……甚至还有蚯蚓。   若是搁在以往,霍总足能把昨夜的饭呕出来再回家洗八百遍手。   但此刻,他只是随意地把蚯蚓翻进土里,继续挑石头。   环境是可以改变人的,顾风檐和他都是。   这种柴米油盐,一切都通过双手的普通夫妻生活竟让霍端品出一点与以往不同的满足充实感。   ……   前院,霍阿爹趁着凉快已经把泡着春笋的大木盆挪到了桃树底下。   “阿爹,放着我来就是了。”顾风檐忙接了霍阿爹手里的簸箕。   “二蛋在拾掇那块地呢”霍阿爹笑眯眯的,又搬了两张凳子放到木盆旁。   “唉,”顾风檐扶着霍阿爹坐下,自己也挽着袖子开始处理春笋,“我看那地空着,就想着种点菜什么的,摘起来也方便。”   春笋捞出来滤干净水,在用刀切成宽偏,摊在簸箕里,约摸两三个大太阳,就能晒得干干的。   顾风檐捞,霍阿爹切,边聊天边拾掇着,不过片刻,所有的笋都已经切成了片,摊开晾在细竹篾簸箕里。   天色也开始晚了。   “二蛋准是玩住了,檐哥儿你去看看,叫他回来,明天再拾掇也不迟。”霍阿爹拿桃树枝上挂的布巾擦干净手,道。   “唉,我去叫他,阿爹先睡吧。”顾风檐把东西都拿到房檐下,先去把院门带上才去了房后。   不大块地,霍端已经收拾完了,正在细细地捡石头。   “不错啊,霍总。”顾风檐看了一圈,啧啧称赞。   “哼,小意思。”霍端捡完最后一块石头,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拍拍手,“准是阿爹叫你来找我的,走吧,明天要去县里,早点洗洗睡。”   说到洗洗,顾风檐才想起来,家里没有可供洗澡的地方。他是避开了人用温水擦的,霍端嫌麻烦,只在院里用凉水冲了了事。   可是今日刚出过汗,再用凉水,只怕会感冒。   “回去烧水。”顾风檐主动拿了锄头叫霍端歇一会儿。   霍端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马上就入夏了,我没那么娇贵,冲冲就行,你回去先休息吧。”   “我也得洗,咱俩谁跟谁,霍总怎么还客气上了……”顾风檐拿胳膊肘碰霍端。   同为倒霉蛋穿越人,顾风檐觉得他们就理应该互相帮扶着。   霍端莫名不自在,抓着顾风檐手臂,“你怎么还爱动手动脚的……”   俩个人吵吵闹闹地回了前院,霍阿爹已经歇下了。烧水很快的事,一把麦子秸秆下去,火苗往上窜,不一会儿锅里水就冒出了鱼眼泡。   洗漱完毕,浑身清爽,他们才照例歇下。   “阿哥!阿哥!”顾风檐灭了灯,脑袋刚沾枕头,却突然听见院里有人急促地敲门,带着哭腔大喊。   霍端也被吵了起来,“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你睡吧。”顾风檐开始披衣服,又点燃了灯,外头人还在大声敲门。   霍端也跟着起来了,俩人到了院子里,顾风檐打开门一照,却见是霍阿爹的妹妹,霍端的姑母霍秀玲。   霍秀玲比霍阿爹小十岁,出嫁的早,她男人叶必先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妻管严」。并非是霍秀玲凶,相反的霍秀玲一团和气,无论什么时候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衣服即使破也都洗得干干净净。   村民见了她,再尖酸刻薄的人也都得服服帖帖地露个笑打招呼。   “姑母?大半夜的怎么了?您先进来。”而现下,霍秀玲满脸泪痕,神色仓惶,头发乱蓬蓬的也没挽……顾风檐一看便知事情大发了。   霍秀玲见着俩人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地抓着霍端的袖子啜泣,“二蛋,檐哥儿……你们、你们阿爹在吗?”   霍阿爹听见了声音,连忙披着衣服拄着拐杖,出了堂屋,“秀玲,怎么回事?!”   又叫二人把人扶进来。   霍秀玲全是没了注意,一见着阿哥,哭得撕心裂肺,“阿哥,小宝、小宝他病的不行了!”   “什么?!怎么回事,你慢慢说!”霍阿爹急得直跺脚。   霍秀玲摸了把泪,“小宝前几日就病着,一直不见好,今天稍微调皮些了,缠着我要吃桑叶凉粉,我拗不过就跟着徐家二嫂子上山了一趟,回来时去坐了坐,坐忘了。”   “谁知道、谁知道回来就看他病得糊涂了,眼见气都喘不上了,”霍秀玲声音越来越小,眼见要昏死过去,“大山、大山和他爹下午间就去县里上工了,我是实在是没办法了……”   “二蛋,檐哥儿!把你们姑母扶着,快跟着去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霍阿爹眉头紧锁,不等她说完直接道。   叶家在河对岸,路不算远,但也不近,叶宝若是真像姑母说得不行了,那确实是要争分夺秒从阎王手底下抢人命。   “唉!”霍端答应了一声,和顾风檐立马扶着霍玲秀往叶家狂奔。   怀叶宝的那年地里收成不好,霍秀玲短了食,以至于叶宝天生底子弱,一年总要病上一两回,却还是头一回病成这样。   家里有个靠得住的男人,霍秀玲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若是、若是叶宝就这么没了,那她该怎么活啊!   一想,霍秀玲哭得更凶了。   “姑母,您冷静一下,小宝肯定会没事的,我和端哥连夜送他到县里去找大夫看看。您放心,小宝是个好孩子,老天也舍不得。”顾风檐安慰道。   若是叶宝真生的是急病,大概率等不到姑母回家……顾风檐心里有个底,却没将这番不合时宜地话说出来。   安慰多少起了作用,霍秀玲决然地擦了把眼泪,一副要与天干架的神色,“小宝是个好孩子,他从来不哭不闹,生病了难受只会在我怀里窝着叫一声声娘……”   霍秀玲前头走,霍端把身上披着的衣服脱下来搭在顾风檐身上,“等下我去县里,你回家,夜里路不好走,你别受累。”   已经能看见叶家亮着的窗了,顾风檐想辩驳,被霍端一下堵回去,“顾少,这会儿跟我扯了,听话。你要想来,明天来县里,买了东西我们一起回家。”   顾风檐拉了拉霍端给他披的衣服,扯着霍端衣服贴过去耳语,“那你路上小心,等着我,明天来找你。”   耳朵痒痒的,霍端最受不了顾风檐贴着他说话了。   叶宝的病不是急病,但也不容马虎,可村口梁大夫和夫郎回娘家至今未归。   没办法,顾风檐和霍秀玲只能商量着还是去请了赶牛车的薛家老大,加钱把叶宝连夜送到县里的药房去。   霍秀玲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便只有霍端更跟着去了,有薛家老大帮衬着也倒稳妥。   把霍端送走,顾风檐安慰了霍秀玲才回家歇下。   夜已经过半了。   翌日,顾风檐没敢贪睡,一大早的就起了床,跟着霍阿爹吃了朝食,便带着炮制好的药材,一大袋笋去了县里。   黔墨县共有两家药房,一家是妙春堂,一家是杏林院,两家没大区别,但只有杏林院可供病人留堂过夜。   霍端他们没带许多钱,住不了客栈酒楼,杏林院是最好的选择。顾风檐便带着东西去了杏林院,堂内药店伙计忙忙碌碌,换药的,抓药的,看诊的分工明确。   “劳烦问一句,昨晚送来的病人……是个孩子,大概八岁左右,在哪儿?”顾风檐逮住一个过路的伙计,又补充,“我是亲属。”   店伙计是个汉子,袖子挽到胳膊肘,拿着抓药用的小秤,被打扰了本皱了眉,一见顾风檐是个哥儿,模样顶了尖,也就没气了,“这么早啊,您打哪儿来,吃早食了吗?您说那小孩,跟我来,这地方人多不好找,我带您去。”他带着顾风檐往后堂去,殷勤地帮着拿东西,抛出的问题像是串珠。   顾风檐轻一笑,四两拨千斤,“有劳你。”   店伙计直接羞红了脸。   后堂乱七八糟的,遮雨大棚下摆着十几张木架子床,跟现代的医院挺相似的。   霍端和叶必先,叶山,三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围在角落,床上躺着熟睡的叶宝。   看起来烧已经好些了。顾风檐略微放心。   霍端一眼就瞧见了掀开帘子进来的顾风檐,挥手招呼,“这里这里。”   接着又看见了顾风檐身后帮他拿东西的店伙计,一张脸通红,看着顾风檐的眼里堆笑。   俩人说着话,完全不理会霍端。   “啧,”霍端脸一黑,莫名地不爽,几步上去就接过了店伙计拿在手里依依不舍的东西,“看哪儿呢,大山哥和舅舅也在,你吃过朝食没?”   跟顾风檐说话,眼却瞅着店伙计。   顾风檐跟店伙计道了谢,等人悻悻然地走了,才笑问霍端,“怎么了,一夜没睡,心情不好?”   霍端看着他,状似随意,“他看上你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收藏阅览(贴贴) 第十一章   四下看了一圈,顾风檐觉得他说得话有些没头没脑的,一时不知所措,“我?谁看上我了?”   “啧,”霍端更烦躁了,眉头蹙紧,“那店伙计啊,还能是谁!你没看他看你那样,眼睛都直了……”   边比划着,蓦然顿住,他似乎想起什么大事,“顾少,先说好,咱可不兴婚内出轨啊!”   “打住!”顾风檐啼笑皆非……还婚内出轨,若是再不阻止,只怕是霍端连他私生子的小名都能编排出来。   “放心吧霍总,咱俩过命的交情,这绿帽戴不到你头上去。”他忍笑道,“走吧,这边完事儿了我们就回去,你不一夜没睡?”   把叶宝送来之后,霍端守了一夜,直到清晨叶山和叶必先父子赶来才能松口气,可是也睡不着的了。   这会儿叶宝退烧了,他才感觉到困倦。   “去跟姑爹他们说一声吧,下午换了姑母来,薛大哥还没走,我们正好坐牛车回去。”霍端提着顾风檐带来的麻袋,去跟叶必先他们说。   袋子里装了不知什么,特别沉,倒是奇了顾风檐柔柔弱弱的,竟然能带着麻袋走这么远。   叶必先和叶山一听人带信说叶宝病了送到了杏林院,天一亮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围着病床一刻不离。   烧是退了,却还是有余症,叶宝熟睡起来的呼吸像是破风箱,听的父子俩心焦。   叶必先没法,请了今日坐堂的林先生来看。此刻正在给说着。霍端和顾风檐也跟着听。   “烧退了便无大碍。只是令郎胸中有痰,使至咳嗽,胸闷气急,需得旋覆花、紫苏子、杏仁、桑白皮、以水煎服,方可无恙……”   杏林院总共四位大夫,轮流坐堂看诊,叶宝有老天眷顾,碰到了四位里医术最精湛的林儒先生。   林儒五十来岁,长得像只温和的老山羊,下颌也留着一缕花白的山羊胡。   他望闻问切一番,捋着山羊胡摇了摇头,“这几味药材虽不珍贵,可惜令郎病的实在是不巧,堂里其它几味药材都齐了,独独缺了一味旋覆花!”   叶必先一听登时急了,“这可怎么办!林先生,小宝是我和他娘的眼珠子,没了他只怕是他娘也活不下去了,我求您、求您救救小宝!”   “您别急,令郎无大碍。我已经差伙计去问了,一有这味药材即刻收购回来。”林儒安抚着病人家属,自个儿却忧心忡忡。   药房所需的药材一直没有稳定的供应人,全靠周围农户采挖一些,可惜农户不懂炮制,药材质量参差不齐,大部分都不能入药……叶家这小子怕是只能看运气了。   “各位先等着,一有消息我立马告知,令郎定然无恙。”每逢林儒坐堂,杏林院都要比往日忙上一倍,不过这几句话的功夫,前堂就有伙计来催。他便安抚了几句,抬脚要走。   顾风檐寻到说话的间隙,忙叫住了林儒,“林先生,您等等。我这里倒是有几味药材,旋覆花正好在其中,救人要紧,不如您看看能不能用上?”   旋覆花村里人叫金佛草,炮制简单,前几日上山,顾风檐便采了许多,没想到倒是用在自家人身上了。   叶必先听闻这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檐哥儿,你这话可是真的?”   “前几日上山摘野菜顺便也采了些药材,想着贴补家用,只是不知道炮制的合不合规矩……”顾风檐明里暗里先透露出村子山上有药材的事,之后再和杏林院提合作便有了几分把握。   霍端牵开袋子,补充道:“村子后山多药材,还是檐哥儿认识,否则便浪费了。林先生且看看能不能用。”   林儒一听,虽觉得眼前二人并不像是有学识的,但也死马当成活马医,拿出里面药材细细看。   “唔……”看了半天,他眉间阴郁之色一扫而空,喜出望外道,“极好!极好!我这便叫伙计煎了药来!”   叶必先和叶山父子一听,顿时松了口气,看着顾风檐的眼神都透露着感激。   “这回多亏了檐哥儿,改日小宝好了,叫你们姑母做好吃的给你们。”叶必先笑道。   能帮上忙顾风檐自然开心,“都是一家人,姑爹说这话见外了。”   伙计煎了药来,看着叶宝服下,霍端和顾风檐才给叶家父子说了一声,又哄了哄睡醒的叶宝,才出门去了。   到了门口,果真如顾风檐所料的,他们被林儒拦了下来。   “二位小哥这药材可是要出售?不知可否给老夫一个面子,卖与杏林院?”林儒笑得和蔼可亲。   顾风檐和霍端相视一笑,“不瞒林先生说,我们夫妻本是打算做点儿药材生意的,不知道杏林院这边意下如何?”   “老夫在杏林院也多少有些话语权,二位放心,以后无论有多少药材,本院全收!只是有一点……希望能保证质量,毕竟事关人命,马虎不得啊!”林儒爽利道。   药材本就是珍惜之物,又难得有人会炮制,会辨识,别说是这一袋子,就是再有几十斤百斤都是收得的。   “这个请林先生放心!我二人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户,做不来这些不负责任的事。”霍端接道,“但是,我们也有一点希望杏林院能做到。”   林儒想了想,“二位但说无妨。”   霍端轻一笑,“其它的地界我们管不着,但在河清村地界上,希望杏林院只接受我们一家的药材!”   地域性垄断。他们不能奢求杏林院只接受他们一家的药材,杏林院也不可能会同意,但若是限制了地域,就不一定了……霍端这人果真是狐狸!   顾风檐心里赞叹不已。   听见这话,林儒亦是一惊……他本以为这对夫妻只是贪点小利的寻常人,没料到他们竟能想到这层。   “这点简单。”他想了想道。   对于杏林院来说,这个要求并不能什么损失,况且河清村只怕只有这俩个人能保证药材炮制的合格性。   霍端不放心,又写了现代的合同,双方制定好违约赔偿,甲方乙方签订。   生意总算达成了。   一麻袋药材,林儒按时价给了他们总共一贯钱,又卖了二十斤春笋,按价两百文。   一贯零两百文钱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顾风檐和霍端像是生来头一回见到钱,感动的稀里哗啦,就差抱头痛哭了。   又去东街买了些西红柿、黄瓜,青菜、辣椒苗,和十只小鸡,十只小鸭,才搭乘牛车晃晃悠悠地回了家。   买东西花了三百文,一贯钱还余下九百文,加上上回的一百文,算是霍家的全部家底了。   顾风檐仰天长叹,深觉赚钱不易。   而霍端脑中死掉的系统诈尸出来。   滴——   “您的任务进度已达到万分之一,请继续努力!”   万分之一……霍端一时竟然不知是何滋味。   霍阿爹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提着大筐小筐的东西进院子,差点以为俩人做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了。   “二蛋咋回事,这些东西哪儿来的?”院里小鸡小鸭满地跑着啄食,霍阿爹看得欢喜,却总归有些提心吊胆。   顾风檐洗了把手,拿着扫帚把鸡鸭崽赶到桃树下去,“阿爹放心,我和端哥赚钱了,还跟县里的大药房谈了合作……以后阿爹需要什么也只管跟我们说。”   霍阿爹瞪大眼睛,“真的?”   “真的。”霍端道。   霍阿爹才笑得合不拢嘴,“那敢情好,我半截入土的人了,能需要什么。有了钱就攒攒先把欠里正和你姑母的还了,剩下的也别乱花,攒着……”   毕竟以后有了孩子,花销只会更大……霍阿爹心想。   “阿爹说的是。”顾风檐只管答应。   简单料理了一顿饭,霍端吃了才去卧房里补觉。   霍阿爹和顾风檐就在院里看小鸡小鸭吃食。霍阿爹编筐和簸箕,顾风檐笨手笨脚地学着编小篮子玩。   一中午就这么消磨过去了。   霍端睡醒正赶着顾风檐把午食做好。   天凉,就在桃树下的石桌子上吃。饭简单,一盘清炒水芹菜,一盘香椿炒鸡蛋……有点儿钱了,吃的自然是白米饭。   饭后,作为消食活动,霍端和顾风檐拿了菜种子去房后种,顺便给鸡仔鸭苗围个遮风挡雨的小圈。   “过几天我们去找梁大夫一趟吧,先探探口风。”顾风檐把菜苗一窝窝埋好,盖上薄薄一层土。   霍端在前面挖出小坑,俩个从来没下过地的人竟然也做的有模有样,“这事儿得等等,不能操之过急。”   “嗯?”顾风檐不解。   “诱惑性不够大,梁大夫不一定会同意。”霍端挖好了坑帮着一起种,“我们先把生意做起来,暂且不接触炮制步骤严谨复杂的药材,要让他看见利益,等生意稍微有些起色,再去和他商议也不迟。”   顾风檐估计了一下,山上的所有药材加起来能卖一个不小的数目,即使不用梁大夫。   “有理……霍总,你真是只老狐狸啊!”顾风檐赞叹。   霍端啧了一声,“你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哪能是骂啊,狐狸多可爱。”顾风檐笑眯眯道,“我是想向霍总学学了。”   霍端又翘起尾巴,神色得意,“是吧是吧,不过顾少不用学我……你很好,我见过最好的。”   “你这话留着以后回去撩妹吧,虽然有些土味油腻,不过你模样摆在那儿,也算扯平了。”顾风檐听着这话,突然有些耳热,嘟囔着。   霍端神色不明,“是吗。”   作者有话说:“咳嗽痰多,胸闷气急:旋覆花10g,杏仁6g,桑白皮10g,紫苏子10g。水煎服。”——《图解中草药大全》   端午安康,感谢收藏阅览。 第十二章   土堆成了垄,菜苗一块块栽下,霍端用木桶提了些水浇透了,估摸着不出几天就能长成一片翠绿。   天色渐暗,小鸡鸭崽鸡苗团团缩在墙角,看起来分外可怜。   “成了,再给鸡鸭圈个圈出来。”顾风檐拍干净手掌衣袖上沾上的土,“长期用就做得牢靠点儿,咱俩指定不会……我去问问阿爹村里有没有木匠,明日请了来。”   俩人收拾了东西,前院里霍阿爹还没睡,正坐在檐下缝补霍端的衣服。   灯火如豆,霍阿爹只能眯着眼睛。顾风檐看了看不禁有些过意不去……别家可都是夫郎给做这些事儿的,可惜他除了做的饭尚能入口,女工针线一窍不通。   “阿爹,灯不亮,仔细眼睛,衣服放着明日我缝。”顾风檐把灯拿着凑近了些。   霍阿爹咬下最后一个线头,摇摇头笑道:“你哪里会这个,我虽不中用,这点小事还是能做的……菜苗都栽上了?”   顾风檐点点头,“还想着给鸡鸭搭个圈,阿爹知道村里谁木活做得好吗?”   “缝好了,拿屋里去。”霍阿爹把衣服叠整齐交给霍端,拧眉思考着,“木工的话,河对岸的沈家老二会,前些日子我看他给你姑母家做的桌子顶漂亮。他家夫郎瑞哥儿跟你也差不多年纪。”   山上痛扁刘老三那回,顾风檐见过霍阿爹说的瑞哥儿一面……人生得干干净净,又清秀,走在一堆村民中间也不怎么说话,极为出挑。   他一眼便记住了。   “我见过瑞哥儿,明日我去请一趟吧。”顾风檐把霍阿爹往堂屋里扶。   霍阿爹道,“明日不行,你跟二蛋说声叫他趁天没黑透赶紧去给提前打好招呼,仔细明日扑个空。”   地里正农忙,请人做活得头天打好招呼,免得第二天人家有别的安排。   顾风檐想了想,笑道,“阿爹说的是,天也不早了,阿爹先休息吧,我跟端哥去一趟就回来。”   ……   夜里路不好走,去刘家的路上又有一段小树林伸手不见五指……顾风檐到底没放心叫霍端一个人去。   霍端从屋里拿出一个麻纸糊的灯笼点燃,“你去干嘛,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夜里路又不好走。”   “正因为不好走我才去啊,”顾风檐进屋加了件衣服,故意吓霍端,“霍总不知道吗,路上那个小树林里埋了好多人,又黑,还有野物乱叫……我怕你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切,巧了,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从不信神鬼之说!”霍端不屑,话头一转,“你该不会是怕黑一个人不敢睡吧?!”   顾风檐哼笑了两声,“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去了呗。”   即刻做了要回屋睡觉的架势。   霍端忙把他拦住,哄道:“我开玩笑的,走吧,两个人还能说说话。”   白日里都在为生计奔波忙碌,晚上累得沾床就睡,好不容易能跟顾风檐有独处说话的机会……霍端自然想好好把握。   沈家老早就分了家,沈卓和他夫郎江雪瑞独自住着,这时候还没睡,透着窗能看见两个坐在桌前的人影。   霍端敲了敲门,“沈二哥睡了吗?”   开门的是沈卓,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俊朗,披着外套。   “原来是二蛋和檐哥儿,我们还没睡呢,快进来坐。”一见俩人,沈卓将门口让开,笑着招呼。   “就不进去了,阿爹差我来问问,二哥明日有功夫给我家围个鸡圈吗?”   沈卓家也不富裕,住的房子只有三间,除开灶房,堂屋巴掌大跟睡房贴着。又没门,一眼就能看全,瑞哥儿还在里面,大半夜的,霍端一个汉子进去总归不好。   沈卓听完,点点头,“那成,几亩地我也薅完了,你回去跟霍阿爹说,我明日一早就来。”   霍端笑道,“劳烦二哥,你和瑞哥儿早些睡,我们就回了。”   “路上小心。”沈卓送俩人到院坎下,照着路。   顾风檐想起件事,回头吆喝,“沈二哥,明日把瑞哥儿也带着吧,他一个人免得劳动灶火,我还想向他学学女工针线,顺便说说话。”   江雪瑞是从隔壁村嫁过来的,人怯生生的也不爱跟村里的哥儿媳妇聊天,沈卓一出门就是一天,也挺怕他无聊的。   顾风檐主动提起,沈卓才想起来两人年龄相仿,说不定还真能聊到一块去。   以后他再下地或去做工,自家夫郎也不至于闷。   “那成,我回去跟他说说。”沈卓高声道。   走远了,霍端才开口问顾风檐,“你认识江雪瑞?”   顾风檐仔细看路,“不算认识,上回在山里见过一次,不过没说过话……”   “那你是真想学女工针线啊?跟阿爹学不也一样。”霍端不解挑眉。   “你看我像是会学绣花的人吗?”顾风檐指了指自己,“杏林院药材需求量大,人手不够,我想着瑞哥儿估计也闲,想拉他跟我一起采药,开工资也行……瑞哥儿人看起来就很好,清清秀秀的。”边说竟笑了几声。   霍端酸倒了牙,“你看谁都好。”   “相信我的眼光啊,霍总。”顾风檐嬉皮笑脸地勾霍端的肩。   霍端不屑冷哼,却也没躲开。   翌日一早,沈卓就来了,身后跟着怯生生的江雪瑞。   顾风檐和霍阿爹正巧把朝食做好,知道沈卓要带着江瑞雪来,顾风檐费了些心思,白米粥里掺了些对身体好的草药,又下血本使了油盐调味料炒了几盘菜。   吃过朝食后,霍端跟沈卓在屋后围鸡圈,霍阿爹在桃树下编筐。   顾风檐装模作样地拿着一块布,跟着江雪瑞学刺绣针法。   “你好厉害啊,能教教我吗?”看江雪瑞针和手指弯弯绕绕,绣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鸳鸯,顾风檐不禁赞叹。   果真是厉害,这些哥儿仿佛各个都精通十八般技艺,反而衬得他顾少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材。   江雪瑞被夸的不好意思,红着耳尖点头,“这还是小爹爹教我的,你跟着我先看一遍,再自己试试……”   然而顾风檐看的云里雾里,只见针在翻飞,却完全寻不到章法,不过他也没存这份要学绣花的心思。   “你想绣个什么花样?我这里有一些,你挑一个吧。”江瑞雪见他似乎是走神了,就从针线筐里拿出几个花样纸来叫他挑。   雀鸟、兰花、牡丹、青竹……绘得栩栩如生。顾风檐挑了张青竹的,“你还会绘花样,可真厉害啊。”   江雪瑞垂眸,脸上绯红,甜蜜笑道,“我哪里会这个,都是阿卓做的。他手巧,怕我平日一个人待在家觉得闷,就绘了些花样叫我绣着玩。”   “这样啊……那你以后在家觉得闷就来找我,反正端哥一走,我在家也没什么事。”顾风檐笑着接话。   江瑞雪老远嫁过来,村里也没个能说话的人,顾风檐的自来熟让他觉得分外亲切。   “以后你想绣个什么只管来找我,我帮你绣。”他说道。   接着拿过顾风檐绣的像条缠结蠕动的毛虫似的修竹,耐心的又将其拆开改好。   他算是看出来了,檐哥儿天生就不是做这个的料。   顾风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谢谢你。对了,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说……”   “嗯,你说。”江瑞雪停下手里活计。   顾风檐继续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些日子我看山上有许多药材,就采了一些回来炮制好想着卖掉贴补家用,没想到跟县里的杏林院签了单子,但人手有些不够……”   “就想着问问你有没有想法帮我采收药材,我给你开工钱。”说完,他看了眼江雪瑞的神色,补充道,“要是家里忙不过来,没工夫也是无碍的,我再找别人。”   以前听说过顾风檐娘家是隔壁县里开药房的,江雪瑞并不怀疑这事儿的真假,只是……都是一个村的,他闲着也没事,怎么好意思拿人家工钱?   “阿卓平日要去县里上工,沈家老早分了家,我一个人在家闷得很,下回你缺人手叫我就是了……”江雪瑞腼腆地笑道,“只是这工钱就算了吧。”   “那成,我下回叫你。”顾风檐道。他自然不能白占别人便宜,这时候推来推去也没什么意思,只等之后把工钱给江雪瑞就是了。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估摸着鸡圈快围好了,顾风檐才进屋收拾饭菜。   用前些日子挖到的当归和山鸡煮了一锅汤,再炒了一盘子野葱鸡蛋,凉拌刺龙芽……沈卓他们围圈是要出汗的,顾风檐又煮了一锅紫苏饮打了井水凉着。   饭是跟瑞哥儿一起做的,顾风檐已经把他做朋友了。   “好了,你也去洗洗手,我去叫二蛋和沈二哥回来吃饭。”顾风檐擦了擦手,把围裙解开搭在柴垛上。   沈卓的木工真不愧是河清村最好的,鸡圈围的整齐漂亮,榫卯工艺制作了小门,开关方便,连旁边小菜园都围上了篱笆。   霍端和沈卓正在做最后的收尾。   “沈二哥,饭好了,你们收拾完就来洗手,我和瑞哥儿还做了紫苏饮,”顾风檐走过去玩笑道,“我可听瑞哥儿说了,沈二哥疼惜他,这回我差遣了瑞哥儿,沈二哥可别生气。”   沈卓红着脸,嘴笨说不过,只能拉霍端下场,“二蛋你快听听,你这夫郎一张嘴多厉害。”   岂知霍端也是个随夫郎的,一见顾风檐,眼神里全是笑,“这我可管不住,檐哥儿说得倒也对,整个河清村哪个不知道沈二哥你最疼夫郎。”   “咱们汉子家不疼夫郎疼谁?”半天沈卓红着脸只嘟囔出一句话来。   “我先去摆饭,你们快些回来。”顾风檐适可而止,笑道。   今天家里总共五个人用饭,桃树下的石桌子有些小,就拿了屋里的烂木桌收拾干净将就了。   吃完饭正当日落,几个人端着紫苏饮在院坎上乘凉。   日落西山,远处山林潇潇,天空霞红无云,一见便知好天气。   明天便可开始上山采药材了……顾风檐心道。 第十三章   今日逢集,顾风檐考虑到炮制药材需要工具,便拿出了五百文钱叫霍端去置办回来。   一早吃过朝食,霍端走了之后,顾风檐拿了几把小鹅菜剁碎,拌上虫蛀过的麦子头喂了鸡崽鸭苗。   瞧着天气又给房后刚种上的菜苗浇足了水,折来树枝遮挡日头,才背着背篓镰刀往沈家二房去找江雪瑞。   ……   薅完一波草,农闲时候,村民们便寻些其他活计贴补家用,哥儿媳妇们在家绣绣手帕。   汉子们往往是去县里做搬运工,像沈卓这样会技术的,就跟着泥瓦匠跑活给人督建房子。   “饭给你装上了,还有腌菜,记得吃。下午不能回来就叫村口薛大哥带个信,我好知道。”沈家,江雪瑞伺候了沈卓用过朝食,又怕他忙起来午食随意糊弄过去,颇不放心。   俩人成亲不久,正当腻歪时候,每回出门都彼此都很不舍。   “阿瑞……”也不知话进了耳朵里没,沈卓痴痴地盯着自家夫郎,声音里都带着炙热。   见他吊儿郎当,江雪瑞佯装恼怒,“我说的你听清没?”   然而绯红的耳尖已经出卖了他。   可他腰现在还疼着。   “我听着呢。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锁好门,无聊就去找檐哥儿绣绣花……再不济去找大嫂聊聊天也行。”沈卓一向知道自家夫郎内敛害羞,一把将人扯过来抱在怀里,如愿地讨到了一个吻。   听他提起大嫂,江雪瑞声音立马高了几分,“我才不去找大嫂……”   他虽然性子内敛,但是非好坏还是能分清的。   他嫁过来那会儿沈家还没分家,大哥沈定山是个锯嘴葫芦,八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大嫂余氏尖酸泼辣,最爱挑弄是非,他和沈卓没少被磋磨。   他便罢了,左右也不过忍耐几年,可是自家相公可是自小跟着哥嫂长大的,定然没少吃苦。   为着这层,江雪瑞心疼沈卓,对余氏向来没什么好感。   “那你就去找檐哥儿,好不好?”沈卓捧着江雪瑞脸哄着。   江雪瑞垂眸轻轻「嗯」了一声,对沈卓也是万般不舍,任由他揉搓着……   这头,顾风檐背着背篓过了河,到了沈卓家院门外,却看院内空无一人,便喊道:“沈二哥,瑞哥儿在家吗?”   屋内俩人正腻歪着,听见声音忙分开到了院里。   “我来得可是不巧,沈二哥这是要出门去?”顾风檐虽没体会过,但一见夫夫俩脸色都不自然地潮红着,便知是怎么了。   沈卓不自然道:“咳咳……去县里上工。”   “檐哥儿先进来坐。”江雪瑞红着脸招呼。   他前夜里已经把采药的事情给沈卓说了。山里路不好走,沈卓心疼他,便不叫去,软硬兼施愣是磨了半夜才弄得沈卓无奈答应,只反复叮嘱他们不要往林深出去,注意安全。   顾风檐略坐了坐,看着江雪瑞把沈卓送出了门,俩人黏得眼神都能拉丝……   这种情况下,他除了感叹一遍来的不是时候之外,竟然想到了霍端。   霍端出门他从来没送过……要不下次也送送?   “檐哥儿?”江雪瑞连叫了两声,顾风檐都没反应,只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哦,抱歉,想事情去了……”顾风檐回神,笑了笑,“沈二哥走了?”   江雪瑞点点头,从屋里拿出镰刀背篓和两顶草帽,把门带上。   “趁凉快,我们也走吧。”他把一顶草帽交给顾风檐道。   顾风檐感叹江雪瑞的细心,从背篓里摸出一竹筒自制薄荷消暑茶给了他。   俩人便赶着日出前晃晃悠悠进了山……   上山这一路上,顾风檐和江雪瑞碰见了许多割草捡柴,采挖野菜的村民……认识的他们就打了招呼说笑两句,不认识的点头揭过。   很快就发现了一片广藿香,长得正翠绿茂盛。广藿香,辛,微温,归脾、胃、肺经,可止咳、祛痰、平喘。   村里人把这个叫做绿荷荷,炮制起来也简单,只需要在枝叶茂盛时采收,日晒夜闷,反复直至干燥即可。   顾风檐招呼了江雪瑞一声,俩人开始采收。   正采着,却听见身后树丛后传来一阵说话声。   “这不是瑞哥儿?你怎地在这儿,二弟呢?”回身一看却是两个挎篮子,三十来岁的媳妇,其中一个朝江雪瑞看了一眼道。   顾风檐还在寻思这人是谁,江雪瑞却开口叫了一声,“大嫂。”   却也没后话了,脸上表情透着冷淡。   平日里跟霍阿爹聊天的时候,顾风檐没少听些八卦,一听见江雪瑞这声「大嫂」,即刻便反应过来——这人是沈卓的大哥沈定山的媳妇余氏。   这下怕是摊上麻烦事了。顾风檐心里苦不堪言;   余氏在河清村风评向来不好,连村口的狗都知道她成日里好吃懒做,尖酸刻薄。早年没分家的时候日常磋磨沈卓夫夫,经常非打即骂。   “怎地,分了家就不认我这个大嫂了?打个招呼能腌臜了你这高贵人?”果然,余氏双眉一拧,鼻腔里挤出一丝轻蔑的笑,“你可别忘了卓子是谁一把屎一把尿奶大的,还敢给我摆脸色看……改天我就叫沈定山那个窝囊东西来看看他养的好弟弟和好弟媳!”   显然江雪瑞并不是她的对手,一张脸涨红,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瑞哥儿嫁过来也有一年多了吧,怎么还跟个锯嘴葫芦似的,见着大嫂也不知道打招呼……”余氏旁边的媳妇是村东头赵家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地拱火,“人村口薛家老二的田哥儿好像跟你还是一个村的,那一张嘴甜的哟,虽是分了家,平日里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他大哥家送,上回我还看见那大一块猪肉,全给他大哥家了……”   余氏一听,更气了。   她跟那薛家大嫂也差不到哪儿去,怎么人就命那么好,偏她嫁过来十几年,什么都没落着不说,连个外村来的哥儿都敢骑到自己头上了!   “他嫂子,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人是什么人……人家有个会木工的汉子,自然瞧不起我们这种土里刨食的。我们这等人哪里有命吃什么猪肉,送来了我只怕要折寿嘞。”余氏乜斜着眼,阴阳怪气道。   “大嫂,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江雪瑞死死攥着衣角,几乎是要哭了。   “大嫂?我可当不起你这声大嫂!”余氏最烦他这幅不过打骂几句就跟哭丧似的样子,冷哼道。   顾风檐一看,定不能叫这火烧下去了。   “这还没到夏天,阿嫂怎么火气那么大,猪肉虽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就像你说的,咱也得有命吃不是。”他开口道,“我可听阿爹说了,村口薛家大嫂是个贤惠人。早年薛阿叔阿婶撒手人寰,留下薛家二哥才八岁,那可都是薛大哥和薛大嫂当宝贝似的疼惜大的。如今薛二哥娶了夫郎,不说是猪肉,就算是送金银,那不也是应该的……您说是不是?”   笑话!他顾少豪门世家摸爬滚打二十来年,什么阴阳怪气的人没见过?   还治不了你了。   余氏一听,这哥儿明里暗里是骂她不贤惠呢?   “你又是哪家的什么东西?我教训自家弟媳管你什么事?!”余氏从头到尾把顾风檐打量了一圈,恼羞成怒道。   旁边赵氏冷哼了一声,“他嫂子,你还不知道,这位可是霍家傻子二蛋的夫郎……为着他,二蛋还跟隔壁县县太爷家的公子争了一场,差点丢了脑袋……”   听见「傻子」俩个字,顾风檐突然莫名的恼怒,看向赵氏的眼神冰冷起来,吓得赵氏赶忙住了嘴。   “原来是二蛋的夫郎……”余氏眼神带着嘲讽。   她当是谁,原来是那个狐媚子……一张脸长得倒妖里妖气的,可惜嫁了个没用的傻子。   她继续道:“檐哥儿还有闲心思管别家事,只怕是不知道吧,你的「好名声」可都传遍全村了……”   哥儿和媳妇最看重名声,拿这话刺他,不信他不气。   岂料顾风檐可不是一般的哥儿,浑不在意道:“阿嫂还关心这个,看不出来啊,不过咱俩名声不也差不多……”   他笑了笑,把这火往赵氏身上烧,“不信,您问问赵阿嫂。”   余氏看向赵氏。   赵氏没想到这娇娇弱弱的哥儿竟如此厉害,尴尬地笑道:“他阿嫂,你可别听他胡说……这天儿也不早了,你回去不还要给孩子做午食,我们快走吧。”   提起孩子,余氏便什么也忘了……那可是她的宝贝疙瘩。   狠狠剜了一眼江雪瑞,便跟着赵氏走了。   江雪瑞给顾风檐道了谢,才继续采集药材。   ……   这边余氏和赵氏顺着树林往村里走。   顾风檐最后那句撺火的话起了作用,余氏一路上脸色黢黑,一句话都不跟赵氏讲。   俩人之间全然不复来时的有说有笑。   赵氏心下打鼓,余氏可都答应她借钱的事了,被那个狐媚子几句话撺掇着,这下怕是悬了。   “他阿嫂,不是我说,瑞哥儿虽然不懂规矩,但到来还是你们沈家的人。”幸好余氏头脑简单,容易把控,赵氏想了想,决定把锅全甩给顾风檐,“这不懂规矩啊,你教教就是了,万不可伤了一家人的和气……尤其是千万别在让他跟那个狐媚子有牵扯了!”   余氏正想着顾风檐说的话,一听提起江雪瑞,又气了一遭,“他跟谁牵扯我还能管着不成,你没看他那样子,不知道的还当他是我大嫂!”   赵氏见有效果,忙继续说,“他嫂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就看那瑞哥儿以往也是个乖顺的,如今敢忤逆你……怕是多半都是从那狐媚子那里学的!你可要跟小卓好好说说,让他夫郎离那远些,别一天学些不好的。”   余氏想了半天觉得颇有道理,“有道理我赶明儿就找卓子说去……”   又跟赵氏八卦起来,“你说那二蛋家的就那么好吗?除了脸长得好看,我看他那细胳膊细腿……屁股虽然挺翘,但是太小了,只怕是不好生养啊!那些男人怎么都跟灌了迷魂汤似的巴巴往上贴……”   “我们媳妇家肯定不懂,哥儿有哥儿的滋味……”赵氏见事情稳妥了,才放心跟余氏八卦,“我倒看他腰细,腿又长又韧,再加上那一张脸,哪个汉子能逃脱!看他那样子,只怕是关起门来会的还不止这些呢……”   余氏深觉有理,连连点头,却想起刚才那俩人好像在割什么东西……难不成是什么值钱得玩意?   想到这,她生怕自己吃了亏,连忙问赵氏,“哎,他阿嫂,你说刚才他们割的那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见那东西有什么用?莫不是能赚钱?”   “能赚什么钱!”赵氏不屑,“那草叫绿荷荷,畜生都不吃,能有什么用,只怕是他们没下过地,不认识割错了呗!”   余氏想着赵氏见多识广,便也没怀疑,转眼就将事情抛之脑后了,只打算着等沈卓回来叫他好好收拾一下他的夫郎,别成天好的不学学坏的,跟霍家狐媚子牵扯。   作者有话说:“广藿香,辛,微温,归脾、胃、肺经,可止咳、祛痰、平喘。”   “枝叶茂盛时采割,日晒夜闷,反复至干。”   ——岳桂华,杨高华《图解中草药大全》   高考顺利!感谢在2022-06-04 23:04:29-2022-06-06 19:4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四章   顾风檐边收药材,边喷嚏连连。   奇了怪了,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不成?   江雪瑞抱着整整齐齐的广藿香往背篓里塞,“怕是夜里着凉了,晚间回去了我给你送些枇杷膏来,还是去年我熬的。”   “唉,谢谢你。”顾风檐揉了揉鼻子。   找江雪瑞果然没错,看他收药材仔细,根根累得整整齐齐,又没有其它杂草,回家都不用挑择。   眼见这块儿收得差不多了,顾风檐便四周看了一圈,“今日山上人多,不怕遇见野物,我们再往里走走吧。”   “行,我瞧着这里也差不多了。”   把东西都装好了,俩人喝了几口水,才又往树林里去。   ……   霍端这边乘了牛车早早地到了市集上,顾风檐给他了五百文钱,买完大锅,碗和瓢盆,还剩下了两百多文。   想着表弟叶宝还在杏林院躺着,霍端自己就没吃饭,找了一家点心铺子,买了些松子糖给叶宝带着,又在卖蒸饼的小摊上买了些蒸饼。   姑母和姑父他们轮番守着叶宝,杏林院又花钱,只怕是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饭。   蒸饼左右能垫垫肚子。   买这些他都没用顾风檐给他的,用的是他前些日子跟叶山在县里帮工赚得……总共三百多文,交了一百文给顾风檐,剩下两百文自己留着。   他本打算全部上交的,可顾风檐非说是他的血汗钱,再多也不肯拿了。   只好留着。   买这些零碎东西花了五十文,剩下的一百五十文,他想给顾风檐买点儿东西……   他帮了自己太多了,霍端总想把最好的都捧到他面前。   从杏林院出来是晌午时间,太阳正大,买朝食小点的都收拾东西回家了,只有售寻常物件的铺面还开着。   霍端从街边过,看见招牌幌子花花绿绿,吆喝声不绝于耳——   “首饰耳坠嘞,哥儿保证喜欢……”   买回去顾风檐肯定会打他。   “胭脂啰,上好的玫瑰金花胭脂啰……”   这个,顾风檐可能会剁了他。   “玫瑰露,香粉香脂,香胰子,澡豆嘞……”   霍端蓦地停住……香胰子就是和香皂差不多的东西,澡豆是古人洗澡用的。   平日里顾风檐最爱干净,无论多晚,都会天天洗澡洗头,这些东西他肯定喜欢!   霍端花光了一百五十文,买了一块雪白梅花香调的香胰子和一盒澡豆。   店掌柜是个哥儿,听他要送夫郎,便用雪纹纸包好了。拿着两样东西,霍端才搭上牛车回了河清村,心里有些忐忑……这还是他第一次送别人如此普通的东西,顾风檐要是不喜欢怎么办?   回了家,却见顾风檐还没回来,问了霍阿爹才知道人还在山里。   日头眼见大了,蛇虫鼠蚁又多,要是吓着顾风檐怎么办?   他在院里焦急的打转,晃得霍阿爹心烦,黑着脸骂道:“你要是担心就去接回来,别在这晃得我脑袋疼!他是你夫郎,你不护着谁护着?!”   “阿爹说的是。”霍端陪笑道。   随便收拾了一下,就拿着东西进山了。   顾风檐和江雪瑞在林子里又寻到些垂盆草、甘草、海金沙等药材,都一并采了装上。   想着午间留江雪瑞吃饭,顾风檐又寻到片野菜摘了,打算中午加个菜。   天上日头渐烈,俩人背篓满满当当,便背着往回走。   路上遇见了上回的张阿嫂和几个面生的大娘,顾风檐和江雪瑞都乖顺地打了招呼。   “这不是垂盆草和广藿香嘛……檐哥儿是采药去了?”张阿嫂看了看俩人背篓里一团团翠绿,竟辨识的一清二楚,“瑞哥儿也跟着去了?我就说你俩年纪一般大,肯定有话说。这大的太阳,可仔细着晒。”   顾风檐看她辨识得药材,还挺吃惊,也不隐瞒,“这不农闲嘛,待在家左右无事,正巧前些日子里和县里的杏林院约好了收购药材,我就想着趁闲来采一些,瑞哥儿也是帮我的,可多亏了他了。”   他没提合同的事情,并非是不放心张阿嫂,而是怕被有心人听去了,毕竟他和霍端的生意采开始,容不得马虎。   “那敢情好啊,赚了钱可别忘了阿嫂。”张阿嫂并没当回事。   “阿嫂人好,我和端哥一定记得你……”顾风檐笑了笑,“不过,阿嫂还能识得药材,我以前竟不知。”   张阿嫂心里愈发高兴,“嗨,你嫁来的时间不长不知道,咱们河清村出去的,多多少少都是认得一些的。”   顾风檐点点头……一个想法在他心中酝酿。   “瑞哥儿我倒是少见……小卓又去县里上工了?”几个人顺路往山下走,张阿嫂跟江雪瑞聊起天来。   江雪瑞腼腆笑道:“是,这回怕是要去上几天……”   顾风檐缀在最后,听着俩人聊天,突然瞥到不远处树丛中似乎有人闪过,却没看清。   只当是鸟雀,便抛之脑后了。   ……   树丛后面,刘老三瘫坐在地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扑簌簌往下流。   好险!   差点被那个恶鬼似的顾风檐看见了。   他今日本是来山上捡拾柴禾的,怎料碰见了他,便只能躲着。   手到现在都用不上力气,若是再被揍一顿就真的全废了!   刘老三一阵后怕,过了很久才缓过劲来,脑袋里却又想起了跟着顾风檐的那个哥儿,好像是河对岸独一户沈卓的夫郎……虽没有顾风檐那样勾人,但见他热红的一张脸,却也叫人心痒难耐。   躲在树后面,刚才的对话他也全听见了。   沈卓不在家……那岂不是晚上就只有那哥儿一个人?   霍端顶着大太阳从坡上上来,快到了树林边上才看见了顾风檐。   “檐哥儿,那是二蛋不是?”张阿嫂眼尖,头一个看见了霍端,指着给顾风檐看。   人渐渐的近了,一看,还真是霍端。   霍端走到顾风檐面前,先是恭恭敬敬地朝几位阿嫂大娘打了招呼。   张阿嫂笑着点头,“来接你夫郎啊?”   “等了等没见回来,日头又大,阿爹就叫我来看看怎么回事。”霍端没说是他自己担心,顺手将顾风檐背篓里的东西倒进了自己带来的里。   里头装的满满的,也亏顾风檐能背的动。   药材生意越做越大的话,就得雇人上山采集了,总不能把这活全甩给顾风檐一个哥儿。   顾风檐也只当是霍阿爹叫他来的,便没有说什么,拿着背篓分了江雪瑞的一些药材。   到家后,霍阿爹正在料理午食,顾风檐洗了把手,接过了做饭的活计。   江雪瑞跟霍阿爹待着拘束,跟霍端又要避讳,便也到灶房里帮着打下手,洗菜择菜烧火什么的。   饭也简单,没用半个时辰就做好了。   几人吃了,就开始收拾采回来的药材,顾风檐主要负责炮制,其他人洗、切片、切段……一直忙到下午才收拾完。   所有的药材都整整齐齐地装在簸箕里,放在架子上晒干……   日落西山,暮色将近,江雪瑞看霍端和顾风檐都忙着,便只跟霍阿爹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等霍端和顾风檐收好尾,天已经全暗了。   院里霍阿爹把板凳往屋里收捡,顾风檐打了水叫霍端洗手,才想起来还没有付江雪瑞工钱。   “对了,阿爹,怎么没见瑞哥儿?莫不是回去了……”他擦干手问道,“今日的工钱还没付给他,怎么就走了。”   霍阿爹不知道顾风檐约定的是要付给工钱的,“我还说呢,怎么那么着急忙慌的就回去了,敢情是怕你给他工钱……这事儿怪我。”   “原是我没给阿爹说,我和端哥再跑一趟吧……早间有些咳嗽,顺便问瑞哥儿讨一些枇杷膏来。”顾风檐笑了笑,便往屋里去取钱。   霍端听他说有些咳嗽,也跟着往屋里去,“顾少感冒了?严不严重?”   早就说了这个世界感冒发烧都会是要人命的大事,对待顾风檐应该再仔细些才是……他有些懊悔。   顾风檐从抽屉里取出十文钱来,“就是咳了几声,没那么严重,霍总放心。”   他笑着掂了掂手中钱币,叮叮响,“还要麻烦霍总陪我跑一趟,天这么黑,我害怕。”   “哦,对了……”霍端才想起来他给顾风檐买的东西,眼神躲闪,“上回我跟表哥去做工不是赚了些工钱,今天看见些东西就给你买了,也不知道顾少喜不喜欢……”   说着,他拿出雪纹纸包好的香胰子和澡豆,交给顾风檐。   “这是……”顾风檐拿钱币的手顿在半空,他笑道,“霍总还会给自家夫郎买东西了……没少花钱吧?”   雪纹纸打开,一股冷香味扑鼻而来,香胰子包裹其中,雪白细腻……还有一盒澡豆。   霍端难为情道:“你别胡扯,我这是为了感谢你帮我完成任务,可没别的意思……”   “嗯嗯,没别的意思,我知道,霍总说什么都对,”顾风檐拿起来闻了闻,抬头眼角勾笑,“我很喜欢,谢谢霍总,破费了。”   霍端强压下心头狂喜,装作若无其事,“这、这算什么,钱没了还可以赚的……嘴巴张开,再给你个东西。”   “什么?”顾风檐把东西收好,疑惑道。   “你张开就是了。”   顾风檐依言,嘴巴里被霍端塞一块什么东西。   “唔……糖?”他尝出了滋味,是甜的。   “去看了小宝一趟,买了松子糖,给你留了一块。”霍端见他喜欢,心里也开心。   “小宝知道该哭了。”顾风檐不爱吃糖,觉得这糖太甜了,连心口都黏黏腻腻的,“霍总不吃?”   “我一个大老爷们吃什么糖。”霍端不屑,去衣柜里摸了件厚衣服塞给顾风檐,“夜里风大,你穿厚点。”   顾风檐穿好了,笑道,“走吧,晚了瑞哥儿该睡了。”   霍端跟在顾风檐身后,摸到了兜里的雪纹细纸。   其实他还有一块的,可他想明天再给顾风檐。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河对岸,沈家灯还亮着。   沈卓不在,江雪瑞回了家把院里晒的东西收捡进屋,就早早关了门,这时候正在窗下绣花样子。   沈家分家时大房占了老院子,如今他和沈卓住的是村里的空房,在村子边缘,背靠着山,一到晚间就特别安静,只能听见房后树林沙沙声和远处谁家的狗叫。   令人毛骨悚然。   江雪瑞想了想,收起了花样子,打算灭灯早些睡。   但却听见窗外几捆干柴被折断,咔嚓咔嚓的轻响,在寂静中尤为明显。   柴是靠着墙一捆捆累的,若是有人站在上面,便可隐约瞧见屋里。   江雪瑞立马机警起来,拿起了针线筐里的剪刀,“谁、谁在外面?”   一下子全都静了,若非是江雪瑞在极端的害怕之下,愈发灵敏的听觉察觉到了呼吸声的话,他差点都要信是自己的错觉了。   “再不出声的话我可要砸人了!”他警觉地盯着窗口。   “别、别,是我……”外头人一听见他要砸人,吓破了胆,立马应声,“村西头的刘全贵,我看看沈兄弟在家没,想央他明天给我帮一天工。”   刘全贵?   江雪瑞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刘全贵是刘老三。   可沈家和他家从来没什么交情……何况这人在村里风评向来是不好的,他一个哥儿怎可轻易放人进屋。   “原来是刘阿哥,沈卓已经睡下了,你改日白天再来吧。”江雪瑞放下剪刀,“我也要睡了。”   屋外,刘全贵嘿嘿笑了几声,“沈兄弟不是去县里上工了?瑞哥儿这是诓我呢。”   江雪瑞一怔……他怎么知道沈卓不在的。   放下的剪刀又被拿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沈卓不在的?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刘全贵已经走到了门口,“瑞哥儿一个人挺害怕的吧,不如把门打开,哥哥跟你说说话……”   江雪瑞一阵毛骨悚然,终于弄清楚了他的意图。   “你要是再不走的话,我、我可喊人了!”他一只手紧握着剪刀,一只手死死把住门。   门是从内栓上的,刘全贵摇晃着往开推,“嘿嘿,这荒郊野岭的,我看你大哥大嫂早睡了,谁能听见……我又不干什么,你怕我作甚?”   村里人一向睡得早,他来之前可看好了。   刘全贵觉得自己颇为机智。   江雪瑞浑身抖的厉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你要是敢进来我就告诉里正去!”   这句威胁毫无力量。   门哐哐的响,情急之下,江雪瑞从门边上摸到一根木棍抵在门上,可是他太慌张了……木棍一下顶开了栓门的木楔。   啪的一声,门被狠狠撞开!   “你装什么贞烈,这不还是乖乖地给哥哥开了门,”刘全贵猥琐地上下打量江雪瑞,“沈卓不在,只怕是你早就寂寞难耐了吧?”   江雪瑞吓坏了,尖叫着拿木棍抽打刘全贵……   顾风檐和霍端从河沟里上来,远远见沈家灯还大亮着。   “幸好来得早,不然瑞哥儿该睡了。”顾风檐用袖子揩了揩额头上等我汗水。   霍端提着风灯,正想说什么,却突然听见一阵尖叫哭喊。   “什么声音?”他手指抵唇示意顾风檐噤声,细听了一会儿发现那声音又没了。   顾风檐屏息,“哪有什么声音……”   “啊——”   尖叫声从沈家房里传来,俩人确确实实是听见了。   “瑞哥儿!”对视一眼,他们飞快地飞快跑向沈家房内。   只见江雪瑞怒目圆睁,哭叫着用木棍抽打抱头鼠窜的汉子。   霍端一下冲上去把那个汉子制服了,顾风檐一看——老熟人,刘老三。   江雪瑞惊魂未定,拿着木棍不停手,刘老三满头满脸的血,抱着头哎哟哎哟的个不停。   一看见刘老三这鳖孙子,顾风檐立马就全明白了。   “瑞哥儿,没事了,没事了。”他走上前去,拉着江雪瑞给他擦眼泪。   江雪瑞浑身发抖,几乎站不住脚,扑到了顾风檐身边,“他、他想……”   他泣不成声地哭诉着,顾风檐一把把他扶住,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们会给你个公道的。”   江雪瑞不停抽泣。霍端一听,再见刘老三那张猥琐的脸,又想到了牛车上他对顾风檐做的事。   “好你个刘老三,你他爹的就不会长记性是吧!我看你是还不够疼!”霍端抓着他本就没好利索的胳膊一折。   “啊——”刘老三哀嚎起来,想蜷缩身体,又被霍端捞直。   手臂钻心地疼痛,他又一看见顾风檐这个活鬼,双重打击之下,只能连连求饶,“大、大爷们,饶了我吧……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顾风檐没想到刘老三色心不死竟恶劣到如此地步,冷笑了声,“这话你留着跟村里大家伙和里正说吧!”   刘老三一听里正二字,顿时吓得瘫软在地。   那可是要送官府的啊!   他连忙扑倒江雪瑞面前,扇自己巴掌,哀求道:“瑞哥儿,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给您当牛做马……”   江雪瑞触电似的往旁边躲。   “滚开!现在知道错了,晚了!”顾风檐一脚把他踹开,对霍端道:“你去请里正来,这畜生交给我看着!”   霍端想了想,到底不放心两个柔弱哥儿跟刘老三待在一起,便用麻绳把他捆了,提着风灯往村口里正家去。   ……   霍端回来的很快,身后跟着腰间挂着旱烟袋的刘正山,还有他媳妇冯氏和几个在村里说话有分量的村民。   脸清一色的都黑着。   进门一见地上被捆得像粽子的刘老三,还有啜泣着的江雪瑞,刘正山脸色更不好了。   “二蛋,檐哥儿,这是怎么回事?”他习惯性地拿起腰间旱烟袋。   顾风檐看了一眼霍端。   霍端开口道:“里正叔,我和檐哥儿本是来付瑞哥儿工钱的,结果刚到就看见刘老三在瑞哥儿屋里,瑞哥儿哭得不成样子,幸好我们将刘老三制服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霍端长叹了口气,虽说得隐晦,但村里人都知道刘老三是个什么德行,一下子全都意会了。   刘正山的媳妇冯氏一听,顿时揩了揩眼泪,怜惜地把江雪瑞拉过去看着,“好孩子,没事了,你里正叔一定还你个公道!”   国有律法,轻薄猥亵哥儿妇女是要坐牢充军发配西北的!   刘正山气不打一处来,黑着脸揪刘老三的耳朵,“你个混账!我们姓刘的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坏东西!”   刘老三满身伤,呜咽着在地上扭得像条蛆。   “里正叔,不仅如此,连我也……”顾风檐专心想叫这火烧的更旺些便抽噎着开口道。   霍端额上青筋暴起,“上回在牛车上他就对檐哥儿动手动脚的,要不是我在,只怕他还会更过分!”   在场几人皆是唏嘘不已,看着刘老三的目光也愈发鄙夷。   刘正山这个里正一向做得公正严苛,他抽了口旱烟道:“二蛋,你和薛家老大先把他捆到村口的柳树上去,明日一早,我们就进县里,把他送押官府,刘家几个宗族,我去给说……在场的可有意见?”   刘老三一听,腿立马就软了。送官府?那可是要发配西北的,他要是去了定会死在那里的!   “里正,瑞哥儿,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不要把我送去官府,求求你们了……”刘老三扑在刘正山脚边哀求,而现场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霍端把地上刘老三揪起来,跟薛大一左一右架着往外走。   刘老三依旧哀求着,声音嘶哑,只怕是整个村子都被他吵醒了。   人被带走后,刘正山才在凳子上磕了磕旱烟斗,威严道:“今日这事大家都记清楚了,回家也都给自家的汉子一字不漏的全传达到……今后但凡谁要是再对村里的哥儿媳妇起了歪心思,刘老三就是他们最好的下场!”   在场人各个噤若寒蝉,都在心里暗自发誓,以后对着哥儿媳妇再也不敢开黄色玩笑了。   “都散了吧,剩下的事明日再处理,”刘正山又道。   人七七八八地走完了,还剩下顾风檐和江雪瑞,还有冯氏。   “瑞哥儿,明日我便叫人给沈卓带个消息,这事儿定要知会他,你放心,以后再也他们绝不敢再起什么歪心思!”刘正山还要去给刘家的宗族说这事儿,安慰了江雪瑞几句就走了。   冯氏留下,直到江雪瑞情绪稳定了才走。   顾风檐怕江雪瑞一个人害怕,就叫霍端一个人先回家,他留下来陪着江雪瑞过了一夜。   ……   翌日,刘老三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沈卓一大早听见消息就回了家,把刘老三痛扁了一顿,几个汉子险些没拦住。   刘正山在村口把事情完完全全地说了一遍,又带着刘家宗族给沈卓夫夫道了歉,才让薛大赶着牛车把刘老三送往县衙门。   事情就此收尾。   但沈卓的大嫂余氏却不以为然。   “她阿嫂,你说得对!这瑞哥儿啊,真不该跟霍家那个狐媚子牵扯……你看今天这事儿,要不是他跟那狐媚子学了一身勾男人的本事,能被刘老三惦记上吗?”村民们七七八八散开,余氏对身边的赵氏咬耳朵道。   赵氏得意洋洋,“我就说吧,让你跟沈卓说道说道,你非不信,现在出事儿了吧!我看这事儿多半是那檐哥儿教的……”   余氏想了想,气不打一处来,“我现在就去找小卓去!”   俗话说长嫂如母,但沈家老夫妇没得早,她身为长嫂就该礼让些,即使沈卓他们向来不敬她这个大嫂,也该事事都替他们操些心。   余氏边顺小路往沈卓家走,边想……自己可真开明大度! 第十六章   余氏到了沈家二房,院门没关,沈卓带的木工箱子凌乱地摆放在院中,也没收。   屋里沈卓抱着自家夫郎刚哄完一遭,便听见院里有人喊。   “小卓,在家吗?你这东西怎么不收,谁要是给你顺手牵走了怎生是好?”余氏顺手把木工箱子一提,自觉地进了屋。   夫夫俩刚从屋里出来,江雪瑞的眼眶还是红红的,哭过的样子。   沈卓一见是余氏,也不好说什么,余氏虽刻薄,但他大哥对他极好的,看着大哥的份上,也该对余氏稍微有个好脸色。   “大嫂,快进屋坐。”沈卓接过木工箱子,把人让进了屋里。   江雪瑞沉默着拿了张凳子给她坐,嘴上却没叫人,上回跟余氏的不愉快,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若不是看在沈卓和大哥的面子上,他连这个板凳都懒得动手拿。   “瑞哥儿这是还跟大嫂置气呢?”余氏坐下了,乜斜着看了江雪瑞一眼,鼻腔里哼出一丝笑。   江雪瑞红着眼没说话。   “瑞哥儿吓到了,大嫂见谅,我给你倒水去。”沈卓见这俩人水火不容,谁也不搭理谁的架势,头疼起来,替江雪瑞服了个软。   他这个大嫂死缠烂打,胡搅蛮缠是有一番功力的,若是这么下去,只怕是苦的还是自家夫郎。   “你不必去,”余氏瞧沈卓待他还算是殷勤,脸上颜色终于好了些,“叫瑞哥儿去,我有几句话跟你说说……”   江雪瑞自是不愿意,但耐不住沈卓眼神的缠磨,沉默地去了灶房。   “小卓不是我说你,”余氏才继续道,“你也该好好管教一下瑞哥儿!”   沈卓满头雾水……他娶夫郎回来就是用来宠的怎么还提出管教这事儿了,何况自家夫郎除了对大嫂态度不好些——这还是因为心疼他遭过的罪。   其他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虽是知道,沈卓却不敢反驳……免得她更来劲。   “可是瑞哥儿哪里做得不好,我替他给大嫂道个歉便是。”沈卓道。   余氏叹了一声,“对我那倒还是其次……主要是为着刘老三这事儿!”   “大嫂这话又怎么说?”沈卓表情顿时严肃了。   余氏颇为语重心长,“嘿,你还不知道,瑞哥儿最近可和河对岸霍家傻子的夫郎檐哥儿关系近着呢!”   沈卓蹙了蹙眉,“大嫂这话我知道。”   可刘老三做下的恶事跟檐哥儿能有什么关系。   余氏一看便知他还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急迫道:“你知道什么!那霍家檐哥儿一来就勾得俩汉子为争他差点打起来,可不就是个狐媚子吗?!你还叫瑞哥儿跟他牵扯!我看这刘老三的事多半就是瑞哥儿从狐媚子那里学得……”   “大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话还没说完,门外端水进来的江雪瑞听了个全,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   手上不稳,加了点白糖的水也全倒在了地上。   余氏被吓了一跳,有些心虚,“你冲我吼什么,要不是你好的不学学坏的,能出这档子事?!还有理了!”   江雪瑞泪在眼眶里打转,直接把杯子摔在了地上,“这话大嫂是如何能说出口的……”   “阿瑞。”这时候沈卓站起来,把江雪瑞拉了过去,“不哭,我跟她说,你去洗个脸……放心。”   江雪瑞咬咬唇,但到底还是相信沈卓的。   余氏看他出去了,才敢骂骂咧咧,“还敢冲老娘发脾气,小狐媚子……”   “大嫂!”沈卓打断她,“我今天就把话跟你说清楚!以前你怎么磋磨我和瑞哥儿,平日里怎么在背后骂我……这些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我都可以忍,但就刘老三这事,我希望你搞清楚!瑞哥儿和檐哥儿在这事上一点儿错都没有!”   余氏被吓得一愣,沈卓继续道:“那刘老三是什么人,你是不知道还是怎么?他见我不在家便起了歹心,大嫂倒好,在那个人渣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反倒回来说瑞哥儿的不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理?!”   余氏被怼的面色长红,正想拿出气势破口大骂,结果沈卓「啪」地一声把门大开,指着门外道:   “大嫂也不必在这里胡搅蛮缠!看在大哥份上我现在见你还愿叫一声,以后再遇见那可就不一定了……我沈家也不欢迎你来,大嫂回去吧!”   余氏头一回见这样的沈卓,一时竟有些被唬住了,但她很快拿出气势,“好啊!好啊!好心当成驴肝肺,翅膀硬了是吧……你可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   本以为提这个沈卓会像以往一样服个软,岂料他根本不为所动,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   余氏浑身解数使不出来,使出来的也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最后只能哭喊道:   “好得很,好得很!我这就去叫沈定山那个孬种来看看他的好弟弟好弟媳是怎么欺负他婆娘的!”   余氏边哭边瞧沈卓,见他没反应,便彻底没辙了,一下子弹起来冲出院门,下定决心要跟沈定山大闹一场……   院里江雪瑞洗了脸,怔怔的……沈卓原来也是会发脾气的?   “阿瑞,过来,别愣着给太阳晒。”沈卓站在屋里给他招手。   江雪瑞点点头,走进去叫沈卓给他擦手,“大嫂回去只怕是要闹……”   “管她做什么,她闹她的!”沈卓捧着他脸,严肃道:“你别把那个疯婆娘的话往心里去,刘老三这事跟你和檐哥儿都没有关系,以后你爱跟谁玩跟谁玩……知道了吗?”   江雪瑞点点头,“你放心。不过这回多亏了檐哥儿和二蛋,我们得谢谢他们。”   沈卓笑了笑,揉他通红的眼眶,“这个我知道,你不用操心。”   霍家这头,霍端和顾风檐将才回了家。   叶家一家人都去县里轮番照顾叶宝了,但家里的鸡鸭缺不得食,霍秀玲走时候就托了霍阿爹帮着照看些。   所以霍家只有夫夫俩人,一早忙着去村口作证人,竟连饭也没顾得吃上,这都午时了,才开始料理饭食。   霍端坐在灶下烧火,锅里是一锅水。霍阿爹吃过了才走,顾风檐打算两个人便随便煮点阳春面吃了了事。   “葱蒜都不要?”顾风檐调着汤底,想起往日吃饭,霍端都会把葱蒜挑出来,便确认一遍道。   霍端想着事,点了点头,“少盐,不要葱蒜,不要蛋清……”   “嘿,你这么挑?怎么长这么大的?”顾风檐细心地把蛋清滤出来,才将蛋下锅。   霍端笑笑,并不反驳,“谢谢顾少。”   又道:“对了,我想着一件事,跟你商量商量。”   “你说。”顾风檐把面下锅,看他一眼。   霍端拿小棍在地上写写画画,“咱们这个药材生意,杏林院那边需求量大,但是仅靠我们俩人,还不算炮制药材,需要的时间都很长……”   他抬头一笑,“何况我便罢了,只是心疼顾少,日晒雨淋的,怕你吃不消。我就想着,村里除了汉子要管地里,去县里做活之外,剩下的哥儿媳妇都只能绣绣花,还不一定能赚钱……未免有些浪费劳动力。”   听他说心疼,顾风檐眼里带笑,“你还心疼我呢?”   霍端脸有点烫,忙把话题扯回来,“咳咳……我就想着不如等这批药材出手了,雇村民帮着采收药材……顾少以为呢?”   “霍总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早在山上我就听张阿嫂说村里大部分人都识得药材,只不过不会炮制……这倒是个机会。”顾风檐把面捞起来,卧了个蛋。   把只有蛋黄的一碗交给霍端,他道:“不吃菜对身体不好,给你加了菜……不过雇谁得仔细挑挑。”   他可不想雇赵氏和余氏那种眼高手低,嘴巴碎的事儿精。   霍端点点头,“等明日去县里药材出手了再议……先吃饭吧。”   顾风檐把碗里的蛋黄也夹给了霍端,“这批药材数量多……叶宝今晚回来,明日这事儿怕是得央姑父大哥他们帮个忙。”   “我去给说,你把药材收好就是了。”霍端夹着蛋黄咬了一口……是他喜欢的糖心蛋。   正说着,门外有人叫。   俩人端着碗出去,原是沈卓。肩膀上还扛着一张崭新的刚做好的八仙桌。   霍端忙放下碗帮着放下来,“沈二哥吃饭了吗?你这是……”   “吃过了。”沈卓喘了两口气,拍拍桌子,“这桌子是核桃木的,结实。本是村口薛家向我订的,我看你家的桌子有些坏了,就先拿来给你们……感谢你们帮了阿瑞。”   顾风檐才想起来上回和沈卓夫夫一起吃饭的时候用的还是那张烂桌子……没想到他竟记住了。   “沈二哥客气了,这桌子值不少钱,给了我们如何向薛家交代,快拿回去吧!”东西看着耗时不少,顾风檐岂敢要。   沈卓却摆摆手,“我说收下就收下,左不过一张桌子,我那儿还有木头,再做一张就是了……你们要是不收下,下回可就休想再找我做活了。”   说完他就像后面有狼似的大步走了。   顾风檐和霍端无奈,只能将东西留下,站在院里大喊,“那就谢谢沈二哥了,改天带瑞哥儿来坐坐。”   村里人嘴虽然碎,但是人都很赤忱,对他好他会记得。投桃报李,你摘一把地里多到吃不完的青菜给他,他会将自家做的菜给你端一碗。   跟尔虞我诈的商场完全不同,两位总裁不约而同地默默感叹,心态顿时如捧茶的八十岁老人,只觉岁月静好。 第十七章   一大早起来,霍端就去了叶家央叶山来帮忙。霍阿爹在灶上做朝食,顾风檐用口袋把晒好的药材收起来。   叶山跟霍端到霍家时,饭正摆好,家里有了些收入之后,一向吃的都是白米。   叶山上回来帮着春种虽也吃过了霍家的白米饭,但看着眼前满满一碗白粥却也是有些吃惊。   村里人大多数都是吃黍米和麦子糊糊过活的,再好些才是白米白面。   他这来一回便要叫霍家破费一回。   “舅舅,麦子糊糊平日里我是吃惯了的,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破费,下回我都不敢来了。”他挠挠头道。   霍阿爹瞧着自家外甥不敢下嘴的模样,忍俊不禁,“吃你的,哪儿那么多事。”   “阿爹说的对,大山哥你只管吃便是,平日家里也都吃的这些,不够了锅里还有。”顾风檐笑着把一碟子腌菜推到他面前。   叶山瞪大了眼睛……平日里就吃这些?!   二蛋莫不是突然发财了怎地?   霍端看出了他的想法,便解释道:“我和檐哥儿卖药材赚了些钱,今日叫大哥来就是为了帮这个忙。”   “卖药材能赚啥钱?”村里有的人会采些药材去售卖,叶山是知道的,但也没听说谁靠这个发家致富的。   霍端笑道:“檐哥儿会炮制,还跟县里的药房签了合约,这还得多亏了他。”   “原是这样。”叶山恍然大悟,对顾风檐的看法更好了。   他就说,这檐哥儿绝对是霍家的福星。   顾风檐想起要在村里招工的事,便道:“说起这个,倒是有件事跟大山哥商量商量。”   叶山只顾着埋头扒饭,“一家人,你说就是。”   “县里药房要的药材多,我和端哥一时也忙不过来,就想着请姑母来帮着采收些药材,我给她开工钱……”顾风檐继续说道,“大山哥你回去给姑母说说,看她同不同意。”   他和阿爹平日里都要去县里上工,要么就是忙地里,家里只有阿娘和弟弟,左右也没什么事,倒是可以问问。   何况叶宝平日里也淘得很,爱往田间沟头跑,不如带他上山,有个人照应着也放心。   叶山想了想,“我回去就跟阿娘说,明日给你答复。”   顾风檐笑着感谢了叶山。几个人吃完饭才带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到村口坐牛车去县里。   今日不逢集,县里人并不多。   顾风檐他们进了城便直奔杏林院。   院内并非林儒坐堂,是个姓张的大夫,但他知道林儒跟霍端夫夫谈的生意,便叫伙计将人请了进去。   这些天共攒下了四大口袋药材,足有三十多斤,再加上有一些稀有珍贵的药材,张大夫按照合同约定的价格付给了顾风檐三贯钱。   叶山本以为这些药材卖不到多少钱的,但他看见那三贯钱时,眼睛都直了,“这、这些都是买药材得的?”   霍端笑了笑,“村里后山药材多得是,这算什么。”   叶山惊的下巴都合不拢……看来这二蛋两口子确实要发达了。   但倒也不嫉恨,一家人,他也为夫夫俩感到高兴。   “二蛋,檐哥儿,这事儿可千万莫声张,叫村里那些有心人听了去只怕要坏事。”叶山拉着两人悄悄道。   “大山哥你放心,这事儿换了别人也做不成,首先他们就不会炮制药材,若是不合格,哪家药铺敢收……”顾风檐明白他的意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签这合同时端哥就跟杏林院说好了,村里范围内只收我们一家的药材。”   有这两样在,顾风檐不认为哪家能抢他们生意,但叶山一番话倒也提醒了顾风檐……这河清村可不止他一人会炮制药材。   还有个梁大夫……   霍端也道:“檐哥儿说得是,大哥你只管放心。”   叶山又叮嘱了些叫两人好好做生意之类的话,三个人才拿着空麻袋和钱往城外去等牛车。   叶山在前面走,顾风檐在后面跟霍端咬耳朵,“霍总,任务进度有变化吗?”   若不是他提,霍端早就把这事儿忘了。   怔了怔,他才查看都已经落了灰的系统——进度显示,万分之三。   竟然上涨了两点,这速度有些快了。   “万分之三。”霍端闷闷答道。   顾风檐见他不悦,拍了拍霍端的肩,“没事儿霍总,区区九千贯钱,不出两年,我保证你能顺利回去!”   “两年,”霍端一怔。   确实按照他和顾风檐的既定计划来看,可能只需要一两年,他就能达到系统的要求。   但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一想到回去后顾风檐可能会真娶个续弦,然后和不是他的人一起生活度过余生,他就莫名地难受。   要是顾风檐也能跟他一起回去该多好。   “顾少,不准出轨!”突然,他头侧向顾风檐。   顾风檐吓了一跳。   啊,被发现了。   赶忙把目光从不远处的美女身上收了回来,敛起笑,“咳咳……你可别乱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人姑娘对我打招呼呢,不回多不绅士,这个可不算出轨,是绅士。”   三人正路过西街的眠春楼。   这什么地儿啊,黔墨县城里最有名的花楼,里面姑娘哥儿还有汉子都是顶尖儿的好看。   霍端有些吃味,“我可没见得有多好看,你喜欢那样的汉子?”   什么?那是个汉子?!   顾风檐又细细瞧了瞧,只见那姑娘胸前一马平川,五官也没有孕痣,可不就是个汉子。   “看差了,我眼瞎。”顾风檐连忙收回目光,女装大佬他可吃不消。   不过就算那是个姑娘,他也只有欣赏之意而已。   霍端勾唇一笑,“还没你好看呢。”   作者有话说:   略微短小,明天一定粗长!(握拳) 第十八章   说话间,已到了东街,远远就看见东福楼李掌柜站在门口送客人。   这人是买过顾风檐的春笋的,也算是老顾客。既从门前过了,就想着打个招呼。   “李掌柜,好久不见,生意兴隆啊。”顾风檐笑着招手道。   李掌柜送了客人,本打算进屋去的,却听得这声招呼,回头一见是顾风檐和霍端,他忙几步上前,说道:“原是二位小哥,可巧了,我正想差人去村上寻你二人呢,可让我给逮着了!”   叶山还是头回见李掌柜这种大人物,听他要找霍端夫夫,一下子唬住了……这二蛋不会是做了什么事触怒了李掌柜吧?   那厢霍端跟李掌柜聊着,叶山忙一脸严肃地偷问顾风檐,“檐哥儿,你二人可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李掌柜?”   顾风檐啼笑皆非,解释道:“大山哥你放心,没这回事。前日里我上山挖了些春笋,卖给了东福楼,所以认得李掌柜,打个招呼而已。”   叶山听完才放心了,又想起娘叫他买些小零嘴回去哄弟弟,对顾风檐说了在城门口汇合,才走了。   这头李掌柜和霍端寒暄完了,忙问顾风檐,“顾小哥,我这里倒有件事想跟你二位商量商量,不知二位可否给我这个时间……”   顾风檐看了看霍端,霍端小声道:“春笋的事。”   顾风檐恍然大悟,估计是上回卖给东福楼的春笋极受欢迎,想跟他们长期合作。   “李掌柜说就是,不必客气。”他笑道。   李掌柜看了两人一番,突然行了个礼,“不瞒二位,上回那些春笋可是个紧俏货,一上桌登时就被抢光了,更甚还有人慕名而来就为了尝上一口,只可惜数量不多……”   上回张老爷寿宴,一道清炒春笋上桌,登时被抢得一干二净,连吃惯山珍海味的张老爷都称赞不已,当场赏赐了承包宴席的东福楼好些银子。   那以后,东福楼名声甚至超过了对门连锁的迎春楼。   李掌柜一想到周掌柜气得发绿的脸,心情更好了,继续道:“我说这番话的意思也是想跟二位小哥做个生意,以后山里下来的山货,野菜只管往东福楼里送,你们开价,多少我都是出得起的。”   “不知二位小哥意下如何?”他打量着两人,生怕他们拒绝,“或者二位开条件……”   顾风檐早已料到李掌柜的想法,所以并不惊讶。   “李掌柜这个提议只怕我二位没法同意。”顾风檐微微一笑。   李掌柜当即愣住了,他以为自己提出的条件已算得上丰厚,根本就没想到俩人会拒绝。   “为何?若是担心价格问题,条件尽可提出来。”李掌柜急道。   顾风檐正想解释,却听霍端道:“并非价格的问题,李掌柜且听我夫人解释。”   说完他看向顾风檐挑挑眉,竟是讲他一番心思看全了。   顾风檐被那「夫人」二字灼的脸热,无奈笑笑才开口,“李掌柜且想,我二人卖给你的都是些时令山货,现下春夏之交,尚还能找到些,但若是过了这个季节只怕就没了,又能赚到多少钱?”   李掌柜低头思忖,甚觉有理。   顾风檐才直入主题,“我倒是有个更为好的注意,不知道李掌柜感不感兴趣?”   “小哥但说无妨。”李掌柜这时听他有更好的主意,忙道。   “李掌柜可听说过药膳?李掌柜不如考虑在东福楼里卖药膳。河清村里除了野菜山货之外,还盛产药材,而我正好懂得炮制之法,可以就此与东福楼合作。”顾风檐说出最终的目的。   “药膳?”李掌柜沉吟道,“我倒是有所耳闻,小哥的提议确实好。只可惜……”   药膳是用药入膳,并以此来达到养生长寿的目的,黔墨县城由于风景好,许多退休的官员,富商巨贾都会在此地置办房产,留下颐养天年。   这些富商巨贾平日里就靠名贵药材温养健体,极看重保养身体,若是东福楼真能做成药膳来,多的是人来用餐,还怕超不过对面?   只是可惜……   李掌柜叹了口气,“可惜不止东福楼,只怕是整个黔墨县城都找不出会制作药膳的厨子来!”   霍端微微一笑,非常信任顾风檐,“这个李掌柜不需操心,我看东福楼的掌勺大厨是有些技术的,只要有菜方在,还怕他不会做吗?”   李掌柜一怔,随后大喜,“莫非二位竟有药膳方子?”   霍端但笑不语,看向顾风檐。   真是老底都让霍总这人挖完了。   顾风檐觉得自己完全暴露在霍端等我目光之下,就跟没穿衣服似的。   “李掌柜若是愿意做这桩生意,药膳方子便由我提供。”顾风檐说道。   李掌柜自然一万个愿意,可这门技术若是只有这夫夫俩会,他们完全可以垄断啊,没道理会卖给自己,何况这价钱……只怕是不低啊。   “我自是愿意的,不过这价钱……”李掌柜面露难色。   “李掌柜是个好人,卖春笋那回也并没有因为我们寒酸而鄙夷不屑……”顾风檐不太擅长拟定合同这回事,就推给霍端,“端哥会给您一个最公道的价钱。”   霍端早知道顾风檐会这样,接过话头,“药材和药方我们可以免费提供,但是……东福楼在开始提供药膳后,不赚钱便罢,若是赚钱的话就要把四成的收入分给我们,这个提议李掌柜意下如何?”   只卖药材和方子钱便是死的,若是能入股东福楼,每月都有钱进来,还愁赚不回本?   霍端自信药膳会让东福楼一飞冲天。   李掌柜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霍小哥这个提议很中肯,何况那药膳方子若是要买,只怕是赔上整个东福楼都不一定能拿下。   不如就让他们入股。   何况若是没赚钱他也不赔。   “那我先谢过二位小哥。”李掌柜脸上带笑,态度恭敬地将人请进了楼,“咱们进去细说。”   谈了一下午,霍端仔细地拟定了合同,双方签了,才和顾风檐一起出了门。   因为要写药膳方子,便又去书铺买了些笔墨纸砚。   城门口,叶山拿着几包零嘴已经等很久了,见着二人忙问道:“这是干啥去了,这会儿才来?”   顾风檐和霍端把跟东福楼的生意一说,叶山又是一阵惊讶,又想到生意大了之后,只怕二蛋夫夫会更忙,舅舅又不顶事。   便打定主意要回家后一定说服娘去给帮忙。   晚间,顾风檐和霍端披着衣服就着灯光在桌上一页页写方子。   硬笔的话顾风檐还成,但是这里用的都是小狼毫,他可是一天毛笔都没握过的人,哪里会这个。   还好有霍端。   “用上好的人参三克,粳米一百克,以砂锅煮至粥熟,再加入化好的冰糖汁拌匀即可。”顾风檐手撑着下巴,慢悠悠地念方子。   霍端边听边写,落下的字竟是遒劲有力,风骨自在其中。   “用于补元气,益脾肺,生津安神……”顾风檐垂眸看他修长骨节衬着乌墨似的笔杆,夸赞道,“看不出来啊霍总,你还会这个。这手字写的……啧啧。”   霍端搁下笔,将纸张放到一边上晾干,“我祖父喜欢书法国画,更擅长于此,我小时候天天都跟他泡在书房里……虽然没用心,倒是会了。”   他看顾风檐盯着字目不转睛,将笔递给他,“怎么,我教教你,试试呗?”   顾风檐握住笔,笑道:“别嫌我烦。”   “怎么会。”霍端走到他身后,手覆在气上,前胸贴着那片薄刃似的背,“跟着我,你念……”   “以党参三十克、白术十五克、茯苓二十克切片,放入鸭腹……”   霍端写着,渐渐有些出神。   握着的手很纤细,却很柔软,凉凉的,指尖都是粉色……顾风檐回来时洗过澡,雪白寝衣领口是更为雪白的锁骨,脖颈,浑身散发着香气。   霍端一时竟有些把持不住。   怎么能白到这种地步?像是在勾着人上去留下一些痕迹。   他脸都红了。写字最需平心静气,他心不稳,写出的字就是歪歪扭扭。   顾风檐感觉不对劲,停下吟诵,回首道:“怎么了……你脸怎么那么红?”   “咳咳……我没事,你试着写写吧,我去洗把我脸,太热了。”霍端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暖黄灯火下的雪白在他眼前不停晃,勾得人心池荡漾。   热?   顾风檐拉了拉衣服,这才不过五月份,又是夜间,哪里热了?   他是不懂,便又埋头去写那狗爬似的字。   ……   翌日,天还未亮,霍端和顾风檐先起了床。   做成了东福楼和杏林院的生意,在赚到钱的同时,他们也会变得更忙。   他们打算吃完朝食就去招工的。   叶山昨日回了家第一时间就把顾风檐他们的话带给了霍秀玲。   叶必先一听侄子如此有出息了,也非常支持霍秀玲去给帮几天忙,左右她待在家也不过是绣绣花看孩子,反倒闷坏了。   叶宝也全好了,能下地活蹦乱跳的,一听要去舅舅家,比什么都开心,撒丫子把霍秀玲甩了老远。   霍家刚吃完饭,母子俩便到了。   叶宝先探头探脑地进了院子,想吓霍端一跳,却被从屋里出来的顾风檐逮了个正着,“小宝,可算好了,吃过饭没?”   “檐哥哥好,吃过了才来的。”叶宝有些怕顾风檐答话也是怯生生的。   霍端喜欢孩子,回身一见叶宝,忙抱住咯吱一气,满院里都是叶宝的笑。   顾风檐端着簸箕,无奈笑笑……若是以后霍端有了孩子,还不知要疯成什么样呢,孩子万万是不能给他带的。   “檐哥儿,谢谢你上回救了小宝。”霍秀玲随后赶来,篮子里还装了一块腊肉塞给顾风檐,“这块腊肉你收着,改天煮了和二蛋你阿爹吃。”   顾风檐笑着把肉接了,招呼霍秀玲坐,“都是一家人,小宝也是我弟弟,姑母客气做什么,您先坐,我把这几个簸箕收拾了。”   等收拾了东西,霍秀玲才把顾风檐和霍端叫到跟前问:“大山跟我说,你们跟县里的酒楼药房做了生意,可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补元气,益脾肺,生津安神。人参3g,粳米100g,一起放入砂锅内,加水适量,煮至粥熟,再将化好的冰糖汁加入,拌匀,即可食用。”   “益气健脾。适用于脾胃气虚,食少便溏,面色萎黄,语声低微,四肢无力。将党参30g、白术15g、茯苓20g(切片)放入鸭腹;将鸭子置蒸碗内,加入调料适量,用湿绵纸封住碗口,上屉武火蒸约3小时。饮汤食肉。”   ——岳桂华,杨高华《图解中草药大全》感谢在2022-06-10 23:59:34-2022-06-11 23:2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年幼的叶宝扒着霍端,听阿娘和哥哥们谈话,虽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却灵敏地捕捉到了「酒楼」两个字。   “酒楼?娘你们在说什么啊?要去酒楼吗?”叶宝一个激灵站直了,满脑子都是香喷喷的肥鸡肥鸭。   霍秀玲恨铁不成钢,伸手要拍叶宝两下,“你就知道吃!和你舅舅喂鸡去,我跟你哥哥们说正事呢。”   叶宝看着巴掌来了,忙窜到霍端身后,朝霍秀玲做鬼脸。   气得霍秀玲只能干瞪眼。   顾风檐笑了笑,“小宝才多大,正是贪嘴爱玩的时候,姑母莫气。”   又把叶宝拉到跟前,哄道:“别气你娘,改天哥哥带你去县里吃好吃的。”   顾风檐嫁过来半年多,叶宝只见过这个哥哥几回。头一次是嫁过来那天,他瞧顾风檐好看,便伸着乌黑的爪子去牵他衣角,结果被顾风檐几个白眼唬得不清。 第二回 是爹差他去山上找二蛋哥,那时候顾风檐也没跟他说话……   所以叶宝对这个漂亮的檐哥哥一向都是喜欢又害怕。   “真的吗?”叶宝心里挣扎着。   顾风檐笑着伸出小指,“大人不骗小孩,我们拉个勾。”   叶宝对成亲那天的事还记得清楚,但架不住漂亮哥哥的笑,怯生生伸出一只手指勾住了。   “一二三拉钩钩,谁骗人谁是小狗!”顾风檐笑着说。   叶宝也笑个不停。   霍端一把把叶宝抱起来,“可说好了,再不听你娘的话可是要变小狗的……”   俩人又闹了一气。   霍秀玲笑道:“这小东西人嫌狗厌的,檐哥儿还肯哄他,改日不听话叫他爹打一顿就是了。”   霍端把叶宝放下,他便噔噔噔地找舅舅喂小鸡和小鸭去了。   “姑母也就说说而已,您那么疼小宝,哪儿舍得打,等天儿好了,我和端哥带他去吃好吃食。”顾风檐倒了杯一早煮好的紫苏水给霍秀玲笑道。   霍秀玲听他说得笃定,便知道叶山回来说得是真的。   这二蛋还真是娶了个好夫郎。   霍秀玲笑眯眯地对霍端说,“既然做了生意那就好好做,我听大山说你们缺人手?”   霍端点头,“叫姑母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县里酒楼和药房需要的药材多,阿爹身子不好,我和檐哥儿两个人有些忙不过来,就想着姑母若是有空给我们帮帮忙,我们给您开工钱。”   顾风檐补充:“除了这个,我和端哥儿还想在村里招一些人,姑母帮我们掌掌眼,看哪些人行。”   霍秀玲出嫁前在锅灶之间打转,出嫁之后在两个小崽子和自家男人之间打转,还是头一回被委以重任。   莫名的就有点退缩。   “这、这我哪儿行……你叫我做饭带孩子倒还有些作用。”她双手捧着水杯,一下子就拘束了。   霍端莫名有点怜惜这个姑母,忙道:“姑母平日里就没跟人红过脸,怎么不行!我看这事儿除了你,也没人能做了,再说……姑母看看檐哥儿,这些生意可都是他谈成的,他不也是个哥儿。”   “端哥说的是,我们虽是哥儿和媳妇,但比起外头那些汉子差不到哪儿去。”顾风檐也鼓励霍秀玲。   霍秀玲听了二人的话,才有些信心,把杯里水喝干净,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决心,“成!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霍端和顾风檐相视一笑。   在村里招工这事得取得里正的同意,这边霍秀玲一点头,几人便往村口里正家去。   村口有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柳树,背后就是河清村里正刘正山的家。   刘正山和媳妇冯爱花生的是个哥儿,叫刘景玉,十七岁年纪,还未出阁。霍端一个汉子不敢贸然进去,顾风檐便先敲了敲门。   “里正叔在家吗?我是霍家的檐哥儿,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吱呀一声,里面人边应声边开了门,是刘正山的媳妇冯爱花。   她看是霍家一家子,忙把人往进迎,“老头子在呢,你们进来说话。”   顾风檐和霍秀玲进去了,霍端停在门口,“我在这儿等你们。”   “二蛋进来,没事,景哥儿病着呢,在房里也不敢叫出来。”冯爱花看出他的忧虑。   霍端才走了进去。顾风檐听说刘景玉病了,忙问道:“病了?婶子,景哥儿生的什么病,严不严重?”   冯爱花把几人带进堂屋,喊了刘正山一腔,才对顾风檐道:“嗨,小病,娘胎里带的不足,体虚,日日里用药养着也不见好,磨人。”   虽嘴上说没事,冯爱花到底爱子心切,眉宇间愁云密布,又喊了一嗓子刘正山,才对几人道:“你们先坐,老头子等会就来,我去看看景哥儿。”   “婶子,我略懂些药理,跟您一道去看看吧,事儿叫端哥他们说就是了。”顾风檐想着自己或许能帮上点儿忙,便看着霍端说道。   霍端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冯爱花自然不指望顾风檐能治好刘景玉胎里带的不足,见他有这份心,却也感动。   “跟景哥儿说说话吧,他一个人闷着也难受。婶子谢谢你。”冯爱花带着顾风檐往后屋里去。   刘景玉一个人住在后屋。   除了一架挂着纱帐的松木床,屋里还有一个立柜,一个梳妆台。妆台上摆着铜镜,胭脂耳环等物件。   想着景哥儿是个爱干净的,屋里整整齐齐,一股香气,帐子里时不时有几声咳嗽。   “阿娘?”刘景玉一只手挑开纱帐,双眼迷蒙往外看。   他人长得瘦削,很是清俊,右眼角下的红色孕痣把病气掩盖一些,却到底遮不住他嘴唇的苍白。   顾风檐还是第一次见刘景玉,打量着。   “娘,这位是?”刘景玉也看他。   冯爱花摸了摸他脸,又用软枕垫着叫他坐起来,“你没见过他,这是河对岸霍家二蛋的夫郎,你叫他檐哥就是。”   顾风檐对他笑笑,“不用称哥,你叫我檐哥儿就成……好些了吗?感觉怎么样?”   刘景玉不怎么见生人,头一次见顾风檐,有点怯怯的,“夜里睡不大好,总是喘,往日倒也没有这么严重过。”   顾风檐笑了笑,问道:“四肢发冷吗?”   刘景玉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眼睛却亮了亮,“你还懂这个?”   冯爱花也没想到檐哥儿是真的会,便不打搅二人,端着木盆出去倒水,叫二人说说话。   ……   过了会儿,顾风檐才从刘景玉屋里出来,他看出来了……刘景玉这是气虚,所以导致体弱。还得补气。   可若是补气,最好的药材还得用人参。人参不仅贵不说,还可遇不可求。   顾风檐想帮刘景玉也是有心无力,除非他运气能好到碰见人参。   出来刘爱花问他看得如何,顾风檐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又宽慰她只管拿些补气的药养着。   刘爱花一听,人参多贵的东西,只怕是卖了他们整个家都买不起一棵,不过只要能治好景哥儿,钱想办法就是……只是可惜,这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   “阿婶别担心,他这个是慢病,我和端哥也做些药材生意,要真能碰到人参的话,头一个跟你们说。”顾风檐见状宽慰她。   霍端跟刘正山说事的时候,刘爱花倒水进去听了几句,倒也知道他们夫夫做药材生意。   虽不抱什么希望,但她还是感谢了顾风檐,“既是这样,那你只管告诉我和他爹,阿婶谢谢你。”   顾风檐又宽慰她几句,说了会话,霍端他们也出来了。   一家子才从刘正山家离开。   下午吃过午食,顾风檐和霍端霍秀玲便开始张罗着找工的事。   给东福楼些药膳方子的纸还剩了许多,顾风檐和霍端拿了一沓,和笔墨一起又去了村口。   午间霍端把在村里招工的事情说了,刘正山觉得这是好事,若是生意做大了,河清村说不定也会变得富裕一些。   还没到下午,刘正山就找了几个靠得住的人把霍家要招工的事给挨家挨户传达到位。   然而村口大柳树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其余都是嗑着瓜子看热闹的。   顾风檐和霍端把从里正家借的桌子往柳树下一放,笔墨纸砚伺候上去。   谁也没惊讶人只有这么点儿。   毕竟霍家一个月前还穷得到处借钱,一下子传出去说要招工,谁信啊?   霍端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里正应该都给大家说了,我和檐哥儿跟县里的酒楼药房签了合同,做药材生意,但人手不够,所以想在村里找几个人帮忙……我们付工钱,你们提供药材,一斤三文钱。”   周围村民交头接耳,嘈嘈杂杂,显然对霍端这个傻子的话不怎么相信。   霍端见状,只能扯顾风檐袖子咬耳朵道:“顾少,这个我真不行,人家还当我傻子呢,你来吧。”   “那等下写字怎么办?”顾风檐突然想起「霍端」一天书都没念过这事儿。   到时候他要是写出几个字,那不得吓死这些村民。   霍端愣了片刻……他倒是真忘了这茬了,早知道昨晚就不逃跑了怎么着也该教会了顾风檐。   可是那种情况下谁把持得住,要是有点什么不该有的反应,那他就别活了。   “还不是怪你。”霍端睨着顾风檐,凉嗖嗖道。   顾风檐奇了,“嘿,怎么怪起我来了,不会写软笔能怪我吗?能吗?”   霍端哼了一声,“我早就教会你了,要不是你……”   话说了一半。   “我怎么了?你可别瞎扯淡,这跟我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顾风檐没怎么放在心上,念叨着。   等等……他猛地想起了霍端昨晚上的异常。   两人当时又很亲密,还是晚上。   霍端该不会是……   顾风檐眼神古怪地看着霍端。   “我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儿?”霍端颇不自在。   顾风檐恍然大悟似的把霍端拉着背过身,声音低了又低,“霍总,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那什么,你该不会……是弯的吧?”   作者有话说:   霍总:我是直男!我真是直男!   顾少:你确定你是?(一口亲上霍总)   很久很久之后:   霍总:老婆贴贴,老婆老婆老婆,最爱老婆!!(意犹未尽)   顾少:呵,直男。(淡定推开黏着不撒手的霍总)感谢在2022-06-11 23:27:58-2022-06-12 23:2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霍端只觉得血气往天灵盖冲,他要是个水壶就该咕嘟咕嘟冒泡了。   “你、你胡扯些什么?”他猛地抬头,左右看了一圈,慌乱道:“我可是直的!”   顾风檐被他这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直的就直的呗,要是你真弯我又不会怎么样……”他上下打量一圈霍端,笑道,“咱两谁跟谁,是吧?”   霍端神色不自然地把他推开些,“咳咳……这个时候别乱扯,做正事。”   说完他跟逃似的,到桌前把笔墨摊开来。   底下民窃窃私语,探究的目光尽随着霍端动作。   “这二蛋拿纸做什么,是要写字啊?”一个村民疑惑道。   另一个村民接口,“他哪里会写什么字,霍家穷成那样,能有钱送他上学堂不成?”   “不过你看那纸,雪白雪白的,那墨,一看就是好东西,比村里读书的那些人用得可好多了,只怕是不便宜嘞。”   “哟,还真是,难道二蛋家还真发财了?”   几句话,村民们的目光又从霍端脸上落到他摆弄的东西上……村里几个读书郎用得都是便宜的黄纸,墨都是用剩下的边角头,更别提砚台。   这些好物件可都不便宜,二蛋既能买得起……只怕还真是做生意赚了些钱的。   几个人一阵唏嘘,心里便有些信了霍端做生意的事,免不了有些蠢蠢欲动。   顾风檐趁热打铁,敲了敲桌子,“各位叔婶嫂子听我说几句。”   一下子,村民们全盯着这个前段时间的风云人物看。   顾风檐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然不会怯场,继续道:“我和二蛋招工的事,大家若是不放心,尽可以去问里正和我姑母……我们绝不会骗大家。”   村民们才想起来一边默默无闻的霍秀玲,一窝蜂似的围着霍秀玲问不停。   “他嫂子,檐哥儿说的可是真的……”   “二蛋真跟县里药房酒楼做生意了?”   “唉唉,他们是发大财了不成?”   ……   霍秀玲被团团围住,村民们七嘴八舌地问。她本来心里还挺忐忑的,这时候一见都是邻居熟人,反倒镇定了,一句句挨个回答。   一番轮下来,除了个别眼高手低的懒汉,村民们心中疑虑消散的一干二净,见顾风檐落座执笔,都有些跃跃欲试地往跟前围围着,只恐去晚了。   “我先来,我们家哥儿闲着,还有我媳妇,两个人头……”   “加我爹,三个人!”   矮小的桌子被推来搡去,顾风檐差点被挤倒了。   “叔婶们,我和檐哥儿是要招认识药材的人……认识的再来排队叫檐哥儿记名字,不认识的下次还有机会。”霍端忙一只手把小桌子扶住,说道。   话音刚落,顿时有大半人懊恼地散开,而剩下的人脸上神色喜悦,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队排到跟前,顾风檐握着小狼毫颤颤巍巍,硬是不敢下笔,只能扯霍端衣袖子,“怎么办啊,我写不来!”   “临到阵前,不行也得行,何况……”霍端还在别扭,本不打算理会顾风檐的,却见他面露难色,顿时绷不住了,“顾少,你信不信你这字写出来他们还夸呢?写吧,没事,我罩着你!”霍端顺势捏着他手指尖放在桌上。   “小夫夫俩快别腻歪了,嫂子们可还看着呢,快写吧。”这小动作被桌前排队的几个年轻媳妇看去。   大家都是脸熟的,便顺嘴打趣道。   顾风檐脸烧得慌,脚尖轻轻踢了霍端小腿,脸上却不露痕迹,“阿嫂说得是,您家几位?都认识药材吗?”   “我家算上我婆婆,总共两个人,檐哥儿你放心,这河清村打小长大的,那些药草山货都识得清,只怕梦里都能给你扯两株呢……”脸熟的阿嫂说道。   顾风檐笑笑,“那成,只要是药材都收,您只管往霍家拿……”   这厢两人聊天,顾风檐写下歪歪扭扭的名字。   霍端感觉自己小腿被什么蹭了一下,却看是顾风檐收回去的脚尖。   他瞧着顾风檐一瞬不瞬,触感从小腿窜上,一阵痒意,心口像是有嫩芽破土似的,蚂蚁啃咬的轻痛,呼之欲出的酸涩饱满感。   这人是在勾自己还是没在呢?霍端想着。   队伍排了一大长溜,霍秀玲站在旁边看着,刨去些二流子,懒汉,总共写了十五个人的名字。   人散得七七八八,桌前最后两个人是顾风檐上回上山碰见的沈定山媳妇赵氏,和村东头的余氏。   赵氏脸上堆笑,“檐哥儿,我家算我一个,我认识药材。”   余氏跟着说:“我家两个,我和孩子他爹。”   顾风檐看着两人,赵氏上回还在跟他阴阳怪气,而余氏,拱火也是一把好手。   风水轮流转,如今倒是见她们一脸笑,还真是稀奇。   “人够了,二位嫂子回去吧。”不必霍秀玲提醒,顾风檐知道这两人是什么货色,便头也没抬地把写满名字的纸卷起来。   赵氏登时脸黑了,“这才几个人,刚才那薛家媳妇就排我前面,你也没见不要啊,合着看我好欺负是吧?!”   顾风檐忙活一天,早累了,连眼神也不愿给她一个,话也说得直白,“阿嫂,我们这招工可是看条件的,认识药材是一方面……还要手脚勤快,仔细,嘴不碎。阿嫂挨个村民问过去,您占哪样啊?”   这回不仅赵氏,余氏脸也登时一黑,“檐哥儿,你说她便罢,搁这儿指桑骂槐,当你嫂子好糊弄呢?!才赚几个臭钱啊,就敢拿着鼻孔看人?!”   她这大嗓门一开,好事者一下子全聚集过来,窃窃私语。   “阿嫂,檐哥儿话说得够清楚了,也犯不着跟我们闹,您心里自己掂量着几斤几两,要么问问大家伙,檐哥儿说得您占哪样?”霍端见她撒泼起来了,忙把顾风檐拉起来,护犊子似的藏在身后。   余氏不罢休,冷哼道:“哟,傻子二蛋,我怎么见你现在不傻了!别以为你是个傻子老娘就不敢拿你怎样?!”   说起来就要撸袖子。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一见是余氏和赵氏,大家心里门儿清得很。   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家有点什么事传的比长翅膀还快。   就知道内情的人说,“余嫂子和赵嫂子,你俩就别瞎掺合了,余嫂子家吃饭的碗都得搁到二天,更别说你家汉子一件衣服一个月没见洗过……麦子地里草都能吃人了,怎么敢说自己勤快,真勤快人都要羞死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余氏厉害人,撸了袖子要把多嘴的人撕出来,“哪个王八蛋在这胡乱嚼舌根?!有种出来叫老娘看看你长了几张嘴?”   一群人只管看热闹,哪儿能真站出来。   反倒是旁边赵氏偃旗息鼓……她真怕再说下去,这些碎嘴就该污蔑她了。   “她嫂子,走吧,人看不起我们,别在这里热脸贴冷屁股叫人看笑话。”她扯扯余氏。   余氏也是个聪明人懂见好就收,却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对顾风檐和霍端阴阳怪气道:“才赚了几个钱就敢瞧不起人,谁晓得你这生意做不做得下去……”   “二位嫂子慢走。”顾风檐不跟她置气,含笑道。   气得余氏又好一番瞪眼。   余氏和赵氏走了,村口人也都回家赶活计去了。   霍秀玲知道余氏是个什么人,到底不放心,担忧道:“这余氏一贯是个厉害人,檐哥儿驳了她的面子,只怕是背地里要使坏……你俩可仔细些。”   “阿嫂放心,她左不过就是那些小伎俩,我和端哥注意着就是。”顾风檐丝毫不担心。   霍秀玲点点头,“那就行。”   霍端挤道顾风檐跟前,“你和那两个人有过节?”   “上回和江雪瑞上山,她阴阳怪气江雪瑞,我看不惯,帮了几句……担心我?霍总放心,这点家长里短我还是有力气处理的。”顾风檐对霍端挤挤眼,笑道,“晚上还有大事要干呢,拿着桌子走吧。”   顾风檐心里也挺无奈的,他和霍端一个两个霸总,却卷到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里来了。   不过想想他俩都会种地了,这点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又算什么。   顾风檐好学,种地和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在他这儿都算是一门学问。   嗯,值得从头学习……吵架和种地赚钱都是。   这厢顾少满心搞学问,那头霍总却心猿意马。   顾风檐那句话,他抓住了重点——顾风檐要和他干两个人才能干的「大事」!   还是在晚上。   怎么说呢……就很微妙。   他可一点也不期待。霍总心中正色否定,搬着桌子唇角勾笑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窜出十米远。   晚间,霍端早早地洗漱了,穿上了最干净柔软的寝衣,幼儿园小朋友似的乖乖铺好被子等顾风檐进来。   被子捋了八百遍,一丝褶皱都没有。   顾风檐洗澡在另一个屋子。   可以听见传来的水声。   霍端听着水声又把被子捋了一遍。   终于他听见顾风檐倒水了,窸窸窣窣地穿衣服了……推开卧房门那一刻,他忙钻到被子里,含笑望着门口。   顾风檐推门而进,被吓得一个激灵。   “霍总?你这个诡异的笑容是怎么回事,这大半夜,人怪害怕的。”他迟疑道。   没等霍端开口,他又补充,“还有,你怎么换上寝衣了?”   顾风檐的衣服穿得好好的,手里还拿着一盏风灯。   霍端一怔,“你不是说有今晚要干大事吗?”   顾风檐摸不着头脑,“是啊,是要干大事!”   霍端不解,“那你穿衣服干什么?”   顾风檐满头雾水,“那你脱衣服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顾少:满脑子知识。   霍总:满脑子黄色废料。(这是可以说的吗?)   顾少一门心思搞学问,霍总一门心思搞顾少。(虎狼之词) 第二十一章   空气安静了几秒,灯花哔剥跳跃……河对岸谁家的公鸡搞混了昼夜高昂打鸣,随即被睡房里的主人一顿臭骂。   “霍总,你不会是……”顾风檐神色诡异。   霍端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捂他嘴,“不会!别乱说!”   顾风檐声音含混不清,“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急什么?”   “你该不会是……心虚?”他笑得不怀好意,扭头观察霍端神色。   “谁、谁心虚,”霍端脸红的不自然,触电似的松开手,“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俩人这会儿气息都不稳,不说话时只剩喘息,气氛就开始焦灼……   顾风檐见好就收,把事情翻篇,“怪我没把事情说清楚,霍总误会了也是自然。”   霍端顺着台阶下,“咳咳……那你中午是什么意思?”   “药材采收这边既然已经找好了人就可以先放一放,但是霍总,我起先便说了……关于药材炮制,我也只是略懂皮毛,遇到复杂些的,还是得专业人员来。”顾风檐清清嗓子,把风灯放下,在立柜里给霍端找衣服。   霍端沉默一阵,“这就是你说的大事?”   顾风檐把外套和中衣都丢给他,“这不算大事吗?你不想回去了?”   他还以为顾风檐说得大事是……   “你继续说吧,我听着。”霍端神色局促,故意不看顾风檐。   他竟然想到那种地方去了……还好顾风檐没就此深究。   顾风檐坐在床沿上,看霍端换衣服,“村里还有一人懂炮制,他那儿的药可都是自己上山采收炮制的,我们不如请他。”   “你是说村口的梁大夫?”霍端解开寝衣系扣。   梁大夫他知道,刚开始那回顾风檐发烧,药便是从他那儿开的。   不仅如此,梁大夫这人心好,村民们平时有个什么病痛去找他,收的钱仅够本,遇到家里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的,他甚至乐意免费医治。   顾风檐盯着霍端宽阔的脊背,“明日事情多,怕忙不过来,这会儿趁他们还没睡,先去一趟。”   霍端点点头,将里衣套上,“顾少想得周到。”   “快换吧。”顾风檐笑了一声。   霍端系好最后一个里衣系扣,突然转身看顾风檐,“你不出去……我可要脱裤子了。”   顾风檐抄着手臂,把霍端上下打量一圈,目光落在某处不可言说的地方,语气颇为不屑,“切……多大啊?跟谁没有似的,真比一比指不定谁赢呢。”   霍端脸登时红了一片,“顾风檐你……”   “换吧换吧,我出去了。”顾风檐得了便宜,忙遁走,脸上还笑的欠揍。   门打开又合拢。   霍端抓着外衫,越想越觉的憋屈,恨不得把顾风檐揪进来叫他看看清楚。   他自省……也不小啊!   梁大夫全名叫梁成则,土生土长的河清村人氏,早年间跟一个土郎中学了些技艺又在县上药房里当过帮工……本来有更好的地方去的,但他觉得河清村养育了他,再怎么样也不能离开自己的「根」,便留下了。   戌时尽,梁大夫就着昏暗的灯光翻阅医书,他夫郎沈尧在一旁缝补衣物。蜡烛烧到底,俩人看时辰不晚了,就收拾着打算睡了。   却听院门「叩叩」响。   沈尧听了一阵,放下针线,“好像有人敲门,这么晚了会是谁。”   “估摸是谁家生病了,你睡吧,我去看看。”梁大夫把衣服披好,脚下飞快。   院外,霍端和顾风檐等了一会儿,终于见着有人拿着灯来开门了。   梁成则在门里喊了一声,“门外稍等,我去拿个药箱子。”   霍端见把他们当看病的了,连忙开口,“梁先生是我,河对岸霍家二蛋,不必拿看诊的,我们没生病,是有事儿跟你说。”   梁大夫一听,转到门口,把人往进让,“你们快进来。”   梁家院里全晒着药材,大小的晒药架子,簸箕四处摆放,险些没有落脚的地方。   顾风檐咂舌,“梁先生这里药材种类真多,费了不少功夫吧?”   梁成则对顾风檐是知道些的,头回发烧是他去看得,二回的闹剧他虽知不详实,但四处看诊多多少少听了些舌根子。   多半是说檐哥儿这人怎么怎么不检点。   可惜梁成则这人从来不从别人嘴里识人。   “唉,人食五谷哪有不生病的,药材进价又贵,成本高,村民们一年四季才得几个钱,若是我不自己采挖些药材,只怕以后都该看不起病了。”梁成则给俩人凳子坐,看向霍端,“我听说二蛋你和檐哥儿在做药材生意,可是真的?”   这话还是从隔壁听来的,他今天去隔壁村出诊去了,他夫郎又去了县里置办生活用品,俩人谁也没在现场。   霍端笑着点头,“是有这么个话……檐哥儿出嫁前家里是开药房的,略懂一些,我们本是打算挖些药材卖了试试,没想到反倒做成了生意。”   常年看诊的,梁成则知道药材有多稀缺,有多贵。这时候若是有人能大量提供,价格压下来,种类丰富起来,无疑是造福民众的事。   他很高兴,“这是好事,你们一定好好做,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说。”   霍端和顾风檐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我们此次深夜叨扰,还真是有事情想请梁先生帮忙。”顾风檐谨慎道。   梁成则并不意外,爽朗笑道:“你们一进来我可就猜到了,但说无妨,能力之内,我一定不推辞。”   听了这话,顾风檐和霍端才稍微放松些。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梁先生的眼。”霍端开了句玩笑,才直入主题,“先生既然已经知道我和檐哥儿在做生意的事,那我也不绕圈子……此次我和檐哥儿主要是想聘请梁先生炮制药材。”   梁成则听到这里,思考了片刻,“炮制药材?这是为何,那之卖给药房的药材是谁炮制的?”   “之前都是我负责炮制的,可是梁先生知道……炮制药材是门学问,万一出现岔子,那可是要人命的事。”顾风檐接过话题,“但无奈我只是略懂皮毛,若是以后生意做大,见识的药材种类多了,只怕我无力掌控……所以我二人商量,聘请梁先生最合适。”   梁则成沉吟片刻,道:“这事情倒是不难,可是我成天要出门看诊,只怕分身乏术啊。”   霍端和顾风檐早已经想到了这点。   “这个请梁先生放心,我和檐哥儿商量好了,梁先生只管炮制便是,采收,以及粗加工,都有我们俩盯着,您只用每天来两个时辰便好。”霍端道。   梁成则本想点头的,却突然望见灯火通明的睡房,忙道:“这事我做不了主,等我和夫人商量商量,尽早给你们答复。”   霍端和顾风檐看他突然变了脸色,都险些笑出来……这梁成则也是个惧内的啊。   河清村这地方真邪乎,汉子净怕家里媳妇夫郎。顾风檐感叹。   霍端看了顾风檐一眼,说道:“梁先生不急,您商量好了只管跟我们说便是。”   梁成则答应了,才把俩人送出门外。   顾风檐和霍端回家便睡了,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顾风檐是听见灶房里霍阿爹切菜做朝食得声音才醒的。   霍端想是累坏了,呼吸沉重,还在睡。   顾风檐起了床,小心翼翼地带上门出去了。他先洗了把脸,才进灶房。   锅里煮着小米粥,霍阿爹正在切菜。   “阿爹,”顾风檐走到案板前,看到竹篾兜里是水嫩的荠菜,“一大早的,您去挖荠菜了”   霍阿爹把菜切好了放下刀,“我这腿哪里行,是你姑母早晨送来的,说是最后一茬了,趁着吃。”   霍阿爹切的是野葱,打算用来凉拌荠菜下饭的。   “改日去谢谢姑母,您去歇着吧,我这么些没做饭了。”顾风檐洗了手,把荠菜细细挑择干净。   霍阿爹坐到灶下添火,“二蛋个懒汉还没起来?”   “叫他多睡一会儿,这些天都累坏了,等饭好了我去叫他。”顾风檐把荠菜放到烧开的水里过了一遍,又捞起来用凉水冲了,才开始放各类佐料。   “他累什么,倒是你里里外外地操心,可惜我这老头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多亏你担待。”霍阿爹叹了口气。   顾风檐嫁过来这半年,家里条件不知好了多少倍,自己家那个傻儿子不顶事,自己又是个纸糊的……要不是檐哥儿,他们哪里能有这些。   霍阿爹虽不怎么出门,但河清村多大点地方,有些话即使他不刻意听,也都会传到耳朵里。   这些话左不过是说顾风檐多么多么有本事,霍端多么多么没用,俩人不配等等。他相信顾风檐,可是年纪大了顾虑也就多了。   顾风檐把菜拌好装进盘子里,听霍阿爹口气似乎不对,再看他满面愁容,立刻明白了。   “阿爹别说这些……”顾风檐并不多言,能让霍阿爹放心的,唯有让他相信自己是真的喜欢霍端。   想了想,他道:“饭也快好了,我再煎几个鸡蛋,再去叫端哥起床。”   鸡蛋煎好,盛了三份,他把其中两份蛋清和蛋黄熟练地分离进两个碗。   霍阿爹看得疑惑,“檐哥儿不吃蛋黄?”   顾风檐笑了笑,“哪里是我,是端哥不吃蛋清,我给他分出来,我吃蛋清他吃蛋黄……成了,我去叫他起来吃饭。”   顾风檐出门去。   灶房里霍阿爹看着分的齐齐整整的两份煎蛋,没由来的顿时心安了。 第二十二章   走进睡房时,霍端仍旧睡得沉沉的,时间约摸早上八/九点,不算晚。顾风檐本不想叫他,奈何朝食是米粥,要趁着热吃才好。   “咳咳……霍总,太阳晒屁股啦,起床啦!”他悄声走到床跟前,贴在霍端耳边道。   窗外,霍阿爹把鸡鸭都放出来叫在院里啄土里的小虫子吃,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霍端难受地皱了皱眉,没睁开眼。   要搁在往日,他早在顾风檐之前就该起来了,今日倒是奇怪……   顾风檐没怎么在意,跪趴到床上把窗户一推——外头的鸡鸭嘈杂和清晨凉风一股脑地灌入。   “霍总,你爹刚才可骂你是个懒汉了……鸡都没你能睡。”他把霍端的被子往下拉了一些,笑着哄。   霍端耳侧嘈杂,终于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迷蒙地盯着顾风檐,“是你啊顾少……几点了?”   顾风檐啼笑皆非……不是他还能是谁,这人莫不是睡糊涂了?   “八/九点吧。饭好了,我来叫你,快起来洗脸吃饭,”他从床上下来,把衣服扔给霍端,“下午估摸着会有人来卖药材,还得忙活。”   霍端做起来揉着沉沉地后脑勺,全身酸痛,“嗯,咱家没有秤,等会儿我去大山哥家借来,你去叫江雪瑞来给你帮忙吧……村里那些婶子阿嫂都是厉害人,有个照应才好。”   “你不舒服?别是昨晚上洗了澡等我半宿又出去吹了夜风弄病了。”顾风檐看他没精神,手伸过去在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温度是正常的,除了他的脸有些红。   霍端听他提起昨夜,仍是耿耿于怀,便不提自己不舒服的事。   顾风檐一个柔弱哥儿都没事,自己身强体壮反倒吹病了,说出去不叫人笑话。   “啧……手别乱摸,我可好得很,我现在就穿衣服,你先去。”他看向顾风檐,说话声音嗡里嗡气。   死鸭子嘴真硬……顾风檐想笑,心想着等下顺便煮点姜片葱水给他喝。   “切……摸你一下还要钱啊?不然叫你摸回来?”他说着就撸起袖子把胳膊往霍端眼前伸。   霍端被他逗得垂眸笑,眼底净是顾风檐胳膊的雪白……跟玉似的。   他就着胳膊握住手腕,把衣袖给顾风檐扯好,“你就皮吧……我真没事,马上出来。”   俩个人大清早都待在屋里也不是事。   顾风檐见他笑了,才往外走,“那成,我去摆饭。”   等他走了,霍端实在难受的紧,又窝了会儿,才穿好衣服出去了。   ……   饭桌上,顾风檐边吃边把一天的事情安排好了。   霍阿爹就在家里看看小鸡小鸭,霍端去把秤借回来,他去请江雪瑞来帮忙,顺便把工具准备好。   饭后,霍端正要走,顾风檐忙从灶房里端出一碗葱姜水,“霍总,这对感冒有好处,快趁热喝了吧。”   霍端捏着鼻子,平日里饭里的葱姜蒜他都会挑出来,这会儿竟要叫他喝葱姜水……还不如病死得了。   “这就不必了吧……”他面露难色。   霍阿爹包揽洗碗的活,正从灶房里出来,看他拒绝的样子,登时黑了脸,“檐哥儿好心给你煮的,你推来推去像什么样子!”   顾风檐听得直笑,却也知道霍端讨厌葱姜……左不过再想别的法子。   “阿爹,没事,端哥不喜欢,我也不逼他了,等会儿去瑞哥儿家里讨点枇杷膏回来。”他端着碗要倒掉。   霍端听了俩人的话,突然反应过来,“唉唉,等等,这是你煮的?”   “不然呢?我刚看你不舒服就煮了一碗,”他压低声音道,“忘了霍总讨厌葱姜了,我的问题。”   霍端一听,顿时精神了,把碗夺过来,“别,我喝,倒了多浪费。”   这可是顾风檐亲手熬的心意,哪能说倒就倒了。   顾风檐看他眼睛都不眨地往喉咙里灌,莫名有些心疼,拿了碗水叫他漱口,“喝了就好了,今日你在家帮我吧,也别下地了,小心病得更重。”   霍端喉咙辣辣的,不大舒服,却还是笑道:“我记着。”   下午霍端借了秤回来,不巧江雪瑞和沈卓去县里了,便只有顾风檐和霍端俩人在院里支起了桌子搁上笔墨,等着有人来卖药材了好记账。   霍端早间喝了那碗葱姜水,听顾风檐的没下地,拿着凳子坐在桌前耷拉着脑袋。   所幸今日天气好,只有一点点太阳,否则这一天下来只怕他明日会病倒在床上。   “葱姜水没用吗?霍总你要不去歇歇。”顾风檐担忧道。   顾风檐亲手熬的驱寒药,怎么会没用,肯定是自己的问题。   霍端强打起精神,笑道:“瞎担心什么,我喝了那药现在好多了,没人帮你,那么多人你哪里应付的过来。”   顾风檐还想说什么,霍端忙道:“有人来了,准备忙活吧,我自己掂量着呢。”   本以为他是堵自己的话,顾风檐一抬头却看还真是有人来了。   院门是开的,张家阿嫂和几个婶子有说有笑地往进走,背着背篓,挎着篮子,里头满满的净是药材,种类还很多。   “檐哥儿,我们带药材来了,这倒在哪里?”张阿嫂笑道。   经提醒,顾风檐才反应过来他一直想着霍端的病,忘了拿些工具叫人盛放药材了。   幸好霍端反应快,从屋里拿出霍阿爹编好的几个大竹篾筐放在地上。   顾风檐忙,拿了称起来,“阿嫂,等我和端哥称好竹篾筐的重量再倒进来,届时一抵便是。”   称是传统的杆秤,顾风檐不大会使用,还得霍端把筐挂了上去教他看点数。   俩人捣鼓了半天,秤出来几人带来的药材总共有五十多斤。顾风檐把秤拿过去叫几人看好,“几位阿嫂婶子看好。”   张阿嫂毫不在意道:“檐哥儿做事我们放心,你看着给价钱就是了。”   “阿嫂放心我,我和端哥自然也不会唬你们。”顾风檐笑着在桌前的纸上写下几个人的名字和药材斤数。   霍端从屋里抽屉里拿了钱出来,挨个分发,“张阿嫂二十五文,李婶子二十文,赵嫂子三十文……”   他边念,顾风檐边在账本上记录……几个村民拿了钱都欢天喜地的,自家汉子在县里帮工一天也不过才几十文钱,她们这一天赚得竟然能抵得上一个汉子了。   以后在家里说话都要硬气些。   “几位婶子收好,下次再有也只管送来。”霍端强扯出一个笑道。   得了钱的几个人欢天喜地的往院子外面去,只等回家要跟自家汉子说道说道,再改日进县里给自己买两盒上好的胭脂,给孩子买点儿好吃的……   张阿嫂把钱收了,却没走,“二蛋,我听你这声音是生病了?可吃过药了?”   “咳咳……谢谢阿嫂关心,我没事,晚上睡一觉就好了。”霍端把药材收进筐里,想往房檐下拖。   “我来。”顾风檐从他手里接过活,满脸担忧对张阿嫂道,“昨晚上着凉了,今早我给他煮了葱姜水,没什么用,我正担心着呢。”   张阿嫂一听,忙正色放下篮子,“这哪儿成……要不这样吧,我给檐哥儿打下手,二蛋去休息吧,晚间请了梁大夫来瞧瞧。”   霍端想拒绝,顾风檐赶忙开口道:“这岂不麻烦阿嫂,不然叫阿爹帮个忙也成。”   张阿嫂已经开始抢了霍端收捡药材的活,“霍阿叔身子不好,我家里没什么事,我来帮你就成。”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霍端欲言又止,竟是插不进去话。   “那就麻烦阿嫂了,我叫端哥休息去。”顾风檐忙拉住霍端往屋里去,“霍总,你去休息,有张阿嫂帮我。”   霍端总不想一个人在屋里睡觉,叫顾风檐在外忙,想挣扎一下。   “听话啊。”顾风檐突然把他牵住,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霍端脑袋嗡嗡响,就跟被妲己魅惑的纣王似的,“忙不过来叫我,听见没?”   “知道了……”到了床边上,顾风檐叫他睡下,想了想又道:“衣服不用我给你脱吧?”   霍端还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奈何脑子是一团浆糊,话脱口而出,“你给我脱。”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霍端的脸唰地红了一片。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忙去吧,我自己可以。”他忙解释。   顾风檐看了他一会,笑得不怀好意,“脱个衣服而已,霍总又想到什么了……你这成天满脑子黄色废料啊?这可不行啊。”   霍端百口莫辩,干巴巴道:“你别胡说。”   “多大点儿事,你别不好意思……”顾风檐把他衣服系扣解开,“给人脱穿衣服我老熟了。”   霍端全身没有力气,和喝醉了酒差不多,伸开双臂任由顾风檐摆弄,听了这话,却猛地清醒,“你还给谁脱过衣服?”   顾风檐随口答道:“我家宝贝。”   “你家宝贝?!是谁?”霍端血液都凝固了。   说起来他从没问过顾风檐以前的事情,甚至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宝贝」。   都是脱衣服的关系了,多半是女朋友之类的……   霍端都快疯了。   顾风檐莫名其妙,“我外公养的哈士奇,大名叫顾帅,小名叫宝贝,很黏我,怎么了?”   哈士奇??   霍端嘴角抽了抽……顾风檐竟然拿他当狗?!   “没事,挺好的。”想了想之后,他顿时放松了,闭上眼睛叫顾风檐给他脱外衫。   狗就狗吧……至少不是女朋友男朋友之类的。霍端有些庆幸,嘴角都是翘的。   作者有话说:   某秃头小怪兽:霍总,你咋这么卑微呢?能不能支楞起来能不能!(嫌弃脸)   霍总:我是老婆的大狗狗……大狗狗……嘿嘿……嘿嘿。(满眼爱心,冒粉红色泡泡)   某秃头小怪兽:。(看向顾少)   顾少:别看我,我可什么都没做。(摊手)   某秃头小怪兽:这孩子没救了。(扶额)感谢在2022-06-14 23:44:14-2022-06-15 23:0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院里又来了些村民,只张阿嫂一人怕是忙不过来,顾风檐伺候着霍端睡下就赶紧出去了。   院里熙熙攘攘全是来卖药材的村民,张阿嫂已经拿了竹篾筐叫人把药材倒进去了,可却实在是不会使用那杆秤,见顾风檐从屋里出来,她如蒙大赦,“檐哥儿快来,我做点体力活还行,这种动脑子的还得是你们年轻人。”   “阿嫂能干着呢。”顾风檐边说边接过杆秤,又在村民的帮助下才将药材称好。   顾风檐在纸上记下斤数和钱数,埋头给村民数钱。   几位熟识的趁着空当聊起天。   “你们瞧瞧人张家嫂子,直接走了后门到老板身边打下手了,不用风吹日晒的,哪像我们,满山上爬一天,累也累死了。”爱开玩笑的村民看见张阿嫂跟着忙里忙外,开口打趣。   张阿嫂虽泼辣,却也是能开玩笑的,闻言转身笑骂,“哪个背时的在胡乱嚼舌根,有这功夫还不好好巴结下檐哥儿,指不定下回站在这儿的可就是你了。”   那人被张阿嫂骂了一番,悻悻笑道:“开玩笑嘛……话说回来,往日里二蛋可是贴着他这夫郎不撒手,今日怎么没见着?”   顾风檐埋着头,心不在焉,竟没将他们的谈话听进去。   “还说呢,”张阿嫂看他没答应,便与那人解释了,“二蛋说是昨晚上吹了风病了,我看他那蔫地头都抬不起来,就叫人去休息,我帮着看一会儿。”   一听霍端是着凉了,便有不安好心的促狭鬼打趣,“该是昨晚上夫夫床上打架,霍小子没抢着被子,冻病了。”   周围村民发出一阵没有恶意的笑。   顾风檐听见这话似乎是在说他和霍端,才从账本上抬起头,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头雾水道:“怎么了?”   “檐哥儿快捂住耳朵,别听他们这些人长舌乱卷。”张阿嫂一见便知他心里有事儿呢,把那促狭人骂了回去,“别胡扯,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一堆人热热闹闹笑了会儿,却也是担心霍端的。   “檐哥儿,二蛋没大事吧?这孩子自小身体弱,却心眼好,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有要帮忙的地方你可只管说。”住得近的一个中年婶子道。   顾风檐心里感动,笑了笑,“谢谢婶子,等这边忙完了我就去请梁先生来瞧瞧。”   又有几个熟识的村民问了几句,顾风檐才把钱给他们结清了。   算上先前付出去的一百五十多文,总共付给了村民们八百多文钱,而收购来的药材总共有两百多快三百斤。   张阿嫂和顾风檐忙到太阳下山,霍家院子里已经全都堆满了活药材,差点无处下脚。   霍阿爹在房后拔着菜园里的草,一个没看住小鸡小鸭们嗅着味儿来,欢快地啄食着药材嫩叶。   “阿嫂屋里歇着,我去看看二蛋怎么样了,再来做饭。”顾风檐收捡了账本笔墨,挥手驱赶鸡鸭。   张阿嫂帮他收拾着东西进屋,“成,你去看看,二蛋要是没事儿了我也就回去了,孩子他爹今日回来吃饭,我得回去给料理。”   顾风檐答应了,才往睡房去。   屋里窗户没关紧,透风,霍端仰脸对着窗户,睡得很沉。   顾风檐过去在他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仍旧是正常的。总算放心了些,他才又关上门出去了。   “怎么样?”张阿嫂挎着篮子,站在院里。   顾风檐笑笑,“没什么大事,等我做完饭叫他起来吃了,再请梁先生开帖药,大概就好了。”   “那成,我这也就回去了,有什么事你知会一声。”   张阿嫂说完,顾风檐把她送到了院门外,道了谢才到院子后面去找霍阿爹。   地里的小青菜已经长好了,嫩嫩的,顾风檐掐了一把,打算给霍端做一碗稍清淡些的阳春面。霍阿爹在拔着茄子和西红柿里长得草。   “阿爹,我做饭去,您也别忙活了。”顾风檐把青菜的黄叶子掐下来,顺手扔给小鸡鸭吃。   “我这是瞎忙,这些草拔了也能喂鸡鸭。”霍阿爹伸了伸僵硬的腰,“二蛋还是不舒服吗?”   顾风檐垂眸点头,“嗯,我叫他睡一会儿,等吃了饭去叫梁先生来看看。”   霍阿爹嘴上对霍端虽然严苛,但心里却还是很担心的。   闻言他叹了口气,“我和你一起做饭,早点吃了去请梁先生,总这么病着怎么成。”   顾风檐应下,先去灶房里准备了。   上回霍秀玲给的那块腊肉一直没时间料理,还在墙上挂着,配上晒干的竹笋正好。   霍阿爹抱着柴来帮忙烧火。米饭蒸上锅,顾风檐把笋干泡好,腊肉洗干净又切成薄片……最后一起下锅炒。   他和霍阿爹吃的饭做好了,又给霍端煮了一碗清淡的阳春面,不知道他胃口如何,顾风檐仍旧煮了个蛋黄卧上去。   今天忙得很,做完饭天都暗了下来,顾风檐就着灶里的火点了一盏灯,“阿爹,我去叫端哥,您先吃。”   桌子放进了不大的厨房里,霍阿爹摆着饭,“去吧,我再汆个汤。”   顾风檐提着灯进了睡房,霍端仍旧没有声音。   “霍总,吃饭啦,起来让我看看。”他把灯放好,凑到床边耳语。   霍端动也没动。   “霍总?”顾风檐又叫了一声,下意识感觉不对劲,忙拿过灯来一照——   霍端整张脸已经烧得通红了。   “阿爹!阿爹!”顾风檐跑出门外,慌乱地大喊。   霍阿爹正把汤舀起来,听见他叫,忙出门,“怎么了檐哥儿?”   “端哥不对劲!您看着家里,我去叫梁先生。”顾风檐往院子外面走,心里很慌。   那些村民说霍端自小身体弱,生病一定要仔细看着。   霍端明明都那么难受了,他怎么就一点儿也不上心呢?   这个时代,医疗落后到无法想象的地步,要是、要是……霍端就这么没了他该什么办?   顾风檐被前所未有的恐惧包裹,用着最快的速度往梁成则家跑。   漆黑的天边不时乍亮一丝闪电,雷声轰隆隆的。   竟是要下雨了。   半夜下了大雨,整个河清村都睡了,河对岸的霍家却仍旧灯火通明。   梁成则拉着霍端的手腕,望闻问切一番,眉毛皱的像十八褶的包子,“霍小子这是夜里受凉,水汽进了体内,导致的风寒。”   顾风檐半抱着浑身发抖的霍端,突然想起来他上回也是这样的,那时候霍端也把他半抱在怀里,哄着喂药。   “梁先生,您开药吧,我去煎了喂他。”顾风檐给霍端裹了裹被子。   上回他是怎么好的?好像是吃得霍端从什么系统哪里要来的退烧胶囊。   梁成则先前听了症状的,药箱里也都带着治疗大概所用到的药材。   “麻黄,杏仁,炙甘草……不成,”他对着药材,却突然地一愣,“少了一味香薷,快!檐哥儿看看你那堆药材里可有香薷,不需多,只要有上一株便够了。”   少了药材霍端这病只怕是凶险。   顾风檐一颗心又被攥紧了,“我去看看,阿爹您看着端哥。”   “你去,这边有我。”霍阿爹早些时候听见霍端病得不成样子,已经偷偷哭过了一回,这时候忙拧了湿帕子给霍端擦脸和手。   顾风檐脚下慌乱,一路上撞在了凳子腿上,疼得龇牙咧嘴,却也没时间管了,只往院里去找药材。   天气说变就变,他去找梁成则那会儿就下起了雨,满院堆放的药材都没来得及收,还是霍阿爹趁着功夫用油布遮住了些。   雷声仍旧轰轰的,院里青涩的桃子被打下了大半泡在水里,小鸭和鸡也睡不着,叽叽喳喳地叫着,顾风檐冒着雨在油布下找香薷。   一颗心攥地紧紧的。   然而两圈之后,他大失所望——满院的药材,竟然没有一株是香薷!   这可怎么办?   顾风檐顿时慌了,他忙跑进去问梁成则,“梁先生,院里没有香薷,可有其他法子?”   霍阿爹一听,也慌了,帕子啪嗒掉进水盆,溅了一地,“这可如何是好……可能用其他药材代替?”   药材的功效炮制方法都是不同的,怎么可以互相代替?霍阿爹是不懂这些,可顾风檐虽然急疯了,这个却还记得清。   “梁先生,托您和阿爹照顾着霍端,我去去就回。”赶在梁成则开口之前,他道。已经拿起了灯和墙上挂的蓑衣。   他依稀记得,上回上山的路上碰见过一回香薷,若是运气好的话,他应该能采回来。   “檐哥儿!”霍阿爹在后面叫了一声,却见人已经冲出来门去。他只能焦急担忧地跺拐杖,“这不是乱来吗?!”   梁成则也被这个哥儿的惊到了。   山上又黑又下雨,路滑不说,可能会迷路。   “霍世兄稍安勿躁,下着雨野兽不会出来,檐哥儿暂时安全,”梁成则蹙眉思忖道,“这样吧,我去把他找回来,你只看着霍小子。”   霍阿爹忙道谢,却又觉得自己没用,帮不上忙,急得揩眼泪。   ……   顾风檐顺着小路到半山上,大雨泼打,远处的树林像怒吼的怪物,翻来覆去。   灯不一会儿就被雨浇灭了,他又怕又急,只能在黑暗里摸索那株救命的药材。   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流,模糊了视线。   一定一定要有。顾风檐祈祷着。   还真叫他找到了,一片香薷长得柔嫩,被雨打蔫了叶子,垂着头。   雷声间杂着闪电,顾风檐又没灯,总觉得有怪物在看自己,慌忙拔了一株往回跑。   路上遇到了来找他的梁成则,才松了口气。   “梁先生怎么来了,我找到了,这便回去吧。”他冲梁成则扬手。   就着灯,梁成则看清了他手里的药材……还真是香薷。   这么大的雨,还没灯,顾风檐不仅不怕而且还能精准地找到所需要的药草。   可见其对药材的熟悉度。   梁成则当即下定决心,要跟霍端他们合作!   “快走吧,回去煎药。”他并没有当即说出来。   现在霍小子的病最重要。   俩人回了霍家,就开始给霍端煎药,忙了半夜,看霍端呼吸平稳了,才把梁成则送走。   顾风檐叫霍阿爹睡了,自己照看着霍端。   等真正烧退了,天已经大亮。顾风檐抱着霍端硬是熬了一夜。 第二十四章   早间,雨终于停了,院里的桃树叶子被打的七零八落的,婴儿拳头大的青桃落得满地都是。   本来都快成熟了,都赖这场雨。   霍阿爹一早起来没去打扰霍端夫夫,倒是顾风檐听他在院里扫地,顶着两个乌青眼圈出来说霍端好了。   “这天气也不大好,我等会儿把油布揭了叫药材晾晾干,”霍阿爹终于放心了,见他没睡好又心疼的紧,“你去睡会儿吧,好孩子,苦了你了。”   先前听见那些风言风语,霍阿爹还担心着顾风檐会嫌弃霍端,却见他昨晚那副着急的样子。   哪里像是把霍端当外人的。   儿子好了,一家人又和和睦睦的,霍阿爹一想就高兴,“朝食想吃什么?我扫了地就去做。”   霍端病着,顾风檐也跟着出了一身汗,他拿着帕子浸了凉水,擦了把脸,“阿爹不忙活,等我和霍端醒了自己收拾……他这会儿估计也不怎么想吃。”   “那成,我也落个清闲。”霍阿爹玩笑道。   把桃树底下的桃子都收进一个竹篾筐里,打算用来喂鸡鸭。   顾风檐了一眼桃树,发现上头已经不剩下几个了,“这雨真是讨厌,怎么把这么好的桃子都打落完了。”他颇为惋惜。   霍阿爹只叹气,也心疼的紧,他还指望留着桃子叫檐哥儿尝尝,这下算是全没了。   顾风檐拿起桃子看了看。   “阿爹,这桃子留着吧,扔了浪费,今日趁不忙,我用它做些紫苏桃子,再酿点青桃酒。”桃子个头已经大了,约摸再有个半月,也就熟了。   这种时候的桃子虽然酸,没多少涩味,霍端大病一场,自然没什么胃口,用紫苏腌了桃子给他吃倒是开胃。   霍阿爹一听,自然同意,颤颤巍巍地拿着细竹篾筐把桃子盛进了厨房。   顾风檐擦了把脸总算清醒了些,看天色才早上六七点的样子。   满院子的药材都泡了水,下午要趁着功夫赶紧炮制出来。   他得先休息一会儿。   雨后的空气很清澈,有股草木夹杂泥土的味道,顾风檐长吸了口,才又回睡房了。   ……   霍端大病醒来,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全身无力,脑袋也是混沌一片的,不过四肢却好轻松,像是重生了一次。   昨晚上好像是顾风檐一直忙东忙西地照料他的,最后还请来的梁先生,他也记不太清。   不过他知道顾风檐肯定是一整夜没有睡,因为盖的被子上面被趴出了一个窝,还有余温……人应该刚出去不久。   霍端坐起来了,披着外套,背后垫着枕头,他把窗户拨开条缝,带着水汽的风吹得人心旷神怡。   “还敢吹风呢霍总?你别是想再病一场,把我累死吧?”顾风檐悄声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霍端在开窗子。   他现在才觉得,霍端后半天病倒跟窗户的那条缝脱不了干系。   霍端回头笑了笑,“顾少。”   “好了没?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顾风檐半趴上床,把窗户又关紧了。   霍端点点头,垂眸瞧见他眼下的乌青,“咳咳……好多了,谢谢你。”   顾风檐下了床,并没有多提昨夜的事情,“谢什么,咱两谁跟谁,你好了就成……可把我给吓坏了。”   他开始脱下外衫,估摸着时间也睡不太久,便没有专门换上寝衣,就着中衣就往自己的穿上躺。   霍端笑了笑,看着他,“一夜没睡?”   “嗯,昨夜雨大,药材收了大概有两三百斤,全淋雨了,赶着下午得早点收拾出来。我先眯一会儿,估摸着中午叫我。”顾风檐的枕头和被子还在霍端床上,他也没要。   实在是太困了。   霍端没应声,窸窸窣窣地下了床,把被子枕头都拿着,“头起来点儿,你这么睡哪里成?”   顾风檐睁开眼,任由霍端把带着体温的枕头给他垫上,被角掖好了又掖。   他乐得被伺候,唇角勾笑,却突然想起件大事,忙抓住霍端的手,“霍总……有件事我得给你说。”   “什么事儿?”霍端盯着顾风檐抓他的手。   顾风檐目光闪躲,竟有些不好意思,“就那什么……昨夜梁先生和阿爹都进了我们房间,等会儿怕是要问你和我为什么还分床睡,你自己掂量着应对。”   霍阿爹平日是不进他们房间的,估计以为两人是睡一块儿的,可是经由昨夜,只怕全知道了。   他那时候不问是因为霍端病着,顾不上,这会儿反应过来,肯定再逃不过去。   霍端也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一想起霍阿爹平日不待见他的样子,禁不住头皮发麻。   “一个房檐下住,总归瞒不住……我掂量着,你赶紧睡吧。”霍端背对着顾风檐开始换衣服。   大不了就说他惹顾风檐生气了,被赶下来了呗。小两口之间的事,霍阿爹肯定不会多问。   顾风檐听了,手背盖着眼睛一笑,“不如你搬过来睡呗,也省得传出去叫人说闲话。”   霍端转头,“你说真的呢?”   “当然啊,咱两可是夫妻,总不能一直这么着。”顾风檐侧头含笑,乌发全散开在枕头上,很衬他羊脂玉似的肤色。   顾风檐想的简单,霍端和他,汉子哥儿皮囊下装的都是现代人的思想……霍阿爹想要孙子他们是给不了,同床共枕却还是可以的。   大不了到时再说他和霍端不孕不育呗。   总之先叫老人家放心。   然而霍端心跳得厉害,只瞧见他流畅的曲线侧边,耳垂上那颗小痣红得灼眼。   霍端穿好衣服又给顾风檐盖了盖被子,盯着人看了半晌才晕晕乎乎地出去了。   院里霍阿爹正在把油布掀开,叫沾满水的新鲜药材晾晾干。老人家颤颤巍巍的,看得人心惊胆战。   “阿爹,我来。”霍端忙走上去帮忙。   霍阿爹把油布折叠好,看了霍端一眼,“怎么这个时候才起来,檐哥儿睡了?”   霍端纳罕,霍阿爹竟然没问他和顾风檐分床睡的事情?   “是。”他点点头。   霍阿爹看他心不在焉地样子,恨铁不成钢道:“唉!该怎么说你……檐哥儿昨夜那那么大的雨,为了你,一个人摸黑跑到山上去采药材,你说要是有个不测该如何是好?!”   霍端一怔。   什么……顾风檐怎么没提这事。   山上那么深的树林,就算是个汉子白天上山都犯怵,顾风檐竟为了他一个人大半夜跑去山上。   “只怕后半夜他也是守了你一夜吧?”霍阿爹见他终于有点儿反应了,才继续道,“檐哥儿以前是待你不好,但现在如何你自己也看在眼里,你是个汉子,喜欢人家就要有行动……怎得还等着他一个哥儿主动不成?”   霍阿爹是不怎么过分介入儿子儿媳之间的事的,所以当他昨夜进了房间才知道,他儿子儿媳都成婚半年了,还清清白白,竟是连床都没同过。   这怎么行?   心里免不了着急,却也看不懂两人,看檐哥儿那样子定是喜欢自家儿子的,自家儿子自不必说。   可两人怎么就会……   “唉!”想着想着,霍阿爹又长叹了口气。   眼不见心不烦,他蹒跚地拄着拐杖往灶房去,“话我就这么多,反正你们的事我这个糟老头子也管不了……”   霍端在身后愣愣地应声,脑子里全是一片漆黑,大雨滂沱中,顾风檐淋着雨四处摸索的画面。   那么黑,他当时应该是怕极了。   ……   顾风檐也没睡多久,身体已经养成习惯了,睡得久反而难受。   约摸未时尽,他睁开了眼睛。   “醒了?”床边上一个声音含笑悠悠传来。   顾风檐被吓得一哆嗦,侧头一看,霍端坐在床边上,带着诡异的笑正在看他。   他差点脱口一句污秽之语,好歹忍住了,看着霍端试探道,“霍总,你没事儿吧?”   霍端敛笑,站起身,“我没事。我来叫你起床,这会儿太阳出来了,我把药材该收拾的收拾了一些,等吃过饭就炮制吧。”   顾风檐一只手推开窗,一只手撑着床坐起来,窗外果然一片明亮,院中簸箕里都是霍端分类切好的药材,有些没动,想是他不知道怎么料理。   “成,我这就起来,”他开始穿衣服,顿了顿又问,“阿爹没为难你吧?”   他睡前就估计霍阿爹可能会以为两人吵架了,霍端惹了他,被赶下床的。   大概不会给他好脸色。   “怎么没有,”霍端一听,装模作样地惨兮兮道,“阿爹把我打了一顿,说我怎么回事,这夫郎都娶进来半年多了,连个崽都没有,要是再不生一个,他就把我赶出门去睡狗窝。”   顾风檐知道他在胡扯,多半是没事的。   “胡扯呢你,崽生下来谁养?你到时候一回去,我可就成单亲父亲了。”顾风檐笑骂。   全没把霍端的话当真。   “不扯这没用的,我去准备午食,霍总收拾好也来搭把手呗……”他往屋外走,对霍端道。   本是一句无心之言,霍端听完却定在了原地……他已然忘记了,系统交代的任务完成后,他是要回去的。   如若两人之间关系真的发生变化,届时顾风檐该怎么办?   他又该如何舍得?   作者有话说:   谢谢灌溉营养液,抱住小天使们狂蹭——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顾风檐伸了个懒腰。   对面山头还有一层薄雾,院里太阳像是一层细纱盖着,土地直冒热气,长大不少的鸡鸭成群结队地到处啄食土里的小虫。   药架子上是嫩绿滴水的新鲜药材。   顾风檐走过去看了看,是些防风、羌活、白芷、少辛之类炮制方法简单的药材。旁边簸箕里还有些霍端切了一半的。   “霍总可以啊,切药材这活就交给你了,”他抓了把切好的药材看了看,霍端也正好从屋里出来。   “对了,想吃点什么?”他夸赞完问道。   霍端摇摇头,没什么胃口,“阿爹去田里给鸡鸭挖草料去了,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那成,我自己看着做点。”顾风檐往屋后面去,抱了把干柴进灶房,顺道在药材堆里掐了一把紫苏叶子。   早上捡拾的青桃一部分被霍阿爹用水泡着保持新鲜,还有一部分仍堆在小筐里。   顾风檐把袖子挽起来,就着水开始洗桃子……霍端大病初愈,想是没有胃口的,他打算做个紫苏桃子姜来当小菜,再熬一锅白粥便好。   没经过嫁接的毛桃,个头不大,尖上绿中透微红,将近成熟。   顾风檐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牙都要酸倒了。   桃子切成不厚不薄的片,他又接了水把紫苏和土里刚挖的嫩姜也洗好切片,最后用盐腌渍起来,滤汁后再放些调味料。   趁着入味的功夫,他才开始烧火煮粥。   霍端在屋外切着药材,时不时瞅一眼顾风檐,见他烧了半天火,烟都没冒一个,丢下刀走了进来。   “我来,你去淘米吧。”他把顾风檐拉起来,自己坐到凳子上。   霍端仿佛极擅长这种事情,不一会儿烟雾散去,灶里柴禾哗哗燃烧,锅里水不一会儿就开了。   “粥可以吧?”顾风檐把淘好的米往锅里下,问了一声。   霍端挪到案板前,看他腌的菜,“我又不挑……这个是什么?看着像桃子。”   “院里的桃子被雨打落了,瞧着可惜,就做了腌菜下饭吃,你不是刚好,大概没胃口,吃点酸爽开胃的会好。”顾风檐搅动锅里,边道。   挽起袖子的雪白手臂上,一道红痕灼眼。   霍端盯了片刻,想抓住细看的,好歹忍住了,“你手臂上是上山挂的?”   侧手看了一眼,顾风檐才发现自己手臂上被什么东西划拉了一条红痕,虽没破,但却有些疼。   “嗯,不碍事……霍总知道我上山去了?”他估计是昨夜上山的时候被树枝划的。   霍端没忍住,把他拉着出了门,借着天光细看,“阿爹都告诉我了,那么大的雨,你也不怕摔了,别动,我看看。”   顾风檐玩笑道:“我怎么不害怕,我怕你一下子就病没了,咱俩相依为命,赚钱大计还没到一半……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怎么着也得我家财万贯,吃穿不愁再说。”   “哪有你这么咒人的?”霍端啼笑皆非,“伤的不严重,你自己去找点药草,我摆了饭给你敷上。”   “哪有那么金贵,过几天自然好了。”顾风檐把袖子往下拽,觉得霍端小题大做。   要搁在他还是金贵霸总的时候,这不得上医院挂个专家号仔细包扎打针治疗,可如今这时代,竟治愈了一切他的王子病。   霍端挟着他,身高优势,像是拎小鸡,“啧,哪儿那么多废话,来,自己挑,哪个合适,我给你敷上。”   边说边在一堆绿色药材里挑挑拣拣。   “你以为是在菜市场挑菜呢?”顾风檐无奈,拿了株重楼进厨房捣碎了。   重楼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功效,野外受了伤,用这个敷着最好。   顾风檐把小碗递给霍端,不知从哪儿摸了块纱布,用来包裹。   他的手臂纤细,触感像是以前合作伙伴送给他的那块上好的羊脂玉,那道血痕,反而有种凌虐般的美感……霍端只敢轻轻地触碰,丝毫不敢用劲。   但仅就这点仔细地接触,仍叫人觉得心驰荡漾。   胸口就像是有蚂蚁在啃噬,又疼又痒。   “咳咳……好了。”霍端以咳嗽抑制喉头的痒意,即刻别过眼去。   顾风檐狐疑,他身上有刺不成……怎么霍端今日一碰他就跟被蝎子蛰了似的,一刻也不敢停留。   “哦,吃饭吧,下午有的忙。”顾风檐心里颇不爽。   生个病还生出后遗症来了?   霍端平时话虽不多,但也不少,这时候却只闷头「嗯」了一声。   耳朵已经红透了。   青桃是脆的,酸加上紫苏和姜的特有味道,很是开胃爽口。   霍端就着一盘紫苏桃子姜,总算是吃进去些饭。   青桃还有一些,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届时上街置办货物顺道买些酒回来,可以用泡青梅酒的法子泡一壶青桃酒。   等猫冬的时候,烫火锅一起品尝。   端午节一过就正式入夏了,霍家院子临近山林,蚊子特别多,这几天顾风檐脖子上都是被叮出来的红包。   “晚间把纱帐挂起来吧。”顾风檐脖颈又疼又痒的。   霍端收捡着碗,“嗯,再烧些艾草吧,蚊子怕那个。”   顾风檐寻思着能不能自己在制作些花露水什么的,好好治一治这些猖狂的蚊子。   正想着,院门推开了一条缝,霍阿爹回来了,背篓里全是些鸡鸭爱吃的草食。   紧跟着是霍秀玲,左右一个大号藤筐,里头也绿油油的。   “阿爹,姑母。”顾风檐叫了人,忙上去接霍阿爹的背篓,“鸡鸭这么大了,明日直接开了院门赶山上去就是,马上入夏了,阿爹别多劳累,仔细身体。”   霍阿爹笑了笑,“我就是闲不住,吃过饭了?”   顾风檐点点头,给两人拿了板凳,又问霍秀玲,“昨日没见着姑母……是来给药材的?”   “今早才听说二蛋病了,这时候可好了?”霍秀玲把两个大筐子放到地上,“昨天看着人多怕你忙不过来,就没来。今天来看看二蛋顺道送药材。”   “昨夜梁先生开了药,这时候好了。”顾风檐把杆秤拿出来,叫了声霍端来帮忙。   霍秀玲一听,在藤筐里摸了一阵,竟拿出几个粉生生的鸭蛋来,“这几个鸭蛋是自家鸭生的,你给二蛋补补身子。”   霍端正巧出来,顾风檐就把鸭蛋交给了他。   “还是姑母疼我。”霍端笑道。   顾风檐把筐里的药材分揽进称重用的筐子里,边道:“姑母,过几天是端午节,您和姑爹还有大山哥小宝都过来,我阿爹平日里一个人,正好趁着过节热闹热闹。”   霍阿爹听了,也高兴,“檐哥儿说的是,我腿脚不好,也有些时候没见过小宝了,一家人也热闹。”   自从霍家二老去了,家里又穷,两家人鲜少走动,这回顾风檐一提,反倒叫霍秀玲很是动容。   “那成,小宝整天念着要来找他的檐哥哥,直夸檐哥儿漂亮呢。”霍秀玲笑道。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霍端刚出来,院门又被敲了几敲。   顾风檐估计着又是谁家差人来看霍端来了……村里风俗,谁家有了病号,都是要来慰问一番的。   为着联络人情,也为着互相帮衬。   便叫霍阿爹他们坐着,霍端称药材,他自己去开了门,“来了。”   门外是江雪瑞,手里拿着一罐子什么东西。   “瑞哥儿,快进来。”顾风檐把门推开,却没见着沈卓,“沈二哥没跟你一起来坐坐。”   自从上回刘老三的事情发生后,沈卓走哪儿都带着江雪瑞,疼惜的就差把人揣在衣兜里了。   为着这事儿,沈卓被村里好些二流子笑话说离不开夫郎。   江雪瑞脸一红,“他在家呢,我就走这几步路,再跟着不叫人笑话。”   然而来之前,沈卓确实是极力要跟来的,逼得他说夜里不叫沈卓上床,才作罢了。   顾风檐笑了笑,又拿了张凳子来。   江雪瑞给霍阿爹和霍秀玲打了招呼才把手里的罐子给顾风檐,“听说二蛋兄弟病了,我来看看。这里是些蜂蜜,沈卓从县里弄来的,不值什么钱,平日里泡水喝却也润肺。”   顾风檐也接了,又从屋里拿出一碟子紫苏桃子叫他们尝,还用紫苏叶子做了紫苏饮。   他和霍端把药材称好了,才取了钱给霍秀玲。   霍秀玲死活不接,“一家人,檐哥儿这是做什么,下回我可不敢帮忙了。”   “姑母别急,”霍端笑道,“以后我和檐哥儿麻烦您的时候还多着呢,你要是不接这钱,我们可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顾风檐插科打诨,“就是这话,肥水不流外人田,找别人这钱还落不到我们自家人手里,姑母快拿着。”   霍秀玲被他逗笑了,无奈只能接了钱。   却尝着那盘紫苏桃子姜味道很好,解暑开胃,想着回家做给孩子吃,“檐哥儿这桃子是怎么做的,味道是不一样……又酸又甜,早间没胃口,用这个下粥倒是极好。”   江雪瑞也频频点头。   连霍端都夸赞,“姑母说的是,我这病将好,也是没胃口,可就着这个小菜,还多吃了一碗呢。”   “别的我不知道,就这桃子,还是雨打落的,多亏檐哥儿手巧,否则都该浪费了。”霍阿爹听都在夸赞自家儿媳,乐的嘴都合不拢。   “方法倒也简单……”顾风檐把做的方法给他们说了。   这方子本是他头回尝试,既然这么多人喜欢,倒是可以放进给东福楼的那份菜单里,正赶着夏季,说不定能狠赚一笔。   趁着几人说话的功夫,顾风檐和霍端把称重的东西往屋里捡。   顾风檐拉着霍端咬耳朵,“霍总,你真觉得那个紫苏桃子好吃?”   霍端道:“好吃啊,你做的我都觉得好吃。怎么,顾少想把这个写进菜单里?”   想法又一下子被看穿了,顾风檐含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   霍端但笑不语。   “说正事,我觉得药膳这东西虽新鲜,但价格不低,大家不一定乐意做第一个吃狼桃的人,总得有把钥匙来打开这扇新世界的大门……”顾风檐认真分析。   霍端点头,先说出了顾风檐的想法,“紫苏、桃子、姜,这三种东西都是常见的,做成吃食价格也不高,又是解暑开胃的,大家会乐意尝试……就跟男人出轨一样,第一次尝到了甜头,第二次就会想要更新鲜的。”   “你这是什么比喻?”顾风檐喷笑。   霍端继续,“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紫苏桃子姜就是这把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对吧?而且……”   他笑的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顾少用的是青桃,方子不一样味道就不一样,别人轻易学不会。”   “霍总说真的,幸亏咱俩以前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不然我遇上你,非得赔的底裤都不剩。”顾风檐由衷的感叹。   霍端没说话,心却道,要真是遇见顾风檐,只怕输得底裤都不剩的人只会是他。   就跟那纣王见着妲己似的。   顾风檐但凡是笑一下,他指定神魂颠倒,什么也忘了。   什么金钱权利都愿拱手奉上,就算是要天上星星月亮,他爬也要爬上去摘下来。   作者有话说:   接档文《朕究竟揣了谁的崽》求收藏—— 第二十六章   一更:   顾风檐和霍端把东西收拾进屋里, 又拿来几个簸箕,开始处理药材。   霍秀玲见状,道:“哟, 这么多都要收拾出来?我瞧这天儿也不好, 能干的了吗?”   顾风檐把部分药材根部的泥沙清洗干净,“先收拾着, 明日待天好了再炮制或者晒,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窝着。”   清洗切段都是简单活, 想着自己也是可以的。   “我回去也没事,正好也来搭把手。”霍秀玲撸起袖子, 负责将需要切段的切好。   江雪瑞坐着无聊,也开始跟着清洗药材。连霍阿爹都来帮力所能及的忙。   几人忙了一下午,终于是将满院子两三百斤药材都收拾好了。需要晒干的放在了药架子上,需要炒制的整整齐齐的放在筐里,只等明日有空再收拾。   累得快瘫了。   江雪瑞和霍秀玲都瞧着天色不早了,便要回家。   顾风檐又分别付了一些工钱给他们,俩人自是不肯要。   “姑母, 瑞哥儿, 快别推脱,这村里认识的人虽多,但愿意真心帮我和霍端做这个生意的, 也怕是只有你们了,别的地方我们帮衬不上多少, 但这几个钱还请拿着,我和霍端多少也安心些。”顾风檐劝说道。   霍秀玲和江雪瑞没法, 只能接了钱。可到底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 心里总觉得受之有愧……不过是顺手帮忙的事, 怎么就能得这么多的工钱。   霍秀玲更觉得脸上挂不住,一家子人,却谈起钱来了,但檐哥儿说的却也有理。想了半天,她只道:“也罢了,檐哥儿说得也是理,以后忙不过来,你只管站在河坎上叫姑母和瑞哥儿一声就是了。”   江雪瑞也连连赞同。   之前顾风檐跟霍端都商量好了,要寻两个靠得住的人帮忙收药材记账。   江雪瑞别看不怎么说话,却也是曾经念过书的,人又踏实仔细,记账这活他最合适不过。   霍秀玲这人跟村里谁都能说上话,从来也没红过脸,收药材称重的活交给她最稳妥。   若这事真能成,他们只用负责炮制药材就好。   霍端笑了笑,“说起来我和檐哥儿也确实有事跟姑母还有瑞哥儿说……”   俩人细问,却听院子外面有人叫江雪瑞。不用想就知是沈卓见天黑了夫郎还没回家,着急寻来了。   几人都暗自笑,江雪瑞红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也黑了路不好走明天再说吧。姑母和瑞哥儿路上仔细些。”顾风檐道。   和霍端把人送到了院外,才回去了。   ……   夜里露气重,一家人把该收捡的都收捡到了屋里,霍端和顾风檐先给霍阿爹的床上挂上了蚊帐,才回到自己的屋。   “蚊帐只有这一副,霍总就把你那床拆了吧,跟我将就几天。”顾风檐从立柜里拿出另一副蚊帐来,摊开了要挂上去。   霍端的床是临时搭的,说是床,其实不过是长板凳上支木板,睡起来提心吊胆,何况要叫霍阿爹知道俩人还分床睡总归不好。   “嗯,先挂蚊帐吧。”霍端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忐忑。   蚊帐是天好时顾风檐提前清洗过的,还带着皂角的香味。   两人挂上了,顾风檐又拿了一点儿干透的艾草和薄荷叶进来,“霍总自己搬吧,我再点点儿艾叶。”   艾叶放在窗台上燃烧着,满屋子清香。   霍端把被子枕头都搬到了顾风檐的床上,又把临时支的拆了……吹了灯俩个人才终于并排躺在了黑暗中。   窗外有夜虫鸣叫,屋里静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被子盖的是同一张,顾风檐和霍端都是生下来头一回跟别人同床共枕,手脚僵直地躺着,几乎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地方。   霍端鼻息里全是香气,冷冽的香气。顾风檐的一绺黑发落在他枕侧,霍端觉得它香得很,用鼻尖去触碰……湿滑冰凉的触感像是一只手不停撩人。   黑暗中,五感更为清晰,这股香气若有若无,分明如此冷,却勾得霍端灼烧。   他沉醉地闭上眼往过靠……   顾风檐被惊动了,“怎么了?睡不着?”   霍端猛然惊醒。   竟发现自己像个变态似的追着顾风檐的头发不停嗅闻。   “睡不着,太热了。”他烦躁地一脚踢开被子。   顾风檐翻了个身把被子扯回来,笑道:“这才几月份,端午过后更热,活能煎鸡蛋……快睡吧,明天还有得忙。”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亮的,衣袖过处又是一股香气……霍端发现了,那香味来源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他。   跟顾风檐同床简直是一种折磨,霍端心里忿忿不平,多半是对自己不争气的厌烦。   “睡吧。”他翻了个身,被子往过一堆,把顾风檐裹得严严实实。   顾风檐要动,他忙道:“别挪,饶了我吧,祖宗。”   “端午还没到,你裹粽子呢?”顾风檐莫名其妙笑道,“把我热死对你有好处?”   从被子里总算露出一只胳膊,衣袖堆拢,羊脂玉似的胳膊明晃晃地在霍端眼前招摇。   霍端无奈,把他袖子扯好,却没再塞回去,鬼使神差地一只手隔被搭在顾风檐身上,轻拍着,“不然我给你唱个摇篮曲?”   他声音低低的,很好听。   顾风檐心中软的滴水,挪近霍端,嗤了一声,“你可拉倒吧,睡了睡了。”   说完还真闭上了眼睛,霍端借着过窗的月光,一低头就能看见他嫣红水润的唇,挺翘的鼻尖,入水浓墨似的眉眼。   他慌忙弓起身子尽量不碰到顾风檐……今夜难捱。   河对岸鸡刚鸣一声,霍端就如蒙大赦地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刚出房门,霍阿爹也正从屋子里出来。   “你这一夜干什么了?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霍阿爹皱眉。   霍端有苦难言,他干什么了?   他基本没睡。   顾风檐睡觉不怎么老实,到了后半夜一个劲地往他怀里缩……怀里抱着个温软的人,还是自己起了不轨心思的人,霍端备受折磨。   他强自笑笑,“蚊子太多了,没睡好。”   这时候身后门轻响,顾风檐神清气爽地朝霍阿爹打招呼,“阿爹起这么早?”   “睡着也腿疼,反而睡不着了,我去喂鸡鸭,你们洗完脸看看吃什么。”霍阿爹把霍端抛之脑后,拄着拐杖往后院去。   顾风檐瞧霍端,却见他一脸苍白,黑眼圈跟十宿没睡似的。   “霍总这是趁我睡着了夜会女鬼去了?瞧你跟被榨干了似的。”他伸了个懒腰,含笑道。   女鬼能有你厉害……霍端暗自吐槽。   “我会什么女鬼,我这是被爱往人怀里拱的狐狸榨干的。”他凉嗖嗖道。   霍阿爹围着鸡鸭往后山上赶,顾风檐怕啄了药材,也去帮忙,不怀好意地给霍端丢下一句,“狐狸说霍总怀里挺舒服的,今晚还来……”   霍端正打水洗脸呢,盆都掉了。半天顾风檐原是知道的,或许还是故意的?   顿时他心里挺舒爽的,唇角都带着笑……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夜熬的都值了,甚至觉得再熬十个通宵都没问题。   然而顾风檐丝毫不知道霍端这些心思,他说那一句话,也就是顺口。   ……   早饭吃的还是白粥,煮起来简单方便,配着昨日剩下来的紫苏桃子姜。   吃完饭等清晨露气散了,一家人又把屋里的药材拿出来晒上。   时间尚早。   顾风檐边收拾边对霍端道:“霍总,晒完去一趟梁先生家吧,你生病抓药的钱还没挡清,顺便也问问他考虑的如何。”   霍端点头,“下午估计也有要来卖药材的村民,对了……钱还够吧?”   卖药材的钱都是顾风檐管着的,霍端这里也有一些,都是每回顾风檐给他的零花钱。   想到这里,霍端莫名开心……这样就像是妻子管钱,每月再给丈夫固定的零花钱似的。   两三百斤药材差不多花了一贯钱,余下还有许多的。   顾风檐道:“够的,等这批药材卖了,若是东福楼那边生意再好些,差不多就能寻思着给阿爹治病了。”   霍端点头。收拾完了药材,顾风檐拿上些钱才一道往村口梁成则家去。   梁家这时候也刚吃过早食,梁成则和沈尧成婚十多年了,膝下却没有孩子,偌大的院子里冷冷清清的。   两个人把木桌上的碗筷往屋里捡,梁成则正想开口跟沈尧说帮霍端他们炮制药材的事,却听见霍端和顾风檐来了,便把人引了进来,招呼着坐。   “霍家小子和夫郎可吃过饭了?没吃的话我去给你们做点儿。”梁成则捡碗筷去了灶房,沈尧留下陪客,笑眯眯道。   沈尧平日里深居简出,不怎么参与村里的八卦团体,顾风檐对他摸不准,此刻见他笑眯眯的,语气极和善,便知道是个好相与的,心里也松了口气。   雇梁成则这事必须得沈尧点头才行,若他要以这个拿捏霍端和他,那就麻烦大了。   “沈叔别劳动,早上做的大米粥,我们吃过了才来的。”顾风檐拿出一个纸包,里面包着五十多文钱。   他把纸包双手递给沈尧,“前夜里霍端生病,那么大的雨,多亏了梁先生肯跑一趟。梁先生人善,不肯收诊费,但这救命之恩我和霍端不能不记,这点微薄药材钱还请沈叔肯收。”   沈尧见他动作语言都知礼,人也盘条亮顺,心里更觉得霍端娶了个好夫郎。   “你梁叔不肯收,我也不敢收。再说,你和霍小子成婚时我也没去,这钱就当是给你包个红包了。”沈尧笑道。   梁成则从灶房出来,正巧听见了,便接道:“你沈叔说得对,切莫再推来推去了。什么钱该收什么钱不该收我心里有数着,亏不了。”   顾风檐见状,只能把钱收回去,和霍端交换了个眼神。   霍端站起来朝梁成则作了个揖,“梁先生救我一命,我一定记得,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谢你夫郎吧,那么大的雨,他一个哥儿也敢跑出去给你找药引子,我都犯怵。”梁成则把他扶起来。   又想起霍端和顾风檐上回提起的事,看了沈尧一眼,他继续道:“炮制药材的事我也同意了,每日两个时辰,工钱你们看着给就行。”   顾风檐和霍端一阵高兴。   “梁先生放心我们,我们必然不亏待了你,以后每月一贯钱,若是药材多了,就加一贯,定然准时送来。”霍端把提前跟顾风檐商量好的价钱说出来。   一贯钱已经非常丰厚了,毕竟梁成则一个月四处看诊也不过才一贯钱左右。   沈尧听了半天,才明白这俩小子是要雇梁成则做事情。   “这事你怎么没跟我提过?”沈尧一句话甩给梁成则。   见他自家夫郎脸色已经严肃了,梁成则顾不得有人没人,陪笑道:“我忘了,你别生气,俩小子都是实在人,跟他们打交道你放心。”   顾风檐和霍端见状,便想帮梁成则辩解一下,却被沈尧堵了回去,“你们别管他,我听他辩解。”   梁成则几乎都要擦汗了,绕着沈尧转来转去,竟都忘了他们还在,眼里完全只有沈尧一个。   顾风檐也看得出来,沈尧并没真跟梁成则生气,不过是想叫人哄……说白了就是人老夫老妻之间的情/趣。   “好一嘴狗粮。”顾风檐笑叹。   霍端不解,“什么?”   顾风檐睨他一眼,答非所问,“快中午了,姑母他们快来了,回家吧。”   可恋爱哪有搞钱香……顾风檐心道。   霍端却很羡慕人家老夫老妻的。   二更:   顾风檐和霍端前脚刚到家,后脚江雪瑞和霍秀玲就来了。   听是要有别的事情交代给他们的,便都没拿什么东西。霍秀玲有些忐忑,“檐哥儿昨日说有事情要另外交代,究竟是啥事儿啊?”   山头已经有点太阳了,估摸着会是个好天气。顾风檐把药翻了翻叫晾晒,霍端已经把小木桌和账本搬了出来。   “姑母先坐,”又拿了板凳叫俩人坐下,霍端才道,“姑母和瑞哥儿也看见了,村民们送过的药材很多,我和檐哥儿俩个人两头忙,有时候就照应不过来……所以就商量着请姑母和瑞哥儿帮着管收购药材这事。”   江雪瑞一听,有些紧张道:“这我也没做过,只怕会出什么岔子。”   顾风檐闻言,笑着宽慰二人,“都是简单活,姑母会用杆秤,只用把他们送来的药材称好,付了钱就行。瑞哥儿会写字,就只用记账。”   霍端补充,“这活不用满山跑,你们做我和檐哥儿也放心……工钱就按每天十五文算。”   江雪瑞和霍秀玲对视了一眼。   还有这等好事?   采药材不是个轻松活,顶着大太阳山上摸寻一天,也不过才得三四斤。   而他们只用坐着称称重,写写字就能轻松赚到。   霍秀玲高兴完却开始为自家侄子的钱包发愁。收购一天药材少说也要去一贯钱,这会儿又给他们开工钱,这就算是赚了点钱也不该这么花啊?   “二蛋,姑母说句话你和檐哥儿可听着,我虽不知道你们赚了多少钱,但也该细着点,这一天下去只工钱就要一贯多。这哪行啊?”她提醒霍端和顾风檐道。   顾风檐笑笑,做生意这事本来就要舍得投入,何况他们和东福楼杏林院都是签了合同的,药材不怕卖不出去。   “姑母说的是,我和霍端计算呢,亏不了。”她宽慰霍秀玲。   不仅不会亏还能赚许多。   院门外已经渐渐有人说话声了,都是早起抢先去山上采药回来直奔霍家的村民。   霍秀玲忙起身去招呼,“那成。来人了,我也不多唠叨……你们也忙去吧。”   ……   昨日部分药材晒上了,但需要炮制的还在屋里堆着,加上今天又有村民来卖。任务量繁重。   顾风檐和霍端把收购的工作安排了出去,他们便只管在灶房里负责烘炒。霍阿爹不能多劳累,便坐在灶下烧火。   药材有些是要特别炮制的,只能等下午梁成则来料理……一家子人忙了一上午,终于料理的差不多了。   然而院子里霍秀玲他们又收了一堆,粗略估计一下大概又有两三百斤。   这些只能等着下午再收拾。   天上日头烈,几个人把药材收到了阴凉处,霍秀玲和江雪瑞又是闲不住的,正在拿了扫把扫地。   顾风檐见大家都热的厉害,就顺手拿了些淡竹叶,泡了水,在井里湃过,一人倒了一杯。   “姑母,瑞哥儿,快来喝水,等吃了午食再收拾。”他招呼道,“阿爹也来休息会儿。”   霍秀玲和江雪瑞答应着几下扫完了地,才跟霍阿爹坐在桃树下乘凉喝水。   顾风檐拿了杯水去灶房递给霍端,“歇会儿。”   霍端真有些渴了,端着水喝了一气,“院里那些赶着下午收拾出来,剩下的就等梁先生来了。”   “明儿逢集,马上要过端午了,咱去卖药材,顺道给东福楼送方子,再买些过节的东西回来。”顾风檐把炒制药材的锅换成做饭的,准备料理午食了。   “这可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节,指不定还是最后一个,多少庆祝一下。”他笑道。   霍端拿水杯的手顿了顿,“顾少安排就是。”   “不过在春节之前多半完不成任务,咱们还能一起过个春节,烫火锅看雪之类的,明儿上县里再买点酒用来做青桃酒,瓮到冬天再喝……”顾风檐边切菜洗米,边絮絮叨叨地安排着。   霍端坐在灶下添柴,边听顾风檐给他描述的,脑中已经有画面了……突然就开始期待起冬天。   ……   顾风檐做的午食简单,白米饭加上上回霍秀玲送来的腊肉炒笋干,一碗鸡毛菜蛋汤。   吃过了之后,霍阿爹去洗碗,几个人收拾药材全当消食,好在下午来卖药材的村民并不算多,霍秀玲和江雪瑞也有空帮忙,赶着日落前,满院子的药材全部收拾妥帖了。   霍秀玲和江雪瑞看没什么事,也就领了工钱回去了。   天快黑的时梁成则来了一回,跟着顾风檐霍端把剩下的十几斤需要特殊炮制的药材收拾好,一直忙到了夜里。   等送完梁成则,俩人骨头几乎都要散架了,洗漱完,全都瘫在了床上。   胳膊,脊背酸痛,顾风檐在不大的床上滚了两滚,“霍总说真的,我这辈子的劳动量都在今天用完了,等有钱了咱还是招人吧,躺着做大老板多好。”   从前顾风檐总觉得办公室一坐成天看文件特别疲惫,这时候才真的「疲惫」俩个字怎么写。   霍端下地已经习惯了,稍微好些。   “哪儿疼啊?我给你捏捏?”他洗过澡,从外间进来,瞧着顾风檐半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不禁笑道。   顾风檐一听,索性踢开被子,趴下了,脸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道,“胳膊,腰,腿……谢谢霍总。”   这人像是没什么分寸感,亦或者是根没往深了想。   他的寝衣是雪白的,上好的料子,被未干透的发尾在背后洇出痕迹,能看见蝴蝶骨和腰窝的曲线……比例太好了,惊为天人,丘是丘,壑是壑,都收拢在纤细柔韧的腰部。   腿像是两根柔韧的嫩竹,又长又直,汇拢在雪白泛绯色的后跟。   就这么明晃晃地躺着,颇有几分任人/采撷的味道。   霍端眸色一深,站着未动。   “霍总?”顾风檐侧头含笑看他,暖黄灯光下,眼角眉梢都是含情的。   似乎是知道自己这样很撩拨人,又似乎全然不知。   霍端走上前去,别开眼,“咳咳……差遣起我来倒是熟练。”   他捏他小腿,再到胳膊,后背,绕过了腰和大腿……手下温软,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觉到体温。   “力度可以,霍总要是以后没饭吃都可以去做盲人按摩了。”顾风檐满意地夸赞,却见他眼睛四处游移,话里有话道。   想不到霍端这人脸皮还挺薄的。   霍端胡乱捏了一会儿,颇为煎熬,只想给自己两嘴巴子,真是欠得慌非给自己找罪受。   “咳咳……差不多了就睡吧。明天还得早起。”他偏头掩饰自己的异常,顺手扯了被子把顾风檐团团裹住,一下就熄了灯。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霍端才松了口气。   顾风檐脸埋在被子里闷笑,“霍总以前没谈过恋爱?”   否则怎么摸个男的都这么激动,若不是纯情处男,顾风楠`枫檐也想不出来别的了,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一个总裁,大把的男女往上贴,怎么着也不应该啊……莫非是有什么隐疾??   想到这里,顾风檐满脸同情。   霍端见他脸色复杂,忙一下把被子给他拉到头,盖严实了,“说得好像你有过似的,别瞎猜,睡你的。”   半斤八两,两个纯情处男,还彼此笑话上了。   “你谋杀亲妻啊你,”顾风檐把被子拉下来,大口喘息。   好不容易平静了,才侧眸含笑,“霍总就敢笃定我没有?”   霍端是猜的,自然不敢笃定。   “你有?”他问道。   顾风檐面朝房顶闭上了眼,笑声叫人抓心挠肝的,“你猜啊,猜到我就告诉你。”   “我猜的到,还用你告诉我?”霍端一阵烦躁。   顾风檐莫非还真有?   他敢啊,他真敢……谁是他妻啊。   霍端越想越烦躁,又是一个无眠夜。   三更:   天还没亮,霍家先亮了灯。今日是要去县里卖药材,若是晚了太晒,再者下午还要收拾下一批药材,他们得早点回来。   顾风檐和霍端不敢贪睡,一大早就顶着两个偌大的黑眼圈爬起了床。   他们在堂屋里装药材,霍阿爹便在灶房里忙着给俩人做朝食。   收拾好吃过朝食天将亮,几大口袋的药材顾风檐和霍端肯定不行,便叫上了正巧要去县里上工的叶必先父子来帮着。   四个人赶着最早的牛车到了县里。   顾风檐把药材分了两部分,一部分是给杏林院的,另一部分是按照写的药膳方子挑选好的,要给东福楼送去。   叶必先和叶把两人送到了东福楼门口就急急忙忙地去上工了。   今日东福楼少见的冷冷清清,跑堂的伙计都坐在柜台边上打盹,只一个李掌柜在柜台上拨算盘,眉毛蹙的能夹死苍蝇。   “李掌柜安好啊。”顾风檐和霍端把几个大袋子拖到门槛外,朝李掌柜招呼了声,“我二人来送方子和药材。”   听见声音,李掌柜才从账本里抬眼,顿时惊喜地高声笑道,“救星啊!总算是把二位盼来了。”   又一脚踢在打盹伙计的凳子上,“没眼色的,还打盹呢!客人来了又走只怕你都不知道,还不叫几个人帮着把东西抬进去!”   凳子倒在地上,伙计一骨碌爬起来,帕子往肩上一搭,忙嬉皮笑脸地往后堂去了,“掌柜说得是,我这就去。”   李掌柜想了想,又把伙计抓回来,“等会儿,顺便把你赵叔叫来,说有事……回来时顺道沏一壶好茶来。”   伙计记下,窜去了后院。   李掌柜安排完了,才把两人请进了大堂,就着靠窗的雅座坐了下来。   霍端四下看了一眼,发现东福楼里只有几个人在吃饭,点的也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等素菜,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李掌柜,救星这话又从何而来?”他问道。   李掌柜叹了口气,抓着俩人大吐苦水,“唉,还不是为着生意上的事!这不是入夏了,县里的酒楼饭肆都开始预备消暑吃食了,我们东福楼预备的是一款独创的青梅汁子,酸爽开胃,水里湃了也解暑,客人估计也愿意买……”   他看了斜对面迎春楼一眼,咬牙切齿道:“菜单都已经换上去,谁知道在上新前一天被迎春楼抢了去……这青梅汁子本是我东福楼独创,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拿到配方的。”   “二位也知道,对面和我东福楼向来都是对手,结果这青梅汁子一上,客人图新鲜竟全去对面了,真是气煞我也!”   霍端和顾风檐也大概猜到了些,毕竟从对门路过时,那伙计都差把白眼翻上天去了。   “原是这样。”霍端微微一笑,看向顾风檐,“这个内子倒是能帮上李掌柜的忙……”   顾风檐闻言便将提前写好的药膳方子摊开在了桌上,指尖点在一处,“李掌柜见笑,我前日里研究出了一道菜式倒是能帮上忙。”   李掌柜顺他手指尖看,上面写得是:紫苏桃子姜,取新鲜紫苏叶,将熟的青桃,嫩姜……   “这味吃食我倒是没听说过……”李掌柜沉吟道,“紫苏是味药材,这个我知道。”   顾风檐和霍端把之前的话原封不动地又跟李掌柜讲了一遍。   李掌柜甚觉有理,便高兴道:“二位小哥的主意甚好,届时若成了我必有重谢!但做菜的事情我也不怎么清楚,等老赵来了,你们商量。”   正说着,后堂帘子被掀开,赵师傅边在围裙上擦手边走进来,对着李掌柜笑,“夫人叫我?”   李掌柜起身,叫他坐,“上回跟你说的就是这二位,来送药材和方子。你做饭的,你跟着商量。”   赵大石坐下来,霍端把方子递给他,“赵师傅且看,这是内子写的方子,不清楚的地方你只管问。”   赵大石接过来,对着光眯眼看了半晌,一个劲道:“好!好!好极了!”   将要看完,却对着一个地方沉思良久,“只是这个紫苏桃子姜,我却是没听说过的。不过厨房里材料都是现成的,可否劳烦这位哥儿做一份我瞧着。”   顾风檐一口应下来。   菜虽简单,他也相信赵师傅的功力,可是纸上得来终觉浅,还得实际操作。   双方都放心。   李掌柜留在前堂招呼客人,顾风檐霍端则跟着赵大石去了后堂。   厨房里杂乱,赵大石没叫两人进去,只安排伙计把家什拿了到院里,又差遣伙计去后门口桃子树上摘了几个拳头大的将熟青桃。   “地方简陋,二位多担待。”赵大石朝两人道。   顾风檐笑笑,挽起了袖子,“赵师傅客气。”   随即开始料理紫苏,青桃,嫩姜……材料混合腌渍好之后,趁着功夫,又用剩下的紫苏叶子做了壶紫苏饮。   “紫苏散表寒,嫩姜开胃,再加上桃子的酸脆口感,当下酒菜,佐粥都是极好的……赵师傅一尝便知。”   赵大石尝了口紫苏饮,表情微妙,又藏了口腌渍小菜……又一口。   “以我多年的经验来讲,这道菜定能胜过对门!”最终,他下定论。   顾风檐和霍端相视一笑。   赵大石又去前堂拉了李掌柜来尝,俩人竟将一碟子腌菜吃光了。   李掌柜抑制不住地喜悦,“二位小哥可真是我东福楼的救星,这回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顾风檐道:“我这也是半吊子,赚不赚钱还是一回事。”   李掌柜却很笃定,“我和老赵开酒楼这么多年,一道菜能不能卖,能卖出去多少份,那是一看一尝就能知道……”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顾风檐和霍端才从东福楼里出来。   这边是不赚钱的,若是药膳这条路真能赚钱,那也得等最起码一个月后。   还有一部分药材是要送去杏林院的,霍端和顾风檐便又拿了东西往过赶。   杏林院这边已经跟他们熟了,几个伙计把药材抬进后堂,叫了坐堂的郎中来一称,才给两人结了钱。   总共卖了二十贯,加上上回的三贯钱,再刨去三贯的成本,顾风檐他们获得净利润二十贯。   二十贯足够一家农户快一年的支出了。   顾风檐敢确定,他和霍端现在已经算得上河清村里的中等家庭了。   然而这回回去再把欠的十贯钱便也不剩什么了,顾风檐莫名肉疼。   从去杏林院的路上,霍端就一直心不在焉,在拿到钱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些烦躁。   系统的通知来得很准时——   “您的任务进度已经达到千分之二点四五,请继续……”   霍端没听完,意念在脑中强制掐掉了系统提示音。   眼前几乎是模糊的,脑中一片混沌,只有三个字——太快了。   “霍总?”顾风檐揣着钱,就跟偷吃了蜜一样,正跟霍端说要置办什么东西呢,回头却见他恍恍惚惚,不知在想什么。   霍端猛地回神,紧张地盯着顾风檐,生怕他问出那句话。   “怎么了?”然而顾风檐却没问。   只是轻扯他的袖子,无奈笑道:“我说时间还早,我们可以难得休息一下,顺便把后天过节的东西买了。”   霍端送了口气,想牵他手,却最终只是捏住了手腕,“好啊,顾少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里虽是古代,但他们这里民风开放,大街上牵手的夫妻也是有的……可像这么捏着手腕是什么意思?   顾风檐啼笑皆非,“去前面吧,快过节了,那边热闹。”   他挣脱了,单手回扣,像没事人似的牵住了霍端。   顿时,霍端全身僵直……顾风檐的手指纤细细腻,微凉,一只手可以握全了。   他看顾风檐,瞧见他漂亮的侧脸,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霍端心里喜悦的无以复加,细密柔软的酸疼感从心口弥漫……真是活了又死死了又活。   顾风檐和霍端自从穿越过来,一直都在忙着赚钱,生活,还是头一回像这样悠闲地在大街上游逛。   黔墨县城不大,却是两府联络交通要地,南北货物都能买到,多少也算得上繁华。   端午节,街上有卖雄黄酒的,卖布的店铺,早早挂上了编织好的五彩绳。   霍端和顾风檐买了块鲜猪肉,咸鸭蛋,红枣,还有一条草鱼并着蔬菜……米家里还有,就没有买。   粽壳是现成的,他春日收笋留了些笋壳,这时候正好用来裹粽子,取竹香。   东西买完了由霍端拿着,俩人随处浪了一会儿,在街边看杂耍。   “嚯,这还真是胸口碎大石啊!”顾风檐边鼓掌边感叹。   霍端不怎么感兴趣,因为他发现了另一件事。周围这些哥儿耳朵上似乎都带着耳环,或是金的,玉的,最不济的也是银的。   这么说来,村里稍微家里有点钱的哥儿,耳朵上也会有装饰,江雪瑞也有一副,每次出门都带着,是银编织出的小圈,坠着细细的短链。   这是为何?   霍端冥思苦想,最终记忆复苏。在这个世界,汉子瞧上了谁家的哥儿,都是要送一对耳环做聘礼的。哥儿若同意就留下耳环,若拒绝就归还耳环。   这耳环成婚之后带在耳朵上,彰显在婆家的地位,也警视其他汉子,莫要唐突了哥儿,算是一种保护。   顾风檐进门时也是有的,是霍家祖上传下来的,可惜家里太穷,最后拿去当了。   顾风檐的耳朵雪白,耳垂泛粉色,带着耳环一定很漂亮……   霍端竟生出一点可惜意味来。   “想什么呢?不爱看?”顾风檐拉着他。   台上节目换了,是一个异族舞姬,穿着纱衣,腰一圈坠着红色珊瑚珠,薄纱掩面,手腕脚腕都坠着铃铛。   她在一面大鼓上跳舞,铃铛叮铃,引得一片喝彩。   霍端略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没有灵魂地鼓掌道:“这个好看什么,我见过更漂亮的。”   这衣服若是给顾风檐穿上定要美上十倍……他暗自想道。   顾风檐边喝彩,边问,“哪里?”   霍端被脑中画面引的面色通红,抵唇闷咳道:“我胡说的……”   他怎么会想到这种画面!   “真的吗?”顾风檐垂眸笑,笑得不怀好意,“你不说人不好看吗?那你脸红什么……霍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这么藏着掖着,多少有些猥琐。”   顾风檐以为他脸红是因为舞姬。   “你胡扯什么?”霍端百口莫辩,“我是那种人?”   虽然他刚想了顾风檐穿那衣服的样子。   顾风檐笑的颇为敷衍,“嗯嗯,对对,我胡扯的……”   台上舞姬一舞完毕,竟开始将自己身上佩戴的鲜花一朵朵摘下,媚眼如丝地笑着掷往台下。   看跳舞的大部分都是单身汉子,捧着舞姬的场,花还未落下,便被十几双手伸着去抢,台下一片混乱。   顾风檐一句话还未说完,被挤得东去西来,霍端要去拉,没拉住,眼睁睁看见他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我道是谁他娘的没长狗眼,敢踩本大爷的鞋!原来是你个小贱人!”被撞的人一把推开顾风檐,言语十分粗俗。   霍端把顾风檐接住了,拉着护在身后,面色阴冷地对着那人。   却见他长得脑满肠肥,浑身上下一副暴发户模样,正是上回来霍家闹事的顾风檐前未婚夫王二。   作者有话说:   入V啦,感谢支持—— 第二十七章   王二乜斜着眼, 嗤了一声,“我这是出门遇上送殡的,真他娘晦气!”   “怎么着吧?”他伸了下脚尖, 眯眼瞧着霍端背后的顾风檐。   不过几月不见, 他总觉得这哥儿愈发漂亮了, 竟开始后悔当初被那个什么里正一句话怼回去, 拿了钱就了事。   不然这哥儿早就是他的人了。   顾风檐看着王二那张丑脸,身为颜控的他, 突然有些头疼。   丑就算了,人还又笨又蠢。   “你想怎么着?”他松开了霍端, 站到他边上,眼神已经十分不悦了。   好好的一天,硬是被这么个人毁了,顾风檐觉得自己是真霉……不仅倒霉,还邪门,这么多人,偏偏就撞上王二了。   王二眼神逡巡一圈, 笑得猥琐,“嘿嘿,倒也好办,不如你跟了我回去……我不仅可既往不咎, 还叫你做二房小妾,如何?”   他才发现这哥儿是真的漂亮啊, 虽穿的是是普通棉布青衣,浑身无半点装饰, 但那雪似的纤细脖颈, 脸长得又纯, 双眼含羞带怯地一望,就叫人骨头酥软了。   单就这幅皮相,就比那眠春楼里的花魁还强上几分。   王二眼神,看人的目光就像一双猥琐的手,四下游动。   霍端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在人群吵嚷中单手盖住顾风檐的眼睛,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太高大了,双臂一搂,旁人只能看见顾风檐略踮起的脚和头顶。   “王二公子真当我是死的?!”霍端声音透着寒意,只看了王二一眼,便叫他遍体生寒,“他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你叫他做妾……你真敢想啊?!”   王二先前未觉,此刻却发现这小子好像并不傻。纨绔堆里混大的,什么人都见过……可他从没见过这种一个眼神就叫人瑟瑟发抖的人。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老子指手画脚,你信不信老子动动手指就能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竟被这么个泥腿子吓到了,王二恼羞成怒。   怀里顾风檐动了动,含着笑意瓮声瓮气道:“唉,霍总……”   “你别说话。”霍端给一把按回去了。   周围人群都盯着台上杂耍,他们倒也不过于惹眼,顾风檐便不动了乖顺地缩在霍端怀里。   俩人竟是谁也没把王二放在眼里。   王二这边气得跳脚,满身肥肉抖三抖,“你们等着,我回去就告诉父亲,叫他好好惩治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乡巴佬!”   霍端忍不住笑出了声,“王二公子多大了啊?怎么还跟个奶娃娃似的,离不得爹娘。”   “你、你……”王二气得哆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指着霍端,半天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最后只能跺着脚走了,边走边放狠话,叫霍端等着。   ……   “你刚才想说什么?”霍端把顾风檐放开了,才垂眸问。   顾风檐笑了笑,“霍总这么惹了王二,以后怕这梁子只怕要结上了。”   霍端看顾风檐一眼,“你想给他做小妾?还是顾少怕他真敢做什么?”   叫顾风檐给他做小妾?色胆包天,他可真敢说啊。顾风檐是什么人,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王二竟敢叫他去做小妾……个癞还肖想起天上的仙鹅了。   霍端越想眼神越冰凉,浑身戾气。   顾风檐还挺高兴的,就和偷吃了蜜似的,“哪儿能啊,好好的妻不做,我做什么妾,何况他也没你长得帅啊,我又不瞎。”   要是没有霍端在场,他非把王二腿折掉一只不可。   “走吧,回家吧霍总。”顺完毛,他又握住霍端的手,牵着人往前走。   霍端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气消了大半。   “以后再遇见他你离远一点……不,以后走哪儿去都得带着我。”他嘱咐顾风檐。   心里还是挺怕的,不是怕王二,而是怕像顾风檐这么个柔弱哥儿,要是他不在时遇到王二,那该有多糟。   光是想一下,霍端的就火大。   “嗯嗯,是是是。”顾风檐唇角勾笑,只管答应。   顾风檐和霍端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村口下了牛车就去了刘正山家,把欠的八贯钱还了。   回家后,霍秀玲和江雪瑞也正好来帮忙,顾风檐又拿出两贯钱还了欠叶家的。   总算是把所有的债务都还清了……加上之前买过节货物的,二十贯钱还剩下九贯多。   钱不多,但是比二人刚开始时的一穷二白要强。   一大家子人吃了午食,就开始张罗下午的工作。江雪瑞和霍秀玲在院里负责收药材记账,霍阿爹把药材收拾好,再由顾风檐和霍端他们炮制晾晒。   顾风檐把清洗好的药材分门别类,再交给霍端切片切段,俩人就在堂屋里摆开了工具。   院子外村民来来往往,大筐小筐的,顾风檐见此状况,心念一动,突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他手里活计停了停,凑到霍段旁边去,“哎,霍总,我突然想起个事儿……”   霍端看了他一眼,“你说。”   顾风檐道:“咱们和县里药房,酒楼签了合同,以后名声出去了,估计会有更多的人要求合作……药材需求量只会越来越多。”   他看着院子里每个村民筐和背篓里都是满满当当的,继续道:“可是山里的药材只怕是数量有限,这些人眼里只有钱,怕是不知道资源循环,只会斩草除根……这样下去怕是不成。”   霍端顺着他眼神看去,院里村民们拿了钱,眼里燃烧着熊熊欲望,全是对钱的渴望。   欲望这东西一旦产生,就会像个无底洞似的,无穷无尽。   霍端深谙其理。   “顾少的意思是?”他停下活计,侧眸问道。   顾风檐手搭着霍端肩膀,“既然河清村有药材,那周围几个村子大概率也有,咱们何不把生意扩大到临近几个村子去。”   霍端想了想,深觉有理,点头道:“顾少言之有理,而且我瞧村里好似有许多空地或许后期可以由我们提供药材种子,由村民种植和采收。”   上回上山时霍端就发现了,临近后山的地基本上都没人种,而那地方也很适合药材生长。   顾风檐点头,直起腰拍他肩膀,“嗯,但这些要花费的成本不低,咱得先买房子,给阿爹治病,这些比较急。”   家里的房子虽然还能住的,但他和霍端老是挤在一张床上,总归不是事……自个儿倒是挺舒服的,每晚有人抱着睡,但人家霍总可未必愿意。   顾风檐都盘算好了,在县里买个院子大概需要一百贯,不算贵,霍阿爹也能住得舒坦一点。再买一辆牛车或者马车,这个老房子就可以专成用来炮制收购药材了。   霍端听他说,怔了怔。   买了房子就意味着他要和顾风檐分房睡了……霍端心里挺失落的。   “买房子不急,村里县里来回也不方便,等以后可以把炮制药材这事交给别人了再说……改日我们先去临近几个村子问问药材的事。”霍端眼神躲闪,说得一本正经。   顾风檐想了想,笑开了,“还是霍总想的周到。”   不买房子他就可以继续跟霍端睡,那不也就意味着他可以继续舒舒服服地窝进人怀里了?   顾风檐自然高兴啊。   “咳咳……一般般。”霍端眼观鼻鼻观心,心里乐开了花。   嗯,目的达到了。   ……   自从在河清村招工以来,每天都能收购到两三百斤湿药材。   霍家一家子连着江雪瑞忙活了一下午把药材收拾出来了,傍晚时梁成则来了一趟,天擦黑,才收工。   顾风檐和霍端已经累瘫了,洗完澡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夜里下了一场雨,早晨起来雾气满山间,空气清新,桃树叶上雨滴往下落。   霍阿爹抱着一捆艾草和菖蒲进院门时,顾风檐和霍端正在洗脸。   累得什么都忘了,瞧见霍阿爹手里那一捆带着露水的艾草,顾风檐才想起来,今日是端午节。   霍阿爹把艾草和菖蒲放在地上,拿了个凳子坐着清理去沙土,捆成小把,只等往门上挂了。   顾风檐擦了把手,走过去跟着收拾,“还是阿爹仔细,我都忘了今日要挂艾草和菖蒲的。”   “你那是忙忘了,我索性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记着这些小事。”霍阿爹笑笑,“对了,早间在田坎上遇见你姑母了,也正拔艾草呢,说是等会儿就来。你和二蛋也别忙这个了,先去把早食做好吧。”   顾风檐答应了,和霍端去做早食。   简单的菜加上白米粥,刚做好,叶家一家子也刚到。   吃了饭,一家子人开始做下午饭,干燥的笋壳泡水浸软,包上白米红枣,鲜肉咸蛋黄……顾风檐做其他的还行,包粽子就一窍不通了,最后只能交给霍秀玲和霍阿爹。   他和霍端带着就叶宝编五彩绳,点雄黄玩。   幸好顾风檐手是灵巧的,五彩绳编的齐整又漂亮,还能挽两个花出来。   叶宝咬着手指,在一旁看着,早就被这个漂亮哥哥收拾的服服帖帖了,连霍端都不放在眼里,一直围着顾风檐打转。   “小宝来,小哥哥给你画个王字。”顾风檐编好一条五彩绳,朝叶宝招招手,给他细细带上五彩绳,又拿雄黄酒在额间点了个王字。   叶宝高兴的直笑,“谢谢小哥哥。”   顾风檐又拿了几个前日买的八宝糖给他吃。叶宝拿了糖塞进嘴里,又要给顾风檐喂,“小哥哥好看,吃糖。”   许是基因缘故,霍家一大家子全是齐整漂亮人,叶宝年纪虽小,也生得跟年画娃娃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特别讨喜。   顾风檐本说自己不吃的,却也不忍心拒绝了,张了嘴叫他给自己喂。   霍端见了,从罐子里捡了颗最大的糖,对叶宝道:“边儿吃糖玩去。”   他把糖一下喂进了顾风檐嘴里,揽着顾风檐肩膀,挑衅道:“你檐哥哥再好看那也是我的。”   俩个人站在桌子高的叶宝面前,居高临下,又都生得好看,像是一对他曾经在县里路过金玉器店时瞧见的那对玉娃娃。   叶宝蹙眉跺跺脚,大眼睛瞪霍端,“才不是!娘说夫妻间是会生孩子的……娘和爹是夫妻,生了我和哥哥。可是你们没有孩子,肯定不是夫妻!”   “霍总,这小孩神逻辑鬼才啊……你遇到对手了,”顾风檐嘴里含着糖,听见这话,几乎笑喷了,“快、快给他解释解释。”   叶宝仰起脸挑衅地看着霍端。霍端多少年腥风血雨都过来了,如今竟在一小孩面前吃了瘪。   “小屁孩懂什么,你檐哥哥就是我的。”霍端满脸黑线,“他吃了我的糖就是我的人,他怎么没吃你的糖。”   顾风檐笑得几乎憋不住了……霍端一个大人,竟跟个小孩子似的胡搅蛮缠。   叶宝一听这话,呆愣愣地看了看本来要喂给顾风檐的那颗糖,嘴巴一瘪。   “坏了霍总,他要哭了。”顾风檐心中警铃大作,忙去哄叶宝,“你别听你二蛋哥哥瞎说,我吃你的糖呢……”   他把叶宝手里的糖接过来,瞪霍端,“你几岁啊?”   霍端眼观鼻鼻观心,糊弄过去了。   叶宝到底是小孩,心思单纯,看见顾风檐接了他的糖,收住了眼泪,“真的?”   “真的,我等会儿就吃。”顾风檐真诚地眨巴眼睛。   叶宝终于高兴了,蹦蹦跳跳出了院子找小伙伴玩。   顾风檐看着霍端,含笑道:“霍总几岁啊?”   霍端伸着脑袋,一口咬走了叶宝给他的糖,故作无辜,“你猜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你个小屁孩。”顾风檐指尖被他嘴唇触到,温软的,痒痒的。   像是有朵花从指尖猛地绽开。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端午节过后正式入夏,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不仅热,一到夜间蚊子就跟要吃人一样。   床上虽然挂了蚊帐,入睡前也熏了艾草, 但顾风檐和霍端每天早上起来仍旧是满身红疙瘩, 又痒又疼。   霍秀玲和江雪瑞正熟练地搬桌子拿账本, 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顾风檐挽着袖子在淘洗剩下的药材, 白嫩地胳膊上全是红痕,看着骇人。   “哟……檐哥儿这手上是怎地了?”霍秀玲吓了一跳, 抓着他胳膊看。   顾风檐大吐苦水,“姑母不晓得, 屋子靠近树林,一到晚间那蚊子活能吃人,给我和霍端全身咬的都没有几处好的。”   霍秀玲看了眼霍端,他脖颈胳膊上也是同样的叮咬痕迹。   “没挂蚊帐吗?”她问。   顾风檐把洗好的药材捞起来,“哪儿能,端午没过就挂上了,就是没用。”   霍秀玲听了这话, 却也没解决的法子了。还是江雪瑞开口道:“我小时候老家在水边, 蚊子多,每到夏天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好的,还是我阿娘会做花露水, 抹上一些才免了折磨……只是这方子我却不知道,改日回娘家倒是可以问来。”   江雪瑞娘家是隔壁村的, 不过十几里路,不远, 所以他是时常可以回娘家的。   顾风檐想到这里, 对江雪瑞道:“我到忘了瑞哥儿是娘家是隔壁村的, 这下可好了,我和霍端正好有事情想拜托你。”   前日里,顾风檐和霍端谈到将生意拓展到临近几个村去的事情,然而他们并不熟悉隔壁几个村,贸然打扰只怕没人会信任他们。   这下好了,有个江雪瑞在,成功的几率便大了。   “啥事儿啊?”江雪瑞闻言,放下手里活计,问道。   顾风檐叫来了霍端,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开了个小会议。   霍端清清嗓子,道:“姑母和瑞哥儿成天给我们帮忙,也是知道的,这些天虽不大明显,但村民们送来的药材一天少过一天,我和檐哥儿就合计着把生意扩大到隔壁几个村去……”   听完霍秀玲和江雪瑞止不住地点头,他们负责收管药材的,自然知道每日送来的药材数量……是比前些日子少了,不仅少了,质量也不大好。   顾风檐继续道:“我和霍端平日里不怎么走动,对临近几个村都不大了解,这么贸然说要招工,指定没人相信,就想着有人引荐担保一下会稳妥些。”   含笑看着江雪瑞,“只是不知道瑞哥儿肯不肯帮我们这个忙。”   江雪瑞自己是给霍家做事的,拿人的工钱,而且人又都是知根知底的,他很愿意帮这个忙。   “原是这样,”江雪瑞垂眸笑了笑,“这个简单,下回我回娘家时知会你们,届时一起去便是。”   “那就先谢过瑞哥儿了。”顾风檐道谢。   这事说完,村民们也都来了,臂弯里挎着篮子背上背着背篓,里面全是药材。霍家院里又陷入一片忙碌。   没过几天江雪瑞就要回一趟娘家,据说是他嫂嫂生了个囡囡,坐月子呢,要回去探望一下。   沈卓这天有活,硬是走不开,便只有顾风檐和霍端跟着去了。两人带了一筐家里母鸡下的鸡蛋,带了包红糖。   江雪瑞娘家的村子在河清村南边,路途不远,他们早上巳时出发,将过午时就到了。   这村子里多是水田,到处一片稻苗的绿意,窜了穗子,风吹着一阵一阵的香气只往鼻腔里窜。江雪瑞家在村子中间,一路上遇见好些村民,好奇地打量着顾风檐和霍端,江雪瑞时不时打个招呼。   “前面那个院子就是我家。”过了一片稻田,江雪瑞指着不远处山脚下的一间院子对他们道。   江家在村里算是殷实户,房背上盖的都是大片的青瓦,土墙齐齐整整,木门上两个门环都是铜的。   几人还没翻上坡,院门就开了,走出来一个儒雅温文的中年男子,眯眼片刻,他一眼看见了江雪瑞。   “小爹爹!”江雪瑞朝中年人挥手,一下子跑了上去。   贺朝林愣了一瞬,才发现原来是自家小儿子回来了。   “瑞儿,你怎么回来了……没见沈小子?”他拉着江雪瑞,高兴道,却见儿子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小哥,“这两位是……”   江雪瑞是自小被宠着长大的,这会儿跟个孩子似的拉着贺朝林的胳膊一阵晃悠,“我回来看大嫂和小外甥女,小爹爹不高兴?”   “怎么不高兴,你爹可天天念着你呢。”贺朝林宠溺笑道。   江雪瑞挨着他,才想起来介绍顾风檐和霍端,“沈卓有活抽不开身,这两位是我的老板也是同村的,他们来是想在咱们村里招人帮着上山采收药材……等会儿你叫爹带我们去见一下里正。”   顾风檐和霍端笑着给贺老朝林做了自我介绍,才把手里拿的东西给了他。   两头一解释,贺朝林才知道这两人是做药材生意的老板,来村里是要招工的。   “既是瑞哥儿的老板,那平时也只怕没少关照他,你们来就是了,怎地还这么破费。”他开了院门,把三个人引进屋。   江家夫妇膝下除了江雪瑞一个哥儿,还有个汉子,叫江则安,江雪瑞此番回来就是看他媳妇的。   贺朝林把人介绍给了江雪瑞他爹江越。   一家人都是及其和善的,招呼着两人吃了饭,才带着去了村里正家。   来之前顾风檐心里其实是忐忑的,隔山隔话,隔了个村,也不知道这村里的民风如何,他们两个外村人一时进来招工,若是这里正要拿乔装样,他们如何有办法。   然而到了村里正门口,顾风檐惊了。   眼前的房子是个破破烂烂的小茅草房子,篱笆圈里养着鸡鸭,兔子,还有一只猫一只狗……房檐下陶缸里还有一只开的正好的荷花,底下游鱼时不时吐着泡泡。   “里正!人在家吗?有人找。”江越带着一行人,大大咧咧地就进了院子。   房内传来一阵答应声,跑出来一个挽着袖子,满脸煤灰,模样十八/九岁的少年。   “沈叔找我,您还是喊我陆小子吧……喊我里正,一听就像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似的。”少年笑容灿烂,擦着脸上煤灰。   又看见了江雪瑞,也乖顺地喊了雪瑞哥。   顾风檐总以为里正这种职务少说也都是些严肃板正的中年人才做得的,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少年。   他觉得还挺有趣的。   江越见他满脸煤灰,问道:“你这又是鼓捣什么呢?”   顾珏笑出一排大白牙,不好意思地挠脑袋,“我做饭呢,江叔来是有什么事儿?”   江越也不管他了,只把顾风檐霍端介绍给顾珏,“这二位是隔壁河清村来的药材老板,说是有事来找你,我就带过来了……成,人到了我也就回了,你们聊着。”   江越说完就走了,边走边招呼顾风檐和霍端商量完仍旧上家里去。   “见过顾里正。”俩人分别介绍了自己。   顾珏受宠若惊,从旁侧掬水洗了脸,才对顾风檐呲牙笑,“好巧啊,我也姓顾,说不定多少年前还是一家呢。”   顾风檐觉得他笑得有趣,拉过霍端耳语,“我瞧着这里正年纪不大,大概这事儿能成。”   霍端蹙了蹙眉,没回应……打从一开始进这个院子,他就发现这个年纪不大的里正一直若有似无地看顾风檐。   又是一个被顾风檐皮相迷惑的人。   果然,下一秒,顾珏挠挠头,对顾风檐笑得真诚,“你长得可真好看,是我打从娘胎里见过最好看的人。”   霍端脸登时臭了,恨不得把顾风檐藏起来,叫谁也见不着他,只有他一个能看。   顾风檐笑了笑,正要道谢。霍端侧过身子,把他挡住一半,冷脸对着顾珏,“多谢夸赞,内子确实是天上天下最独一份的人。”   他说「内子」两字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顾珏是个单纯的人,也没什么分寸感,他没想许多,看着谁好看就想夸,看见谁不顺眼就直接摆臭脸。   有一回他在县里瞧见一娘子头上簪的珠花极别致,非拉着人夸赞探讨了半晌……那娘子是开心的,可娘子身边的汉子脸比锅底还黑,要不是忌惮娘子在场,几乎要给顾珏一张俊脸上挂点儿彩才成。   说好听了他这叫心思单纯,说不好听了他这就没有眼色不懂分寸。   为着这个他吃了好多回亏。   然而顾珏也不是刻意的,他是真的看不出来。   比如他不明白霍端怎么就黑脸了,别人夸他媳妇儿漂亮,他不应该高兴吗?   顾珏挠挠头,也不深究,只笑道:“原来二位竟是夫妻,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话刚说完,霍端全身气血逆行,几乎要上去揍他了。   这人是不是缺心眼?   顾风檐扶额,这孩子究竟怎么长这么大的……   “顾里正,我和霍端此次来主要是因为有生意上的事想与你商量商量。”顾风檐见势头不对,忙转变话题。   顾珏拿了板凳叫两人坐下,“我听江叔说了你二位是做药材生意的?莫非也是为此而来。”   顾风檐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生闷气的霍端,“霍总说。”   都快被顾珏这倒霉孩子气了半死,霍端拉着张脸硬是不想跟他说一句话。   顾珏是真不会看眼色,瞧见霍端面色不善,十分关心,“这天儿热,霍老板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霍端脸更黑了。   “没有的事,里正不必担心,容我跟他说几句话。”顾风檐忙打哈哈,把霍端拉着背过去了。   心道,这可不行啊。   顾珏这倒霉孩子虽不怎么会看眼色,以后却要是和他们合作的,怎么能伤了和气,看在钱的面子上也该他们忍让一下。   顾风檐真心觉得霍端有时候心眼真比针眼还小……脸这么臭,不过是因为顾珏当着他这个夫君的面上夸他漂亮。   还说俩人不像是夫妻。   说白了就是醋了……还挺可爱的。   既然说他们不像夫妻,那他就哄哄呗。   顾风檐心生一计,软着嗓子贴到霍端耳边,“夫君乖,不生气了。” 第二十九章   顾风檐的声音不大, 贴着霍端说的,温热厮缠的气息呼在耳际,引得他一阵阵颤栗。   然而就那声绵软的「夫君」, 带来的可就不仅是颤栗了……霍端心脏狂跳, 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一切。   他瞳孔放大,“你方才叫我什么?”   顾风檐勾着唇, 笑得不怀好意,“霍总喜欢啊?真没想到, 你还有这种癖好……”   霍端耳朵尖红得滴血。   顾风檐起了玩心思,围着他悄声叫,“夫君?夫君?”   “你别瞎叫,”霍端拿手去捂住他眼睛,心跳的厉害,“还有人在呢。”   顾风檐心情好极了,才发现霍端这人脸皮是真的薄,很好撩拨,当然也好哄。   “霍总不生气了, 要不我再哄哄你?”他把霍端的手扒拉下来, 一双眼灼灼含笑,直视他。   霍端怕他的眼睛,睨他时总像是撩拨……从前竟未发现这人满肚子的坏心思。   “你别胡说。”他只侧着脸躲开, 又重复。   顾风檐笑得几乎停不下来,许久才敛了笑, 拉着霍端分析道:“这小孩缺心眼……咱们还要跟他谈生意,多担待就是了。”   霍端也没真的生气, 他只是叫顾珏一句话点醒了, 他和顾风檐的确也不是夫妻……他们除了顶着个夫妻的名号外, 其实说白了跟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无异。   他一直都是明白的,但仍旧说不出的难受。   见过了顾风檐的笑,见过了顾风檐的眉眼,见过他的温柔,霍端是再也无法只把他当做普通合作伙伴的。   他贪婪地想私有顾风檐,最好是给他盖个戳,写上自己的名字。   然而然而……霍端心蓦地一凉,跌入谷底。   “顾少说得有理,是我错了。”他正色,眉宇间似有似无的悲伤。   分明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夸起脸了……真跟大姑娘来生理期一样难伺候。   顾风檐一颗心愁成了麻花,想再哄哄,却见霍端已经过去找顾珏了。   那倒霉孩子瞅着俩人有说有笑地咬耳朵,索性拿了鱼食在逗弄他的一陶缸鱼。   看见俩人回来了,他将一大把鱼食撒进缸里,拍了拍手,笑道:“聊完了?究竟啥事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缸里两尾指节长的小鱼,这么大一把食撒下去非撑死不可,倒霉孩子还真是倒霉孩子……霍端蹙了蹙眉,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把和顾风檐商量的要招工的事给顾珏说了一番。   顾珏像模像样地凝眉思考,过了一会儿才道:“村子周围是有些药材生长的,若是叫村民采收了卖给你们也未尝不可,只是……两个村虽然相隔不远,却是有些距离的,村民们只怕不乐意啊。”   采收药材这事他们虽付钱,但对大部分村民来说只是能当做贴补家用的副业来做,农闲时间便罢,若是赶上农忙,汉子下地收农作物,媳妇在家做饭收拾农作物,连半大小孩都要提着藤筐去地里捡麦穗。   谁还有那个闲工夫跑到隔壁村去送药材。   顾珏这么说也是怕误了顾风檐他们的生意。   “这个不消担心,我们已经商量好了,”顾风檐笑道:“村民们只管采收便是,每两天我们这边会找人来取药材。”   听完,顾珏沉吟片刻,觉得跟顾风檐他们合作也好,能给村里多一份来钱的路子,生活也不至于难过。   “那就按你们说的办,我这就安排下去。”顾珏道。   这事既然谈完了,顾珏也有安排,顾风檐和霍端便不久留,照旧返回了江家。   又跟江家父母求了一下叫他们帮忙管收购药材和记账,按和给江雪瑞霍秀玲的价格开工钱。   贺朝林是识字的,记账没问题,家里几块地都是江则安忙着,江越也是极其闲的,俩人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回去还有的忙,顾风檐和霍端留下来收购药材的本钱就回了河清村。贺朝林舍不得江雪瑞,便叫他们带了信叫沈卓第二天来接,留下了江雪瑞……   顾风檐和霍端走到河清村村口又去了一趟薛大家,想把每两日去隔壁村收药材的事情给薛大一说,照例开工钱。   然而进了院子才发现薛大家今日人特别多,几个阿婶和薛大嫂坐在院里摘菜,顺便聊八卦。   薛大和几个汉子正在修房顶。   霍端先叫了一声,“薛大嫂。”   薛大嫂抬头,见是霍端和顾风檐,忙擦了擦手,招呼俩人,“霍家小子,快来,带着你夫郎来坐,吃饭了吗?”   她拿板凳给俩人坐,周围几个阿婶眼睛不停地在顾风檐身上打转,看得他犹如芒刺在背。   “大嫂家今日做活怎么也不来说一声,好叫霍端也来帮忙。”顾风檐接了板凳坐下,在一众探究地目光中硬着头皮道。   薛大家的还是头一回跟顾风檐说话,却见他生得可人,虽是县里来的,也没半点倨傲,便也有几分亲切。   “就是翻修个房顶,免得下雨漏的屋里撑船,小活,你薛大哥也就找了临近的。你们不是做着生意,也不好意思打搅……阿嫂也不懂,生意上还好吧?”薛大家的关心道。   周围几个媳妇听见提起药材生意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霍端笑了笑,“都好,谢谢阿嫂关心。我和檐哥儿来也是为了药材的事想找薛大哥,他既忙着我们就先回去明日再来。”   “不用。”薛大家的摆手,“他就在后院给递椽子,你旁边儿去给说一声就行,免得跑二回头……可仔细着房顶掉瓦。”   霍端想着也是,就跟顾风檐说了声去了后院。顾风檐一个哥儿不好往汉子堆了扎,就留下来帮着摘菜。   等霍端给薛大说了,俩人还要赶着回家忙活,就跟薛大家的说了才走。   前脚出门,后脚院里一堆媳妇早已忍不住地炸开了锅。   一个媳妇忙问薛大家的,“唉,他阿嫂,那霍家小子来是为了啥事儿?”   薛大家的笑了笑,“说是为了药材生意上的事来找孩子他爹我也不清楚。”   听完几个媳妇登时八卦开了。   “唉,我可听说二蛋这生意做的可好了,几天就能轻轻松松赚好几百贯钱呢……”   另一个媳妇接口道:“可不是,就前回端午节,我从他们门前经过,瞧见二蛋提了好大一块新鲜猪肉要给他姑母呢……再看他夫郎阿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好料子,连脸蛋都红润了不少。”   “他们霍家哪儿来的钱买肉啊?”   “可不是卖药材赚得……”   “我就说二蛋这孩子肯定不傻,怕是上回病了一场,全好了,真是有本事!”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说过了揭过,谁也没放在心上,然而角落了一直不发一言的余氏却上了心。   莫非这二蛋还真发达了?可是就几个破草能值几个钱啊?   余氏对上回招工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打心里诅咒霍端和顾风檐生意失败,这下却见人家做的风生水起,免不了心里不忿。   不就几个破药材,她改天就去找二房家的逼问来,说不定她也能做点什么生意呢。   余氏想着,拳头攥紧……手里菜叶子都成泥了。   作者有话说:   短小一更,明日一定粗长!(捏拳)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江雪瑞在娘家呆了一天, 顾风檐他们回去后给沈卓带了信,翌日还没到下午,沈卓就早早去了岳父岳母家把人接了回来。   这天沈卓依旧要去县里上工, 一早起来吃过朝食, 磨磨蹭蹭地反复叮嘱了江雪瑞「夜里关好门」,「一个人小心些」,「害怕就去找顾风檐」等等一系列话才走了。   就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江雪瑞老不爱听, 但也都是乖顺地点头。   送走了沈卓,时辰还早, 江雪瑞便打算给顾风檐写一份从他小爹爹哪里问来的花露水配方去。   人带上了院门,还没转身,就听见院坎下头有脚步声,却见是他大嫂余氏满脸堆笑地往上走。   “瑞哥儿怎地起来这样早,也不多睡会儿?”余氏轻车熟路地进了院子,目光逡巡一圈,又发问了,“沈卓又去县里了?”   江雪瑞看余氏满脸的笑, 不禁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可到底还是沈卓的大嫂,江雪瑞还是以礼待之。   “县里赵家有活要做, 沈卓一早就去了……大嫂找他有事吗?”他陪着余氏坐下来。   余氏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唉, 这老二也是,三天两头往县里跑, 留着夫郎一个人在家, 一个哥儿家的倒是难为你了。以后要是害怕嫌闷, 只管来找嫂子。”   江雪瑞又听她这么一说,脑子里蓦地闪过两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大嫂还是直说吧,究竟是啥事儿?”他不自然地咳了咳,将两句大不敬之语抛在脑后。   余氏见他没有要走过场的意思 也就不装了。   “我听说你给霍家帮工呢?可有这回事?”她四下里看了一圈,压低声音问。   江雪瑞心里咯噔一下,看着余氏,“是有这么回事……大嫂问这个做什么?”   余氏心里窃喜,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忧虑的样子。   “这霍家小子倒是个有本事的,”她边盘算着怎么套话,边道,“也是老天帮他,村里这么些人,都是地里刨食的,偏生叫霍家寻到了个赚钱的法子……”   江雪瑞听的云里雾里,“大嫂说的是。”   余氏得到他的回应,目光转了两圈,才最终进入主题,“唉,这年头能赚到钱就是王道,你既然在霍家小子手底下做活,就好好干,以后有了孩子多少也能减轻一下二小子的负担……”   提起孩子,江雪瑞面颊上染上一丝红晕,他也想和沈卓有个孩子,这样他不在的时候也能有孩子陪他……长的像沈卓的小崽肯定可爱。   江雪瑞绞着手指,垂眸羞赧不语。   余氏继续说道:“你和二小子都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像大嫂跟你大哥,手笨,除了种地也不会别的。家里孩子也难拉扯大,更何况以后大小子还要念学堂……”   贫贱夫妻百事哀,说着,余氏挤出两滴眼泪。   江雪瑞心软,见余氏伤心,便将以前种种抛之脑后,忙安慰,“大嫂也别急,大小子年纪还小,总能想到办法的。”   余氏见时机成熟了,才说出了心里真正的想法,“大嫂这些天倒是琢磨出了个赚钱的法子,想问问你。”   “大嫂说便是。”江雪瑞道。   余氏四下目光转了一圈,压低声音道:“你平时跟着霍家小子帮忙,有没有瞧见他们是怎么炮制药材的?”   江雪瑞疑惑,“大嫂问这个做什么?”   余氏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木呢,村里药材这么多,你将那技术偷学过来,不也就能自己做生意了……都是一个村的,凭什么钱都叫霍家小子赚了?!”   总算是明白了余氏的用意,江雪瑞蓦地心冷,对余氏的怜悯消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劝大嫂还是不能动这个心思了,霍家收购药材一天就需要花费一两贯钱,大嫂以为这个生意是好做的?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霍家是怎么炮制药材的。”   就知道余氏突然对他他嘘寒问暖,准不是什么好事。   竟是将主意打到霍家的生意上了。   江雪瑞越想越气,直接对余氏下了逐客令,“话已经给大嫂说到了,我也没时间陪你,请回去吧。”   余氏愣了又愣……这瑞哥儿平时任她捏扁搓圆的,完全一个包子。   如今倒敢忤逆她了!   “你敢给我摆脸子了,好啊!”余氏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指着江雪瑞,横眉倒竖,“看你是二小子夫郎,才跟你商量这事……不过是问你两句,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余氏骂骂咧咧,越骂越难听,最后把沈卓,沈定山,故去的沈家二老挨个骂过一遍……   江雪瑞忍无可忍,把手里将要收起来的筲箕一下子掼在地上,“大嫂!你别欺人太甚了!一家人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趁我还没拿扫帚赶人,大嫂最好给我往出滚!”   筲箕里装的是些散黄豆,打算泡了磨豆花的,此刻却哗啦啦散了一地。   正骂的起劲,余氏被这突然的一声怒吼吓得一激灵,登时愣了……这包子今日怎么了?竟然敢回嘴了。   很快她反应过来,要继续骂。   “出去!”江雪瑞阴沉着脸,指着门口,声音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余氏支吾半天,屁都没放出来。   “好啊!小贱蹄子,你给我等好,总有你哭的时候!”她撂下一句狠话,边骂骂咧咧边走。   出去时还被满地的黄豆滑了个仰八叉。   ……   下午霍家一家子正忙着,江雪瑞打发了余氏,草草写了一份花露水方子去了霍家。   想来想去的,还是把早上余氏来找他时说的话拉着霍端夫夫二人说了一遍。   “她怎么说还是我和沈卓的大嫂,我知她这人绝不肯善罢甘休的,你们万万当心。”末了,他才拿出花露水方子给顾风檐,“上回你们走得急,我问了小爹爹,将这方子写一份来。”   顾风檐接过了,道:“你大嫂的事我知道了,谢谢瑞哥儿提醒,还有这方子。”   上回招工时他和霍端拒绝了余氏赵氏,她们两个被拂了面子自然要使些坏来找事情的……对于余氏的小算盘,顾风檐并不觉意外。   何况他和霍端平时炮制药材都是关起门来进行的,梁先生更不必说……河清村境内,除了他们,只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做起来这门生意。   顾风檐很放心,但也跑到灶房把这事给霍端说了。   俩人这会儿也正忙着炒制药材。   灶堂里柴禾哗哗燃烧,霍端听完,笑了笑,“我们且等她要做什么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顾少不必担心。”   顾风檐根本没放在心上,便应了……他倒是还挺好奇,余氏究竟会想出什么法子来使坏。   正六月份天气,热得厉害,顾风檐和霍端这日趁早起了床,正在洗脸。   几天下来,两个村子里收购的药材已经堆满了不大的院子几乎要无处下脚了,他们得趁着天还凉快,把药材收拾了送到县里去卖掉。   算算日子也该去看看东福楼的生意如何了。   顾风檐洗了脸,就转去了灶房准备做点简单饭和霍端吃。   昨天下午的米饭还剩了点儿,他又去后院摘了点儿青菜,简单做了个蔬菜蛋炒饭。想着太干了,昨日收来了一批金银花,倒是正好用来泡茶,装在竹制的水瓶里路上喝起来也方便。   他叫了霍端去吃饭,便到堂屋里去抓来一把金银花来在池子里舀了水洗。   霍端挤到他旁边洗手,顺带着也帮忙洗金银花。   花朵有黄有白,应它的名字,小小地一朵清香扑鼻。   “成了,霍总先去吃饭,我来泡水。”洗完,顾风檐叫霍端去吃饭,自己又烧了一壶水泡好了金银花,端着去了桌上。   霍端倒了杯,正欲喝,却瞧见顾风檐手臂手掌红了一大片,密密麻麻地全是疹子。   “顾少手怎么了?”他放下杯子,问道。   分明记得昨晚上睡觉前那双臂还莹白四玉,一夜过去怎地就长了疹子。   “啊?”顾风檐垂眸一看,才发现自己双臂上密密麻麻,针尖似的红疹到处都是……整块皮肤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   “这是什么?”他吃惊道,突然感觉到一阵钻心地疼痒感从手臂上窜上来。   霍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抓着他手臂蹙眉细看,“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长的?”   顾风檐想用手去挠,被霍端一把打开。他强忍着痛苦,迷茫摇头,“早上起来洗脸那会儿还好好的。”   “你别挠。”霍端心疼坏了,用手轻轻给他磨蹭,跟隔靴搔痒似的。他蹙眉,语气严肃“顾少是不是对什么过敏?最后接触的东西是什么?”   顾风檐瞧他担心的都快疯了,登时好了许多,“没有啊,我身体倍儿棒,没对什么过敏过。最后碰的东西嘛……”   他认真想了想,“就是刚才泡茶时洗了金银花,我总不能对金银花过敏吧……霍总不也跟着一起洗了,你就没事。”   说完,他目光猛地看向霍端的手,一惊……霍端的手臂上虽不如他那么明显,却也都是一块一块的红疹子。   霍端也发现了。   俩人登时反应过来,拿过泡金银花茶的壶掀开一看。   这哪儿是什么金银花啊。   顾风檐脸唰地一白,瞅着差点被霍端喝掉的那杯冷汗流了一背。   “怎么了顾少?”霍端不如顾风檐熟悉药草,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顾风檐把壶里倒了个干净,霍端的杯子也被他推到,里面淡色的水顺着桌子往地上滴。   滴答滴答。   顾风檐颇有几分鬼门关侥幸逃脱的幸运感,松了口气,“这不是金银花,是断肠草!”   断肠草与金银花长得极为相似,混在一起若是不细心根本分不出来。   金银花清热解毒,而断肠草却有剧毒,误食会致死!   霍端若是喝了那杯断肠草泡的水,后果可想而知。   有人故意的,顾风檐一阵后怕。   作者有话说:   粗长不起来了,我不行,可恶! 第三十一章   杯子歪倒在桌上, 将要滚落,霍端忙用手抓住放稳。   “断肠草?”他用筷子拨弄壶中倒出的残渣,“怎么会混进来这种有毒的东西?”   霍端虽然不如顾风檐熟知草药, 但金银花他是认得的……筷子拨开被水泡的缠结的一团团, 几朵黄白金银花中间果然夹杂着另一种极为相似的花朵。   若不是十分用心, 几乎发现不了。   顾风檐手臂疼痒难忍, 他搓了搓,“断肠草, 剧毒之物,即便是简单的接触, 时间久了皮肤都会长满红疹,疼痒难忍……这东西若是掺在金银花里卖到药房去,弄出了人命,我们的生意算是砸了。”   说着,顾风檐忙去堂屋里把那一口袋金银花带到院子里,一下倒在地上,“生意砸了就砸了, 若真出了人命, 咱两可要交代在这地方了,霍总。”   两个人已经顾不得皮肉疼痒了,只见那一大袋金银花里竟然掺杂了足有一半的断肠草花。   顾风檐倒吸凉气,“这份量,足够毒死十头大象了, 好大的手笔!也难为他能找到这么多。”   霍端瞅着那杯险些被自己灌下肚的断肠草茶,止不住一阵后怕。   “顾少, 这事咱们先不声张, 回头再问问姑母和瑞哥儿, 看这些东西究竟是谁送来的。”很快他镇定下来,思忖了片刻,便知道是谁想害他们了。   顾风檐自然也知道是谁做的。   不过这个人并不在他们招的村民中间,霍秀玲和瑞哥儿一向仔细,怎就叫这种毒物轻易混了进来?   俩人已经没什么心思吃饭了,山尖太阳微露,再不去县里就得晒太阳了。   “成,那就按霍总说得来。”顾风檐道。   俩人分工合作,顾风檐收拾桌子洗碗,霍端装药材往村口带,来来回回十多趟,才把几天积攒下来的药材运完了。   到了县里,俩人直奔杏林院。药材都是提前分好的,可以入膳的一部分留给东福楼,剩下的都给杏林院。   送完杏林院的总共得了六十多贯钱,刨去十贯本钱,再加上上回剩余的十贯钱,总共有七十贯钱。   不得不说,暴利啊!   即使是从小捏着钱长大的两位霸总,都被这来钱的速度给震惊到了。   钱数一多,便不能再像以往一样装在身上携带了,一来怕钱财外露,引来祸端;二来一大坨钱币叮叮当当地挂在身上,累人。   重新拥有这有钱人的烦恼,顾风檐和霍端都挺受用的。   最后,俩人一致决定去钱庄把铜钱换成纸币,另留了二十贯以备不时之需。   从钱庄出来,薄薄一卷纸币被顾风檐揣进身上,他笑得像只餍足的狐狸,“霍总,咱这趟可赚翻了,再攒攒就能买房子了。”   霍端心里想着事……他怕顾风檐问他任务进度。   “下一批药材卖了就买吧,村里那小屋子蚊虫多,地方也逼仄……顺便给阿爹好好用药,把病治好。”他没问,霍端松了口气,细细安排着怎么用钱。   说到这里,顾风檐眉毛轻轻蹙了蹙,“说起来,霍总……你方才可看见了,杏林院的药材已经屯了许多,我们再送过去他们肯定难办。”   当初和林儒签合同时说的是有药材杏林院一概全收,那是怕是林儒也没料到俩人能收到这么多的药材。   药材囤积过多,需求量不稳定,有着合同约束,杏林院那边也不好反悔,就只能全收了。   短时间内,这事于顾风檐和霍端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只是日子长了,杏林院堆积的药材越来越多,他们也会受影响。   霍端明白顾风檐想说什么,边点头边道:“县里倒是还有几个药房,再说,除了黔墨县城,隔壁几个县城,州府里,都是需要药材的……改日我们便跟林先生商量一下,改为定额供应。”   “霍总说的是,”顾风檐粲然一笑,“咱先买房……唉,东福楼也不知是赚了还是赔了。”   这话顾风檐前后已经说了两遍了。   就那么想跟他分开睡吗?霍端眉心一跳,难受的紧。   “顾少这么急着买宅子,莫非是很讨厌我了?”他忍住心中委屈,装作玩笑似的开口道。   顾风檐正忧心东福楼投的药材能不能回本呢,听霍端一问,他转头。   “我怎么会讨厌霍总,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顾风檐笑得开心的很,又坏,“怎么?我这个人形抱枕上瘾,霍总舍不得了?”   霍端登时脸上绯红,竟然被顾风檐给调戏了。   “你瞎说什么!明明是你每天晚上一个劲地往我怀里拱,还不知道谁舍不得谁呢。”霍端不甘示弱,哼了一声。   “嗯嗯,那是……”顾风檐脸上笑容愈发灿烂,连连点头,“哎呀,也不知道是谁每晚把我抱的喘不过气,每天清早又是什么东西顶着我——唔。”   霍端脸一下子红到脖颈,猛地捂住顾风檐的嘴,“你、你别乱说话!”   “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顾风檐握住他手,拉开,嫣红嘴唇张合间,若有若无地擦过霍端手心。   “我那是正常反应!”霍端侧头紧握住手心,保那点触感。   顾风檐垂眸笑了一声,声音低软,目光直视他,一双上挑眼饱含勾/引,撩拨,像一泓潮湿的春水。   他说,“霍总,人就这一辈子,坦诚点未必不好,是吧。你想要什么……”   并非疑问句。   你想要什么……这句话像是咒语,像是荒野山寺的狐狸精勾引“来嘛,来抱我,来撕碎我,来堕入欲/望的深渊……”   不过眼前这只狐狸是公的。   霍端脑中一阵嗡嗡声,喉咙上下滚了两滚,差点说出了那个字。   “顾少呢,你想要什么?”他忍住了,反问顾风檐。   顾风檐凝他很深,直到眼底……片刻,意兴阑珊地说出一个字,“怂!”   霍端愣了。   却见顾风檐回头,上飞的眼角像一把小勾子,把霍端的心尖勾的颤动。   “霍总,我等着……”他还是笑的,笑得仍旧像只狐狸。   整个中午,霍端仿佛置身云端。   他把顾风檐说的每个字都揉开了,掰碎了,反复品味,反复琢磨,以至于两人到了东福楼门前他仍在迈步往前走。   顾风檐看了他一眼,笑得意味莫测,“霍总,到了。”   霍端恍然回神,才发现是东福楼门前。   “看来李掌柜生意不错,这波投资不亏!”好似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顾风檐全然没注意霍端的恍惚。   天上太阳愈发烈了,东福楼前开了个小窗口,街上排了长长一溜队伍,堂内伙计吆喝声来来往往,人满为患。   然而对面迎春楼堂内冷冷清清,唯有几个客人还都是来喝茶的……几个伙计齐齐蹲在门坎上,时不时带着酸气地朝东福楼「呸」一声。   嫉恨之意溢于言表。   这不过才几天的功夫,东福楼竟真的起死回生了。   霍端很是震惊,一下子也将思绪完全收了回来。   一边顾风檐大乐,拉着旁侧一个排队的人问道:“劳驾,请问这队伍可是排的东福楼的?”   那人排队排的心烦,本没什么好脸色,却见顾风檐和霍端生得赏心悦目,便也软了语气,“是东福楼的。楼里出了样解暑吃食,说是什么桃子做的,夏日里单吃配粥都好。”   “只可惜难买,我排了这一早上了,还没到……唉。”说完,那人叹着气探头往前看。   听完,霍端和顾风檐都很高兴,东福楼的生意好,他们能分到四成,药材和药膳方子的投入总归不算是无用功。   “等着收钱到手软吧,霍总。”顾风檐笑着拍了一下霍端的肩,一脚迈入了东福楼。   窗口那边是几个伙计在卖凉过的紫苏饮,还有拿着盆碗来买桃子姜的,堂内几人一桌,座无虚席,点的菜也都是顾风檐写的那些药膳。   李掌柜忙得脚不沾地,见顾风檐和霍端从门外进来,忙招呼着,“二位小哥且去楼上雅间略坐片刻,等我忙完就来招呼。”   他又遣了伙计把人带着上楼,送上几样精致小点和上好的玉山云雾。   雅间临街,透过窗户能瞧见对面迎春楼的周掌柜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一张脸黑的像锅底。   “这周掌柜当初拒绝了我们,这下只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顾风檐靠着窗,啜了口茶。   霍端但笑不语。   李掌柜忙完了,上了楼,未进门就先朝俩人行了个礼。   “此番东福楼能起死回生,多亏了二位,我在此多谢二位小哥。”他眼角是抑制不住的笑。   显然是赚到钱了。   顾风檐和霍端两人生受了这一礼。顾风檐笑道:“李掌柜客气,我们虽提供了药材和方子,但还要归功于赵师傅做菜技艺精湛。”   李掌柜笑着招呼身后伙计上前来,伙计手里端着个托盘,李掌柜掀开,托盘里整整齐齐放着一堆钱币。   “按当初约定,东福楼赚了钱要分给二位四成,东福楼这些天的入账远胜过了以往一个月的,这都要多亏二位。”李掌柜把钱放在桌上,“这四十贯钱是这些天的报酬,以后还请二位小哥多多关照。”   四十贯!   顾风檐和霍端不敢置信,原来这个东福楼竟如此赚钱。   “李掌柜客气。”顾风檐笑着把钱收了。   李掌柜忙着招呼客人,便没留下陪人,只叫一个伙计伺候着,霍端和顾风檐也没久留。喝了会儿茶就回去了。   四十贯加上七十贯,足足一百一十贯钱,顾风檐感动地想流泪。   终于可以换房子了。   霍端却是又喜又忧。   脑中滴的一声——“您的任务进度已达到千分之十三点四五,请继续努力!”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霍端和顾风檐从东福楼出来, 正当午时。钱部份照旧换成了纸币,剩下的都由顾风檐带在身上。   想着家里的粮食不多了,他们便去粮店里买了一些, 路过街边买菜的摊儿也买了些时令的蔬菜瓜果。   差不多花去了三百文钱。   半个时辰后, 霍端和顾风檐才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赶, 转回了东福楼所在的街上, 门前仍旧排着长队,许是东西买完了, 伙计敲着梆子高声吆喝知会后续来人,而后放下了小窗户格挡。   买到的人满脸兴奋欣喜, 而后面落了空的则懊恼沮丧,满腹牢骚对旁侧人抱怨着。   对面迎春楼掌柜周掌柜一双三白眼嫉恨地透过门帘往外瞅。   堂内鸦雀无声,伙计们低眉耷眼,生怕触了掌柜的霉头。   这时一个伙计畏畏缩缩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先是四下看了一圈,才凑到周掌柜跟前,“掌柜。”   “交代你的事情可查清楚了?”周掌柜眼神一转, 压低声音道。   伙计一脸谄媚,“掌柜的放心,我方才去对面偷摸着打听了,原是几月前东福楼来了两个小哥说是卖春笋, 李掌柜见着可怜就给收了,后来这两小哥不知怎地又做起了药材生意, 还写了份菜方子跟东福楼合作……”   “那伙计说,就连对岸的秘制桃子和紫苏饮都是那两个小哥教的。”   周掌柜眯眼, 捕捉到关键信息,“乡下小哥?问没问叫什么名字?”   几月前倒是有两个乡巴佬来说要卖什么春笋来着, 满身的寒酸气,他一见就觉得晦气,便将人给轰了出去。   莫非是他们?   那伙计正等着讨赏呢,被这么一问,挠头,笑得愈发小心,“小的只顾回来回禀掌柜的了……这叫什么名字,却是忘了问了……”   周掌柜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敲打伙计脑袋,“饭桶!”   随后食指朝堂内伙计一个个指过去,“一个两个净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点心!还不赶紧去给我招揽客人,仔细这个月工钱!一个个还想翻了天不成……”   堂内伙计本还是忿忿不平的,却听掌柜的提到工钱,登时噤声了,连扑带跑地到门外招呼客人。   周掌柜脸色难看,旁侧伙计陪着小心,“掌柜的莫气,总有办法扳回一局……”   “有什么办法?!”周掌柜一想起对岸的李掌柜那副嘚瑟嘴脸气不打一处来。   这伙计便成了出气筒,“你个饭桶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我伺候你?!”   伙计低三下四陪着笑,“嘿嘿,掌柜只管拿我出气便是……只是说好的赏钱……”   他方才贿赂对岸伙计可是花了一笔的,这钱要是回不了本岂非亏大发了……伙计笑容愈发谄媚。   周掌柜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冷笑道:“赏钱?谁跟你说的有赏钱的?!你再在这碍眼仔细我连工钱也不给你……趁早滚蛋!”   伙计敢怒不敢言,嚅嗫着还欲分便却见周掌柜跟变脸似的一脸笑意,阔步向门外走去。   伙计毛骨悚然,只见周掌柜去的方向有两个拿着大包小包的小哥两人正说笑些什么……看样子是一对夫夫,生的模样周正,倒也般配,只是衣衫朴素,不像是有钱的。   掌柜的一向不待见这种没钱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伙计登时失去了兴趣,惦记着自己落了空的赏钱,恶狠狠冲着周掌柜背影骂了句,“狗/日的周扒皮!”   顾风檐和霍端刚去了趟牙行,请人留意着合适的院子,等钱再多一些,就可以稳妥地购买了。   顾风檐一路絮絮叨叨地规划着,一面细看霍端神色。   却见霍端心不在焉,只管附和。   “霍总,你觉得花园种什么好?”顾风檐回头含笑问。   霍端抬眼,“种花种菜都好,你定。”   顾风檐默了一刻,似笑非笑,“对哦,霍总任务完成后是要回去的,这事确实不该问你。我想想啊,不然就种满园的花吧……”   他凝视着霍端,神色向往,“等我日后娶了续弦,花前月下,耳鬓厮磨……啧啧,妙啊!”   霍端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不许种花!”霍端冲顾风檐道,“种了我给你拔光!”   还花前月下耳鬓厮磨……霍端恨得牙痒痒。   顾风檐笑意更深,“霍总还管这个?你走后不都是我的,你管得着?”   霍端无赖挑眉,“怎么管不着,你敢种花我就给你拔光,你走哪儿我跟到哪儿,我还要传你克夫的谣言,叫没人敢娶你!”   “哎呀,霍总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顾风檐笑得眼角上勾,突然神秘兮兮地问。   霍端正搜肠刮肚地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恐吓顾风檐呢,终于听下来一头雾水道:“什么味道?”   “就是那种味道啊……”顾风檐跟小狗似的蹙鼻子闻了闻,“酸啊,真的好酸,这谁家酿醋呢?”   霍端登时反应过来了。   愣了一瞬,他才知道自己着了顾风檐的道,耳尖通红,眼神躲闪着说,“醋?我醋什么……我有什么好醋的?”   “真酸啊!”顾风檐根本不听他说,侧头含笑。   霍端继续争辩,“我没醋!”   “哎呀,好酸好酸好酸。”顾风檐继续看他笑。   霍端登时缴械投降,自暴自弃道:“是!我是酸了!怎么着吧!我还不回去了,我天天蹲门口守着,看谁敢踏进我霍家大门一步……”   话出口,霍端发现顾风檐正凝视着他……唇角微勾,眼神却是亮晶晶的,像夏天野外黑天上的星。   霍端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口,“怎么了?”   顾风檐靠近了些,“你……”   刚出口一个字,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二位小哥且等等。”迎春楼的周掌柜满脸堆笑,一双眼透着精明算计。   霍端没听着顾风檐的话,没一丝好脸色,烦躁道:“周掌柜找我们有事?”   周掌柜被尊捧惯了,还以为自己对这两个穷庄稼汉有点好脸色他们会感激不尽的,却没想到是自讨没趣。   “咳咳……”为了生意,周掌柜决定忍。他笑意不改道,“此处说话不方便,不如跟老夫到店里一叙。”   不愧是惯会跟红顶白的,这表情稳妥得就跟戏班子里唱戏的似的,一点儿叫人敲不出破绽……顾风檐挑眉。   霍端还未开口,他率先拒绝了周掌柜,“我二人急着回家,周掌柜有事直说。”   顾风檐心里早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了……无非是看东福楼生意好,也想合伙呗。   “这……”周掌柜也知道上回的事惹怒了两人,忙陪笑道,“这里不方便,二位还是跟老夫去楼里,好酒好菜招待上,慢慢聊也不迟。”   两个穷农户而已,给点小利,还怕他们不动摇?   周掌柜看似谦卑,实则心里不屑,丝毫没把两人放在眼里。   霍端和顾风檐什么人,商业帝国的王者……打小就将这人情冷暖,阳奉阴违看了个遍,周掌柜这点花花肠子只消一眼就能窥破。   “周掌柜既不想说,那便算了。”霍端挑眉,鼻腔里哼出薄冷笑意。   “别,二位小哥稍安勿躁!”周掌柜见两人竟是油盐不进,咬了咬牙,笑得极尽讨好,“上回的事是周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二位多多担待。”   他四下看了一圈,压低嗓子道:“我此番叫二位……听说二位做起了药材生意,有独家秘方,不知可否与迎春楼合作,迎春楼愿意拿出两成的利头!”   他迎春楼的两成利头都够一家普通农户吃两年的了……如此大的好处,他真不信这两人还能像眼前这样淡定。   周掌柜想着,斜眼打量二人,“二位意下如何?”   顾风檐似笑非笑,“周掌柜也看见了,我二人满身寒酸劲,看着就像是吃不起饭的乞丐……虽是有心与迎春楼合作,也怕这满身寒酸气折了迎春楼的门楣。这可是大罪过,我二人怎担得起?”   几句话明里暗里讽刺着周掌柜,几乎是把阴阳怪气四个字拿捏住了。   周掌柜的脸一阵青白。   一边霍端憋笑,顾风檐偷着捏他手腕,佯装怒意,“你笑什么?”   “顾少记性真好,一点儿也没忘。”霍端笑道。   这是说他小肚鸡肠呢……顾风檐算是听明白了。他伸手使劲在霍端胳膊上拧了一下,“你敢骂我!”   霍端疼得倒吸凉气,哭笑不得,“天可见,我这是夸你呢。”   顾风檐只管瞪他。   两人咬着耳朵,旁侧周掌柜脸色青白涨红,憋了许久,陪笑道:“哥儿这话可真折煞老翁了,上回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二位一瞧便知非池中物,要真能做这门生意,我迎春楼算是高攀了。”   做生意多年,周掌柜十分圆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仍旧一脸笑意。   只不过这笑怎么看怎么假。   眼见日头高了,他们都不愿再跟周掌柜瞎掰扯。   顾风檐嗤了一声,道:“这事我二人都觉无意,周掌柜勿要多费口舌,掌柜慧眼独具,我想除了我们,也有别的法子令迎春楼生意兴隆……”   闻言周掌柜心下着急,竟连顾风檐的挖苦讽刺都没听出来,只管阻拦他们,“二位且等等,唉——”   顾风檐和霍端都无意再跟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浪费时间,直直略过了他。   周围人指指点点,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周掌柜眼神阴冷,“两个穷农户还真把自己当大老板了,我到要看看你们有多大的本事……咱们走着瞧!”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撒花花-感谢在2022-06-26 23:59:07-2022-06-28 11:1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霍家院里, 霍秀玲和江雪瑞如旧拿了桌子和账本准备着收购工作。   “姑母,瑞哥儿。”顾风檐提着东西进门先喊了人,“怎地这么早, 可吃过早食了?”   霍秀玲正把桌子摆好, 和江雪瑞帮着接了霍端和顾风檐手里头的东西往屋里拿,“吃过了, 又去县里了?药材可都卖出去了?”   “姑母安心,东福楼那边生意好, 我和檐哥儿已经打算在县里买栋宅子了。”霍端手里拿着个甜瓜,还有一包林檎往厨房里去。   霍秀玲闻言有些震惊, 她一向是不过问顾风檐和霍端赚了多少钱的,没想到这俩小子竟能买宅子了。   很快,她笑得合不拢嘴,“好啊,二蛋和檐哥儿都是有出息的,你阿爹劳累了这么多年,也该享享清福了。”   顾风檐把东西安置好, 笑道:“姑母说得是, 等宅子买好了,我和霍端就把阿爹接过去专心养病。”   “你和霍端商量着来,只是姑母不得不多一句嘴……”霍秀玲高兴完又觉得这俩小子愣头青, 总想着提醒一两句,“有了钱, 你和二蛋也商量着攒一些,先不说你阿爹年纪大了, 再者你们两个岁数也不小了, 以后有了孩子, 处处都是吃钱的无底洞!”   顾风檐被这么一说突然就有些难为情,他和霍端的崽……还真想象不出来会是什么模样的。   “咳咳……姑母说得是,不过孩子的事不急在这一时。”顾风檐瓮声瓮气道,“再说,大山哥不也还没娶媳妇儿……”   把话题转向院里忙碌的江雪瑞,“还有瑞哥儿也是跟我一般大的,不也没急着要孩子么。”   霍秀玲突然提起这事儿确实是存了提点的心思的……檐哥儿进门都有半年多了,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   霍阿爹一个汉子,又是个老好人,提这个多少不方便。   只有她能操这份心。   “怎么不急?”霍秀玲提起叶山时脸上带着气,“你大山哥我是管不着!管他娶个什么天仙回家,你别学他个没出息的!”   又拉着顾风檐低声说道:“再说人家瑞哥儿没动静是沈小子经常不在家……你和二蛋日日待在一起,能一样吗?”   “这事你自己也得注意着点,别有了还不晓得。”   顾风檐平日里骚话连篇,满嘴跑火车,其实呢就是个纸老虎。   霍秀玲这几句话听的他脸皮火辣辣的……有什么有?他和霍端虽日日夜夜待在一块儿,那也该做过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才行。   然而他和霍端都很纯情,拉个手,夜里抱一下就算是极限了……连嘴都没亲过,哪儿能有孩子。   顾风檐已见霍端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了,忙对霍秀玲道:“姑母说得是,我自己留心着。”   “光留心顶什么用!”霍秀玲恨铁不成钢,急道。   这话题委实叫人难为情。   顾风檐想赶紧糊弄过去,便硬着头皮道,“我和霍端努努力,姑母放心。”   霍端端着水果正进来,听见了这话,不知两人在说什么,便问道:“努什么力?”   霍秀玲对着两人看了一阵,心里高兴,正想解释,顾风檐忙截住话头,打了个哈哈,“姑母,我瞧你方才说的样子,大山哥可是有心上人了?”   这法子果然好用,霍秀玲一听他问起,脸色都变了,叹了口气,“檐哥儿聪明,都是一家子,这话我也不瞒你们……”   她看了两人一圈,才道:“大山这孩子打小就老实,嘴又笨,到了年龄,说了多少回亲,人家哥儿媳妇都道他是个木讷无趣的人,也就不乐意结这门亲,一来二去也就耽搁到了现在……”   “那成想上回不知在哪儿见着了刘里正家的景哥儿,当即就对人死心塌地了,这连着几天都魂不守舍的。”霍秀玲忧心忡忡道:“我和你姑爹正为这事伤神呢。”   叶山比霍端大一岁,正二十一岁整,搁在这个时代是有些迟,河清村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霍端也跟着听着,“那挺好啊,大山哥既然喜欢就挑个好日子去提亲,我们也正好喝个喜酒。”   “唉,”霍秀玲眉毛拧的像麻花,叹气道,“若是如此简单,我和你姑爹也就不必忧愁了。”   刘景玉顾风檐是见过的……模样漂亮,说话也温和,跟叶山极配,不过就是有点儿不足之症。   估计他姑母也是惦记着这层。   “姑母是怕景哥儿经不住折腾?”他想了想问道。   霍秀玲看着他,点头道:“景哥儿我瞧着也喜欢极了,病是小事,大山既喜欢,以后过了门只管好好养着就是,只是人家刘里正多少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只有景哥儿一个宝贝疙瘩,如何肯给大山?”   顾风檐这下才明白了,原是怕刘家不同意这门婚事。   “那景哥儿可中意大山哥?”他又问。   霍秀玲点了点头,“我虽不敢笃定,但上回我和大山去县里路过里正家门口……那天天儿好,景哥儿在院里,只红着脸偷看大山那孩子。想来也是有意的。”   顾风檐笑了笑,“原是这样,大山哥和景哥儿既互相有意倒也好办。”   霍秀玲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檐哥儿可有什么办法?”   “姑母吃水果……”顾风檐从霍端手里把水果递给霍秀玲,“大山哥的事,您放心好了,我和霍端定然给您办妥了。”   顾风檐的话莫名叫人放心,霍秀玲接过果盘,“唉,这事我想管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只看天意吧。”   顾风檐笑笑没说话,拿了个甜瓜给霍端,自己挑了个林檎。   “那成,我把水果拿去给瑞哥儿去。”水果这东西河清的人也都是看看,没人真买的,霍秀玲舍不得吃,看两人拿了,就端出去叫江雪瑞也尝尝。   树上新摘的林檎,吃起来也甜,顾风檐咬了一口,凑过去讨霍端的甜瓜,“甜吗?”   眼神湿漉漉的。   霍端手里的甜瓜将咬了一口,他将完好无损的那端递到顾风檐唇边,“自己怎么不拿。”   顾风檐含笑,侧头对着他的咬痕尝了一口,“好甜啊。”   瓜淡色的汁留在他嫣红的唇上,水光潋滟。   “咳咳……我咬过的。”霍端耳尖唰地红了一片,不敢看他。   像是故意的,顾风檐舌尖舔了口唇上的瓜汁,“我嫌弃这个?”   霍端脸更红了,拿着那块甜瓜,手抖的无所适从。   这人绝对是存心的!   之前霍端和顾风檐都接触了断肠草,手臂上长了一大片疹子,去县里时顺带开了药,这会儿正好熬上,晚上添在洗澡水里泡泡。   天儿好,霍秀玲和江雪瑞收着药材,记账开钱。顾风檐给他们泡了壶紫苏水,又拿了果盘招待着。   自己又把院墙边上的土灶收拾了一下,就开始熬药浴的草药。   霍端在一边收拾收来的药材。   霍秀玲一侧头,瞧见霍端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吓了一跳,“我的天,二蛋手臂上这是怎的了?该是吃了什么发物?”   她一问,顾风檐和霍端才记起还没跟霍秀玲问金银花是谁送来的事。   “昨日夜里被虫子咬了,县里开了药的,檐哥儿正熬着呢,泡上一回也就没什么大事了,姑母放心。”霍端不动声色地搪塞过去。   现下叫他们知道断肠草差点害了自己性命,只会徒惹愧疚,何况干这事儿的人跟瑞哥儿有点儿关系,这么说出来叫他如何下台。   不如先问清楚了。   “那成,以后可仔细着点,这夏天里虫子最多,瑞哥儿那花露水挺好使的,你别嫌不好闻,睡前都涂些。”霍秀玲叮嘱道。   霍端只管答应。   “对了姑母,”顾风檐接着说,“我瞧着堂屋里有几口袋金银花,是谁送来的?”   霍秀玲没细想,答道:“前日倒是收了些金银花,我看挺好的,就收了,谁送来的倒是记不得了。”   她又看江雪瑞,“瑞哥儿还有印象吗?”   江雪瑞蹙眉思考了一阵,点头道:“嗯,我记得是河对岸的薛嫂子和林家的送来的,还说是在后山采的,只得了那么点儿,也不知道收不收。”   顾风檐边听边点头,霍端也不知在想什么,俩个人谁都没接话。   他们先前就猜测,这事儿八成是余氏从中搞鬼的,谁知瑞哥儿说的这两个人好像都跟余氏不熟络。   霍秀玲瞧出不对劲,放下手中活计,问道:“怎么了……莫非是那些金银花有什么问题?”   江雪瑞闻言,也严肃起来瞧着两人等回答。   想了想,霍端觉得还是叫他们知道为好,人命关天的事,以后收药材也能警醒点。   他看顾风檐,点了点头。   顾风檐擦了手,从堂屋里拿出一口袋金银花倒在地上,“今早我和霍端本是要把这几袋子花也收拾出来的,却偶然发现这些金银花里还掺着别的东西,这东西还有毒。事关重大,我们便想先问问姑母。”   霍秀玲和江雪瑞都是熟知药材的人,一眼便瞧见那堆金银花里掺着许多断肠草花。   这可是剧毒的东西,误食是要出人命的!   俩人登时面如死灰。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啦,我真棒!(叉腰)   夏天真热,大家注意防晒,注意身体,小心蚊虫叮咬和中暑。(歪头蹭蹭-) 第三十四章   霍秀玲又惊又气,“怎会如此!谁的心竟坏到了这般田地!”   霍端叹了口气,“多亏了檐哥儿心细发现了,否则这药要是被一起送到县里去, 后果不堪设想。”   “这怪我, 想着都是一个村里知根知底的, 就没有留这份心……”霍秀玲愧疚难当,“姑母向你们赔个不是。”   顾风檐安慰霍秀玲,“姑母不必在意, 左右还能补救……”   顿了顿,他眉头紧蹙, 思忖道:“瑞哥儿说这话是河对岸薛嫂子和林家的送来的……我瞧着他们却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河清村几十户人,多少都跟霍秀玲说过几句话,林家的媳妇且先不说,薛大家的就经常跟霍秀玲一处绣花挖野菜。   她想了想,“檐哥儿说的不错,我瞧着他薛家嫂子也不是能做出这种腌臜事的人。”   几个人都沉默着。   这时候,江雪瑞白着一张脸开口,“是我大嫂做的。”   顾风檐和霍端对视一眼, 还没开口,霍秀玲忙拉着江雪瑞惊道:“瑞哥儿,这话可不敢说, 仔细你嫂子知道了回头又要闹。”   “是真的。”江雪瑞摇了摇头,垂眸,“昨日我来的时候瞧见林家嫂子将从山上下来……还有我大嫂,两人有说有笑的, 结果我大嫂趁林嫂子不注意时把她的她藤筐里的东西换给了林嫂子……”   “我大嫂一向是这种爱贪小便宜的人, 我便没管……没想到她竟做出了这种事。”江雪瑞满脸羞愧, 不敢看霍家人,“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把阿卓和大哥大嫂叫来,全家人登门致歉!”   他说完,慌乱地往院子外面跑。   顾风檐忙拉住他,“瑞哥儿,且听我说一句。”   江雪瑞愧疚的几乎要哭了,却还是站住了脚。   “你先别去找你大嫂,这事情我和霍端一早就猜到。”顾风檐拉着他道,“你大嫂这人厉害,我们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这样贸然指责她,怕到头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和沈二哥是什么人我们清楚,你大嫂做的烂事不该你们来背……只管交给我们就好。”他安慰江雪瑞。   余氏怎么说也是他和沈卓的大嫂,江雪瑞想着便更羞愧,一直跟霍端顾风檐道歉……直到院子里有人来买药材,几个人才忙活起来。   顾风檐和霍端边收拾药材边商量着怎么把余氏抓个现行。   “我们这边先不声张,她定会好奇,这事能做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咱们留心看着些就行。”顾风檐道。   霍端想了想,“最好给她提供一个我们都不在的机会。”   顾风檐觉得有理,“下午我们不是正巧要去薛大哥家拿药材?届时家里没人,这个机会余氏不会放弃。”   “这招叫做请君入瓮……”他朝霍端笑说。   一来二去地商量着,他们最终定好了计划,只等下午引余氏上勾。   霍秀玲和江雪瑞这边帮完忙,就拾掇着回家,临走之前江雪瑞对于余氏的行为十分羞愧,竟连工钱也没要。   霍端和顾风檐没法,只能将钱先收着,等这件事儿过去了再寻个什么由头还回去。   时间到了傍晚,顾风檐和霍端去薛家把药材接回来,霍阿爹帮着叶必先夫妇看家去了,今晚不回来。   大门洞开,空无一人的院里晒着药材,像是猎人设下的陷阱,等着人往里跳……   余氏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的。   院里剥着胡豆荚,二小子鼻涕一溜长,吊着她胳膊摇来摇去,“娘、娘吃饭饭……”   大小子已经七八岁了,本该上学堂的年纪却在枣树下玩着泥巴,手脸跟个花猫似的。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张嘴要吃!问你那没出息的老爹要去!”余氏一把拨开他的手,凶道。   二小子挂着鼻涕,哇的一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定山正在院坝里坐着抽旱烟呢,瞧见二小子哭了,忙拉过来哄,又指责余氏,“他才多大,能顶什么事,饿就饿了,给他弄点吃的便罢,何故要吼他……哪有你这样当娘的。”   余氏心里窝火,猛地把手中一把豆子摔在筲箕里,“他当然不顶事!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看这话一点都不假,他爹就是个没出息的窝囊废,他能顶什么事!”   这火又烧到了沈定山身上,他皱着眉,在石头上磕旱烟斗,“你又发什么脾气?我出门一人照顾地里,回家还要受你的气,也不看看别个婆娘多么妥帖……”   余氏登时火冒三丈,唰地站起来,叉腰开骂,“别个婆娘?老娘还没叫你去瞅瞅别家汉子,你到叫我去看别家婆娘妥帖?!沈定山你好大的脸!”   “大小子开春要念学堂,二小子衣服都没有好的一件,家里穷得叮当响,你倒好,回家还给婆娘孩子气受?!”余氏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沈定山质问,“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汉子?!”   院里二小子挂着鼻涕上气不接下气,大小子被余氏吓的也开始扯起嗓子哭。   院子里好不热闹。   成婚多年,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沈定山都能忍过去,此时却终于兜不住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孩子哭成这个样子你是死的?!”他板着脸怒吼,“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疯婆娘!”   沈定山平日里逆来顺受,没跟余氏犟嘴过,突然这么一吼,余氏更为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想当初,十几岁花似的年纪,提亲的人都踏破了她家的门槛,她愣是一个没看上,只有沈定山见谁都一脸笑意,对她温柔体贴……   平贱夫妻百事哀……余氏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好啊,沈定山,你是个能装的,老娘当初算是瞎了眼了。”她闭眼咽下泪水,“我自认倒霉了……”   也不顾大小子二小子哭得撕心裂肺,摸了把泪就往院外跑。   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沈定山沉默着,埋头一下下抽着旱烟,完全不理会两个哭得嘶哑的小崽子。   当年成婚时那么好,他发誓要一辈子对余氏体贴温柔的……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   余氏出了门,却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她娘家是隔壁县里的,早些年老爹老娘去了,只剩下一个不亲的姐姐,也远嫁到了他处,余家老宅子垮塌的不成样子。   竟是连娘家也没有了。   余氏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瞧见了河对岸一处灯火。   那是霍家。   她前些日子往霍家送过点东西,本以为能毁了他家生意的,这么多天过去了,却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凭什么人人高升人人有钱,连以前村里最穷的霍家都胜过了她……仿佛这世上只有她合该忍受这种烂成一摊泥的生活似的。   她不好过,谁也别想越过她去!   余氏盯着霍家的院子,目光怨毒如蛇蝎。   天公作美,霍家院门洞开着,没有人。   余氏路上采了许多的毒草,只消混进去几片叶子,都能毁了霍家。   头一回把断肠草花往林家媳妇的篮子里放的时候,她还是忐忑的,甚至接连几天都没有一刻安心过。   可现在,她很冷静,这种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会更熟练。   院子里摆着很多簸箕,里面晒得都是刚收拾好的药材,空气里一股药香味。   没有丝毫的犹豫,余氏抓起一把毒草叶子往一个簸箕里放——   却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道声音,“沈家大嫂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手被猛地抓住了,一把毒草四下飘落在地上。   回头却见是顾风檐和霍端,还有村口薛家老大和……河清村里正刘正山!   余氏心里大骇,手往回缩,“你、你们在家呢?我当是没人,就说帮着把院门关上……也真是的,在家怎么不吱声,吓嫂子一跳。”   几个人都看着余氏。看得她心虚。   “哟,薛家小子和里正也在呢?”余氏扯出一个笑,脊背上一层冷汗。她把手收回来,“你们有事我也就回去了,下回出门可记得关门,你说这要是遭贼了咋办?”   她在几人的注视中往外走。   顾风檐唇角勾笑,完全不理会她,“嫂子不是帮我们关门……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又为何要把那有毒的东西往药材里掺?!”   余氏脸色苍白,笑意僵硬,语气不悦,“檐哥儿这是要污蔑我?!”   然而不过是色厉内荏。刘正山在这儿,她已经想起了刘老三的下场,浑身发抖着。   顾风檐并不理会她,把地上散落的毒草叶子捡起来。   “断肠草,下肚即刻见效,叫人痛苦不堪,魂归西去……嫂子说好端端的金银花里,怎么会多出来这么多断肠草来?”他冷笑道。   余氏才瞅见院子角落里堆放的金银花。   他们竟然发现了!   “采药的事情是你们两口子当初一致决定不要我的!怎么?如今出了问题却想赖在我头上来?!”她狡辩道。   薛大气一想起自家媳妇因为这事可能被怀疑坏了名声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敢狡辩,昨日林家的跟你一路,你往她篮子里放了什么自己岂会不知?”他指着余氏怒吼。   余氏正想狡辩,刘正山开了口,“沈余氏既然觉得自己没做这等事,那就明日送官府吧,正好我和薛家大郎也帮着做个证,这么晚了,谁也不想折腾不是……”   说话时他看着余氏,语气平淡,甚至能称得上是温和。   余氏大骇……当时刘老三也被送了官府,押送西北充军,至今没有消息。   刘老三是个汉子都有去无回……而她一个女人若是真进了衙门,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思及这层,余氏双腿发抖,脸色苍白,咬牙道:“是我做的,我认了!” 第三十五章   刘正山见她承认, 又叹又怒,“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烂事!”   “一个村的人!你竟也下得去手!这些药草若是送到县里出了人命, 霍家两小子这辈子就毁在你手上了!”他气急了, 指着地上散落的药材, 似乎不敢相信, 余氏一个妇道人家,心竟能坏到如此地步。   刘正山早年读过书, 做了河清村里正后对待村民也向来都是温和的,向这么生气的时候还是头一回。   余氏彻底吓呆了, 嘴上却不依不饶,仍旧狡辩,“猪油蒙了心?那也是他霍家先逼我的!”   顾风檐和霍端在一旁默然。   这锅着实背的冤枉。   “嫂子这话可乱说不得,我和霍端踏踏实实,对谁都是客客气气,阿爹又深居简出……我们霍家逼你?这话从何而来?”顾风檐笑了声,摊手道。   刘正山一听这话, 对余氏更为恼火, 怒道:“你还敢狡辩!”   想到刚跟沈定山吵过架,家里一烂摊子事儿。余氏当即哭了出来,“当日霍家招工, 我好心好意愿意入伙……结果你们心比天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拂了我的面子, 还叫村里人都嘲笑我,如何不是你们逼得?!”   霍端几乎要被这泼妇的脑回路震惊了。   忍了半天, 才冷静地好言好语道:“嫂子就为了这事要置我和檐哥儿于死地?”   余氏看着他, 眼神怨毒。   霍端继续道:“嫂子可知道你为了这一时的气性, 将毒草投在药材中,害的远不止我和檐哥儿,更可能是几条十几条无辜的性命……”   余氏的脸色开始变白。   几人默然一阵,刘正山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问余氏道:“十几条性命……沈余氏,这事露馅之后,杀人犯的罪名你可背得起?”   余氏垂下头,紧攥着打补丁的袖口。   像是过路的问候,村头田地里的闲话家常,刘正山长长抽了口旱烟都,眯眼道:“你家的大小子该上学堂了吧?”   说话时,他并没有看余氏,而是隔着黑夜,穿过院墙瞅到了河对岸一点如豆灯火。   余氏浑身一震,猛地抬头,“里、里正,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告官,大宝二宝还小,他们不能没有娘啊!”   满院寂静,唯有余氏的哭声。   良久,刘正山磕了磕旱烟斗,“这事我说了不算,你最对不起的人是霍家两小子。”   余氏用攥得发皱的袖子抹了把泪,扑到顾风檐和霍端脚下,“霍小子,檐哥儿,是嫂子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对不起你们的烂事,嫂子自知理亏,没有脸求你们原谅……但求看在两个孩子和沈卓瑞哥儿的面子上饶了我这回吧。”   顾风檐忙闪身避开了,“嫂子这礼,恕我不敢受!”   他心里依然是有气的,早间若不是他发现了那金银花有问题,只怕霍端一杯下肚,这时候已经跟他天人永隔了。   思及此处,顾风檐皱了眉,“嫂子现在觉得错了,你可知道,早间霍端和我都差点被你害死了!怎么,你家大小子二小子是宝贝,我们的命就这么贱?!”   “想叫我原谅你,这辈子别指望……你这种人就合该永不得好!”   说完,他已不再给余氏一个眼神,任她哀求哭喊,只管坐视不理。   顾风檐从来没什么圣母心,余氏这般行为,明显是将生活中的不如意迁怒于他和霍端。   余氏既能做出这种愚蠢的事,就该有背负的觉悟……凭什么她这会儿后悔了,哭一下子,闹几声,就能被原谅。   难道他和霍端遭此无妄之灾,死里逃生就该生受吗?   顾风檐眼神厌恶,心里窝火。   认识这么久,霍端还是头回看他真发怒,若是家里没外人,定然要抱过来哄一哄,顺了毛才好。   “顾少别气,我来跟他们说。”他把顾风檐拉过去背身道。   剩下几人瞧见就以为二蛋哄他生气的夫郎呢……都是过来人,这种情况下说两句体贴话也是应该的。   除了余氏眼神绝望地看着两人,谁也没奇怪。   顾风檐看霍端一眼,“你差点没了,她还敢叫我们原谅她,这谁不气?”   原来是为自己生气呢……霍端心里软软的。   “顾少这是心疼我呢?”他笑道。   顾风檐凝视着他……这种情况下还能笑着问这种问题,真该给他脑袋开瓢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你是傻/逼吗?”他咬着后牙槽,生平头一回爽利地骂人,“我心疼谁啊……我心疼狗!”   头回见高雅矜贵的顾少骂起人来,霍端反而更高兴了。   霍端实在太高了,只能从揽着顾风檐肩膀,把人藏在怀里避免被人看见过于亲密的举动。   却还要躬身才能看清顾风檐的双眼。   “顾少心疼狗,那我就是狗。”他低低笑道。   对视了一阵,气氛莫名地暧昧起来。   顾风檐半抬眼皮,含笑道:“霍总,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人……”   骂他狗还这么乐,不是傻/逼是什么?   霍端七荤八素,心驰荡漾,慌忙松开顾风檐,“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顾风檐这一笑真不得了,怎么就没一条律法是专治持美行凶的,该把他抓起来关乖了才好……霍端心中不平。   余氏这边还啜泣不停。   霍端看了她一眼,“嫂子也不消这般作态,你做出这等事之前就该想清楚……”   余氏连忙哀求,“霍小子,算是嫂子求你了,只要不把我送官,嫂子以后当牛做马补偿你们……”   夜已经深了,顾风檐对余氏是无话可说,霍端也不想再就这件事情纠缠下去。   “唉,里正叔和薛家大哥在场,便替我们做个见证,此回看在是一个村的和沈二哥瑞哥儿的份上我们可以不送沈余氏去县衙……”他对刘正山道,“这事就此作罢……但以后沈余氏若再招惹我们霍家,那就不是送衙门能解决的了!”   刘正山点头,叹道:“檐哥儿和霍小子心善,这事有我作证,以后沈余氏再敢做出这等事,我作为河清村的里正第一个饶不了她!”   余氏一听霍端他们不欲追究,登时瘫倒在地,三魂没了七魄,“嫂子、嫂子谢谢你们,以后这种事再也不敢了……嫂子对不起你们啊!”   她哭着,是真的悔恨自己做下的事了,若是再也见不到大宝和二宝,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霍端皱眉,“嫂子以后也莫要再踏进我霍家大门了,也不要叫我和檐哥儿再看见你。”   余氏一听这话,连忙起身往外走,“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生怕他们反悔,脚下打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烂摊子收拾完,顾风檐和霍端都身心俱疲,却还不能囫囵睡。   断肠草在身上留下的红疹子还没消散,午间顾风檐已经把药熬出来了,只需掺进洗澡水里泡一会儿就好。   霍秀玲夫妇出远门有事,霍阿爹去给看家照顾小宝今晚回不来,家里只剩下他们。   顾风檐和霍端又进了灶房开始烧水。   霍端烧着火,突然感叹,“余氏也是个可怜人。”   “你差点被她害死,还觉得她可怜?”顾风檐往锅里加水,一瓢一瓢倒进去。   霍端笑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也就感叹。”   顾风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余氏确实挺悲剧的,但这悲剧并不能成为害他人的理由。   刀扎在他和霍端身上,他差点都失去霍端了……顾风檐并没有什么同理心,也不欲对这事纠缠不放。   翻篇过去,明天依旧是美好的生活。   ……   几把麦子秸秆下去,锅里的水很快热了。前些日子顾风檐托沈卓做了个浴桶,将送来不久,就搁置在茅草棚里,泡这药水正好用上。   “你先?”顾风檐把热水舀进木盆里,再抬进草棚倒进浴桶里。来回几趟,才把药加了进去。   霍端道:“我把药材收收,顾少先洗。”   顾风檐没推辞,径直进了简易浴房。   散开头发,缓缓脱下外衫,脚尖触及温热的水,疲倦一扫而空。   浴房头顶上茅草没盖严实,能看见满天的星,牛乳白的雾气裹挟着草药的苦香味,直叫顾风檐心中平静无波。   然而他泡完了出来时,却不怎么淡定了……他忘记拿寝衣了。   顾风檐光着身子,堆着一堆换下来的脏衣服思忖。   穿上也不是不行,不过白天出了汗衣服不干净,澡就算是白洗了……穿上拿了衣服再洗一道也不是不行,就是过于麻烦,他累得很,不想再跑一趟。   正好,霍端从外面经过。顾风檐想也没想,“霍总,帮个忙……”   霍端将收完药材,洗了把手,站在浴房外问,“怎么了?”   “帮我拿寝衣来,忘记了。”顾风檐笑了一声。   霍端应了声,从睡房拿了衣服出来……也没多想,径直进了浴房。   边掀开帘子,边道:“顾少记性不怎么样啊,这都能——”   当他看见屋内光景时,半句话戛然而止——顾风檐站在浴桶边儿上……什么都没穿。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霍端大脑一片空白, 手中拿的衣服悄然坠地,眼睛根本就不听使唤,已经将眼前光景尽收眼底。   腰肢瘦韧, 一把能握全, 再往下两条腿又长又直, 像是早春的将抽条的嫩竹。   他肤色玉白柔润, 好似一把能掐出水来。   顾风檐正在擦干身上的水,闻声回头, 暖黄跳跃的灯光印在他脸上,身上, 像是盖上了一层纱,却有种神秘魅惑感,撩人心绪。   目光看过来时,正好与霍端相对。   霍端呼吸急促,慌忙别开眼,恼恨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顾风檐是真没想到他会直接进来,愣了片刻若无其事地继续拿巾帕擦干身上的水。   “谁穿着衣服洗澡啊?你么?”他轻笑, 低头擦小腿肚, 再往上。   身上未干的水滴还在顺着腰往下滴。   滴答滴答,一声声,落在霍端耳中却像是惊雷。他喉间焦渴, 喉咙上下滚动没说出话。   顾风檐看了一眼,只瞧见他熟红的侧脸和耳尖, 再往下是滚动的喉结。   “衣服呢?”顾风檐眯了眯眼,唇角勾笑。   霍端极力忍耐, 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慌忙抓起地上的衣服扔给他,“下回记得拿衣服,你穿,我出去了……”   “别急啊霍总。”顾风檐接住衣服走过来。   苦涩的药草香气越来越近。霍端定住,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顾风檐抖开寝衣,边穿边看霍端,声音低低的,“好看吗?”   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霍端知道他穿衣服了,才敢看顾风檐,“什么?”   顾风檐系好衣带,仰头,“我好看吗?”   靠得近了,霍端能看见他挺翘的鼻梁,流畅的轮廓,一双眼上飞如墨,说话时嫣红水润的唇里舌尖犹如花蕊半露。   “好看吗?”他又问了一遍,凝过来的眼神朦朦胧胧,比潮水还湿润。   霍端焦躁极了,想把他按进床铺揉碎,把他毁掉,叫他哭到嘶哑,乐到极致。   “好看。”他盯着顾风檐的唇,喉咙被火燎过似的干燥。   “哪里好看?腰还是腿,还是其他的地方……”笑意从风情无限的眼角荡开,顾风檐把浸湿的头发拨到脑后,声音低软,“你想如何?”   几滴水落到了霍端手背上,凉意传遍全身,灼烧的感觉却没有褪去,反而更为猛烈……   “我想如何,你都同意?”霍端声音嘶哑,眼神瞟向顾风檐衣摆下的长腿。   顾风檐看着他,笑而不语……微微抬起腿,脚尖和小腿内侧轻蹭着霍端。   “顾少这是做什么?”鼻腔里全是香味,霍端浑身僵直,痒的要命,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   顾风檐并不答话,勾着唇角……直到霍端起了反应。   再也忍不了了,霍端猛地一把掐住他腰,拉进,深深地嗅着脖颈间的香气。   “你这是在干嘛?”又问了一遍。   过了很久,顾风檐终结了这场酷刑,挑眉含笑,“霍总,我喜欢坦诚的人……”   霍端疯了,理智尚存无几,嗅着那令人神魂颠倒的香气,脑子里一片混沌。   “嗯?”他根本没听清顾风檐说的什么,只蹭他脖颈间。   “夜深了,霍总洗洗睡吧。”顾风檐不肯再说第二遍,拨开掐在腰上的手,退开几步……笑意更深,“祝你今夜好眠。”   他走出去很久。   夜里凉风习习,吹开门帘,霍端恍然回神,鼻腔里还残留着叫人烦躁不安的香味。   “妈的。”浑身焦躁未褪去,霍端头一回骂了句脏话。   顾风檐这人很懂,更会把握分寸……知道怎么样叫人难耐,怎么样将人点燃,叫人心甘情愿臣服。   甚至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轻易叫人神魂颠倒,分不清东南西北。   然而也仅限于此。   顾风檐是树尖儿上的那颗果子,谁都能看见。   却摘不到。   几桶凉水冲下去,天刚蒙蒙亮。   霍端站在院子里终于好些了,恍若大梦初醒,他想起来……顾风檐似乎说自己喜欢坦诚的人。   霍端在灶房里烧火做朝食,顾风檐醒的早,穿好了衣服揉着眼睛进来倒水洗脸。   “早啊,霍总。”像是没有昨夜那回事,不知道昨夜霍端没回房一样,他朝霍端打招呼。   两人之间就隔着一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霍端正紧张地思考着该如何面对顾风檐呢,却见他跟没事人一样。   “早。”霍端低头蹙眉,心里烦躁。   顾风檐依旧没事人一样做朝食。只是两人之间的话远不如以前多……   中午依旧是收药材,处理药材。   刘正山一大早就把余氏害顾风檐和霍端的事情给沈家二房还有叶必先一家子说了。   霍秀玲和江雪瑞来得早,跟着的还有沈卓和他大哥沈定山。   对于余氏的行为,沈家一家子十分羞愧,将进院门,沈定山便朝他们道歉。   “叨扰檐哥儿和霍小子,”沈定山一向老实,甚至有些懦弱,腰弯的几乎到地下,羞愧地不敢直视他们,“里正早上来说过了,大宝他娘糊涂啊!我真没想到会做出这等不要脸的烂事!谢谢你们肯放过她,我和沈卓向你们赔个不是……”   沈卓又道了回歉。   江雪瑞羞愧得脸色通红,只说不敢再拿工钱,作为补偿以后和沈卓还有沈定免费给霍家做活。   事是余氏做下的,自然不能迁怒到其他沈家人身上,但顾风檐对沈定山这人没什么好感,只觉得余氏能成这样多少也有他的原因。   “沈大哥,这事我们和里正也商量过了,就此翻篇吧,以后只要余嫂子晓得反省就成,道歉我们也接受……”顾风檐按着太阳穴道,“至于做工,瑞哥儿的工钱还是要给,就跟以往一样。”   江雪瑞羞愧难当,扯了半天才肯接受工钱。   事情就此翻篇。   但之后不用顾风檐提点,江雪瑞和霍秀玲收药材时更为用心仔细,凡是送来的药材都得一一盘查过后才能收。   药材的质量也大大提高,不用两人再多操心。   收购的药材越来越多,两人又上县里卖了几回,几百贯钱入账,霍端的任务进度一下子飙升至百分之五点五。   然而他脸上却一点喜色也无,满脑子都是顾风檐那夜修长的腿,瘦韧的腰……蹭自己小腿时勾笑的眼角。   他已经几日没进屋睡了。   在灶房旁边的草棚子里支了张床,晚睡早起,不叫霍阿爹发现。   顾风檐也没提,任由他自己选择……   这天,天气很好,没有一丝太阳,风吹得树梢轻晃。   “霍总,今日去县里,牙行那边捎信说物色到了合适的院子,叫我们去看看。”顾风檐数着钱,分出两张纸币收好,瞧着霍端,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霍端恍惚地笑了笑,“嗯。”   摸不清顾风檐的意思,他一连睡了几天茅草棚,白天累便罢,夜里还要受蚊虫叮咬,实在是熬人。   不如换了新院子,有间屋子安顿。   牙行的人办事利落,找宅子都是按照顾风檐和霍端的心意来的,也不看人下菜碟。   这趟钱花的顾风檐异常舒爽。   牙行这边找的宅子很大,后头连这小花园,水榭花木一应俱全,连屋子都有好多间。   地段也好,就在东福楼隔几条街的住宅区,据说黔墨县里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住这儿。   只是价格比一百贯多了许多。   牙行伙计带着两人里外转了一圈,说是要买的话,还能送一辆马车。   “二位客人意下如何。”伙计说的天花乱坠,却看两人意兴阑珊,似没什么兴趣,便停下问道。   顾风檐今日穿了件水青色的衣服,袖袍都绣了花纹,衬得他整个人像是一竿嫩竹。   但一笑就不行了,他笑起来五官都是情意,魅惑众生。   “你觉得呢?”他看霍端。   院子白墙乌瓦,颇有苏式园林的风采,但黔墨县并非水乡,他们站的这处花园,鱼池特别小。   四周花木繁茂,霍端想起他上回和顾风檐说的花前月下的话,笑了笑……这回是免了他种花了。   “都好,就这个吧。”他道。   顾风檐并不说什么,直接拿出钱来付了。总共花了一百八十贯,再加上牙行的手续费,也就两百开头。   牙行依言送了马车,还派人打扫院子,只等他们搬进来。   顾风檐和霍端到下午才回家,马车比牛车快多了,十分方便。   买宅子的事,他们只告诉了临近几个人,但河清村就这么大点,他们驾马车回来引人注目,县里买房的消息不胫而走,满村人都羡慕。   甚至有人传他们都成黔墨县首富了。   对此霍端和顾风檐啼笑皆非,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   回家又把这事跟霍阿爹说了。   老人感动的老泪纵横,瞪了瞪眼睛,“好!好!好孩子们,都有出息。”   心里愈发觉得自从顾风檐进了门,日子顿时就如见了天光,一下子变得特别好。   霍阿爹一辈子守着小院子,县里也没去过几回,乍一听说要搬进县里,不禁有些忐忑。   “宅子买了也好,以后你们有了孩子上学堂也能方便些,只是我老头子也就不去了罢,习惯了村里生活,乍一搬过去,怕是连个说话的老伙计都没有。”霍阿爹擦了眼泪,道。   霍端和顾风檐是打算把霍阿爹请过去再找几个人伺候着,叫他安心治病,安度晚年的。   他们这个院子怎么说都不利于养病。   “这个阿爹不担心,我们有马车了,县里回来也就半个时辰不到,您想回来,我们带您回来就是,”顾风檐道,“搬进县里也是有利于您养病,若是无聊,改日我和霍端买只狸子陪您……新宅子后也有花园,可以种些菜。”   霍阿爹左想右想,也为了不辜负俩孩子的好心,最终同意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必须亲上!亲不上我提头来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搬家的日子定在两日后。   这几天顾风檐和霍端根本无暇顾及药材生意和处理, 只得叫正好空闲的叶山和叶必先来帮着收拾。   叶山话不多,做事稳妥,学东西也快, 顾风檐就将简单的药材炮制方法交给了他, 再加上梁成则每日定点来一阵子, 倒也做得挺好。   叶必先就主要负责去隔壁村江家接药材。   两人上手快, 再加上有霍秀玲和江雪瑞两个老手帮衬着,基本上就没叫霍端和顾风檐操心。   霍家老房子里东西不怎么多, 却也叫他们用马车搬了两趟,直到正式搬去县里前一天, 才总算是收拾完了。   “二蛋和檐哥儿有本事,这回总算是好了,把你爹接到县里去好好修养着,他也劳累了大半辈子了。”来送药材的村民都听说了霍家要搬家的事,卖完了药材便留下恭喜几句。   说话的人是上回见过的薛大家的媳妇。   天气好,顾风檐赶在搬走前想把屋里被褥都晒晒,这会儿正在往竹竿上挂被褥, 薛大家的见了, 忙去帮忙。   “谢谢嫂子。”被子顺利地挂上去,顾风檐笑道。   薛大家的把篮子挎回臂弯里,摆手,   “跟我客气作甚,以后到了先县里发达了不忘了回来看看阿嫂就是……你们这一走, 有啥事我们也帮衬不上,万万要保重, 好好照顾你阿爹。”   顾风檐心里感动, 连连答应了,“阿嫂放心,生意还在村里,我和霍端平日还都是待在村里。阿爹那边我们商量着雇几个人照顾着,平日里说说话也好。”   薛大家的听着笑了笑,“那敢情好,以后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只管跟我和你薛大哥说就是……”   顾风檐又笑着答应了。   院里来卖药材的村民都走光了,薛大家的看着天色,便跟顾风檐说了声也要回去。   “阿嫂坐,薛大哥和我姑爹不是去隔壁村了,等他们回来一道吃了饭再回去,也免得您回去再费神做饭。”顾风檐把被子扯开,又开始洗泡好的衣服。   “你说得倒也方便,我回去却还有件事要办……”薛大家的摆手,四处看了一圈才跟他低声道,“早间,刘里正家来人了,说是有人来娉景哥儿,里正一个汉子,景哥儿他娘又是个绵软性子,只叫我过去帮着相看……只怕这会儿将等着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景哥儿正当十七岁,能出阁的时候,薛家离刘家又近,从小都是知根知底看着长大的,为此,薛嫂子去帮着相看也在理。   但顾风檐闻言却愣住了。他错愕道:“怎地这么快?嫂子可知是哪儿的人?里正夫妇怎么想的?”   “嗨,还快什么,景哥儿再有两月都十八了,为着娘胎里的不足之症,本就比别人晚了许多,再耽搁下去怎么得了?”薛大家的说完,瞧顾风檐脸色似乎很严肃,便寻思着道,“你问这些做什么?莫不是家里有哥哥瞧上了景哥儿不成?”   不然怎么说她眼光毒辣,竟是一眼就瞧出了关窍了。   顾风檐点了点头,“还没定数不敢乱说,怕坏了景哥名声……我求阿嫂件事情,下午等那边人走了,不管定没定,都请阿嫂捎个口信知会我,日后请您喝喜酒。”   薛大家的也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严肃道:“成,阿嫂也不多问,这事儿就烂在我肚子里了。”   又笑开了,“缘分到了,再请我喝喜酒便是。”   顾风檐笑着答应,把人送出了门。   这头江雪瑞和霍秀玲正将东西往屋里收拾。   “姑母,你们收拾完也就别忙活了,坐着休息吧,我正好也有事跟您说。”顾风檐走了过去,说道。   江雪瑞听见了,便主动将东西收去堂屋避开。   霍秀玲才擦了擦手问,“啥事儿啊?你说。”   顾风檐并不知道刘家父母那边是怎么个想法,但一想叶山和刘景玉情投意合,若是就这么错过了,未免可惜。   “方才遇到薛家大嫂,聊了几句,听她说今日有人来刘家娉景哥儿……”他蹙眉道,“大山哥那边怎么想的,姑母没问?”   刘景玉到底是个哥儿,没有倒过来贴叶山的道理,叶山要是再支支吾吾不主动去争取,只怕真得眼睁睁看心上人另嫁他人了。   霍秀玲听完,颇为急切,“这可如何是好!大山一问起来只管埋头,我和你姑爹本来商量着要把这事给定下来的……可是家里穷,总怕委屈了景哥儿。”   顾风檐听这意思,叶家也是支持叶山和刘景玉的。刘家那边只有刘景玉这么一个孩子,总归多疼些,不愿他受苦。   叶山要是能有份稳定的生计,能赚钱养家,加上刘景玉愿意,刘家父母估计也没什么意见。   关键就在叶山。   顾风檐想了想,道,“姑母去给大山哥说说吧,看他究竟怎么想的,别耽搁了景哥儿。”   霍秀玲也觉得叶山既然钟意人家景哥儿就不能这么一直拖着,总该有点作为。   “你说的是,我这就找大山说去,一个汉子家的,这么唯唯诺诺能成什么事!莫非还要人家景哥儿来倒贴他不成!”她蹙眉,恨铁不成钢道。   江雪瑞掐着两人说完的时间出来,说要回去。顾风檐便对霍秀玲说,“姑母别生气,我去送送瑞哥儿。”   他把江雪瑞送出院门,又邀他和沈卓后天来县里参加乔迁宴,才去灶房看看霍秀玲他们谈得如何。   霍端也在。   叶山坐在灶台前神色无措,霍秀玲在一边说着。   “阿娘跟你说了,你要是对人家景哥儿有意,我和你爹就去刘家把这事定了,咱家虽然比不得那些家底厚的,但就算是豁出去家底也不委屈景哥儿,”霍秀玲说着,神色殷殷,“唉,你也老大不小了,阿娘知道你不是没担当的人……阿娘只问你,愿是不愿意?”   叶山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嘴巴张了张,眼神坚定,“阿娘说得我都知道,我钟意景哥儿,若是能跟他结为夫妇,白首偕老,那便此生无憾了……”   霍秀玲听他这么说,正要开口,叶山又将头低下,颇为丧气,“可是阿娘,里正叔婶就那么一个孩子,咱家里比不得他们家,我又没有稳定的来钱活计……这么着叫景哥儿过来不是受苦的嘛,我舍不得他受苦。”   叶山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又老实,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人都道他懦弱,此刻却才知道,其实他心里想的不比别人少。   对比起叶山这种三思而后行的人,那种嘴上说说显得可怕极了。   霍秀玲颇为震惊,他从没想到叶山这个闷葫芦,想的能这么细。   “你能想到这层就好,只盼刘家那边没同意来下聘的人……”她叹了口气道。   叶山听说了今日有人求娶景哥儿,嘴唇白的发抖,手掌紧紧扣着膝盖。   顾风檐思考着,拉着霍端道:“霍总,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咱不如帮你哥哥一把?”   “你有办法?”霍端声音平淡,不动声色地避开顾风檐欲拉他衣袖的手。   顾风檐并未放在心上,“咱们明天搬到县里去,生意上正好需要人在村里照顾着,你哥人挺踏实,不如就拉他入伙,我把炮制药材的方法交给他,也省事。”   霍端点头,“好办法。”   “是吧,你跟他们说吧,我不方便。”顾风檐含笑仰头看霍端。   他竟还能笑得出来,霍端恨的牙痒痒,又想到上回他那幅样子,魂又丢了。   小腿肚都还是他磨蹭时的触感……   他猛然回神,别开眼清了清嗓子道:“姑母,不如就叫大山哥跟我们合伙吧……搬去县里后,我们回来也麻烦,不如就把村里的生意交给大山哥照料,有个正经谋生活计,刘家也放心些。”   霍秀玲听了,忙到道:“真的?若是大山能跟你们合伙,那届时去提亲倒也多了一份保障……”   她看着神色突然明亮的叶山,“只是这孩子老实,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他们这药材生意,河清村谁人不知赚钱,毕竟都能在县里买宅子了。   不过顾风檐和霍端虽然开口同意了,霍秀玲却也担心他们是看在亲戚情分上的,总怕叶山做不来反倒把生意弄砸了。   叶山也挠挠头道:“谢谢二蛋和檐哥儿,但我还是另谋他路吧,我这笨手笨脚的别反过来麻烦你们。”   顾风檐笑了笑,“大山哥,姑母,你们不必担心这个,我和霍端商量好了才敢开这个口的。大山哥做事认真我们都知道。”   叶山和霍秀玲听完才应下了,只给他们道谢,霍秀玲反复叫叶山好好做工……   一家子人都为叶山的婚事着急着,就这么坐立不安等到了下午,薛大跟叶必先回来了,薛大还带着家里人的口信,只说是景哥儿不喜欢那人,不愿意,也就作罢了。   叶山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是从凳子上跳起来的,满脸喜色。   过了会儿,当霍秀玲和叶必先商量着去提亲的时候他却又紧张不安的。   按照礼制,对方是哥儿,下聘礼便与姑娘不同,农户虽不讲究三书六聘,但最起码得规矩还是要守,比如给哥儿的一对耳坠,还有糯米、礼钱、剪刀、算盘、一对大雁。   叶必先夫妇商量着耳环就把叶家先祖传下来的那对送过去,大雁等物县里能买,这会儿叫人去,赶着天黑就能回来……   霍阿爹和叶家夫妇商量好了又跟霍端顾风檐借了十贯银子,自己家里又拿出十贯……手忙脚乱地,总算是有了个头绪。   顾风檐他们能帮的忙都帮了,也没什么事儿了,只等着明天叶山能传来好消息。   霍家要搬家便起的特别早,东西差不多都已经收拾好了,牙行雇的人把县里的宅子打扫的干净,过去就能入住。   只在老院子里吃了顿朝食,带着霍阿爹,他们便驱赶马车往县里去。   临走时霍阿爹万般不舍,房前屋后都转了一大圈,对着院门抹眼泪。   “半截入土的人,这么一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霍阿爹今日穿的是顾风檐他们买的细布衣服,生活质量猛地提高,反倒叫劳累了一辈子的他无所适从。   顾风檐去扶霍阿爹,“怎么回不来,有了马车,你想回来说一声就是,这院子也要留着放药材呢。”   “阿爹最近眼泪多了些。”他打趣道。   霍阿爹擦了擦眼泪,终于笑了笑,“是,苦了一辈子也该我享享清福了。”   一家子到了村口,上了马车,正欲驱赶,却见霍秀玲匆匆忙忙地过来了。   “姑母。”霍端坐在车辕上叫了一声。   霍秀玲才走过来,顾风狂檐问他叶山和景哥儿的事怎么样了。   霍秀玲笑得合不拢嘴。   今天一大早的,叶家就去里正家提了亲,刘正山很诧异,本来是同意的,也就是怕景哥儿去了吃苦,叶山却是个执着的人,只跪下十分诚恳地求刘正山。   景哥儿一看他跪下,当即就心疼的红了眼,刘家二老才知道景哥儿也是有意,又看叶山态度好有上进心,便同意了。   婚期就定在下个月中。   顾风檐听完,也跟着高兴,“届时一定来喝哥哥和小哥哥的喜酒。”   霍秀玲还忙着筹备这事儿呢,也就不多说,只答应了明日来县里看他们的新宅子便急急忙忙地回家安排了。   ……   新宅子大,顾风檐和霍端把霍阿爹安排在了靠近花园的一间里,平时他乐于种菜看管鸡鸭也方便。   他和霍端分别选择了另两间,隔着庭院相向而对。   到新宅子之后领着霍阿爹四处熟悉熟悉,已经天黑了。   一家子各自回房歇下。   次日依旧早起,东福楼李掌柜听说了他们搬新家的事,便提出帮他们做乔迁宴,只用付个菜钱就是。   来的是赵大师傅的徒弟,手艺精湛,一下子就料理出了三四桌子筵席。   顾风檐和霍端只请了村里关系近的,三四桌子也就够了。   江雪瑞和沈卓来得早,帮着收拾。叶家来得是叶山和叶宝。   叶宝刚进门,看见顾风檐就飞奔过来抱着他大腿软软糯糯地撒娇,“檐哥哥。”   顾风檐便抱着他找糖吃,又开门迎了回客。   来的确实刘正山的媳妇和景哥儿。   景哥儿一向不怎么出门,顾风檐错愕……说起来刘景玉现在算他的新嫂子。   “冯婶子,景哥儿快进来,”他招呼两人,“身子还好吧?”   冯爱花把手里乔迁礼送上来,道,“本是带他来县里瞧病的,这不是下月就要成亲了,就顺道过来了,倒是麻烦你们了。”   顾风檐接了笑道,“日后都是一家子了,哪里麻烦,冯婶客气,快带着景哥儿里面坐。”   怀里叶宝吃着糖,手里还攥着,瞧见了景哥儿一下子挣扎到地上,跑过去把人一把抱住,摊开手,“小哥哥吃糖。”   小哥哥多是对哥哥的夫郎的称呼,叶宝屁大点儿人古灵精怪的,比谁知道的多。   刘景玉当即红了脸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顾风檐正想开口给他解围,却见叶山把叶宝一拉,“别烦他,自己玩去。”   耳朵尖通红几乎不敢看刘景玉,又朝冯爱花打了个招呼,“冯……岳母大人。”   冯爱花笑着点头,定了亲的也就不避讳那么多,冯爱花直接到后厨帮忙去了,顾风檐也把叶宝拉过来叫俩人说说话。   走远了他才回头看,叶山和刘景玉红着脸,站在廊下,一个高大一个纤细,跟一对璧人似的。   他收回目光,隔着花木又看见了霍端站在不远处望过来,长身伟岸,一双长腿无处安放。   霍家的基因是真的好,全家都没有一个丑人……可惜不解风情,呆傻也是一脉相传的,顾风檐心想。   ……   一院子人在小花园落座,花木扶疏,还有点儿凉风。   顾风檐和霍端作为主人坐在一起,对面就是刘景玉和叶山。   俩个人似乎都很不好意思,红着脸,时不时小声交流一句,笑一下,一股子蜜里调油的味道。   叶山很会照顾人,席间遇到刘景玉不吃的,不能吃的,他都细细挑出来,一道清蒸鱼上来,刘景玉爱吃,他硬是自己一筷子没吃,只顾给刘景玉挑刺了。   顾风檐不忍再看了一顿饭吃得意兴阑珊。   霍端也好不到哪儿去,平时没怎么在意,这会儿叫叶山俩人一衬,他才发现,自己和顾风檐似乎从没如此亲密过。   他撩拨他,对他好,却从不逾距,点到为止。   霍端吃不透他怎么想的,心里烦躁无比……   席间霍端敬酒,他酒量实在是不怎么样,一顿饭吃到下午,他已经有些迷糊了,看人都带重影……却还在一杯一杯喝。   顾风檐不知他怎么了,就先把人带到透风的水榭里休息。   自己带着其他人看了宅子,又送走了人,才拿着毯子,煮了醒酒汤带过来。   霍端趴在栏杆上安安静静看底下的几尾鱼。   这时候天已经开始暗了,光线暖黄。顾风檐觉得他背影十分寂寞,走过去把毯子搭在他背上,笑道:“霍总,我才知道你酒量这么差。”   霍端回头,眼神朦胧,却还没醉全,“我还成,吹了风好多了,人都送走了?”   顾风檐给他递醒酒汤,“嗯,喝点儿吧,省得明天头疼。”   “辛苦你,”霍端把一碗汤喝下去,胃里不适感消散大半,脑子也清醒了。   两人静静地坐着能听见树叶落下的声音,天不知不觉已经黑透了。   顾风檐起身点燃风灯,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绛红色的博袖宽袍,衬得他白生生的……挽袖点灯时,一截小臂露在外面,上头一颗褐色亦或是红色的痣亮的灼眼。   霍端喉咙上下滚了滚,装着醉意,眼神朦胧,“顾少,你真好看……”   顾风檐手腕顿住,以为他醉的不清了,笑了笑,“还说你没醉?”   他把手摸上霍端的额头,垂眸含笑,“我扶你回屋休息吧。”   “你真好看。”霍端握住他手腕,醉态朦胧的眼这刻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对视着,不知是不是错觉,顾风檐从他眼中看见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痴迷。   像是异教徒对邪神的信仰。   他啼笑皆非,低头靠近霍端,手摸到他侧脸,“今儿怎么了?酒壮怂人胆?”   呼吸交缠着,几绺乌发落到霍端衣襟里,搔的心痒难耐。   顾风檐真是好看极了,漂亮极了,霍端这刻既不想揉碎他,也不想毁灭他。   只想把他藏起来,捂在掌心……只想爱他。   是的,爱。   这是种奇妙的感觉,快乐又痛苦,甜蜜又苦涩,他想把顾风檐死死抱紧怀里……可这远远不够。   需要更亲密,亲密到毫无一丝空隙。   顾风檐盯着他黑沉沉的眸子,抚摸到高耸的鼻梁,声音犹如潮湿的春水,“是不是?回答我啊,霍总。”   霍端疯了,理智溃不成军。   他像头莽撞的野兽,头一回尝到肉的滋味。   他仰头,鼻尖触碰顾风檐的鼻尖,距离近的不能再近,“阿檐,我想亲你,可以吗?”   顾风檐没来得及反应,霍端已经把他扯了下来,双膝跪在石凳上。   顾风檐吓了一跳,瞳孔放大,“你——”   “我要亲你了。”霍端掐着他腰,声音喑哑,根本不给他思考回答。   温热的,柔软的,直直撞入。   它们厮缠,纠葛,互相磕碰,几乎要把彼此拆吃入腹。   霍端毫无章法,生涩的,炙热的,浑身都在燃烧。顾风檐大脑一片空白,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霍端说要亲他?   霍端刚才叫他什么……他已经没办法思考了,软成了春水,闭眼沉醉其中。   不知今夕何夕。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点,但是够粗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月上梢头, 亭外虫鸣期艾,夜风吹散大半酒热。   顾风檐软在霍端怀里,没喝一滴酒, 却醉的彻底。   双颊酡红, 眼神柔的滴水。   “霍总, 我帮你?”喘着气, 他嫣红的唇上泛着一层水色,附在霍端耳边低声道。   醉意朦胧间, 霍端鼻端全是那股令人神魂颠倒的香气……唇齿间是甜的。   “不要。”他抓住顾风檐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就这样待一会儿……”   心跳的很厉害。   顾风檐垂眸,吻他侧脸到脖颈,坏心眼的留下一个牙印,“这样我难受。”   他动了动,很快就不敢动了……   “我也难受,”霍端指腹揉搓他唇上的血口子,亲了亲,“你别动了, 就这样跟我待一会儿。”   想到这些反应都是因为他,顾风檐心里软的不像话,勾着霍端猛烈的回应, 气喘吁吁,“赏你的。”   霍端颇为受用, 心跳的胸腔几乎要炸裂。   “不赏我些别的?”他勾唇蹭了蹭,找对了地方。   顾风檐腰软了, 小小的「嗯」了一声, 看着霍端的脸红的不像话。   “还想要别的, 滚吧你。”他咬霍端,瓮声瓮气道。   这种经历对顾风檐来说还是第一次,脑子冷静下来颇难为情,脸埋在霍端脖颈一动不动,“你根本就没醉。”   霍端把人扶好,凝视半晌,亲了又亲,怎么都不够似的。   “装鸵鸟呢?”他垂眸轻笑。   顾风檐抬眼,好整以暇,“哪有你装的像?”   “为得顾少一个吻,便只能装了。”霍端勾着笑,眼底无限软意,“阿檐,阿檐……”   “怎么这样叫我?”两个字从霍端嘴里出来,像是什么咒语,叫他的心口难耐的痒。   霍端并不答话,只是蹭他脖颈,一声声的,声音低沉,“阿檐,阿檐。”   缠的怕人。   顾风檐从没见过谁叫他名字能如此温柔……霍端是第一个。   “阿檐在呢。”他吻他。   但愿沉醉不醒。   搬家第二天,顾风檐和霍端两个谁也没早起,隔着院相对的两间房门都快到了午时才有点儿动静。   顾风檐是后半夜被霍端抱回去屋的,他那时已经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也不知为什么非要在水榭里喂半夜蚊子……果然恋爱中的人脑子都多少有点病。顾风檐笑了笑,推开房门往霍端的房间看去。   昨夜霍端并没有留下,把他送回去就走了……顾风檐十分不解。   他们既然已经说开了,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偏这时候又装什么正人君子。   “看你能装到几时!”他朝着霍端紧闭的房门说了句。   今日县里正巧逢集,隔院都能听见市上的叫卖声……这个点朝食已经下了,刚上午食,吆喝声都是些炙猪肉,羊肉,猪油点心果子,再就是些清炒的小菜。   顾风檐从门里拐出去,听了一路真有些饿了。   昨日乔迁宴吃了些油腻荤腥,这个时候倒想换点儿清淡的。   他和霍端刚买了宅子,给霍阿爹治病需要钱,后续做生意也得钱……钱有多少都不够,能省则省。   饭也不消买了,昨日剩的还有些菜,就着做点儿就成。   顾风檐往厨房去,路过不大的小花园,霍阿爹带着草帽,正在除草,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旁边还搁着锄头,耙之类的。   老人家种了一辈子第地,叫他成天不做什么只享福,反倒是种折磨。   “阿爹。”顾风檐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霍阿爹擦了把汗,抬头笑道:“起来了?”   天上太阳眼见着越来越大了,顾风檐皮肤烤的火辣辣的。   “阿爹怎么不叫我们起来,这太阳也大了,下午再收拾吧。”他帮着拔了点草,把锄头等东西往廊下收。   “昨天招呼那么多人,想必你们也累,不多睡会身体哪里吃得消。”霍阿爹笑了笑,“这片地我看空着也是空着,就想着像老屋那样种上菜,吃着新鲜。”   顾风檐才想起来,老屋后面种的菜还没来得及收。   “我和霍端经常忙生意,宅子里阿爹看着收拾就成。”两人到了廊下,他笑道:“对了阿爹,村里没来什么消息吧?”   村里药材收购炮制的活交给了叶山管着,他和霍端当甩手掌柜倒是舒心,但多少也得留个心。   霍阿爹道:“早上你姑母叫薛家大郎递了消息,说大山和景哥儿的婚事提到了下月初七,叫你和二蛋得了空回村一趟帮衬着准备。”   “怎地这样急?”顾风檐记得原来定的是二十五。   霍阿爹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唉,说是景哥儿昨天回去,夜里就又不好了,大山急得一宿没合眼,求了刘家,叫早些把礼办了,他也好能在身边照顾。”   昨日刘景玉分明看着比往日里都要精神,跟叶山一直笑着,食欲看着也好,怎么突然就又成这样了。   顾风檐怔了怔,脑子里浮现出叶山与刘景玉言笑晏晏,恩爱不疑的模样,心中十分唏嘘。   “原是这样,”顾风檐点头,“成,那等霍端起来,今儿就有空,我和他回去一趟便是,家里就交给阿爹了。”   刘景玉的病倒不是什么急病,用些上好的药材慢慢温养,日子长了也就养回来了,只不过这些药材价格不菲就是了。   虽然贵,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能用钱治好的病,都不是大病,贵点能叫他康复如初,也是值得的。   ……   霍阿爹吃过朝食了,顾风檐便只做他和霍端的。   昨天剩下的菜湃在水里,都还新鲜,顾风檐炒了个空心菜,用醋拌了黄瓜丝,又煨了排骨清汤。   菜摆在小花园树下的亭子里,树叶一动,凉风习习。   霍端是闻着味儿来的,闻的却不是饭菜,而是顾风檐。   醉了酒,又得到了肖想多时的一个吻,后半夜却还要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这一夜于他而言当真是难捱得很。   难得到了第二天,推了窗却瞧见顾风檐在树下摆饭。   跟故意提醒他似的,身上还是那件绛红色的衣衫。   霍端脑子里全是顾风檐轻喘的模样,水润的唇,纤细雪白的脖颈,跨坐在他两侧的柔韧长腿。   他哪里还能睡,见到顾风檐魂都丢了一半,披着衣服就出了屋子。   顾风檐听着脚步声,连头也没回,“哪来的野狐狸,快滚开。”   酒意驱使下的一切行为,霍端对于昨夜还很忐忑。   这刻见着人,却什么想法没有了,满心满眼只有一个顾风檐。   “我夫人真疼我啊,这么早起来做朝食。”他假意看桌上的菜,高大身躯缠上去,呼气声在顾风檐耳侧。   高大身影压迫感极强,将顾风檐牢牢笼在阴影里。   真不知他长这么高做什么。   顾风檐转身抬眼含笑,“今天不装醉了?”   那眼神软的跟春水似的。   霍端得寸进尺,反正是自家老婆。   “不装了,以后不想亲就亲。”他一把抱虚顾风檐,在水润的唇瓣上轻咬。   顾风檐需得踮脚……几乎是整个人都藏在霍端怀里了。   从背影看,只能瞧见脚尖。   顾风檐轻喘,“白日宣淫。”   “白日不宣,那晚上?”霍端坏心眼的舔舐。“美人,你夫君今日在家吗?”   顾风檐腰眼酥麻,软了一半,“我夫君马上到家,届时你跑都跑不掉。”   “你夫君有我厉害……腰都软了。”霍端一把捞起顾风檐,专掐他腰。   浑身窜起火来,顾风檐心中警铃大作,忙推霍端,脸色酡红,“他可比你厉害多了,趁早死了这条心。”   霍端笑意更深,摩挲他侧脸,指尖滑到锁骨,“阿檐说说我又有多厉害,我怎么不知道?”   这顿饭是别想好好吃了……顾风檐浑身颤栗,偏偏霍端这人满嘴骚话连篇,实操/起来却连他榻都不敢上。   “不行。”他撇了一眼霍端。   霍端好整以暇,还等他说呢,结果就这么两个字。   “不行?!”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风檐含笑挑眉。   就真不该心疼顾风檐,该把他锁在床下日日夜夜,叫他说不出半句话来,好知道自己究竟行不行。霍端恨的牙痒痒。   顾风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哄道:“你就算不行我也爱……吃饭吧,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做的。”   先坐了下来,夹了筷子空心菜尝了尝。   霍端只选择性地听了爱听的那几个字,总算有点笑意了,坐下来给顾风檐盛汤,“喝汤……睡好了吗?”   他用指腹摩挲顾风檐眼下的乌青,“都快成熊猫了。”   顾风檐把嘴里食物咽下去,撇了一眼,“怪谁?”   “今天我伺候你。”霍端笑得跟吃了糖似的,殷勤地给顾风檐加菜,挑干辣椒,剔骨头……就差喂嘴里了。   顾风檐显然很享受,吃着想起叶山和景哥儿的婚事,便道:   “对了,吃完饭我们得回村一趟,姑母叫给大山哥帮忙准备昏礼,日子提到下个月初七了。”   霍端夹菜的手顿了顿,“不是二十五么?”   顾风檐又给他解释了一遍,霍端唏嘘不已。   顾风檐把一块连带的一点儿肥肉剔出来搁在旁边,“上回去刘里正家我给景哥儿看过了,他这病只需用好药材温养着就能见好……就是药材不便宜。”   霍端瞧着那块肥肉,“钱我们多少也能帮衬些,能找到药材就行。”   他们做药材生意的,顾风檐都没有提这茬,怕是在这个药材稀缺的时代,药材贵是其次,重点是没有。   顾风檐点头,“先帮着找找吧。”   “吃这个。”霍端把他的碗里不吃的都拿了过来,重新给他夹了一块。   剔了骨头,连带的星星点点肥肉也挑的干干净净。   秉持着不浪费粮食的观念,他把顾风檐剩的吃掉,“看你瘦的,身无二两肉。”   除了臀尖,倒是会长。   作者有话说: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吃过了饭, 顾风檐和霍端便往村子里去。   叶家为着叶山的婚事正忙的一团乱,眼见着这个月已经二十了,叶山的婚事就定在下月初七, 距离不过十几天。   这十几天叶家人得给新人裁衣服, 要请人算八字, 准备婚宴用的东西……一对新人虽说是一个村的, 不远几步路,但事事都得按老祖宗的规矩来, 方显尊重。   故还得定下接亲的人。   以往村里谁家有大事情,都是刘正山充当赞礼人的, 这回轮到自家却不行,说出去叫人笑话……还得找个赞礼人。   这一番轮下来,十几天工夫已见紧张,所以叶家人连顿饭都是抽着功夫吃的。   顾风檐和霍端到了叶家门口,正赶上吃饭。   “姑母姑爹,怎么这个时辰才吃饭呢?”进了门,顾风檐问道。   一家子人都埋头扒饭呢, 还是叶宝最先看见了他们, 放下碗,小跑着扑过来,软绵绵地叫,“哥哥,小哥哥。”   顾风檐把他抱起来, 怀里摸了手帕给他擦脸,“小花猫。”   叶宝咯咯笑个不停。   “檐哥儿, 你别抱他, 成天地上爬来爬去, 仔细把你衣服弄脏了。”霍秀玲道。   叶家几个人都搁下碗招呼他们。   顾风檐和霍端就着叶山拿来的板凳坐了,从随身背的背篓里拿出几样子新鲜菜来。   “前日乔迁宴没用完的菜,我和檐哥儿忙,阿爹一个人吃不完怕浪费了,就叫我们带了些来,姑母不要嫌弃。”霍端把菜递给霍秀玲。   是一大块的排骨,还有条鲫鱼并着些时令蔬菜。   霍秀玲叫叶山去拿家什来装,叹道:“嫌弃什么,你和檐哥儿能来就好,我和你姑爹都快忙死了……这不,连饭都是偷着空赶紧吃两口。”   顾风檐才问道:“听阿爹说景哥儿昨夜病了,这会儿可见好了?”   叶山刚拿了家什出来,霍秀玲张了张嘴,看了他一眼,道:“山儿,把碗收了吧。”   叶山表情没什么变化,点点头,眼神却很飘忽,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走了,霍秀玲才敢说,“唉,昨夜病得急,连夜请了梁大夫去看,今早上终于好了些……大山这孩子硬是一宿没合眼,今早刘家还递了消息,说孩子身体不好,不敢耽搁大山,说要么就退婚。”   说着,霍秀玲眉间愁郁,“大山一听差点急坏了,去了刘家说清才把婚期提前了。”   没想到这期间牵扯了这些。   顾风檐点点头,“那姑母和姑爹,你们怎么说?”   “刘家愿意把景哥儿给我们,我们自然是一千个愿意,”霍秀玲明白他这么问是怕他们觉得景哥儿是个拖累,“我和你姑爹也是担心他,若这么仓促地成了礼,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住这般折腾。”   得了她这句话,顾风檐才放心与她说:“姑母其实不必过于忧心的,上回我和霍端去刘家时,给景哥儿看过了,他这个病虽磨人,却还是能治好的……”   霍秀玲神色激动地看着他。   他继续道:“等他过了门,只管用好药材温养着,日子久了也就能见好。”   霍秀玲正欲说什么,却听一道声音先她开口道:“檐哥儿说得可是真的?”   叶山手里抓着一块抹布,看样子是打算来擦桌子的,却听了顾风檐说这话,激动地几步过来,神色殷殷,“景玉的病确实还有的治?”   霍秀玲看着他一副疯魔样子,叹了口气,“若是这样倒也好,免得大山成日里魂不守舍的。”   叶山才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挠头道歉:“对不住,是我太急,吓着檐哥儿了。”   “大山哥快别这么说,事关景哥儿我们都能理解。”顾风檐笑道。   叶山闹了个大红脸,颇不好意思。   “姑母,你们只管放心,我和檐哥儿既然是做药材生意的,平日里有能用的药材我们都留意着……杏林院那边我也给说一声。”霍端道。   叶山听完猛地抬头,“这么说景玉的病还真有的治?”   “你这孩子,还没老呢,怎么就这么啰嗦。”霍秀玲无奈。   叶山不好意思地挠头,眼睛却只管看他们,势必要等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顾风檐失笑,点头道:“有的治。”   叶山总算放心了,絮絮叨叨的粘着「感谢老天爷」之类的话,又谢了他们。   ……   赞礼人最后定了薛大,做事稳妥,仔细,在村里也吃得开,这活给他最为合适。   去接亲的,除了霍家这边,叶家也有几个人。   这些人改日都要抽空一一去递喜帖。   写喜帖的活计就给了顾风檐和霍端,他们写了一下午,到了天将黑时才写完了,还要赶回县里去,不敢多留。顾风檐把写好的喜帖交给霍秀玲收起来,便说要走。   有他们帮忙出主意,叶家轻松了不少,这时候也闲了些。   霍秀玲把他们送到门口,“路上仔细些,二蛋可要照顾好你夫郎。”   霍端只管答应,“是,姑母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吧,改日我和檐哥儿又来。”   临走了,霍秀玲却看着他们欲言又止,说起来从他们进门到现在离开期间,霍秀玲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   “姑母是有话要说?”顾风檐看看自己又看看霍端,疑惑问道。   霍秀玲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有个事姑母也不知道能不能问,檐哥儿和二蛋你们俩……是吵架了?”   打从两人进门,霍秀玲就发现这两人身上多少都挂了彩,檐哥儿嘴破了皮还说得过去,可这二蛋脖子上怎么就有那么深一个牙印?   思来想去,霍秀玲觉得,多半是俩人吵架时檐哥儿咬的。   你想啊,檐哥儿一个柔弱哥儿,二蛋生的高大,若是他动起手来,檐哥儿如何敌得过?   不只能用咬当反击了么   “姑母怎么这样说?”顾风檐疑惑道。   霍秀玲生气地看着霍端……她猜的要是对的,那这二蛋真是皮痒了!   霍端满头雾水。   看着霍端,顾风檐注意到他脖颈上的小小牙印,突然恍然大悟。   “姑母,我们没吵架,霍端对我好着呢,您放心。”他笑着解释,靠近霍端,好叫霍秀玲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趁着机会,顺便侧着身对他耳语,“霍总,姑母说你脖子上的咬痕呢,快胡乱编一下解释解释。”   霍端恍然大悟。   “这怎么解释?我说这是夫妻间的情趣,你咬的?”他低低笑道。   顾风檐瞥了他一眼,并不接茬,“你不要脸啊?”   霍端挑眉摊手,意味不明。   霍秀玲听了顾风檐的话,并不表态,只看着霍端,非要等他亲口说。   “姑母,这真不是吵架了。”霍端笑着看了顾风檐一眼,下意识地摩挲脖颈上的咬痕,“是狗咬的。”   本来笑着听他能编出什么花儿呢,却听他骂自己是狗。顾风檐登时怒了,脚下就踩霍端。   “啊——”霍端疼的弯下腰,神色痛苦。   顾风檐笑得得意。   “好好的宅子哪儿来的狗,别叫它伤了人去。”霍秀玲看不懂这小两口做什么呢,关注点还在狗身上。   顾风檐垂眸看霍端,笑得咬牙切齿,“姑母说的是,那狗真凶,昨夜还跳起来咬了我一口,真是可恨极了……”   说话时,他舔了一下唇上的破口,不动声色地骂了回去。   这狗怎地还能跳起来咬人。   霍秀玲是越听越糊涂,索性也不瞎掺和了,只要他们没吵架,和和睦睦的就好。   “那成,可别嫌姑母唠叨。天儿也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别叫你阿爹担心。”她笑着,等顾风檐和霍端答应下来,就回去了。   ……   只剩下他们在,霍端像只淋雨的大狗,湿着毛发可怜巴巴地看顾风檐,“阿檐,好痛啊。”   “我是狗?”顾风檐并不理会他,弯腰俯身,笑得意味不明,“我竟不知霍总爱好如此特别,抱着只狗花前月下,啃来啃去……”   霍端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抱着顾风檐吻他眼睛,“那我也是狗……天生一对。”   借由暮色遮挡,霍端很放肆。   顾风檐推也推不开。   哪儿有人三番两次地说自己是狗的……这人是不是对狗有什么执念?顾风檐昏昏沉沉地想着。   回去时,霍端在刘家院里等着,顾风檐又去看了一趟刘景玉。   刘景玉病恹恹地歪在床头,看着是没有乔迁宴时看着有精神,顾风檐跟他说了几句话,把带着的一只鸡和一株山参交给冯氏叫炖了给他补身子。   从刘家出来,天已经黑透了,他们抓紧往回赶,霍阿爹还没睡,正在门口等着。   顾风檐下车走过去,“阿爹还没睡呢?”   “可算回来了,”霍阿爹才松了口气,“你姑母哪儿忙得过来吗?”   “我和霍端给帮着忙,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顾风檐跟着霍阿爹往院里走,霍端安置马车之后,随后跟着进来。   院门落了锁。   霍阿爹点点头,“这些日子就辛苦你们两个了,我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顾风檐笑了笑,“阿爹怎么帮不上忙,我和霍端不管家里事,都要靠您,姑母那边说好了改日也要叫阿爹跟着去接亲……”   “就属檐哥儿嘴甜。”霍阿爹笑了笑。   送了霍阿爹回房间休息,霍端和顾风檐才往自己屋里走。   “明天薛大哥估计会送药材来,等这批卖了就可以给阿爹找药材治病了……还有景哥儿。”顾风檐伸了个懒腰,安排着明日的行程。   霍端跟在他后面,点头,“这批还给杏林院,下回重新找买主吧,多了杏林院那边也吃不消。”   他们这个生意在县里也渐渐有了些名声,想要拓展并不是什么难事。   顾风檐「嗯」了一声。   路过了小花园,到了霍端住的房门口。   “晚安啊,霍总。”顾风檐回眸笑着挥手。   霍端才发现已经到自己房门口了,不禁有些愣怔,过了会儿才道:“晚安。”   顾风檐却没有动,靠着廊柱意味深长地含笑看着霍端……眼神又潮湿又软,像是黏腻的蜜糖,能拉出丝来。   霍端以为他要说什么呢,正想开口问。   却听见一声轻轻的哼笑声,恍惚的瞬间,再回神,顾风檐已经不见了。   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霍端总觉得顾风檐是想说什么的,可他想不明白,便如在浓雾中……摸索了半夜。   终于,后半夜他顿悟了,「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顾风檐莫非是在邀请他?   霍端又想了想,最终,他确定了……那天晚上在水榭中,顾风檐也是那种能溺死人的眼神。   不用怀疑。   顾风檐就是在邀请他!   “妈的。”霍端暗骂。   顾风檐眼神都如此明显了,他却还像个木头似的翻来覆去琢磨了半夜!   是男人就该现在冲……霍端当即翻下床,被子一卷,胡乱抱着,就往顾风檐房间大步走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顾风檐翻了个身, 月光从明纸糊的窗户投过来,印着几梢树影,摇摇晃晃, 晃得他昏昏欲睡。   将闭上眼却又听见一阵叩叩敲门声。   只是敲门, 却没见声音。   顾风檐没理会继续睡着。门外声音停了一会儿继续敲,   “阿檐……”   顾风檐勾着笑装睡, 索性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过了会儿,门外霍端估计是当他真睡了, 轻推了两下门,什么声音也没了, 顾风檐侧耳听了听,除了树叶的沙沙声一片死寂。   莫不是他玩过头了,真把人骗回去了?顾风檐当即掀开被子赤脚下了床,往门口走。   脚尖刚着地,只听见「哐」地一声,床侧边的窗户猛地被撞开——   先是扔了一团什么东西进来,而后霍端利落地翻入, 正当站在顾风檐面前。   高大的阴影一下子压下来, 把顾风檐死死罩住,不留一点空隙,霍端一双眼眸亮如星尘, 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为何不开门?为何装睡……”压迫感迎面而来, 顾风檐下意识后退,没退几步, 猛地被霍端一把抓过来握着腰摔在床上,   “不乖。”顾风檐脑袋一片混沌, 只听到这么两个字,接着被迫承受了一个炙热的吻。   一点点撬开,长驱直入,温软相触,勾他厮磨。   脑袋已经是一片浆糊了,顾风檐哼了两声,全身发软没了丝毫力气。   本是要推开霍端的,软绵绵的手臂却反倒成了鼓励。   “别乱碰。”霍端抓着他,哑声道。   滴答滴答——   热汗顺着他额角往下流,滑落在顾风檐雪白的脖颈,顺着滑落衣领,所过之处一阵那阵触感像是蚂蚁轻轻啃噬,不上不下,又疼又痒。   顾风檐呼吸断断续续,他被烧毁……用手温柔地轻轻揩过霍端额角的细密汗珠,“半夜逾窗,你个登徒子,仔细我告诉我夫君……”   霍端轻笑了声,握住他掌心吻了吻——   “混蛋!”顾风檐被逼得喘出了声,眼角染上一层薄红,他骂道。   压抑的,猫儿似的的喘气声竟会是自己发出来的,顾风檐眼尾湿润,抬手盖住眼睛,殷红的唇微微张着。   “我与美人春风一度,保你再记不得夫君是谁,阿檐……”霍端声音低哑,拨开他的手臂,呼吸炙热焦急,“你说你要什么?你说你要什么?”   霍端垂眸,双唇四下划过……欲念将理智焚烧殆尽,顾风檐浑身颤栗着,双眼被逼得通红,得不到解纾。   他想哭出来,酥软的,沉醉的,手推霍端,是要打,却含羞带怯,像在勾,“混蛋!”   霍端将距离稍微分开些,含笑诱哄,“阿檐,顾少,你说啊,你想要什么?”   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僵持着,霍端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美人低吟,风光无限……他几乎要当即投降。   顾风檐空落落的,急躁难受混杂在一起。   泛着水光的唇几番张合,羞耻到炸,他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是用软绵绵的手臂勾着霍端脖颈,眼角眉梢尽是风情。   霍端险些没把持住,顾风檐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不美的地方,眼睛最美,向上勾着,清亮含情,微微一凝,就能把人三魂勾完了。   何况是眼下这种情况,眼神再带点湿润,任谁都难以自持。   霍端灼烧,嗓音里都是隐忍,“这样不行啊,顾少……”   顾风檐颤栗。   霍端撩拨,却又不痛不痒,像是猫儿在不轻不重地挠。   顾风檐退无可退。   “阿檐,阿檐……顾少,美人,宝贝儿……”霍端换着法子叫他,声音低沉,对视时,顾风檐看见他眼中燃着一簇火,“阿檐,我的妻,你要什么?”他温柔又带可怜,看似将主动权牢牢握在手中,实际不过是换种法子的祈求。   顾风檐陡然松开紧咬的唇,张了张,嘶哑的嗓音说出一个字,“你。”   “什么?”霍端像是没听清,亦或是不敢信。   顾风檐羞耻到炸了,用手背盖住眼睛,“我要你……”   我要你。   他要他。在濒临投降之前,霍端终于确定了顾风檐的心意。   顾风檐说要他。   他们是互相爱慕的。   “我的……这里也是我的,我的阿檐。”霍端几近哽咽,在玉白殷红,袒露隐秘上辗转反侧。   最终把顾风檐按进床榻。   兰灯烧尽……三尺红帐外,树影婆娑摇晃,细细的,隐秘的,月色如水,缓慢流进树影里,将他吞没。   晨时下了一场小雨,窗外雨滴敲打树叶,琳琅作响。   顾风檐翻了个身,继续睡,黑发披散,半边玉似的肩颈露在外面,遍布红痕。   “辛苦了。”霍端把被子给他拉到后脖颈,握住一缕黑发浅吻,眼底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顾风檐皱着眉,眼睛睁也不睁,一把又掀开被子,无声地抗议。   霍端暗笑,死活凑过去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才下床。   “再睡会儿吧,我去买早饭。”霍端颇为殷勤。   可惜他做的东西根本不能入口,就只能出门买了借花献佛。(这里是指他做的饭,饭!不能入口)   顾风檐没说话,头转向另一边,想翻个身的,挣扎了半天却是动也动不了……   全身都很痛,连翻身都困难。   难言的羞耻油然而生,他转回脑袋,愤恨地看着正把地上衣服一件件往起捡,满脸笑意,神清气爽的霍端。(真的只是捡了个衣服!)   “过来。”他恨的咬牙切齿。   霍端不知他要做什么,忙不迭地过去了。   “下来点,手伸出来。”顾风檐继续指挥。   霍端顺从地俯身,摊开手掌,“阿檐要做什……”   「啪」——顾风檐一巴掌打在他掌心,嘶哑的嗓音骂道:“你真是个混蛋!”   霍端掌心火辣辣的疼,望着顾风檐红肿的眼睛,心底一片愧疚……   顾风檐并不好受,一直哭,霍端从没见过谁有那么多的眼泪,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用力。   他停不下来。   这时候是真的愧疚了。   “我错了,下回你直接打我,骂我。”他把顾风檐半抱进怀里,下巴蹭着毛茸茸的发顶。   顾风檐动一下都难受,实在是不想理会他了,只想赶紧好好睡一觉……   “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霍端蹭他鼻尖,笑得一脸甜蜜。   ……   今日本来打算是要去接药材的,可惜顾风檐没起得来,霍端得照看他就给薛大递了信,叫他把药材分别送进东福楼和杏林院,钱等他们改日去了再结。   顾风檐是真的睡了一天,中途醒来吃了点霍端买的润嗓子的粥和开胃爽口的小菜,就再也没动过。   霍端心疼的紧,跑了一趟开了药给他抹了,又轻轻给他按腰。   到了晚上,顾风檐有了些精神,起来在小花园里走了几圈,帮着霍阿爹在园子里种菜。   刚下过雨,空气十分清新,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味。   土地潮湿,霍阿爹种的是南瓜籽和青菜。   “二蛋说你病了,可好些了?”霍阿爹挖出一个个窝,把菜苗放进去。   顾风檐穿了件很宽的袍子,挽着袖子帮着盖土,不一会儿鞋子尖就脏了泥污。   还生病,狗日的霍端真会编。顾风檐嘴角扯了扯。   “中午霍端给我……用了药,好多了。”他脸皮滚烫。   用药是真的,只不过那药是抹在……   顾风檐不自然地咳了几声,垂眸蹭鞋尖上的泥。   霍阿爹点点头,“那就好,这刚下了雨湿气重,你进去吧,跟我这个老头子待着有什么意思。”   顾风檐笑了笑,嘴上答应,却不动。   倒了次水的工夫,霍端回屋顾风檐就不见了,找了半天,发现人在小花园里。   他也凑了过去,“阿爹。”   嘴上叫着阿爹,眼神一刻不离地盯着顾风檐。   快要把人看穿了。   顾风檐咳了一声,“帮着种菜呗,赶天黑前能种完。”   他以前没发现,霍端这人很纯情,喜欢谁就是谁,跟谁做了以后就是他了,连眼神都不愿有一刻离开。   从早上他就发现了。   跟个大狗似的,认定你,那就是你了。   这种人顾风檐最招架不来,但他是霍端。   他喜欢霍端……   霍阿爹是过来人。   他看得分明……这两小子终于是修成正果了。   从前自家傻儿子眼里全是檐哥儿,后来一段时间变了,似乎不大热切,但现在两人满心满眼都是彼此。   霍阿爹笑了笑,“我突然腰有点痛,二蛋既然来了,就帮着檐哥儿把这几根菜苗种了吧,我休息休息。”   霍端从顾风檐身上把眼睛挪开,“是,阿爹您去,这里有我和檐哥儿。”   霍阿爹笑的满脸褶子,拄着拐杖回了屋,把园子交给夫妻两。   只剩下他们。   “你给我递菜苗。”霍端惦记着顾风檐身上难受,就主动担起了种植的工作。只叫顾风檐站着时不时搭把手。   顾风檐点头,嗓子仍旧是哑的,“嗯。”   两人之间气氛很微妙。   突然的坦诚相见了,他们甚至熟悉彼此身上的每一处角落,哪里会叫人快乐,哪里有自己留下的痕迹……(审核你仔细看看,这里真的只是在脑子里想而已,没做什么不能做的!)   就连目光相触时,都会不自觉地黏在一处,难舍难分。   手指相触的瞬间……脑子里净是荒唐凌乱的画面。   他们之间一样又不一样。   成了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亲密无间,独属于彼此。   这种隐秘的快乐像是最猛烈的药,只在一个简单的接触时就能轻易点燃彼此。   各怀鬼胎,心猿意马,一个目光的瞬间他们便将彼此看了个彻底……分明是种菜,在他们之间却有了一种酣畅淋漓之感。   作者有话说:   接档文《失忆之后朕揣了个崽》求收藏——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晚间霍端又给顾风檐按了回腰, 抹了药膏,哄着睡了。   第二天起来顾风檐才能走稳路,除了腰和腿心有些不适之外, 神清气爽。   天气极好, 用过了朝食, 他们照约定去杏林院和东福楼领取药材钱。   先去的是杏林院。   薛大昨日送来的药材足足有几百斤, 林儒今日坐堂,就亲自拿了几百贯钱给他们。   夏天暑热严重, 杏林院里生病的人来来往往,面如菜色, 甚至还有些人操着外乡口音,由伙计引着往后堂去。   后堂是留可看诊和存放药材的库房,顾风檐和霍端以前送药材时去过几次。   这些外乡人去里面做什么,夜班也不像是生了什么病。   顾风檐瞧了一眼,心里疑惑。   林儒把银票给他们,“这回药材的钱,二位收好。”   “林先生, 那些人我听口音似乎不是本地的, 可是杏林院遇到了什么事?”霍端接过银票叫顾风檐收起来,也注意到了跟着伙计急匆匆往后堂去的几个外地人。   林儒登时有些局促,也不瞒着他们,“也不瞒着二位,那些人是外府的药材收购商……是来收药材的。”   说着, 神色有些羞愧,“二位送来的药材实在多, 后堂已经堆不下了, 便着人联系了他们卖掉一些, 否则堆着也是堆着。”   “不过二位尽可放心,既签了合同,我杏林院便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以后药材也尽管送来。”他底气不足地补充。   当时签合同时签的是不管他们送来多少药材,杏林院全收,那时候林儒只当他们是上山随便挖了点儿,根本没想到两人竟用这个做起了生意。   药材全压在库里,杏林院经济紧张,又不能违背合同,便只能找了药材商来低价收购了去。   顾风檐登时明白了。   “原是这样……”他点头笑道,“我们今日倒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这个来的。”   林儒吃惊,“哦?”   霍端接着顾风檐的话头,道:“前些日子我们也发现了杏林院的药材积压之事,便想着今日来跟林先生商量商量,以后我们只供应杏林院需要的数量……这样双方合作才能长久。”   他看了一眼一脸吃惊的林儒,继续道:“想必那边药材商给的价格只怕不高吧,怎么着也不能叫杏林院亏了。”   林儒瞪大眼睛,转眼叹了口气,“确是低价卖的!”   他们这边急着出,那边也就一直压价,杏林院是没法了,才同意,幸亏早些年杏林院有些本钱,底子厚,要是换做一些小药房,这会儿早倒闭了。   顾风檐和霍端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主动提及的。   钱可以暂时少赚一些,重要的是长久。   林儒此刻特别感激这两人通情达理,便道:“如此我先谢过二位,只是那合同?”   合同上可是写明了毁约要付违约金的,虽然是他们那边先提出中断部分供应,可人家到底还是为了杏林院着想。   顾风檐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合同撕了,拿出另一份新拟好的。   这可是昨儿他连夜拟出来的。   “这里有份新的,林先生看看再决定……从前的作废便是。”霍端把合同从他手里拿过去,交给林儒。   一见两人竟连合同都拟定好了,便知其诚意。   林儒说起来也是有心与他们继续合作的,便接过合同眯眼细看片刻,签字画押。   “如此便好,日后还请二位多多担待……”林儒把合同收好道。   顾风檐和霍端对视一眼,最终提出了请求。   “我二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林老板可愿意帮这个忙。”霍端道。   林儒抬眼逡巡一番,“但说无妨。”   顾风檐和霍端一直都想扩大生意的,刚见着那几个外地药材商的时候,便知机会来了。   就想请林儒帮忙引荐一下,却不知他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听完他们的意图后,林儒欣然同意,杏林院既收不了那么多的药材,也没必要挡着他人财路。   他们谢过林儒,跟着去见了两个外乡药材商。   正巧他们那边也是有心收购药材的,否则也不会跑这么远来一个县药房收药草。   双方商量一致,便当即签下来合约,给的钱数虽然没有杏林院的丰厚,但要的数量大,一来二去也不算亏本。   ……   顾风檐和霍端又把给景哥儿找药材的事拜托给了两个外乡药材商和林儒,又花了十贯银子给霍阿爹抓了一副药,才从杏林院出来。   下一个去东福楼。   有了他们给的房子,东福楼名声已经打出去了,生意极好,碾压的对面迎春楼毫无生存的余地,周掌柜每回见顾风檐和霍端来,都要站在柜台后咬牙切齿半天,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他们只当没看见,跟着李张国往东福楼堂内走,这时候正当午食的点上,大堂内都是人在用饭,再看伙计楼上楼下地忙碌,只怕是楼上给贵人准备的包厢都满客了。   客人多了,李掌柜也忙的脚不沾地,无暇招呼他们,话刚没说两句就有人叫去了。   李掌柜颇为抱歉,顾风檐和霍端没什么事,见着这状况也不欲久留,李掌柜就直接将一个月来的收入四成取了给他们。   小小一个东福楼,一个月的毛利润竟然足足有五百多贯,这是顾风檐和霍端从没想象过的。   他们拿到了一百多贯。   利润如此丰厚,顾风檐和霍端当即有了主意,他们的药膳方子在一个小小的黔墨县都能如此受欢迎,若是能像对面迎春楼一样,开个连锁的,利润岂不是更为丰厚?   李掌柜忙得满堂打转,今日实在不是能谈事情的时候,顾风檐和霍端拿了钱,便也就走了。   不过出门转了一圈,就已经收了两百多贯,从金枝玉叶的霸总跌落云端,又从泥地里爬起来……这个过程不得不说还真是挺奇妙的。   顾风檐踏出东福楼大门,伸了个懒腰,阳光扑面落下,暖融融的。   “怎么,累了?”霍端靠过去揉按他腰部,轻笑着。   顾风檐睨了他一眼,“假惺惺。”   被说了,霍端倒也不恼,笑得像只大狗似的往顾风檐身边靠,手下动作变得暧昧,“腰好些了吗?”   提起这个顾风檐就恨的牙痒痒,「啧」了一声,没个好气,“你说呢?!”   “我的错,我背你回去?”两人走到了人少处,距离宅子已经不远了,霍端笑着问。   这人的手像是有什么仙术,揉的顾风狂檐腰间酥麻,像是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别乱来,还有人呢。”他声音终于软了些,生怕霍端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哪里算乱来,有人又怎么样……”霍端才不在乎,猛地把顾风檐腰一握,半扛在肩膀上——   “啊……”顾风檐惊呼,忙勾住他脖颈。   “正经的夫妻,谁敢管的。”霍端声音高了些。   引得几个路人侧目,一对恩爱璧人当街如此行径,路人并不觉得有伤风化,反而觉得赏心悦目,几个未出阁的姑娘见着霍端,反而羞红了脸,捂着眼睛不敢看。   顾风檐是拿他彻底没办法了,把脸埋进霍端脖颈,像是只鸵鸟。   夜里,顾风檐和霍端沐浴洗漱完了,披着衣服,在书桌前研究菜单。   顾风檐发尾垂着水,挽袖提笔,在白宣纸上写下要给东福楼的新菜方子。   霍端不知从哪儿拿过一块雪白的软毛巾,给他擦干头发,一下下地,越过头顶看顾风檐写字。   “淫羊藿五克、红茶三克,开水冲泡后饮用……补肾壮阳,祛风除湿。”他念道,突然笑了一声,“这方子当真有效?”   顾风檐回头,含笑打量他,“怎么?霍总需要壮阳?”   霍端把把他按在凳子上坐下,揉着发尾一点点搓干,闻言顿了顿……把凳子直接一下抬虚,转了个过。   顾风檐不得不与他相对,高大的身影,修长的腿,压迫感,扑面而来。   “你觉得我需要吗?”霍端半俯下身子,含笑打量顾风檐,从头到脚,眼神满是坏意,“我倒是不介意的……”   凝着那双长腿,宽阔的胸膛,炙热黑沉沉的眼睛,顾风檐脑子里不禁闪过些画面……霍端要是在壮还得了,届时他定会死在榻上的。   咽了口唾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风檐眼神躲闪,面颊热得很。   “阿檐不说话……”霍端突然俯身更低,在他轻笑了声,“是我没把你伺候好么?”   气息离得太近了,顾风檐被困在他双臂中间,动弹不得,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顾风檐凝他,“你敢!”   含嗔带怒的眼神丝毫不起作用,霍端只觉得他眼神能滴出水,再加上眼尾的红,发上的水洇湿的半透明雪白寝衣。   这种事情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食髓知味,两人正当是贪欢的年纪对视的目光僵持一会儿就变味了。   顾风檐舌尖舔了舔干热的唇……霍端哪里还能忍。   直接起身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下去,把顾风檐一拉,按在桌子上。   纸张翩然坠地,墨水顺着桌面往下流。   滴答滴答——   “阿檐,我有几个亿的项目想跟你谈谈……”霍端眼睛黑沉沉的,又特别亮,声音像是一阵风。   撩拨的顾风檐浑身难受,他偏偏身后还很痛。   “变态,色魔!”他盖住眼睛,收紧双腿,哑声骂道。   桌子不堪重负,霍端把他往起拉,再往起拉……顾风檐只感觉天地颠倒,月影摇摇晃晃倾窗而入,他也摇摇晃晃。   未干的墨水染上他们雪白的寝衣,像是画了一幅凌乱的画。   作者有话说:“补肾壮阳,祛风除湿。适用于男子阳痿不举,遗精,小便淋漓,筋脉拘挛、腰膝无力,风湿痹痛。淫羊藿5g、红茶3g。开水冲泡后饮用。”   ——岳桂华,杨高华《图解中草药大全》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顾风檐全身酸痛,喉咙干渴得冒烟,手背遮挡着倾窗而入的阳光, 他试探着清了清嗓子, 发出的声音跟鸭子叫似的, 难听极了。   地上, 桌上的东西都已经被霍端重新摆放收好,枕边一套衣服叠的齐齐整整, 还有股子皂荚香气。   顾风檐腹中空荡荡的,爬起来穿衣服, 脚尖刚着地,一下子膝盖酸软,摔倒在了地上,「哐」地,旁侧矮几被牵连,上头白瓷小罐,几本册子都散落到了地上。   “嘶……”顾风檐是摔疼了, 愁地上白瓷罐里倒出的海棠色油膏, 心里恨起霍端来,“呸,畜生!”   “又骂我呢?”霍端正端着早饭, 将要走至门口却听见门内人摔了,慌忙快步上前, 门还没开呢,就听顾风檐骂道。   顾风檐侧坐在地上, 一双通红的眼睛瞪他。   霍端把饭放下了, 才把人仔细抱起来, 扶着站好,拿了衣服一件件给穿上,轻笑着,“怎么骂我?”   “骂不得?”顾风檐任由着他服侍,抬眼反问。   霍端瞅着顾风檐脖颈上的红痕,自知理亏,飞快地吻在唇角,“骂得,骂得……骂舒坦了吃饭吧?饿不饿?”   顾风檐没说话,懒洋洋的,似乎连眼皮都是强自睁开的,霍端便知他是饿了,就飞快地把衣服给穿好,服侍着洗了脸,漱了口,才把饭摆开。   吃的也简单,就几碟腌制的小菜,和两碗白粥,粥里面混了花生碎,吃起来香甜。   顾风檐尝了口黄瓜丝,胃口大开,吃相仍旧是斯文的,霍端在一边看得开心,拿了筷子给他夹菜。   “这可是我一早上起来亲手做的,阿檐多吃点。”他笑的温柔,夹了一筷子千斤菜放到小碟子里。   一番伺候下来,顾风檐很是受用,态度也好了许多,尝了一口,笑道:“味道不错,我竟不知霍总还会做这个。”   霍端顺杆儿爬,“我会的可多呢,文能下厨房,武能上/床,阿檐是捡到宝了。”   顾风檐筷子顿了顿,脸有点儿红,小声「切」了一句。   倒也没说错,霍端技术确实确实,顾风檐都不敢相信他是个在室男。   “村子那边没什么消息吧?”他轻咳了声转移话题。   霍端瞧着样子,又给他盛了小半碗粥,“哦,今早上沈二哥来了回,说是瑞哥儿已有两个月身孕了,说是头三个月怕胎不稳,便来辞了收购药材的活……”   “怀孕?!”他停下筷子,双眼微微瞪大。   对于这个世界的男人……包括自己能受孕这回事,顾风檐一向都是选择忽略。   乍一听瑞哥儿有身孕了,顾风檐还挺震惊的。   霍端点点头,“嗯,阿爹叫我们吃过饭回去看一趟,顺道找个人接替瑞哥儿的工作。”   顾风檐有些恍惚,“阿爹想得周到,是得回去看一趟。”   “我觉得这事可以给姑爹。”霍端又给他夹了几筷子菜,“他县里来来回回赚钱辛苦,有姑母在一旁帮衬着倒也能做这活,平日里闲了还能照看一下地里。”   顿了顿又补充,“不过最近几天他们忙着大哥的婚事,估计也是分身乏术,不如我们就在村里住几天帮忙。”   顾风檐把饭吃完了,搁下筷子,“嗯,你安排就好。”   ……   伺候着顾风檐吃了饭,已经快到下午了,他们乘着时候还不晚跟霍阿爹说了声,就赶紧回了村。   先去了一趟沈卓家。   村里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传得特别快,谁家媳妇夫郎有身孕了,谁家添丁了,这种事情不消一夜,满个村子都会知道。   于是霍端跟顾风檐到沈家门口时,里头人正多着,拿鸡蛋的拿鸡蛋,带红糖的带红糖,江雪瑞的肚子还看不出来什么,哥儿本来就不怎么显怀。   被一堆人围着猜孩子性别。   众说纷纭,都祝他生个大胖小子,给沈家开枝散叶。   江雪瑞只是红着脸,招呼他们喝茶,“小子丫头都好……哥儿也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最重要。”   沈卓在一边附和,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顾风檐和霍端才拿着带的东西走进去。   “恭喜沈二哥和瑞哥儿。”霍端笑道。   一群人的目光又被他们吸引,都看过来,沈卓忙上来接东西,又给两人倒茶。   江雪瑞本来要帮忙的,顾风檐只叫他坐,不必忙活。   “收药材的事沈卓可跟你们说了?”江雪瑞一脸歉意,“本该提前说的,可是等我发现不对请梁先生来瞧时才知道,以前到没怎么注意过。”   顾风檐笑了笑,“不用抱歉,这是喜事,我和霍端来看看,祝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届时我们来喝满月酒。”   江雪瑞点了点头,特别高兴。   这边看过了也寒暄完了,霍端和顾风檐都不擅长应对这些阿嫂婶子的长辈们,喝了几口茶忙溜之大吉。   搬了新宅子后,村里的老宅子就全部当药材仓库了,只把他们以前的睡房空了出来,以防回来时要住一晚。   江雪瑞辞工后,就只有叶山和霍秀玲两个人负责收药材的活。   院子里整整齐齐,打扫的也干净,叶山做事情井井有条,两人正在收摊子,估计是刚送走来卖药材的村民。   “姑母,大山哥。”顾风檐率先进门叫了人。   叶山把桌子搬走,霍秀玲正在扫地呢,才看见他们,忙放下扫把,“二蛋和檐哥儿,你们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顾风檐和霍端坐下,顾风檐道:“我们回来看看瑞哥儿……姑母就只管忙大山哥的婚事就成,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跟我们说,这几天我们都在村里。”   霍秀玲点点头,给他们倒水,“说起来我还没五看过瑞哥儿,听说昨夜里晕了一回找了梁大夫才知道有了身孕,现在可好了?”   顾风檐点点头,“好着呢。”   听完霍秀玲才放心了。   霍端又道:“只是等孩子生下来之前,瑞哥儿只怕无暇顾及这边了,我们就想着跟姑母商量商量,等大哥的婚事忙完了,请姑爹有空来帮个忙,工钱照给,不知道姑爹愿不愿意。”   霍秀玲想都没想,笑道:“还说呢,我也是这个打算,叫他爹有空来帮个忙,工钱就不收了,左右我一个人现在也能料理……记账的事有大山你们也能省份工钱……”   商量了一会儿,顾风檐和霍端拗不过,只能同意了。   下午叶山和霍秀玲料理完了院里的事情,也就回去了,只剩下顾风檐和霍端两个。   房间里褥子被子都是提前洗好收起来的,近几天要在这里睡,他们便趁着工夫把被子褥子拿出来晒上。   之后就着后院没来得及采收的菜做了顿简单饭吃了。   里里外外收拾一遍,不知不觉,夜幕低垂。   月色极好,顾风檐收拾完就坐在桃树下吹夜风。树上桃子已经完全熟透了,拳头大的挂在树枝上摇摇晃晃,诱人采撷。   趁着霍端沐浴的功夫,顾风檐摘了几个洗干净,又泡了壶凉茶摆在石桌子上等他。   霍端洗完拿了件衣服径直走到树下。   “小心着凉……好吃吗?”他把衣服给顾风檐披上,“我尝尝。”   就着顾风檐手里吃了一半的咬了一口。   顾风檐睨他,“我吃过的。”   “你哪儿没吃过,我嫌这个?”咬着口桃子,霍端笑的笑个流氓,含混不清道。   顾风檐一口气呛住了,瞪霍端,“要不要脸?”   “哎呀,这看着熟透了,怎么这么酸。”霍端龇牙咧嘴地转移话题。   顾风檐被他带偏了,看了看手里通红的桃子。   确实有些酸。   “这个改日摘些给瑞哥儿吧,今日我看他吃的东西全是酸的……”他想起江雪瑞,叹了口气,“也是真辛苦,吃什么吐什么,几日不见一张脸都雪白了,昨夜里还晕了一回。”   霍端拿着个桃子在手里抛着玩,闻言笑道,“哥儿虽能受孕,但几率不怎么高,而且孕期要比女性辛苦很多……不过阿檐放心,我每次都也注意了。”   虽只有不多的几次,但霍端确实注意了,没怎么弄进去过,清理的也及时……生孩子是件特别痛苦,特别谨慎的事情,他不想让顾风檐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拥有一个孩子。   顾风檐怔了怔……说起来,霍端确实每次都特别小心,一完事就抱着他去清理。   可他哪里是想到了这些,不过是单纯的感叹而已。   “怪不得……我倒是忘了。”他垂眸道。   语气有些闷闷的。   虽然知道霍端是心疼他,顾风檐还是免不了心里一沉……系统任务的事情,霍端从来没有说过他不回去。   没有得到保障与承诺的事情就会引发猜测。   猜测霍端或许不是因为心疼他,而是因为要回去,不想留拖累,才不愿意有孩子。   顾风檐不敢再深想,赶紧收住,心里无比厌弃自己……   霍端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他怎么能如此阴暗不堪的揣测自己的心上人。   然而细微的情绪变化已被霍端尽收眼底。   “怎么了?”他侧头与顾风檐目光相对,拉着他的手,安慰似地捏了捏,“怎么不高兴了?给我说说?”   他现在是恨不得把人含在嘴里,捧在掌心里好好护着,如何舍得他心里有一点点的不悦。   顾风檐看了他一会儿,“霍总,我一直没问,你的任务进度达到多少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霍端心里一跳,笑意不改,“百分之二左右吧。”   顾风檐点点头,“我就问问……”   “我觉得小孩子挺可爱的。”他眼神撇开,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   霍端心跳的更厉害,眼睛瞪大了……他说什么?   小孩挺可爱的?   霍端突然笑了一阵,凝视着顾风檐,“我不回去了。”   “嗯?”顾风檐像是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下意识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霍端吻他眼角,“我不回去了,去他妈任务,没有你的地方,就是极乐之境我也不愿多看一眼。”   顾风檐猝不及防,怔住了,眼神躲闪,“我可又不在意这个,你自己考虑好就行……届时别后悔。”   霍端爱死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了,故意拧眉思考片刻严肃道:   “说得有理,毕竟这机会只有这么一回,要不我还是回去……”   “你敢!”顾风檐瞪他,几乎要吃人,“你要是敢,我这辈子,下辈子都恨你,我不仅恨你,我还要诅咒你孤独终老!”   霍端大笑一阵,把他搂进怀里,“我怎么会,我离开你也就活不久了。”   “切,说的比唱的好听,谁信啊……”顾风檐嘟囔着,脸色绯红。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村里不比县里的房子地方大, 夜里他们挤在一张小床上,霍端免不了要动手动脚,明日是要早起的, 顾风檐累得眼皮直打架, 被扰烦了索性一脚给人踹下床去。   霍端不长记性, 继续动手动脚, 反复给顾风檐踹了两次才学乖了。   难得的一夜安稳睡到天亮。   他们起来的很早,霍秀玲忙家里的事, 这边近期就只能靠着两人。   起床洗了把脸后,顾风檐在屋后面拔了一把嫩嫩的小白菜, 煮了两碗阳春面,摘了点桃子洗干净当饭后甜点。   霍端把桌子,账本摆好,两人吃了饭,才开始今天的工作。   院门开着,首先进来了张阿嫂和几个脸熟的村民,顾风檐和霍端迎了上去叫人。   张阿嫂昨日就知道他们回来了, 就笑道:“回来帮你姑母呢?她也是忙不过来, 两头跑,我瞧着都累。”   “瑞哥儿不是有了身子,我和霍端就回来看看, 顺便帮帮姑母……”顾风檐接了她的藤筐,把药材拿出来,“阿嫂真早啊。”   偌大的藤筐底上只有不多的药材,称了一下不过六斤左右。   倒是比以前少了不少。顾风檐也没怎么在意, 只当是张阿嫂今日没寻到, 岂料再称了后面几个村民的, 都只有薄薄的一点。   这就怪了,他挑眉。   在一边的霍端也是看出来了,便笑说,“几位嫂子今日是运气不好,药材都比往日少了许多……”   张阿嫂叹了口气,“你们不在村里还不知道,这些天山上的药材都被采的差不多了,我们几个起得早,采的这些可还算是多的!”   “原是这样。”顾风檐听完皱了皱眉。   这问题可就严重了,山上药材再多,就这么一天天地采下去,总有一天会采完的,叶山和霍秀玲大概只管做工想不到这里,他和霍端也疏忽了。   霍端又跟张阿嫂他们说了几句,才把人送了出去。   确如张阿嫂所说,后面来的几拨村民采的药材远远不及她们。   忙活完,顾风檐和霍端才边收东西边商量起这事来。   “幸亏发现的早,不然等满山的药材都被薅光了,我们的生意也彻底玩完儿了。”顾风檐斜躺在凉椅上休息,侧脸看霍端收拾东西进进出出。   霍端搬完了走到顾风檐身边,捞起他散落在泥地上的衣角,“改日托那几个常年跑外地的药材商购买些药材种子回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你是想叫村民们种植药材?”顾风檐坐起来道。   霍端笑着点点头,“这是好事,村子里荒废的土地多,土质看着是适宜药材生长的。”   顾风檐想了想,深觉有理,把霍端手里的衣角牵了回来,站起来伸个懒腰,“好是好,不过我们还得研究一下种植哪些药材最合适……药材种子那么多,总不能什么都种。”   种类选择的方法也简单,只用从村民们送来的药材里选品质最好的就成。   既能在野地生长的好,人工种植便也差不到哪里去。   霍端颔首,日头正上中天,他以为顾风檐伸了个懒腰是要起来的,结果他又躺在了凉椅上,用手遮着太阳打瞌睡。   “怎么懒成这个样子?”他附身用嘴唇蹭顾风檐侧脸,好笑道,“大太阳底下打瞌睡,不晒啊?”   顾风檐放下手臂,“懒得挪,眯一会儿……”   顿了顿,他双眼含笑,展开双臂,“不然你帮我挪?”   霍端轻笑,把顾风檐抱紧怀里,长腿一伸,就将凉椅踢到了桃树下,“宠坏了。”   “这才几天啊,下床不认人。”顾风檐一口咬在霍端耳垂上,不满道。   本以为霍端要将他放下的,岂料他自己躺了上去,把顾风檐护在怀里,生生当床垫子了。   “我上床认人可惜阿檐又不叫我/上啊……”霍端笑得不怀好意。   顾风檐噎住了,动了动,想下去。   也亏他能抱得动自己。   一张小凉椅两个人躺上去岌岌可危,再一动作,便不情不愿地吱呀吱呀起来。   这声音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   霍端笑个不停,“别动了,眯一会儿下午还要做事。”   说完就直接不理顾风檐了,兀自闭上了眼。   风起于桃树之末,满树莎莎,倒是不热,顾风檐索性不动了。   却难受得紧,听着顾风檐的心跳又甜得很。   怪不得那么多爱侣都恨不得整天挂在彼此身上……顾风檐头回体会到了其间甘甜的滋味。   一觉没到下午。   但太阳已经落下去大半了。   趁着天还没黑,顾风檐和霍端匆匆吃了午食就打算去县里找人购买药材种子。经过仔细地甄选,他们挑了四种药材,白芨,沙参,当归和天麻。   这些药材适宜河清村的土地,又都是市面上的紧俏货,尤其是天麻。   正好叶山来炮制药材,他们交代了一番就走了。   那几个药材商果然还没离开,正住在东福楼的天字号房间。   李掌柜听完来意,就直接把人请上了楼上一间雅间里,又叫伙计去请那两个药材商。   听是他们,药材商倒也来得及时,这两人都是州府里来的,应一个姓孙,家中排行老二得了个诨名孙二,一个姓高,算账不用拨算盘,道上人都叫他高算盘。两人常年走往各地收购药材,知道的情报也比这小县多的多。   有关药材种子的事问他们再合适不过。   顾风檐率先说明了来意,观察着两人神色。   “药材种子?”孙二浓眉紧拧,像是头一回听说有人要买药材种子。   霍端点头,“二位老板走南闯北多年,想必知道得多些,故来问问,若是能打听到,届时必有重谢。”   高算盘表现的稍微沉稳些,摆摆手,“我们虽走的地方多,却还是头一回听有人要买这东西的,谢就不必了,我们只管打听着能不能找到又是一回事。”   孙二心直口快,“莫不是药材供应出什么问题了?们要药材种子作甚?”   这时代还不存在特别完善的药材供应链,孙二虽然猜到他们要种植,却不知道具体,没多心,就问出了口。   然这一行人多少都讲究些忌讳,属于商业机密的东西顾风檐和霍端也不好回答,左右为难。   还是高算盘觉察到不妙,扯了孙二一把,“你问人家这么细做什么?只管打听便是。”   孙二才反应过来,忙对他们道歉,“我这人心直口快,二位小世兄多担待。”   这声世兄只叫他们受宠若惊,忙道:“不敢不敢。”   孙二和高算盘既已经答应,他们再留也没什么要事,就告了辞。   这时候孙二一拍脑袋,“二位莫急,险些给忘了,上回你们托我找的药材有消息了……瞧我这记性!”   那药材是给景哥儿治病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眉目。   顾风檐大喜,“多谢孙老板!可知那药现下在谁手里?”   若是在孙高两人手上他们早拿出来了。   孙二拱手,“我知二位寻这药是为了救人,便连夜写了封信递到了州府,只盼能在离开前有音信,却没想到如此快。家眷接到消息就四处打听了,我有一位生意上的伙计叫苏白芍,说是他手上正有一尾上好的参……”   “二位若是要,我便写封信,你们拿了信只管去州府找他,这分薄面他还是会给的。”   “苏白芍?”这名字听着倒不像是商贾,霍端不禁出声。   孙二摇头笑道:“早年他家有白芍药千倾,就得了个这名,女里女气的,人却跟名字分毫不搭……”   顾风檐和霍端都不关心名字,只问了价格。   孙二说是那参年份不够久,所以价格也不过高,只要五十贯左右。   倒是在顾风檐和霍端的接受范围内。   他们托孙二写了信,拿着道了谢,回家看了一趟霍阿爹,才回村了。   天将黑,院子里叶山和梁成则分工合作,正把药材收拾完,河清村的药材数量虽不多,隔壁村送来的却可观,加起来份量也算过得去。   两个人见他们回来了,便收拾好了告辞,顾风檐和霍端也没留,他们心照不宣地都没跟叶山提找到参的事。   刘景玉和叶山婚期将近,这是个不错的新婚贺礼。   ……   夜晚两人和平共处,安定睡下,第二天又收了些药材。   顾风檐和霍端收完了,挨个嘱咐过去,说近期不要上山采药了,送过来也不收。   这采药的收入已经叫村民们尝到了甜头,起先还引起了一阵不满,只道他们赚了钱就翻脸不认人。顾风檐和霍端又解释了半天说要教他们种植药材才平熄众怒。   有些人却又不怎么乐意,种药哪有采药来钱快。这事他们一开始就打算采取自愿制,所以也不多说。   一个下午的工夫,他们要在村里组织种药材的事情就传开了。   按照国家律法,土地不得私下买卖,无官府书面同意,不得种植庄稼蔬菜之外的东西。   顾风檐初听这条律法,心里吐槽……土地不允许私卖是对的,但没有官府同意不允许种植庄稼蔬菜以外的东西……这不是扯犊吗?   官府那帮蠹虫,平头百姓哪里是想见就能见的?怪不得这些村民穷的叮当响。   虽这么想着,却还是要按着律法来,他可不想到时候跟霍端在牢里过后半辈子。   要攀上官府,这事只有一个人能帮忙——刘正山。   这人也是个官,每年进县里述职,多少在那官老爷眼前混了个脸熟。   下午闲了,霍端和顾风檐就去把这事跟刘正山说了。   岂料刘正山眉毛蹙了蹙,直言不讳道:“这事没戏。”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听见这话, 顾风檐和霍端齐齐一愣。   “里正这话怎么说?”顾风檐忙问道。   刘正山虽说,只是个小小的里正,官不大, 一年到头也就见过上头的人几次, 但他读过书, 晓得识人。   就这几面, 他便能知道黔墨县令是个什么东西。   刘正山摇摇头,叹道:“言多必失, 我只跟你们说,不要动这份心思, 那朱县令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黔墨县令姓朱,单名一个阔字,人看起来儒雅随和,刘正山头回述职是也只当他是个好相与的,岂料当日,朱阔在后院与一群人大宴,喝酒做乐, 硬是叫他们几个村的里正在寒风中等了几个时辰。   之后不仅一点歉意也无, 还张嘴就问他们要起了孝敬。   这个朱阔……怕是连他县令府的石狮子都是看人下菜碟惯会跟红顶白的主。   刘正山说了一通,四下看了看,十分谨慎。   听完, 霍端和顾风檐并不十分惊讶,庙小妖风大, 上头的手伸不到这穷乡僻壤里来,便只有叫这屁大点儿的芝麻官坐了土皇帝。   趋炎附势, 压榨百姓, 跟红顶白, 这些人多半都是这么个嘴脸……王二他们一家子不也是如此。   顾风檐习以为常,“多谢里正告知,但这事我们是不得不做的,还请里正帮我们这一回。”   “你们二人遇到朱县令,只怕是连骨头渣子也不剩多少!可想清楚了?”刘正山皱皱眉,满脸凝重地看着霍端。   “按檐哥儿说的,里正只管帮我们从中斡旋便是。”霍端也道。   刘正山没有办法,只能摇头道,“朱阔有三大爱好——金子、美人、美食。霍小子,我我记得你们是跟县里东福楼有合作的……东福楼算是县里最好的酒楼,又出了些新鲜吃食,若是设宴在此,朱县令定然会来。”   果然还是刘正山法子多,顾风檐和霍端心下大喜。   刘正山看着这两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心里愁肠百结。   “届时我把话带到只说是我们村出去的老板请客吃饭……你们自己当心些,朱阔虽微弱讨厌,却在黔墨县地界说一不二,没人敢忤逆,你们若是得罪了他,定没好果子吃……”   刘正山絮絮叨叨的,把他所知的朱阔为人掰碎了给两人细讲。   谁知霍端和顾风檐根本没当回事,心不在焉地只管附和。   刘正山无奈,“话我也就直说这么多,其他的你们自己小心。”   顾风檐和霍端答应下来,又去看了一趟景哥儿,之后才回到了老屋。   夜里,顾风檐和霍端并排躺着,商量用什么法子对付朱阔。   “凡这种土皇帝,必然会贪,国有律法,贪污属于重罪是要杀头的。”顾风檐换上了雪白的寝衣,黑发顺着脖颈柔柔地滑落,他正在仔仔细细把明日要穿的衣服叠好。   烛灯放在床外侧的小矮几上,霍端枕着脑袋侧头看顾风檐垂眸时暖黄的光撒下的柔和阴影。   “这些事自然不会放在明面上叫人知道……阿檐莫非想用这个威胁他?”他眸色沉沉的。   这么些天没碰顾风檐了,他这会儿闻见顾风檐身上的香气,免不了口干舌燥。   顾风檐懒懒的,侧眸含笑,“平头百姓哪里能威胁到他,我也就是嘴上功夫,待明日见了他再说吧。”   说得很在理,朱阔这么多年汗毛都没少一根,只怕是官官相护,上头有人……碾死他们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即便他们抓得到把柄,也不一定就能扳倒他。   何况敌不动,我不动,朱阔目前跟他们并无交集,且静观其变。   霍端本就不欲为了此事浪费良宵,这下正好将所有问题都抛到明天了。   “吹了灯睡吧。”顾风檐侧身越过霍端,把叠好的衣服放在床边矮几上。   随后手一勾,雪白的细纹纱帐四下吹落,给他们身上都罩上一层暖黄密影。   这么突然靠近,霍端心猛地一跳,凝他的眼神愈发炙热,“阿檐。”   “嗯?”顾风檐下意识应声,侧头却见霍端眼眸很亮。   像只可怜巴巴的大狗。   登时,他意会,触电似的躺回被子里,裹了裹,只留半张脸在外。   说话声翁声翁气,“滚蛋,别想有的没的。”   霍端俯下身,扒开被子蹭来蹭去,“阿檐,你可怜我吧……”   又热又坚硬,蹭的顾风檐也起了火。   “烦不烦。”他一下子踢开被子,清亮的眼睛瞪霍端。   知道他这是应允了,霍端才敢进一步。   又湿又热的触感,几乎逼得霍端大脑空白……两回,整整两回,他还是收着了,怕顾风檐打他。   之后一下子压下来,把顾风檐按进怀里。   顾风檐嗓子哑了,喘气声断断续续,跟猫儿似的,又娇又柔,能滴水,霍端把持不住,最后只得叫顾风檐并拢腿。   雪白覆上一层红,他才稍微恢复理智。   后半夜下起了雨,霍端抱着人去洗干净,榻上通通换过一次,才沉沉睡去。   这一夜,顾风檐感觉自己像是浸在雨里,又湿又热,挣扎浮沉,荡来荡去。   一睁眼只感觉呼吸困难,原来不是什么雨,是霍端抱得他喘不过气来。   “霍总,谋杀也不带这样的。”他哑着嗓子,推了推霍端。   霍端笑了声,松开手臂,“醒了?难受吗?要不要喝水?”   不想听见自己沙哑的嗓子音,顾风檐点头又摇头。   霍端立马从外侧拿了碗水给他喝。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水不烫不凉,竟然是正到好处。   顾风檐心里怒气登时消散大半。   “你这一夜不睡觉啊?”他把水喝完,碗又递给霍端。   霍端闷笑。   顾风檐莫名其妙,才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说得好像霍端因为那什么他一夜没睡似的。   “满脑子黄色废料!”他欲盖弥彰地骂了句。   霍端挑眉,“快穿衣服,我去做早餐。”   他把衣服递给顾风檐,拿着碗往外走,不知何时竟已经把衣服穿整齐了。   这人精力真旺盛……顾风檐瞧着窗外将明未明的天色,试着动了动身子,暗自咂舌。   ……   村里药材收购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顾风檐和霍端随便吃了点东西,便赶着中午之前就去了县里。   一道的还有刘正山,到了县里,刘正山去县衙门请朱阔,顾风檐和霍端去东福楼里安排筵席。   东福楼开门早,这时候正开了个小窗口卖朝食,窗口前排了一长串儿的人。   顾风檐和霍端直接进了大门,李掌柜正在柜台上拨算盘,赵师傅端着一大海碗稀粥,吸溜吸溜地喝着,不时跟李掌柜说两句话。   闻声,两人都往门口看,见是他们二人,李掌柜从柜台后出来,笑道:“二位快请进来。”   赵师傅搁下海碗,围裙上擦干净手,“可吃过饭了?后堂正有刚出锅的干果粥,叫他们上两碗来。”   霍端笑了笑,摆手,“不必忙活,我们是有件事情想托给东福楼来办……”   看他们行色匆匆地样子,李掌柜招呼了店伙计上茶,把两人引到楼上雅间里,“此处安静,新上的玉山翠雾,我们边喝边说。”   一路行来,顾风檐真有些渴了,又莫名地犯恶心,便就着李掌柜倒的,喝了一口。   胸口恶心感总算压下去了。   “今日要劳烦赵师傅准备一桌子菜,我和霍端为着药材生意的事请了朱县令,估计下午时间会过来。”顾风檐简单地交代了一下。   李掌柜听说是药材生意的事,便上了十分的心,只是那朱县令……   “朱县令为人二位可知一二?”李掌柜眉间愁绪凝结,颇为担心。   朱阔这人往日也是来过东福楼的……颇难伺候。   赵师傅从不拐弯抹角,冷哼了声,“这个狗官也配用我做的菜——哎呦!”   李掌柜晓得他嘴巴不带把门的,一脚踢在赵师傅小腿肚。   “二位莫介意,他这人就这样……这事尽管交给我们,朱县令来之前定然安排妥当。”   顾风檐和霍端自没有不放心的,又选了几样子茶饮,小菜,果盘,才匆匆去楼下等着。   别看他们这派头做得足,给了朱阔十分的面子,其实两人心里谁也没把朱阔当回事。   毕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们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会儿,朱阔?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不服帖的。   给足他十分面子,只希望朱阔别给脸不要脸。   ……   刘正山穿了自己最好的衣裳,掸袖整发,最终才进了县衙门见到了朱阔的面。   说明来意之后,朱阔好半天没说话,只顾逗弄金丝笼里的赤羽鸟。   旁边师爷满脸谄媚地提醒了,他才乜斜着眼,轻飘飘说了句,“既人都请了,我就给这个面子……来人,备车。”   顾风檐和霍端倚在窗棂上没个正形。满身富态的朱阔乘着马车停在东福楼门口,清秀小哥掀开金丝银线细细勾勒出五神送福的轿帘……   顾风檐扬眉,吹了个口哨,“人来了,霍总。”   霍端随他眼神看去……显示一双织金的靴子,接着是暗紫的团福绸衫,手里提着个金丝笼子,一只赤羽鸟跳来跳去。   中年人双眼精光毕露,轻蔑地打量着东福楼。   四周路人都认得他,迫于威慑,竟无一人敢从他身边经过。   朱阔这么看,像是个儒雅随和的中年人,然而顾风檐和霍端最会识人。   一眼就瞧出了这人的厉害。   何况这人一下马车,双眼便朝着顾风檐这边来,眼神有一丝诧异,接着看向霍端,眼神惊艳。   “谁人请本官啊?还不快来拜礼。”说着话,眼神却丝毫没从两人身边上挪开。   这老头,不好对付。   顾风檐一身鸡皮疙瘩直往出冒。 第四十五章   霍端迎接上去, 刘正山边擦汗,边给双方介绍。   随后,霍端微弯腰行了个恭恭敬敬的礼,“草民霍端携内子给朱大人请安。”   虽心里瞧不上朱阔这种人, 但是求人办事, 态度先得拿出来。   也不会落对方口舌。   霍端自认为已经做足了派头, 谁料他刚说完,便听朱阔旁边八字胡的师爷大声呵斥,“大胆刁民!见着朱县令还不下跪迎接!”   这是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霍端挑了挑眉,表情冷淡, 他既不下跪,也不发怒,只是眯眼凝视着面前朱阔,毫无惧意,丝毫不给那师爷一个眼神。   朱阔逗弄着笼中赤羽鸟,等了半晌没见人回应,这才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笼中赤羽鸟扑棱着翅膀, 上窜下跳, 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朱阔呵斥了一声,“这畜生就是畜生,不懂得审时度势, 人说话哪有它插嘴的份儿,跟人呆久了, 倒也把自己当了个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师爷听了这话,忙陪笑道:“大人说得是!”   啪啪地左右开弓, 扇了自己几个嘴巴,“该死的, 瞧我这张嘴,话都不会说……”   巴掌声扇得清脆,连连七八下,朱阔逗弄着鸟儿,许久才慢悠悠道:“我骂畜生呢,你急什么?回去自己领罚。”   用了十分的力气,师爷脸已经红一块紫一块地高肿起,忙嘿嘿笑道:“是,大人说的是。”   一番杀鸡儆猴的戏做全,朱阔才慢悠悠掀了眼皮看顾风檐和霍端,“霍掌柜,本官倒是有所耳闻……行了,落座吧。”   霍端笑意不改,让朱阔先行,师爷推开他们,殷勤地左右伺候。   作为主家,两人紧缀其后。   “霍总,这朱阔不是个善茬,待会儿见机行事。”顾风檐避开众人靠着霍端,耳语道。   霍端凝了他一眼,“刚才那戏都做了全套了,指桑骂槐,派头十足……不过不怕,他不同意,我自是有办法逼他同意。”   他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凝了顾风檐一会儿满脸关心,“你不舒服?”   这时候整条街道都是午食铺子,饭菜小点的油香味充盈整条道。顾风檐甫一闻见,胃里头就翻江倒海……   “早上起来一直犯恶心,不知道怎么了。”他掩鼻,白了一张脸。   霍端十分担忧,恐他是中暑亦或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伸手在额上探了探温度,却并不见异常。   “你不要进去了,回家躺着去,我下午去请林先生来瞧瞧,只怕是天儿热,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顾风檐强压下喉头恶心感,笑着摇头,“我回去,霍总还不得被朱阔生吞活剥了,你是没看他瞧你的眼神……”   说来倒是怪……霍端生得虽然好看极了,但这种好看是属于「英挺」的范畴,若他是个哥儿,则并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大家都喜欢柔美艳丽挂的。   朱阔这人倒是个例外,他见霍端的眼神,直接都冒绿光了。   头回遇见这种情况,顾风檐又想笑,又犯恶心,神色变了又变。   “胡说什么呢,快回去,我找人送你……”霍端并没过分关心这个,一心都只在顾风檐身上,担忧又焦急。   一行人已经拐过了楼梯口,正要上楼了。   顾风檐笑了笑,捏霍端手腕,“别担心,我没事,现在已经好多了。”   似是那阵油香味影响的他恶心,这会儿气味稍微淡了一些,他便觉得好多了。   “真的?”   顾风檐摊手,“骗你做什么。”   霍端贴着他脸,仔细左看右看,发现脸上是比之前有了些血色。   “不舒服直接跟我说,听话。”朱阔他们已经上了楼了,他们不宜太慢,霍端把他一把扯到楼梯下无人处,唇上轻轻啃噬……「啵」地一声离开,丝丝银线垂落。   顾风檐轻喘,腰眼发麻,霍端有抱了他一下,“听见没?”   “嗯。”顾风檐话都说不出来,只点头轻应。   霍端似乎满意了,带着人往楼上去。   ……   雅间里提前打点过,阵阵甜香烟袅袅顺着往上飘,朱阔坐在上首,师爷侍立身后,刘正山,顾风檐霍端依次落座。   伙计开始上菜。   黄芪炖鸡,沙参煨鸭……都是些普通家常菜,却因为有药材的加入又不那么普通。   菜上齐,伙计又上了一壶上好的茶,一壶醉亭春,立在旁侧伺候,想是李掌柜提前交代过的。   他们招呼朱阔用菜,伙计斟了一杯酒给他,介绍道:“大人,我们店里的招牌醉亭春,今年只得了这么一坛,听您要来,掌柜的便开了献上……您尝尝。”   凡事做酒楼的,家里多少都有样子压家底的镇店之酒,东福楼的,便是这醉亭春。   曾有野游诗人偶然尝到此物,作打油诗一首——“一瓮醉亭春,十里楼台倾,仰卧三百岁,与天共齐枕。”   这酒初尝清冽如竹林中风,后劲极大。   朱阔浅酌,醉态朦胧,又吃了一阵菜。   霍端才开口道:“今日请朱大人来,有一事所求。”   朱阔几杯酒下肚,有了些耐性,抬手道:“你说。”   “大人既已知我们在做药材生意,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此番我二人希望能获得河清村田地私种契,还请大人成全。”霍端道。   他根本没指望朱阔能直爽地应允……按这人的脾性,不从他们身上剐下一层皮来,谁也休想拿到什么文书。   朱阔长久未言,青瓷博山炉上香雾袅袅,颤了颤。   “大胆!”朱阔目光登时锐利,拍桌道:“国之律法,土地不允许私卖,不允许种植粮食以外的其他产物……你们此举可是蔑视皇威啊?”   还真把人当傻子呢?顾风檐心中冷嗤。   “朱大人贵人记性差,国律有言,「土地不允许私卖,在未得到官府文书的情况下不允许种植粮食之外其他的作物……」,若非如此,朱大人以为我们为何专程找你来?”他不急不缓道。   难不成没事找事专程给自己添堵吗?   朱阔实在没想到两个泥腿子出身的农户竟知道这么多。   他斜眼看向一旁的刘正山……一定是这个不知好歹的里正多嘴!   听说药材生意利润丰厚,朱阔早就想分一杯羹了,苦于没有理由只得作罢,今日他们主动宴请,本以为稍作威胁则能成事。   如今算是没戏了。   朱阔怒不可遏,眸色带戾。   刘正山端坐着,目光不偏不倚,只装作没看见。   朱阔甫一开口,顾风檐便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想从他们手里分一杯羹……没门!   “朱大人不必看别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忠君爱民,我虽不居庙堂,国之法律却还是能记得清……反倒是朱大人,莫非是年事已高,该颐养天年了?”顾风檐冷笑道。   话里话外只差把老废物,国之蠹虫这几个字直骂上朱阔面门了。   朱阔气得够呛,怒意将皱纹丛生的脸染的漆黑如锅底。   他眸中闪着危险的光,直逼顾风檐。   霍端谈了口气……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家阿檐上辈子定是个小爆竹,一言不合就开怼。   “说了这么多话,喝点儿水润润嗓子……”他倒了杯茶给顾风檐,朱阔这边既以不能成事,索性随他去……阿檐最重要。   为官十几载,朱阔在整个黔墨县里都是向来说一不二,没人敢反抗的主,如今区区两个下等商人也敢骑到自己头上来了……   他冷冷一笑,眼里闪着阴险的光,“二位确定要在黔墨地界儿上如此猖狂吗?”   只要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小商户还在黔墨县,他就不信没办法整治他们!   问完,他胸有成竹地把玩着手中核桃,磨的嚓嚓响。   谁知两人竟无一个搭理他,霍端只顾看顾风檐,见他脸色又白了,忙问道:“又恶心了?”   雅间里置有香炉,点的大概是蜜合香,味道甜丝丝的,又清雅不腻,本来极好,谁知顾风檐嗅觉突然变得十分灵敏。   屋中香料的味道再加上一桌子各类菜,还有酒,混合在一起,味道难言。   顾风檐靠着茶水勉强能压制一会儿,说了一通话之后吸入过多,胃里翻江倒海,马上要吐出来。   “嗯。”他恹恹地点头,什么朱阔李阔已十分不重要了。   霍端给他倒水,亦是如此。   头回遭此冷遇,朱阔颜面扫地,嘴角肌肉僵硬地抽了抽,生生折断了手中玉竹筷。   师爷一直侍立在朱阔左右,这时候见事态不好,忙在桌面上重重一拍,“大胆刁民!大人问话何故不答?!此举蔑视王法,该下大狱!”   这一声,倒是把顾风檐和霍端唤醒了。   顾风檐已十分难受,看看师爷,眼神又挪回朱阔脸上,突然没忍住——   “呕……”   空气都在这刻停滞了,师爷目瞪口呆,连霍端都十分诧异……要不是他知道顾风檐身子不舒服,都会以为他是故意的。   朱阔瞳孔瞪大,脸色黑的比锅底还黑,手酒杯倒在桌子上打了个旋儿跌落地面「啪」地一声四分五裂。   众人都被这声清脆碎音震醒,齐齐看向朱阔。   朱阔嘴角呼胡须抖抖索索,嘴唇发颤,气到极致了,他站起来,指着霍端和顾风檐,“岂有此理!来人,把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刁民押回大牢,重刑伺候!”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话甫一落地, 只听「唰唰唰」地一阵,一溜身着官服的虬髯大汉破门而入,兵戈齐亮, 团团围住顾风檐和霍端。   师爷见主子已经发话了, 跟着附和,“把这两个刁民抓起来, 即刻下狱!”   几个虬髯大汉这么一闹腾,只听楼下大堂内喧哗声一阵高过一阵, 客人见状都赶紧走了,李掌柜他们拦不住, 只得干看着。   一天的生意就这么没了。   霍和顾风檐都有些后悔……竟把这么个东西带进了东福楼,还妄想能通过交流就把事情定下了。   这下事情没谈成,东福楼还遭了拖累。   李掌柜听闻楼上大动,就赶忙遣了伙计把赵师傅叫来,两人一起上了楼。   这头双方还僵持着,明刀直晃晃地对着顾风檐霍端,寒气逼人退, 而霍端不动如山, 把顾风檐拉过去护在身后,眼眸淬雪,“谁敢动我们?!”   朱阔笑得阴险, 连周围执刀捕头都觉得他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黔墨县地界,朱阔就是土皇帝, 他怎么不敢?   在场之人皆没当回事。   连刘正山都觉得两人实在是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见一水兵戈直冲他们两人, 也跟着捏了把汗。   人是他带来的, 自然要完完整整带回去。定了定神, 他朝前一步,“朱大人,有话好说,切莫伤了和气,两小子不懂事,您也别跟他们开玩笑……国朝也没这条律法,仔细吓着他们。”   刘正山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如此情景下 竟丝毫不慌,笑得温良,语气不卑不亢。   是了,他这话正中要害,朱阔虽为黔墨县令,却也越不过皇帝亲敕的律法去……而律法并没给他随意将人下狱的权利。   只是山高皇帝远,刘正山并不确定这话有没有用。   朱阔手里摩挲着两个油亮的山核桃,咯吱作响,一双眼含审视,对着刘正山,“胡师爷,话者何人?”他嗤笑一声,山核桃递给师爷,掸了掸并没有一丝灰尘的衣袖。   此举可是称得上极为蔑视。   胡师爷笑得十分狗腿,看也没看刘正山一眼,“回大人,阿猫阿狗的姓名恐污了您的耳朵。”   四下里皆是一阵哄笑。   却见刘正山神色并无变化,含笑见礼,一派儒雅君子模样,“黔墨县河清村里正刘正山。”   朱阔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茶叶呸地吐在地上,才半抬眼,“师爷,他是河清村里正?”   “回大人,”师爷附身,谄媚道,“小的记得是有这么个人。”   朱阔听完,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河清村里正是吧,本官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这黔墨县令让与你坐可好?!”   听见这话,在场的捕快都倒吸冷气,生怕这怒火波及自身。   刘正山却好似没有丝毫眼色,仍旧不卑不亢,“县令此话折煞我了,我区区一个里正,岂有县令之才。”   “是吗?”朱阔眯眼看刘正山,“你倒还晓得自己几斤几两……来人!把他一块抓起来,带回衙门!”   他吩咐,周围几个虬髯捕快齐齐应声,“是!”   继而刀刃朝向刘正山,将三人团团围住。   闻声赶上楼的李掌柜和赵师傅大惊,忙给朱县令说软话,“朱大人您高抬贵手,放了他们吧,这东福楼就这么大,可经不住您这么折腾啊!”   朱阔乜斜双眼,“李掌柜……莫非你是山珍海味吃腻了,也想尝尝牢饭的滋味?”   李掌柜正欲说什么,顾风檐先开口打断,“李掌柜,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只这一句,李掌柜便已知他是何意,摇摇头,拉着赵师傅下楼去了,赵师傅人心热,恶气没出,愤恨不平地絮絮叨叨……   顾风檐缓过劲,恶心感消散大半,他心疑惑,回想昨日吃的东西,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叫他直犯恶心。   霍端目光关切,“阿檐,还好吗?”   拿了杯温热的茶水给他。   顾风檐接过喝了一口,突然回忆起来了,登时他看霍端目光不善,低声骂道:“你混蛋!”   “啊?”霍端莫名其妙……怎么倒个水还挨骂了。   千错万错都在他身,顾风檐就是骂他什么他都愿意。   “是是是,”他笑着哄,“我是混蛋。”   顾风檐灌了一杯茶,胃里渐渐平息,只是瞪着霍端。   旁侧师爷看不下去了,呵斥道:“你们还得什么?!还不把这三个刁民押下去?!”   一群捕快猛地惊醒,不管对错,刀架在三人脖颈上,手臂倒剪,扣上了枷锁。   “滚开……别碰我!”顾风檐大怒,挣开束缚。   他看向一脸得意的朱阔,冷笑道:“朱大人……可还记得姚春兰这个名字?”   登时,朱阔双目圆睁,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你是谁?如何知道的?!”   这下不仅刘正山,连霍端都满头雾水……顾风檐说得是谁?   师爷跟在朱阔身边七八年了,却也是头回听说这个名字,再看朱阔,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脸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忙扶着朱阔坐在上首太师椅上。   顾风檐并不理会周围诧异,探究的目光,整着衣袖慢条斯理道:“我当朱大人忘记了,原是记得的……”   朱阔身躯猛然一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贱民!你们几个是摆设?!何故不把这几个贱民押下去?!”师爷受不了他打哑谜,怒喝道。   周围几个捕快立马重新开始抓人。   顾风檐好整以暇地望着朱阔。   良久后朱阔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下。   “放了他们,回府……”他站起来踉踉跄跄往雅间外去。   师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这是……”   朱阔不悦皱眉,“我说放了他们!”   师爷知道他正处于发怒的边缘,不甘心地看着顾风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小子,算你们走了狗屎运!”   四周兵戈撤下,师爷扶住朱阔走向外间踉跄间,朱县令腰间衣物翻开,露出一个藕荷色香囊……很旧了,磨的起了毛边,絮子丝丝缕缕,细密针脚间间杂刺着一行娟秀字迹——   “姚氏女春兰,成德三年绣与檀郎……春兰繁茂,磐石无转,愿妾与君如梁上飞燕,岁岁相守。”   顾风檐长舒了一口气,满坐寂静,香枝燃尽,残羹冷炙衬得满室充斥着大宴尽散之后的凄凉感。   刘正山去叫人来收拾,只剩下顾风檐和霍端。   “阿檐,你刚才跟朱阔说得是什么意思?”霍端拧眉,问道。   他绞尽脑汁,却从没听过「姚春兰」这个名字。   顾风檐笑的狡黠,“我我看他腰间那个香囊宝贝得很,却又没听说过朱大妾中有姚春兰这个人……死马当成活马医,随便试试他的反应。”   说来这是个赌局 若是「姚春兰」是朱阔的逆鳞,那他们今日这狱是必下无疑了,幸好朱阔对「姚春兰」是害怕与愧疚……顾风檐阴差阳错还赌对了!   霍端想了想,猛地明白了,“你诈他?!”   “嘘——”顾风檐忙捂住他嘴,左右看了看,“怎么能叫诈呢,要是他没做亏心事,谁能诈的了他?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做了什么坏事,不必他人说,自己的心会惩罚自己……”   朱阔那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姚春兰」的事。   男欢女爱,无非是负与不负,顾风檐稍微动动脑子就想到了。   霍端定了定神,笑得宠溺,“你呀……对了阿檐,你现在好些了么?要不要去找林先生一趟。”   听他提起这个,顾风檐登时黑了脸,“哦,你还还意思问,这不都怪你?”   “我?”霍端莫名地背了锅。   顾风檐凝他,并不说话。   霍端仔细想了许久,突然十分激动,抓着顾风檐,“阿檐……你该不会是……”   他看顾风檐小腹。   顾风檐满头雾水……是什么?   顺着他目光看去,恍然大悟,耳尖唰地通红,他无语又好笑,“你胡扯什么……我现在有了那估计也不是你的。”   霍端一怔,似乎真的在算日子,“啊……你还有别人?”   “你觉得呢?”顾风檐彻底无语了,似笑非笑反问。   霍端凝他,突然凑过来亲他,“你只有我。”   他很笃定,很骄傲,就像是刚获得战利品的野生动物,恨不得把猎物挂在最高的树枝上向所有人展示——「看,我的猎物」。   但顾风檐不是猎物,他是天上的月,是风,是花香,是需要被珍藏,想炫耀又怕被觊觎的神赐之物。   顾风檐笑了笑,“傻了吧你。”   霍端倒真笑得像村长家的傻儿子。   “那怎么了?”他轻吻顾风檐掌心。   “昨夜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顾风檐提点。   那股腥苦味到现在都还留在他舌尖上。   霍端恍然大悟,面色通红……顾风檐本是不愿的,他实在是想,求了许久又再三保证,到头了还没忍住。   “想起来了,混蛋”顾风檐笑睨他。   霍端心疼的紧,很不得把人揉碎了融入骨血,“对不起,我是混蛋。”   委屈地跟个小狗似的,好像顾风檐欺负他了。   “我可想吐了一天……你是自带毒素啊霍总”顾风檐眼神向下瞟,嘴角勾笑。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就那么点儿东西,味道虽不好,咽下去倒也不至于叫人想吐了一天……从来也没听说过这种事。   偏就霍端体质特殊些   他想不通便也不想了。   霍端耳尖通红,眼神躲闪看他,“咳咳……今夜我叫你还回来。”   顾风檐笑不出来了,怎么还吃亏的不都还是他。   “滚蛋!”他骂道,再也不理人了。   霍端亦步亦趋,使劲儿缠磨,非要叫人同意不成……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顾风檐所幸没什么大事, 霍端不放心,又磨着人跟他去了一趟杏林院,一番望闻问切之后, 林儒凝眉半晌, 怎么也瞧不出大问题, 便从顾风檐的饮食下手, 细细盘问。   两人臊的面颊绯红,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还是顾风檐搪塞过去了。   林儒斟酌着开了些消食疏郁的药帖,叫回去仔细煎了服下。   拿了药, 他们回县里的宅子,天刚擦黑,刘正山给他们说了一声,本来是要乘牛车回村里的。   顾风檐却有些不放心,今日得罪了朱县令,短时间内,他还能用「姚春兰」这个名字把朱阔唬住, 然而他又不是傻的等反应过来之后定然饶不了他们。   朱阔这人阴险, 笑里藏刀,一副儒雅皮囊下,是比豺狼还可怕的丑陋嘴脸。   若是他反应过来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触怒他的三个人。   刘正山此时回家顾风檐和霍端也放心不下便叫着人一起去家里住一晚。   一路走着……顾风檐突然发现, 他们贸然找朱阔是个很蠢的决定,不仅事情没办成, 还反倒引火烧身。   “阿檐?”到了门口,霍阿爹已经把刘正山引进去, 两人说话去了顾风檐想得出神, 霍端叫了他一声。   “嗯……到了?”顾风檐抬眼。   霍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顾风檐晃着手中药包,“没,就是担心朱阔反应过来会整什么幺蛾子。”   “方才你提起姚春兰这个人他反应那么大,倒是可以查查……”霍端蹙眉思考。   顾风檐踏进院子,顺带把门关上,闩住了,“若是能抓到把柄还好,只是情债就难办了……”   霍端笑着,“说不准,我瞧他那慌乱的样子,多半是心虚……先查查吧。”   顾风檐点头,手背到身后,沿着廊下黑暗处往屋里走,“不早了明日再说……我去沐浴。”   说完,他便若无其事地大踏步往浴房方向去。   霍端早就把他的心思猜透了,一下子抓住顾风檐拖了回来——   “别急啊,阿檐……”他挑眉含笑,把顾风檐的手轻扭过来,夺去了林先生开的药,“沐浴不着急,你可还没服药呢?急什么?”   “哎……”眼见事情败露,顾风檐去抢,霍端高举双手,身高压制,顾风檐怎么也抢不到,只能瞪着双眼恨霍端。   “多大人了,还害怕这个……我去给你煎,好不好?”霍端忍俊不禁,抱着顾风檐哄,“上回买的松子糖还有些,喝完给你吃就不苦了,好不好?”   当是哄小孩呢?顾风檐十分不满意,挣扎着骂他,“要喝你喝,我不喝!”   霍端左蹭蹭右蹭蹭,“那我喝了喂你?”   “滚蛋!”顾风檐彻底没脾气了,毫无威胁力地骂道……不得不说,霍端这人真的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开,骂他也跟拳头打棉花上似的。   顾风檐很恼火。   “阿檐,不喝药我担心你……我担心。”霍端很懂尺度,赖皮耍得点到为止,敛起笑,一双眼认真地看着顾风檐。   就跟天上的星辰一样亮。   而顾风檐很吃这套,彻底没了法子,侧过脸不看他,“煎药去,我先沐浴。”   这算是彻底被霍端给拿捏死了……他望天喟叹。   得了这句话,霍端轻吻他一阵,直到喘气声变粗,“我抱你去。”他抚摸顾风檐耳垂,笑得蛊惑人心。   顾风檐软得不像话,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只觉得树梢上的月真亮啊……他乖顺地点点头。   浴房里折腾了半夜,满地的水……霍端把眼尾湿红软绵绵的顾风檐抱回房,才去煎药。   药煎好了,顾风檐不肯喝,想起浴房里霍端的禽/兽行径,委屈地眼角湿润,哑着嗓子控诉,“你就会欺负我。”   霍端耳尖通红……那种情况下,他怎么能忍?   “我的错,我是混蛋,我不是人……你不想喝便不喝就是了,明日我再煎。”他把只着一身单薄寝衣的顾风檐拉过来,裹着被子拥进怀里。   顾风檐缩了缩,“再骂两句,我听舒坦了就喝。”   霍端笑了笑,蹭他头顶,又骂了一气,顾风檐边听边点头……两人闹了一阵,顾风檐终是把药喝了才睡。   次日送走了刘正山,顾风檐和霍端才开始盘算从哪儿查朱阔这个人。   按刘正山所说,朱阔本是云泽县人氏,后来他父亲做生意发了笔大财就给朱阔捐了个小官,到了黔墨县做县令。   云泽县距离黔墨县有些距离,据说朱阔做县令不久后,父亲突发疾病去世,家里也就没落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朱阔回去过。   “要查这事怕是还得我们亲自走一趟不可。”霍端道。   顾风檐刚服了药,苦的蹙眉,霍忙给他喂了一颗松子糖……顾风檐才缓过劲了。   “朱阔这会儿肯定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不蠢,定能猜到我们要做什么,现在出发还来得及。”他把白瓷碗搁下,咬的松子糖咯吱咯吱脆响。   商量定了,他们跟霍阿爹叮嘱,只叫谁来都装作不在。收拾妥当,家里也安排好了,顾风檐和霍端才拿了盘缠,驱赶马车出了黔墨县地界。   一路上十分顺利,不过花了半天时间,就到了云泽县。   云泽县正如其名,城内多水,时间已经到了下午,顾风檐和霍端眼见今日回不去了就在一家临水的客栈订了房,稍作休整。   午食还没吃,霍端便叫顾风檐先坐着,他又下楼找老板要了回饭菜。   客栈名叫「云来」,老板是个中年婶子,摇着把蒲扇,头上银雀钗一晃一晃,正边磕南瓜子边拨弄算盘。   堂内没人,伙计坐在窗边打盹。   “老板娘,麻烦送饭食上来,菜捡清淡的,再加一壶清茶……饭菜不要搁葱蒜等大料,我夫人不吃这些。”霍端走过去在柜台上敲了敲,说了一溜。   老板娘才抬头,笑道:“郎君是个会心疼人的,我这就安排人送上去。”   瞅着窗下打盹的伙计,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们是死的!客人都下来了还睡!还不赶紧安排去!”   伙计猛地窜起来,嘴里边答应,边去后厨传菜。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变脸似的对霍端笑,“小郎君和小夫人怕不是本地人……来玩啊?”   霍端笑笑不说话。   老板娘瞅着霍端生得英俊不凡,就打开了话匣子,“来者是客,我得尽地主之谊,送你们一道菜。”   霍端道了谢,惦记着顾风檐一人在楼上呢,就转身要走,却想起他们来的目的。   “老板娘,跟您打听个事儿……”他回头并没抱什么希望道。   老板娘眉开眼笑,“你问,这云泽县地界还没有我赵三娘不知道的事!”   霍端到处看了一圈见并没有人,才开口试探性问道:“老板娘可听说过城北朱家……或者是「姚春兰」这个名字?”   “姚春兰?”赵三娘拨弄算盘的手一顿,抬头神色古怪地看着霍端,“你问她做什么?”   见此反应,霍端便知有戏,信口胡诌了个理由道:“姚春兰原是我阿娘闺中故友,我与夫人做生意路过此地,阿娘便差我们问个好,谁知竟是找不到路了。”   赵三娘凝视他一会儿,才说道:“竟是这样,你们二位只管往城北最大的宅子去寻……不过怕是要叫你阿娘担心了。”   “此话怎讲?”知道姚春兰还活着,霍端大喜,却不知赵三娘所说的失望从何而来。   赵三娘叹了口气,“她受了刺激经常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只怕早已不记得你阿娘是谁了。”   “原是这样。”霍端一阵唏嘘。   不过能找到人就好,总能打听出来。   伙计端着菜上楼去了,霍端问完话,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事……老板娘可知道从前的云泽县朱家。”   找到姚春兰,朱家就不再重要了,霍端问也就是随口,没指望赵三娘能回答他。   赵三娘神色更古怪了,“小郎君,令堂可是忘了告诉你么……城北朱家,当年是云泽县最阔的,姚春兰是朱老爷第十一房小妾……”   说着她又想起一桩八卦,继续道:“当年姚春兰可是云泽县第一美人只因家贫被卖给了朱老爷……这姚春兰,从前可是跟朱家大公子朱阔郎情妾意呢,这就好比唐明皇杨贵妃,和寿王,乱成一锅粥啦!”   说得正起劲,她竟忘了姚春兰和眼前小郎君的娘是好友这回事……当着面说人八卦,这不是打人脸吗?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赵三娘真想给自己两嘴巴,忙解释道,“我就是顺嘴……”   “姚春兰是朱老爷的妾?!”霍端猛地抬头,目光逼向赵三娘。   赵三娘吓得一哆嗦,“哎呀,小郎君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信息量如此之大,霍端一时间狂喜,忙道歉,“不好意思,吓着您了,谢谢,我就先上去了。”   说完他几步跨上台阶,赶着去跟顾风檐说,台阶上还撞到了送菜的伙计。   着急忙慌道了个歉,又走了。   赵三娘满面疑惑……摇了摇头,又拨弄算盘去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霍端上了楼, 房门一推,先劈头盖脸说了句,“阿檐, 大八卦……姚春兰是朱阔他小娘!”   云泽县地暖多水, 一年四季到头, 新鲜蔬果都有供应。   后厨看着上的菜放在金楸檀木桌, 雪白的瓷盘里盛着几道清炒时蔬,一大碗丝瓜肉片汤。   顾风檐挽着袖子, 皓腕雪白,正在给两人盛汤。   “过来吃饭, 这菜色我瞧这不错的。”见霍端进来,他含笑招手,似乎对朱阔和姚春兰的关系一点儿也不吃惊。   霍端坐下,接着顾风檐倒给他的茶水喝干了,才抬眼道:“阿檐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你早知道了?”   “算不得早,”顾风檐笑了笑,把略多一点的饭递过去给霍端,“方才店伙计送菜上来, 我跟着聊了几句,一提起姚春兰这个名字他便打开了话匣子,全说了。”   霍端接了饭, 点头,“这样倒是省事, 我们只管去找姚春兰就是了。”   顾风檐夹了一筷子菜给霍端,唏嘘道:“却没想到朱阔如此大胆……竟敢与父亲的妾室私染, 此等有悖人伦的丑事若是传出去, 他的官途名声算是毁了。   也怪造化弄人, 他与姚春兰本两情相悦,谁知心上人一朝另嫁,这人还是他的生身父亲……”   霍端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把菜吃了,冷笑道:“阿檐以为朱阔是什么可怜人?”   顾风檐搁下筷子挑眉,“此话何意?”   桌上一道白灼虾,霍端夹了一只细细剥壳,而后放在顾风檐碗里。   “这虾很新鲜,你尝尝。”他温柔一笑,看着顾风檐把整只虾吃了,又给他剥第二只。   边剥边道:“阿檐只看朱阔和姚春兰曾经的郎情妾意,神仙眷侣,可朱阔这种人最是薄情负心!”   剥好一只虾,放到顾风檐碗里,擦了擦手,继续道:“若他待姚春兰真心,就不该眼看着她嫁给自己父为妾,更不该坏她名声,引诱她与自己私相授受……”   他顿了顿,才继续,“若他真心待姚春兰,为何不带她走,偏要留她在此地备受流言蜚语的煎熬。”   顾风檐夹起剥好虾肉,怔了怔。   他虽没觉得朱阔是个可怜人,却在心里也感到可惜。   此刻一听,霍端想的倒是真细。   他把虾肉又复搁回盘子里,抬眼含笑,“那按霍总说,该当如何?”   霍端正喝汤呢,闻言放下瓷勺,浅啜了口茶道:“我?若是我……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含笑看顾风檐。   顾风檐脸烫,“你就这么笃定?”   “自然。”霍端笑得更深,凝着顾风檐,“我的爱人,我会把他保护好,放在心尖上,谁都不能伤害分毫,我这辈子只有他……”   话说着说着就不对味了……就跟霍端在表白似的。   顾风檐埋头吃菜,却连嘴里什么味儿都不知道。   什么事都做过了,这会儿却被几句不着调的剖白说的心跳不已,他不敢看霍端,故作淡定道:“是吗?那你爱人还挺幸福的。”   霍端轻笑了声,倒了杯茶,半垂眸凝视顾风檐,“是啊,就是我爱人心思难猜,他如何想我却不知道……阿檐,你说呢?”   像是专心的,霍端把「我爱人」三个字咬的特别重,落在顾风檐耳中掷地有声,灼得他浑身都发烫,脑子也晕晕乎乎的。   “呸!不要脸。”顾风檐红着脸骂道,“他怎么想我如何知道……”   霍端凑过去,俯身看他,“阿檐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吗?”   “滚蛋!”顾风檐恼羞成怒。   霍端并不动,含笑看他,“阿檐,我很高兴……我有你。”   话说得没头没脑。   顾风檐怔了一瞬,抬眼凝视霍端,瞧见他眼底的认真,像是一泓深不见底的黑泉,能溺死人。   四下都安静了,风过树梢,悬铃木掉下一个果实……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如雷如鼓。   顾风檐丝毫不能挪开眼神,他嘴唇张了张,最终吻到了霍端唇角,“我知道。”   霍端摩挲他后脖颈,“吃饭呢。”   顾风檐一僵,气氛登时没了。   敢情这混蛋是在嫌弃自己呢。   “滚蛋!”他一下子推开霍端,手背狠狠擦着嘴唇。   霍端笑了一阵,揽着顾风檐不撒手,唇上浅吻,“我说笑呢,阿檐怎么样都好。”   一下一下……顾风檐半边身子发软,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拿眼睛瞪霍端。   霍端又把他按进怀里。   酒楼环境不错,临水凭街,饭后他们又喝了回茶,便一刻也不敢耽搁,去了赵三娘所说的城北。   朱家祖上出过几代府君,出过位状元,秀才更是不计其数……正经的书香世家,而到了朱阔父亲这代却转行做了商。   朱阔父亲并非读书之才,恰逢家道中落,便转行做了生意,成了当地大贾。   自古重耕读轻商贾,朱阔父亲此举无异于是忤逆先祖,大不孝,当地人对他此举都颇为不屑,更有读书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   戳归戳……可人家有钱呀!   连眼前这座宅子的门槛都比别人家的高许多,自打顾风檐和霍端穿越过来,还是头一回见如此气派的宅邸。   两人站在门口,望着门楣上两个烫金的大字——朱府,两扇嵌铜狮首门环的乌木大门压迫感逼人,直欲倾倒。   只可惜有些破败,只能依稀见着当年的恢宏。   “这地方真有人住?姚春兰还住在这儿?”顾风檐四下看了一圈,见冷冷清清,连个过路的人都没有,不禁有些怀疑信息的准确性。   霍端已经几步迈上了台阶,「叩叩」敲门,“有没有人敲敲便知。”   顾风檐跟着上去,他们站在台阶上,旁侧一只芙蓉花从墙内探头,开的正艳,地上无人清扫,点点斑红——   “叩叩”   霍端轻扣门环,过了片刻,门内似乎有了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路过草丛,唰啦啦一阵。   “还真有人。”顾风檐道。   霍端正欲再敲,“吱呀”一声大门缓缓推开,探出个身子……只见她徐娘半老,一身藕荷色薄衫不合时宜,斑白的发绾成一个螺髻,穿花蝶步摇簪其间,轻轻晃荡。   “不是……”妇人眼神亮了一瞬,在看见他们之后变得死气沉沉,木讷垂眸道,“你们找谁?”   见她第一眼,顾风檐便知,这人就是姚春兰。   “姚氏女,春兰。”顾风檐俯身含笑一礼。   单从外表来看,姚春兰并非像赵三娘所说是个疯子。   “找我的……”姚春兰盯着脚尖,过了一瞬猛地抬头,激动地抓着顾风檐,瞪大了眼睛,“是不是、是不是檀郎叫你们来接我的?!”   「檀郎」自然说得是朱阔了。   顾风檐被她涂满蔻丹的鲜红指甲掐的腕子生疼,心里悲戚。   “你松开他,”霍端蹙眉拉回顾风檐,生怕这个疯女人再伤到了他,“你口中檀郎若是指朱阔,怕是又要失望了……”他冷笑道。   姚春兰明显已经失去了理智,脸色灰败,涂着口脂的干裂嘴唇动了动,眼角渗出泪水冲刷着脸上劣质脂粉……   “一定是他!他说好的要来接我,他说好的!”姚春兰歇斯底里,一遍默念。   当年云泽县第一美人,巧笑倩兮,美丽如同一株带雨的海棠,如今却如同褪色的壁画,仅仅靠着眼色艳丽的胭脂水粉维持最后一点鲜亮颜色……好叫情郎能认得出。   霍端本欲再言,却被顾风檐挡住,他摇头,“芳心错付,她也是可怜人,别刺激她了,我们只消带她到朱阔面前便是……也算圆了她一个心愿,她若愿意清醒,便叫她看看等了几十年的朱阔究竟是个什么人。”   “夫人,我们是朱大人派来的,叫我们接你去见他。”顾风檐道。   姚春兰登时止了声,袖子抹了把眼泪,抬眼看他们,“真的?”   “真的。”顾风檐苦涩点头。   姚春兰犹如一个少女,赶紧摸着脸,整理衣袖,又从凌霄花架上摘了一排花簪在发上,“他最喜欢我穿藕荷色,他爱看我朱唇蔻丹,春天他就摘了大捧的芙蓉送我,”   她快乐地转了个圈,又惶恐地摸着脸,想抚平久经风霜的褶痕,“你们说,我是不是很丑,他会不会不认得我了?”似乎再怎么抚都是徒劳,她颇为丧气。   遇人不淑,真心错付,便是如此诚惶诚恐,生怕她一点儿不仔细就会被残忍抛弃。   这辈子,她等的太久了。   顾风檐笑了笑,“朱大人说你风华如故,一点儿也没变。”   姚春兰瞪大眼睛,跟个小女孩似的浅笑抿唇,勾起鬓边垂落的一丝发,“老了,老了……哪里还比当年。”   此时芙蓉树花落遍地,落于肩头,好像是她见朱阔第一面的那个春天,十六七岁少年站在花树下,对她说「你真好看,我一定娶你为妻」。   后来发生什么了?姚春兰努力想回想起来的,可是脑袋很痛,什么也记不起。   她怎么老了,为什么朱阔不来找她,为什么……为什么,太多的为什么。   她懒得想了。   她要去见他了。   霍端和顾风檐带着兴奋雀跃的姚春兰,驱车往黔墨县去。   姚春兰已经不大记事了,将四十年人生忘了一半,只记得有关朱阔的。   朱阔说等黔墨县安顿好了,就回去接她。   可是等了许久他都没来,说到这里,姚春兰低头浅笑,为朱阔解释,说他忙。   霍端和顾风檐一路听着,猜也将事情猜明白了大半。   姚春兰当年入朱府,成了朱老爷的十一房妾室,朱阔不甘心,便背着他爹与姚春兰私交,后来事情败露,朱老爷顾及家族颜面给朱阔捐了个外地官,对外一直隐瞒着朱阔行踪……至于姚春兰,本来打算要发卖的,结果朱老爷一命呜呼,事情就此耽搁。   朱阔许诺姚春兰带她走,却怕她的存在会影响自己名声,便一直没来。   顾风檐嗤笑,“世间人多薄幸,今日辉煌,明日便如西风黄花……朱阔还不如一包毒药杀了她干净,如此给人念想,又令人绝望。”   “姚春兰对朱阔来说是污点,他怎么可能会把一个污点放在身边,时刻提醒自己过往的不堪。”霍端十分淡定地剖析。   姚春兰对镜涂涂抹抹,并不在意他们说得什么。   顾风檐看了会儿,长叹了口气,良久地无言。   霍端笑道:“朱阔留这个污点,倒是给我们留了个把柄,私通夫亲的妾室,还将其抛弃,伦理纲常在上,国朝律法森严……此事若是被揭露,朱阔算是毁了。”   “阿檐不必愧疚,”他一眼便看出顾风檐想什么了,安慰道,“朱阔咎由自取,刀不由他递,也到不了我们手上。”   马车极速行驶,顾风檐透窗看天……飞鸟无痕,“我替姚春兰觉得不值,半辈子都毁在朱阔身上了。”他道。   霍端把他揽进怀里,轻轻哄着,“世事难全,都是自己的选择。”   顾风檐点点头,索性不想了。 第四十九章   顾风檐和霍端带着姚春兰一路到了宅子门口。   马车甫一停下, 他们便觉察事情不对劲。   此时时间正当下午,凉快许多,小贩货郎们搁在往日早该收拾家当大街小巷地吆喝叫卖了。霍家外有条道, 是往繁华人多处去的必经之地, 往日这个十分, 是及其热闹的。   今日倒是奇怪, 竟然一片寂静。   马车隐匿在黑暗处,车内两人对视一瞬, 顾风檐挑帘子,向外看……只见霍府门前被县衙官兵围得犹如铁桶, 几个路人只敢略略扫过,便步履匆匆,急忙逃离。   朱阔端坐一把太师椅,身着蓝色长衫,手里捏着两枚山核桃不停转动,师爷和一个妖艳哥儿侍立左右。   朱阔时不时逗弄一下,那哥儿含羞带怯, 眼神嗔怒, 替朱阔捏着肩,暧昧地捶着腿。   朱阔府中美妾爱郎众多,想那哥儿便是近日的新欢。   “我便说靠个香囊拖不了多久……他倒是反应的快。”顾风檐蹙眉压低声音道,“阿爹还在里头……”   心里慌慌的,要是霍阿爹因为他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顾风檐不敢再想下去。   掀开帘子的间隙, 霍端也瞧见了,他伸手覆上顾风檐的手背,“朱阔找的是我们, 暂时不会拿阿爹怎么样……”   “她留在这里, 我们先下去。”他看了一眼垂眸浅笑,嘴里不知在说什么的姚春兰道。   顾风檐点点头,握着霍端下了车。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头朱阔披着美妾递过的大氅,手中摩挲着山核桃,颇为急躁,“师爷,这就是你给本官出得好主意?”他掀起眼皮,一双凌厉的眼瞟师爷,“守株待兔……守了多久了?那两个小杂毛呢?!”   一眼瞧得师爷遍体生寒,忙跪下道:“是、是小人误判,大人且再等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老爹还在这,不怕他们不回来……”   师爷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旁侧朱阔的妖媚哥儿打断,“老爷是又瞧上哪个狐媚子了?”他抄手抬眉,声音娇俏,狐狸眼半媚半嗔,“看来这府中又要添人了啊。”   哥儿是朱阔新纳的小妾,十八岁的年纪,又娇又媚,平日里爱使点小性子,朱阔也乐得纵容,不为别的,只为他与别的良家子不同在榻上放得开,腰扭得翻浪花,又会叫,能把朱阔伺候妥帖了。   “心肝生气了?”朱阔双眼促狭地眯着,大掌抚上人腰间,把小妾按在自己膝盖上,“爷哄哄你?”   说着,双手就开始乱摸。   小妾也是放得开,嗔了朱阔一眼,声音媚地滴水,“老爷讨厌!”   周围衙门官兵抬眼望天只当没看见,师爷跪在地上,冷汗冒了一额头。   玩了半晌,朱阔心满意足,瞅着师爷,“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要我亲自去寻人不成?!”   师爷膝盖僵疼,如蒙大赦,骂一群衙门官兵道:“你们是死的?!还不快去把人给我找来,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带到大人面前!”   衙门官兵们噤若寒蝉,忙齐刷刷拿起兵器,四下出动。   却在这时,巷道深处传来一道声音,“朱大人是在找我们?”   师爷抬头,只见两条人影走了过来当即,他冷笑着对衙门捕快大喝,“好啊!还不把他们给我抓住,押过来!”   登时,一片喀嚓声,雪亮的刀把霍端和顾风檐齐齐围住,带到了朱阔面前。   朱阔坐直身子,双眼微眯,“二位可叫我好找啊……”他眼神逡巡一番,落到顾风檐身上,厉声道:   “当日你竟敢骗我可有想到今日的结局!”   「啪」地一声,手中山核桃被砸在地上,用了十足的劲儿摔得粉碎。   在场人都跟在朱阔身边久了,此刻噤若寒蝉,浑身发抖,已知朱阔是真的发怒了。   唯有顾风檐劲儿霍端神色淡淡,丝毫不为所动。   “老爷怎动这么大的火……要杀要剐,左右不过您点个头,别气额奴心疼。”朱阔怀里的小哥儿跟他的时间不长,又得宠,这刻便伸了一双软若无骨的手,一下下轻抚朱阔胸口。   眼神却不停往顾风檐和霍端身上瞟……这两个虽生得都是顶尖的好看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是一对儿啊,难不成老爷有了新爱好?   霍端孔武有力,肩阔腿长,那小哥儿正是个喜欢这款的,眼神瞟了瞟,竟然当着顾风檐和朱阔的面开始对霍端眉目传情。   朱阔正在气头上,没工夫搭理,而顾风檐看一眼,便气炸了。   “你个狐狸精!”他恶狠狠地骂霍端,身子一侧,挡住了哥儿的视线。   霍端脑子里想着怎么对付朱阔呢,被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骂傻了。   这又怎么了?他怎么又成狐狸精了?   霍端不解,问了顾风檐几遍他也不回答,直到他偶然抬眼间隙,望见那哥儿含笑看他的眼神……全明白了。   霍端直接无视,想着把这边处理好,回家好好哄夫郎。   “怎么算骗?”他接着话题,抬眼慢条斯理地望着朱阔,“大人可知我们这两天见着了谁?”   他气定神闲,笑得玩味中带有一丝鄙夷,就像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似的。   朱阔怔了怔,突然害怕起来,下意识就去摸身上荷包,摸了个空……从那日以后,他就将荷包摘了下来,再也没戴过。   “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嘴巴堵住,押回衙门!”登时,他大惊,猛地站起来,指着霍端和顾风檐吩咐捕快。   生怕他们再说出什么来。   顿时便有捕快围上来对他们比划,霍端冷笑,一把抓住顾风檐按进怀里,长腿一踹,踢开一个将手伸向顾风檐的捕快。   场面登时混乱起来。   朱阔急得大骂,表面上装出的斯文模样已经荡然无存,“废物点心,还不抓住他们!”   霍端借着常年干农活的力气和身高优势,劈手夺来一把明晃晃的刀,冲向周围人,最后刀尖直向朱阔。   “朱大人,你确定要这么做……”他冷笑,“二十年前云泽县朱老爷的第十一房小妾姚春兰,你可还记得她是谁!”   作者有话说:   太困了,短小一更,明天加快剧情进展。 第五十章   霍端说完, 登时一片目光齐刷刷地偷摸着看向朱阔。   二十年前朱家,谁人不知这位是云泽县朱家的独子,莫非朱阔与他小娘有什么牵扯?   个中秘辛, 竟是连在朱阔身边呆的最久的师爷都不知道。   眼见着朱阔得脸黑如锅底, 握着小妾腰的手收紧, 疼得他惊呼,“老爷,您弄疼我了!”   朱阔恍然回神, 一把甩开小妾,“滚开!”   那小妾是个识相的, 但朱阔往日纵容他,还是头一回见着老爷发如此大的脾气,被摔在地上,他登时就红了眼眶,嚅嗫半晌,只揉捏着手臂,“干嘛冲我发脾气嘛……”   师爷很有眼力见, 地上这位可是朱阔的新宠, 这会儿迁怒归迁怒,等他气过了,还不是得搁在手心里捧着。   “小夫人, 老爷没跟您置气,他这会儿是着急着不小心, 夜里凉,我差人送您先回去?”他当机立断, 上去隔着衣袖扶起了地上的哥儿, 为着往日他得宠时也不忘了今日他给台阶下的恩。   能讨朱阔喜欢的哪个不是人精, 这哥儿由着师爷扶起来,便也顺着台阶下了,走之前一双眼红红的,蓄着眼泪凝朱阔,“老爷,我回家等您……”   我见犹怜。   这么个美人给了朱阔个糟老头子,真是美女配野兽,鲜花插牛粪,可惜了。顾风檐在一边感叹,已经忘了这哥儿方才对霍眉目传情的事。   朱阔对哥儿到底还是喜欢的,眼中一软,摆摆手才叫人去了。   接着,他目光与霍端对视,寒冷阴鸷,“你在威胁我?!”   霍端含笑挑眉,“若非朱大人逼人自此,我们又岂敢?所幸云泽县一行,不仅见识了异地风物……其他的收获也是不小。”   朱阔听他去了云泽县,黑如锅底的脸登时煞白一片。   师爷贯会察言观色,深知兹事体大,当即呵斥一旁云里雾里听天书的捕快官兵,“还站着等什么?!把他们给我抓起啦,嘴巴堵上!”   众人恍然回神,齐刷刷地又要大动,霍端拉着顾风檐,丝毫不怕,“朱大人就不想知道这人现今在何处吗?”   只一句话,朱阔遽然色变,忙阻止一众人,“都给我退下!”   众人丝毫不敢再动,雪刃归鞘,噤若寒蝉。   师爷不解,带着满脸谄媚的笑意询问,“大人……这人是不抓了?”   “带着这些人,退出巷子外十米,无召不得近分毫,你也一样!”朱阔神色严峻,他瞧见了不远处黑暗中停着一辆马车,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冷汗。   二十年了,他顾念旧情一直没狠得下心处理姚氏,只遣人用了一贴药把她药傻。   却没想到一时的妇人之仁,竟给这两个不死活的小杂毛抓住了把柄。   朱阔暗恨……若是这事闹大,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全都白费了!   霍端和顾风檐脸上一派冷笑。   师爷得了令,愣住了,谄媚笑道:“大人,我就留下吧,万一这两个愚民对您不利……”   “滚!”朱阔脸色铁青,不容置喙。   师爷浑身抖了两抖,只能把满腔憋屈撒在衙门官兵身上,“没听见大人吩咐?!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回去一人自去领三十大板!”   众人敢怒不敢言,跟着师爷退出巷子外……巷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好事者,却都只敢远远瞧个热闹,一个都不敢靠近,这时眼见大队披坚执锐的官爷,只当是朱阔要发落他们了,赶忙四散奔逃。   不消片刻,月下满条巷道寂静无声。   朱阔与两人对视,此时竟将他们放在了眼里,不在再敢轻视分毫。   “说吧!你们究竟想怎样?!”他冷哼一声。   霍端上前慢条斯理,鼻腔里哼出笑意,“朱大人不愧是聪明人,说起话来就是省事,既然人我们已经带来了,不妨见见再说……”   他对顾风檐置一眼神,“阿檐,劳烦你把她带来。”   “就会使唤我。”顾风檐不悦,却还是走到马车前,将轿帘掀开,“姚夫人,朱大人来见你了。”   朱阔浑身一震,几乎站不稳了,伴着顾风檐的声音,目光犹如遇见蛇蝎似的紧紧盯着马车不放。   车内,姚春兰将把发钗摘下又戴上,眼角眉梢是止不住的笑,听着外头顾风檐的声音,她又整理了几番发髻,才搓着手下了车。   两人从阴影中暴露到明晃晃的风灯下,朱阔一眼便瞧见了姚春兰。   她仍旧是那件藕荷色的裙子,只是由于岁月变得不再光鲜亮丽,发钗耳环……就连发髻都和当初一个模样。   可朱阔只觉得心中一凉……姚春兰是个拖累,是他的催命符。   一瞬间的愣怔后,他的眼神变得冰冷,“你们倒是花了工夫,二十年前的成芝麻烂谷子都能翻出来要挟我!”他冷笑着对霍端二人道,目光再不肯瞧姚春兰一眼。   姚春兰恍如不觉,她如少年时,裙带生风,含羞带怯,缓慢地走向朱阔,“檀郎,你为何、为何不来接我?”   她去牵朱阔衣角——   “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朱阔猛地甩开她,眼神居高临下,竟还退了两步,对她避如蛇蝎。   姚春兰愣了,瞳孔微微收缩,一点儿也没想到她的心上人会如此对待她。   顾风檐上前将姚春兰扶起来,冷笑了一声,“朱大人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姚氏等了你二十年,如今却换来一句「你是何人」,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姚氏?我只知家父的第十一房小妾姓姚……姚氏等我作甚?”姚春兰的出现已经把朱阔吓了一跳他急于抽身,便对二人道,“你们不就是想要同意私种药材的文书吗?我可以给你们……”   他眼神扫过满脸不可置信的姚春兰,从怀摸出一张画押盖印的纸,“只要你们把她送回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可以吧这个交给你们。”   朱阔虽不耐烦应付姚春兰,却也不敢当下对她痛下毒手,一则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保他那些属下里没有有异心借题发挥的……这也是他支开所有人的原因。   二来,姚春兰已经被他一贴药毒傻了,没人会再信她说的……只要她被送回去,死活也不过他一句话的事情。   何况眼前这两个人,弄出这么大动静,不过就是为了个文书,只要他同意了,这事也就了了,届时他一下手……死无对证,谁还知道当年旧事。   开出的利头丰厚顾风檐和霍端绝不会拒绝,朱阔笑得狡诈。   然而,顾风檐和霍端岂能不知他根本就是一头山中老豺,说得话是一个字都不能信的。   霍端慢条斯理地笑了笑,“看来朱大人还未搞清楚,现在已经不是您可以提条件的情况了……不过是一份文书而已,您不给,那便换一个县令就是了,至于怎么换,朱大人不会不清楚……”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朱阔遽然色变,气得发抖。   姚春兰在他们手上,确如所说,换个县令轻而易举,只需他们把他和姚春兰的事抖出去,叫他身败名裂。   朱阔看了姚春兰一眼,眼神淬毒,“你还来做什么?我当时就该直接了解了你,只恨自己妇人之仁,竟是留了把刀尖朝向自己的利刃!”   顾风檐接道:“欺人太甚?这话竟也配从朱大人口中说出来。”   姚春兰一直沉浸在朱阔不认识她的悲伤中,这时候被朱阔吼了,吓得发抖……她的檀郎怎么会是这样的。   她一下子扑到朱阔脚边,几乎是歇斯底里哭道:“檀郎,朱郎,我是兰儿啊,你不认得我了吗……我等了你二十二年,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她摸到发髻上,将那只不再鲜亮的蝶穿花步摇拔下,捧给朱阔看,“檀郎,你看、你看这个,这是你当时送给我的,你说了,等老爷死后就八抬大轿娶我回去的……你说过的!你怎么能忘!你怎么能忘!”   巷子里寂静极了,姚春兰哭喊着,歇斯底里,绝望又悲切,一阵风过,一声声质问在回荡。   朱阔最后一丝耐心被磨尽了,一脚踹开姚春兰,“滚开!当初不过是见你好看又好骗跟你玩玩而已,随口说得话你还真信……早知道这样,不如直接杀了你了事!”   说完,他竟是连一一个眼神都不愿在给予。   姚春兰被踹的倒在地上,哭声一滞,盯着朱阔的眼神开始变得陌生,逐渐开始清醒失望,什么东西碎裂,朱阔再次看她,竟觉得她的眼神十分冰冷恐怖。   “玩玩而已……”姚春兰发髻四散,捏着步摇的骨节泛白,突然她大笑起来,一声高过一声,分明是在笑,眼角却不停往下掉眼泪,“玩玩而已……檀郎啊,檀郎,二十年啊!”   “欺人太甚,这话竟会从朱大人口中说出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顾风檐心底一股悲凉与愤恨。   “姚夫人,你起来……”他说道,上前俯身将姚春兰往起拉。   “只怪她太蠢,一句戏言竟也记了这么多年!”朱阔振袖,冷笑道。   姚春兰笑着站起来,突然在这刻怔住了,她含着眼泪看了朱阔一眼,“戏言么……”   缓缓地,坚定地站直身子,仰视朱阔,手中还握着两人少年时的定情信物……簪头上一对攒枝蝴蝶在风灯下微微发亮。   默念完,她突然伸手推开顾风檐——   “阿檐!抓住她!”霍端猛地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忙向前几步。   然而顾风檐没反应过来便被姚春兰一把推开了,他伸手去抓,将擦着她的一片衣袖,那只锋利的簪头划过他手背,血珠子一颗颗渗了出来……   而姚春兰已经俯冲向了朱阔,来不及反应的间隙——「噗嗤」,借着力整根簪子刺进了朱阔心口。   朱阔撞在门框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你……”   “檀郎,你好薄情……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姚春兰眼里无限柔情,一寸寸抚摸着朱阔的脸颊,“你说的,我们一块儿去死吧!”   猛地,她又拔出簪子,连刺几下。   朱阔想推开她,却被死死抱住……姚春兰疯魔地笑声荡在风中。   引来了等候在巷子口的师爷和众官兵。   “大人!快!快拉开这个疯妇!”师爷大喊,众人手忙脚乱将姚春兰拉开。她已经彻底疯了,挥舞着簪子乱刺,抓她的人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巷子里一地鲜血,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个弹指。   等顾风檐和霍端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和姚春兰一起被当做嫌疑人带回了县衙门。   作者有话说:   十五章内怀孕生崽然后完结!(浅立个flag,捏拳)   众所周知,立下的flag通通都会打脸……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长恨歌》白居易 第五十一章   姚春兰那几下刺得很用力, 朱阔被一帮人手忙脚乱地抬回衙门,郎中还没来得及请,便一命呜呼了。   顾风檐和霍端属于嫌犯, 被收押在衙门柴房里, 外头官兵捕快围得犹如铁桶……而姚春兰则被收押县狱, 只等明日提审。   朱阔虽只是个小县官, 但有人竟敢如此猖狂,刺杀官员, 这事非同小可,师爷当机立断, 连夜遣了人快马加鞭赶到了州里,将此事上报了府君。   黔墨县隶属乎州,府君是个刚到任的新官,姓裴。   甫一听闻黔墨县县令被一妇人所刺身亡,裴府君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是震惊,刚到任才没多久, 下辖县便出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 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   于是裴府君对此事十分上心,天还未亮他便安抚了刚成婚不久的夫郎,连夜赶到了黔墨县衙门, 清晨时间方到。   裴府君身着青色官府,头顶乌纱, 入了黔墨县衙门公堂,陪侍者仅一看墨书童。   师爷眼见着朱阔一命呜呼, 便想另谋后路, 而眼前的裴府君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见他笑得谄媚,对着裴府君恭敬一礼,“裴府君舟车劳顿,我等有失远迎,后堂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为您接风洗尘。”   茶水点心自然只是客套话,重点是后堂里美人酒宴……师爷跟在朱阔身边这么多年,投机取巧阿谀奉承的技量学的炉火纯青,当官的,不就贪那点儿东西么?   几杯美酒下去,他的地位保管稳了。   裴府君是今上紫宸殿亲点的探花郎,下放地方几年,日后回京是要入三省辅佐今上的……能跟着他,后半辈子何愁不能出人头地?   师爷当即把人往后堂请。   岂料裴府君虽不过弱冠之年,心里却清如明镜,他看了师爷一会儿,接过小侍奉上的茶喝了一杯,“接风洗尘便罢了……朱大人尸首可验过了?姚氏等人也一并带上来吧。”   师爷愣了愣,正欲开口,却听裴府君身边的墨书童开口答道:“回府君,朱大人尸首我已差人查看过,并无异常,姚氏和另两个涉案人正关押在后院,我已将他们带了来,正在堂后押着。”   “唉这……”书童安排的井井有条,几乎没了师爷的用武之地,他不禁不满道。   裴府君冲书童点头,“传。”   接着又对师爷单薄地笑了一下,“秦师爷见笑,我在府中用惯了他,这些琐事便叫他做就好,你歇着。”   一番话说的客客气气,师爷敢怒不敢言,就跟哑巴吃了黄连似的,憋了一肚子火,就这么被架空了。   书童得了令,即刻亲自带了几个人去堂后提人……   顾风檐和霍端昨夜被关在柴房里一夜,睡不得好,大清早地又被一兜冷水浇醒,浑身湿淋淋的正在后堂等着人问讯。   朱阔死了,来审人的自不会是什么小官,光看着堂中一群捕快官兵忙里忙外的收拾,顾风檐心里便有了个大概。   这人大概率会是州府级别的官员。   “霍总,你可知晓乎州府君是个什么人?”顾风檐抬袖子揩脸上冷水的时候,借由遮挡,问霍端。   冷水浇过来时霍端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水没及外衫,他便脱了给顾风檐披着,“府君?阿檐认为来得会是他?”   两人刚开始本来是跪坐在地上的,此刻却到了两把交椅上,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衣服。   旁侧看押的捕快当即拔了雪亮的刀,“谁准你们起身的?!还不跪下!”   霍端凝他一眼,给顾风檐压了压领子,冷冷一笑,“五更天露重,你拿一盆冷水把我们泼醒……我这夫人向来体弱,若是泼出个三长两短,届时府君还未提审,这罪名你可担的?”   这捕快上任不多几天,平日就不担事情,只是个跟走打杂的,方才是想彰显自己的官威,就对他们没怎么体谅,此刻霍端这么一唬,再看顾风檐脸色苍白。   顿时有些心虚。   这两人可是嫌犯,府君今日来,衙门上下都忙的不可开交,要真如这汉子所说,他夫郎出个什么意外,届时府君震怒,他还有命活?   思及此处,捕快神色有些凝滞,心里害怕起来。   霍端趁热打铁,“我夫人现在浑身湿透了……这么下去多半会引发旧疾,劳烦你拿个火盆来,好把衣服烘干。”   捕快被霍端唬得一愣一愣的,闻言立马去烧了个火盆来,叫两人烘干衣服……其他的事,他便也不管了。   顾风檐浑身都是水,穿堂风一过,冷的嗖嗖发抖,有外人在,他不好脱理衣,便只把外衫解下来叫霍端给他烤干,自己裹着霍端的。   “你这么两句给人唬的,小捕快等会儿反应过来怕要找你麻烦。”他用一方干净的帕子擦着脸,顿了顿,拧眉,“也不知道姚氏怎么样了,此回我们失算,反倒拖累了她,早知道,不如不叫她见朱阔。”   霍端笑了一下,“来的是裴府君,他不会为难姚氏。”   “为何?你又怎知一定是裴府君来?”顾风檐坐直,疑惑道。   “方才问说是府君来,那捕快未曾反驳,乎州官员众多,可府君就这么一位,”霍端把衣服翻了个面继续烤干,“来的必定是他。裴府君到任不久,今上亲点的,俗话说「新官到任三把火」,且先不论他为人,单就朱阔私底下做的那些事,随便挑出一件,都够这位新官高升几节的。   他要做出政绩,需得有个破口,才好大兴改革,祛陈除疴……阿檐以为他会放弃这个机会?”   他笑看了眼顾风檐,拨了拨火盆,“咱们和姚氏算是给他递了把最锋利的刀,叫他在官场上劈开条平坦大道……是他的贵人呢。”   顾风檐垂眸凝思,“可姚氏杀了人,还是朝廷官员,裴府君愿意网开一面,可朝廷要是追责下来……”   霍端把衣服抖了抖,递给顾风檐,“朱阔这人结党营私,这么些年没少贪,姚氏杀了他也就是为民除害,至于朱阔上头的人……就跟我们无关了。”   朱阔不过一个县令,都敢如此猖狂,只怕上头人来历不小……历朝历代党系斗争层出不穷,天高黄帝远,平头小民能保全性命已是不易,哪里还管得了再多。   “希望如此。”顾风檐接过衣服把霍端的外衫要往下脱了还给他。   “信我的分析。”霍端抓住衣服又裹到他身上,“别脱,两件都给你穿,小心凉着。”   顾风檐由着他把两件外衫都裹上来,才想起他们这么一被抓,只怕霍家人都要急死了。   “我们这么被带走,阿爹只怕要急死了,还有姑母他们……”他担忧道。   霍端本想亲亲他安慰的,不远处却有守着他们的几个捕快,到底怕顾风檐打他,便借由披衣服的机会把顾风檐抱住,高大身影将视线挡的完完全全,“一会儿就能回家,别担心。”他垂头亲顾风檐发顶。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甲胄碰撞发出的锐利金属声。   霍端笑了笑,并未回头,“来人了,能回家了。”   顾风檐扭头,果然见到一个瘦削男子带着几个彪形大汉往他们这里走,沿路捕快官兵弯腰行礼,一派殷勤。   那男子穿的都是上等的布料,满脸肃态,走上来先打量了他们一番,随后挥手,“带他们去前堂,犯妇姚氏也一并带过来!”   顾风檐和霍端被迫分开,押送到了裴府君面前。   只见师爷满脸谄媚地围着裴府君忙前忙后,看茶伺候笔墨。   见到顾风檐和霍端,师爷面露憎恶,对裴府君道:“大人,正是这两人意图不轨,伙同姚氏谋害朱大人!大人英明神武,一定要给朱大人一个公道啊!”   朱阔这人不容才,跟在身边伺候的一个比一个蠢笨,连霍端都能想到的点,师爷竟没想到,一句拍马屁的话却拍在了马腿上。   裴府君看了他一眼,正巧姚春兰也被押送上堂,满脸泪痕,神情木讷。   “堂下二人可有要辩解的。”裴府君并不理会师爷,对顾风檐和霍端道。   霍端不急不缓将大小事情都说了一遍,包括朱阔和姚春兰的关系,甚至还有意无意地透露了一两件朱阔贪污腐败徇私枉法的事情……   师爷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忙打断他,“你血口喷人!朱大人为官几十载,端的是刚正不阿,清廉正直,污蔑朝廷官员,你有几颗人头可砍?!”   师爷这点嗅觉还是有的……眼下朱阔是死后不管生前事,可他还活着,以前那些事要是被捅了出来,他身为师爷,这个罪名落到谁头上不言而喻。   师爷冷冒了一额头,慌忙跪倒在堂下,“大人!此二人居心叵测,说得话一句也不可信,大人明查啊!”   霍端冷冷一笑,“是不是真一查便知,师爷何必慌张。”   裴府君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抬眼冷看师爷,“查!”   书童领了命,大队人马齐整划一兵分两路,往衙门后堂和朱阔私府去。   师爷战战兢兢,脸色灰白。   裴府君一见,便知堂下夫夫说得话多半是真的,不禁对他们重视了几分。   乎州这地方算是个烂摊子,官场不良之风盛行,他走时老师便说只叫他尽力而为,可是到了这里,他便想好好敲打敲打这群蠹虫,祛一祛官场的腐败风气。   万事讲求一个名正言顺,有因有果,他正愁寻不到由头呢,如今却有人替他把这天撕了条口子出来……   “赐座。”裴府君一挥手,叫人拿来交椅,请他们坐下。   那书童做事极稳妥,不过一刻钟时间,他便带着人又回来了……下属抬着几口大箱子,书童怀抱一大摞账本之物。   师爷目光触及那些东西,登时吓得瘫在了地上。   “大人。”书童把怀中账本搁于案几上,拱手道,“都在这里了。”   裴府君点点头,看了师爷一眼,而后开始翻阅账本。   「啪」每翻阅一本,他便将其砸在师爷跟前,震怒道:“好大的胆子!若是本官今日不到此地,怕是也发现不了,天子之下,竟有人敢如此猖狂!”   师爷抖抖索索,“大人、大人明查,此事与我本无关系啊!”   裴府君又示意书童把那几口箱子抬上来,依次打开,里面竟齐齐全是财宝贝帛……足足装了十口箱子,其间竟还有上供之物。   “白纸黑字,物证齐全,你如今还想抵赖?!”裴府君指着那几口箱子,质问,“朱阔竟如此猖狂,真是枉费陛下信任……来人!将秦师爷押下去,严加审讯,势必要他全吐出来!”   书童立马带人将秦师爷拖了下去……秦师爷徒劳地求饶,回音荡在风里,经久不息。   堂上从前跟着朱阔做事的,无一不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牵连发落。   不多时,书童复又回来,拱手回禀,“大人,都办妥了。”   裴府君翻阅着账本,按按眉心,摆手,书童见状,立刻给他倒了杯茶奉上。   “大人,他们几个如何处置……”裴府君喝茶的功夫,书童看着顾风檐他们,问道。   裴府君还真把这几人给忘了,听着问才强打起精神。   “二位可与朱阔有私仇?”他凝了顾风檐和霍端一会儿,问了句。   霍端心里门儿清,裴府君如此问,不过就是害怕他们与朝中官员有所牵连,把自己当刀使了。   “回大人,我们夫夫两人皆是农户,平日里做点小生意,找朱大人也是因为需要一份官府画押的文书……以前并无关联。”他拱手道。   裴府君饮完一杯,垂眸打量他许久,方道:“如此甚好,你二人既是做生意的便好生经营,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又敲打了一番,才叫书童写了份允许私种药材的文书与他们。   临走了,顾风檐一颗悬起的心才将放下,却见裴府君自始至终都没提起如何处置姚氏,不由担心。   “大人,草民还有一事……姚氏神智不清,失手杀了朱阔,此事并非她的过错,还望大人能网开一面。”他回头再拜裴府君道。   裴府君并无不耐,“这个你放心,国朝律法有言,男子引诱女子是重罪,加之姚氏神志不清,朱阔结党营私,贪污舞弊……姚氏虽有过错却不危及性命,待我上书朝廷,此事定有个公道。”   顾风檐听完才放心了。   他们拜别裴府君,由侍者送至府衙门口,时辰尚早,府衙隔着几条街能听见货郎小贩的叫卖声,飞檐之上悬红日……一切熟悉又陌生。   顾风檐心里感慨万千,攥着手中朱漆大印的文书……这趟总算没白来。   “回家了,阿檐。”霍端已经下了台阶,含笑朝他伸出一只手。   顾风檐笑了笑,握住,到了台阶下,一道脆嫩含喜意的声音传来,“阿娘,是二蛋哥和小哥哥!”   霍端和顾风檐看去,叶山叶必先霍秀玲……包括最小的叶宝,一大家子人正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霍阿爹见着他们,拄着拐杖的手颤颤巍巍,红了眼眶,“端儿,檐哥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特别不稳定,我在此向各位小天使道个歉。(鞠躬)   这本文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开始「写文」,当初没想到能过签,一点存稿都没有准备,一万字申签后就踏上了裸奔之路(捂脸)。   刚开始时间比较充裕,还能日更的,可是最近作者开始实习上班了,朝九晚六,要学的东西特别多,每天都感觉很累,睡不够,于是写文方面就开始力不从心,对于这点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但每一本文都是我的心血,我开始写了,就一定会给他们一个结局,所以绝对绝对不会坑!!   同时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调整过来,尽量做到日更,谢谢大家愿意看他们的故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顾风檐和霍端连忙几步跨下台阶。   “阿爹, 姑母,你们怎么来了?”霍端扶住霍阿爹问道。   叶宝眼眶红红的,扑过来抱住顾风檐的腿, 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小哥哥, 他们都说你们被坏人抓走, 再也回不来了……坏人没有打你们吧?痛不痛啊?”   霍秀玲鼻翼一阵酸楚,用袖子揩眼泪,“昨夜里还是大哥看见你们被带走了,吓得连夜回了村找我们, 问了里正,他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叫我们等着……你们这一遭,可吓死姑母了!”   “当时去的急,没来得及跟阿爹解释清楚,叫你们挂心了。”顾风檐叹道。   把叶宝抱在怀里,笑了笑,“哥哥没挨打, 你看,哥哥们好着呢……”   叶宝窝在他怀里,瞪着眼睛看了看, 见他四肢健全,扽直身子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臂,“以后再有坏人来,小哥哥一定要叫我, 我保护你们, 把他们都赶走!”   瞪着大眼睛, 小脸上一派严肃,可他的肚子极不配合,“咕”地一声叫的响亮。   叶宝登时羞红了脸,头窝在顾风檐怀里,硬是不肯见人了。   惹得几人哭笑不得。   顾风檐拍拍他的背安抚,“是,有小宝保护,我和你端哥哥都放心,以后遇见坏人可都靠你了……”   “嗯!”叶宝才抬起头,重重应了一声。   气氛比刚才好了不少。   叶必先才问,“二蛋,檐哥儿,他们抓你们去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啊?”   霍家和叶家世代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户,这还是头一回跟官府扯上关系,不禁叫人担心这两孩子是不是在生意上得罪谁了。   这时日头渐烈,巷子里走卒贩夫已经多了起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宝也饿了,先回家,我们边走边说。”霍端把也宝从顾风檐怀里接了过来,道。   叶宝十分不满意,拿眼睛瞪霍端,“二蛋哥是坏人!”   霍端捏他耳朵,“你小哥哥累了,你别缠着他烦。”   叶宝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你阿爹这一早上也还没吃东西,那便先回府吧,你们估计也一夜未休息,回去叫你们姑母随意做点吃食。”叶必先点头。   夫妇俩搀着霍阿爹在前面走,霍端抱着叶宝和顾风檐紧随其后。   顾风檐看着满脸委屈的叶宝,嗔霍端,“你欺负人小孩子做什么……”   对着叶宝伸手笑,“小宝,小哥哥抱你好不好?”   叶宝眼巴巴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小哥哥是哥儿,娘说男子汉要保护女子和哥儿的,不能欺负他们……我太沉了,小哥哥要休息。”   看叶宝脸上委委屈屈,却还要故作坚强,顾风檐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头发,“你阿娘说得对,小哥哥给你买糖吃。”   叶宝终于开心了,仰着下巴东瞧瞧西看看……   “怎么不给我买糖吃,阿檐这么偏心?”霍端悠悠地看他。   顾风檐凝他一眼,“谁叫你欺负小孩?”   霍端义正言辞,看着怀里叶宝,“抱这小东西累得可是我老婆,我老婆我都舍不得叫他受累……”   叶宝瞅着旁边卖糖人的小贩,眼巴巴地,对霍端置若罔闻。   “你听见没?小哥哥是我老婆,改日不准在缠他,找你自己老婆去。”霍端啧了一声。   叶宝收回目光,看着他,满脑子都是金灿灿的小糖人,疑惑道:“老婆是什么?能吃吗?”   霍端看着顾风檐,笑得不怀好意,“能吃啊,怎么不能吃,可甜了,你哥哥我特别爱吃……”   “你胡扯什么!”顾风檐使劲一下打在霍端肩膀上,脸色绯红,压低嗓子道:“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呢!小心教坏小孩子……”   从小贩手里买了个糖人给叶宝,哄道:“别听你哥哥胡扯。”   “嗯,谢谢小哥哥!”叶宝点头如捣蒜,满心满眼都是小糖人,哪里还管什么老婆能不能吃的。   顾风檐捏了把汗……以后有了孩子肯定不能给霍端带。   满脑子不正经的东西,指定得教坏。   “阿檐,我也想吃……”霍端唇角勾笑,突然凑到顾风檐身边。   顾风檐看他,“自己买去。”   霍端垂眸垂眸,笑意更深,“我不想吃糖,我想吃点别的……”   “什么?”顾风檐一时竟没有领会到,接着问了句。   却瞧霍端笑得愈发不怀好意,夜班作答,看他的眼神就像只饿了十几天的恶狼似的。   他顿时领悟,脸霎时红了。   “霍总,你一天脑子里能不能想点正经东西?”他避开霍端视线,干巴巴道。   霍端无辜,“不正经吗?可是我想啊,阿檐……”   顾风檐是真的不知道他是如何一派正经,面不改色地说出来的。   “不要脸。”他骂道,自顾自大不行去,再也不理霍端了。   几人走到宅子前的小巷里,霍端一只手抱着叶宝,一只手偷偷抓顾风檐的手,自言自语道:“温香软玉都有了,我还要什么脸,不要命都成……”   顾风檐很烦他,躲了两下没躲开,便也就破罐子破摔,半推半就地任由他去了。   霍端这人食髓知味,从来不知道节制,受苦的还是顾风檐,就如前几天的……他到现在都觉得还没缓过来。   这么下去非得死在榻上不可。   今晚绝对不能叫霍端得逞,顾风檐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一家子人回了宅子里,顾风檐霍端帮着霍秀玲摘了园子里种的时蔬做了几样家常菜……几人都没什么胃口,便熬了好克化的稀粥。   菜上桌,边吃着,霍端和顾风檐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他们说了。   听的三个长辈心惊胆战。霍秀玲捂着叶宝的耳朵道:   “那朱阔我虽没见过,但每年的该交的各类税经由他定竟一年重过一年,可见他实在是可恶,这回报应到自己身上,该!”   叶必先忙咳了一声,制止她说出大不逆的话,“你少说两句,仔细被人听了去!”   “人都死了,还能被谁听了去,你怕什么?”霍秀玲把也宝抱在怀里喂饭,没个好气。   叶必先不语,埋头扒饭。   顾风檐好笑,宽慰两位长辈,“一家子说话,没人能听去,姑爹尽可放心。”   叶必先点点头,又叹道:“倒台一个朱阔,难免不会再来一个赵阔李阔……这些个当官的,大同小异,日子照样难过。”   “往日也不见你关心这些,谁当官,日子再苦不照样还得过下去。”霍秀玲搁下勺子,笑道,“二蛋跟檐哥儿没事就好。”   叶必先把叶宝抱过去,叫霍秀玲吃饭,叹道:“日子自然得过,我说这话是担心二蛋和檐哥儿生意越做越大,会犯了这些当官的眼。”   话说完,霍阿爹不免又担心起来,看着顾风檐霍端叹道:   “你们阿娘走的早,我年龄也大了,管不得太多事……只希望霍端和檐哥儿都能好好的,赚不赚钱无所谓,我这辈子是享过福了,只愿你们两个好好的……”   昨儿夜里他耳聋眼花,确没听见多大的动静,只是天都黑透了还没见顾风檐和霍端回来,心里担心才开门看了看……这一看就瞧见了一大队官府的人抓了他们。   霍阿爹活了几十年,哪里见过这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当即颤颤巍巍走了一夜回村找妹妹商量。   若以后这样吓人的事再来一次,他只怕也熬不过去了。   想到此处,霍阿爹不禁悲从中来,默默地用衣袖拭泪。   霍秀玲瞪叶必先,“好好的,就你多嘴!”   见霍阿爹这幅样子,叶必先也有些后悔,这些话总该背后跟霍端他们叮嘱要好些。   霍端宽慰霍秀玲和叶必先,“姑母姑爹担心的事,我和檐哥儿都记在心里。”   顾风檐接着道:“是啊,阿爹也不必担忧,管他当官的是谁,我和霍端做的生意都合律法,种药材的事也有官府拓印的文书……何况我和霍端此回连府君跟前都走过一遭了,还能叫别人拿捏了去?”   几个长辈听了都觉得他说得在理,毕竟河清村这么些年,就只出过他们这两个有胆识敢做生意的人。   两小子可机灵着呢。   “檐哥儿说得是,以后你们万事定要留意,别叫你阿爹担心。”霍秀玲道。   霍端和顾风檐答应下来。   霍阿爹虽然被他们宽慰了不少,心里却总是有些担忧……叶宝是个小人精,瞧见霍阿爹似乎不怎么开心,就从他爹膝上下来,「噔噔噔」地跑过去扑进霍阿爹怀里拱来拱去,耍宝逗笑。   霍阿爹一向喜欢小孩子,被叶宝逗开心了,也就不想其它的事,满心只希望霍端和顾风檐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个小崽子。   ……   一家子人吃过了午食,除了叶宝在小花园里看鸡鸭玩,全都动手收拾着。   顾风檐和霍秀玲负责洗碗,霍端他们把碗碟往回收捡。   姑侄俩聊天时不免又提起叶山的婚事来。   “大山哥的婚事可定好了?这些天我和霍端也没帮上什么忙。”顾风檐问霍秀玲。   他和霍端这些天都忙着准备种植药材,也没工夫管叶家,此刻想起来才发现,他们连新婚贺礼都没准备好。   霍秀玲面露喜色,“什么帮不帮忙的……这些天大山那孩子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把家里里里外外都翻修了一遍,婚房被褥摆设换了几道,就怕不合景哥儿心意……我和你姑爹管不了,也就任他去了。”   “前日里才把聘礼和新衣送过去,两家人互相帮衬着,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十天后,你和霍端早点来。”霍秀玲絮絮叨叨……总算是看着大儿子成家了。   顾风檐点头,也跟着高兴,却又想起件事。   上回跟那两个外地商人打听到了一株参,他和霍端本来是打算买下来做叶山和刘景玉的新婚贺礼的……   一来二去却耽搁到了现在。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将更新时间改到早上九点的,后来发现我太高估自己了(土下座);   以后还是晚上更新,不过时间会提前,飞吻——   感谢桑酒小天使的地雷(虎摸虎摸);   感谢寒砧君宝贝和噜啦啦噜宝贝的营养液(吧唧一口) 第五十三章   兜兜转转到了九月初, 这些天里霍端和顾风檐给杏林院和东福楼里送了回药材,收回来三百贯钱。   其余时间也没闲着,把村里后山的几亩荒地都包了, 开垦了出来, 两人累得够呛, 所幸还有叶家一家子空闲时候来帮点忙。   等到真正闲下来时, 已经距离叶山的婚期还有不过五天时间。   这时候前回的两个药材商递信来说托他们找的药材种子有了眉目,原是州府有家药材铺子兼卖药材种子, 给他们留了,叫去取回来。   顾风檐和霍端一听是州府, 恰巧卖参的苏白芍也是在州府,便收拾了家里内外,带了足够的钱去将东西买回来。   头一回出远门,两人顺道游玩了一番,花了三天时间才从州府回黔墨县。   这时,距离叶山和刘景玉成婚还有一天,霍端和顾风檐回来都没来得及休息, 就带着霍阿爹一起回了村里。   叶家院中停着提前准备好的喜轿, 内内外外都挂上了红绸结成的喜结,贴着大红剪纸喜字。   几个村里面熟的媳妇哥儿正在帮着料理杂事,石桌子上果盘里盛着红枣, 桂圆,和花生南瓜子。   没见着叶家老两口, 单就叶山带着一脸抑制不住的笑在院里忙里忙外。   “大山哥。”顾风檐和霍端把带来的东西自寻乐地方放下,手里单捧着一个红色锦盒递给叶山。   顾风檐道:“明日只怕顾不上给你, 这个是我和霍端的一点儿心意……愿你和景哥儿同心同德, 鸾凤和鸣, 增祺添丁,并蒂荣华。”   几句祝福的话说得叶山有些不好意思,他接了东西,挠了挠头道:   “前些日子我忙着婚事,种药材也没帮上什么忙,反倒是叫你们帮衬了许多。”   “大山哥这是哪里的话,日后村里的生意还要拜托你呢……”霍端笑道,“对了,也忘了问,景哥儿身子可好些了?”   提起刘景玉,叶山笑意便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担忧。   他叹了口气,“我和阿娘阿爹也正忧心这事,景玉自从上次病了一场,便一直恹恹的,这些日子又因着婚事来回折腾,我就担心他这么下去再病了……等明日后,定要用药材好好温养着。”   “就是这话。”顾风檐示意叶山打开手中锦盒道,“我和霍端也担心他,前些日子一直托人四处寻药,这不,终于寻到了一株能用的,只看能不能起作用,要是有用,我们日后再送过来。”   闻言,叶山忙打开了锦盒,只见里头细细包裹着一株尾指粗细的参。   早些日子便听顾风檐说景玉的病能治,他虽开心,却也没抱有太大希望,这会儿却见夫夫两已经把药送到跟前了。   他拿着锦盒的手颤了颤,“这是山参?”   叶山虽没见过多少好东西,却也有个常识,知道山参这东西不仅贵,还难得,连县里的大户人家都不一定能有一株……他们买这东西只怕是费了不少周折。   于是他抱着锦盒愈发小心,跟捧着个什么绝世宝贝似的,声音激动地有些哽咽,“这东西只怕花了不少银子……我和景玉谢谢你们。”   钱是其次的,重要的还是他们的心意,是真真正正盼着景玉好的。   叶山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院子里来帮着准备筵席的人来来往往,大喜的日子,新人哭哭啼啼像什么。   霍端忙道:“一家子人,大哥快别说这个,明天就是大喜之日别叫人看了笑话去。”   “说得是,大哥快收拾了,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和霍端。”顾风檐也道。   叶山终于笑了笑,手里紧紧端着锦盒,“等景玉好了,我再带他来亲自道谢。”   顾风檐四周看了一圈,没见着叶宝和叶家老两口,便问了句,“大山哥,今日怎么就你一人在忙活,没见着姑母和小宝。”   一天忙里忙外地团团转,叶山差点忘了这茬,一拍脑袋,“我竟给忘了,阿爹和阿娘去给送喜帖了,小宝没人带,还在张阿嫂家里,瞅着时间也该接回来了。”   霍端和顾风檐见没事,便主动接了这个活,去张阿嫂家里把叶宝接回来。   张阿嫂家里也有两个小子,加上一个叶宝,三人淘得满院子跑,张阿嫂分身乏术,见他们来了,叫苦不迭,“可算是来人帮忙了,这三个小崽子能把房顶都掀了。”张阿嫂给两人拿了板凳,边倒茶边说。   他们还没接话呢,她又一脸严肃,问上回被带去官府的事,“上次大半夜的,可把你阿爹急坏了,嫂子问句不该问的,你们两个究竟是为了啥事被带走的?”   村里人闲着没事就爱八卦,这些日子八卦了半天也没人知道霍家小两口究竟是犯了哪位的霉头才遭了祸,却听说县令死了,还被查出几大宗贪污案。   都好奇着,却没人真的敢来问他们。   张阿嫂一半是八卦,一半也是担心。   “我们两个打算在村里包地种药材,需得官府的文书,谁知道赶巧遇上县令被刺,我们就被带回去审讯了。”顾风檐笑了笑,为着避免麻烦,就捡不要紧的说了。   张阿嫂松了口气,“没犯事就好……”   听他们打算在村里找人种药材,又问,“种药材?可拿到文书了?”   “是,拿到了,阿嫂家里有多余的地也可以种,我们负责提供种子,届时也收购。”顾风檐道。   他和霍端虽承包了后山的地,但也只有几亩,杯水车薪,若是能叫村里村民们都种植,再好不过。   这事说给张阿嫂,按村里人八卦的速度,不出明日就会传遍整个村子,也省的他和霍端挨家挨户询问。   一听有钱赚,张阿嫂自然高兴……孩子爹一年四季都在县里做活,地里大部分都荒了,她除了带两个小子,抽空种点药材贴补家用,也是极好的。   “那敢情好啊,阿嫂家里别的不说,就荒地多。”她忙答应了。   顾风檐和霍端只叫她过了叶山的婚事之后来货价霍家老宅取种子,届时教她怎么种植。   天色不早,他们嘱咐完,就带着叶宝回了叶家。   叶宝玩累了,天一擦黑就揉着眼睛要睡觉,可叶家三个大人都忙得团团转,几乎没人能带叶宝,最后这小崽子便只能眼巴巴地抱着顾风檐。   两个人没法,就只能把他带回了霍家,霍端给他洗了澡抱回房间,三个人才熄灭灯歇下。   翌日,霍端和顾风檐天还没亮,就把叶宝叫醒,三个人一起起了身,顾风檐还担心太早了叶宝会闹,谁知他被交叫醒,不哭也不闹,自己乖乖地下了床,双手捧着个巾帕擦脸。   顾风檐还道奇呢,叶宝却已经等不急了,皱着眉看他们两个梳洗,“小哥哥,你们快一点,阿娘说今天要去接景哥哥呢。”   顾风檐哭笑不得,怕他捱不住饿,藤框里摸了个鸡蛋给他冲开,放到桌上叫自己吃,才转出去洗脸。   霍端已经把水给他准备好了,抱着手臂酸里酸气的道:“阿檐这么喜欢小孩子?都一天一夜没理我了。”   “怎么?你还跟小孩子吃醋呢?”顾风檐洗了脸,接过霍端递了帕子擦了一把,问言笑道。   霍端冷哼,“我醋什么?我有什么资格醋……”   昨夜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中间隔着个叶宝,他连顾风檐手都没挨到。   好不容易到了后半夜,他小心翼翼把叶宝抱到边上,想跟顾风檐亲近亲近……谁知这小崽子跟个人精似的,眼睛睁的圆溜溜的,问「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顾风檐吓了一跳,打了他几下,又把叶宝抱过去哄了。   这么过了一夜,霍端满腹牢骚,委屈得很。   顾风檐听他话里话外都是一股子委屈卑微味,又心疼又好笑的,“委屈了?”他凑过去笑着问。   霍端闹起了脾气,别开头,“我委屈什么,我一点儿都不委屈,不就是被打了两下嘛……”   阖着这人还惦记着那几巴掌呢,顾风檐暗笑。   可又心疼,当时他是怕叶宝不知事,出去乱说,情急之下就拍了霍端几下……没用劲,却把人拍委屈了。   他心疼地抓着霍端的手,“打哪儿了?我给你吹吹?”   霍端其实也就是想叫他哄一下,却也舍不得他多费事,一下子就恢复了笑脸。   “打嘴巴了,亲一下就好。”他回握顾风檐,俯下身子凑了过去。   真跟个小孩似的,顾风檐无奈,凑过去浅啄了一下,“好了。”   谁知霍端得寸进尺,一下子扣住他后脑勺,亲得难舍难分,几乎要把他囫囵吞下去。   说不想他是假的,顾风檐也有些难耐,便很乖很配合,若有若无地回应着。   可叶宝还在屋里,俩人到底不敢太放肆,过了会儿,顾风檐抵着霍端胸口,把他推开,“霍总这么小气,以后还跟自己孩子争风吃醋不成?”他头晕目眩,抿了下微微泛红的唇瓣打趣道。   霍端喉咙上下滚了滚,凑过去又偷亲了顾风檐一下,含笑道:   “好办啊,我教他自力更生,少缠你……小爹爹是爹爹的,他得学会自己吃饭睡觉。”   “不知道哪个倒霉孩子能拥有你这么个爹。”顾风檐啼笑皆非,不禁开始同情起那个小崽了。   虽然到现在他都还没动静。   霍端不上不下地抚摸他后腰,“是啊,我也想知道呢,看来我得努力加油干了……”   “干什么?”顾风檐浑身颤栗,脱口而出。   霍端笑得暧昧,眼神将他浑身上下扫了一遍,“还能干什么……”   顾风檐一哽。   登时觉得满脑子都变了色。   作者有话说:   感谢桑酒、ぁぉ宝贝的地雷。(吧唧一口——)   感谢寒砧君、我爱——噜啦啦噜、桑酒小天使的营养液。(呼噜呼噜——) 第五十四章   婚仪繁琐, 叶家人早早就起了身,连饭都没顾得吃上一口,院里就来了人, 带着贺礼, 今日叶山是没空, 便只有叶家老两口招呼着客人。   婚宴也要忙活, 叶必先和霍秀玲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份使。   等霍端和顾风檐还有霍阿爹到叶家时,院里人已经不少了。   叶山穿着大红喜服, 神色忐忑,正跟着薛大还有几个村里稳妥些的汉子准备喜轿。   “哥哥!”叶宝跑过去, 一把抱住叶山的腿,撒娇道,“我也要去,带着我嘛。”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只见那喜轿装饰的鸳鸯并蒂莲好看,也不晓得什么礼仪。   叶山抱了抱他,“大哥哥今天要去接你景哥哥, 改日和他一起带你玩, 你快叫你檐哥哥带你去把新衣服换上。”   叶宝一听有新衣服穿,什么也忘了,拉着顾风檐往屋里走。   今日村里大部分人都来了, 汉子哥儿媳妇们分工做活,顾风檐也不好跟霍端一直腻在一起, 就跟他说了声,带着叶宝进屋换衣服去了。   屋里也都是坐着嗑瓜子, 吃喜点的媳妇们。   顾风檐虽是河清村的人, 却跟这些人也就是个脸熟……他硬着头皮拉着叶宝从一堆七嘴八舌的媳妇中间过去。   果不其然, 一堆子人连八卦也不说了都朝他看。   顾风檐如坐针毡,默默捏了把汗。   一个不知谁家的媳妇顺手给他塞了把南瓜子,“好久没见着你和霍小子了,这回会来是为你大哥成婚?”   顾风檐见她面善便笑了笑,“谢谢嫂子,是为了我大哥成婚……”   “还有要在村里种药材……对了,各位嫂子家里若是有闲地也可以来找我们,我们提供药材种子,等药材长成了也收购。”机会难得,他又补充了句。   这些媳妇消息一个比一个灵通,昨夜就听到了风声,说是霍家小两口要带着村里人一起赚银子呢。   本来都是半信半疑的,听顾风檐这么一说,都有些蠢蠢欲动。   有心思的媳妇们七嘴八舌,生怕晚了吃亏,忙抓着他问,“嫂子家里有地,就是那药材也不晓得好不好种,若是好种,我家的地除了留够种麦子的,全种药材!”   一年种地才几个银钱,村里年轻些的,都去县里另谋生计了,地荒着也是荒着,就不如拿来种药材,多少能赚点……说不定一年到头,还比汉子们赚的多呢。   外头已经想起爆竹声了,顾风檐笑了笑,“这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嫂子们若是有心,明日到老宅子来找我和霍端,届时再另外细说。”   媳妇们都是来帮忙的,听见爆竹声,就知道是接亲的走了,她们也得赶紧去灶房里帮着料理喜宴。   于是这边药材的事只能先搁着。   人一窝蜂地散开 顾风檐松了口气,忙带着叶宝去换上了身新衣服。   接下来叶山把刘景玉接了回来……满院正红喜色,刘景玉上了些许胭脂,脸上颜色极好,和叶山各自执喜结的一端,由薛大宣礼,拜了堂。   接下来是要招呼答谢宾客的,叶山担心刘景玉吃不消,就叫顾风檐把他搀回了新房,自己答谢敬酒。   到了下午,宾客两两三三离去,太阳落山一大家子人才围着桌子吃上了一顿热乎饭。   吃了饭,霍阿爹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有些醉,霍端和顾风檐忙了一天也累得够呛,就跟叶家人说了一声,才回去了……   第二天任旧闲不下来,按照旧礼,叶家今日要送礼谢客的,霍端他们也得去帮忙,下午还要跟村民们安排种植药材的事。   叶家人起得很早,叶必先去县里换租来的桌椅,新婚的叶山和刘景玉帮忙把提前买好的礼分好包装,在按着名字挨个记下。   刘景玉干不了重活,又是叶家唯一一个识字的,就在边上一个个对名字,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一身新人的红衣将他气色衬得好极了。   叶山腻在旁边收拾,刘景玉一笑,他耳朵尖通红。   “大山哥,吃朝食没?”霍端和顾风檐走上去,问道。   刘景玉没怎么见过外人,拘谨地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叶山笑了笑,“阿娘他们在做,你们也一块儿吃,舅舅没来?”   霍端摇摇头,“阿爹昨日高兴多喝了几杯,今天不大想动呢。”   顾风檐之前就见过刘景玉几回,这会儿成了一家人,他打心眼里高兴,忙把他按着坐下,“你快坐下,都是一家人了不必拘谨,以后我和霍端还要叫你声哥哥呢。”   刘景玉有些不好意思,垂眸温柔的笑,从桌上给他们倒了茶水,“大山哥也跟我说了……那株参谢谢你们。”   “身子好了比什么都重要。”顾风檐摇头笑道。   几句话下来,气氛活络了不少,顾风檐和刘景玉对名字,叶山和霍端整理回客礼,将收拾完,霍秀玲就把朝食做好了。   一家子人坐下吃饭,叶山眼神都要黏在刘景玉身上了,给他夹菜,盛粥,把不能吃的寒凉发物挪远……就差将粥吹凉给他喂了。   两人燕尔新婚,如此也很正常,刘景玉头一回跟叶家霍家人同桌,也是头一回感受到饭桌上的热闹……往日他都是一个人在小房间里吃的。   这么被体贴入微地伺候着 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瞪叶山。   叶山傻呵呵地笑,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顾风檐他们倒是见怪不怪,霍秀玲给他们盛了饭,问说,“今日你们不是也要忙种药材的事,这头我和你姑爹还有大山他们倒也能应付……”   叶宝磨磨蹭蹭地到顾风檐身边,“哥哥喂我……”   顾风檐无奈笑笑,把他抱到膝盖上,夹了筷子黄瓜丝给他喂了,一边跟霍秀玲说,“种药材的事安排到下午,届时还得大山哥跟着我们去,把这些都学会了,以后村里的药材生意便全权托付给他了。”   他们这个药材生意利润丰厚是有目共睹的,叶山帮着他们料理村里的生意分红也不少,不然此回叶家是决计办不起婚宴的。   以后种了药材再给叶山管,生意大了之后,赚的银子越来越多,叶山自然也就跟着获利。   霍秀玲一听,很是高兴,但看了下自己家的老实孩子,不免有些担心。   “你们倒是信任他,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他来做,我却有些担心呢……大山这孩子一向老实粗笨,比不得别人滑头,就怕他被有心人当刀子使了去。”她看着叶山,语重心长。   刘景玉在呢,叶山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娘,你别这么说……我做得好着呢。”   霍端也道,“姑母放心,大山哥做事稳妥,何况是村里,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谁什么德行都是瞒不住的,哪个敢坑大山哥?”   刘景玉咳了咳,道,“娘您放心,等我好些了,帮衬着,定不会出什么事。”   霍秀玲宝贝刘景玉,听他咳了两声,什么也不想了,严肃道:“你可别跟着他乱跑,他粗笨又不会照顾人……外头叫他一个人操心便是。”   为着顽疾,刘景玉自小都没出过几回门,听霍秀玲这么说,虽知她是关心自己,却也有些失落。   顾风檐给叶宝喂了勺子稀粥,“姑母,叫景哥帮着也好,他用药养着,也得多动动才有精神,再者也有大山哥照顾。”   霍秀玲犹豫地看着叶山。   叶山看刘景玉……刘景玉眨了眨眼睛,叶山一笑,猛点头,“阿娘放心,景玉有我照顾呢。”   “你们呀……”霍秀玲哪里不知道叶山只听刘景玉的,问也是白问,无奈地笑着点头,叮嘱刘景玉,“你自己也要当心些,冷了热了累了都只管说,叶家把你抬进来是享福的,可不是来吃苦的……你是个哥儿,别跟大山比,他能吃苦也该吃苦。”   顾风檐他们也都看着刘景玉笑,很赞同霍秀玲说的。   刘景玉这会儿才感觉真正融入这个家了,什么拘束礼仪都一扫而空,怎么舒服怎么来。   大人们说话,顾风檐给叶宝喂饭有一勺没一勺的。   叶宝被忽视了,一张小脸皱了皱,偷偷看了看刘景玉……刘景玉冲他笑笑。   叶宝捉迷藏似的,赶紧把脸埋进顾风檐颈窝,再偷看一眼……   顾风檐笑着把他扒拉出来,“去吧,找你景哥哥去。”   刘景玉家里没小孩,见着年画娃娃似的叶宝心生喜意,生涩地摊开手示意叶宝过来。   叶宝看了看,小腿一蹬,跑过去扯刘景玉袖子,“哥哥你真好看,抱抱。”   几个大人被逗乐了,这小东西上回也这么夸顾风檐的。   霍秀玲哭笑不得,“这小东西也不知道随谁,见着个好看的人就什么也忘了,我只怕他长大是个不消停的呢……”   “你别去烦景哥儿,仔细我收拾你!”她训斥叶宝。   叶宝吐吐舌头,爬上了刘景玉膝头,叫他喂饭。   霍秀玲无奈,“这小东西长大真不得了,才在檐哥儿哪儿吃了那么些,这会儿又要吃……见一个爱一个,以后定是个沾花惹草的。”   叶宝还是能听懂话的,当即不乐意了,撇撇嘴,“我才不是!两个哥哥我都喜欢!”   在刘景玉这里吃了些他跟个大忙人似的跑到顾风檐身边,对霍秀玲说,“阿娘,我今天还要跟檐哥哥睡。”   几个人还没说什么呢,霍端唰地一下变了脸。   这小崽子倒是会得寸进尺,昨夜霸占着顾风檐还不够,怎么今夜都打算好了。   “少黏你檐哥哥,下来。”霍端赶紧把叶宝剥下来提着放到地上,“你这么大了也不知羞,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一个人睡了。”   叶家住的宅子是祖传的,别的不说,就是房间多,要不然也住不下这么些人。   叶宝也有自己的屋,但叶家老两口而立之年才有了他,就跟个宝贝疙瘩似的,哪里舍得他自己睡。   久了就给叶宝惯出了习惯。   孩子越来越大,总得学着独立。   霍秀玲也正打算着叫他独自睡的,就顺势笑了笑,“小宝这是没人要咯,你哥哥说得对,你这么大了,也该自己睡了。”   叶宝愣住了,眨巴着大眼睛看几个人……发现没一个人为他说话的。   顿时,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霍秀玲倒是不怎么理他,自顾自吃着饭,刘景玉不知道怎么哄,看叶山。   叶山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淡定道:“你别管他,等叫他知道哭没用再说。”   没人理他,叶宝不哭了,眼巴巴地看顾风檐,“檐哥哥不喜欢小宝了吗?”   顾风檐心都化了。   “怎么会。”他瞪了一眼没安好心的霍端,把叶宝抱到怀里。   霍秀玲见状,“檐哥儿,你别理他。”   “姑母,大山哥婚事刚过,这几天你们也都忙得很,没时间照顾小宝,不如就叫他跟着我们住几天,日后闲了,再叫他一个人睡,也防着夜里出什么事。”顾风檐心软,又由上会叶宝半夜发烧的前车之鉴,便提议。   霍秀玲想了想,也是害怕再像上回一样,就同意了,“那成,我和他爹最近也没空管他。”   叶宝这才开心起来,窝在顾风檐怀里,挑衅地看霍端,“檐哥哥最好了。”   霍端脸色黑如锅底,怎么叶宝怎么不顺眼,而顾风檐还没发现。   一想到今晚还有这么大个电灯泡横在他和顾风檐中间,霍端顿时觉得味同嚼蜡,吃什么都不香了。   作者有话说:   叶宝:嘿嘿……我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哥哥,你有吗?   感谢桑酒小宝贝的地雷(吧唧-);   感谢桑酒小天使和噜啦啦噜小天使的营养液(歪头蹭蹭-) 第五十五章   除了刘景玉, 叶家一家子再加上薛大和霍端顾风檐,几个人分头把回客礼送了,帮着收拾了一早上。   到了中午又在叶家吃了顿午食, 顾风檐和霍端才带着叶宝回家了。   家里只有霍阿爹, 几个有意愿跟他们一起种植药材的村民正坐着和霍阿爹拉家常。   “阿爹, 几位婶子, 可吃过午食了?”顾风檐把手里拿的叶宝的换洗衣服放下,问道。   几个村民笑着答应。   叶宝一下子扑进霍阿爹怀里, 软软的叫舅舅。   “吃过了,正跟你们几位婶子说话呢……怎么把这小东西带来了, 你姑母那边可忙完了?”霍阿爹慈爱地捏捏叶宝的脸。   顾风檐给几个村民又续了杯茶,道:“姑母他们这几天没工夫看小宝,就叫我和霍端帮着带几天……”   霍阿爹平日里就喜欢叶宝,又想着提前交叫他们学着带小孩,以后自己有了也好上手,就点了点头,“对了……”   他看着几个村民,“你们几个婶子说要入伙种药材, 我是一问三不知,你们快给说说。”   顾风檐点点头,“几位婶子先坐着, 我把小宝的衣服放好就来。”   倒完了水,他就拿着叶宝的几件换洗衣物往屋里去。   叶宝正跟他舅舅黏呢, 几个村民也都逗叶宝,霍端见状, 就寻了个由头说进屋把药材种子拿出来, 缀着顾风檐也跟了进去。   叶宝只住一两天, 就带了一件换洗的,顾风檐把衣服折好放起来,正出去呢,却见霍端走了进来。   霍端看他,一脸委屈。   顾风檐明知故问,“怎么了啊霍总?谁惹你不开心了?”   他把药材种子和账簿往外拿,霍端赌气也不来帮手,就那么看着,也不说话。   昨夜刚闹了回脾气,顾风檐哪里会不知道他作甚,但却没理会……药材种子几大袋子,他一袋都拿不动,就那么往外拖。   霍端看了半晌,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把药材种子夺过来,恶狠狠说了句,“你就是故意的!”   那么大一袋子,他一只手就轻易拿起来了,几步到门外,回头对顾风檐道:“晚上再收拾你。”   真跟个小孩似的,顾风檐笑了笑,拿着账本跟了上去。   院子里又来了几个村民,正跟着霍阿爹他们说话呢,见他和霍端拿着东西走了出来,忙帮着把东西放好,围了过来。   “哟,这可都是药材种子?”一个村民帮着接东西的时候瞧见了口袋里装的东西,惊讶地问。   顾风檐把账簿搁在桌子上,笑了笑,“这只是其中之一,屋里还有几袋,还要麻烦各位叔帮着霍端往出拿一下。”   几个人自然是没有拒绝,跟霍端进屋把几个大袋子都抬了出来。   一个同村脸熟的婶子沉不住气,马上问顾风檐,“莫非这些都是要分给我们种植的?阿婶想问问我家河坎上那几亩地种是种不得?”   顾风檐见过这个村民,上回雇人采药材时她也来了,可惜那时正巧招够了人。   这人见着采药的人都跟着赚了不少工钱,一直想入伙来着,却没等到机会,昨日一听说霍家要找人种植药材,她想也没想就来了。   剩下来得早的几个村民也跟着七嘴八舌地问。   霍端见状,笑了笑,“阿婶们别忙也别急着答应,我们先把跟大家把事情说清,届时叔婶们再看要不要种,免得后期闹不愉快,也不叫你们吃了亏去。”   村民们听他话说得有诚意,便安静下来叫他们两个解释。   顾风檐把几样子药材种子都拿了出来给他们看,边道:“我和霍端挑的这些都是村里能成的药材,也好种植,往地里一撒就是,所以各位叔婶不用担心种植问题……”   村民们一听种起来不难,放心了些,接着又有人问:“可这药材种是种了,以后收成的时候,你们若是不要了,该如何是好?”   众人一听,颇觉有理,又跟着附和起来。   “这个各位不必担心,”霍端笑了笑,把提前拟好的文书拿到手里,给村民们看,“这是我和檐哥儿提前拟定好的文书,上面都清清楚楚写了,药材种出来后我们全收,叔婶们可不必担心……何况药材这东西哪里都是需要的,不怕不好出手。”   村民们讨论了一番,又谨慎地找了个识字的年轻人来帮着验了文书,见没有不妥当之处,纷纷凑到顾风檐和霍端跟前,要领取药材种子。   话还没说完呢,顾风檐有些头疼。   霍端忙拍了两下桌子,道:“各位叔婶别急,还有件事我们得提前说一下……这个药材种子价格贵,我们得略收几文钱,免得后续亏本,叔婶要是能接受再来排队领取。”   果然,这些村民一听药材种子是要收钱的,一时间都安静了。   “我还以为是不要钱的,若是收银子,我们家只怕没有闲地来种植这个……”已经有村民打了退堂鼓,抱怨道。   还有的村民犹豫不决。   霍端和顾风檐并不意外,也没说突然变卦说不要银子……毕竟这些药材种子确实花了许多银子,他们若是免费送出去,这些村民肯定不会用多少心去种,届时药材质量不好,回不了本,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如就收点钱,也叫他们上心些。   “叔婶们多考虑考虑,不接受也是可以的。”顾风檐说了句。   村民们说那话,本就是想看看他们会不会听见他们不种了就把药材种子不要钱免费送的,却没想到顾风檐和霍端什么表示也没有。   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过了会儿,有胆大的村民首先第一个拿了钱上来,领了相应的药材种子和文书,付了几文钱意思了一下,也有不愿意掏这个钱的,不悦地走了。   有了第一个人,留下犹豫的村民们胆子也跟着大了,纷纷一人领了许多药材种子去……顾风檐将种药材时需要仔细的地方都与他们细细说了,两人一直忙活到下午,药材种子分出去了大半,他们留了一些适合后山生长的,等着明日去种上。   快天黑时叶山忙完了也来了,顾风檐他们就把事情给他大概交代了,叶山又带着刘景玉跟他们聊了会儿天,早早就回了叶家……明日要带着刘景玉回门的。   不敢休息的太晚。   叶宝个小东西就跟屋背上的冬瓜似的,风吹那边滚那边,没个定性……走的时候刘景玉一叫,他竟又要跟着回去。   还好叶山一把给他提回去塞到顾风檐怀里,又说景哥哥身体不好,过几天再带他玩,好说歹说,叶宝才勉勉强强同意留下了。   叶山拉着刘景玉就往回跑,就害怕叶宝又变卦要跟着回去……一溜烟,人都没影了。   叶宝看漂亮哥哥走了,小嘴瘪了瘪,闷闷不乐。   “叫你二蛋哥带你去洗澡好不好?”顾风檐把他抱起来哄,看霍端。   叶宝看了一脸阴沉没要呀切齿的霍端一眼,抱着顾风檐的脖颈缩了缩,“不,我要檐哥哥给我洗。”   叶宝是个男孩,顾风檐是哥儿,怎么好给叶宝洗澡。   他有些犹豫,看着叶宝委屈的样子,心疼极了。   霍阿爹适时地插了句,“不讲究这个,你和霍端给他随便洗洗就成。”   顾风檐应了……水下午就烧起来了,他把叶宝放下来牵着带他去屋里拿换洗的衣服。   伺候着霍阿爹回屋休息,霍端赶紧也回了房间。叶宝在凳子上坐着玩,顾风檐正在给他找衣服,见霍端进来,问说,“阿爹休息了?”   霍端抄着手,挤在边上,有意无意地蹭蹭顾风檐胳膊,“嗯,水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先去沐浴。”   “先给小东西洗。”顾风檐没懂似的,把胳膊肘一收,叫一边儿上玩耍的叶宝,“小宝,跟哥哥去洗澡。”   叶宝闻言,开心地「蹬蹬蹬」跑过来,一把抱住顾风檐。   他竟忘了,还有这么大个电灯泡在这儿呢。   霍端失望地咳了声,“累了一天了,你休息,我伺候这小东西。”   又对叶宝道:“大哥哥带你去好不好?”   叶宝昏昏欲睡,睁着瞌睡眼看了看霍端,又看了看顾风檐,嘴巴一瘪,两腿蹬了蹬,要下地来,“我不要!哥哥总是把水弄进我耳朵里。”   顾风檐扑哧一声笑了,伸手去接叶宝,“还是我来吧。”   霍端这人干别的行,带孩子还是算了,上回给叶宝洗澡,他不小心一把水浇下去,叶宝登时就哭了。   竟对他有了阴影。   霍端啧了一声轻捏叶宝的胳膊,“你一个汉子家的,怎么那么娇气?”   “哎呀!哥哥掐疼我了……”叶宝夸张地叫了一声,捂着胳膊眼巴巴地看顾风檐。   瞧他那眼神,怕是再叫霍端抱一会儿准会哭出来。   霍端差点气岔了,来劲似的捏捏叶宝婴儿肥的脸颊,“乱喊什么,哥哥都没用劲……”   “哎呀!”叶宝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委屈地看顾风檐,“小哥哥,他欺负我,他掐我,好疼啊。”   顾风檐哭笑不得,即刻把叶宝抱了过来,哄道:“不哭,哥哥带你去洗澡去……”   “大哥哥是混蛋,咱们不理他。”他笑着看了眼霍端,抱着叶宝出门去了。   叶宝这小东西年纪不大,绿茶倒是学了十成十。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我怎么就成混蛋了我?”霍端看着顾风檐背影,委屈地原地打转……   作者有话说:   感谢久碍@、噜啦啦噜、emmm 小天使的营养液。(贴贴——) 第五十六章   顾风檐给叶宝洗好了换上干净衣服抱回房间。霍端正在灯下对着账本默默算账。   将过了晚上九点, 叶宝头一点一点的,迷迷糊糊抱着顾风檐脖子揉眼睛,“哥哥我困了。”   “那小宝先睡, 哥哥给你把被子盖好。”顾风檐把叶宝放在靠墙的位置, 仔细地把被子给他盖上, 哄了半天, 才把叶宝给哄睡着了。   好不容易能闲下来,顾风檐从柜子里取了衣服, 想了想又把衣服放回去,换了件雪白的寝衣。   这件材质很轻薄, 适合这种时候穿。   “算好了?”他抱着衣服走过去,目光越过霍端肩头,含笑低声道,“那小东西我刚哄睡,你别把他吵醒了……不然今晚什么都做不成了。”   霍端合上账本,抬眼看顾风檐领口有点湿,他解开了, 雪白的锁骨像是一截玉, 任人采撷。   说得好像能做什么似的。   他听到叶宝睡熟的呼吸声,盯着顾风檐脖颈喉头上下滚了滚……强自挪开目光。   站起身,“阿檐还认得我呢?我当你都忘了我是谁了。”   这是又跟他闹脾气呢。   顾风檐无奈,“怎么不认得……你跟个小孩子置什么气,又不是天天跟着我们住的。”   他想过去把霍端抱住哄哄的, 岂料他一下子就避开了。   倒不是真的跟顾风檐生气呢……两人这么些天没亲近了,顾风檐一靠近他岂是能忍的。   可这种时候确实不方便。   “我置什么气……我去给你准备睡, 累了一天了, 早点收拾了睡。”他说完, 忙往门外去了。   门借力合拢,「啪」的一声,好在顾风檐忙支住了,叶宝睡得熟,只是皱了皱眉毛翻身朝里。   顾风檐没心思管叶宝了。   霍端跑的那样快,是连碰也不愿意碰一下了。   他愣住了。   过了会儿,桌上的灯芯炸开灯花,「啪」地一声。顾风檐才回神,拿着小剪子挽袖剪了灯花……等霍端准备水,坐下来翻着桌上的账本看。   他又不急,谁急谁是孙子!   就这么气定神闲地翻了会儿账本……来回翻了几遍,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得,还得我哄。”顾风檐啧了一声,把账本一摔,抱着衣服大步出门右拐……   进去时,霍端正拿着木桶往浴桶里添热水。   闻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收回去,“再等会儿,还没好呢。”   顾风檐把寝衣放下,解开了头发,没吱声。   “小宝没醒吧?”霍端把热水倒进去,又加了桶凉水,手探进去试了试温度,“好了,来洗,水不热了再叫我。”   他拿着木桶往外走。   顾风檐「哐」地一声把门关上,快速一闩。   “干嘛不看我?”他并不回答霍端的话,背靠着门扇,手顺着腰轻轻解开腰带……   “这不看了吗?”霍端一怔,目光顺着顾风檐。   很快他就不敢再看了。   顾风檐凝他,也不接话,笑着从他边上走过,抬脚迈进了浴桶。   “进来一起洗呗,这么晚了。”他抬手勾了下湿淋淋的发尾,含笑看霍端。   隔着一层纱似的雾气,顾风檐全身沾了水,白是白红是红,倾泻的乌发顺着腰线起伏没入水中……此间就独他有颜色,一时间叫霍端怎么也挪不开眼。   顾风檐的美,他再一次领教到了。   这人就跟按着他的欲望捏的似的。   “阿檐这是干嘛?”霍端索性不动了,走了几步,附身凝视顾风檐。   顾风檐半抬眼皮笑了一下,很快垂眸,将额上几缕发丝捋到脑后,“沐浴啊……”   “滴答”   「滴答」——   水珠顺着顾风檐抬起的胳膊滴落,滴进水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霍端眯眼,喉头上下一阵滚动……最后,他才进去,把顾风檐抱进怀里,轻柔地给他搓洗头发。   顾风檐似乎是想看着他,动了动身子。   浴桶狭小,他一有动作,水便往出溢,霍端一把把他抱着转过来,跟自己面对面,“别乱动……”   顾风檐扶着他胳膊,抬了抬腿,两人亲密无间,“我想看看你。”   阖着这么半天是在哄人呢……霍端看明白了,啼笑皆非。   “我没生气。”霍端把人往上拉了一把,搁在自己腿上,垂眸亲他额头。   顾风檐一听,更来劲了,仰头就将唇贴了上去,还要不停搞小动作……水声哗哗的,伴着炙热的喘息。   霍端把他推开些,欲/望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   “阿檐,你干嘛?”他一把抓住顾风檐的手,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劲,便又解释了一遍,“我没有生气你别闹……”   “这会儿装什么贞洁烈夫……”顾风檐喘出气音,双唇跟带露水的花瓣似的,眼神也湿漉漉的,“你不想我吗?”   顾风檐软的呀……像一团云似的紧紧挨着霍端。   是一团滚烫的,灼烧的云。   霍端懵了一瞬,突然发现原来顾风檐也是个普通人,会有欲,会贪欢,会想跟自己的爱人亲近。   欲/望面前,所有人都是凡夫俗子。   霍端觉得顾风檐真叫人爱得不行,恨不得把自己剖开,将他紧紧揉碎进去。   “阿檐……”他收紧胳膊,抚摸顾风檐眼角眉梢下滑至嘴唇,脖颈……   顾风檐喘的厉害,眯眼轻咬着嫣红的唇,又被霍端手指抚开了。   “阿檐,我想你……”他不上不下地轻吻,“自己来好不好?”   顾风檐真眼看了看他,心一横,一下坐了上去。   水面荡啊荡,溢出来,淌的地面上到处都是,两人融化了,合为一体。   霍端被炙热的云裹的严丝合缝,他想退出来,可今天的顾风檐特别奇怪,缠他缠的紧,没来得及……全都弄进去了。   顾风檐还勾着他不撒手。   “阿檐想要小宝宝吗?”他低着头,贴着顾风檐轻声哼笑。   顾风檐软的不像话,脸又红又烫,眼神涣散。   霍端的声音就跟在云端似的。   “要。”他哑着嗓子,脑子跟浆糊似的。   霍端笑了笑,伸手想把东西弄出来,顾风檐一把抓住他,“别……我要。”   霍端眸色一深,旋即把顾风檐脸捧住。   “阿檐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笑道,手盖着顾风檐小腹,“这里,会有一个我们的小孩,不是瞎说的,是真的会有,届时肚子会大的……”   霍端跟给小孩讲课似的,怕顾风檐忘了自己是个哥儿,真的会怀孕。   “我知道。”顾风檐怔了怔,清醒了,不再说什么,他把发一撩,推开霍端,就想把东西弄出来。   霍端似乎不怎么喜欢小孩子,这事本就得双方心甘情愿,再加上顺其自然。   他不喜欢刻意。   他这么想。   水面上浮起了丝丝缕缕。   “你个混蛋!”顾风檐脸红的滚烫,咬牙切齿地骂霍端。   霍端笑了笑,才从顾风檐说要他的孩子的喜悦中回神。   “我来。”他抱着顾风檐帮他……水声滴答滴答的。   顾风檐头窝在他颈窝,喘息声哽咽。   “阿檐……阿檐,”霍端吻他发顶,莫名的觉得心口有些酸涩,“阿檐,我只要你……”   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他想顾风檐好好的,快乐的自由的……若是有幸,还能一起白头偕老。   其他的,日月兜转……什么都不相干。   窗外有月色越窗而入,照一地银白。   顾风檐没回应,只是无限眷恋地吻他。   抬眼笑了笑,“给我穿衣服,水都凉了。”   霍端又亲了他一下,才起身将人捞出来擦干,裹着衣服放回了床上。   叶宝睡得很熟,并没被吵醒。   他们并不点灯,黑夜中相拥着入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噜啦啦噜 小天使的营养液(虎摸);   我爱写……咳咳(羞涩脸) 第五十七章   叶宝第二天醒来, 发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缩在墙角,而他的小哥哥顾风檐窝在大哥哥霍端怀里,只露出一个头顶。   两人好不亲密, 谁也不管他。   叶宝试图缩进两人中间, 小身子蛄蛹了半天, 怎么也插不进去……甚至他的大哥哥还推了他一下, 把小哥哥往怀里拉了拉,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叶宝愣了愣, 委屈地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大清早的怎么哭了?”顾风檐迷迷瞪瞪地甩开霍端箍在腰间的手臂, 从床上猛地坐起来。   他愣了愣,忙裹着毯子把叶宝抱过来,“小宝跟哥哥说说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霍端睁开了眼,瞧见顾风檐抱着叶宝哄呢……叶宝哭得眼眶通红,豆大的泪水往被面上砸。   “这是又怎么了?”他迷糊地皱眉。   叶宝抓着顾风檐领口,瞪眼哽咽道:“大哥哥推我了,呜呜呜……大哥哥推我。”   顾风檐登时明白了……他和霍端睡得熟, 叶宝一个人缩在墙角, 这是委屈了。   “不哭不哭,哥哥打他。”他啼笑皆非,轻轻踢了霍端一下。   正踹在他腰侧。   “不是, 我什么时候……”霍端啧了一声,突然哽住了。   他好像还真的在睡梦中推了推叶宝。   “哥哥错了……”他悻悻地把叶宝接过来道歉,“原谅哥哥,你看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   叶宝挺乖的, 哽咽了两声就不再哭闹了, 小脑袋点了点,“我才不是小花猫……”   顾风檐拿了件衣服,叫霍端给他穿上,窗外还是黑蒙蒙的,时辰尚早。   霍端把叶宝给顾风檐抱着,从外头拧了帕子给他擦脸。   “还睡吗?”顾风檐我叶宝。   他这会儿全身酸痛,断断是起不得的……但叶宝是小孩小孩就跟没瞌睡似的精力旺盛。   果然,叶宝揉揉眼睛摇了摇头。   霍端把帕子扔进盆里,笑了笑,“阿檐继续睡会儿吧,我带他……昨夜辛苦你了。”   顾风檐身上披着被子,乌发四散,雪白的领口露出更为雪白的脖颈,上头红痕遍布……就跟雪地上开了几枝梅花似的。   “小孩子面前你胡扯什么?”他瞪霍端,脚尖又踹了他腰侧一下。   叶宝迷迷瞪瞪地看看顾风檐又看看霍端,“哥哥,我饿了。”他扯霍端袖子,丝毫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事。   霍端握住顾风檐的脚腕摩挲,突然一把捂住叶宝的眼睛……他勾着顾风檐的后脑勺,咬他带着水光的唇。   “唔……”顾风檐挣扎着,推搡霍端,后脑勺被扣的死死的,怎么也推不开。   叶宝懵懵的,小手扒拉霍端,“哥哥……难受。”   半晌,霍端才松开顾风檐,被子给他盖上,抱着叶宝心情很好,“哥哥跟你玩呢,不是饿了?小宝想吃什么呀?”   叶宝一听吃的,什么都不想了,小脑袋开始转。   顾风檐抹了把嘴唇,眼里含着水光瞪霍端。   “阿檐瞪我做什么?”霍端满面无辜,笑得十分欠。   河对岸谁家鸡高昂地叫了一声……再不睡会儿,天都要亮透了。   呼吸渐渐平复,顾风檐索性不管了,被子一裹,骂道:“混蛋。”   霍端把叶宝搁下,给顾风檐盖被子的时候挡着视线,吻他发顶,“睡吧阿檐,做好朝食我叫你。”   叶宝跳来跳去想看看两个哥哥在做什么。霍端把他捞起来,抱着朝外面走去,“别吵,哥哥给你蒸蛋吃好不好?”   叶宝眼睛亮亮的,什么也不想了,“要两个……”   顾风檐醒的时候天将亮……窗外有鸟鸣,被子裹了裹,他没动。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霍端来叫他起床用饭。   霍端把人哄醒了,伺候着穿了衣服,洗了脸,才出去。   山头一阵牛乳似的白雾,初秋天气,桃叶上还挂着水雾。   霍端不怎么会做饭,屋后面拔了把野生的青菜,煮了两碗阳春面……老屋拢共还剩下四个鸡蛋,他给叶宝蒸了两个,一个给霍阿爹。   最后的都在顾风檐碗里了。   蛋煮七分熟,是糖心的,顾风檐坐下来,用筷尖一戳,流沙似的金色糖心流了出来,裹着面和青菜,一口下去,他总算有些胃口了。   “叶宝和阿爹呢?”顾风檐埋头吃着饭,拨了半个蛋给霍端,“腻得慌,给你。”   霍端把几根青菜挑给他,把半个蛋吃了,“农忙,大山哥和景哥儿回门去了,地里就只有姑母和姑爹两个,阿爹把叶宝送回去,顺便给照料着家里。”   刘景玉的娘家虽然就在村口,没几步路,但这回门礼数一样子,一步都不能少,否则会叫人背地里嚼舌根子,说叶家不看重这个儿婿。   顾风檐点点头,“我们不去给帮忙?”   “吃完饭我去,你在家,估计过了下午还会有人来要药材种子。”霍端几口扒拉了饭,就收拾了碗筷看着他吃。   顾风檐被盯的有些如坐针毡,一点点地挑面,“哦……你别这么看着我。”   霍端笑了声,“胃口不好?”   “没什么精神。”顾风檐点点头,喝了几口汤,放下碗不吃了。   碗里除了青菜和半颗鸡蛋,几乎没怎么动。   霍端也不逼他吃,把碗一道收了,“下午你一个人也别动火了,我从姑母家给你带来。”   不过是一顿没什么胃口,跟多娇气似的。顾风檐啼笑皆非。   却也没拒绝,他确实有些犯懒,不怎么想自己动火做饭。   “碗搁着我收拾,趁太阳没出来,你快去。”他起身拿了碗往屋里去。   霍端嘴上答应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到了灶房,开始往锅里加水。   “你干嘛?”顾风檐挑眉。   霍端笑笑,“两个人收拾快,你站旁边叫我能看见就是。”   吃饱就困,顾风檐懒懒的,也懒得跟他瞎掰扯了,还真就站在边儿上看霍端洗完了碗。   “怎么这么困?”霍端见他似乎不大对劲,寻思着该不会是生病了,顿时严肃了几分,“不然去瞧瞧大夫?”   顾风檐觉得他小题大做。   “中午再睡会儿就好了。”他打了个哈欠,“你快去,时候不早了。”   收庄稼都是要等没太阳的时候好,免得晒,农忙时候就指望早上呢,霍端去晚了反倒帮不上什么忙了。   此刻山头乳色雾气散开,渐渐映出点绯红色的朝霞,太阳要出山的征兆。   霍端透窗看了看……是能去了。   “不舒服要跟我说,今日不忙活也成……”他抱了顾风檐一会儿,细细叮嘱。   又不是小孩。顾风檐吐槽,心里却又软又热。   “我知道了。”他笑道,“霍总,你就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啰啰嗦嗦……”   霍端正色,“阿檐,你得听。”   顾风檐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快去。”   外头太阳到了山头,眼见没几个时辰就要热了……虽然到了初秋,这太阳的毒辣程度确实一点都不减的。   顾风檐从屋后头摘了把嫩竹芯,泡了一大壶水叫顺道带去给叶必先和霍秀玲。   带着水,霍端才走了……   顾风檐一个呆着也没事,扫了回院子,把后院没来得及收的菜地里的草拔了一些。   日头渐烈,太阳晒的脸色通红,回屋里喝了几口早上泡的解暑茶,顾风檐又把前几日堆积的干药材拿出来晒到架子上。   檐下坐了一会儿,他有些困,太阳这么大估计也不会有人来,他便回屋了睡了个午觉。   一觉到下午,太阳微弱了些,顾风檐又坐到桃树下等人来。   村里就那么些人,除开一些犹犹豫豫的和不想掏银子的,大部分已经拿了药材种子。   下午没来几个人,顾风檐细细叮嘱了他们,把药材种子按类分好,收了相应的钱。   没什么人来了,顾风檐就开始往屋里收拾东西。   一趟回来,正整理账本呢,却听见有人进来了。   他回身一看,原来是江雪瑞。   “你怎么来了,快,快来坐……”东西也不收拾了,顾风檐马上上前去护着江雪瑞走过来坐下。   身孕有个五六个月,已经显怀了,哥儿怀孕不似妇人,江雪瑞的小腹只是有些轻微的隆起,本不怎么看得出来的,可他人瘦削,肚子再一大,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怀有身孕了。   男子怀孕,顾风檐还觉得挺神奇的。   他从屋里拿了乌梅熟水冲了一杯,凉到合适的温度,才给江雪瑞,“怎有什么事怎么不叫沈二哥来,你到底该好好休息,别太劳累。”   乌梅熟水酸甜可口,江雪瑞怀了孕后就贪酸,这个倒是正和他口味。   “快别说休息了,这么几个月我在家都快生锈了,好不容易说通了,才叫我来找你聊聊天。”江雪瑞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乌梅水。   哥儿生育十分艰难,沈卓对此事用了一百个心,江雪瑞显怀之后,他就不再叫他到处跑了。   顾风檐忍不住瞧他肚子,“生他也是不容易,沈二哥小心些也是对的。”   江雪瑞很喜欢乌梅水的酸甜,一下子就喝玩了一杯。顾风檐续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和沈卓回了趟我父母那边,今早才回来,我听你在,沈卓该是能同意我来走动的,就来了。”   怪不得昨日没见到沈卓和江雪瑞,原是回娘家了。   顾风檐笑笑,“你来就是,我和霍端这几天都在村里。”   江雪瑞边喝水边瞧见桌子上没来得及收的账本。   “可是你药材这边还没忙完”他叹道,“有了这个小东西,可惜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顾风檐笑了笑,“这是哪里的话……药材有大哥照料着我们不操心,就是我和霍端这些日子在村里找人种药材呢,得留几天。”   “种药材?”江雪瑞和沈卓回了趟娘家,消息还没传到这边呢,所以有些诧异。   顾风檐也才想起来这点。   不过沈家是有几亩地荒废着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噜啦啦噜小宝贝的营养液(吧唧一口) 第五十八章   江雪瑞怀着孕, 沈卓又要外出赶工,再加上照料江雪瑞,只怕那几亩地便要一直荒废下去了。   多少有些浪费, 顾风檐想了想,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江雪瑞说了, 末了道:“你有着身孕, 沈二哥要看顾你再加上去县里做工,只怕是地里就荒废了, 未免可惜……”   听着他说,江雪瑞放下杯子连连点头。   “我和霍端也就包了后山几亩地, 药材种子还剩下大半种不完。我看这样……”顾风檐道,“不如你家那些地就包给我们种药材,到时候等孩子出生了,你们再接手。”   地荒着也是荒着,包出去倒是能赚些钱,补贴家用是一部分……日后孩子出生也要笔不小的开支。   江雪瑞自然高兴,忙笑着连连答应,“家里沈卓不管事, 你们既有心,这地便包给你们……价钱你们给,我和沈卓放心。”   有他这句话, 顾风檐自然也不可能坑了他去,便说了个数, 江雪瑞一口答应了。   沈家那几亩地都在河沟里,旁边是霍家的几亩, 还有叶必先家的祖产。   今日霍端帮着收庄稼也是在河沟里的。   早先二三月份的时候霍阿爹叫霍端种了些玉米和麦子, 这时节也能收成了……麦子和玉米收完, 就能把药材种上了。   江雪瑞又跟着顾风檐说了会儿话,见时候不早了,才往回走,顾风檐瞧他喜欢那乌梅熟水,便装了一罐给他带着,叫他喝完了再来,算是给小孩子的一点礼。   江雪瑞有身子的,顾风檐实在是不敢叫他一个人回去,就顺道带了罐井水里凉过的乌梅水,去送送他。   “到了河边儿上我喊一声沈卓就是了,现下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庄稼人没那么娇贵,你不必再劳累这一趟。”江雪瑞见他要跟着一起去,忙制止。   顾风檐提起手里的水罐给他看,“哪里是劳累,霍端帮着姑母他们在河沟收庄稼呢,我送点水去,也就顺便送送你,过了河我才安心。”   村里那条河沟沙石多,就几块木板并石头临时搭了个桥,这么多年也没人碰过,就怕沾了水打滑……江雪瑞现在可是两个人了,万不可有一点疏忽。   江雪瑞自然知道他的好意,便点了点头不辩驳了。   顾风檐拿了两顶草帽,他和江雪瑞一人戴了一顶,带上了院门,从小斜坡下去了。   这时候日头已经不大烈了,远远就能看见河沟边上三个人在埋头抢收。   已经收了大半了,裸露的黑色泥地上庄稼茬子黄绿黄绿的,还有小部分穗子被风吹了跟翻浪似的。   顾风檐看顾着江雪瑞,没过一会儿就下到河沟了,霍端抬头擦汗的工夫也看见他了,就眯着眼招手。   “成,你快去吧,我在这里喊一声沈卓他也就来了。”江雪瑞笑道。   喊了几声,果然听见坡上面有人连连答应,一会儿沈卓就拿着刨刀到了竹林里。   “怎地自己回来了,我不是说下午来接你……”沈卓忙丢下手里活计,几步就飞奔了下来,边道。   下来又跟顾风檐道了谢。   江雪瑞笑道,“有劳你送我,等这孩子出生了,请你吃满月酒。”   霍端那边一直看着他呢,顾风檐就对两人笑了笑,应了声,“届时一定来。”   又叫两人仔细些,才从坎边上踏着小路上去了。   到了地里,他把手里水罐放在树下,走过去招呼霍端和叶必先夫妇,“姑母,快来歇一会儿,喝口水再继续收。”   三个人放下镰刀走过来了。   顾风檐先给叶必先和霍秀玲倒了水。   “你怎么来了,霍小子说你身子不舒服,可好些了?”霍秀玲把水碗转手递给了霍端,自己又倒了一碗给顾风檐。   顾风檐笑笑,“姑母喝,都是来之前水井里凉过的,喝着解暑……我哪儿有什么事,就是入了秋身上有些乏,歇了会儿也好多了。”   看了眼霍端,嗔道,“霍端大惊小怪了。”   霍秀玲端着碗灌了一气,“哥儿家可得仔细些……霍小子上心些是对的。”   “我瞧这天儿也不早了,”她说完手背当着眼睛看了眼天色,给霍端吩咐,道,“还有不多,你和你姑爹收了,我先回去做午食去,檐哥儿也别在这儿晒,跟着我回家里去顺道吃了饭。”   “嗳,姑母先去,我等姑爹他们把水喝完了带着回来。”顾风檐忙应下了。   霍秀玲急着回家去煮饭呢,就同意了,先背了一背篓庄稼回家去了。   叶必先喝完了一碗水,把碗还了,叫霍端休息会儿,自己草帽一扣,继续拿着镰刀开始收割。   “江雪瑞来找你了?做什么的?”顾风檐来了霍端便不急着开始干活,慢条斯理地端着碗一口口细品。   顾风檐把霍秀玲和叶必先还回来的陶碗收好,“他怀着孕无聊,来找我聊聊天。对了……”   “那边那两块地是沈家的,”他抬眼望了一眼,手指着成熟的庄稼地隔壁那几块杂草丛生的旱田,“江雪瑞怀着孕,沈卓忙着做工,我想着这地荒着也是荒着,就包了过来,加上后山的还有自家的几亩,那些药材种子能种完了。”   霍端把碗搁下,点点头,“你看就好……早上有人来吗?”   “几个。”顾风檐扯了株干枯的狗尾草叼着,“要钱的东西自然没那么多人愿意做,剩下的我们自己种着,且等这波药材收了,他们看赚了钱明年也就不犹豫了。”   “你回去吧,别晒着。”霍端把碗收了和瓦罐重新放进竹篮里。顾风檐点点头要伸手拿呢,他提着竹篮一偏,“收完庄稼,我拿回来,你赶紧回去。”   顾风檐无奈,“我又没怀孕,别当我对我跟江雪瑞似的小心翼翼。”   闻言,霍端笑的不怀好意,“万一呢……那天阿檐可是亲口说想要的。”   顾风檐回想起那晚上,脸色不自然,嘟囔着嗔道:“你当是做什么呢,这才几天……别瞎扯。”   他说完,心里却也开始留意这回事……按理说不应该啊,江雪瑞怀孕他去看过几回,那些相似反应他一个也没有。   唯一一次犯恶心还是因为玩过了……   顾风檐脸一黑,对那次耿耿于怀,不大想搭理霍端,“我回去了,别忘了带着篮子。”他头也不回道。   “哎……”霍端还想逗他几句呢,却见人已经没了,便只得拿了镰刀赶上g霍阿爹的进度。   只是心里也有了个疑影……顾风檐这些天犯懒的时候忒多了些,得抽个空找郎中来瞧瞧才好……   叶家院子里都晒上了刚收回来的玉米,灶房顶上冒着炊烟,霍秀玲笃笃地切菜,霍阿爹领着叶宝玩。   顾风檐叫了人打了个招呼就转进灶房帮霍秀玲煮饭去了。   天儿没到凉的时候,地里的人累的都没什么胃口,霍秀玲就在菜地里摘了几个半青不红的洋柿子,几根白皮黄瓜,几苗嫩青菜……和着鸡蛋做浇头,做一碗手擀面条来。   屋角的瓦罐里还有春天腌制的小菜,酸辣开胃,用来配面条吃正好。   顾风檐挽了袖子洗手,接着刀切菜,霍秀玲就去擀面了。   两个人忙活一阵总算是把饭做好了……农忙时候为了抢手收,村里人吃饭都晚,顾风檐去叫霍端他们吃饭时,田间小路上净是背着背篓拿镰刀回家的村民,暮色里家家户户逐一飘起饭香味。   一大家子人吃了饭,又坐在院坎上围着一盏油灯剥玉米,剥了一半,来了几个帮忙的阿婶,院子里热热闹闹。   顾风檐又添了一盏油灯,烧了壶酽茶提出去叫众人喝,才坐到了霍端边上。   几个阿婶正和霍秀玲拉家常呢,说到了江雪瑞这胎究竟是男是女。   顾风檐听的只打瞌睡,霍端叫他去睡,他却不去,到了约摸十点左右便靠着霍端的肩膀窝着身子打瞌睡。   油灯已经燃到了底,昏暗的,几个阿婶谈到劲头上,一个阿婶瞅见顾风檐打瞌睡呢,便道:   “说起来檐哥儿也是跟瑞哥儿一同过门的,怎地这么久都没见动静?”   话题扯到自个儿身上,顾风檐一下子醒了,定睛一看,这阿婶他倒是认得……是个热心肠的人,不过就是说话有些过分直接了。   搁在别人那儿,他无所出这事也就是在背地里嚼嚼舌根子,绝不会当着他面这么问出来的……在场几个人都微微变了神色,偏这阿婶还继续道:   “莫不是底子虚?”她神色严肃,“若是这样可要好好瞧瞧郎中吃些药补补,你们还年轻,容易补回来,千万莫耽搁了。”   叶必先和几个汉子都在这儿呢,她说这些私房话也该背着人些,叫人听见好不笑话……几个婶子脸色都不大好看。   霍秀玲笑了笑,打圆场,“他婶子,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这些老人就不管那么多了,随他们去……”   其余几个人忙附和。   那阿婶一拧眉,不依不饶地,“怎么能随他们去呢,霍家就霍小子这么一个独苗苗,他们还年轻,不趁着现在生个孩子,以后年岁大了,哥儿的身子又不好生养的……”   顾风檐越听越不对味,好像说的成婚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似的。   他深知这种思想已经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了,便不欲辩驳,乖顺地点头称是,免得闹得太难看。   其他几个人听了这话也都有些不舒服。   “阿婶这话是好心我和檐哥儿记着……”霍端看着他笑,“不过我娶他只是因为是他,不为了别的什么。”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哥儿阿婶都有些臊得慌。   “他阿婶快听听,人家俩孩子可有主张呢……再说,我霍家娶檐哥儿和景哥儿又不为了子嗣香火,随它去吧,孩子们和和睦睦就好。”霍秀玲适时地接过话头。   几个阿婶包括霍阿爹和叶必先霍端三个汉子都十分认同她说的。   顾风檐咳了几声,被几个阿婶盯得如坐针毡,颇不好意思。   不过之前的不愉快总算是没人记得了。   那阿婶嘴巴张了张,还想说点什么,却再也插不上一句话,只能埋头剥玉米,一句话再也没说过……   到了后半夜,院里堆的小山似的玉米终于都剥完了,叶必先和霍秀玲打着灯送那些婶子回去。   顾风檐和霍端就帮着收拾院子,霍端把玉米一箩筐一箩筐地往檐下收,怕后半夜下雨淋湿了。   顾风檐拿着竹枝捆的扫把扫地。霍端转进屋的工夫,有人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叫他,“檐哥儿。”   “是阿婶……这么晚了,可是还有事?”顾风檐抬眼,见是刚才那个阿婶,有些诧异。   那个阿婶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阿婶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好听,但都是为了你和霍小子好……这样,阿婶教你个法子,保准管用!”   顾风檐听的云里雾里,疑惑道:“什么法子?”   生孩子这事还能有什么法子?顾风檐十分不解。   那阿婶看他呆呆愣愣的,就知道他准是还没明白,便急切道,“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木……当然是做那事的时候怎么方便有孕的法子!”   “啊?”顾风檐震惊地惊呼。   “你声音小点!”那阿婶急忙制止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悄悄道,“阿婶跟你说你可记得……以后最好是面对着,一定要你求着来,再在腹下垫一块软垫……”   越听越不对劲,反应过来这阿婶在说什么,顾风檐耳朵尖唰地通红,羞耻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婶,谢谢您,我知道了,您不必再说了!”他忙打断那阿婶,“谢谢您……”   他虽思想自由,却也还没自由到能与一个不熟的人分享这种事的程度……顾风檐脸红的都要滴血了。   被打断,那阿婶意犹未尽,“你这孩子害羞什么,阿婶说得可都是对你好的话……”   “阿婶说的是。”顾风檐苦笑道。   那阿婶继续说,眉飞色舞半晌,越说越起劲,内容也羞耻的人不敢细听,迫于面子,顾风檐也不好甩手就走,只能忍着听了。   幸好这时候霍端转出来了,看见他边上站了个人,叫了一声,“阿檐,你在跟谁说话……”   太黑了,他也看不清是谁。   那阿婶见霍端出来了,忙拉着顾风檐连连叮嘱他记住,才急急慌慌地走了。   顾风檐宛如新生,长了一口气,走向霍端,“没,跟个阿婶聊了几句……”   “是刚才那个?”霍端一眼就瞧见了他通红的耳尖……顾风檐这人一害羞一激动就红耳朵,还有不自然的神色。   他眼角上飞,含笑道:“她跟你说什么了……这么不好意思?”   顾风檐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目光躲闪,“没什么,就随便聊了几句。”   要叫眼前这头饿狼知道,飞拉着他把那些法子翻来覆去试几遍不可。顾风檐心里捏了把冷汗。   霍端挑眉,“哦?是吗……”   把他一拽,勾到怀里,垂眸捏他耳朵尖,呼吸萦绕在耳边,痒痒的,“阿檐,你知不知道,你一激动一害羞,一难耐,耳朵尖就特别红?”   顾风檐不看他,耳尖更红了,“你别乱来……”   “不诚实,得罚!”霍端低头亲他耳朵,而后猛地单手把他扛在肩上,大步踏出院门。   顾风檐惊呼:“你干嘛!”   夜风拂面,发丝千千万万齐齐飞向脑后。   霍端大步朝向夜色,笑道,“回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噜啦啦噜宝贝的营养液(亲亲);   宝贝们七夕节快乐!霍总顾少七夕节快乐!(递玫瑰) 第五十九章   叶家种的地不多, 但几个人也足花了三四天工夫才把玉米麦子都收完了……再加上剥壳脱粒,晒干,竟然转眼间七八天就过去了。   霍家种的两块地不大, 地方背阳, 庄稼成熟的比较晚, 这七八天工夫, 正好能收。   可霍家一家子拢共三个人都搬到了县里的新宅子,再要这几亩地的庄稼, 光是来回搬运都能把人累的够呛……可要是留在老宅子,蛇虫鼠蚁啃食, 也把人糟蹋了。   于是顾风檐和霍端商量着庄稼收回来他们带一点儿回去磨面尝尝鲜,剩下的全留给叶家。   这日天气好,太阳时有时无,轻微的秋风吹得树叶晃晃悠悠,霍家一早起来吃了朝食,叶山和叶家老两口带着草帽腰间别着镰刀从坎下转上来。   “姑母,你们来的好早,”霍家三个人正收拾桌子, 顾风檐忙把手里要拿去洗的三个碗递给霍端,擦干净手给叶家人倒茶,“可吃过朝食了?”   三个人自己拿了板凳坐了, 霍秀玲摘下草帽,“早起大山和景哥儿做了朝食, 吃过了。”   说到了刘景玉,顾风檐问道,“怎么没叫景哥一起来, 他下不了地, 跟我在家里说说话也是好的……”   霍秀玲喝着茶水,“带小宝来不方便,他又爱黏着景哥儿,就叫他们待家里了。”   “那我下午做好午食喊他过来一并吃了。”顾风檐点点头,目光又转向叶山,“对了大山哥……景哥身子可好些了,那药起作用吗?”   听他问,叶山忙将杯子放下,连连点头,“还说呢,那药真的是管用,上回你们送来,我第二天就煎了给景玉喝……几回下去,他再也没说过身子不舒服了,连脸上都有些颜色了……”   叶山喜得眉飞色舞……刘景玉身子渐好,他心里的大石头也多少落下去了。   等他身子真正养好了,叶山打算跟着霍端他们好好赚银子,把家里房子修葺修葺,再置办些家什,给景玉和爹娘弟弟做两身好棉衣好过冬……开春了再把屋前的那块荒地收拾出来,种些菜蔬果子,养些鸡鸭。   叶家老两口也都知道刘景玉身子渐好,瞧叶山喜的那副样子,摇头笑。   “景哥儿的顽疾能有起色,姑母还要谢谢你呢。”霍秀玲拉着顾风檐。   “这是哪里的话,”顾风檐笑笑,“姑母说这个可就见外了。”   霍秀玲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顾风檐满脸感动。   “成,姑母你们先坐着,我和霍端去把几个碗洗了就下地里去。”顾风檐站起身,捡桌上的几碟腌菜。   霍秀玲也帮着他收,看了眼天气,“不急着,今日天儿好,不热,我们几个人要不了多久就能收完。”   两个人一人端两个碗碟往灶房里走。趁着没太阳,顾风檐今日打算也跟着下地去先把沈家的那几亩地里的杂草拔一些,以便过几天种药材。   他穿的是件鲜少穿出门的窄袖短衣,勾勒出身形。顾风檐先头往灶房走,霍秀玲就跟在后面。   “前些日子我听霍小子说你没胃口……我瞧你最近好似丰腴了些,进饭还好么?”她打量顾风檐腰身,就是比以前宽了些许,不大明显,但霍秀玲这人眼尖。   顾风檐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姑母眼睛还是那么毒辣,竟叫你给看出来了,我前些日子是没什么胃口,近来倒是吃得许多……就跟吃不饱似的。”   前些日子他成天都是懒懒的,进饭也不怎么好,总没胃口,霍端正说带他去县里叫林先生瞧瞧开贴药呢。   他这身子就似跟有了自我意识似的,第二日就好了……只不过还是犯懒,吃什么也都不够似的。   腰身也渐渐宽了些许。   霍端没带他去看……有点儿肉夜里揉捏着也舒服,他喜闻乐见。   “吃的多些是好事,姑母以前就觉着你清瘦得很,现在倒是正合适呢。”霍秀玲没怎么在意,笑道。   “姑母说的是呢。”顾风檐也没在意。   两人进了灶房,霍端正把几瓢水倒进锅里,正打算洗碗呢。   “你别在这儿,跟你大山哥把东西都收拾出来,洗了这几个碗就该下地去了,万不可再耽搁。”霍秀玲径直走过去,把霍端赶到外面去。   时候是不早了,霍端也就没耽搁,应了声就出去了。   霍秀玲和顾风檐把灶房收拾好,外面才把几个背篓找齐呢于是他们又顺道把做午食要用到的菜蔬洗干净切好,等外头招呼了才擦干净手出去。   先收的是河沟里的那几亩。   叶山和霍秀玲先走了,顾风檐泡了些水带着,霍端不大想叫他去,最后也是拗不过,两个人不近不远地缀在后头。   天上云厚厚的一层,往西飘,时不时会透一点太阳下来。   “带着。”霍端把一顶草帽扣在顾风檐头上,背篓镰刀和装水的瓦罐都拿了过来,自己提着,“你若觉得无聊去找江雪瑞或者刘景玉聊天都好,干嘛非得去拔什么草。”   顾风檐把草帽系带邦牢,“我这些日子都胖了,就该多走动走动。”   “哪里胖了?”霍端是真没看出来,疑惑地把人上下打量一圈……顾风檐最近是吃得比以前多些,腰腹上也有些肉了,倒也还没到胖的程度。   他也不纠结这个,跟顾风檐严肃道:“你最近身子奇怪得很,等会儿要是不舒服可要跟我说……知道吗?”   前头霍秀玲两个已经到了地坎上,把背篓镰刀卸下来。   黄澄澄的饱满麦穗边上就是沈家的地,全是及人小腿肚的荒草。   顾风檐啼笑皆非,“我知道了,你快去,别叫姑母他们等急了。”   霍端看着他,欲言又止。   “去吧去吧,拔几颗草而已,必不叫你的阿檐少一根汗毛。”顾风檐笑着,等霍端走了才自个儿带着草帽,拿着镰刀开始拔地里的草……拔不动的就檐用刀割。   地坎上野草堆了一大堆。   拔了会儿还真没感觉身子有哪里不对劲,他一贯是不管地里的活的,这会儿根植于华国人血脉里的种田基因觉醒……他觉得有趣,拔的越来越起劲。   约摸半个时辰荒地里的杂草就没了大半,还剩下一小块。   他半蹲在地上,袖子擦了擦汗,几丈远处谁家的鸭子嘎嘎嘎地凫水。   这头霍端三个人也收完了大半麦子,正搁了镰刀坐在树下休息喝水。   “别说这檐哥儿还真是厉害了,我也没见谁家哥儿下地做活如此利落的,都能把我们三个人甩开去,”霍秀玲掀开草帽,倒了一陶碗水递给霍端,“你快叫他来歇歇,这么做下去哪里成。”   不用她多说,霍端已经端着水走远了,“我给他送过去。”   顾风檐看那几只鸭子看得出神,霍端过来了也没发现。   “阿檐,过来喝点水……”霍端叫他。   顾风檐才看见他过来了,从地上站了起来,猛地一下,头有点晕,脚底打结差点摔了。   霍端看他有些不对劲,神色登时严峻起来,手一抓就握住了顾风檐的胳膊,“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风檐眼睛看人带重影,晃了晃脑袋,笑道:“没事儿,就是蹲久了脚麻。”   “你吓死我。”霍端手一指不远处几丈处的树,“别站着了,那边树底下坐一会儿。”   顾风檐点点头,任由霍端扶着往那树底下去,他盯着霍端的衣袖出神……走了几步却发现不大好了。   重影又多了几层,血好似都涌上了脑子,嗡嗡的,鸭子叫的声音虚虚实实,就跟隔了一层纱似的。   更奇怪的是,伴随着腿软,他还有些恶心,这些天吃下去的东西一股脑的都在胃里叫嚣,记忆回溯至各种难闻的油烟味……几乎要吐了。   霍端感觉到他不走了,忙回头,可他一只手还端着装满水的陶碗,只能另一只手环着顾风檐的背,挟到他腋下,“阿檐?”   顾风檐晃晃脑袋,“霍总,我好像要……”   话还没说完,他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就跟被抽去骨头似的一下子倒了。   晕倒前一刻,顾风檐只听见霍端惊慌的叫他,“阿檐!”   接着是一阵阵嘈杂的人声……像是滴入湖面的最后一滴水,最后一圈涟漪平息后,一切陷入无边的死寂……   顾风檐下地晕倒,叶家几个人加上霍端霍阿爹,整个一大家子都快急坏了。   地里活计也没管了,留了个霍秀玲把家什往回收,霍端已经抱着顾风檐过了河,走出好远了。   巨大的惶恐把他死死裹住,心里就像是缀了一块湿漉漉的石头。   “阿檐,阿檐!”其他什么也管不了了,他满头汗抱着顾风檐往村口梁成则家里跑,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交代……怀里人唇色苍白,眼睛闭着,全然听不见他说什么。   越急越出错,这种时候应该保持冷静……霍端深知此理。   可人在他怀里闭眼不醒,他再怎么冷静也都淡定不下来。   万一顾风檐有个什么闪失……   他不敢再想,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然而到了梁成则家门口,却见大门紧闭,一点声音也没有,霍端顿时奔溃了……梁成则竟然不在!   “阿檐……”他又叫了两声,怀里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此刻若是有车,送到县里也是来得及的,可是他们这趟回村根本没有驱马车。   好巧不巧,刚才还好好的天气,这刻突然狂风大作,树枝相击,啪啪啪地响,树叶大璇儿落下,卷了一地……太阳彻底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几欲坠落的灰云。   马上下雨了。   到县里这段路都是土路,若是再一下雨,那全完了!   霍端长吸了两口气,强自冷静,把外衫剥下来裹到顾风檐身上,当机立断,往薛大家去。   正走出两步,却见两道人影驱赶一架牛车驶入进。   牛车停在霍端面前,上面是薛大和叶山。   叶山甩下踏脚凳,“快上来!”   檐哥儿一晕倒,他便知霍端要带他来梁成则家……可梁成则昨日就出门看诊去了,今夜才能回来。   霍端不知道这是,他便直接去了薛大家把牛车借了过来,救命的时候,薛大也跟着一起来了。   霍端没有多说什么,一下子翻了上去,薛大鞭子一扬,牛车便驶了出去。   霍端紧紧抱着顾风檐,抓着他的手,一遍遍闭眼祈祷,“阿檐一定没事的,阿檐一定平安……”   牛车太慢了,花了一个时辰才到杏林院门口。   这一个时辰,霍端每一刻都在煎熬,甫一到地方,他立马抱着顾风檐跳下去飞冲进杏林院,“林儒先生,快、快看看我夫人!”   路人被他满身肃杀气逼的步步散开。杏林院这时本不接诊了,店伙计是个机灵的,他认得这两位是杏林院的药材供应商,又牵扯人命,忙把人带进后堂,飞速请了林儒过来。   等待的工夫,霍端急得团团转,叶山站在边上也是一脸凝重,房间内死气沉沉。   林儒听是关人命的事,丝毫没耽搁,拿了药箱就来了。   “林先生,快看看阿檐,他不知怎地突然就晕了……你快看看他……”霍端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都在抖,语无伦次道。   林儒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身上自带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霍老板稍安勿躁,我这就施诊。”   他说完,捏着顾风檐腕子诊了半晌,眉头蹙着又松开,接着双眼眯了眯,“这……”   霍端心高悬,“怎么样?阿檐是怎么了?”   林儒油反复诊看一番,终于微眯的双眼睁开……他满面喜色,朝霍端拱手,“恭喜霍掌柜!”   霍端拧眉不解,“恭喜”   “顾掌柜脉象平稳,触之利滑,偶有圆珠润泽……”林儒捋捋花白的胡子,笑道,“此为有孕之象啊!且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什么?!”霍端脑中一阵空白,嘴唇颤了颤,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阿檐、阿檐他有孕了?”   此刻闷了许久的天终于落下了第一滴雨,接着无数滴,院里杏树叶莎莎。   青杏初长成,迎风带露。   作者有话说:   感谢久碍@小宝贝的营养液(贴贴) 第六十章   林儒在案上挽袖写了道方子, 叫了伙计来去抓药,才边洗手边笑道:“顾掌柜已有一月身孕……贵府上可要添丁了!”   林儒医术是杏林院里顶尖的,必不会出现误诊的情况……霍端只觉得脑子翁翁的, 心口绵软, 鼻腔酸涩, 几乎要喜悦的落泪。   他要做爹爹了。   “好啊!太好了!舅舅和爹娘他们听了肯定高兴!”叶山一听, 没等霍端反应过来他便激动地往门外跑,“我这就回去给他们报喜去!”   外头雨势正大, 瓢泼似的。   霍端赶紧抓住叶山,“大哥, 外头下雨呢,不急着回去……”眼神看向榻上双目紧闭的顾风檐,眉头紧锁,“阿檐还没醒,且等雨势小些。”   这雨积了七八日,实在是大,白色的门帘都溅湿了大半, 边角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叶山看了眼, 挠头笑道:“看我这一激动,竟什么也都记不得了,那便等檐哥儿醒了咱们一块儿回去。”   啪嗒啪嗒的踩水声, 抓药的小伙计掀开门帘,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林儒,“先生,药取来了。”   “怎地也不撑把伞?药淋了雨可怎生是好?”林儒擦干净手, 接了油纸包, 斥责那小伙计。   “堂里拢共五把伞, 李先生看诊去了拿了两把,其余的师兄他们用着呢……这药我一直护在怀里,没湿。”小伙计掸袖子上的水珠,笑说,“添丁是大喜事……先生看在两位老板的面子上就饶了我这回吧。”   林儒左右看看,药确实没试湿,才笑着摇头,“就属你油嘴滑舌……还不快去把药炉烧好。”   伙计应着忙去外头檐下烧药炉。   霍端看着坐到床边给顾风檐掖被子,忧心忡忡,“林先生,阿檐虽有孕,却为何会突然晕倒不醒……这是怎么回事?”   霍端初为人父,对妊娠期反应一知半解,更何况顾风檐是男子,便更为不同一些。   林儒捋着胡子,反问他了几个问题……多是进饭好不好,睡得如何,口味有无变化等等。   霍端一一答了,一丝卡壳都没有。   “那便是了,”林儒笑道,“他这是孕期消耗大,气血亏空,再加之惫懒嗜睡,才晕倒了……霍老板不必担心,我开的那贴药也都是益气养血的,等他睡醒了,你只管给他服下便好。”   霍端这才听明白……顾风檐原来是低血糖,加上睡着了,这才昏睡不醒的。   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握住顾风檐的手,“多谢林掌柜,我在这看着他,醒了便将药给他服下。”   林儒转出门去了前堂,叶山为叫两人独处跟着伙计屋外打下手煎药去了。   窗外大雨敲打树叶,泠然有声,房间内顾风檐呼吸绵长。   霍端抓着顾风檐的手,眼神一刻也不离地凝视着……最终垂眸俯身过去亲在他唇边。   这雨就这么哗啦啦地下了小半天,将近天黑时才小了些,顾风檐的药在炉子上煨着,霍端在床边上守着,叶山见雨小了已经跟薛大回村给霍阿爹和叶家人报喜去了。   到这会儿,霍端一口饭也没吃,就跟感觉不到饿似的。   却担心等会儿顾风檐睡醒了会饿,请了药堂里的小伙计从隔壁巷子带了清淡的粥和几样小菜回来。   粥煨在炉子边儿上,冒着热气,满屋子里都是诱人的米香。   林儒过来问了回情况,嘱咐他若是天黑前顾风檐还没醒就得把他叫醒了,霍端推开窗看了眼天色……外头雨雾蒙蒙的,檐角雨链上积水倾泻,山头暗淡,却是快黑了。   复又关上窗,他走到榻边,半臂抱起顾风檐,“阿檐,起来用饭,回了家再睡。”   顾风檐眼眶酸涩,困的眼皮直打架,被叫醒了十分不悦,眉头蹙着,看清是霍端,才揉揉眼睛,“这是杏林院?什么时辰了?”   他还记得自己晕倒这事,估计是霍端带他来找大夫了。   霍端见他无恙,才笑了笑,低声道:“天都快黑了,饿不饿?我给你买了粥在火上煨着,还小菜,我们穿了衣服就去吃?”   那股米香他没醒时就闻到了……当时就饿了,只是困睁不开眼睛。   顾风檐点点头附身去摸床尾扯外衫,霍端怕他折到肚子,急忙一把扯过来,“你别动,我给你穿。”   轻手轻脚,仔仔细细地给他把外衫穿上了,又问,“冷么?外头下雨呢,要不要添件衣服?”   顾风檐看他忙前忙后,心觉不对……他醒来,霍端不仅没跟他解释为何会晕倒,还这么殷勤地伺候着,穿个衣服都要亲力亲为。   莫非是什么绝症?顾风檐想到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登时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   “不冷。”他沉着冷静,面色肃然,“林先生给你说什么了?我究竟怎么了?”   霍端正弯腰给他拿鞋子,闻言顿了顿,竟有些紧张……顾风檐知道他已有了身孕不知会是何反应。   想了片刻,他决定还是等用过饭再给他说。   “阿檐没生病,健康着呢……我给你穿鞋,先用饭好不好?”他笑道。   握住顾风檐纤细的脚腕把鞋子套上了。   两人到了桌边上……这间屋子是杏林院的客房,方便堂中先生遇坏天气留宿的,家什齐全。   霍端把小菜一一排开,温在炉边的粥端来给顾风檐盛了一碗,“趁着热吃。”   顾风檐瞧见他拿粥是火炉上还搁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自然不会是第二个人的。   若是没生病,怎会需要服药?   他满头雾水,夹了一筷子腌黄瓜丝,埋头心不在焉地喝粥。   霍端当他孕期反应胃口不好,便搁下筷子仔细问道,“怎么了,是饭菜不好吃?阿檐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买。”   说罢,已经拿了窗沿下搁着的伞,要出去了。   瞧他这么大的阵仗,顾风檐也不敢再胡思乱想了……左右吃完饭霍端都是要说的。   “没有,你别去了,过来给我夹菜。”他笑了笑。   霍端看他开始频频动筷子了,才又坐了下来,给他夹菜。   夹多少顾风檐吃多少,很快喝完了一碗粥,霍端怕他积食,便只给他添了小半碗。   他也不吃,就有一下没一下的跟顾风檐说话,边挑一些不油腻的菜给他。   桌上有一盘腌青辣椒,又酸又辣,顾风檐很喜欢,吃了小半盘下去,霍端怕他吃坏了胃,便只给他夹黄瓜丝。   顾风檐又要动筷子呢,霍端一下止住,“太辣了伤胃,仔细夜里睡不着。”   “这菜倒是腌的好,又酸又辣的……”顾风檐有些悻悻然,委屈地扒拉着碗里几根黄瓜丝。   霍端又心疼又想笑,叹了口气把那盘腌辣椒推到他跟前,“适可而止,阿檐。”   “知道了。”顾风檐笑得像只狸子……他以前不爱吃辣的,最近倒是奇怪。   配着那盘菜,顾风檐很快用完了小半碗米粥,搁下筷子惬意地支颐看窗外绵密如针的雨幕。   有两只淋湿了羽毛的黄莺儿正躲在石榴树枝间互相梳理羽毛。   霍端才动筷子把碗里饭扒完,正收拾着,“等你消消食,便把那药喝了,林先生开的,说是温养气血,对你和……”   脸蓦然一红,咳了咳,“和孩子有好处。”   说完,他看着顾风檐等他反应,十分紧张,心跳带的整个胸腔震颤。   一对小黄莺儿叽叽喳喳,顾风檐看得出神,便随口道:“我知道了,先搁在那儿……”   很快,他反应过来……霍端说对谁有好处?   “孩子?!”顿时,他「腾」地站起来,震惊的瞳孔瞪大。   扑棱棱——石榴树枝间,两只小黄莺儿受惊飞起,略过檐上。   顾风檐稍微定定神,坐下又问了一次,“什么孩子?”   “阿檐,林先生看诊过了……”霍端放下手里东西,走过来,温声道,“你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了……阿檐要做爹爹了。”   顾风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他前段时间总是乏力嗜睡,吃的也比平常多些,腰腹处开始丰腴。   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你不开心吗?”霍端给他倒水,手都是颤抖的。   顾风檐没好气,一把夺过水来,瞪霍端,“他妈的,你来怀试试!”   他竟然真的怀了。   都怪霍端!   倒也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只是很震惊,甚至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毕竟他也没当过父母,一个孩子的降生,顾风檐没把握能养好他。   霍端笑了笑,附身去亲顾风檐,心疼极了,恨不得没有这个孩子,“是我不对,害阿檐要难受辛苦十个月……以后我们再也不生了好不好?”   顾风檐震惊过后已经接受了,不咸不淡地撇了霍端一眼,“难道你还想要?”   霍端抓着他的手亲来亲去,笑得像只大狗,“有一个就够了,再多我的阿檐就不属于我了……”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顾风檐笑骂。   心里感觉很奇妙。   他抚摸着仍旧平坦的小腹,“这里……真的有一个孩子吗?”   霍端贴着他手点点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对顾风檐小腹亲声厉色道,“你个小东西,日后不许折腾你小爹爹,仔细出来我揍你!”   一个月的小东西鼻子眼睛都没长全呢,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反应……   顾风檐哭笑不得,“你瞎说什么呢,他都还没长成型,你指望他能回应你?”   “教育从娃娃抓起,得日日给他说一遍,免得他日后折腾你。”霍端笑了笑,隔着衣服亲他小腹。   顾风檐耳朵尖通红,一把推开他低伏的脑袋,“你干什么呢……注意影响!”   “阿檐……”霍端轻笑,抬头眼里微光闪动,“我们一起学做父母吧?好不好?”   这刻顾风檐才看明白……原来霍端与他一样忐忑不安,害怕照顾不好这个尚未出生的小东西。   顿了顿,顾风檐用力地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噜啦啦噜小天使的营养液(歪头蹭蹭) 第六十一章   在杏林院用过药后, 天已经黑透了,屋外雨雾蒙蒙的,还下着毛毛小雨, 霍端担心顾风檐夜里睡不好, 便雇了辆马车带顾风檐回了县里的宅子。   林儒给顾风檐开了几贴安胎补气, 把两人送到巷外, 说了些平日该注意的地方,才回去了。   霍端用斗篷把顾风檐裹好, 扶上了车,才稳稳当当地往家里去……   河清村这头叶家一家子和霍阿爹听叶山冒雨带回来的消息, 几乎乐得睡不着觉,霍阿爹中年得了霍端这么个儿子,唯一的盼望就是他能过得好,娶妻生子。   这下子终于实现了。   可他比起孩子更担心檐哥儿……檐哥儿身子本就瘦弱,再加上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杏林院的人没说檐哥儿怎么会晕倒的?”他衣袖揩揩眼角的泪,抓着叶山十分关切。   叶山淋了满身的水, 刘景玉正拿毛巾给他拍打, 他接过毛巾自己胡乱抹了把脸,笑道:   “舅舅放心,看诊的林儒先生说了, 檐哥儿是亏了气血,已经开了药, 不是什么大问题。”   霍秀玲甫一听这话,蹙眉说,“怎会亏了气血……这么着, 大山你赶紧去鸡圈里抓只大公鸡, 明日我去县里亲自瞧瞧,这亏了气血可万不能马虎了。”   叶山把毛巾搭起来,应了声。   “大山别去了,”霍阿爹连连摆手,“檐哥儿开春买了一窝鸡苗,这时候正肥,满院子糟蹋我的菜,改日逮住杀一只就是……家里的留着给景哥儿补身子。”   两家人向来亲,都不是讲究虚礼的,闻言霍秀玲只得作罢,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带什么给檐哥儿好些。   “我先下身子好些了,不需要怎么补,那公鸡给檐哥儿带去最好……就是怕他先下有了身子不爱吃这些荤腥油腻之物。”刘景玉想了想,温温一笑,“阿娘,家里不是还有上回晒的杏干……那个酸甜开胃,檐哥儿现下估计爱吃。还有上回腌的小菜,我看他上回吃饭就只夹那个。”   霍秀玲想了想,也觉得顾风檐孕期胃口不好,怕是吃不了那些大油之物,上回到也见他爱吃那杏干和腌菜……不如就送些可他心的。   便点点头笑道:“还是景哥儿想的周到,他有了身子……送什么都不如自家亲手做的东西吃起来放心。”   “成,我去装,大山把你舅舅送回去,明日一早我们就上县里去!”她说完就忙忙碌碌地往灶房里去。   捡最好的杏干包了一大纸包,又装了一陶罐腌菜和十几只平日里攒的土鸡蛋和地里摘的一些新鲜菜蔬……忙活了大半夜一家子人才睡下了。   夜里顾风檐翻来覆去,霍端生怕不小心压到他,时时刻刻都得留心觉睡得半梦半醒,歪头雀鸟晨鸣第一声他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不放心外面买的吃食,洗了脸要亲自做个朝食给顾风檐,霍阿爹和叶家人来得也是极早的,霍端刚把熬好的精米粥盛出来凉着,霍阿爹就带着霍秀玲进了门。   两人带的大包小包的满脸喜色,约摸是已经知道了顾风檐有身孕的事。   霍端擦擦手,忙上去接东西,又扶着霍阿爹,含笑叫了声,“阿爹……”   霍阿爹年岁大了,眼泪也就多了起来,拿袖子揩揩才道:   “好,都好!你可要仔细照顾檐哥儿,其余的事有阿爹,我虽一把年纪了,左右还能顶点儿事。”   “是,我一定仔细照顾他。”霍端点头,招呼霍秀玲坐,倒了刚泡好的热茶,“姑母好早,可吃过饭了?”   霍秀玲笑了笑,“吃过了,昨日听叶山说了一大早便过来了……”四下看了一圈,神色严肃了几分,“檐哥儿还没起?他身子可好?”   霍端把东西放在桌上……都是给顾风檐的,等他醒了自己看看再收起来。   点了点头,“他最近嗜睡,没什么大事,开了安胎养气血的药,用完一帖也就没事了……我去叫他起来用饭去,姑母你们先坐。”   霍秀玲忙摆手,“叫他睡罢,我们也就坐坐,等会儿还要坐你薛大哥的车回去……这刚下过雨,好种药材。”   “没事儿姑母,我叫他起来用过饭再睡,昨日本就吃的不多……”霍端道,想起来村里还有几亩地的药材没种上,便问,“姑母可知道村里还有谁家没种上?”   药材种子难以发芽,需得这个时节趁着多雨撒下去……雨水浸泡,来年春天便可收获。   这事本该他亲自去教村民们的,可家里出了喜事,一时间他也走不开。   霍秀玲知道他是担心这个,喝了口茶笑道:“你只管照顾好檐哥儿就是,村里头有你大山哥帮衬着……除了你们包的后山和沈家的那几亩,今日都可以种上。”   叶山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霍端道:“多亏了叶山哥了,改日等檐哥儿好些,我再回村去赶在入冬之前把那几亩地种了,也能过个好年。”   霍秀玲笑眯眯的,“成,到时候你喊一声叫大山来帮忙。”   霍端应了一声就去了卧房里……   纱帐里,顾风檐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裹着被子弓着腰,只有满头发丝散开在枕头上,乌压压的一大片,又顺又滑,跟上好的缎子似的。   “阿檐,饿不饿?”霍端把窗户开了条缝……雨后湿漉漉的风吹了些进来。   他从大木箱子里挑了件略厚些的衣袍,挑开纱帐坐到床沿上,抚摸着顾风檐满头鸦羽似的黑发,“我给你穿衣服?”   顾风檐其实在他进屋时就醒了,只是霸占着霍端夜里睡的那头不愿意睁眼睛。   睫毛颤了颤,他把半边被子扒拉下来,索性将头搁在了霍端腿上,圈着人腰,寝衣袖子上堆在肘部,腕子欺霜赛雪,“不想吃,外面谁来了?”   顾风檐这些日子爱撒娇了些,黏人得很。   寝衣滚的松松垮垮,半边胸口都露了出来。   “姑母来了……还有阿爹也回来了。”霍端伸手把他寝衣领口拉紧,免得再瞧见什么叫人心猿意马的风景。   顾风檐翻了个身,仰面朝上,一双眼带着没睡醒的雾气,声音沙沙的,“你做的饭?”   “是啊。”霍端附身亲他,“起不起来?”   顾风檐勾着他后颈,意犹未尽地舔舐,“肚子里没这个小东西之前也没见你这么殷勤过……”   “阿檐冤枉我。”霍端顺着他脖颈往下摸,“吃是不吃?”   “别乱来……”顾风檐弓了下腰,惊呼出声,一把抓住他,脸上泛起异样的红,“小心……小心孩子。”   霍端亲他耳尖,气息犹如狸子挠,“我又没压着他。”   霍端不仅是个色胚,还坏透了……顾风檐脸更红了,眼里泛起雾气,咬着唇不说话。   “吃不吃?嗯?”霍端挣脱桎梏,毫不留情,“说话啊……阿檐。”   顾风檐怕他来真的,侧过脸,“霍总亲手做的,这个面子当然要给。”   “外头湿气重我给你拿了件厚些的。”目的达成,霍端又亲了他一下。   顾风檐嘴唇翕张,觉得腰窝发麻,灼热滚滚……却一言不发,闷声闷气地胡乱穿了衣服。   两个人闹了这么一会儿才到前厅,霍秀玲他们茶都喝了几杯了,还帮着把饭摆上了,见两人姗姗来迟也没问什么。   下过雨,早起天有些凉,顾风檐披着件大红的斗篷,雪白的风毛细细地晃来晃去……衬得他唇红齿白,眉目精致,加之有了身孕,脸跟上了层胭脂似的,风情万般。   “阿爹。”他走过来依次叫了人,解开斗篷,里头是件白衫,“姑母。”   霍阿爹高兴得合不拢嘴,“快来,你姑母把饭都摆好了……可好些了?”   “好些了,就是没什么胃口……”顾风檐忙应了,坐到桌边,“姑母阿爹,你们可吃过了?”   霍秀玲越看他越高兴,“你快吃吧,我和你阿爹早起都已经用过了……带了些杏干和腌菜,想着你爱吃。”   桌子上放了些东西,顾风檐就着陶罐打开夹了一筷子,笑道:“我就爱吃这个,谢谢姑母。”   “都是你景哥哥挑的,他想着你爱吃。”霍秀玲见他喜欢,更高兴了,叫霍端拿了碗碟来挑了些菜出来,免得生水进去混坏了。   顾风檐给霍端也盛了一碗,“景哥哥怎么没来……他身子可还好”   “好着呢,”霍秀玲道,“他本是想来看看你的,我看这时辰太早了,天儿又凉就没叫他来,万一又病了……这好不容易才养好些了。”   霍端给顾风檐夹菜,顾风檐只管埋头吃。   “姑母说得是,我也想着叫他好好休息,改日我和霍端回去再去看他。”他停了筷子,笑道。   一家子人又说了会儿话,霍秀玲见差不多了便给顾风檐传授了些经验,也不敢叫薛大多等,便回村里去了。   霍端把人送到门口,霍秀玲将走之前,又拉着霍端到了一边,一脸严肃,“姑母有句话还是要给你说……”   “什么?”霍端满头雾水。   霍秀玲虽有些不好开口,但家里霍阿爹不管事,叶山是个愣头青,叶必先锯嘴葫芦一个……三个汉子没一个管用的。   只能她赶鸭子上架,给两个孩子说清楚了。   “姑母跟你说,别觉得不好意思。”她叹了口气,“你平日里可要注意些,别欺负檐哥儿……尤其是这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听见了没?”   霍端思忖片刻,大概明白了霍秀玲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   倒没觉得不好意思,这本来就不是该羞耻的事……他颔首,“姑母提点的是,这个林先生也交代过。”   即便没人交代提点,这种情况下他只想把阿檐照顾好……其余什么心思也没有。   霍秀玲松了口气,笑道:“成,你晓得就行,你也别送了,回去陪檐哥儿罢。”   霍端见霍秀玲走远了,才折回院里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48621546宝贝的营养液(吧唧);   嘿嘿,想整点孕期ooxx……(小脸通黄) 第六十二章   跟顾风檐说了会儿话, 霍阿爹闲不住,就拄着拐杖到小花园里拾掇那几块菜地去了。   霍端送霍秀玲回来时,顾风檐已经吃了饭, 拿了一盘子杏干在吃。   他现在孕期反应还没到最严重的时候, 也就是嘴巴闲不住想吃点儿什么。   抱着个盘子懒懒地歪在椅背上, 脸颊鼓鼓的, 像一头扎进粮食堆里的小耗子。   霍端一进门就瞧见这么一幕。   “阿爹呢?”他乐得见顾风檐吃东西,走过去拿来盘子又倒了些杏干进去。   自己也好奇是什么味儿的, 信手拈了一个咬了口。   “怎么还跟你崽抢吃的?霍总就这么做爹爹的?”顾风檐浑身没骨头似的窝在椅子里,斜睨他道。   捡了块大块的杏干, 慢条斯理地吃着,“阿爹在花园里去了,说要抓只鸡给我炖汤喝,我拗不过。”   杏干是霍秀玲家自家晒的,干净,吃起来酸酸的,丝丝甜, 霍端不大喜欢这个味道, 尝了一块也就不跟他抢了,一盘子都推了过去。   “究竟是他想吃,还是阿檐想吃啊?”他坐下来, 把斗篷给顾风檐搭在腿上,含笑盯他小腹,“这杏干真就这么合口?”   “这个得问你崽。”顾风檐仰靠着椅背,撑着臂伸了个懒腰,“我这口味倒是愈发刁钻了。”   顾风檐向来不是个挑食的人, 可自打诊出肚子里揣了个崽, 他便吃什么都没什么胃口,唯有酸辣的吃食能勉强吃一些。   霍端给他倒了杯热水,也瞧在眼里……前几日顾风檐还是能多进一些的,最近胃口像是愈发小了,早间的半碗粥都没吃完。   “午间我再去问问林先生,”他瞧在眼里心疼的紧,手掌小心翼翼地抚上顾风檐小腹,“这小崽莫非是个折腾人的,现在是隔着层肚皮我奈何不了他,出来了再打他屁股!”   顾风檐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个傻子……小东西还没出生呢,就已经被他爹爹莫名其妙记了一笔账,要叫他知道只怕要委屈死了。   “孕期不都是这么个反应,不必去问了。”他啼笑皆非,垂眸道,“倒是该取个名字了……”眼里无限温柔,“总不能就这么小崽小东西的叫。”   霍端笑了笑,“不知他的性别,先取个小名吧……阿檐想叫他什么?”   顾风檐想了会儿,摇头,“我想了许多却觉得都不好……我们晚间再议,你先帮阿爹去抓鸡去,仔细他腿脚,我想休息一会儿了。”   不知肚子里究竟揣了个何方神圣,早上起来这么会儿工夫,顾风檐便又开始困倦了。   一有身子当真就成了玉瓷做的人,再不如从前皮实。   “也好,我送你回房。”霍端也想了几个名字却也觉得不好,便给顾风檐仔仔细细地裹上斗篷,跟着他回屋了。   又给脱了鞋,盖好被子,坐在一侧哄了好一会,待人睡着了,才倒了碗温水放在床头小几上方便他渴了喝……轻手轻脚带上门退了出去。   霍阿爹把菜地里草拔完了便想从一群鸡鸭里挑一只肥的抓来中午炖汤给顾风檐喝。   可他腿脚比不过鸡鸭,溜着跑了几个来回,连鸡毛都没摸到根。   霍端来了才抓到只最肥的大公鸡。   中午霍阿爹把鸡收拾干净,霍端去杏林院问了回顾风檐胃口不好可有什么法子,顺道带了些温补的药材回来炖鸡汤。   林先生也说是孕期正常反应,见他急,便叫他买些酸甜开胃的果脯,再三天两头煲一回汤,能喝多少是多少。   霍端去东福楼所在的那条巷里买果脯点心,不知消息怎么就传的那么快,路过东福楼时,李掌柜和赵师傅正站在门口等着他呢。   “霍老板。”李掌柜的满脸笑意,跟霍端相互颔首致意,“请霍老板进来略坐坐,把这个月的账结清了顺便我们也有事想跟你商量。”   顾风檐和霍端这些天忙的已经不怎么管送药材的事了,全权托付给了叶山。   但钱叶山是不管的,李掌柜这边只认他们……到了该结账的日子,等了小半个月没见人来,才听消息说是霍老板家的夫郎有了身孕,走不开。   两人日日留心着 总算是堵到了一回。   霍端本惦记着再去河边渔市买条鱼回家做糖醋鱼给顾风檐吃的,可李掌柜说是有事……再者那钱是得结了,家里虽然不缺钱了,但他想给顾风檐再做两身入冬的棉衣和斗篷。   养胎得用最好的东西,孩子的衣物和房间准备也都需要钱。   “也好。”他笑道,跟着李掌柜进来楼里。   却惊讶地发现不过小半月,东福楼里却已然换了副样子。   客人依旧很多,前堂开阔了不少,楼上也多了几个包间,装潢更为典雅。   他隐约猜到李掌柜要商量的是什么事儿了。   径直上了二楼最大的雅间内,凭窗能远看见河对岸的人情风物,几枝楸木硕大的花苞探进窗,半开半掩。   关起雅间门,李掌柜亲自倒了茶给霍端,开门见山道:   “我和老赵此次找霍老板,是想问问霍老板可有意与我们合作扩大生意。”   意料之中,霍端并未惊讶,垂眸撇了杯中浮沫,“李掌柜的但说无妨。”   李掌柜见他并未直接拒绝,便知有戏,忙不迭地道:“是这样的,我和老赵开东福楼也有些年头了,膝下无子,这辈子也就东福楼这点产业了,所幸有霍老板的药膳帮助,我们才能有这么一日……”   “眼见东福楼名声也大了,客源稳定,我们们便合计着把东福楼的名声打出去,在临县也开一家……至于以后规模能有多大,再看造化。”   他边说,边看了一眼霍端,提着一口气道,“此番我们的意思是想跟霍老板合作,你们提供药材和方子,我们负责楼里的事,利润平分……不知霍老板可有此意?”   这条件给得可谓是十分诚恳了……李掌柜做生意半辈子,人精似的,他自然知道,东福楼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名声,完全是因为霍端他们给的药膳方子。   若没了这药膳的名头,东福楼就跟任何一家普通的酒楼毫无差别……这一半的利润他们是赚了。   霍端笑了笑,“李掌柜能想着我们,岂有拒绝之理,这事你们只管去做,需要帮忙知会我一声。”   顾风檐有孕,他已经没那么多时间去照料生意了,他们出药材和药膳方子便可以轻轻松松拿五成的利……即便日后东福楼开一百家分店,他们的利仍旧是不变的。   投入小,回报大,这桩买卖再划算不过。   再加上以后把药材供应链完善起来,阿檐和孩子尽可以吃穿不愁。   一桩生意双方都心满意足,择日不如撞日,霍端当即按老规矩拟了文书,双方签字画押,把这事定了。   李掌柜随后又召来伙计把这几个月他们没来收的账款结清……东福楼近来生意好极了,几个月下来光是要分给霍端他们的,都足有四百贯之多。   还细心地都换成了银票。   霍端心里惦记着给顾风檐做饭,随意揣了银票提起一大包果脯蜜饯点心鲜果就走。   “霍掌柜且等等。”李掌柜忙拦住他示意一个伙计端上来个朱漆托盘,里头搁着一把银制的长命锁,还有些小孩子玩意儿,都很精致。   “听闻顾老板有孕,我和老赵备下这点东西,算给小孩子的祝福,还望霍老板不嫌弃。”   那些东西能看得出来是真用心了的,霍端十分感动,便恭恭敬敬地道了谢收了那些东西,说等明年孩子生下来满月了亲自请他们吃酒去。   他还着急着回家看顾风檐,道完谢拿了东西就着急忙慌地走了,买的东西落了一包,还是伙计小跑出门给他送来的。   后头李掌柜和赵师傅直笑。   霍端到家才中午,搁下东西去看了趟顾风檐,他还没醒。   睡了这么久,霍端都有些担心他了,但问过林先生,说是正常反应,他便给顾风檐掖了掖被子,重新带上门出去了。   自打顾风檐有了身孕,闻着油烟味恶心,霍端就再也不叫他进灶房,自己把做饭的事情承包了。   好在他学东西快,又有霍阿爹在一边把关,饭做得也还算得上好吃。   鸡收拾出来加上一条鱼和对身子好的温性药材炖了汤,在做了几样子清淡的素菜。   买得鲜果子也洗了一盘。   霍端把饭摆上桌,先盛了一碗凉着,又在外间换了身衣服……身上没有一丝油烟味了霍端才敢进卧房。   顾风檐也醒了,正披着衣服靠在床头看一本不知道什么书。   “醒了?饿不饿。”霍端过去,水盆里拧了帕子坐到床沿上。   他把帕子递给顾风檐,“擦擦脸我们去吃饭……今日我买了些果脯蜜饯,还有时令鲜果,待用完饭阿檐可以尝尝合不合胃口。”   顾风檐搁下书,胡乱擦了把脸,又把帕子给霍端抻着双手,“你出去了?干嘛去了?”   “去问了问林先生,东福楼那边收了会账,”霍端给他擦手,“对了,李掌柜说想开分店,扩大生意,要跟我们合作呢,我同意了……”   擦完手,顾风檐慢条斯理地下床,两个人往外走,顾风檐点点头,“霍总决定就是……”   这顿饭顾风檐也没吃多少,喝了碗汤,吃了两块肉,又夹了霍端数得清的几筷子素菜,碗底上饭还剩半碗,他就蹙着眉不吃了,拿着个果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啃。   霍端实在是担心……担心又心疼,好不容易养出些肉来了,这种吃法下去,指定又要瘦。   跟着也胃口不好了。   霍阿爹也担心,看着满桌子菜,而顾风檐没吃几口,他忧心忡忡,“我记得当年你们阿娘怀霍端的时候也没这么没胃口,这可怎生是好……要不再去叫林先生看看。”   顾风檐一听,忙道:“阿爹我没事,您不必担心,我歇会儿又吃。”   为了不叫老人担心,又叫霍端给他盛了碗汤,又喝了一碗。   霍阿爹看他肯喝,眉头总算松了点,给他说想吃什么叫霍端做,别怕麻烦,他的身子最重要,其余才是孩子。   又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顾风檐为讨老人高兴,记起他菜园子里好像种了黄瓜,就说晚上吃米粥,腌黄瓜。   霍阿爹便高兴了些,说要去摘些回来,顾风檐怕他腿脚不方便,刚下过雨地滑,便说自己也想动一动,叫他歇着,自己拿着篮子跟霍端到菜园里摘黄瓜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桑酒宝贝和噜啦啦噜宝贝的营养液(贴贴) 第六十三章   小花园里还湿漉漉的, 泥地泡软了,一踩一个脚印子,鞋子也跟着脏了。顾风檐穿的是双白色软底鞋, 刚下了两步台阶霍端便不叫他走了。   回房间拿了另拿了一双给他换上才叫人下到花园里。   “雨后水汽重, 仔细受了寒。”他道。   顾风檐觉得他大惊小怪, 他不过是肚子里多了个崽, 月份又不大,这几天霍端紧张的竟像是他得了什么绝症没几天活头似的。   他一脚踏进了菜园里, 拨开翠绿带着水滴的瓜藤摸出一个黄瓜崽,随意擦擦咬了一口,“都被你裹得跟个粽子似的,从哪儿能受寒……”   “生水吃了仔细肚子疼,阿檐。”霍端满脸担忧。   “尝尝。”顾风檐把剩下的一半直接塞进霍端嘴里,“霍总,你未免太紧张了,这么下去等到生他的时候你只怕比我还要怕……”   霍端叹了口气,没吃,“阿檐, 我不是紧张,我是怕得很。”   这些天他听林先生和霍秀玲都说了不少,哥儿生孩子本就凶险, 甚至有的亏了底子没养好,孩子生下来人却……   自打诊出喜脉以来, 他心惊胆战的,实在是怕得很。   “你怕什么?”顾风檐没听明白,“我怀的又不是个什么危险之物。”   “他可是我和你的孩子。”他垂眸瞧着自己腹部, 笑得柔柔的,“我看你就是头一回当爹爹,太紧张了。”   霍端笑了笑,茅塞顿开……是啊,肚子里是顾风檐和他的孩子,自然是与别个不同的。   他弯腰抚摸顾风檐小腹,含笑柔声道:“你要好好长大到和我们见面的时候,不要叫爹爹们担心……也别叫你小爹爹吃苦。”   小崽还没有名字,顾风檐听他说「你」怎么听怎么奇怪,竟都忘了揶揄霍端。   “老这么小东西,小崽的叫,仔细他以为我们不重视他,不听我们的……你想的名字如何了?”顾风檐道。   村里人生孩子大多起贱名好养活,霍端却想给他最好的祝福,可思来想去半天一个合适的都没有……恨不能把世上所有最好的词汇都用在他身上。   霍端摇摇头。   两人摘了满满一藤篮黄瓜,穿过一片辣椒地往厨房方向走。   顾风檐想着给孩子起个名字,眼睛瞅着结的繁硕的辣椒,突然福至心灵。   “不如叫二金条吧,低调中带着奢华,又接地气好养活。”他回身,眼神亮亮的。   二金条??   霍端看着周围长得繁茂迎风招展的一大片二金条辣椒……嘴角抽了抽。   “阿檐……”他哭笑不得,“若是男孩还好,若是个哥儿或者女孩子,你叫他二金条,以后大了他在其他小孩子面前定会被笑话的。”   “不如……”霍端思忖片刻,突然笑了,“叫「简简」如何?”   简简单单,快快乐乐。   他希望这个孩子能如此长大。   顾风檐微微失望,“二金条多好啊……”   不过霍端说的也对,若是个小女儿,叫二金条以后肯定会被小朋友笑话的,指不定还会讨厌他这个起名字的小爹爹。   想通了,他便笑道:“那就叫简简吧……简简,”垂眸摸着肚子,“简简有名字了。”   霍端给他拢拢斗篷,发顶落下一吻,眉眼一飞,“简简和阿檐,我们回去吧,仔细受凉……”   霍阿爹跟霍端都没有晚间吃饭的习惯,这顿饭是专门给顾风檐开的小灶,他午间吃的不多。   摘完黄瓜回来熬上的粥,这时候熬化了浓稠香味四溢,霍端腌制黄瓜丝的时候故意没搁香油,弄的清爽。   顾风檐总算是进了些。   饭后给他洗了点林檎,霍端把厨房收拾好,拿香皂洗了手换过衣服,才敢靠近顾风檐,生怕身上有点儿油烟味熏着他。   “明天我回村里一趟,跟大山哥他们把那几块空地种上药材,这不也刚好下过雨……你和阿爹待家里,我尽量晚上赶回来。”   这几日村里的事都搁置下来了,霍端提起来,顾风檐才想起来。   “明日我也回去,成日待在这个宅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也闷得慌,还得劳烦阿爹看顾我……”顾风檐道。   霍端本不想叫他回去的,生怕路上累着,却看顾风檐眼神一瞬不瞬地看他,可怜巴巴的,哪里还能忍心拒绝。   左不过是他路上留心些便是。   “成,热水我准备好了,你沐浴完就先睡,我去收拾东西……”他点头。   这倒是奇了,按霍端对他小心的样子,沐浴他竟然放心自己一个人,顾风檐觉得奇怪。   却也没说什么,便拿着寝衣往屏风后去……   顾风檐也回村的话,他们估摸就要在村里多待几天,霍端收拾了几件他的和顾风檐的衣服,斗篷和厚外衫也带了……还有零嘴。   收拾完,他又开始铺床,夜里有些凉,夏天的薄被换了厚被子,点了床边上的灯,把纱帐放了下来。   灯影幢幢,顾风檐半晌没声音,霍端叫了几声也没见回应,他便到了屏风后面。   顾风檐窝在水里,雾气模糊一张脸,他不沐发,无语的发丝用一根木簪子挑起在头顶,顺着浴桶沿垂下,像是流泻的墨。   “阿檐?”霍端走近。   却见顾风檐眯闭着眼睛,竟是睡着了。   闻声他才清醒了,眼皮半掀半掩,打了个呵欠,“泡的舒服,不小心睡着了。”   “怎么这么困?”霍端从衣架上拿下来一块擦身子用的棉布,“还泡吗?要不要出来睡觉?”   顾风檐揉揉眼睛,点头,扶着桶沿缓缓起身,水滴从他身上滑落……滴答滴答的。   “擦干出来,我给你拿衣服。”霍端只是看了一眼,便将视线挪开手一支,棉布塞到顾风檐手上,他转身去衣架上拿寝衣,慢吞吞的。   这才几天,怎么看他就跟看小贩手里不值钱的大白菜似的?   顾风檐对他的行为十分恼火。   索性坐回去不动了,帕子也丢在地上。   “哎呀,没拿稳掉了。”他故意道。   霍端回身,见他又坐回去了,帕子掉在地上……他哪里能不知道,可是没辙,叹了口气,把帕子捡起来,“怎么了?”   “没怎么,收拾完睡吧。”顾风檐当着他面起身,踏出桶外,摊开手,意思明显。   霍端笑了笑,只能拿着帕子把他擦干……这种事情他并不陌生,可是这么些天都素着,顾风檐就这么站在他面前。   那就好比是在一头饿了十天的野狼面前挂了一大块肥肉啊。   他没什么反应吗?   霍端在心里念了百八十遍清心经,才不动如山,满面虔诚肃然地给顾风檐穿上了寝衣……领口的系带系到最上面,裹得严严实实。   “好了,去睡吧,我收拾完就来。”他道。   顾风檐凝他,突然笑了一声,趿着鞋子绕过屏风后,上床裹了被子……   霍端收拾完沐浴过后才熄灭了灯,掀开纱帐上床去。   屋里静的能听见顾风檐的呼吸声他面朝墙,弓着身子,霍端靠近,想去抱他过来哄一哄,他却又挪远了。   “阿檐……”霍端叫他,半撑着手臂看他神色。   看不清,他便细细的亲他鬓角侧脸,“阿檐,看看我。”   顾风檐被他亲的浑身发烫,低低地喘息,迷乱侧眸勾他脖颈……霍端生怕压到他肚子,虚着身安抚他。   “阿檐……”   顾风檐修长的双腿犹如两枝柔韧的嫩竹,又像是藤蔓……缠动,严丝合缝。   “阿檐,不行的。”霍端登时清醒了,“会伤害到简简。”   拉开了距离,犹如一盆凉水兜头而下,顾风檐也清醒了。   “抱歉。”他赶忙护住肚子,埋头窝到霍端怀里,再也不说话了。   霍端把被子盖好,抱着他,黑暗中两个人都清醒了一会儿。   “我的错。”他垂眸下巴搁在顾风檐前额,手一下下抚摸他后腰,“阿檐太美了。”   孕期的顾风檐养娇了些,身上有了些肉,举手投足都是诱人的慵懒,脸色犹如桃花,唇瓣鲜红欲滴,眼神日常蒙着水汽,含情带媚……再加上他生的白,又爱撒娇了些。   霍端真想扑上去把他撕碎了,弄脏了。   顾风檐没说话,抬头索吻,蹭了一会儿,两个人才将欲/念彻底浇灭。   困意席卷,交颈而眠。   ……   霍端照例是早早起床的那个,洗了脸去厨房霍阿爹正在摘朝食要用的新鲜菜蔬。   鸡汤熬小米,几道开胃小菜,清淡又有营养,霍端熟悉了做饭流程之后得心应手。   他想叫顾风檐再睡一会儿,便盛了碗粥放着,自己先把要带的东西都搬上马车去。   霍阿爹听说他们要回村,就从花园里抓了只鸡叫带给刘景玉,他养的那些鸡鸭都大了,地方小一天净糟蹋他的菜园子了,给刘景玉抓去也算是老人家的一点儿心意。   东西收拾完,霍端才叫顾风檐起床梳洗,吃了饭两人给霍阿爹说了声才走了。   到村里时是中午,把东西安置好却已经下午了,霍秀玲知道他们回村,料定做饭肯定赶不及,就端了饭过来给他们。   一碗熬的粘稠的雪耳汤是单单给顾风檐的。   她把饭一样样往出摆,院门外又跟进来几个嫂子,其中就有张阿嫂。   “檐哥儿,贺喜啊!”张阿嫂半边身子还没进门,先是听见了她的笑,“听说你有了身子,我和你几个阿嫂来瞧瞧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桑酒宝贝的营养液(吧唧一口) 第六十四章   霍端忙把一堆人请进来坐下, 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接了,顾风檐给她们倒茶,挨个递上去。   “我们自己来便好, 你快坐着。”张家阿嫂道, 把他按回去, 自己开始给几个婶子倒茶。   都是熟识的面孔, 顾风檐也不拘礼,就叫她们自便。   霍端又拿了一些果子点心出来招待,“阿嫂们有心了,还拿那么些东西。”   “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 也算是一份心意……”张阿嫂笑了笑,放下杯子,语气关切,“上回听说檐哥儿晕倒了,可有这话?大夫瞧过说什么没?”   上回是叶山跟着这两孩子去的,地里头碰见也问了,那小子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张阿嫂听说他们今日回村了, 便将提前准备的东西带着就过来了。   霍端解释的已经轻车熟路,他笑道:“去杏林院叫林儒大夫瞧的,说是气血虚……也开了帖药正吃着。”   “那最好, 不是什么大毛病用心养着也就好了。”张阿嫂点点头,神色严肃地嘱咐顾风檐,   “这头几个月最难熬,你自己也注意些, 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最近胃口可好?”   “谢谢阿嫂。”顾风檐垂眸点头,“就是不怎么有食欲……霍端为这事正着急呢。”   几个嫂子又拉着他问了许多, 其间还有一个别家的生育过的哥儿,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商讨了半天。   “这倒是了,”张阿嫂最终笑道,“我记得当时怀大小子那会儿刚开始也不怎么吃饭,总觉得吃什么都恶心……最后还是他爹日日炖了汤给我,才能略喝下一些……”   边儿上几个人也附和,大概都是这么过来的。   “阿嫂跟你说,这饭多少还是要吃些,就捡那些不腻味的多多少少进一些,肚子里有了孩子消耗大,别把你底子伤了……”张阿嫂语重心长,“孩子就这么几个月,可这底子伤了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   她说什么,顾风檐都点头称是。又聊了好一会儿,张阿嫂才跟其余几个嫂子告辞,往自家去……   霍端在收拾屋子,霍秀玲就帮着两人把灶房收拾出来,热了带来的饭,跟顾风檐两个人摆在桃树下。   “还多亏姑母跑这一趟,我和霍端才有口热饭吃。”顾风檐把米饭盛了两碗……霍秀玲是吃过了才来的。   霍秀玲笑道:“跟姑母别客气,这个时辰,你们快先别忙活,把饭吃了要紧,我也就不留了,家里还有事。”   顾风檐把人送到门外才回身倒了水洗了把手和脸。   屋里收拾好,霍端又打了水拧抹布擦干净,铺好了被子,才出来把水倒了,“姑母走了?”   顾风檐点头擦干手,在桌子边儿上坐下,“来吃饭。”   桌上摆着景样子清淡的菜,炒的精致,还有一碗清淡的嫩丝瓜肉片汤……肉用的是精瘦的,吃起来不腻味。   霍端洗了手才过去给顾风檐夹菜……他总算是有胃口了,霍端夹的不多,但夹多少他吃多少,小半碗米饭见底,才搁下筷子,又喝了半碗汤。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不早,霍端去灶房里洗碗,顾风檐拿着这几日的账本细细看,除了河清村不再供应药材外,周围几个村子都还有。   叶山做事仔细,账记得明白,顾风檐看了会儿眼睛发酸。   “这几个村里的哑药材供应都在减少……”他揉按眉心,“明年若是种的药材能成,便可以扩大种植了。”   把桌椅板凳都收进了屋,霍端从屋里带了件斗篷给他盖腿上,笑道:“这个时辰还看账本呢……仔细坏了眼睛。”   “我是太无聊了,成日里拘着,这不有灯吗。”顾风檐垂眸翻着账本,从头到尾过了一遍递给霍端,“你看看,上头两月前几个村子还能收四五百斤的,到了上月便只有三四百斤……到这个月便更少了。”   “东福楼要开分店,杏林院姑且不论,就销往州府的数量都不少……这么下去总有一天要山穷水尽。”   霍端拿着账本翻看,他又继续道:“再说万事都讲求一个度,你我虽以此为生,却也不可竭泽而渔,杀鸡取卵。”   霍端翻了翻,合上账本轻笑了声,“阿檐说的是,周围几个村子和河清村地形风候相差无几,今年便先在河清村实验一番,如若来年收成,便可推广至其余几村……也算是带大家一块儿致富了。”   顾风檐连连点头。   “阿檐现在可以放心睡觉了?”霍端挑眉含笑,促狭道。   顾风檐站起来,把斗篷甩给他,抻了抻双臂,“我还不是为了你的崽以后不愁吃穿……当爹的不操心,以后孩子跟着你打秋风去,可怜我们简简咯。”   两个人一壁往屋里走,霍端一壁笑,“怕什么,他小爹爹能干……”   今日都没怎么出汗,路途奔波,又是极累了,两人随意擦了擦就上床躺下了……明日安排的是要种药材,得早起。   困意来得很快,一夜无话。   天刚亮,鸡还没叫,霍端先轻手轻脚地穿了衣服,带上门出去了。   烧水洗了脸又泡了壶茶,等天边泛起霞色,他才去卧房里把顾风檐哄醒。   今日安排的是要种药材,昨日霍秀玲便说叫他们去叶家吃朝食,趁着叶必先和叶山都在家,三个人一天也能把那几块地种上。   霍端带着那些要种的药材种子,他们到叶家,叶家正开饭,已经给他们盛上了两碗,刘景玉和霍秀玲把菜往外端。   “还说叫叶山去喊你们呢?终于到了,快过来坐下。”菜摆上桌,霍秀玲擦了擦手,解下围裙招呼他们。   桌子上一家人坐的整整齐齐,就差他们两了。叶山帮霍端把几口袋种子接下来,几个人才都坐好吃饭……几样子菜都是地里现成摘的,做的清淡,味道也极好,顾风檐吃了许多。   天色阴沉沉的,忽明忽暗,饭后,霍端他们生怕下雨,一刻也不敢耽搁就去了地里,顾风檐和霍秀玲还有刘景玉在家里帮衬着准备午食。   顾风檐想帮忙的,可霍秀玲硬是不叫他上手,叫他休息着,连叶宝跑过来找他几回都被霍秀玲呵斥回去了,他一个人坐了半晌,实在是无聊的紧,就跟霍秀玲说去找江雪瑞,出了门。   他去了地里。   药材种子已经撒在了地里,霍端他们正在翻土覆盖,顾风檐顺道带了些水叫他们喝。   正从地坎上艰难地往下走呢,霍端忙过来把他抱下来,关切道:“阿檐,一天怎么净乱跑,眼瞅着要下雨,你来做什么?”   “得,”顾风檐不要他帮忙,长腿一迈站稳,有些委屈道,“好心当成驴肝肺呗,我还说来给你们送水呢,可有些人就是不领情……”   不远处翻地的叶山听了这话不禁笑道:“檐哥儿来的是时候,我喉咙都快渴的冒烟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端挠头,悻悻然道。   顾风檐乜斜一凝,笑了声,自顾自到树底下篮子里拿了两个碗倒水,“姑爹和大哥来休息会儿喝口水……就这么点儿下雨前能翻完。”   叶山和叶必先应了,两个人拿着碗坐下,跟顾风檐说话有说有笑的。   “阿檐,我也渴了。”霍端笑眯眯的趁他寻个地方坐下的工夫挤到旁边。   顾风檐哥儿睨他,“你不是嫌我到处乱跑?”   天越来越暗了,丝丝凉风吹拂,头顶上柳树叶莎莎的,霍端给顾风檐拉拉衣领,笑着哄道:   “哪儿能啊,我知道成日里待在家里不是坐就是躺的你难受……可这不要下雨了么,我担心你和简简。”   那边也必先喝完一碗水,看了天色不好,便跟两人说赶紧把剩下的翻完回家去,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叶必先是河清村一顶一的庄稼把式,他说得没人敢不信,何况天色已经暗极了,风里有股泥土腥气。   霍端不敢耽搁,便水也顾不得喝,拿了锄头给顾风檐说,“要下雨了,你别乱跑了,这点儿弄完我们一起回去……”   顾风檐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便乖顺地坐着,倒了碗水给霍端,叫住他,“喝了再去。”   今日他穿了件雪青色的衣服……听话地坐着像个刚入学府的小孩。霍端接水几口灌了,越瞧越喜欢。   把碗递回去的间隙,他附身,贴着顾风檐耳语,带着笑音,“真想亲你一口。”   顾风檐半边身子一僵,情不自禁地看叶必先和叶山那边……咽了口唾沫,心里惴惴不安地,眼睛已经闭上了。   他当霍端真亲呢,等了会儿没见动静,睁眼一看,霍端跟他之间隔得没有一寸,鼻尖都快抵上了。   他含着笑,硬是没动作,最后起身摸了把顾风檐的发顶,“乖乖等着。”   阖着这是管撩不管善后啊……顾风檐怔了怔,懊悔不已。   有气没处出,他垂眸跟简简说话,“你大爹爹是个混蛋……以后可不许跟他学坏。”   作者有话说:   感谢桑酒宝贝的营养液(拍拍脑袋);   找大师(作者自己)算了一卦,说作者最近财运不错,若是能再换个大吉笔名,双吉加持,所向披靡,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指日可待!   作者仔细一想,深觉有理,于是就……(扶眼镜) 第六十五章   这场雨还是下了。   风大雨小, 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所幸霍端他们赶在雨落下之前便已经将地翻完回了叶家,霍秀玲和刘景玉正将饭做好端上桌。   “我还说去给你们送雨具, 回来就好。”霍秀玲脸盆架子上扯了快干净毛巾叫他们擦擦。   叶山先给了顾风檐, 自己和叶必先用另一块,“快擦擦, 仔细淋着,我们几个汉子不怕这个。”   顾风檐一路上顶着霍端的衣服, 只有发尾巴尖湿了点儿,他接过毛巾擦干净了, 又给霍端擦脸上的水。   “河沟那块地可都种上了?”霍秀玲端上来最后一碗汤,把房檐下晒的干货都往屋里收,怕雨淋湿了。   霍端拍拍袖子,“河沟那几块都种上了,就剩后山的……这雨一下,只怕要耽搁几天。”   “老天爷不给脸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吃饭……”霍秀玲笑道,   “正好你们也难得在村里待些日子, 县里虽好,却没几个能说话的人,我看檐哥儿一天都快无聊死了, 这几天就叫景玉跟他说说话。”   顾风檐笑着答应,一家子人才坐下来吃饭。   外头雨越来越大, 丝没有收敛的趋势,饭后几个人帮着忙收拾了, 天气有些冷, 霍秀玲就拿了个火盆, 烧了点碳火……下雨天村里人也没什么多余的娱乐节目,无非就是窜门说话。   刚将火烧好,院子外就来了几个打着伞窜门子的人,还带着些零嘴,霍秀玲将人请进屋坐着,一堆人围着火盆嗑瓜子喝茶,聊起了天。   话题渐渐就转到了顾风檐身上,这几人他不怎么认识就没接茬。   她们也觉没去,便转移了话题。   “这哥儿有了身子,一定要万般注意,就像沈家的瑞哥儿,前几天不小心滑了一跤,刚巧沈二又出去了,若不是邻居家的想起来说去看看只怕那肚里孩子都保不住了……”一个阿婶叹道,“可怜瑞哥儿吓得,这几天连床都下不了。”   顾风檐一听,急忙问,“怎会摔倒的?”   那阿婶见他感兴趣,便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家自打分了家,二房就靠沈二一个人赚钱养活,那日正巧他上县里送货去了,瑞哥儿说是一个人无聊,就拿了衣服要去洗……谁知踩了积水,脚底不稳,一下子就摔到了院坎下。”   “幸亏他抓了棵树,吊住了,不然那孩子早就没了。”   顾风檐听得心惊胆颤,怪不得他们回村也没见江雪瑞来找他说话,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   几个阿婶唏嘘,“沈二小两口也是不容易,摊上个余氏那种人,瑞哥儿怀孕,她一天也没去看顾过……”   “还看顾!快别提了……他大哥听说瑞哥儿有了身子要带几个鸡蛋去瞧瞧,余氏都指着鼻子骂了好些天……”   “有这回事?”连霍秀玲都有些惊讶,这瑞哥儿怎么说也怀的是沈家的孩子,怎么连几个鸡蛋都舍不得叫吃了。   “可不,我那日从沈大家门外过,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那阿婶绘声绘色,学的有模有样。   引得一阵在场人一阵叹息。   叶山他们几个汉子硬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只管埋头喝茶吃点心。   顾风檐瞧霍端好笑,心里又记挂着江雪瑞,见霍秀玲她们的话自己也插不上嘴,便跟叶必先说去看看江雪瑞。   霍秀玲说话的间隙听见了,便把顾风檐拉住,从屋里取了一包糖和十几只鸡蛋,还有些吃食给他,“你去看瑞哥儿把这些也带过去,就说姑母改日再去看他,沈家老二和他夫郎都是好孩子,叫他好好养着。”   顾风檐连连答应了,霍秀玲给他们取了两把伞,把早间地里摘的新鲜菜装了一大包给他们带着,叮嘱霍端看顾好顾风檐才放他们走。   外头雨还下着,雨点子又密又细,叶家道霍家老宅子要走一段下坡,在过一道河沟,这时候路滑,河沟里涨水了,霍端不放心叫顾风檐自己走,便叫他撑好伞,自己蹲下,“上来。”   月份还不大,仔细点压不到简简,顾风檐想了想,趴上去笑了一声,“霍总可走稳了,这要是摔下去,你妻儿可就都没了,一尸两命……”   “不许胡说。”霍端在他大腿根拍了一把。   顾风檐惊呼,“你耍流氓啊。”   两个人沿叶家院门外的小道穿过竹林往河沟里走,雨滴击打带着珠枝,落在伞沿上,像是一条琉璃的珠串。   霍端把他抓紧,轻笑道,“伞拿好,别淋湿了。”   雨声无端使人宁静,顾风檐勾着他脖颈,单手撑伞,侧脸埋在臂间,闷闷地「嗯」了一声。   上回霍端背他还是很久之前。   两个人回家拿了东西,给顾风檐穿了件斗篷才又去沈家了,这时候雨稍微小了些。   沈家院门开着,沈卓在檐下拿扇子扇火炉,炉子上坐着个黑陶药罐……满院子药味。   霍端和顾风檐拎着东西进去,叫了人,“沈二哥。”   沈卓扇了扇炭烟,咳了两声,回头见是他们两,忙笑了,“霍小子和檐哥儿,快来坐,躲躲雨。”   两人过去把东西给沈卓,没见江雪瑞,顾风檐关切道,“我们今日来是看瑞哥儿的,怎么没见他……他可好些了。”   沈卓估摸着他们是听说了江雪瑞的事,叹了口气,脸色苍白,“都怪我,那日本该在家的……”   强自笑道,“不说这个了,他在屋里,外头天寒,我怕冻着了……身子好多了,这几天听你们回来了总说来看看,却也没寻到机会,又吃着药,一来二去地就耽搁了。”   “我去看看他。”顾风檐拿了包霍秀玲给的果脯蜜饯往屋里走……他爱吃这个,估计江雪瑞也爱吃。   沈卓点点头,“你进去左边卧房就是。”   霍端不便进哥儿的卧房,就在外给沈卓搭手,等着顾风檐。   天下着雨,屋里有些黑,卧房里放着纱帐,点了盏油灯,江雪瑞倚在床头手里拿了绣绷,借着昏暗的灯火在绣着什么。   “仔细看坏了眼睛,这么黑。”顾风檐掀开纱帐,把手里果脯搁在小几上。   这么贸然进来一个人,江雪瑞吓得眼睛瞪大,待看清是谁,才搁下绣绷笑了,“才跟沈卓说去看看你,却是你先看我来了。”   “听说你不大好,就来看看,身子还好吧。”那绣绷上是一对晒太阳的小狸子,毛茸茸地滚在一起晒太阳,估计是给孩子绣的,顾风檐喜欢的紧,却没说什么。   江雪瑞垂眸抚上已经隆起的腹部,笑了一下,“那天要不是隔壁的婶子来看我发现了……只怕就没他了。”   顾风檐见他情绪不大好,就忙转移话题,“都过去了,好生养着就是,咱们不说这个……”   拿着绣绷看了看,“修的真好,是给孩子的?”   “嗯。”江雪瑞点头,“你若喜欢我教你。”   顾风檐赶忙摆手,“这还是算了,我就不是这块料……”   之前霍阿爹是叫他跟江雪瑞学过的,然而他绣出来的东西完全不能看。   江雪瑞笑了笑,便不再说话了。   他的肚子已经隆起好高了,顾风檐眸看了一眼……算起来江雪瑞的孩子已经足有六七个月了。   江雪瑞见他在看,有些不好意思,拉着被子盖住,“我听沈卓说你也有了身子,可有几个月了?吃饭什么的都还好吧。”   “快两个月,”顾风檐咳了声,“最近就是有些没胃口,觉也睡得比从前多。”   “我那时候也这样……”江雪瑞笑道。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沈卓进来送药给江雪瑞喝,顾风檐在不方便,才出去了。   霍端等他等的无聊,孤独地坐在檐下看雨,见他出来了,酸里酸气地说了句,“阿檐还晓得出来啊?怎么没跟瑞哥儿再聊会儿,我看你挺喜欢他的……”   “胡扯什么。”顾风檐笑骂,走过去把霍端哄起来自己坐下,“你跟沈二哥说了没?”   他们此回来,除了看江雪瑞,还是为了跟沈卓说村里生意叶山一个人忙不过来,请他帮着料理一下,开工钱。   霍端从后面摸他后颈,“嗯。”   “别闹。”顾风檐抓住他手,“他同意吗?”   霍端点点头,“嗯,瑞哥儿月份大了需得有人看顾,大房那边帮不上忙……他一留下家里就没收入,以后孩子出生开销也不少,他同意了。”   “那就好。”顾风檐转回脑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道,“我有些乏了,我们回去吧。”   霍端俯身在他侧脸亲了一口,“好。”   这场雨出乎意料地下了足有五六天,下不了地,霍端和顾风檐便只能一直在村里待着,托人带了信给霍阿爹,他们就留在了村里。   霍端成日带着顾风檐这家串门,那家地里讨点儿新鲜菜,整个村子都混熟了。   雨停的间隙,就带着顾风檐去河里摸鱼,上山采野果蘑菇,几天下来顾风檐都玩野了,不过心情好了许多,吃饭也多了些,瘦下去的那点肉终于又养了回来。   终于,回村的第七天,雨终于停了,早上起来,天边隐隐约约有霞光,见状,霍端忙跟着叶山还有叶必先把后山几块都种上了。   又在村里休整了一天,两个人才回县里。   ……   时间过得很快,顾风檐自打从河清村回来过了一个月,肚子越来越大,同时,孕吐也越来越严重,几乎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   成日里脸色苍白,病恹恹的,霍端急得嘴唇冒了几个大泡,杏林院的门槛都快被他踏烂了……可即使是这样,顾风檐也依旧是吃什么吐什么。   霍端没办法,外头生意也不管了,专心在家里研究厨艺,每天换着花样做一大桌子清淡不腻味的菜,一点点哄着顾风檐吃。   就这么一天天哄下去,到了十一月底,第一场雪下来,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顾风檐的孕吐终于好了,脸上有了颜色,吃饭也进的多。   霍端渐渐放心下来,可顾风檐却有了另一个烦恼——霍端不肯碰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桑酒宝贝的营养液(咬玫瑰);   下章整点我最爱的孕期……咳咳(小脸通黄) 第六十六章   孕中期, 胎儿稳固,按说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可这些日子, 无论顾风檐怎么撩拨, 霍端都跟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似的无动于衷。   这些日子两人别说亲密接触, 竟是连亲吻都一只手数得过来……还是一触即分的那种。   顾风檐时而觉得自己像一只得不到抚慰的雌兽, 特别没出息。   这天,霍端为跟东福楼李掌柜商榷开酒楼事宜要出去一趟左右为难。   虽说顾风檐的胎逐渐稳定没什么大问题, 可霍端被前几个月苍白无力,吃什么吐什么的状况吓怕了, 又有江雪瑞的前车之鉴,便总不放心叫顾风檐一人。   东福楼的话带到,他送了人出去,进屋时顾风檐正靠在贵妃椅上看一本话本子……十一月天气寒冷,屋里早早烧了上好的无烟炭,煨着顾风檐爱吃的甜羹。   他腿上盖了条绒毯,身上是件红色夹袄, 肚子隆起圆润弧度, 腰部垫了个枕头承力。   “那伙计叫你去可是要商讨酒楼新店事宜?”他听霍端进来,抬眸看了一眼,眼神复又落回书上。   霍端拨了拨火炉, 过来把毯子给他拉上去盖住肚子,“别着凉了……我不打算去。”   “着凉?房间里那么大个火炉, 别把你崽捂着。”顾风檐卷着书轻轻拍了他一下,笑道,“为何不去……阿爹在家呢, 不必不放心我。”   霍端把书拿过去放在一边, 笑了笑,并不答话,“昨日下了场小雪,阿檐想出去看看吗?”   顾风檐透过明纸侧眸看了一眼,白茫茫的一片底下时而透点绿,霍阿爹养的几只鸡鸭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大朵的白菜上压着一层雪……吃起来肯定甜。   “别打岔。”他收回目光,“太冷了,我也不想动,你去吧,看李掌柜找你究竟为了何事,顺道带枣泥酥回来,我想吃。”   他把霍端往外推……差点就叫他糊弄过去了。   顾风檐如此积极,自然是有私心的。   “昨日不是才买了一份回来?”霍端才拨弄顾风檐额前碎发,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小心思戳破。   “阿檐这么说了那我就去一趟,早些回来就是……你不要到处乱跑,雪天地滑。”   顾风檐连连点头,起身从箱子里拿出见厚斗篷亲自给霍端系上,“我等你回来。”   霍端握着他手,两人对视着……顾风檐咬了咬嘴唇,头轻仰,微微眯眼。   霍端却并未吻他,轻轻笑了声,“我走了,你和简简乖一点,等我回来。”   拿起了书篓里的纸伞,撑开出去了。   顾风檐怔了一下,急急蹬掉鞋子,跪在贵妃椅上透过明纸看……霍端这混蛋竟连头都没回!   “乖你大爷的太奶奶!”他气急了,握着茶盏摔在地上。   滴溜溜滚了两转,却没碎——霍端为防止他磕着碰着,花了大价钱把房间里地上都铺了厚厚的绒毯。   他快气死了,肚子里简简也不安分踢了他一下。   顾风檐抚着肚子,“就跟你爹学着气我。”   简简像是听懂了,顿时没了动静。   霍端这趟去了些时候,下午离家,回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鳞灰,屋里点了灯,他推开门进去,暖融融的炉火登时驱散身上寒气。   外间没见顾风檐,霍端怕寒气过给妻儿,换了衣服,待到身上没有寒气了才转入里间。   “阿檐。”他挑开纱帐,将手里几包跑了几处买来的蜜饯点心放在床边小几上,“怎么睡得这样早?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风檐裹着被子,面朝里,没应声。   “怎么了?”霍端意识到事情不对,单膝跪在床沿上,附身把顾风檐抱过来面朝自己。   顾风檐恨恨地瞪他,“连你崽都欺负我……你说怎么了?”   霍端满头雾水,忙去摸他肚子,见大的小的都没事,才哭笑不得道,“简简又踢你了?”   顾风檐坐起来,把头发一股脑拨到背后,“跟他爹学的呗,上梁不正下梁歪……”   霍端越看他越觉得欢喜,连闹脾气时都是合着自己心的。   “阿檐是怪我早间没亲你?”他索性坐掀开被子上了床,把顾风檐抱进怀里,给他按腰,“是不是啊?”   “少胡说八道,谁稀罕。”顾风檐动了动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霍端笑声低低的,嘴唇若有似无地蹭顾风檐耳侧,后颈,“可是我想亲你,阿檐……阿檐。”   这些天来的唯一一次亲密,顾风檐内心欣喜不已,身子逐渐滚烫。   “快点。”他侧头催促,半边身子都软了,化在霍端怀里。   霍端垂头,含他唇瓣……渐入佳境。   顾风檐迷乱,低吟着,稀里糊涂地一下子跪了起来,与霍端面对面。   修长手指渐渐拨开领口,大片雪玉似的锁骨映入眼帘,他养出些丰腴的软肉,下巴却仍是尖尖得,雪玉似的腮上绯红如桃花,乌鸦鸦的发丝四散,衬得他脸愈发小,愈发白。   霍端凝他半晌,突然发现怀孕的顾风檐莫名有种妩媚的风情,举手投足慵懒间带着撩拨。   他喉咙上下滚了两滚,却不敢动作,顾风檐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诱惑,无时无刻不存在。   而他无时无刻不在忍耐,为了压制住把顾风檐弄脏的弄坏的恶劣想法,已经濒临决堤。   “霍、霍总……五个月了,林先生说仔细些是可以的。”顾风檐喘的厉害,扯过两个软枕,好使隆起的腹部有处受力,脸埋在霍端脖颈。   衣服越是拨,诱人的光景越多。   顾风檐迷乱,蹭来蹭去,两滴嫣红犹如迎雪怒放的红梅。   渐渐的,他品出些爽利,带着哭腔轻哼,“霍总……我想你。”   霍端如何能忍得,脑袋轰地一声,理智焚烧殆尽,把顾风檐按进枕头间。   然而关键之处,顾风檐忙唤,“等、等等。”   他转身趴下,将腹部悬空,脸埋在枕间,不肯见人。   霍端忍耐着,汗水滑过额角,他叹了口气,轻柔地把顾风檐抱起来,面对着自己,“阿檐……你很漂亮,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眼神挪到他隆起的腹部,“简简也很漂亮。”   顾风檐软的成了一滩水,一株柔韧的女萝,紧紧抓着霍端,脸羞耻的通红,“快点。”   起初是轻柔的,犹如春水不急不缓地推一叶小舟,逐渐开始波涛汹涌,巨浪一波一波炸开……顾风檐熟透了,像是一颗桃子,一咬,汁水四溢。   甘甜的叫人上瘾。   迷蒙间,顾风檐觉得自己又好似在一匹野马背上颠簸,摇摇晃晃,到天边,追逐长风。   云濡湿,淅淅沥沥滴下水来。   这夜如此漫长,如此短暂。   东福楼在隔壁县里开了分店,落成这日是腊月初八,鞭炮从街头放到街尾,炸开一层喜色。   踩着腊八节的点儿,李掌柜决定在新楼里放腊八粥,免费待客,为新楼落成打响名声。   顾风檐和霍端作为合作商,自然也受到了邀请,赶巧霍阿爹回村去叶家了,两人成日里窝在家里也没事,顾风檐爱热闹,商量了一下,便收拾了衣物细软,赶腊八节头一天下午到了隔壁县。   李掌柜听顾风檐也要来,提前准备了间最好的房间,屋里烧了暖炉,备下了一些孕期开胃爽口的菜色。   见着顾风檐,李掌柜笑得合不拢嘴,满脸慈爱,“路途遥远,顾老板收累了,快进来暖暖……还没跟你当面道喜呢。”   一行人进了楼,里头装潢陈设十分雅致,伙计来来往往收拾着,他们便上了二楼雅间。   “上回李掌柜有心了,送了那些东西,等简简出生了,我们带他当面道谢。”顾风檐解开斗篷,挂了起来,笑道。   今日他穿了件红色夹袄,衬得脸色十分好看。   “简简?”李掌柜叫人奉茶,端上来些点心果子,“可是孩子的乳名?”   顾风檐垂眸点头。   “这名字当真好,届时老夫来讨酒吃。”李掌柜夸赞。   两人连连答应。   霍端在一边给顾风檐倒水,把一盘他爱吃的点心拿过来放着。   “怎么没见赵师傅?”他道。   李掌柜叹了口气,“后厨忙活呢,咱们不管他。”想了想,“对了,这县里今日似乎有庙会,二位若觉得无趣,可以去看看。”   “这节点怎会有庙会?”霍端道。   李掌柜笑着解释,“供的也不是什么大神,独这县里有,据说是个保佑人康健顺遂平安的地方小神。”   “这个倒也不打紧,主要是晚间有灯会,南北杂货沿河开着,戏耍徘优着实有趣。”他说着起身告退,“我手头还有些事要忙,二位自便,缺什么只管叫伙计安排便是。”   李掌柜退了出去,顾风檐对这庙会十分感兴趣,眼巴巴地盯着霍端。   “赶了一天路,李掌柜说得白天也没什么意趣,你先去睡会儿,晚间我再带你去看灯。”霍端无奈。   顾风檐就跟小孩似的,高兴地连连点头,吃了几块点心,又把霍端倒给他的茶水喝了,才起身往床边走……走了一半又停住了,转身看霍端,“简简说,要两个爹爹抱着他睡。”   霍端哭笑不得,觉得他好玩,笑了笑,“简简想还是阿檐想啊”   顾风檐笑得跟只晒尾巴的狐狸似的,却不说话。   “过来,我给你脱衣服。”霍端没辙,站起身对他招手。   作者有话说:   感谢桑酒宝贝的营养液(贴贴) 第67章   此生有人与他白头偕老。   睡了不多时, 房间临街,傍晚去赶灯会的人经底下过,互相看顾照拂, 欢声笑语阵阵, 远处有隐隐锣鼓声。   霍端没怎么睡, 这时候便睁开了眼睛, 怀里顾风檐动了动,轻轻哼着。   “怎么了?”霍端把他四散的发丝拨开,“时候还早,等会儿我叫你。”   “肚子不舒服, 简简老动。”顾风檐蹙着眉,迷迷糊糊地拉霍端的手抚摸隆起的小腹。   手心暖的,似乎有安抚作用……肚子里简简竟然真的安静了。   霍端翻身扯了个软垫给顾风檐垫在侧腰,“这样舒服点,我哄着简简,你快睡。”   他的手掌分毫不离,一下下抚摸着。   顾风檐把脑袋缩进他怀中才又眯了会儿。   等外面都掌灯了, 霍端才将顾风檐叫醒楼里伙计送来了饭, 都是些温补益气清淡的菜色……赵师傅手艺好,饭菜诱人。   两人吃了,才穿好衣服出门。当地人很重视此次庙会, 商铺居民院前净挂了彩色的灯笼,门头插了香草, 连路边淘气的小孩子穿得都比平日里赶紧些。   一群孩子提着灯横冲直撞地往河边去,霍端忙把顾风檐护住靠里, 生怕叫这些小崽子冲撞了。   “仔细脚下, 冷么?”路边还不时有点儿积雪, 风也寒寒的。   顾风檐搓了搓耳朵尖,“都快裹成个粽子了,冷什么?”   说是粽子丝毫不夸张,出门前霍端生怕他冻着,挑了最厚的冬衣给他,外头又裹了件上好的狐狸毛斗篷,手炉拢在斗篷里,一刻也不叫他拿开。   衣服是红的,斗篷是暗红的,唯有风帽边上一圈绒绒的狐狸毛雪白,在寒风中颤颤巍巍。   顾风檐雪白的脸衬着红色的衣服,在加上穿得厚,腹部隆起,远远瞧着就跟长脚的糖雪球似的。   霍端扑哧一声笑了,把领子给他拉拉,“吃糖雪球吗?”   路边小贩卖着山楂做的糖葫芦和糖雪球……跟顾风檐还挺配的。   孕吐反应好些了之后,顾风檐常日里嘴巴闲不住,这会儿听他问,忙点头,“不是我想吃……是你崽想吃。”   “这东西寒凉,少食为宜。”霍端付银子买了一袋回来,竹签扎着递到顾风檐唇边,怕他贪食,袋子是断不能交出去的,“剩下的我给你收着,回家再吃。”   顾风檐出乎意料地没说什么,太眸看他,“你尝尝挺甜的。”   灯火下看人越看越美,顾风檐嫣红的唇上泛着一层水光,霍端瞧的心痒。   “是吗……那我尝尝。”他眉眼一飞,笑声低低地凑到顾风檐跟前。   双唇轻触,舌尖一勾,尝到了其间滋味。   而后极其恶劣地评价道:“一般。”   占了便宜还如此恶劣,顾风檐气得直跳脚,“哪个不甜?”   “都不甜。”霍端哼哼两声,嘴角勾着笑。   顾风檐抓着他打,“我看你是欠收拾……”   两人跟小学生似的,闹来闹去,引得周围人无恶意地低低发笑。   夜深了,河畔热闹气氛达到最高点,最后一项活动是在湖面上放木槿,莲花,芙蓉灯,灯中央置蜡烛,沿河漂流,十分漂亮。   人头攒动,顾风檐和霍端几乎被挤成了肉饼。   惦记着肚里孩子,霍端便把顾风檐高高抱起,利用身高优势,挤到了河边。   后头人不停推搡,台阶下就是寒冷的河水,霍端只得抓着栏杆,圈出个地界,把顾风檐圈在里头,“快,阿檐。”   顾风檐把芙蓉灯往水里一搁,没来得及说几句吉利话……天空绽开无数烟火,映的河面犹如星河。   人群喟叹,仰头看无数的火星子织成的锦缎。   霍端见他目光一瞬不瞬,便直起腰,要把他抱起来,以便于能看的更清楚,“要看吗?”   顾风檐笑着摇头仰起脸……这时候第二波烟花绽开。   他踮起脚,勾着霍端脖颈亲了上去。   霍端登时懵了。   天上火光渐渐熄灭,顾风檐才松开霍端,含笑挑眉,“甜吗?”   此刻,人群逐渐平息,恢复推推搡搡。   “甜。”霍端轻笑几声,一把抱起顾风檐,“甜死了。”   顾风檐第二天不出所料的没起的来,拖霍端给李掌柜他们带了声抱歉,裹着被子又睡了。   敲锣打鼓地响了一天,鞭炮声加之腊八节客人实在是多,热热闹闹的,都将要赶上年关新春的气氛。   霍端来捧场,外头略站了会儿便托人弄了几样子清淡温补的菜色糕点,带着回了房。   叫醒顾风檐两人吃了,楼上无人打搅,他们便临窗看底下人头攒动,排起了长队。   这回来一是为了捧东福楼的场,而是想带顾风檐出来散散心,如今庙会上玩过一遭,东福楼新店落成,步入正轨,再留着也没什么意趣,于是霍端又带着顾风檐四处走了走,买了些特产……多半是逗闷的玩意和新鲜吃食,就慢慢悠悠地回了黔墨县。   这趟去了七八天,回来又去接了霍阿爹,兜兜转转眼见着就到了年底,距离腊月三十除夕夜不过还有十来天。   风雪也刮了五六日,这天终于放晴,天澄澈,丝丝流云,太阳照的雪化成水,从檐上顺着雨链滴下来。   瑞雪兆丰年,众人面上一派喜色,衬这年节气氛的灯笼,日子都有盼头了。   猫冬猫了五六日,顾风檐难得的被允许出来晒太阳,裹得跟个团子似的,在小花园亭子里跟霍端玩棋。   玩的是五子棋。   高端些的两人实在是不会。   “嘿,赢了!”顾风檐靠着耍赖皮的功夫把黑子杀的片甲不留,高高兴兴地一颗颗往回捡。   火炉暖哄哄的,沿上烘了两只红薯和一些烤板栗。   霍端乐笑了笑,火钳夹了一个,衬着雪纸拿在手上,“阿檐真厉害,我心服口服。”   褐色外皮剥开,红薯烤的流蜜,阳光下丝丝泛着金黄。   香味勾的顾风檐一点点往霍端身边挪。   “这个烫,你先吃板栗去。”霍端忍俊不禁。   顾风檐拉着毯子把窝搬过来,头歪在霍端臂上蹭来蹭去,“你给我剥。”   从他肚子大了,霍端任何事都亲力亲为……沐浴穿衣,梳发髻洗面事无巨细,就连吃饭这种事情都恨不能亲自上手。   顾风檐真是养娇了,常日里浑身没骨头似的挂在霍端身上,也爱撒娇。   他撒娇独有一门绝学,含情眼柔媚如丝,头贴着蹭两下,跟狸子似的……再不行就往简简身上推,反正隔着层肚皮,他也不能反对。   霍端摸清了其间套路,便知他又有事求自己。   把红薯放在小瓷盘里,开始给他剥栗子,宠溺地笑了笑,“这么着又是想做什么?”   反正绝不可能是求他剥栗子这么简单。   栗子在瓷盘里一滚,裹上层枣花蜜,顾风檐吃了一半嫌齁,另半颗往霍断唇边递。   “阿爹早间给你说什么了?”霍端吃了,顾风檐才开始套话。   “这点东西就想贿赂我,”霍端倒了杯茶水解腻,递到顾风檐唇边,“想都别想。”   顾风檐直了下身在一壁挡开青瓷杯,“我也想去,带着我呗霍总。”   早间霍阿爹趁着太阳把晒的菜干果干拿出来晒,叫霍端去置办些年货,捡些爱吃的爱玩的回来准备过年。   霍端没跟他说,估计又是不想带他。   就晓得他是为这事。   “人多得很,你真想去?”霍端笑了,拿纸张衬着半块流蜜的红薯给他。   这些天是真的闷坏了,顾风檐眼里有光,猛地点头,“想去。”   霍端瞧他小口小口地咬红薯,喉咙上下滚动了一阵,脑子里出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求求我就带你,”笑得不怀好意,“阿檐叫声我爱听的……那天我不是教你了?”   床笫之间,能教些什么好东西,净是些污言秽语。   顾风檐耳尖红得欲滴,忍了忍,小声道:“夫君,相公……”   当真十分受用。   霍端眯眼勾唇,含住顾风檐唇瓣,吻得缱绻,“叫的真好听,夫君带你去,只不过……”   顾风檐心里暗叫不好,霍端便含笑贴了过来,小声地说了后半句……顾风檐听得面红耳赤。   “禽兽。”双眼瞪着霍端低声骂道。   霍端指腹摩挲顾风檐双唇,剥开,探了进去,色气得地搅动……笑声低哑,“阿檐,嘴巴留着晚上用,免得到时候嗓子又哑了……”   这些日子,伺候的有多尽心尽力,霍端上了榻便有多狠,虽没敢真刀实枪地上,该玩的,该探索的也都做的七七八八。   导致顾风檐肠子都悔青了,前次就不该开这个先例。   瞧着霍端笑着伺候他,总会莫名地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十分不对味。   “你连孕夫都不放过,真是狗。”顾风檐嘴硬,骂他。   自家夫郎浑身上下,也就这张嘴最硬。   霍端丝毫不生气,笑得痞里痞气,“我是狗,那阿檐夜夜和我厮混,又是什么,嗯?”   顾风檐心梗。   嘴再硬当夜也没逃过一顿磋磨。   翌日起来,顾风檐双腿发颤,内侧挨着布料就疼,估摸是红了,嗓子也是哑的,眼角红红的,一看就没睡好。   霍端送了早饭进来,神清气爽。   见顾风檐还窝在床角裹成一团,过去扒拉被子,轻笑道:“阿檐,今日去置年货,快起来吃饭。”   “离我远点。”顾风檐哽了哽,嗓子里像是裹着一团粗粝的沙。   霍端轻笑了一阵附身亲他裸露的雪白后颈,“不去了?那我可走了?”   “想得倒美!”顾风檐腾地自床上坐起来。   辛苦一夜,酬劳可还没拿呢,总不能叫霍端这个混蛋白占了便宜去。   霍端忍俊不禁,拿了衣服与他穿,饭后又给他仔仔细细裹上斗篷,捧着手炉,风帽严严实实裹住半张脸,才放心出门。   时辰尚早,外头新雪未化,道旁高悬的红灯笼打着旋儿,映的积雪上一层喜色。   许久未出门,顾风檐瞧什么都新鲜,抓着霍端这个免费劳动力和钱袋子,这个也要那个也要,逛了小半个时辰,年货没怎么置办,净给他买小玩意去了。   “霍总,快看这个,买给简简,他肯定喜欢。”顾风檐又盯着小摊前的一对胖乎乎圆滚滚的的泥娃娃眼里冒光。   “当真是买给简简的?”霍端拿了个泥娃娃细看,挑眉含笑,“莫不是你这个小爹爹想要净往简简身上推?”   顾风檐的套路实在简单。   但凡有什么想吃的却不能吃的,想玩的却不合时宜的净可往简简身上推……可见小崽子替他这个小爹爹背了多少锅。   小心思暴露,顾风檐丝毫不慌张,“孩子在我肚子里,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笑的狡黠,“怎么,你不想买啊?孩子还没生下来呢霍总就想苛待我们父子俩?”   霍端捏他脸颊上的肉,宠溺一笑,“话都叫你说尽了。”   跟摊主挑了一对颜色艳丽的小泥人,将才付过银子,回身又见顾风檐跑远了。   这条街都叫他逛了个遍,霍端就像个老妈子,一边置办年货,一边看顾顾风檐,还要时不时给他拿小玩意……一来二去,两只手都满满当当的。   买的过年吃的用的玩的也都是些顾风檐喜欢的,霍阿爹吩咐,看檐哥儿喜欢什么便看着买就是。   过年总得讨些吉利,两人最终停在布庄门口,里头人不少,顾风檐和霍端是常客,掌柜的眼尖,忙带着个小伙计出来迎接,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进后堂,一出手就是最好的面料。   “二位可以看看这匹,店里新上的,全县里还没几个人穿呢……颜色也喜庆。”布庄掌柜亲自招待。   料子是红色,倒是适合年节穿。   霍端实在爱看顾风檐穿红色,这些日子他穿的衣服全部经手,一应做成了红色。   “成,就这个吧。”顾风檐对穿着不讲究,撑开双臂叫伙计量尺寸。   霍端挑来挑去,自己做了身月白色的新衣,阿爹的是香色滚金边的料子。   简简虽然还没出生,却也有份,一身与他小爹爹同色的轻薄小衫,撺五色珠子的虎头帽虎头鞋……   天边泛起暮色,街道陆陆续续掌灯……才惊觉,竟已是晚上了。   野了一天,总该要回家,霍端就把东西先找了人送回去,打算自己带着顾风檐走回去,沿道逛逛两个人独处,红色灯笼暖黄的光,照的人心里也暖融融的。   可顾风檐不怎么愿意回去,硬拉着霍端去茶楼听了最后一场书……讲的是老一套的书生小姐金风玉露一相逢,暗许终身却落得个心碎身死的下场。   剧情实在是老的掉牙,霍端听的意兴阑珊,只管喝茶吃小点。   顾风檐却听的如痴如醉,结局之时,哭得眼眶通红。   茶楼里曲终人散,天上飘起薄薄的雪花,灯光下莹莹发亮,有些冷。   灯下顾风檐眼眶通红,风帽一圈雪白的毛飞来飞去,围着他尖尖的下巴颏。   “还哭呢?”霍端想笑又不敢笑,怀里摸出帕子给他擦眼泪。   顾风檐坏了孕后眼泪也变多了,跟水做的似的。   他也不说话,抱着霍端的腰将身子也拱进他的斗篷里,小动物抱窝似的脸在胸口蹭了蹭。   霍端贴着他,好笑道:“阿檐干嘛呢?累了?”   来往人熙熙攘攘,都是从茶楼酒馆消遣回来的,赶着宵禁冒雪往家里跑。   间隙瞧他俩如胶似漆,见怪不怪,打趣,“小郎君还不带你夫郎回家里去,这雪势头可见大了……”   “嗳。”霍端笑应道。   捧着顾风檐脸亲了一下,“我抱你回去,好不好?”   肚子大了,背起来会压着简简,路滑又不放心他自己走。   “我困了,要睡觉。”顾风檐真被霍端宠成了小孩。   霍端解开自己的斗篷,给他兜头裹上,笑了声,“好,我们回家。”   环着膝弯就将顾风檐抱了起来,叫他坐在自己手臂上,勾着脖颈,压不到肚子。   顾风檐生的纤细,体型也比霍端小很多,抱起来毫不吃力……   风雪愈烈,纷纷扬扬撒了满身满头满头,顾风檐似乎不困了,掀开风帽从霍端颈窝里仰起脸,望黑的发蓝的天。   “怎么了?”霍端边走边把斗篷扯了扯重新裹好,“帽子带着,会着凉的。”   出门时就该带着伞的。   道边上灯笼晃晃悠悠,时明时暗,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头上,斗篷上都是雪白一片,渐渐融化成冰冷的水。   顾风檐摇摇头,抬手接了一片雪花,待它融化成一点凉意。   “霍总,”暖黄灯火下,他垂眸凝视霍端,唇角勾着笑,“我们共白头了。”   几个归家的醉汉勾肩搭背唱着祝酒歌,踉踉跄跄地路过……笑骂声转眼消失在风里。   “这算什么白头……”霍端驻脚,看着雪地上一串凌乱的脚印怔了许久才回神,抬手把风帽扣回顾风檐头上,“我们还有十年,二十年……一百年的日子呢,届时你我可都成老头子了。”   抬脚继续往前走,他抬眼看着天空出神,细细的雪迎面扑来。   “谁要跟你一起变成老头子!”顾风檐笑了笑,下巴抵着霍端肩膀笑骂。   霍端不置可否,一步步往前走,唇角勾着笑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道:“今夜没有月亮……”   复又停下,晃晃悠悠的灯火间,他凝视着顾风檐,眼中微光闪动,“阿檐,我爱你。”   将行道霍府巷子口,远远见两盏风灯荡来荡去……那里是家。   耳朵尖唰地红的滴血。   “混蛋。”顾风檐轻柔骂道,鼻尖相抵,唇齿厮磨。   他没回应,只是一遍遍叫霍端,骂他是混蛋。   可不是混蛋么。   他丢了人丢了心,肚子还揣了个小崽……人给了霍端,心给了霍端,肚子里的小崽也是霍端的。   可他也赢了,霍端谈同样将所有都给了他。   风雪夜,他们相爱……从最初的互利互惠,唇齿相依,到身心相付。   往后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朝朝暮暮。   共白首。   霍端唇角勾笑抑制不住。   “回家了,阿檐!”抱着顾风檐奔向两盏风灯。   奔向他们的家……   除夕过后开春,东福楼生意越来越红火,转眼又开了一家分店。   霍端和顾风檐依旧是药材供应商,这次却没来得及去凑热闹。   他们回村了一趟,江雪瑞四月份临产生了个哥儿,顾风檐肚子也越来越大,听了这个消息却也想回村去看看他。   看完江雪瑞,顾风檐和霍端便专心地在家里养胎待产。   小孩子的衣服做了一大堆,还有各类小玩意,堆的满屋,他们仍觉得不够,或者是购物倾泻压力,小孩子的东西一件件往家里搬,摆的到处都是。   最后还是霍阿爹看不下去了,数落了他们几句才有所收敛。   兵荒马乱地过了五月,距离顾风檐产期还余下一个月。   这些天他的肚子愈大,时日里腰疼背酸,夜里经常惊醒,霍端心疼的落泪,吃饭睡觉寸步不离,即使是熟睡的状况下,顾风檐哼一声他都能即刻爬起来给他揉腰。   “分明是我生,怎么你这么紧张?”顾风檐拿葡萄塞到霍端唇边。   六月中,天气已经开始热了,卧房里开着窗户,凉风阵阵灌入,顾风檐靠在贵妃榻上,叫霍端给他剥葡萄吃。   活脱脱一副昏君样。   霍端这些日子眉毛紧皱,活能夹死苍蝇,一刻也没松开过。   “不说村里药材丰收了,你不回去看看情况?”霍端吃了葡萄,顾风檐拿帕子擦干净手才道。   霍端剥完一叠葡萄,净了手,又过来给顾风檐按腰,“还有半个月就要见到简简了,我总担心你……”   别人家都是夫君安慰夫郎,到他们这儿反倒是顾风檐安慰起了霍端。   “瑞哥儿都好好的,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村里药材丰收事好事,抽个时间我们一起回去看看,该考虑扩大种植了。”顾风檐歪头看窗外,笑了笑,“过段时间可就要多张嘴吃饭了,做爹爹的还不多准备着……”   顾风檐十分心大,几月前还是有些害怕的,现在反倒心情十分舒畅。   “阿檐说的是。”霍端笑了笑,也觉得自己是过分紧张了。   问了一趟林先生,说是顾风檐可以适当走动,易于生产。   他们此回要回去十几天,霍端收拾了一大堆东西,因为时常回村里住,开春三月份霍端就请人把房子翻修了一番,里头家具也都是好木料的。   顾风檐住起来倒也舒适。   白日里霍端跟着村民们采收收购药材,顾风檐由霍秀玲刘景玉和江雪瑞轮流看顾,夜里再换他。   来来去去七八天,药材收了大半,只剩收尾。   这天在河沟里采自家种的那几亩,顾风檐长时间没出门,就心痒痒,磨了半天也跟着去了,他就是玩的,四处逛逛看看风景。   正当农忙时候,田地里庄稼穗子棵棵饱满,村民们带着镰刀收割,就地脱粒,麦子香气随风飘的远远的。   树枝间布谷鸟啼鸣。   顾风檐待了会儿,看霍端把药材收起来,时不时地看看他。   “我好着呢,不必管我。”他手里拿着一串叶宝给他摘的野莓果,吃得嘴唇牙齿乌紫。   霍端看他龇着大黑牙笑,当即笑喷了,过来拿手帕给他擦嘴,“少吃点这东西,仔细寒凉伤胃。”   “你吃么?”顾风檐丝毫不以为意。   “自己留着吧,还有不多了……”霍端收起手帕,看着地里还剩下不多的药材,“收拾完我们回去。”   “你乖一点,不要乱跑,不舒服就叫我。”   “我知道了……”顾风檐连连答应,嘴巴塞的跟小松鼠似的。   霍端笑着摇摇头,转身回去继续收药材。   顾风檐吃完了一串野莓子,嘴里腻味,便倒了碗水喝,没注意手一松,一串乌红的莓子掉到了地上。   叶宝听说他肚子里的小侄儿马上要生下来了,高兴地跟什么似的,采了半天的莓子才这么几串,全给了他。   全是心意……顾风檐想了想,尝试着弯下腰去捡。   摸到了手里,他又缓慢地直起腰……突然,小腹像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似的剧烈地疼痛起来。   顾风檐跟林先生和江雪瑞都请教过,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霍总……”他一张脸苍白,语气极为淡定,低声叫了霍端。   霍端不明状况,走过来,“怎么了?”   “我好像……不大好了。”顾风檐强扯开一个苍白的笑,指着自己肚子,“是简简……”   霍端瞳孔皱缩,当即把什么都抛下,狂奔过来,把顾风檐一抱,径直往村口大路上冲……   “阿檐,你、你坚持一会儿,你坚持一会儿。”他的声音抖的不像话。   顾风檐额头上冷汗簌簌地往下滴,声音带了哭腔,“霍总,我疼……”   “阿檐乖,阿檐乖,”霍端不敢跑,只敢快步地走,哽的不成语调,把顾风檐按进怀里,“不疼了……不疼了。”   顾风檐一直喊着疼,霍端心疼的鼻子泛酸,特别恨自己,若不是他,阿檐不会受这种苦。   终于到了村口,梁成则正好在家,看了一番,却说无大碍,只是要生了,需赶快送到县里去。   所幸县里稳公已经请好了,霍端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顾风檐回了县里。   回去的及时……稳公跟着几个哥儿进房间。   这段时间霍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去的,他生平第一次知道度日如年是什么感觉。   满天神佛,西方如来求了个遍,只希望阿檐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门开的那刻,他汗湿满身,犹如水里蹚过一趟。   众人满面笑意,贺他喜得贵子。   “阿檐呢?他怎么样?”他打断,抓着一人询问,嗓音沙哑颤抖。   稳公笑了笑,“好着呢,你进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霍端已经冲了进去。   房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混着奶香味。   一个哥儿照料着顾风檐,简简已经洗干净了,裹在襁褓里小小一团,睡在顾风檐旁边,乍着小手哭。   哥儿哄着简简,附身给顾风檐看孩子。   见他进来了,便笑了笑把孩子放下出去了。   霍端几步冲到床边,哽咽道:“阿檐,还痛不痛?”   顾风檐非常虚弱,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抬手摸他脸,摇头笑了笑,“当爹爹的人了,怎么还要哭鼻子?”   “没哭,你吓死我了。”他抽了抽鼻子,吻顾风檐手背。   “没哭,没哭……”顾风檐勾唇,抬手把简简圈了过来,“看过简简了没?”   霍端摇摇头,才敢把简简抱在怀里。   软软的像是云的重量,小小的一团,又红又皱,一点儿也不像他的阿檐那么漂亮。   简简半睁的眼睛看他,小手挥舞。   霍端突然觉得十分奇妙……这个孩子竟然是他和阿檐的。   那么小小的。   “简简,我是爹爹。”霍端跪在床边上,给简简看顾风檐,“他是小爹爹,吃了很多苦才把你生下来的……”   简简小手继续挥舞。   “他可听不懂。”顾风檐捏了捏他的小手,笑道。   看过简简,霍端便只盯着顾风檐,“要喝水吗?”   顾风檐摇了摇头,笑着凝他,“霍总,我困了。”   “睡吧。”霍端拉了个垫子坐在床边,把被子拉好,“我在这里。”   顾风檐往后拱了拱,“上来,亲我一下。”   霍端小心翼翼地把简简挪到最里面,自己翻身上了榻,抱着顾风檐,亲额头,眉眼,鼻尖……一点点到干涩的唇。   “睡吧。”抬手把顾风檐圈在臂膀里,牢牢护住,手掌轻轻拍哄。   顾风檐点了点头,沉沉睡去。   窗外树影晃荡,简简很乖,不吵不哭。   霍端目光细细描摹顾风檐眉眼……一遍又一遍。   四季十二月,任他山河斗转,白驹过隙。   此生有人与他白头偕老。   作者有话说:   谢谢桑酒小天使的营养液(吧唧一大口); 正文完结,还有一个番外,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鞠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