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纨绔到底》全集 作者:我是键盘传说  李陶:“皇帝有何做头,远不如我逍遥快活!” 李隆基:“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安禄山:“安某不以胡人为耻,也不以大唐为荣!” 杨玉环:“遇上你是我的缘!” 李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第一章狂风暴雨 杜斌学习一般,虽然考上了师范学校,但成绩不算好。自习不规律,上课不常听,考试全靠突击,同学帮一把也能考到七八十分。 杜斌的家境一般,父母都是普通小公务员,他一个月生活费一千二,没事可以和铁哥们下下馆子,添一件衣服、买台相机要等几个月,经常咬咬牙才能买双自己喜欢的鞋。 杜斌长相一般,不算英俊,身材不算臃肿,但也没什么肌肉和线条。 杜斌生活感情也是一般,大学四年经常会遇见自己心仪的那个她,但总抓不住机会,眨眼间那个她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伤心抱怨之后又开始寻找新的她。 总之,杜斌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和周围的千万个普通人一样。 大学四年若说最大的收获,那就是杜斌结识了曾权和张国泰这两个臭味相投的铁哥们。三人虽然不在同一个系,但却是同一宿舍的室友。他们共同泡妞,共同喝酒,共同逃课,几乎形影不离。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到了大四,眼看着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三人心情烦躁不已,都处在一种茫然的状态。为了排解面临毕业心中的难言思绪,他们决定共同翘课一起去号称人间仙境的中崆大峡谷放松心情。 中崆大峡谷列全国十大峡谷第九,峡谷顶部的地貌平缓,谷沟壑纵横,奇峰林立,古木参天,雄伟中见险峻,险峻中有奇景,奇景中带秀丽,构成一幅巧夺天工的山水画廊,是探险旅游胜地。 杜斌、曾权和张国泰进入峡谷一路顺利,天黑之前,他们在一个壮观的瀑布边上搭好帐篷,然后在潭水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摆好食物,当然少不了喝点小酒,好不惬意。 杜斌咂了一口酒,突发奇想道:“权子,国泰,假如咱每个人都能实现一个愿望,你们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 曾权瞥了一眼杜斌:“你脑子进水呀,居然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我说假如嘛!”杜斌锲而不舍道。 曾权摇摇头笑道:“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能有个称心的工作,工资中等偏上,每天过得很幸福,每个假期都可以到自己向往的地方游玩,这就足够了!” “你呢?国泰?”杜斌又看向张国泰。 张国泰不改平时嚣张的口气:“妈的,老子不求别的,只希望有很多很多的钱!等老子有钱了,我就去买高档汽车,想买奔驰买奔驰,想买宝马买宝马,一次买两辆,前面开一辆,后面拖一辆!” 杜斌白了他一眼:“就你这种暴发户的心态,这辈子也有不了钱。” “斌子,说说你自己?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呀!”杜斌露出神往的表情:“我什么都不想做,只希望吃喝玩乐,最好能天天去青楼听曲喝酒。” 曾权听了杜斌的奇异想法不禁目瞪口呆:“斌子,你太有才了,连这么有创意的愿望也能想得出来!你这种纨绔的愿望,恐怕只有穿越到唐朝才能实现!” 曾权说的一点也没错,杜斌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出自于对唐朝的向往。杜斌喜欢唐诗,他从唐诗中可以隐约若现的感觉到那种开放和自由氛围,尤其是其中的青楼文化。在他看来,青楼的女子都身怀绝活,当然不是指龌龊之功,而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高深境界。唐朝的青楼女子与当今社会的坐台小姐所从事的职业大同小异,可坐台小姐风情实在不敢恭维!当然也不能说杜斌是个老手,好像门清似的。作为一贫如洗的大学生,他对于找小姐还不是具备太高昂的情趣,但要想了解这样的信息,却易如反掌。 杜斌摇头叹道:“可惜这只是个梦想而已,永远也不会实现。” 张国泰见杜斌莫名伤感起来,赶忙大大咧咧劝道:“别,斌子,你别灰心,你的愿望可比我的容易多了,说不定你哪天一不小心穿越到了唐朝,我还是个穷光蛋呢!” 杜斌心中一暧,刚要张口,却见天上划过一道闪电,突然下起雨来。 三人赶紧收拾东西进各自的帐篷里避雨,曾权的帐篷搭在水潭边上,杜斌就近跑到曾权的帐篷里躲雨。 进了帐篷没多久,突然一声巨响,紧跟着狂风暴雨接踵而至,帐篷被强风刮得东倒西歪。杜斌和曾权在帐篷里感到一种很恐怖的威胁,那是一种生死命悬一线的心理恐怖。他俩急着出去,却找不着帐篷拉链,情急之下,三两下把帐篷撕开,鞋都顾不上穿,连滚带爬钻了出出来。 风太大了,吹得他们二人摇摇欲坠,根本就站不住。 就在这时,山洪突至,从高达200多米的瀑布顶端落下的洪水使水潭周围瞬间也受到狂风暴雨的侵袭。 一个大浪打了过来,把杜斌和曾权打到了一个岩石的凹处,原本曾权和杜斌是拉着手的,但这个大浪一下子把俩人打散了。生死间,曾权抠住了一块岩石的缝隙,早已出了帐篷的张国泰一把将曾权拉了上来。可是,杜斌却不见了。 张国泰和曾权死命地抠住岩石紧紧地贴在一起,在这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张国泰和曾权无奈看着黑夜中的树影,互相安慰互相鼓励着,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雨渐渐地小了…… …… 唐中宗景龙二年三月初三,庐州舒城县。 三月三又称“上巳节”,自古有“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民间常进行乞子、戴柳、踏青、歌会等活动,亦被称为“女儿节”。可江淮、江南一带,每年农历三月三却被称为鬼节,传说这一天鬼魂将会在人间出没。因此,家家户户都在自家门前贴符驱鬼。 舒城县景丰里赵庄村口的一个院落里,隐隐透着一丝悲凉,女主人元氏正暗自垂泪。 元氏是去年搬来赵庄的,没人见过他的夫君,据说早已离世,没人知道元氏的夫君是何时去世、因何去世的。 元氏虽为寡妇,却也美貌,举止端庄。刚搬来的时候,总有人上门为元氏说媒,但元氏从不为所动,立志为亡夫守操,让人侧目不已。久而久之,赵庄的人也习惯了,便不再来说媒。 赵庄世代农耕,民风淳朴,虽然元氏带着独子度日艰难,但大家敬重元氏为人,尊称其为李夫人,从无寡妇门前的是是非非。 春光明媚之时,元氏家中为何会有如此惨淡光景?难道真有鬼魂出没?非也,是因为出了大灾难。 元氏牢中除母子二人之外,尚有一仆一婢,仆曰裴岳,婢曰碧玉。主仆四人相依为命本来,日子倒也无甚波澜,可天有不测风云,元氏的独子李陶溺水被救后迟迟不醒,已卧床昏迷两日了。 第二章假装昏迷 正在垂泪的元氏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儿子李陶虽然还躺在炕上,可他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这是哪里?”李陶的声音小的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陶儿,你终于醒了?”元氏喜极而泣,再次流下了眼泪。 “你是谁?”李陶面上现出迷茫之色。 “陶儿,我是你阿娘呀!”元氏抚摸着李陶的额头。 “阿娘?” 李陶的神情由迷茫到激动,面色由苍白到潮红。良久,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伸出手来,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然后又把手伸进被里开始乱摸,似乎在寻找什么。 终于,李陶停了下来,他目光有些呆滞,胸脯上下剧烈起伏着。 “陶儿,你这是怎么了?要什么,快和阿娘说……”元氏不知儿子要做什么,急切地问道。 李陶歪头看了一眼元氏,嘴唇抖动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没说出来,“噢呜”他直接晕了过去。 元氏见儿子又昏迷了,悲声喊道:“陶儿,陶儿……” 李陶毫无反应,但胸脯依然在急剧起伏。 元氏不由慌了神,跌跌撞撞冲出门外,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出老远:“岳伯,岳伯,快……快去请华郎中……” 李陶真的昏迷了? 不,当然不是真的。 若床上之人真的是元氏虚弱的儿子李陶,昏迷尚有情可原。可此李陶已非彼李陶了,现在躺在床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中崆大峡谷被山洪冲走的杜斌。 杜斌悠悠醒过来之后,四下张望,首先映入眼帘的既不是张国泰,也不是曾权,而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古代美女在抹眼泪。 杜斌心中暗自嘀咕:张国泰和曾权也太不够哥们了,把自己孤零零地扔在这里,也不知死哪去了, 若是放在以往,有如此绝佳的机会,杜斌早就上去和美女搭讪了。可现在,眼前的一切让杜斌有些犯迷糊。抹泪的美女上穿短襦,下着长裙,发饰衣着和室内的陈设透着古朴。更让他不解的是,自己躺在床上竟然浑身无力,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杜斌张口询问美女身份,得到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她竟然是自己的“阿娘”。 杜斌就算再愚笨,也明白“阿娘”是什么意思。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位美女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他可以真切感觉到,美女眼中闪烁着伟大母性的光芒,这种发自内心的母爱是无法伪装的。 “难道自己穿越了?” 杜斌被自己突然闪过的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他赶忙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 这肯定不是自己原来的脸,杜斌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的确是穿越了。他的心中越发慌乱,赶忙伸手朝自己的下身摸去。还好,还是男儿身。 自己是怎样穿越到古代,现在是什么朝代,杜斌一概不知。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在潭水旁边和张国泰、曾权喝酒聊天,后来下雨了,再后来山洪暴发,最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想做,只希望吃喝玩乐,最好能天天去青楼听曲喝酒。”杜斌突然记起穿越前自己感慨的那个愿望。 等等…… 没由来的大雨,突如其来的山洪…… 难道是老天爷为了让自己实现这个心愿,才安排了这场穿越?杜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验明正身”后,杜斌对“自己”的状况有了大致了解:男,十岁左右的年纪,瘦弱的像麻秆一样。 懵懵懂懂杜斌在还没有从穿越的现实中回过神来,哪还有精力应付“阿娘”的关切?无奈之下,只好假装昏迷了。 偷眼望着悲戚不已大呼小叫冲出房门“阿娘”的背影,杜斌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愧疚。 …… “华郎中,有劳了!”元氏朝着华云峰行了个万福。 华云峰出身于杏林世家,四旬上下年纪浑身上下透着儒雅之气。 你若以为华云峰只是个普通郎中,那就大错特错了。 华云峰在则天皇帝圣历年间,曾为太常寺太医署唯一的医博士,虽然只是正八品上的官职,却也常出入宫中,连则天皇帝也常召他瞧病。 后来,华云峰父亡丁忧解官,因厌于官场,服丧期满并未复官,而是辞去太医署的官职在乡梓开馆行医。 乡里乡亲依然尊称他为华博士,他似乎并不喜这个称呼,可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应了。唯独只有元氏称呼他为华郎中,让他觉得很是受用。 华云峰朝元氏回礼道:“夫人,李小郎君有何不妥?” 华云峰与元氏只见过为数不多的几面,但每一次他都会感慨不已。元氏容貌大气舒展,有着一对新月般明亮的眼睛。雍容,这样的辞藻用在别人身上,或许显得不那么贴切。但用来形容元氏,那是再合适不过了。楚楚动人美貌,柔弱纤细的身材,不卑不亢的谈吐,给人一种从容淡定、宠辱不惊的印象。当年在长安,华云峰见过无数王公侯伯府上的女眷,与她们相比,元氏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甚至能隐隐觉察到元氏身世并不简单,绝非寻常百姓家的普通女子。 此时,元氏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镇定,脸上写满了慌乱二字。 华云峰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女人就是女人,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元氏哪知道华云峰心中所想,只是焦急地将李陶刚才出现的怪异状况向华云峰详细叙说了一遍。 华云峰听罢点点头:“李夫人,可否让我给李小郎君先诊诊脉?” “华郎中,里面请!”元氏赶忙将华云峰让进里屋。 华云峰和元氏的一番对话,早已被躺在里屋炕上的杜斌听的真真切切,他心中不由暗暗叫苦,这万一要是穿帮了,可如何是好? 华云峰闭目为杜斌搭脉,片刻,他的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神情。 元氏见华云峰如此摸样,心中不由一紧:“华郎中,陶儿不打紧吧?” 华云峰眉头紧皱,也不搭话,只是朝元氏摆摆手,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元氏见状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紧张地盯着华云峰。 第三章离魂症 华云峰并没有装神弄鬼,此刻他心中无比震骇。 前日李陶刚从河中救起之时,华云峰已经为李陶诊过脉。除了受寒之外,李陶寸关尺三部脉皆无力,重按空虚。这是典型的虚脉,病症为气血两虚、气血不足,为此华云峰还专门为李陶开了气血补药。谁知仅仅过了两日,今日华云峰再切脉,李陶竟然成为了常脉,一息四至,不浮不沉,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尺脉沉取不绝。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无论李陶恢复的再快,也不可能在两日时光内由虚脉变为常脉。除非眼前之人并非李陶,可他观望了许久,躺在床上的人的确是如假包换的李陶。华云峰行医数十年,还从没遇过如此怪异的情形。 “李小郎,你莫装了,快快睁开眼睛,我有话要问你!” 其实,华云峰在诊脉之初就知道李陶是在假装昏迷,这样的情形华云峰见的多了,这都是些小孩子玩的把戏,所以他并没有揭穿。可如今,“望、闻、问、切”四诊中自己已经用了三种,依然如坠迷雾不得要领。于是,华云峰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问”诊上,希望能从李陶嘴中问出端倪来。 杜斌没想到华云峰目光如此犀利,一眼便看出自己是在假装昏迷。 既然被揭穿了,杜斌索性大大方方睁开眼睛。 元氏将儿子扶坐起来,华云峰也不啰嗦,直截了当问道:“李小郎君,告诉我实话,你的身体有何不适?” “我……”华云峰的问题把杜斌给问住了。 杜斌思忖着该如何敷衍华云峰,却瞥见华云峰正用炯炯的目光盯着自己。他心中一懔,知道编瞎话绝不可能将华云峰糊弄过去。 于是,杜斌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什么?”华云峰和元氏同时大吃了一惊。 “李小郎君,你说明白些,到底是怎么回事?”华云峰按捺住心中的惊讶沉声问道。 “醒来之后,以前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我以前都做过什么?” “你知道她是谁吗?”华云峰指着元氏问道。 元氏紧张地望着自己的儿子,生怕他会说不认识自己。 “她是阿娘!” 听到儿子的回答,元氏松了一口气。 但杜斌紧接着的一句话,又让元氏有些不知所措了:“这是我刚醒来的时候她告诉我的!” 杜斌脸上显出痛苦之色:“我之所以不敢睁眼,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杜斌的痛苦不是装出来的,穿越他可以接受,穿越到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屁孩身上,他也可以接受。可是,穿越到这个小屁孩身上,却对他以前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大脑一片空白,犹如咿呀学语的婴儿一般,一切都得从头开始,这的确让他觉得比较痛苦。 杜斌说话的时候,华云峰一直在死死地盯着他,待杜斌说完,华云峰深深叹了口气。这些年来华云峰阅人无数,如何看不出杜斌所言不虚。 杜斌不再说话,华云峰也不再说话,屋内一片沉寂。 元氏终归是爱子心切,她忍不住问道:“华郎中,您看现在如何是好?” 华云峰面容肃穆,沉吟片刻道:“李夫人,我也不瞒你,若我没猜错,李小郎患得可能是离魂症!” 元氏听了这么个怪异可怕的名字,面上不由变了颜色,惊惧道:“华郎中,求您一定要救救陶儿!” “李夫人,你莫着急,听我细细道来。”华云峰赶忙劝道:“这种病我也是头次见过,据古籍记载,人有三魂六魄,患离魂症之人两魂六魄游离体外,只有一魂尚在体内,表面与常人并无两样,可自己以前所做过的事,会忘的干干净净。传说染上该病的人都是被亡灵法师施以‘借尸还魂术’复生的死者,被招来的灵魂与尸体中残留的灵魂相抵触,于是复活后大多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听了华云峰的一番话,杜斌心头大震:难道古代就有穿越一说? 他不由有些心虚,偷眼悄悄向华云峰看去,见华云峰面色如常,这才稍稍有些安心。 果然,华云峰下面的话让杜斌彻底放下了心:“当然,这种鬼魅邪说我是不信的。除此之外,在我华家祖传的《杂病源流》中还记载了另外一种患此病的原因,那就是患病者被施以过多自己不愿接受的外来意念,到最终无法忍受之时,便会激发体内潜在能量,强迫自己忘掉过去……” 华云峰给自己诊断了这么奇怪的一种病,杜斌心中暗暗窃喜:这可好,省得自己再找借口编瞎话了。 听了华云峰的一席话,杜斌算是放下心来了,可一旁的元氏早已泣不成声了。 从元氏的反常举动中,华云峰突然意识到李陶的病十有**与她脱不了干系。 华云峰对元氏正色道:“李夫人,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如若你能将前因后果告知于我,或许我还能化解一二。否则,我也无能为力了!” 元氏赶忙将面上泪水擦干,起身朝着华云峰一福:“华郎中,都是我不好,我将事情的起因说与你听,您可一定要治好陶儿的病呀。否则,我只有以死谢罪了!” “夫人不必客气,治病救人是我的本份,我自当尽力而为!” 元氏面上凄然:“亡夫生前文采出众、武功盖世,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我之所以搬到偏僻之处,立誓不嫁,就是为了避开世俗纷扰,将陶儿培养成像他父亲那样文武双全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华云峰叹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我家义仆裴岳曾经跟随亡夫仗剑天涯,一身武功不弱,我也是识文断字的。陶儿每日从私塾回来,我总是让他勤练武艺,或是让他多读些圣贤书。” 杜斌听了不禁暗暗咋舌:怎么这元氏有些像后世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呢? 第四章美丽邂逅 “谁知陶儿过于顽劣,对练武和读书都没有兴趣,却偏偏……” 说到这里,元氏却停下不说了。 华云峰也不言语,只是望着元氏。 元氏咬咬牙接着道:“陶儿偏偏喜欢做不该他做的事情!前日,为此事我狠狠斥责了他,谁知他听了我的训斥却抹着眼泪转身跑了。本以为陶儿只是小孩心性,一会自然会回家,谁知道他竟然一时想不开投了河。若不是裴岳发现的及时……”元氏忍不住嘤嘤啜泣起来。 “夫人,前日你不是说李小郎是不小心溺水的吗?”华云峰有些难以置信。 “那是说与外人听的,怕面上不好看!华郎中,你说陶儿才十岁,就生生要离我而去,是不是让我逼得狠了。如果陶儿走了,我独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元氏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杜斌没想到自己穿越上身的这个孩子竟然还是个狠角色,小小年纪就敢玩自杀,遇到这样的孩子也够让“阿娘”闹心的。 “李夫人!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华云峰小心翼翼道。 “华郎中,你客气了,但问无妨!” “夫人,你刚才所说的李小郎偏偏喜欢做不该他做的事情,是指什么?” 元氏默不作声,走到墙角的一个木箱前,取出钥匙将箱盖打开,抱出一堆东西放在炕边。 “华郎中,不怕您笑话,陶儿不愿练武读书,却偏偏喜好女红,这都是他瞒着我悄悄绣的,被我发现就收了来,可他总有法子重新再绣,这些年下来竟攒了这许多!” 元氏抱来的竟然是一堆绣品,杜斌瞧着好奇,从中随意拿出一件,竟然是一幅鸳鸯戏水图。你还别说,绣得真是精细,十余岁年纪竟然有这手绝活,要是放在后世,不算神童也是个小艺术家了。不过,这可是古代,一个男人成天玩刺绣,这也有点太那个…… 正低头胡思乱想,杜斌突然觉得屋里静的出奇,他抬头发现华云峰和元氏都在望着自己。 华云峰的目光里有着一丝同情,还有一丝不屑。 等等,这个华郎中可别想歪了,我拿这个刺绣只是看看前任的手艺,我可没有这个爱好,怎么用这种目光看我。还是自己的“阿娘”好,目光中只有慈爱。 就在杜斌感慨之时,元氏一把将他揽入怀中:“陶儿,以前是阿娘不好。阿娘现在想明白了,只要陶儿喜欢,你想做甚都行。明天阿娘就去给你买好多丝线,你不用再躲着阿娘了!” 杜斌在心里狠狠地鄙视着自己的前任---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的小屁孩,现在他是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 杜斌喝了华云峰开的安神药,睡得正熟。 元氏此刻没有之前那么慌乱了,华郎中说了,如果能让儿子有一个宽松的环境觉得宽松,慢慢恢复,或许还能记起以前的事情。其实,元氏已经暗自下了决心,不管陶儿能不能记起以前的事情,今后她都会让陶儿过得高高兴兴,绝不再强迫他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通过这件事情,元氏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们娘俩只要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比其他什么虚无飘渺的东西都强。 元氏轻轻地帮儿子掖了掖被子,望着炕上熟睡的李陶,鼻眼和自己故去的夫君是如此想像,元氏不由地看痴了…… 元氏本名如玉,第一次见到夫君的时候,是在一个黄昏时分。或许是上天冥冥注定,从这一天起,如玉的生活彻头彻尾发生了改变。 他是个剑客,在江湖中大名鼎鼎令人生畏。他并不天生是个剑客,只因母亲早亡,父亲获罪流放,他因寂寞而游荡于江湖。他的这些,都是在很久以后,如玉才慢慢知晓的。 那时候,他杀人之后会得到数百贯,其实他并不需要这些钱,但他却从不拒绝。他花钱如流水,去吃饭、喝酒、逛青楼。心情好时,也会怜悯路上的乞讨者,随意丢下几贯,便会引来一阵敬仰声。 他的岁月在刀口上度着,没有欢喜,没有悲伤,没有对生的贪恋,没有对死的畏惧。或许直到有一天,他要杀的人反过来杀了他自己,他宿命也就终结。 那个黄昏,他刚杀完人,空着肚子坐在河岸。落日如血染红他的白衣,他不想吃饭,不想干任何事,只是觉得应该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裴岳在远远的地方守着,也不去打扰他。 这时,一个浑身破烂的少年乞丐随意地走了过来。没错,那时候也是因为父母被流放,如玉由大家闺秀沦为乞丐。当然,她是穿了男装的少年乞丐。 如玉望着坐在河边犹如雕塑的他,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一身白衣,面上带着淡淡忧郁,心中不由有种悸动的感觉。 好一会,如意微微一笑,信步向他走去。 “客官,给些钱吧!”清朗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如玉清淡的面容上洋溢着如夕阳般柔和的光芒,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绽放开来。 他的眼睛依然在远方凝视着,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乞丐。 如玉接着说道:“阿娘说过,喜欢凝视夕阳的人一定是善良的人,客官给些吧!” 他被那句话震惊了,慢慢回过头来看着乞丐的双眼:“这辈子第一回有人说我善良。”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化成了水样的温柔,绝无一丝的桀骜与阴冷,像是冬日里温暖的阳光落在了如玉的眸子里。 他这时才看清少年乞丐的面容,十五六岁的年纪,竟然有一份摄人心魄的美丽。 他说了第二句话,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句话的:“跟我走吧,你会幸福的。” 如玉竟然欢笑着答应了,眸子里流溢出了幸福,似乎数年的漂泊终于有了答案,命运竟然是将自己交与了一个偶然相遇的剑客。从此,由他来代替父母保护自己,一叶扁舟静静停了。 裴岳在一旁,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第五章九郎范长风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一个人,他不再酗酒疯狂,不再夜宿青楼,甚至不再随意出门。 他用很多时间来陪如玉,如玉每日为他做饭、洗衣、搓背。 每当夜深人静时,如玉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帮他盖好床被。有时却静静地凝望着熟睡的他,在他的脸上有一份消逝多年的安宁与放心,似乎在这儿,他夜里不用再握着长剑睡觉,像是流浪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保护自己的家。 他的剑不再锋利,因为他有了感情。 以前,他出手,都是帮着裴岳解围。可现在,却要裴岳时时帮他。 与敌决斗,每一剑刺出,他心中都有如玉的身影倒映出来,他记得如玉叮咛:“请为我保重千万千万!!”。 他的剑开始生锈,他的剑变得缓慢,敌人却开始疯狂。 每个醒来的清晨,熟睡的如玉都会被他紧紧地搂进怀中,二人的身体紧紧贴着,温暖着彼此的呼吸。 当他离去时,如玉清澈的眸子中总是含着脉脉的泪水,喃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而他开始回头了,开始眷恋不舍,他开始相信自己有家了。 那一夜,他离家的时候,只对如玉说了一句话:“我要了结一些事情,一定要等我回来!” 如玉心里一阵惶恐,正待说话,他已经转身大步离开了。 “岳伯,他就交给您了,拜托了!”如玉对裴岳悲声说道。 “放心,我会的!”裴岳点点头离去。 …… 当如玉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是被裴岳背回来的。 如玉打开门准备出去买菜,看到的是他疲惫的目光。 他趴在裴岳的背上,白衣早已被血染红,脸上露出了疲惫,却笑吟吟地望着如玉:“我已经没有恩怨了,以后江湖不再属于我!从此,我只属于你,只属于家!” 言毕,手中长剑铿然坠地,折成两截。 从此,江湖少了一名无情剑客。 从此,坊间少了一个小乞丐。 从此,世间多了一对神仙眷侣。 …… “笃笃!”屋外的敲门声将沉思的元氏惊醒。 “主母!”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低头走进屋来。 “是岳伯呀!这两天我也是晕头了,陶儿的事还没谢你呢,要不是你……”说到时这里,元氏的眼圈又红了。 “主母这么说岂不折煞我了?主人交待过,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主母和小主人,这都是我的本份!”裴岳惶恐道。 “岳伯!” “主母!您请吩咐” 元氏犹豫了片刻,终于问道:“当年,你护送我和陶儿离开长安,俊郎追出几十里地,把你叫到一旁,指着陶儿对你说了一句话就转身而去了。这些年,我一直没有追问!你能告诉我吗,俊郎那天对你说的是什么?” “主人最后的交待,我一个字也不敢忘!他是这样说的!” 裴岳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如果有可能,就让陶儿到寻常百姓家做个普通人吧,你一定要保证他们母子的安全!” “俊郎真是这样说的?”元氏听罢脸色变得煞白。 “是的,主母,一字不差!” 元氏终于明白,她并没有猜懂夫君的心思。这些年,她一直以为夫君希望她把儿子培养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是这么猜的,也是这么做的。今日,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主母,范九郎来看小主人了,他还在外面候着呢!”裴岳似日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赶忙向元氏禀告。 “快请九郎进来,他是陶儿最好的朋友,有他在,或许陶儿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元氏向裴岳吩咐道。 恰在此时,杜斌睁开了眼睛。 元氏脸上显出笑容:“陶儿,你醒了?正好,九郎来看你了!” “阿娘,九郎是谁呀?”杜斌犹豫着问道。 元氏这才想起,儿子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她不急不恼,将杜斌扶着坐起和颜悦色道:“就是范九郎,大名范长风,和你同念私塾。九郎出身商贾人家,家中虽然颇有钱财,可私塾内却没人瞧得上他。也不知怎得,九郎偏偏和你最是要好!” 杜斌想不明白,在后世做生意的人和有钱的人是很有地位的。可他却分明从元氏的语气当中,听出了对商人的蔑视。 杜斌不知道,元氏和大多数人的想法是一样的。古代社会中士农工商的四民定位是一成不变的模式,商人始终处于极为卑贱抬不起头的地位。 “李夫人安好!” 就在杜斌思虑的时候,一个“肉球”从门外滚了进来,有板有眼地向元氏揖了一礼。 不用问,进门的“肉球”自然就是元氏口中的九郎范长风。 杜宾斜眼打量着范长风,只见他圆圆的下巴,圆园的鼻子,两只招风耳,脸上的肉把眼睛都挤成一条线。身量矮小,浑身滚圆,肥得滴得出油来,又粗又短的脖梗儿都胖没了,小西瓜般的脑袋,像是安在了两个膀子上。 杜斌再次在心中暗暗鄙视了自己的前任没有眼光:这交的是什么朋友吗? 范长风这名字倒起得不错,可这体型也太寒碜人了。个子矮点也罢,匀称些也行,嘿,他才不呢,滚实的腰上圆圆地凸起一块大肚皮,站着不像冬瓜,躺着不像西瓜。看他这身板,杜斌还真不好判断他的年纪。既然是在一个私塾中,想来应该和自己年龄差不多。 范长风向元氏行过礼之后,来到杜斌身边,木桶似地立在他面前,伸出了胖胖的手臂,摸着杜斌的额头。 “阿陶,你都两天没来私塾了,听夫子说你病了,我来瞧瞧你!”范长风说话时脸颊的肉团一抖一抖,声音却有如一条线,又细又低。 范长风见杜斌用陌生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他很是费解,转头看向元氏。 “九郎呀,陶儿得了一种怪病,他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华郎中说了,要慢慢才能治好,你要多担待些!”元氏知道瞒也瞒不住范长风,索性大大方方告诉他。 范长风听了元氏的话,脸上掠过一丝担忧,旋即又换上了坚毅:“李夫人,您放心,以前阿陶帮过我,如今他遇上难处,我会帮尽力他的!” 第六章遇到美女 杜斌看得出来,范长风是真心把自己当朋友,也听得出来,他说的是肺腑之言,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感动,似乎范长风的形象也变得可爱起来。 看着范长风,杜斌突然想起了曾权和张国泰,他们此时还会担心自己吗?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以后永远都无法再相见了!他想起了在后世许许多多的事情…… 杜斌面上神色不停变换,让元氏和范长风有些不知所措。 “陶儿,你没事吧?可别吓唬阿娘呀?”元氏紧张地望着杜斌。 杜斌终于抬起头来,他的脸上的挂着灿烂的笑容:“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现在过得好才是真的好!至少现在我知道我叫李陶,我知道您是我的阿娘!” 说到这里,杜斌转向范长风:“还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范九郎!这就足够了!” 杜斌深深呼出一口气:“过去的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陶儿……”元氏再次把杜斌揽入怀中,用泪水泛滥着她的母爱。 “九郎!”杜斌从元氏怀中伸出他的小脑袋。 “我叫李陶,是你最好的朋友,以后你可要帮我噢!”杜斌向范长风调皮地眨巴着眼睛,伸出了手掌。 范长风先是一愣,然后重重地点点头,也伸出自己的胖手。 两只小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早晨。 “莫道行人早,更有早行人”。此时,范长风和杜斌,不,现在他现在应该叫李陶,正披雾行走在乡间小路上。 李陶边走边四下张望,眼中充满了好奇。麦田被田埂分成了一块块,错落有致地依偎在土壤上,偶尔有风吹过,麦苗便会掀起一层层迷人的浪。静谧的晨曦中,能闻到小山的气息,还有飘拂而来的各种树木花草的芬芳。 在李陶眼中,乡村的早晨就如一杯浓浓的茶,品之悠远,吮之解渴润情,所有的思念和骨梗都烟消云散。 与李陶的悠然不同,范长风抬眼见洗衣的农妇越来越多,出门的老农手里牵着牛出去劳作,民房的烟囱也冒出袅袅炊烟,面上不由露出焦急的神色。 “阿陶,咱得加快脚程了,去迟了,夫子可是要打板子的!”范长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李陶瞥了一眼范长风,不紧不慢道:“怕什么?不就是打板子嘛?” 范长风关切道:“阿陶,我皮厚肉厚倒无所谓,只是怕你身体太弱,经不住夫子的板子!” 听了范长风的话,李陶不再言语,唯有苦笑了。 昨晚,范长风离去的时候,他和范长风约好今日一起去私塾。本以为私塾离住处不远,谁知已走了七八里路还没有到。放在后世,这点路程对李陶并不算什么,可如今李陶的身体,瘦弱的像豆芽菜一般,哪能禁得住如此折腾。 最可恶的是那“书包”,差点要了李陶的命。“书包”不是布制的,是一个便携式的两层木箱,没有办法背,必须用手提着。本来,范长风要帮李陶,可李陶见范长风的“书包”比自己的大了一倍有余,说什么也不肯。他实在想不明白,范长风干嘛要弄那么大个箱子。他心中暗暗思忖,回家一定要让阿娘给缝一个轻巧的布书包。 本想赌气不走了,可看着范长风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李陶不由心软了。范长风并不住在赵庄,而是住在距赵庄三里地的范家庄,他从家中来喊李陶去私塾,定是比李陶起得要早,走的路也要多。自己身体瘦弱走这些路固然吃力,可对范长风肥硕的身体来说,也是不小的考验。 二人紧赶慢赶,终于可以看到私塾了,还好没有迟到!进入私塾要经过一条不长的路,路边种有杨柳,象摆对子的顶马,一排一排站在两旁,都很大,算来当有五六十株。 路的尽头是一个四合院,这便是李陶念书的私塾。当然,私塾也是夫子和师娘的家。私塾设在北屋内,没有黑板,没有钟表,摆了十几张类似于日本榻榻米式的无腿方桌,每个方桌后铺着一个与桌面大小差不多的方席。 “九郎!怎么没有椅子,难道我们就坐在席子上听课?”李陶立在原地大声地询问着范长风。 “鼻涕虫!这两天怎么没来,死哪去了?”范长风还没来得及回答,李陶身后便响起了一个嚣张的女声。 听声音一定是美女,第一反应刚刚掠过脑海,李陶的身体已经条件反射般地转了过来。 呈现在眼前的果然是个美女,一身淡绿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雅致的玉颜上雕刻着清晰的五官,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但却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精致无暇的脸上荡漾着讥讽的笑意。 美是美,可惜年纪太小了。李陶不禁在心中暗叹,浑然忘了自己此刻也仅有十来岁。 “你是在说我吗?”李陶努力摆出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 “当然是说你了,除了你还会有谁叫鼻涕虫?”绿衣少女一脸鄙夷,似乎李陶在她眼中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真的是一滩鼻涕。 李陶这才反应过来,绿衣少女并不是在和自己搭讪,而是在挑衅。自己虽然穿越到了一个小孩子身上,可强烈的自尊心却依然如故。 怒视着眼前这个有着嚣张范儿的小女孩,李陶咬牙切齿道:“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的,我非得让你长长记性!” 李陶的话音刚落,刚才还显得嘈杂的私塾中立刻鸦雀无声了,所有人都怔怔望着李陶。李陶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狠话,竟然引来如此之多崇拜的目光,不禁有些洋洋得意。 绿衣少女也是一愣,她满脸不信地瞅了李陶好一会,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你把你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是再说一百遍也不怕,李陶摆出一副比绿衣少女更嚣张的范儿:“我……” 李陶还没说出话来,嘴就被一只胖手给捂住了。好不容易挣脱,才发现是范长风“暗算”了自己。 第七章剑拔弩张 “九郎,你这是做什么?”李陶愠怒道。 范长风一脸惊恐,看也不看李陶,而是陪着笑小心翼翼对绿衣少女道:“卢小娘子,阿陶前两日得了怪病,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可千万莫要怪罪于他!” 李陶不禁有些瞧不起范长风,不就个小姑娘,至于这么紧张吗? “是吗?你以为编这么个由头就可以诳得了我?”绿衣少女斜眼一瞥范长风,一字一顿道。 与此同时,几个原先坐在桌前的男孩子站起身,向李陶和范长风围拢过来。 到了这份上,李陶就算再傻也看明白了:敢情这绿衣少女不是个省油的灯,竟然是这私塾里的“大姐大”,他有些明白了范长风为何会如此惶恐。 死胖子,干嘛不早告诉自己,这下可要出糗了!李陶暗暗叫苦,心中不由责怪起范长风来。 在后世,李陶也不是什么乖宝宝,小的时候没少和同学打架,他并不怕打架。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自己壮得像个小牛犊,挨上几拳几脚也没大碍。而现在这身板,别说打架,就是一阵风也能吹走,哪能经得起揍。 难道这私塾中就没一个见义勇为的主?李陶抱着一丝侥幸四下张望,其他的孩童惊恐地躲避着他的目光,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李陶彻底死了心,看来这“大姐大”的威慑力还不是一般的大。 眼见那几个少年到了面前,李陶硬着头皮准备挨一顿胖揍,谁知范长风却突然横在了自己的面前。 李陶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范长风竟然能挺身而出,这让他刚才对范长风的责怪顿时化为乌有。 莫非范长风是一位打架高手?李陶有些期望地望着自己面前像一座肉山一样的范长风。可结果却让李陶失望了,范长风抖得如同筛糠的双腿毫不犹豫出卖了他。 “让开!”一个眉清目秀的蓝衫少年冷峻斥道。 “我不!”范长风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却没有移动分毫。 剑拔弩张,李陶虽然紧张地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但他却毫不犹豫地走到了范长风前面。虽然他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做缩头乌龟可不是他的风格。 “夫子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身形已动的蓝衫少年硬生生刹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窜回了原来的位置,“大姐大”也飞快在自己桌前坐定。 真是一物降一物,刚才还霸气十足的“大姐大”和蓝衫少年,此刻乖得像小猫咪一样,李陶没想到夫子居然有如此之大的威力。 愕然间,李陶突然被范长风一把扯向桌前,他猝不及防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待他有样学样坐好之后,忍不住向刚才出声的方向看去,目光所及之处,一个身着淡黄长裙的少女映入眼帘。 黄衣少女竟然也是美女,丝毫不输于“大姐大”。 不是说古代女子是不能上学的吗?怎么私塾中竟出现两个美女呢?李陶正愣神,突然觉得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袖,扭头一看,又是范长风。 “阿陶,跪坐,否则夫子要打板子的!”范长风小声道。 “啊?要打板子?”李陶一听,这可不行,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是现在最紧要的事情。 可什么是跪坐呢? 李陶左右环视,终于明白了:原来就是屁股压住自己小腿肚和脚踝,正襟危坐。 李陶可不想来私塾的第一天就被夫子打板子,赶忙依葫芦画瓢坐好。 刚刚坐定,夫了的身影就出现了。 夫子身着圆领窄袖袍衫,约莫四十一二年纪,中等身材,宽肩厚背,前额很宽,脸瘦长,粗粗的扫把眉下双目炯炯有神,鼻直略扁,口阔唇薄,一口长长地胡须,颇具儒雅之气。 李陶听范长风讲过,夫子叫程德彰,是舒城县甚至整个庐州最有学问的人。这么一位有极大学问的人,却偏偏愿意隐居乡间,做一名私塾的夫子。 私塾内共有十八名学生,每人一个方桌。程德彰面前也有一个方桌,不过比学生的稍大,桌上摆着砚台,小水杯、茶壶茶碗。 此刻,程德彰以一派严肃得可怕的面容,面对学生跪坐在自己桌前。 首先是考问昨日的功课,程德彰先叫一个站在他的方桌前,开始背书。背过的,下去,再叫一个,以此类推,直到背完为止。背不下来的、磕磕巴巴的、重复太多的,自然要挨板子。 板子是用桑木做的,长约尺许。被打者必须自觉地伸出左手,右手打坏了就无法写字了。夫子用左手托住学生的左手背,右手打板子,一下、两下……打多少下,打的是否实在,就要看夫子的生气程度了。只需两三下,被打者的手立马肿得老高。 李陶因两日未来私塾,夫子自然不会考问他昨日的功课,他算是躲过了这一劫。可听着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他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虽然不是打在自己手心里,却隐隐有一种肉痛的感觉。 没有了心理负担,李陶暗暗在心中期盼起来:最好“大姐大”和蓝衫少年也背不出书来,让程夫子一顿好打,也算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可结果却让李陶非常失望,“大姐大”和蓝衫少年背书非常流利,李陶虽然听不明白他们背的是什么,但见夫子不住点头,他就知道这两个狗男女肯定是过关了。 “大姐大”和蓝衫少年轻松过关,可范长风却栽了跟头。 范长风昨日一下学就去赵庄看望李陶,陪着李陶聊天,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夫子安排的功课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如今程德彰要考校功课,他便知要坏事了。 磕磕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程德彰不由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伸手!” 范长风一脸惨然,却不敢迟疑,可怜巴巴地伸出左手。 李陶当然清楚范长风为何功课没有过关,有心替他解释一二,可看到程夫子黑着脸,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张口。 第八章四菜一汤 “啪!” “啪!” “啪!” …… 一下接着一下,程德彰的板子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范长风的手上。 李陶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他不忍看,闭上眼睛默默念叨:九郎呀九郎,我知道你是替我受过,等我的身体好了,一定会加倍补偿于你。 李陶再睁开眼睛,板子已经打完了。范长风手心肿得老高,估计是疼得狠了,脸上还挂着两滴泪珠。 看着范长风的惨样,李陶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突然瞥见“大姐大”和蓝衫少年正幸灾乐祸望着范长风,心中不由来气,对二人怒目而视,“大姐大”和蓝衫少年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李陶。 这样斗鸡眼式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就以夫子开始引领学生诵读而终止。程德彰左手持经书,右手附于身后,一边度步,一边带领学生朗诵,私塾里响起朗朗读书声。 李陶此刻真有些度日如年,哪还有心情听夫子读的是什么。无它,这个正襟危坐真是太难受了,简直就是自虐,别说现在瘦弱的身体无法坚持,就算是后世身体强壮的时候,这么撑一天也非易事。程德彰的桌旁放着一把丈把长的竹竿,李陶刚想乘着程夫子不注意刚要偷懒,程德彰便当头打去。屋小而竹竿长,书房内每个学生的头他都鞭长可及。 就在李陶腰膝酸麻、头昏目眩、无法坚持之际,程德彰宣布了早课的结束。学生都是天不亮来私塾,早课结束是留时间给学生吃早饭的。 李陶提了木制“书包”跟着范长风出了四合院,穿过左首的柳树,来到一片空地,这便是学生们吃饭的地方。 李陶二人来的时候,其他学生早已到了。他冷眼瞧去,发现十几名学生并不是聚在一起吃饭,而是各吃各的。 “大姐大”、蓝衫少年和另外三个男孩是一拨,“大姐大”与蓝衫少年坐着石椅,肉酪、毕罗、包子等吃食摆在石桌上,蓝衫少年正殷勤地对“大姐大”说着什么。三个男孩子则立在他们身后,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食物,李陶虽然看不清他们三人吃得的日什么,但却知道绝没有“大姐大”的花样繁多。 之前出声吓退“大姐大”的黄裙少女和一个白衣少年在另外一个石桌前就座,每人手中拿着一个蒸饼,就着一盘莼菜吃得正香。 其余学生则三三两两四处蹲着,他们的早饭就简单多了,大多是野菜杂面蒸包,甚至有的学生只有一块豆饼。他们见范长风和李陶到来,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这让李陶有些莫名其妙。 范长风似乎早已习惯这种目光,若无其事地拉着李陶来到一处没人的地方。 “九郎,我们难道就在这吃饭?”李陶突然问道。 “自然是在这里吃饭,你没见大家都在这吃嘛?”范长风将硕大的“书包”放在了地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为何他们有桌椅,而我们却没有?”李陶指着“大姐大”和黄裙少女问道。 “嘘!小声点!阿陶,你可别多事,一直都是这样的,大家都习惯了!” 唉!看来在哪都有不公平的事,就连这小小的私塾也要分个三六九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陶摇着头打开自己的“书包”。 “九郎,阿娘好像忘记给我准备吃食了!”李陶看着自己的“书包”的第二层空空如也,不由嗫嗫道。 “你阿娘当然不会给你准备吃食,阿陶,你不记得了,你在私塾的早饭都是我给你备的!”范长风笑吟吟地揭开“书包”上的木盒,早已忘记挨板子的痛楚。 李陶张大了嘴巴,原来自己竟然一直是在吃范长风的白食,就连阿娘都习惯成自然不再为自己准备早饭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李陶看得出来,范长风对自己是发自内心的好,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好,他顿觉心中涌上一股暖流。 范长风很麻利地把自己与李陶的盒盖拼在一起,然后从“书包”第二层和第三层将放置的早餐一一取出,李陶的嘴巴张得老大:主食是桂花糕和虾饼,另外还有椒油银耳、五香酱鸡、煨鹿筋、呛口羊肉四道小菜。 “四菜一汤?”李陶咽了一口唾沫小声嘀咕道。 “汤?呃!这个勉强算吧!”范长风像变魔术一般捧出一个瓷罐。 “这是什么?” “五色浆,味道很好的!” 看着范长风这个作派和摆在木盒上诱人的吃食,之前几个让李陶觉得困惑的问题迎刃而解了。 范长风为什么那么胖? 在私塾吃早餐都这么奢侈,其它时候就可想而知,这么吃想不胖都难。 范长风的“书包”为什么这么大? 敢情他的“书包”主要功是用来作食盒的,为了能吃好舍得花费这么大功夫,让李陶不得不佩服。 为什么其他学生会对自己和范长风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太招摇了,知道你家有钱,知道你吃的好,但也不该这么显摆,难道你不明白自古就不患寡而患不均吗? 看来有空得好好给他讲讲这其中的道理,不过这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先得把这些好吃的全部填进肚里,不然实在是太对不起范长风的一片苦心了。 “九郎,我们可以吃饭了吧?”李陶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阿陶,先等等!” 范长风说罢,拿起一份桂花糕和虾饼,屁颠屁颠的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这是干什么?范长风对谁会如此殷勤?李陶颇为奇怪。 “卢小娘子,这是今天的糕点!”范长风来到“大姐大”和蓝衫少年的石桌前点头哈腰道。 “是什么?”蓝衫少年头也不抬道,他似乎已习以为常。 “王二郎,是桂花糕和虾饼!”范长风陪着小心道。 “放在桌上吧!”蓝衫少年不屑道。 “哎!好的,你们慢吃,我走了!”范长风松了口气,似乎对方给了他莫大面子。 范长风还没来得及转身,斜刺里突然冲出个人影,一把将桌上的糕点拨拉到地上,似乎不解气,还用脚将糕点踩得稀扁,嘴里恨恨道:“想吃白食?美得你们,让你们吃!让你们吃!” 范长风、蓝衫少年和“大姐大”猝不及防,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第九章拔刀相助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气得发疯的李陶。 范长风捧着糕点离去,刚开始李陶不知所以然。直到范长风去了“大姐大”和蓝衫少年面前,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范长风是去讨好“仇人”了。 李陶心中这个气呀,这范长风也太没骨气了,蓝衫少年和“大姐大”刚刚羞辱过他们二人,差点还被扁了一顿,现在伤疤没好就忘了疼。 再一见范长风谄媚的模样和蓝衫少年不屑的表情,李陶更觉怒火中烧,于是疯了似的冲了上来,桂花糕和虾饼都遭了殃。 “你,你,你搞脏了我的裙子,这可是阿娘专门从长安捎给我的……”“大姐大”带着哭腔的声音将傻了似的几人惊醒。 果然,“大姐大”淡绿色的百褶裙上沾上了一块醒目的油渍。 蓝衫少年霍地起身,脸色铁青,目光如剑,攥着拳头一言不发朝着李陶走来。 范长风见势不妙,赶忙拉住蓝衫少年急急解释道:“王二郎,你莫生气,阿陶他……” “滚开!”蓝衫少年咬牙切齿嘣出两个字。 范长风从未见过蓝衫少年如此骇人的目光,他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可却不松手,反而将蓝衫少年的手臂抱在怀中,口中大呼:“阿陶,快跑!” 范长风如此够哥们,李陶怎么会跑? 范长风话音刚落,蓝衫少年手臂猛抖,也不知怎的,范长风如皮球一般滴溜溜滚了出去。 甩开范长风,蓝衫少年上前一步,二话不说挥拳便朝着李陶的面门袭来。 李陶没有跑,也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似乎蓝衫少年挥来的拳头不是打向自己。他并不是临危不惧、镇定如初,而是让蓝衫少年的举动震憾了。 刚才,蓝衫少年对范长风出手了。李陶看得真切,他并未使多大力量,范长风却被甩出两三丈远。范长风年纪虽然不大,可分量却不轻。 李陶心头一动:原来蓝衫少年竟然会武功,他刚才使得这招是什么?难道是江湖中盛传的沾衣十八跌? 胡思乱想的李陶浑然忘记,蓝衫少年要找晦气的是自己。 当李陶回过神的时候,蓝衫少年的拳头已经挥出,对方挟怒击出的一拳,如果正中李陶的面门,那将会…… “嗵!”一声闷响传入了李陶的耳中。 “咦?怎么没有一点痛感呢?” 李陶觉得奇怪,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立着一个白衣人。此人背对着自己,当然不可能是范长风。难道是他?李陶下意识地朝黄衣少女看去。果然,刚才和黄裙少女一起吃蒸饼的那个白衣少年已经不见了! 李陶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不错,到私塾的第一天,尽管两次差点被扁,可两次又都化险为夷。 “华文轩!你莫要多管闲事!”蓝衫少年见白衣少年替李陶挡了一拳,心中非常不满。 原来出手施救自己的白衣少年名叫华文轩,李陶暗暗记在心中。 “并非我要多管闲事,你我都是习武之人,怎能恃技伤人?你刚才那拳要是打实了李小郎,会有什么后果你不会不可知道吧?”华文轩说话慢条斯理,与蓝衫少年的盛气凌人截然不同。 “活该!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蓝衫少年的火气更盛。 “你若只是教训他一下,我也懒得管,可你意在伤人,我却不能不管!”华文轩依然是云淡风轻。 “别以为我怕了你,你到底让不让开?”蓝衫少年咄咄逼人。 华文轩笑而不语。 “看招!”蓝衫少年不再废话,直接向白衣少年胸前攻去。 华文轩轻巧躲过,两人你来我往打斗起来,看得李陶眼花缭乱。虽然不知他们用的是什么武功,但有一点可以李陶肯定,二人都是真功夫,绝不是花拳绣腿。 “大姐大”见挑起事端的始作俑者李陶像没事人一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场中打斗,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她回过头对自己身后立着的三人怒斥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去把鼻涕虫给我抓来!” 三人不敢怠慢,齐齐向李陶冲去。 刚跑两步,却见黄裙少女飘然过来,挡在李陶面前:“没你们什么事,该干嘛干嘛去!” 那三个男孩子似乎对黄裙少女颇为忌惮,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上!”“大姐大”在后面凤眼一瞪。 被逼无奈,三人牙一咬心一横,硬着头皮向黄裙少女迫去。黄裙少女嫣然一笑,举手投足间三人便被摞了个大马趴,比起场中的华文轩和蓝衫少年要飘逸轻松了许多。 “废物!”“大姐大”见地上三人的狼狈样恨得牙痒。 “要不,卢小娘子你来试试,想必要比他们强得多!”黄裙少女调侃着“大姐大”。 “没想到眼高于顶的华小娘子竟然会如此护着这两个窝囊废?”“大姐大”毫不示弱地反击道。 “我乐意!” “大姐大”见黄裙少女一副你拿我奈何的表情,气呼呼地对着场中还在打斗的蓝衫少年喊道:“别打了,走!” 说完扭头而去,蓝衫少年跳出圈外也不言语,紧紧追赶“大姐大”。 范长风一瘸一拐地来到李陶面前,关切地问道:“阿陶!你没事吧?” 范长风浑身是土,胖乎乎的脸上被擦出一道血印。 “九郎,我……”李陶见范长风如此狼狈,却来关问自己,不知说什么才好。 范长风展颜一笑:“你没事便好,别的都不打紧!” 说完,范长风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转身朝华文轩和黄裙少女做了一揖:“华二郎,华小娘子,我和阿陶谢谢二位的出手相助!” 华文轩点点头:“范九郎,卢月儿和王立辉都是睚眦必报的主,你们可要当心了!” 李陶这才知道“大姐大”叫卢月儿,蓝衫少年叫王立辉。 他也上前来道谢,不过是望着黄裙少女:“美女,谢谢你的搭救,改天我和九郎请你吃饭!” 李陶嘴上说着,眼睛可没闲着,终于有机会可以近距离观察黄裙少女了。她身穿黄色纱裙,白色织锦腰带系着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薇灵簪。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空灵轻逸。 第十章据理力争 黄裙少女见李陶言语轻佻,目光轻薄,冷哼道:“我只是看不惯卢月儿的跋扈,就是一只小猫小狗也是要救的,与你何干?” “菁菁,不得无礼,还不向李小郎陪个不是?”华文轩眉头微蹙道。 黄裙少女却看也不看李陶,扬长而去。 华文轩向二人投去一个抱歉的目光,也急急离去。 李陶被黄裙少女抢白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最受不了被女人藐视,哪怕是个小女孩也不行。 愣了半晌,李陶终于吐出了一句话:“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似乎觉得不妥,他又补充道:“当然,九郎我阿娘和你阿娘除外!” 范长风却摇头道:“阿陶,你不该这么说华菁菁,若不是她,今日我们就遭殃了!” “九郎,你也听见她刚才说的话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阿陶,你可不能和她一般计较。再说了,她父亲还救过你的命呢!人要知恩图报呀!” “她父亲?”李陶有些莫名其妙。 “华郎中呀!你忘了吗?” 李陶恍然大悟,敢情华菁菁和华文轩的父亲是华云峰。范长风说得没错,这华郎中的确是救过自己的命。 范长风见李陶不再言语,便对他说道:“阿陶,咱们赶紧吃饭吧!让他们这么一折腾,时间又不够用了,我可不想再挨夫子的板子了!” 李陶和范长风走进私塾,卢月儿和王立辉均用不善的目光狠狠盯着他们。华菁菁则恰恰相反,连瞅都不瞅他们一眼。 二人刚刚坐定,程夫子便走了进来。 程德彰带领着学生们抑扬顿挫的诵读着《急就章》,李陶却一点心思也没有,他哭丧着脸不停揉着自己的双腿。唐朝人的这种坐法简直就是一种酷刑,李陶扭头四处张望,真不知其他学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等等……李陶突然发现,十八名学生当中并不全是正襟危坐,似乎有三个人例外。 这三人身前有一个小板凳似的木制品,下面两条腿,上面是窄窄的一条木板,木板上裹着厚厚的棉布。他们三人往前一趴,手臂搁上去,全身重量都倚在“小板凳”上,真是羡慕死人了。 太不公平了,李陶顿时有些愤愤不平,程夫子怎能厚此薄彼呢? 有了这一发现,李陶立刻决定有样学样,虽然他没有“小板凳”,可却难不倒他。李陶索性收回双腿盘腿坐在席上,这下好了,比他们有“小板凳”还要舒服许多。 “啪!”李陶肩头一紧。 “跪坐起来!”程德彰手中拿着竹竿,威严地望着李陶。 “为什么他们可以倚着,而我们却必须直直跪坐?”李陶将脖子一梗,指着有“小板凳”的那三人振振有辞道。 学生们都愣住了,没想到李陶如此放肆,竟然敢质问夫子,这在私塾里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他们紧张地望着程德彰,等待着夫子的滔天怒火降临在李陶身上。 程德彰也是一愣,但并没有发火,心平气和道:“卢月儿和华菁菁都是女孩子家,她二人使用凭几是我特许的,你有何异议?” “这……”李陶再傻也不会说出男女平等的话,现在是在唐朝,说出这样的话,那还不得被别人活活鄙视死。就算在后世,他也不会这样做。不过他也知道了,原来那“小板凳”叫作凭几。 “难道他也是女孩子家吗?”李陶又指着王立辉。 “他也是我特许的!”说到这里,程德彰转身向王立辉:“你站起来,把《急就章》全文背诵一遍!” “是,夫子!”王立辉起身,望了一眼李陶便琅琅背诵起来。 王立辉流利地背诵完之后,程德彰赞许地点点头,然后又换上严肃地神情望着李陶:“《急就篇》是汉元帝时黄门令史游所作,全文共一千三百九十四字,洋洋大观,无一复字,文词雅奥。你若能背得下来,我也特许你用凭几,如何?” “这……”李陶无语了。 尽管李陶不屑学这些迂腐文章,可夫子奖勤罚懒的做法却无可厚非。李陶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主,他自知理亏,看来又要出糗了。 果不其然,程德彰接着说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不服管教蓄意滋事,该打,服是不服?” 李陶嘴里一阵发苦,本想着为自己争取平等权利,可到头来却争来了一顿板子,不是咎由自取是什么? “夫子!阿陶知错了,该打!只是他大病初愈,能否由我来代他受罚?”一个怯怯的声音突兀传来。 在私塾中,只有夫子打板子的,还没见过替人挨板子的。真可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陶的死党范长风。 昨日因看望自己,范长风没顾上温习文章,早课的时候就已经挨了板子。刚才,在私塾外吃早饭,因自己的一时冲动,殃及范长风惨遭王立辉的修理。现在,范长风又要替自己挨板子,李陶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九郎!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板子我挨得起!” “阿陶!我答应过你阿娘,要照顾好你的!这板子我挨定了!” “九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总不能照顾我一辈子!” “阿陶!……” “九郎!……” …… 李陶和范长风如果两个小贩一般讨价还价,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咳,咳……”程德彰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二人,咳嗽一声道:“你俩如若再争执不下,我只好各打十板了!” 众人再次惊掉了下巴,夫子平日说一不二,要打哪个便打哪个,今日怎的如此好说话。 “阿陶!莫再跟我争了,惹恼了夫子,我俩都得挨打!” 听范长风这么一说,李陶不吱声了,若是两人都挨了板子,那就辜负了范长风的初衷。 “夫子,打我吧!”范长风一副大义凛然状,颤巍巍伸出多灾多难的小胖手。 “若是你替李陶,那就得挨二十板,若只是李陶挨打只须十板便可,你考虑好了?”程德彰并不急于打板子,而是慢条斯理地对范长风说道。 李陶一听便急了,刚要张口,却被范长风用目光硬生生将话逼回了肚里。 “夫子,我考虑好了,二十板便二十板,来吧!”范长风咬牙道。 …… 第十一章夜访范家庄 下学路上,李陶和范长风结伴回家,二人一路默默无语,各自想着心事。 今日是李陶头遭来私塾,他和范长风倒霉透顶。李陶彻底被私塾里的跪坐方式打败了,范长风替他挨子之后,他不敢再造次了,只得咬牙硬撑着坚持,过一会儿栽倒一次,过一会儿又栽倒一次,晕过去还不算完事,醒过来后还得接着跪。范长风则更惨,一日之内受了三次皮肉之苦。 到了赵庄李陶家门口,二人停了下来。 “阿陶,我就不进去了!你回去吧,我走了!”范长风神情郁郁道。 李陶望着范长风小声道:“九郎!今天的事……对不起!” 范长风先是一愣,接着在李陶瘦弱的肩头轻轻一拍,展颜笑道:“不打紧,以后少惹些事端便好!赶紧回去吧,莫让你阿娘等得心焦了!” 李陶抿着嘴重重点点头。 “明早我还来喊你,记得晚上温习功课,不然明天要挨板子的!”范长风叮嘱完便转身走了。 目送着范长见离去,李陶低着头走进院中。 “陶儿,你回来了!”元氏估摸着儿子该下学了,翘首张望间,李陶已经进了家门。 “阿娘!我和九郎有点事,一会回来!”李陶顺手将“书包”递给元氏,火急火燎转身而去。 “路上慢点!”元氏追出门喊道。 “晓得了,阿娘!”李陶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孩子!”元氏嘀咕着转身回了屋。 …… “九郎!”李陶气喘吁吁喊道。 “阿陶?你怎么还没有回去?”范长风见李陶去而复返,奇怪地问道。 “阿娘让我去华郎中家中取一副药!”李陶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谎。 “噢!” “可……我不记得华郎中家住在哪了……” “华郎中就住在范家庄,离我家不远。走,我引你去!”范长风上前拉着李陶的手道。 到了范家庄,范长风将李陶领至一个小院前说道:“这便是华郎中的家!取了药记得早早回去,我就不送你了!” “我知道了,九郎你回去吧!” 望着范长风远去的背影,李陶在华郎中门前踌躇片刻,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敲门。 “李陶?怎么是你?”开门的是华菁菁,她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一见到华菁菁,李陶便想起白天的事情,可现在有求于人,怎么能发火,他不得不低头了。 “我……我找华郎中有点事!”李陶结结巴巴道。 “菁儿,是谁呀?”华菁菁还没来得及说话,院内便传来了华云峰的声音。 “哦,是赵庄的李小郎来找您!”华菁菁回头应道。 “请他进来吧!” 华菁菁不情愿地闪到一边,将李陶让进院中。 “李小郎,你找我有事吗?”华云峰和蔼地望着李陶。 李陶支支吾吾半晌冒出了一句话“华郎中,可否借一步说话?” 华云峰愕然。 “你到底有什么事?何须鬼鬼崇崇的?”华菁菁在一旁皱着眉头。 “菁儿,不得无理,怎能如此没有家教?” 华云峰将华菁菁斥退后,微笑着对李陶道:“李小郎,里面请,咱屋里说!” 华云峰将李陶让进正屋,笑眯眯道:“李小郎!请坐!” 李陶举目四望,偌大一间正屋里,椅子在哪儿呢?擦得锃亮的地板上,只放着几座扁扁矮矮的架空方型台子,台面上铺着席子,这就是难道这就是华云峰请自己坐的地方。 李陶顿时脸色苍白,头皮发麻,他终于明白了:这是又要让他跪坐了。 “李小郎,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华云峰见李陶面色有异,赶忙问道。 “华郎中,我可否站在这里与您说话?”李陶可怜兮兮地问道。 李陶这话相当不礼貌,主客双方面对面正襟危坐,是一种互相尊重的最高礼节,而李陶作为客人却要站着,这分明就是要高主人一头,换作别人早就拂袖而去了。 华云峰颇有涵养,也不与李陶一般计较,笑着点点头。 “华郎中,我……”尽管来时李陶一路细细盘算,可事到临头却不知如何张口。 华云峰以为李陶有什么难言之隐,对他鼓励道:“无妨,只管大胆说来,医者父母心,不管你有什么隐疾,我都会替你保密的!” 听华云峰如此说来,李陶知道他误会了,赶忙解释道:“华郎中,是这样的,我知道一些关于治病方面零零散散的法子,不知正确与否,您是内行,想说与您听听,请您甄别一二……” 李陶一语惊呆了华云峰,他本以为李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疾来找自己瞧病,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来找自己讨论医术的。 李陶无暇顾及华云峰惊讶的神情,自顾自接着说道:“从前,有一个叫李时珍的人,儿时身患“骨蒸病”,几乎把命送掉,幸得父亲用一味黄芩汤把病治好了。自此他发誓要走遍天下,收集各种偏方,做一名医术高超的郎中。一次,李时珍见几个马夫,围着一个小锅,煮着连根带叶的野草,李时珍上前询问,马夫告诉他,赶车人整年累月地在外奔跑,损伤筋骨是常有之事,如将这叫鼓子花的药草煮汤喝了,就能舒筋活血。为了解白花蛇,李时珍来到了蕲州,见几名捕蛇人从地上捞起一把沙土,对准白花蛇撒去,说来也奇,白花蛇遇到沙土,真像面粉遇水一样,缩成了一团,捕蛇人立即上前用木叉往白花蛇的颈部叉去,另一手抓住蛇体的后部,这时白花蛇再也施不出威力来了。李时珍发现蛇头大似三角形,嘴里长着4只长牙,背上有24块斜方格,腹部还有斑纹,与一般的蛇,确实不一样。据说,将蛇烘干后,才能当药用。李时珍根据白花蛇的祛风特性,制成了专治半身不遂和中风的白花蛇酒……” 李陶搜肠刮肚地回忆着。 “李小郎,你且等等!”华云峰急急拿来纸笔:“你继续说吧!” 李陶见华云峰如此模样心中暗喜:看来有戏。 “穿山甲又叫鲮鲤,顺口溜云,穿山甲、王不留,妇人食了乳长流……” “曼陀罗花割疮灸火,宜先服此,则不觉苦也……” “大豆加上一味甘草,有解百药毒的功效……” “胭脂草捣烂了,可以治虫咬伤……” “刀豆子烧成渣子吃下去,能治呃逆……” “牵牛子可治便秘……” “大蒜切片敷贴足心,可止鼻腔出血……” …… 第十二章护身符 李陶并不懂医术,他只是凭着记忆将曾经看过的《李时珍传》中一些记载复述出来,好多都记不清了,只能想起这些。在李陶看来,李时珍是明朝神医,想必要比华云峰这个唐朝郎中医术高超些,但愿能唬得住华云峰。 “完了?”华云峰停下手中笔长嘘一口气问道。 “完了!”李陶老老实实点点头道。 “李小郎,你说的这些偏方须要证实了才能用,否则会出人命的!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华云峰不露声色。 “华郎中,你客气了!” “好了,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改天我们再聊!如何?”华云峰笑吟吟又抛出一句话。 “啊……”李陶见华云峰下了逐客令顿时急了:“华郎中,我……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哦?你说说看……”华文峰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 李陶从华郎中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他摸了摸怀中刚刚求来的诊书,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成与不成就看明天了。 …… 夜深了,元氏看着熟睡的儿子,忍不住伏下身子亲了他一口。俊郎已离她而去,儿了如今就是她的天,她的命,她的一切。 “笃笃!”敲门声传来。 “是岳伯吗?”元氏知道裴岳肯定是有事。 “是我!主母!”裴岳低沉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 裴岳进屋后垂手而立。 “岳伯,辛苦你了,陶儿今日怎么样?” 自李陶溺水出事后,元氏就让裴岳时时刻刻暗中跟着李陶,决不能再让儿子有任何闪失。以裴岳的一身武功,元氏也无须担心儿子会发现。 听了元氏的吩咐,裴岳将李陶一天的行踪娓娓道来。 元氏没想到儿子看似普通的一天,竟如此的一波三折,不禁唏嘘道:“华文轩临危出手相救陶儿,颇有乃父风范。九郎对陶儿是发自内心的好,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了。我们母子落魄于此,陶儿能遇到他们,也算是他的福份,有朝一日定当要还了这些情!” 裴岳点头称是。 “只是陶儿这身子骨太弱,要不我去找程夫子说说,免去他这跪坐之苦……”元氏心疼儿子,不禁有些踌躇。 “主母,这倒不必,小主人自己已经想了法子!”裴岳劝阻道。 “陶儿?你说陶儿自己在想法子?他如何能说得动程夫子?”元氏不可置信。 “主母,你可知小主人下学后去了哪吗?”裴岳问道。 “陶儿说他去找九郎了!” “非也!小主人去找了华云峰!” “华郎中?他找华郎中做甚?”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小主人从华云峰家中出来的时候,面带喜色,怀里揣着这个!”裴岳神情怪异地掏出两张绢纸递给元氏。 元氏狐疑着接过,看罢后也是啼笑皆非。 其中一张纸上写道:程德彰夫子均鉴,滋有赵庄李陶,经诊断患有“软骨症”,不宜跪坐,建议其在私塾内可盘腿而坐。 落款:华云峰 另外一张纸上写着:程德彰夫子均鉴,滋有赵庄李陶,经诊断患有“尿急症”,需不时去茅厕,建议其在私塾内可自行如厕。 落款:华云峰 “华郎中怎会为陶儿做这等离奇这事?”元氏疑惑不解。 “以华云峰的为人来看,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想必定是小主人施展了什么手段!”裴岳猜测道。 “这孩子,一直都比较木讷,何时变得如此精灵古怪?”元氏摇头叹气道。 裴岳面露犹豫之色:“主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岳伯,都是自家人,怎的如此见外,但说无妨!” “我捉摸着小主人有这样的变化是好事!” “何以见得?” “金过钢则易折,玉过硬则易碎。这些年我时常想过,当初主人便是过于刚直,若能像小主人今日这样般,遇事用些手段,也不会落个英年早逝的结局!” 听裴岳突然提起俊郎,元氏不由觉得有些落寞。 “是我唐突了,主母勿怪!”见元氏面色突变,裴岳有些惶恐。 元氏毕竟是知书达理之人,何尝不听不出裴岳说的颇有道理,悠悠叹道:“岳伯,你说得没错,或许是俊郎在天有灵吧,陶儿能开了窍也算是他的造化!陶儿长大了,由着他折腾吧,只能平安健康,别的我也不奢求太多。只是,要辛苦岳伯了,还得麻烦您在暗中帮衬着陶儿。” …… 第二日,程德彰走进私塾,威严地扫视一圈底下的学生,慢慢跪坐在自己的桌前,桌上两张绢纸映入眼帘。 读罢,程德彰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眉头皱成了疙瘩。良久,他抬起头来,若无其事地开始了一天的授课。 程德彰不置可否的态度,让跪坐笔直的李陶大失所望,看来自己花费了大心思从华郎中那里弄来的“护身符”也不管用,可这跪坐自己着实是撑不下去了。 趁着程德彰不注意,李陶悄悄由跪坐改为盘腿坐下。管他呢,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挨板子,挨就挨吧。不过,这次李陶决计不让范长风替自己受过了。 李陶的动作看似细微,却没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首先是范长风,他心中暗暗叫苦:阿陶怎的不长记性?让夫子发现如何是好?他本想提醒提醒李陶,可慑于夫子的威严不敢动弹分毫,心中七上八下焦急不已。 其次便是王立辉,他心中暗自得意:臭小子,你以为夫子是好欺的吗?待会你便知道厉害了!王立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范长风和王立辉二人心思不同,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程夫子的身上。 也不知怎的,平日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程夫子,今日反应却异常迟钝,一柱香时间过去了,迟迟也没有发现李陶的小动作,甚至连目光也不向李陶身上瞟一下。 见此情景,范长风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王立辉却急得抓耳挠腮,盼着夫了子早点发现李陶的小动作。 第十三章连本带利 眼看着早课快结束了,王立辉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喊道:“夫子!” 程德彰严肃地望着王立辉:“什么事?” “夫子!他没有跪坐!”王立辉指着李陶大声说道。 “唔!我知道了,你坐下吧!”程德彰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李陶,转头对王立辉说道。 王立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再次大声喊道:“夫子!李陶没有跪坐!” “李陶没有跪坐自有道理,此事你不用管了!”程德彰沉声说道。 王立辉有些不可置信,今天夫子是怎么了?他的犟劲上来了,声音又大了许多:“夫子!为何李陶可以不跪坐,而我们必须跪坐?” 程德彰也来气了,他霍地站起身来,从案几上拿起一张绢纸,走到王立辉面前:“这是华郎中开的诊书,李陶患有软骨症,不适宜跪坐,你有何疑问?如若你能开来华郎中的诊书,你也无须跪坐!” 啊?这下轮到王立辉傻眼了,原来此次李陶有备而来!景丰里赵庄、范家庄、卢家庄三个庄子谁家没找范郎中瞧过病?范郎中曾经做过御医,那是给皇上瞧过病的,他的诊书岂容得自己怀疑。 正思忖间,程德彰威严的声音在王立辉耳边响起:“不听师尊教诲,三番两次扰乱私塾,该打!伸手!” 李陶和范长风见王立辉挨了板子,眼中都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王立辉见李陶和范长风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心中暗道:待会吃早饭时再寻你俩的晦气。 程德彰却似知道王立辉心中所想一般,朝着众人宣布道:“如若让我发现有私下斗殴者,一律除名!下课!” 说完,程德彰转身负手而去。 李陶和范长风差点欢呼起来,有了夫子的这个紧箍咒,看你们再嚣张。 果然,听了程德彰这句话,卢月儿和王立辉都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 “阿陶!你辛苦了!多吃点!”范长风递给李陶一个鸡腿。 李陶让王立辉吃了瘪,心中格外高兴,也不客气,接过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阿陶!你何时从华郎中那里求来诊书的?”范长风不解地问道。 “昨晚!”李陶嘴里嚼着鸡肉,混沌不清地吐出两个字。 范长风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昨晚李陶去华郎中家中并非是取药,而是为了求这诊书。 “你若早些有这手段,咱早就不怕卢月儿和王立辉,也不用我想着法子去讨好他们了!”范长风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心中是喜是悲。 “九郎,你放心,他们欠咱的,我会连本带利都讨回来的!”李陶脸上洋溢着笑容。 不待范长风说话,却听到一个声音在二人耳边想起:“李陶,你告诉我,你是如何从我爹爹那里骗来诊书的?” 李陶抬眼,见华菁菁正怒目瞪着自己。 华菁菁当然清楚诊书是昨晚李陶从自己爹爹那里取来的,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爹爹为何会给李陶写这么一份荒唐的诊书。华菁菁和华文轩自小随华云峰学医,却从未听过“软骨症”,怎会不知这诊书是胡编乱造的。 “我可没骗你爹爹,诊书是华郎中心甘情愿给我的!”李陶满脸得意。 见华菁菁似是不信,李陶又补充了一句:“不信,你可以去问你爹爹!” “骗子!”华菁菁见问不出所以然来,恨恨扔下两个字转身走了。 学生们吃完早饭回到私塾,程德彰领着众人开始诵读圣贤书。 “夫子!我要去茅厕!”李陶的声音打断了程德彰抑扬顿挫的诵读。 程德彰眉头一蹙:“去吧!” 李陶在外边溜达了好一阵,才回到了私塾。 “夫子!我要去茅厕!”没过多久,李陶又如法炮制。 三番五次之后,程德彰不耐烦了:“下次要去茅厕去便是了,不用再说了!” 于是,一上午时间,李陶在学生们羡慕的目光中自由出入私塾十数次,好不快活。 卢月儿脸上带着悻悻之色,可有了王立辉的前车之鉴,她也不敢造次。 王立辉脸色铁青,胸脯上下起伏,显然忍得很辛苦。他死死盯着李陶得意洋洋地进进出出,哪还有心思读书。 “夫子!我要去茅厕!” “不是给你说过了嘛?要去便去,不用……”恼怒的程德彰说了一半便停下了,他发现出声的并非李陶,而是王立辉。于是,气哼哼道:“憋着!” 王立辉见程德彰对待李陶和自己的态度截然不同,怒火中烧,口不择言道:“夫子不公平,为何李陶去茅厕可以自由出入,而我却要憋着?” 这回程德彰并未发火,似是早有准备一般,从案几上拿过一张绢纸,慢条斯理道:“这是华郎中开的诊书,李陶患有尿急症,须时常去茅厕!你若也有华郎中的诊书,便可和他一样!” 王立辉一听诊书二字,心中便知这次自己又栽跟头了了。这小子太狡猾了,准备得太充分了,这不是挖了坑等着自己跳嘛。 果然,夫子严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长记性,该打!” …… “阿陶呀,你可知道,今天可是我最开心的一天!王立辉让你给整惨了,一天挨了夫子两次板子,我还是头次见他在私塾里挨打呢!” 回家的路上,范长风脸上带着傻笑,似乎捡到了大元宝。只要一想起王立辉挨打他便乐不可支,浑然忘了自己挨打的次数要远比王立辉多得多。 范长风见李陶没有回应自己,而是边走边低头想着什么心事,不由关心地询问道:“阿陶,你想什么呢?” “王立辉之所以能欺负我们,是他练过武,如果我们也能练得一身好武艺,还需怕他吗?”李陶一板一眼道。 “可我这么胖,你又这么瘦,如何能练一身好武艺呢?” 范长风疑惑道。 范长风说的没错,他们俩人一个走路都成困难,一个一阵风便可以刮走,练武的确有些难度。 “功夫不负有心人嘛!九郎,你可识得武艺高强之人?”李陶并气馁。 “不认识!”范长风摇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李陶愁眉苦脸道。 范长风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眼前一亮,:“阿陶,我家有几个护院,他们好象会些武艺!” “太好了!九郎,你今天回去问问你家那几个护院,肯不肯教我们武艺?” …… 第十四章私奔 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范家庄华云峰家中来了访客。 “云峰兄,快快取来好酒!”程德彰一进屋便将一包花生米摞在桌上。 “你又来诳我的酒喝!”华云峰早已习惯了他这副作派,口中虽然开着玩笑,可动作却不慢,不一会,一坛酒便摆在了二人面前。 斟满酒后,程德彰迫不及待嘬了一口:“不错。是上等的高粱红!” 此时的程德彰浑然没有了在私塾的威严,倒似一个酒鬼。 “你这放荡不羁的性子,这辈子恐怕都难改了!”华云峰苦笑道。 “何须改,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程德彰不以为然。 华云峰的确了解程德彰,而且不是一般的了解,说起来他们相识也有二十多年了。 …… 二十年前,京城长安出了一桩风流韵事。潘家的新寡儿媳杨香趁着夜色与一个落第举子私奔了。 据说潘家曾派了五名武功高强的护院武师追赶捉拿,不料那男子武功远远高出潘家的武师,只用数招,就把五个武师打得屁滚尿流,两个人骑着马悠然远去。 这件事香艳神奇,一时为街头巷尾津津乐道,各种各样的议论纷纷出台。 杨香出身于浙江的盐商巨族,自幼居在姑苏城,带着她深夜私奔的男子正是杨香儿时的玩伴程德彰。程家是淮安五代进士的书香之家,程德彰随父亲在姑苏任所长大,自幼读书习武,颖悟过人,不但书读得好,练就的一手拳脚功夫更是了得,只身敌个十来人不在话下。 杨、程两家是紧邻,又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所以关系甚好,来往极为密切。大人如此,年龄相仿的杨香与程德彰也是如此。若按正常的情况发展,他俩该是青梅竹马的小夫妻,但他们之间却没这个缘份。杨家早在女儿未出世前,就曾与世交潘家指腹为婚。杨香虽然是个混沌未开的小丫头,却已是名花有主了。童年时两小无猜,尚不觉得如何,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两家大人鉴于已无联姻的可能,便开始限制两人的来往。可毕竟比邻而居,两人总能找到见面的机会,他们已经懂得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倍感珍惜。 杨香未来婆家的来头不小,祖父久在朝庭做官,公公潘观保位列户部侍郎,未婚夫也是少年有才之士,品性端重,前途无量。杨家在姑苏是名门,但与名重长安的潘家相比,可差远了。 潘观保被朝廷派到姑苏任职,程德彰得了消息后心生奇思:心上人杨香迟早是要进潘家门,自己不如提前与潘家老爷拉上关系,将来便可出入潘府,也有机会见到杨香,聊慰无缘之情。 如此想来,程德彰便找机会向潘观保递上名帖,口称门生,乞就求教。程德彰在姑苏已是文名鼎盛,潘观保平白地得到一位高足,自然心中欢喜,因此便与程德彰结下师生关系。 三年后,杨香嫁入潘家,随同丈夫潘祖同住长安。潘观保也因病回长安休养,正好给程德彰造成了可趁之机,他打着拜访老师的幌子,有事没事就往潘家跑,期盼着能在院中廊下与杨香见上一面。 到潘家走得多了,自然就有与杨香单独相遇的机会。两人心里似乎都有许多话要说,可不知从哪里开口为好。如此一来,不免勾起杨香对旧情的眷念,可相对无言,只能徒然增加一种莫名的苦痛。因此,杨香劝程德彰以后少来潘家,索性不见面,把过去的一切留在记忆中罢了。程德彰却不这么想,他认为能看上一眼总比不能见面好,甚至还幻想有一天能重温旧梦,重续前缘。 杨香的丈夫潘祖同在翰林供职,可谓少年得志。谁料天有不测风云,潘祖同娶杨香的第二年,金秋乡试时出了件轰动一时的考场作弊案,主考官人头落地,潘祖同也是阅卷者之一,牵连获罪被流放琼州。潘祖同走后不久便传来噩耗,他因感染时疫病死在路途中,杨香成了年轻寡妇。 杨香失夫,程德彰更觉希望在即,因而往潘家走得更勤了。除了安慰老师丧子之痛外,程德彰买通丫环,借口慰问新寡之人,跑到杨香的屋子里去了。两人偷情之事很快就被潘观保看出了端倪,他大生恼怒,儿子新亡,媳妇竟与门生勾搭上了,真是败坏门风!为了顾及脸面,潘老爷借着一件小事大发脾气,从此不准程德彰再进潘家大门,师生关系一刀两断。 程德彰心中不免惆怅,不过礼部会试之期在即,必须拿出成绩好对家人有个交待,只好暂时忍了下来。程德彰强迫着自己静下心来温书应试,无奈杨香娇媚的形象总是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心猿意马,一腔文才无由发挥,考后发榜,果然金榜无名。 科场失意,郁闷之极,越加想念旧时的情人。程德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施展身藏的绝技,趁着夜深人静,翻墙进入潘府,溜到杨香的卧室外轻轻呼唤着她的芳名。 已经进入梦乡的杨香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惊醒了,一时辨不清究竟是梦是真。待打开房门,眼前果然站着那个冤家,心中不由地一热,不加思索地扑入他的怀中。程德彰进门也不点灯,两人坐在黑暗中互诉衷肠。 程德彰趁机提出提到私奔,杨香却有些犹豫,毕竟是逾礼背道之事,万一被抓住,岂不身败名裂?程德彰心意已坚,反复劝说。最后见杨香不再吱声,知道她已动心,于是收住话头,一把抱起她,悄悄走出卧室。又将她背在背上,轻轻松松地越过围墙,逃出潘府去了。 摆脱潘家武师的纠缠,程德彰带着杨香来到了庐州舒城。这是华云峰的建议,因为舒城是华云峰的老家。 在长安,华云峰淡泊名利,很少与人交往,可偏偏与程德彰最是要好。每当程德彰怀揣一包卤花生米,来到华云峰家,华云峰便会将自己珍藏的好酒取出,二人无话不谈。程德彰与杨香的情愫,华云峰一清二楚,甚至程德彰携杨香私奔的计划,也没有瞒着华云峰。华云峰帮不上程德彰什么忙,只能给他提供隐匿之地。 第十五章夜谈 长安潘家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程德彰已与杨香远走外地,潘家即使恨得咬牙,也拿他们无可奈何。潘家众多的门生故旧对此事忿忿不平,认为程德彰有才无德,如同禽兽!于是纷纷约定,程德彰不再来参加会试便罢,若来参加,无论谁看到他的卷子都要毫不客气地撤下。虽说卷子是密封的,但程德彰那一手字体大家都能认得出来。 三年转眼即逝,大比之年又到,天下举子纷纷赶赴长安会试,程德彰也准备再试锋芒。 “此去长安,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来,潘家一定不会放过你!”杨香瞻前顾后,忧心仲忡,忍不住劝丈夫放弃功名,安心过平静恬淡的日子。 可是程德彰却坚持要赴长安应试,官可以不做,功名却不能不要,苦读十余载,怎能不证实一下自己的学识? 于是,程德彰收拾了行李,择吉日动身北上。 到了长安,程德彰没让潘家知道,住在一家僻静的小客栈中,顺顺当当地参加了科考。等到阅完卷拆封看结果,程德彰竟被取为第二名进士。 参加阅卷的潘家门生顿时傻了眼,怎么一时疏忽,让他程德彰钻了空子呢?原来,程德彰作考时已改了字体,怪不得他们没有发现!既然结果已定,再改是来不及了,程德彰稳稳取得了进士之衔。不久后,朝廷派程德彰任工部主事,潘家闻讯后耿耿不满,不料程德彰却谢绝了官职,仍旧束装回乡去了。 程德彰一举及第,在舒城顿时成了名人。虽然他不肯做官,人们仍热心奉他为师。 程德彰到达舒城后不久,华云峰也辞官回家。两人早就是情同手足的好友,加之都有了空闲,自然免不了三天两头小酌一番! …… “弟妹还好吧?”华云峰喝酒比程德彰儒雅多了。 “她好着呢,只是一天唠唠叨叨的,让我很是头疼!” 程德彰抱怨道。 “你就知足吧!这么多年她也不容易!” “说的也是!我很知足!”程德彰点头道。 说到这里程德彰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望着华云峰问道:“我说老华,我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一二!” “可是为诊书一事?我还以为你真能沉得住气呢!”华云峰忍俊不住笑道。 “正是!你可知道,你那一纸荒唐诊书,可我这让私塾彻底乱套了!” 待程德彰将李陶今日在私塾的前前后后叙说完之后,华云峰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了。 “你别说,这范长风和李陶二人之间的这种情谊,颇有些我们二人当年的风彩!” 华云峰赞许道。 “这样的情形现在不多了!所以我才格外照顾他们二人!”程德彰感慨道。 华云峰突然正色问道。“德彰老弟,你可知晓李小郎前几日患病一事?” “听范长风提起过,但具体的不太清楚!” 华云峰将他给李陶诊病的事讲于程德彰,最后叹声道:“我不信鬼神邪说,可这李小郎却不知因何造化,竟与之前判若两人!” 说到这里,华云峰起身从一旁拿出一叠绢纸递于程德彰:“你且看看这些!” 程德彰接过翻看了两眼,抬头诧异道:“这都是些偏方,你知道我不懂医的,让我看这些做什么?” “李小郎就是用这些偏方,从我手中换去了两张诊书!” 程德彰这才明白华云峰为什么会开出如此荒唐的诊书,原来是李陶投其所好“贿赂”了华云峰。他摇头笑道:“看来李陶是花了大心思的,也不知他从哪找来这么些药方来糊弄你?” “非也,非也,若是糊弄我,他岂能白白拿走诊书?他的这些偏方都是我从未听说过的,估计这天下也没有几人会知道!”华云峰意味深长道。 “哦?”程德彰也觉奇怪。 华云峰的医术他非常清楚,既然连他都没有听过,那李陶这些方子确实不简单。 “会不会是他故弄玄虚?”程德彰猜测道。 华云峰摇摇头:“今日有一病人呃逆前来找我诊治,我用了他的方子,将刀豆子烧成渣让病人服下,仅一柱香功夫,便给治好了,甚是灵验,这如何能算故弄玄虚?” “有这等奇事?”程德彰若有所思道。 “德彰老弟,你觉得李小郎的阿娘如何?”华云峰冷不丁问道。 “啊?”程德彰一愣,待他会过意来忍不住笑道:“李小郎的阿娘的确美貌,老华,莫非你……” 华云峰见程德彰一脸坏笑,气急败坏道:“你想哪里去了?我岂是那种龌龊之人?” “你莫生气,我是与你说笑呢!不知你为何提起李陶的阿娘?” “我是说李小郎的身世定不简单,你难道没从他阿娘身上感觉出点什么?”华云峰目光深邃。 程德彰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他微微点头道:“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但却说不上来!” “雍容华贵!”华云峰吐出了四个字。 程德彰细细咀嚼一番:“没错,虽然椎髻布衣,但骨子里却透着雍容华贵,莫非他们母子出身在大富大贵之家?” “很有可能!所以说,李小郎身上肯定有许多秘密。” “不管他有什么秘密,这与我们又有何干?”程德彰不屑一顾道。 “那保不准,你先别这么早下结论,就由他折腾吧,说不定将来会有让你我意想不到的惊喜呢?”华文峰高深莫测道。 程德彰白了华云峰一眼:“你说得轻巧,私塾让他这么来回折腾,岂不礼法全无了?” 华云峰笑骂道:“你何时顾全过礼法?就权当教书之余取点乐子吧!也免得你整日板着脸,都快变成迂腐之人了!” “有道理!”程德彰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自语道。 …… 连续数日,李陶一下私塾就同范长风跟着范家护院在自己家中苦练武艺。范长风家中颇为富有,故而请了四个护院,教他们武艺的是四人中武艺最好的,范长风是瞒着父亲将护院请来教他们武艺。 第十六章县城 裴岳立在院角,眯眼看着李陶正儿八百的比划着。 “岳伯!你看我练的这些招式可行?”李陶停下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小主人,我看不明白,应该还行吧!”裴岳故作迷茫道。 “只是不知到时管不管用?”李陶心中没底,小声嘀咕道。 “小主人练得这么辛苦,想必一定管用!”裴岳乐呵呵安慰着李陶。 “说的也是!”裴岳的话给了李陶稍许信心,他又开始扎马步了。 裴岳进屋后,被在窗前元氏叫住:“岳伯!陶儿这些把式是跟谁学的?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哦,是跟范九郎家的护院学的!” “这孩子,家里有你这么个现成师父,却偏偏去找外人去学这三脚猫功夫!”元氏苦笑道。 “小主人这是当乐子玩呢,若真让他下苦练功,恐怕他还不干呢!不过,主母,你发现没有,小主人的身子骨好象比之前壮实些了!” “呃!的确是壮实些了!”元氏点点头道。 …… “九郎,今日我们不去私塾了!”走在路上的李陶突然停了下来,对身边的范长风道。 “什么?”范长风听了李陶的话,大吃一惊,像盯着怪物一样望着他。 “今日我们不去私塾了!”李陶又重复了一遍。 “那怎么行?夫子可是要打板子的!”范长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你昨日的功课都温习会了吗?”李陶问道。 “没有!”范长风哭丧着脸。 “九郎!你想想,如果我们不去私塾,那要等夫子发现以后才会挨打。可如果现在要是去了私塾,功课过不了关首先就要挨打。去了要挨打,不去也要挨打,还不如不去了呢!”李陶循循善诱道。 范长风听李陶说的有理,但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他还从未未做过如此大胆之事。 见范长风有些动摇了,李陶暗自一笑,继续问道:“九郎,你去过县城吗?” “自然去过!” “县城好玩吗?” “自然好玩了!” “九郎,我们不去私塾去县城玩!反正都要挨打,你说我们美美玩一天再挨打划算,还是在私塾挨了打然后再老老实实听夫子讲课划算?” “那好吧!”范长风经不住李陶的诱惑,终于同意了他的提议。 说去便去,李陶和范长风提着“书包”便朝着县城方向而去。县城虽然比私塾要远了许多,但心情不同,二人走起路来似乎也没有那么累了。晌午时分,他们便赶到了舒城县城。 “阿陶,这里便是县衙了!”范长风指着一处有照壁的大门对李陶说道。 县衙坐北朝南,整座建筑错落有致,浑然一体。 县衙过去便是一家银铺,李陶瞧着好奇,便仔细观察起来。只见银铺的厅堂里,一个矮肥的银匠正烧嵌,铺台上,燃着一盏灯,银匠用一个小管含在嘴上,用气迫那火的焰,又总吹不熄,火的焰便转弯射在一块柴上,李陶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奇怪的融银子方法。 路过铁铺时,铁刚从炉中取出唏唏作响,拿锤子打生铁的人赤着膊子,吃醉酒似的舞动十多斤重的锤,有节奏地敲打砧上的铁。一挨锤,便四散飞花了。 其实,他们二人真正要去的是斗鸡场。 李陶听了范长风的介绍,一下子就被他所说的斗鸡所吸引。在后世,李陶对唐朝的斗鸡多少有些了解。 斗鸡作为一种娱乐活动,有着悠久的历史。至唐朝尤其兴盛,上至皇帝亲王,下至平常百姓,在日常生活中无不以斗鸡为一种时尚,乐此不疲的人们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在唐太宗李世民时期,就有一个叫杜演的人,写了一首名为《咏寒食斗鸡应秦王教》的诗。李世民非常喜欢这首描写斗鸡的诗,于是立即重用杜演。后来杜演官至吏部尚书,参议政事,为太宗选拔了许多能人贤士。唐高宗李治时期,亲王中有不少人爱好斗鸡,沛王李贤和英王李显也是斗鸡爱好者。有一天,两人相约斗鸡,沛王的公鸡输了,沛王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便让自己的修撰王勃给英王的公鸡写一篇檄文,出一口气。这本来只是兄弟间的游戏,怪只怪王勃的文章写得太漂亮,一时间在宫中传了开来,最后传到了高宗手里,高宗看后龙颜大怒,把王勃逐出了沛王府。唐朝许多亲王世家、外戚家、侯家都因为买鸡而倾家荡产。后来,斗鸡从宫廷传向了民间,在老百姓中也很流行。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男女老少也都以弄鸡为事。 当李陶和范长风快到斗鸡场的时候,就远远听到了欢呼声。 鸡场外,陈列着竹子织就各式各样高矮的鸡笼,用青布罩着。斗鸡场中,密密满满的人围着一个高约三尺的斗鸡台,瞧着圈内的鸡在拚命。人之间没有缝,连附近的石狮上也站满了人。 圈内大声喊叫加注的声音刺激着李陶和范长风,他俩太关心圈子里战争了。范长风将“书包”交给李陶照看,自己绕着圈子打转,最后试图从一个彪形大汉的腿边挤进去。谁知他太胖,头上给大汉抓了一把,生生搡了出来。 显然是看不成斗鸡了,范长风颇为沮丧。 李陶却不甘心,把“书包”交给范长风,将身体瘦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在范长风惊羡的目光中,竟然挤进了圈中。 斗鸡台上有斗鸡在捉对厮杀,个个翎毛直竖、翅翼急拍,或啄、或抓、或拍、或扑……台边的看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斗鸡精彩之至,但看了两场之后,李陶便不得不退出了,若再看下去,他便会和那只铁公鸡一样晕了。当然,是快被挤晕了。 挤进圈里难,挤出圈外同样不易。好不容易出来,李陶抚着差点被挤折的肋骨,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阿陶,快说说,里面情况如何?”范长风拎着两个“书包”摇摇晃晃过来。 李陶绘声绘色将两场斗鸡的场景叙说一番,听得范长风两眼直放光。 第十七章狗肉 “阿陶,我刚才听围观的人说了,明日晌午,在鲍大牙的斗鸡台将会王喜和耿虎一年一度的斗鸡大会。” “哦?斗鸡大会?”李陶眼前一亮。 “进去观看的人每人要交三百文钱!”范长风继续道。 “没问题,钱我去找阿娘要!咱可不能错过这么好大饱眼福的机会。” “不用,阿陶,不用麻烦你阿娘了。若是你决定了,我有钱,这些年我攒下的零花钱有好几十贯呢。”范长风摆摆手道。 “九郎,肚子咕咕叫了,咱们寻着吃点东西吧?”李陶抬头看看天,早过了吃午饭的时辰了。 鱼鳝坊的门口摆着几个大木桶,活的像蛇一样的黄鳝在桶里挤来挤去。黄鳝这东西,虽不闻咬人,但全身滑腻腻的使人捉不到,算一种讨厌的东西。破鳝鱼的是一个矮个,满脸的络腮胡子。他随手伸到盆里去,总能擒一条到手。他卡着这黄鳝不拘的那一部分,用力在盆边一磕,黄鳝便规规矩矩在他手上不再挣扎了,络腮胡子在黄鳝头上嵌上一粒钉,把钉固到一块薄板上,这鳝卧在板上让他用刀划肚子,又让他剔骨,又让他切成一寸一段放到碗里去,也不喊,也不叫,连滑也不滑,让李陶和范长风不得不佩服络腮胡子的手艺! “两位小郎君,新鲜的黄鳝,要不要来两条,香着呢!”络腮胡子见李陶和范长风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热情地打着招呼。 范长风摇摇头,拉着李陶便跑了,看看还行,若真要吃,范长风可没这胆量。 县城里的吃食太多了,橘子,花生,梨,柚,薯。 面滩上煮着一口滚开的大锅,一个头包青帕满脸满身全是面粉的厨子,正骑在一条大木杠上压碾着面皮,用刀子齐手风快的切剥,面皮便入了锅。 食铺里有人将喷香的炖羊肉,蘸着盐水辣子,就着米粉一块吃。有人把油煎的猪肠子灌上糯米饭,切成片摆在桌上,看得李陶和范长风差点连舌头也咽下了。 你若口馋,又有钱,那这里便可以容你留一世。 李陶和范长风真的口馋,可惜他们谁的兜里都没有一个铜板。想想也是,本来是要去私塾的,怎么会带着钱呢? 路过卖猪血绞条摊子的时候,李陶和范长风一手拎着“书包”,一手却捂着口鼻,不是因为难闻,而是怕抵御不了香味的诱惑。 出了县城,没走多大一会,李陶便不想动弹了:“九郎,你的书箱里还有备的早饭呢!我们吃点再回吧,实在太饿了!” 范长风却没有答话,鼻子一抽一抽的,像极了一条饿狗。 “你闻什么呢……”李陶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因为他也闻到了,是极香的煮肉味。 范长风和李陶的口水都滴到地上了,循着香味来到一户人家门前。大门紧闭,二人苦笑,就算大门开着,难道就能舔着脸去讨肉吃了么? 就在两人惆怅准备转身离去时,门开了,一个腰系青花围裙的少女,端着木盆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少女十**岁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二位小郎,不知你们找谁?”少女见李陶与范长风立在自家门前,觉得颇为奇怪。 “我们……找……”二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少女嫣然一笑,走出门将盆中的脏水泼了。再回来的时候,少女望着傻傻的二人笑道:“两位小郎,若不嫌弃请到屋里一坐!” “不嫌弃,不嫌弃!”少女的话正中下怀,二人忙不迭道。 少女的父亲是个憨厚人,听闺女说请了两位不认识的小郎君同来吃狗肉,将二人让进草屋内,笑呵呵道:“也不是甚好东西,这狗肉若在三九天还可暧暧身子,这会吃了就怕你们燥的慌!来,坐,两位小朗,管够!” 李陶和范长风虽然没有带钱,可范长风的书箱里却是有小菜的,赶紧取了出来与父女二人就着狗肉同吃。 说话间,几人便熟络了,李陶和范长风自报了姓名,也得知少女的父亲姓徐,二人称之为徐老丈。少女叫徐小珍,二人称之为徐阿姐。 狗肉色泽鲜艳,香气浓郁,口味极佳。俗话说得好:“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闻到狗肉香,神仙也跳墙”。因狗肉跟猪肉不一样,它有一股不像羊肉那样的膻味,必须要味重的东西将它覆盖。所以徐老丈在吃狗肉时,便饮着自家酿的酒。 见徐老丈一面用筷子夹切成小块的狗肉在盐水辣子里打滚,一面拿起碗抿着包谷烧,李陶后世的酒虫立刻被勾了出来。 “徐老丈,这王喜和刘仁义的斗鸡大会是个会么回事?”李陶和徐老丈聊起天来。 “这话说来长了……” 王喜家本是舒城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他在城中拥有一座生意极是兴隆的酒楼“仙客居”,城外则有数百亩的田地,还拥有一个几百亩水面的黑龙潭,潭中出产鲤鱼。王喜富贵里生富贵里长,为人倒是豪爽仗义,可他整日飞鹰走狗,尤其嗜好赌博。老管家刘老忠急得不行,一再规劝王喜,王喜早厌烦了刘老忠的絮叨,索性让他回家养老了。他请了另聘与自己脾性投缘的同窗好友施开全为管家。施开全是抱着两只斗鸡进王府的,王喜一见,立马就喜欢上了这高腿长颈、威风凛凛的斗鸡。 俗话说“穷溜狗,富斗鸡”,仗着财大气粗,在施开全的建议下,王喜派人西去开封、东到海州,买来了几十只各色名品斗鸡,又聘了个专门养鸡的鸡倌,整日抱着斗鸡寻人斗,王喜的斗鸡一连几年称霸斗鸡台。 然而风水轮回,自前年前开始,王喜称霸斗鸡台的日子便被耿虎结束了。这耿虎不知是何方人士,在县衙对面开了一家钱庄。耿虎也喜欢斗鸡,家中也养有一窝子斗鸡,听说王喜成了斗鸡王,大是不服气,便向王喜下了挑战书,堪称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十八章喝酒 王喜和耿虎两个富豪斗鸡,所下赌注自然是小不了。前年,两人各抱出自己的斗鸡,耿虎便出了一万贯,王喜是个土财主,拿不出这么多钱,便将仙客居的契据押上了,算是旗鼓相当。按斗鸡规矩,双方先互相观察对方的斗鸡,谓之“对鸡”;然后抱鸡上台撒手,谓之“放鸡”。与此同时,台角的鸡伙计便点起一炷能燃小半个时辰的朝天香,每斗一炷香的功夫,便算作一“盘”,双方共斗三盘,即头盘、中盘和残盘。每盘之间,略作休整,鸡伙计将斗鸡抱起,用嘴噙水往鸡身上喷洒,给浑身起热的斗鸡降降温,使之稍稍恢复体力,谓之“使水”。三盘战罢,王喜那只以往屡战屡胜“疙瘩冠”竟被耿虎的那只不起眼的小斗鸡斗得落荒而逃!王喜哪肯服输,当下与耿虎击掌为誓,约定来年再斗。去年,王喜和施开全精心驯养的“小黑嘴”又败在了耿虎的斗鸡爪下,将城外的良田悉数输掉了! 崽卖爷田不心疼,王喜一咬牙,今年把所有的房产和几百亩水面的黑龙潭当作赌注来赴这斗鸡之约! 王喜和耿虎每年一次的斗鸡,成为舒城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而今年谁胜谁负的悬念更是扣人心弦,众人都期盼着这场决斗。 …… 这一日,李陶和范长风明白了原来狗肉竟如此有味道,尤其逃学吃狗肉的风味更佳!范长风长这么大头次吃酒,李陶虽然在后世常喝酒,可穿越后也是头一遭。 两人都已是面红耳赤,回家的路上虽然踉踉跄跄,但心中的欣喜也是显而易见的。 “九朗呀!你……为何对我如此……好,甚至可以为我挨……板子,我知道你是顶……怕疼的……”李陶醉眼迷离向前摇晃着。 “阿陶,你是不记得了……因为我尿床,他们……他们谁都不愿意……理我,就你……不嫌弃我……和我玩……从那时候起,我……我就发誓……要一辈子对你好……”范长风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笑道。 “你尿床呀?我……真不记得了……赶明我给你个方子……保你好的利利索索……”李陶拍着胸脯道。 “真的?你咋不早告诉我呢?”范长风激动地酒也醒了大半。 “我……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吗……”李陶翻了一个白眼。 “说得也是!”范长风摸着后脑勺憨笑道。 …… 从县城回来,李陶已经不觉得头晕了,只是浑身燥热不已。 眼看着家门越来越近,李陶不由踌躇起来:自己逃学的事情和不和阿娘坦白呢? 尽管元氏并不是自己真正的阿娘,可李陶他在心中早已认可她了,阿娘和范长风是李陶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 “岳伯,你说陶儿站在那里干什么呢?为何不进院来?” 元氏与裴岳立在院门前,元氏刚从裴岳口中得知儿子一天的所作所为。此刻,她望着李陶站在院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由奇怪地问道。 裴岳道笑道:“我估摸着小主人正在考虑,是否应该将未去私塾的事情告诉主母!” “这孩子,小小年纪便不学好,不去私塾却偷着去吃酒!”元氏一脸的无奈。 裴岳却摇头道:“主母,吃酒并无甚不妥,主人和我以前也是常吃酒的!我倒是很佩服小主人,在他这个年纪我可是不敢吃酒的!” 听裴岳提起俊郎,元氏突然想起了俊郎生前的叮嘱,不由释然:“罢了,由他去吧,只要他开心便好,我权当作不知!” “主母,你且看小主人如何说,他若不提您就当作不知道!” 元氏点头。 “主母,小主人来了!”裴岳提醒道。 果然,李陶笑呵呵进了院子。 是的,李陶想明白了:对自己最亲最好的人,不该瞒着。 后世时,李陶不懂得珍惜亲情友情,待一切失去才觉后悔。现在,他不想重蹈覆辙,李陶决定老实告诉阿娘,哪怕就是被训斥了也要求个心安。 “阿娘!”李陶见了元氏亲昵地喊道。 “陶儿辛苦了,今日在私塾可好?”元氏也是一脸笑容。 “阿娘!今日我没去私塾了!”李陶一本正经道。 元氏和裴岳对视了一眼,她没想到李陶没有藏着掖着,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就告诉了自己。 元氏故做惊讶道:“你今日未去私塾?” “是的,阿娘……”李陶将去县城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元氏。 元氏听罢沉吟片刻,和颜悦色问道:“陶儿,你能告诉阿娘吗,你为何不愿去私塾?” 李陶见阿娘并未恼怒,胆子大了许多,一脸正色道:“阿娘,我觉得……” 李陶滔滔不绝说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待他意犹未尽停下来之时,元氏和裴岳已经呆若木鸡。 “阿娘,岳伯,你们怎么了?” 良久,元氏叹了口气:“陶儿,以后只要你觉得对的事情,尽管放心去做,阿娘都支持你!” “谢谢阿娘!我先回屋了!”李陶听了元氏的话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兴高采烈地去了。 裴岳不可思议道:“主母,这还是以前的小主人吗?他所说的我可是闻所未闻!” 元氏则喃喃自语:“俊郎,是俊郎在天有灵……” …… 第二日,范长风又来唤李陶去私塾。 “九郎,你有什么不妥吗?”李陶见范长风走起路来怪怪的模样。 “昨晚挨了家法,被爹爹打了板子,现在屁股还痛呢!”范长风苦着脸道。 “怎么?你爹打了你板子?莫不是昨日没去私塾被你爹发现了?” “去不去私塾爹爹才不会计较呢?”范长风撇着嘴。 “这是为何?” “阿陶,你可知那些人去私塾是为了什么吗?” “自然是为了将来参加科举考试,有了功名好做官!”李陶怎会不知这些。 “大唐律规定商人是不允许参加科考的,我家世代经商,爹爹对此心知肚明,他不会计较我去不去私塾的,我去私塾也只是图个热闹!” 李陶见范长风说这番话的时候面上很平静,似乎并不觉得无法参加科考有什么遗憾,就打消了安慰他的念头。 第十九章斗鸡技巧 “九郎,你爹为何要打你板子?” “还不是因为我算盘打的不好!”范长风叹气道:“也不知怎的,不管我如何努力就是无法打好算盘!爹爹说了,在我们范家打不了一手好算盘,就根本无法立足!” 李陶瞥了一眼范长风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头,对他充满了同情:“你的确是不适合打打算盘,要是有一种代替算盘算账的办法就好了……等等……” 李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正色道:“九郎,我有一种办法,可以代替算盘,让你以后不用挨打……” 范长风睁大了眼睛:“真的?” “不信算了!”李陶假装生气道。 “信!信!” …… 一个大大的院落里面搭起了一个大大的斗鸡台,台边的看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斗鸡台主人、人称“鸡头”的鲍大牙则带着几个短衣打扮的“鸡伙计”在台上穿梭照应。 观看斗鸡的每人要交三百文,出钱多的人待遇也不一样。离斗鸡台最近的地方,李陶和范长风此刻正坐在胡椅上,面前的胡桌上摆放着茶汤和点心,比起私塾来说不知要惬意多少。当然,为了这个待遇,他们俩人整整花费了六十贯钱,是别人的十倍。 离斗鸡开场还有一会时间,王喜远远见两个少年坐在斗鸡台的最前面,不由觉得好奇,便走上前去搭讪。 “两位小郎君,不知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李陶和范长风早已知道面前之人是今天的主角之一王喜,便报上了各自的姓名。王喜为人豪爽,李陶也颇为健谈,三人聊起天来,不一会便熟络起来。 李陶谦逊地望着王喜:“对于斗鸡我俩可谓是门外汉,只是图个热闹,王郎君可否为我俩说说这斗鸡的技巧?” “这要说起话便长了,说个一天一夜也未必能说完。常用的有‘金距’、‘花冠’、‘芥羽’、‘狸膏’等法子。” 李陶和范长风眼中放光,盯着王喜静待下文。 王喜见二人如此模样,微微一笑,便侃侃而谈起来:“‘金距’是用铁片裹在鸡的脚爪上,以增加斗鸡时攻击力的一种手段。花冠是在鸡的鸡冠上戴上红绸,不仅仅是为了好看,还有保护作用,因为在斗鸡时,鸡冠是对方攻击的主要部位之一。‘芥羽’是在鸡的翅膀上涂上芥末粉,鸡在战斗时必定会振动翅膀,这样,扇出的芥末粉就会迷住对方鸡的眼睛,从而削弱它的战斗力。‘狸膏’需要在对自己的斗鸡进行攻击技巧训练的同时,还让它们适应狐狸的气味。” “这是为何?”李陶插言道。 “鸡最怕的狐狸,一闻到狐狸味,马上就会变得六神无主、惊慌失措,所以在被训练鸡的场所要长期放置用狐狸肉炼制出的一种油。开始时,这些鸡会寝食不安,恐惧躁动,但是时间一长,它们就会习惯了。等到比赛开始之时,鸡的主人会在己方鸡的头上略微抹上一点狐狸油,气味虽然轻微,但对方的鸡由于平时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这样一来,两只鸡刚刚上场,己方就已稳稳地占据了优势。” 李陶听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看起来简单的斗鸡,竟然有如此多的名堂。 “那你和耿郎君的斗鸡是不是也要用这些法子?”范长风问道。 王喜摇摇头不屑一顾道:“我们不用这些下三滥的法子,比的是斗鸡的真正的厮杀能力!” 李陶刚要张口,却见鲍大牙过来请王喜准备开始斗鸡。 王喜起身向李陶和范长风抱了抱拳:“今日有幸结识两位小郎君不胜荣幸,待这里结束了,我请二位吃饭,望二位切莫推辞!” 李陶也起身回礼道:“恭敬不如从命,祝王郎君旗开得胜!” “借二位的吉言!”王喜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随着一声铜锣响,王喜和耿虎双方开始“对鸡”。 王喜今年抱出斗鸡深眼窝、豆绿眼,浑身铁灰色,羽毛光泽闪闪似黑缎,模样呆而不笨,丑而不俗,一望而知不是中原斗鸡品种。确实,这是一只产自吐鲁番的斗鸡,名叫“铁公鸡”。自去年再次落败后,王喜和施开全反复计议,觉得自家中原品系的斗鸡恐怕都不是耿家斗鸡的对手,听人讲吐鲁番斗鸡骁勇善战,曾经还是宫中供品呢,便派人千里迢迢不惜重金买回了这只铁公鸡。铁公鸡名不虚传,来今日斗鸡之前曾与当地几只名鸡试斗,无不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对手啄垮在地。 耿虎也抱出了自己的斗鸡。这是一只羽毛呈枣红色的斗鸡,屁股后拖着翠绿的大镰尾,颇像官老爷纬帽后的花领戴,骨架也不小,挺胸翘尾,一副官态,待耿虎一报鸡名,这鸡的名字竟也官气十足,叫做“一品红”!王喜斗了几年鸡,也算是个内行了,一眼便看出“一品红”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便同一旁的施开全交换了一下会意的眼神,一撒手放开了铁公鸡。 果然,铁公鸡一上场就斗性十足,嘴啄、翅扫、爪蹬,杀得一品红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战至中盘,一品红被铁公鸡狠狠啄了几嘴,头上鲜血四冒,绕着台子直打转,已成了逃鸡。中盘后使水时,王喜长出了一口气:斗鸡圈子里有句行话,叫做“逃鸡架不住三圈撵”,到了残盘铁公鸡定能乘胜追击,为自己赢回千顷牌!他不无得意地瞥了瞥对面的耿虎,却发现耿虎比他还要洒脱,不慌不忙地摇着描金折扇,阳光下扇坠子一闪闪的。 就在这时,台上传来“咯”地一声鸡的怪鸣,接着一个鸡伙计对鲍大牙惊恐大叫:“不……不好了,吴老倌使水使过了头,把铁公鸡喷倒架了!” 鲍大牙慌了手脚,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一把推开那个吴老倌,蹲下来抱过铁公鸡,搂在怀里,一边为鸡暖身子,一边往鸡鼻孔里吹气,无奈全不见效,只见铁公鸡曲背蜷腿,缩成一团,除了偶尔转转眼珠之外,简直成了一只木鸡! 台下的王喜和施开全也顾不上鸡主人不得上台的规矩了,飞步跨上台,见此情景,不由目瞪口呆。 第二十章斗鸡前辈 鲍大牙惶恐不安地站起身,对王喜结结巴巴地道:“王郎君,我……我认赔,认赔!” “呸!你赔得起吗?”没等王喜答话,却见耿虎不知啥时候也上了斗鸡台,气咻咻地指着鲍大牙的鼻子,连声呵斥,看得出他的火气比王喜还要大。 鲍大牙无奈之下,一咬牙道:“二位莫生气。这位吴老倌是个身无分文的老叫化,三天前在这儿转悠,小人见他会说几句斗鸡的行话,便招他当了鸡伙计,全怪小人瞎了眼!按咱斗鸡行的规矩,小人今天来个金盆洗手——先剁一只手给二位爷,然后拆了斗鸡台,从此再不踏进斗鸡场半步!” 说着右手抽出利刃,扬手就往左手剁去。 “慢!”王喜一步上前按住了鲍大牙的手,眼却瞟着耿虎道:“鲍大牙,看得出你也是条汉子,有你这句话就行!今天这场斗鸡我认和。要斗,明年再来,来日方长嘛!” 台下哄声四起,看客们无不夸赞王喜轻财仗义、拿得起放得下,言下之意讥讽耿虎得了便宜还卖乖! 耿虎被王喜“将”了一军,也只得握手认和,抱起一品红悻悻地下了斗鸡台。 鲍大牙死中得生,对王喜连连拱手,感激不已,扭头见那个惹了祸的吴老倌还在一旁呆站着,忙又呵斥他快快给王喜嗑头谢罪。不料吴老倌没听见似的,反背过了身去,掏出旱烟袋,自顾自地抽起旱烟来。 鲍大牙不由火起:“你个又臭又倔的老叫化,差点儿拆了老子的斗鸡台,滚!” 吴老倌“哼”了一声,抬脚就走。王喜身后的施开全见这老东西如此不识抬举,更是怒上心头,追上去要狠揍他一顿。王喜却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何必跟一个老头儿一般见识?” 斗鸡虽然以和局而终,可王喜却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带着施开全邀请李陶和范长风走出斗鸡台,来到了一家小酒楼,无情无绪地对酌。 两杯酒刚落肚,门被人推开了,定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刚被鲍大牙赶走的吴老倌。 施开全一见,气不打一处来:“老叫化,你来干什么?” 吴老倌手一抄道:“小老儿如今无路可走,又没别的本事,只会养斗鸡,求王郎君让小老儿进府当个鸡倌,好歹有口饭吃。” 施开全一声冷笑道:“哼!连给鸡使水这么简单的活你都干不好,活活把个铁公鸡给喷瘫了,瞧,铁公鸡还在墙角瘫着呢。你还好意思说会养斗鸡?” 吴老倌没有理睬施开全,目光定定地盯着王喜。 王喜酒杯一放,将吴老倌细一打量,只见他年纪已六十开外,衣衫破旧,面色黧黑,显然常年饱受风霜之苦,不由心生怜悯,又见他身板尚硬朗,手脚也利索,便手一挥道:“我虽说已经输了了仙客居和百亩良田,但家中还是能再养起一个人的。你就跟我走吧。” 李陶和范长风对视一眼:这王喜的仁义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谁知吴老倌并不作谢,反倒显得十分委屈地一声长叹:“王郎君果然仁义,看来我吴某真的要当鸡倌了!” 随后又冲施开全一瞪眼:“谁说铁公鸡瘫了?” 说着,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噙在口里,又拎起铁公鸡,往鸡身上一喷,然后手指在鸡颈上轻轻一弹,只见铁公鸡一个哆嗦,扬头伸颈,翅膀一扇,竟“噔噔噔”地满地走动起来。这下轮到王喜和施开全瞪眼珠了! 王喜已瞧出吴老倌并非等闲之辈,离座拱手道:“敢问您老高姓大名?”吴老倌一笑:“小老儿姓吴,名叫芝泉,号香老。你若叫不惯,仍旧叫吴老倌好了。” 王喜和施开全听罢大一惊,竟说不出话来了。 李陶觉得奇怪,赶忙向王喜问道:“王郎君,这吴老倌是何许人,竟让你变成如模样?” 王喜舒了一口气,轻声道:“李小郎君,你有所不知,吴芝泉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在斗鸡圈子里,北吕南吴是公认最好的训鸡手,北吕是吕书民,南吴便是眼前这位吴芝泉。‘三分鸡架七分养’,经他们两人训出的斗鸡,向来称雄,所向披靡。我在初养斗鸡之时,就多次派人北上南下,探寻吕、吴二人,可惜吕书民已经作古多年,只有一个叫吕一丁的儿子,偷鸡摸狗不成器,下落不明;而吴芝泉四海为家闲云野鹤,几次拜访均无所遇,只得作罢。万没想到吴芝泉今日竟找上门来了!” 施开全眼里闪过一阵疑惑:“吴老倌,不,吴前辈,如此看来,今日斗鸡台上,你是故意将铁公鸡喷瘫的了?” “不错。”吴老倌承认得挺爽快。 “可铁公鸡马上就要赢了一品红了啊!”王喜脱口而出。 吴老倌“呵呵”一笑:“没想到王郎君到现在还以为铁公鸡能赢?试想,我只不过往铁公鸡的天璇穴上稍稍喷重了一口水,它便瘫了,如果再斗残盘,你能指望它斗得过一品红?” 王喜愣住了。 吴老倌又掏出了旱烟袋,幽幽地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同样,一方水土也养一方鸡啊。吐鲁番斗鸡自幼即食牛羊肉,生性勇猛,斗志极易勃发,属于快杀型斗鸡;但因高山雪水滋润的缘故,导致它元气不足,招数单一,恰似只会三板斧的程咬金,头两盘胜则胜矣,不胜则必在残盘中一败涂地!你不见斗至中盘时,这铁公鸡虽仍占上风,但气喘嘶嘶,脚步显然比一品红慢了许多吗?一品红虽遍体鳞伤,但并没吃大亏,且斗性已被激发上来,又适应了铁公鸡招数,小老儿敢说,只要残盘的锣一响,一品红必将一举击跨已是强弩之末的铁公鸡!” 王喜细思起斗鸡台上的一幕幕,尤其是本来气定神闲的耿虎恼羞成怒的失态,不由悚然而惊:啊,原来是吴老倌及时出手救了自己啊! 第二十一章夜叉 施开全眨眨眼,犹是满腹不解地诘问道:“吴前辈,久闻您是方外高人,向来虽以训养斗鸡为乐,却从不以斗鸡赌胜,又且傲骨铮铮,以出入豪门富户为耻。不知您今日为何改弦更张?” 吴老倌脸上闪现出几分不自然,吸了一口旱烟,喷出一股长长的烟雾,叹道:“江湖常在人易老。小老儿早年奔走各地斗鸡场,倒也自得其乐,如今年迈力衰,不得不作养老之计。久慕刘公子喜好斗鸡又慷慨仁义,今日斗鸡台上一睹风采,果不其然,便略施小计,以铁公鸡为见面礼,投奔公子,实在……实在也是缘来相凑啊!” 王喜早已按捺不住,再次离席,对吴老倌一躬到底,慌得吴老倌忙将旱烟袋往腰间一别,上前搀住。 王喜领着吴老倌回府,也邀请李陶和范长风同去。 一回府,吴老倌便由王喜和施开全陪着看了王喜的几十只斗鸡,李陶和范长风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也跟着瞧热闹。 吴老倌看罢大摇其头,连说都不是上品鸡。 王喜皱眉道:“吴前辈所言极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我原以为我这些花费千金买来的斗鸡应该十分出色,不成想这两年与耿虎相斗,方才明白尽是些二流货色。不然,去年我也不至于购买铁公鸡了!当今中原斗鸡首推商邱翟家斗鸡最为善斗,一脉相传,堪称上品。可惜我晚去了一步,翟家斗鸡已一连三代都被人预定下了。我猜想,预定下翟家斗鸡的,十有**是耿虎。” 吴老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不错,耿虎的一品红秃冠,紧头皮,水白眼,黄嘴黄腿,又没有肉垂,确实属于贾家斗鸡的品系,我识得的。” 随又自言自语似地道:“看来要想战胜翟家斗鸡,只有请出崔家的夜叉斗鸡了。” 施开全一惊,失声道:“夜叉斗鸡不是前隋蜀王杨秀王宫中的斗鸡吗?想当年,蜀王嗜好斗鸡,遍召斗鸡师入宫,培养了不少名品斗鸡,尤以全身漆黑的夜叉斗鸡最为著名,斗遍天下无敌手。隋末天下大乱,乱兵饥民攻破王宫,蜀王被杀,数千斗鸡全被饥民一锅烩了,从此夜叉斗鸡便绝种了。怎么又冒出来个崔家夜叉斗鸡?” 吴老倌赞许道:“没想到施管家对斗鸡典故颇为谙熟啊!” 施开全微红了脸吱唔道:“这……这也是我当初为主人找上品鸡时曾听人说起过夜叉斗鸡。” 吴老倌磕磕旱烟袋道:“施管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兵乱之时,蜀王有一庶子带了几个鸡人抱了几只夜叉逃出了王宫,变姓为崔,匿居于离此三百里的伏牛山中,如今尚有一位名叫崔老八的后人在繁育夜叉品系。不过,由于顾忌身世的缘故,崔老八和它的夜叉只是偶尔出入斗鸡江湖,神龙见首不见尾,因此人们都以为夜叉绝种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小老儿东奔西走,也是偶然才结识崔老八的。” 王喜闻言大喜,当即要施开全去钱库里去拿钱。吴老倌收起旱烟袋,一笑道:“王郎君,恕小老儿直言,真正的斗鸡世家是绝不会对外卖鸡的,如果有人真正爱鸡,通过知交介绍,可以无偿赠送,但鸡死之后必须把鸡头、鸡爪送还原主,以示信义,所谓‘宁舍千金,不舍一鸡’!如此,王郎君千金买来的斗鸡难称上品,也就无甚奇怪了。而耿虎能得到翟家半鸡,定是他与翟家别有渊源,我已隐隐猜到此人是谁了。闲话少说,你只需准备好盘缠,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去伏牛山。看在王郎君的诚心和小老儿的薄面上,崔老八是会给我们两只夜叉的!” …… 连续两天逃学,今日李陶和范长风到了私塾,李陶和范长风本以为夫子会不问青红皂白先给他俩一顿板子,谁知夫子听了二人编的瞎话之后,竟然轻描淡写放过了他们,这让二人欣喜不已。 …… 天色已经暗了,范长风偷偷摸摸来到华郎中家门前,犹豫了很久,终于敲起门来。 开门的依然是华菁菁:“范长风?是你?有事吗?” “我……我找华郎中有点事!”范长风躲避着华菁菁怀疑的目光。 前几日,李陶就是这个时候上门来,从华郎中这里诳走了两张诊书。事后,无论华菁菁如何追问,华郎中对此事都只字不提,这让华菁菁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李陶的死党范长风又偷偷摸摸上门来,华菁菁怎能对范长风不起疑心? 怀疑归怀疑,但华菁菁也没理由堵着不让范长风进门。 “范小郎,有事吗?”华云峰在院中笑眯眯地望着范长风。。 “华郎中,可否借一步说话?”范长风朝着华云峰作了一个揖道。 华菁菁一听范长风这话,更加不乐意了:这简直就是李陶的翻版,连说的话都和李陶如出一辙。 “范长风,干嘛要借一步说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是不是找爹爹来讨诊书的?”华菁菁愤然道。 “诊书?什么诊书?”范长风一头雾水。 “和李陶一样的诊书!” “哦,不不不……”范长风恍然大悟,他这才明白华菁菁为何对他如此敌意。 华云峰将华菁菁打发走,然后把范长风让进屋里。 “范小郎,有什么事你现在可以说了!” “华郎中,我想抓副药!”范长风迟疑着说道。 “什么药?” 范长风递上了一张绢纸,华云峰接过,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五倍子研粉过筛,加等量米醋调为糊状,临睡前填满肚脐,用纱布固定,次日晨起清洗。” “这是治什么病的?”饶是华云峰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此方,不由奇怪地问道。 “是治尿床的!”范长风嗫嗫道。 “是哪位郎中开的方子?”华云峰皱着眉头问道。 “是阿陶给我的,怎么?华郎中,有什么不妥么?”范长风见华云峰面色有异,心中有些紧张。 “是李小郎?”华云峰先是愕然,尔后意味深长地笑道:“怪不得呢!范小郎,方子没什么不妥,你尽管大胆去用!” …… 第二十二章变故 接下来几日,李陶没有逃学,老老实实去了私塾。倒是范长风尝到了甜头,总嚷着要再去县城。 每日下学,李陶都引着范长风在自家门前勤练武艺。除此之外,李陶开始教范长风心算。当然,得从阿拉伯数字教起。 在后世,李陶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没有少被父母逼着去参加各式辅导班。其中就有心算班,只是李陶对此极不感兴趣,只坚持了不到两个月便半途而废了。虽然自己学得不精,但心算口诀和方法他还是知道的。 本来李陶并没有指望范长风能学会心算,连自己当初都知难而退了,更何况范长风从未接触过数学,一切都得从零开始。谁知范长风的表现却出乎了李陶的意料,他对数字极其敏感,短短几日便将心算方法和口诀全部掌握了,而且效果奇佳。李陶没想到范长风竟然是个天才,若假以时日,范长风必定成为心算高手。 …… 这一日,一大早范长风笑吟吟对李陶说道:“阿陶,今不去私塾了,我带了钱,咱们去县城玩去!可好?” 李陶却有些犹豫,上次逃学阿娘不仅没有责怪自己,反而支持自己做喜欢的事,这让李陶在感动之余,觉得有些愧对阿娘,所以这几日他都乖乖地去了私塾。 “阿陶,你给我的方子真的很管用,我都数日没有尿床了,难道不该庆贺庆贺吗?” 李陶这才明白范长风为何如此高兴。 “再说了,上次吃了徐老丈的狗肉都没给钱,不应该补上么?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们吃白食!”范长风见李陶面带犹豫之色,接着说道。 “恐怕你不是想着去给钱,而是惦着徐老丈的狗肉吧?哈哈,走,去县城!”李陶听范长风提到狗肉,腹中馋虫早被勾出,打趣了范长风一句,便依了范长风。 去县城要路过徐老丈家,李陶和范长风决定先将上次吃狗肉的钱交给徐老丈后再去县城。 二人轻车熟路便来到徐老丈门前,门依然紧闭,李陶和范长风没有了上次的拘谨,大大方方径自上前敲门。 门开了,徐老丈出现在二人面前。 分别短短数日,徐老丈竟然苍老了许多,脸上愁云密布,哪还有上次见到的爽朗。 “噢!是两位小郎君呀,不知你们有何事?”徐老丈声音斯哑,显然还记得李陶和范长风。 “徐老丈,我们上次吃了您的狗肉,今日是专程付钱来的!”范长风诚恳道。 “都是自家吃食,哪能收钱呢?两位小郎君,老汉家中出了变故,就不留你们了,且去吧!” 徐老丈说完,就要掩上院门回屋。 李陶赶忙上前拦住:“徐老丈,不知您说的变故是指何事?” 徐老丈听了李陶的发问,面上现出悲戚:“不说也罢!” “徐老丈!俗语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您说来听听,说不定我们还可以给你想想法了呢!” 或许是李陶的诚心实意打动了徐老丈,他叹了口气:“两位小郎君,屋里请!” “徐老丈,到底是怎么回事?”三人刚进草屋,李陶就迫不急待问道。 “小珍,她……”徐老丈刚一说话便哽咽起来。 “徐阿姐?徐阿姐她怎么了?” 李陶和范长风明白,徐老丈口中的小珍自然是他的女儿徐小珍,也就是上次请他俩进屋吃狗肉的徐阿姐。 “小珍她杀了人,被县衙拘走了,过几日便要问斩了!这个苦命的孩子!”徐老丈不由泪水潸然。 “什么?” 李陶和范长风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热情大大方方的徐阿姐竟会杀人。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了,二人人半晌没回过神来。 良久,李陶才沉声问道:“徐老丈,你能说得详细些吗?” 听了徐老丈的叙说,李陶和范长风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徐小珍的娘过世的早,徐老丈没有再娶,独自将徐小珍拉扯大。父女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倒也顺当。 邻村的钟大和徐小珍是两家大人从小订下的娃娃亲,前几日,也就是李陶和范长风吃完狗肉的第二天,钟大拎着两提糖果包儿来到徐小珍家,恰巧徐老丈不在家。 未来夫君上门,按照风俗总要应酬一番。农村里招待女婿的最简便又客气的方式就是煮荷包蛋。 徐小珍见到钟大,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睛不时偷瞧,只见他长得浓眉大眼,心中不由暗暗高兴。徐小珍脸儿红红的,什么也没说就到锅灶口烧火煮蛋。 钟大见到自己未来的娘子,心也在怦怦地跳,羞涩地走出屋子,怔怔地站在门外等徐老丈回来,但不时地扭过头来向草屋里瞟着。 约摸过了一袋烟的功夫,钟大见屋里的烟囱不冒烟了,心想鸡蛋熟了,便移步进屋。只见满满的一碗荷包蛋在桌上放着,香喷喷的热气直往屋梁上冒,碗边放了一双筷子,桌边放着一张小木椅,只是不见了徐小珍。钟大向闺房里一瞧,原来徐小珍煮好了荷包蛋,因害羞不好意思喊钟大,便躲在闺梳妆打扮,羞得粉脸儿通红。 钟大幸福地坐下来吃着荷包蛋,一口一个。他一边品味着,一边不断地朝房里瞟,徐小珍害羞地低下了头,轻轻地掩上房门,但没有掩紧,留下一条缝。 这时钟大刚放下蛋碗,还没离桌,突然觉得肚子剧烈疼痛,“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滚来滚去,“爹呀妈呀”地叫个不停,一会儿功夫,脸上、唇上、指甲上一片青紫,不多时便没有了气息。 钟大的父母闻知儿子去看望岳丈竟突然身亡,徐老丈又不在家,心想怎么吃了未过门媳妇煮的荷包蛋就命归黄泉呢?越想疑点越多,钟大的父母不依不饶将徐小珍告了官。 县令派人调查验尸,钟大被毒死无疑,只是徐小珍为何毒死未婚夫,药从何来?方圆几十里的药店都没查到她去买过毒药。 县令正在为难之时,在徐小珍身上又偏偏出了一件奇事:原来,在抄身婆子检查徐小珍下身验证其贞节时,却遭到了她拼死反抗。抄身婆哪见过这等执拗的闺女,因此一口咬定徐小珍破过身。县令由此断定徐小珍是因有奸夫而毒杀未婚夫君,依《大唐律》将择日问斩。 …… 第二十三章救人一命 从徐老丈家中出来,二人失魂落魄。 “阿陶!还去县城吗?”范长风怯怯地问道。 “徐阿姐都要死了,你还有心情去玩?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李陶白了一眼范长风。 整整一日,二人怏怏不乐。李陶始终在捉摸这件事情,他在心中认定徐阿姐必是受了冤枉,可又一时又想不出办法。 第二日,李陶见范长风时,直接挥手道:“走,再去一趟徐老丈家!” 徐老丈见二人又来了,不由一怔。 “徐老丈,那日徐阿姐煮荷包蛋大约是什么时分?”李陶见了徐老丈也不客套,直截了当问道。 “约摸是在晌午时分!” 李陶点点头:“徐老丈,待会你按我的吩咐去做,说不定能救了徐阿姐的性命!” 徐老丈听李陶这么一说喜出望外,哪有不依的道理。 晌午时分,徐老丈在同样的时间煮了一碗荷包蛋放在小桌上,三人屏住呼吸倚在门边偷看。 约摸过了半柱香时辰,只见草屋上下来七、八只壁虎,爬上了桌,在鸡蛋上爬来爬去。 李陶将那鸡蛋倒给狗吃,那狗立即狂叫不已倒地乱滚而死,口舌上一片青紫。 “徐老丈,你且在这候着,我们去去就来,徐阿姐有救了!” 李陶扔下一句话,拉着范长风飞奔而去。 “阿陶,我们这是去哪里?”范长风不明就里。 “去华郎中家!” …… “李小郎,范小郎,你们不去私塾来我这做什么?”华云峰见二人火急火燎的,觉得颇为奇怪。 “华郎中,壁虎可有毒?”李陶不答反问道。 “为何有此一问?”华云峰一头雾水。 “华郎中,待会再和您细说,您先告诉我壁虎是否有毒?这可关系着一条人命呢!”李陶心急如焚。 “是呀!华郎中,真的事关人命!”范长风也在一旁附和道。 华云峰见二人不似作伪,沉吟片刻道:“壁虎无毒!” “什么?无毒?”二人满脸失望。 李陶甚至沮丧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华云峰见状觉得蹊跷,对二人安慰道:“李小郎,范小郎,你们别急,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李陶连话都懒得说了,倒是范长风竹筒倒豆子将前后经过原原本本讲于了华云峰。 华云峰听罢之后,诧异地望着李陶。思索片刻之后,华云峰对李陶道:“李小郎,你且听我说……” “徐阿姐定是冤枉的,徐阿姐定是冤枉的……”李陶哪有心情听华云峰唠叨,只是喃喃自语。 华云峰笑笑,接着说道:“壁虎本身虽然无毒,但也不是不能致人死命的!” “什么?华郎中,你说壁虎可以致人死命?”李陶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急切地问道。 “壁虎又叫守宫,守宫极淫,喜水,每遇水则交,其精剧毒,人食之必死。所以自古隔夜茶都不许喝的,怕晚上有壁虎**落入水中。” 华云峰的一席话让李陶喜极而泣:“哈哈,这下徐阿姐有救了!” 救了一条人命,李陶心情好了许多,面上布满了笑容,瞅着华云峰眼珠子骨溜溜乱转。 华云峰心中一紧: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不会又在捉摸什么损招吧? 果然,李陶一脸坏笑道:“华郎中,您不是常说医者父母心么?一事不烦二主,徐阿姐的事情就交给您了!后天徐阿姐就要问斩,您可得要抓紧时间!” 说完,李陶拉着范长风就要离去,突然间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华云峰道:“华郎中,徐阿姐的事情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您自己想出来的,与我们无关!九郎,你说是吧?” 范长风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非常坚定地支持了李陶,点头道:“没错,都是您自己想出来的,与我们无关!” 望着扬长而去的李陶和范长风,华云峰只有苦笑的份。虽然被李陶的无赖行径搞得哭笑不得,可人命关天,他也不敢怠慢,收拾停当便直奔县城而去。 “阿陶,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去县衙找县令说清楚,而要华郎中代劳呢?”从华云峰家离开后,范长风忍不住问道。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想见县令就能见到县令?就算见到了县令,人家能信我们两个小孩的话?还是华郎中去最合适,他是郎中,说话比我们顶用!” “说得也是!”范长风点点头,接着又问道:“那你为什么非要把这件事和我们撇清呢?” 李陶似笑非笑地看着范长风:“九郎,你莫非是皮痒了?这件事如若不和我们撇清,传到程夫子耳朵里,让他知道我们两天没去私塾是去了县城,你想想……” 范长风吓得一吐舌头:“对,还是撇清的好!” …… 华云峰来到县衙,将徐小珍有可能是受了冤枉一事告知了县令。当然,他并没有提及李陶。县令和华云峰亲自试验,果然如此。那年久的草屋壁虎甚多,壁虎闻到鸡蛋的香气爬上去后难免会留下毒液。 可徐小珍不让验身又是何故呢?在华云峰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徐小珍最终道出了实情。 原来,徐小珍有个表哥是篾匠,常到她家做篮子、畚箕之类的物什。前年冬天,有一次纷纷扬扬下了三尺雪,表哥做完手艺后不能回家,既然是亲戚也就留宿在家里。半夜三更这位表哥摸到徐小珍房间要强行房事。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怎敌得过三十来岁的猛汉?徐小珍虽然被毛巾紧紧地塞住了嘴,仍然拼死搏斗,死死地护住自己的裤腰带子,狡猾的表哥操起早就放在床柜上的一把剪子“嘶啦”一下子突破了防线,那剪子划破了徐小珍的阴部,被子上渍了一片鲜血。 徐小珍当时感到疼痛,而且现场一片血迹,但她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破了处女身?若是破了处女身被婆子查出来岂不丢人现眼?她索性一死了之,拒不让婆子查下身。 为了不草菅人命,县官老爷又叫来了两个抄身婆子对徐小珍验身,结果发现徐小珍还是处女。原来那夜徐小珍表哥强行不轨时,徐老丈起来小解惊吓了表哥,未能行事。徐小珍愤怒、惊恐,昏厥之后,发现被子上渍了一片鲜血,以为自己处女身已破,便坚决不让婆子检查,心想爱人已死,只求速死跟了钟大去做阴间夫妻。 …… 第二十四章家访 第二天,李陶和范长风结伴去私塾。 “九郎,今天估计我们俩是躲不过夫子的板子了,你怕不怕?”李陶笑嘻嘻地瞥了一眼范长风。 “怕,简直怕死了!难道你不怕吗?”范长风一听李陶这么问,似乎夫子的板子已经晃在了眼前,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九郎,我可和你说好了,我们各挨各的板子,你不许再替我了!” “可是,阿陶你……” 李陶打断了范长风的话:“九郎,我知道你对我好!当初你替我挨板子,是因为我身子骨弱。如今,我跟着你家护院勤练武艺,已经强壮了许多,挨板子不会有甚大碍了!” 范长风却死活不依。 李陶眼睛滴溜溜一转,突然问道:“九郎,挨了夫子的板子,以后你可敢再去逃学?” “为何不敢?”范长风豪气道。 见李陶似是不信,范长风赌咒道:“谁不敢谁是小狗!” 李陶叹了口气道:“九郎,可惜我不能陪你去了,以后你去县城碰上好玩的,回来可别忘了给我说说!” “一个人去玩有甚意思,阿陶,你为何不去了,可是因为你阿娘?”范长风一听顿时急了。 “不是因为阿娘,是因为你!” “因为我?我何时不让你去了?”范长风不解道。 “我俩一起去逃学,而板子却要你一个人挨,换作你是我,你心里可会好受?与其这样,不如我不去了!”李陶故作深沉道。 “啊?”范长风无语了。 “九郎,咱们是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有些东西必须要自己经历了才能长大,你总不会希望我一辈子都长不大吧?”李陶真诚地劝道。 “那好,你就试一次吧!若是不行,以后不准再逞强,就由我来挨板子!”范长风终于松了口。 “哎!”李陶眉开眼笑地答应着,似乎能挨板子是一件多大的喜事一般。 果然让李陶预料准了,他们的谎言被程夫子轻易揭穿了,每人结结实实挨了二十板子。 说来也奇了,包括卢月儿和王立辉在内的学生们,本以为会听到二人杀猪般地嚎叫,但除了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外,却始终没有听到二人发出一声。 眼尖的程夫子甚至郁闷地发现,在坐下的瞬间,李陶和范长风竟然相视一笑,难道挨了板子也这么值得高兴? 放了私塾回家,李陶和往常一样在院中练武。 “请问李夫人可在家中?”随着敲门声,一个男人声音在院外响起。 “谁会找阿娘?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李陶嘀咕着过去打开院门。 见到面前之人,李陶呆住了,来人竟然是程德彰! “夫……夫子,你怎么来了?”李陶有些慌乱。 “你阿娘可在家中?”程德彰一脸威严的望着李陶。 李陶回头望了一眼,阿娘正从屋内出来,他立刻打消了撒谎的念头:“阿娘在家,夫子请进!” “是程夫子来了,奴家有礼了!”元氏朝着程德彰行了个万福。 “李夫人客气了!”程德彰赶紧回礼道。 “不知程夫子光临寒舍是……”元氏询问道。 “哦,我是为令郎一事而来!”程德彰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 李陶一听心中狂汗:敢情唐朝的夫子也有家访的爱好。 元氏瞥见儿子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不动声色地对程德彰说道:“程夫子,屋里请!” 引着程德彰进屋的同时,元氏回头道:“陶儿,你刚才不是说要和九郎一起温习功课吗?快去吧!” “啊?温习功课?哦,对!对!阿娘,我去了!”李陶如获大赦般一溜烟已经不见了人影。 程德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夫人,你可知道,最近令郎三番五次不来私塾,而是去它处玩耍!”程德彰坐定后,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程夫子,您且稍坐!”说罢,元氏朝着门外喊道:“岳伯,给程夫子上茶!” 待裴岳端上茶来,元氏指着一旁说道:“岳伯,你也坐吧!” 程德彰只当元氏是为了避嫌,并没有言语。 “程夫子,实不相瞒,陶儿未去私塾之事他都禀告过我,我是同意了的!” 程德彰听了元氏的话不由目瞪口呆,做了这么多年私塾夫子,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父母亲怂恿儿子逃学的。 “李夫人……玩物丧志的道理……您是该明白的,怎能由着他的性子乱来呢……”程德彰感觉自己说话都不利索了。 元氏笑了笑:“程夫子,我也是知书达理之人,您说得那些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我说服不了陶儿,反倒让他把我给说服了。所以,我同意他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决定去或是不去私塾!” 程德彰不禁暗自摇头:自古慈母多败儿,说的一点都没错。 见程德彰脸上露出了悻悻的表情,元氏怎会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 “程夫子,你可知道陶儿是如何说服我的?”元氏突然问道。 “请夫人赐教!”说实话,程德彰还真的很想知道李陶是如何狡辩的。 “我问陶儿为何不去私塾,陶儿却反问我为何要读书!” 程德彰不由奇怪道:“他难道不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道理吗?只有读好书将来才能考取功名出仕做官呀!” “我也是如此与他说的,你猜陶儿是如何回答我的?” “他如何说?” “陶儿说读书人自古就不适合做官!” “这是为何?”程德彰来了兴趣。 “陶儿说,读书人有文士之才,好指点江山,以建立盖世功业自命,可官场之复杂多变与文人之天真率性格格不入。文人官场中受挫后,不能清醒认识自己,只会激愤无比。真正的为官者须胸怀天下,权衡利弊得失后做出正确决策,文人则往往小题大作、因小失大;真正的为官者多权谋、善机变,在官场中如鱼得水,文人则往往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在慌乱中坐失良机;真正的为官者处事果决,文人则优柔寡断。说穿了,文人只有治世之强烈愿望,而无治世之实际才能。所以,他不愿做文人!” 第二十五章比武 程德彰被如此一针见血的言论震晕了,李陶这一番话听起来似乎荒谬之极,但细品起来却很有味道!虽然有失偏颇,但却让人无从反驳。 “这些真的是出自令郎之口?” “我有必要诳你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这是陶儿当时吟的一首诗,程夫子可从中听出些什么吗?” 李陶当时吟的这一首诗,是出自八十多年后号称“鬼才”的李贺的一首诗,当然不怕被人揭穿是剽窃,所以大胆拿来用了。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程德彰喃喃自语道:“我当然从中听出了文人的郁郁不得志!好诗,能做出这样的诗,不愿去私塾也罢!” “陶儿不仅不愿做文人,也不愿做官!” “这又是为何?” 元氏笑道:“陶儿说在官场上只能做三种官,清官太累且没好下场不愿做,庸官无趣且虚度光阴不屑做,贪官昧心且伤天害理不敢做!” “没想到令郎小小年纪却将官场看得如此透彻,他说的一点都没错!”程德彰长叹道,突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向元氏询问道:“令郎可曾说起他将来想要做什么?” “他说过,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每个行业国家都缺不了,为何偏偏要在出仕这条独木桥上行走?现在说将来做什么为时过早!” “李夫人,受教了,不说别的,仅凭令郎这些独特的见解,他的确有资格肆意玩耍而不去私塾了!” “程夫子,你又错了!陶儿说了,生活处处皆学问,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别看他是在玩耍,同时也是在做学问,而且效果要比坐在私塾中好的多!”元氏将李陶当初糊弄她的歪理邪说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玩耍也是做学问?”程德彰又被搞糊涂了。 “陶儿说前几日他没有去私塾,却去了一座石灰窑,观看师傅们煅烧石灰。只见一堆堆青黑色的山石,经过熊熊的烈火焚烧之后,都变成了白色的石灰。他深有感触,吟出了一首叫《石灰吟》的诗。岳伯,你给程夫子吟一遍这首诗!”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是令郎的诗作?”程德彰激动的浑身颤抖。 “陶儿还与九郎去了一户人家饮酒,也做了一首诗。岳伯,你一并吟给程夫子听!”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于谦的《石灰吟》与李白的《将进酒》,都是那日李陶逃学后回家,为了说服元氏而厚着脸皮剽窃而来的。当初就曾惊得元氏和裴岳目瞪口呆,如今程德彰也同样被骇倒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来顽劣不堪的李陶,怎么会突然变成了神童了? 程德彰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元氏家中离开的,但有一句话他却记得清清楚楚:“李夫人,我程德彰枉为人师,今后李陶去不去私塾,无论想做什么,我绝不干涉!” …… 时间流逝地飞快,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说来也奇了,自从程德彰家访之后,对李陶出奇的纵容,无论李陶做出多出格的事情,程德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说是打板子了,连带着范长风也沾了光。可对其他学生就不一样了,依然是凶神恶煞般地,让他们对李陶和范长风羡慕不已。 李陶想不明白为何程夫子像换了个人一般,对自己如此照顾。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李陶和范长风想去私塾便去,不想去便四处玩耍,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玩归玩,可有一件事情李陶始终没放下,那就是勤练武艺。李陶始终在心中憋着一口气,他一定要用自己的实力打败王立辉,让卢月儿和华菁菁从此对自己侧目。 眼见着自己的身子骨一天天壮实了,李陶的底气也足了许多。 “九郎,我决定今天向王立辉挑战!”李陶气势如虹。 “阿陶,我知道你最近练得很苦,可是王立辉他……”范长风担忧道。 “九郎,你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意已决,你只须到时为我呐喊助威便可!” “那好吧!” 早饭时分,李陶和范长风早早来到林边等候。 当王立辉等人簇拥着卢月儿从身旁经过时,李陶拦住了王立辉,嚣张地说道:“我要向你挑战!” 王立辉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挑战?挑什么战?” “我要和你比武!”李陶一字一顿道。 王立辉这才听明白李陶说的意思,他摇摇头不屑道:“一边去,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王立辉的态度让李陶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污辱,他伸手拦住转身欲走的王立辉:“我要和你比武!你敢不敢?” 王立辉还是不吭气,只是低头往前走。 说实话,王立辉此刻郁闷之极:以前的李陶就像任人揉捏的面团,现在也不知怎的,他竟然敢找自己挑战。要放在以前自己早就让李陶满地找牙了,可程夫子说过,谁要是私自斗殴便要除名。要是自己被夫子除了名,估计爹爹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胆小鬼!”李陶嘴里迸出了三个字,刺的王立辉浑身的血直往脑门上涌。 “你说谁胆小鬼?”王立辉猛地转过身来,逼视着李陶。 “谁不敢应战我就说谁!”李陶的头昂得高高的。 王立辉攥紧了拳头,正要答话,却听到一旁有人说道:“你说比武就比武呀?谁知道你够不够格?”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陶的仇人卢月儿。 第二十六章受挫 “我怎么不够格?”李陶听卢月儿这么说心里很不高兴。 “够不够格不是用嘴来说的,要来真格的才行!”说到这里,卢月儿指着身后的“小弟”说道:“除非你先和他们比,你能胜得了他们才够格挑战,否则……” 李陶暗自思忖:自己每日苦练数个时辰,常常练得腰酸腿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打败王立辉。可现在卢月儿却要自己和那些不入流的孩子比武,真是岂有此理。 “胆小鬼!走,我们走!”正在考虑之间,卢月儿的声音传入了李陶的耳中。 “且慢!我同意先和他们比过!”李陶听卢月儿说自己是胆小鬼,不假思索地说道。 第一个被卢月儿派出和李陶过招“小弟”,足足比李陶高出了半个头。他立在李陶对面,虎视眈眈地望着李陶。 李陶做出了一个优美的亮相动作,心中暗想:好吧,就拿你小子试试我这一个多月苦练的效果! …… 比试的结果出乎了李陶的预料,他苦练的那些招式还没来得及用,仅仅一个照面,就被对方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次不算,重新来过!”李陶从地上爬起来,心中很不服气。 “慢着!”卢月儿似笑非笑地盯着李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比武也有比武的规矩,你既然已经输了,就没有资格再比了。如果不服气的话,和他比!” 说完,卢月儿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另外一个“小弟”。 李陶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卢月儿指定的这个“小弟”比李陶还要瘦弱,卢月儿让自己和他比试,分明就是瞧不起自己。 可卢月儿说的话又让李陶无法反驳,他只有在心中暗自盘算:暂且忍了,等我先收拾了这小子再说。 李陶儿的想法不错,不管怎么说他也练了一个多月的武艺,怎么也有一些长进,难道武艺是越练越不中用越练越好欺负的吗? 不想还真的是如此,在对方乱拳之下,李陶练的那些套路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一招还没使出来,身上早已连中数拳,若不是李陶当机立断也来个乱拳以对,只怕又要出糗了…… …… “岳伯,今儿陶儿是怎么了?一直闷闷不乐的!”元氏望着院中独自发呆的李陶,奇怪地问道。 裴岳笑道:“小主人今儿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待元氏听完李陶比武受挫的经过后,也不由嗔道:“这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主母,受点挫折对小主人未必是坏事!” “这我知道,但也得有人开导于他,不然一直如此耿耿于怀,也不是长久之计!”元氏叹了口气道。 “主母,这事还是交给我来办吧!”裴岳主动请缨道。 “那就有劳岳伯了!” …… “小主人,该吃饭了!”裴岳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李陶身旁。 李陶回头看了一眼裴岳,没有说话,又转过头去继续想着心事。“” 裴岳静静地立在李陶身旁,同样一言不发。 良久,李陶突然问道:“岳伯,你信‘有付出就有回报’这句话吗?” 裴岳点点头道:“我信!” “那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却连一点点回报都没有呢?”李陶苦闷道。 “我想小主人可能用错了方法吧!” “用错了方法?”李陶不解。 “打败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而使用武力只是其中的一种方法,或者说是最不可取的一种方法!”裴岳慢慢地说道。 李陶仔细品味着裴岳的话。 裴岳突然笑道:“小主人,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你听完就会明白了!” “岳伯,你说吧,我听着呢!”李陶很是虚心。 “以前,武林中有一个大魔头,因奇缘自小得了一本武功秘笈,苦练数十年后,武功天下无人能敌,号称天下第一。大魔头自恃武功高强四处伤人,结了不少仇家。有一次,大魔头受到各路武林豪杰围攻,受伤后不慎将秘笈遗失。当他养好伤后,一边继续四处寻衅,一边寻找秘笈。三年后,从未遇过对手的大魔头,被一名白衣少年轻易击败。过完招后他才知道,白衣少年正是三年前捡到秘笈的人。只练了三年,武功却早已超过了大魔头,由此可见白衣少年是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大魔头心灰意冷,自此退出江湖,心甘情愿做了白衣少年的随从!” 听了裴岳的叙说,李陶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自言自语道:“要是我也能有这么一本武功秘笈就好了!” 说罢李陶又问道:“岳伯,你讲的这个故事不正说明了武功强大的用处吗?” 裴岳摇摇头:“小主人,我的故事还没有完,你先听我讲完再说!” “后来,大魔头才知道白衣少年居然是个皇子。就因为白衣少年有一身绝世武功,让他身边的人非常忌惮,所以白衣少年屡遭陷害,最后竟然被逼自尽了!” “怎么会这样?”李陶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我之所以给你讲这个故事,就是希望你能明白,武功再高也不一定能保护得了自己,不会武功若善使计谋,不出手照样可以置人于死地!” “岳伯,你的意思是劝我放弃练武,多用计谋?” “小主人,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在练武方面的确没有天赋,但在使用计谋方面却有先天优势。古人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自古成王败寇,只要达到了目的,谁会在乎你靠的是不是武功?” “可是……我也不会用计谋呀?”李陶沮丧道。 “你会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裴岳微笑道。 “我何时会用计谋了?”李陶惊奇道。 “如果你不会计谋,如何能从华郎中那里讨来诊书?如何能说服阿娘让你理直气壮地不去私塾?又如何能让徐小珍死里逃生?这些岂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听裴岳这么一说,李陶也觉得有理: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不仅知道大概的历史走向,而且还掌握了比现在的人多得多的知识,怎么就不能靠智谋立足呢? “可是,我必须得先打败王立辉,不然一辈子我心里都会有阴影的!”想着像大山一样不可逾越的王立辉,李陶不禁又有些灰心。 “小主人,你记住,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他的力量也是有限的!”裴岳意味深长道。 李陶先是愕然,接着是沉思,最后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谢谢了,岳伯!走,我们吃饭去,都快饿死了!” 望着李陶欢快的身影,裴岳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实话,他很想告诉李陶,自己刚才讲的故事都是真实的,那个大魔头就是自己,而那个白衣少年就是李陶的父亲。可是,他不能。 第二十七章欲擒故纵 第二天,李陶和范长风一起去私塾。 “阿陶,你还在难过吗?”范长风关切地问道。 “难怪什么?”李陶奇怪道。 “你比武失败呀!” “这有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不了从头再来,何必耿耿于怀?”李陶笑着说道。 “啊?从头再来?你还要去比武?”范长风被李陶的豁达搞迷糊了。 “谁说从头再来就一定是要去比武了?” 见范长风还要说什么,李陶赶忙抢着问道:“我昨晚去你家专门给你交待的事,你办了没有?” “当然办了,你要那么多点心干嘛?害的我连小菜都没地方搁了!”范长风抱怨道。 “好了,别问了,到时候自然你就知道了!”李陶嘴角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早饭时间,李陶拉着范长风早早来到了柳树林边。今天李陶可不是来比武的,他有别的事情要做。 当学生们各自拿出食物准备吃早饭时,却见李陶和范长风走了过来。范长风跟在李陶后面,手里捧着书箱的盒盖,里面放着许多的糕点。 李陶每走到一个学生面前,就递给对方一份糕点。 有些学生不明就里也就接了。 有些学生略显迟疑,李陶就硬塞给对方。 还有些学生坚决不要,李陶就笑着说跟他交换,放下糕点拿着对方的豆饼就走。孩子终究是孩子,最终抵不住美食的诱惑,也就默认了。 总之,李陶很顺利地给九名学生都分发了糕点。 私塾**有十八名学生,除去王立辉卢月儿和三名“小弟”,除去华文轩和华菁菁兄妹俩,再除去李陶和范长风,刚好剩下九人。 这九人都是贫家子弟,平时也不和他们来往。今日李陶分发糕点,正是给他们九人。 范长风手中捏着一块豆饼,看着那九人吃得正香,哭丧着脸嘟哝道:“你可真行,连口粮都不给我们留一点,换回的这东西让人如何下咽?” 李陶狠狠咬了一口豆饼,振振有词道:“别人吃得,我们为何吃不得?” 第二天,依然如故。 第三天,依然如故。 或许是因为吃了几天白食缘故,这九名学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对李陶和范长风不再像以前那么生硬了,但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一天下午,放了私塾后,李陶和范长风再次来到吃早饭的林边。 不一会,这几日一直吃白食的九名学生匆匆赶来。 “李陶,范长风,你们找我何事?我还急着回家呢!” “就是,我还要去打猪草呢!” “我回家迟了爹爹可是要罚我的!” 九名学生七嘴八舌,对李陶和范长风喊他们来表现出了极不耐烦的情绪。 “我想给你们讲个故事,只耽误你们半盏茶的功夫,好吗?”李陶可怜兮兮道。 俗话说: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李陶都说到这份上了,九名学生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好,就半盏茶的时间,你快说吧!”其中一个学生的话代表了大家的意见。 “古时候,天下分四大部洲,为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东胜神洲有个傲来国,海中有一座山,叫花果山……” 李陶给学生们讲的正是后世四大古典名著之一的《西游记》。 《西游记》是明朝中叶吴承恩所著,唐朝的孩子肯定没有听过。《西游记》对后世人的影响是直达根本的,例如孙悟空、猪八戒等许多形象对于中国人来说几乎家喻户晓,故而民间素有“老不看三国,少不看西游”的俗语,大人们深怕想入非非的孩子听信了书中的神话,而导致某种荒唐的举动,可见作者笔下的神话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李陶,你怎么不讲了?”正当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之时,李陶突然停了下来。 “哦,咱们不是说好了,只讲半盏茶的时间么?”李陶一本正经道。 孩子们由于听的过于着迷,竟然没有觉察半盏茶时间早已过去了。 “再讲一会吧!”一个孩子央求道。 “你不是还急着回家吗?” “哦,不急!回去晚点没事!” “你不是还要去打猪草吗?” “哦!阿姐会帮我打的!” “你回家迟了不是要受罚的吗?” “哦!罚就罚吧!听了故事就算受罚也是心甘情愿的!” “是呀!李陶,还早呢,再讲一会吧!”孩子们集体央求道。 “好吧!那就再讲一会!”李陶终于松口了! 看着孩子们兴高采烈的神情,李陶心中暗乐:只要听上瘾了,就不怕你们以后不就范。 每日早饭时间,李陶都会给这九个孩子分发早点。下午放了私塾,这些孩子便早早来到柳树边围着李陶听《西游记》。李陶每日也不多讲,只讲一柱香功夫,且每每讲到紧要处便打住了,以一句“且听下回分解”收了尾,让孩子们心中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仅仅十几日时光,李陶便俨然成了孩子头。 这一日,当孩子们早早来到柳树边时,却听李陶说道:“可能以后我不能给你们讲故事了!” “阿陶!这是为何?”孩子们顿时急了。 李陶的故事早已将孩子们的魂勾走,上三十三重天,下十八层地狱,一个跟头飞出十万八千里的孙悟空,让孩子们着迷不已。爱屋及乌,孩子们对能讲出精彩故事的李陶好感也与日俱增,连称呼也随着范长风一样变成了“阿陶”。 前些日子,才听罢孙悟空大闹天宫,将玉帝老儿踩在脚下,对如来佛祖大声叱骂。这几日听到孙悟空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三打白骨精,受了师父冤枉却被赶走,孩子们揪心得连觉都睡不安稳。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李陶却突然说不再讲故事了,岂不急煞人也! “阿娘说我日日下私塾太晚,她心中不安,让我一下私塾就回家!”李陶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谎。 “这可如何是好?”孩子们急得抓耳挠腮。 早已得到授意的范长风,此时不失时机地提议道:“阿陶!要不,下了私塾,我们都到你家去。这样,你也回了家,你阿娘可以安心,我们也可以继续听故事了,如何?” 众人听罢,忙不迭地点头附和:“是呀!阿陶,就这么办吧,求你了!” 李陶有些为难道:“这样当然好,可我阿娘不担心了,你们却要辛苦了!” 有那么精彩的故事可听,多走些路对孩子们都不值一提。于是,讲故事的地点就从私塾外的柳树边,移到了李陶家的院中。 第二十八章范长风的烦恼 忽一日,李陶讲故事前心血来潮,大声宣布道:“大家若能齐心将我岳伯摔倒,今日我便多讲一回故事,如何?” 孩子们看看一旁人高马大的裴岳,脸上都露出了怯意。 “不就试试嘛,怕什么?他又不会还手!要不算了,当我没说,今儿还讲一回吧!”李陶假装惋惜道。 “那好吧!我们试试吧!”孩子们终究抵不住多听一回故事的诱惑。 “岳伯,你且立在那里,看我们如何将你摔倒!”李陶边说边向裴岳挤眉弄眼。 裴岳哪能不明白李陶的用意,笑呵呵地站在原地,任由孩子们掰弄。孩子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将裴岳摔倒,但并不气馁。最后,在李陶施了眼色之后,裴岳终于被摔了个四脚朝天。 孩子们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声,兴高采烈地簇拥着李陶到一旁去听故事了! 待孩子们离开后,李陶对裴岳歉意道:“岳伯,摔痛你了没有,辛苦你了!” “小主人,不碍事的,我的身子骨结实着呢,就算摔个千儿八百次也无妨!”裴岳拍着胸脯道。 “那就好!”李陶高兴地拍着小手道:“以后,我每日都会让他们摔你一次。岳伯,你可要掌握火候,日日都要加大难度,既要让他们信心不断增强,摔法渐渐娴熟,而且还不能让他们轻易得手!” “我明白了!小主人!你就放心吧!”裴岳心中一动,试探地问道:“小主人,你可是要用他们去对付那王立辉?” “岳伯,你不是告诉过我吗,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他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我想要用计谋安身立命,就得先用计谋打败王立辉,这个坎必须要迈过去!” 望着李陶哼着小曲欢快进屋的身影,裴岳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岳伯,陶儿他……”元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裴岳面前。 “主母,你放心,小主人在找寻自己的路呢!”说到这里,裴岳不禁感慨道:“欲擒故纵,瞒天过海,暗渡陈仓……小主人小小年纪,竟能将人心洞察如此透彻,将计谋运用的天衣无缝!主母,我估摸着小主人将来会走一条与主人截然不同的路!” 元氏喃喃自语道:“但愿吧……” 有了裴岳的全力配合,随着时日的推移,孩子们在听李陶讲故事的同时,摔跤的技艺日渐熟练! 日子一天天过去,可李陶却不急于出手,他知道自己必须全力取胜,若再败了,估计这辈子都再没有机会能战胜王立辉了。 这一日早上,范长风一脸忧郁,突然对李陶说道:“阿陶,今儿咱不去私塾了,好吗?” 李陶打趣道:“可是几日未去县城,你又馋得慌了?” “不是,我是想……想……”范长风犹豫了几次都没说出来。 李陶奇怪道:“我说九郎,你今儿怎么了?干嘛吞吞吐吐的?说吧,想去哪?我陪你去就是了!” “我想请你去我家!”范长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去你家?现在?”李陶狐疑地看着范长风。 李陶不是没有去过范长风家,多数是傍晚时分,这大清早就去范长风家还从未有过。虽说范长风的父亲并不在意儿子去没去私塾,可这么明目张胆地不去私塾总归不好。 “九郎,为何要去你家呀?” “因为……因为我爹爹要见你!” 在李陶的印象中,范长风似乎很害怕他父亲。每次李陶来了若是他父亲不在,范长风便会让李陶进到院。若是他父亲在家,范长风便偷偷溜出来见李陶。所以,这么久了,李陶还从未见过范长风的父亲。 “你爹爹为何要见我?”李陶觉得今天范长风有些怪怪的。 “阿陶,我说了你可别生气!”范长风怯怯道。 “咱们是好兄弟,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李陶笑道。 “昨日,爹爹又检查我打算盘是不有长进,我还是打不好!爹爹发怒要惩罚于我,情急之下,我告诉爹爹不用算盘我会比用算盘更快!结果……” “结果,你爹爹用算盘和你比试,最后输了个一塌糊涂,是吧?”李陶接过范长风的话。 “是的,爹爹吃惊之下就询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办法,就告诉了爹爹是你教我的!于是,爹爹就让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你请到家中来!”范长风终于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了。 李陶笑道:“九郎,当初我教你这心算,不就是为了让你不挨打吗?我问你,昨天你挨打吗?” 范长风摇头。 “这不就结了,我们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应该高兴才是,你为何闷闷不乐呢?” “可是我爹爹他……”范长风对父亲的畏惧已经深入骨髓了。 “没事,九郎,你放心吧!咱们这就去见你爹爹,说不准还会有好事呢!”李陶劝慰着范长风。 ……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要不是生病或是不在庐州,每一个清晨,天才刚刚亮,范和甫都会在晨鸡的啼叫里醒来。梳洗之后,下人们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早餐之后,范和甫就坐着那乘青色的小轿,由两个健壮的轿夫抬着,从范家庄的老宅前往舒城县的范记商号。一路上,溪水潺潺,花木繁阴,通往城里的大道上,三三两两的人流慢慢汇聚到了一起。初升的太阳下,伟岸的城门楼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范记商号地处舒城闹市,高大整齐的十几间铺子里,几十名伙计早已忙个不停。 范记商号是一家经营各地特产的老字号,几个相邻的门面,分别主营着酒、茶、丝绸和纸张。在伙计们热情的招呼声中,范和甫慢慢坐了下来,一边喝着上等的蒙山清茶,一边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作为一个生意人,范和甫喜欢这种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作为一个庐州商人,范和甫为舒城感到骄傲。 今天,范和甫破例没有去范记商号,而是静静在家中等待一个人。 第二十九章胡椅 当范和甫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时,他并没有现在这样庞大的产业。当时,他在舒城只有一间小小的店铺。范和甫经常带着几个伙伴,奔走于从庐州到他乡的路途之上。承平的年代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因此20多年的行商生涯里,范和甫竟然没有一次遇上匪盗的机会。 范和甫多次去过长安,虽然需要长途跋涉,但是有官道,尽管多是穿梭于山脉之间,但官道的维护仍然不错。如果是骑马,只要20多天,就能从庐州到长安的朱雀大街。 范和甫的茶、酒、丝绸和纸张,还有不少销往益州以西的少数民族地区。当范和甫的范记商号发展壮大之后,属于他的商队便经年累月地往返于这些古老的商道上。马蹄声声,沿途的村寨已经熟识了那些赶马的伙计。 范和甫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和别人一样也,有不少妻妾,这些妻妾为他生了九个儿子和六个女儿。 如今,范和甫的年纪慢慢大了,他已经有心把家中的生意交给儿子打理,自己可以享享轻闲。按照士族的理念,应该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可范和甫却对此嗤之以鼻。商人之家那就要看经营头脑和勤勉程度,否则有多少家底都会败光。 通过这些年观察,九个儿子中,范和甫认为九子长风颇具经商天赋,故而在暗中不断培养于他。 可是,范长风有一点很让范和甫头痛,无论范和甫如何教,范长风就是打不了一手好算盘。在范和甫看来,范长风用手打的算盘不如自己用脚打的快。作为一名商人,作为范家商号未来的接班人,不能打一手漂亮的算盘,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就在即将对范长风失去信心之际,昨日范和甫突然被自己的儿子给震住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原来不用算盘竟然可以算的那么快。 难道自己的儿子是神魔上身了?在范和甫再三逼问下,范长风终于将李陶抖了出来。范和甫以他做生意的独特嗅觉,一下就觉察出了李陶的不简单。 于是,就有了范长风今日的邀请。 …… “范伯伯好!” 李陶是初次见范长风的爹爹,不敢马虎,一见面就向范和甫行了一个晚辈礼。 “你叫李陶,是九郎最好的朋友,我没说错吧?”范和甫不动声色道。 “正是晚辈!”李陶同样不卑不亢。 “很好,坐,我们一起聊聊!”范和甫往自己面前一指说道。 李陶点点头,正要落座,突然眼前一亮。 “范伯伯,没想到您这里竟然有椅子?”李陶惊喜道。 的确,范和甫让李陶坐的是一张椅子。李陶仔细端详椅子结构,前后两腿交叉,交接点做轴,上横梁穿绳代座,可以折合,上面安装一栲栳圈。 “李小郎,那不叫椅子,那是胡床!”范和甫笑着解释道。 “且不管它叫什么,范伯伯,您是从哪弄来的?” “你不知道吗?这胡床传入中原已经数百年了,只是登不了大雅之堂而已!胡床携带方便,我长期外出经商,坐习惯了,所以家中也备了胡床!” “范伯伯,您是商人,难道没有从中看出机会?”李陶眨巴着眼睛。 “机会?有何机会?”范和甫一头雾水。 “假若有一天,这胡床,不,还是改叫做椅子吧!假若这椅子走进了千千万万达官贵人和寻常百姓家中,范伯伯,您想想……” 范和甫听李陶这么一说,心中一动:如果真是这样,的确是机会。 倏的范和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苦笑道:“李小郎,这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胡床,噢,不,这椅子,这么些年若要能被人看中,早就进入达官贵人和寻常百姓家中了,何须等到今日?” “这是为何?”李陶也觉得奇怪,这好端端的椅子为何就没人坐呢。 “中原汉人一向习惯席地而坐,或是跪坐,或是盘腿坐,并无坐椅子的习惯。就连古之竹林七贤双脚前伸的坐法都被称为‘箕踞’,在士族大家看来是极不恭敬的失礼举动,更何况是坐椅子呢?”说到这里,范和甫自嘲道:“也就是我们这等地位低下的商人,才不会有那么多顾忌!” “迂腐之极!”李陶恨声骂道。 稍作沉思,李陶笑道:“范伯伯,无须担忧,若是皇室贵族、官绅大户以及读书人都用上了椅子,你还何愁天下人不纷纷效仿?” “这怎么可能?”范和甫失声道。 “为何不可能?蹴鞠、马球哪个不是从皇室传入民间的?只要引导的好,椅子也同样可以让所有人接受!范伯伯,您放心,这事交给我了,我敢保证不出十年,椅子便会风靡一时!” 范和甫被李陶的豪言壮语惊得说不出话来,范长风见李陶在父亲面前露了脸,心中也是喜欢的紧。 “所以,范伯伯,您要抓紧时间在椅子上下点功夫,莫等到有朝一日这椅子流行开来后悔莫及!” “只是,这椅子做工简单,寻常木匠便能仿制,要不了多久便会四处遍及,恐不是长久之计!”范和甫还是有一丝犹豫。 “范伯伯,您这就有所偏颇了!椅子可没您想的这么简单!单说这种类,就有交椅、圈椅、扶手椅、转椅、折叠椅、摇椅、躺椅等数十种之多!” “等等,李小郎,你所说的这些椅子,我怎么闻所未闻呢?”范和甫急急问道。 李陶心中暗笑:你要也知道,岂不也成穿越人士了? “有扶手的背靠椅,除了圈椅、交椅外,其余的都叫扶手椅;能前后摇晃的椅子则是摇椅;座面下设计有一种转轴,人座靠时可随意左右转动的椅子叫转椅;圈背连着扶手,从高到低一顺而下,座靠时可使人的臂膀都倚着圈形的扶手,这种椅子叫圈椅;能躺着睡觉的椅子叫躺椅……”李陶侃侃而谈。 范和甫目瞪口呆。 第三十章劝说 “除了这些种类,从材料上还有实木椅、铁艺椅、皮艺椅等,您还可以在椅子上雕刻各种图案,着上各种颜色,越是富丽堂皇有钱人家越是喜欢,这些岂是那些寻常木匠可以仿制的?” 范和甫面色潮红。 “有了椅子,必然要桌子,桌椅配套又能衍生出多少种类,绝无穷尽,你还怕有人抢了您的生意?” 范和甫心跳加剧。 “范伯伯,我还可以告诉您一种提高工时的法子!”李陶神秘兮兮道。 “李小郎,你……你说!”范和甫声音有些颤抖。 “您可以把这椅子分为不同部件,不同的作坊生产不同的部件,最后统一组装,这样既省时又省力,岂是那些寻常木匠能比得了的?” 范和甫只有点头的份。 “范伯伯,其实,这做椅子还有最大一样好处!” “还有最大一样好处?”范和甫都快麻木了。 “范伯伯,只要你的椅子价格公道,品种繁多,质量优良,并且所有椅子上都标记上范记商号的印记。所有人一买椅子首先会想起范记商号,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范和甫抚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气来了。范和甫实在不明白,这李陶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一个简单的胡床竟能让他折腾出如此多的名堂。尤其是李陶最后说的那句话,让范和甫激动不已,若是范记商号能闻名天下,那…… “爹爹,您没事吧?”范长风见父亲面有异色,关切地问道。 李陶也被吓得不轻,他没想到这老爷子会激动成这样,万一被自己一番话撩拨得一口气上不来,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至少今后无法面对范长风了。 好在范和甫很快缓了过来,他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 三人顿时陷入沉默当中。 为了改变这突如其来的沉闷气氛,李陶笑着问道:“范伯伯,不知您今日喊我来有什么吩咐?” 听李陶问起,范和甫这才想到请李陶来的本意:“李小郎,吩咐不敢当,我请你来只是想问问九郎的事情!” “可是为九郎不用算盘也能算帐一事?”李陶反问道。 “正是!” “是我教他的,这种法子叫作心算,运用娴熟之后要比算盘快出数倍,想必范伯伯已经领教过了!”李陶也不隐瞒。 “李小郎,这种法子可否……”范和甫试探地问道。 “不可以!”李陶打断了范和甫,直截了当道。 “这是为何?”范和甫非常惊讶。 “其一,这是我教给九郎的,这种方法今后天下只有九郎知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范伯伯,你不会希望九郎过的不好吧?” “当然不会!”范和甫有些尴尬。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不想给你们范家带来灭顶之灾!”李陶一字一句道。 “这是从何说起?”范和甫听了李陶的话大惊失色。 “范伯伯,如今这天下经商的除了你们这些商人之外,便是那些士族大家的族人了。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一旦那些士族大家的族人知道了您有这个法子,他们必然会采取一切手段巧取豪夺。您想想,到时您交还是不交出来?” 范和甫的脸色突变,李陶说得一点没错,自己若是得了这法子,士族大家必然眼红,到时他们向自己催逼,自己将何去何从呢?若白白交出,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心中必然不甘。可若是不交,凭着士族大家的势力,那范家岂不真像李陶所说的会面临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范和甫心有余悸地对李陶道:“李小郎,你说的对,多谢提醒!” 李陶笑道:“范伯伯,您不必客气!从今日起,天下知道这心算之术的只有我们三人。若有人再问起,九郎只须说是先天带来的便是!这种神鬼之说岂容得别人胡乱猜疑,就是想学也学不去,也会省去诸多麻烦!” 范和甫点点头:“李小郎,如此这般最好!” 说到这里,范和甫转向范长风:“九郎,您可要记住李小郎今日的话!这心算之术万万不可泄露他人,就算自己的兄弟姐妹也不行,切勿为自己引来无妄之灾!” “是,爹爹!”范长风老老实实应承道。 李陶见状心头一动,他对范和甫说道:“范伯伯,您是不是有意将九郎培养成为范记商号的掌柜?” 范和甫不可置信地望着李陶,将九郎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是范和甫的想法,但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个想法以,包括范长风在内几个儿子都不知道,这李陶是如何知晓的? 李陶从范和甫的表情中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直截了当道:“范伯伯,我希望您能另选其他人,九郎他不合适!” “难道九郎不适合经商?”范和甫不解。 “这倒不是,九郎可谓是天生的经商奇才,但他却不适合留在范记商号!” “这是为何?”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九郎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发挥他的作用,范记商号容不下他!” 李陶话中的意思很明白,范记商号太小,范长风留在范记商号是大材小用了。 听了李陶的话,范和甫心中虽然不悦,但依然耐下性子问道:“李小郎,你能再说得明白些吗?” “范伯伯,您可知道当今商人为何地位低下吗?” 李陶这句问话正好戳到了范和甫的伤疤上,这也是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在范和甫看来,正是有了像自己这样的商人存在,才促进了大唐朝的繁华,出现了许多像洛阳、长安这样繁华的商业都会。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商人的地位却相当低下。按照大唐的法律,商人不仅不能做官,连普通老百姓的地位都不如。唐太宗曾对大臣房玄龄说:“脱设此官员,以待贤士,工商杂色之流,假令术踰侪类只可厚给财物。必不可超授官秩,与朝贤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意思是商人给他们一些物质上的好处就可以了,千万不能让他们做官,和朝**的圣贤明君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唐高宗在位时,还颁布了许多歧视商人的法令,如商人不得穿黄衣服,不得坐马车等。 第三十一章官商 见范和甫情绪低落,李陶继续说道:“这是两方面原因造成的!商人经商,诚信为本,所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然而许多商人不惜昧着良心,贩劣卖假,以牟取暴利。正是这些人的作法,败坏了商人的名誉,让人们对商人嗤之以鼻,认为无商不奸,商人的地位自然低下。” 范和甫叹了口气:“李小郎,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正是这些丧心病狂不知廉耻之徒,连累了我等正直的商人!” “范伯伯,其实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哦!李小郎,你且细细道来!” “最重要的是朝庭“重农抑商”的政策,商人掌握着大量的钱财,若是再做了官,必然会左右朝政,这是天子所不能容忍的。禁止商人做官,便是一项抑制商人势力的办法。只要商人别干涉朝政,你愿意赚多少钱赚多少,但在朝庭面前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可自古以来,你可见过几个无权无势的商人最终能成功?就算成功了,又有几个会有好下场?您的范记商号也是同样,连生命和财产都得不到任何保护,如何能做大做强?所以,我不希望九郎留在范记商号,让他碌碌一生无所作为!” 范和甫若有所思,沉思了片刻,抬头问道:“那你想让九郎做什么?” “范伯伯,您可知道大唐建立之初,为何商人地位和现在不能同日而语?”李陶不答反问道。 范和甫摇摇头:“李小郎,请赐教!” “太原起事后,大批商人招兵买马出力甚巨。相当多的世家门阀支系子弟从商,换言之就是官商,故而这些商人地位极高。大唐初期对外战争多,动辄数千里的远征,很多给养以及战利品的运输都有商人进行。士兵自行配备保养武器粮草,除在官府购买外,大多从商人手中平价购买。正因为商人和官府联系的如此紧密,所以商人的地位进一步得到了巩固!” 范和甫眼前一亮:“李小郎,你的意思是……” 李陶笑道:“官商一体,争取利益,相得益彰,这种现象,并非大唐才有,而是早已有之。既然商人不能做官,为何不能另辟蹊径呢?” 范和甫长长舒了一口气:“李小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对的!或许我们范家的发扬光大就看九郎的了!” 李陶正色道:“范伯伯,您又错了,范家能否发扬光大和九郎没有任何关系!” “这又是为何?”范和甫已经被李陶搞晕了。 “范伯伯,我给您讲一个故事,您或许就明白了!” “李小郎,你讲吧,我洗耳恭听!” “从前,有一个孩子赶集去街上卖鸡蛋,他把家里的老母鸡所生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在路上不小心倒了,结果篮子摔出好远,鸡蛋也烂了许多。一个路人经过把他扶起并对他说,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样鸡蛋就不会打烂那么多了。” 范和甫微微点头。 “范伯伯,我和九郎将来要走的路肯定无比艰辛,最终的结果是什么,谁都不得而知!所以,我希望您不要把希望全部放在九郎身上,就当没这个儿子,您怎么经营范记商号就继续经营。如若有一天我们失败了,对范家也不有太大的损失。若是我们成功了,九郎作为您的儿子,您还担心他会不帮衬您吗?” “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范和甫盯着李陶道:“李小郎,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心思缜密如斯,九郎跟着你,我放心!” 李陶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气还没喘匀,却听范和甫又问道:“李小郎,听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不知你可否为我范记商号今后的经营指一条明路呢?” 李陶心头暗暗叫苦,他哪知道什么经营之道。可眼下却不容他推脱,无奈之下只好信口诌道:“范伯伯,或许在大多数商人看来,他们经营的是商品,但我觉得真正的商人应该经营的是理念!” 范和甫从未听过如此怪异地言论,让他觉得耳目一新,他颇感兴趣地问道:“李小郎,可否说的详细一些!” 李陶搜肠刮肚地往外嘣道:“其实,这个……古人……已经……做过了……譬如说商人的老祖先范蠡……噢!范伯伯,您也姓范,你们范家不会和这个范蠡有什么瓜葛吧?” “说来惭愧,范蠡是我们范家的老祖宗!”范和甫叹了口气道。 这下轮到李陶傻眼了,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范家竟然是范蠡的后代。 见李陶似是不信,范和甫解释道:“士家大族中的顺阳范氏,因与我家老祖宗籍贯地望上一致,故而人人都以为顺阳范氏是老祖宗的后人。殊不知,我们范家才真正是老祖宗的后人,我这里可是有家谱为证的。老祖宗临终前留下了规矩,范家后代世代经商,不得为官,更不得向外宣扬是老祖宗的后人!故而,我们范家几十代以来一直名声不显!” 李陶不禁感慨道:“难怪呢,原来范家竟是范蠡的后代。” 说起来,李陶在后世挺佩服范蠡这个人的。范蠡是春秋时期的楚国人。他出身贫贱,但博学多才,与楚宛令文种相识、相交甚深。因不满当时楚国政治黑暗、非贵族不得入仕而一起投奔越国,辅佐越国勾践。帮助勾践兴越国,灭吴国,功成名就之后激流勇退,化名姓为鸱夷子皮,变官服为一袭白衣与西施西出姑苏,泛一叶扁舟于五湖之中,遨游于七十二峰之间。期间三次经商成巨富,三散家财,自号陶朱公,是儒商之鼻祖,后人尊称其为“商圣”。 “范伯伯,您这不是在逗我玩吗?范家有如此显赫的老祖宗,何须我在此班门弄斧!”李陶趁机打起了退堂鼓。 “李小郎,说来不怕你笑话,老祖宗除了留下两条规矩之外,再什么也没留下!我们范家虽然世代经商,可都是凭着自己摸索,从未做到老祖宗那个地步!今日有缘听到李小郎的见解,望不吝赐教!”说完,范和甫竟要起身向李陶施礼。 “范伯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李陶赶忙拦住范和甫。 第三十二章范蠡的故事 开什么玩笑,让范长风的父亲给自己行礼,这怎么能行?可自己拿什么给范和甫赐教呢?李陶求救般地望向范长风,谁知迎上的却是范长风鼓励的目光。李陶实在想不明白,范长风为何对自己有如此盲目的自信,自己凭什么就能教得了他的父亲? 李陶知道自己若是再要迟疑,让范和甫便误认为自己在拿架子,于是说道:“那好,咱们就从老祖宗留下的两条规矩说起!” 范和甫父子俩眨巴着眼睛,认真地盯着李陶。 李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信口说道:“老祖宗为何让范家后人世代经商,不得为官?这有他的用意!老祖宗离开越王勾践后,涉三江,入五湖,在太湖一带养鹅致富。兴一国,灭一国,‘兵圣’孙武没做到,‘智圣’诸葛亮没做到。两人几乎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只活到五十出头。而老祖宗却做到了,他不仅创造了以弱胜强的光辉战例,还善于保存自己直到古稀之年,寿终正寝。官至相国、大将军,爵至上大夫,毅然辞去。伍子胥没有想过,文种没有决心,两人均被赐死。正因为有了这段经历,他才真正理解了‘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安乐’、‘敌国破,谋臣亡’的千古名言。老祖宗担心后人做官贪恋权位,无法像自己那样激流勇退,悄然而去,最终会面临灭门之祸,故而定下规矩不让后人做官。说起来,这与我之前所说的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今后我也不会让九郎去做官!” “李小郎,精辟之极呀!” “阿陶,说的太好了!” 听了范和甫父子俩的夸赞,李陶不由地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至于,老祖宗不让你们在外宣扬是他的后人,他也是有深意的!”李陶继续忽悠。 “有何深意?” “他不想你们在他的荫蔽之下经商,而是依靠自己的能力打下一片自己的天地!” “可这何其难呀?”范和甫不禁摇头。 “不难,其实老祖宗都做给你们看了,只是你们没有领悟而已!” “啊?”范和甫和范长风都愣住了。 难说道老祖宗的深意子孙几十代都未参透,李陶一个外人竟然能领悟。 范和甫被李陶的话勾得心中痒痒的,他迫不及待道:“李小郎,你快快说来!” “范伯伯,你可知道这十六两秤是何人所创?”李陶问道。 范和甫摇摇头,这秤时常用,是何人所创他还真不知。 “这秤便是老祖宗的杰作!” “啊?你如何得知?”范和甫竟然不知十六两秤是自己的老祖宗的杰作。 “如何得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祖宗的本意。”李陶当然不能说是自己后世查阅资料时得知的,他接着说道:“老祖宗当时用南斗六星和北斗七星,外加福禄寿三星,组成了十六两秤的‘秤星’,就是为了告诫商人,缺一两折福,缺二两折禄,缺三两折寿。” 听了李陶的话,范和甫脸上显出了异样的光茫,他为老祖宗感到骄傲。 “信是做人之本、立身之本,诚实做人、本分做事才能成就大事业。信誉对商人来说,就像水对鱼一样重要,诚信能带来一生的财富。” 李陶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不再似之前那么拘谨:“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一个老祖宗的故事!” 范和甫和范长风不由在心中嘀咕:这究竟是谁的老祖宗,他怎么比我们还清楚? 不用说,李陶接下来的故事也是来自后世,但范和甫和范长风却闻所未闻: 范蠡的二儿子在楚国杀了人,将要被处死。 范蠡听到后说:“杀人偿命,理所当然。但据传千金之家,其子可免死于市井。” 随之,他让小儿子带上大量的黄金前去营救。为了避人耳目,范蠡将黄金装进一个旧坛子里,放在牛车上,让小儿子赶车前去楚国。 临行在即,范蠡的长子却生气地跑过来,因为他听说父亲,让自己最小的弟弟去楚国,而没有让他去,便产生了强烈的嫉妒之心。 他来到范蠡面前,说道:“父亲,我是您的长子,家中出现了此等大事,理应由我出面去营救才是。而如今,您却让不谙世故且从小挥霍成性的三弟去,父亲您是不是认为我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孩子?” 说完,就准备拔剑自杀。 范蠡的妻子在一旁见到大儿子的这种举动,也感觉大儿子说得有理,于是劝说范蠡让大儿子前去营救。范蠡见夫人也这样说,只好答应让大儿子前去。 范蠡亲笔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大儿子,让他到楚国去求见从前的好友庄生,并叮嘱大儿子道:“到了楚国之后,把礼金和书信一并奉交给庄生前辈。而且,一切事情都要听从庄生前辈的安排,万万不可与他争辩。” 大儿子点点头,接过书信,赶着载有黄金的牛车,就去了楚国。 到了楚国,大儿子见到庄生,按照父亲的叮嘱,奉交了黄金和书信。庄生看过书信之后,对大儿子嘱咐道:“贤侄,你父亲的书信我已看过,一切事情都交付于我就是。你现在必须赶快回家,不要再继续留在这里。即使你的弟弟已经被放出来了,也不要去问是什么原因。” 大儿子见到庄生家里一贫如洗,心中不免生疑。听着庄生对他说的话,只是点头称是。他离开庄生家之后,并没有即刻离开楚国,而是留了下来,暗中窥测庄生的行动。 第二日,庄生便进宫觐见楚王,说他夜观天象,对楚国不利,劝说楚王施行仁政,大赦全国。庄生是楚王重要的谋士,楚王对他非常信任和敬重,当即便答应了庄生的提议,准备大施仁政。 大儿子听说楚王要大赦天下,而庄生也一直没有动用他送来的黄金,便认为庄生私吞了黄金。 思来想去,最后他找到了庄生家里,对庄生说:“我听说楚王要大赦天下,二弟也就有救了,故而前来向您告辞。” 庄生心中自然知道他话中有话,于是便把黄金还给了他。 第三十三章计划改变 大儿子见到黄金“完璧归赵”,心中得意万分,自以为人财两全了。但是,他哪里知道,庄生虽然很穷,但却一直以“廉洁耿直”著称,就连楚王都尊他为师,非常尊重他。对于这些黄金,庄生本来就没有动用的意思,而是准备在事成之后再悉数归还给范蠡。但被大儿子这一番耍弄,庄生感到羞辱难当。 于是,庄生再次觐见楚王,对楚王说:“在下闻听百姓议论,说楚王身边的大臣受了陶朱公的贿赂,大赦天下只是为了他的儿子,而非为了楚国民众。” 听庄生这么说,楚王大怒,当即下令将陶朱公的儿子先行处斩,然后再发大赦令。 大儿子只好带着黄金和弟弟的尸首回到了陶邑。 回到家中,母亲及乡亲见状都哀伤不已,唯独范蠡却仰天大笑。他对大儿子说道:“我已经听说了你在楚国的行为,就知道你一定会害死你的弟弟。这并不是你不爱他,而是因为你从小与我一同创业,备尝生活艰辛,所以对钱财舍不得。如果是你的三弟则不会如此,因为他自幼生活富足,从不知钱财的来之不易,所以他能一掷千金。当初,不让你去就是这个原因,如今,你为了钱财而害了弟弟,这也是我早就预料到的,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 讲完了故事,李陶感慨道:“老祖宗所处的时代,是危机四伏的艰难时世。人怕出名猪怕壮,明哲保身并非易事。老祖宗前后三次散尽家财,周济那些贫困的同乡老友,其中固然有低调行事散财保身的用意,但更多的还是他在财富面前的从容与超然,‘月满则亏、物盛则衰’、‘盈而不溢,盛而不骄’,这些都是天道的法则。在老祖宗看来,经商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种乐趣。钱财是身外之物,贪得无厌往往会适得其反。懂得用钱才能得到钱,这就是老祖宗的生财之道!” 良久,范和甫才缓过神来,他悠悠长叹道:“李小郎,受教了!”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李陶说道:“你且稍坐,我去去就来!” 不一会,范和甫提着一些铜钱进来,将铜钱递于李陶:“李小郎,这是两贯钱,你若能在半月内能赚得两千贯钱,今后九郎便跟着你走,我不会说半个不字!” 李陶先是一怔,继而笑道:“范伯伯不愧是老祖宗的后人,看事看得通透。我可不想失去九郎这么个朋友,这事我应承了!” “爹爹,您这是……”范长风见范和甫如此难为李陶顿时急了。 李陶却拦住了范长风,他向范和甫告别道:“范伯伯,那我先告辞了,择日我会再来拜访的!” “李小郎,走好!九郎,你替我送送李小郎!”范和甫客气道。 “阿陶,我爹爹他这是何意?”刚一出门,范长风就忍不住问道。 “你爹爹这是为了你好,他怕我万一是那纸上谈兵的赵括,将来毁了你的前程,故而有意试探于我!”李陶笑道。 “那你……”范长风担忧道。 “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么个朋友,别说是两千贯,就算两万贯,也要全力一试!”李陶拍着范长风的肩头。 “阿陶……”范长风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却什么都说不出。 …… 范和甫的试探彻底打乱了李陶的计划。 原本李陶准备稳扎稳打,待有了十足的把握再向王立辉挑战的。可眼下有了范和甫这一档子事,让他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计划,提前向王立辉挑战。只有把王立辉的事了了,他才能安下心来去赚那两千贯钱。 这一日,李陶早早吃罢早饭,便回到私塾自己的桌前仔细思量,一会是挑战的事情,一会是如何赚得两千贯,搅得他烦燥不安。范长风在一旁陪着,也不说话,他知道李陶此刻的难处。 “你就是会筋斗云,也飞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就在此时,私塾外传来打闹声。 李陶暗自思忖:这声音怎的如此耳熟。 待两人从私塾外进来,原来是王立辉和卢月儿的一个“小弟”。 李陶心中一动,不再言语。 下午下了私塾之后,孩子们依然来到李陶家听故事。 “阿陶,岳伯呢?”孩子们四下张望道。 他们现在已经形成习惯,知道将裴岳摔倒之后便可以听故事了。 “且慢!我想问你们一件事情!”李陶不动声色道。 “什么事,阿陶!”孩子们七嘴八舌问道。 “是谁把我讲的故事泄露出去的?” “阿陶!究竟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叫大柱的孩子问道。 “你们中间有人把我讲给你们的故事泄露给了王立辉,要是别人也就罢了,你们明知道王立辉是我的死对头,却做出如此不厚道的事情,真的让我难过!”李陶脸色很难看。 “这怎么可能?我们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大柱信誓旦旦道。 “你就是会筋斗云,也飞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这是王立辉在玩耍时无意说出的一名话,若是没有听过我讲的故事,如何知道筋斗云?又如何知道如来佛?我这故事只讲与你们听过,而且是在我家院中讲的,难道他王立辉有顺风耳不成?”李陶的话顿时让大柱哑口无言。 “到底是谁做的?自己站出来!”恼羞成怒的大柱望着自己的小伙伴们。 孩子们面面相觑,没有人肯承认。 李陶苦笑道:“你们这样,让我如何再有心情给你们讲故事了?” “阿陶!是我做的,你要怪便怪我吧!”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怯怯说道。 “阿灿?是你,你怎么会……”大柱咬牙切齿道。 李陶拦住了大柱,平静地问道:“阿灿,你都讲与谁听了?” “除了王立辉和卢月儿他们,还有华菁菁和华文轩!噢,还有程夫子!”既然承认了,阿灿也不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 “程夫子?”众人都大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平日不苟言笑的程夫子,竟然也愿意听李陶的故事。 第三十四章还人情 李陶点点头:“程夫子也就罢了,你不讲与他听他会打板子。可你为何讲与华菁菁和华文轩呢?” “华郎中曾救过我爹的命,我娘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华菁菁和华文轩问我,我怎能不说?” 李陶顿时无语了,貌似阿灿说的挺有道理,可他不死心又问道:“那王立辉和卢月儿他们呢?” “卢月儿答应我,每讲一次故事给我一文钱!” “你就为一文钱出卖了阿陶?”大柱怒声问道。 “我也不想,可我阿妹已经生病了好几个月了,她想要一件花衣裳,我想攒够了钱……”阿灿的声音越来越小。 众人都沉默了。 “阿灿,你等我一会!”李陶说完,便跑回了屋里。 不一会,李陶出来了,他将一棒铜线递给阿烂:“阿灿,这里有一百个铜钱,你拿着,去给你阿妹卖衣裳!” “不,阿陶!我不能要!”阿灿见李陶不仅不追究自己,反而给自己铜钱,顿觉羞愧不已。 “阿灿,我们朝夕相处就像兄弟一般,你的阿妹就是我的阿妹,做哥哥的心意你怎么能拒绝呢?” “阿陶,我……”阿灿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不碍事,他们让你讲故事给他们听,说明我的故事好听!阿灿,你不用往心里去,我不但不生气,还觉得挺骄傲的!”李陶笑吟吟道。 说到这里,李陶转向众人突然正色道:“兄弟们,我李陶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李陶刚才的举动,让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许多,如今他说要请大家帮忙,大家都认真倾听! “我想请你们帮我打败王立辉!” 李陶的话音一落,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了。 李陶深吸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说道:“或许你们觉得我是睚眦必报,或许觉得我是小题大做,亦或许觉得我是在利用你们!你们都知道,我曾经败在王立辉手下,失败并不可怕,重要的是要敢于爬起来,在哪里跌倒就应该在哪里爬起来。我之所以找你们帮忙,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而是为了找回我的自信心,屡败屡战的将军才是好将军。你们若是帮我,我感谢你们。若是不帮我,我也不会怪你们,我会再另外想办法的。不过请你们放心,你们帮不帮我,我都会继续给你们讲故事的!” 终于,大柱先说话了:“阿灿说得对,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陶,你给我们讲了这么久的故事,如今需要我们帮忙了,我们若是退缩,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了?我大柱愿意帮你!” “阿陶,我阿灿愿意帮你!” “我愿意帮你!” “我愿意帮你” …… 李陶见所有人都义无反顾愿意帮助自己,心中颇为感动:“谢谢你们了!” 说罢,李陶一挥手:“走!讲故事了!” …… 讲完故事后,李陶送走了孩子们,自个呆呆坐着暗暗盘算了好一会,这才起身进屋对元氏说道:“阿娘,我去范家庄有点事,一会就回来!” “陶儿,吃完晚饭再去吧!” “不了,阿娘,我怕晚了会误事!” 说罢,李陶一溜小跑离开了家。 …… “笃笃笃!”李陶再一次敲响了华郎中家的院门。 “咦?李陶?是你?有事吗?可是来找我爹爹的?”开门的不是华菁菁,而是华文轩。比起华菁菁,华文轩对李陶要客气得多了。 “华兄,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可否借一步说话?”李陶声音压得很低,神秘兮兮地对华文轩招了招手, “找我?”华文轩莫名其妙。 “好吧,你等等!”华文轩见李陶不像是开玩笑,他回头迅速朝院里张望了一下,然后走了院子将门掩住,悄悄跟在李陶的后面。 到了一个僻静之处,李陶停了下来。 “什么?让我做仲裁之人?这是为何?”华文轩听李陶说明了来意,不由惊奇道。 “王立辉是习武之人,并且性格有时比较偏执,我怕万一惹恼了他,伤了其他学生就不好了!不管怎么说,大家朝夕相处同师而学,并没有太大的冤仇!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李陶,我就奇怪了,你干嘛非要和王立辉过不去呢?要知道,你根本就不是王立辉的对手,还是放手吧!”华文轩对李陶劝道。 “华兄,以前我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没有自尊,也没有自信,一天过着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的日子,所以你们都瞧不起我!”李陶盯着华文轩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要堂堂正正做人,我要找回作为男人的尊严和自信,若是一个王立辉就让我知难而退了,别说你瞧不起我,就连我自己也会瞧不起我自己了!你说我能放手吗?” 华文轩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若是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你可以拒绝我。若是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那么就请华兄帮我一回!”李陶脸上的表情真挚无比。 见华文轩还有些犹豫,李陶眼珠一转突然笑道:“华兄,你还欠我个人情呢,做了这仲裁之人,也算还了我的情了!如何?” 华文轩奇怪道:“我何时欠你人情了?” “你听了我这么久的故事,难道不算欠我的人情吗?你莫以为我不知道,若是我不让阿灿讲故事给你们听,你们能听这么久的故事么?” 华文轩沉默片刻,终于说道:“罢了,李陶,此事我应了你便是!” “华兄,多谢了!”李陶见目的已经达到,向华文轩道了谢,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华文轩蹙着眉头进了院子,正要转身关好院门,却听见院中传来了一个声音:“文轩,你刚才与何人在说话?” 华文轩抬头见华云峰和华菁菁正站在院中望着自己,他心中虽然慌乱,但却不敢在华云峰面前撒谎,赶忙回答道:“是李陶李小郎来找我有事!” “哦?是他?他找你何事?”华云峰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华文轩将刚才李陶对他说的话,一五十地告诉了华云峰。 第三十五章成功 华菁菁听罢鄙夷道:“如此心胸狭窄之辈,你帮他做甚?” “菁菁,你说得不对,他这不是心胸狭窄,他是在找回自信!”华文轩反驳道。 “文轩,你准备如何去做?”华云峰不动声色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爹爹,我已经答应了李陶,明天做他们双方的仲裁之人!” “哥哥,为何要答应他?你怎么这么糊涂呢?华菁菁跺脚恨恨道。 “文轩,你也年纪不小了,以后多学学那李陶,觉得对的就大胆去做,不要畏畏缩缩不像个男人!”华云峰说罢背着手慢悠悠地进屋去了。 “是,爹爹!”华文轩朝着父亲的背影应了一声,也跟着回了屋。 院中只留下华菁菁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爹爹和哥哥难道着了魔不成,怎的对李陶如此宽容。 …… “什么?陶儿去找了华文轩做仲裁之人?”元氏听了裴岳的禀告也在暗自思索。 “岳伯,你怎么看?”元氏好一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主母,小主人为此事可谓是处心积虑,花了不少的心思。在外人看来似乎是小孩子心性,但我却是知道的,这件事情成功与否对小主人意味着什么!” “岳伯,那你觉得陶儿他们能战胜王立辉吗?”元氏听裴岳如此说来,心中也隐隐有了一丝忧虑。 “绝无可能,比武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要靠实力的!”裴岳断然摇头道。 “那可如何是好?”元氏急急问道。 “主母,您放心,虽说小主人实力不济,但他绝不可能输,我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小主人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再次受到打击!” 元氏眼前一亮道:“岳伯,你可是要出手?” 裴岳笑而不语。 “有你相助我就放心了!”元氏的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 第二日,下了私塾,李陶领着一帮孩子,早早便来到吃早饭的柳树旁等待。 不一会,王立辉和三个“小弟”簇拥着卢月儿姗姗而来。 “李陶,你约我们而来所为何事?”卢月儿“大姐大”的派头十足,但她已不似从前那般称呼李陶为“鼻涕虫”了。 “我要向他挑战!”李陶指了指卢月儿身旁的王立辉说道。 “就你那两下子,莫非还嫌上次出的丑不够?”卢月儿不屑地望着李陶,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此一时,彼一时,这一次我们可不是一个人,我们是十一个人,不要废话,就说敢不敢应战吧!”李陶耀武扬威道。 “敢不敢?”李陶身后的孩子们也叽叽喳喳附和道。 卢月儿见李陶人多势众,没有刚才那般强硬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是转头看向王立辉。 王立辉哪会把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但他还牢牢记着程夫子不许私自斗殴的严令,心中有些踌躇。 李陶何尝不知王立辉心中所想,他笑道:“我们只是切磋切磋,点到为止,绝不是私自斗殴,你们说呢?”李陶回过头问道。 “对,我们只是切磋而已!”孩子们点头道。 “再说了,只要我们都不说与夫子,夫子如何会知道?”李陶又补充了一句。 “那好吧!我应了!”王立辉本来并不把李陶等人放在心上,更不想与他们纠缠。但是,他瞥到卢月儿关切的目光,心头豪气顿起。 “为了公平起见,我特请了华兄做了这仲裁之人,想必你不会反对吧?”李陶指着一旁的华文轩对王立辉说道。 “华文轩?”王立辉惊奇道:“没想到你也会掺和进来?” “我不是掺和,我是为了以防万一!”华文轩面无表情道。 “以防万一?” “我怕你出手太重,伤了他们就不好了!” “这么说,你也认为他们必败无疑?”王立辉听罢笑道。 华文轩没有回答,但谁都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李陶见状,转头大喊道:“你们怕不怕?敢不敢一战?” “不怕!战!战!战!”孩子们这次回答得异常整齐。 卢月儿和华菁菁见李陶短短数十日,便将这些孩子调教成如此模样,不由暗暗称奇。 “那便来吧!”王立辉毫不示弱。 李陶和其他孩子对了一个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冲向了王立辉。王立辉目光凌厉,站在原地蓄势待发。 华文轩见一窝蜂般冲向前的孩子们,不禁摇头叹气。别看王立辉并没有动作,但他的左腿已经微弓,右腿随时可以踢出,冲在最前面的孩子必然首当其冲要遭殃。 果不其然,当李陶的大柱最先冲到王立辉面前时,王立辉的右腿已经凌厉地侧踢向李陶的左肋,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眼看着李陶就要中招,可王立辉却似着了魔一般,右腿在距李陶左肋数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就好像把腿送到李陶面前一般。李陶哪能放过这大好机会,顺势将王立辉的右腿迅速抱住。 其他人或许看不明白,可华文轩和华菁菁是从小练过武的,怎会看不出蹊跷。他们惊诧地看向王立辉,却见王立辉犹如金鸡独立般在原地站着,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王立辉此时也在心中暗暗叫苦,他如此这般并非托大,而是此刻他浑身力气皆失,那踢出的腿想挪动半分都难。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立辉低头向自己身上看去,除了一片柳叶从身上落下,再无任何异样。 “快!抱他的左腿!”李陶朝着大柱大声喊道。 大柱依言抱住王立辉的左腿,和李陶合力向后猛地一掀,王立辉哪里还能站得住,一个四脚朝天被摔倒在地。 李陶的身后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和喝彩声。 “我们成功了!”李陶和大柱喜极而泣。 “走!讲故事去了!”李陶一挥手,带着孩子们浩浩荡荡而去。 …… “华郎中,你也该现身了吧?”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柳树边上,现在却一片寂静。孩子们刚走不久,在另外一片林中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华云峰施然走出,朝着裴岳做了一揖:“我眼拙了,没想到李小郎家中竟藏着你这么一位绝世高人!” 第三十六章赚钱大计 “这么说华郎中知道我是谁了?”裴岳平静地问道。 “在这么远的距离,以一片柳叶闭人穴道。而且时机分寸拿捏得如此精确,我想除了当年号称天下第一的黑面剑客之外,不会再有别人了!”华云峰并不遮掩。 裴岳脸上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是黑面剑客不错,但是自从他出现以后,我只能以天下第二自居,天下第一非他莫属!” “想当年,白衣与黑面二人组合的黑白剑客横扫整个武林,所向披靡,让天下侧目!没想到今日有幸一见!” “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肯定也猜到我家小主人是谁了?” 华云峰点点头:“我猜到了!” “既是如此,我就不能留你在世上了!主人已遭不测,我不能让小主人再涉险境了!” 华云峰点点头:“我明白!” 裴岳见华云峰如此镇定,不由奇怪道:“华郎中,我知道你有一身武功,但你在我手中绝走不出三招,你信吗?” 华云峰笑道:“我怎会不信?” “你不怕我杀你灭口?” “你没有必要杀我,事实上,你们当初刚到景丰里,我便认出了太子妃!当年在长安我曾和太子妃有过一面之缘!要泄露早就泄露了,何须等到今日?” 裴岳眉头紧蹙。 “我活的好好的,你家小主人自然无事,我若突然死了,你们岂不是无故惹祸上身?” “也罢!看在你曾经救过小主人的份上,我且放过你。若是有一日你泄露了我家小主人的身份,我裴岳必取你全家性命!” “记住今日我所说的话!告辞了!”裴岳朝着另外一侧林中瞥了一眼,转身消失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林中又现出一人,不是别人,正是程德彰。 “我说老华,你何时见过太子妃?” 华云峰白了一眼程德彰,没好气道:“我当然没见过太子妃,可我若不如此说哪还有命在?” “你这个老狐狸!亏的我没被他发现!不然可就惨了!” 程德彰心有余悸道。 “你当他真没发现你,他早就发现你了!最后那句话,既是对我说的,也是对你说的!” “啊?”程德彰顿时愣在了当场。 华云峰喃喃自语道:“看来今天出门没看皇历,本想瞧个热闹,谁知偏偏遇上了这个大魔头!” …… 李陶打败了王立辉,了了心愿,现在可以专心去想赚两千贯钱的事情了。原本想着自己来自后世,在这里赚个两千贯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他才轻易答应了范和甫。没错,后世有些简单的东西自己还是可以造得出来和,可哪一样不需要时间?自己和范和甫的十五日之约,眼看时间已经过半,却也没个头绪,李陶不由地急了。 “阿陶,若是在这里空想不出来,不如我们去县城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范长风见李陶闷闷不乐,于是建议道。 “对呀,与其在这里闭门造车,不如到县城实地去看看,说不准还真能找到法子!”李陶拍着脑袋道。 说干就干,二人收拾停当,便直奔县城而去! 李陶和范长风没少去过县城,但都是为了玩,像这次这样前来实地考察赚钱大计,还是头一次。可惜的是,二人在县城里来回溜达了好几趟,也没能发现能一次赚得两千贯的营生,不由有些垂头丧气。 “阿陶,要不我去找爹爹说说,他这也有点太难为人了!”范长风见李陶闷闷不乐,于是在一旁开解道。 “九郎,万万莫去找你爹!我可不想让你爹把我看扁了!再说了,如果连这么个坎都过不去,你爹怎么放心让你以后跟着我?我们又怎么闯出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呢?” 说到这里,李陶拉住范长风的手:“九郎,我们是兄弟,都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要我们自己有信心不放弃,总会有柳暗花明之时的!你信吗?” 范长风重重地点点头:“我信,阿陶!” 李陶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既然想不出就不想了,走,九郎,今儿我们耍去!” “阿陶,我们到哪里耍去?”范长风也被李陶感染了,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你身上可带钱了?”李陶沉思片刻问道。 “带了,阿陶,你要做甚?” “买些酒菜,我们到徐老丈家吃酒去!” “好嘞!” …… “两位小郎?恩人!” 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死里逃生的徐小珍。她见到门口的李陶和范长风,先是一愣,接着就要下拜。 “徐阿姐,你这是为何?我们是来找徐老丈吃酒的!”李陶和范长风赶忙扶住徐小珍,慌得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若不是两位小郎出手相救,奴家此时恐怕已经在阴间了!”徐小珍抽泣道。 “徐阿姐,此话从何说起,我们何曾救过你!”李陶故意装糊涂。 “两位小郎莫要再隐瞒了,华郎中已经告诉了我原委!” “这个华郎中,都快要赶上长嘴妇了!”李陶小声嘀咕道。 “徐阿姐,徐老丈可在家中?我们来找徐老丈吃酒,这不,连酒菜都备好了!”范长风晃了晃手中拎着的吃食。 “在,在,两位小郎,快快请进!”徐小珍赶忙将二人让进院中。 徐老丈见了二人,少不了又是千恩万谢,搞得二人不胜其烦。 “徐老丈,我和九郎可是来吃酒的,您若再如此,我们可就走了!”李陶故作不悦道。 “莫走,莫走,二位小郎真性情,是小老儿絮叨了!来!坐,咱们吃酒!” 徐老丈说罢又对闺女吩咐道:“阿珍,去给咱炖只鸡来!” 徐小珍答应一声,欢快地出了屋子。 范长风正要拦阻,却被李陶用眼神制止住,他知道若是再不让徐老丈以表心意,恐怕都成心病了。 到了徐老丈家中,李陶和范长风心情无比放松,二人不一会就满脸通红了。 “徐老丈,你可知道在这舒城县可有什么快速赚钱的法子?”李陶心中有事,喝得兴起忍不住问道。 “李小郎,为何有此一问?你们若是缺钱,小老儿虽然不多,但也能帮衬一二!” 听徐老丈如此说来,李陶顿时哭笑不得。心知他误会了,李陶也不隐瞒,将自己答应范和甫赚钱一事从头到尾说与了徐老丈。 第三十七章舒城三绝 徐老丈听罢,沉吟片刻说道:“二位小郎,你们所说之事,真的很难做到,想必那位范掌柜是有意刁难于你们!” 李陶听罢急了:“徐老丈!难道真的就没法子了吗?” 徐老丈摇摇头:“没法子,除非你们善赌,舒城县有两家赌坊,偶尔也听说有一夜赢得两千贯的!” 范长风眼前一亮:“阿陶,要不我们去赌坊试试运气?” 李陶是从后世来的,如何会不知道其中的猫腻。他冷冷看着范长风:“自古十赌九输,你当那里是人人都能赚钱的?九郎,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可莫要沾染上赌。否则,莫怪我不认兄弟情份!” 范长风认识李陶许久,还是第一次见李陶用这种口气与自己说话,他知道李陶当真了,急急解释道:“阿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范长风今后若沾染上赌,就……” 李陶赶忙接过话来:“九郎,不用说了,你我是兄弟,我怎会不信你,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 徐老丈也在一旁帮腔道:“范小郎,李小郎说得一点都没错,自古沾染上赌的人,没有一个不败家的!他也是为你好,你且莫气恼!” “徐老丈,除了这赌坊,难道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李陶依然不死心。 徐老丈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笑着说道:“三年前,我见过一人,一次就赚得一万贯!不仅我见了,这舒城百姓都曾亲眼目睹了!不过,这可比那赌坊赌钱难了何止十倍,不说也罢!” 李陶眨巴着眼睛:“徐老丈,无妨,您就当说故事讲与我们听听!” “说来,此事和这赌坊也有些关系!” “和赌坊有何关系?” “舒城县的两家赌坊,正是赚得一万贯此人所开!” “徐老丈,可否细细说来?”李陶来了兴致。 “此人名叫聂无双,号称‘聂神算’!” “‘聂神算’?敢情是算命先生!” “非也,此神算非彼神算,‘聂神算’是一位算盘高手!和无数人比试,从未输过,故被誉为‘神算’!三年前,有一人来到舒城,指名要找‘聂神算’比试算盘。据说此人是长安西市的算盘高手,号称‘京都神算’!两大‘神算’比试的那天,可谓万人空巷,所有的舒城百姓全都去一睹二人的绝技!小老儿也有幸见到了这一幕!” “徐老丈,您接着说!”范长风见徐老丈停了下来,端起了酒碗,赶忙催促道。 徐老丈咂了一口酒,放下酒碗感慨道:“我是第一次见二人绝技,将算盘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京都神算’面前摆着两支算盘,左右开弓,连手底下看都不看一眼!‘聂神算’更绝,他同时用了三个算盘!” “三个算盘?他如何能打三个算盘?”李陶和范长风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聂神算’除了左右开弓之外,面前还立着一个算盘!” 徐老丈说道。 “立着一个算盘?”李陶和范长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没错!立着一个无珠算盘!有带横梁,还有十二档算盘珠杆,这些都跟一般算盘毫无二致,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它的珠杆上却没有一颗算珠。” 徐老丈的话让李陶感到了震惊,因为他知道那无珠算盘是做什么用的。 在后世,无珠算盘是用来训练珠算式心算的算具。所谓珠算式心算,就是在计算时,计算者并不拨打算盘,而是在头脑中形成一个虚算盘,然后运用珠算法则在虚算盘上作心算,无珠算盘就是训练珠算式心算时使用的虚算盘实物,它在使用者的眼中是“有珠”的。通过在这只无珠算盘上的反复训练,最后将彻底抛弃无珠算盘实物。 李陶没想到在唐代竟然有人能使用珠心算,而且是一心三用,李陶对这个“聂神算”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后来,‘京都神算’输给了‘聂神算’,‘聂神算’赢得了一万贯的赌注。据说,‘京都神算’最后就是输在了那个无珠算盘上。再后来,‘京都神算’回到了长安,回去不到三个月就郁郁而死。自此,‘聂神算’再也不与人比算盘了!” 李陶听罢不禁感慨道:“没想到舒城竟然还有如此能人!” 徐老丈摇摇头道:“舒城地灵人杰,何止‘聂神算’一个能人?你们难道没有听过‘舒城三绝’吗?” “‘舒城三绝’?没听说过!”李陶和范长风齐齐摇头。 “程才子、席丝竹、聂神算三人并称为‘舒城三绝’!” “聂神算我们知道了!不知这程才子……”李陶突然心中一动:“这程才子可是名叫程德彰?” “咦?李小郎,莫非你认得那程才子?”徐老丈奇怪地问道。 “嗯!认得!徐老丈,这程才子就不用讲了,给我们讲讲这席丝竹吧!” “这席丝竹是个女子,名叫席小倩,她的父亲曾任过庐州刺史……” 在十多年前,席刺史对张易之、张昌宗兄弟的恶行,十分痛恨,他洋洋洒洒陈书万言,历数了张易之、张昌宗兄弟种种罪状,呈送朝廷,希望圣上能以江山社稷为重,尽快除掉身边这两个奸贼。席刺史哪里知道,他那封万言书刚到长安,就落到了张易之、张昌宗兄弟的手里了。张易之、张昌宗兄弟找了个借口进行报复,席刺史和妻子及三个儿子、家中所有的仆人,皆被杀死,只留下最小的女儿席小倩。席小倩虽留下活命,但却被卖为乐妓,后来流离至舒城县“百花阁”。 当年,席小倩年方十二,天生丽质,貌美如花,加上她为人聪明伶俐,十分招人疼爱。“百花阁”的老鸨王婆婆,心地很是善良,她见席小倩小小年纪,却遭到如此不幸,非常同情,将她收为自己的义女。 为了转移席小倩的视线,使她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王婆婆专门从乐坊请来师傅,每日教她吹拉弹唱。 席小倩对乐曲有着过人的天赋,十六岁的时候,她的名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庐州,一时间不知有多少王孙公子,慕名而来,向她求婚。可是,席小倩对于来人拒不接见。 第三十八章百花阁 二十二岁的时候,席小倩为为大唐挽回颜面,使她的名头变得更大。 那一年,西域有一胡僧来到大唐游历,自忖擅弹琵琶,非常自负,便想与大唐的乐人比试技法。这位胡僧确有高人之处,不仅擅长弹奏琵琶,而且善于作曲,其弹奏的琵琶比一般琵琶弦要粗很多。他从长安开始,由北向南一个州一个州的挑战,每到一州便与水平最高的乐人比试。 到达庐州之前,胡僧已经去过三十六个州,而且从未输过一场。胡僧到达庐州后,席小倩被推举与胡僧比试。 胡僧见席小倩是个弱女子,根本就瞧不起她。见面后直截了当道:“我为你弹一首天籁之音,让你见识见识!” 说完,胡僧就傲慢无礼的弹奏起西方古曲来,原想着大唐无人识得此曲,更不会弹奏此曲。 一遍下来后,席小倩十分不屑地对胡僧说:“此曲也算天籁之音吗?我随便就可弹奏。” 说完,席小倩取一比胡僧所弹乐器弦更粗更大的琵琶当场演奏,所弹奏的琵琶曲,竟然与胡僧分毫不差。 胡僧大惊,他没想到大唐一个弱女子竟然能弹奏如此深奥的古曲。胡僧怀着对席小倩的敬畏,从庐州直接返回西域,自此不再踏入大唐一步。 听罢徐老丈讲述这席小倩的传奇经历,李陶和范长风半晌没回过神来。 李陶突然问道:“徐老丈,这‘舒城三绝’相互可否熟识?” “这我就不知道了,‘舒城三绝’只是好事之人的赞誉,估计他们不会熟识!” “这三人若是聚在一起,该是何等一番盛况呀!”范长风喃喃自语道。 范长风的话提醒了李陶,一个大胆的念头倏的在李陶脑海中闪过。 “徐老丈,时辰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感谢您的款待!待下次有空了,我们再来找您吃酒!”李陶向徐老丈告辞后,拉着范长风匆匆离去。 一路上,李陶并不说话,只是默默想着心事。 分手的时候,李陶郑重地对范长风叮咛道:“九郎,我想到赚得两千贯的法子了!这些日子你什么事情都别做,抓紧时间把你的心算练好!” 范长风心有灵犀般地问道:“阿陶,你是要让我与那‘聂神算’比试?” “正是!” “可是……”范长风有些犹豫。 “九郎,我相信你,你也该相信你自己!你只管练好心算,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做。还是那句话,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相信我们会成功的。”李陶攥了攥拳,对范长风鼓励道。 “好的!阿陶,我知道了!我会认真练的!”范长风点点头。 “九郎,记住,多练练四位数以上的乘法!”李陶别有深意地说道。 李陶心中清楚,算盘或许在加减法上有优势,但在乘除法上就不如心算了,而且数字越大,心算的优势就越明显。 天空一片深蓝色,随着夜的来临,一群归鸟掠过上空,远处的烟囱还在冒着炊烟。 程德彰面前泡着一壶清茶,手中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 “笃笃!”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程德彰皱起了眉头,夫人知道自己的习惯,从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自己,今儿是怎么回事? 满脸不悦的程德彰打开屋门正待发火,却突然愣住了:屋外立着的赫然正是李陶。 “夫子,我……我找您……商量件事!”李陶期期艾艾道。 程德彰诧异道:“你?找我?商量什么事?” “我想请夫子帮个忙!” …… 第二日,当学生们早早来到私塾时,程夫子却当众宣布:今日有事,学生放假一日。 …… 范长风这一路别提有多别扭了,他心里一直都在打鼓,早没有了平日与李陶去县城的那般惬意。范长风实在想不明白,李陶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让夫子不去上课而跟着他们去县城。想到这里,范长风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程夫子还是与往日一般严肃,大步流星跟在自己和李陶身后。 其实,范长风冤枉李陶了,他并没有使什么手段。昨晚当李陶把请程德彰的原因说了之后,程德彰连李陶的计划都没问,就满口答应与李陶走一趟县城,害得李陶准备得许多说辞都没来得及用。 李陶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自己的计划,绝不能在任何一个环节上出纰漏,否则一切将会功亏一篑。 三人沉默不语,各自闷头赶路,不一会便来到了县城。 李陶从未去过“百花阁”,但舒城人人都知道“百花阁”,询问路人之后,他们很快找到了“百花阁”。 范长风觉得李陶已经疯了,他不仅将程夫子弄到县城,而且还引着夫子去青楼,这要是传出去,肯定会成了笑柄。 程德彰也有些忍俊不住,尽管他并不想知道李陶的计划是什么,但李陶将他领到青楼来,却是他所没有料到的。 正是上午时分,“百花阁”开着门,但还没有开始做生意。三人信步进入“百花阁”,尽管没有人来招呼他们,但这并不妨碍李陶见到老鸨王婆婆。 “这位小郎君,小倩昨日睡得迟,这会还没醒呢!您先请回吧!”王婆婆听了李陶的来意,很自然地为席小倩挡了驾。 “王婆婆,劳烦您告诉席大家,就说舒城程大才子亲自拜见席大家,她若是不见,那我们就告辞了!”李陶指着程德彰煞有介事道。 范长风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他已经快忍不住了,没想到李陶的脸皮竟然厚到了如此地步。 程德彰这会也有些明白了,自己被李陶利用了,李陶拿自己当“拜帖”了。可程德彰实在想不明白这和赚两千贯有何关系,既然搞不明白那就静观其变,程德彰并没有揭穿李陶的谎言。 王婆婆显然也听过程德彰的大名,她犹豫了一下道:“请程大才子稍候,我去问问小倩!” 不一会,王婆婆去而复还:“程大才子,小倩姑娘有请!” 第三十九章天籁之音 听到王婆婆这句话,李陶终于放下心来,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成功了。 在王婆婆引领下,三人边走边欣赏小桥流水和亭台院落,几条曲折的走廊通向不同的院落和房间,颇有曲径通幽的感觉。 “程大才子,您请自便,老身告辞了!”王婆婆将三人带到一座屋前,便转身离开了。 程德彰扭头看了一眼李陶,眼中尽是询问。 李陶笑呵呵道“夫子,里边请!” 程德彰听罢也不作声,抬手轻轻敲门。 “可是程大才子,请进!”屋内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程德彰也不客气,率先推门而入。范长风紧跟着,进屋时他还不忘暗自向李陶伸了一下大拇指! 李陶一进屋便仔细打量起来。透过晕红的帐幔,可以看到席小倩的闺床。床的斜对面是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梳妆台的两边的墙上分别挂着两幅刺绣丝帛。屋子的左边用一个屏风隔开了,隐约可以看到一张琴和一把琵琶。琴只露出个琴头,颜色现出几分黑暗陈旧,与全屋精美富丽的风格完全不搭。琴的左下方是一张精美的雪梨木书桌,案靠在窗边。书桌的左边有扇大大的窗户,窗边的台上放者一支花瓶,插着一枝盛开的牡丹。 “不知程大才子光临,有何指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号称“席丝竹”的席小倩。 说话间,席小倩已经向程德彰行了一个万福。 席小倩身穿是淡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席大家客气了!不是我要找您!”程德彰向席小倩回了一礼。 “不是您?那……”席小倩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是他找您!”程德彰向一侧一闪,露出了身后的李陶。 席小倩望着眼前这个十岁的孩子不由奇道:“这位小郎君,不知尊姓大名?因何事找我?” 李陶不急也不慌,慢条斯理道:“席大家,我姓李名陶,是程夫子的学生!我来找您是想与您做个交换!” “做个交换?李小郎君,你可否说得明白一些?” “是这样的,我送给您一首天籁之音,您帮我一个忙!”李陶直接说明了来意。 “帮什么忙?” “和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 “聂神算!” “见他做甚?”席小倩微微皱起了眉头。 “到时您就会明白了!” “如果我不去呢?”席小倩笑着问道。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有天籁之音。”李陶非常自信。 “天籁之音?我听过的天籁之音太多了,现在我对天籁之音已经不感兴趣了!”席小倩苦笑道。 “席大家,是好是坏听听便知。我只演奏一小段,不耽误您太多时间,如果您说不好,我转身就走!”李陶很有自知之明。 “那好吧!”席小倩勉强答应,然后又问李陶:“不知李小郎君是用琵琶还是用古筝演奏?” 李陶哪里会用琵琶和古筝,但这却难不倒他:“席大家,不用了,我随身带有乐器,现在就奏于你听!” 说罢,李陶像模像样地吹起了口哨。李陶虽不会演奏乐器,但口哨却吹得不赖,出口的正是后世脍炙人口的《梁祝》。 席小倩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她边听边喃喃自语道:“好一幅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美丽景色。” 听了席小倩的话,李陶停了下来。《梁祝》是李陶在后世最喜欢听的一首曲子,如今再现《梁祝》,突然让他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李小郎,怎么停下来了?”席小倩蹙起了眉头。 李陶叹了口气:“席大家当真是识货的主,仅凭一段过门便能听出了个中三味,实在是让人佩服之至!” 李陶并不是恭维席小倩,他没有想到席小倩能说出这句话来。《梁祝》的引子的确反映得是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景象。 说到这里,李陶盯着席小倩:“席大家,不知此曲可当得天籁之音?” “当得当得,李小郎,可否奏完?”席小倩有些迫不急待。 李陶继续吹奏,他吹得很投入,开始是高音旋律,像是一位少女的呢喃,后来是低音的重现,口哨声直抵心灵,像是一位敦厚的男士在低声诉说,在如泣如诉中,席小倩的眼泪流了下来。 不仅是席小倩,李陶吹奏的乐曲让一旁的程德彰和范长风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他们见席小倩沉浸其中,如痴如醉,不敢言语,只是默默地跟着听。随着口哨反复变奏,一种美好的东西在他们心里翻滚,升腾。听到投坟这一段时,他们感到了非常沉重的压迫,但是说不出来,到了化蝶的章节,三人在轻柔中逐渐的陶醉。 李陶停了下来,三人却浑然不觉。 良久,范长风喃喃道:“阿陶,今日我才算是真正识得你了,你再也不是以前的阿陶了!有你这样的朋友,我范长风今生无悔!” 程德彰早已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蓦然想起华云峰当初所言,这李陶若不是神鬼附身,便是天生鬼才,否则怎会与以往判若两人呢? 席小倩魂不守舍道:“也不知怎的,奴家听了此曲有一种心碎的感觉,李小郎,若奴家没有猜错,此曲应该有一个凄美的故事吧?” “席大家猜得没错!”李陶点点头。 “可否说来一听?” 草桥结拜,同窗三载,逼嫁,楼台会,投坟,化蝶,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从李陶嘴中娓娓道来,听得三人唏嘘不已。 “李小郎,可否再奏一遍?好让奴家记记谱!”席小倩请求道。 李陶惊诧:“听闻席大家有过耳不忘之能,这是……” 席小倩羞赧道:“刚才奴家听得太忘情,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忘了记谱!李小郎,劳烦你再奏一回,我定不会记错一个音!” 第四十章神算 李陶依言又吹奏了一遍,席小倩在古筝上复弹,果然与原曲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凄婉了许多。 “席大家,此曲算我送给您的见面礼,可否替我保密,莫让它流行于坊间?” “李陶,这是为何?”程德彰不解道。 “夫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可不想别人打扰我现在的日子!” 程德彰愕然。 席小倩点头应允:“李小郎,你且放心,就算你乐意,我也不忍那些俗人之耳污了这天籁之音!” 说到这里,席小倩嫣然一笑:“李小郎,你且稍候,好让奴家收拾停当!” 李陶莫名其妙:“席大家,您这是……” “都说无功不受禄,我收了你的这份厚礼,自然要去与你去见见那个聂神算!” 李陶起身朝着席小倩深深一揖:“谢过席大家!” …… 聂无双背着手,在几名练习算盘的学生中间来回走过,听着噼里啪啦的算珠声,他的心中一阵阵舒坦。 聂无双三十来岁的年纪,是土生土长的舒城人。聂无双自小便和算盘有缘,他的父亲是个商人,知道经商的辛苦,便不想让聂无双再从商。谁知聂无双小时候抓周,别的东西连看也不看一眼,愣是爬到最远处,义无反顾地将算盘抱入怀中,让他父亲直呼天意。 聂无双三岁就开始学习打算盘,十岁时“算盘神童”的名号便在庐州府叫得响当当了,连那些几十年的帐房先生也不得不服气,称其为百年难遇的天才。 聂无双不仅算盘打的好,而且经商头脑也不谛于打算盘。在他看来,人生如算盘,时时刻刻得往上赶,掉下来你可就没有机会了,上边一个子儿抵下面五个!父亲去世后,聂无双接手家业,由于他擅抓时机,经商无往不利,早已积攒下万贯家财。 聂无双在舒城是个有名的人物,没事的时候,腋下夹着个算盘,到处遛达,走到哪儿人们都很尊重他,都喊他“聂神算”。算盘是祖上传下来的,上排两个子儿,下排五个,珠子都被磨得露出底色。他走一步,算盘珠子便响一串,那便是“聂神算”的声音。 尽管聂无双将生意交于他人打理,自己很少过问,可他每天依然愿意与算盘为伴,一时半会听不见算盘珠子响,便觉得魂不守舍。年轻时常与人比试算盘,从无败绩。三年前与“京师神算”比试致其郁郁而终之后,聂无双便不再与人比试,而是改为在家中开馆授徒。 “老爷!外面有人要见您!”一名下人前来禀告。 “没见我正在授课吗?不见!”聂无双一脸怒容道。 “是,老爷!”下人惶恐转身。 “等等,来人可否报上了姓名?”聂无双叫住了下人,随口问道。 “有的,老爷!来人通报姓名,是程德彰和席小倩!” “呃?是他们?”聂无双失声道。 在舒城生活了一辈子的聂无双,怎么会不知道程才子和席丝竹的大名。聂无双虽然与程德彰和席小倩二人并称“舒城三绝”,可大唐的商人地位低下,排名自然在最后。这些年来,聂无双从未与这二人打过交道,今日这二人联袂前来拜访,让聂无双有些摸不着头脑。 “将他们请到客厅,奉上茶水,好生伺候!待我更衣后去见他们!”聂无双沉吟片刻后,对下人吩咐道。 不一会,聂无双出现在了李陶等人面前。寒暄之后,聂无双与程德彰、席小倩席地跪坐,李陶与范长风却在一旁站着。 “程夫子,席大家,不知今日造访有何赐教?”聂无双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程德彰与席小倩听了聂无双的问话,齐齐把目光投向了李陶,他们虽然都是应李陶之邀而来,但是来做什么他们却一无所知。 聂无双见此情形,不由惊诧:原以为程德彰与席小倩来拜访自己是有什么重要事情,没承想原来他们只是陪衬,正主竟然是一旁的这个小孩子。 聂无双不知李陶是何许人,但他能同时请得动程德彰与席小倩,自然不能小觑。 “这位小郎君,在下有礼了!” “‘聂神算’,不必多礼!我叫李陶,今日请程夫子与席大家前来拜会,是有一事相求!”李陶朝着聂无双做了一揖。 “哦?李小郎君,何事你且说来!” “‘聂神算’,不知贵府可有胡桌胡椅?”李陶答非所问。 “这个……自然是有!不知李小郎君……”聂无双不知李陶何意,只得开口询问。 “‘聂神算’,我因身体有恙,不宜跪坐,可否让我坐那胡桌胡椅,如此我们说起话来也方便。您总不能让我站在这与你说话吧?”李陶笑吟吟道。 “这……”聂无双有些犹豫,他把目光投向了程德彰与席小倩。 聂无双的犹豫是有原因的。程德彰是读书人出身,必然会有很多礼仪规矩。席小倩虽说是青楼女子,可举止端庄那也是有口皆碑。可李陶却提出了要用胡桌胡椅,若是坏了规矩,岂不让人笑话? 程德彰如何不知聂无双的顾虑,他笑道:“‘聂神算’,你有所不知,这个李陶向来就没个规矩,我早已习惯了!我也不是迂腐之人,你若不为难,我是不会在意的!” 席小倩说得更直接:“我觉得李小郎君的提议甚好!礼在心中便可,既然没有外人,何须正襟危坐?” “那好!既然二位没有异议,那就主随客便了!” 聂无双见程德彰与席小倩对李陶呵护有加,心中自然对他又高看了一眼。 下人换了胡桌胡椅,待众人坐定,李陶开门见山道:“‘聂神算’,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拜访是想与您切磋这珠算技艺!” “啊?”聂无双、程德彰、席小倩三人听罢都愣住了。 席小倩心中不由痴了:聂无双的算盘神技自己虽未见过,但却早有耳闻。这李陶敢放言与聂无双比试,想必也是胸有成竹。难道他不仅精通乐理,更是珠算高手?天下真有这等奇才? 第四十一章对决 程德彰恍然大悟:难怪这小子说他有办法赚得两千贯,原来他早就盯上聂无双了,今日可有好戏看了! 聂无双眉头紧蹙:这些年来从没有人敢上门来和自己较劲,眼前的这个李小郎君,为何如此笃信,莫非真是艺高人胆大?自己从三年前已不再与人比试了,这该如何回复李小郎君呢? 屋中一片寂静,李陶突然笑道:“‘聂神算’大概还在为三年前与人比试一事而耿耿于怀吧?既是比试,就必有输赢,技不如人郁郁而亡,那不是心胸狭窄是什么?天下参加科举之士子何止千万,可状元却只有一人,若按此理,其他士子岂不早死绝了,那状员岂不也成杀人凶手?‘聂神算’你这是在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大可不必!” 席小倩听李陶说得如此俏皮,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程德彰之前在元氏那里听过李陶的谬论,早已见怪不怪了。 “在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聂无双将李陶的话念叨了一遍,微微点头道:“李小郎君,你说得似乎有些道理,这些年是我着相了!多谢开解!” “那这比试一事……”李陶试探道。 “这……”聂无双还是有些犹豫。 李陶看了一眼程德彰,程德彰面无表情对聂无双抱拳道:“‘聂神算’,给我程德彰一个薄面,让我等也见识见识‘聂神算’的绝技!” 李陶现再看向席小倩,席小倩哪会不知李陶心意,她起身向聂无双施了一礼:“还望‘聂神算’成全了李小郎君!” 程德彰与席小倩的作态让聂无双坐不住了,他赶忙起身回礼:“二位,切莫如此,我应了便是!” 李陶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此事大功告成已是板上钉钉了。 “李小郎君,不知你准备如何比法?”聂无双非常自信道。 “‘聂神算’,我且出一题,您听好了!我大唐有商铺一万家,每家每年盈利一万贯,那这些商铺一年总共盈利多少?以此题为例,只须每次将这两个数字做一变化即可,但这两个数字必须大于一万,谁先算出算谁赢。我们以十次为限,只要‘聂神算’十次中能胜得一场便算你赢了,如何?” 这是一道典型的乘法运算题,李陶之所以规定数字必须大过一万,这对精于心算的人不算什么,但对打算盘的人来说却有不小的难度。 听了李陶的话,程德彰与席小倩面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李陶太狂妄了,这已经不是托大了,这简直是对聂无双**裸地藐视。 聂无双何尝不知其中难度,特别是李陶所说的十场为限,自己赢一场便算自己胜,他心中便已暗叫不妙。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李陶要么是狂妄无知,要么便是绝顶高手,聂无双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尽管如此,聂无双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不知由何人来换这数字?” 李陶笑道:“我们在场之人换这数字都有失公允,不如‘聂神算’喊来两名弟子,由他们换这数字如何?” 李陶的光明磊落让人无可挑剔,聂无双点头接着问道:“不知如何下注?” 既然是比试,肯定要有赌注的。李陶笑道:“‘聂神算’,说来不怕您笑话,我身上只有两贯钱,您可别嫌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场之后,我便可以赢得两千贯了!” 程德彰与席小倩已经麻木,望向李陶的目光都有些鄙视了:你就不能稍微低调一些吗? 李陶的意思聂无双听得分明,从两贯钱开始,每赢一场便将赢得的钱与原有赌注一起押上,如此类推,若一场不输,十场之后李陶便可以赢得两千零四十八贯钱。聂无双当然不会像程德彰与席小倩那样认为李陶狂妄了,李陶越是如此,聂无双心中越加小心。 如今之计,唯有全力一战了。聂无双面色沉重,朝着李陶点点头:“一切便依李小郎君!” 待聂无双将他的三把算盘准备好之后,见李陶依然没有动静,便问道:“不知李小郎君可否带了算盘,若是未带,我这里……” 李陶摆手道:“‘聂神算’,谢过你的好意,我不需要算盘!” “不用算盘?”聂无双皱眉问道。 “‘聂神算’,您是内行!想想它就会明白了!”李陶指了指聂无双的无珠算盘。 “这是真的?你已经达到了盲算的地步?”聂无双心中一惊,不禁抚案而起。 李陶笑道:“‘聂神算’,或许你觉得盲算已是最高境界了!事实上,还有许多别的法子,可以达到更高的境界,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聂无双颓然坐下:“李小郎,我们开始吧!” “‘聂神算’,不是我和你比试,是他!”李陶指了指一旁的范长风。 “他……”聂无双愕然。 …… 夕阳还剩下最后一抹余辉,地上的一切都仿佛披上了一层单薄的金装,闪着昏暗又明亮的光芒。晚饭后,华云峰负手迎着夕阳漫步,背后则是被拉的冗长的影子。 “范掌柜,你必须得收下,我专程雇了车拉来的,总不能让我再拉回去吧?”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聂神算’,是两个孩童不懂事,当不得真的!我真的不能收,您还是拉回去吧!”另一个声音华云峰很熟悉,是范家庄的首富范和甫。 “范掌柜,您当他们是小孩子,我可不这么认为!不管怎么说,我聂无双也是一诺千金的人,这两千零四十八贯,你清点一下,必须收了!” “‘聂神算’,你这不是成心为难我吗?这钱我是决计不会收的!”范和甫态度异常坚决。 “你收是不收?” “不能收!” 那个男人发火了,他冲着赶车的伙计说道:“伙计,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住在这范掌柜家门口,吃喝拉撒睡都在这,什么时候他收了这些钱你什么时候回去!每日我付给你一贯钱!” 说罢,那个男人拂袖而去。 第四十二章结伴出游 “好嘞!”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让赶车的伙计欣喜异常。 范和甫怔怔望着那个男人远去的背影,尔后对伙计苦笑道:“先把车弄进院来吧,不用卸了!明早我再雇你和我去送还‘聂神算’!” 华云峰在一旁听得也觉奇怪,这两人一个非要送钱,一个却坚决不收,天底下哪有这等事?他本不是多事之人,听罢便摇头离开。 华云峰回到屋中不久,却见程德彰兴冲冲赶来:“老华,今日当痛饮呀!” 华云峰打趣道:“听文轩和菁菁说,你今儿给学生们放了假,老实交待,去哪里鬼混了?” “去县城了!”程德彰边说边将手中擒着的酒菜放在华云峰面前。 “咦?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不打秋风了,连酒菜都置齐了?看来一定是遇着什么高兴事了!”华云峰奇怪道。 “让你给猜着了,我今日看了一场好戏!”程德彰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你等着,我去拿酒杯来!” 二人人坐定,程德彰迫不及待地将今日的所见所闻说于了华云峰。 “你没见那‘聂神算’,到最后脸都绿了,范长风犹如神助,连续十场赢得干净利索,生生得了两千零四十八贯钱!”程德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意犹未尽道。 华云峰心中一动:“李陶是否让‘聂神算’把两千零四十八贯钱送到范和甫家?” “你怎么知道?”程德彰惊奇不已。 “这就对了!”华云峰将之前散步所听到的‘聂神算’与范和甫的对话一五一十道出。 “没想到范长风还有这么一手!”程德彰感慨道。 “你错了,这决不是范长风的一手,肯定与那李陶脱不了干系!”华云峰摇头。 “嗯!你说得没错,李陶能不仅打败了‘聂神算’,而且一曲《梁祝》让席大家也折服不已!”说到这里,程德彰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对华云峰说道:“我吟两首诗,你且听听如何?” “好诗!老弟,气势磅礴,寓意深远,你这可是上乘佳作呀!”华云峰听罢拍案叫绝。 “我可作不出这样的诗来,这都是那李陶所作!”程德彰向华云峰说了自己当日家访一事,感慨道:“他所说的士农工商论与生活处处皆学问,我以前可是闻所未闻!” “这李陶不仅满身的学问,而且是计谋百出!且不说他从我这里赚去诊书,后来用计打败王立辉,单说今日去和‘聂神算’比试。先是借你的名声见到席大家,又借你二人的名声逼得‘聂神算’同意比试,环环相扣,这拉虎皮作大旗的功夫端是了得……”说到这里,华云峰突然停住了,脸上显出了尴尬。 “老华,你怎么了?” 华云峰苦笑道:“我突然想起,我也曾做过这虎皮!” “这是何意?” 华云峰将李陶设计诳自己解救徐小珍一事说了一遍,程德彰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连酒杯碰倒了都不知道。 良久,华云峰叹了口气道:“此子不简单呀!将来绝不是池中之物!” “老华,你可知道我最欣赏李陶的是哪一点吗?”程德彰突然问道。 “我从何得知?”华云峰摇头道。 “重情义,从李陶救那个徐小珍和为范长风所做的这些事来看,此子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这可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所以,我才愿意被他当作虎皮!” “说来这范长风也算前世修来的福,竟然能有李陶这么个真心实意的朋友!”华云峰咂了口酒说道。 “老华,这李陶实在是太优秀了,而且他还是……”说到这里程德彰突然停了下来,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放低了声音:“李陶的身份你我都知道,范长风在李陶心目中的地位恐怕无人能够代替了,可这范长风毕竟只是他的挚友!这李陶将来长大了,难道就不娶妻生子了么?” “你的意思是……”华云峰心中一动。 “菁菁是你的心头肉,你不早下手,若是让别人占了先,你到何处再为菁菁找一个像李陶这般的人呢?”程德彰对华云峰点拨道。 “可菁菁压根就瞧不上李陶,我总不能……”华云峰无奈道。 “那是她有眼不识金镶玉,你我当初可曾瞧得上李陶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都是小孩子心性,说变就变!再说了,我只是让你长个心眼,多找机会让他们相处,真要成亲还得好几年呢?” “可我如何去找机会呢?”华云峰有些为难。 “这事交给我吧,菁菁是我侄女,从小看着她长大,我断然不能让她吃了亏!”程德彰拍着胸脯道。 “那就有劳你了!” “咱兄弟俩还用客气吗?来!老华,喝酒!” …… 第二日,学生们到了私塾,程夫子又宣布了一件事情。当然,这一次不是给学生们放假,但与放假也差不多。 “今日的功课是作诗,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作诗功夫在诗外。你等可结伴出游,申时之前返回私塾,各自交上一篇关于夏日的诗作。诗不对题或诗作拙劣者,都将重重责罚。” 学生们正待结伴而出,却听程夫子说道:“且慢!让我给你们分配好结伴之人,指定了地点后,你等再出发!若是私自改变地点或是不按我的分配结伴,到时可莫怪我的板子不留情!” 众人听罢不由面面相觑:夫子今儿是怎么了?不就是游玩作诗嘛,竟搞得如此复杂。 李陶这一组是四人,除了他和范长风之外,还有华文轩和华菁菁兄妹,程夫子为他们指定的地点是大枷山。 华菁菁一路上撅着嘴,望着走在前面的李陶和范长风,恨恨地对华文轩埋怨道:“这华夫子今儿不知是犯了什么邪,偏偏把我们分到……” “菁菁,你闭嘴!”华文轩打断了华菁菁的话。 “哼!”华菁菁瞥了一眼有说有笑的李陶,忍不住冷哼一声。 李陶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身盯着华菁菁:“华小娘子,你若不高兴大可一走了之,何须在这里唧唧歪歪!” “走就走,谁稀罕和你一起!”华菁菁转身便走。 第四十三章中毒 “菁菁,莫耍孩子脾气,你忘了夫子的话了?”华文轩赶忙劝道。 “华兄,你莫劝她!华小娘子一身武功超凡脱俗,夫子的板子定然奈何不了她?正好也让我等见识见识!”李陶冲着华菁菁的背影笑道。 李陶的话音刚落,华菁菁便已停了下来,跺跺脚又闷头转了回来。打板子华菁菁并不害怕,可让李陶看笑话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李陶瞅着华菁菁揶揄一笑,不再说话,转身向前行去 华菁菁气得满脸通红,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样子像是座火山,仿佛碰一下她就会爆发似的。 “走吧!”华文轩拉了一把华菁菁。 华菁菁不情愿地跟在了华文轩的身后。 大枷山位于景丰里南部,葱郁的林木就像撑起了一把又一把遮阳伞,即使在炎炎列日中也十分凉爽宜人。爬山有两条路,一条从西面的松树林往山上爬,山坡平缓,沿山脊梁上下经过两个小山峰可达山顶。另一条从山的正面往上爬,有相当一段山路很徒峭。 李陶也不询问华文轩和华菁菁,带着范长风径直朝着难爬的山路走去。李陶的兴致不错,不像华菁菁那样默默无语,一路上笑话不断,范长风和华文轩二人笑得前仰后合,就连一直生气的华菁菁也有些忍俊不住。 四人爬到山顶,大口大口呼吸清新空气,极目向远方望去,山恋起伏千姿百态,山连山山迭山,真是天外有天山外有山。 山上有农妇小孩在采摘山野菜,李陶和范长风、华文轩在一丛红花出现在陡峭的山岩间坐下。华菁菁却不愿与他们坐在一起,手中拿着一根树枝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挥舞着。 “瞧!采花大盗!”李陶突然大声叫道。 华菁菁闻言一惊,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大喊道:“!采花大盗?在哪里?” 李陶、范长风、华文轩三人惊愕地转过头来。 “在这!”李陶一本正经地指着脚下。 华菁菁定睛一瞧,原来是一只笨拙的甲壳虫,挪动着肥胖的身躯穿梭在花间。 “你……无耻……”华菁菁气得直哆嗦。 “它难道不是采花大盗吗?”李陶一脸无辜地望着范长风和华文轩。 “当然是!”范长风和华文轩点点头。 沉默片刻,三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不理你们了!”华菁菁气急败坏地跑开。 “李陶,夫子可是安排我们来作诗的,不知你可想好了?”笑够了,华文轩突然问道。 “作诗?这种雕虫小技有甚意思?不作也罢!”李陶毫不在意。 “那可是要挨板子的!”华文轩提醒道。 “那好吧,让我想想!”李陶点点头。 为作诗挨顿板子的确有些不值,李陶立刻开始在脑四搜索,看能不能想起关于夏日的古诗。 “啊!”就在三人苦思冥想之际,不远处传来了华菁菁的尖叫声。三人心头一惊,齐齐向华菁菁跑去。 只见华菁菁跌坐在地,捂着小腿,面上现出痛苦之色。 “菁菁,你怎么了?”华文轩紧张道。 “哥,我被蛇咬了!”华菁菁带着哭腔。 “来!让我看看!”华文轩赶紧蹲下身去。 “等等!”却听李陶在一旁喊了一声。 华文轩停了下来,不解地望着李陶:“怎么了?” 李陶对华文轩摆摆手:“让我来!” 李陶蹲下,将华菁菁的裤腿向上挽去,华菁菁尽管已经头晕眼花,但还是下意识地挣扎着。 “别动!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要命了?”李陶怒吼道。 华菁菁不知是中毒颇深还是气极攻心,竟晕了过去。 “是五步蛇!”李陶看了看伤口,断然说道。 说完,李陶便用嘴吸吮起来。吸出一口往外吐一口。华文轩知道李陶这是在吸吮毒液。 “华兄,这伤口毒性甚重,你赶快去找华郎中,让他拿着解药住这里赶。一定要给华郎中冰清楚,是五步蛇毒!”李陶对华文轩叮咛道。 “啊?”华文轩没有反应过来。 “快去!”李陶怒吼道。 “哦!”华文轩心中一懔,急急转身而去。 “记住,一定要走西面松树林那条路!”李陶冲着华文轩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华文轩的声音远远飘来。 华文轩走后,李陶继续吸吮毒液,只到吸出的血变得鲜红这才作罢。 李陶中,喘着粗气对范长风吩咐道:“九郎,把你的裤带解下来拿给我!” “啊!”范长风愣住了。 “快点,磨蹭什么?”李陶不悦道。 “哦!好的!给!阿陶!裤带!”范长风大义凛然道。 李陶接过范长风的裤带,将华菁菁的伤口上方缚扎起来。 “九郎,帮我一把!把华菁菁扶到我背上来!”李陶接着对范长风吩咐道。 “阿陶!还是我来背吧!”范长风犹豫道。 “废什么话?快点!” “好的!” 范长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华菁菁扶上了李陶的背上,李陶背着华菁菁便向山下跑去。 “阿陶!等等我!”范长风提着裤带在后面紧紧追赶。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李陶是背了一个人,自然是难上加难!李陶背着华菁菁一路飞奔,时间一点点过去,李陶的嗓子像着了火一般,他的脚步变得飘浮起来,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止。他背着的不止是一具躯体,更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终于,李陶远远看见了急急赶来的华云峰和华文轩,他心中一放松,脚底一个踉跄,立刻栽倒在地。 ……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差点弄出人命来!以后,李陶和菁菁的事你莫再掺和了!”华云峰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怒气冲冲道。 “非也,非也!老华,你老实告诉我,若没有李陶,菁菁可有命在?”程德彰不紧不慢道。 “李陶的处理得一点都没错,若不是先将毒液吸吮干净,又用绳索扎住了血脉,就算我到了,恐怕也是无力回天了!李陶算是真正救了菁菁一命!”华云峰心有余悸道。 第四十四章歪理斜说 说到这里,华云峰不解道:“也不知这李陶如何得知是五步蛇毒,五步蛇毒和解药与其他蛇毒不同,若不是他再三提醒,若拿错了解药,菁菁命休也!” “暂且不管这李陶是如何得知五步蛇毒的,我只想问你,李陶与菁菁有救命之恩,菁菁是不是应该感谢李陶” “那是,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华云峰点头道。 “这不就结了!有了这层关系,她和李陶感情是不是可以便近一步了?你放心吧,这菁菁是跟定李陶了!”程德彰慢条斯理道。 …… 这一日,下了私塾,李陶与范长风一路回家,却见华文轩和华菁菁从后面急急赶上。 “九郎!你先回去,我有话要与阿陶说!”华文轩对范长风说道。 范长风自然知道华菁菁要与李陶说前次救命之事,于是爽快对华文轩道:“你们说吧,我先走一步!” 一路上,李陶与华文轩有说有笑,华菁菁却始终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要分手的时候,李陶大大方方对华文轩道:“好了,华兄,我该回家了,咱明天见!” 说罢,李陶转身欲走。 “李陶!你等等!”华菁菁突然喊道。 “华小娘子,你有事吗?”李陶转身地问道。 “那天的事……谢谢你了……”华菁菁声若蚊蝇。 “什么事?”李陶奇怪地问道。 “你那天救了我的命……” “哦!这事?”李陶似乎才想起来,他笑呵呵道:我这人向来心善,就是一只小猫小狗也是要救的,与你何干?” “你……”华菁菁似是受了莫大的侮辱,转身哭泣着跑开。 “李陶,舍妹是真心向你道谢,你为何如此这般对她?”华文轩不悦道。 李陶笑道:“华兄,你莫生气!我这可是为了令妹好呀!” “为了菁菁好?”华文轩有些不解。 “别看令妹在向我道谢,事实上她还是飘在天上的神仙,高高在上。我若不将她打落到凡间,她怎会知道人间烟火?”李陶摇头晃脑道。 “你说明白些,别在咬文嚼字,搞的我云里雾里的!”华文轩恼了。 “华兄,若是你,你可会容忍一个女人高高在上,让你整日总是仰望着她?” “当然不会!” “我也不会!这样太累,还让人觉得没自尊!”李陶点头接着问道:“你不觉得令妹就是如此吗?” 华文轩思忖片刻后,老老实实道:“菁菁好像是有一点高高在上!” “男人都是一样,连我们都不喜高高在上的女人,莫非别的男人就会喜欢?我若不改了令妹这臭毛病,让她与人为善有个女人样,将来她嫁了人如何能幸福?华兄,你说我这是不是在帮她?” 李陶这番歪理唬得华文轩直接无语了,好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来:“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既是如此,我替舍妹谢过你了!” “不用客气,我这人就喜欢帮助别人!华兄,你慢走,我先告辞了!”李陶向华文轩抱抱拳道。 直到走出很远,李陶左右张望,见四处无人,这才哈哈大起来,笑得肚子都痛了。 …… 华文轩进院,刚要回屋,便听到有人喊道:“文轩!” 华文轩回头一看,竟是华云峰,他赶忙恭身答道:“爹!” “你随我来,我有话要问你!”华云峰沉声道。 华文轩见爹爹一脸严肃,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得小心翼翼地跟着华云峰进了华菁菁的屋子。 进了屋,华文轩傻眼了,只见华菁菁坐床边低声抽噎着,她的眼眶红红的,小鼻子也是红通通的,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扑簌扑簌地落下来。 华文轩有些明白了爹爹找自己来的原因。 果然,华云峰一脸愠色:“我且问你,菁菁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一回来便哭得像泪人似的!” 华文轩知道爹爹素来宠爱自己的这个妹妹,他不想将李陶牵连其中,低头不语,思忖着该如何作答。 华文轩见儿子低着头不说话,心中怒火更甚:“逆子,你给我跪下!” 华文轩见爹爹动了真火,不敢违逆,顺从地跪了下来。 “我让你在私塾内照顾好你妹妹,你就是这么照顾的?你这兄长是如何作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华云峰怒不可遏。 “爹爹!不干哥哥的事!全是李陶的错!”华菁菁见华云峰迁怒于华文轩,也顾不上再哭了。 “李陶的错?”听了华菁菁的话,华云峰突然怔住了。 华菁菁咬牙切齿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给了华云峰。 “爹爹!李陶这么做也是为了菁菁好!”华文轩在一旁怯怯地为李陶开脱道。 “为了菁菁好?这是怎么回事?”华云峰彻底被搞糊涂了。 华文轩不敢隐瞒,将李陶的歪理邪说一字不落地学给了华云峰。 华云峰听罢,顿时哭笑不得:能将无理之事说得如此天花乱坠,还唬得华文轩为他说情,这样的事情恐怕只有李陶才能做得出来。 华菁菁则是满脸通红,她忿忿道:“爹爹!你也听到了吧,这李陶是何等的放肆!我真恨不得……” “呃……李陶说得颇有道理……菁菁呀……你以后可要改改你这脾气了……” 华文轩和华菁菁听了华云峰的话,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这还是以前的爹爹吗? 华云峰又转向华文轩说道:“文轩,以后你多跟李陶学学,作为兄长,也该好好管教一下你妹妹了!” “是!爹爹!”华文轩赶忙答应道。 “爹爹!您……”华菁菁恼怒道。 “好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呢!”说罢,华云峰转身而去。 …… 这一日,突然有人来李陶家里请他去县城一趟。李陶不识得此人,一问之下才明白,原来是王喜回来了。王喜和吴老倌外出寻找夜叉斗鸡已经两个多月了,李陶一直还惦念着他们。如今得知他们回来,不禁喜出望外,匆匆与阿娘打了招呼,便去找范长风了。 第四十五章醉鸡 “王郎君,怎么样?找到了吗?”李陶一见王喜赶忙问道。 “找到了!”王喜笑着点点头。 “快说与我听听!”李陶迫不及待道。 “我们离开舒城之后……” …… 吴老倌和王喜餐风宿露来到伏牛山中,在深山坳里转了半天,只见一排竹篱茅屋,炊烟袅袅,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正在门前编扎养幼雏的竹罩,一见吴老倌,大喜之下纳头便拜。此人就是崔老八。听了吴老倌的来意,崔老八便将两人带到自己的十几罩夜叉斗鸡前,让吴老倌挑选了两只剽悍威猛、排序为“钢”字辈的斗鸡,分别取名为“钻钢风”和“飞钢篷”。 日近中午,崔老八安排厨房整治酒饭,自己则和吴老倌畅谈“斗鸡经”,王喜插不上嘴,便在宅院里转悠。不觉转到厨房前,只见一个小厮已杀好了两只鸡,正气喘吁吁地捉另一只斗鸡。那斗鸡看来是只倒过一次毛的一龄鸡,虽然也是只壮胸长颈的夜叉斗鸡,却长了一双轻飘飘、最不被斗鸡人看好的罗圈腿。 说来也怪,别看这“罗圈腿”走起路来趔趔趄趄,上飞下跳的动作也显得笨拙至极,那小厮却屡捉不得,直到另一个厨子赶到,二人后追前堵,方才将它按住。 那鸡扯天啼叫起来,叫声极是悲楚。 王喜心中一颤,问厨子道:“为何非要杀这只鸡?” 厨子道:“主人说了,这是一只走鸡。走鸡你知道么?就是不敢斗嘴、一斗就逃的鸡,只好杀了吃了。” 随又指着杀好的那两只鸡道:“不仅如此,就连它的父鸡和母鸡也要杀掉,以防弄混了整个鸡群的血统的。” “说得不错。”这时崔老八陪着吴老倌走了过来,接腔道:“这支品系的斗鸡十有**会出现百年难遇的斗鸡王,不曾想却出了这只不敢斗的罗圈腿,看来是不知什么时候被杂鸡混了血!” 说话之间,厨子已一手将罗圈腿按在案板上,一手持刀,那罗圈腿鸣声更哀,颇有灵性似地扭头望着王喜,一顿一顿地竟像磕头求救。 王喜再也忍不住,一声大叫:“这鸡杀不得!” “为何?”崔老八一怔。 “我……我不吃鸡了!”王喜期期艾艾地道。 崔老八被逗笑了,转头对吴老倌道:“果然王兄弟是心善之人!这只走鸡就送给刘兄弟得了。” 日薄西山,酒足饭饱的吴老倌和王喜辞别崔老八。 王喜忽想起一事,指着怀中的罗圈腿对崔老八道:“崔老哥,给我这只鸡也起个带‘钢’字的好名儿,总不成叫它罗圈腿吧!” 崔老八十分难为情,因为出了走鸡是令整个鸡品难堪的事,自然更不会给这样的斗鸡按序起名了,便含糊道:“刘兄弟,你喝醉了。” 王喜却听岔了耳,大喜道:“对,就叫醉鸡!这鸡走路摇摇晃晃,确如醉酒一般,叫它醉鸡再合适不过了!” 崔老八和吴老倌哈哈大笑。 …… 就在李陶与王喜聊天的时候,程德彰也正与华云峰说着话。 “老华,最近菁菁和李陶可亲近些了?”程德彰慢悠悠地问道。 “还是老样子,无甚变化!”华云峰摇头道。 “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只有小火慢慢炖才行!” “我自然知道!” “老华,三天后便是你家老丈人六十大寿,你可是与嫂夫人前去拜寿?” 华云峰叹了口气道:“本来是要去的,可昨日收了一个病人,命在一线,我正在全力救治!人命关天,自然是去不成了!我让文轩和菁菁陪着你嫂子去,我那老丈人为人豁达,想来不会怪罪于我的!” “这样也好!只是文轩就没必要去了!”程德彰突然说道。 “这是为何?”华云峰不解道。 “我觉得让李陶陪着菁菁和嫂夫人去比较好些!” “什么?让李陶去?这怎么能行?他一个外人,让我如何向拙荆和丈人交待?”华云峰一听顿时急了。 “谁说李陶是外人?只要此行去了,李陶就不再是外人了!我知道嫂夫人那里你会有办法的,都是老夫老妻的,难道嫂夫人会不为菁菁考虑?” 说到这里,程德彰高深莫测道:“至于你丈人那里,你什么都不用说!他最是疼爱菁菁,我想只要一见到李陶他便会知道你的用意。实在要说,也是嫂夫人去说,你急个什么劲?” 程德彰的话让华云峰十分意动:“这样也好,明天我就说与李陶!” “非也!非也!你不能说与李陶!” “有何不妥吗?”华云峰皱起了眉头。 “李陶和菁菁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们俩的一厢情愿!最后成与不成,有一个人是始终也绕不过去的!” “你是说李夫人?” 程德彰严肃道:“她的身份你也清楚,若是她不同意,就算菁菁再回心转意一百次也是没用的!” “这可如何是好?” “你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去找李夫人,一来是与她商议此事,二来也好试探试探李夫人的态度!” 华云峰思忖片刻点点头道:“也罢!明日我就去会会李夫人!” …… “华郎中,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且让我思虑思虑,我会尽快回复您的!”元氏非常客气地将华云峰送出门外。 回到屋里,元氏叹了口气道:“岳伯,这件事您怎么看?” 裴岳笑道:“我觉得华菁菁这孩子不错,人长的俊俏,心眼也好,完全配得上小主人!而且……” 说到这里,裴岳笑而不语。 “而且什么?” “而且小主人也是非常喜欢华菁菁的!” “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日日跟着小主人,怎会不知道小主人的心思?就说前些日子小主人救了华菁菁一命,除了心善的原因,小主人何尝对华菁菁没有好感?” 元氏点点头:“既然陶儿自个没有意见,我又怎会阻拦呢?不管怎么说,菁菁这孩子也算知根知底的,至少不会害了陶儿!” “主母,还有一点最重要的!” “岳伯,你且说来听听!” “主母,据我的观察,这华菁菁不但从华云峰那里学得一手祖传医术,而且她还是天生的习武奇才。若是好生调教,将来跟在小主人身边……” “岳伯,你的意思是……” 裴岳伤感道:“主母,小主人将来总要娶妻生子,我再跟在他身边就不合适了。再说了,我的年纪也大了,总不能跟他一辈子!” “岳伯,我们孤儿寡母拖累你了……”元氏不禁唏嘘道。 …… 第四十六章拜寿 戌时将过,华云峰合起书本,正准备离开书房去就寝,却突然发现面前立着一人。 “黑面剑客?是你!”华云峰皱着眉头。 “叫我裴岳就好,这世上已经没有黑面剑客这个人了!” “也好,裴岳!你是如何进来的?进来多久了?” 裴岳指了指半掩的窗户说道:“我从那儿进来的,大概有半柱香时间!” 华云峰苦笑道:“不愧是高人,在我眼皮底下待了半柱香时间,我竟然没有发现,真是惭愧呀!” “是华郎中看书太入神了!”裴岳淡然道。 华云峰知道裴岳是在给他脸上贴金,也不在意,而是直接问道:“不知您深夜光临有何指教!” “我家主母让我告知华郎中,你说的事她应了,不过我得跟小主人一起去!” “你也跟着一起去?” 裴岳眼中精光闪烁:“华郎中,你应该懂的!” “那好吧!”华云峰稍作犹豫便同意了。 …… 华菁菁这一路上都在怒视着李陶,恨不得将他一口活吞了。她实在想不明白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爹爹,这些日子为何会变得如此反常。 尽管华菁菁一向瞧不起李陶,可不管怎么说李陶救了她的性命,华菁菁前去向李陶道谢,没想到却遭到羞辱。当她华菁菁向爹爹哭诉时,爹爹竟然置自己的委曲不顾一心向着李陶说话。 此次,更加离奇,爹爹竟然让李陶一个外人与自己陪同阿娘给姥爷祝寿。她再三找爹爹理论,可爹爹却理也不理她。 无奈之下,华菁菁只好使出杀手锏—去找阿娘诉苦。这一招华菁菁屡试不爽,以往只要阿娘出面说情,爹爹总是会败下阵来。 可这一次当华菁菁找到阿娘时,阿娘的话却让她欲哭无泪:“菁菁呀!你爹爹自有他考虑,你也不小了,不能事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我瞧着李陶这孩子不错,让他一道去拜寿的事情这事你爹爹与我商量过了,我也同意了!” 听了阿娘的话,华菁菁当时就傻眼了:这李陶何时竟成了爹娘眼中的香饽饽了? 李陶何尝看不出华菁菁的不满,他故作不知,只是与裴岳一路有说有笑。李陶的心情颇为不错,穿越这么久了,除了到过舒城县城,他还没有去过更远的地方。如今,能出去走走,的确是一件让他觉得开心的事情。 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华夫人探出头来和蔼地问道:“李小郎,可否累了,是否需要歇息?” “多谢华夫人,我不累,还是赶路吧!”李陶笑吟吟答道。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继续向前行去。 华夫人本名叫刘娥,娘家是在与舒城县交界的同安县。刘家在同安是出了名的书香世家,华夫人的父亲刘桂曾经中过举人,祖上留下的家产颇丰,刘桂心头善,时常接济乡里乡亲,故而有刘善人之美誉。 刘桂有六个子女,华夫人是家中长女,在她之下还有五个弟弟。或许是女孩少的原因,刘桂宠爱的不是华夫人的几个弟弟,恰恰是华夫人本人,连带着华菁菁也颇受刘桂的溺爱。 …… 农历七月十八,刘家大院一大早便到处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 李陶和华菁菁站在院门口对面的阴凉处,冷眼看着客人们一拨接一拨排山倒海般涌进院去,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你怎么不进去?偏偏要站在这里看热闹?”李陶没话找话道。 “里面到处都是人,吵死个人!还不如呆在这里清静!你要不乐意呆在,自个进去便是!”华菁菁对李陶依旧没有好脸色。 李陶早已习惯华菁菁如此,他不急也不恼:“算了吧,我还是呆在这里陪着你吧!” 过了好一会,李陶又说道:“我给你说个笑话吧!愚公移山的故事听过吧?” 见华菁菁不置可否,李陶便自顾自地说道:“从前有一个叫愚公的人,家门口有两座山,他决心把山移走。智叟笑他说,人的生命就那么长,怎么可能呢?愚公正色道,我死了以后,还有儿子。儿子死了,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总会把山移走的。玉帝听到这番话很感动,派了两个精壮威猛的大力士,来帮他们家……” “来帮他们家把两座山搬走了,是吧?《列子·汤问》里早有记载,这也是笑话?”华菁菁嘲讽道。 “不对,我的结尾和《列子·汤问》有所不同,玉帝派了两个精壮威猛的大力士,来帮他们家……生儿子……” 华菁菁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李陶再接再厉:“我再给你讲一个关于乞丐的笑话……咦!真邪了门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果然,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乞丐,一手提着根打狗棍,一手拿着个讨饭的破碗,大摇大摆地随着人流也想混上半口山珍海味。 华菁菁也瞧见了乞丐,她笑着说道:“我姥爷最是心善,就算为了图个吉利,也会赏他吃喝和几个小钱的。 中年乞丐在入口处被管家刘中摆手给拦了下来,没想到这乞丐却贼心不死,依旧不停地挥着棍子大喊大叫地往里硬闯。正好此时刘桂领着五个儿子出门迎客。瞧见这一幕,正待开口, 五子刘华却抢先一步,冲上前就是几拳几脚,将那乞丐打得嗷傲直叫地栽倒在地。 事后刘华还不解气地骂到:“臭叫花,念在今天我爹六十大寿,姑且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华菁菁和李陶同时皱起了眉头:这刘华也太不像话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对人拳脚相加呢?这不是明白着让刘桂折寿吗? 那乞丐躺在地上,眯着被打肿的双眼仇视地瞟了刘华一眼。揉了揉被打断的一条腿,艰难地爬起身后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将手中的打狗棍和破碗放在了地上,随手从地上捧起一捧沙子,端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嗖”地一下撒在了刘家大门口,这才拿起要饭的家伙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庞大的人流之中 李陶疑惑地望着华菁菁:“你可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吗?” 华菁菁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 第四十七章凶案 等到宾客散尽,已经是晚饭时分了。待吃过晚饭,刘桂和儿子闺女到了客厅里叙起家常。华夫人虽然受宠,要毕竟是嫁出去的人了,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刘桂倒是很享受这天伦之乐。一家人有说有笑,好不热闹。李陶和华菁菁两个小孩觉得颇为无趣,坐但碍于礼节只好忍耐着坐在其间。 正在此时,管家刘中脸带惧色恭恭敬敬站在门外:“老爷,下人有一事想跟老爷禀报。” 刘桂被打扰了浓浓的家庭氛围,心中不悦:“什么事,说吧!” 刘中有些犹豫。 “让你说你就说,这里也没有外人!”刘桂有些气恼,放大了声音。 “是!老爷,我想说得是今天早上那件事!” “早上?什么事?”刘桂有些不解地问道。 “就是那……那个乞丐!”刘中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听刘中这么一说,李陶和华菁菁也想起了早上见到的那个奇怪的乞丐,他俩顿时来了精神。 刘桂知道,刘中年轻时在江湖上混过些日子,道上的东西懂得不少。闻言便隐隐察觉到早上的那个乞丐不简单,但却也猜不出个一知半解,便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刘中。 “老爷,是这么回事……” 原来,刘中年轻的时候,在一户大户人家当雇工时,正巧那户也得罪过一个老乞丐。那老乞丐离开的时候,所做的事情与今天早上那个乞丐如出一辙。起初,老乞丐也是被人当傻瓜似的嘲笑了一番。可是没过多久,那户人家几个儿子都莫名其妙地相继离奇死去。后来,请来道士一打听。才得知那种乞丐号称“大叫花”。江湖上称他们为“夺命神丐”,使的是一种巫术,中招的必定断子绝孙全家死光! 听刘中这么一说,刘桂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虽说这种歪门邪道的事他也听说过不少,到底没见过。俗话说眼见为实,待刘桂缓过神来后,皱了皱眉头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李陶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心中充满了好奇。 刘桂终究是读过书的人,他思忖片刻道:“也罢,刘中你去请几个道士来驱驱邪吧!” 刘中一听要请道士,连连摇头道:“老爷!使不得,使不得!这种巫术只有那乞丐自身能够破解。如果请来道士反而会有增无减啊!” 刘桂见刘中被一个臭乞丐吓成那副模样,不觉心里好笑:“哼!区区一个乞丐,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随即敷衍道:“那你明天就派人去找找吧!” 说完,便再也不理会刘中,继续与儿女们说话。 可是,刘中刚才的那一番,让屋内众人觉得心中沉重,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欢快。 刘桂见状只好悻悻说道:“累了一天了,大家都回去歇息吧!” 出门的时候,华菁菁将李陶拽到一边小声说道:“我怎么觉着心里发慌,莫不是会有大事发生?” 这还是华菁菁头次主动和自己说话,李陶豪气顿起:“放心吧!有我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回到客房,李陶将刘中说的那一番话讲与了裴岳:“岳伯,你可听说过此事?” 裴岳摇头:“断无此事,小主人,放心吧!有我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陶点点头,嘴里嘀咕着:“这话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 第二天一大早,正当刘桂在书房读书之时。一家丁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色苍白,似乎受到了某种极度惊吓。见到刘老爷,便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惊魂未定语无伦次地说道:“老……老爷,大……大少爷他……他……” “什么事这么急?起来慢说无妨。”说话之际,刘老爷一并合上了书。 “大……大少爷……死……死啦!”经过一番折腾,家丁卡在喉咙里的几个字终于向火一样喷射而出,直飞向刘老爷的双耳。 “什……什么……”刘老爷闻言惊得连连退后几步,没把持住,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 …… 当李陶随着哭哭啼啼的华菁菁来到了刘家大少爷的屋外时,那里聚集着很多的家丁和婢女,他们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李陶对一名婢女道:“你且送华小娘子回去休息!” “李陶,你一会可要来陪我!”华菁菁脸色苍白道。 “嗯!我马上就来!”李陶点点头道。 刘家大少爷是被利器杀死的。其死状及其残忍。肚皮完全被剥开,五脏六腑全都袒露在外。而且上面还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牙印,似被什么东西咀嚼过一般。尸体旁,一群群饥饿的苍蝇不停地盘旋着飞来飞去。 李陶还是第一次见过死人,而且是如此血腥的死状。按理说,他应该会极度的不适应,可是李陶却没有丝毫的表示,只是眉头紧蹙。并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屋子。 “小主人,我们现在去哪里?”裴岳跟在李陶身后。 昨晚,裴岳还信誓旦旦地向李陶表示没有任何问题,谁知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裴岳此行的目的就是保护李陶,出了这样的事,他更是不敢离开李陶半步。 “我们去菁菁那里吧!她还在等着我们呢!”李陶郁郁不乐道。 李陶的心思和裴岳没有什么两样,昨晚,自己还信誓旦旦地向华菁菁表示没有任何问题,谁知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都不知道等会见了华菁菁该说些什么。 “李陶!怎么样?”华菁菁依然脸色苍白。 “你大舅舅是被人杀死的!”李陶吁了一口气道。 “是谁干的?为什么要杀死大舅舅?”华菁菁变得声音颤抖起来。 “我不知道!”李陶摇摇头道。 “岳伯,你发现什么异样了吗?”李陶转身问道。 “刘家大少爷是被他人杀死的这一点确信无疑,其他的,我还真没看出什么!”裴岳老老实实说道。 “你没有看出 ,我倒是看出了些许蹊跷!”李陶不紧不慢道。 “李陶,你看出什么来了?快说出来呀!”华菁菁一把抓住李陶的胳膊,急促地问道。 第四十八章神丐 “你别急,菁菁,先听我说!” 李陶见华菁菁如此憔悴心焦,不由觉得心疼,连称呼也从华小娘子变成了菁菁。 华菁菁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松开了李陶。不管华菁菁平时再怎么高傲刁蛮,可她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有些六神无主。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依赖一个人,或许是爹爹和哥哥不在缘故,身边的李陶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首先,我可以断定你大舅舅是被熟人所杀!”李陶沉思道。 “熟人?”华菁菁惊愕。 “小主人,你是如何得知的?”裴岳奇怪地问道。 “刘老爷家大业大,上上下下有数百人,房屋也是极多。我来了两日了,有些院落没有去过。而杀人之人却能轻易找到刘家大少爷的屋子,将他杀死后悄悄离开不被发现,若不是熟人如何能做到?” 华菁菁和裴岳听罢不由点头。 “其次,这杀人凶手必然身怀武功,或是力气较大。刘家大少爷正值壮年,有人行凶怎会不进行反抗和呼救呢?除非他是被凶手一招制住,无法反抗和呼救。” 说到这里,李陶向华菁菁问道:“菁菁,你是否清楚刘家上上下下可有会武功的?” 华菁菁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姥爷必然知道!我去问问便知!” 李陶连忙摆手道:“莫问!莫问!” “这是为何?”华菁菁不解。 “且不说我这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如若刘老爷查问起来,必然让刘家上下人心惶惶,也未必能抓住凶手。更何况,我有一种直觉,凶手的最终目的是你姥爷!” “什么?我姥爷?”华菁菁感觉浑身透着凉气。 “我刚才话还没说完,我觉得凶手不是为了行凶才杀害大少爷的,他是为了证明什么才这样做的,不然为何杀过人之后,还故意在尸体上做出这些惨状?” “李陶!莫不是那‘夺命神丐’的巫术显灵了?”华菁菁想起刘中昨晚的那一番话,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了。 “菁菁,你若这样认为,那凶手的目的就达到了,他就是想让大家相信那个什么夺命神丐!不信你就看吧,凶手一定还会有后续手段的!” 说到这里,李陶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对华菁菁吩咐道:“菁菁,我们今天说的话,你切莫告诉任何人,免得引来杀身之祸!还有,你去和你阿娘商量一下,暂且搬到我和岳伯隔壁的客房住下,这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 安葬了大儿子后,刘桂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回到房中细细一想,这才觉的刘中的话不是唬人之说。当下便加大人手四处搜寻乞丐的下落。 过了几日,不但乞丐没找着,二少爷好好的一个人也一夜之间突然像大少爷一样神秘地惨死在房中。这下,刘桂对刘中的话深信不疑,匆忙命令刘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不分昼夜地搜寻起来。 终于,在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管家刘中发现了乞丐的身影。 刘桂一接到消息,当即便派了八抬大骄把乞丐接了回来。 还没等轿子落稳,刘桂便“扑通”一下跪倒在轿前,声泪俱下地哀求道:“神……神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仙人高抬贵手放过小的一家,小人世世代代感激不尽啊……” 说罢,刘桂嚎嚎大哭地磕起了头。 但那乞丐却像没听到一样,轿内半天不见一丝动静。 直到刘桂额头上磕出的鲜血顺着地势缓缓地流到轿前时。乞丐这才在众人的搀扶下光着脚一瘸一拐地从轿中走了下来。 望着眼前这一幕,乞丐似乎动的恻隐之心,他缓缓抬起头仰天长叹了一声:“天意啊!” 说着,又低下头对跪着的刘桂说道:“只要你舍弃全部家当,离开此地,定能保你刘家无碍!” 并肩而立的李陶和华菁菁对视了一眼:他们终于知道了乞丐要的是什么了。 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了这种地步刘桂也早已将一切置之度外,一听有救,连忙千恩万谢:“谢谢神丐,谢谢神丐……” 谁知那乞丐突然脸一变,把手一摆,指着站在一旁吓的早无血色的刘华奸笑道:“不过,这位少爷还得留下。当初我这条腿便是拜他所赐。如今,我要他血债血还!” 乞丐说完,咬牙切齿地指了指自己的那条拖在地上的残腿。 话一出口仿如一声惊雷,镇呆了所有的人。 正当刘桂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刘华却挺身站了出来,凛然说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你放了我的家人。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乞丐冷笑一声,随即一声令下:“把他给我绑起来!” 众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的不知如何是好,齐刷刷地望向刘桂。 良久,刘桂才抹了一把老泪,长叹了一声,嘶哑着喉咙哽咽道:“从今天起这位神丐就是你们的新老爷,今后一切你们都得听他的。” 说着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神气活现的乞丐。 众人这才七手八脚地将刘华绑了个结实,抬了进去。 当晚,刘桂便打点行装,带着剩下的两个儿子,趁着月色悄悄地离开了刘府,随华夫人去舒城投奔女儿女婿。 深夜,刘家大院显得异常阴森可怖,花园的一张石桌上亮着几盏明灯才隐隐显出一丝生气。灯光下,断断续续地传来一阵嘈杂的谈笑声。 “神丐,要不是你鼎力相助,刘家这偌大的家业恐怕还轮不到我啊!来,小弟先敬你一杯!”乞丐面前的人竟然是刘桂的小儿子刘华。 “不不不……”乞丐笑着摆了摆手,恭敬地说道:“要敬也应该先敬刘中兄啊!要不是他出谋划策,我等哪会有今天啊!” “嗯!神丐说得有哩。来,刘中兄,小弟敬你一杯!”刘华边说边替满脸得意的刘中斟满了酒。 “那恭敬不如从命!来来来……少爷,哦,不不不……老爷,那我刘中先干为尽!” 第四十九章服诛 说罢,刘华和刘中“咕咚”两口,两只酒杯便见了底。 酒刚下肚,刹那间两人面色徒然变得惨白,双手捂着肚子满腹狐疑地望向坐在一旁的乞丐。 此刻,乞丐那张丑陋的脸上已挂满奸笑,瞥眼瞧了瞧无力瘫坐在石椅上的两人,朗声大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何况我还是个局外人呢!哈哈哈……” “咚,咚”随着两声沉闷的声响,刘家大院又一次笼罩在恐怖之中。 “啪!啪!啪!”乞丐身后传来了拍手之声。 乞丐心中一惊,转身却见李陶和华菁菁牵手而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切都在你的算计当中,没想到你这叫花子还有这等奇谋!”李陶朗朗说道。 乞丐默然不语。 “既然事已败露,你还不服诛吗?” 乞丐狞笑道:“事主刘老爷都认栽了,你们两个小毛孩子算是哪根葱,居然在这里指手画脚?” “谁说刘老爷认栽了,你且看看你身后是谁?”李陶笑道。 乞丐扭头看去,他的身后不是刘桂是谁。 刘桂嘴唇颤抖着:“你也太心狠了,为了我这份家业竟然害了我三个儿子的性命,你你你……” 乞丐施然笑道:“刘老爷,你可不能瞎说,刘家的房契、田契都是你自愿给我的,这白纸黑字都是有你的签名画押的,就算打官司你也是必输无疑!” “简直是一派胡言,据大唐律你所犯下的的是诈伪之罪,且又害了数条性命,若打起官司,你是必死无疑!”乞丐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何人?”乞丐疑惑道。 “我乃同安县令赵宏范!” 乞丐转向李陶一脸怨毒道:“没想到我丐阎王纵横江湖几十年,百密一疏竟然栽在你一个小孩子手里了!今天我认栽了,我要想走你们谁也拦不住我!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记住你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后会有期!” 说罢,在众人的目光中,乞丐犹如一只鸿雁飞身而去。 “啊?是你,黑……” 众人恍惚间,一个身影一掠而过,乞丐像一只麻袋重重地摔回了原地,口鼻出血已是气绝身亡! …… 李陶和裴岳回到家中,已是十日以后了!元氏原以为儿子三日便能回来,谁知居然去了这么久,若不是知道裴岳跟在儿子身边,她早就寻了去了。 “陶儿,你这一去可让阿娘担心死了,没想到你竟会遇到这些波折,幸好没出什么事!”元氏听了李陶的述说,不禁感慨道。 说到这里,元氏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九郎这些天日日总要来个三两回,问你回来了没有!看似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他能有什么的事情?一定是一个人寂寞得慌,想找我说说话。”李陶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自己的兄弟时时惦记着自己,还是让他觉得心中暧暧的。 说曹操到曹操便到,说话间,范长风已经来到了李陶家中。 范长风见了李陶大喜过望,转身对元氏说道:“李夫人,我和陶儿出去玩会,可好?” 元氏自然知道他们二人最是要好,这些日子未见肯定有话要说,也不阻拦,只是叮咛道:“去吧,九郎!记得和陶儿一起来吃饭!” 范长风答应一声便拉着李陶跑了。 “阿陶,你到哪里去了?这些日子都不见你!我问询李夫人,她也不告诉我,只说你是走亲戚了!”到了没人处,范长风这才对李陶抱怨道。 “九郎,真对不起呀!我确是走亲戚了,走得急,没顾上和你说,你可莫生我的气呀!”李陶知道自己做得不对,赶忙向范长风解释道。 “看在你诚心陪不是的份上,我便不追究于你了!不过,阿陶,我遇到难事了,此事因你而起,你必须想加办法给我解决!”范长风愁眉苦脸道。 “何事让你如此发愁?”李陶不由奇怪道。 “你可还记得那个‘聂神算’?” “自然记得,我们还从他那里赢了两千贯钱呢!” “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了,我快被他纠缠死了!”范长风一脸苦相。 “莫不是他因为输了两千贯耿耿于怀,来找你的麻烦了?”李陶皱着眉头道。 “非也,不是来找麻烦,可比找麻烦还让我头痛!” “这是为何!” “也不知这‘聂神算’犯了什么邪,这些天日日缠着我,非要拜师不可!” 李陶一听不由哑然笑道:“那你收了这徒弟不就结了,至于这么烦恼吗?” 范长风白了他一眼:“你说得轻巧,我这心算都是你教的,你不同意我怎能教与他人?” 李陶不以为然道:“这‘聂神算’也算是个奇人,我同意了,你就教于他吧!不过,可要叮咛他替你保密!” “现在晚了!”范长风一本正经道。 “晚了?是何意思!”李陶一头雾水。 “我已经告诉‘聂神算’了,我这本领都是李陶你教给我的!现在‘聂神算’不再拜我为师了,而是天天缠着我让我带他来见你!” 李陶顿时气结:“你你你……有你这样的兄弟吗?自己应付不来竟然出卖我……你……” 范长风赶忙作揖恳求道:“阿陶!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被他纠缠得不胜其烦无意说出口的,你可千万莫怪我!再说了,处理这样的事情你比我强,你就出面帮帮我吧!” 见范长风如此,李陶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思虑片刻点头道:“也罢!下次他若是再来,你引他来见我便是!” …… 自从同安回来之后,华菁菁一反常态,彻底改变了对李陶的印象,对李陶关心呵护有加。偶尔,连华文轩都瞧不过眼了,时不时会嘀咕报怨妹妹几句。 可华菁菁却义正辞严:“爹爹让你与阿陶多学学,你不仅不学还在这里嚼舌头,小心我告诉爹爹去!” 每每这时,华文轩只有求饶告罪的份了。 当然,华菁菁的这种变化,有几个人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的。 第五十章拜师 元氏已经在心中认可了华菁菁,见华菁菁对李陶如此上心,心中自然高兴。她时不时会将华菁菁叫到家中吃饭,华菁菁也不知怎的,突然变得嘴甜之极,李夫人长李夫人短,把个元氏哄得整日开开心心的。 华云峰和程德彰是此事的始作俑者,能有今日之结果,正合了他们的心意,哪有不喜之理? 李陶有了华菁菁的亲睐,更是欣喜不已。可与此同时,天天被华菁菁像影子一样跟在自己身旁,让他突然觉得有了许多的束缚。再加上与华菁菁形影不离的华文轩,李陶和范长风的两人组便变成了四人组。 自同安回来之后,李陶为了给华菁菁留下好印象,刚开始还老老实实在私塾里念书。可没过几日,便经不起范长风撺掇,又开始了逃课生涯。可让李陶没想到的是,华菁菁与华文轩也义无反顾地加入了他们。李陶百般劝阻,二人就是不为所动。无奈之下,李陶便只有战战兢兢带他们同去。到了第二日,不仅程夫子没有责怪他们,似乎华郎中也故作不知。这下四人喜出望外,短短数日便几乎游遍了景丰里周边,玩得不亦乐乎。 大枷山上有一个大池塘,池塘是由山上的泉水流入的。夏天孩子都喜欢去池塘戏水。李陶却一般不去,因为他不会游泳!说起来,李陶穿越到唐朝就是和这水有关,所以他对此颇为忌讳。 此时正值八月,天气特别炎热,李陶在范长风和华文轩的怂恿下,这一天也跟着去了。 池塘中弥漫的凉爽,让站着池塘边的李陶直淌汗。看到范长风和华文轩在水里嬉戏,李陶真是羡慕的要命。 终于,范长风和华文轩玩够了,上了岸来。 “阿陶,你也去踩踩水吧,保证能驱热!”范长风见李陶满头大汗,一边穿衣服一边对他劝说道。 “是呀!阿陶,这池塘边中水很浅的,最多也就到腹部!再说了,有我和九郎在这里盯着,不会有事的,你就去吧!”华文轩动作更快,已经穿戴好了。 “那好吧,你们等我一会,我下去凉快片刻,马上便上来!” 李陶最终还是没有抵得住清凉的诱惑,三两下脱了个精光,顺着池塘走了下去。 刚进池塘没几步,李陶便听到一个恐怖的声音传入耳中:“哥!你们都在这里呀!阿陶在吗?可让我一顿好找!” 不好,华菁菁来了!李陶赶紧把下身潜入水中,上身露在外面。 “咦?阿陶,你在戏水呀!”华菁菁见了水中的李陶,笑呵呵地问道。 “嗯!嗯!”李陶只有点头。 “你们怎么不下去!”华菁菁看着穿戴整齐的范长风和华文轩问道。 “呃,我们刚上来,阿陶他贪玩,想在水中多待一会!”华文轩一本正经道。 “正是,不信你看,我们的头发还是湿的!”范长风附和道。 “阿陶!你怎么还不上来呀?”华菁菁站在池塘边望着李陶。 李陶说:“没有玩够呢!” “你还要多久呀?” “呃,菁菁!你与你哥和九郎先去我家吧,阿娘说了,今儿要给我们做好好吃的!我一会就来!”李陶劝说着华菁菁。 华菁菁看了看天色,摇头道:“吃饭还早呢,这会也没事!阿陶,要不你先给我们讲一会《西游记》的故事吧!” 说罢,华菁菁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岸边。 李陶顿觉心中发苦,他求助地看向范长风和华文轩。谁知二人却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就像没看到他一般。 “我这结交的都是什么兄弟呀?”李陶不禁在心中哀嚎。 李陶何尝不知讲故事对范长风和华文轩的吸引力,看来二人铁定是不会放弃这趁火打劫的大好机会了。 无奈之下,李陶只好咬牙切齿地讲起了故事。他在水中足足讲了一个时辰,三人依然是意犹未尽的模样。 再这样下去,搞不好自己就得在池塘里过夜了,李陶气急败坏道:“菁菁!故事也听完了,阿娘在给我们做好吃的,你难道就不知道去搭把手吗?枉得阿娘如此疼你了!” 华文轩点头道:“菁菁,阿陶说得在理!走,我们先去阿陶家里等他吧!” “那好吧,阿陶,你可快点,我们先走了!”华菁菁终于妥协了。 范长风看李陶可怜,临走往池塘里扔了几张苞米皮。李陶用这三张苞米皮很艰难的挡着下身,抬起已经发麻的双腿,一步一吃力的上了岸。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李陶暗自思忖:以后一丝不挂的时候,一定要想到后面会发生什么,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最好还是让自己留点布头在身上! 当李陶走进自家院里的时候,见元氏、裴岳、范长风华菁菁和华文轩在屋前站成一排,脸色怪异地望着自己。 李陶见状觉得奇怪,自己不就是下了一次池塘吗?至于搞这么大排场迎接自己吗? “你们是在等我?”李陶问道。 众人点头。 “等我吃饭?” 众人摇头。 “那是有事?”李陶越发糊涂。 华菁菁说道:“是有事,不过不是我们,是他!” 说罢,她指了指另一边。 李陶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老熟人“聂神算”聂无双。 “‘聂神算’,好久没见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好,进屋一起吃饭!”李陶瞥了一眼范长风,心中早已明了聂无双的来意,却故作不知,热情地向他打着招呼。 “李小郎,饭就不吃了,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聂无双恭恭敬敬地向李陶作了个揖。 “‘聂神算’您太客气了,说吧,你有何事?”李陶回礼道。 “我想拜李小郎为师,望万勿推辞!”聂无双终于道出了来意。 “拜我为师?‘聂神算’,您说笑了,我一个小孩子家有什么能教您的?”李陶连忙摆手道。 “不,李小郎,我是认真的,我要拜你为师学习那心算之术!”聂无双郑重其事道。 “‘聂神算’,您大可不必,我这心算都是讨巧之术,雕虫小技登不得大雅之堂。倒是‘聂神算’的算盘可谓真功夫,你又何须拜我为师而本未倒置呢?”李陶委婉地拒绝道。 第五十一章舍得 “李小郎,你有所不知,我打小对算学颇感兴趣,《九章算术》、《算经十书》等书我一一拜读多遍,可有些却吃不透,为此我几乎夜不能寐。做生意对我来说只在其次,至于算盘,也只是将生意与算学结合起来的结果!上次,与范小郎比试之后,我可以感觉到这心算之术肯定是一门深奥的算学之法,由此可以断定,李小郎你必是一位算学高手!所以,请李小郎一定要收下我这徒弟!”聂无双诚恳说道。李陶没想到聂无双竟然是一名数学爱好者,在后世自己虽然不是专攻数学的,可他自信自己的数学放在此时绝对是顶尖的,给聂无双做师父也是绰绰有余。虽然如此,但李陶却没有收徒弟的想法。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收了三十来岁的人做徒弟,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舒城大名鼎鼎的“聂神算”,传扬出去岂不是要轰动一时了?这与他低调做人的想法是格格不入的。 可是如何让聂无双知难而退呢?李陶思忖片刻,对聂无双说道:“‘聂神算’,我先讲一个故事与你听!” “李小郎,我洗耳恭听!” “以前,一个财主家乡发了大水,贫穷的人们都因为没有所要带去的东西,顺利游在水中而最终获救了。而这个财主却把家中的金银财宝装满了全身,奋力在水中挣扎并向远处的一个小船呼救。船上的人大声喊他并让他把身上的物品扔掉,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暂且不会沉水,以便赢得别人划船去救他的时间。但这个财主却不能舍得扔掉自己的金银财宝。结果他终于溺水身亡。” 众人听罢,都沉思起来。 李陶接着说道:“《左传》中有句话,‘君以此始,则必以此终’。‘聂神算’你若能想明白我的用意,可以再来找我。若是想不明白,别的话我就不说了,你懂的!” 望着聂无双离去的身影,李陶长长叹了一口气。 “阿陶,你刚才的故事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范长风在一旁小声问道。 “我的意思很简单,让他知难而退,死了拜我为师的心!” “啊?我怎么没听出来?” “其实,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个关于‘舍得’的道理。就是说,你选择了一个人,就相应的要承担你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选择了一个人的智慧就要迁就容忍他的狡诈,选择了一个人的勇猛就要迁容忍他的暴戾,选择了,舍得了,无非是要真正知道你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就好比刚才那个故事,如他能把身上重重的包袱舍去,他得到的便是生命。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可是,这和‘聂神算’有什么关系?”范长风依然不解。 “九郎,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连我都听明白了,你怎会不懂?阿陶的意思就是说,想要拜师可以,必须要舍去家中妻儿老小和万贯家财!”华菁菁在一旁翻着白眼道。 “他怎么可能这么做呢?”范长风不可思议道。 “所以呀,李陶才用这么个法子让他知难而退!”华菁菁的话中充满了对李陶的崇拜。 李陶苦笑道:“菁菁说得一点都没错,这红尘俗世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舍得呢?舍得,舍得,何舍?何得?” 见范长风依然一脸茫然,李陶正色说道:“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譬如说,我李陶突然有一天迫不得已要背井离乡离开舒城,你们就都面临着选择。与我同去,则得到了友情,但却要舍去亲人。继续留下,则得到了亲情,但自此就会失去我这朋友!人活于世无非就是一舍一得的重复,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听罢李陶的话,众人顿时无语。 “呸呸呸,李陶你这乌鸦嘴,怎么能举这么个例子呢?”华菁菁首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也不知怎的,元氏心中突然没来由的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她下意识地向裴岳瞧去,却听见裴岳依然低着头,嘴里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小主人不去私塾比去私塾还长学问,你听听这理,说得一套一套的!”。 …… “主母,有人求见小主人!”裴岳进屋来对元氏道。 “是谁?” “百花阁的席小倩!” “啊……这……岳伯,你看该怎么办?”元氏自然知道席小倩是何许人,她不知席小倩的来意,顿时没有了主意。 “让小主人自己去处理吧,我觉得小主人自己可以应付!”裴岳对李陶非常有信心。 “那好吧!唉,这孩子,真不人省心……”元氏摇头苦笑。 …… “席大家,您可是稀客呀!”李陶微笑着对席小倩打着招呼。 “李小郎君,今日登门奴家有一事相求主!”席小便倩向李陶施了一礼。 “席大家客气了,您直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决不推辞。” “是这样的……” …… 这天早上,舒城县令赵登高刚起床,就听到有人击鼓报案。他立即穿好官服,来到前堂,发现百花阁的老鸹正候在堂前。一问才知道,昨晚,百花阁当红歌妓如月,被人杀死在屋里。 赵登高立即带人来到百花阁,进了如月的屋门,眼前的情景吓了他一跳。只见如月赤身**仰卧在床上,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再看,屋子的后窗大开,估计是杀人者从这里逃跑的。赵登高仔细检查了一遍如月的尸体,发现在其大腿内侧,烙有一个“姚”字。赵登高让人将尸体用布盖好,又派专人看守,然后,带人回了府衙。 赵登高将老鸹带到大堂,让她说出百花阁常去的姓姚的客人。 老鸹想了想说:“有个叫姚文春的书生常来听如月唱曲,不过,此人老实巴交,不像是凶手。” 赵登高说:“凶手是看不出来的。来呀,将姚文春带到大堂。” 半个时辰后,姚文春被押到大堂。 赵登高一拍惊堂木,问道:“来人可是姚文春?” 姚文春说:“回大人,在下就是。” “我来问你,昨晚你去了哪里?” “昨晚?”姚文春想了想说,“因为胃疼得厉害,我无法入睡,在外面溜达了整整一夜。这不,现在不痛了,刚想回去睡一觉,就被老爷叫来了。” 第五十二章用计 赵登高冷冷一笑,突然问:“是不是溜达到百花阁去了?” 姚文春愣了一下,说:“连这老爷也知道。是,昨晚不知不觉就到百花阁的后面,本想去听如月唱上一曲,想想天晚了,就没有去。” “你平时是不是常去听曲啊?” “回老爷,是。如月虽然沦落风尘,但卖艺不卖身,是难得的好姑娘。所以,我就常常去听她唱曲。” 赵登高点点头,又说:“可惜啊,如月昨晚被人杀害了!” 姚文春听了先是一愣,而后笑着说:“老爷别开玩笑了,那么好的女子,从不得罪人,谁会杀她?” 但当他听说如月真的死了后,嘴张得老大,而后摇着头说:“不可能!不可能的!如月说了,今天还要唱新曲给我听的……” 赵登高又是一怕惊堂木,大喝一声:“先将姚文春押入大牢,明日再审!” 姚文春大声问道:“老爷,我冤枉啊!我和如月情同知己,我怎么会杀了她!”但赵登高不听,拂袖而去。 第二天,赵登高一上堂,继续审问姚文春,最后认定证据确凿,姚文春被押入死牢,只等奏明圣上,秋后问斩。 …… “席大家,你说了这么多,不知需要我做什么?”李陶对席小倩说的这一番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月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现在她无缘无故地死了,我一定要为她申冤。”席小倩显得异常激动。 “凶手不是已经服法了吗?” “姚文春和如月的关系我也是知道的,如月经常给我说起姚文春。姚文春是不会杀死如月的。我不想看到如月平白无故死去之后,她最喜欢的人再蒙冤。我希望李小郎君能帮帮我!”席小倩恳切道。 李陶摇头苦笑,“席大家,我又不是县令,我如何帮你?” “李小郎君,我也找不到别人帮我,只是觉得你也许会有办法!若实在不行,那也只好这样了!” 看着席小倩失望的神情,李陶心中一软,不由说道:“席大家,既然你这么相信我,我会全力试试的!成与不成我也没有什么把握!” “奴家先谢过李小郎君了!”席小倩欣喜道。 沉吟片刻,李陶问道:“席大家,不知可否为我引见一下赵县令?” “这个没有问题,赵县令是个好官,没有架子,我可以为你引见!” …… 晚上,赵登高陪着李陶去了关押姚文春的大牢,没有人知道他俩和姚文春说了什么, 第二天夜里,赵登高身着便服和李陶来到百花阁,让老鸹吃了一惊。 老鸹赶紧将姑娘们叫到赵登高面前,让他挑。 赵登高端起茶杯,用杯盖将漂着的茶叶推开,轻轻抿了一口:“听说小桃红姑娘多才多艺,我想见识一下。” 老鸹有些为难:“老爷能不能换个,小桃红姑娘今晚不方便。” 赵登高把茶杯往桌上一摊:“那我过几天再来。” 说完,一撩长袍,和李陶走了。 望着赵登高的背影,老鸹心里一个劲地嘀咕:“都说赵登高为官清廉,不近女色,我看都是装的。你想挑我这里最红的姑娘,我也不能一次就让你得逞。要不,显得老娘太没本事了。” 不过,老鸹也不敢让赵登高生气。三天后,赵登高又一次来了,不过这次李陶却没有几天来。 老鸹不等赵登高说话,就将小桃红引到赵登高面前。 赵登高将打发走之后,和李陶领着小桃红进了里屋。 小桃红虽然是个妓女,但因为颇有姿色,见的大人物也不少,所以,见了赵登高并不显得拘谨。她落落大方地坐在红烛摇曳的桌前,桌上,美酒佳肴早已摆好。 小桃红一脸妩媚:“老爷真是稀客,不知今天老爷为何有此雅兴?” 赵登高端起酒杯,按照李陶教他的话说道:“不瞒你说,我因为如月的案子立了功,就要升高升了。但我来舒城县五年,却从未来过百花阁,现在要走了,人生几何?老端着架子做人太累了,我要活回自我!” 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桃红一听赵登高要高升了,想靠上这棵大树,离开风尘之地。喝了几杯酒后,小桃红将的手开始在赵登高的身上游走,赵登高就势将她抱了起来,走到床前。 转眼间,小桃红已将身上的衣服褪去,只剩下一个红兜兜。她见赵登高只往自己的下身看,干脆将双腿分开。但赵登高只看了一眼,就说:“穿上吧,我今天不舒服,我……”说着,扶着额头坐在床沿上。 过了好一会,小桃红见赵登高的神色好点了,就提出让赵登高带自己走,她要终生服侍他。 赵登高想了想,说:“好吧,天亮我就带你走。” 回去之后,赵登高将自己见到小桃红的前前后后一点没有隐瞒地说与了李陶。 李陶对赵登高附耳说了几句,赵登高不住地点头。 第二天早上,赵登高将要带走小桃红的事给老鸹说了。 老鸹一脸不高兴道:“老爷,你知道我将她培养到这样花了多少钱?” 赵登高摆摆手道:“这个我知道,我先把人带走,你稍后去府衙,要多少钱你说个数就行。” 说完,拉着小桃红的手,上了外面的轿子。 小桃红心里这个美啊。想想自己以后就是赵登高的妾了,抑制不住的笑容浮上面颊。 谁知,轿子刚停下,小桃红就听赵登高高喊道:“来人,把杀人凶手绑起来!” 小桃红还没弄明白赵登高说的啥意思,就被几个衙役五花大绑地推上大堂。 “老爷,你这是啥意思?我是小桃红,不是杀人凶手!”小桃红哭着道。 赵登高一改昨晚的浪荡表情,往大堂上一坐,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大胆小桃红,还不将你为何杀死如月的事从实招来!” “老爷,你不能信口雌黄!你说我杀了人,证据呢?” “证据在我这里呢!”李陶从后堂缓缓走了出来。 小桃红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第五十三章真凶 “你不是要证据吗?那我一条一条说给你听……”李陶不紧不慢道。 …… 原来,李陶在听赵登高介绍案情的时候,听他说起过在察看如月的尸体时,发现在其大腿内侧,烙有一个“姚”字。 李陶对这种“烧情疤”有着一些大概的了解,这是情人之间为了表忠心烙上的,是两情相悦的结果,以示心诚情浓,心甘情愿。 武则天当年就曾与情人敖曹互烧“情疤”。世人之所以叫这种疤为“情疤”,除了因为是情人间所为外,还因为这种疤一般都烙在很隐秘的部位。因为这个“姚”字,姚文春自然就成了重点怀疑对象。但那晚赵登高陪同李陶和姚文春私谈以后,李陶才知道,如月虽在妓院,但从来不卖身。姚文春虽然对如月情有独钟,但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让他杀人比登天还难。况且,姚文春的身上也没有和如月相同的“烧情疤”。那晚,李陶还从姚文春口中得到一条重要线索,那就是,如月和小桃红平时关系很好,那次姚文春去时,恰巧碰到如月和小桃红拥抱在一起。 赵登高可能不明白,但来自后世的李陶心中清楚,如月和小桃红可能有同性相恋的倾向。但如月和小桃红都不姓姚,这个“姚”字又作何解释? 李陶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了一点眉目。于是,李陶与赵登高、姚文春商定,先说姚文春就是杀人凶手,稳住真凶,而后让赵登高到百花阁,不动声色地看到了小桃红的大腿内侧也有一个“姚”字。这样,就和李陶的推测不谋而合了。 “世上巧合的事太多了,小郎君怎么肯定我这个‘姚’字和如月身上的‘姚’字有关系呢?”小桃红含泪道。 “不错,你和如月都不姓姚,但如果把你名字里的‘桃’字和如月的‘如’字拆开,再合在一起,就可以合成这个字。为了这个姚字,我可是研究了很长时间。” “可即使这样,我也没有理由杀死如月啊?” “你当然有理由。”李陶走到小桃红面前,“你和如月虽然都为女性,但两情相悦已有多年,突然间,如月想要离开你了,你的占有欲促使你铸成大错。” “证据呢?我要证据!不能凭你一说,我就成了凶手!我是冤枉的!”小桃红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当然有证据!”李陶说罢对坐在大堂之上的赵登高:“可以让他来了!” 赵登高点点头朝着一旁的衙役道:“带姚文春!” 不一会,姚文春被带到了大堂。 李陶对姚文春道:“把你那天晚上对我说过的话给小桃红再说一遍!” 姚文春盯着小桃红:“自从我和如月认识后,我发誓要考取功名,而后救她出苦海。经过长时间的交流,如月也认为我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可因为你俩曾暗地里拜过天地,她就想先解除你俩所谓的‘婚约’。不想,遭到你的拒绝。如月说过,她之所以和你偷偷在一起,是因为你曾多次帮她,使她免遭那些禽兽男人的蹂躏。但她只是感谢你,不可能和你成真夫妻的,因为你是女的。可你不放过她,并扬言杀了她。”说着,姚文春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扔到小桃红的面前,“这是如月前几天偷偷写给我的信,上面的每一句话都是证词。” “当然,还不止这些。”李陶插话道:“你当时想伪造现场的,但因为紧张,却没有把现场伪装好。你将如月的衣服剥光,让人相信是奸杀,可赵县令让人检查后发现,如月的身上没有男人强奸后留下的东西。你将后窗打开,让人们相信凶手是跳窗进来的,但窗户上却没有留下任何人的脚印。况且,我询问了当夜的更夫,他说,当晚只有你离开过自己的房间。” 再看小桃红,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继而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浑身像筛糠一样,最后,“扑通”一声昏倒在地。 …… 李陶破了如月一案,让赵县令和席小倩对他感激不尽。可李陶却再三叮咛二人不可申张,只说是赵县令自己破的案子。他可不想因为此事,打扰了自己平静的生活。 由于华氏兄妹的加入,再加上被李陶用讲故事拉过来的那九个孩子,私塾中的十八人当中,李陶的阵营已有十三人了。相反,原来在私塾中势力最大的卢月儿和王立辉等五人,却被孤立了。不过,他们双方互不来往,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李陶依然每天给孩子们讲故事,早已成了当之无愧的孩子王。 这一日,李陶下学并没有回家,而是在林中讲故事。突然,他瞥见王立辉一脸忧郁来到了孩子们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瞅着李陶。 华文轩和华菁菁双双站起,眼神充满戒备地问道:“王立辉,你想干什么?” 王立辉看也不看华氏兄妹,只是盯着李陶:“李小郎,以前是我不对,多有得罪,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向你赔罪了!” 说罢,王立辉双手抱拳对李陶深深恭了一礼。 众人见了这一幕,不由面面相觑:这王立辉向来眼高于顶,从不把李陶放在眼中,今儿这是怎么了? 李陶起身来扶着王立辉,目光灿灿道:“王兄,不必多礼!以前是都是小孩心性,当不得真的,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待王立辉起身,李陶关切地问道:“王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你只管说来,我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王立辉被李陶说中了心事,脸涨得通红。众人见王立辉这般,也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有求于李陶,所以才会主动前来赔不是! 华菁菁本来有心讥讽他几句,但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将话又咽回了肚里。 李陶和颜悦色道:“王兄,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你且说来听听,说不定还真能帮得上你!” 王立辉点点头急急说道:“李小郎,我知你素有计谋,求你一定要救救月儿!” “卢月儿?”听王立辉这么一说,众人这才发现这卢月儿竟已两天未来私塾了。 第五十四章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王兄,莫急,你慢慢道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李陶劝慰着王立辉。 “月儿的阿翁,也就是卢家的族长卢老爷,要将她许配给博陵崔氏偏房的二少爷!”王立辉终于说明了原因, “这很正常呀!现在许配了又不是现在嫁人,月儿才十一岁,嫁人还要好几年呢,你急什么呢?”李陶终于松了一口气,本来还以为会多大的事情呢。 “王立辉,是不是你喜欢卢月儿,不想她嫁给崔家?如果是这样,你可以让你爹爹去卢月儿家提亲呀,我们怎能帮你?”华菁菁在一旁突然插言道。 王立辉惨笑道:“我承认我喜欢月儿,但卢老爷却不会把月儿许配给我!因为月儿担负着和崔家联姻的重任。要不了多久,我爹爹也会为我和荥阳郑氏的女子定下婚事,我同样起到与郑家联姻的作用!” “你们为什么要和崔家与郑家联姻呢?”李陶不解道。 “卢老爷是卢家的家主,我爹爹是王家的家主。我们两家的本宗分别是范阳卢氏和太原王氏,只不过是旁枝,超过五代人后就与本宗没有多大关系了!虽然是旁枝,可家主也担负着振兴家族的责任,而与世家大族的本宗联姻,便是最便捷的一条路了,几百年来各个家族都是如此!” “既然几百年来都是如此,想必你们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了,你为何还要我救卢月儿呢?”李陶更是不解了。 王立辉毅然道:“我倒是无所谓,但我不能让月儿遭遇如此不幸!” “她为何遭遇不幸?” “你们不知道,月儿也是有若难言。原先虽然苦楚,可能来私塾便能忘了不快。如今,崔家的人带着崔二少爷来到到了她家,事情便没有那么简单了。崔二少爷整日殴打月儿,月儿浑身是伤却无处诉说。最可恨的是崔家的人以退婚为由,威逼卢老爷不准月儿再念私塾!卢老爷敢怒不敢言,怕崔家真的退婚,无奈之下只好禁止月儿来私塾了!谁知月儿性子烈,她誓死不从,已经绝食两天了,若不再救救她,恐怕……” “这崔家二少爷怎会是如此德性?”华菁菁在一旁愤愤道。 王立辉叹了口气道:“因为崔家二少爷天生就是痴呆之人!” 众人都惊呆了,他们没想到卢老爷为了能与崔家联姻,竟然不惜将自己的亲孙女嫁给一个傻子,李陶听罢也低头沉思起来。 华菁菁见李陶低头不语,赶忙劝道:“阿陶,我知道以前卢月儿对你不好,可现在她这么可怜,你就帮帮她吧!求求你了!” 李陶朝她摆摆手:“莫急,让我想想!” 众人一筹莫展,都把目光投向了李陶。 好半晌,李陶抬起头来,朝着众人说道:“明天一早,我们这么办……” …… 众人散去之后,李陶并没有回家,而是去找了程德彰,范长风和华氏兄妹自然也跟了来。 “咦!李陶?你们怎么不回家去?有事吗?”程德彰惊奇道。 “夫子,卢月儿的事情想必您也知道了吧?”李陶开门见山问道。 程德彰点点头道:“我自然是知道了,真是可惜了,卢月儿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夫子,难道就不能挽回了吗?”李陶不死心地问道。 程德彰长叹一声道:“若是一般人家,未必不能挽回,大不了就不订这门亲事了。可是他们是士家大族,为了家族的崛起,别说是将卢月儿嫁与一个傻子,就是要了卢月儿的性命,他们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这就是卢月儿生在士家大族的宿命,谁都无力回天!” “夫子,你可否给我讲讲大唐各个士家大族的情况?”李陶突然说道。 “你若愿听,我便细细为你道来……” 程德彰的确知识渊博,他对隋朝以来“五姓七望”的情况了如指掌,说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李陶听罢后,细细思量了好一会,终于展颜笑道:“夫子,这么说来,卢老爷之所以将卢月儿嫁到崔家就是为了沾崔家的光,好让自己的家族发扬光大?” “这是自然!” 李陶接着问道:“若是有别的法子让他卢家光大门楣,卢老爷就不会去巴结崔家了,也就不会把卢月儿嫁给崔家了?” “那还用说!” 李陶一脸平静道:“既是如此,事不宜迟,夫子!你现在就带我去卢月儿家,但愿我能说服卢老爷!” 华菁菁在一旁拍手道:“阿陶,你想出法子了?” “大概有些眉目,但是心中无甚把握,只能勉力一试,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强!”李陶叹了口气。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华菁菁火急火燎道。 “菁菁,你不能去,你与华兄和九郎先回去!我与夫子同去便可!”李陶对华菁菁说道。 “这是为何?”华菁菁忿忿盯着李陶。 “不管怎么说,卢老爷也是一家之主,我们这么多人去说这事,让他颜面何存?你们去了反而不美!”李陶解释道。 “我不管,我就要去!”华菁菁耍起赖皮了。 “哪那么多话,赶紧回家去!”程德彰瞪着眼斥道。 华菁菁可以和李陶耍赖,却不敢在程德彰面前放肆,只得乖乖道:“是!夫子!” 说罢,便与华文轩和范长风离开屋子。转身之际,还不忘狠狠瞪了李陶一眼。 …… “程夫子可是难得的稀客,不知今日光临寒舍有何指教?”卢老爷脸上堆满了笑容。 程德彰的私塾与卢家庄仅两三里地,但他却从没有主动与卢家的家主卢老爷打过交道,更别说是登门拜访了。卢老爷倒是请过程德彰几回,但都被程德彰拒绝了。所以,今日程德彰登门拜访让卢老爷颇感意外。 “卢老爷,可否找一僻静之处,我有要事相商!”程德彰也不客套,直截了当道。 “当然可以!程夫子,这边请!”卢老爷点头道。 李陶也不说话,只是随着程德彰跟在卢老爷身后,向内院走去。 第五十五章拜访 三人进了一间屋子,卢老爷说道:“这里是我的书房,没有吩咐,是不会有人来的!程夫子,有什么话您请直言,我洗耳恭听!” 程德彰见李陶正襟危坐,一副很严肃的模样,不由觉得奇怪:这孩子今日怎么转了性了,居然能耐得住跪坐了? “卢老爷,不是我有话要说,是他!”程德彰指了指一旁的李陶。 “不知这位小郎君是……”卢老爷疑惑道。 “我叫李陶,与卢月儿同在夫子门下!”李陶自然介绍道。 “这么说你们是为了月儿一事而来的?”卢老爷面色有些不善。 “不知卢老爷将卢月儿嫁与崔家,可是为了振兴门楣?”李陶没有回答卢老爷的话,而是反问道。 “这是我卢家的事,此事我自有分寸,何须外人过问?”卢老爷强忍着没有发作。 “可惜的很,卢老爷觉得是一招好棋,可在我看来,却是一个败笔!”李陶脸上挂着微笑。 “哦?我倒很想听听李小郎的高见,这如何是败笔?”卢老爷不怒反笑,脸上的讥讽之色显而易见。 “在隋唐之前,卢老爷的这种作法无可厚非。可到了我大唐,魏晋南北朝以来的士族们代代相传的特权已经所剩无几。经过唐初的战乱,很多士族名虽著于州闾,身未免于贫贱。虽然包括卢老爷在内的许多人还保存着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但随着科举逐渐被天下人认同,可以预见,在庶族的冲击之下,越往后士家大族将会越来越衰落。卢老爷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却物无所值,岂不是败笔!” 李陶将之前从程德彰那里听来的东西拿来现学现卖,听起来倒也说的中规中矩。 李陶的一番话不由地让卢老爷刮目相看,但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道:“李小郎,你说的或许有一定的道理!庶族出身的士子的确是越来越多。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庶族的士子再怎么努力,也未必能超越士家大族,他们可是有数百年家传底蕴的!” “那倒未必!”李陶挑眉道。 “这是为何?” “卢老爷,我且问你一句,若是大唐皇族与这些有数百年底蕴的士家大族相争,谁最终会取得胜利?” “皇族的势力比士家大族强得多,自然是皇族会胜利。可我们说的是庶族士子与士家大族,你为何要扯上皇族?” 卢老爷不满道。 “我刚才之所以说庶族士子必然会压倒士家大族,就是因为皇族的原因!” “这和皇族有何关系?”卢老爷不禁奇怪道。 李陶笑道:“卢老爷难道没有看出来吗?士家大族衰落的主要原因就是大唐皇族的打压。在大唐之前,庶族最高只能任四品以下官员。可现在,庶族中凡是具有一技之长的人才,都有机会当官,魏征、马周布衣出身,都担任宰相。薛仁贵出身农民,通过行伍,立战功、任右卫大将军,封平阳郡公。庶族由于力量的分散,没有形成独立的集团,也没有形成统一的力量。所以,庶族不但不会受到皇族的打压,而且他们还会不断被皇族加强,用来对抗士家大族。” 说到这里,李陶突然问道:“《氏族志》,《禁卖婚诏》,《姓氏录》,这些想必卢老爷应该是耳熟能详吧?难道还看不出大唐皇族的意图?” 卢老爷不禁动容,他对这些怎么会不知道?在门阀观念浓重的初唐,士家大族的门第对于新进的贵族们来说依旧有着十分巨大的吸引力,他们想方设法与士家大族联姻,进一步抬高了士家大族的身价。唐太宗对此十分不满,贞观八年,他下令修《氏族志》。成书后,士家大族被“例降一等”。贞观十六年,他下《禁卖婚诏》,直斥这种“多纳货贿,有如贩鬻”的婚姻为“有乖德义之风”的“齐韩旧俗”,明令禁止之。唐高宗显庆四年,士家大族遭到了来自皇族的第二次打击。在出身寒门的宰相、武则天的羽翼李义府的策划主持下,唐高宗下令重修氏族志,命名为《姓氏录》,并且下禁婚诏,对“七姓十家”的婚姻限制进一步加强。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皇族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卢老爷不解道。 “若你是皇帝,你希望天下控制在自己手中,还是被士家大族所把持?” 卢老爷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李陶穷追不舍道:“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士家大族都会被皇族不断打击,直到烟消云散为止。士家大族已经是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船上的人现在想下都下不来,可卢老爷却偏偏要奋不顾身挤上船去。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难道卢老爷真的想拿自己的家族去给那些士家大族陪葬?” 汗珠从卢老爷额头滴了下来。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士家大族撑了下来,你以为仅凭联姻,士家大族就真的能提携卢家?大唐嫁了那么多公主到了番邦,可曾换来过和平?要想真正让卢氏家族兴盛,只有一条路可走,靠联姻是没有出路的,不但不能联姻,而且还要尽可能地离那些士家大旗越远越好,免得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卢老爷终于心悦诚服,他站起身向李陶作了一揖:“李小郎君,请你赐教,我该如何做?” 李陶一见有戏,也不客气:“很简单,笼络寒门士子,依靠他们的力量振兴门楣!” 卢老爷听罢长叹道:“李小郎,这谈何容易,有地位的寒门士子不会搭理我们,没有地位的笼络了又有何用?” 李陶提醒道:“你说的没错,所以,你可以专门培养一批寒门士子呀!” “培养一批?”不仅是卢老爷,连程德彰也瞪大了眼睛。 “我听说海边的天然珍珠产量少,因此价格非常昂贵。所以,有人开始养殖海蚌,由此产出大批珍珠!” 人工养殖珍珠是千年后的事情,现在却被李陶拿到时这里来说事了。 第五十六章说服 卢老爷没有去计较真假,但他听出了弦外之音:“李小郎,你的意思是……” “建立卢氏书院,大量招收贫家子弟入学,免费授课,对学业优异者提供适量财物帮助。卢老爷,你可以试想一下,若是这些人将来参加科举金榜题名,卢氏家族从他们的感恩回报中获得的收益大呢,还是靠联姻结交士家大族的收益大呢?”李陶终于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程德彰和卢老爷呆若木鸡:这李陶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能想出这种主意。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细细思量却颇有道理。 好半晌,卢老爷才嗫嗫道:“李小郎,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办书院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这需要找多少教书先生?” 李陶指了指程德彰:“有程夫子在,再找上三五个夫子足矣!” “就如此简单?”卢老爷有些不信。 “卢老爷没有教过书,自然是不知道!其实,完全可以采取循序渐进的办法。譬如说,程夫子现在私塾中的这些学生就可以去教那些启蒙的孩童,找来的夫子可以教那些中等水平的学生,而程夫子则主要教那些准备参加科举的学生……” 李陶将后世小学、中学、大学梯次教育理论详细阐述了一遍,他读大学便是师范,这可是他的强项。 “再说了,等卢氏学院名气慢慢大了,那些夫子们还不趋之若鹜前来投奔,你何愁没有夫子?”李陶侃侃而谈。 卢老爷频频点头,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有些为难道:“李小郎,你说得我都赞同,只是凭我卢家现在的财力,很难做这么大的事情。” 李陶笑道:“这一点我自然知道,钱的事情由我来想办法!再说了,这件事情好处也不能让你卢老爷一人独占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程德彰在一旁好奇地问道:“李陶,可否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说服舒城的商人捐资办学!”李陶胸有成竹道。 “那些商人唯利是图,他们怎么会拿出钱来?”卢老爷斥之以鼻道。 李陶不悦道:“卢老爷,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办学有你的想法,正因为商人唯利是图,所以他们捐资也会有他们的打算!” 卢老爷略显尴尬:“李小郎,是我口不择言,你莫怪!” “卢老爷你办学是为了振兴家族,商人捐资是为了提高地位,既能让程夫子桃李满天下,又能给寒门学子求学的机会,一举四得,何乐而不为呢?” 卢老爷沉思片刻毅然道:“李小郎,我意已决,就按你说的办!你看这件事什么时候开始?” “卢老爷,你可得有思想准备,这件事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待这些士子十年苦读中了科举之后,效果方能现显,不知卢老爷可有耐心?” 卢老爷笑道:“李小郎,我岂是短视之人,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别说是十年,就算是等一代人两代人也是心甘情愿的!” “既是如此,卢老爷可不能再首鼠两端了,这卢月儿之事……”李陶追问道。 “李小郎,我这就去找崔家的人去退婚!”卢老爷拍着胸脯说道。 听了卢老爷这话李陶终于把心放进了肚里,他潇洒地摆手道:“卢老爷,这怎么能行?你是一家之主,怎么能做退婚这样背信弃义之事?” 卢老爷又一次愣住了,他望了一眼程德彰,程德彰也是一头雾水。 “要退也要让崔家退婚,卢老爷何须去背这样的名声!”说到这里,李陶神秘兮兮道:“卢老爷,咱们明天演一场戏如何?” “演戏?” “你听我细细道来……” 卢老爷听罢,长叹一口气,转头看向程夫子:“不愧是名师出高徒,程夫子,没想到您竟然能教出如此出众的学生,将来这卢氏书院就仰仗您了!” 程德彰心想:你高抬我了,我怎么会教出如此怪胎。 心中虽这么想,可嘴上免不了还得客气几句。 卢老爷说完,又看向李陶,就像欣赏一幅名画,让李陶觉得莫名其妙。 好半晌,卢老爷冷不丁问道:“李小郎,你今年多大年纪?可曾订过亲?” “啊?”这次要轮到李陶目瞪口呆了,这都是哪跟哪呀。 “我家月儿……”卢老爷话峰一转接着说道。 程德彰一见形势不对,赶忙打岔道:“卢老爷,时候不早了,咱们分头准备吧!现在当务之急是先退婚,别的事以后咱们再细细说来!告辞了!” 说罢,程德彰拉着李陶逃也似的离开了。开什么玩笑,若是让华云峰和华菁菁知道卢老爷当着自己的面挖李陶的墙角,而自己却无动于衷,那还不被他们活吞了! …… “月儿拜见阿翁!” 卢月儿虽然虚弱的几乎站不住了,但却还是不失礼数的向卢老爷行了礼。若是让李陶见了此刻的卢月儿,一定会大吃一惊,这哪还是那个盛气凌人的“大姐大”? 卢老爷见了卢月儿如此模样,不由心疼道:“好孙女,让你受委曲了!” 听了卢老爷的话,卢月儿不禁泪流满面:“阿翁,我不怪你,这是我的命!我求求您,让我去私塾吧,在私塾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几年之后,我就会被嫁到崔家,我只想给自己留点念想!” “孩子,我知道,是阿翁不好,不该逼你!” 卢老爷突然心中一酸,心中暗暗自责:自己是不是老糊涂了?为了那虚无飘渺的幻想,竟然让那么小的孩子背上了如此沉重的包袱。 卢月儿有些神情恍惚:“我知道自己命苦,在私塾里故意装作不可一世,就是不想别人笑话我。尽管大家都不愿意亲近我,但我依然觉得很快乐,因为在这里我是自由的……” 卢月儿自顾自地说着私塾里的趣事,卢老爷一声不吭地认真听着。 “阿翁,求你了,让我去私塾吧!”说到最后,卢月儿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第五十七章退婚 “月儿,你且莫哭!阿翁问你,私塾中可有一个叫李陶的学生?” “有的!”卢月儿依然抽泣着。 “他是如何的一个人?” 卢月儿不敢隐瞒,将自己从前捉弄李陶之事一一道来。 卢老爷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就奇了!” “阿翁,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老爷将李陶刚才来过的前前后后讲与了卢月儿。 “阿翁,你真的准备退婚了?”卢月儿喜极而泣。 卢老爷点点头道:“你且回去吃饭,养足了精神,明日依计行事便可!” 卢月儿向卢老爷行礼告辞:“多谢阿翁!”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李陶吧!” …… “贤侄,就让月儿去私塾吧,她都两天没进食了!”吃早饭的时候,卢老爷小心翼翼地对卢月儿未来的公公崔申求情道。 “坚决不行,我们崔家素以礼仪传家,男男女女在一间私塾中,岂不败坏门风?若是你一意孤行,那我们崔家可就要退婚了!”崔申断然拒绝道。 崔申知道卢老爷有求于崔家,这一招屡试不爽。 果然,卢老爷一听赶忙赔罪道:“贤侄,你莫生气,要不我再劝劝月儿!” 就在此时,卢家大院外边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卢老爷不悦地向下人吩咐道。 不一会,下人急急来报:“院外有一些私塾的学生叫嚷着要接月小娘子到私塾去!” 卢老爷听罢脸色一变,他站起身来对崔申道:“贤侄,你且慢慢吃,我去看看!” “走,我和你一起去!”崔申放下了碗筷。 卢老爷打开院门,果然看见十几名学生,提着书箱站在门外,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陶。 “你们不去私塾,何故在这里喧哗?”卢老爷不满地对学生们大声训斥道。 “我们是来接卢月儿去私塾的!”李陶大声说道。 “去不去私塾是我卢家的家事,与你等何干?” 卢老爷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却传来了一个柔弱而坚决的声音:“阿翁,我要去私塾!” “月儿!你怎么来了?赶紧回去,阿翁不是给你说过了吗?以后不去私塾了?”卢老爷回头,见月儿正站在自己身后。 “不!阿翁,我要去私塾!”卢月儿摇头道。 卢老爷有些为难,他看向崔申:“贤侄,你看,要不……” 崔申阴着脸说道:“卢家主,去不去你来拿主意,不过要考虑一下后果!” 崔申的话果然管用,卢老爷点点头对卢月儿身边的侍婢吩咐道:“你们赶紧扶月儿回屋去歇息,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让她走出屋子半步!” “阿翁!你若不让我去私塾,我就死在你面前!”卢月儿从发髻拨下一个簪子,对准了自己的咽喉,毅然决然道。 “万万不可,月儿,你快快住手!”卢老爷紧张地声音都哆嗦起来了。 “阿翁,我要去私塾!”卢月儿一字一句道。 卢老爷求救般地望着崔申,崔申踌躇着没有吭气。 就在崔申犹豫之间,李陶早已上前将卢月儿一把拉出了院门。 众位学生顿时欢呼起来,就好象打了胜仗主般。崔申疑惑地看着学生们,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李陶斜眼瞥了一眼满脸愠色的崔申,故意亲昵地搂着卢月儿的脖子,高兴地说道:“月儿,怎么样?我教你的这法子管用吧?早就告诉过你了,他们都在吓唬你呢,以后你就按这法子去做,保证他们都乖乖就范!” 虽然卢月儿知道这是在作戏,可被李陶如此当众搂住,还是羞得满脸通红,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华菁菁也是满脸通红,不过她是被气的:这个死阿陶,作戏就作戏,干嘛要搂得那么紧,还笑得那么开心,气死我的! 王立辉则是脸色苍白,他紧张得手心里都出汗了,不停地在告诫自己:忍住,一定要忍住,李陶和月儿这只不过是在作戏。 李陶和卢月儿说的这番话,虽然声音并不大,但却正好能传到崔申的耳中。 刚才崔申之所以没有发话,是怕卢月儿万一动真格的会闹出人命,到时候不仅不好收场,崔家也脱不了干系。此时听了李陶的话,崔申才明白原来自己被当猴耍了。看着卢月儿当着自己的面与别的男子如此亲密,这让崔申顿时怒火中烧。 崔申转头盯着卢老爷:“这就是你卢家的家风?你们当我们崔家是什么?” 卢老爷有些尴尬,赶忙赔罪道:“贤侄,请见谅!” 崔申却丝毫不理会上,只是威胁道:“卢家主,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可要想好了,她今日若非要去私塾,我们崔卢两家的关系就会就此终结!” 卢老爷满脸惶恐,有些为难地望向卢月儿。 李陶却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卢老爷,你莫怕他!他是在吓唬你呢!就他那个傻儿子,有人跟他已经不错了,你还真以为他会退婚呢?你可不能不顾月儿的性命呀!” 卢老爷听罢狐疑地看着崔申,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听了李陶的话,崔申的肺都快气炸了,再看看卢老爷的眼神,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要拿出士家大族的骨气让这些人瞧瞧。 崔申二话没说,转身拂袖而去。不一会,崔申领着自己的傻儿子和随从从卢家出来。 路过卢老爷身旁的时候,他冷冷说道:“卢家主,这是我崔家和卢家解除与卢月儿订婚的文书,今后,我们两家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说罢,崔申将一张绢纸掷于卢老爷面前,转身而去。 卢老爷赶忙捡起绢纸,嘴里还不忘喊道:“崔贤侄,你莫走,咱们有事好商量嘛!” …… 退婚风波结束了,对李陶来说,最大变化是身后的影子从三个变成了五个。除了范长风和华氏兄妹外,卢月儿和王立辉也整日与李陶形影不离。 其实不,卢月儿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感激李陶。以前卢月儿想方设法对李陶百般羞辱,而自己遭难李陶却不计前嫌前来帮助自己,这让卢月儿心中很不是滋味。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卢月儿对李陶好地让华菁菁都觉得嫉妒。 第五十八章劫盐案 当然对李陶嫉妒的并不止华菁菁一个,还有一个便是王立辉。当初去找李陶解救卢月儿的便是王立辉,如今卢月儿获得了自由,他自然也在心里感激李陶。可是,卢月儿对李陶如此之好,却也同时让他心里极度失落。 虽然最初瞧不起自己的两个女孩子如今都被自己折服,可李陶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正在为钱的事情发愁。他和卢老爷说的事情必须得办到,可兴办卢氏书院需要大笔的资金。本来李陶已经和范和甫谈妥,由范和甫牵头组织舒城商人捐资兴办书院。可是不知怎么的,这两日李陶连范和甫的面都碰不着,就算碰到了,还没来得及说话,范和甫便匆匆而去,这让李陶郁闷不已。 …… “九郎,搞明白没有?你爹爹究竟是怎么回事?”老远见范长风匆匆赶来,李陶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搞明白了,阿陶!你冤枉我爹爹了,并不是爹爹不理你,而是他遇到麻烦了,现在顾不上理你!”范长风气喘吁吁道。 “遇上麻烦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陶心里焦燥不安起来,若是范和甫这里出了什么差错,那自己的计划就等于夭折了,他可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听范长风说完,李陶才知道范和甫真的是遇到大麻烦了。 范和甫的范记商号是经营各地特产的老字号,除了酒、茶、丝绸生意之外,最主要的便是盐了。 大唐的盐铁都是官营,盐虽然不允许私人生产,但却可以经营。当然,必须要有官府发放的盐引。这些年来,庐州城中的盐有一部分便是由范记商号经营的。 此次,范记商号受庐州刺史委托,专门从浙江押解了十车食盐送往庐州城。为了赶时间,押车的伙计星夜兼程,不想前天子夜时,在舒城县地界一个叫柳树湾的地方,被一伙强人眼睁睁劫走了十车精盐,伙计被绳捆索绑扔在路旁,昨天早上才被路人解救。 范和甫向县衙报了案,县令赵登高一听吃惊不小,这十车盐可是要送到庐州城去的呀,且范记商号千里运盐,这眼看就到目的地了,却在自己的地界被抢,这案子能破还好,要破不了,赵登高肯定没好果子吃,可仅从捆人的绳子和封嘴的布条去破案也太不靠谱了吧。 赵登高从押车伙计那里得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其中一个伙计在和那些恶人打斗时,曾不小心砍破了车上的一袋盐。 赵登高一听马上转忧为喜:恶人驾车逃跑,车在路上颠簸不停,那盐自然撒落一路。 赵登高急命捕头带人前去柳树湾循着盐迹查找。可也是天公不作美,好端端的天,竟下起暴雨来。很快,赵登高派出的人一个个落汤鸡似的回来了。这地上的盐被雨水一冲,都泡化了,还查什么呢?赵登高没辙了,到了下午,他只好在县衙贴了悬赏告示,开出赏金五十贯,希望有能人能帮助破案。可直到今天上午,还是无人揭榜。 李陶听罢,不由愣住了,不管是谁碰到了这种事情心里都不会好受。此时自己若是再去找范和甫说捐资办学的事情,那就太没有人情味了。可这办学之事也耽搁不得,没有了资金来源,办学便成了一句空话。李陶思虑再三,决定先帮范和甫尽快找到这些盐,再说捐资办学之事。 可是不论李陶如何绞尽脑汁始终是想不出办法来,这让他相当的郁闷。 …… “阿陶,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讲得颠三倒四的?”华菁菁不满地抗议道, 李陶虽然在想着心事,但也没忘给大家讲故事。如今学生们已经成了习惯,每日下了私塾,十八个孩子一个不少的都聚在柳树边,听李陶讲故事。由于今日李陶心不在焉,自然是漏洞百出。 “阿陶一定是累了,要不今日就别讲了,先让阿陶歇着吧,明日再讲吧!”还是卢月儿体贴李陶,为李陶解围道。 华菁菁听卢月儿如此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也关切地问道:“阿陶,你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找爹爹给你瞧瞧?” “阿陶步是不舒服,而是遇上难心事了!”范长风在一旁道出了真相, “九郎,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望着范长风。 范长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述说了一遍。 卢月儿见李陶是在为自己的事情而烦恼,不由眼圈一红:“阿陶,都是我不好,让你受累了!” 李陶见状赶忙安慰起卢月儿,其余人在七嘴八舌地商量办法。 “李陶,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帮你!”一个怯怯的声音突然传来。 嘈杂声顿时消失,众人齐齐转头朝着一个孩子望去。 “阿灿?你真的有办法吗?”李陶惊喜道,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出卖过李陶的阿灿。 “嗯!阿陶,是这样的……”阿灿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李陶听罢,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谢谢你,阿灿!” …… 赵登高此时正待在内衙中发愣呢,这劫盐的案子像一条毒蛇,缠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县令!范记商号的范掌柜前来求见!”就在此时,一个衙役前来禀告。 “知道了!你去告诉他,我会尽快破案的,让他回家耐心等待便是!”赵登高不耐烦道。 “范掌柜说他有办法破案了!” “什么?快快有请!”赵登高大喜。 不一会,范和甫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大堂之上。 “范掌柜,听说你有办法破案了?”赵登高一见范和甫就迫不急待地问道。 “赵登高,不是我有办法,是他们有办法!”范和甫指了指身边的两个小孩。 这两个小孩不是别人,正是李陶和阿灿。 “原来是李小郎君?你真的有办法破案?”赵登高狐疑地望着李陶和阿灿。 李陶将手中的悬赏榜文晃了晃:“赵县令,你不会不相信我吧?” 赵登高当然相信李陶,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于是就安排捕头带人跟着李陶和阿灿去抓人,自己和范和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第五十九章收徒 大约一个半时辰后,赵登高正心急如焚地思忖着如何向庐州刺史交差时,就听捕头上了大堂朗声回禀道:“县令,抢劫盐车的强盗已经拘拿归案,十车盐也如数被追回。” 说罢,将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带上堂来,这些人被铁链锁着,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强盗们画了押,被带走了。赵登高做梦一样,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和范和甫打了个招呼就要转身回内衙。 “赵登高,您还没有赏我们呢!”李陶的声音在赵登高身后响起。 赵登高转身一看,哟,光顾审案,竟把悬赏这茬给忘了。 赵登高笑眯眯地对李陶说道:“赏,肯定赏!不过李小郎君得先告诉我,你是如何找到那些强盗的,你是不是认识他们?” 李陶恼了:“我怎会认识强盗?” 说完跑出堂外,牵了一只山羊过来。 这时,捕头道:“你这孩子,刚才你找强盗时,就硬牵着那只羊,说是找人放羊两不误,怎么这时还惦记着你的羊呢?这是县衙大堂,不是你家羊圈!” 李陶嘿嘿笑了:“赵登高,你不知道,要不是我牵着这只羊,怎么能找到那伙强盗呢,要说讨赏,这只羊才最该得那五十贯呀。” 见众人不解, 李陶得意地说:“那些盐虽然被水冲掉了,可别忘了路两边还长着茂密的青草,被盐水泡过的青草是山羊最爱吃的东西呀。我带着捕快走的时候,凡走到分岔路口,都会特意停下来让羊吃吃路边的草。其实我是让羊判断强盗的去向,羊在分岔口只要闻到那种被盐水泡过的青草味道,就会发疯似的去啃。它吃哪边的草,强盗的去向就是哪边喽……” 当然,李陶所说的这些都是阿灿告诉他的。赵登高听了连连称妙,对李陶更是刮目相看。 出了县衙,李陶对范和甫说道:“范掌柜,这次破案多亏了阿灿,烦请范掌柜将赵登高赏的五十贯钱送到阿灿家中!” “李小郎,你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范和甫非常感激李陶,忙不迭点头道。 “还有。这办学捐资的事情……” “我明日就办这事!三天后,书院便可开工,绝不会误事!”范和甫信誓旦旦道。 …… 劫盐案圆满处理完毕,李陶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当他哼着小曲回到家中时,却愣住了。 “聂神算,你怎么来了!”李陶结结巴巴地问道。 自从上次将聂无双忽悠走之后,李陶早已将此事忘到了脑后,没想到今日聂无双却又上门来了。李陶迅速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元氏和裴岳,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聂无双恭恭敬敬对李陶抱拳道:“李小郎,上次听了你的教诲,我想明白了!不舍不得,小舍小得,大舍大得!家中老小我已安排妥当,所有财产除了给家人留用,其余皆已散尽!如今,我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了!李小郎,希望你能收我为徒!” 李陶听罢,顿时傻眼了:当初自己之所以对聂无双说那番话,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李陶不信聂无双真的能舍弃万贯家财和家中老小。谁知聂无双竟会如此执着,不但没有退,反而知难而进,这下可让李陶陷入了两难境地。 就在李陶低头沉思之际,却听到裴岳在一旁说道:“小主人!你就收下他吧!” “岳伯,你也劝我收下他?”李陶诧异道。 裴岳长叹一声,目光有些迷离道:“是的!小主人!聂神算今天做的事情,在十几年前我也做过!那时候,我苦苦哀求一个少年收下我,为此我情愿抛弃一切!最终,那个少年收下了我,他就是你的父亲!所以,我颇能理解聂神算此刻的心情!” 李陶又望向元氏,元氏微微颌首。 李陶对聂无双郑重道:“我可以教你算学之术,但我们不能以师徒相称。以后我就称你老聂,你就叫我……” 李陶还没说完,聂接过话道:“我就和岳伯一样称呼你为小主人吧!” “这……好吧!还有,你得做好准备,或许我们的日子很苦,或许要颠沛流离。总之,和你以前的日子可能完全不同!” “小主人,‘君以此始,则必以此终’,你说的这句话我会牢牢记住的!您放心吧!”聂无双点头道。 “最后,若是有一天你想要离开,告知我一声便可,不必过虑!” “我记住了,小主人!” “岳伯,就让老聂和你住在一起吧!”李陶对裴岳说道。 “好嘞!难得有人和我做伴!走,老聂,我带你去!”裴岳非常高兴。 …… “王郎君,怎么样了?”李陶一见王喜便问道。 自从王喜和吴老倌求得夜叉斗鸡回来之后,吴老倌就开始训练“钻钢风”和“飞钢篷”。吴老倌训练斗鸡有一套绝活,其撵功、跳功、跑功、溜功、盘功、搓功等都令人叹为观止。只几个月,两只夜叉已是被操练得各有绝技在身,刘府大院包括铁公鸡在内的斗鸡全数俯首称臣。李陶也是三天两头便来瞧瞧,他对一年一度的斗鸡大会驰比较上心。 “有吴老前辈在,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王喜脸上露出喜色,有了名鸡和名师,胜券在握矣! 谁知可吴老倌却眉头紧皱道:“这两只鸡都难称王者,只怕与翟家斗鸡伯仲之间耳。 王喜劝慰道:“吴老前辈,您老也太谦逊了,今日我们去斗鸡,钻钢风这不又斗赢了一场。正好李小郎君来了,我们喝两杯。” 吴老倌听罢默然不语,王喜吩咐准备了酒菜。 三人正要举杯,忽见下人惶惶然走了进来:“不好了,老爷!刚才钻钢风和醉鸡斗在了一起,斗……斗死了!” 自从王喜把醉鸡带回家后,这醉鸡确实是只毫无斗性的走鸡,就是寻常家鸡一展翅也要把它吓得退避三舍,成了下人们的笑料,王喜几乎把它忘了,没想到如今居然有了斗性,可惜刚“破嘴”开斗就被钻钢风一嘴啄死。 第六十章除夕 “什么大不了的事?大惊小怪的!把醉鸡拎到厨房,炖了给吴前辈下酒!” 王喜呵斥道。王小山依旧哭丧着脸道:“不,不,是钻钢风让醉鸡一腿打死了!” “叭”地一声,吴老倌手中的酒杯摔了个粉碎! 三人走到鸡舍一看,只见醉鸡正引颈高吭,而钻钢风却瘫在一边,鼻孔里流出血来。 王喜上前抱起钻钢风,心疼不已,施开全也赶来了,看了也是啧啧惋惜,直嘬牙花子。 吴老倌却拎起醉鸡,一番审视,眼里放出光来!“王郎君,快把飞钢篷抱过来,让它与醉鸡再斗两嘴!” 王喜一惊:“吴前辈,若是飞钢篷再让醉鸡啄坏了,我……我们怎么办?” “我们就用醉鸡上斗鸡台!”吴老倌意味深长地道。 王喜和施开全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李陶却忽有所悟! 不大会,王喜抱来了飞钢篷。吴老倌将钻钢风和醉鸡放进一个大竹圈,用斗鸡棍略一撩拨,两只斗鸡便抖毛拍翅,脚距相向。飞钢篷已经过几番斗鸡沙场,一招一式颇有经验。醉眼则左冲右突,乍一看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它脚步蹒跚,给人以头重脚轻之感。不一时,钻钢风便狠啄了醉鸡几口,随即欺身上前。眼看醉鸡就要被钻钢风逼出竹圈,却见一个眼花,倒地的竟然是飞钢篷,直滚出竹圈外丈远,两只圆眼愣怔不已——原来飞钢篷头上吃了醉鸡一脚,被打晕了! 醉鸡追上去还要再发脚,吴老倌急忙将它一把抱起,细细观察它的腿脚,连声赞道赞:“好个醉鸡!” 吴老倌随又指着醉鸡的罗圈腿,喜不自胜地对不明所以的王喜和施开全解释道:“你们瞧,醉鸡的大腿腿弯弯度很大,显然弹跳力很强,而明腿则是鳞厚骨壮,一点赘肉没有,这样以来,腿力重,拐点高,使它走起路来如醉酒一般,看似柔棉,其实直伤筋骨,脚脚致命。江湖中人称这腿叫蚀心腿,只有天赋异秉、爆发力极大的鸡才能发出。‘斗十嘴不如打一腿’,原来这鸡才是天生的王者之鸡啊!只是这鸡不显山不露水,大器晚成,就连崔老八也误把它当作走鸡,若非王郎君一善之念,早已成了腹中之物。小老儿玩鸡一辈子了,也只是听人说过蚀心腿,不曾想今日竟亲眼目睹!” 言毕,吴老倌唏嘘不已。 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王喜更是喜晕了!当下吴老倌又修书一封,将醉鸡一事告知崔老八。 打这之后,破了嘴的醉鸡性情大变,一日比一日暴烈,闻不得它鸡啼叫,一听到啼鸣便飞羽起腿,跃跃欲斗。吴老倌稍加训练,醉鸡便可以在十几个回合之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败对手,王者霸气十足。 …… 范和甫果然没有食言,劫盐案之后,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卢氏书院的修建当中。 三个月之后,卢氏书院校舍竣工。 景龙二年腊月初一,卢氏书院免费招收了第一批共二百七十三名农家子弟入学。寒门子弟可以免费求学,这是千百年来从没有过的事情,卢老爷和范和甫的善名传遍了整个庐州。 转眼间,便到了除夕之夜了。 元氏、李陶、裴岳、碧玉、聂无双五人坐在屋中守岁。 “老聂,你都几个月没回去了,除夕也不用回家吗?”李陶忍不住问道。 “小主人,不用了!我只想知道这个小数点和分数……”李陶这些日子没少给聂无双普及数学知识,直到现在聂无双还沉浸其中。 李陶赶忙打断聂无双:“老聂,好不容易过年,我可不想和你讨论算学!” “主母,小主人!子时到了!”裴岳在一旁提醒道。 众人纷纷起身,互相拜年说着吉祥话。 碧玉端上屠苏酒,裴岳将第一杯酒敬给李陶:“恭贺小主人!” 李陶还是头次在唐朝过年,他接过酒好奇地问道:“岳伯,为什么要让我先喝呢?” 裴岳知道李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他笑道:“小主人,年龄小的孩子过年,是长了一岁,所以要先喝酒庆贺。而年长者过年是老了一岁,所以要后喝酒!” 原来是这个道理,李陶将屠苏酒一饮而尽。 “好苦!”喝罢后李陶的眉毛都快挤到一起了。 “小主人,屠苏是由大黄、白术、桔梗、蜀椒、桂辛、乌头、菝葜等七种药材混合制成的。虽然苦,但却能驱邪解毒延年益寿。”碧玉在一旁解释道。 挨个喝完酒之后,碧玉端上一个“五辛盘”:盘子里一片青青绿绿的生辣气冲天,分别放着大蒜、小蒜、韭菜、芸薹、胡荽五种蔬菜。据说,吃“五辛盘”是为发散五脏郁气,预防时疫不闹病。 “主母,小主人,你们稍坐,我去端‘牢丸’!”说罢,碧玉转身而去。 李陶非常好奇,很想知道这个“牢丸”是什么东西,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没问。 当碧玉为众人每人奉上一碗“牢丸”时,李陶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牢丸”就是用面皮捏成半月形裹着各种馅,大锅里水煮熟了捞出来,食用时佐以醋和蒜,在后世这就叫饺子。 …… 除夕之夜,卢家大院也是一派祥和之象。此刻,卢老爷的书房内摆着一些酒菜,卢老爷正和卢世才相对而坐。 “爹爹,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如果不是崔申写信于我,我还蒙在鼓里呢!”卢世才眉头紧锁。 卢世才三十多来岁的年纪,是卢老爷的长子,也是卢家唯一在朝为官的人。卢世才是尚书省礼部负责祭祀的从六品员外郎,虽然官职不大,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毕竟是京官,这也是崔家肯屈尊与卢家结亲的原因。 “我就是怕你不同意,所以才没告诉你,先把熟饭变成了生米!”卢老爷惬意地夹了一口菜。 “把熟饭变成了生米?”卢世才苦笑道:“爹爹,我知道你是心疼月儿!月儿也是我的闺女,我难道就不心疼了?可为了咱卢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第六十一章母女夜话 卢世才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卢老爷,他觉得非常纳闷:向来精于算计的爹爹,怎么会做出让崔家退婚如此荒唐之事呢? 卢老爷满不在乎:“还商量什么?退婚就退婚了,这天下又不是他崔家把持的,没有他崔家我们卢家难道就活不下了么?” “爹爹,您可不能意气用事呀!我已经写信给崔家陪罪了,他们已经同意重新订亲了!我这次回来,就是和你商量这事的!月儿那里,我让她阿娘去和她说!您老只需要和崔家陪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您看怎么样?” “让我给崔家陪不是?想都别想!我好不容易才让崔家退了亲,现在他们后悔了说重新订亲就重新订亲?简直是痴心妄想。”卢老爷愤然道。 看着目瞪口呆的儿子,卢老爷放缓了语气:“世才呀!你的心思我明白,以前我和你的想法没有两样。不过,现在我经高人指点,对依附崔家已经没有了兴趣!我想另辟蹊径,振兴我们卢家!” “另辟蹊径?”卢世才被卢老爷搞迷糊了。 卢老爷也不隐瞒,将李陶的劝说他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讲与了卢世才。 “世才,你在长安做官,见多识广,你觉得我讲的可有道理!” 卢世才还在回味,压根就没有听到卢老爷的问话。 “世才,世才……” “啊?爹爹!”卢世才终于回过神来了。 “我问你,你觉得我讲的可有道理?” “爹爹,教你的这位高人在哪里?” “怎么?他说的不对?”卢老爷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不对?简直太对了!”卢世才兴奋道:“我在礼部已经十数年了,虽然官职不显,可也先后侍奉了则天皇帝和中宗皇帝。这位高人说得一点没错,士家大族是没落了,可惜他们看不到这一点还一味逞强,皇族不打压他们打压谁?如今,朝堂上已很少能听到士家大族的声音了,寒门士子的确已经崛起了!” 说到这里,卢世才奇怪地问道:“爹爹!这位高人一定是久居朝堂之人吧?不然怎会将此事看的如此透彻?” “非也,非也,这位高人还不到时舞夕之年,只是个十龄幼学!”卢老爷的话再次让卢世才大吃一惊。 “他叫李陶,是程德彰夫子的门下。” “原来是程夫子的门下,难怪呢!”卢世才对程德彰也是非常熟悉。 “李陶不仅为我道破了其中利害,而且还为我指了一条明路……” 卢老爷也不隐瞒,将创办卢氏书院的前前后后一一道 来。 卢世才听罢不禁感慨道:“这个李陶真可谓聪明绝顶,居然能想出这种法子!爹爹,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你这步棋比我可高明了许多!难怪你会设计让崔家退婚呢!” “我哪有那本事能算计崔家?这都是李陶的计谋!”卢老爷苦笑道。 …… “……阿娘,你没见崔家的人临走时那盛气凌人的模样,似乎要不了多久阿翁就会去求他们一般!殊不知,他们早就落进了阿陶的算计当中!” 就在卢老爷和儿子说起李陶的时候,在另外一间屋里,卢月儿和阿娘也正谈论着李陶。 卢月儿的阿娘卢夫人共有四个孩子,卢月儿上面有三个兄长,独独她一个女孩。正因为如此,卢月儿在家中最为受宠。卢夫人带着三个儿子随夫君住在长安,卢月儿则陪着阿翁住在舒城。 母女好久未见,按理说有许多话要说,可卢夫人见了女儿却觉得无法张口。 卢夫人何尝不知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一个痴傻之人意味着什么,但她却无力抗争。前些日子,当卢夫人得知卢老爷为月儿退了亲的消息,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可还没高兴几天,却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夫君让自己随他一起回舒城,劝说女儿重新与崔家订亲。 卢夫人因愧疚无法张口,可卢月儿就不同了,这么久没见到阿娘,自然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这一说自然就就说到了李陶。 卢夫人听罢也觉得这李陶神奇不已。虽说卢夫人是个妇道人家,可久居京城也有些见识,凭着直觉知道李陶的作法是正确的。通过对卢世才的了解,她觉得夫君很有可能不会再与崔家纠缠。 放下了心事,卢夫人脸上又重新绽放出笑容,她故意打趣着女儿:“月儿,你这一晚上说得都是阿陶长阿陶短的,莫非你是喜欢上了这个李陶?” “阿娘,您说什么呢?”卢月儿羞得满脸通红,拱入卢夫人的怀里撒起娇来。 卢夫人爱怜地看着女儿,叹口气道:“月儿,阿娘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的心思阿娘都明白!这些日子苦了你了,阿娘对不住你!” 听了卢夫人的话,卢月儿的眼圈也变红了,强忍着没掉下泪来:“阿娘,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不提了!好吗?” 卢夫人抹了一把泪笑道:“对!对!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不提了!月儿,你现在还小,或许不懂!若是将来有一天有了心仪之人,你可千万不要放弃。” “阿娘,爹爹可是您的心仪之人?您能给我讲讲您和爹爹的事吗?”卢月儿在一旁问道。 卢夫人被卢月儿问得愣住了,好半晌才笑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阿娘,我想听听您和爹爹的事情,能讲给我听听吗?”卢月儿来了兴趣。 卢夫人亲昵地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月儿现在是个大闺女了,阿娘当然能讲给你听了!” …… 卢夫人本姓杨,名叫秀娘。杨家和卢家三世交善,过往甚密。杨家先有一子,取名杨锋。 大唐咸亨四年,杨卢两氏夫人相继有孕。年底,卢家生下一子,取名卢世才。 没多久,杨家生下一女,取名秀娘。杨卢两家双方见各有子女,都有意结为亲家,便定下了卢世才和秀娘的婚事。 几年后,杨家举家迁至杭州。虽然两家相距较远,但由于有婚事约定,仍然经常来往。 卢世才自幼十分聪慧,长大后,学识渊博,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加上他仪表风流,倜傥不羁,常穿一身白衣,翩翩然玉树临风,被人称为“玉郎”。 第六十二章荒唐事 卢老爷为了让卢世才参加科举出仕,花了大钱让卢世才在庐州城的州学内读书。谁知卢世才不思进取,每日同一群纨绔子弟赏风弄月,饮酒和诗,成了庐州风月场中惯客。 卢老爷得知卢世才的恶习,怒不可遏重重惩戒于他,但卢世才却屡教不改。 无奈之下,卢老爷便想让卢世才尽快成亲,或许能令他有所收敛。于是亲自赶赴杭州向杨家提亲,杨家二老见过卢世才,对他印象甚佳,欣然应允。 双方选了个良辰吉日,将秀娘送至舒城成亲。 秀娘貌美贤淑,成亲后,上敬公婆,下侍夫君,毫无失礼之处。卢世才新婚伊始,与秀娘如胶似漆,一时也不再出去鬼混。卢老爷心中十分欢喜。 可惜好景不长,卢世才新婚的新鲜感觉一过去,不禁开始怀念过去花天酒地的日子。加上朋友的反复邀请,又开始出没在烟花柳巷之中。好在卢世才十分喜欢秀娘,每次回来后对秀娘百般体贴。秀娘贤淑知礼,不愿声张,只是暗下苦劝。卢世才嘴上虽说改正,但仍未见收敛。 一日,秀娘的哥哥杨锋路过杭州,顺道来看妹妹。卢世才和秀娘盛情款待,并留他多住几日。杨锋见妹妹虽然每日锦衣玉食,但眉宇间总有一股莫名的忧愁。趁卢世才不在身边,不禁询问。秀娘起初不愿说,但毕竟在舒城没有亲人,今日见哥哥一再询问,终于把卢世才经常出没风月场所之事说了出来。 杨锋对妹妹一直十分爱惜,听说此事,勃然大怒,便要去找卢世才理论。秀娘忙拦住哥哥,苦苦劝杨锋不要动怒。并说卢世才虽然好色,但一直对她很好,何况杨卢两家是世交,如果争论起来,双方都不好看。杨锋想了许久,答应妹妹暂不声张,但他一定会想办法教训一下卢世才。 两天后,杨锋告辞离去。 两个月后,卢世才听说庐州城万芳阁来了一名头牌,名唤无霜,色艺俱佳,有倾国之色。忙和几个朋友前去捧场。 万芳阁是庐州最大的风月场所,几乎每年花魁大赛的前几名都出自万芳阁。卢世才几人是这里的常客,龟奴一见他们到来,忙引进大厅落座,上茶供点,十分殷勤。 大厅中慕名而来之人很多,不多时,几乎座无虚席。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老鸨从楼上转了出来,道了一圈万福,说:“多谢诸位大爷赏光,今天是小女无霜首次登台,老身不敢让诸位久等,这就让无霜出来答谢诸位。” 说完,转身命人去请无霜。 众人目光急忙定睛观看,二楼回廊处转出两个翠衣丫鬟,一人执扇,一人怀中抱着一面琵琶。丫鬟身后,走来一绝色女子,朝着众人施一万福,轻轻坐下,举止优雅,毫无做作之态。身旁的婢女递过琵琶,无霜皓腕轻抬,玉手拂动琴弦。 曲罢,站起身来,竟在满座宾客听得如醉如痴之际,翩然离去。等大家明白过来,自然齐声请无霜再次出来献艺。 老鸨满脸堆笑道:“各位客官,无霜今日初来,打算以音会友。在座都是多才之士,厅前有一古琴,今日谁的琴声能将无霜请出,无霜定不负君意。” 在座通音律者也不在少数。当下,已有几人离座,相继来到琴前。但几曲终了,竟无一人能请无霜出来。 卢世才也被无霜的风华所吸引,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来到琴边。他是庐州有名的“玉郎”,一出场,别人也不好意思和他争先。 卢世才在琴前坐定,抚了抚琴弦,调了下音,弹奏起来。卢世才的琴声高昂嘹亮,与前几人所奏之婉约琴声大不相同。琴声停止,竟也赢得满座喝彩。 不一会,刚才无霜身边的一名翠衣丫鬟下楼问道:“刚才是哪位公子奏琴,小姐有请。” 卢世才站起身来,在满座羡慕的唏嘘声中,随丫鬟而去。 上得楼来,卢世才唤住丫鬟:“麻烦姑娘转告无霜小姐,此地人多纷乱,有搅雅性。小生车马在后门相侯,请小姐移驾小生湖边画舫,饮酒赏月,共度良宵。” 丫鬟答应离去,卢世才下楼唤过车马,来到后门相侯。 半柱香的工夫,果然见刚才的丫鬟领着无霜前来。 无霜上车后,吩咐丫鬟回去,与卢世才驾车来至湖畔。下车上得画舫,两人柔情蜜意,自是十分快活。卢世才忘情之际,将自己打算送给秀娘的玉镯戴在无霜腕上。 卢世才一觉醒来,枕边不见了无霜,他心思全在无霜身上,忙备车赶到万芳阁。一进万芳阁,老鸨迎了出来。卢世才忙问无霜在何处。 老鸨说无霜早上回来,说和卢公子一夜之情,实难相忘,无心再在青楼之中,已回故里了。 卢世才闻言,十分感动,问老鸨知不知道无霜去往何处。老鸨说好像是城东十里的高家村,他父亲叫高忠。 卢世才忙离开万芳阁,驾车来到高家村。打听村民,果然有位叫高忠的老者。卢世才大喜,来到高忠家里,见到高忠,问无霜在哪里,请求一见。万万没想到高忠说自己根本一辈子没有娶亲,更没有叫无霜的女儿。 卢世才见高忠说的诚恳,而家中的确也见不到无霜,十分失望。告别老者,刚想上车回家。这时,从院外走来一头满身污泥的母猪,一见卢世才,摇头摆尾的跑过来,亲昵的用嘴猛拱卢世才。卢世才吓得连忙躲闪,但母猪紧追不放。卢世才猛的发现母猪的前蹄之上,竟套着他送给无霜的玉镯!卢世才大惊,这时高忠已经过来赶跑母猪。卢世才拉住高忠问母猪前蹄上怎么套着玉镯。高忠一脸不解,说这母猪前几天走丢了,才回来,玉镯怎么来得他也不知道。 卢世才问母猪是哪天丢的,一算正是无霜在万芳阁挂牌的前一天。他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搅,吐了出来,他万没想到昨晚风情万种的无霜竟是一头母猪。 从这以后,卢世才每次想去青楼取乐,眼前总浮现那头母猪的样子,而马上对这些陌生的青楼女子兴趣全无。从而他和秀娘相亲相爱,同时开始发愤苦读,终于考取进士,留在长安做官。 第六十三章拜访 数年后,杨锋到了长安,与妹妹闲谈,问及卢世才。秀娘说现在卢世才早已不去青楼,日日准时回家。杨锋大笑,说这就好,没辜负他两个月的努力。 秀娘不解,问哥哥为什么这么说。杨锋便把原委告诉了妹妹。原来,无霜是杨锋从外地高价请来的歌妓。高忠和那母猪也是他安排好的,先让高忠每次喂猪时都穿上和卢世才平时一样的白衣,两个月后母猪一见穿白衣的就以为是要给他喂食。然后杨锋让无霜引诱卢世才,从卢世才那要来一件信物。第二天让无霜离开万芳阁,将卢世才引到高忠家。等卢世才离开时,把玉镯套在母猪蹄上,赶进院里。母猪已经一天没喂,一见卢世才,以为卢世才会给他喂食,自然对卢世才十分亲昵。而不明就里的卢世才见自己的手镯套在母猪蹄上,前后一联想,便会以为母猪就是无霜。有了这次教训,他便没有了去青楼取乐的兴趣。 卢月儿听罢,笑得都直不起腰了,好半晌才喘着气说道:“阿娘,真没想到爹爹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舅舅的这招也太损了些!” “嘘!小声些,可别让你爹爹听见了!我一直没把这事的真相告诉你爹爹,你可得为我保密呀!” “我会的!我会的!”说着,卢月儿又忍不住笑了半晌。 …… 大年初一初二过后,初三比较轻闲,可以备足酒菜,招待亲朋好友,这个习俗叫做“年酒”或者“春酒”。 元氏在赵庄并无亲友,故而没有走动。李陶也只是去看望了范和甫、华郎中和程夫子,便留在了家中。 元氏虽然没有出去走动,可家中却比哪一年都热闹。私塾中的学生像约好了一般,日日都来李陶家中,美其名曰前来拜年,事实上却是为了听李陶讲故事。年是要过的,故事也不能落下,在孩子们心目中,听故事似乎要比过年更在吸引力。 元氏见儿子如此受欢迎,心中也是高兴,除了给孩子们准备了各种吃食,还让碧玉专门买来了胶牙饧。胶牙饧是用大麦、小麦或者糯米制出来的甜品,比较粘软。胶牙饧价格不菲,寻常百姓吃不起,对这些孩子们来说,这已经算是贵重的美味食品了。 “真是的,过年也不让我消停!阿娘,累死我了!”送走了孩子们,李陶笑着抱怨道。 元氏刚要说话,却听见院外传来了脆生生的声音:“阿陶!阿陶!” “阿娘,是卢月儿!我就说嘛,刚才听故事连王立辉都来了,独独就缺她一个人。现在才来,我才不讲与她呢!”李陶耳尖,一下便听出了卢月儿的声音。 “月儿,你怎么……”走出屋子的李陶刚说了半句话便打住了,他看见在卢月儿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阿陶,这是我爹爹,他想见见你!”卢月儿向李陶介绍道。 “阿陶见过卢郎君!”李陶恭身施礼。 “李小郎客气了,贸然来访,李小郎莫怪!”卢世才满脸堆笑回礼道。 “卢郎君,屋里请!”李陶侧身为卢世才引路。 正在此时,元氏和裴岳从屋内出来。 卢世才见到元氏,像突然遭到雷击一般愣在当场,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太……”卢世才的话还没出口,便感觉一股凌厉的杀气当头罩来。他瞥见一旁裴岳箭一般的目光射向自己,赶忙改口道:“太……冒昧了,不告而来,请李夫人见谅!” 或许卢世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中竟带着颤音。 元氏面无表情,转头对李陶说道:“陶儿,你带月儿去九郎那里玩会!阿娘与月儿的爹爹说会话!” “哎!”李陶也没多想,与卢月儿一起直奔范家庄而去。 …… 卢世才在李陶家连半柱香也没停留到,便匆匆离去。 望着卢世才的背影,裴岳摇头道:“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等巧事,在这穷乡僻壤居然也有人能认出主母来!” 元氏叹了口气道:“卢世才这些年一直在礼部供职,专司祭祀事宜。我和俊郎每年都参加皇家祭祀,卢世才怎会认不出我来?” 说到这里,元氏对裴岳吩咐道:“这里恐怕已不是久居之地了,岳伯,辛苦你一趟,再去寻一处隐秘之地!” “主母,您的意思是说这卢世才会告发我们?”裴岳身上的杀气又重新散发出来。 “告发倒不至于,但若事先没有个防范以备万一,到时就怕措手不及!岳伯,你明日就出发,快去快回!” “是!主母!”裴岳恭身答道。 …… 转眼间到了春寒料峭,离王喜和耿虎的斗鸡大赛只有剩下半个月了。 整日琢磨醉鸡斗战技巧的吴老倌忽然一拍大腿,想起一件事来,问王喜道:“你家的十年酿杏花春酒还有吗?若有,给我打两壶来!” 王喜大诧:“酒是有,不知吴前辈作何用途?” 吴老倌摆摆手:“你休要问,只管把酒拿来。” 不一时,施开全提来了两壶酒,只见吴老倌脱了外衣,只着一件贴身小褂,一口气将壶中美酒喝光,哈着酒气,红着一双醉眼对刘、黄二人道:“我要再教醉鸡几套斗战技巧。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俩都不要管,更不要拉我。切记切记,成败在此一举!” 酒劲涌上来,吴老倌脚步踉踉跄跄,舒手踢腿,在醉鸡面前打起了醉拳,并不时用脚尖挑逗它。醉鸡很快被激怒了,羽毛倒竖,眼中喷火。吴老倌身形一变,右拳暴长,手背凸鼓,五根指头撮在了一起,恰似一个鸡头,在醉鸡眼前闪来晃去。 醉鸡被“鸡头”吸引住了,急忙去啄,可那“鸡头”倏忽多变,一招“猕猴摘桃”,尖尖的中指若鸡喙一般“啄”在了醉鸡的眼皮上。醉鸡本能地护疼,倒退几步才缓过神来,又见那“鸡头”伸了过来,已知不可硬啄,便将脖子一扭,恰似“苏秦背剑”,终于准确在啄在了“鸡头”上,顿时“鸡头”鲜血淋淋! 第六十四章踏春 吴老倌大叫一声“好!”,迅急换招,一个旋转步,再出一招“太白击剑”,“鸡头”又向醉鸡脸侧扫去,小拇指不轻不重地戳在了醉鸡的右眼皮上。醉鸡吃了亏,也跟着变招。只见人鸡相斗,吴老倌胳膊时伸时缩,左击右突,醉鸡则圆睁双睛,脖颈如弹簧一般,灵活至极,越斗越猛,啄中“鸡头”的频率越来越高。吴老倌不时叫好,右手背早已是血肉外翻,惨不忍睹! 王喜何曾见过这血淋淋的场面,心中疼得直哆嗦,忽又见吴老倌屈背弓腰,那“鸡头”向醉鸡头顶直压下来,醉鸡忙伸颈张喙,准备迎击。 王喜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叫一声:“吴前辈!”冲上前紧紧抱住了吴老倌,施开全则赶忙按住醉鸡。 吴老倌挣脱不得,跺脚大叫:“混小子,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我发现醉鸡与别的鸡相斗,依仗蚀心腿只知进攻,却不知防卫,尤其是不知道护住眼睛——这可是斗鸡场上的大忌啊!我今天连喝两壶杏花春,一来要用醉拳中的套路,使醉鸡知晓如何躲避来自对手各个方向对眼睛的攻击;二来也可以减轻手背被啄的疼痛。本来小老儿正要再用一招‘飞鹰搏兔’,使醉鸡化解来自高飞之鸡的攻击,就算大功告成,不成想却被你拖下场,功亏一篑!” 王喜急忙安慰道:“吴前辈,世上哪有那么神的高飞之鸡?在说了,斗鸡场上瞬息万变,只怕对手还没高飞,就被醉鸡一腿打倒了!” 吴老倌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随又若有所思地道:“醉鸡腿力大极,只是尚是一只刚换过一道毛的鸡,体力耐力略有不足,若是来年再换一道毛,它可以斗三连场的——到那时才是名副其实的斗鸡王!” 施开全听了,一双细眯眼眨个不停。 景龙三年三月初三,李陶穿越大唐整整一年了。 三月三日为唐朝三令节之一,在这个睛朗的飘散着花草香气的春日里,私塾内的孩子兴致勃勃地提议:相携去郊外踏青,寻春赏花,尽情地欣赏大自然的明媚春光。 去踏青,自然要夫子同意。于是,这个任务就当仁不让地落在了李陶身上。 听了李陶的请求,程德彰欣然应允,并答应与孩子们同去。 经春雨的不断滋润,效外也悄悄换了容颜。嫩嫩的草茎、草叶,爬满了漫长的山路,想把山路封住,让山野只成为草木的天地。路边映入眼帘的是那菜花了,整片整片的金黄,没有一点参杂,煞是喜爱至极的。孩子们畅游于花海中,与花为伴,欢娱,赞叹。 半山坡上有一座荒坟,与这昂然春意格格不入。 李陶默默立在坟前,突然有了一丝伤感。 “人生七十古来少,前除幼年后除老。中间光阴不多时,又有炎霜与烦恼。花前月下得高歌,急需满把金樽倒。世人钱多赚不尽,朝里官多做不了。官大钱多心转忧,落得自家头白早。春夏秋冬捻指间,钟送黄昏鸡报晓。请君细点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荒草。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 李陶喃喃吟着这首不知是谁曾经作的诗,泪水已经布满脸庞。 穿越的一年来,李陶虽然极力融入大唐,但在心中总觉得活在虚幻的世界里,更多的是恍恍惚惚。每走过一个季节,总有一些幻觉交臂而遇,总有一些梦境渐次醒来,总有一些后世的记忆时时在梦中复苏,把他带往那些曾经的、不可回返的的远方。 “李陶!阿陶!” 李陶转身,不知什么时候,程德彰和孩子们已经齐齐站在李陶身后。 “夫子!”李陶慌乱地抹了一把眼泪。 程德彰静静地望着李陶:“我不知你因何伤感!但我想告诉你,过多忧虑只能使人变懦弱而无能。知道吗?我最欣赏你的那首《将进酒》中的一句话,天生我才必有用!” 说罢,程德彰声音激昂,抑扬顿挫地诵起了《将进酒》。 《将进酒》虽然是李陶剽窃而来,但却是在后世最喜欢的一首诗。如今,听程德彰再一次吟来,李陶的心灵有了一种震憾的感觉。 被诱惑就被诱惑吧,被消魂就被消魂吧。既然穿越到此,那就精彩活一回吧!一生踏入被诱惑的境地越多,被消魂的遭遇越多,不更让人觉得幸福吗?心为之迷醉、魂为之消散,难道不是一种难得的幸运吗?如果不为精彩而寸寸消蚀、亏空,岂不辜负了这场穿越? 别了,那些让自己思绪千秋的后世,不再挽留、不再向往。不管精彩时间多么短暂也定要笑看人生---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一次。 想到这里,李陶目光变得清澈起来,他望着程德彰:“多谢夫子了,李陶已破茧!” “可否化蝶?” “然也!”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范长风等人面面相觑,不知二人打得是何哑谜。 农人们趁着节日,将自家的土特产拿出,土鸡、土鸭、鸡鸭鹅蛋、绿叶蔬菜和干货,摆在了边道的两侧,不一时便销售一空,李陶等人也多了一份收获。 众人来到一处农宅,没有菜花,只有那绿油油的麦田,真正的青涩。走在麦田旁,众人忽然发现田旁的沟壁有一些野生的芹菜,很嫩很鲜的,于是便踏住了青野,顺手摘弄起来。范长风主动向农家付了钱,众人吃了一顿可口的灶头饭,美味在口是最直接的享受。 望着金灿灿的花海和墨绿的麦田,依旧是醉心动情的。时候也不早了的,夕阳正缓缓西沉。李陶虽末带回一朵花、一疋草、一条藤、一片云,可却把一些该在春天丢失的东西丢失了,该在春天带回的东西带回了。让一些该在春天醒来的东西醒来了,让一些该在春天绿的、红的、粉的色彩缤纷起来了…… …… 又到艳阳天,鲍大牙的斗鸡台下一如往年,人声喧喧。与往年有所不同的是,庐州刺史汤怀高居然也带着几个衙役来到了斗鸡台,兴致勃勃地观赏斗鸡,与民同乐。鲍大牙忙命伙计搬来胡桌胡椅,请汤知府在台下正中位置坐下,香茶侍候。李陶和范长风自然移到了一旁,一过他二人也不在意。 第六十五章连战连捷 当王喜他们来到斗鸡台时,只见耿虎和他的鸡倌早已等候多时了。 “对鸡!”鲍大牙见状,敲了一声锣。 吴老倌从王小三怀中接过醉鸡,拍拍它的小圆头,一撒手,醉鸡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台上走了一圈,又一个高儿飞到吴老倌怀中,那架势颇像大战前下马察看地形的大将军,引得台下看客一片喝彩。 耿虎的鸡倌也抱出了斗鸡,众人一见,不由掩口而笑:竟然还是去年那个差点儿落败的一品红! 王喜好不疑惑:隔年的皇历翻不得,斗鸡场上最忌自己的斗鸡底细被对手摸清,因为对手会想出克敌制胜的绝招,莫非耿虎昏了头? 果然,吴老倌轻轻地拍了拍了醉鸡的翅膀,又捋了捋它的腿,醉鸡已悟主人之意,昂首伸颈,鼓肫展翅。 “放鸡!”鲍大牙又是一声锣响。 早已急不可待的醉鸡一个猛虎下山,占据了台中心,随之向一品红发起暴风骤雨般的进攻。一品红起先尚能与醉鸡正面对抗一番,但被醉鸡狠啄几口之后,已眼露怯意,一味躲躲闪闪,勉强将头盘支撑下来。使水后再上台,醉鸡便使出了铩手锏,一翅将一品红撞了个趔趄,随之不容一品红站稳,横空出腿,向一品红头上狠狠扫去。饶是一品红躲得快,躲过头却前胸已着,“咚”地一声闷响,瘫倒在地,连翻两滚挣扎难起。 鲍大牙边拍巴掌边数数:“一、二、三……”当拍到第七下时,耿虎的鸡倌将一条白手巾扔到了台上——往台上扔白手巾乃是认输之意。 终于赢了耿虎,收回了仙客居,王喜别提多得意了,心中却又不无遗憾:没想到醉鸡取胜如此容易,以致没出现精彩的搏杀场面! 耿虎冷冷地盯着王喜道:“刘兄,敢不敢斗连场?我再把那数百亩良田押上!” 斗连场?王喜一怔。 “抱大龙花来!”耿虎一挥手,手下鸡倌已又抱出了一只斗鸡。 只见这只斗鸡个头虽比醉鸡略小些,但体型强健,高昂浑园的长颈托着灵捷的小头,圆圆的黑豆眼射出冰冷的寒光,又且金颈白沙尾,羽色很是鲜艳夺目——难怪把它称之为“大龙花”。 “安南鸡!”吴老倌悄声道,随又眯起眼观察在台上踱步的大龙花,而他怀中的醉鸡见了台上的大龙花,扬颈蹬腿,喉中咕咕不停。 “吴前辈,这还有啥犹豫的?醉鸡斗胜一品红,根本没费劲儿,斗志被煽得正旺盛,定能再胜这大龙花!” 王喜跃跃欲试。吴老倌终于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胳膊却将醉鸡箍得更紧,一双手来回捋着它的翅膀,显然是提醒它不要急躁。 果然,吴老倌捋了几十回之后,醉鸡安静了许多。吴老倌方才撒手。 两只斗鸡并没有一上台就斗,而是长伸脖颈,绕着圈对峙起来,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脚爪随着对方脖颈的转动而转动,都在试探、挑衅并寻找进攻的最佳时机。 燃至半炷香时,两只斗鸡不约而同地腾空而起,在空中绞杀起来。大龙花身姿灵活至极,时左时右,跳跃自如,令醉鸡难以出腿,其斗法更是刁钻,或示弱实攻,或佯攻实守,进退有据,若处于下风,它便将脖颈与醉鸡搅在一处,尖尖的钉子嘴却不时觑机啄上一口,可谓死缠烂打。 醉鸡一反与一品红相斗时的猛攻快打,紧守自己爪下的三尺台面,挺有耐心地与大龙花周旋,将大龙花暗藏杀机的招数一一化解。 台下的王喜看出了门道,暗暗佩服吴老倌眼光不凡:若是让醉鸡带着急于取胜的急躁心态去斗,只怕早已着了大龙花的道儿,要一败涂地了! 两炷香后,王喜见吴老倌已不慌不忙地举起了旱烟袋,心中顿知胜券在握。 果然,残盘开始后,醉鸡不再与大龙花纠缠在一起,而是有意识地拉开距离,一啄之后,迅速后退,随之或长距离地突然出击,或转到侧翼攻其不备,大张大合,大起大落。大龙花这下不适应了,十几个回合下来,被醉鸡连啄带撞,节节不支。醉鸡出嘴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狠,不一时,大龙花已被啄得皮开肉绽,鲜血洒地。又强撑了一会,大龙花终于负疼不过,勾头夹尾,不再应战,趴在地上发出声声哀号。 “哐”地一声锣响,鲍大牙高声宣布:“大龙花趴盘出声为负,醉鸡胜!” 台下一片轰然叫好之声。王喜激动至极:老祖宗留下的家业终于全收回来了! 看客们见今年的“两宝”斗鸡已结束,哄嚷着准备离去,外圈的人们已四散开来;只有汤刺史仍低头品茶,稳坐钓鱼台。 鲍大牙见状,便命鸡伙计抬出了今年的花红金匾,王喜美滋滋地伸手正要接。 “慢!”耿虎高叫一声,歪着头挑衅地盯着王喜道:“敢不敢来个三连场?” “三连场?莫非你疯了?”毫无思想准备的王喜连连摇头。 耿虎急了,从背后的鸡倌怀中又抱出一只斗鸡来,撒向斗鸡台:“我还有一只斗鸡,想和你的醉鸡再斗一场。我把我所有的产业押上,也请你把你家产全押上,把你我这几年的恩怨今天来个彻底了断,就看你有没有胆赌一把!” 说着耿虎从怀里掏出一叠契据,“啪”地甩给鲍大牙。 王喜向台上看去,只见耿虎的这只斗鸡骨架倒不小,但两腿并不粗壮,细得像秤杆,也是水白眼,却不时塌眯着,一身说红不红、说黄不黄的羽毛,中间还夹杂着不少黑色和紫色的羽毛,煞是难看。 而看客们听说要斗三连场,已又重聚台下,一见台上这只斗鸡,七嘴八舌,一片哄然。 “啊呀,原来是只最没能耐的柿黄毛!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只喂青红紫皂,不喂丽白柿黄毛’这句行话。” “嘿,还有句行话呢,叫‘塌眯眼,秤杆腿,最多能斗十几嘴’。” “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我看耿虎的斗鸡是一鸡不如一鸡!” …… 第六十六章风云突变 耿虎受不了看客们的唾沫星子,脸红脖子粗地呵斥道:“柿黄毛怎么了?不错,我这只斗鸡就叫柿黄毛!可柿黄毛在台上没对手照样称王称霸,他……王喜咋不敢撒鸡放对?” 耿虎分明是输红了眼,恼羞成怒。 刘得宝心中的赌劲“呼”地一下子被煽了起来,捋袖揎拳地就要撒鸡,吴老倌急忙扯住他。 只见吴老倌平端着旱烟袋,紧紧地盯着台上的柿黄毛,一字一顿地道:“斗不得!” “咋个斗不得?醉鸡虽连斗两场,但皮毛无损,斗性也正旺,而耿虎的这只柿黄毛就是外行人也看得出不堪一击,难道能怕了他不成!怪不得人越老越胆小。”跟在王喜身后的施开全气鼓鼓地道。 吴老倌摇摇头:“我看耿虎这只斗鸡并非真正的柿黄毛!真正的柿黄毛毛色斑杂,羽根色重,羽尾色浅,而这只斗鸡的羽毛从根到尾却是极纯的一色,且黑紫二色间隔有序,定是以翟家鸡为父本、不知精心培育了几代的串子鸡!况且此鸡两眼看似无彩,似瞑非瞑,但偶尔惊鸿一瞥,却熠熠有神,精光大盛;还有,它那两腿虽细,却遍布苞谷大的鳞花,大鳞花压着小鳞花,分明尽是筋腱,这种腿叫牛筋腿,着力也是极大,恐不亚于醉鸡的蚀心腿。而醉鸡已斗过两场,元气消耗过多,头两盘尚能支撑,只怕残盘体力难支!要斗,就待来年吧!” 吴老倌和王喜交头接耳的举止没有逃脱耿虎的眼睛,他一声冷笑,怪腔怪调地叫道:“哼,记得二十年前在济南的斗鸡擂台,有个姓吴的抱了一只名叫黄金腿的斗鸡,连赢两场,眼看就要把金匾抱走,第三场却被一只叫花孔雀的斗鸡用了一招‘海底捞月’一翅膀扇下了台!哈哈……” 吴老倌的脸涨得血红,牙齿紧咬,额上青筋条条绽出。显然,耿虎所说的姓吴的就是吴老倌。王喜曾听吴老倌说起他当年曾和吕书民唯一的一场决斗,以分毫之差败北,而被对手当众揭挑,在斗鸡场上这可是奇耻大辱!王喜见吴老倌这付模样,以为吴老倌下定了斗鸡的决心,手一松,早已急不可待的醉鸡扑楞楞飞到了斗鸡台上!吴老倌正欲出手阻拦,已是不及,冷汗“刷”地流了下来! 袅袅烟起,两只斗鸡一番耽耽虎视,都从眼神中看出对方并非寻常之辈。不再试探,不再犹疑,两只斗鸡同时双爪跃起,凶狠地斗在了一起,显然都想“快刀斩乱麻”。 果然不出吴老倌所料,柿黄毛身手不凡,啄伸爪弹,一招一式极是干脆利落,而对于醉鸡打过来的蚀心腿,它好像知道厉害似的,并不硬顶硬碰,而是身子略略一偏,用翅膀根从侧面受力,巧妙地化解蚀心腿的巨大力道,可谓四两拨千斤。 一炷香后,醉鸡竟是丝毫便宜未得!瞥见耿虎挂在嘴角眉梢的微笑,王喜方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妙——自己着了耿虎的激将法!反倒是吴老倌平静下来,一把推开鸡伙计,抱起斗鸡,自个儿给醉鸡使水,喷出的水雾极是仔细均匀,一双大手还不停地在醉鸡身上按摩揉搓,让醉鸡尽可能地恢复体力。 战至中盘,醉鸡的动作已不如原来迅疾,喉咙里还不时低声“咕咕”,似乎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柿黄毛看出了对手的信心在动摇,立马加快了进攻的节奏,几个回合后占了一个小便宜,在醉鸡头上啄了一口,顿时鲜血四冒。不成想,血腥刺激之下,醉鸡斗性再次勃发,它甩了甩头,同柿黄毛对攻起来。 顿时,斗鸡台上两团鸡影时分时合,上下翻飞,车轮似地滚来滚去,片片羽毛乱旋,翅膀煽起的风刮在近台看客的脸上,竟凉嗖嗖的! 两只斗鸡搅在了一起,进入了近身肉搏的状态。王喜多少松了口气:近身肉搏是醉鸡的拿手好戏,只要有一腿打在柿黄毛的头上,就够它喝一壶的! 不料,柿黄毛脚法极是凌厉,醉鸡每欲抬脚,出腿更快的柿黄毛半途便将它的脚爪击回原地,简直成了醉鸡的克星。好个醉鸡,忙退后两步,柿黄毛以为有机可乘,迅速跟进。醉鸡一个大侧转,转到柿黄毛旁侧,腾身踢腿,扫中柿黄毛颈后,随之跃起,蓄足力量,再补上一腿——这一腿下去,定能将柿黄毛脖颈打断! 王喜正要拍手叫好,却见柿黄毛猛一挫身,躲过醉鸡致命的一击,脖子一扭,长而尖的利啄闪电般地向醉鸡左眼啄去。醉鸡急忙变招,一缩头,“砰”地一声,柿黄毛的长啄恰磕在醉鸡的嘴壳上。 王喜看得惊心,连呼好险:多亏吴老倌当初教会了醉鸡躲闪护眼这一招! 柿黄毛偷袭不成,一个繇子翻身,凌空跃起丈许,从醉鸡的正前方直扑下来,恰似飞鹰搏兔,醉鸡抬眼看个究竟,却只觉得左眼钻心一疼,不由“嗄”地一声惨叫,左眼一团红珠迸出! 顿时台下沸腾起来,不可遏止的忘情之下,看客们顾不上观战不得喧嚷的规则了,有的叫好,有的拍掌,有的则跺脚为醉鸡惋惜——瞎掉一只眼的斗鸡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王喜浑身筛起糠来,吴老倌的旱烟袋也是抖个不停,烟锅里早没有了烟火!台上,左眼已成黑窟窿、右眼也被血水模糊了的醉鸡只有挨啄挨踢的份儿,柿黄毛得嘴不饶人,连连出击,偌大斗鸡台成了它的独角戏。醉鸡虽死战不退,从柿黄毛扑过来的风声辨识方位,不时抽冷子铲上一脚,但毕竟方向难辨,渐渐地被逼到了台边沿,眼看就要一步跌下台来。 这时,一声锣响,第二炷香燃尽了,吴老倌一个箭步飞身上台,将醉鸡紧紧揽在了怀中! 耿虎兴高采烈,折扇摇得呼呼响。而看客们无不把同情的目光投向醉鸡。醉鸡头上血肉模糊,浑身因巨痛而抖个不停,尖啄大张,嗉囔鼓个不停。吴老倌眼中含泪,先为它涂抹止血的粉末,又对着它的右眼一阵猛吮,吸净已然凝结的血块。 第六十七章绝地反击 王喜头脑一片空白,身子软软地犹如虚脱一般,没等他回过神来,台上一声锣响——无疑是醉鸡的催命锣! 王喜知道今天是输定了,但总不能再把醉鸡的命再赔上,这是人家崔家鸡的绝品,两代人的心血呢! 斗鸡台上已无悬念——再次厮杀的柿黄毛专找醉鸡的“盲区”进攻,很快又将醉鸡逼到了台边。看客们已对残盘失去了兴趣,犹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味上一盘柿黄毛的“飞鹰搏兔”。 突然,无路可退的醉鸡毫无遮拦地、箭似地冲向对手,一直顺风顺水的柿黄毛显然低估了醉鸡的防守反击能力,猝不及防,背上结结实实挨了醉鸡一腿,随着一声闷响,一屁股跌倒在地,好大会才挣起身,一翅已折,耷拉了下来!形势突转,看客们不由又屏气凝神,台下一下子安静下来。站立起来的柿黄毛恼羞成怒,一声低咕,对醉鸡发起了暴风骤雨般地进攻,它鼓足了全身的力量,不停地叼啄,不停地抽打,直杀得醉鸡毫无还嘴之机。 几十个回合之后,柿黄毛故伎重演,半空中一个高飞而下,又是一招“飞鹰搏兔”,啄中了醉鸡的右眼。惊呼声中,醉鸡双目全瞎! 输了,彻底输了!王喜心中哀叹,手中的白手巾就要甩向台,不曾想却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抬眼一看,不是别人,竟然是客商打扮的崔老八! 原来,崔老八接信后,一直对醉鸡牵挂在怀,闻知今年醉鸡出斗,便跋山涉水、不声不响地赶了过来观战。 崔老八夺下白手巾,红着眼道:“醉鸡姓崔,只有我说了算。从来就没有自甘认输的夜叉,我宁可醉鸡斗死在斗鸡台上!” 再说台上的柿黄毛见醉鸡困兽犹斗,欺它双目已瞎,退后几步,一个高飞,半空中猛扫一腿要毙了它,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醉鸡也一个高飞,迎着风声出腿就扫。犹如两团乌云相撞,只听一声脆响,两只鸡双双落地。令人惊异的是,醉鸡身子摇晃了几下,终于站稳了;柿黄毛却惨了,一头栽倒在地,挣了几挣没有挣起来——到底因翅膀受伤,柿黄毛比醉鸡飞得稍低,虽一腿弹在醉鸡的胸脯上,头上正顶却被醉鸡狠敲一腿,当时就晕了! 形势又一次逆转,柿黄毛一只脚踏到了地狱的门坎上。醉鸡循着柿黄毛的哀鸣,不急不忙地一腿又一腿抽打在它的头上……柿黄毛终于瘫成了一堆肉泥。 醉鸡高昂起头,空洞洞的眼窝直对苍天,发出一声高亢的啼鸣,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立在了斗鸡台正中! 台下依旧平静,平静得能听得见轻风滑过的声响。台上,最后一炷朝天香早已燃尽…… 铜锣,终于响了。 王喜跌跌撞撞扑上台去,崔老八和吴老倌却没有动,但两人眼中都是泪珠直滚。待将醉鸡抱在怀里,王喜方才发现,醉鸡早已僵硬多时! 王喜抱着醉鸡下了台,眼中滴下泪来,对崔老八道:“老哥,对不住了,夜叉这一品系绝了……” 崔老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喃喃道:“怪不得你们,全怪我,是我有眼无珠,愧对先人!相反,我还要感谢你们,尤其是王郎君,是你们使醉鸡成就了斗鸡王的名声……” 言毕,对两人拱了拱手,抱起醉鸡踉跄而去——端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此时,台下已然大乱,更可怪的是原本稳坐钓鱼台的汤刺史不知为何勃然大怒,一把摔碎茶杯,手指着瘫倒在地的耿虎,破口大骂:“你个混账东西,你……你不是打包票说柿黄毛能赢吗?怎么输了呢?” 耿虎哭丧着脸辩解道:“汤、汤大人,本来,本来一切都是胜算,只是没想到那醉鸡太神勇了,千载难逢的斗鸡王啊……” “住口!你这该死的囚犯!”汤刺史突然又有所悟,红头胀脸地喝令手下衙役:“速将这囚犯拿住,往死里打,打死了本官就报个杖毙!” 如狼似虎的衙役将耿虎拖翻在地,红白棍上下翻飞,耿虎杀猪似地嚎叫起来。 汤刺史犹自心疼得直嘬牙花子:“这可是我做官多年的积蓄啊……” 至此,围观的人们多少有点明白了:原来耿虎押上的是汤刺史的家产! 一直冷眼旁观的吴老倌对王喜一番耳语,王喜点了点头,推开众人,径直来到汤刺史面前,冷哼一声:“汤大人,看来是你是你设计要诳我的家产?” 汤刺史哪会承认,连忙站起来,结结巴巴地拱手道:“误会误会……” “那么,你为何要杖毙耿虎呢?” 汤刺史冷汗淋淋:“他……他本不姓耿,姓吕,叫吕一丁,四年前在海州犯了盗窃案,朝廷下了海捕文书。本官三年前侥幸将他捕获归案……不,不,是本官今日认出了他!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官牒。 “怕没有这么简单吧。我看吕一丁不过同小老儿一样,也是个鸡倌而已,只是他输掉了这场斗鸡!” 吴老倌端起旱烟袋,话中有话地道。汤知府语塞了。 吴老倌转头对王喜道:“王郎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知您今日是否舍得……” 不待吴老倌说毕,王喜“啪”地将那张鲍大牙刚塞到他手中的契据甩在八仙桌上:“汤大人,本公子情愿用这张契据赎回耿虎一命,如何?” 汤刺史眼里放起光来,故作沉吟:“这……这倒也使得。” 汤刺史胳膊一伸,将契据紧紧抓在手中。 耿虎,不,是吕一丁绝处逢生,眼涌泪花,站起身来,一咬牙指着汤知府道:“姓汤的,是的,我是个朝廷通缉的逃犯,被你捉进牢中,可你听说我是‘活鸡公’吕书民之子,也有一身训斗鸡的绝技,便亲到牢中同我商议,让我与你合作,用斗鸡谋夺王郎君的家产。为活命我摇身一变,名字成了耿虎!另外,在此之前你早就买通了王府的管家施开全做眼线,由他引诱刘公子上套,并暗中通风报信……” 第六十八章《悲歌》 王喜听了恍然大悟:难怪自己的斗鸡全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万没想到八尺斗鸡台,竟如此波诡云谲,鬼蜮伎俩迭出!扭头找寻施开全,施开全早已脚底板抹油,溜之乎也! 被揭了老底的汤刺史脸已涨成了紫茄皮,众人犀利而鄙夷的目光刺得他耸肩缩头,慌忙上了大轿,狼狈不堪而去。 吕一丁对王喜和吴老倌各嗑了两个头,双泪长流:“王郎君和吴老伯以德报怨,让小人羞愧难当,小人还有何面目苟活世上?” 言毕,一头撞向斗鸡台石基。说时迟,那时快,吴老倌一双铁手抓住了他,语重心长地道:“吕后生,你有自尽之举,必有回头之心。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如今王府中恰好少一鸡倌,你训斗鸡的本领不输于我,不知你意下如何?” 锣鼓听声,话里听音,王喜大惊失色:“吴前辈,你……” 吴老倌捋须一笑:“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小老儿天风流云野惯了的,这一年来虽承蒙公子厚待,心中却拘束至极!今日便是你我分手之时!” “这……这话怎讲?”王喜颤声道。 “你还记得老管家刘老忠吗?”吴老倌脸色凝重起来:“两年前,他不忍刘家败在你手上,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我,苦苦哀求我在斗鸡场上拉你一把,保住刘家三宝。小老儿向来不入富贵之门,一口拒绝了他,不成想第二日他竟吊死在我家门前,以死相求!如此忠义之人,不由小老儿不答应!小老儿将刘老忠葬在了颖河岸边之后,便来到了这斗鸡台……” 王喜听了,呆愣住了,两道长泪从眼眶中爬落。 “刘公子,小老儿再送你两句话:斗鸡可养可斗,不过是个闲情逸致、增添趣味而已,但万万不可赌,一赌必堕无底深渊。望你好自为之!” 言毕,收起旱烟袋,拱手而去。 大梦醒来的王喜突然面朝南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忠叔,我再也不赌了……” …… 就在李陶观看斗鸡如痴如醉之际,元氏和裴岳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参见太子妃!”来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灰衣男子,一脸的憔悴之色。 “你是相王派来的,可有什么凭据?”元氏狐疑地望着来人。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我信你了,相王有何信传来?”元氏平静道。 夫君临别前曾与元氏约定,起事凶吉难测,将来若是派人来寻她母子二人,必以这首汉乐府的《悲歌》为凭,无凭者万万不可信之。自从夫君蒙难之后,元氏以为不会再有人来寻。没想到今日却有人以为凭前来报信,想必是夫君临终前托付相王照顾他们母子的。 “韦氏得知太子妃与小殿下隐迹于庐州,已从宫中派人前来辑拿!相王命小人星夜兼程前来报信,韦氏的人最晚三天后便到了!” 韦氏是唐中宗李显的皇后,算起来是元氏的婆婆。 中宗复位后,每临朝,韦后即置幔坐殿上,预闻政事。韦氏勾结武三思等专擅朝政,诬陷并迫害拥戴中宗复位的张柬之、敬晖等功臣。纵容女儿安乐公主卖官鬻爵,又大肆修建封寺庙道观。元氏的夫君太子李重俊,非韦氏所生,安乐公主与其夫武崇训经常侮辱重俊,唆使中宗废太子,立她为皇太女。加之,韦氏欲诛相王和太平公主,重俊甚为不平,于是发动部分羽林军杀死武三思与武崇训,谋诛韦后和安乐公主,因政变失败,重俊自尽身亡。 如今,韦氏得知了元氏和李陶的踪迹,岂能不赶尽杀绝? 元氏皱眉问道:“韦氏是如何得知我们母子所在的?” “据说是礼部的员外郎卢世才酒后失言泄露的!” “此子当诛!”裴岳怒声道。 “时也,命也!”元氏长叹一声道:“奴家在此谢过相王,谢过壮士了!壮士使命已结,速速回去覆命吧!” 灰衣男子惨然笑道:“相王曾有恩于我,况他已答应赡养我的老母!今日,便是我报恩之时!太子妃,一路保重!” 言罢,灰衣男子便咬舌自尽了, “真乃大丈夫!”裴岳不禁动容。 “岳伯,将壮士掩埋了吧!”元氏丰戚然道。 …… “什么?离开此地?” 踏青归来,李陶心情着实不错。好不容易解开心结,李陶决定从头开始,活出自己在大唐的精彩人生。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元氏的话便把李陶给弄懵了。 “阿娘!能告诉我原因吗?”李陶呐呐道。 “陶儿,仇家寻到了咱的安身之处,只能离开此地避难了!”元氏耐心地对李陶解释。 “仇家?” 一直以来李陶都是无忧无虑的,没想到现在居然出了仇家。看着元氏和裴岳忧心忡忡的模样,李陶知道阿娘所言不虚。 “阿娘,岳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也不用瞒我,直接告诉我吧!” 元氏与裴岳对视了一眼:“罢了,陶儿你也不小了,我就将此事告知于你!你的父亲名叫李重俊……” 听罢元氏的诉说,李陶再次懵了。 李陶本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百姓,到了大唐可以默默无闻安度一生,谁知自己还有一段离奇的身世:阿翁是大唐的中宗皇帝李显,父亲是前皇太子李重俊。父亲因谋诛皇后韦氏不果而自尽,母亲太子妃元氏带着自己流落于舒城。如今,母子俩的行踪泄露,韦氏派人前来捉拿他们。 “阿娘,我们将避往何处?” “潞州长子县!” “何时出发!” “今夜寅时!” 李陶思虑片刻,对元氏说道:“阿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陶儿,你说!” “阿娘,我想与九郎他们道个别!行吗?” 元氏觉得有些为难,既是逃难就应该悄悄遁去,这若是让人知晓了,恐怕…… 李陶见元氏面上带着犹豫之色,毅然道:“阿娘,陶儿与九郎情同兄弟,今日一别或许永无相见之日,若是不告而别,日后必定难以心安。阿娘,我识得轻重,仅仅只是告别,绝不会透露去向!求你了,阿娘!” “主母,小主人秉性重情重义,就让他去吧”裴岳在一旁劝道。 …… 第六十九章离别 范和甫的正在屋内拿着帐本细细察看,突然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九郎,有事吗?”范和甫打开房门,却见范长风站在门口。 “爹爹,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 丑时刚过,华文轩悄悄来到妹妹的房间。 “菁菁,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华菁菁眼圈红红的:“哥!我不告而别爹爹和阿娘肯定着急!你一定要劝劝他们!” “我会的,你放心吧!菁菁,你从没出过远门,自己在外面可要学会照顾自己!阿陶是个不错的人,你要好好待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华文轩也觉得鼻子酸酸的,他压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帮助亲妹妹离家出走。 “哥!我不能在爹爹和阿娘面前尽孝,你要照顾好他们!”华菁菁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好了,菁菁!赶紧走吧!吵醒了爹爹和阿娘,你就走不成了!”华文轩怕妹妹看见自己流泪,赶忙催促道。 两人蹑手蹑脚走出屋子。 华文轩打开院门,正要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菁菁!” 二人转过身来,却见华云峰站在面前。 “爹爹,我……”华菁菁惊愕间不知该说什么。 华云峰摆摆手道:“什么都别说了,既然决定了就好好走下去!” “爹爹,女儿不孝!”华菁菁跪倒在地潸然泪下。 “莫哭,惊醒了你阿娘你便真走不成了!”华云峰将华菁菁扶起,抚着爱女的头柔声说道。 “嗯!爹爹,我不哭!” 华云峰扭头对华文轩说道:“文轩,你去收拾一下,和你妹妹同去!” “啊?”华文轩愣住了。 “照顾好你妹妹,若是菁菁有个闪失,小心我打断你的腿!”华云峰怒声道。 …… 弯弯的月牙斜挂,星星在闪烁着。微风起,淡雅如雾的月光里,树叶沙沙作响。 李陶家的院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元氏和李陶立在门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曾经的家。 “主母!有人来了!”裴岳从腰中拨出长剑。 果然,不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上面跳下一人。 “九郎,是你?你来送我了!”李陶高兴地扑向范长风。 “阿陶,你搞错了!我不是来送你的!是来与你同行的!”范长风满脸堆笑。 “与我同行?那你爹爹那里……”李陶疑惑道。 “我爹爹同意了!这辆宽敞的马车便是爹爹送给我们的!”范长风指了指身后的马车。 “太好了!”李陶兴奋地都要跳起来了。 “阿陶!阿陶!”李陶还没来得及高兴,黑暗处又有人来了。 “菁菁?华兄?是你们?”李陶望着华氏兄妹。 “阿陶,这是爹爹让我交给你的!”华菁菁将一个布包递给李陶。 “这是什么?”李陶接过布包问道。 “我哪知道?有空了你自己看吧!” “菁菁,代我谢谢你爹爹!”李陶感激地对华菁菁说道。 华菁菁白了李陶一眼:“要谢你将来自个谢去!” 李陶愕然。 华文轩上前捶了一下李陶的胸膛:“阿陶,爹爹说了,我妹妹要有个闪失会打断我的腿!今后,我可要紧紧地看着你,你若对我妹妹不好,我先打断你的腿!” …… “你怎么才来?阿陶都等急了!”卢月儿一见王立辉便急急说道。 “月儿!你真的决定了要和李陶走吗?”王立辉一脸忧郁。 “咱不是说好了吗?你要是反悔了,那我一个人去!”卢月儿皱眉道。 “我哪有反悔了?月儿,半夜寒气重,我专门为你煲了人参汤!赶紧趁热喝了吧!”王立辉强装笑颜,从行囊中拿出一个精巧的瓷罐。 “真麻烦!”卢月儿接过汤一饮而尽。 “快走呀!还愣着干嘛?”卢月儿见王立辉还站在原地,不耐烦地催促道。 “月儿!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跟李陶远走他乡!更不能让你天天过提心吊胆的苦日子!”王立辉静静地对卢月儿说道。 “你说什么?你怎么……”卢月儿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话没说完便昏厥过去。 王立辉一把扶住软倒的卢月儿,喃喃自语道:“李陶,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喜欢月儿了……” …… 李陶静静地站立着,不时向远处张望。 “阿陶在等谁呢?”范长风不解地问着华文轩。 华文轩摇摇头:“我哪知道?” 华菁菁在一旁撅着嘴:“除了卢月儿还能有谁?” “小主人!寅时到了!”裴岳在一旁小心提醒道。 “知道了!岳伯,再等一会吧!” …… “小主人,再不走到了天亮就容易泄露行踪了!”裴岳劝道。 李陶深深叹了一口气:“走吧!” 夜色中,两辆马车渐行渐远。 …… “主母,后面的那些人,还是隐隐的跟着我们!”裴岳在马车边上恭敬的向元氏禀报道。 “岳伯,凭你的武功,有没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掉他们?”说话的不是元氏,而是李陶。 “小主人,这没问题,只是我不能离开主母和小主人身边,万一……” “岳伯,你附耳过来……” 酉时刚过,两辆马车赶到了柳树镇,停在天籁客栈打尖吃饭住宿。众人走进客栈,不到半柱香工夫,元氏和李陶一行突然急匆匆走出客栈,上马驾车就走。 尾随跟踪的那帮黑衣人,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也不敢大意,远远地吊着前面的车队。 不一会,前面的两辆马车似乎发现了他们,居然打马驾车飞奔起来。后面跟踪的人生怕给跟丢了,也顾不上露不露行踪拍马紧追起来。 跑了大约十几里路的光景,两辆马车停了下来,也不见有人下来。 只听见一声呼哨,拍马上来的众人将两辆马车团团围住。突然,一道身影快如闪电,从马车射向黑衣人。 这不是别人,正是裴岳。此时,裴岳心中牢牢记着李陶的话:“不用去管马车,在最短的时间内消灭敌人!” 裴岳将自己的身体当做武器,人剑合一如电般刺向那群黑衣人。在黑衣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件“武器”毫无阻挡地穿过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身体,并未停顿,突然转弯,狠狠砸向另外一人。 第七十章反思 众人目光呆滞,骇然看着眼前的一幕:裴岳浑身鲜血,臂上还挂着一截肠子,两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只有地下几块碎肉夹杂着黑色碎布。其中一具尸首脑袋凹进胸腔,脊椎硬生生向后扭断和两腿叠在一起。 那些黑衣人已经战栗了,尽管他们有近百人,人人手持兵器,可惜他们太不走运,遇到的是专心杀人的裴岳。瞬间满地人肉,如若屠宰场一般…… 当最后一人倒地之后,裴岳走到其中一辆马车前朗声说道:“钱你们收了,活我做完了!我们两清了!你们可以走了!” 说罢,他对另一辆马车轻声喊道:“碧玉!” 装扮成元氏模样的碧玉从马车中走出:“岳伯,妥了吗?” “妥了!走,我们去和主母、小主人汇合!” 裴岳将碧玉背好,朝着天籁客栈的方向疾射而去,只留下马车中瑟瑟发抖的几人。 …… 长子县地域古老,历史悠久,始祖炎帝神农氏曾在此试验种五谷,教民农耕,尧舜时代,尧之长子丹朱封于此,由引得名。秦汉年间,长子城一直为上党郡郡治,西汉置长子县,治上党郡。汉、魏俱为长子县。隋开皇九年寄氏县来治,于开皇十八年复称长子县。唐沿隋制,县名末改,属潞州。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树尖上如镶金边的落日,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长子县发鸠山北麓的郭家庄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之中,一个普通院落的门前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背影被拖得好长。 少年脸庞端正刚强,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英锐之气,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淡淡忧伤。年长者虽然脸上写尽沧桑,但是挺直的身板和锐利的眼神,掩不住他的精明。 “岳伯,你还记得当初你和我说的话吗?”少年双手抱着膝盖,眯眼看着远方,头也不回的询问着身边的汉子。 问话和不是别人,正是李陶。 李陶随着元氏和裴岳来到郭家庄落脚已经三月有余了。当然,同来的还有碧玉、聂无双、范长风、华文轩和华菁菁。院落虽然不大,但住八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在此之前,李陶已经规划好了自己的大唐人生。他熟知此时大唐的历史发展和走向,如果不出意外,过几年唐玄宗登基后,政局稳定,经济繁荣,文化昌盛,国力富强,是唐朝极盛的时期,历史上称这段时期为“开元盛世”。根据后世的基本社会经验,结合个人的实际情况,李陶决定低调做人,吃饱玩好,平平安安就行,也不枉自己穿越一次,权当是来度假了。 可是,树欲静风不止。被追杀逃难的经历,让李陶对之前确立的目标有了怀疑。没错,自己是只要求低调做人,能吃饱玩好,平平安安就行。可眼前这活生生的例子却告诉自己,在这个万恶的社会里,隐忍和低调也得有相应的实力。 因此,李陶修正了自己的目标:要尽可能的增强自己的实力,至少也要做到能够自保。更何况如今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他的身后还有许多人,他不允许这些人受到一点点伤害。 如何才能扩大自己的实力,这是这三个月来李陶考虑最多的一个问题。 当然,这三个月来李陶也不仅仅只在做这一件事情。闲暇之余,他拿出华云峰送给他的《五禽戏》细细研读。李陶没想到华云峰竟然是东汉华佗的后代,五禽戏便是华佗创制,据传华佗的徒弟吴普因长年习练此法而达到百岁高龄。《五禽戏》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华佗模仿虎、鹿、熊、猿、鹤5种动物的动作创编的一套功法。另一部分则是“导引术”, 李陶悟性很高,很快就掌握了“导引术”的口诀和要领,并且乐此不疲,几乎每天不辍的勤加修炼。他发现,根据口诀放松意念去冥想,可以从自然界中汲取许多的能量,仅仅一个时辰的储存就足以替代一夜的睡眠。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 “小主人,你是的是哪句话?”裴岳问道。 “你曾经告诉过我,武功再高也不一定能保护得了自己,不会武功若善使计谋,不出手照样可以置人于死地!” 裴岳呵呵笑道:“我当然记得!”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不希望您和阿娘再过逃亡的日子了!”李陶掷地有声道。 “小主人,我相信你!你可有主意了?”裴岳欣慰地望着李陶。 “其实,岳伯,你当初已经给我出过一个好主意,只不过当时我没有上心而已!” “我出过主意?”裴岳愣住了。 “岳伯,你当初还告诉过我另外一句话。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他的力量也是有限的!” 裴岳的目光变得明亮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小主人长大了。 俩人不再说话,默默地等待着夕阳收敛起最后的光芒。 …… 李陶心中有了一个庞大的计划,他决定先开始计划的第一步—-赚钱。 李陶知道,没有财力支持,一切设想都是空谈。 说干就干,李陶开始苦思冥想挣钱的办法了。本以为很简单的一件事情,谁知好半天也没有想出个合适的法子来,李陶这才发现,赚钱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按理说,随便搞个牙刷,制造个火柴、玻璃什么的,挣点钱还是很容易的。可是李陶和阿娘都是逃亡之人,他不想太显山露水,若是把别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只能从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行业赚钱了。可是,哪些行业能赚钱呢? 李陶觉得心烦意乱,独自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四处溜达,不知不觉登上了发鸠山。 发鸠山,位于长子县城西约二十里处,由三座主峰组成,奇峭的山峰逐次排列,像三尊傲立苍穹的巨人,蜿蜒南北,雄伟壮观,山头雾罩云腾,翠奔绿涌,颇有仙境气势。发鸠山有着美丽的传说。上古时共工和颛项争夺帝位,共工发怒后头触“不周山”使天柱折,地继绝,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这“不周山”就是发鸠山 第七十一章偶遇 说起来,发鸠山真是个好地方,森林茂密,有野羚羊、野猪、野鸡、灰喜鹊、白鹭等许多动物,更有数不清的山珍野果。这要放在后世,肯定会被列为风景区。 李陶走在野花遍地的山中,越想越生气:自己在后世好歹也是个大学生,无论从知识还是见识上肯定要比现在的人强的多,怎么想个挣钱的法子就这么难。 他生气地抓起地上一块石子,用劲丢进了一边的林中,嘴里大声喊道:“天生我才必有用,我还就不信了!” “哎呦!” 李陶话音刚落,就听到林中有人叫了起来。不好,看来自己刚才不经意丢的那颗石子闯了祸。李陶此时完全可以偷偷跑掉,可他不管是在后世还是现在,都一直秉承着一个观念:既然做了,就要担当,决不回避。 李陶朝着发出声音的林子走去,边走边喊道:“里面有人吗?是不是打痛您了,我给您赔罪认错了!” 林中一个老者,正用深邃的目光看着李陶,嘴角露出些许笑意,心中想道:面前这少年倒不是怕事奸猾之人。 李陶正朝林中走去,突然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晃晃悠悠从林中出来,一只手揉着额头,一只手指着他:“你是哪家的小郎君,怎么乱丢东西呢?差点要了我的老命了!” “对不起,老丈!我不是故意的,我向您赔罪了!”说着,李陶向老者深深做了一个揖。 “好了,我老人家就不和你一般计较了!我问你,你刚才说的那句‘天生我才必有用’出自哪里呀?”老者突然考问起李陶来了。 “我凭什么告诉你?”李陶一撇嘴,他正心烦着呢,哪有心思和老者扯这些。 看着李陶满脸愁容,老者眼珠一转对李陶说道:“你莫不是遇见了难事,若你能回答得上我刚才的问题,我就帮你解了这桩难事。如何?” “真的?”李陶抬起了头,眼中露出了希冀的光芒。 “自然是真的,我都这把年纪了,有必要骗你吗?” “那是拙作《将进酒》中的一句话!”李陶已经不是头次剽窃了,面不改色道。 “可否诵来一听?” “当然可以!” 听完李陶带着童声抑扬顿挫的背诵,老者不由地痴了。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 “老丈,老丈……”李陶看着老者有些不对劲,赶忙大声喊道。 “哦,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老者回过神来,赶忙擦去了眼泪。 “我叫李陶!” “李陶,嗯!在哪里念书呢?” “我没有念书!” “没念书?没念书怎么会作诗呢?”老者惊奇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只是作诗几首诗而已!” “那你还会作别的诗吗?”老者试探着询问李陶。 “什么叫还会?我张嘴就来!” 李陶对老者的怀疑很不满意,不管怎么说在在穿越前自己的古诗词也不是弱项,他一口气把杜甫、白居易、陆游、辛弃疾、李清照等人的成名诗词都背了一遍,老者听得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 突然,李陶戛然而止,他突然想起自己是让老者帮忙解决难题的:“老丈,您刚才说可以帮我解决难题的,可要说话算数呀!” “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帮你解难题没问题,可你也得先告诉我,你的难题是什么吧?” 老者近日心中总觉郁郁不乐,今天专程到发鸠山来散心。没曾想巧遇李陶,觉得颇有缘分。 “老丈,你说做什么好赚钱,并且能赚很多钱?” 李陶的问题让老者呆住了:十来岁的年纪居然就想着如何赚钱!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赚钱吗?”老者很想知道答案。 李陶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赚钱的真实意图,眼珠一转便编了一个谎:“我家欠了别人好多钱,我不想让阿娘太辛苦,所以我要赚钱!” 老者再一次被惊呆了,他设想了无数的答案,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点。面前的这个小郎君孝心如斯,倒也难能可贵,老者对李陶有些刮目相看了! “老丈,您快告诉我吧!”李陶满脸渴望地盯着老者。 “嗯,这个,好的!” 老者看着李陶的目光,心中不禁暗暗有些后悔。他从末做过生意,哪里知道什么行当可以很快挣钱?之前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可现在既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又不能信口胡诌,急得他都冒汗了。 “这个挣钱嘛,呃……就像吃穿住行,呃……”老者绞尽脑汁。 “吃排在第一位,呃……”老者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有些脸红了。 “这个吃,呃……为什么排在第一位呢,呃……”老者都恨不得拔腿而逃了。 “是因为,呃……”老者还从没干过糊弄小孩这么丢人的事情。 “是因为民以食为……” “老丈!” 老者正想着怎么往下瞎掰,却听到李陶突然大嘁了一声,吓了老者一大跳。 老者狐疑地看向李陶,只见李陶面色通红,胸脯一起一伏的。 看了李陶这个模样,老者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真是越老越没出息了,居然欺骗一个如此有孝心的小郎君,看把小郎君给气的。 老者满脸愧疚,低着头小声说道:“这个,李小郎君,我……” “老丈,谢谢您了!”李陶的声音更大了。 “李小郎君,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老者以为李陶在说反话,心里更愧疚了,头也更低了。 “老先生,您说我该怎么感谢你呢?”李陶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还有完没完了,我不就……” 老者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抬起头,但突然愣住了。李陶正激动地望着他,似乎并没有生气。 果然,李陶下面说的话,差点让老者的下巴再次掉在了地上:“老丈,您说的太对了,民以食为天!我却偏偏忽视了这最容易、也是最快的挣钱法子!你真是一语点破梦中人呀!” 原来,老者刚才在那里瞎掰,竟无意中提醒了李陶:为何不从事餐饮行业挣钱。 第七十二章难缠的主 李陶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基于三个方面的考虑。一是因为餐饮行业资金投入少、设备简单,而且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二是因为这发鸠山上野味、野菜、野果遍地都是,食材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三是他想起了后世一种风靡一时的小吃—串串香,或者叫做麻辣烫。 李陶在后世上大学的时候,校园后门的街上,几乎被一家挨一家的串串香摊子挤满了。大学四年时间,他没少品尝过既经济又实惠而且味道还很不错的串串香。李陶敢保证此时绝对没有这种吃法,开个以串串香为主的农家乐保准赚钱,难怪他会这么激动呢! 老者不知道李陶为何变得如此激动,但他对李陶的言谈却颇感好奇:“一语点醒梦中人,嗯!很形象,李小郎君,这句话是跟谁学的?” “这还需要学?”李陶觉得老者问的问题很幼稚,不过他沉浸在兴奋当中,也懒得和老者计较。 “老丈,我先回家了,后会有期!”李陶想赶紧回去考虑自己的赚钱大计,急急向老者告辞道。 “哎,别急呀,李小郎君,你家住在哪里?”老者没想到李陶说走就走,赶忙喊道。 “郭家庄,一下山便到了!”李陶回头答道。 “李小郎君,我也要下山,可否顺路一起走?”老者赶紧撵了上来。 “那好吧,快跟上来!”李陶的声音远远传来。 下了山,李陶指着村头的小院对老者道:“那就是我家,老先生,我回家了!再见!” 老者舔了舔嘴唇,看着李陶:“李小郎君,实在是口渴难耐,可否到你家讨口水喝,” “好吧!老丈请”对老者的请求,李陶当然不会拒绝。 “岳伯好!”李陶一进院门看见裴岳正在劈柴,赶忙问道。 “小主人好!”裴岳回头笑笑,顺便瞥了一眼老者,并末作声。 “阿娘,我回来了!”李陶又朝屋里喊道。 “陶儿,你又跑哪去了!”元氏听到儿子的声音,赶忙从屋里迎了出来。 一出门见到李陶身后还跟着一个老者,不禁一愣,然后犹豫着看向李陶:“陶儿,这位老丈是……” “阿娘,这位老丈是我在山上遇见的,姓……”李陶给娘介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知道老者姓什么。 于是,李陶转头问道:“对了,老丈,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老者对元氏拱了拱手:“是李夫人吧!我姓刘,叫刘玄。今日偶遇李小郎君,颇为投缘,就便多攀谈了几句。下山口渴难耐,故而叩扰了,请多包涵!” 元氏听了刘玄的话不由心中一惊,她突然问道:“刘老丈可是潞州人士?” “正是!”刘玄点头答道。 听了老者的回答,元氏在心中长叹一声:又是一个难缠的主,但愿莫露了底细才好,否则又要离开此地了。 想到这里,元氏瞥了一眼裴岳。裴岳向她微微颌首,显然裴岳也是知道这个刘玄的。 刘玄曾经是则天皇帝一朝的重臣,官拜吏部侍郎。 说起刘玄,有两件事情让世人景仰:一是两中头名进士,二是为恩师结芦守墓。 刘玄原名王玄,潞州柳河庄人。王玄自小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平日里全靠叔叔周济度日。他人穷志不短,十九岁时就已中举,准备考取进士。 这天半夜时分,王玄正在秉烛夜读,忽听屋后的柴禾垛里传来一阵阵女人呻吟的声音。 王玄点上灯笼,顺着一溜儿血迹找到一个柴禾垛前,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躺在里边,已经不省人事。 王玄急忙把她抱回了家,又跑去请了郎中。郎中敞开那女子抱着的手臂,一副惨相出现在眼前:整个左手齐刷刷地不见了! 郎中立刻用温水洗净伤口,上好硬伤药,用白布包了起来,那女子才慢慢地苏醒过来。 这个女子名叫玉兰,家住后村,母亲去世多年,只有一个老爹,常在外做生意,续了个小媳妇放在家里。谁知这小媳妇耐不住寂寞,和家中的账房先生好上了。 有一次,被玉兰撞见,后娘情知不妙,就在玉兰的饭里下了毒,谁知没毒死玉兰。 等玉兰的老爹一回家,这小媳妇却恶人先告状,添枝加叶地说闺女不守规矩,和家中的一个年轻长工相好。玉兰的老爹死要面子,不问青红皂白,先赶走那个长工,又来教训闺女。玉兰又冤又屈,一边大哭一边申辩自己是清白的。老爹气晕了,抄起一把斧子就朝玉兰砍了过去,但他还不解气,扬言要砍死玉兰。 家中的奶妈一边给玉兰包扎伤口,一边劝她:有后妈就有后爹,你快逃命去吧! 玉兰在王玄家一边养伤一边干些轻便的活儿。这时候,王玄发现玉兰不但人长得好看,而且心地十分善良,还非常勤快,不由得喜欢她了。 玉兰伤快痊愈时,便提出要离开这里。王玄是说什么也不让。其实玉兰除了感激王玄外,也喜欢上了王玄,就没再推辞,接着住了下来。 直到听每天给王玄送饭的佣人说起,王玄的叔叔才来到王玄家,果然看见一个姑娘住在这里。 他沉思半晌开了口:“玄侄!我越来越老了,管不了你多少时日。这姑娘已在咱家住了多日,除了一只手外,我看也没什么不好,你应该对得起人家,你俩就结为夫妻吧!” 这正好说中了王玄和玉兰的心事,他们自然愿意,就选了个好日子,欢欢喜喜地成了亲。 成亲不久,王玄就进京赶考去了。 几个月过后,终于盼来了王玄高中头名进士的喜报。王玄的叔叔识不了几个字,手捧喜报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就请了一个私塾先生来读喜报。 私塾先生读完了喜报正文,看见喜报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就抬头问:“王老爷,这些小字就不读了吧?” 王玄的叔叔一听不乐意了:“都是喜报,不读怎么行呢?” 私塾先生只好读道:“状元郎出人头地,但不能有一个独手的夫人,请叔叔代为推掉这门亲事!” 第七十三章苦难 叔叔听后愣住了,这可怎么向玉兰提起呢? 可不提也得提呀。玄的叔叔找到玉兰,硬着头皮发话:“玉兰,你是一个好姑娘,是玄侄对不住你呀!因为你只有一只手,和玄侄不太般配,玄侄来信让你离开他。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离婚不离家,就做我的干闺女,以后再找个好人家!” 玉兰听完,酸甜苦辣往上一涌,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她忘不了王玄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如今他中了状元,既然提出休了自己,一定不能让他为难! 天黑以后,玉兰挎着一个小包袱,悄悄地离家而去。 王玄衣锦还乡,沿路村庄的百姓都要到村头迎接。 这天,王玄身穿鲜亮的状元服,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一个村庄时,突然发现人群里有一个身影儿好像是自己的妻子。其实,这正是离家出走的玉兰。这时,玉兰也发觉丈夫看见了自己,生怕出什么意外,转身溜走了。 王玄再定眼看时,那熟悉的身影不见了。 王玄回到柳河庄,乡亲们隆重地迎接了他,大摆宴席庆贺。王玄左等右等,怎么就不见妻子玉兰呢? 他拉过叔叔问了问,叔叔不解地问:“不是你捎信来让休掉玉兰吗?都按你的意思办了。” 王玄听后一头雾水:“怎么会有这样的喜报?” 叔叔回答说:“喜报是喜报,可喜报的下边还有字呢!” 王玄让叔叔快拿出喜报来,盯着那一行小字,王玄知道是被人做了手脚。 等到庆贺宴席一散,王玄立刻吩咐当地县令,派人去把那个送喜报的衙役找来,追问喜报上的小字是怎么回事儿。 那衙役一急忽然想起来:送喜报那天,他在路边的一个酒馆里吃过饭,曾向酒馆掌柜的说了送状元喜报的事儿,那酒馆掌柜的亲自拿出好酒好菜来与自己对饮,后来,他喝得酩酊大醉,等醒来后才把喜报送到王老爷的家中。 王玄带着县令等一班衙役来到了那家酒馆。 这一查不要紧,酒馆竟是玉兰的后妈和他的奸夫开的。 王玄望着这对男女,不软不硬地发了话:“我是新科头名进士王玄,你俩为何将官差灌醉,篡改朝廷喜报?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就说实话吧!” 原来,这对男女当得知玉兰的丈夫中了状元后,担心自己没有好果子吃,就把送喜报的衙役灌醉,在喜报的下边添上一行小字,想让王玄休掉玉兰,没想到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 王玄听后气不打一处来,让县令以欺君和谋害人命之罪,判处了奸夫淫妇的死刑。 王玄带领一班衙役,抬着八人大轿找到了玉兰栖身的村庄。玉兰一见,悲喜交加,王玄让她上轿回家,可她就是不肯。 王玄催了一遍又一遍,催急了,玉兰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夫君,妾身只有一只手,日后怎么侍候你呀!你还是将错就错,不要管我了!” 王玄动情地说:“天地良心,我王玄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结发的妻子,你要是还不走,我就给你跪下了!” 玉兰这才梳洗穿戴,坐上了八人大轿。 喜报一案判定后,玉兰后母的爹爹认为他的闺女只是胁从,罪不至死,就到县衙府衙不断地告状鸣冤。可是直到犯人被砍了头,也没告出个结果来。虽然闺女已经命丧黄泉,但他还是不服,就到长安开了家店铺,边挣钱边打官司。终于有一天,他托关系找到了一个朝廷官员,这个官员以王玄草菅人命为由,给高宗皇帝上了一道奏章。 高宗皇帝阅完上奏,一怒之下,下旨免去了王玄的头名进士的功名,赶回原籍。王玄只好带着妻子儿女回到了柳河庄。 这时候,王玄的叔叔和大哥已经去世,只有大嫂、二哥二嫂在,二哥二嫂的日子过得不错。 二哥二嫂一听王玄从朝廷命官变成了平民百姓,顿时没了好脸色,只找了两间破屋给王玄家住下了。 王玄从小没干过庄稼活,也不会做买卖,妻子又有残疾,孩子还小。全家开始时还能用原来的一点积蓄维持,后来光出不进地花完了,就全靠二哥二嫂接济度日。 这样十天半月的还可以,日子长了,王玄的二嫂可不干了。她想,这个王玄就是个丧门星,自己多灾多难不说,还捎带别人不得安生,不如把他弄死,他的老婆就会另嫁他人,孩子也会带走,这个累赘就没有了。王玄的二哥经不住老婆整天嘟囔,咬咬牙也同意了。 八月十五的这天晚上,王玄的二哥把王玄请到自己家中,说是饮酒圆月。二嫂在酒里加上了蒙汗药,然后殷勤地劝酒。王玄毫无戒备,喝下酒后不大一会儿就晕了过去。这两口子立刻把王玄卷在席筒儿里,用绳子捆了几道,头下脚上靠在屋门后边,准备夜深人静时扔到后园的枯井里。 这时,住在东屋的大嫂听到老二的屋里有动静,蹑手蹑脚地从门缝往里一瞅,看到了刚才的情景。 等到老二家两口子睡着,她把王玄夹到自己屋里,将他弄醒了,又找出丈夫生前的衣裳让王玄换上,还拿出一点儿钱递给玄,急急忙忙地说:“你二哥二嫂起了坏心,要害死你,你得赶快离开这里!” 然后拿馒头用酒泡了泡,喂了自己养的大黄狗,把醉狗绑好卷成原样,又给送了回去。 三更时分,王玄的二哥扛起那个席筒儿,偷偷摸摸地来到后园,撬开盖在井口的石板,把席筒儿竖了进去。 玉兰见丈夫一夜未归,就到二哥家去找,二哥二嫂一唱一和,装作不知道。 二嫂叹了口气说:“三弟这么要强,是不是看家里日子艰难,出外挣钱去了!玉兰,不是我说你,三弟不辞而别,多半是不回来了,你还拉扯着两个孩子,过了今日,明日又怎么过?不如找个人家,好歹活命去吧!” 玉兰回到家中,坐在那里暗自流泪。她想起丈夫对自己恩重如山,就是饿死也不能改嫁,况且丈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己一定要等他回来。她心一横,换上粗布衣裳,找了个破篮子和打狗棍,把孩子锁在家中,出门讨饭去了。 第七十四章编瞎话 王玄连夜逃走后,一边要饭一边赶路,最后来到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他打定主意,不管再苦再累,凭着自己满腹学问,一定要争取个好前程! 按照朝廷的规矩,自己不能再用自己的名字和籍贯参加科考。王玄就找了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认了干爹干娘,改名换姓为刘玄,然后在一家商号里当了一名账房先生。他一边干活糊口,一边刻苦读书,先是考中了秀才,又在则天皇帝的时候考中了举人。 等到朝廷的大考日期到来之前,刘玄晓行夜宿,饥餐渴饮地赶到长安,然后又一次高中头名进士。人还是那个人,名字却换成了刘玄。 刘玄第二次以状元郎的身份回乡省亲,虽然这一次没有第一次那么轰动,却也是别有一番意味。妻子玉兰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一对儿女也都长大成人,很是懂事。 刘玄带着全家去给父母祭扫了坟墓,还专门给长眠地下的叔叔行了父子大礼。之后,他带着全家来到大嫂家中,把已行动不便的大嫂背到自己家,用跪拜母亲的大礼跪拜了大嫂,并把皇帝赐给母亲的衣物,全都送给了大嫂。接着,刘玄摆了几场宴席,来感谢帮助过自己的乡亲们,只有二哥二嫂没到场。 刘玄独自来到二哥家,二哥吃惊地问他:“三弟!你,你不是……” 二哥不知怎么往下说了。 事到如今,曾经兄弟一场,刘玄不想再和他计较,平静地回答说:“王玄已成亡魂,我是刘玄,老天有眼,让我再度金榜题名!如今回老家祭扫林墓,探望亲人!” 二哥听后就哑巴了,不再言语,二嫂听后羞愧难当,偷偷地溜进另一间屋,找了根绳子吊死了。 刘玄带着全家来到他逃难时的那个镇子,看过干爹干娘,然后上任去了。 然而,由于刘玄朝中无人,这个头名进士竟做了近十年的县令。 后来,刘玄的才干被狄仁杰偶然发现,赖狄公多方举荐,一年之内连升三级,任京县永昌县令,正五品上。 刘玄感狄公的知遇提携之恩,称呼狄公为“恩师”。 从此以后,刘玄追随狄公十几年,对恩师忠心耿耿。 后来,刘玄官吏部侍郎,成为则天皇帝的重臣。 久视元年,狄仁杰病故,朝野凄恸,刘玄辞官为恩师结芦守墓三年。三年后,回到家乡潞州,自此不再为官。 …… 元氏随夫君回到长安之时,刘玄已经辞官,故而并不认识元氏。即便如此,元氏亦不敢有丝毫大意。 “哦,原来是刘老丈!什么叩扰不叩扰的,快请坐!”元氏赶忙拿过一个小板凳递给姓刘玄。 “李夫人!多谢了!”刘玄接过小板凳,坐在了院中的石桌前。 “刘老丈,您稍等,奴家给您倒水去!” “有劳李夫人了!” 元氏惴惴不安离去,她得去屋中叮咛范长风等人隐匿妥当,免得被刘玄瞅出端倪就不妙了。 不一会元氏端了一碗水递给刘玄,满脸歉意道:“家中不曾备下茶叶,委屈刘老丈了!” “不用,这就挺好!” 家里来了客人,元氏自然得要陪着,但她并没有闲着,手中绣着的活计。李陶则蹲在一边,拿着个木棍在地上写划着什么。 “刘老丈,看您不像庄稼人呀!”元氏随口问道。 “哦,年轻的时候在外漂泊多年,如今在潞州城做私塾先生。” “啊!原来是夫子呀,奴家怠慢了!” “李夫人,恕我冒昧,不知李小郎君的父亲……”刘玄突然问道。 裴岳突然停了下来,在原地一动不动。 元氏心中也是一阵慌乱,但面上却显出悲戚之色:“长安二年,夫君随陈都督征战,在茂州阵亡了!” 元氏说的自然是假话,但却毫无破绽。 长安二年十月十四,吐蕃器弩悉弄率领一万多人马进犯茂州,都督陈大慈与吐蕃军队四次交战,大胜。吐蕃派使臣论弥萨请和。此役大唐战死数千人,刘玄如何得知其中是否有元氏的夫君。 元氏似乎真的想起了自己的夫君,眼圈不由有些红了。 刘玄长叹一声,正要说话,李陶却插话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历朝历代都是如此。阿娘,您不用伤心,陶儿会陪着阿娘的!” 元氏心情陡然变好,她亲昵地望着儿子:“阿娘听陶儿的话,阿娘不伤心,阿娘还等着将来跟着陶儿享福哩!” 刘玄听到李陶的话,心中却无比震骇。一将功成万骨枯,刘玄没有想到,李陶居然随口就能说出如此贴切的诗句来。 难道此子是神童不成?刘玄突然又想起了刚才在山上的惊异,于是走到李陶面前蹲了下来,郑重其事地询问道:“李小郎君,你告诉我,这句话……” 问了半句,刘玄却又打住了。因为,他又有了新的发现:刚才李陶在地上并不是在胡写乱画,而是很工整的写下了一些字符。 刘玄仔细辨认着,其中一些毫无疑问是汉字,只是与自己所熟悉的汉字有所不同。还有另外一些符号,饶是他学富五车也压根没有见过。刚刚被自己按捺下去的好奇之心,再一次升腾而起。 李陶见刘玄看向自己浓浓地狐疑目光,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李陶刚才在地上写的是所需要的物什器具以及各种开销支出。他用的是后世的简化汉字和阿拉伯数字,刘玄自然认不得。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坦坦荡荡。李陶明白,既然李陶已经生疑了,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当然,他还没傻到主动承认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地步。 想到这里,李陶指着地上说坦然道:“刘老丈,这些都是在我自己瞎写的东西,且勿见笑!” 怕刘玄追问,李陶赶忙打岔向裴岳问道:“岳伯,咱家还有多少钱?” 裴岳没想到李陶居然问了这么个问题,一时愣住了。旋即领会李陶的心意,赶忙答道:“大约只剩下二十五贯了!” “二十五贯?”李陶喃喃自语。 他又在地上划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对裴岳郑重道:“岳伯,这二十五贯先拿出来,我有用!” 听了李陶的话,裴岳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好的,小主人!” 第七十五章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刘玄在一旁觉得惊奇,他很清二十五贯钱对于李陶这样的家庭意味什么,那是他们全部的财产。 他善意地提醒元氏:“李夫人,你打算就这样把钱交给李小郎君?” “是呀!” “为什么?”刘玄不解元氏的大方。 “因为陶儿是我儿子呀!” 刘玄一听,这算什么理由?他接着劝道:“李小郎君只是个孩子,这万一……” “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他!”元氏很幸福地固执己见。 刘玄彻底被这娘俩打败了,只好不再说话。 “铁锅、灶具、碗筷、竹签、调料,嗯,还要发放广告传单……”李陶嘴里在咕哝着。他满脸喜气的对娘道:“阿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明天我就……” 说到一半,李陶突然闭嘴了,立在当场呆住了。 元氏见李陶如此模样,大惊失色,赶忙过来蹲下身子搂着李陶:“陶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元氏焦急的模样,李陶这才意识到自己吓着阿娘了。他强装笑颜道:“阿娘,没事,陶儿跟您闹着玩呢!” 元氏嗔怪的掐了一下李陶的脸蛋:“吓死阿娘了!” 李陶从娘的怀里挣脱出来,若无其事地低头在院中溜达,心里却不断地盘算。 李陶有些挠头,千算万算却忘了一点:他们是逃难之人,在家里倒还无妨。可若是去县城采购东西、进行广告宣传等一些出头露面的事情,说不定会有大麻烦。刚刚有了落脚之地,李陶哪敢再去冒这个险。 这可怎么办?李陶不希望自己的计划中途夭折,他冥思苦想起来。 刘玄一直冷眼旁观着李陶的一举一动。刚开始,他见李陶一惊一乍的,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招。可是后来,李陶安慰阿娘,刘玄分明看出是在强装笑颜。此刻,李陶在院中无所事事的漫步,刘玄从他的神色中读出一丝焦虑和烦躁。 刘玄的目光随着李陶的身形来回转悠,就在刘玄心存疑惑之际,李陶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把目光投向了刘玄。锁定、打量、思索、狡黠,李陶的目光在不断地变幻当中。 刘玄被李陶看的浑身发冷,他高度戒备,随时准备应付李陶的出招。 “刘老夫子,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看行吗?”李陶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李陶见刘玄不答话,只是戒备地望着自己,也不在意,继续问道:“刘老夫子,您在私塾先生每月的工钱是多少?” “你问这个干嘛?”刘玄狐疑道。 “只是问一下,怎么?夫子,不方便说么?” “十贯钱!”刘玄随口道。 “十贯钱呀!老夫子,打个商量如何?”李陶继续笑眯眯的看着刘玄。 “商量什么?”刘玄丝毫不敢放松戒备。 “你辞了私塾差事,我请你给我做工,每月给你二十贯钱如何?”李陶终于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刘玄没想到李陶竟然打得是这个主意,一时傻在那里哭笑不得。 元氏和裴岳听罢,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下可坏了。 没错,李陶的确是想雇佣刘玄。既然自己和阿娘、岳伯都无法出头露面,那就必须找一个可以出头露面之人。李陶并不认得别人,虽然他和刘玄不是很熟,但也算是认识。再说了,刘玄已经五十多岁了,放在家中相对比较安全。最重要的是刘玄识字,而且颇有学问。这年月在农村想找个识字的人真的很难,李陶很多的意图和想法都来自后世,没有文化理解起来就很困难,无法达到李陶想要的结果。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告诉刘玄的。李陶相信,是人就会有弱点,只要找着刘玄的弱点对症下药,基本上就可以确定,刘玄在不久后将会成为自己的雇员了。 李陶见刘玄没有反应,他又开始加码了:“每月三十贯如何?” 刘玄脸上的苦意更浓了:自己难道缺钱吗?居然被一个小孩子讨价还价了。 看着刘玄不为所动,李陶意识到刘老先生对钱似乎不不感兴趣。那刘玄对什么感兴趣呢?李陶思考了一会,他觉得刘玄既然是文人,那么应该对做学问有兴趣。 于是,李陶又换了一个话题:“老先生,我这里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学问,我雇你给我做工,然后我把这些学问交给你,如何?” 刘玄一撇嘴,心道:虽然,你有些本事,但给我教学问,还嫩了点。 李陶见刘玄的神色,知道他不相信,看来自己得先露一手才行。 “刘老夫子,若是不信,可否验证一番!”李陶提议道。 “行呀,李小郎君,如何验证?”刘玄不服气道。 元氏一边做着绣品,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爷俩你来我往地斗嘴。 “刘老夫子,刘禹锡的《陋室铭》您可知道?”李陶询问道。 刘玄一翻白眼,有这么问话的吗?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刘禹锡的《陋室铭》呢。 “刘老夫子可否写下来?”李陶递过一根木棍。 刘玄也不客气,接过木棍就在地上写了起来。不一会,《陋室铭》八十一个字的呈现在李陶眼前。李陶看着地上那苍劲有力的字,暗暗点头:不愧是私塾先生,写了一手好字。 “刘老夫子,你看好了!” 说罢,李陶也拿着一根木棍,在刘玄的字里行间开始写着什么。不一会,李陶将木棍丢在一边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刘玄看着李陶在自己的字句后面加了许多符号,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标点符号!哦,就是句读!” 李陶给刘玄一一讲解起来:“看,这个是逗号,表示一句话意思没有完。这个是句号,表示一句话说完了。这个是感叹号,表示喜怒哀乐等情感。这个是问号……” 李陶的说得简洁明了,刘玄很快就听明白了。作为文人,他心里非常清楚,李陶的这些标点符号确实非常实用,如果能推广开来,将有划时代的意义。刘玄现在对李陶的感觉,已经不能仅仅用感兴趣来形容了,他觉得李陶就像一个挖掘不尽的宝藏,总会给他带来许多新鲜和惊喜。 第七十六章买一送一 “怎么样?刘老夫子,同意不同意?”李陶满脸渴望的看着刘玄。 刘玄摇摇头。虽然看上去他面无表情,但心里却乐开了花:不把你肚里东西榨得干干净净,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刘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这可怎么办? 突然,李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为什么呢?因为他无意中发现刘玄似乎在忍着什么,而且忍得很辛苦,他的嘴角总在不时的上翘。 李陶搞不明白刘玄是怎么回事,等等,这是在笑呀。 刘玄在忍着笑,可他为什么要忍着笑呢?李陶突然明白了:刘玄在耍自己呢。他早就在心里应下了这份差事,装着不为所动目的就是为了坐地起价。 李陶心里那个气呀,没想到这个刘玄太狡猾了,居然装的这么像,差点把自己给忽悠了! “哦,那就算了吧!刘老夫子,您请回吧!”李陶下了逐客令。 形势陡转使得刘玄一时不知所措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自己还像个宝一般,现在突然成了没人要的草了。 李陶见刘玄愣在当场,心中暗暗一笑,嘴上却对元氏说道:“阿娘,我饿了,做饭吃吧,咱就不留老先生了!” 刘玄一听,这不是要赶我走吗?这怎么能行呢,自己心思岂不白费了!他赶忙摆手道:“别,李小郎君,你刚才不是说要雇我吗?” “是呀,是你自己不同意的!所以,现在我不雇你了!”李陶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李小郎君,我现在同意了!” 刘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同意了,可我现在不同意了!”李陶摇摇头。 “为什么呀?”刘玄不解道。 “因为我想来想去,觉得你不值得我出那么多钱!” “那你愿意出多少钱?” 刘玄问道。 “每月三贯钱!” “啊!”刘玄呆住了。 虽然说刘玄对钱并不在意,可是自己的身价一下子从三十贯跌到了三贯,也让他觉得很不爽。 李陶见刘玄又不说话了,撇撇嘴道:“爱干不干,不干我去请别人。”说完,又对着元氏说道:“阿娘,咱们吃什么呀?” “陶儿,阿娘给你擀面条吃!” “喔!太好了!”李陶欢呼起来。 刘玄见李陶不理自己了,只得向李陶低头,怏怏道:“李小郎君,我同意了,三贯就三贯吧!” “刘老夫子,您先别急着答应,还是先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再做决定也不迟!”元氏在一旁善意地提醒道。 刘玄一想也是,是应该回去和家里人打个招呼。 于是,刘玄对李陶说道:“李小郎君,这样吧,我回去和家里人吱一声,三天后正式上工,如何?” 李陶没想到刘玄这么性急,自己还什么都没准备呢,他就要来上班。不过这样也好,万事开头难,有刘玄帮衬着,也是好事,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刘玄走后,元氏将刘玄的底细说与了李陶,责怪李陶太孟浪了。 李陶笑道:“既已如此,且走一步看一步,我瞅着这个刘老夫子不错,不会泄了我们的底的!” 三天后,刘玄如约赶到郭家庄,还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陪着他。到了李陶家的门口,两人停了下来。 “父亲大人!您不再考虑考虑了?”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劝说着刘玄。 “志仁呀,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不让你来吧,你非要来。让你来了,又絮絮叨叨烦死个人!”刘玄不耐烦道。 “可是,父亲大人,不管怎么说,您也曾经是朝廷的重臣,是咱刘家的一家之主!来给一个半大孩子当苦力,传出去岂不被别人笑话?”中年男子依然不气馁。 听了中年男子的话,刘玄停了下来严肃地说:“志仁,你给我记住!我刘玄现在只是一介普通乡民,你要还惦着身份想摆谱,趁早给我回去!” “爹,志仁不敢!”中年男子见刘玄生气了,赶忙低头认错。 “好了,和我进去吧!记住我的话,不要露馅了,否则有你好看的!” “爹!志仁知道了。” “李小郎君,我来了!”刘玄一进院子就大声喊了起来。 “刘老夫子,您来了?和家里都说妥了?”元氏见刘玄进院,赶忙上前打招呼。 “说妥了!这不犬子还不放心我,也跟来了!”刘玄指着刘志仁说道。 元氏一见刘玄身后刘志仁,为难道:“刘老夫子,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阿娘,方便着呢!放心吧,以后他们都不用住在咱家,他们要给咱看店呢!”李陶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 “看店?咱家哪有店?”元氏奇怪道。 “阿娘,很快就有了!” 听李陶这么说,元氏也不追问,只是对着天赐叮咛道:“陶儿,你陪着刘老夫子,阿娘去干活了!” “哎!阿娘,您去吧!” 看着元氏进了屋,李陶转身看着刘玄:“刘老夫子,你决定了?不后悔?” “决定了,不后悔!”刘玄气定神闲地点点头。 “这位是……”李陶的目光转向了刘玄身后的刘志仁。 “这是犬子刘志仁!” “他是来……” “他不放心我这把老骨头,非要跟着来,你就当是雇了我们俩吧!工钱你随便看着给!” “哦?”李陶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他来到刘志仁身边,绕着他走了两圈,然后停下来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刘志仁,嘴里咕哝着:“买一送一,都说便宜没好货,也不知道好使不好使?” 刘志仁此时心中郁闷之极,不管怎么说,父亲当初也是朝廷正三品的吏部侍郎。自己虽然没有做官,可也是有功名的,如今却被一个小孩打量了半晌,简直就像买牲口一般,就差没看牙口好坏了。 刘志仁本已怒火中烧了,再听到李陶说什么便宜没好货的话,按捺不住就要发火。 “咳咳咳……”就在此时刘玄突然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刘志仁大吃一惊,哪还有心思找李陶算账,赶忙过来察看父亲。谁知迎来的却是刘玄愤怒的目光,刘志仁这才反应过来,父亲是故意咳嗽以阻止自己的鲁莽。 第七十七章信手拈来 李陶在打量刘志仁的时候,压根就没考虑到刘志仁的心情。眼看着刘志仁就要发火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做非常不礼貌。正待道歉之时,恰巧刘玄的剧烈咳嗽声传来。刘玄看向儿子愤怒的目光,自然也让李陶捕捉到了。 李陶不禁在心中暗暗感激刘玄:刘老夫子还是蛮不错的,看来适当的时候得给他涨涨工钱了。 见刘玄和刘志仁都不说话,气氛比较尴尬,李陶没话找话道:“刘老夫子,您的这个儿子似乎脾气不太好?” 刘玄瞪了一眼刘志仁,点点头也不说话。 刘志仁看着李陶嬉皮笑脸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心中暗想:碰到你这样的无赖,放谁身上脾气也好不了。 李陶接着说道:“刘老夫子,要不咱让您儿子回去如何?留在这里,我真怕他把您给气出个三长两短来!” 听了李陶这话,刘志仁心中别提有多窝火了:这小子真是坏到家了。自己发火,就是因为这小子对老父亲和自己没有一丝的恭敬。现在他又想把自己支走,若是真遂了他的愿,还不知他如何折腾父亲呢。 见刘玄微微点头,像是就要张口答应李陶,刘志仁顿时急了,赶忙跪倒在地:“爹,志仁知错了!求您莫赶我走,我保证以后决不再乱发脾气。” 李陶第一次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向父亲求情,忍不住喃喃道:“太感人了,太感人了……” 正准备怒斥刘志仁的刘玄,听了李陶这没头没脑的话也愣在当场:这是哪跟哪呀? 李陶上前拉着刘玄的袖子:“刘老夫子,您就原谅他一回,好吗?” 跪在一旁的刘志仁听罢顿时气结:做恶人让我走的是你,做好人给我求情的还是你。 见刘玄板着脸还在气头上,李陶只好数落起刘志仁了:“刘郎君,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一点道理都不懂呢?” 刘玄听着李陶一副小大人的话,心里差点笑喷了,可面上依然绷得紧紧的。 刘志仁被李陶说得哭笑不得:我怎么就不懂道理了? 谁知道李陶说完不再理会他,而是背着手望着天,悠闲地踱步,嘴里朗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是一条千古锤炼而锻造陈酿的古训,多少风云人物、英雄豪杰都因能屈能伸而叱咤风云,所向披靡。聪明者善屈善伸,有修养者能屈能伸,成大事者大屈大伸。大屈,是大智慧、做大事业者的必选;大伸,是成大功、大业、大成者必选……” 李陶朗朗脱口而出关于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内容,是他在后世一次演讲比赛中的演讲词,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便信手拈来了。正陶醉于其中的李陶,没发现刘玄和刘志仁父子俩的嘴张得老大,足可以塞得下一颗鸡蛋了。 “姜子牙溪边垂钓得遇文王奠定周朝八百年基业;诸葛亮高卧隆中,帮助刘备建立蜀国;韩信忍辱钻胯,成为兴汉名将;司马迁甘受腐刑,终于完成《史记》流传千古……这些都是历史上名人屈与伸的成功范例。陶渊明不肯为五斗米折腰而挂印辞官,虽然给后人留下不少诗词,但他胸中治国安民的才华却失去施展的机会。同样是清官,狄仁杰却采取忍让策略,智斗酷吏,为老百姓做了许多好事。这是屈与伸留给后人的思考……” 李陶正说得吐沫横飞,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太安静了,怎么连一点掌声都没有?哦,忘了,这不是在演讲。 他转身一看,吓了一跳:刘玄和刘志仁二人呆若木鸡动也不动。他们之间的区别只是一个是跪着,而另一个站着。如果不是还在眨眼,李陶真把他们当泥塑了。 李陶被眼前的情景一吓,背得挺熟的演讲词顿时忘得干干净净,只好接着瞎掰:“曹操……好几次战役都被打得屁滚尿流……记得被马超追得胡子都割干净了……被关羽拦在华容道低声下气地求情……” “刘邦……夺下咸阳……在势力没有项羽大的时候……还是拱手相让……” “孙膑……装疯卖傻……保全了性命……” “还应该有很多吧……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总之……君子之心,可大可小;丈夫之志,能屈能伸……” 看着刘玄父子俩的眼神越来越炽热,李陶大喊一声逃进了厨房:“阿娘,我饿了,我要吃饭……” “李小郎君,你说的太好了,等等我……”刘玄满脸泪水追了上来。 “也等等我……哎呦……我的腿麻了……站不起来了……”刘玄身后传来了刘志仁痛苦地呻吟…… …… “刘老夫子,你说盖房子麻烦不麻烦?需要多少天?” 李陶家在村子的最东头,再往东就是一片芦草地,一条小路直通发鸠山。他早就瞅好了那片芦草地,有一条潺潺的小溪环绕而过,风景绝对没得说。再说了,现在盖房子不像后世那么繁琐,所以他决定先把房子盖起来。 “你要盖几间?”刘玄问道。 “让我算算,四间大点的当散座,两间小点的当包厢,还要一间厨房、一间库房、两间住人的屋子。嗯,也就十间房吧!”李陶掐着指头算了半晌。 “九间呀,这么多,让我算算,至少要一个多月吧!” “啊?这么久?”李陶满脸惊异。 “这已经算是最快的了!” “真没想到,盖九间茅屋居然要一个多月时间?这也太慢了些!”李陶不满地自言自语道。 “等等,李不郎君,你说什么?茅屋?”刘玄突然问道。 “是呀,茅屋,我需要盖九间茅屋!” “原来是茅屋呀,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还以为是砖瓦房呢!要是茅屋就容易多了,九间茅屋三五天便可以盖好了!”刘玄哈哈笑道。 “真的?那太好了,您帮我算算,需要多少钱!”李陶听罢非常高兴。 “啊,这个,大概需要五贯钱吧!” 第七十八章甩手掌柜 李陶突然问刘玄茅草屋的造价,他哪里知道。除了年轻的时候,这几十年他何曾住过茅草屋?无奈之下,只好信口胡诌了。 “五贯钱呀,好。刘老夫子,您先稍等。”说完李陶进了屋子。 片刻,李陶从屋里出来了。 “刘老先生,这是五贯钱,您接着!这是修建茅屋的图纸,您也拿着!既然刘老夫子对修建茅屋如此熟悉,那就有劳刘老夫子了,五天后我来验收咱们的茅屋。”。 “啊?交给我了!这……”刘玄听罢顿时愣住了,这李陶转眼就成了甩手掌柜了。 刘玄正要张嘴推辞,突然瞥见一旁的刘志仁脸色也变了,于是笑嘻嘻地改口道:“感谢李小郎君的信任,好吧,我五天后给你交工!” …… 第二天,果然有很多人来到李陶指定的那片芦草地,开始修建茅草屋了。 刘玄将刘志仁悄悄拉到一旁:“志仁,怎么样?” “爹,匠人是请来了,可是您知道连工带料咱花了多少钱吗?”刘志仁满脸的不乐意。 “多少?” “三十五贯!” “啊?这么多?看来我说的这五贯钱也太不靠谱了!”刘玄自嘲地拍拍脑袋。 “其实,五贯钱也可以修好,只是太简陋了!” “那不成,李小郎君说了,要比一般的茅草屋稍微好些!” 五天之后,茅草屋竣工了。根据李陶的图纸,九间茅草屋错落有致,四周还用木栅栏围着,门口的木门前挂着两个红灯笼。 李陶看着自己的计划成为了现实,心中有了一种莫名的激动,他转身看向刘玄:“刘老夫子,辛苦您了,李陶感谢您!”说罢李陶向刘玄深深一躬。 “啊,李小郎君,使不得,这是我该做的!”刘玄赶紧扶了一把李陶,他的脸上都笑开了花,似乎李陶的夸赞让他很是受用。 一旁的刘志仁不由苦笑:敢情我掏了钱,雇了匠人,亲自监工修成了这些茅屋,如今居然没我什么事了。不过,能让父亲开心,他也懒得计较这些了。 “李小郎君,既然是开饭庄为何不盖砖瓦房,实在不行修成木屋也好,为何偏偏要盖茅草屋?”刘玄不解地问道。 “爹,肯定是因为砖瓦房太贵的缘故,茅草屋可就要省钱多了!”刘志仁在一旁搭话道。 “非也,非也!没这么简单,李小郎君肯定有他的想法!”刘玄摇头道。 “哈哈,知我者刘老夫子也!”李陶向刘玄伸出了大拇指。 刘玄很得意地捋着胡须,等待着李陶的下文。 “刘老夫子,您说我们开这饭庄是为了什么?”李陶笑呵呵地问道。 “自然是为了挣钱!” “那您说是城里人钱多还是乡下人钱多?” “自然是城里人钱多!” “这就对了,我盖这茅屋自然是为了赚城里人的钱了。” “这茅屋和城里人有何关系?”刘志仁让李陶搞迷糊了。 “要是盖砖瓦房,我们的饭庄再好也赶不上城里的。有钱人天天住在砖瓦房里,早就腻了,故而并不稀罕。可茅屋就不一样了,在城里人眼中是稀罕物,物以稀为贵,是稀罕物就会图个新鲜,明白吗?” “好像有些明白了!”刘志仁举一反三道:“就好比一个人天天吃大鱼大肉吃腻了,就想吃些山珍野菜!” “是这么个理,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李陶接着补充道。 “什么,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那什么是最主要的?”刘玄也觉得有些不解了。 “你们恐怕不了解有钱人,那些腰缠万贯老爷们,内心希望能拥有一片世外桃源,住在田园式的人间乐园里,是他们梦想的生活。所以,我们的饭庄必须要保持原汁原味的乡土气息,可以让有钱人远离嘈杂,体验“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舍得到我们这里花钱,明白吗?” 刘玄和刘志仁彻底无语了。 “刘老夫子,刘郎君,我今天犒劳犒劳你们!”李陶难得大方一次。 李陶带着刘玄和刘志仁登上发鸠山,采摘了香菇、竹荪、平菇、口蘑、松子、栗子、香榧、银杏、核桃、竹笋等山货。回家后,李陶吩咐二人将这些山货洗净,然后让阿娘烧了一大锅开水。 李陶将这些山货合理搭配放入滚开的锅中,回头道:“这火候的控制是有讲究的,长了不行,短了也不行,长之一分则太软,短之一分则太硬。” “刘郎君,可以出锅了!”李陶一声令下。 刘志仁一笊篱将锅中烫好的食材捞起,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盆中。只见这些山珍冒着热气,色泽鲜艳,嫩如肉泥,汤味浑香。 “刘老夫子,您把它们均匀分成两盘!”李陶吩咐。 刘玄依言做好。 李陶在其中一盘里撒上一些盐、黄瓜丝儿、翠绿的香菜叶、稀稀的芝麻酱,均匀搅拌开来,顿时香气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然后李陶又让阿娘用大勺炝锅,加酱油、葱花、蒜末、姜末,用面酱将调料熬成似稠未稠的汁儿,浇在另一盘中。 刘玄和刘志仁的嘴里浸出大量的口水,腮骨的耳朵底下发生一阵疼痛的收缩。 …… 仅仅这一次,李陶就用珍馐美味征服了刘玄父子的胃。他们实在想不通:这些在发鸠山上俯拾皆是的东西,怎么一经过李陶的手,就变成了百年难尝的美味了。让他们更想不通的是:从没做过饭的李陶怎么会有如此神来之笔,难道真如他自己所说的是无师自通。 不过有一点他们是毋庸置疑的:以李陶的手艺,开此饭庄必定可以赚钱! 吃过美食之后,刘玄和刘志仁惬意地抚着肚皮。 李陶看着二人,说了一句破坏心情的话:“既然吃饱了?那就开始干活吧!” 刘玄和刘志仁两人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看来真应了那句话:吃别人的嘴短。 刘玄弱弱地问道:“李小郎君,我们要干什么活?” “放心,我为你们安排的都专门量身定做的活计,容易得很。”李陶笑嘻嘻道。 “刘老夫子,您跟我来!” 刘玄和刘志仁跟着李陶来到刚刚盖好的茅屋大门前。 第七十九章秋风破 李陶对刘玄道:“刘老夫子,既然饭庄盖好了当然不能没有名字?我给咱的饭庄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您是私塾先生,正好用您的墨宝给饭庄题个名,如何?” “那敢情好!李小郎君,不知你为饭庄起了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刘玄好奇地问道。 “秋风破!”李陶朗声道。 刘玄疑惑道:“此名可有出处?” “当然有了,这是杜……”说到这里,李陶突然打住了,似乎诗圣杜甫此时还未出生。 “一位不知名的老丈曾经作过一首诗,名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我觉得颇有韵味,便以秋风破为名了!” “李小郎君,可否诵来一听?”刘玄来了兴趣。 “自然可以!刘老夫子,您听好了!”李陶清了清嗓子,朗声诵道:“八月秋高风怒,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确大气,的确有意境!只是这样的诗真是无名之人所做吗?”刘玄非常郁闷地问道。 “好了,刘老夫子,先不讨论这诗是何人所做。给饭庄题名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记着明天晌午要把匾额挂起!”李陶打岔道。 “好的,没问题!”刘玄答应的很爽快。 “嗯?不对呀?李小郎君,这个饭庄为何挂匾额?难道不用酒幌吗?”刘玄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追问道。 李陶一撇嘴:“当然要挂匾额了,酒幌是为不识字的人预备的,你以为不识字的人会到时我们这里来吃饭吗?” 刘玄傻傻地问道:“可到哪去做匾额呢?” “自然是工匠那里啦?” 刘玄依旧傻傻地问道:“谁去找工匠?” “自然是你了!” “啊?这……” 李陶扔下发呆的刘玄,对着刘志仁道:“刘郎君,你过来一下!” 刘志仁一边随着李陶走进院中,一边同情的看着刘玄:“爹,您别急,等会我帮您想办法!” 李陶拿起一根竹条,然用柴刀削了起来,不一会一根竹签就削好了。 “看到了吗?这是什么?”李陶询问刘志仁。 “这是竹签呀!” “对,是竹签。刘郎君,你身强力壮,干这活正合适,总不能让刘老夫子去做竹签吧?” 刘志仁点点头:“没问题,这活计交给我了!” “刘郎君,一定要把竹签都打磨光滑了,否则是用不成的!” “我知道了!” “好了,刘郎君,您可以和刘老夫子开工了,明天晌午我再来的时候,你和刘老先生务必要完工。” 说罢,刘庆斌便往外走去。 “志仁呀!李小郎君让你做多少竹签?”刘玄刚才也听到了儿子的活计。 “噢,我忘了问了!”刘志仁一拍脑门。 “李小郎君,我需要做多少竹签?”刘志仁赶忙追出门问道。 “一万根差不多就够用了!”李陶大声回答道。 噗通,刘志仁听罢仆倒在地。 三天后,刘玄和刘志仁领着李陶与裴岳进了长子县城。与其说是刘玄和刘志仁领着李陶和裴岳,不如说是刘玄和刘志仁跟着李陶和裴岳。 长子县与潞州城相邻,故而比起一般的县城要繁华许多。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捕快,有叫卖的小贩,有坐轿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如新年逛庙会一般热闹。 街坊两边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商铺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大的商店门首还扎“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当真是热闹非凡。 李陶给刘玄和刘志仁安排了活计,约好碰面的时间地点,就与裴岳悄悄消失了。 刘玄父子二人在县城来回转悠,刘玄抱着一摞纸,刘志仁拎着一个桶。干嘛呢?贴小广告呢!县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贴满了“秋风破”农家饭庄开业的消息。不用问,这一张张小广告是肯定是李陶对刘玄残酷剥削的结果。 “爹爹,这李小郎君可真会算计,让我们在这里累死累活的,他却不知到何处去逍遥快活了!”刘志仁见刘玄满头大汗,不满地抱怨道。 “哪那么多话?赶紧干活!”刘玄一瞪眼,刘志仁立刻不吱声了! 李陶并不是像刘志仁所说的去逍遥快活了,而是去看人了。自从刘玄和刘志仁父子出现后,为了避免引起他们的怀疑,李陶安排聂无双在长子县城偏僻处买了一座小院,让聂无双把范长风、华文轩和华菁菁都带到小院去住了。今日来县城,除了要买些物什外,李陶主要还想看望一下范长风等 人过得如何。 裴岳领着李陶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在一个院门前,裴岳停了下来。 “岳伯,是这里吗?”李陶在门前左右打量着 “没错,是这里,小主人!”裴岳虽然只是随聂无双来过一次,但还是肯定地点点头。 “咦?这个巷子里还有个酒坊?莫非是酒好不怕巷子深?”李陶望着隔壁自言自语道。 裴岳转头看去,果然隔壁房前悬挂着“胡氏酒坊”的酒幌,自己前次来的时候倒是没有留意。 第八十章酒王 “岳伯,走,随我瞧瞧去!”说罢,李陶朝着洒坊走去。 洒坊内并不大,放置了几个酒缸显得更加狭窄。 “小郎君,您可是要买酒?”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上前向李陶打招呼。 “我……”李陶刚要说话,却生生地咽了回去。 李陶在后世也算是见过世面之人,但面前的汉子的面容还是吓了他一大跳:整个右半边脸凹凸不平俱是疤痕,猛一看上去狰狞无比。 “酒王?是你?”李陶身后的裴岳突然惊呼道。 “黑……”刚才疤脸汉子只顾着和李陶说话了,并没有注意裴岳,乍一见也露出了惊诧之色。 “嘘……”裴岳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老董,可否找个僻静地方说话!?” 疤脸汉子会意,点头道:“你且稍等!” 只见疤脸汉子走出坊门摘了幌子,李陶知道这是酒坊的规矩:有酒可卖,便高悬酒幌。若无酒可售,便要收下酒幌。 疤脸汉子将门掩好,招手道:“随我来!” 酒坊的后面是个不大的小院,疤脸汉子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屋子! 三人坐定后,疤脸汉子开口笑道:“黑面剑客!这天下可真是太小了,我们居然能在这里偶遇!说起来也有七八年不曾相见了吧?” 裴岳激动地朝着疤脸汉子胸前捶了一下:“可不是吗?老董,自你失踪后,我可是四处打听你的下落,可惜一直没有结果,没想到你却躲在这享轻闲呢!说实话,这些年来,我连做梦都想着喝你酿的酒呢!” 疤脸汉子苦笑道:“你以为我愿意呀?不过算你有点良心,还能记着我的酒。你且稍坐,我去拿酒。得遇故人,酒今日我管够!” 说着疤脸汉子就要起身去拿酒,裴岳摆摆手拦住他:“老董,且慢!” “这是为何?”疤脸汉子不解。 “我先向你引见小主人!” “小主人?” 裴岳点点头:“小主人是主人的独子!” “什么?你说他是白衣剑客的后人?”疤脸汉子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 “正是!” 疤脸汉子仔细打量着李陶,自言自语道:“像,真像!若是换上一袭白衣,生生就是白衣剑客在世!” “小主人,这位是董飞,曾与主人和我是莫逆之交。”裴岳向李陶介绍道。 李陶施然起身,向董飞深施一礼:“李陶见过董叔!” 董飞慌忙起身搀扶李陶:“李小郎君!这可万万使不得,您是万金之躯呀!” 李陶正色道:“董叔,您既然是先父和岳伯的好友,自然是我李陶的长辈,请务必受我一拜!” 董飞还待推辞,却听裴岳在一旁道:“老董,你就受了吧!小主人和主人是一个性子!你若是推辞他必然难以心安!” 听裴岳如此说来,董飞便不再推辞:“那我就愧受了!” 三人重新人坐定,李陶好奇地问道:“董叔,刚才听岳伯称您为酒王,这是何故?” 李陶的问话,似是勾起了董飞的伤心事,他默默无语,脸上显出悲戚之色。 李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竟然惹得董飞如此难过,他疑惑地扭头望向了裴岳。 裴岳也是面色沉重,他叹了口气对李陶道:“小主人,老董被称为酒王,这其中有一段辛酸往事,还是我讲与你听吧……” 原来,这董飞是华州人氏,父亲叫作董安。董家是华州富户,家财万贯,一家三口,只有董飞一个独子。 董飞年幼时很懂事,经常帮家里干活,是左邻右舍都看好的孩童。可他慢慢长大后,结交了一些狐朋狗友,经常在外面烂赌,输了家里很多钱。董安见儿子屡教不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请了很多夫子前来调教,却始终不见其好转。 董安着急了,最后有一位姓林的夫子为他出了主意:“我帮不了你,但我知道有一位世外高人可以帮你。” 董安连忙问道:“林夫子,您快说,是什么人?” 林夫子道:“此人是一个隐士,住在华山。因经常喝酒,故而被称为醉翁。至于真名实姓,就无人知晓了。你去找找他吧,董小郎君或许还有救。” 董安为了救回儿子的前途,决定带董飞一起去找醉翁。 董飞听说父亲要带他去华山,大发雷霆:“我为何要与你去华山?我现在已经不小了,想做什么何须你管?” 说罢,董飞便拂袖而去,每日与狐朋狗友胡乱鬼混,一连数日都不归家。 有人劝董安去官府状告董飞,说自己的儿子不孝。根据大唐律法,不孝与谋反一样,都是“十恶”罪之一,必须处死,而且处死不必等到秋后。董安只有董飞一个独子,如何舍得让他去送死?可他也知道,若是不能让董飞浪子回头,长大后必定不会成大器的。 思虑了几日,董安还是决定去找醉翁。 这一日,董安派人去找董飞。董飞本不欲回去,奈何身上钱财已经花完,只好怏怏回到家中。 进了家门,董飞见父亲早已在候着自己了,便不耐烦道:“你若是要与我说什么去华山的话,最好免谈!” 董安叹了口气,老泪纵横:“如果你跟我去,去完之后若依然没有改变,那我也就死心了!回来之后,我会把家中的财产全交会于你,将不再过问你的事情了。如何?” 董飞的脸上露出了奸诈的笑容:“好啊,去就去呗,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不过你可要说话算数,回来以后莫再过问我的事情了!” 听了儿子的话,董安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透了。但却什么都没有说,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醉翁的身上! 父子俩第二日便起程了。 年到十一月,天气寒冷,下着大雪,行人很少。董安一路上细心照顾董飞,生怕儿子生病了。他们足足走了三天三夜,到处打听醉翁的下落,身上带的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 最后,他们终于在华山的一个偏僻之处找到了醉翁。 第八十一章醉翁 醉翁居住的地方异常简陋,董安带着儿子走进屋里,屋子的中间坐着一个人。只见这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副道家打扮,脚蹬一双藏蓝色翘头厚布鞋,身穿藏蓝色青衫大马褂,鹤顶龟背,凤目疏眉,面色红润,神态飘逸。他的手中拿着一罐酒,一边喝着酒,方形大口中还念念有词。 醉翁突然看见了董安二人,惊讶地问道:“二位找谁呀?” 董安拱手问道:“不知仙师可是醉翁?” 醉翁点头道:“正是贫道!” 董安连忙说:“在下叫董安,这位是犬子董飞,有事相求,望高人指指点。” 醉翁端详了他们片刻,突然笑道:“你们父子可是不和?” 董安看了一眼儿子,赶忙点头。就连默不作声的董飞也觉得这位醉翁的确本事不小。 “说说吧!究竟是何事?”醉翁喝了一口酒问道。 董安不敢隐瞒,将事情告诉了醉翁。 醉翁听罢点点头道:“是这样?我明白了!不过我的酒现在喝完了,你们父子二人一起去帮我买酒。记住,只准买三罐酒,不准用车载酒,必须要用手拿,快去快回。” 董安听了醉翁的话,眼睛瞪得老大问道:“仙师,我是来求您帮我的,您怎么让我去买酒啊?” 醉翁说:“你不帮我买来酒,我如何帮你?按我的意思去办就是了,山人自有妙计。” 董安像是明白了什么:“仙师,您等着,我现在就给您买酒去。” 董安和董飞没想到买酒竟然这么远,一个来回就要走一天一夜。路程远倒也罢了,可董安买了三罐酒让他着实为难。起初董飞不肯帮父亲拿酒,但是看见父亲拿不了三罐,只好不情愿地帮父亲拿了一罐。一路上,已经年近五十的董安,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董飞却并不在意,丝毫不觉得心痛。 当他们两父子把酒带到给醉翁的时候,醉翁见父亲拿着两罐酒,而儿子却只拿着一罐酒。他并没有作声,接过酒后,手故意一滑,酒摔在地上。 醉翁歉意望着二人说:“手太滑了,抱歉,你们再去拿一次吧。” 董安听了醉翁的话,差点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仙师怎么如此不小心啊,这酒可是我花了好多功夫才拿来的,唉……” 醉翁挥挥手道:“莫要多言,再去吧。” 无奈之下,董安带着儿子再去买酒。买了酒后,依然是董安拿着两罐,而董飞只拿一罐。董安毕竟年龄大了,走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两罐酒被打烂了。 董飞见父亲的手流血了,连忙把父亲拉起来。 董安对儿子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再去买两罐酒来。” 董飞摇头道:“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歇着吧!” 董飞很快就将酒买回来了,董安正欲去拿那两罐酒,却听董飞说道:“父亲,让我来吧,你拿一罐酒就好了。” 此时,董安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当他们再次回到到醉翁屋里的时候,醉翁看见儿子拿了两罐酒,而父亲却拿一罐,于是笑道:“好了,你们回去吧。” 在回家的路上,董飞忍不住大笑道:“父亲,你可别忘了你说得话呀!回家之后,你就得把家中的财产交付于我,也不得再过问我的事情了。哈哈哈……” 董安没想到董飞依然如此冥顽不化,不由悲从心生,他跪倒在地上大喊道:“我董安一生积善,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捉弄我啊,为什么啊……” 就在这时,突然几个手中拿着刀剑的蒙面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父子二人顿时惊慌不已。 其中一个蒙面人用刀压在董安的脖子上,轻声说道:“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董安似乎对此人的声音非常熟悉:“林夫子?” 转瞬他全明白了,满脸愤怒道:“原来是你,你好卑鄙,好奸诈啊。” 蒙面人将脸上的蒙巾取下,果然是林夫子,他不屑笑道:“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圈子,从开始让你儿子嗜赌,再让你带着儿子上华山,再到后来你们见到醉翁,这一切都在我的算计当中。” 话音刚落,只见有一人拎着一罐酒走了出来,不是醉翁又是何人?董安知道自己被骗了。 醉翁哈哈大笑道:“今天我便要了你董安的性命,你董家的财产也全归我了。” 就在这时,董安突然低头从地上抓起沙子洒向蒙面人,大声的喊道:“董飞快走啊,快点,不要回头,快走啊。” 本来在一旁傻傻的董飞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听了父亲的话,迅速转身逃跑,一边跑一边哭一边想着,以前总觉得父亲是个老顽固,现在才明白原来父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就在那一刻,董飞回头看见父亲被蒙面人一刀砍翻。 董飞后面追来一个蒙面人,砍了他两刀,幸亏伤得不重。不过,这也激起了董飞的救生**。他很怕,跑的更快了,终于避开了蒙面人的追赶。 董飞全身都是鲜血回到家里,刚进了家里,眼前的一幕,真的让他不敢相信,他看见了家里面全部都是鲜血,母亲就死了在家的中央,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搬了一干二净。 董飞悲痛欲绝,就在此时醉翁却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就知道你会回来,我在这里候你多时了!斩草不除根不是我们的风格!小子,你就认命吧!” 醉翁把董飞带到山崖旁边:“小子,若是你是个有底线的人,我们也无计可施。幸亏你是个赌鬼,不然我也没有今天!说实话,我们‘五魁首’做这样的事情多年了,像你们董家得手这么容易的还真不多!有了你董家的万贯家财,我们也准备洗手不干了!” 说罢,醉翁朝身后几人一挥手:“把他丢下山崖,看他怎么死!” 当董飞张开眼的时候,自己被树枝缠在树上,是树枝救了自己一命,他满身都是鲜血,也毁了容,他发毒誓一定要报仇,要为家人报仇,他的眼睛充满了仇恨。 第八十二章复仇 从那以后,董飞离开了自己的故乡。他不知道不知自己的仇人姓什么叫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是给一个喜欢喝酒的外号叫醉翁的人弄到家破人亡的。 于是,董飞来到一家酒坊做了学徒,他一心了充满仇恨,他认真的学酿酒技艺,掌柜很欣赏他。两年后,他又到了另外一家酒坊,又从学徒学起。这样过了数年之后,他对自己说,时候已经到了。 董飞改名换姓回到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家已经被醉翁等五人霸占了。他已经毁了容,醉翁不会认出他来。董飞开了一家大酒坊,而且生意越做越大,因他酒酿得好并且善饮故而被人称为酒王。董飞知道醉翁每个月都会买很多酒,所以他静待醉翁的上门。 终于有一天,醉翁上门了:“你是不是号称酒王?” 董飞回答:“不敢当,是别人高估了在下,要不今晚我们不醉无归。” 醉翁难得有人和自己喝酒,而且还是被别人称作酒王的人,一口就答应了。 董飞准备了几坛好酒,和醉翁一边喝,一边笑。 董飞的酒量的确很好,不愧酒王的称号,醉翁发现自己头昏眼花,就快醉了。 董飞说道:“老兄,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户有钱人家,因为儿子被人骗去烂赌,最后家破人亡,那个孩子失去了父母,他是不是很惨啊?” 醉翁回答:“是啊!是啊!” 董飞站了起来:“那个孩子叫董飞,我就是那个小孩!” 然后董飞从身上掏出了一把短刀。 醉翁惊讶地说道:“难道你就是那个被我丢下山崖的人,董飞?” 就在董飞欲报仇之际,醉翁目光突然变得清澈起来:“就知道你有蹊跷,等着你上钩呢!” 说罢,醉翁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受死吧!” 董飞知道醉翁武艺高强,本想着趁醉翁喝醉之际结果了他的性命。谁知这厮狡猾的紧,竟然有了防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到这里,董飞将短刀投向了醉翁,转身便跑出了房门。 为了逃命,董飞连夜离开了家乡。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醉翁真的喝多了,当时为了保命故作玄虚上演了一出空城记。若是董飞不管不顾地上去拼命,醉翁只有受死的份!可惜经验不足,放过了这大好机会。 董飞放过了醉翁,醉翁却不想放过董飞,他知道这次若再放过董飞,他们将永世不得安生。踉踉跄跄回去之后,他赶忙召集其他四兄弟告知了此事。其他四人得知此事后,深知其中利害,二话不说连夜追赶。 董飞觉得自己跑得挺快,可他哪是在江湖闯荡多年这“五魁首”的对手,不久便被其中三人追上了。就在这三人准备痛下杀手之际,被偶然路过的黑白剑客所救,“五魁首”中的三人命丧李重俊和裴岳之手。另外两人当中,醉翁酒醉没跟上,那个“林夫子”武功不济走的慢,故而躲过一劫保住了性命。 李重俊和裴岳听说了董飞的遭遇,二话没说立刻掉头去寻醉翁和“林夫子”二人,一直追到了他们家中,哪还有他们的人影。 自此以后,董飞辗转别处又开了一家酒坊,他的酒从来不卖于外人,只为李重俊和裴岳而备。 自此以后,李重俊和裴岳杀完人之后,便有了新的去处,三人把酒言欢,惬意无比。 自此以后,醉翁和“林夫子”彻底销声匿迹,董飞也过上了平静的日子。 直到李陶的阿娘出现,李重俊厌恶了江湖生活,他们三人之间喝酒才少了许多。但每隔半个多月,他们总少不了聚饮一回。 后来,李重俊和裴岳搬到了长安,李重俊成为了皇太子,李重俊和裴岳再三邀请董飞一同迁往长安,可却被董飞谢绝了。董飞知道若是自己到了长安,依李重俊的性格肯定少不了与自己来往,自己是毁容之人,不想让太子因此而被他人诟病。尽管如此,李重俊和裴岳也不忘三天两头派人为董飞送来各种礼物。 …… 听裴岳细细讲了董飞的经历,李陶不禁感慨道:“没想到董叔竟有这般离奇的经历!” 董飞自嘲道:“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我这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裴岳在一旁突然问道:“老董,你为何也不告诉我和主人一声便突然销声匿迹了?” 董飞长叹道:“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发现了‘五魁首’中余下的二人在我的住处附近出现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们的身边竟然还有皇宫中的人!” 裴岳惊呼道:“这怎么可能?主人怎么可能派皇宫中的人与这两个败类接触?” “你以为皇宫中的人都是太子的人?”董飞摇头道。 “难说道是她?”裴岳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看向董飞:“你的意思是说韦氏派人与这两人接触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决定先人不知鬼不觉离开,找到安身之地后再通知太子。谁知当我到长子县落脚没多久,便听到了太子自尽的消息!你也不知了下落,于是我在这里一待便是数年!” “董叔可知你那两个仇人现在何处?”李陶问道。 “太子自尽后,这两个贼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在长安做起了官来?一人是东市令,一人是西市令!” “使了什么手段?不不是依附了韦氏那个贱人!”裴岳恨恨道。 李陶在一旁若有所思,然后对董飞劝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董叔,放心,您的冤屈总会有昭雪的一天!” 董飞默然点头。 裴岳见董飞犹自伤感,赶忙打岔道:“老董,咱多年相聚,还不取酒来?” “哎!哎!”董飞应声而去。 不一会,董飞便将酒取来。 酒罐打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裴岳一口饮下,意犹未尽陶醉道:“已经有多少年没有饮过如此美酒了!” 李陶细品了一口,但入口的感觉却比想象中的差了许多:“董叔,这酒为何如此淡而无味?” 第八十三章过招 听罢李陶的问话,董飞和裴岳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裴岳在一旁说道:“小主人,你可不能这么说,老董酿的酒在整个大唐也没有再比他更烈的了!尤其是这酒香,更是无人能及!” 听了裴岳的解释,李陶不由哑然失笑,现在是唐朝,不能拿后世来比较。就说在后世很出名的、现在还不知在哪个旮旯里的李白,杜甫说他“斗酒诗百篇”,李白自己也嚷着要“一饮三百杯”。按照换算,李白的酒量在10斤以上。在当时来说,李白的酒量是很大,一杯接一杯的猛灌,可惜那时的酒是低度的,相当于后世村里酿造的米酒。若换了在后世,来两瓶五十几度的高梁给他灌下,立刻就让他横趴在那儿。 “董叔,您在外面酒坊卖的也是这种酒?” 董飞笑道:“那倒不是,外面的那些酒最多十文钱一斤,哪能和咱们喝得比?这酒若是去卖,至少也得一贯钱一斤!” “这是何故?” “我若卖好酒,那两个贼子还不得循香而来呀?” “你大可以多酿些好酒攒着,到时候再一次卖掉!”李陶提议道。 “李小郎君,你有所不知。酒是不宜长期保藏的,特别是夏天酿造的酒,必须尽快饮掉或卖掉。时间长了便会酸败!” 李陶自言自语道:“这酒不是越存越醇吗?怎么会酸败呢?” 突然,李陶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蒸馏! 没错,唐代酒不是蒸馏酒,之所以味淡而容易酸败,正是因为没有使用蒸馏技术的原因。通过蒸馏,不仅可以提高酒精浓度,而且可以杀菌避免酒酸败,使酒长期保存成为可能。 想到这里,李陶突然问道:“董叔,我想问一下。若是现在有一种与此酒香味相同,但却更烈数倍,且可以存放数年而不酸败的酒。你估摸着此酒价值几何?” “李小郎君,你说笑了,这世上哪里会有如此之酒?”董飞摇头道。 见李陶不依不饶地望着自己,董飞只得说道:“若是真有这种酒,好酒之人千贯钱卖一斤也不觉得稀罕!若是在酒楼中贩卖,百贯一斤也会一抢而光!” 李陶拍手道:“太好了!” 说罢,李陶再次起身,向董飞深施一礼:“董叔,我可否求您一件事情?” 董飞慌忙起身:“李小郎君,我这条性命都是太子救的,何来求的一说,只要您吩咐一声,就算是水里火里,我董飞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李陶点头道:“那我就先谢过董叔了!这事不急,过几日我会再来,到时再与董叔再细细商量!” …… 从董飞的酒坊出来后,李陶和裴岳朝着隔壁走去。 李陶突然停了下来:“岳伯,我让你去办一件事!” 裴岳笑道:“小主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是你不吩咐,我也是要做此事的!你放心,我明日就出发,定会将那两个贼子的人头带来!” …… “阿陶!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才来看我们?”见到李陶,华菁菁像蝴蝶一样飞了过来。 “菁菁,好没规矩,谁让你离开了?还不赶快回来?”一个女声在旁边响起。 李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嗔怪地盯着华菁菁。李陶来时就听裴岳说了,他请了自己的师妹公孙兰专门前来调教华菁菁。 “是,师父!”华菁菁吐了一下舌头,赶紧回去了。 李陶向公孙兰施了一礼:“公孙大娘,你莫怪菁菁,我一会便走,不会耽搁你们练功的!” “师妹!小主人难得来一回,你就高抬贵手吧!”裴岳也在一旁求情道。 “那好吧!” 华菁菁欢呼着再次跑了过来,聂无双、范长风和华文轩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一一与李陶打了招呼。 李陶见华菁菁手中握着一把木剑,不由惊奇道“菁菁,你怎么用的是木剑,莫要只练些花拳绣腿,那可就不好了!”。 “谁说我是花拳绣腿,要不我俩比试比试?”华菁菁知道李陶不会武功,故意打趣道。 李陶眼珠一转,突然笑道:“比试就比试!” 华菁菁听了一愣,莞尔一笑:“阿陶,我是和你闹着玩呢!” “怎么?你不敢了?”李陶故意激将着华菁菁。 “谁不敢了,比就比!不过,阿陶,你可要小心点!”华菁菁见李陶不像开玩笑,小心叮咛道。 “莫要担心,只管放心来攻!”说罢,李陶便暗自运起五禽戏内功心法。 华菁菁用木剑轻轻向李陶刺来,李陶轻易躲过。华菁菁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她知道李陶不会武功,她的那一剑虽然手下留了情,但也不是李陶能躲得过的。心中想着,手中的木剑又刺了过来,比上次凌厉了不少,李陶依然轻松闪过。看着李陶淡然的表情,华菁菁的好胜之心被激起,手中木剑一招快似一招,全然不再留手。李陶也不知怎地,每次总能躲过,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过了十几招,直看得范长风和聂无双眼花缭乱。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华文轩、裴岳和公孙兰三人都是习武之人,他们在一旁看得分明,若是这么打下去,华菁菁不但刺不到李陶,最后还得被累趴下。 特别是裴岳,心中暗暗吃惊:小主人一向不会武功,今儿这是怎么了? “菁菁,你且退下!”公孙兰在一旁喝道。 华菁菁停止了进攻,她早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公孙兰从华菁菁手中接过木剑,对李陶道:“李小郎君,让奴家和你过几招!” 李陶还未来得及答话,公孙兰便攻了过来。公孙兰的功力显然要比华菁菁深厚了许多,招招直奔李陶的要害,李陶虽然也能躲过,但却手忙脚乱惊险万分。和华菁菁比试,李陶还不觉得累,可与公孙兰交手没几招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李陶体力不支,脚下一个踉跄,被公孙兰一剑刺中了前胸。 第八十四章同舟共济 李陶气喘如牛:“公孙大娘,在下认输了!” 公孙大娘笑道:“李小郎君好俊的躲闪功夫,若不是你的体力太差,想来我也是拿你没有办法的!” “小主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何时练了这身功夫?”裴岳在一旁惊奇道。 李陶苦笑道:“岳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这恐怕要归功于华郎中!” “华郎中?”裴岳更加不解了。 “正是,我只要按照华郎中给我的五禽戏内功心法运功,就能感觉到对方的进攻会变得缓慢了,所以我才能躲过进攻!” 说到这里,李陶瞥见华菁菁依然噘着嘴,似乎还在为之前没能打败李陶而耿耿于怀,便笑着对她劝道:“菁菁,你也别想不开了,我这是用你爹爹教的法子和你对招的,说来说去咱们还不是一家人么?” 华菁菁听罢顿时脸红了:“莫要乱说,谁跟你是一家人?” 华文轩在一旁感慨道:“爹爹曾经说过,这五禽戏内功心法不同的人习练会有不同的效果,当时我还不信,今天我是信了。我和菁菁自小便在爹爹的督促之下习练此内功心法,至今少说也有六七年时光了,也没练出这等奇效。而你你仅仅自个琢磨了数月却有这般结果,这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华菁菁却在一旁美滋滋道:“你抱怨有何用?这是阿陶的命好!” 华文轩白了妹妹一眼:“真是女大不中留,现在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 “你……”华菁菁被哥哥臊了个大红脸,顿时气结无语。 “好了!不说这个了,今日我来找你们是商量事情的!你们且随我进屋来!”李陶赶忙打圆场道。 众人见李陶一脸严肃,都跟着他进了屋。 坐定后,李陶郑重地说道:“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你们听罢认真思虑好了再告诉我你们的决定!” 众人不知李陶何意,皆面面相觑。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李陶将自己的身世细细道来。 最后,李陶诚挚地望着众人:“你们都是我最亲近之人,我之所以将此事告诉你们,不是为了说明我的身世有多显赫。恰恰相反,你们和我在一起随时都有可能送了性命!我的身世我没有选择的权力,但你们有,我不能让你们因为我而陷入危险当中!无论你们做出何种决定,我李陶都会感谢你们的!” 李陶的话音刚落,范长风便起身拍着李陶的肩头笑道:“阿陶,你说过,我们是兄弟,是永远的兄弟,你以为我会离开你么?” 李陶又看向华菁菁,华菁菁嗔道:“看我做什么?我都跟你出来了,还会在乎你的身世吗?” 华文轩也在一旁说道:“不用问我,爹爹吩咐过了,我只好看护菁菁便可,其余的事情我不会考虑!” 李陶叹了口气对聂无双道:“老聂,他们几人与我有同窗之谊,生死与共倒也在情理之中!而你只是为了跟我学算学,让你置身其中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聂无双淡淡说道:“小主人,‘君以此始,则必以此终’,您说得这句话我一直记着呢!您放心,无论是死是活是福是祸,我聂无双今生跟定小主人了!” 李陶深受感动国,他起身向众人深施一礼:“谢过众位了!我李陶将来有一日发达了必定不会忘记我们曾经共生死的情谊!” 看着众人依然面色沉重,李陶笑道:“别看韦氏现在权势熏天,但我敢断定,她的日子长不了!老天爷要毁灭一个人,必定会让她疯狂,越疯狂末日就来的越快!” 裴岳深以为然:“小主人说得一点都没错!” “我考虑过了,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再任人宰割了,像以前那样被别人撵得如同丧家之犬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增强我们的实力……” …… 当李陶和裴岳到达约定的地点后,刘玄听和刘志仁早已在等候了。 “刘老夫子,辛苦了!”李陶对刘玄拱手道。 刘玄点头道:“幸不辱使命!” 刘志仁在一旁插话道:“我说李小郎君,你这甩手掌柜做得不赖嘛!把我们扔在这里,自己不知到哪去了!” 李陶知道自己理亏,赶忙道:“我有些别的事,怠慢二位了,这样吧,已经是晌午时分了,我请二位吃饭,以表歉意!如何?” 刘志仁悻悻说道:“这还差不多!” 四人一路行去,不一会便找到一家酒楼,上书:“迎客楼”。门前站着两个伙计,头戴方顶样头巾,身穿紫衫,脚下丝鞋净袜,对人彬彬有礼,往酒楼里相让。 李陶见伙计拱手齐胸、俯首躬腰的殷勤模样,回头对刘家父子笑道:“就是这里了,如何?” 酒楼内热闹非凡,来往的过客游人甚多。底下一层是普通平凡人吃饭之处,上层为高档贵客食住之处。因到了吃饭的时辰,食客颇多,不多的几个小二忙得焦头烂额,掌柜收钱收得手发抖,客官桌上菜肴美味可口,香味四溢,让人流连忘返。 李陶几人图热闹,并未要雅间,只是在一楼大厅靠窗处要了酒菜坐定。 刘玄夹了一口菜边吃边问道:“李小郎君,有一件事情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是否能为我解惑?” “刘老夫子,莫要客气,尽管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 “你让我在各处张贴广告我能明白你的意思!可为何要把广告发给轿夫和车夫?还答应每拉来一个客人给十文钱?” 广告一词是刘玄从李陶那里学来的,如今说起来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拗口了! “原因很简单,酒好也怕巷子深。我们的饭庄不是巷子深,压根就在穷乡僻壤,若不四处张扬又有谁会来?轿夫和马车夫每日要和各种人打交道,把广告给了轿夫和车夫,他们就会帮我们说话。如果所有的轿夫和马车夫都帮我们说话,秋风破想不火都不行!” 第八十五章卖唱父女 “他们怎会帮我们说话?”刘玄不解地问道。 “因为有那十文钱呀?没这十文钱,你以为他们会白为我们说话?他们也希望去秋风破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他们每拉一个人都可以多挣十文钱。十个人就是一百文钱,来我们饭庄的人越多,他们的收入就越多。所以,他们必然会为我们说话的!” 刘玄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这十文钱竟然有如此之大的作用。 正吃饭间,忽听临桌吃饭的一个客人大声说道:“不点,不点,走走走!” 李陶放眼瞧去,原来是一对卖唱的父女。只见那个父亲与刘玄差不多的年纪,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面白须长,手里拿着一把二胡。女儿二十岁上下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那对父女从邻桌走到李陶这一桌,老头刚欲说话,却猛地瞥见了李陶。他的目光突然闪烁游离,竟然不管不顾地细细端详起来。 裴岳在一旁皱起了眉头:莫非这老头看出了小主人什么端倪? 李陶却不以为意,他笑着问道:“这位老丈,你可是认得在下?” 老头这才醒过神来,他慌忙举手抱拳道:“小郎君,莫怪,是小老儿唐突了!” 说到这里,老头忍不住摇头赞道:“小老儿这半辈子观人面相数十年,却从末见过你这等龙形凤貌福星寿相。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印堂发光,鼻正口方,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真是贵不可言!敢问小郎君可是生在大富大贵之家?” 李陶与裴岳对视了一眼,然后笑道:“老丈,恐怕你看走眼了,在下只是生在普通农户人家,哪有何富贵可言?” “生在普通农户人家?这不可能!”老头又仔细端详了一会,断然摇头道:“小老儿绝不会看错,就算你真的生在普通农户人家,将来也必定会大富大贵!” 李陶饶有兴趣地问道:“老丈,你可是算命先生?” 老头摇头道:“小老儿叫张凌风,以前是算命先生,现在以卖唱为生!这是小老儿的义女赵玉婷。要不,我们父女为小郎君侍候一段,唱的不好,请多多包涵。” 刘志仁颇不耐烦,抬手正要让二人离开。 李陶在一旁突然问道:“你们父女二人都会唱些什么?” 张凌风弯腰答道:“回小郎君的话,诗,词,曲,调,地方戏都会唱一些!” “可会记谱?” 张凌风点头道:“会记工尺谱!” “你们不是长子县人吧?如何会流落到此?”李陶似乎对这父女二人颇感兴趣。 张凌风对李陶异常客气:“回小郎君的话,我们父女……” 李陶摆摆手打断了张凌风的话,盛情道:“若张老丈不嫌弃,就与赵娘子同坐吧,我们边吃边说吧!” “谢过小郎君!”张凌风也不客气,引着赵玉婷坐在了桌前。 原来,张凌风的义女赵玉婷是益州人。父亲曾任中府折冲都尉,随军出征吐蕃,死在途中,赵家自此衰落。父亲死在军中时,赵玉婷还在襁褓之中,被寄养在外婆家,后来母亲也病亡了。 开始的时候,赵玉婷还有外祖父家可以依靠,但外祖父家门庭衰弱、人丁稀少,朝暮也得为生活发愁,赵玉婷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个生活上的累赘。因为无依无靠,赵玉婷几次想自尽,离开这个苦难的世界。少年贫寒的滋味,使这个本来天真明媚的少女比寻常女子多了更多的**和心机。 这一日,一个游乡货郎在赵玉婷的家门前摆摊,赵玉婷闲来无事,便在旁边看热闹。 这个游乡货郎不是别人,正是张凌风。 张凌风以曾经做过算命先生,见多识广,见人能说人话,见鬼能说鬼话,不管是什么人,都能搭上腔。张凌风记性极佳,他可以一边卖货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买各种物什的人聊天,等东西卖完了,人他也记下了。下次只要有幸碰上,便成熟人了。 张凌风看见赵玉婷后,一下子便被小姑娘的姣容吸引住了。他心里暗想:我游乡串巷走遍了益州,可谓阅人无数,却从未见有哪个娘子比眼前这个小姑娘漂亮,按说书人的说法,真的是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是一个任何男子见了都要引起一番冲动的女人。因此,张凌风尽管一大把年龄了,也不由得对赵玉婷多看了几眼。赵玉婷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没好气地问道:“你干活呀!怎么老看我?” 张凌风说:“我并非心存歹意,只因你的品貌大贵。我阅人无数,从未遇见过像你这样貌美而大贵之相。” 赵玉婷以为张凌风是在调侃自己,有些落寞地说:“我是一个很穷的人,吃了上顿没下顿,连生活都没有着落,谈何大贵啊!” “像你这样一个美人,还愁没衣穿、没饭吃吗?”张凌风反问道。 赵玉婷回答说:“你怎么还这样说话,何必要取笑我呢?” “我也一样是个穷货郎,怎会笑话你?”张凌风辩解道。 “那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张凌风见眼前这个小姑娘说得天真率直,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这个小美人身上投资,赌一把,说不定能赚大钱。 张凌风虽是一个货郎,却有独到的眼光,他想在这个小姑娘身上投资,做一笔似乎很难得到回报的投资。 张凌风是个聪明的人,他准备做一件疯狂的事情:美女变贵妃。 有了这种想法,张凌风便对赵玉婷讲,说他有一个办法,能使赵玉婷今后大富大贵,吃不完、穿不尽。 赵玉婷以为张凌风骗人,不想搭理他了。 “我说的是真的。”张凌风认真地说,“只要你能够听我的话,暂时忍受屈辱,吃点苦,我保你今后一定能享受荣华富贵。” 第八十六章收留 赵玉婷见张凌风不像是开玩笑,也有所心动,心里想,从来做人都要能屈才能伸,吃得苦中苦,才为人上人。如果真的能有好日子过,暂时吃些苦、受些罪算不了什么。但她不知道张凌风怎样给她带来荣华富贵,半真半假地问道:“你说说看,怎样才能得到荣华富贵?” 张凌风知道赵玉婷心有所动,便对赵玉婷说出了他的计划:让赵玉婷随他学习鼗鼓,然后一同去长安闯天下,凭她的美貌和自己教给她的技艺,如果能得到哪位王子皇孙的赏识,说不定就可一步登天,荣华富贵也就缠上她了。 赵玉婷低头想想,觉得自己已是穷困潦倒,呆在这穷山沟里,永无出头之日,出去闯一闯,说不定真能交上好运。只是益州离长安远隔千山万水,自己一个弱女子,身无分文,怎么去呢? 张凌风似乎看穿了赵玉婷的心事,便说只要她愿意,其他就不用她操心,他能想办法。 赵玉婷说道:“我同你非亲非故,你凭什么要帮助我?” “我虽是一个货郎,也颇通相术。”张凌风说,“你有后妃之相,将来一定能大富大贵。” “我现在是个穷光蛋。”赵玉婷仍然不放心地说,“没有什么报答你。” “我也不富裕,也不要你马上报答我。”张凌风认真地说,“只要你日后有了出头之日,不要忘了我就行,当我有困难的时候,接济我一二即可。” 赵玉婷本是一个弱女子,生活在僻陋的乡间,一日三餐都有问题,那种富贵的生活,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听张凌风说得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便提议拜张凌风为义父,日后有了出头之日,一定不忘张凌风的大恩大德。 张凌风当然是求之不得,于是,赵玉婷果然向张凌风下拜,结为异姓父女。然后,两人结伴,一同前往长安。 长安之行,对于赵玉婷,是走出穷乡僻壤,到京城去碰运气,对于张凌风,则是一项生意的开始。 在赴长安途中,张凌风教了赵玉婷一项技艺——打鼗鼓,鼗鼓是一种两旁缀灵活小耳的小鼓,有柄,执柄摇动时,两耳双面击鼓作响,俗称“拨浪鼓”。原本是货郎用来招徕顾客的道具,配上鼓声唱着曲子,就成了一种说唱小曲。 张凌风小时玩过鼗鼓的,他的鼓词鼓术,都是经过改良的,有一种独特的风味,格外地新颖别致。赵玉婷天生丽质,聪颖绝伦,加之心灵手巧,鼗鼓的敲击方法一点即通,教唱的曲儿一学即会,更兼珠喉婉转,唱起曲儿格外动听。有时,她觉得张凌风教的词调有不完善的地方,还要自行修改,故她的击打方法和唱的曲调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除此之外,张凌风还专门花钱让赵玉婷学习了各种乐器的演奏。 一路上,两人边走边卖唱,还创造出一种男女合演的花鼓戏。二人逢州过县,走一路,唱一路,不但吃住的问题解决了,而且还略有结余,两人分外高兴。 到了京师,在最繁华的地段找了家客栈住下。第二天,二人便在闹市区找一块空场子,打起鼗鼓,开始卖唱。长安的特点是人多,而且闲人特多,闲人都喜欢瞧新鲜、凑热闹。他们突然看见一位绝色美人,敲着新奇的鼗鼓,唱着动听的曲儿,一下子就围了过来。赵玉婷见围的人多了,表演起来格外卖力,有节奏的鼗鼓声,银铃般的歌声,加上苗条的身段,更有卖弄风骚的表演,使围观者如醉如痴。人们争相前来观看,两人倒是赚了不少钱,但他们的目的却没有达到。当然,也不是没有富家子弟前来观看,只是没有张凌风瞧上眼的。张凌风对自己的相面之术颇为自信,知道真正识货的人还末出现,只好耐心等待。 天有不测风云,在这个节骨眼上张凌风却得了一场大病。赵玉婷也算有情有义,并没有离开张凌风,反而对他照顾有加。在赵玉婷的精心照顾下,张凌风的病才得以痊愈。因为请郎中瞧病,他们赚的钱也花得七七八八了。 尽管有了这番波折,二人又变得一贫如洗了,但张凌风并不气馁,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听说太原是大唐发迹之地,想去太原碰碰运气。 于是,二人又从长安前往太原,恰巧在这里遇到了李陶一行。 听了张凌风的叙说,李陶不由奇怪道:“张老丈,你想让赵娘子得到王子皇孙的赏识而一步登天,也该隐秘些,为何会对我等直言相告?” 张凌风直截了当道:“我见到小郎君的第一眼,便看出您必是大富大贵之人!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即便是那些王子皇孙也没有您的面相好!有了小郎君在眼前,我何须再去寻找他人?小老儿已经开始思忖如何才能跟在小郎君左右了!后来,小郎君问了几句话,我就听出出小郎君有意收留我们,故而无须对您隐瞒我父女二人心意!” “你仅凭我的便能能猜出我要收留你们?”李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正是!”张凌风摇头晃脑一脸得意。 “看不出张老丈察言观色的本事端是了得。没错!我是想收留你们!不过,你的如果算盘恐怕是要落空了!就算我有大富大贵之相,也是不会娶这位赵娘子的!” “这是为何?难道玉婷长的不够貌美?”张凌风傻眼了。 “这倒不是,赵娘子若不够貌美,这天下就没几个貌美之人了!只是在下今年才十二岁,看赵娘子的年纪也有二十了!张老丈,你觉得我二人般配吗?” “这……”张凌风倒末留意这一茬,细想想二人年龄的确不般配。 “不过,看在你直言相告的份上,你们先跟了我吧!至于你父女二人的心思,我会放在心上,到时候定会让你们满意!如何?” 李陶的话让张凌风欣喜不已,他赶忙拉着赵玉婷向李陶施了一礼:“小老儿父女先谢过小郎君了!” “你就如此相信在下?不怕我诳了你们?” “小郎君,小老儿这双眼睛绝不会看错的,你定会……” “好了,好了,且不说此事了,我们吃饭!”李陶一见张凌风又要卖弄,赶忙打断了他。 …… 第八十七章开业 日落时分,李陶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长子县城。来的时候是四个人,回去的时候却成了七个人。除了白家父女之外,另外患病晕倒在街头做糖人的老头。 李陶索性雇了一辆马车,让老头和张凌风父女全部上了马车,自己则与刘玄父子步行跟在马车后面。 见李陶一副惬意休闲模样,刘志仁气便不打一外来,他在一旁揶揄道:“李小郎君可真是菩萨心肠呀!这头次来县城,就一下子弄回来三个吃闲饭的人。若是去一趟潞州,还不得弄回几十个人来?” 刘玄听罢刘志仁的话,脸一沉呵斥道:“志仁,你这是什么话?古语说的好,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李小郎君这是在做积德行善的事情,你怎能冷嘲热讽?” 李陶向刘玄伸出了大拇指:“还是刘老夫子说得对,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助人本来就是快乐之本嘛。” 说到这里,李陶指着马车继续说道:“这位做糖人的老丈,无儿无女,身上又有病。若是我不帮他,说不准哪天便会弃世而去。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只是举手之劳,何乐不为呢?” 刘志仁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刚才只是想从李陶身上讨点便宜,没成想却被李陶的大道理说得哑口无言,满脸通红不再言语了。 回到了郭家庄,李陶与刘玄、刘志仁等人忙着张罗秋风破开业的准备。裴岳此时却突然没有了踪影,李陶不提此事,自然也无人问及。 景龙三年八月初八,秋风破农家饭庄终于如期开张了。饭庄除了为客人提供各种农家果蔬和山间野味之外,最受客人欢迎的便是李陶发明的串串香了。 串串香以麻辣红汤、骨头白汤、鲜香清汤3种底汤为特色。底汤以鸡骨、猪骨吊鲜,同时加入草果、丁香、砂仁、桂皮等20余种中草药。而牛肉、鸡肉、黄腊丁、鲫鱼、鱿鱼、鹌鹑蛋、毛肚、黄喉、肉丸、火腿肠、肫肝、鸭肠、鸡心、蟹柳、豆腐干、豆腐皮、豆筋、土豆、芋儿、青笋尖、大白菜、藕片、木耳、香菇、豌豆尖等所有的东西,都是用竹签穿成串。 串串香的吃法有好几种。一种是把串串香在锅中烫熟,不是所有用料都是能烫食的,质地嫩脆、顷刻即熟的用料,如鸭肠、腰片、肝片、豌豆苗、菠菜等适用于烫熟。而质地稍密一些,顷刻不易熟的,要多烫一会儿,如毛肚、菌肝、牛肉片等。边烫还要边观察汤卤变化,当汤卤滚沸、不断翻滚、并且汤卤上油脂充足时,烫食味美又可保温。尤其要控制好火候,火候过头,食物则变老,火候不到,则是生的。第二种是把串串香投入汤中煮熟。必须要一些可煮的用料,如带鱼、肉丸、香菇等这些质地较紧密的,必须经过长时间加热才能食用的原料,同样要掌握火候,煮久了会煮散、煮化。 吃串串香应先荤后素,烫食时汤汁一定要滚开,要把串串香全部浸入汤汁中烫食。喜麻辣者,可从锅边上油处烫食;反之则从中间沸腾处烫食。吃串串香最好配一杯茶,以开胃消食,解油去腻。若只加底料口味达不到,也可以自备味碟,一般是香油、蒜泥、酱油、醋等调味品。当然还有盐,葱花,韭菜、扶留藤、姜片,蒜片、胡椒、茱萸、花椒等,根据口味不同可以适当调节, 或许真是20个铜板起了作用,长子县城的马车和轿子,源源不断地将客人送到了秋风破饭庄。李陶也不食言,及时按人头发给车夫轿夫薪酬,从不拖欠。 张凌风父女暂时放下了他们卖唱的营生,一心一意地帮着李陶在饭庄里做活。有了落脚之地,不用再四处奔波,两人对眼下的日子感到很满意。当然,关键还是李陶的许诺起了作用,张凌风对李陶出奇地信任。 李陶请了郎中给做糖人的老头瞧了病,据说是中了风寒。几副中药下去,老头的身体很快恢复了健康。和老头言谈中,李陶得知了老头同样也姓张,别人都喊他糖人张。糖人张无儿无女,孑然一身,靠着做糖人维持生计。听说李陶今后就让他住在这了,并且要给他养老送终。糖人张顿时老泪纵横,本以为一辈子到头就这么孤零零离开了,谁知现在突然有人为自己送终了,怎会不让他激动不已呢? 看着李陶整日在饭庄忙前忙后,糖人张也想搭把手,但李陶怕他累着,一直不肯答应,惹得糖人张发起了脾气。无奈之下,李陶只好想了一个办法。他悄悄对糖人张耳语了几句,糖人张顿时眉开眼笑。 第二天,糖人张就挑着挑子在郭家庄开始了自己的营生。 糖人张的挑子很特别,一头是一个带架的长方柜,柜子下面有一个半圆形开口木圆笼,里面有一个小炭炉,炉上有一个大勺,中间放满了糖稀。木架分为两层,每层都有很多小插孔,为的是插放糖人。担子另一头没有面板,只是一个小炭火炉子支着一口铜锅,里边熬着糖稀,再下面有几个抽屉用来放原料、工具、竹签和木炭。 糖人张的摊子一支起来,就围满了观看的人,当然多是小孩儿。孩子们瞪得滴溜圆的大眼睛,对糖人张有说不出的佩服,每当一只“公鸡”或一个“猴子”在糖人张的手里像变戏法一样呈现时,孩子群里都会传出一阵阵喜悦的笑,糖人好看、好玩,玩完后还能吃,孩子们都喜欢,见着就走不动了。不是缠着大人要买,就是跑回家去要钱,实在没钱的也不肯离去,眼巴巴地盯着这些糖人。 糖人张不失时机地吆喝上了:“山货换糖人了,黄花、木耳、山菇都可以换糖人……” 眼巴巴直留口水的孩子们这才知道,原来这糖人可以不必用钱来买,而是用山货来换,这对孩子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喜讯,采山货可比找大人要钱容易的多了。 第八十八章仇人的人头 发鸠山上遍地都是野菜野果等山货,城里人或许还想尝个鲜,可山里的孩子却觉着山货远远赶不上糖人对他们的诱惑。于是,郭家庄的孩子们飞也似回家提着篮子,兴冲冲地冲上了发鸠山。一筐筐、一篓篓的黄花、木耳、山菇被孩子们送进秋风破饭庄,换来了一张张奇怪的纸片,孩子们拿着纸片就可以和糖人张换糖人了。糖人张只认秋风破的纸片,其余的一概不认,就算给他钱他也不屑一顾。 糖人张收了孩子们的纸片后,就会用小铲取一点热糖稀,放在沾满滑石粉的手上揉搓,然后用嘴衔一段,待吹起泡后,迅速放在涂有滑石粉的木模内,用力一吹,稍过一会儿,打开木模,所要的糖人就吹好了。再用苇杆一头沾点糖稀贴在糖人上,就大功告成了。糖人有各种形状,什么小鹿、金鱼、耗子、灯笼等,最惹孩子喜爱的是猴子。猴子做好后,要在猴背上敲一小洞倒入些糖稀,再在猴屁股上扎一小孔,让糖浆慢慢地流出来,下面用一个小江米碗接着,用小江米勺舀碗里的糖稀吃,直到糖稀流完或冷却凝固时,则连糖人孙猴以及江米碗、勺一块吃掉。这套玩艺儿称为猴拉稀,最受孩子们欢迎。 糖人张不仅能吹糖人还能画糖人。与吹糖人相比,画糖人要简单一些,先用油毡子在石板上轻轻蹭一下,一把很精致的小铜勺舀上少许糖稀,微微倾斜着糖稀就缓缓流出,紧接着手往上一提就成了一条糖线,随着手腕的上下左右地翻飞,一个个或人物或动物或花卉就出现在石板上,待得凉了定型,用糖稀在糖人身上点两个点,把竹签朝上一贴就拿起来了,然后往草把子上一插…… 后来,连郭家庄之外的孩子们也被吸引来了,发鸠山四周各处的山珍山货源源不断地被孩子送到了秋风破饭庄。 刘志仁看着院里堆得向小山一样的山珍和野果,转身询问李陶:“李小郎,你干嘛要让糖人张弄这些东西来呢?” 刘玄也看着李陶:“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怕糖人张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为了让他有活干,才这么做的吧?” 李陶笑了笑:“知我者刘老夫子也!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不管是谁都希望别人的认可和尊重。张老丈虽然年龄大了,可他也不愿别人当他是白吃饭的。我让他做事,是为了让他活得有尊严!” 刘玄点点头:“此乃大善也!只是这些山珍野果将如何处理?” “这些山珍可以把它们晾干,到了冬天的时候,它们可都是上等菜肴!至于这些野果,用处就更大了!” “哦?你说这些野果也有用?”刘志仁奇怪道。 “那当然了!”李陶指着地上的野果道:“这是酸枣,这是山楂,这是野樱桃。把野果和酒曲块一起捣碎,蒸熟,然后冷却,过滤之后发酵。数月后取出,滤掉残渣,隔水煮开,趁热灌封坛口,就可以酿出醇香协调,酒液柔和,口齿留香的琼浆玉液。有多少种野果,我就可以酿出多少种野果酒,远比城里酒肆饭庄的酒水强上百倍,堪称一绝。” 听着李陶的话语,刘玄和刘志仁只有苦笑摇头的份。至少到现在,他们还没见过有什么事能难得住李陶。 秋风破开业十几日后,一直消失不见的裴岳突然出现了。 “岳伯!妥了?”李陶问道。 “妥了!” “东西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 “那好,今晚我们就去找董叔!”李陶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 “谁呀!这么晚了!” 当董飞睡眼惺忪打开门之后,突然愣住了。 “董叔!我和岳伯来看您了!”李陶笑嘻嘻道。 “李小郎君?快请进!” 董飞忙不迭道。 三人进到里屋,董飞拨亮了昏暗的油灯,亮光顿时洒满了简陋的屋子。 “董叔!我给你带来一样礼物!”说罢,李陶朝着裴岳点点头。 裴岳将一个大口袋从肩头卸下。 “李小郎君,来就来吧,还带什么……”董飞的话随着裴岳从口袋中取出的两样东西戛然而止。 裴岳取出的是两个硝制人头,他将人头摆在了董飞面前。 董飞望着两个人头,嘴唇微微抖动着,心里仿佛被个无形的大石压住,脑子一片空白。一开始他的眼里是憋着许多的泪水,可过了一会儿,他憋不住了,串串泪珠顺着脸上的刀疤流淌下来。他低着头,然而哭声没有减弱,他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手指缝中流出来。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哭声像山崩,似海啸,惊天动地,形成了一场特大的暴风雨,好像深在内心的火山即将要爆发似的。 裴岳刚要去安慰董飞,却被李陶用眼色止住了。 董飞面前正是醉翁和林夫子的人头,李陶非常能够理解董飞此刻的心情。这两个人让董飞家破人亡,让他亡命天涯,让他夜不能寐,让他食不得安,让他始终活在仇恨当中。就在他认为自己今生都无法血恨的时候,仇人的人头却被放在了自己面前,他怎能不激动呢? 终于,董飞停止了哭泣。他起身朝着李陶深深一拜:“小主人,大仇得报,无以为谢!从今以后我就是小主人的奴仆了,无论有何差遣,我董飞绝无二话!” 李陶赶紧将董飞扶起:“董叔,您太客气了!什么奴仆不奴仆的,您就是我的长辈!” “小主人!您若是不答应,我就跪死于此!”董飞执拗道。 李陶求助般地看向裴岳,裴岳微微向他点了点头。 李陶只好无奈道:“我应了你了,起来吧!董叔!” “哎!”董飞一脸喜色站起身来。 三人重新人坐定后,李陶郑重其事地对董飞说道:“董叔,我有一种酿酒的法子,想请你帮我酿一些酒!您看行吗?” “小主人,您只管说来,只要法子管用,我就能酿出您想要的酒来!”董飞自信地拍着胸脯。 “这法子我也只知道个大概,具体的还要你自个慢慢琢磨!您是内行,我想这应该难不住您!” 第八十九章霸王餐 说罢,李陶便将蒸馏酒的大概过程告诉给了董飞。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李陶连说带比划,董飞好不容易才明白了蒸馏的原理。 “小主人,这法子真的管用吗?”董飞觉得像在做梦一般,他从末听过如此酿酒的法子。 “管用不管用我也不知道,只有试过了才知道!”李陶摇摇头道。 “好的,我会尽快给小主人一个满意地结果!” 董飞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挠头道:“别的还都好说,只是这个什么管……” 李陶在一旁提醒道:“蒸馏管!” “哦!对!蒸馏管!这个蒸馏管不知该用什么材质,造起来恐怕有些麻烦!” 董飞说得这个难题,其实李陶早就想过。后世的蒸馏管是用玻璃做的,可此时玻璃还没有出现,李陶想了很久也没想出该用什么材料来代替玻璃。 就在这时,裴岳突然说道:“小主人,我有一个法子,不知可行与否?” “岳伯!你说来听听!” “我思虑着小主人您说的那个蒸馏管可以先用泥做成毛坯,然后烧制成陶瓷!” 听了裴岳的话,李陶和董飞二人同时眼前一亮。 李陶哈哈笑道:“岳伯!太好了,就是你这个法子了!” 李陶没想到自己苦思冥想这么久也没想出结果的难题,竟然被裴岳这么轻而易举就解决了,这可真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陶瓷做的蒸馏管除了不透明以外,其他方面的功能与玻璃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是这样,董叔,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有什么事到时我们再具体商量!”李陶向董飞交待道。 “你放心吧!小主人!” “还有,这事要悄悄地去做,千万莫让外人知晓了!” “知道了,小主人,我晓得轻重!” …… 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李陶算了算账,一个月下来总共收入了二百三十八贯钱。除去各种支出,还净赚一百八十贯钱。李陶也不瞒众人,公布了入帐。之后,李陶给刘玄父子、白家父女、唐人张、每人发了十贯钱的当月工钱。剩下的钱除了留下三十贯钱作为日常支出之外,其余的一百贯钱就是当月收入了。 唐人张死活都不肯要这十贯钱,李陶救了他的命,还许诺将来要给他养老送终,他如何能再要李陶的钱呢? 李陶把唐人张拉到一边悄悄道:“张老丈,您若是不收,别人肯定也不会收!就算帮我的忙您也得收下。再说了,您可以先存着,等我将来娶媳妇时再给我也行呀!” 李陶说的在情在理,唐人张只好收下! 刘玄父子和白家父女并不在意李陶给他们多少工钱,他们跟着李陶并不是为了钱,各自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刘玄对李陶开玩笑道:“不是说每月三贯的工钱吗,这怎么就成十贯钱了?” “嫌多?那给我找七贯钱来!”李陶翻了一个白眼。 …… “小主人,您尝尝,这是不是您所说的那种酒?”董飞满脸神秘地递过一杯酒。 “成了?”李陶惊喜道。 董飞点点头:“只是不知是不是小主人您所说的那种酒!” 李陶接过酒杯仔细端祥:“不错,晶莹透明没有杂质。想必是蒸馏了好几遍吧?” “足足蒸馏了五遍,五十多斤杂酒才蒸出了一斤此酒!” 李陶嘬了一口然后细品起来,良久才笑道:“不错,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什么?这才是第一步?”董飞疑惑道。 “没错,这酒够烈,存放数年也不会酸败!但香味不足,还需要勾兑!” “勾兑?什么是勾兑?”董飞第一次听说酒还需要勾兑。 “酒分为很多种类,特别是蒸馏出来的酒各有特色,但又都有所缺陷。用较为柔和的酒和口味较辛辣的酒合而为之,才能得到口味适中完美无缺的酒,这个过程就叫勾兑!” “我明白了!小主人,您说的这个法子我们酿酒之人称之为调香!” 李陶笑道:“就是这个意思!勾兑出什么酒,调出什么香味,你是内行,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 秋风破的名声越来越大,按理说李陶应该乐得合不拢嘴,可是李陶却高兴不起来,他又遇到麻烦了。 或许是秋风破的人好说话,或许是秋风破的钱赚得太容易让人觉得眼红,到秋风破吃霸王餐的人越来越多,而且方法也是花样百出。 有的是白吃,可到了结账时,要么就一句话“没钱”。要么是露出“谁敢收我钱”的架势。这种人往往是一些“混混”,李陶一般都息事宁人草草了事。有的时候会有一群人猛吃一顿后,在无人付饭钱的情况下,他们装着有急事的样子陆续往外走,全走光了就脱逃成功了,走不了则“硬闯”。更有甚者,有人乘人不备,往汤里丢只苍蝇、蟑螂,然后进行讹诈。这种人犹为可恨,下手一般都在快吃完之时。 李陶怕吵闹影响生意,免去饭费不说,甚至还会赔些钱。本来李陶就想这么和稀泥下去了,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意识到了这样下去并不是长久之计。 那一天,一群地痞混混白吃白喝之后,似乎觉得还不够惬意,其中一个混混竟然当众**起赵玉婷来。裴岳见状大怒,正欲出手,却被李陶拦下了。 李陶知道,若是裴岳出马,收拾这几个混混自然不在话下。可若是因此当众露了武功,引起别人的怀疑,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在此时,刘志仁冲了上去,与混混们打将起来。刘志仁毕竟是文人出身,哪是这些混混的对手,顿时被打得头破血流。混混见状怕担了官司,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然后悻悻离去。 李陶心中明白,若再不想办法,以后类似的事情还会发生,恐怕生意也没得做了。 冥思苦想了很久,李陶终于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这么傻?既然老鼠太多,我何不养只猫呢?” 第九十章铁碗帮 第二天一大早,裴岳就被李陶打发去了县城,直到傍晚时分,刘志仁才回到了秋风破。 “岳伯,怎么样?都打听清楚了吗?”李陶迫不及待地问道。 “都打听清楚了。” “快说来听听?”李陶催促道。 “长子县的捕头姓郭,叫郭壮,今年三十三岁。长子县是大县,有百十个捕快,郭壮武艺高强,办事公道,颇受手下捕快的拥护。郭壮住在长子县郊的罗家庄,没有子嗣,家中除了娘子和瞎眼的老母亲,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罗家庄?”刘玄嘴里咕哝着。 “怎么?刘老夫子,你知道这个地方?”李陶奇怪地问道。 “知道!罗家庄有我一位多年末见的故人!” “真是无巧不成书,刘老夫子,明天我就陪你去罗家庄拜访这位故人!”李陶望着刘玄。 “恐怕李小郎君不是陪我去拜访故人,面是意在那位郭捕头吧!” 李陶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李小郎君,明天我也一道去。”刘志仁在一旁插言道。 …… 郭家庄与罗家庄离得并不太远,李陶与刘玄父子晌午时分便到了罗家庄。 刘玄的故人叫罗冒,是土生土长的长子县罗家庄人。罗冒虽然出身贫寒人家,却装了满肚子才华。刘玄在入仕前,时常与罗冒在一起游山玩水,弈棋钓鱼,饮酒吟诗。 罗冒见了刘玄父子热情之极,毕竟这般对胃口的好友实在难得,哪能不欢喜。当下便吩咐娘子:“备些下酒好菜!” 刘玄与罗冒聊得尽兴,可一旁的李陶却心急如焚,屡屡给刘玄使眼色,刘玄却视而不见。 李陶百无聊赖之际,刘玄终于步入了正题:“罗兄,我向你打听个人!” “何人?” “长子县捕头郭壮。” “打听他做什么?”罗冒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对这个郭壮比较好奇。” “郭壮原本并不是长子县人,说起来和我还算是亲戚。他在长子县可算是一位大名人了……” 几年前,长子县境内出现了一个铁碗帮,领头的是个和尚,人称“铁罗汉”收了数十个徒弟,个个都跟他学会了一身本领,四处打家劫舍。县衙剿了几回,没占着半点便宜,县令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被人割了辫子作警告。 铁罗汉隔三岔五就派人来长子县的富商们要钱要粮,富商们苦不堪言,有的就开始高价聘请武艺高强的保镖护院。罗冒的堂兄罗松龄是开镖局发的家,年轻时候凭着一身过硬的弹腿功夫,在江湖上很有些名气。后来,罗松龄年龄大了,回到罗家庄闭门不见客,在家专心练武教徒。 罗松龄家中颇有钱,在罗家庄内家丁众多,铁碗帮虽然垂涎三尺,但却始终没对他下手。长子县的其他富商请他出山领头共同抵御铁碗帮,但都无一例外吃了闭门羹。众人都在背后骂罗松龄为富不仁,没有桑梓之情。 这一日,罗家来了两个客人,一个面色黝黑的壮汉自报家门,是以“开碑手”著称的陈大侠。另一个年纪不大,穿得像个庄稼人。 刚开始,罗松龄还以为此人是陈大侠的随从,没想到这小伙子一进门就跪下磕头,口称“师傅”。 罗松龄认了半天,仍然一头雾水。 陈大侠告诉罗松龄,这小伙子叫郭壮,是在路上遇见的,听说是罗松龄的徒弟,就给带了过来。 见师傅记不起来自己了,郭壮急忙提醒:十五年前他跟罗松龄学过一个月的武功。 这下罗松龄总算想起来了,十五年前他把镖局关了,想过几天清闲日子,回到时郭家庄想收几个徒弟传授一下自己的绝学。郭壮是一位老友介绍来的,罗松龄见他不像练武的料,但是欠了老友的人情,也只好勉强收下。 没想到这个少年笨得出了奇,别人三天就学会的扎马,他愣是一个月都没学会。罗松龄实在忍无可忍,只好把郭壮撵出去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一直记着自己这个师傅。 眼下自己家中有难,郭壮在这个时候过来真是难能可贵,可像郭壮这样的人能帮得上什么呢? 罗松龄皱了皱眉头,叫人领着郭壮去看守后院。郭壮是个榆木脑袋,但也是个本分人,后院住的是娘子和女儿,有这样的人护院,比较让人放心。 等屋里只剩陈大侠了,罗松龄拿出一封信递给陈大侠。 陈大侠接过信,只见上面写着:下月初八,借钱两万贯。最下面画着个黑碗。 陈大侠愤然道:“这帮贼子真是胆大包天,张嘴就是两万贯!罗镖头,您放心!以您的腿功,再加上我这一双铁掌,这几个小毛贼不在话下,一文钱都不会让他们拿走!” 罗家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迎敌,郭壮却在后院门口像木桩一般站着。罗松龄的女儿足不出户,有什么事都是丫鬟菊儿进进出出。菊儿看郭壮傻得好玩。问他十句话也回答不上来一句,经常被他那傻样逗得哈哈大笑。 有一天,菊儿惊奇地发现郭壮的两只脚不一般大,左脚比右脚长出一大块来。这可真是稀罕事。菊儿回去告诉了小姐,连小姐都出来看了。没多大工夫,园里的丫鬟婆子们围过来一堆,把郭壮看得满脸通红,左脚急着往后缩。菊儿看他怪可怜的,连忙把大家劝走了。 过了几天,她送给郭壮一双新鞋,当然也是一只大,一只小。郭壮把破烂不堪的旧鞋换下来,蹬上新鞋,正好合脚,他感激地冲菊儿笑笑,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候,突然前面传来了嘈杂声,有个家丁慌慌张张跑过来报信:“快让夫人小娘子躲起来,铁碗帮来了。” 菊儿吓得连脸色也变了:“这帮强人光天化日下就敢来?这可怎么办?老爷去年中风了,刚能下地走路,你们快去保护老爷。” 郭壮这才知道,原来师傅已经不能再动武了。自己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护师心切,随抄起一根棍子就冲进了大堂。 第九十一章英雄救美 罗松龄正坐在大堂上,面无表情。 一个秃子正指着地上的一只铁碗说:“罗镖头,我等敬你是前辈!今日已是初八了,要么让我等把钱拿走,要么你把这只碗拔出来放在我手里,我二话没有就此离去!” 罗松龄见那只铁碗嵌进地面有两寸有余,知道此人掌力雄厚。自己如今能走路就不错了,如何能发力拨出铁碗? 秃子见罗松龄不动弹,更为放肆,满嘴脏话都说出来了。罗松龄的几个徒弟都气不过,可他们掂量着自己的本事,谁也不敢去较量。 郭壮傻乎乎站了出来:“师傅、师兄,不就一个碗吗?我给他拔出来。”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貌不惊人的愣小子,以为郭壮是真人不露相。谁知郭壮上前用了半天劲,汗珠子都下来了,也没把那只碗拔动分毫。 秃子乐得直拍大腿:“罗镖头,你就算不敢应战,也无须弄这样的出来丢人现眼!” 罗松龄差点被气得吐血,他只好对身边的陈大侠小声道:“陈大侠,还是劳烦您出手吧,我这身子不行了。” 陈大侠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上前来,一掌拍下去。 只听“啪”的一声,那只铁碗从地上弹起,飞得老高才落下来。 秃子也不多说,捡起碗就走。 见此情形,罗松龄这才松了口气。众人围着陈大侠连声称赞,当然也有人没忘狠狠地挖苦了郭壮几句。 郭壮又羞又气,回到后院门口直抹眼泪。 此时,只有菊儿过来安慰郭壮:“不管怎么说,你比那些不敢出头之人要强得多!” 郭壮听了菊儿的话,心中对菊儿感激不尽。 菊儿从厨房给郭壮拿了两个馒头:“你也是罗家的徒弟,为何没跟着师傅学几手武功?” 郭壮低下了头:“师傅说我笨,教了我一招,就把我撵走了。” “哪招?” 菊儿很想知道,可郭壮吭哧半天也没说明白。 当天晚上,罗松龄大摆筵席庆贺旗开得胜,可陈大侠却不知道哪去了。 罗松龄正要打发人寻找时,大门口的几个家丁满脸鲜血跑了进来,铁碗帮又杀回来了。 罗松龄心里一紧,只见秃子领着几十个人冲进了院子,最后进来的四个人,抬着一只大铁碗,进来后往地上一摔,咣当一声,把坚硬的青砖都砸碎了。 罗松龄一看那碗足有木盆那么大,厚有一寸,估计最少也得二百斤,怪不得要四个人抬。他知道这是铁罗汉亲自来了。 “快去找陈大侠。”罗松龄急忙吩咐道。 “不用找了!”只见陈大侠从大门进来的,他换上了一件袈裟,头发也不见了。 一进门,陈大侠就大笑:“罗镖头!听说你老人家病了,本来我还不相信,不过现在我信了,若是你能动武,怎会让秃子欺负成那样?实话告诉你,我就是铁罗汉,今儿特来化缘!兄弟们,动手!” 说完,铁罗汉把那只大铁碗抄起来,如此沉重的家伙竟被他轻松地挥舞着旋转起来,直向罗松龄身边几个拿着兵器的徒弟飞过去。 众人急忙伸出兵器去挡,但一个个都被砸得筋断骨折。这几个徒弟是罗家武功最好的,其他人一看铁罗汉有这样的神力,早吓得不知所措。铁碗帮的人呼哨一声,开始大肆抢掠。 罗松龄一看大势已去,只好哀求:“铁罗汉,钱财你只管拿走,只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铁罗汉得意地狂笑起来:“晚了,秃子来要钱的时候,你要是痛快点,我兴许能放你一马。现在呢,我听说你有个女儿长得不错,哈哈……” 罗松龄心一凉,只好低声嘱咐后面的人,让他们想办法通知夫人和女儿躲进暗道。 当郭壮听到消息,趁着混乱中跑到大堂的时候,铁罗汉正在朝着二秃子发火:“笨蛋,连个女人都抓不住,小娘子都跑了,你抓这么个小丫鬟有什么用?” 二秃子赔着小心道:“大当家的,这小丫鬟长得也不错,你看……” 罗松龄颤颤巍巍站起来:“铁罗汉!你把这个小丫鬟放了吧!你要伤了我……我的家人,我是不会放过你。” 铁罗汉狞笑起来:“你让我放,我偏不放,我看你怎么不放过我,这个丫头我要定了!” 罗松龄急得脸上青筋直暴,他回身向几位护院说:“你们谁能救了这丫头,我把庄子给他,我把女儿也嫁给他!” 几个护院早已吓得哆哆嗦嗦。 菊儿尖叫着,挣扎着,但却无济于事,眼看着就要被铁碗帮架走,忽然有一个人,堵在了大门外。 走在前头的秃子愣了一下,紧接着又笑得前仰后合:“大当家的,又……又是这个傻小子。” 铁罗汉也乐了,他笑骂了一句:“傻小子,我不伤你,你快滚吧!” 郭壮看到菊儿近乎绝望的目光,壮着胆子吼了一句:“把她放下,就让你们过去!” 秃子乐得差点流出眼泪:“没想到你这傻小子还要当救美英雄!好,我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秃子直了直腰,上前就是一掌!菊儿惊叫一声,所有人都知道郭壮这回是在劫难逃。 果然,只听有人吼了一声:“快滚吧!” 话音未落,一个人就飞了起来,直飞到三丈以外,躺在地上口吐鲜血。 众人睁大眼睛一看,全傻眼了,飞出去的竟是秃子。铁碗帮的人更是惊呆了,秃子跟了铁罗汉十多年,也有一身好武功,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眼前这傻小子到底是人是鬼? 铁罗汉分开众人,盯了郭壮半天,冷笑道:“没想到我也走了眼,高人在这儿呢!” 郭壮站在原地,也不言语。 铁罗汉一抬手,把铁碗挥舞起来,自己也跟着转起来,猛然间连人带碗挟着风声呼啸着砸向郭壮。 只见郭壮抬了抬腿,还是喊了那一句:“快滚吧!” 只见铁罗汉的铁碗飞了出去,正砸在刚挣扎起来的秃子的脑袋上,当场就血肉模糊。 铁罗汉被踢了一个趔趄,胸口像被大铁锤砸过一样剧痛,旁边那些喽啰们有的上来扶他,有的还想抄家伙往上冲。 第九十二章奇石 铁罗汉勉强喊了一声:“都停下,我都败了,你们上去丢人现眼吗?” 说罢,铁罗汉缓了口气,向郭壮一抱拳:“我认输了,请教高人,这是什么武功?” 郭壮抓抓头:“这……就是跟我师傅学的一个绝招,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铁罗汉回头看了罗松龄一眼,叹了口气,叫众人把抢来的东西都放下,转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郭壮扶起菊儿,看菊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脚上的那双旧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那双新鞋我怕弄脏了,没舍得穿。” 有人把罗松龄扶过来,他激动地拉住郭壮的手:“郭大侠,我这一家老小,全是你给救下来的,但你这武功到底是谁传给你的?” 郭壮奇怪地说:“师傅!你忘了?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跟你老人家学武,学了一个月,你让我回家!我请师傅教我一个绝招,你老人家就一抬脚,说了一句快滚吧。我回家就专练这招,练了十五年了,开始踢后山的小树,后来踢大树,现在我都能踢磨盘了!” “啊?” 罗松龄想起来了,他当年是被郭壮烦的,踢了郭壮一脚又骂了一句。没想到这小子脑子转不过来弯,还以为是自己在教他绝招,整整苦练了十五年,竟然练出了这等腿功。怪不得他左脚比右脚大,这是苦练出来的,这得多大的恒心呀? 铁罗汉吃了这一场败仗,很快就在长子县消失了。罗松龄不忘诺言,要把小姐许给郭壮。 正当罗家张罗着要办喜事的时候,郭壮失踪了,而且是带着菊儿走的。 罗家上上下下都说这小子武功虽高,但傻子就是傻子,放着小姐不要,非要一个小丫鬟。 罗松龄更是火冒三丈,他又是要报官,又是要花重金聘请武林高手,把这两个私奔的人抓回来严惩。但是说归说,他到底没有这么做。 郭壮和菊儿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不时看着脚上那双新鞋,边看边乐。 菊儿却在毛驴上骂他:“你说傻不傻,那么好的小姐,那么大的家业你都不要,非得找我这个穷丫头,你说你图个什么呀?” 郭壮嘿嘿笑了:“就图你会做这么漂亮的鞋,都没画鞋样,就能做得这么合脚,小姐哪有这本事?” 菊儿“呸”了一声:“我告诉你吧,这鞋就是她做的!” 郭壮一愣:“不能吧?小姐哪能会做这样的布鞋?” 菊儿格格乐了:“你个傻小子是不会知道的,我爹为了防强盗,让我的丫鬟装扮小姐,让我装扮丫鬟,哈哈!傻小子,我可什么都不会做!” 后来,罗松龄派人将女儿女婿,还有郭壮的瞎眼老娘全部接到了罗家庄,诺大的家业也交给了郭壮打理,自己则颐养天年了!长子县令知道了郭壮的事情后,请他做了长子县的捕头。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景龙元年的一天,罗松龄刚起床,就觉得胸口堵得慌,还隐隐作痛,开始没有在意,因为此时将近花甲之年的罗松龄身体一直很结实,平日连头痛感冒都很少得,岂料那胸口越来越闷,后来就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罗松龄实在忍受不住,就请来了大夫,大夫诊脉之后,却不知罗松龄得了什么病,只好开了一些消食散结的药。罗松龄吃了之后不但没有任何效果,那病情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罗松龄将郭壮叫到身边,说:“我这辈子啥好东西也吃过,啥好玩的东西也见过,自问良心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按说死了也不亏了,可是我心里却有一个遗憾。” 郭壮垂泪道:“岳丈大人,你把你的心愿讲出来,我想尽办法也要满足你!” 原来,罗松龄有一个雅好,那就是收藏石头,几十年来,他通过各种渠道收藏了数以万计的奇石。为此,他还特地为这些石头修了一座大屋子,美其名曰:石客居。罗松龄虽然藏石无数,不过他最中意的是三块奇石,奇石上有三个大字:福禄禧,却唯独少一个寿字石。几十年一直在寻觅,却一直没有找到此奇石,为此,他一直觉得这是平生最大的遗憾。 罗松龄于郭壮有大恩,一听岳丈的话,为了满足岳丈的心愿,当下四处张贴告示,说谁要是将有寿字的石头献出来,赏钱两千贯。 告示贴出去一个月,眼见着罗松龄的病越来越严重,却没有人前来献石,郭壮又将赏钱提高到五千贯。 几天后,郭壮兴冲冲地来到罗松龄的病榻前,说:“岳丈大人,好消息,寿字奇石找到了!” 罗松龄忽地从床上坐起来,急切地说:“快拿来给我看看!” 郭壮一边将一块椭圆形的石头递给罗松龄,一边讲了得宝的经过。 原来寻石告示贴出后很久,也没有任何消息,正在郭壮信心渐失之时,一个形容猥琐的中年汉子登门了,说是来献石。郭壮接过汉子手中的一块圆滑的石头,但见上面有一个清晰的黑色隶书体“寿”字,不禁喜出望外,就付给那汉子五千贯钱。 罗松龄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石头,又用力揩了揩,忽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接着将石头一掷老远,痛苦地捂着胸口躺下了。 郭壮忙上前扶住罗松龄,急问:“岳丈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罗松龄指了指那块石头,说:“假的!” 听罗松龄这么一说,郭壮的脸一下子红了。 其实,郭壮何尝不知道这块石头是假的,因为长时间找不到那块石头,罗松龄的病又越来越重。郭壮情急之下,就求一个善于作假的古董商人,造出了这一块“寿”字石,原想着糊弄罗松龄一段时间,让他笑着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没想到竟然被罗松龄识破了,反而适得其反,加重了他的病情。 郭壮眼睁睁看着罗松龄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却没有任何办法,他想起离家几十里的奎山上有一座寺庙,就想去上香,求菩萨保佑岳丈迈过去这个坎。 第九十三章救济灾民 郭壮刚到奎山脚下,就看见了一些人,足有几百口,这些人扶老携幼,满脸菜色,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郭壮打听后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是因为黄河决口逃荒的难民。在途中,已经有数百人饿死或者病死,郭壮当下就顾不得上山烧香,赶紧回到家中,让家丁设下粥场,救助这些人。 郭壮设粥场救助灾民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呼啦啦,附近的灾民全都来讨粥吃。郭壮为了不使灾民遭受风霜之苦,特地还用草帘搭了几十间棚子让他们栖身。 罗松龄知道了此事,对郭壮的行为大为赞赏,说:“贤婿,此等积德行善的事,我支持你,你先不要顾着我的事,先照顾灾民才是!” 灾民实在是太多了,家中的存粮很快就不够了,郭壮亲自带人去城里买米。 长子县城有一家最大的米行,叫“仁德”米行,老板叫刘仁义,虽然名为仁义,其实做事却十分缺德。刘仁义是潞州刺史梁德全的小舅子,他借着这层深厚的关系,运用各种手段在长子县置下了许多产业。特别是粮食,刘仁义几次三番打压长子县的粮店,在他的胁迫下其他粮店纷纷关门,最后只剩下了他这一家,他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次黄河决口,哀鸿遍野,刘仁义不但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反而觉得粮价必定会大幅上扬,发财的好时机到了。刘仁义大量屯积粮食,准备大发一笔横财。 因为粮食就要告罄,灾民还是一个劲地往这里拥。虽然郭壮是长子县的捕头,但刘仁义却根本不买他的账。郭壮心急如焚,顾不得别的,低声下气地请求他看在灾民的面上,卖给自己一些米救急。 刘仁义眼珠一转:“郭捕头呀,我是个商人,怎会看着生意不做呢!” 他话锋一转:“可是你也知道,最近黄河决口,粮食奇缺,我是拿现钱也进不到一粒米,拿什么卖给你呢?” 郭壮知道这个家伙的打算,为了灾民不饿肚子,他不想也不敢得罪刘仁义,好说歹说,刘仁义这才答应以平日三倍的价钱卖给他们一千斤大米。 郭壮派人将米拉回家,想下锅时才发现,刘仁义真是太黑心了,这么高的米价竟然还在米袋的下边掺加了大量的沙石,有的竟然有拳头大小。 家人气不过,要去找米行老板讨个说法,郭壮阻止道:“咱不与他制闲气,灾民们还等着吃饭呢!” 郭壮命令家人一定要将沙石细细淘出,再给灾民做饭。 灾民的口粮有了着落,郭壮暂时放下了心。他惦记罗松龄病情,来到罗松龄病床前,看着奄奄一息的岳丈,心如刀绞,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说:“岳丈大人,我真是无能,不但治不了您的病,就连您最后的心愿都圆不了……” 郭壮话音未落,外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郭壮忙擦去眼泪,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郭壮捧着一块石头疾步走到罗松龄床前,惊喜地喊道:“岳丈大人,您睁眼看看,寿来了!寿真的来了!” 原来,刚才一个下人在淘米时,从米袋中发现了一块大石头,竟然有拳头大小。那个家人咒骂了一句“该死的米行老板”,正想扔掉,忽然发现这块石头与众不同,细细一看,正面竟有一个清晰的楷体“寿”字,他扔掉勺子就前来报喜了。 罗松龄此时已经剩下一口气,听见郭壮的喊叫,他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挣扎着坐起身来,说:“寿在哪?寿在哪?” 郭壮赶紧将寿字奇石递给父亲,罗松龄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郭壮吓了一大跳,叫道:“岳丈大人,你这是……” 罗松龄拍手笑道:“这是真的寿字奇石呀,既然‘寿’已经来了,我此生无憾了!” 说罢,罗松龄含笑而逝。 郭壮为罗松龄办了丧事,将四块奇石给罗松龄做了陪葬。 办完丧事后,郭壮又将心思放在了救济灾民上。整整三个月时间,郭壮使尽了全力,救活了无数灾民。为此,他变得一贫如洗与娘子和老母亲搬进了一个破落小院,而所有家产全部则都落入了刘仁义的手中! 前年,郭壮的娘子难产母子双亡!自此郭壮发誓终生不娶,和瞎眼老娘相依为命! …… 听了罗冒的介绍,刘玄不禁感慨道:“这位郭捕头真是一位奇男子!” “郭壮在县城里当捕快,为什么不把他阿娘接去县城呢?”李陶在一旁插话道。 “怎么没有接呀?郭壮这孩子最孝敬阿娘了,是他阿娘不愿意去县城里。” “为什么呀?” “他阿娘说城里住不惯,再说也舍不得乡里乡亲的。后来,郭壮准备辞去捕头的差事,回家专心侍候阿娘,结果被他阿娘骂得狗血喷头,死活不让他辞了差事。无奈之下,郭壮只好央求左邻右舍照顾他阿娘。” “罗二虎的阿娘住在哪里?” “就在斜对过儿,门口有棵柳树的就是。”罗冒向门外指了指。 “刘老夫子,我想去看看罗二虎的阿娘行吗?” “李小郎君,我陪你去吧。”刘玄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 就在刘玄父子等的心急火燎的时候,李陶终于回来了。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领着一个老妇人一同走进了屋子。 “郭夫人!您怎么来了?”罗冒一见,正是郭壮的阿娘,赶忙起身向老妇人打招呼道。 “怎么?不欢迎我老婆子?是陶儿领我来的!” 刘玄父子父子听郭夫人对李陶如此亲近,暗自撇嘴:这李小郎君真是了得,这么点时间居然和郭夫人如此熟络,也不知李陶给郭夫人灌了什么**汤。 罗冒奇怪地问老太太:“郭夫人!你以前认识李小郎君?” “我怎么会认识陶儿?今儿还是头次见到这孩子!” 罗冒有些不相信:“郭夫人!您老人家平时不喜欢多说话的,怎会和李小郎君如此投缘?” “谁说我不喜欢说话?是你们都懒得和我这个瞎老太婆聊天!陶儿和你们不一样,他想着法儿逗我开心呢。就这一会功夫,他给我讲了两个故事了。” “啊?讲故事?” “是呀!沉香劈山救母,多好听呀!哦,还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这孩子真懂事!” 第九十四章美酒 听了老太太的话,刘玄父子这才明白:敢情李陶是投其所好了。 其实,刘玄父子真有些冤枉李陶了。没错,之前李陶的确是想通过郭夫人来接触郭壮。可听了郭壮的经历,特别是李陶见到郭夫人的时候,看着郭夫人孤寂的神情,他有些心软了。李陶甚至忘记了来郭夫人这里的初衷,想着法儿陪郭夫人说话聊天,逗得郭夫人甚是开心。 临走的时候,看着郭夫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李陶做了一个决定:将郭夫人接到“秋风破”去。 郭夫人一听自然高兴,有人作伴还能经常听故事,何乐而不为呢? 罗冒在一旁傻眼了,不管怎么说,郭夫人还有儿子在!这搬家的事儿总得让郭壮点头才是。 于是,罗冒对郭夫人说道:“郭夫人,要不您先和李小郎君一起吃晌午饭,我喊人去城里找郭壮,等郭壮来了以后,咱们再坐下来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您看如何?” 郭夫人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就按你说的办吧!” 下午时分,郭壮心急火燎地赶回来了。他一见郭夫人便惶恐道:“娘,是不是儿哪做的不好,惹阿娘生气了,您才要搬出去住?” 李陶在一旁打量着郭壮:身体健壮,双目有神,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副憨厚之相。 郭夫人见儿子会错了意,赶忙将郭壮扶了起来,然后详细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郭壮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阿娘是图热闹想住到“秋风破”去。郭壮平时照顾不上自己的阿娘,他也知道阿娘一个人孤单。现在有人替自己照顾阿娘,自然感激不尽。 郭夫人就搬到“秋风破”后,郭壮隔三差五从县城赶到回来看自己的老娘。 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自从罗二虎的身影经常在“秋风破”出现,那些混混地痞就彻底从“秋风破”消失了。 董飞的酒终于勾兑成功了,有了数种不同类型的蒸馏酒,勾兑调香对董飞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 李陶尝了董飞的样酒,脸上露出了笑容。此酒虽然比不上后世自己喝得酒,但放在此时,绝对可以算得上当世无双了。 “老聂,你也是见过世面之人,你觉得此酒如何?”李陶望着一旁的聂无双笑道。 聂无双不由赞道:“小主人,我敢保证此酒在大唐绝对是最好的酒!” “岳伯,你喝了董叔十几年的酒。此酒与董叔之前所酿之酒相比如何?”李陶又把目光投向了裴岳。 “老董,别怪我说话不中听!喝了今日之酒,我才知道你以前所酿之酒和刷锅水没什么两样!” 董飞呵呵笑道:“我也深有同感!枉我还号称酒王,实在是汗颜呀!” “这么说此酒可以赚钱了?”李陶言归正传。 聂无双拍手道:“有此佳酿在手,不出一年小主人在大唐便富可敌国了!” 李陶摇摇头:“我为何要富可敌国?我之所以要赚钱是为了壮大我的实力。就算富可敌国也是你老聂,而不是我!” “我?”聂无双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你老聂了!我现在是个逃亡之人,如何能出头露面?再说你老聂曾经也是生意场中的一把好手,这钱你不去赚,谁去帮我去赚?” “小主人,可是……” 李陶打断了聂无双:“惟诚可以破天下之伪,惟实可以破天下之虚!老聂,你为了自己的信念可以放弃万贯家财,我怎会不信你?不只是此事,今生你都是我所信任之人!” 聂无双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李陶朝着聂无双重重点了点头,然后向董飞吩咐道:“董叔,给你一个月时间,能造两千斤左右的酒便可。然后,将蒸馏器皿全部毁去,悄悄搬到秋风破去和岳伯一起住!” 裴岳奇怪道:“小主人,你现在不是缺钱吗?为何只造两千斤酒?” “岳伯!你未做过生意,有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般简单,并不一定货物越多越能赚钱!物以稀为贵,有的时候稀缺的东西反而会卖上大价钱!这一点老聂是行家,不信你可以问他!” 裴岳看向聂无双,聂无双向他微微颌首。 “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必要让老董毁去器皿躲起来呀?”裴岳有些不死心,接着问道。 “董叔不躲起来,若是让别人知道此酒在世并非只有两千斤,还能叫作物以稀为贵吗?再说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此赚钱的生意,难保不会有人起觊觎之心,董叔不躲起来,岂不是给董叔带来了灾祸?” 裴岳终于明白了:“小主人,还是您想得周全!” “小主人,可若是买酒之人问起酒的来历,可该如何回答?”聂无双问道。 “干将莫邪乃千古名剑,莫非后人也造得出来?老聂,这点想必就不用我来教你了吧?” 聂无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嘿嘿笑道:“小主人,我明白了!” 李陶站起身来,对董飞道:“董叔,我们的实力现在太弱,还不能自保,暂且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将来总会有那么一天,我定会造一个大大的酒坊,让你尽情地造酒,谁也奈何不得我们!” 裴岳、聂无双和董飞三人互相望了望,露出了欣慰地笑容。他们从李陶的话中读懂了他的志向,他们相信这一天并不会太遥远。 …… “李小郎君!你可回来了,有件事情我得要告诉你!”李陶刚一回来,刘玄便气呼呼道。 “什么事?刘老夫子,你这是因何生气?”李陶觉得很奇怪。 “刘仁义来过了!” “刘仁义?哪个刘仁义?”李陶一头雾水。 “就是给郭捕头卖米的那个刘仁义!” 李陶这才反应过来,当初他们到郭家庄拜访罗冒,罗冒向他们介绍郭壮的经历时提起过这个刘仁义。 李陶眯着眼睛问道:“他来做什么?” “说是要盘下我们的秋风破!” “盘下秋风破?他准备出多少钱?”李陶不屑一顾。 “五贯钱!” “多少?五贯钱?他也真敢张嘴!”裴岳在一旁咬牙道。 第九十五章讹诈 李陶思忖片刻问道:“想必刘老夫子定是回绝了他!” “那是自然!不过,这个刘仁义离开的时候放出话来了!” “他放出何话?” “他说在长子县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还从未失过手!现在他出五贯我们不卖,到时候就算他出一贯钱我们也会求着他买的!” “这个贼子也太猖狂了,小主人,要不……”裴岳怒不可遏。 李陶摆摆手,他知道像刘仁义这样的人在哪朝哪代都不会少。若是小觑了他,搞不好阴沟里翻船了也未所知。 傍晚时分,郭壮从县衙回来,李陶向他问起刘仁义的情况。 “在长子县真正说了算的,不是别人,正是刘仁义!”郭壮的第一句话就让李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会这样?难道整个县衙都成了摆设?”刘玄瞪大了眼睛,他还从未听说过县衙的官吏都要听一个做生意的商人摆布的事情。 “差不多是这样吧!县衙中除了少数几个人能独善其身外,其余的都已经与刘仁义同流合污了!”郭壮苦笑道。 “想必郭捕头也是独善其身之人吧!”李陶盯着郭壮。 郭壮低下了头:“我是斗不过他,又不愿与他沆瀣一气,只得出此下策了!” “你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依你的武功还需怕他?既然这个刘仁义人神共愤,为何不将此人缉捕归案?”裴岳在一旁讥讽道。 郭壮涨红了脸,他抬头道:“我郭壮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若只是我一人,我自是不怕他,大不了闹个鱼死网破!可我还有高堂在上,我若是不计后果牵累了阿娘,这可如何是好?” 李陶在一旁替郭壮分辨道:“岳伯,郭捕头只是个流外官。比他官大的都与刘仁义沆瀣一气了,他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听李陶如此说来,裴岳便不再言语了。 “郭捕头,你所说的独善其身之人还有谁?”李陶接着问道。 “只有县令张玮和县尉赵朗真二人!” 李陶若有所思道:“看来此事还须从长计宜!” 还没等李陶从长计宜,第二日便有人上门了。 刘玄进屋来悄声道:“李小郎君!长子县县丞要见你!” “长子县县丞?”李陶皱眉道:“我不认识此人呀?刘老夫子,你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刘玄领着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走了进来。 那人见了李陶,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道:“鄙人姓杨,名有林,为长子县县丞,听闻李小郎君所开秋风破甚是红火,收入颇丰,可否为桑梓百姓尽份薄力?” 李陶听明白了,这个杨县丞是来索贿的,可话却说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 刘玄在一旁也不言语,只想看看李陶如何应付。 李陶笑道:“杨县丞,你说得在理,不知我该捐多少呢?” 杨县丞见李陶识趣,说道:“二十贯足矣。” 李陶皱了皱眉头:“这么多?” 杨县丞皮笑肉不笑道:“李小郎君!若是你嫌多,还有一个法子,也可以不用纳捐!” “哦?杨县丞,请说来听听!” “将秋风破盘给刘仁义刘掌柜!” 李陶二话没说,对刘玄道:“刘老夫子,带杨县丞去支领二十贯钱。” 杨主簿笑呵呵地向李陶一抱拳:“谢过李小郎君,就此告辞,下月再来扣扰。” 李陶一听,脑门顿时起了黑线:敢情这捐款还得每月都捐?这与发薪水有何异? 没待李陶感叹完,接下来主簿、孔目、曹司、书吏、令史、主事、都事、知印、虞候、堂吏、勾押、都头、公人、书手、典库、吏典、贴司等胥吏不下数十人以各种名目都来找李陶要钱,使李陶不胜其烦。待把这些人全部打发走之后,细算一下前前后后竟然支出了二三百贯钱之多。 郭壮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义愤填膺道:“这必是刘仁义的诡计,他用这一招不知坑垮了多少商人!” 说罢,郭壮对李陶道:“李小郎君,你且稍候!我去找人想想办法去!” 看着郭壮急匆匆离去,李陶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他之所以忍气吞声,是为了不想让人注意,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任人宰割。 …… 天刚擦黑,长子县县尉赵朗真坐在自家炕头,面前放着一壶烧酒自斟自饮。 赵朗真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脸上总挂着一副笑模样,若就此以为他是官场老油条,那就特错大错了。别看赵朗真才是从八品的县尉,可十年前他却是正六品昭武校尉。 赵朗真也算是将门之子,可是因为一件想不到的事情,他的父亲意外死亡了。赵朗真十八岁从军,跟着右羽林卫大将军薛讷,征战南北,赴汤蹈火,九死一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每当独自喝酒的时候,赵朗真总会想到曾经的那些兄弟。那时候,只要是出征,手下的兄弟便密密麻麻环伺左右。他叫一声兄弟,兄弟们便喊一声大哥,干掉碗里的酒,再一起狠狠的砸在地上。在兄弟们的眼里,赵朗真就是天就是地。赵朗真带着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脑袋别在裤腰袋上,兄弟们替他挡过箭,替他挨过刀,尸山血海里不顾性命的救他护他。他和兄弟们不分贵贱,无论长幼。每每想到动情处,铁一样的赵朗真都会红了眼眶。 “赵大哥!”郭壮的声音在赵朗真的耳边响起。 “噢!是郭壮呀!”赵朗真迅速抹了一把眼睛。 赵朗真是打心眼里喜欢郭壮,郭壮不仅人憨厚没有坏心眼儿,而且对自己异常尊重。特别是一口一个大哥,总让自己不由地想起以前的那些兄弟们。 “赵大哥!我有件事求你!” “郭壮!什么事,别急,慢慢说!” 听郭壮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赵朗真恨恨道:“又是刘仁义这个奸人干的好事!” 刘仁义在长子县的所作所为赵朗真是一清二楚,要是搁在十年前的性子,他早就将刘仁义给收拾了。或许是岁月磨平了他的棱角,或许是已经力不从心了,赵朗真渐渐麻木了,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与刘仁义保持距离。 第九十六章四李政变 “赵大哥!你快教教我,该怎么办?”郭壮在一旁焦急道。 赵朗真沉吟片刻,对郭壮道:“如今之计,只有张县令出面才能让刘仁义罢手!” “张县令?刘仁义能听张县令的吗?要是刘仁义能听张县令的,也不至于刘仁义嚣张到今天吗?” 赵朗真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郭壮,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你不懂!张县令是聪明人,他不管事不代表他管不了事。若是张县令出面了,刘仁义还是有所顾忌的!” “可张县令从不掺和刘仁义的事,如何才能说动张县呢?” 赵朗真点点头:“你自然是说不动张县令,可有人却能说得动张县令!” 郭壮心中一动:“赵大哥,你的意思是说李幕客?” …… “李幕客?李幕客是何许人?”李陶听了郭壮的叙说,向他问道。 “李幕客本名叫李文皎,是张县令的益友和幕僚,张县令对他是言听计从!” 李陶向郭壮点点头:“阿陶谢过郭捕头了!李幕客的事让我来解决吧!” 待郭壮离开之后,李陶悄悄对裴岳道:“岳伯,你帮我探探这个李幕客的底,然后咱们再商量对策!” …… 窗外的风,依旧刮着,卷浮起的砂粒,直拍拍地打在窗纸上,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窗内,烛火还是那般跳跃,不时地爆起一朵亮亮的灯花,随后一缕黑烟就蜿蜒升起。 李文皎手中拿着一本《吕氏春秋》,翻过来倒过去的仔细端祥着。嘴里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是我愚钝不堪吗?” “笃笃!”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李文皎猛地一惊,慌忙将《吕氏春秋》置于褥下,便去开门。 李文皎打开房门,却见屋外空无一人。他觉得奇怪,在院中四处察看,依然没有半个人影。 李文皎心存疑虑,回到房中再去取《吕氏春秋》,早已空无一物。只见床铺上留下一张字条:明晚酉时城西郭家庄秋风破一叙。 第二日酉时,李文皎施施然来到秋风破。 张凌风将李文皎引到一间茅屋前:“自个进去吧!” 李文皎进屋见一少年正望着自己,他也不客气地打量着对方。 “你就是李文皎?”少年问道。 “某正是李文皎!不知小郎君是……”李文皎心中疑虑更重。 “没想到当年四李政变的余党,如今竟然光明正大成了长子县令的幕客了!”少年面带微笑道。 李文皎听了少年的话心中巨震。当年,皇太子李重俊矫制发左右羽林兵及千骑,率众先杀死武三思、武崇训及其党羽十余人。后派李千里分兵守宫城诸门,自己则率兵自肃章门,斩关而入,欲杀韦皇后等人,不幸被拦阻于玄武门之外。政变失败后,李重俊自刎,其追随者辽阳郡王李多祚、羽林大将军李千里、左羽林军将军李思冲皆被斩于玄武门前。由于李重俊与其三名追随者皆姓李,故而皇太子李重俊政变又被称为四李政变。 李文皎虽心中震惊,但面上却无甚变化,他笑道:“这位小郎君,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可万万不能诬陷于我!” 少年依然笑道:“李文皎,左羽林军将军李思冲之幕客,跟随李思冲数十年,忠心耿耿。四李政变前半年,携李思冲之四子李申躲入民间!我说得这些可是诬陷于你了?” 李文皎大骇:“你是何人?” 少年哈哈大笑,对门外喊道:“岳伯,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文皎转身,只见那人说道:“李文皎,没想到我们竟然能在这里见面,不是天意是什么?” 李文皎嘴唇颤抖着,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裴岳,真的是你吗?” 裴岳笑道:“是我!” “那这位小郎君是……” 裴岳不禁摇头:“亏你还号称银狐呢,你想想还能是谁?” 听罢裴岳的话,李文皎赶忙向少年深施一礼:“李文皎拜见小主人!”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李陶。 李陶赶忙扶起李文皎:“李叔客气了!你的事情我都听岳伯和我说了!这些年辛苦你了!” 李文皎听了李陶的话,眼眶不禁有些红了。 李陶见状赶忙打岔道:“李申兄长可好?” “申儿很好,我明天就带他来拜见小主人!” 李陶摆摆手:“这事不急,先缓缓!免得引起别人注意!” 裴岳在一旁问道:“你可知道其余二李的的子嗣现在何处?” 李文皎道:“李千里将军的次子李贡隐居在长安,李多祚的长孙李禄远避突厥!因不知小主人的下落,故而相互间并未联络。” 想到李陶目前的处境,裴岳不由叹了气。 李陶何尝不知裴岳此刻的心思,他拉着裴岳的手笑道:“前车之覆轨后车之明鉴。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坎坷,不会再做傻事了!岳伯,你可不能泄气,我还指着你和我携手一路前行呢!” 裴岳被李陶感染,惆怅之情一扫而空,朗声笑道:“多谢小主人,我裴岳定不负所托!” 李文皎也在一旁说道:“当初四李起事之初便歃血为盟,为了大唐不顾个人身家性命。若是起事失败,其余三李遗留之后人必会辅佐小主人,完成四李未尽之心愿!这才有了四李各遗一子嗣提前避祸之事!小主人,您就放手干吧!” 李陶点点头:“多谢了!我向你们保证,不管是谁,只要是欠我们的,定要加倍偿还!” 见裴岳与李文皎都陷入沉默,李陶拿起身边的《吕氏春秋》向李文皎问道:“李叔,这是怎么回事?” 李文皎苦笑道:“小主人,不瞒您说,入幕前我曾经师从千机子学习权谋之术。四李起事之前,我隐约觉得情形不对,便写信向师尊讨教!师尊并未明示,只是派人送来这本《吕氏春秋》。我知师尊必有深意,可反复读了多遍却始终揣摩不透。四李起事前,我带着申儿远避他乡,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实在是惭愧得紧!” 第九十七章算命 李陶别有深意地看着李文皎:“李叔,何不打开再看看?” 李文皎狐疑地望着李陶,接过《吕氏春秋》随意打开一页,不由大吃一惊:“小主人,怎么会这样?” 原来,在书中每行的中间又出现了与原书截然不同的字体。 “书中的内容是的你师尊用矾书所写,把纸弄湿后,字迹就会显现。当水干后,纸上便毫无字迹。” 李文皎这才明白过来,他拿起书细细读了起来。 读罢,李文皎良久不语。尔后痛哭道:“是我误了四李的性命!若早些能揭开此谜,用其中任何一计也强于铤而走险!” 李陶叹了口气劝道:“李叔不必自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都是命中注定的!现在揭开谜底也不晚,咱们报仇正好可以用上它!” 李文皎擦干眼泪:“小主人说得是!我将此书献于小主人,望小主人定要为四李报仇血恨!” 李陶摇摇头:“这书我不能要!” 李文皎诧异道:“小主人,这是为何?” “此书名叫《韬晦术》,我大概翻阅了一遍,共分为隐晦卷、处晦卷、养晦卷、谋晦卷、诈晦卷、避晦卷、心晦卷和用晦卷八卷,记载的均是权谋之术。我的意思是李叔你以此书好好教导李申兄长,让他成为房谋杜断之类的人物。这样,将来李申兄长必会有个好的前程,你也不负李思冲将军的重托了!” 李文皎没想到李陶还有这么一层深意,他起身向李陶深施一礼:“我代申儿谢过小主人了!” 李陶并没有客气,受了李文皎这一礼。 待李文皎重新坐定之后,李陶问道:“李叔,我想知道张县令此人究竟如何?” “小主人因何有此一问?” “李叔,你莫要多想,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此人的情况!免得下一步收拾刘仁义的时候节外生枝!” “什么?小主人,你要收拾刘仁义?这可使不得!”李文皎听了李陶的话大吃一惊。 “有何使不得?” “这刘仁义……” 李陶摆手道:“李叔,你不必说了!这刘仁义是什么状况我心中有数!若连这么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也让我们瞻前顾后畏手畏脚,将来如何去对付那些权势熏天的仇人呢?” 李文皎顿时哑口无言。 “张县令此人有学识,为官清廉,做事比较比较沉稳,能力也不弱。本来,刚到长子县的时候,他本想有所作为的。可后来他发现长子县的水很深。加之,我也劝他隐忍不发。故而他便很少过问政事,也算是韬光养晦吧!”李文皎对李陶介绍道。 “他一介县令还须在刘仁义面前韬光养晦?”李陶皱起了眉头。 “刘仁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后面的梁德全!” “这梁德全只是一州刺史,至于如此忌惮于他吗?” “小主人,你有所不知这梁德全,我说件事情你就明白了!” “李叔,你说!”李陶对此颇感兴趣。 “这潞州刺史原来是姚崇……” “姚崇?”李陶惊呼道。 在后世时,李陶就知道这个姚崇,他是中国历史上的著名宰相。特别是在唐玄宗朝早期的时候对“开元之治”贡献尤多,影响极为深远。 “小主人,你认得姚崇?”李文皎奇怪地看着李陶。 “不,不认识!李叔,你接着说!” “姚崇曾担任过宰相,加封为梁县侯。后因得罪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被贬为潞州刺史。梁德全走了韦氏和安乐公主的门子做了潞州刺史,而姚崇则再次被贬为潞州长史。梁德全做了刺史后,大量搜刮民脂民膏,百般巴结韦氏和安乐公主。姚崇一怒之下,上奏揭发梁德全的恶行!结果梁德全依旧做他的刺史,而姚崇却第三次被贬为法曹参军。自此以后,潞州大小官员皆畏梁德全如虎!” 李陶点点头笑道:“不错,是只大老虎!等收拾完刘仁义,接着就轮到他了!” 李文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叔,你有没有办法请这张县令来秋风破一趟?” “我试试吧,但无甚把握!” “这张县令可有甚喜好?”李陶问道。 “他喜欢算命!” 李陶奇怪道:“算命?他怎会有这嗜好?堂堂县令竟然喜欢做算命先生?” “小主人,你会错意了!不是张县令喜欢给别人算命,而是喜欢别人给他算命!不管是谁,只要会算命,张县令总要请别人算上一算!” 李陶笑了:“这就好办了,我这里正好有个现成的算命先生……” …… “李先生!你所说的算命先生可是在这里?”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响起。 “正是这里!” 年轻人看着门前的牌匾自言自语道:“秋风破,不错!名字大气,这字也写得也颇有大家风范。” 两人刚进大门,便见一位少年笑吟吟地望着他们:“两位郎君!可是要品尝串串香?” 说话的少年正是李陶,年轻人则是李文皎领来的长子县县令张玮。 李文皎故作不识李陶,上前答道:“这位小郎君,听说秋风破有人会算命,可否先给我这位朋友算完命后,我等再品尝串串香?” 李陶点头道:“自然可以,只是不知道张老丈算得准不准!若是不准,两位郎君可万万莫怪!” 李陶只是听张凌风说起他曾经做过算命先生,至于算得准不准就不清楚了。因为是临时拉来应景,所以李陶也没有事先告诉张凌风。 “无妨!无妨!只要能算就行,准不准我都不会介意!”张玮在一旁插言道。 “啊?”李陶听了张玮的话一时愣住了。 …… “李小郎君,喊小老儿来不知有何吩咐?”一副堂倌打扮的张凌风走进屋来。 “张老丈,你以前可是做过算命先生?” “正是!” “可否为这位郎君算上一命?”李陶指了指张玮。 “这……” “张老丈,你就算上一回吧!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 李陶生怕张凌风拒绝,赶紧暗示他,言下之意是只要你帮了我这回,我会尽快圆了你的心愿。 第九十八章贼命 张凌风听出了李陶话中的意思,爽快地答应道:“那好吧,我就算上一回。” “这位郎君,可否伸出左手让我一观?”张凌风对张玮道。 张玮伸出了左手,张凌风细看起来,边看边点头道:“离纹在中指之下,郎君是有官位之人。天纹前窄后宽,郎君现在官位不大,但今后必定官运亨通。玉珠纹从坎宫纵贯过天纹且无偏斜,郎君是正官而非副职。综上判断,郎君应该是一县县令。我说的可对?” 张凌风的话让李文皎和张玮频频点头,就连一旁的李陶也是啧啧称奇。李陶并没有告诉张凌风关于张玮的情况,张凌风竟然能从张玮的手相中判断出其身份,这不能不让李陶大为叹服。 张玮笑道:“没想到老丈真是神算,您算得一点不错,我是长子县县令张玮!” “张县令缪赞了!”张凌风客气道。 “张老丈,可否为再为我算算生辰八字?”张玮突然问道。 “自然可以,请县令报上生辰八字!”张凌风笑道。 张玮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张凌风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了,而且脸色难看之极。 终于,张凌风霍地起身,不说一句话就疾步出门,屋内众人都觉得莫明其妙。 张玮见张凌风面色有异,紧追而去。李陶和李文皎相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三人只见张凌风在一个角落里,正啪嗒啪嗒掉眼泪呢。 “张老丈,您这是怎么了?”张玮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凌风抬头看了一眼张玮,摇了摇头。良久,他才悲伤道:“我算命几十年,自认为无人能及。可今日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你跟我儿子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二十几年前,我算我儿子长大注定是个做贼的命,为此而离家出走,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的骨肉分离。你跟他出生时间分毫不差,却做了官,你说我还有什么资格算命。我真是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张凌风还没骂完,张玮却噗通脆在了他的面前:“爹,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呀!” 张凌风吓了一跳,连忙要扶起张玮:“张县令,你这是做甚?” 张玮不肯起来:“不,你就是我爹,我带你去找娘。” 张凌风懵了,李陶和李文皎也面面相觑。 三人随着张玮来到长子县衙的内院,见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张凌风惊愕的看着老妇,眉目间依稀有自己妻子许氏的模样,许氏也从张凌风的眼神中看出了他是自己的丈夫。 许氏颤微微地走到张凌风面前,声音沙哑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张凌风激动地握住许氏的手,心中愧疚万分:“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两人抱头痛哭。良久,许氏拉着张玮的手对张凌风说:他是你的儿子!” …… 当李陶、李文皎和张凌风父子再次来到秋风破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 “张老丈,张县令,这究竟是怎么会事?”李陶忍不住问道。 听了张凌风和张玮的叙说,李陶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张凌风曾经是个算命先生,替人占卜卦象,向来很准。不管是参加科考的读书人,还是救财的生意人都慕名前来占上几卦。在方圆百里,谁都知道张凌风的名字。 张凌风的娘子许氏怀孕了,他高兴不已,马上为未出生的孩子算起命来。当得知个男孩子,更是喜上眉梢。再掐指一算,张凌风脸色明显地变得不好看。 许氏见状赶忙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张凌风看着娘子微微凸起的肚子,叹了一口气:“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是个祸害呀!” 许氏听了一惊:“此话怎讲,莫非你算出孩子有什么不测?” 张凌风愁眉苦脸道:“我算出孩子出生时间是明年九月的丑时,明年可是戊子年,那个时辰出生,是个贼命,会祸害四方。” 许氏听罢慌忙问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可不想孩子一出生便是贼。” 张凌风拉起妻子的手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娘子能忍住,拖延孩子的出生时间。待天亮后,孩子再出生就无碍了。” 许氏听罢连连点头:“我听你的!” 张凌风在不安中等待着孩子的出世。 转眼就到了来年九月,张凌风更没有心思出去摆摊,而是留在家中悉心照顾娘子。 一天夜里,刚到丑时,躺床上的许氏说感觉肚子一阵阵痛。连忙叫张凌风去叫产婆。 张凌风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出生了,便对许氏道:娘子,我这便去请产婆!你可千万要忍住,要是此时孩子出来了,那就大事不好了。” 说罢,张凌风急急去请产婆,不巧的是他去请的产婆,被另一家人请去了。张凌风等了大约一个时辰,产婆才回来。他领着产婆往家里赶,这样来回折腾差不多花了两个时辰。 快到家门口时,老远就听见了孩子的响亮的啼哭声。张凌风听到哭声,知道孩子已经出世了。可现在天还没有亮呢?张凌风最不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快速的往家里跑,把上了年纪的产婆远远的甩在后面。 一进屋,张凌风看见许氏疲惫不堪躺在床上,一个混身是血的小孩滚在地下。 妻子用无力的眼神看着他,张凌风看见此景紧拳头在抖动。 半晌,张凌风发出了怒吼:“你这个臭女人。不是叫你忍住吗?为什么不忍住。现在好了。” 他指着地下的孩子说:“现在出来就是个贼,你知道吗?。” 许氏听了怔住了,自从她下嫁给张凌风,一直都是相敬如宾,从来没有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被张凌风这样一骂,又想到孩儿将来是个贼命,许氏忍不住伤心的啜泣。 大人哭,孩子也哭,张凌风心中烦得要命。他瞥见地下的孩儿,抱起来举得高高的,要把孩子摔死。 许氏见了失声叫道:“你这是干什么?” 张凌风痛苦万分:“与其将来是个贼,还不如现在就结束了他的性命,免得祸害四方!” 许氏爬到地下,死死的拉住张凌风手:“他是我十月怀怡生下来的。不管他是人,是贼,还是妖,我都要!” 于是,许氏站起来要夺过孩子。 第九十九章计划 张凌风气不打一处来,他把孩子丢给许氏,将他们娘俩推出门外。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门外的许氏道:“你要养一个贼儿子,就随你!” 说罢,张凌风拂手而去。 许氏看着远去张凌风,看着怀中哇哇啼哭的孩子,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这时才赶来产婆,看着怒气冲冲远去的张凌风,忙向许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氏摇了摇头,只是把孩子抱得更紧。 自那以后,张凌风一直在外漂流,四海为家,二十几年过去了,他从没有回去过。 张凌风走后,许氏一个人拉扯孩子,还送孩子去读书。 有一天,一个算命先生路过许氏的家,见了许氏便要主动给许氏算命。 许氏每每看见算命先生,都会勾起伤心事,她婉言谢绝道:“不用算了,我没钱。” 谁知算命先生道:“我不要钱,只想讨碗水喝!” 许氏是个善良之人,只是端了一碗水给他喝,却不让他给自己算命。 算命先生看了一眼在一旁玩耍的张玮,捋了捋胡子道:“这孩子……” 许氏听算命先生说自己的孩子,以为算命先生看出了孩子是个贼命,连忙抱起张玮往屋里走。 算命先生不紧不慢道:“这位娘子,你儿子将来必有大出息,得用心栽培。” 许氏听了,停住脚步。她见这位算命先生慈眉善目,不像是什么坏人,应该不会诳她。她心里抱了一线希望:夫君曾经算过儿子是个做贼的命,莫非是算错了? 于是许氏把事情的经过给算命先生讲了一遍。 算命先生点点头:“你夫君没有算错,你儿子是戊子年九月丑时出生,他是属鼠的,鼠本是贼。那个时辰出生的鼠就是个做贼的命。” 许氏听了算命先生的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算命先生继续说道:“你儿子出生时在黑暗的屋子里,不见一丝光,在黑暗处的鼠自然然是个贼。鼠是十二生肖中是最聪明的,生在其他时辰的鼠,命就不一样了。幸好你丈夫把你和孩子推出了门外,那时候正是太阳刚出来的时候,你儿子见到第一束阳光,就扭转了他的命运,所以这孩子将来必定大有出息。” 说罢,算命先生转身离去。 许氏抱着孩子愣在原地,算命先生说得一点没错,当年夫君把她们母子推出去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刚刚从东边升起。 得知儿子不再是做贼的命了,许氏抱着孩子喜极而泣。 此后,许氏再苦再累都供孩子读书。 后来,张玮参加了科举考试,中了进士,被任命为县令。为了寻找自己父亲的下落,张玮每到一地总要四处寻找会算命之人。 张凌风喊来赵玉婷,让张玮和赵玉婷认了兄妹。 “张老丈,我想和张县令谈点事情,可行?”李陶向张凌风征询道。 “你们谈,你们谈!小老儿不打挠你们了!”张凌风告辞道。 张凌风领着赵玉婷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过身来对张玮说道:“儿子,我知道你如今做了县令,也有自己的主见了!但我希望你能和李小郎君多多合作,相信爹,他将是你命中的贵人!” “我会的!你放心吧!”张玮点点头。 待张凌风走后,李陶直截了当对张玮道:“张县令,我想除掉刘仁义,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玮瞅了一眼张凌风,为难道:“李小郎君,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 张凌风在一旁插言道:“要不,我们先听听李小郎君怎么说?” 李陶也不客气,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李陶的计划并没有和别人说起过,张凌风也是第一次听到。 李陶见二人面色有异,有些紧张地问道:“是否可行?” 张凌风不由感慨道:“小……李小郎君,您这计划真是天衣无缝,这刘仁义想不死都难呀!” 张玮也是一脸喜色:“像刘仁义这样的人不死简直是没天理了!李小郎君,我愿意协助你除去刘仁义!” 李陶笑了笑:“这事光你一个人协助还不行,必须还要把县尉赵朗真拉进来,才算是真正的天衣无缝!” 张玮点头道:“赵县尉那里就交给我了!” 李陶站起身来:“那好!明日我就开始实施计划,这段时间我们一定要沉住气!” 张玮走后的第二天,裴岳也悄悄地消失不见了。李陶依然和刘玄父子、张凌风父女经营着秋风破。 这一日夜晚,秋风破已经歇业,李陶和刘玄等人正在说话,郭壮突然闯了进来,他的怀中抱着一个瘫软的年轻人。 “郭捕头,怎么回事?”李陶问道。 “李小郎君,先别问了,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去请郎中!”郭壮将年轻人放在床上,急匆匆转身而去。 不一会,郭壮带着祥仁堂刘郎中进了屋子。 号完脉之后刘郎中摇摇头道:“他这是受了内伤,经络已经斋乱,吃药是不管用的!” “这可如何是好?”郭壮一脸的担忧。 思忖片刻,刘郎中缓缓说道:“若是有习练内功之人能帮他疏通经络,他或许还有救,否则……” 虽然刘郎中的话没有说完,但谁都知道他最终的意思。可屋内几人谁也没有习练过内功,虽然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沉寂中,李陶突然说道:“让我来试试吧!” “李小郎君,你……” 刘玄张口刚要说下去,李陶便打断了他:“救人要紧,我心里自有分寸,你们且在屋外侯着!” 众人退出屋子之后,李陶便盘腿坐在那个年轻人面前用五禽戏开始为他导引经络。其实李陶心中并没有把握,但裴岳不在,其他人又不会内功,他救人要紧,他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半个时辰之后,李陶又把刘郎中请进了屋内。 刘郎中号完肪之后,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情:“他的脉象正常了,没有什么大碍了,但还需静养几日!” 待送走刘郎中之后,李陶这才问道:“郭后头,现在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小郎君,是这样的!” 郭壮将事情原原本本叙说了一遍。 第一百章皮驴童 前些日子,在长子县城出现了一个神秘的艺人,人们都叫他皮驴童。 皮驴童的演出很特别。他把自己装在一只驴皮里,也跟驴子那样四腿着地,背上驮着一个背篓,一迈一迈地往前走,活像真的一样。谁也猜不透他有多大的身形,竟能把那驴皮撑得高高大大。 每天晌午过后,皮驴童就会从丰源客栈里晃晃悠悠地走出来,边走边摇头晃脑,嘴巴里也念念有声,唱的却是河曲的小调。人们一边叫好,一边往他背上的背篓里扔钱。皮驴童从招摇过市,在县城绕上两圈儿,就又回到丰源客栈,再不出来。 皮驴童这奇怪的举动,自然招来很多人的猜测。有那好奇之人就悄悄跟着,只见皮驴童进了丰源客栈之后,进了房间,那门就关上了。再凑到门边扒着门缝儿往里观瞧,哪里有驴子了,却见到一个壮实的后生。 此后就有了传言,说那皮驴乃是一个驴精所幻。恰在这时,长子县又出了一件怪事。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就听到一阵阵鸣叫声,人们纷纷传言,说这叫声就是那驴精所叫。如此恐怖的叫声,让百姓惶恐不安,官府要严查,这活儿自然就落到了郭捕头身上。 郭捕头领命出来,回到捕房,叫过几个捕快,然后一一做了吩咐。到得二更鼓响,他见到那些捕快已照着他的吩咐埋伏在了各处,也找了一个隐蔽的街巷口藏起身来。他刚藏下没多大会儿,却见丰源客栈里悠然钻出一条人影,擦着墙下的黑影,悄悄地向着南面摸去。到得一户人家的墙外,那人一跃身子,一翻而过,转眼就不见了。 郭捕头也翻墙而入,藏好后细细观察,见对方是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穿着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 正在这时,墙外传来一阵声音,紧接着,耳边忽然响起了阵阵巨鸣。那汉子蓦然跳出墙外,但听得一阵拳脚相搏之声。郭捕头跳出墙去,只见几个人影正匆匆忙忙地远去。 第二日晌午,郭捕头带着几名捕快,径直来到丰源客栈。 敲门后,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打开房门突然愣住了:“不知各位有何贵干?” 郭捕头亮出了自己的公文,说请他到衙门里去一趟。 郭捕头把他带到衙门,详加审问。 那汉子说他名叫童兆祥,赵捕快盯着他问:“那条皮驴到底是谁扮的?” 童兆祥笑嘻嘻地说:“就是我呀。”郭捕头上下打量着童兆祥:“你演一段给我看。” 童兆祥摇摇头说:“现在演不了!昨天夜里,客栈里遭了贼,那张驴皮被人偷走了。我这就去做张新驴皮,估计过两日就能给您单演一场了。” 郭捕头一拍桌子:“敢来骗我,你好大的胆子!” 童兆祥慌忙跪倒在地:“大爷,昨天夜里,我的客房里确实遭了贼,啥都没丢,唯独丢了那套皮驴呀。想是有人嫉妒我,存心要坏了我的生意呀。” 郭捕头眼珠子一转,又有了一个新主意:“那你就先在这里等着,我倒要到街上看看还有没有皮驴童。” 郭捕头换了一身装束,赶到天桥上等着。 那天,皮驴童确实没来天桥上。 郭捕头知道童兆祥所说不假,他正要赶回衙门里把童兆祥放了,却在祥仁堂生药铺门口和刘郎中撞了个满怀,把他怀里的药全都撞到地上摔散了。他忙着帮刘郎中捡药,却见那些药都是治疗内伤的,很是惊诧:“这药给谁吃呀?” 刘郎中火急火燎地说:“是住在丰源客栈的童掌柜,昨天夜里,有人偷东西,被他发现阻拦,把他打成重伤了。” 不一刻的工夫,他们已前后脚赶到了刘郎中家。 刘郎中进得屋来,却先是大叫了一声:“人呢?人呢?” 郭捕头冲过去,却见床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沾着血的被子被撩到一旁,床头上放着两贯钱。 郭捕头忙让刘郎中给他讲讲是怎么回事。刘郎中告诉郭捕头,今天早上,他就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敲门声。他开门一看,却见童掌柜趴在地上,满脸血污,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一号脉,只觉童掌柜脉相微弱,知道他已是命悬一线,不敢耽搁,忙着把他搀到床上躺下,先给他煎了两副固本的药吃,又给他敷了些外伤止血的药,童掌柜这才渐渐地醒过来。刘郎中问他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童掌柜跟他说了昨夜被打的事。说着,他一阵咳嗽,竟咳出血来,刘郎中这才赶到药铺去买内伤药的。 郭捕头暗暗吃了一惊:“你果真没有认错人?” 刘郎中急道:“他到我这里看过病,我到他铺子上买过货,那还能有假?” 郭捕头一把拉过了他:“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不大会儿的工夫,他们赶到衙门里。郭捕头带他见了童兆祥。刘郎中上下打量着他,惊得眼珠子都险些掉下来:“童掌柜,你、你咋好得这么快?” 童兆祥茫然地看着他。 郭捕头心中一动:莫非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于是,他突然道:“童掌柜,你兄弟险些让人给打死。” 童兆祥蓦然跳了起来,急喊:“他在哪儿呢?谁打的他?” 说完童兆祥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只得坐下来,原原本本地说开了。 童兆祥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名叫童兆瑞。他们的父亲乃是汾阳的武举,腿脚功夫都很了得。两个人自小跟着父亲习武。童兆瑞到了十几岁,已罕逢敌手。他听说汾阳知县的衙内仗势欺人,专门祸害良家少女,竟赶去抱打不平。恰好那衙内在集上看中了一个村姑,拉到旁边的民房中就要施暴。那村姑苦苦哀求,衙内仍是不放过她。 童兆瑞冲过去,把衙内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谁知竟把那人给打死了。父亲知他惹下大祸,带着一家人连夜逃出了汾阳。谁知半路上一家人竟失散了,他跟弟弟在一起,沦落到长子县,为了生计这才想出了这么个演驴皮戏的主意,赚些钱补贴家用。 第一百零一章抢生意 郭捕头问他:“昨天夜里,他又到南面去干什么?” 童兆祥微微叹了口气:“前些日子,他演驴皮戏的时候,偶然看到了一位小娘子,即刻就喜欢上了人家。他白天不敢出门,就等到夜里,偷偷溜出去,到人家去看一眼。前两天,我看他神色不对,问他缘由。他才说,铜喇叭也看上了那个小姐,已经派人去提亲了。” 郭捕头知道,那铜喇叭乃是南城的一个小混混,无恶不作,定是那户人家也没看上他,退了他的媒,他这才怀恨在心,每天三更时分到人家墙外去吹奏喇叭捣蛋,这才和童兆瑞打起来的。 想到此,郭捕头轻轻一挥手,对童兆祥说:“快去找你兄弟吧。” 这日晚间,郭捕头和捕快们早早来到了那户人家附近,隐蔽好了。 刚过二更,就见从北面的街边阴影中晃晃悠悠溜过一个人影。郭捕头看得明白,正是昨晚他见到的童兆瑞。 童兆瑞显然内伤还没好,走路一摇一晃的,还不时地要扶住墙喘口气。他来到小姐家墙外,想跃上墙去,但爬了几次,竟是没爬上去。 郭捕头看他爬得艰难,正要过去劝他,却见又一条黑影追过来,正是童兆祥。 两个人正在那里拉扯,却听得旁边一声断喝:“你小子还敢来?兄弟们,上!” 郭捕头顺声望去,只见从旁边的胡同里大模大样地转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一人正是铜喇叭。铜喇叭身后跟着几个穿着黑衣的粗壮汉子,肩上抬着一个巨大的喇叭。铜喇叭一挥手,身后那几个汉子放下喇叭,跟他俩斗到一处。 突然听得“吱溜”一声,大门开了,一个老家人站在门前,双手抱拳:“快住手吧。小姐让我告知各位,她已同意铜喇叭的求婚,不日就可举行婚礼。” 童兆瑞悲戚地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童兆祥长叹一声,扶起了弟弟,默默地走了。 郭捕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事儿不会就这么完结。他悄然化了装,然后每天混在街上。但几天下来,街上都很平静,皮驴童每天照常演出挣钱。 铜喇叭传出话来,五日之后,就是他的成婚之日,他命令长子县的卖艺人都准备好了,那日要到小娘子家门口去演出。铜喇叭乃是长子县的土霸王,艺人们得罪不起他,只得点头应着,只那皮驴童不言不语。 铜喇叭站在皮驴童面前,怒声吼道:“是你不给我面子的?” 皮驴童瓮声瓮气地说:“你说啥?我听不清。” 铜喇叭凑到他耳边,大声问他:“我让你去给我演场戏,你去不去?” 皮驴昂起头来,一阵摇头摆尾。 众人眼前一花,却不见了铜喇叭,只听得铜喇叭一声惨叫。 有人听得明白,那惨叫声却是从驴肚子里传出来的。众人一时怔在那里,却不知谁大叫了一声:“驴精吃人啦……” 郭捕头远远地望着,那皮驴晃了晃身子,竟摔倒在地。他凑过去,轻唤了两声,不见动静,寻到两个铁挂钩,慢慢地解开了驴皮,却见铜喇叭的脖子生生被童兆瑞咬断了。而童兆瑞竟也是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郭捕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兄弟,挺住啊!”他扛起童兆瑞,大步向着秋见破赶去…… …… 童兆瑞的身体一点一点恢复了,已经能慢慢下地走路了。可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以来,秋风破的生意大不如从前了,来秋风破的人也少了许多。 直到有一天,刘志仁去县城买东西回来,众人这才知道了原因:“城里居然也开了好几家串串香的馆子,居然还有一家名字叫作春风破,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些人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这样干呢?”张凌风听了附和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肯定是刘仁义的杰作!”刘玄在一旁揣摩着。 刘志仁气鼓鼓地点了点头:“爹,您猜的一点都没错!我都打听过了,正是刘仁义做得好事!” “咦,李小郎君,你怎么不生气呢?”刘玄见李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奇怪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生气?” “刘仁义抢了我们的生意,难道不该生气吗?” 李陶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本来就是预料中的事情?” “什么?预料中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刘志仁满脸惊诧。 “刘郎君,我问你,如果现在让你独自操持秋风破,你可行?”李陶问道。 “这有何不行?”刘志仁已经对秋风破的情况非常熟悉了,独当一面绝对没有问题。 李陶笑道:“连你这样从未开过饭馆的都可以独自操持,别人为何不行呢?” “这……”刘志仁无言以对了。 “所以说,像串串香这样的东西,就算刘仁义不去做,将来也会有别人去做,这是迟早的事情。” 刘玄赞同道:“李小郎君说得一点都不错!” “我之所以开秋风破,并没有指望靠串串香来赚钱。这只是第一步,为的是把秋风破的名声打出去,秋风破这三个字今后将会成为我们的金字招牌!只要有了秋风破这个金字招牌,下一步我们还有许多其他营生要做,到时候,他们想学也学不会!” 众人听了李陶的一番话,都恍然如在梦里。没有想到李陶小小年纪,居然会考虑得如此深远。 “刘郎君,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李陶也懒得计较众人的表情,而是继续询问着刘志仁。 “我打听过了,长子县最有文采的是陈举人。陈举人家中良田颇多,衣食无忧。他组织了一个诗社,叫鹏程诗社,有三十多人参加,据说这个诗社还小有名气!” 李陶玩笑道:“刘郎君,你做的不错,看来我得给你加工钱了!对了,陈举人家住在哪里,打听清楚了吗?” “自然是打听清楚了!” “好,明天我就去会会这个陈举人!” …… 第一百零二章成名的法子 “爹,您说李小郎君进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出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刘志仁和刘玄在陈举人家对面的茶铺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李陶。这已经换了三壶茶了,却还不见李陶从屋里出来,刘志仁不禁有些心急火燎了。 “有什么事?你就安心等着吧!”刘玄倒是不着急,继续优哉游哉的品着茶。 昨日,刘玄一李陶说要会会陈举人,他立即意识到李陶又有了新的主意,但却始终猜不透。 无奈之下,刘玄只好向李陶询问。 李陶的回答很简单:“再换种赚钱的法子,不然大家都得饿死。”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刘玄便缠着李陶一起去,老父亲要去刘志仁哪里能放心,肯定也要一起去。无奈之下,李陶只好答应了。可到了陈举人家门前,李陶便不让他们跟着了,自己独自进了陈举人家。 “爹,您说,李小郎君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进去呢?”刘志仁依然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刘玄望着儿子笑道:“志仁,似乎以前你一直自诩自己是干脆利索之人,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 “啊?我有吗?”刘志仁有些愕然。 “李小郎君不让我们跟着,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等会他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何须你在这里唠唠叨叨!” 刘志仁点点头,不再言语了。他刚端起茶杯,便瞥见李陶从陈举人家的大门出来。刘志仁刚要迎上去,却被刘玄一把拽住。原来,陈举人也出来恭送李陶了。 “陈举人,多谢了!就此告辞了!”李陶对陈举人抱拳道。 “李小郎君,慢走,陈某不送了!”陈举人非常客气。 …… 回去的路上,刘玄和刘志仁跟在李陶后面默默地走着。李陶也不说话,一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李陶停了下来,他定定的瞅着刘玄。刘玄见到李陶这种目光,他的心里顿时觉得发虚。 “李小郎君,你怎么了?”刘志仁在一旁问道。 李陶也不搭理刘志仁,而是郑重其事的看着刘玄:“刘老夫子,您是读书人,您帮我分析分析,像陈举人这样有钱的读书人,他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掏钱给咱呢?” “这个……”刘玄没想到李陶居然问了个这么奇怪的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刘玄见李陶的模样,似是真心向自己讨教,略作思考后答道:“陈举人虽是文人,但他不缺钱,也没去谋个一官半职。组织诗社天天作诗赋词,只有一种可能!” 李陶眼中一亮:“刘老先生,您的意思是他在求名?” 刘玄笑着点点头。 “想出名!想出名……”李陶嘴里不停地嘀咕着。 “出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古今中外,有多少人为了脱颖扬名而绞尽脑汁。在李陶生活的后世,那就是一个出名要趁早的年代,每个人都在想方设法展现着自己的魅力。为了出名改变命运,多少人可谓是不择手段,机关算尽,寻寻觅觅着各种途径。 看来只有满足陈举人想要出名的**,他才会心甘情愿从口袋里掏出钱来。 “刘老先生,像陈举人这样的文人,想要出名有那些法子?”李陶继续不耻下问道。 刘玄笑道:“方法不是没有,文人可以拿着自己的诗作,以求教之名去登门拜访那些早已成名的文学大家。如果得到这些名家的赞赏,那么很快就能够出名了。出名的最好地方就是长安,各个豪门望族或者高官经常举办的宴会,只要在酒席上能即兴赋诗,口口相传之下,真正有才华的诗人就出名了。有些人若是有幸得到皇帝或宰相的赏识,便可一夜成名于天下。除此之外,便是象陈举人这样结成诗社,文人之间经常切磋,得到同行的称赞自然就会出名了。” 刘玄介绍的法子,李陶根本无法做到。他是个逃亡之人,生怕泄了足迹,自会认得长安豪门望族和高官呢?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李陶依然不死心。 “那也不是,最起码还有两个办法!”刘玄的话又让李陶的心中燃起了希望。 “刘老夫子,您快说!” “一种办法是参加京城殿试,考中前三甲进士,才有可能出名。‘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千古名言正是从此而来。” 李陶听罢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刘老先生,您还是说第二种吧!” “如果文人做出的诗赋有艺人咏唱,这样也能使他们的作品广泛流传,乃至脍炙人口。” “艺人咏唱?哪些艺人?”李陶不解地问道。 “这个……”刘玄老脸一红,不知该怎么回答。急中生智之下,刘玄把看向儿子:“志仁,你给李小郎君解释吧,为父有些累了!”。 “啊?”刘志仁没想到父亲会来这一招,愣在了当场。 李陶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刘志仁,无奈之下刘志仁只好说道:“自然是一些有名气的**中的歌妓了!” “哦?既然是这样,陈举人有的是钱,为何不出钱让这些歌妓咏唱他的诗赋呢?”李陶觉得有些奇怪。 “歌妓唱的曲子,最终要客人喜欢才行!客人要是不喜欢,那可是要砸招牌的。**都是日进万金之地,怎会分不清孰轻孰重而看上那一点小钱?”刘志仁撇嘴道。 李陶点点头:“这些歌妓一般都唱的是什么曲?” “一般都是固定的曲牌,再填上诗词!”刘志仁回答道。 “难道没有为当今文人诗词专门配的曲的吗?”李陶觉得十分奇怪。 “很少!” “刘郎君,这潞州有名的**有哪些?”李陶随口问道。 “那还用问,肯定是环采阁、潇湘馆、凤鸣院和金凤楼这四家了!”刘志仁斩钉截铁道。 李陶一脸坏笑地点点头,扭头对刘玄道:“刘老夫子,刘郎君似乎对此道相当谙熟呀!” “你……”刘志仁满脸通红,指着李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传信 刘玄苦笑摇摇头:唉!看来又得自己给儿子打圆场了。 想到这里,刘玄问道:“李小郎君,你刚才去找陈举人所为何事?” 损了儿子,老子出马了。李陶见刘玄有意打岔,心中暗道一声老狐狸。 “哦,我找陈举人是让他召集鹏程诗社众人,五天后来秋风破有要事相商!” “什么要事?” “刚才我还不知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了。我的要事就是让肥西诗社和陈举人出名,然后再让他们掏钱给我们。” 刘玄听李陶这么一说,顿时啧啧称奇:“你连什么事情都没想好,就敢邀请人家来秋风破?” “这有什么?”李陶觉得刘玄有些大惊小怪了。 “陈举人凭什么就听你的?我可听说陈举人在长子县非常傲气,一般人他连正眼都不瞧看一下!”刘志仁本来正生着气,见李陶与刘玄聊得开心,忍不住又插了一句。 “那又怎么样?他还不是客客气气的把我送出了门,并且满口答应,五天之后诗社将在秋风破隆重聚会!” “啊?不会吧?你使了什么法子?”刘志仁满脸惊异。 “我只是告诉了他一种叫做标点符号的句读方式,然后又给他出了三幅对联!”李陶满不在乎道。 “什么是标点符号?”刘志仁成了好奇宝宝。 “标点符号就是一种句读方法,你可以问刘老夫子,当初我告诉过他!”李陶对刘志仁道。 “哦,你说这个,我知道了,爹曾经给我讲过!”刘志仁点点头。 “难怪呢!无论是哪个读书人知道了这种断句方式,都会欣喜若狂的。这陈举人想必也不会例外。”刘玄这才恍然大悟。 “你刚才不是说还出了三幅对联,是什么意思?”刘志仁锲而不舍地问道。 “我和陈举人打赌,我出三副对联,如果他能对得上来,我转身就走。如果他对不上来,五天之后就得在秋风破组织诗社的聚会。” “陈举人对上了嘛?” 李陶看了刘志仁一眼,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赶路。 “嘣!”刘志仁的脑门被刘玄狠狠敲了一下:“你傻呀,李小郎君之前都说了,陈举人答应在五天后去秋风破举行聚会,若是能对得上来,他还会去秋风破吗?” 说完,刘玄紧追李陶而去。 “说的也是!”刘志仁自言自语。 刘志仁三步两步追上李陶:“李小郎君,你出的是什么对联,能不能给我说说?” 刘志仁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一听李陶的对联难倒了陈举人,自然有些技痒难耐。 李陶一边闷头赶路,一边在思索着什么。听刘志仁如此一问,他知道若是不告诉刘志仁,这一路就别想安生。 于是,李陶停下来,转过身望着刘玄和刘志仁:“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虑,不希望你们打扰我。我把三副对联的上联告诉你们,你们可以慢慢想,没想出来之前,这一路你们谁也不得说话,如何?” 刘志仁赶忙点头,李陶又看了看刘玄,刘玄也点了点头。 “听好了,第一联的上联是‘南通前,北通前,南北通前通南北’,记住了吗?” “第二联的上联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第三联的上联是‘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 “好了,你们慢慢想吧!记住,不准打扰我噢!”说完,李陶头也不回的继续赶路。 这一路,李陶很难得耳根清净了。刘玄和刘志仁可就惨了,他们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合适的下联,又不能出声发问,别提憋得有多难受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秋风破,刘志仁赶忙拽住李陶。 不待刘志仁张口李陶笑道:“我知道你肯定没对上来,看在你一路没有打扰我的份上,我把下联告诉你!” 刘志仁虔诚地点头:“李小郎君,你说,我听着呢!” “听好了,第一联的下联是‘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 刘玄点头道:“不错,的确对仗!” “第二联的下联是‘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刘志仁拍了拍脑袋。 “第三联的下联是‘求人难,难求人,人人逢难求人难’。” 刘玄问道:“李小郎君,这对联……” 李陶当然知道刘玄要问什么,赶忙打岔道:“好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走进院中,李陶大声喊道:“张老丈,张老丈!” “哎!李小郎君,您喊我?”张凌风探出头来应道。 “您到我屋里来一下,对了,把您的二胡也带来!” 说罢,李陶便一头钻进了屋里。 …… 约摸一个时辰后,院中又传来了李陶的喊声:“刘老先生,您到我屋里来一下,对了,把您的笔墨也带来!” …… 傍晚时分,李陶将几封书信交给刘志仁:“刘郎君,辛苦你一趟,明天一早去潞州送几封信!” 刘志仁接过信一看:环采阁主事亲启,潇湘馆主事亲启,凤鸣院主事亲启,金凤楼主事亲启。 原来是让自己去给潞州四大**的主事送信,刘志仁不知道的李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疑惑地看向刘玄。 刘玄倒是一脸的平静,四封信都是由他这个“私塾夫子”誊写的,所以他并不吃惊。 李陶对刘志仁说道:“你到每家**送信,必须在里面待上一个时辰。记住,只准一个时辰……” “这?这不合适吧……”刘志仁满脸通红喏喏道。 “为何不合适的……”李陶奇怪地问道。 “那个,反正是不合适……”刘志仁期期艾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陶见状发火了:“我不管你合不合适,反正你给每家都说清楚,只等一个时辰的回信。超过一个时辰没有回信,就当作不愿与我们合作,你转身就走便是……” “啊?原来是这样……”刘志仁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你以为是哪样?”李陶莫名其妙。 “噗……”在一旁的刘玄早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自己好歹也是读书之人,真是太伤自尊了,刘志仁郁闷之极,赶忙揣好信,转身逃离了屋子。 第一百零四章品诗会 五天之后,鹏程诗社在秋风破举行聚会,长子县的众位才子在山间吟诗赋词,好不快活。 诗社聚会结束后,李陶与陈举人等诗社中人达成了意向:秋风破负责鹏程诗社众位才子创作的诗词在潞州四大**传唱,保证鹏程诗社闻名于天下。作为报酬,鹏程诗社为每首诗作支付五百贯钱。 “李小郎君,你的想法我等颇感兴趣!只是我等如何才能相信你呢?”陈举人的话说出了众位才子的心声。 五百贯钱不是一个小数目,至少够买几十亩良田。但这对于渴望成名的陈举人等才子来说,五百贯钱并不算多。相反,他们觉得只花五百贯钱便能闻名天下,的确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现在,唯一让他们不放心的,便是秋风破是否有这个能力。 “陈举人,您的担忧无可厚非。不过,我有一样东西给您过目,想必您看过之后就不会再有此想法了!” 说罢,李陶将几封信递给陈举人 陈举人接过一看,原来是潞州四大**主事的亲笔信。四大**主事在信中明确表示,将会亲赴秋风破参加下月初一的品诗会,并将其中的上品带回潞州传唱。 陈举人看罢,又递给其余人,众人看罢这才心悦诚服。 十一月初一,品诗会正式在秋风破举行。不仅环采阁、潇湘馆、凤鸣院、金凤楼四大**的主事都来了,而且包括四大**的头牌红牌姑娘,凡是稍有些名气的歌妓都如数赶到了秋风破。花枝招展袅袅婷婷数十人,让众人有些头晕目眩。 说起**,人们自然就会想到“**”二字。其实,并不是所有的**都可以叫**的,只有高级的**才可称为**,就像环采阁、潇湘馆、凤鸣院、金凤楼这四家。**普通人一般是进不去的,客人的素养是很高的,主要以文人士大夫、富商、江湖豪客等为主,其中尤其以文人居多。文人的口袋里揣着的银子与诗稿,是**大院最受欢迎的。 娼和妓也是不同的,娼出卖**,属下九流。而妓卖艺不卖身的,不但需要绝色倾城,而且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收费昂贵,不是一般人能请得起的,放在后世就是所谓才女。这些女子只不过是因为生活所迫而出卖自己的才艺,地位并不低下,往往最后还能嫁个好人家。**中的头牌或是红牌姑娘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也不是有钱就能够办到的事情。得了花魁名誉的**女子,一旦成名之后,背后就会有许多有权势有财富的人物作为靠山。一般说来,她们是不会随意见客的。即使有客人有幸见到了她们,也都是客客气气,不敢对其动手动脚。 陈举人见李陶几乎将潞州**花魁一网打尽,心中对李陶的能力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不仅是陈举人,就连刘玄和刘志仁也是纳闷不已:李陶究竟有何魔力,竟然凭着一封信,就能让这些眼高于顶之人乖乖屈尊来到秋风破。 李陶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些人会来秋风破,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魔力,也不是因为品诗会对她们有什么吸引力,其实自己也是沾了别人的光。 当李陶了解到**歌妓唱的主要是一些古代曲牌的时候,就开始琢磨用后世自己知道的音乐去吸引这些歌妓的注意。当然,他不会考虑过于前卫和新潮的因素,毕竟时代不同,这样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最终,李陶想起了邓丽君,她曾经有一个诗词歌曲特辑《淡淡幽情》,不仅让人比较容易接受,适合这些歌妓演唱,而且老少皆宜,会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为了给这些歌妓一个香饵,让她们欲罢不能,李陶哼唱了专辑曲目中的代表作《但愿人长久》,让张凌风记了歌谱。 然后李陶给四大**主事每人写了一封信,让刘志仁送到潞州。李陶在信中告诉他们:秋风破有大量新曲,定于每月初一品诗会推出。为长期合作,特邀四大**出席秋风破首次品诗会。若不到场,今后秋风破将拒绝与其合作。为表诚意,特送上一首新曲曲谱。 有些**的主事识货,一看乐谱,便知道轻重了,不是乐坛大家,是不可能谱出如此上乘的乐曲的。 有些主事虽然对音乐不太精通,不过没有关系,**都有头牌姑娘,她们都是识货的。 总之,在刘志仁送信等候的一个时辰内,四大**主事毫无例外地将亲笔信交给了刘志仁,并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到大门外。在他们看来,歌妓可以花钱买来,可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名曲却千金难求。能求得一首好曲,比买来一个头牌姑娘重要得多。 事实的确如此,刘志仁走后仅三天时间,《但愿人长久》便已传唱到潞州的大街小巷。 四大**生意异常火爆,尤其是点头牌姑娘《但愿人长久》唱曲已经排到了三天后,如此景象多年难得一见。看着大笔钱财不断流入,四大**主事更坚定了与秋风破合作的决心。 品诗会由刘志仁主持,本来李陶是打算让刘玄主持,可是刘玄不喜出头露面,加之刘志仁见过四大**的主事,所以主持人当仁不让地落到了刘志仁的身上。为了帮助刘志仁提高主持水平,李陶关起门来对他进行了整整三天的训练。 “各位主事,各位娘子,第一届秋风破品诗会现在开始!”刘志仁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样地开始履行他主持人的职责。 李陶并没有刻意安排此次品诗会,只是在秋风破的院中摆了些桌椅,正对着大门的为主席,李陶、刘玄、张凌风、赵丽娟和糖人张五人坐在了主席。 本来,其余四人都不愿坐在主席,可李陶却把眼睛一瞪:“你们以为这是干什么?这是在给秋风破干活赚钱呢!与卖串串香无甚两样!” 四人愕然。 李陶放缓了口气:“不但要坐,而且还得有气势,莫让他们小瞧了秋风破。” 糖人张可怜兮兮道:“李小郎君,您可否说明白些,如何才能不让他们小瞧了秋风破?” 李陶笑道:“张老丈,很简单,你就当眼前这些人是猫呀狗呀,总之别把他们当人看就成。” “啊?” “哦,还有,若有人对秋风破出言不逊,只须狠狠瞪着他便是了。” 四人一听似乎并不难,便依言坐好。 第一百零五章拍卖 主席的下首便是客席,左右分别摆了两溜胡桌胡椅。左面一排是四大**的代表,每个**只有主事和最红的头牌姑娘有椅子坐,其余的人只能站在他们的身后。主席的右侧是肥西诗社的各位才子们,当然,他们也不可能人人都有座位,与四大**一样,除了陈举人等诗社代表有座位,其他人等都在他们身后呐喊助威。能同时见到省城四大**的头牌姑娘,众位才子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满脸洋溢着兴奋。 都说同行出冤家,四大**的主事相互并没有打招呼,只是静静地坐着,打量着场中的情形。四家**都是有背景的,不然也不可能在潞州站得住脚。 环采阁的主事叫姜绞,世居潞州,据说家有百万贯资产。潞州的大小行业他都有涉足,环采阁能名列四大**,与姜绞的财大气粗不无关系。 潇湘馆的主事叫吕度,据说此人是太平公主的门下,专门负责在潞州为太平公主敛财。 凤鸣院的主事叫骆远君,是李隆基的门下,李隆基与潞州名士及幕僚常去凤鸣院赏景赋诗。 金凤楼的主事来头最大,他叫梁立功,是梁德全的亲侄子。 刘志仁正要接着往下说,客席突然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等等!” 刚酝酿好情绪,突然被别人打断,刘志仁满脸的不高兴,他循声看去,原来是金凤楼的主事梁立功。 “我说怎么好久末见刘郎君了,原来刘郎君竟然跑到长子县来开饭庄了,一个有功名在身的诗书人,真没想到,没想到呀……” 梁立功和刘志仁均是久居潞州城,自然认识。而且这两人以前便有间隙,刘志仁素来瞧不惯梁立功的眼高于顶,没少和梁立功作对。今日,梁立功见是刘志仁在主持这品诗会,自然少不了冷嘲热讽一番。 “开饭庄怎么了?难道大唐律规定读书人不准开饭庄了?”刘玄接口道。 刚才梁立功没注意,这会才发现坐在上席的竟然还有刘玄。刘玄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虽然刘玄早已辞官,可毕竟名声在外,连梁德全见了刘玄也是毕恭毕敬的,更何况是自己。 梁立功赶忙起身朝刘玄施礼:“刘侍郎,梁某这厢有礼了!” 刘志仁火气十足地瞪着梁立功:“梁主事,你有何事就直说?现在不是攀交情的时候!” 李立功愣了愣,指着李陶等人问道:“我想知道他们为何坐上席,而我们却要坐在下首?想必刘郎君也是知道的,在潞州城我等可都是坐上席的!” “因为他们都是秋风破的人,故而可以坐上席,而你们不是秋风破的人,所以只能坐在下首。” 刘志仁似乎还嫌不解气接着说道:“这里是秋风破,不是潞州城,若是你觉得受了怠慢,大可转身回潞州城去,绝不会有人拦你的。” 说罢,刘志仁扭头不再去看梁立功。 “你……”梁立功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刘志仁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要放在以前,梁立功早就拍案而去了,他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可此次不同,来长子县之前,梁德全再三叮嘱他,勿必要把秋风破所谱新曲带回去。若是就这样回去,梁德全还不得把他的腿打断。 梁立功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刘志仁,气呼呼地又坐了。 李陶暗暗朝刘志仁伸出大拇指,前两日刘志仁曾经问自己,该如何才能主持好此次品诗会。李陶告诉他,其实很简单,就一个字:拽!要多拽就有多拽。没想到刘志仁今儿把这个“拽”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见梁立功不说话了,刘志仁笑了笑:“我宣布一条规矩,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乱插话。要说话必须举手,否则秋风破将不与其合作!” 四大**主事没想到秋风破竟会提出如此无理的规矩,虽然不满,但无奈之下,只好点头应允。 “本次品诗会分为两部分,先是评选鹏程诗社各位才子的诗作,尔后由秋风破为夺魁诗作谱曲,最后再进行现场拍卖。 环采阁主事姜绞不解地问道:“何为拍卖?” “连这都不知道?拍卖就是把曲子卖给出价最高的人……” 其实,在几天前刘志仁也不懂什么叫拍卖,如今才从李陶处问明白便现学现卖了。 四大**的主事和头牌姑娘们都听明白了:品诗是个噱头,重头戏是拍卖秋风破的谱曲。 品诗会进行得很顺利,最后夺魁的是陈举人的诗作,与李陶之前预料的一模一样。 李陶暗自向刘志仁使了个眼色,刘志仁会意道:“下面由秋风破为长子县举人陈明远的诗作谱曲!” 在众人的目视下,李陶等人进了一旁的茅屋。 …… 见李陶等人离开了,刘志仁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稍时我们便开始拍卖,在此之前大家必须签一个合约。” 说完,刘志仁递给四位主事一份早已拟好的合约。 四人接过合约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后,凤鸣院的主事骆远君问道:“为何以后唱曲必须向客人介绍作词之人和谱曲之人?” 刘志仁语重心长道:“作一首好诗,谱一首好曲,需要花费大量的心血,**只是替他们扬扬名而已,难道不应该吗?” 骆远君点头:“应该!应该!” 潇湘馆的主事吕度问道:“为何拍得曲子的**可以独享三个月?” “因为他们掏钱买了曲了,所以他们可以在这三个月之内先给客人演唱,而别的**只能等到三个月之后才行。” 吕度接着问道:“为什么要定三个月?一年或者三年不是更好吗?” “吕主事,这只是一首曲子,只要有人哼唱几遍,大街小巷就会传遍,能等得了一年吗?” 吕度摇头道:“花了钱买来的曲子只能独享三个月,太不值得了!大不了我等上三个月,到时不花一文钱便可演唱曲子了!” 刘志仁鄙夷道:“短视!就你这种想法若能做得好生意,母猪都会上树了!” “你……”吕度差点让刘志仁的刻薄气炸了肺。 第一百零六章价高不卖价低卖 刘志仁对吕度的愤怒视而不见:“你别不服气!我且问你,抛却头牌姑娘和**所处的位置不谈,客人掏钱去**,最看重的是什么?” “自然是名气和实力!”吕度气呼呼地答道。 “你们四家**哪家名气最大?” 吕度不作声了。四家**虽然一直在暗中较劲,可还真没有评过哪家名气最大,他们一直并称潞州四大**。 “又是哪家实力最强?” 吕度依然无法回答。梁立功虽然仗着梁德全的势力极力打压其他三家**,可这三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谁也不肯承认金凤楼的实力最强。 “哦……我明白了!原来你们四家**从来没进行过排名!”刘志仁意味深长地笑道。 “是又如何?”吕度梗起了脖子。 “这次不同了,若是你们其中一家**拍得了曲子,可以给客人演唱。而其余的三家却无法满足客人的要求,只能等到三个月之后,这说明了什么?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吧。”刘志仁不动声色便在四大**之间掀起了波澜。 梁立功横眼望着刘志仁:“这李陶是何人?为何曲子最终交于何人必须由他说了算?” 刘志仁上下打量着梁立功:“废话,李小郎君是我们秋风破的掌柜,曲子也是由他所谱,他说了不算难不成你说了算?” 梁立功被刘志仁的话噎得直翻白眼。 刘志仁似乎吃定了梁立功:“瞪什么眼?不服气?不服气你可以回潞州城,又没有人挡着你!” 看着梁立功吃瘪,其余三个主事心中暗乐:真是一物降一物,没有想到平时眼高于顶的梁立功,今日居然被刘志仁屡扫颜面却也无可奈何。 终于李陶等五人再次出现在了上席,李陶朝着刘志仁一努嘴,刘志仁点点头,笑嘻嘻地朝着**主事们说道:“下面新曲正式开始拍卖!底价为五百贯钱!” 姜绞愕然:“难道不先奏于我等先听过,便直接开始拍卖了么?” 刘志仁平静道:“此曲绝不比上次赠于你等的那首曲子差,若是信得过秋风破便参与,信不过在一旁看着便是,并无人强迫于你!等曲子有了归属后,自然会奏于你等听的!” 刘志仁的话音刚落,梁立功毫不犹豫道:“我出六百贯钱!” 姜绞最不缺的就是钱了,他来了个狮子大张口:“我出一千贯!” …… 四家**的主事中,骆远君和吕度只是偶尔叫个价证明他们的存在,大多数时间都是梁立功和姜绞两个人在较劲。 “我出两千八百贯钱!”梁立功两眼已经快喷出火来了。 “三千贯!”姜绞好暇以整。 “姜主事,别以为你有钱便可随心所欲?金凤楼是什么来头你也清楚,和金凤楼作对你也得掂量掂量,别把事情做绝了,免得今后大家都不好看!”梁立功终于忍不住,**裸地威胁起姜绞来。 此时,骆远君和吕度早已不再叫价了,而是躲在后面看笑话。姜绞只顾着如何将曲子收为己有,却忘了梁立功身后还有个梁德全。听了梁立功的话,姜绞有些犹豫,已萌生了退意。 为了自己的颜面,姜绞只好强撑道:“你以为你们梁家便能一手遮天了么?” “说得好!”李陶在一旁鼓掌道:“听了姜掌柜义正词严之话语,再看姜掌柜大义凛然之神韵,想必姜掌柜一定是不畏权贵的性情中人,在下佩服之至!” 大凡是人,没有不喜欢被人赞扬的。姜绞也不例外,听李陶对他评价之高,好感顿生,赶忙谦虚道:“李小郎君谬赞了,姜某担不起!” 李陶摆手道:“姜掌柜不必谦虚,你我性格相投,我就作主了,这首曲子两千五百贯钱给你了!” “这……”姜绞没想到李陶如此豪气,一时愣在当场。 “怎么?姜掌柜看不起我?”李陶故意作不悦道。 “哦,不不不!”姜绞赶忙摆手。 “那姜掌柜是何意?”李陶不解道。 “慢着!”不待姜绞答话,梁立功在一旁发话了:“此曲金凤楼三千贯钱买了!” 李陶瞅了梁立功一眼:“抱歉!梁主事,三千贯钱我不卖,我只愿两千五百贯钱卖给姜掌柜!” “哪有这样的道理?价高不卖价低卖?”梁立功大喊道。 李陶把手中的合约晃了晃:“你当初可是签过合约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最后的结果由我李陶来决定!” 说罢,李陶盯着姜绞:“怎么?我都敢卖,姜掌柜却不敢买?” 听李陶这么一说,姜绞顿时来了豪气:“我有何不敢?李小郎君这般豪爽,我也不推辞了,三千贯钱我买了!” 见李陶还要说什么,姜绞摆手道:“就这么定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李陶点点头道:“既然姜掌柜如此够意思,那我也就不推辞了,能交到您这么个朋友是在下今日最大的收获!” 说罢,转后向后挥挥手:“可以开始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美貌女子抱着琵琶款款走上来,不是别人,正是早已我时等候的赵丽绢。她走到场中向众人行了一个万福,大方地坐了下来。 四家**的主事没想到,乡野山间竟然还有如此出众的女子,也不禁诧然。 面对众人不同的目光,赵丽绢一点也不胆怯,按照先前的排练,一边弹起手中的琵琶,一边吟吟唱了起来。她唱的正是后世邓丽君宋词专辑《淡淡幽情》中的《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曲调,当然歌词已被偷梁换柱换成了陈举人刚才夺魁诗作。赵丽绢展示了高超的技艺,众人都情不自禁地陶醉其中。 一曲终了,场中寂静无声。 终于,不知是谁的一声悠悠长叹传来:“犹如天籁之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金凤楼的头牌姑娘喜凤也唏嘘感慨道:“此曲莫说是三千贯,就一万贯也是值得的。可惜呀!” 说罢,喜凤抛下目瞪口呆的梁立功,一脸遗憾飘然而去。 …… 第一百零七章玉册被窃 通过品诗会,李陶轻松赚了陈举人五百贯钱,陈举人对李陶感激涕零。通过拍卖新曲李陶又赚得三千贯钱,过程看似简单却环环相扣,让刘玄百思不得其解。 “李小郎君,为何到三千贯钱你便住手了?再往下说不定还会有更高的价呢。”刘玄望着李陶。 “刘老夫子,你是在考我吧?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当梁立功抬出了梁德全的时候,其余三家都已有了放弃的意思。若是三家都退出了,到时梁立功就算给两千贯我们也得把曲子给他。何不做个顺水人情给梁立功树个敌人呢?” 刘志仁也问道:“那你为什么偏偏要选姜绞呢?要知道他的实力在四家**中是最弱的?” 李陶摆摆手道:“非也,非也,姜绞是个商人自然会惧怕梁德全,但他能做得了自己的主,而另外两边的主事是不能擅自作主的。再加上此人性格豪爽,自然会成为梁立功最大的敌人。” 刘玄父子暗自心惊:此子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缜密,将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 梁立功没有拿到曲子,还被讥讽了一通,恼羞成怒之下却又无可奈何。为了交差,回去之后梁立功将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给梁德全叙述了一遍。听了梁立功讲了事情经过,梁德全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待我腾出时间,倒要见识见识这个叫李陶的小孩子有何通天的本事。” …… 十月下旬,乾陵发生了一件怪事。守卫的兵士发现,接连有两个晚上,乾陵署的屋顶上都有黑影活动。但奇怪的是白天一查,什么东西也没丢失,甚至连各处的门窗也未损坏半点,似乎那贼就只在屋顶上转悠了一圈,便又回去了。 直到三天后,乾陵署丞才发现,中宗帝登基时的祭天玉册丢失了。这可是逆天的事情,乾陵署丞哪敢怠慢,连忙上奏朝廷。中宗就是再昏庸,也不能容忍有人亵渎父亲的陵墓,挑战自己的权威。 十一月初三,中宗下旨,大庙署丞玩忽职守革职流放,责令中书侍郎崔湜负责此案,全力追回玉册。 …… “岳伯,辛苦你了,怎么样了?”李陶见到风尘仆仆的裴岳急急问道。 “妥了,小主人!” “那就好,我们依计行事!”李陶一脸喜色。 …… 夜深了,刘仁义来到自己的书房,下人都知道他的习惯,他到书房不容许任何人打扰。刘仁义大字不识几个,之所以弄个书房并非附庸风雅,而是另有玄机。果然,此时刘仁义端着油灯,悄然打开了书房的暗室。 暗室比书房大了许多,昏暗的灯光下,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铜钱显现在他的眼前。“铜钱山”的一旁的案几上,摆着各式珠宝玉器。最里端是几个大木箱,里面全是帐本和房契。 刘仁义目光如炬,静静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蹲在地上将油灯放在一旁,掏出一条丝帕,拈起一枚铜钱慢慢擦拭起来。 当刘仁义走出书房的时候,已是深夜了。刘仁义刚刚离去,一个黑影便同时隐入了黑夜当中。 …… 没过几天,杨县丞又到了秋风破。李陶知道他是来让自己认“捐”第二个月钱了。 为了不破坏自己的计划,李陶不待杨县丞说话,就对刘玄道:“刘老夫子,您带杨县丞去支取二十贯钱吧。” 谁知,杨县丞却摆摆手道:“李小郎君,您上次捐的银子只能救助少数的肥西百姓,这次您需要捐助五百贯钱。” “你……”李陶一窒,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杨县丞依然是满脸微笑:“李小郎君,据我所知,秋风破仅品诗会就赚了三千五百贯钱,你只须捐个零头便可,想必不会心疼吧?” 李陶目光变冷,盯着杨县丞道:“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没有准备,一下拿不出这么多钱,可否宽限五日?五日后请杨县丞前来领取。” 杨县丞倒了大方,拱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五日后再来。” 不仅是杨县丞,剩下一干人等前来索贿个个都涨了价,好似天经地义一般。既然把杨县丞推到五日后了,李陶索性将众人一并推到五日后。 刘玄在一旁看着李陶,心中暗暗为他担忧。李陶却不急也不恼,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 杨县丞刚回到县衙,便有一名衙役前来:“张县令请杨县丞过去一趟!” “知道了!你去禀告张县令,我马上就到!”杨县丞向衙役点头道。 杨县丞之所以处处为刘仁义大开方便之门,除了有向梁德全示好之意,最重要的原因是刘仁义答应过自己,等张玮调离长子县后,会想办法让自己做长子县令。杨县丞已经近五十岁了,也不知陪走了多少位县令,可依然是县丞。虽说他这县丞比县令还要风光许多,可在他的心中还是非常希望自己能做县令。 张玮虽是县令,但素来不管事,县衙大小事情都由杨县丞来打理。尽管张玮是个摆设,可不管怎么说还是名正言顺的县令,杨县丞在面子上还得要过得去。因此,杨县丞很快来到了张玮的内宅。 “张县令,不知您喊在下有何吩咐?”杨县丞在心里一百个瞧不上比自己小了许多的张玮,可脸上却堆满了笑容。 张玮笑眯眯道:“哦!杨县丞,我找你来是为了……” “张县令!张县令!出大事了!”张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屋外急匆匆进来的一人打断了。 来人是县尉赵朗真,他见到杨县丞先是一愣,然后讪讪道:“杨县丞也在呀!” 杨县丞知道赵朗真素来与自己不和,淡淡道:“张县令有事找我商量!” “赵县尉,不知道何事如此大惊小怪?”张玮不悦地问道。 赵朗真看了一眼杨县丞有些犹豫:“这……” 杨县丞见状对张玮笑了笑:“张县令,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杨县丞,不必如此!”说罢,张玮冷冷地赵朗真道:“赵县尉,有何事直接说来,无须鬼鬼祟祟!” 第一百零八章灭口 赵朗真脸上一红,向张玮禀告道:“张县令,五日前,我们抓捕了漏网已久的大盗飞天鼠任旭东。这飞天鼠功夫了得,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我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 张玮不耐烦道:“拣重要的说!” “哦!是!前两日我们抓紧时间审讯,飞天鼠将自己所做之案都进行了交待!本以为就这样了,谁知今日飞天鼠又指名要见我,我去了之后,他向我交待了十几日前所做的一桩案子!因事关重大,所以我赶忙前来向您禀告!” “这飞天鼠做了一件什么案子,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张玮觉得奇怪。 “飞天鼠交待,一个月前有人出一千贯钱让他去偷一件东西。” “一千贯?什么东西这么贵重,需要花费这么多钱?”杨县丞也觉得奇怪。 “飞天鼠交待,十几日前他去乾陵盗取了一件玉册,交给了委托之人,换取了一千贯钱。刚刚把钱藏好之后,便被我们抓捕了!” “还就是一个……等等,赵县尉,你再说一遍,他盗取了什么?”张玮面上有了变化。 “他去乾陵盗取了一件玉册!” “玉册,玉册!”张玮喃喃念了两遍,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在案几之上的公文中翻将起来。 终于,张玮找出一份朝庭的邸报,仔细看了起来。 赵朗真和杨县丞不知张玮着了什么魔,只有面面相觑站在原地。 良久,张玮将邸报递给杨县丞,杨县丞看罢才知道张玮为何会有如此举动:原来这不是一件普通案子,玉册被盗一事已经惊动了当今圣上。 杨县丞皱眉道:“张县令,此事非同小可,搞不好还会连累我等!” 张玮点点头,他向赵朗真询问道:“赵县尉,这飞天鼠是否交待了是何人让他去盗玉册的?” “交待了!” “谁?” “是刘仁义刘掌柜!” “不可能!”杨县丞在一旁惊叫道。 张玮和赵朗真齐齐把目光投向杨县丞,脸上露出了奇怪地神色。 张玮沉声问道:“杨县丞,莫非你知道这其中内幕?” 杨县丞也知道自己失态了,他赶忙解释道:“我如何知道内幕,只是觉得刘掌柜富甲一方,再说他还是梁刺史的亲戚,怎么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赵朗真却在一旁急了:“杨县丞,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梁刺史的亲戚就不会做此事了?你的意思是说我在陷害刘掌柜吗?” 说到这里,赵朗真转头对张玮道:“张县令,这飞天鼠还在大牢之中,若是不信您可以亲自讯问于他,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张玮点点头对杨县丞道:“杨县丞,平日里这衙门内的大小事情都由你来处断,我并无二话!可今日之事,事关重大,还是你我一同去大牢问个虚实吧!” 杨县丞当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赶忙说道:“理当如此!” 张玮和杨县丞随着赵朗真来到县衙大牢,牢头得报早已在牢前恭候。 “带张县令和杨县丞去飞天鼠的牢房!”赵朗真对牢头吩咐道。 “是!赵县尉!”牢头答应一声,带着两名衙役打开了大牢。 三人随着牢头来到飞天鼠牢房前,牢门打开后,赵朗真便发现情况不对:飞天鼠七窍流血卧在地上。 赵朗真上前探查,飞天鼠早已没有了呼吸。他阴沉着脸转身对牢头大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牢头也吓傻了:“赵县尉……我……他……” 张玮对衙役吩咐道:“去喊仵作来!” 一名衙役飞奔而去。 不一会,仵作便跟着衙役气喘吁吁而来。 张玮指着飞天鼠对仵作道:“迅速察明他的死因!” 仵作依言当场验看。 良久,仵作勘验后向张玮报告:“此人系砒霜中毒致死,尸体还有温度,死亡不超过一刻钟时间!” 打发了仵作之后,张玮盯着牢头问道:“在我们来之前,还有谁来过!” “刘……刘……掌柜的管家刘大来过!”牢头的腿肚子开始打颤了。 “他来做什么?” “他……他说刘掌柜吩咐他给飞天鼠送点吃的!” “这大牢是他说进就进的吗?要你们是做什么用的?”张玮发怒道。 牢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杨县丞,然后答道:“杨县丞曾经吩咐过,若是这刘大要进大牢探望犯人,不用拦着!以往这刘大来过多次都好好的,谁知道今日却……” 张玮冷冷看着杨县丞:“杨县丞,这是怎么回事?” 杨县丞心中暗暗叫苦,他这可是有嘴也说还清了。以往只要是被刘仁义盯上的人,都会授意杨县丞将对方弄进大牢,再由刘大在牢中与对方讨价还价。若是刘仁义满意了便可从大牢中获释,若是不满意便继续关着,直到对方屈服为止。因为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刘大每次前来,牢头总要请示杨县丞,不厌其烦之下杨县丞才对牢头说出了这样的话。 “张县令,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此事绝对与我无关!” 张玮不再理杨县丞,而是对赵朗真吩咐道:“赵县尉,马上召集所有捕快和衙役,前往刘仁义府上缉拿刘大!” “我这就去!”赵朗真转身出了大牢。 张玮扭头瞥了一眼杨县丞:“不知杨县丞是继续待在这里,还是与我一道去刘府呢?” 杨县丞在心中早已把刘大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此时听张玮如此一问,他赶忙道:“我自然是与您同去刘府了!” 张玮来到刘仁义府前,背着手对赵朗真吩咐道:“赵县尉,前去叫门,即刻抓捕刘大!” …… 正在自家店铺中品茶的刘仁义,听了家丁的禀告,大吃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 “杨县丞,你这是做什么?”刘仁义见到处一片狼籍,不禁愠怒道。 “刘掌柜,张县令来了!”杨县丞指了指张玮。 “张县令?”刘仁义觉得很疑惑。 张玮是县令,可刘仁义知道张玮从来不管事,这些年他和张玮也没有什么交往,一般他都是和杨县丞打交道。今日,突然听说张玮来了,怎能不觉得奇怪。 第一百零九章嫁祸 “张县令,我向来守法,这一点杨县丞可以为我作证!不知今日这是……”刘仁义虽然在心中对张玮并不在意,可面上还是恭恭敬敬。 刘仁义此时依然不忘将自己捎带上,杨县丞在一旁听了,心中不由暗骂这个蠢货。 张玮冷着脸问道:“刘仁义,我问你,你的管家刘大现在何处?” “刘大?”刘仁义一头雾水,他不知张玮为何突然问起了刘大。 “刘大在我府上!不知张县令寻他何事?” 杨县丞怕刘仁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在一旁暗示道:“刘仁义,刘大有重罪嫌疑,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你将刘大藏匿起来,可别怪张县令翻脸不认人!” 刘仁义从杨县丞话中听出了端倪,赶忙答道:“不会,绝不会!张县令,你且稍候,我这就派人去寻他!”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刘仁义派出寻找刘大的人陆续回来,都说没找到刘大。 张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杨县丞的头上也冒汗了,他知道此事已经无法善了了! 终于,张玮对对赵朗真命令道:“赵县尉,将刘仁义拿下,立刻全面搜查刘府,一寸地方也不能放过! 赵朗真一挥手,郭壮上前照着刘仁义腿弯处就是一脚,刘仁义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早有两名捕快用铁链将刘仁义锁住。 留下几名捕快看守着刘仁义,郭壮带领其余捕快衙役四散开来,开始搜查刘府。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郭壮前来禀告:“刘府上下都搜过了,没有刘大的踪影!不过……” “不过什么?照直说来!”张玮不悦道。 “只剩下刘仁义的书房尚未搜查,刘仁义的书房有家丁守护,他们言称没有刘仁义的允许谁也不得入内,故而持械拒绝捕快搜查!” “混帐!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速将他们缴械强行搜查,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张玮大怒道。 “不能搜!”听了张玮话,刘仁义突然在一旁大喊道。 张玮冷笑道:“不能搜?刘掌柜,为何不能搜?本官很想知道原因!” “因为……总之,就是不能搜!”刘仁义嗫嗫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张玮突然转向了杨县丞:“杨县丞,你看此事该如何解决?” 杨县丞知道张玮是在逼他表态。若是自己赞同搜查,肯定会得罪了刘仁义,这两年拉好的关系就白费了。若是不同意搜查,玉册失窃一案已经惊动了圣上,刘仁义真要牵涉其中,自己肯定脱不了干系。 就在杨县丞左右为难之际,刘仁义却在一旁喊了起来:“杨县丞,你可要为我作主,一定要秉公办理呀!” 听了刘仁义的话,张玮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杨县丞恨得牙痒,他知道无论自己同意与否,张玮肯定都要进行搜查。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此机会与刘仁义年彻底撇清关系。不管怎么说,保住性命才是最紧要的! 想到这里,杨县丞终于表明了态度:“张县令,持械对抗官府形同造反,罪加一等!必须要搜!” “杨有林,你这个天杀的,拿了我多少好处,现在却……” 刘仁义的话还没说完,早已被杨县丞一脚踹在面门上,两颗门牙与没说完的后半截话生生地被咽进了肚里。 “来人,找块破布把他的嘴给堵上,免得他在这里聒噪!”杨县丞在对一旁的衙役吩咐道。 当众人来到书房门前时,那几名家丁已经就擒,在一旁哆哆嗦嗦不敢吭气。 “将门打开!”张玮一挥手。 郭壮也懒得去问刘仁义要钥匙,上前抬脚便向大门踢去。 只听“哐啷”一声,三五寸厚的大门竟然连门带框架直直飞了出去,书房门前腾起一片灰尘。待尘埃落定,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呈现在众人面前。 旁边的几名家丁见状,顿时脸色变得煞白。他们心中明白,刚才交手时郭壮对他们留了情。若是他们挨上这么一脚,此时估计已经不在阳间了。 张玮率先进了书房,杨县丞也紧跟着进去。 捕快们对书房进行了仔细地搜查,但却一无所获。这个结果,让杨县丞和刘仁义同时松了一口气。 张玮悻悻地对刘仁义道:“不管怎么说,你的管家都有杀人灭口的嫌疑,现在又畏罪潜逃,你终究还是脱不了干系!” 说罢,张玮对捕快命令道:“将刘仁义带回县衙,打入大牢!” 就在此时,赵朗真“不小心”碰到了挂在墙上的画轴。“咯吱”一声,书房的暗门突然开启了。 “这是怎么回事?”张玮惊诧道。 刘仁义虽然口不能言,但却开始极力挣扎真起来,嘴中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胖脸憋得通红。 “哼哼!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拿灯来!” 张玮接过油灯,不再理会刘仁义,一脚跨入暗室。 “啧啧!刘掌柜可真富有呀!竟会在暗室中堆起了一座钱山!”张玮朝着刘仁义摇头叹道。 “搜!” 听了张玮的命令,众衙役和捕快这才从恍惚中惊醒,咽了一口唾沫,开始搜查。 不一会,一名捕快大喊道:“快看!” 张玮等人急忙赶忙过去,只见一名衙役手中拿着三张玉片。 张玮接过玉片细细观瞧,玉片是整玉裁齐磨光而成,都是长方形,一尺二寸长,一寸二分阔。正面刻竖排三行楷书金字,系先琢刻文字,后充填金粉而成。玉片背面刻有“中宗”二字。 “这正是乾陵失窃的祭天玉册,刘仁义,你死定了!”张玮咬牙切齿道。 …… “小主人,你这嫁祸之计简直绝妙之极!刘仁义这回是死定了!”李文皎向李陶讲述完刘仁义被拿下的经过后,不由赞叹道。 “刘仁义是死定了,只是不知何时处决,我还真怕夜长梦多!”李陶有些担忧道。 “刘仁义一案已经上报到了潞州,梁德全没敢隐瞒,直接上报了朝庭。当今圣上会派人亲自来长子县监刑,监刑官到来之日,便是刘仁义送命之时!” “刘仁义为恶四方,死有余辜,朝庭专门派人前来为他送行,也算他前世修来的福分!”李陶笑道。 第一百一十章斩刑 倏地李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转头看向裴岳:“岳伯,那刘大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裴岳点头道:“我忘记禀告小主人了,我逼刘大去县衙大牢之后,就已经结果了他的性命!尸体也毁了,绝对没有问题!” 李陶点点头:“这样也好,刘大为虎作伥,该死!他死了刘仁义一案便铁板钉钉、死无对证了!” …… 十一月二十三日,中宗皇帝命中书侍郎崔湜前往长子县监斩玉册失窃案相关人犯。按理说,监斩重犯应该委派监察御史前来,而不是派中书侍郎来。由于崔湜一直负责此案,加之崔湜深受中宗信任,故而才会派崔湜前来监斩。 随同崔湜一起前往的还有右龙武军果毅都尉阵玄礼,以及他率领的一百名士兵。右龙武军是皇帝的亲兵,中宗专门派右龙武军的兵士保护崔湜,由此可见中宗对此事的重视。 十二月初一,崔湜到达潞州。 十二月初三,在潞州刺史梁德全和潞州别驾李隆基的陪同下,崔湜到达了长子县。 崔湜很老辣,也很能干,到长子县的当日便连夜查看卷宗。 次日,崔湜又亲自审讯了刘仁义。尽管刘仁义拒不招认,但人证物证俱在,铁案如山。最终,崔湜还是毫不犹豫挥笔点了包括刘仁义在内的五名人犯斩刑。 十二月初八,崔湜亲自监斩刘仁义等五名人犯。 刑场设在长子县南关弦歌台左侧,因刘仁义犯的是大不敬之罪,故而斩首后还要暴尸数十日,以起到震慑效果。 行刑的刽子手是崔湜专门从潞州带来的,此人姓封,名叫封丘。 潞州封家世代都干刽子手这营生,如今轮到了封丘这一辈已经十几代了。 潞州每有刑事,封家人便披挂上阵。封家人做活,从不用官刀,多用祖传鬼头刀。那刀比一般刀宽得多,发绿光,能照出人脸。杀人的时候,刽子手立在罪犯一旁,双目不看人犯面目,只瞅着人犯的脖颈,单等一声令下,胳膊一抡,不见刀起,人头便滚下了地。这一刀要稳、准、狠。由于速度快得出奇,落地人头在地上还能咂嘴磕眼皮儿。待转身走了数步,那死者的鲜血才“呼”地喷出,如同天女散花,染红半个天际,而行刑之人身上从不沾血腥。活路做得如此干净利索,颇招活着的人唏嘘咂舌。 这是封家绝活。封家人为练此绝招儿,多是从七岁抡刀,练肘功。封家人的肘力都很棒,用双肘支身倒立,能撑几个时辰。除去肘力,还要练眼力。练眼力是为了瞅准下刀之处。因而封家人与人交谈,三句话未完便要看人家的脖颈数次,这叫习性,很可怕。所以左邻右舍很少跟封家来往。封家人赶集上店,也极少有人上前招呼。 崔湜刚在监斩席上坐定,封丘披挂上场。只见他胳膊上虎驾鬼头刀,寒光森森。一般刽子手,多穿大红披夹儿。而封丘却是一身洁白,腰扎黑板带,黑绸子束紧袖口,足蹬高玄靴,黑映白,白映黑,既威武又潇洒。 封丘昂首走进刑场,面目冷酷似冰。他让犯人跪成一个“圆”,然后站立罪犯身后,严阵以待。 崔湜一声“斩”字刚刚落音,只见封丘如飞似箭,犹如一只白色的粉蝶,瞬间飘绕一周。眨眼工夫,五颗人头已汇集中心,同时咂嘴,同时睁眼,同时悠然瞑目。 片刻间,封丘早已离去丈余。 这时候,人们方听到五声有次序的“呼”声,只见五柱鲜血交叉喷开,形成鲜艳的梅花图案,而汇拢在一起的五颗人头,恰成花中之“蕊”。再看五个罪犯,早已被他人的鲜血染个透红,消融在“梅花丛中”。 全场大哗。 崔湜呆然一时,更是惊叹不已。他起身走下高台,向封丘表示祝贺。 封丘一脸漠然,施礼谢恩后,转身离去。 崔湜从未见过如此杀人场面,很是余兴未尽。 …… “三郞,这些日子把你憋屈坏了吧!”崔湜呡了一口清茶。 “可不是吗!和这鸟人呆一起我就没好气!”李隆基恨恨道。 别人都知道崔湜和安乐公主的人,安乐公主向来与李隆基水火不容。按理说,崔湜和李隆基根本不是一路人,也走不到一起去。可恰恰相反,崔湜和李隆基关系相当不错,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莫逆之交。只不过,外人不知道而已。 “想必这梁德全也是欺负你欺负得狠了?” “欺负倒不至于,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郡王,面子上还要过得去!只不过,我在这潞州寸步难行,什么都干不了。你是了解我的,我哪里是能闲得住的人!”李隆基大倒苦水。 “三郞,你再忍忍,我瞅空再给安乐公主说叨说叨,看能不能把他给弄走!”说到这里,崔湜苦笑摇摇头:“不过你别说,这梁德全的确会做事!隔三岔五总会给安乐送去一些新奇玩艺,颇得安乐的欢心。你知道梁德全一年送给安乐多少钱吗?三万贯!” 李隆基强作欢颜道:“算了,澄澜,别为我的破事操心了!没事做又死不了人,你难得来一次,我反正也没事,就陪你好好转转!” 崔湜字澄澜,李隆基的乳名叫三郞,他们二人一直以此相称。 崔湜见李隆基不想再提及此事,也说道:“我正有此意,要不我也不会将梁德全打发回潞州了!对了,三郎,你可知长子县可有什么好去处吗?” 李隆基摇头道:“我也是头次来长子县,哪会知道?不如叫来长子县令问问!” …… “秋风破?这名字怎的如此熟悉?”李隆基疑惑道。 当崔湜问起张玮长子县有何好的去处时,张玮毫不犹豫地说了秋风破。这并不是他心血来潮,也不是自作主张。而是前两日李陶捎来口信,请张玮勿必设法让崔湜和李隆基来秋风破一回。此次,李陶为张玮帮了大忙,不仅除去了刘仁义,罢了杨有林的县丞,而且让自己立了大功,升迁指日可待。尽管张玮不知道李陶此举是何意,但他必须投桃报李。正在张玮思量着如何向崔湜和李隆基提及此事之时,崔湜却主动问起子县有何好去处,张玮自然顺水推舟提到了秋风破。 第一百一十一章微服 “崔侍郎、临淄王,你们有所不知。别看这秋风破是个乡间饭庄,可他的串串香却是长子县一绝。还有,秋风破的乐曲独树一帜,潞州各大**每月都用车拉着钱,眼巴巴地等着竞买新曲呢!” “有这么神奇?”崔湜虽然官居吏部侍郎,可诗词曲赋样样精通,听张玮如此一说,不禁有些生疑。 “秋风破所创《但愿人长久》和《凤南飞》,已经在潞州传唱遍了!” “哦,此事我是知道的,我还听过这两曲呢!”李隆基点头道。 “《但愿人长久》和《凤南飞》两曲竟然是秋风破所创?我在长安也听过!”崔湜惊异道。 “两曲已经传到长安了?这么快?”张玮也是一呆。 “没错,两首乐曲都是上乘之作,只不过《凤南飞》的填词强差人意,比起《但愿人长久》差得太远了!”崔湜评价道。 “崔侍郎此言可谓一针见血!两首乐曲虽然都是秋风破的主人李陶所做,可《凤南飞》是由长子县鹏程诗社的陈举人填的词,而《但愿人长久》则是李陶亲自填词!”李玮在一旁解释道。 “这李陶不仅会谱曲,还会填词,真是不简单!”崔湜不禁感慨道。 “张县令,这李陶多大年纪,竟有如此才气?” “大约十二三岁年纪吧!” “十二三岁?”崔湜和李隆基相视一眼,都露出了惊异的目光。 “长子县有如此少年天才,我们当然得见见了!”崔湜毫不犹豫道。 “崔侍郎、临淄王,你们二位稍候,我这就去备轿!”张玮对二人说道。 “且慢,张县令!不用备官轿了,我等微服前往!”崔湜拦住了张玮。 “这样也好!崔侍郎、临淄王,你们稍事准备,我等会来接你们!”张玮告退了。 一出门,张玮便对门外等候的李文皎悄声道:“李先生,你速去告知李小郎君,崔侍郎和临淄王片刻之后便会去秋风破,请他做好准备!” 李文皎答应了一声,迅速离去。 …… 崔湜、李隆基在张玮的引领下走上了街道。 “张县令,普通百姓若是去秋风破如何走?”崔湜向张玮询问道。 “崔侍郎,只须随便叫一辆马车,告诉车夫去秋风破,他便会带你去的!” “秋风破如此出名?所有的车夫都知道?”崔湜觉得纳闷。 “这倒不是,秋风破有过承诺,凡拉客人过去都会有十文赏钱,故而车夫都愿意去秋风破!” “看来这李陶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崔湜暗自点头。 崔湜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张玮叮咛道:“既是微服游玩,张县令可莫露了我俩的身份,若是让人知道了岂不扫兴?” “崔侍郎说得在理,只是不知该如何称呼二位呢?” “喊我崔大便可,至于临淄王吗,直接呼他李三郎便可!” “好的!”张玮答应了一声。突然瞥见一辆马车,便大喊一声:“胡迷糊!” 车夫听到有人喊,驾着马车过来,一见张玮便笑道:“原来是张县令,要去哪里去?” “秋风破!” “好咧!” …… “张老丈,我答应你要让赵娘子结识一位大富大贵之人,今天此人便要到秋风破来!至于怎么去做,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李陶笑嘻嘻地对张凌风说道。 “此事当真?今日何人要来?”听了李陶的话,张凌风面上现出惊喜之色。 “张老丈,你不是精通相面之术吗?到时一看便知!” …… 崔湜一行到了秋风破,张玮一进门便喊道:“掌柜的,给我们准备个雅间!” “小崔,是你呀!难得你来一次。”屋内出来一人,对着崔湜笑嘻嘻道。 崔湜一愣,在这荒野之地竟然有人能认出他来,还称他为小崔。 崔湜定睛一瞧,面上顿时变了颜色,恭敬施礼道:“刘……刘老先生,崔湜见过刘老先生!” 和崔湜说话之人正是刘玄。刘玄任吏部侍郎时,崔湜在吏部任考功员外郎。虽然都在吏部,可不论官职还是品阶刘玄都比崔湜高出许多。加之,刘玄很看重崔湜的才学,多次提携与他。故而,崔湜对刘玄很是尊重。 “刘老先生,李隆基这厢有礼了!”李隆基也是恭恭敬敬的。 李隆基在潞州的时候,曾多次请刘玄出山,可刘玄每每都婉言拒绝。没想到今日却在秋风破见到了刘玄,故而李隆基向刘玄施了晚辈之礼。 “小崔,临淄王,不必客气,来!里边请!”刘玄也不倚老卖老,客气地将崔湜让进茅屋。 李隆基正准备跟着崔湜进入茅屋,突然有人从身边走过。李隆基觉得此人面熟,正疑惑间手中突然多了一样东西。再张望时,那人已经只剩背影了。他心中一动,不动声色进入了茅屋。 众人进屋,崔湜对刘玄道:“刘老先生,您请上座!” 刘玄摆手道:“小崔,不用和我客气,你们是客人,我是秋风破的雇工,如何上座?不用管我,你们坐你们的!” 听了刘玄的话,崔湜大吃一惊:“刘老先生,你怎么会在此做雇工呢?” “此事说来话长了!”刘玄道。 趁着崔湜的注意力都在刘玄身上,李隆基迅速瞥了一眼手中的字条:“有故人相约于秋风破大门外,勿惊扰他人!切切!” “你们且坐,我有些内急!去去便来!”李隆基知会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屋子。 李隆基来到秋风破大门外,只见刚才递给他纸条的那人,正背对着大门站立着。 “不知你是……”李隆基看着那人的背影疑惑地问道。 那人转过身来。 李隆基惊呼:“裴岳……” 裴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李隆基跟自己来。 裴岳将李隆基领到元氏的屋前:“临淄王,进去吧!” 李隆基走进了屋子,看见一个女子坐在桌前。 “阿嫂!三朗拜见阿嫂!”李隆基面上一懔,朝女子一揖到底。 “三郎,几年未见了,你和相王还好吧?”元氏面带微笑。 “阿嫂!我和爹爹都好,只是俊哥他……这些年苦了您了!”李隆基有些哽咽。 第一百一十二章初见李隆基 “三郎,不提以前的事了!”说到这里,元氏对站在一旁的李陶招招手:“陶儿,来,见过你三叔!他和你爹爹关系最是要好!” 李陶同样对李隆基深深一揖:“陶儿见过三叔!” “陶儿?他是俊哥的儿子?”李隆基望着元氏。 元氏点点头,起身朝着李隆基微微屈膝施礼道:“三郎,陶儿长大了,我一介女流教不了他什么,只有求你照看于他了!” 李隆基见状立刻慌了,赶忙扶起元氏:“阿嫂言重了!俊哥为父王和太平姑姑而殉身,我等都受了俊哥大恩!让你们孤儿寡母颠沛流离已让我等愧疚不已了!照顾陶儿是我的本份!” 元氏盯着李隆基一字一句道:“三郎,我不求陶儿出人头地,但万万不可让陶儿步入俊郎之后尘!” 李隆基郑重对元氏发誓道:“只要我李隆基在世一日,必会全力护得李陶的周全。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元氏听李隆基发了如此重誓,颇有些不安:“三郎,大可不必如此,你只要尽心阿嫂便感激不尽了!” “阿嫂,您放心,三郎必会遵守此诺的!” “阿娘,三叔不可在此久留,我和三叔先去了!”李陶对元氏小声道。 “我知道了,三郎,你和陶儿去吧!”元氏点点头。 望着李陶和李隆基的背影,元氏眉头紧蹙:“岳伯,你说陶儿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非要现在与三郎搭上线?” 裴岳笑了笑:“若是以往,我也会觉得小主人有些操之过急了。但现在,我却不这样认为了,我觉得小主人有自己的打算!主母,您难道没有发现吗,小主人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做的很多事情我们都看不明白,但效果却出奇地好!” “可不管怎样,陶儿还是个孩子,岳伯,你还要多帮衬着他!”听了裴岳的话,元氏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主母,你放心,我会的!” …… “三叔,待会见到崔侍郎您可别露了我的身份!”一出了门李陶便对李隆基叮咛道。 “陶儿,你知道崔侍郎来了?” “我是秋风破的主人,怎会不知?” “你是秋风破的主人?李陶,陶儿,原来你就是那个传得神乎其神的少年天才!”李隆基恍然大悟。 “什么少年天才,这都是以讹传讹!对了,三叔,这个崔侍郎人怎么样?” “陶儿,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因为与三叔初次见面,我想送三叔一份大礼!” “大礼?什么大礼?”李隆基莫名其妙。 “三叔,我准备设法把梁德全从潞州赶走,让三叔全面掌控潞州。”李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把梁德全赶走?这怎么可能?”李隆基呆住了。 李隆基到潞州做别驾的时日也不短了,刚来的时候,他本想着用自己郡王身份来压服梁德全,然后为百姓做些事情。梁德全虽然面上对李隆基颇为恭敬,可暗地里却丝毫不把李隆基放在心上。潞州早已被梁德全经营的如铁桶一般,李隆基不仅根本插不进手去,而且还吃了几次暗亏。几次下来,李隆基愤慨无比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去做自己的闲散郡王,不再过问政事。如今,听李陶说要将梁德全从潞州赶走,怎能不让他觉得吃惊。 “三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赶走我不知道,但若是连想都不敢想,那肯定成不了事!” 听了李陶的话,李隆基面显愧色:“陶儿,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魄力,三叔真是惭愧!你说的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是三叔过于颓废了!不过,这和崔侍郎有何关系?” “崔侍郎在关键时刻会起到关键作用,只是不知到时候他肯不肯帮你?” 李隆基笑道:“这点没问题,世人皆以为崔湜依附于女人立足于朝堂之上,是粗鄙之人。殊不知崔湜却是性情中人,你若与他熟了,便知他的豪爽了!崔湜虽然与安乐公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他与我是莫逆之交。只要用得上他,他肯定会帮忙的!” “这就好!不知崔侍郎有何喜好?” “崔湜一喜欢酒,二喜欢作诗,三喜欢听野史逸闻!” “我知道了!”李陶迅速在心里盘算着:“三叔,你先进去吧!待会我便去见崔侍郎!” 李隆基进了茅屋,崔湜与刘玄聊得正欢,见李隆基进来,打趣道:“如厕也须如此长的时间,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李隆基摇头苦笑道:“这乡间的茅厕也着实简陋,如厕一次大不易呀!” 崔湜听罢一愣,转瞬又明白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没想到我这主人还没来的及高兴,客人倒是先乐上了!”在崔湜笑声中,李陶走进了屋子。 “在下李陶,见过张县令,见过两位郎君!”李陶装作不识崔湜和李隆基二人,故意先问候了张玮。 张玮也装糊涂:“李小郎君,我带两位朋友前来叩扰了!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是崔大!” “李小郎君,造次得很,幸勿见怪!”崔湜好奇地打量着李陶。 “未曾远迎,当面恕罪!”李陶作揖道。 “李小郎君,这位是李三郎!”张玮继续介绍道。 “久闻李小郎君的大名,今日特地登门拜访!”李隆基笑着对李陶说道。 “得见李郎君,三生有幸!”李陶说话间不忘偷偷做个鬼脸。 介绍完了,张玮吩咐道:“李小郎君,快快将好酒好菜上来,我等要一醉方休!” 李陶点头应道:“三位且坐,我这就去安排!” “且慢!”崔湜赶忙道:“李小郎君,可否与我等一同畅饮?” “这……” “李小郎君,你在这陪客人吧,酒菜交给我来准备吧!”刘玄也在一旁劝道。 “行!只要不嫌我扫了你们的兴便好!”李陶爽快道。 茅屋中,胡桌前,一壶酒,几串肉,四个人。酒是好酒,肉是涮肉,人是豪爽之人。屋外朔风,屋内美酒泥炉。吃一口肉,咂一口酒,大快朵颐,悠哉!美哉! 第一百一十三章以诗会友 几杯酒下肚,李陶与崔湜便已熟络了。他笑道:“崔郎君,天涯何处无知己,相逢何必曾相识。能见到诸位也算是缘份,我希望各位今日看见的听见的,出了这个门全部忘掉,如何?” 崔湜和李隆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点头应道:“李小郎君,我等应了!” “好,先让三位听听我谱的新曲!”说罢,李陶朝着门口大声喊道:“赵娘子,可准备妥了?” 门外嘤然有声:“李小郎君,奴家来了!” 话音刚落,一名妙龄女子走进屋来! 李隆基仅仅是一瞥,心中却猛然悸动。只见这名女子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淡绿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李陶早已将李隆基的神情全部收在眼底,他不动声色道:“三位,下面由赵小娘了演唱两曲。这每一曲可都价值数千贯钱,我等先饱饱耳福。” 赵丽娟的歌喉,难以用言语形容,叫人**落魄。她的歌声清纯、嘹亮、空灵、悠扬;旋律如鲜花不停开放,音调抑扬顿挫,节奏千变万化,音阶急速跳跃,连夜莺也要甘拜下风,却始终保持着和谐。她那张秀丽的脸孔,随着歌声万般情傃的变化,其表情时而激情时而纯真,变幻莫测。 “一曲数千贯,的确值得!三郎,你说呢?”崔湜听罢不由感慨道。 李隆基双目还在迷离当中,他并不是为歌曲所吸引,而是被赵丽娟的美貌所吸引。恍惚之间,听崔湜如此一问,直接笑着回答道:“崔兄身为侍郎,在长安经常赴皇宫听歌看舞,可有此天籁之音?” 李隆基处事一向谨慎,口风颇紧,崔湜不知他此次为何口无遮拦直接泄了自己的身份。 “李小郎君,我……” 崔湜刚想要解释一二,李陶却笑道:“崔郎君,在我这里,崔侍郎与崔大并无分别,我都不在意,你又何须在意呢这些虚名呢?” 崔湜见李陶小小年纪,说话却不卑不亢,心中对他又有了一层好感。 李陶看向李隆基:“李郎君,赵娘子唱得如何?” “好!”李隆基干脆利索道。 李陶一语双关道:“若是李郎君喜欢,我等将来去了潞州,您可要多多给赵娘子捧场呀!” 李隆基会意:“我自然会的!” 崔湜有意考校李陶:“素闻李小郎君才名,今日难得有珍馐美酒,李小郎君可否以酒为题作首诗来?” 李陶也不客气,反问道:“只要一首吗?” 崔湜一愣,笑道:“只要李小郎君作得出来,当然是多多益善!” 李陶张口便来:“且听这首!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不待崔湜夸赞,刘庆斌又说道:“再听这首!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还有这首!金尊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 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李陶一口气剽窃了李白三首诗,首首经典,让崔湜和李隆基目瞪口呆。 李陶并不算完,他知道不彻底折服崔湜,崔湜是不会与自己掏心窝子的。于是笑了笑:“据说崔侍郎也是曾经以才名而闻名于天下,今日我以诗会友,就以崔侍郎曾经做过的诗中意境,再一一重新作过!李郎君,你为我二人做一评判如何?” 李隆基开玩笑道:“你俩可别因赛诗伤了和气!” 俩人齐齐瞥了一眼李隆基:“我等岂是小肚鸡肠之人?” 李陶果然不是吹牛,将崔湜的诗作一一再重新作过,首首都不亚于崔湜,甚至意境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这并不是李陶的功力深厚,而是之前就做足了功课。 崔湜向来眼高于顶,此时才真正打心眼里对李陶的作诗功夫佩服的一塌糊涂:“李小郎君,我崔湜见过有才名之人不计其数,但作诗像你这般信手拈来的却是凤毛麟角!” 听了崔湜的溢美之辞,李陶摇头笑道:“我这仅是作诗而已,不值一提!这世上作诗有特色之人比比皆是,做人独立独行的不在少处,做官风生水起的也不乏其人!但像崔郎君这般能将作诗、做人、做官融为一体而得心应手之人,在我大唐却是绝无仅有!” 李陶的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顿时让崔湜引为知己:“李小郎君,此言何解?” “先说作诗,崔郎君的诗作摆在那里,自有人会评价,若是我没有记错,张说曾评价崔郎君‘文与位固可致,其年不可及也’,说明他也是认可你的诗的!” 李隆基惊叹道:“李小郎君,你身居荒僻之处,竟也知朝堂之事?” 崔湜淡淡一笑:“有李小郎君如此评价,当浮一大杯!” 李陶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再说做人,世人皆言崔郎君乃小人也!而我却说崔郎君是放荡不羁真小人!” “真小人?这是何意?难道这小人与真小人还有区别吗?”李隆基还是第一次听过如此说法。 “自然有区别了,而且区别很大!”说到这里,李陶看向崔湜:‘吾门户及出身历官,未尝不为第。大丈夫当先据要路以制人,岂能默默受制于人’,崔郎君,这可是你曾说过的豪言壮语吧?“ “正是崔某所言!这又如何?”崔湜点头承认。 第一百一十四章伪君子与真小人 李陶没有直接回答崔湜,而是朗朗吟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崔湜和李隆基听罢,不由拍手道:“好诗,绝妙好诗!” “我吟此诗只是想说隐居乡间也好在朝为官也罢,都是个人的选择。为何世人对想为官之人屡屡抨击?无他,只是这世上伪君子太多,而真小人太少!《论语》之中万言,君子道义至上,小人利益第一,两者泾渭分明、水火不容。为何偏偏有人要做伪君子呢,乃是名利使然。伪君子便是小人,真小人又如何呢?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凡事先小人后君子好,先君子后小人就不好了。先把利害得失的丑话说在前头,然后再讲情谊,也就是先做小人,后做君子,这样的人正是所谓的真小人。小人满眼都是利益,只会做潜规则、厚黑学的文章。而真小人也追求利益,但他们器重光明正大的规则,并通过履行契约来获得利益。是否遵守共同的游戏规则,可谓小人与真小人最本质的区别。古往今来,没有人不关心自身的名利。若是做不成君子,那么真小人也比伪君子好得多。伪君子打着君子的幌子,行的却是小人之实,足以首先蒙骗、然后伤及无数的良民。与此相比,真小人虽然没有做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但却实实在在地践履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崔郎君,由此说来,你可否是比那些伪君子强得多的真小人呢?” 李陶言罢,崔湜已是眼角湿润,他强笑道:“没想道李小郎君对我了解如此之深,当浮三大杯!” 说罢,崔湜当真连喝了三杯。 “再说这做官……”说到这里,李陶咂了口酒笑道:“借李郎君之前的话,在我朝为官大不易呀!” “此话怎讲?”崔湜与李隆基都觉得好奇。 “绕来绕去都也绕不过女人当政!在女人之下为官岂是好相与的?” 二人不禁默然。 李陶的话说到了崔湜的心坎上了,他叹了一口气:“李小郎君此言真可谓一针见血呀!” “可崔郎君却如鱼得水,充分了解女人的性格、秉性、专长、喜好,做好分内事的同时,利用自身的优势,把她们弄得服服帖帖。这与狄阁老当年在来俊臣手下认罪有异曲同工之妙呀!” 李陶所说的狄阁老在来俊臣手下认罪之事,崔湜和李隆基都是知晓的。 当年,则天皇后为了给自己当皇帝扫清道路,先后重用了武三思、武承嗣、来俊臣、周兴等一批酷吏。 一次,酷吏来俊臣诬陷平章事狄仁杰等人有谋反的行为,并出其不意地先将狄仁杰逮捕入狱。狄仁杰突然遭到监禁,既来不及与家人通气,也没有机会面奏武则天说明事实,心中不免焦急万分。 审讯的日期到了,来俊臣刚在大堂上宣读完武后诏书,狄仁杰就已伏地告饶,嘴里还不停地说:“罪臣该死,罪臣该死,大周革命使得万物更新,我仍坚持做唐室的旧臣,理该受殊。” 狄仁杰不打自招的这一手,反倒使来俊臣弄不懂他到底唱的哪一出戏了。既然狄仁杰已经招供,来俊臣便将计就计,判了个他“谋反是实”,免去死罪,听候发落。 来俊臣退堂后,判官王德寿悄悄地对狄仁杰说:“你可以再诬告几个平章事杨执等几个人牵进来,这样就可以减轻自己的罪行了。” 狄仁杰听后感叹地说:“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既没有干这样的事,更与别人无关,怎能再加害他人呢?” 说完一头向大堂中央的顶柱子撞去,顿时血流满面。王德寿见状,吓得急忙上前将狄仁杰扶起,送到旁边的厢房里休息,又赶紧处理柱子上和地上的血迹。 狄仁杰见王德寿出去了,急忙从袖中掏出手绢,蘸着身上的血,将自己的冤屈都写在了上面,之后又将棉衣里子撕开,把状子藏了进去。 一会儿,王德寿进来了,见狄仁杰一切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狄仁杰对王德寿说:“天气这么热,烦请您将我的这件棉衣带出去交给我家里人,让他们将棉絮拆了洗洗,再给我送来。” 王德寿答应了他的要求。狄仁杰的儿子接到棉衣,听说父亲要他将棉絮拆了,就想这里一定有文章。他送走王德寿后,急忙将棉衣拆开,发现了血书,才知道父亲遭人诬陷。他几经周折,托人将状子递到武则天那里。后来经过武则天过问,才使得狄仁杰又有了出头之日。 当武则天问狄仁杰时说:“你既然有冤,为何又承认谋反呢?” 狄仁杰回答说:“我若不承认,可能早就死于严刑酷法了。” 狄仁杰假若不是这样,而是硬顶撞,坚决不承认,结果很可能不仅狄仁杰要被折磨死,弄不好连他的家人也难逃活命,更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一代为政清廉的名臣了。 崔湜见李陶将他与狄仁杰相提并论,就算他再自傲也觉得颇不好意思:“李小郎君,谬赞了!我哪能比得上狄阁老!” 李陶说这番话当然有向崔湜示好之意,可也有一部分是心里话。 崔湜跟上官婉儿的风流故事,被野史轶闻炒的沸沸扬扬,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但是,崔湜在上官婉儿手下为官,这一点却是真的。 官场上,婉儿素有“巾帼宰相”之名,掌管宫中制诰,崔湜是其下属。一个大男人成天听从妇人的指挥,焉能不郁闷?郁闷归郁闷,现实是现实,改变不了现实,那就得适应现实,征服女上司。在崔湜看来,卷铺盖走人那不叫好汉。 第一百一十五章一见如故 崔湜进入官场,并未通过科举考试,而是凭借才名,被朝廷“擢进士第”,授了一个叫“左补阙”的虚职。谢恩的时候,没见着上官婉儿,后在长宁公主府上见着了。崔湜原本就是一美男子,风度翩翩,气质优雅,诗也写得好,这些都是他的个人优势。 在预先知道“巾帼宰相”可能会出现在公主府,崔湜临出门前,在衣冠上做了一番精心修饰,既不显奢华,又整洁利落。 崔湜还专门写了一首诗,叫《喜入长安》:“云日能催晓,风光不惜年。赖逢征客尽,归在落花前。”献给上官婉儿。 果然,崔湜的功夫没有白费,给婉儿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初次跟上官婉儿见面,风度、才华、干练、谦逊,都是最佳的印象选择,是人都会喜欢,上官婉儿自然也不例外。在上官婉儿的极力推荐下,崔湜很快补了实缺,当上考功员外郎。官虽然不大,却是个“清要”部门,升迁快。 上官婉儿是好面子之人,喜欢被别人赞美,比如她把额头上的刺伤点缀成著名的“红梅妆”,说明她爱美,女人爱美,说白了就是好面子。自从做了考功员外郎,崔湜跟上官婉儿接触的机会多了起来,若是每次见面都严肃认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上官婉儿估计也不会再升他的官了。崔湜大献殷勤,多多赞美婉儿,“殷勤凤楼上,还袂及春晖”,把婉儿的办公之地比喻为“凤楼”,还赞美说,每次跟您交流,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崔湜有时候也实话实说,注意分寸,以防给上官婉儿留下“耍心机”的印象,如“烟霞肘后发,河塞掌中来”,就是一句赞美婉儿“举重若轻”的大实话,当时朝野均认为婉儿有秉国理政之才,崔湜的话不虚妄。 上官婉儿被崔湜真真假假地夸得喜笑颜开,崔湜的官运自然开始亨通起来。 崔湜先是编修《三教珠英》一书,完成得很好;婉儿举办赛诗会,他也从旁襄助,不但做一些事务性的工作,还带头参加比赛,经常写出一些高质量的作品让婉儿品评,对婉儿“开一代文风”发挥过一定的作用。在政治利益上,因为婉儿前期是与武三思是绑在一起的,因此,崔湜在其中充当了耳目角色,揭发桓敬之谋,并建议武三思杀了李姓五个王,巩固了小集团的利益。 由于崔湜的出色表现,上官婉儿确实省了不少心。上官婉儿是一个精明干练、遇事沉稳、经验丰富,还有些独断专行之人,崔湜能在上官婉儿麾下工作,压力肯定是有的,拐弯抹角、耍耍心机、糊弄糊弄,恐怕都不行。他在一首诗里表明了这种无所适从的心态:“流云春窈窕,去水暮逶迤。行舟忽东泛,归骑亦西驰”。张说是中书令,而崔湜跟张说之间有很深的矛盾,上官婉儿希望他们能够和睦相处。在如何缓和跟张说的关系上,崔湜的表现很让婉儿感觉心细如发。比如,有御史弹劾崔湜不务正业,生活腐化,于是,有人就猜测说,是张说指使人诬陷崔湜。上官婉儿就征询崔湜的看法,崔湜说,张说为人虽疏放,但德行高洁,绝不会做这种事。 许多野史轶闻热炒崔湜跟上官婉儿、安乐公主、甚至还有太平公主之间不清不楚,恐怕跟崔湜善于温柔呵护女上司以顺仕途不无关系。他在别人面前确实能吹:“吾之门地及出身历官,未尝不为第一。丈夫当先据要路以制人,岂能默默受制于人”!但在婉儿面前,他从不这样飞扬跋扈,而是非常温柔。 他曾写《相和歌辞》给上官婉儿:“不分君恩断,新妆视镜中。容华尚春日,娇爱已秋风。枕席临窗晓,帏屏向月空。年年后庭树,荣落在深宫”。读来令人感动!这一份温柔的相知,让上官婉儿强横的心立刻软化。 “崔郎君,想必你那首《相和歌辞?婕妤怨》,可是费了大功夫了吧?”李陶突然问道。 崔湜不解其意,愕然地望着李陶。 “崔郎君今后还有许多大事要做,岂能整日为做这些情诗而绞尽脑汁?今日,我有一诗相赠,他日崔郎君可以将此诗转赠他人,或可省去些许麻烦!” 崔湜这下听明白了,李陶是送他一首诗,让他用这首诗去糊弄上官婉儿,也算是他来潞州一趟给上官婉儿的礼物。没想到李陶竟然如此心细,崔湜心中顿生感激之情。 李陶将崔湜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笑道:“崔郎君,你记住了,这首《离思》可是你作的,莫露了底,弄巧成拙我就无法帮你了!” 说罢,李陶便吟了起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吟罢,李陶还不忘问一句:“崔郎君,这诗可拿得出手?” “拿得出手,太拿得出手了!”崔湜忙不迭道。 李陶见好就收,及时转移话题:“崔侍郎,若我们仅仅谈诗,虽然有意境,却没有了豪气,岂是男儿所为?” “李小郎君说的有理!”李隆基在一旁附和道。 崔湜也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李陶突然道:“我们来拇战如何?” “拇战?”崔湜与李隆基愣住了。 拇战是酒令的一种,两人同时出一手,各猜两人所伸手指合计的数目,以决胜负,在后世也叫划拳。崔湜与李隆基并非不知拇战,而是从未进行过拇战。拇战的场合,一般唾沫四飞,很难被划入高雅活动之列,故而官场上不兴拇战。 李陶如何不知他二人心中所想,故意促狭道:“二位莫不是碍于身份?” 一听这话,崔湜不乐意了:“到了李小郎君这里还说什么身份不身份?不就是拇战吗,我奉陪到底!” 李隆基也不甘示弱:“来来来,我等大战三百回合。” 于是乎,几人双目血红,唾沫横飞,吼得如打雷放炮,喊起来一咏三叹。酒喝得痛痛快快,输了一仰脖子,杯底朝天,嘴巴一抹,再斟上,一口一杯,不藏奸不耍滑,赢的赢得光彩,醉的也醉得气魄…… …… 第一百一十六章离奇命案 第二日,四人继续海喝。到了傍晚时分,赵朗真找上门来了:发现一起人命案,请张县令回去审案。 李陶看了看醉眼迷离的张玮,对崔湜与李隆基道:“我们一起去和张县令去看看,待这案子一了,我们再来喝酒,如何?” 李陶如此提议,崔湜与李隆基自然不会折了他的面子,欣然应允一同前往。 到了县衙,张玮连夜升堂,崔湜与李隆基一见大堂上站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拉他们去秋风破的车夫胡迷糊。 “胡迷糊,到底是怎么回事,速速详细道来!”张玮舌头都有些大了。 胡迷糊本名胡德成,成天迷迷糊糊的,所以人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胡迷糊”。 今日,他在集市候了半天也没个主顾,便打起瞌睡来,正迷迷糊糊间,来了位身着重孝的小媳妇。她走到马车边问:“师傅,到十六里河去吗?” 这一喊,胡迷糊醒了。他抬脸看了看天色,已过半晌午了,到十六里河还有很大一截路,去吧,赶回来非到夜里不可;不去吧,呆了大半天也没个主顾,好不容易守到一个,又怎舍得轻易推掉? 于是,胡迷糊带着几分无奈说道:“好吧,请上车吧。” 他的马车去十六里河,可谓驾轻就熟,不用他驾驭,马也会自个儿跑去。 往日,走在这长长的驿道上,胡迷糊总爱和车里的乘客天南海北地唠着,所以一路倒也并不寂寞。而今,车内坐的是一位年轻少妇,又是身着重孝的,她既不开口,胡迷糊当然也就不便搭讪,一路无话,这路就显得更长了,胡迷糊抱着马鞭子便又迷糊起来。 十六里河算不上大镇,马车快到镇时天色已擦黑,集市早散了,但路两边的饭庄还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进了十六里河,马车自动停下,胡迷糊也从迷糊中醒来。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那个妇人下来。胡迷糊心道这个小娘子莫不是睡着了,便边开车门边叫道:“小娘子,该下车了。” 拉开车门,他便“啊”的一声惊叫,倒退了三步,半天回不过神来!周边的人听得尖叫,不由得都围了过来,推搡着胡迷糊问怎么回事。 胡迷糊惊恐地说:“怪事!怪事!上车的明明是个身穿孝服的年轻女子,怎的这时却变成了穿邋遢灰袍的老头子?!” 大家听说有这等怪事,好事的小伙子们便挤到车上去看个究竟。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更是齐声惊叫:“呀!你拉的怎么是个死人!” “死人?”胡迷糊这下更迷糊了。他还不信,亲自上车去看,果然,叫叫不应,推推不动。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那小老头抬了下来,让他横卧在路边上,一摸鼻息,没有出气,可不是死了咋的? 大家见出了人命案,这还了得?便喊来当地里正报案。 等胡迷糊申诉完,李陶等人都觉此案十分蹊跷,必须亲自去现场勘察才行,但这时正是黑夜去了也看不清。 张玮便叫道:“来呀!” 衙役一声吼:“有!” “将被告胡老大押入监牢。谁是当地的里正?” 里正出来跪下说:“小的在。” 张玮说:“你火速回去,好生看守尸体,马车作为罪证,暂时原地封存,不许任何人走近,以免破坏现场,待本县明日亲自审视。” 里正赶回出事现场,叫来衙役杨小倌,两人用一张芦席将尸体盖了,只等张玮明日前来检验。 第二天一大清早,张玮带着衙役仵作,押着胡老大来到了现场,李陶、崔湜李隆基三人自然也跟着去了。 里正早在这里为张玮设立了临时公案,仵作奉命检查尸体,等揭开芦席一看,却是一个青年的尸体横在那里。 跪在一旁的胡迷糊见此,立刻就喊开冤了,他大声喊道:“大人,这个死尸不是小人昨天拉来的。小人昨天拉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头发胡子都花白了。这人体格魁梧,又年纪轻轻,他的死可与小人无关!” 张玮听胡迷糊这么一喊,心想:有这等怪事,少妇变老头,老头变壮男?转眼间,同桩案子就变了三变,这叫我怎么审? 张玮无奈之下,只好转脸看向崔湜,崔湜悄悄向他指了指李陶。 张玮会意,又看向李陶:“李小郎君!劳烦你为我解惑!” 李陶也不推辞,直接向里正问道:“里正,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里正赶忙道:“小郎君,这尸体确是胡迷糊昨日用马车拉来的。我等一直守在这里,怎么说不是的呢?想是被告有意抵赖,请大人明察。” 李陶又向仵作问道:“验尸情况如何?” 仵作检验后报告说:“启禀老爷:死者年约二十八岁,身体健康,无啥疾病,通身也无其它伤痕,惟有头颅内有大量淤血,颅骨破碎,显系脑后遭钝器一击毙命。” 胡迷糊听仵作这样报告,更加喊冤不止。 张玮将公案一拍,大怒道:“大胆刁民,分明是你图财害命,将你的雇主一击致命!现在罪证确凿,还不从实招来!” 胡迷糊呼天抢地:“冤枉呀,小的昨日载的分明是一个年轻少妇,不知怎的变成了一个小老头。这是里正昨日亲手从小人车上抬下的,现在死的这个年轻人,小人连见都没见过,怎么能说是小人杀死的呢?小人若有半句诳言,愿天打雷劈!” 张玮冷笑一声道:“好,别的暂且不说。本县问你:这里的里正和你可有怨?” 胡迷糊只好止住了叫喊,承认说:“无怨。” “有仇?”张玮又问。 “也没有仇。” 张玮一拍桌子道:“他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难道他疯了,无事找事?纵然要讹你,一夜之间,又从哪里找来这现成的尸体?看来不用大刑,你是不会老实交代的!来呀!先给本县打他三十大板!” “等等!”李陶赶忙喝止:“张县令,里正和胡迷糊两人肯定有一个人说了假话,这个先往后放放,还是先搞清死者的身份再说,如何?” 第一百一十七章妖艳女子 张玮有些不信:“李小郎君,你说里正会说假话,这怎么不可能?” 李陶还未答话,忽然一个人从围看的人群中挤了进来,往大声道:“这人确实是冤枉的!” “怎么回事?”李陶朝着进来的那人问道。 这人抺了抺眼睛道:“不知你们断的可是马车夫昨日拉来尸体的案子?” “正是。” 这人言之凿凿道:“我保证这车夫是冤枉的,因为他昨日拉来的正是我,大人说他拉的是这具年轻人的尸体,这不是冤枉了他吗?” 胡迷糊听见有人出头来为他伸冤,感激地抬起头来看。他一看便叫道:“对,老爷,昨天里正从我车上抬下来的就是这个老头!” 旁边围着看热闹的人中,也有昨日就在现场的人,这时也说了:“我也奇怪,昨天分明抬下车的是个老的,怎么今天躺在这里的是个年轻的?原来这个老的没有死,那么,这个年轻的又是谁呢?” 李陶转过向来来着里正,笑眯眯的也不不说话。 里正一看事情要糟,吓得连忙对张玮道:“大人恕罪!小人昨夜奉县令大人之命回来看守尸体,便叫来杨小倌一起守在这里。那杨小倌说,反正死人跑不了,不必坐守,不如睡一觉,养足精神好在今天侍候大人差遣。小人一想也对,死人也不会有人来偷,我俩便都放心地睡着了。谁知一觉醒来,只见芦席被掀在一边,尸体不见了!小的想也许是被什么野物拖去吃了,正愁大人今天来了无法交差,忽然想到附近有座新坟,是刚死不久的,便和杨小倌商量,将尸体挖了出来,抬到这里。黑夜之中,也没看清是什么人,反正是具死尸,满以为只要有了死尸,小的就可以交差了。谁知盖在这里的死老头,今天又活过来了。早知是这样,小的也不必费那力气!这都是实话,请大人恕罪!” 张玮瞪了一眼里正,回过头又问这个小老头:“本县看你一派斯文,怎的却在这里装神弄鬼,滋事生非!还不将你如何以女变男,又如何装死装活的快快招来!” 老头缓缓说道:“小民叫孙先宽,是个私塾先生,就在前面村子里教书。小民生平别无嗜好,就好饮酒吟诗。昨日小民带着诗稿,进城会友,多饮了几杯。回家时,脚软无力,见有辆马车从身边缓缓经过,就想搭个便车。刚拉开车门,想是酒醉无力,脚下一软,就跌进车厢内,只觉得香气扑鼻,紧接着眼前白光一闪,我便滚了下来,顿觉头上一痛,是在什么地方撞了一下,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待小民被冻醒了,这才发现身上盖了一片芦席。芦席岂是保暖御寒之物,所以小民只得爬起回家去了。今晨醒来,酒也醒了,这才记起我的诗稿遗失在马车之上,所以便赶往城里寻觅昨日载小民的马车。走到这里见围了许多人,一打听,始知这是小民昨日酒后失德,闹下这件大事,险些冤杀这位车夫大哥!所以这才挤了进来,向大人禀明一切!” 张玮算听明白了,便叫了个细心的衙役上车去寻找,看有他说的什么诗稿没有。不一会儿,衙役还真寻来甩在车厢角里的一本毛边纸的诗集。这正是小老头昨日在车上的铁证! 李陶回过头问里正:“本案可结,但这一具年轻男子死尸,分明也属于凶杀!你身为里正,为什么未见你向县衙报案?你去问问这里围观的人,看有谁认识这具尸体。” 这时五里三乡的人听说张玮在此审一桩尸变奇案,男女老少都赶来看热闹,许多胆大的都围过去看。其中有一个乡民出来道:“我知道这死者是谁,他是我们村中的李波。他是前几天得暴病死的。” 李陶问道:“你是什么村的?李波的情况,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所在的村子叫李家庄。这李波虽说无亲无靠,家里很穷,却非常走运地讨了个很有钱的老婆。” 李陶奇怪地问道:“他们二人贫富悬殊,又怎会结为秦晋?” “事情是这样的:去年有一天狂风暴雨,当地有一条船在河里翻了。李波正好路过,他不顾危险,下水救人,救起来的原来是武昌首富---顺达染布坊的徐老板。徐老板为了报答李波的救命之恩,又见李波年纪轻,为人忠厚,便一定要将他抚养长大的侄女儿徐晓珉许配给李波。徐老板自己没有子息,人人都说这是徐老板有招赘之意,都为李波高兴。可是李波这人,年纪轻轻的,却很有志气,拒不接收岳家的财礼接济,说只想凭自己的力气挣钱养家。想那有钱人家的女儿,又怎受得了这份清贫,所以小两口便经常发生口角。前几天李波忽然死了,徐晓珉说她家老鼠多,怕是染上了鼠疫,这病会传染,所以死的当天便请了我们几个抬到这里埋了。不知怎的,他的尸体却在这里?” 张玮一听如此,叫捕快去刘家庄提徐晓珉来见。 不久,徐晓珉带到。张玮见带来的这个女子,一副花容月貌,虽是一身孝服,却别有一种妖艳! 胡迷糊一见到徐晓珉,便像见了鬼似的惊叫:“大老爷,就是她!小的昨日拉的就是这个女人!” 徐晓珉身上散出一股淡淡的幽香,孙老头嗅了嗅说:“不错,我也记起来了。小民昨天扑倒车里,嗅到的香气,就是这个女人身上的气味!” 李陶听他俩这一说,心想世上竟有这样的巧事!难道冥冥之中果有神助,为了让含冤的忠厚好人得以昭雪,特地让这个孙先宽撞上了她,引出这一桩险些就永世沉没的奇案吗? 李陶盯着女子问道:“徐晓珉,你昨日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 徐晓珉说:“小女子因夫君死后,心中悲痛,去到娘家住了两日,昨日乘这位大哥的马车归来,不料车快到家时,有一个醉汉拉开车门便往小女子身上扑来。小女子惊恐万分,将他推开,他撞在车壁上就没有起来。小女子怕他醒来又来纠缠,所以跳下车走了回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没有不散的宴席 李陶又问道:“你的丈夫什么原因,年轻轻就死了?” 徐晓珉说:“民女家境贫寒,户多老鼠,是感染了鼠疫而亡。” 李陶伸手一指:“那边有一具尸体,你去看看,可曾认识?” 徐晓珉过去一看就干嚎开了:“我好命苦呀,亡夫刚入土,是谁私自盗人坟墓?教我的夫死也不得安宁!看谁这样缺德哟!” 李陶叹了口气道:“你莫装了,你的丈夫分明是被人用凶器猛击后脑致死的!伤痕历历在目,你如何狡辩!” 徐晓珉叫道:“冤枉呀!这分明是有人挟嫌报复,将他尸体掘出敲碎的,望大人明察。” 李陶面无表情道:“死后敲碎头骨,头颅内不会积有淤血。你丈夫头颅内有大量淤血,分明是生前击毙!” 徐晓珉还要抵赖,张玮早已忍不住了,他大喊一声:“看来不用重刑,谅你也不会说真话!来呀,取夹棍来。” 徐晓珉一双保养得极好的小手,怎经得起这夹棍,当下便一五一十地招了。 原来徐晓珉在家时,便与染布坊的伙计汤安相好。她叔父硬将她许给李波,实非所愿,叔父经常外出,她便归来与汤安鬼混。后来有所察觉的李波向徐老板提出,请他收回婚配之命。徐老板便痛责了侄女一顿,要她安于家室。于是她和汤安商量,只有害死李波,死了叔父报恩之心,他们俩才有希望长相厮守。汤安早知徐老板有招赘之心,有了徐晓珉,便有了偌大家产,两人自然一拍即合。 那天夜里,徐晓珉让汤安持柄铁锤,躲在房门后,一等李波归来,便从门后朝李波后脑猛击一锤。李波哼也没哼,便倒地没命了。待草草葬了李波后,她便回娘家与汤安鬼混在了一起。 没想到回家的路上,偏偏车中钻进一个醉汉,吓得她逃下车来,又偏巧将这个醉汉撞得昏死了过去,惹出了尸变奇案! 张玮命人捉来汤安。 汤安倒干脆,供认不讳。 崔湜和李隆基见这么一桩稀奇古怪的蹊跷案件被李陶轻易搞定了,不禁啧啧稀奇。 …… 崔湜和李隆基又随李陶回到了秋风破,张玮要来被崔湜拒绝了,让他尽心处理公务。就算崔湜不说,张玮也受不了他们三人如此豪饮。 真是应了那句话,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过,今日不再是拇战了,而是轮流讲逸闻趣事。若是所讲的事另外两人听过,自喝一杯,若是没听过,另外两人喝一杯。李陶将穿越的优势发挥地淋漓尽致,他说的故事崔湜和李隆基如何会听过?最后的结果只有……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李陶换着花样与崔湜、李隆基整整喝了五日。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尽管崔湜和李隆基恋恋不舍,可终究是要走的,崔湜和李隆基向李陶辞行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二位送到长子县,二位万勿推辞!”李陶诚恳道。 “求之不得!”此时此刻,李陶在崔湜和李隆基心目中已不谛于多年好友了。 裴岳套了一辆宽敞的马车,驾着马车往长子县而去,车内李陶、崔湜和李隆基依然是说不完的话。 崔湜和李隆基来到县衙,张玮赶忙迎接二人到内宅。 就在此时,衙役前来禀告:又有人前来县衙告状。 有了案子张玮自然要去审理,就在张玮要告退的时候,李陶突然道:“张县令,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张玮不由奇怪道:“李小郎君,不知有何事?你且说来!” “我还想审审案,能否让我在一旁瞧瞧?” “这……”张玮不知该如何回答李陶。 “张县令,你就应了李小郎君吧!我和临淄王一起陪着过去!” 还是崔湜比较仗义。 “那好吧!李小郎君,请随我来!”既然崔湜都没有意见,张玮当然乐得卖李陶这个顺水人情。 张玮的审案中规中矩,只是通过观察被告人的情态来判断其说话真假。 案情很简单,告状的人叫王恭,五年前被征召为府兵,临行时把六头母牛留在了舅舅李琎家。如今王恭役期已满,回到家乡向舅舅要还母牛,谁知李琎告诉王恭六头母牛有两头已经死了,只归还了王恭四头老母牛。本来,王恭对这个结果也认了。可是有人偷偷告诉他,说五年之间他的六头母牛共生了三十头小牛。于是,王恭到县衙提状告舅舅李琎,要求归还六头母牛和三十头小牛。 “你可有证据证明三十头小牛是你的母牛所生?”张玮向王恭询问道。 “没有!”王恭老老实实地回答。 “没有证据让我如何为你要牛?我怎知你说得是真话?” “这……”王恭无言以对。 “你且回去吧,等有了证据再来吧!”张玮对王恭说道。 王恭听罢,一脸沮丧就要离开。 “等等!”一旁的李陶急了。 “怎么了,李小郎君!”张玮不解道。 “这样就完了?”李陶傻傻地问道。 “是呀!像这样无法取证的案子,随意宣判容易造成冤案,故而一般都不做宣判。李小郎君,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崔侍郎!” 李陶看向崔湜,崔湜朝他点点头,表明张玮说得没错。 “如果那三十头小牛真是王恭的母牛所生,他岂不是要吃大亏了吗?” “可无凭无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张玮无奈道。 李陶思忖片刻,对张玮道:“我有个法子,能断定王恭的舅舅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哦?”不仅是张玮,连崔湜和李隆基都来了兴趣。 “张县令,附耳过来,让我来告诉你!”李陶故作神秘道。 张玮按照李陶的主意将王恭关进了监牢,又命令衙役传唤李琎。 李琎来到县衙,张玮厉声对他说:“有个盗贼供认同你合伙盗了三十头牛,藏在你庄上。” 说罢,张玮对一旁的衙役吩咐道:“把盗贼带上来和他当面对质!” 衙役将用布衫蒙住头的盗贼带了上来,张玮让他站在南墙根前,同时命令李琎赶快如实招供。 偷牛是个不小的罪名,李琎赶忙辩解道:“三十头牛都是我外甥王恭的母牛所生,实在不是盗来的。” 张玮命令去掉盗贼头上的布衫,李琎一看竟然是外甥王恭,吃惊不小。 张玮对李琎道:“马上还牛,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陶在一旁插言道:“张县令,养牛五年也很辛苦,应该送五头牛给李琎作为酬劳,余下的全部归还王恭。” 李陶这充满人情味的提议,让崔湜和李隆基不禁点头。 第一百一十八章陈玄礼 王恭和李琎离开之后,崔湜不由地对李陶竖起了大拇指:“从前到后不过一个时辰,李小郎君便将此案审理的清清楚楚,着实让崔某佩服得紧!” 李陶笑着摇摇头,他突然问道:“不知崔郎君何时离开长子县?” “明日便要离开!”崔湜蓦地觉得有些伤感。 “直接回长安吗?” “哦,不,还要在潞州盘桓数日!”崔湜答道。 李陶脸上露出了笑容:“崔郎君,明日我就不送你了。不过,多则三五日,少则一两日,我便又能见到崔郎君了!” “李小郎君也要去潞州?”崔湜惊喜道。 “是的!说不定到时还有些许小事要崔郎君帮忙呢!”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崔湜居然连什么事都没问,就拍胸脯打了包票。 …… 出了县衙,李陶正好迎面遇上郭壮:“郭捕头,好几日没见你了!” “咦?李小郎君,你怎么有空来县衙呢?”郭壮也颇觉得奇怪。 李陶自然不会提及崔湜和李隆基一事,他打岔道:“郭捕头,我想麻烦您一件事情!” “李小郎君,您客气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您说!”郭壮呵呵笑道。 “不知赵县尉现在何处,我想见见他!” “赵县尉?这个时辰估摸他在家呢!” “可否烦请郭捕头带个路?” “没问题,李小郎君,请随我来!” …… “赵大哥!你这里有客人呀?”郭壮一进屋便看到赵朗真和一个壮年汉子在把盏言欢,不由愣住了。 “哦,是郭壮呀,这是我以前的袍泽!十来年没见了,难得高兴!来,一起坐!”赵朗真朝着郭壮招手道。 “赵大哥,不了,您慢慢喝吧,改日再来打挠!”郭壮很识趣就要告辞。 “那好吧,我就不留你了!”赵朗真点点头,又随口问道“对了,郭壮,你找我是有事吧?”。 “我倒是没事,只是李小郎君想要见您!” “李小郎君?哪个……”说到这里,赵朗真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霍地站起身来急急问道:“是不是秋风破的李小郎君?” “正是!”郭壮点点头。 “你怎么不早说?”赵朗真跺脚道。 “我……”郭壮被赵朗真说的愣住了,他不明白平日里颇为沉稳的赵朗真,此刻为何变成如此模样。 “李小郎君现在何处?”赵朗真问道。 “正在门外等候!” “郭壮呀郭壮,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李小郎君来了为何不直接引进屋来,竟然让贵客独自在外等候?”赵朗真埋怨着郭壮。 郭壮越发糊涂,李陶什么时候竟然变成贵客了? “玄礼,走,和我去迎接李小郎君!”赵朗真朝着屋内的那个汉子说道。 三人朝门外走去,那位汉子也觉得颇为奇怪:“大哥,这个李小郎君是何方神圣,竟让您激动成这样!” 赵朗真脸上显出高深莫测地笑容:“玄礼,你是知道的,大哥我这辈子很少服人,这个李小郎君和我素未谋面,可却让我佩服的紧呀!” 话音刚落,便看到了门负手站立的李陶。 “李小郎君,实在是太怠慢了,赎罪赎罪!”赵朗真一见李陶二话不说先是深深一揖。 “赵县尉,冒昧来访,可莫怪我!”李陶不知赵朗真为何对自己行此大礼,也赶忙回礼。 “李小郎君,这位是我昔日的袍泽兄弟陈玄礼!” 赵朗真向李陶引见了身边的汉子。 李陶一听陈玄礼三个字,目光中忽倏闪烁了一下:这可是以后的一个牛人,得好好结识一番。 见自己的大哥对面前的少年如此恭敬,陈玄礼不敢怠慢,向李陶施礼道:“见过李小郎君!” “见过陈郎君!”李陶微笑回礼。 进了屋,李陶看到桌上的酒菜,扭头问道:“赵县尉,我来只是向你道谢的,可不想打打挠你们叙旧!” “道谢?”这回轮到赵朗真愣住了。 “上次的事情,还没有谢谢赵县尉呢!” 赵朗真心中当然知道李陶所指何事,他笑道:“李小郎君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正想找个机会向李小郎君道谢呢,没想到时让您给占了先!” 陈玄礼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大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赵朗真哈哈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李小郎君,请上座,我们喝酒!” 李陶也不客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当李陶从赵朗真家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裴岳驾着马车赶往秋风破,李陶坐在车厢内细细思索。 “岳伯,停一下!”李陶突然喊道。 裴岳勒住了马车回头道:“小主人,什么事?” 李陶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岳伯,有一件事情我拿不准主意,您可否为我参详参详?” 裴岳见李陶如此模样,知道他遇见难事了,他点头道:“小主人,你且说说看!” “你看刘玄、刘志仁父子二人如何?”李陶斟酌问道。 “小主人怎的突然问起了他们二人?”裴岳不禁觉得诧异。 “下一步我准备向潞州发展,少不得要和各色人等打交道,可我们都不适合出头露面,唯有他们父子最合适。可若是不向他们交个底,他们怎会去沉下以来帮我们做事呢?” 裴岳点头道:“小主人说得是,刘玄为人沉稳,曾经身居朝堂,做这些事情自然是得心应手。加之,他本身就是潞州人士,更有地利人和优势,的确是不二人选!不过他能否答应为小主人做事还在两可之间!” “这个不打紧,我自有办法。我现在拿不准的是该不该透露我们的底细!”李陶犹豫道。 “这点小主人倒不必顾虑,这刘玄即便是不答应,也绝不会出卖我们的。”裴岳自信道。 “那好!”李陶终于下定了决心:“今晚我就找他谈谈!若是谈妥了,你连夜赶往潞州通知老聂他们做好准备。借着崔湜在潞州的机会,我们要一举在潞州站稳脚跟!” “我明白了,小主人!” …… 第一百一十九章韦驮再世 果然,这天夜里李陶和刘玄一直谈到了半夜,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而裴岳则在门外焦急地等待。 终于,李陶和刘玄从屋内出来。裴岳一看李陶的神色,便知事情搞定了。以后刘玄就是李陶的军师了,裴岳自然要对他恭敬些。他上前向刘玄施礼道:“感谢刘侍郎高义,以后小主人人要靠您多扶携了!” 刘玄回礼道:“老裴,不用客气!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就不说两家话了!” 李陶在一旁突然问道:“刘老,刘郎君那里该如何去说呢?” 刘玄沉吟道:“我同意了志仁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他的性子不稳当,还需要磨砺磨砺。为了稳妥,我想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等将来时机成熟了,再慢慢说与他听也不晚!” 李陶点点头:“那就依刘老吧!” 裴岳在一旁也是暗自称赞:姜还是老的辣,刘玄考虑得比较周全。小主人现在没有什么根基,万一露了底细那就形势堪忧了。等将来有了自保能力,再说给刘志仁便无顾虑了。 李陶看向裴岳:“岳伯,辛苦你了,连夜出发吧!勿必赶在崔湜之前赶到潞州,告诉老聂,一切照计划进行!我和刘老随后也会赶到潞州!” “好的,小主人!我这就出发!”裴岳应诺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望着裴岳的背影,刘玄突然问道:“若是我没铁猜错,那盗玉册之人必是裴岳吧?” “正是!” “真乃义仆呀!”刘玄不禁感慨道。 …… 崔湜是吏部侍郎,除了完成皇上交待的任务,还有考察潞州大小官员政绩的职责。回到潞州以后,梁德全等人小心伺候着崔湜,生怕有一点闪失。崔湜知道梁德全是安乐公主的心腹,也没想着拿他怎么样。就算他想收拾梁德全,没有韦氏点头,他也是做不到的。 于是,崔湜和梁德全一干人等都在走着过场,这让崔湜觉得颇为无趣。若不是答应要在潞州等待李陶的到来,崔湜早就回长安了。 这一日,崔湜闲来无事,在屋中信笔挥毫。 “澄澜,好雅兴呀!”李隆基的声音在崔湜耳边响起。 “是三郎呀!看看我字写得如何?”崔湜将毛笔放在一旁笑呵呵问道。 李隆基走到近前细细端详,只见崔湜写匾一帧,上书狂草:韦驮再世。 “不错,澄澜的字苍劲有力,倜傥潇洒!只是……”李隆基不解地问道:“这匾是为何人所题?” “三郎可还记得封丘?” “封丘?” “就是那个刽子手!” “哦!自然记得!”李隆基恍然大悟,敢情崔湜是给封丘写得匾。 “我听说封家五代充当刽子手,从未出过差错,甚感敬佩,故而为封家题了这匾!” “澄澜的墨宝名声在外,想必封家也会引为殊荣的。”李隆基这倒不是拍马屁,崔湜的字还真是没说的。 崔湜笑笑不再说话,当即派人将把匾送到封家。 就在崔湜和李隆基之际,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什么?封丘竟然婉言谢绝了。”崔湜和李隆基都听吃了一惊。 崔湜很恼火,沉默片刻,他对李隆基道:“三郎,你陪我去一趟这封家,如何?” …… 封丘施大礼相迎,把崔湜和李隆基让到正堂。 不待崔湜说话,封丘先告了罪:“崔侍郎,不是我封丘不识抬举,只是这匾上所题四字,我确实不配!” “这是为何?”崔湜很沉得住气。 “大人不知,封家执法无差错是为保住饭碗,而在良心上却不是如此!” “此话怎讲?”崔湜睁大了眼睛。 “如若崔侍郎不怪罪,请随我来!” 封丘说完,便起身领崔湜和李隆基到了后院。 后院是一个小独院,靠墙处有一筒子房。封丘打开房门,请崔湜和李隆基入内。二人疑惑地望了望封丘,便好奇地走了进去。待看清了,崔湜和李隆基大吃一惊!原来室内全是供奉的牌位,每个牌位上都有姓名、地址、死的年月。 崔湜和李隆基不解地看了看封丘。 封丘叹了口气道:“这些全是封家历代所斩罪犯的牌位,至今已有七百六十三名!他们当中,有的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也有不少的冤魂!我们每年都要给这些冤魂上些纸钱!祖上有规,凡是冤魂者,牌位要染红头儿!” 崔湜和李隆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等事情。 “为保饭碗,我不敢替罪犯呼冤。这是祖上的规矩!” 崔湜淡淡地笑了笑,倒剪手走近一个染了红头儿的牌位。见上写着“胡公柳”,隔年所杀。他禁不住咂了一下嘴巴,略有所思地自语道:“胡公柳,胡公柳……” 说着崔湜拿起牌位,看了看那红色,问道:“这红色是何物所染?” “血!是人血!” 崔湜轻轻揩了揩牌位上的灰尘,小心地把它放回了原处,突然转向封丘,问道:“依你之见,今年伏法的的罪犯中,有无不当斩者?” 封丘摇头道:“我不敢讲!” “无妨,照实讲来!” 封丘的喉头上下抖动了好一时才说:“今年潞州共斩十五人,其中至少有一半不当斩!” 崔湜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若真有一半人不当斩,这冤案也着实有些太多了。 “你是如何得知的?”崔湜面上并无什么变化。 “我是从血向观察得知的!” “血向?”崔湜在些迷糊了。 “据我们封家几代验证,喷血晚的人大多是刀下屈鬼!譬如说前不久被斩的张仲林,他是第一个挨刀,而血却是最迟喷出。所以我断定张仲林定有冤屈!如若大人不信,可以重新审理此案,权当验证一回!” 崔湜心中一动:“你认得张仲林?” “我与张仲林,只是认得而从无来往!他是我的近邻,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七岁幼子!据我所知,张仲林一向安分守己,实属本分之人。那日从刑场归来,路遇张仲林一家前去收尸。他那白发苍苍的老母扶棺而泣,七岁幼子号啕不止,其妻头勒三尺白绫,悲恸欲绝……我想起张仲林血向不正,顿起恻隐之心!久闻崔侍郎为官清正,执法如山,谨望崔侍郎明察秋毫!” 第一百二十章赴潞州 封丘这一番话引起了崔湜极大的好奇心,回到寓所,崔湜派人向潞州录事参军田中则索回卷宗,开始重新审案。 卷宗上写得很明了:潞州城尚武街张仲林养一女儿,名小玉。小玉年值妙龄,长相出众,被潞州大户白家白公子看中,抢进府内。不料当天夜里,白公子被人所害,小玉下落不明。白家带人围了张家,搜出凶器。罪犯张仲林供认不讳…… 下面就是梁德全批斩的大红笔迹。 为了证实封丘那个令人好奇的“血向”之说,崔湜决定重新调查案情。 崔湜乔装打扮,明察暗访,不久,便案情大白。 原来小玉早已被潞州司马施敬之的儿子施公子看中。小玉被抢的那一天,施公子夜闯白家,一心要夺回小玉,不料被白公子发现。二人拼杀格斗中,施公子杀了白公子,抢走了小玉。为逃脱法网,施公子暗自派家丁把凶器匿藏在张仲林家,造成张仲林为救女儿冒险杀死白公子的假象。 张仲林被押上堂,大呼冤枉。后来施敬之派人送去口信,说是若想保你女儿活命,必得招供。张仲林为保女儿,才被迫画押。 崔湜大吃一惊,手指在卷宗上弹了许久,最后终于合了起来。 第二日,崔湜将卷宗交给了录事参军田中则,静静地说了声:“入库吧!”便转身走了。 崔湜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他知道,施敬之是梁德全的心腹,若是动了施敬之那就意味着和梁德全的决裂。施敬之作为潞州司马,是从五品的官员,犯了罪肯定要交给大理寺和御史台审理。而大理寺和御史台被宗楚客牢牢把持,宗楚客是韦后的心腹。梁德全若是走走安乐公主的门子,施敬之之事必然会不了了之。与其这样,还不如不管。 再说,此案件的重新审理,他没让任何人介入,一切均在绝密中进行,自然也没后患。可令崔湜奇怪的是,封丘的“血向之说”竟如此准确!是巧合呢,还是封丘一步步引自己上钩? 这个封丘,非同一般!看来,封丘对此案早已胸有成竹,只是不敢说而已!他有他的难处,一家人,全靠他的一把刀! …… 崔湜在潞州忙碌之时,李陶也没闲着。 潞州一个普通的院落里,李陶见到了聂无双等人。 “阿陶,你把我们打发到潞州都一个多月了也不见你的人影,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忘了?”毫无疑问,率先发难的是华菁菁。 “最近事情有点多,我这不是来了吗?”李陶有些尴尬。 “菁菁,别难为阿陶了,他也不容易!”华文轩在一旁为李陶解围道。 华菁菁噘嘴不再言语了。 “阿陶,这次来潞州可否多停留几日?说实话,我们都想你了!”范长风可怜兮兮地恳求道。 李陶被范长风的真情感染了,他拍了拍范长风的肩头:“此次若是事情办的顺利,以后就要在这潞州扎根了。到时候把阿娘接来,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真的?太好了!”华菁菁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李陶哈哈笑道。 华菁菁的脸顿时红得像苹果一般:“你说什么呢?坏死了,不理你了!” 说罢,华菁菁羞涩地跑开了。 “老聂,准备的如何了?”李陶向聂无双询问道。 “这一个多月,我一直就在忙乎这一件事情呢,请小主人放心!” 李陶点点头,喃喃自语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成败在此一举了!” …… 姜绞最近心情很糟糕,和一个月之前的扬眉吐气截然不同。姜绞的环采阁以三千贯的价格买下了秋风破的新曲,一举成为了潞州四大**之首,可是麻烦也随之而来了。前两日,金凤楼的主事梁立功传话来:十日之内将环采阁卖与金凤楼,否则后果自负。 若仅仅是梁立功和自己叫板,姜绞还真没把他放在眼中。可姜绞知道这次是梁德全亲自出马了,必难善了。自己家财万贯,按理说就算把环采阁送给梁德全也没有什么,可他心里却憋着一股气。 潞州府衙常常通过向商铺征购货物,拖欠多年也不给钱。无奈之下,各行商铺被迫轮流“祗应”,向官府低价或无偿地提供货物。潞州城的商行,被官府上下勒索,比别处多十倍以上,各行赔累很多。姜绞的铺子这些年不仅没有赚到钱,而且还连年亏本。唯一能够盈利的便是这环采阁了,可现在…… “老爷,有客人来访!”姜府管家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不见!”姜绞怒气冲冲道。 管家知道姜绞心情不好,应诺一声转身就要出门。 “等等,客人姓甚名谁?”姜绞突然问道。 “名叫李陶,这有他的拜帖!” “李陶?”姜绞疑惑地接过拜帖。 打开拜帖,姜绞一眼便看到了秋风破三个字,立刻想起这李陶是何许人了。 他心中一动,赶忙对管家道:“快将李小郎君请到客厅好生服侍!” 管家点头还未转身,却又听姜绞吩咐道:“还是我亲自去迎接吧!” 说罢,便急急向大门外小跑而去。 管家从未见过姜绞如此失态,不禁觉得莫名其妙。 …… “姜掌柜,我们又见面了!”李陶一脸灿烂的笑容。 “李小郎君来的正好,我们又可以一醉方休了!” 进了客厅,丫鬟送上茶水,转身出去将门掩好。 “姜掌柜,我俩都是性情中人,所以我不客套了,就直来直去了!”李陶开门见山道。 姜绞点头称是:“这样好,省得猜来猜去费脑子!” “我想与姜掌柜合作!” “合作,如何合作?”姜绞愣了愣。 “将你的所有产业交与我来经营,利润你占三成!” “所有产业交与你经营?我占三成?”姜绞这次不是愣了,而是傻了。 他看了看李陶,莫不是眼前这少年得了失心疯。可接下来李陶的这句话,让姜绞明白了对方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姜掌柜,你莫小看了三成的利润。我敢保证每年的这三成利润,要比你十年里赚的所有钱加起来还要多十倍!” 李陶的话让姜绞的心躁动起来,姜绞是个商人,没有比赚钱更能打动他的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劝说 “李小郎君,可否说得详细些?”姜绞很认真地问道。 “当然可以!” 李陶笑了,他知道姜绞已经动心了。就怕他不为所动,只要动心他就不受自己的摆布。 “据我所知,这几年来姜掌柜的生意并不如意,基本上是坐吃山空,可有此事?” 姜绞叹了口气:“李小郎君,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也不瞒你,的确如此!不仅是我,潞州的商人莫不是如此,很多商户都已经倾家荡产了。也就是我家大业大,这才勉强维持下来了!” “若是我没有估计错,原因无非有二。其一,梁德全的苛政猛如虎。其二,你的经营不对路。可对?” “若说我的经营不对路,我不承认!我们姜家世代从商,我也浸淫其中数十年了。在梁德全来潞州之前,姜家的生意那可红火的很,真正让我一蹶不振的是这梁德全!” 李陶试探地问道:“你就没想过把这梁德全搬倒?” 姜绞愤然道:“何止是想过,潞州的商人曾经多次进京告状,可最终却无人受理,告状之人回来之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无奈之下,众人凑一大笔钱,派人到长安想找门路花钱将梁德全搬倒。谁知最后钱花了不少,梁德全却未动分毫,依然稳稳地做他的潞州刺史。到这种地步,大家也就死心了!” “之所以让你把所有产业交与我来经营,就是为了让梁德全对这些产业干瞪眼而无可奈何!” “李小郎君,你真有这通天本事?”姜绞又惊又喜。 “姜掌柜,这里有一份契约,你看完就明白了!”李陶将早已拟好的契约递给了姜绞。 姜绞看罢恍然大悟:“李小郎君,你给崔侍郎两成利润,是打算用崔侍郎来制衡梁德全?” 李陶笑着点点头。 姜绞不由称赞道:“李小郎君这一招的确是妙,崔侍郎在朝中颇有权势,身后还有上官昭容支持,想必梁德全对他还是有顾忌的!只是听闻这崔侍郎并不喜好钱财,不知他愿意与否?” “正是他不喜好钱财才要分给他两成的利润,若是他喜好钱财,岂不是又一个梁德全了?至于崔侍郎那里由我去说,姜掌柜自可放心!” 姜绞忍不住又问道:“李小郎君出面我自然放心,只是你所说的三成利润,比我十年里赚的所有钱加起来还要多十倍,这做何解?” “简单的很!先说这**的生意,若是今后由秋风破谱写新曲专供,姜掌柜信不信这环采阁将一尘绝骑独领风骚?” “这个我自然是信的!” “再说这商行的生意!”说到这里李陶顾左右而言他:“姜掌柜,你这茶怎的如此难吃?” 姜绞不解李陶是何意,赶忙解释道:“李小郎君,这可是市面上最好的茶饼了!” 唐朝时的茶叶多加工成茶饼。唐朝人不“饮茶”,而是“吃茶”。先用火灸烤茶饼,尔后将烤茶饼放入铜制茶辗辗成颗粒,用茶罗筛茶粒取细末。为了改善茶叶苦涩味,加入薄荷、盐、红枣或姜片调味,并多外加龙脑等香料。将细茶末连同上列材料,调和成酱。然后用茶酱配合其他其食物食用。 李陶从怀中掏出一包茶叶,笑道:“尝尝我的茶!” 李陶要来沸水,将茶叶冲泡片刻后递给姜绞。 姜绞接过茶碗仔细观察,只见碗中茶叶外形翠绿,叶底柔软匀整,茶汤金黄透亮,香气高长浓郁。喝入口中,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我这茶如何?” 姜绞哪喝过如此香茶,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能一个劲地道:“好,好,太好了……” “像这样的好东西我还有很多,人无我有,这商行想不赚钱都难!姜掌柜,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姜绞这才明白:原来李陶是用这茶在说事。 “还有酒楼生意,今日我且不说,明日我领你看一出好戏,你自然会明白了!” 姜绞感慨道:“李小郎君,这生意场上我也打滚了半辈子,可在你面前我却如同启蒙的孩童一般,真是惭愧呀!” “姜掌柜客气了!” “李小郎君,我还有一事不明!” “姜掌柜请讲!” “给这崔侍郎两成利润我明白其中用意,可这李隆基不过是个闲散郡王,当不得大用,给他两成利润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李陶摇摇头道:“非也非也,姜掌柜,你有所不知,给临淄王两成利润大有用处,这关系到我们的第二次合作!” “第二次合作?”姜绞已经跟不上李陶的思路了。 “姜掌柜不会甘心一辈子都在这梁德全的控制之下做生意吧?” “当然不甘心!” “所以,我们第二次合作便是要搬倒这梁德全!” “什么?搬倒这梁德全?这怎么可能?”姜绞失声道。 李陶笑了笑:“搬倒梁德全并非什么难事,只不过你们以前用的法子不对,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可这和临淄王又何关系?” “这梁德全倒了,朝庭肯定会再派刺史来,若是再来个梁德全一类的人物,我等岂不白忙活了?所以还不如让咱熟悉而且对我们有利的人做这刺史。” 姜绞这次终于明白了:“李小郎君,你的意思是让临淄王做潞州刺史,可是朝庭历来没有郡王做一州刺史的行使呀!” “我说姜掌柜,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临淄王当不了刺史,难道不能让自己的心腹做这刺史?这与他做刺史有何两样?我们帮了他这么大的忙,等他掌控了潞州,你说我们的日子是不是要比现在好过的多呀?” 姜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李小郎君,今日我算是对你有了真正的了解,说你是诸葛在世也毫不为过!没错,看来今后真得和临淄王多走动走动了!” “姜掌柜,你又错了!” “我又错了?”姜绞的脑子已经被李陶搅成一团浆糊了。 “今后你不是和临淄王多走动走动,而是要给临淄王提供包括财力在内的最大限度的支持!” “这又是为何?” “这关系到我们的第三次合作!” “啊?还有第三次合作?”姜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大生意 “没错,我们第三次合作就是要做一笔最大的生意!若是做成了,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什么生意?”姜绞的心被李陶搔得痒痒的。 “姜掌柜,你可知道吕不韦?” “自然知道!” “当年吕不韦做的最大一笔生意,就是扶植一国之君,而后可以占据一国之财。要得真富贵,还是帝王家。所以,我们要想方设法促成这笔掌握山河的大买卖。只有这样,才能利源滚滚腾云起,江山纳入画图中!” 姜绞彻底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李陶心中居然还有这般心思。这真是一笔大生意,做为一个生意人来说,这笔生意若是做成了,这一辈子还真没有什么遗憾了。 说起来,姜氏家族也是西北的旧勋贵之家。姜绞的曾祖父姜謩与李渊关系亲近,在唐朝开国之际,立下不少功劳,是大唐的开国功臣。姜绞的祖父姜行本,也做过贞观朝的将作大匠,是太宗亲近宠信的大臣。姜绞的父亲姜柔远,曾经做过通事舍人和內供奉。姜家也算是官宦之后,可到了姜绞这一代就不行了。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一个梁得全就把姜家治得死死的,骑在头上拉屎撒尿,到头来也只得忍气吞声。说到底,还是朝中无人做官的原因。本来姜绞已经死心了,可李陶的这一番话又让姜绞看到了振作姜氏家族的希望。 “可临淄王只是旁枝的一个郡王,怎么可能……”姜绞多少还是有些疑虑。 李陶笑了笑:“若人人都觉得可能了,还轮得到你来做这笔生意吗?如今朝庭女人乱政,要不了多久必有大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当年异人子楚在秦国的地位还不如现在的临淄王呢,你怎么知道临淄王将来没有希望……” …… 从姜府出来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李陶心情很不错,搞定了姜绞算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可李陶却丝毫不敢松懈,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崔湜的住处。 “什么?李小郎君到了,快快有请!对了,速速差人将临淄王也请来。”崔湜一听李陶来了,顿时兴奋起来了。 “崔郎君,我们又见面了!我没有食言吧!”李陶笑嘻嘻道。 “李小郎君,若不是因为等你,我恐怕早就回长安了!来,请坐!” 两人聊了没多长时间,李隆基便闻讯赶来了。 “李小郎君,今天可要一醉方休了!看,我把珍藏了多年的剑南烧春都带来了!”李隆基的兴致颇高。 “临淄王,你的酒还是留着吧!今天饮我的酒!”李陶婉言拒绝道。 “李小郎君,你这是什么意思?到了潞州就该我尽这地主之谊,你难道是嫌我的酒不好?”李隆基有些不高兴了。 “临淄王多虑了,之所以要饮我的酒,是因为我这酒你们谁也没喝过!”说话间,李陶不经意间向李隆基施了一个眼色。 李隆基不知李陶这是为何,但想来必有深意,便不再坚持:“那倒要尝尝!”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禀告:“天丰楼的菜送到了!” 见崔湜和李隆基一副诧异的表情,李陶笑着解释道:“我来的唐突,既然要一醉方休光有酒没有菜哪行?故而我提前在天丰楼订了菜让他们送来了!” 崔湜拍手道:“还是李小郎君想得周到,让他们送上来吧!” 菜摆上案几后,李陶对立在身后的裴岳道:“岳伯,将我的酒取来!” 不一会,裴岳取来三个精美的瓷罐,放在案几上。 崔湜一见不由赞叹道:“好别致的酒器!” 李隆基在一旁皱眉道:“李小郎君,你也太小气了吧,就这么点酒上,哪够我们三个人饮?” 李陶淡然道:“已经不少了,足足三升酒,够我们饮的了!” 李陶带来的酒是经过董飞经过数次蒸馏后勾兑的酒,与后世的白酒差别已经不大了。一升酒大概有一斤二两左右,三升酒的确够他们喝了。 “三升?还不够我一个人饮呢!”李隆基撇嘴道。 李陶知道李隆基说的是他们平常所饮之酒,这些酒的度数都很低,近似于后世的熟啤、干啤或者加饭酒。李隆基能喝三斤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说过这酒你们从未饮过,是因为它极烈。酒我管够,只怕到时候你想喝也喝不下!” 李隆基听了李陶的话有些半信半疑。 李陶拍掉封泥,顿时一股清纯的幽香溢出。他将酒倒入三人的碗中,只见中的酒水清纯透彻。 崔湜和李隆基注视着杯中的倒影不由疑惑道:“这是酒吗?” 李陶笑道:“你们尝尝便知!” 李隆基率先尝了一口:“好辣!” 他一边哈着酒气,一边赶紧将酒碗放在桌上,溢满的酒水洒出了一些。 崔湜饮罢虽然没有李隆基那么夸张,但也忍不住皱起眉来! “二位,这酒如何?” 崔湜点头道:“我还是头次饮如此烈的酒,入口辛辣,饮罢才觉得口感清爽,回味悠长。” “这洒除了烈、有回味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 “是什么?”崔湜不由在些好奇。 “不管存放多长时间都不会酸败,而且存放的时间越长,酒味越醇正!” “真有此事?” “崔郎君,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我自然信你!”说到这里,崔湜向李隆基笑道:“三郎,李小郎君说得没错,这酒估摸着你饮不下三升了!” 李隆基满脸通红,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豪气了。 “来,为我们的再次相聚,干杯!”李陶来了豪气,率先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崔湜也将酒一饮面尽,将酒碗放在桌上,一抹嘴道:“痛快!” 李隆基饮了数口,才将酒喝完,脸变得更红了。 “对了,李小郎君,你不是说要让我帮忙吗,究竟是何事?”崔湜问道。 李陶正发愁如何向崔湜提起此事,见崔湜竟然主动问起来,不由乐了,没想到这崔湜还挺仗义。 “崔郎君,是这么回事……” …… 第一百二十三章上古珍酒 当李陶从崔湜的住所离开之时,崔湜李隆基二人早已喝趴下了。 裴岳见李陶竟然像没事人一样,不由叹服道:“小主人,老董新酿之酒我也喝过,那不是一般人能喝得了的,没想到您竟然如此能喝!” 李陶笑了笑:“岳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运用五禽戏内功心法,可以将喝入肚中的酒化去!” 裴岳张大了嘴:“啊?那天下还有谁能喝得过您呢?” …… 腊月十八,潞州城出了一件众人期盼已久的稀罕事:聂氏酒坊开始出售上古珍酒了。 说期盼已久,是因为在半月前潞州城的大街小巷就开始流传聂家新开的酒坊内将出售一种世上无双之酒。说是稀罕事,是因为此酒不是自酿的,而是从地下控出来的,故而被称作上古珍酒。 不管是真是假,总之,聂氏酒坊开业的这一天,门口是人山人海。当然,看热闹的人居多,真正来买酒的人却寥寥无几。就算真有好酒之人想尝个新鲜,也早被那天价吓得缩了回去:一升上古珍酒一百贯钱。 要知道在客栈吃住一天只需二十五文钱,这一升酒的价格足够在客栈吃住一年多了。可越是这样,大家越是好奇,这酒能卖得出去吗?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人群中突然闪开了一个通道,一群差役簇拥着几人走到了酒坊门前。 “是梁刺史来了!”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道。 “岂止是梁刺史,还有临淄王、施司马、田参军,潞州最大的官全到了!” “他们是来买酒的么?” “买酒?你们谁见这官府买东西掏过钱?这聂氏酒坊的掌柜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了!”一个老者在一旁愤愤道。 众人听罢不再言语了,都伸长脖子想看梁德全究竟要做什么。 “梁刺史,这里还真热闹呀!”梁德全身边的一个美男子面上带着笑容。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崔湜。 “是呀,这样的场面已经多年未见了!”梁德全在一旁陪笑道。 崔湜潇洒地向聂氏酒坊门前负手而立的汉子拱手问道:“掌柜的!不知您尊姓大名?” “在下姓聂,名无双!” “这酒真像你说的这么好?不仅奇烈,口味极佳,而且还不会酸败?”崔湜疑惑地问道。 “的确如此!”聂无双点头道。 “口说无凭,我得验证验证!”崔湜盯着聂无双。 “这个自然可以!”聂无双拍着胸脯道:“不知客官如何验证?” “这口味极佳量你也不会信口雌黄,一尝便知。不会酸败一时半会也无法验证!这样吧,我们就验证验证这酒到底有多烈吧!”崔湜提议道。 “就依客官!若有人能饮三升上古珍酒而不当场醉倒,我这酒坊内的酒全部送与客官,如何?”聂无双信心满满道。 众人听罢,不由暗自为聂无双捏了一把汗。要知道一般的壮年男子饮个三升酒没有任何问题,要碰到善饮者饮七八升也不奇怪,聂无双这话说得也有些太满了。 崔湜和李隆基面上虽无表情,可心中不由暗叹李陶的心狠。这上古珍酒他俩昨晚才饮过,烈不烈他们心中自然有数。李隆基平日里能饮三五升酒,可昨日不到一升的上古珍酒便让他醉得不省人事了。崔湜的善饮在长安也算小有名气,喝个七八升也能支撑,可昨夜勉强饮了一升半,便失去了知觉,连李陶何时离开的也不知道。崔湜很难想象有谁能喝两升的上古珍酒,可聂无双直接说了三升,估计这天下无人能做到。 崔湜心中虽然如此想来,可还得配合聂无双把这场戏演好。 “若此酒真像你说得这般,那我便买上两百升!”崔湜豪气道。 听崔湜如此说来,人群中顿时喧腾起来:两百升要两万贯钱,这人是谁?竟会如此富有。 崔湜丝毫不在意围观众人的赞叹,而是转头对身边的梁德全询问道:“梁刺史,不知潞州可有善饮者?能否请来为我验证一番?” “梁德全笑道:“何须去请,您身边便有一位!” “哦?没想道梁刺史你……”崔湜大喜道。 梁德全赶忙摆手道:“崔侍郎,您误会了!我可没此能耐,我说的是施司马,论起饮酒潞州无出施司马左右者。” “太好了,施司马可否为我验证此酒?”崔湜向一旁的潞州司马施敬之征询道。 施敬之长的腰肥脸大,脸上的肉堆得像“油团”, 往脖子下“溜”,脖子又粗又短,一层盖一层,就像叠叠的浪,看起来像一个慈眉善目的“弥勒佛”。他见吏部侍郎向自己请求试酒,不禁有些受宠若惊。施敬之最多可以饮十升酒,这种酒量别说在潞州,就是放眼长安也鲜逢对手,三升酒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崔侍郎,您放心,我会让酒坊掌柜乖乖地把这酒全送给您!” 施敬之的话勾起了围观之人的兴趣,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每个人都想知道这人酒之斗的结果。 …… 聂氏酒坊的门前立起一张胡桌,上面放着三个精美的酒罐和六只瓷碗。 “施司马,这每一个罐中都装有一升酒,可否需要称量称量?”聂无双向施敬之询问道。 “不用!”施敬之常年喝酒,用眼一瞟便知罐内能装多少酒。 聂无双将三个罐中的酒缓缓倒入六个瓷碗当中,碗中之酒清澈无比,众人哪见过如此之酒,不由赞叹上古珍酒果然名不虚传。随着酒香四处溢开,不少人肚中的酒虫已被勾出。 “施司马,请!”聂无双退到了一旁。 施敬之也从未见过清澈如水之酒,他走到桌前,缓缓将碗端到嘴边。众人屏住呼吸,齐刷刷将目光投身向施敬之身上。 只见施敬之一扬脖便将酒喝入肚中,抹了一把嘴大吼道:“好酒!” 众人不由为施敬之喝起彩来。 施敬之也不停顿,又端起一碗一饮而尽。 第三碗。 第四碗。 第一百二十四章仗义的崔湜 当施敬之端起第五碗的时候,崔湜心中不由打起鼓来:没想到这厮如此能喝,两升酒下肚竟像没事人一般。他不由有些担忧,抬眼看向聂无双,却见聂无双一副神闲气定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施敬之喝第五碗酒的时候,远没有第一碗那么洒脱了,就连围观之人也能看得出他咽酒之艰难。 终于,一股酒箭从施敬之的口中喷出,他一头栽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时让全场鸦雀无声。 崔湜拍手道:“果真是好酒!聂掌柜,我这就买下二百罐!” “此酒价格不菲,不知客官……”聂无双有些犹豫道。 “你是怕我出不起钱?我堂堂的吏部侍郎岂会赖你的酒钱?”崔湜颇有些不快。 “您是崔湜崔侍郎?”聂无双有些激动。 “正是,你认识在下?” “哦,不不不,我只是听闻崔侍郎您的墨宝绝世无双。若是您能为这酒留个字,二百罐酒我以半价售于崔侍郎!” “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笔墨伺候!”崔湜豪兴大发。 不一会,洋洋数百字的《上古珍酒赋》便跃然纸上。 聂无双如获至宝般接过崔湜的题字,不经意地问道:“崔侍郎,不知你为何要这许多酒?” “你有所不知,此次来潞州公干,皇帝陛下专门派了一百名右龙武军的将士随同。弟兄们辛苦一场,难道不该每人送一罐酒以示谢意吗?” 聂无双点头道:“崔侍郎仁义,这是应该的!” 崔湜接着说道:“遇此好酒难道不该让皇帝陛下也尝尝?除此之外,还有亲王公主、朝中同僚、亲朋好友不都得尝尝?我还担心这酒不够分的呢!” 聂无双眼珠一转:“既是如此,崔侍郎这二百罐酒我一文钱也不收,另外再送崔侍郎一百罐酒。” “这如何使得!”崔湜连忙摆手。 “崔侍郎你定要收下这酒,收下了便是帮了我!” “此话算讲?” “崔侍郎且听我说,须知这酒好也怕巷子深,潞州与长安相比乃是偏僻之地,我这酒虽好,可能识得此酒之人却并不多。但崔侍郎能把这酒带到长安,那就大不一样了,若天下人知道上古珍酒被皇亲贵族和朝庭官员所青睐,岂不都趋之若鹜,我这酒想不赚钱都难了。故而崔侍郎万万莫要推辞,你拿了这酒便是帮了我了!” 崔湜听罢便坦然了,他笑道:“若是如此,我便收下你的酒了。” 说罢,崔湜差人装了酒便离去了。 当天晚上,梁德全设宴为崔湜饯行,因为崔湜明日便要回长安了。 酒过三巡,崔湜对梁德全道:“梁刺史,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崔侍郎,有事您直接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定然会全力以赴!”崔湜难得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梁德全怎会拒绝。 “我在潞州的几家产业中入了份子,希望梁刺史高抬贵手,不要为难这几家产业,如何?” 梁德全愣住了,崔湜来潞州何璐铭仅十数日,没想到就有这等好事,难怪自己送他的钱他一文也没有要。 “不仅是我,临淄王在其中也有份子!”崔湜又补充了一句。 梁德全一听便明白了,这肯定是李隆基在其中为崔湜牵的线。既然崔湜提出来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再说了,这对梁德全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他笑道:“崔侍郎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不知都有哪几家产业?” 崔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梁德全:“你自己看吧,都在上面写着呢!” 梁德全接过待看完之后,脸都变绿了。这哪是崔湜所说的几家产业,上面林林总总写着二十来家产业,而且都是在潞州叫得上号的大产业。梁德全每年从潞州弄来的钱,有一半都是出自这些产业,若是今后自己不为难这些产业,这收入将大大减少。可自己已经答应了崔湜,此时如何再反悔。若是因为此事得罪了崔湜,那可如何是好? 就在梁德全左右为难之际,崔湜面上带着微笑看着梁德全:“若是梁刺史觉得为难,那就算了,当我没说此事!” 见崔湜在将自己的军,梁德全权衡后拍着胸脯道:“不为难,崔侍郎,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整个潞州自我之下,不会有人去为难这些产业的!” …… 腊月十八,崔湜离开潞州返回长安。 “李小郎君,三郎,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到这里吧!”崔湜在马车内对李陶和李隆基说道。 “崔郎君说得没错,那个们便再送两里路吧!”李陶笑道。 李隆基也点头称是。 崔湜无奈地摇摇头:“那便再送两里吧!” 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陈玄礼在车前禀告道:“崔侍郎,前方有人拦路喊冤!” “哦?将喊冤之人带上来!”崔湜吩咐道。 不一会,陈玄礼将人带上来,崔湜抬眼一看,面前之人不是别人,原来是封丘手持鬼头刀跪在路中,他的身后跪着张仲林的妻子、八十多岁的老母和七岁幼子。 封丘一言不发,双目直盯崔湜。 崔湜被封丘盯得有些发毛,惶惶地问:“封丘,你手持钢刀,拦路喊冤,知罪吗?” 封丘冷笑一声,说:“崔侍郎,我就是谢罪来了!想我封家,几代充当刽子手,却用一手绝活,草菅人命,枉杀无辜!上对不起青天,下对不起黎民!为天地良心,今日同着大人之面,我只有自己惩罚自己了!” 说着,封丘左手架刀,右手腕儿猛地向刀刃砸去,那只手血淋淋地掉落在地。 张仲林的妻子和母亲见状大呼一声,扑向封丘,捧起了他的断肢,撕下布衫儿,急急扎住了外喷的血口。 封丘面色苍白,凄声疾呼:“崔侍郎!我断臂是为唤起您的良知!我知道,张仲林一案您早已查明!望崔侍郎伸张正义,扶正除邪,为张仲林父女申冤哪!” 崔湜擦了擦轿帘上的鲜血,掷了手帕儿,冷冷地笑了笑说:“依我看,作为刽子手,你还很不成熟!” 说完,轻轻摆了一下手,马车绕过封丘的那只血手,冉冉而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密谋 “崔郎君,这封丘明摆着就是有冤屈,你为何不为他伸冤呢?”李陶郁郁寡欢道。 “李小郎君,这案子我早已查清了,我何尝不知这封丘有冤屈?只是此案涉及到梁德全和施敬之,这里面水深得很。仅凭这个案子根本无法搬倒梁德全,真要深深究搞不好打蛇不成反被蛇咬。我没有这个把握,只好罢手。再说了,这也是为那封丘好,梁德全在潞州一手遮天,封丘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若真把梁德全逼急了,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的!” 听罢,李陶这才明白崔湜的一片苦心。想起了梁德全的难缠,李陶心中不由一紧。他抬眼向李隆基看去,李隆基也是眉头紧锁。 …… 李陶将姜绞的所有产业进行了整合,由聂无双统一负责经营。姜绞也派出一人参与经营,此人是姜绞的亲外甥,名叫李林甫。李陶知道这个李林甫在后来李隆基当政期间,前后做了二十年宰相,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姜绞的外甥。李林甫或许是得到了姜绞的吩咐,对聂无双非常尊重,也不指手画脚,而是虚心地学习各种经商技巧。 没有了梁德全的羁绊,加上后世李陶所知的一些方法,聂无双经营的这些产业很快就焕发了活力。 …… “李小郎君,你这由外及内,由小至大是何意?”姚元崇向李陶询问道。 姚元崇是李隆基在潞州唯一的铁杆心腹,由于姚元崇只是从七品的司仓参军,官职太小,也给李隆基帮不上太大的忙。但李隆基有什么难事常与姚元崇商量,今日与李陶商量大事,李隆基便把姚元崇带来了。 没错,今日李陶是第一次和李隆基密谋除去梁德全之事。在座的有四人,除了李陶、李隆基和姚元崇之外,还有一人便是刘玄。至于姜绞,李陶压根没打算让他参与,毕竟此事不同于做生意,越是缜密越好! “姚司仓,请问这梁德全在潞州一手遮天是不是一己之力?”李陶反问道。 “自然不是!” “那你可知梁德全的羽翼都有哪些?”李陶又问道。 “不外乎施敬之、田中则和桂安三人。”姚元崇一针见血,所说三人都是梁德全的羽翼。 施敬之是潞州司马,他是梁德全最重要的心腹。若在潞州仅仅只是梁德全一人,李隆基凭着郡王的身份也可以与他抗衡一二。可施敬之掺和进来,李隆基便落了下风。 田中则是潞州录事参军,他是梁德全的第二号心腹,也是是梁德全控制潞州的关键性人物。潞州六曹中除了姚元崇的司仓以外,其余的司功、司户、司兵、司法、司土五曹都被田中则牢牢把持在手中。 桂安是潞州的司法参军,也是梁德全的爪牙。梁德全有什么不便处理的事情,均由桂安出面。无论是拘人拿人还是栽赃陷害,桂安赤膊上阵毫无怨言,深得梁德全器重。 “我所说的由外及内,由小至大,便是按照桂安、田中则和施敬之的顺序,先依次剪除其羽翼,最后再收拾梁德全!”李陶道出了自己的本意。 “为何不直接除去梁德全,树倒猢狲散,剩下三人便无妨大碍了!”姚元崇不解李陶的用意。 “梁德全是一州刺史,不能让他离奇死亡,否则会给我们添大麻烦的,所以得要慢慢来。除去梁德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是让他察觉了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对我们没有任何益处!” 姚元崇听罢不禁暗自点头。 李陶接着说道:“但是,要是先剪除了梁德全的羽翼那就不一样了,就算他觉察了想反戈一击,也有心无力了!” 李隆基拍手笑道:“陶儿,还是你考虑的周全,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三叔,施敬之、田中则和桂安三人交给我来清除!” 刘玄和姚元崇都已经知道了李陶的身份,故而对李陶的这一声三叔并不觉得奇怪。 “那梁德全呢?”李隆基最关心的还是他的心腹大患。 “梁德全能不能收拾掉就要看姚司仓的了!” “看我?我能做什么?”姚元崇满头雾水。 李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姚司仓的字写得如何?” “啊?”姚元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姚元崇的字那是没说的,至少不亚于崔湜!”李隆基在一旁给出了评价。 “梁德全的字写得如何?” “算得上中规中矩!”姚元崇答道。 “姚司仓,不知你可否模仿得了梁德全的字?” “没有试过,还真不知道!”姚元崇老老实实回答道。 “给你三个月时间,你可能模仿梁德全的字迹?” “估计**不离十吧!” 李陶异常严肃道:“**不离十不行,必须要能以假乱真才行!” 姚元崇见李陶如此表情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实在没有把握。 李陶见状对姚元崇笑了笑:“姚司仓,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尽力而为便是!我们有的是时间,若是一时半会模仿不了,就让他多活几日。何时能天衣无缝了,何时再要他的命!” 姚元崇听了李陶的话,这才心中释然。 李隆基在一旁奇怪道:“陶儿,你准备如何收拾梁德全?” 李陶笑着摆摆手:“三叔,现在不可说,说了就不灵了,您就瞧好吧!” 事情商议完之后,姚元崇和刘玄离开了。但李隆基却留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李陶欲言又止。 李陶不知李隆基为何这般奇怪的表情:“三叔,有何为难之事不妨说出来!” “陶儿,我想问你讨要……讨要……”李隆基哼哈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陶笑道:“三叔,你莫与我客气!你要什么直说无妨,只要我有的,都会给你!” “我想向你讨要赵娘子!”李隆基终于咬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赵娘子?”李陶一时没明白李隆基的意思。 “就是为你唱新曲的赵娘子!” 李陶这才明白,李隆基向他讨要的是赵丽娟。 第一百二十六章丧子 李陶一听是这事,不由乐了:自己答应过张凌风,要让赵丽娟攀上李隆基的高枝。他正发愁怎么向李隆基开口呢,没想到李隆基自己却送上门来了。 “没问题,我这就让人将赵娘子送到三叔府上!” 李隆基见李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心中不由暗暗感激。 “陶儿,万万不可现在送来,此事我还没有与你三婶说呢!你这贸然送来,她还不得闹翻天了?” 李陶这下有些为难了:“前两日姜绞送给我一所宅子,地方倒是不小。要不,让赵娘子先住在我那里,你来会她也方便些!” “陶儿,你何时去接你阿娘来?” “这一两日便去!” “不能让赵娘子住在你那里,你阿娘就要来了,让她知晓了此事,还不知如何鄙夷我呢?不成,不成!”李隆基一向对元氏敬重有加,哪会在她面前不顾自己的形象。 李陶思索了一会,对李隆基建议道:“三叔,不如这样吧!你再等数日,待将桂安除去后,我设法让长子县令张玮补了他的缺。张玮是赵娘子的义兄,先让赵娘子住在张玮府上,你去了也方便!待您说服了三婶,再娶了赵娘子,既可以遂了心意,又可以和张玮结了亲,让他今后心甘情愿为你效力,岂不一举两得!” 李隆基听了李陶的话,不由大喜道:“陶儿,还是你想的周到,就依你吧!” …… “李小郎君,今日才请您到家中来,实在是太怠慢了!”刘玄强打精神将李陶迎进屋中。 “刘老先生节哀!”李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今日,李陶来到刘玄府上,不是因为别的,是为了慰藉刘玄丧子之痛。 刘玄酷爱收藏古玩字画。弃官还乡后,终日以把玩秦砖汉瓦、品鉴名家字画自娱。在其收藏的众多古玩字画中,最令他珍爱的一把被行家誉为集诗、书、画“三绝”于一身的扇子。 所谓三绝,是因为扇子的一面是汉代大画家毛延寿之手的美人图;而扇子的另一面是著名书法家钟繇所题的司马相如《美人赋》。三绝集于一身,扇子自然身价倍增,价值连城了。 刘玄膝下两子,长子刘志仁、次子刘志孝。刘玄对次子刘志孝情有独钟,一来刘志孝勤奋上进,聪慧懂事;二是他也嗜好古玩字画,正合父亲志趣,因此刘玄对刘志孝倍加宠爱。 就在刘志孝刚满弱冠那年,正逢府考,刘志孝乘兴而去,不料半月后,竟落榜而归。从此刘志孝郁郁于怀,日渐憔悴。刘玄唯恐儿子抑郁成疾,便拿出盘缠让他外出游历一番,借此散心解闷。刘志孝领会父亲良苦用心,于是整装南下,遍览中原古迹名川。 不料,刘志孝在返乡途中,竟忽染暴病,客死他乡。消息传来,老年丧子令刘玄悲痛欲绝,没几天就形销骨立,人一下子老了许多。 李陶得知后立刻登门,以慰其丧子之痛。刘玄强打精神与李陶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 正在此时,家人匆匆进来禀报:门外有一自称是刘志孝朋友的少年公子前来拜访。刘玄一听,真是悲喜交加,忙令家人请他客厅相见。一会儿工夫,刘玄便见家人领着一位气度不凡、衣着鲜洁的少年进入客厅。 李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一身儒雅之气,眼中闪烁着聪慧的光茫,他的第一感觉便是这个少年并不简单。 那少年一见刘玄,倒身便拜随即泣不成声。后经刘玄苦苦相劝,方才止住悲声。 那少年说:“小侄姓张名昭,家住洛阳,去年与志孝兄邂逅于白马寺中,因二人志趣相投,遂成知己。志孝兄在洛阳盘桓数日,小侄每日相随未离左右。临别时,他见小侄手中持有王羲之所书扇子一把,连声赞叹,爱不释手。可是当时小侄因该扇是家父心爱之物,未经请允,未敢擅自将扇子赠与志孝兄,心怀愧疚,分手时小侄与志孝兄定下今年重阳在潞州相聚之约。如今我已征得父亲同意,决定将扇子赠与志孝兄,哪想扇子携来而兄已西去,洛阳一别,竟成永诀,想起我兄弟情深能不哀哉!” 说完一边拭泪,一边取出扇子一把,双手捧到刘玄面前。刘玄接过扇子展开一看,草书字体遒劲、秀挺气势不凡,确是王羲之手笔,刘玄不禁暂忘伤痛,连连点头赞许。 李陶也接过来观看了一番,尽管他不懂鉴赏,介也啧啧称赞不已。 这时少年又躬身恳请道:“小侄想亲自到志孝兄灵前一祭,还望伯父准允。” 刘玄忙命家人备办一切。 片刻,家人来报祭礼已备,请少年到灵前行礼。 少年和刘玄及李陶一同来到灵堂。 那少年还未走到灵前便已倒身跪地,放声大哭。 后来还是刘玄亲自相劝,他才起身。少年又亲手上香化帛。待纸帛烧得正旺时,他从刘玄手中索回扇子,将扇子打开,凄然道:“仁兄所爱之物,弟已携来,兄既西归,扇亦当随兄去,兄如有灵,尚希笑纳。” 话音刚落,扇子已经投如盆中,顿时只见火苗高蹿,把灵堂照得通红。 瞬间工夫,扇已化为灰烬。刘玄又惊又惜,且感且慰,叹为异举。 少年祭奠已毕,欲起身告辞。 刘玄苦苦相留:“贤侄远来赴约,情深义重,只叹小儿命薄,无缘得你这样益友,你就念与小儿相交一场,留在舍下住些日子以慰我心。” 少年见刘玄情真意切,当然不便推辞,也就留下了。 第二天,刘玄在客厅陪少年闲谈,不想少年对书画极有见识。刘玄请他鉴赏墙上字画,他一一点评,哪是真迹、哪是赝品,说得头头是道,无可辩驳。 刘玄对他广博的学识和非凡才华,惊讶不已,便试探着问道:“我家藏有画扇一把,我一向敝帚自珍,平时极为爱惜,你可否一观?” 少年忙谦恭答道:“小侄也曾听刘志孝兄谈起此扇,若伯父不弃,请将古扇取出赐于小侄一观,以饱眼福。” 刘玄立即传话下去,命人将扇子取出递给少年,少年接扇在手,翻来覆去,审视片刻,这才发出一声赞叹:“真是稀世珍品。” 随即便将扇子折好双手奉还给刘玄。 第一百二十七章蠢贼 午饭后,少年称说要去街上走走,便出府去了。他独自走在街上,并没有发现有一个人暗自跟在他的身后。 …… “就这些吗?”李陶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小主人就这些了!”裴岳点点头道。 “岳伯,你继续盯着他,我总觉得这个张昭并不简单!” “我知道,小主人!” …… 深夜刘玄一觉醒来,见隔壁屋中灯还亮着,烛光人影似在看书,他不禁暗暗赞叹:“博学皆由苦读来,此言不虚,张昭这后生也真难得。” 第二天晚饭时,刘玄与张昭边饮边谈,兴致盎然。酒过数巡,张昭忽然话题一转,又提起那把扇子来,说道:“小侄昨夜偶尔想及,伯父所藏画扇上所用的那颗印章,小侄似曾见过,望伯父再赐一观。” 刘玄毫不迟疑地将扇子取出,少年打开扇子并将扇子高举过头,仰起面来,迎着烛光细细看去。正看得出神时,不料脑后头发已经触及烛苗,只听“呼”地一声,少年头发着起火来。 少年急忙抬手护头,慌乱之中将烛台掀翻,屋里顿时一片漆黑,只散发着毛发焦臭的气味。 等家人重新将蜡烛点燃时,只见少年头发已被烧焦,样子十分狼狈。 刘玄显得愧疚万分,不知如何抚慰才是。 少年似乎并未在意,将扇子双手还给刘玄,刘玄随手将扇子递给婢女,送回屋里去了。 第三天清早,少年出府去了,直到晚上都未回来,刘玄虽说有些惦挂,但也并未在意。 直到第四天,仍不见少年回来,这才感到诧异。正狐疑时,打扫房间的婢女来说他在客人枕下,发现一封书信。 刘玄忙把信拆开,只见笺上用行书写着几行隽秀的字。 刘伯父大人台鉴: 我非志孝兄之友,实乃江湖一骗子耳。因酷爱字画成癖,又无钱购置,始出此下策。久闻伯父藏有画扇一把,欲得之心如饥似渴,筹谋数月,今始如愿,意已足矣。日前所焚画扇,乃我所摹,并非真品,望伯父大人不必介怀。 谨此拜上恕不具名 刘玄看罢,顿觉魄动心惊,一时间思绪满怀,竟辨不出是什么滋味来。他忙叫人将画扇取出,只见扇子画面虽似,而质地已非,字画虽亦逼真,仍不难看出出自仿摹。 此时刘玄才恍然大悟:那少年自称远来赴约以示其信,设祭哭拜以示其诚,灵前焚扇以示其义,堂前论画以示其博,这样一来,完全取得自己的信任,为骗术得逞打开重重锁禁,少年先求赏扇为的是便于仿制,毁发灭烛乃是谋得换扇良机,整个过程用心之细密、行术之奇诡,令人惊心咋舌,为此刘玄怅然若失,嗟叹终宵。 第二天,李陶得知消息,前来相探。 刘玄将失扇原委一一告诉李陶,不觉有感于怀地叹道:“此子用心虽属狡恶、所行亦属可鄙,但行骗之奇可谓恒古未有。现在痛惜的倒不是扇子,而是此子的失足迷途,以他的机敏才智,若用于正路,何愁不成大器!真是美人堕风尘,英雄伏草莽,令人痛惜。” 刘玄的一番话让李陶眼前一亮:以这少年的心智,将其收服作为自己的谋士也是不错的。 李陶意味深长道:“刘老先生,你放心,你的画扇丢不了,你也不用为这个张昭惋惜不已,他跑不了!” …… 深秋的一天,襄阳府汉江江面上驶来一艘画船,画楼雕栋,精巧别致,悠悠停靠在江边码头上。 船里走出一个青年士子,清秀俊雅,举手投足如玉树临风。青年士子一脸笑容,逢人打恭作揖,自称叫张昭,看上襄阳好风光,到这里来游学、结交文朋诗友的。张昭领着一个仆人,住进了襄阳府最豪华的清风楼客栈。 消息传出,立即就有举人吴静庵一班士子前往清风楼客栈结拜。 张昭作东,出手阔绰,盛情款待众士子,大家吟诗作对,诗酒唱和,尽欢而散。 张昭有一雅好,喜欢收藏古玩字画。酒酣耳热之际,他常常把自己收藏的东西拿出来让大家欣赏。尤其是一幅三绝画扇,让众人赞叹不已。 士子们都是文人骚客,诗书传家,家里或多或少有一两件古玩字画,大家纷纷拿出来欣赏。其中,要数举人吴静庵的一幅古画最引人注目。这幅画是蔡邕的真迹,向来都是吴家的镇家之宝,轻易不肯示人。吴静庵遇上张昭这样的文朋诗友,才拿出来让大家欣赏的。 不久,吴静庵的镇家之宝从家中不翼而飞,他的脸都急白了,暗中悬赏寻访贼人,竟然毫无踪迹。 吴静庵清楚是自己张狂把宝物露了白入了贼眼,他肠子都悔青了。 接着,那些聚会时展示过古玩字画的士子门的东西也被盗了。 吴静庵明白了:贼人就在他们之间。奇怪的是,张昭的古玩字画没少一件,不得不令众人怀疑。可是,他在清风楼客栈的客房一览无余,无处藏私。 有人突然想起张昭停靠在码头上的画船,吴静庵让众人不动声色。 再次聚会时,吴静庵挑起话头:“张兄,听说你的画船很是精美,能否让大家一饱眼福?” 张昭借故推阻,无奈众士子纷纷附和吴静庵,张昭只好和仆人领着众人登上画船。 画船上果然藏着蹊跷,张昭和仆人与大家形影不离,吴静庵暗中一使眼色,众士子一散而开,在画船上窜开了。不一会儿,就听一个士子在船尾大叫:“找着了!找着了!” 吴静庵和众士子拥过去,只见船尾有间密室,里面放满古玩古画,众人的东西赫然在目。 吴静庵鄙夷地瞪着张昭说:“什么狗屁文人骚客?原是一个胆大妄为的蠢贼!” 众士子叫嚷着要拿张昭去见官,却被吴静庵挥手阻止。他劝众人不要同这蠢贼计较,是他们不识良萎误交贼子,惊动官府丢人现眼的还是自己。众士子听从吴举人劝告。就这样放过张昭,有人实在不甘,拿起笔在他脸上写下“蠢贼”二字,这才拿了自己的东西下船而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翡翠佛 张昭贼形暴露,大家算定他无颜再在襄阳府待下去,可他仍然扬着脸出入于城中豪华场所。 这天,襄阳府衙里传出惊人的消息,刺史苏子云最心爱的一个翡翠佛被人盗走了。这可捅了马蜂窝,刺史心疼得大发雷霆,严令三班衙役捉拿盗贼,还告示百姓,如隐瞒不报,一律按包庇罪处置。 吴静庵一班士子不敢怠慢,把张昭的事报告了刺史苏子云。 苏子云掷下令签,令衙役速速捉拿张昭。 此时,张昭正在襄阳府屈指可数的大乡绅尹焕章家里。张昭对尹焕章说:“尹老爷,小人送你一件宝物,不知老爷敢不敢接收?” 尹焕章眯缝着双眼漫不经心地问:“你有何宝物?” 张昭从怀里掏出翡翠佛,尹焕章的双眼陡然睁开,大惊失色,“你……你就是那个蠢……蠢贼张昭?” 张昭自嘲地笑笑。 尹焕章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宝物,咽口口水说:“两件宝物虽好,只可惜是刺史苏子云的,我虽不惧他,但也不想招惹他,他正在满城缉拿你这个蠢贼,我收了这件东西,不是自找麻烦么?” 张昭冷笑一声:“尹老爷,你真信小人是个蠢贼么?不妨实话相告,小人到襄阳府对苏子云的宝物势在必得,所以拿了几个士子的破字画故显贼形,就为取苏子云的宝物作铺垫。在下得宝,立即销赃,苏子云就是抓了我,要知道捉奸捉双,拿贼拿赃。没有赃物,苏子云又能奈我何?” 尹焕章心里一惊:好一个精明狡猾的盗贼!其实,他心里早转开了,到手的宝物岂能放弃? 他不动声色地问:“你要多少钱?”张昭伸出五根手指:“五百贯,够在下潇洒一年半载即可!” …… 张昭出尹府刚刚走到大街上就被衙役锁到府衙。 苏子云连忙升堂审问。尹焕章跟到府衙大堂观审,准备在苏子云下毒手时替张昭帮几句。他万万没料到张昭是个外强中干之徒,衙役刚打下几大板,张昭杀猪般地号叫着招认了,说他已将赃物销给了尹焕章。尹焕章目瞪口呆。 苏子云震怒,亲自带着衙役一阵风冲到尹府,搜进密室找到宝物。望着密室里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苏子云手一挥,让衙役们全部起获,整整装了八大箱带回府衙。 苏子云让人把张昭带到内衙书房,屏退左右沉声喝道:“张昭,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张昭此时却毫不慌张,嘻嘻一笑说:“刺史大人,在下当然想活,还想向老爷讨一场富贵呢。” 苏子云不解,张昭得意地说:“那么多的宝物是谁的,还不是小人上下嘴唇一碰的事么?“ 苏子云抚掌大笑,他看到这琳琅满目的珍宝,心里早起了歹念:如果想办法让张昭招供这些东西都是从我这儿偷走的,那它们不就全归我了吗? 苏子云又在心里冷笑,这张昭真是个蠢贼,竟要虎嘴拔牙,同他争利。 苏子云当即升堂,当着满堂人的面,张昭把这八箱宝物全是从刺史家盗走的事说了一遍,并当堂画押。 尹焕章眼睁睁看着刺史抄了他煞费苦心搜罗来的宝物,一直没法申辩,这会好不容易逮住说话机会,大叫:“刺史大人,我一时不明,上了贼当收了你的宝物,可那八箱东西全是我的呀!” 苏子云厉声喝道:“胡说!这翡翠佛是我恩师当年送给我的,我视若珍宝;这些古玩字画是我夫人和几房小妾的陪嫁之物,她们平时视若生命,被这贼偷走正痛不欲生。好在苍天有眼,宝物失而复得。尹焕章,本官念你是个大乡绅,没治你销赃之罪已给足面子,你还敢胡搅蛮缠?” 尹焕章一屁股瘫坐在地,似是明白自己钻进别人设的圈套。他岂能咽下这口气,跌跌撞撞跑回家急令家人去长安送信。他家兄长是韦皇后兄长韦洵府上的大总管。 不一日,送信家人带回兄长的家书。兄长告诉尹焕章:韦国舅已经亲自帮尹家告了御状,韦皇后下懿旨,令刑部尚书亲自去襄阳府审理这桩官绅争宝案,兄长要他准备几件铁证即可。 果然,尹焕章刚刚准备好,就接到衙门的传唤,连同传唤的还有苏子云和那盗贼张昭。 刑部尚书把大堂设在刺史衙门,堂上大小官员环座,张昭被掼于堂下。 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喝问:“张昭,如实道来那些宝物到底属于谁的?” 张昭爬起来说:“尚书大人,这需在下亲自点视一遍才能分辨。” 刑部尚书手一挥,官差把八只箱子抬上堂。张昭一箱一箱翻检。 突然,张昭从只箱子里捧出件东西,浑身剧烈地抖个不停,众人看清他捧着的是一件黄金制作的金蟾。 张昭高高举起手中东西,大声道:“尚书大人,我记不清这些宝物是谁的了。可小人清楚记得一件事,那是两年前襄阳府发生的一件血案,金器匠人张清元替人造作两件金器,就是这金蟾。刚刚制作完毕的当晚,金器店拥进一群强盗,杀死伙计夺走宝物。张清元被人请去喝酒,才幸免于难。张清元暗中查明,那强盗就是大乡绅尹焕章,悄悄跑到府衙告状,求那刺史苏子云缉拿,可是苏子云却说没有证据,推诿不管。不料,那张清元当晚就横尸街头,遭人杀害。请尚书大人作主,查明金蟾现在是谁的?到底谁是杀人夺宝强盗?” 满堂人都惊呆了!尹焕章面如死灰,哆哆嗦嗦说不出话。苏子云也瞪着张昭惊慌失措,很快就镇定下来,红着脸道:“尚书大人,这……这些宝物确实是尹焕章的,真没想到他是杀人夺宝的强盗,其实当年我不是不想破案,实在是缺少铁证,又事务繁忙,顾不过来……” 尹焕章醒悟过来,跳出来号叫着说:“苏子云,你装啥好人?我是夺宝强盗,可杀张清元是你指使的呀,事后我还送你一只金蟾呢。”说着他跑到一只红木箱前,掀掉里面宝物捣开夹层,从里面掏出一叠纸,抽出一张,“我怕你事后贪得无厌要挟,你指使我的书信还密藏着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返回长子县 苏子云张口结舌,还要分辩,刑部尚书厌恶地挥手喝止。官差们上前掀翻尹焕章锁拿起来,苏子云也被押进大牢,罪名是贪赃枉法。刑部尚书当堂拟好判词文书,只等呈送朝廷,秋后将二人开刀问斩。 官绅争宝案审出这么个结局,陪审的官员和围观的百姓无不叹息。 退了堂,刑部尚书令人将张昭带进内衙,问道:“凶犯已经收监,二人只待秋后处决,你可有话说?” 张昭摇头叹息:“小人始料不及的是,我一次做贼竟引出这么大个案子。” 刑部尚书一拍桌子,冷笑说:“这不正是你要的结果么?襄阳府人都骂你是蠢贼,苏子云和尹焕章才是真正的蠢贼!说!张清元是你何人?为何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为他报仇?” 张昭听了刑部尚书的话,长叹一声,双膝跪地道:“我的计谋终究没有逃过尚书大人的神眼!小生心愿已了,听凭大人发落。”接着,张昭泪流满面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张昭是德安府人,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张清元是他的父亲,家中只有父子二人相依为命。父亲在襄阳府开金器店,遭变故后就写信告诉了家里。张昭急忙从德安赶到襄阳见到父亲。父亲告诉他强盗就是尹焕章,要去府衙告状。张昭怕走漏风声,让父亲悄悄行事的。父亲还是被杀了,他明白是官绅在暗中勾结。 张昭想告状,一是没过硬的证据,二是怕走了父亲的老路。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报仇,于是,铤而走险,想出这条做贼之计,让苏子云和尹焕章狗咬狗,把自己供出来…… 刑部尚书闭着眼,良久,仰天长叹,挥手让官差把张昭放掉。 这事传回襄阳府,士绅百姓也嘘叹不已,众人不明白:张昭一介书生,哪来本事飞檐走壁盗得宝物?那一直跟随着的仆人,主人落难时又到何处去了?时至今日,这些事在襄阳仍然还是个谜。 …… “李小郎君,张某感谢您的大恩!”张昭生生跪倒在李陶面前。 “光感谢有什么用,小主人是爱才才设计帮你的!你还不如投到小主人门下,小主人将来是不会亏待于你的!”裴岳在一旁说道。 这些日子,裴岳一直装扮着张昭的仆人,和张昭也熟了。加之,在此次除去苏子云和尹焕章的过程中,裴岳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故而他与张昭说话很是随意。 “说的是,张某如今孑然一身,若李小郎君不弃,就请收留在下!” 李陶笑吟吟地将张昭扶起…… …… 回到潞州,李陶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来了聂无双:“老聂,你抓紧时间去一趟庐州,将席大家赎出,悄悄带来潞州!” “好的,小主人,我明天就动身!” “老聂,一切都要在暗中进行,切莫惊动了他人!就连你也不能回家看看了,你可莫怪我!”李陶心怀愧疚道。 “我晓得轻重的,小主人,您放心!” …… 就在聂无双独自前往庐州之时,李陶和裴岳也赶往了长子县,他们要将元氏接到潞州。 李陶与元氏讲明了自己意图,元氏知道李陶在谋划着大事,也不问原由便点头答应了。李陶将裴岳留下,帮着碧玉收拾行囊,帮忙的还有他当初收留童兆祥和童兆瑞兄弟俩人,而他则去了长子县城。 …… “李叔,此次你和李申兄长得与我同去潞州了!你要帮我去做大事了!” 李文皎一听便兴奋起来:“可是为梁德全一事?” 李陶笑着点头。 “可张县令那里如何交待呢?”李文皎有些为难。 “张县令那里我去说,要不了多久他也会去潞州赴任!” “这敢情好,小主人,我们何时启程?” “你抓紧时间准备,三五日内便会动身!” …… 从李文皎处出来,李陶便径直去县衙找张玮了。 待李陶将自己的打算说与张玮听后,张玮沉吟不语。 李陶以为张玮不满意自己的安排,便对他解释道:“潞州司法参军的级别或许不高,这只是暂时的,你先委曲委曲。下一步我会设法让你做录事参军,六曹都会在你的管辖之下!” 张玮赶忙摆手:“李小郎君,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嫌官小!我只是不愿为临淄王效力,我想跟随于您的左右!” 李陶愕然。 “李小郎君,我们虽然相识的时间并不长,可我看得出来,你非同常人,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为何不让我追随你呢?莫非是嫌我愚钝?” 张玮的话让李陶不不禁感动,他没想到张玮竟然会有如此心思。 李陶斟酌了片刻,对张玮劝道:“张县令,其实……” 正在此时,有衙役前来禀报:“西门城墙根出现命案!” 出现了命案,张玮作为县令肯定要去现场,李陶只好将要说的话咽进肚里。 “李小郎君,你和我一起去吧!” 听了张玮的请求,李陶愣了一愣:“我去合适吗?” 张玮笑道:“李小郎君你又不是第一次审案了,我说合适便合适,走吧!” …… 西门城墙根的一户人家门前的树上吊着一具尸体。 “谁是苦主?”张玮皱眉询问道。 “我是!”一个年轻后生在一旁应道。 “你是死者何人? “我是死者孙子!” “此事因何而起?” 听了年轻后生的叙说,张玮和李陶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死者姓吕名叫吕惠,六十来岁,人们都叫他惠老丈。惠老丈的儿子、儿媳妇原先在城内开着一个杂货店,他在家里照看孙子读书,颐养天年,一家人其乐融融。后来突遭一场天火,儿子和儿媳妇双双遇难,惠老丈无力执掌门面,就把杂货店盘了出去,带着孙子在家里坐吃山空。有一日,徐大民来找惠老丈借二百贯钱。半年后,惠老丈让徐大民还钱付息,可却发现借据变成了白纸一张!两个人为此发生了争吵。惠老丈拿不出借据,竟在徐大民家院门口的树上吊死了…… 第一百三十章奸夫 “将徐大民传来!”张玮向衙役吩咐道。 衙役擂了好半天门,徐大民才一脸倦意地走出来。 张玮指着树上的尸体喝问:“你看看的,这是为何?” 徐大民见状惊恐地问道:“惠老丈为何吊死在我家门前?” 衙役们把惠老丈的尸体解了下来,张玮命跟来的仵作当场验看。仵作勘验后报告:尸体脖颈上有两道勒痕,应是先在别处缢死,后被移尸此处…… 仵作话音刚落,徐大民马上喊冤,请求官府尽快捉拿移尸害人的元凶。 张玮摆手道:“既然惠老丈之死与你无干,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惠老丈的孙子不干了:“怎么与他无干?如果不是他蓄意昧人钱财,阿翁怎会自己寻死?” 张玮训道:“如果有人拿了无字借据向你要钱,你肯认账吗?移尸诬陷人你的嫌疑最大,你是个黉门秀才品学兼优,不像恶人,先把你阿翁的尸体抬回去埋葬,待本官慢慢查找作恶之人。” 李陶在一旁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一时又想不明白。 张玮白日要处理公务,李陶决定晚上再与他细谈。与张玮约好相聚的时间,李陶便去找郭壮了。元氏要去潞州,本想带着郭夫人一道去,可郭夫人舍不得儿子,只好留下了。 从郭壮处离开,李陶又去与赵朗真道了别。再回到县衙,已是傍晚时分了。 李陶与张玮秉烛夜谈,在李陶再三劝说下,张玮终于同意了李陶的建议。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陶向张玮告辞:“今日我便要离开长子县了,张县令稍安勿躁,要不了多久我们便会在潞州……” 李陶的话没说完,又有衙役禀告:“张县令,西门城墙根又出命案了!” 张玮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名衙役却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这徐家也不知是否撞了鬼,连出凶案!” “难道又是徐大民?”张玮和李陶异口同声问道。 “正是!” 张玮和李陶对视了一眼,李陶知道自己暂时走不了了! 张玮带着一干公事人等赶来了,徐大民家再次成为命案现场。 现场一片狼藉,徐大民的娘子死在床上,奸夫倒毙在床下,满是通奸被杀的迹象。张玮让仵作和虔婆先对两具尸体进行勘验,自己则让衙役搬来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把那院落当成临时的公堂,对徐大民进行例行讯问:“徐大民,把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 命案经过报案时已经说过了,可张玮要问,徐大民只好再重复一遍:“昨天傍黑的时候,我从外边喝酒回来,听见屋里响动异常,我家娘子与与奸夫在床上苟合,淫荡之声不绝于耳。我愤怒不已,就从院角找来一根木棒,然后用脚跺门。跺了半天,开门的正是那衣衫不整的奸夫,小人当头一捧将他击倒,又扑向床边打死了那个贱人。打死二人尤不解恨,再用木棒捣烂了那奸夫的命根子……” 这时屋内勘验已毕。虔婆报告:徐大民娘子的伤在头顶,颅骨几近粉碎,且昨天确曾红杏出墙,与男人有过苟合。 接着仵作报告:那男人伤在脑门,与徐大民所诉吻合;只是命根子已毁,昨天是否与女人有过苟合却不得而知。“不过,”仵作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据我推测,奸夫应该和徐大民的老婆有过**之事,且被徐大民看见。不然徐大民为何如此恨奸夫的命根子,必要毁掉而后快呢?” 李陶立在一旁看着徐大民,忽然觉察出一些怪异。按照仵作、虔婆的勘验结果,此案目前有利于徐大民,捉奸杀双合情合法,徐大民的头上为何会冒虚汗呢? 张玮接着讯问:“徐大民,依你所说,命案发生在昨天的傍晚,可你为何等到大明才去报案?” “我昨日喝多了,又是第一次杀人,且连伤二命,累坏了也吓坏了,故而丢下木棒我也倒下了,直到天明时才醒来。” 徐大民的回答没有什么破绽,张玮也不纠缠,继续问:“你不是有个伙计王大柱吗,案发时他在哪里?” 徐大民叹口气说:“我近日打算出门,怕他和我老婆孤男寡女的惹出是非,已经把他辞退了。都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然的话也许不会生出这场命案来。” 实在没有什么疑点可问了,张玮准备宣布结案。 李陶在一旁劝道:“张县令,此案必有蹊跷,先莫急着结案,我们先去看看现场吧!” 张玮点点头,与李陶来到徐大民的卧房。 张玮扫了一眼两个死者,突然一边后退一边惊呼:“快来人!” 有两个衙役应声跑过来。 张玮命令其中一人:“你速去将县衙原来的县丞杨有林带到现场!” “你附耳过来,速速去打听一件事情!”张玮又对另一个吩咐道。 “张县令,这是怎么回事?”李陶不知张玮为何是这副模样。 张玮觉得非常庆幸:“李小郎君!多亏你的提醒,若不是你的提醒,差点就让这徐大民蒙混过去了!” “哦?张县令,此话怎讲?” 张玮苦笑道“李小郎君!你有所不知,我时常去县学给学子授课。面前的这个死者,刚被仵作擦洗了面孔,我认出他竟是一个食宿都在县学的廪生。县学对廪生管理严格,而这个廪生又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子,怎么会在傍晚跑出来与人通奸呢?况且这廪生才十七八岁,而徐大民的娘子已经三十有余,年龄上如此不般配,怎么能勾扯到一起?” 听了张玮的话,李陶开始思索起来。 不一会,去县学的衙役很快回来了,还带回了几个学子。几人作证:昨日白天到夜晚二更天之前,这个廪生都没有离开过县学。二更天以后,有个同窗突然腹痛,这廪生说自己家中有药,便自告奋勇回家去取,结果一去不返。 所谓的“奸夫”竟然是死于非命!张玮震怒异常,拍案喝道:“徐大民,你可是亲眼看见你娘子与那年轻人行奸吗?” 徐大民言之凿凿:“正是。若不是亲眼所见,小人怎肯故意制造丑闻把绿帽子戴在头上?又怎么会捉奸拿双?” 第一百三十一章高人 张玮突然冷笑一声:“好一个捉奸拿双!我告诉你,你娘子昨天确曾与男人苟合,可**之徒却非这个年轻人!他是县学的廪生,昨天傍晚根本没有离开县学,怎么与你娘子苟合?倒是他二更天后出来,三更左右走到这里,被你一棒击倒,拖进屋里冒充奸夫!为了扰乱视线,你才故意把他的命根子捣毁!事实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徐大民没想到自己随便击倒之人是个县学的廪生,更没想到县学的学子过来作证了。他张口结舌,嗫嚅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衙役喝声“从实招来”,如狼似虎,声震屋瓦,把徐大民吓软了身子:“我招,我招!昨夜娘子与人通奸是真,只是因为走脱了奸夫王大柱,自己杀奸不成双,才使了移花接木的手段,找了一个替死鬼。” 张玮一边派人捉拿王大柱对证,一边咆哮:“你这个徐大民,可心毒手狠的紧!” 徐大民大叫冤枉:“我本是生意人,如何能想出这样的主意?都是杨有林出的高招啊!” “杨有林出的高招?”张玮冷笑一声:“好一个杨有林!” …… 不一会,杨有林被衙役带了过来。这杨有林不是别人,正是受刘仁义一案牵连被革职的杨县丞。 张玮问道:“杨有林,你给徐大民出了什么高招,如实讲来!” 杨有林知道这里发生了命案,猜出徐大民露出了破绽。他打量了一眼灰头土脸的徐大民,估计把什么都招了。既然徐大民都招了,自己又何必去受皮肉之苦?于是,杨有林一股脑儿将自己知道的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通过徐大民和杨有林二人的招供,张玮和李陶这才清楚了此案的前因后果。 原来,徐大民是个生意人,住在长子县城西门城墙根。徐大民行走江湖,见多识广,经常做一些空手套白狼的买卖。而且无一失手,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妙手空空。 有一次,徐大民去海边贩海货,发现有个渔家子弟练字用的不是常见的墨汁,而是一种在海边随处可取的代用品:海里有一种鱼,肚子里有个墨斗,斗里储满了墨汁。 这墨斗不能吃不能喝,本是废物一团,可这个渔家子弟却废物利用,拿它写字,就变废为宝了。更奇的是,用常见的墨汁写字,写过了纸就废了;而用此鱼墨斗中的墨汁写字,三月以后字迹自动消失,又成白纸一张,可以继续练字,等于变废为宝。徐大民善于发现发财机缘,回去时就带了一些此种墨汁,决定用它做个无本买卖。 从海边回来后,徐大民就找到惠老丈,说看准了一笔稳赚的生意,只是资金周转不开,想借二百贯钱,借期半年。当然不是白借,到期连本带息还银二百四十贯。如此高额的利息,惠老丈自然动心,当即答应了。徐大民拿出早已写好的借据,惠老丈就把二百贯借给了徐大民。 半年的借期转眼到了,徐大民胜券在握,只等惠老丈哭鼻子抹泪自认倒霉。 果然,惠老丈找到了徐大民:“我孙儿准备去省城参加乡试,请您把借我的钱还我。” 徐大民不动声色笑道:“我正打算还钱付息呢,你把借据拿来吧。” 惠老丈回去拿了借据,当面打开,却是白纸一张! 惠老丈当即傻了眼:“这……”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大民强压狂喜,故作大度道:“惠家老丈,你是贵人多忘事吧?我前天就把钱还了。回去吧,我也不怪你讹人了!” 惠老丈面红耳赤:“你根本没有还我钱!” 徐大民不急不躁:“那你就拿出借据嘛!” 两个人的争吵,引来了许多街坊邻居围观。有帮惠老丈说话的,说他为人忠厚,不会血口喷人。也有帮徐大民说话的,说索债要有借据,没有借据怎好付钱? 惠老丈纵有天大的冤情,可他拿不出借据,那就只好眼睁睁让徐大民赖账。他捂着脸回去,一个人关了门饮泣。哭到半夜,趁着月黑风高,竟然在徐大民家院门口的树上上了吊…… 牛刀小试,大获成功,徐大民心中高兴,便去外边喝酒庆贺,一直到三更天,才跌跌撞撞地回来。 到了自家门口,徐大民一头撞在惠老丈的尸体上,满肚子酒水都化作冷汗冒了出来:这个糟老丈子,白天与我吵架,夜晚在我家门口上吊,无论如何我都难脱干系! 徐大民急得拿拳头砸脑袋,砸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一个高人,立刻转身向夜幕中跑去。 这个高人正是杨有林。 杨有林本是县丞,在长子县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刘仁义不知犯了什么浑,竟然让人盗取了皇家的玉册,连累自己也丢了官。杨有林惶惶躲进家中,多日不敢露面。可他这人肚子里的歪点子太多,不予施展就坐卧不安。因此刚安生了几天就放出风声:愿以平生所学,给人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也就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 杨有林这话放出去没多久,便招来了徐大民半夜三更登门相求。 徐大民喊开了杨家门,对着杨有林倒头便拜:“杨县丞救我!” 深夜来求,肯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杨有林示意徐大民站起来,让了座,问:“何事儿?说来听听。” 徐大民只说惠老丈穷急生赖,大白天拿着空白借据讹人没有得逞,夜晚又以死讹人。现在尸体还吊在自家的院门口,请问杨有林该怎么办?并许诺事成付给杨有林五十贯钱。 杨有林“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回去把尸体解下便是。” 徐大民恍然大悟:是啊,是不该任那尸体吊在自家门口的树上。 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徐大民回去唤醒伙计王大柱,二人合力将惠老丈的尸体解下。可尸体解下后又该如何处理?是抬到惠老丈家里,还是扔到城墙外边?徐大民急出一头热汗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再去请教杨有林。 第一百三十二章天理昭昭 杨有林依旧不紧不慢:“再把尸体吊到树上!” 徐大民这次学聪明了,接口问道:“吊上去以后再如何?” 杨有林还是漫不经心:“吊上去以后再说。” 见杨有林胸有成竹,徐大民不好再问,只好赶快回去,依旧唤来王大柱,再把惠老丈的尸体重新吊在树上。 顾不上喘口气,徐大民又一次来到杨家,气喘吁吁地问:“杨县丞,已经照你说的办了。这下一步……” 杨有林稳如泰山:“回去喝四两老酒,蒙头睡觉,待官府的人唤你,你便大呼冤枉。” 徐大民不放心:“这样能行?” 杨有林斩钉截铁:“依我之言,若是官府判你有罪,我替你坐牢;若是判你死刑,我替你抵命!” 徐大民将信将疑地回到家里,酒是喝了,可哪里睡得着觉?只能忐忑不安地坐到天亮。 天刚放亮,徐大民的院门前就一片喧嚷,惠老丈的孙子把门打得山响。徐大民装聋作哑,不让王大柱开门。直到官府的衙役传唤,徐大民才假装一脸倦意地走出来。 直到仵作勘验后,徐大民这才明白杨有林为何让自己折腾惠老丈的尸体,原来是为了制造两道勒痕,借以误导仵作,转移视线。 一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滔天大祸,被杨有林用一个高招轻松化解,徐大民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自己五十贯钱花得值。 惠老丈死了,而且那一笔债务由张玮一锤定音彻底勾销,徐大民心中欢喜之下,再次去喝酒庆贺。直到夜幕四合,徐大民才蹒跚着走回来,他打算与娘子亲热一夜。 徐大民之前的娘子多年不孕,被他休掉了。如今的娘子是后续的,年轻漂亮,徐大民多在外少在家,娘子难耐寂寞,竟然跟身强力壮的下人王大柱勾搭上了。这几日徐大民为了应对惠老丈的债务,天天守在家里,让那一对野鸳鸯无法偷情,煎熬得嘴角起泡。今日后晌徐大民刚一出门,娘子便把王大柱喊进了卧房。 徐大民美滋滋地回到家中,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娘子正与王大柱在床上苟合!两个人太过忘情,连徐大民回来都没有发觉。 徐大民心知双拳难抵四手,便转身去院中找家伙。或许是心中窝火,喘息声太重,到底把野鸳鸯给惊醒了。王大柱自知理亏,胡乱穿了衣服,钻出房门越墙而逃。徐大民再进来之时,床上只剩下娘子一人。徐大民举棒便打,娘子尚未来得及喊叫便倒在血泊之中。 徐大民举着木棒满院子寻找王大柱,哪里还找得着?徐大民累得满头大汗,刚要坐下休息一会儿,突然打了个激灵:找不到王大柱可怎么办?大唐的法律他知道,夫君有权捉奸杀奸,但是必须拿双,否则便以故意杀人论处。徐大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昨日的惠老丈,明明吃了暗亏,却无法拿出证据为辩白。 徐大民自然不会像惠老丈一般吃亏又上吊,又想起了杨有林,便趁着夜色再次去讨主意。 杨有林果然是做过县丞的人,漫不经心便又给徐大民支了一招:“你家不是住在西门城墙根儿吗?更深夜静之时,常有歹人出没。晚上留点心,只要有男人从你门前过,一刀宰了他,和你娘子的尸体放在一起,不就凑成一双了吗?” 徐大民听罢如醍醐灌顶,胸中豁然开朗,这一招绝对能让自己化险为夷。 徐大民转身便走,却被杨有林叫住:“时间紧迫,你不可能三番五次过前来讨教,我现在就教你如何应对官府的盘问,免得到时不能自圆其说!” 杨有林不愧是做过县丞的人,三言两语就说得徐大民五体投地,连连称是。 徐大民回到家中,拎根木棒躲在了院门外的暗处,约摸三更天时分,还真等到了一个替死鬼。昏暗的月光下,看准的确是个男人,徐大民突然闪身从大树后面蹿出,当头一棒将其击倒,拖进了自家屋里。尔后,解开那人腰带,弄乱衣裳,作出行奸模样…… 听了二人的交待,张玮这才知道自己前天被二人捉弄了,今天又险些被蒙混过关。他强压怒火:“杨有林,你曾经做过县丞,竟然知法犯法,我现在也不对你行杖刑了,你且去到时命案现场看看,便会明白自己有何报应了!” 说话间,王大柱也被带来,他老老实实承认前天夜里帮徐大民折腾了惠老丈的尸体,昨天傍晚与徐大民的娘子发生了奸情。 张玮挥挥手道:“胁从不问,施以杖刑以示惩罚。” 再说杨有林去徐大民的卧房,看到了那具男尸,立刻放声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狠狠抽自己的嘴巴,连嘴中溢出了鲜血都不知道。杨有林这会是发自内心地悲伤:那死于无辜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独子! 其实,张玮刚才便已认出那廪生是杨有林的儿子,只是不明白他为何会死在这里。直到县学的学子赶来后,徐大民“咬”出了杨有林,他才在心中感叹天道巧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望着杨有林悲伤的模样,李陶不禁感慨道:“两起祸事,均源自那张无字借据。徐大民因恶意昧财,间接害死了惠老丈。又因发现奸情打死娘子,李代桃僵株连无辜,他自己肯定是死罪。也就是说,一张无字借据,害了四条性命!” 张玮听罢点点头,随即宣布了判决结果:将徐大民就地正法,以慰冤魂。至于杨有林,上天让其晚年丧子!但是上天虽有报应,人间法绳难减,判处三千里流刑! 如此判决,大家拍手称快。 张玮趁机教化百姓:“天理昭昭,善恶有报。观此二人的下场,大家都须记取一个教训:害人之心不可有,不可有啊!” …… 回到潞州之后,李陶一门心思放在了生意上,正如他对姜绞说的一般,他现在想不发财都不行。 姜绞原来在潞州有三家酒楼,被梁德全打压的都快关门了,可如今被聂无双接手了便不一样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戏庄 酒楼还是原来的酒楼,厨师和伙计亦是原先那些人,可生意的火爆让梁德全都羡慕地咂舌。三家酒楼除了菜品不断翻新之外,最大的亮点便是这三家都可以提供上古珍酒,这是别家酒楼所不曾有的。可上古珍酒太贵怎么办?这也难不倒好酒之人,有人想出了法子,买上一两二两,然后对着其他杂酒喝,也可以过把瘾。总之,潞州城中有谁能去有上古珍酒的这三家酒楼去吃顿饭,那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原来在四大**中垫底的环采阁,经赵丽娟打理之后,也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李陶定期提供新曲,使环采阁成为了潞州当之无愧的第一**。就连李隆基也不再去自己的凤鸣院了,而是天天去环采阁为赵丽娟捧场。郎有情妾有意,李隆基和赵丽娟两人打得火热,就差捅破那层纸了。 李隆基可以风流倜傥,可姚元崇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每日公事完毕后,他便躲在家中苦练书法。当然他临摹的不是哪个大家的墨宝,而是在仔细地模仿梁德全的字迹。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不敢有半分懈怠。 除了环采阁之处,李陶还专门设立了一家潞州独一无二的戏庄,交给李凌风经营。戏庄是一座长方形的大厅,厅中朝里的一面建成戏台,厅的中央是空场,摆有胡桌胡椅,周围三面建二层楼廊,有楼梯上下。戏庄有小二沏茶倒水,还经营有各种吃食。不管是南来的还是往的艺人,还是杂耍的唱戏的,都可以登台卖艺。就连公孙大娘有时技痒,也会上去表演一段剑舞,引来众人一阵喝彩。当然,有这么多好看的好玩的,来戏庄消遣价格自然不菲,可却天天爆满。 戏庄的生意这么好,是因为有两个台柱子。其中一个是聂无双从庐州接来的席小娟,另外一个则是李陶派人专门请来的著名艺人郭满子。 郭满子并非生于曲艺世家,其父乃一商人,经年辗转南北经营贩卖,日子倒也过得富足平安。郭满子十岁那年,开始跟着父亲外出经商,一晃五年过去,郭满子已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俊少年,迷恋于山川流水,泠泠天籁,对经商日渐少了兴趣。 此日,郭满子随父来到古都开封,行至相国寺,郭满子忽然驻足不前了。原来有三家正在唱坠子书,听众如鸦。郭满子被那抑扬顿挫、略带沙哑的唱腔迷住了,那弦板丝竹之音仿佛和他的生命融在了一起。良久,郭满子作出了一个决定:此生他业不从,专门留在这儿学艺,将来弦板相伴,潇洒一生。 父亲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他要想清楚,但郭满子态度异常坚决。见此情形,父亲亦无可奈何。他知道改变不了这个执拗的儿子了。 多年来,他早已看出这个聪明灵巧的儿子不是经商的料,有一次,郭满子去路旁林子里撒尿,半个时辰还没回来。父亲等不住了,便去找,一面大声叫着郭满子的名字。 哗啦,空中惊起一片鸟群,郭满子从一片草丛中爬出来,嘴巴撅起很高,老半天不理父亲。 最后,在父亲的追问下,他才没好气地说:“你把我的鸟吓跑了,你不知道它们叫得有多好听!” 从那时起,父亲就预感到,这个唯一的儿子终有一天会离开他的,天性难移,他没有回天之力。 “你多保重!”父亲丢下这最后的一句话,又给了郭满子一些钱,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满子挨个听了三天,他虽然不懂坠子,却能靠着天赋判断出孰高孰低。他走到了那个自认为唱得最好的独眼刘跟前,谦恭地说:“我想跟你学艺。” 独眼刘扫了他一眼,看他一身富人打扮,说:“小公子莫不是跟老汉开玩笑?” 郭满子认真地说:“不是玩笑,当真!”独眼刘说:“以何为证?” 郭满子从腰间抓出几贯钱,交给独眼刘,拱手做了个揖:“这些就当作学费吧!” 独眼刘仍不应允,说:“师有师风,艺有艺德,仅凭钱是看不出品性的。” 郭满子想了想,抬手朝自己的左眼狠击了一拳,顿时,眼角流出血来。 独眼刘大受感动:“小公子果然一片诚心,我教。” 接着就带郭满子去大夫那里包扎眼伤。 郭满子天资聪慧,禀赋过人,很快让独眼刘刮目相看,他没有料到这个少年竟有如此上佳的艺术感觉和宽广的音韵。白天,郭满子去相国寺听书,晚上苦练,一年之后,居然唱得字正腔圆,有板有眼,比独眼刘更胜一筹。 这天,独眼刘把郭满子叫到身前,叹了一声道:“我这笼子太小,装不住你这只鸟了。” 郭满子一听话音不对,忙说:“老师,您是要赶我走?” 独眼刘道:“不要叫我老师,你我并未行拜师礼,我也不认你这个徒弟。而今你已青出于蓝,去他处讨生活吧,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在开封这地界,我可不希望你和我争饭吃。” 郭满子眼里慢慢涌满泪水,良久说:“好吧,明天我就走。只是今天我要给您磕一个头,您虽不认我这个徒弟,但在我心中,您永远是我的老师。” 说着就要下跪。独眼刘连忙制止,坚决不允。郭满子一声长叹,只得作罢。 第二天,郭满子早早起身,打点行装,正要走,独眼刘进来,递给他一把弦子:“这是我精心制作的,你收着。你跟我学了一年书,总算也有些缘分,这把弦子,算个纪念。” 郭满子颤颤地接过弦子,不禁泪流满面。他说不出话,半晌还是跪下深叩一首,待抬起头时,独眼刘的背影已经走去很远了。 郭满子回到家,不料父亲数月前遭强人劫杀,母亲也已去世,家业凋零,田宅空空。郭满子悲痛欲绝,在二老的灵牌前长跪九叩,额上磕出了一个殷红的血块。 第一百三十五章胭脂 林童6岁时,从江边捡到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他吃力地抱起她,趔趄着回家。父亲是个淘漉胭脂的脂粉匠,看到他抱回个婴儿,怒斥说:“我养活你就够难了,哪儿还有钱再养个娃娃?抱回去!” 林童固执地站在门口,倔强地看着父亲:“抱回去她会饿死,江边好多人只是看,都不要她。”见儿子别着脑袋,胭脂匠伸出蒲扇大的巴掌,快要落到儿子头顶却又收了回来。他叹了口气说:“你娘没了,除非你照顾她。我没工夫。” 见父亲答应,林童欢天喜地地点头,说会照顾她,照顾她一辈子。胭脂匠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说就当童养媳吧,捡来个媳妇,得好好疼。 从那天起,他成了她的小保姆,喂她米汤,陪她睡觉,给她洗澡。她的小脸红扑扑的,他为她取名胭脂。 当胭脂长到六岁时,林童已经跟父亲学会了淘漉胭脂膏。穷人家的孩子,照例读不起书,只有子承父业。 坐在干净的小石屋里,林童将精心采集来的整朵红蓝花放到石钵中反复杵槌,而胭脂则蹲在一边双手托着小脸看。槌得累了,林童再去净缸里取些蜀葵花,当他拿着花回屋,却见小胭脂已经把手伸进胭脂缸,红红黄黄的胭脂汁儿顺着她的小脸儿流下来。看着满脸油彩的妹妹,林童忍不住哈哈大笑。胭脂望着哥哥,也“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吃过早饭,父亲带着女儿去为举人家送胭脂。林童也要去。 举人的儿子和林童同岁。他喜欢胭脂,双手叉腰对胭脂说:“你是林童的小媳妇吗?可我不要你做他媳妇。过两年,你要嫁给我。” 看着盛气凌人的小少爷,胭脂吓得连连后退。小少爷见状,反而上前一把抱住了胭脂。林童见状,一把推倒了小少爷,两人扭打在一起。 那天,父亲狠狠地惩罚了儿子。叫他跪搓板,要跪整整一夜。儿子害他赔了钱,还丢了老主顾,胭脂匠气坏了。胭脂看着哥哥跪搓板,悄悄走过去,跪在了他身边。林童叫她回去睡觉,胭脂含着泪摇摇头。林童吓唬她,再不睡觉就被老虎抓了去。胭脂却吓哭了,说,哥哥不睡觉,要是被老虎抓走了怎么办? 等胭脂长到12岁,已经能淘漉上好的胭脂。 八月十五,胭脂将亲手采集来的玫瑰花瓣放进干净的石臼,不快不慢地将花瓣舂成厚浆。再用细纱过滤取汁,把新缫就的蚕丝放到花汁中浸泡。蚕丝完全浸透取出晒干,就成了上好的胭脂。 胭脂做完这一切,脸上泌出细密的汗珠。躺在竹椅上,她不知不觉睡着了。林童买花回来,见胭脂睡得正香,偷偷拿了片上好的胭脂,放进了她的梳妆盒。胭脂也到了爱美的年纪,却没用过一次上好的胭脂。她用的只是石榴、山花淘漉出的胭脂,哪儿有玫瑰胭脂香美? 一觉醒来,见少了一片胭脂,胭脂慌了。父亲更是勃然大怒,他认定是胭脂偷拿了自己用,找到梳妆盒,果真在里面。胭脂有口莫辩,被父亲一顿痛骂。林童听了,急忙出来分辩,说是自己偷拿的,与妹妹无关。父亲认定他护着胭脂,一怒之下将两人锁进黑屋子,责令他们一天不准吃饭。那可是给州知府夫人送的胭脂,早定好了,胭脂也配用? 坐在角落里,胭脂吓哭了。林童哄着她,说没事,有他在就不会有事。为了哄胭脂,林童开始给她讲故事,搜肠刮肚讲了一个又一个,一直讲到胭脂困倦地睡着了为止。月光下,胭脂扑闪着眼睛,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林童抚摸着她的头发,感觉她就像天上的仙女。 林童大了。他不甘心像父亲一样做一辈子胭脂。他要去外面闯荡世界。有南人要到金沙江去淘金,林童背着包袱不辞而别。临走,他默默地站在熟睡的胭脂身边轻声说:“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说罢,林童走出了门。躺在床上的胭脂,眼角渗出泪来。她知道劝不住他,他要走,谁都拦不住。他的包袱里,她偷偷放了十个熟鸡蛋,还有从父亲那里偷来的几百文钱。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四年过去,林童回来了。 可是,当他怀揣着两百贯钱兴冲冲地回到胭脂镇,他的家却没了。镇子也不再是从前的景象。以前处处都能听到杵槌胭脂的声音,现在满眼都是陌生的商铺。他辗转找到从前的邻居,询问父亲和妹妹的下落。邻居叹了口气,说他父亲两年前去世了。父亲病重,花光所有的积蓄,最后竟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是胭脂头插草标,卖身葬父。他父亲葬在乱石口的一块小墓地,至于胭脂……邻居欲言又止。 “胭脂在哪儿?她在哪儿?”林童急切地问道。 “她已经卖身**,现在成为杏春楼的头牌了。” 邻居的话如一记重锤敲到了林童的心上。胭脂入了**?成了杏春楼的头牌?他怎么都不敢相信。那是他亲手带大的妹妹,那是他的胭脂。如果他不走,他们早应该圆房了。他只想让胭脂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到坟前拜祭了父亲,林童走进了杏春楼。见一眼胭脂,要五两银子,两百两银子,只够包她一夜。将积蓄了四年的钱全都拿出来,林童终于进了胭脂的绣帐。 胭脂坐在床边,湖绿色的纱衣穿在身上,宛如一团绿雾。几年不见,她已是亭亭玉立、风姿曼妙的少女。只是,她的眉宇间锁着忧郁。看到林童,胭脂眼睛里闪过一丝火花,惊喜地叫了声:哥哥! 那一夜,两人只是坐着,胭脂讲起父亲的病,讲起卖掉房子,讲起父亲临终前一直呼唤着他的名字。讲到最后,胭脂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得累了,胭脂头枕在林童的腿上,带着泪痕入睡。林童木呆呆的,半晌,将胭脂抱上床,附在她的耳边说他一定会回来赎她,一定会。 第一百三十四章德艺双馨 月余,郭满子带上弦子,走上街头,开始了他的坠子说唱生涯,很快就蜚声方圆,声名远播,深受听众欢迎。几个青年也投到郭满子门下,拜他为师。郭满子遥想当初,就一一收下。 一日,郭满子正在唱书,来了几个艺人,身强体壮,挥挥手让郭满子停下。 郭满子瞧这阵势,心里一紧,拱手道:“几位找郭某有事?” 对方冷着脸问:“无事不登三宝殿,敢问郭先生师傅是谁?” 郭满子想到独眼刘,可独眼刘有言在先,不准他称他为师。 郭满子只好说:“没有。” 对方闻听此言,马上来了横的:“你懂不懂咱们这儿的规矩?没拜过师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街头卖艺?从今天起,不准上街,除非拜了师!” 几个人不由分说,掂了郭满子的弦子,扬长而去。 郭满子傻了。 无奈,郭满子只得托人求师。艺人张大元和吴麻子早就看中了郭满子,争着收他为徒。这倒让郭满子为难了,张、吴二人都是本地有名的人物,拜哪个好呢? 这一日,是洪山庙大会。张大元和吴麻子等着郭满子来。郭满子托人去捎了个信,说他身染重疾,不能起床,其实是有意躲避。 张大元火往上冒,指着吴麻子:“你这个大麻子脸有什么本事跟我争徒弟?” 吴麻子恼羞成怒:“姓张的,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先问起我了!你说,是谁先注意到的郭满子?是谁叫人去掂了他的弦子?是我!你半道里杀出来跟老子作对,安的什么心?” 张大元捋着袖子,一张脸涨成了紫猪肝:“你是谁的老子?**的活腻歪了!” 两人扑上去,正要厮打,艺人刘清水上前将他们分开:“我看,你们两家谁也别收,我收算了。” 这刘清水艺名金马驹子,德高望重,名声在张、吴之上。二人一时无话,盯着刘清水,呼呼吐着长气。 刘清水悠悠一笑:“你们说怎么样?” 二人张了张嘴,仍是发不出声,但眼神里分明表露出不情愿。 尴尬之际,一个长髯老者走过来,抱抱拳:“你们三家谁也别争了,老朽倒有个主意,公平合理。” 三个人一看,这老者正是本地德高望重的老艺人江大洋,已经退隐多年了。 三人便平了心气道:“江老请指教。” 江大洋说:“你们三家和郭满子比书,谁唱得最好,谁就做郭满子的师傅。” 三人心里都有点虚,但舍此无他路,便点头道:“好,谁怕谁啊!” 颖州城一溜拉开了四个书棚,刘清水、张大元、吴麻子、郭满子一一亮相,群英荟萃,把个颖州城几乎翻了个底朝天。百姓们倾巷而出,一饱耳福,数日不返。 比试了三个月,无人比过郭满子,听众把郭满子的书棚围得水泄不通。事情更加难办了,技艺出众的郭满子必须挑一个人做师傅,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郭满子。而郭满子始终一言不发,只看定了仙风道骨的江大洋。 半晌,江大洋指着刘清水等三人:“你们谁觉得自己最有资格作郭满子的老师?” 三人面面相觑,都无以应对。 江大洋捋着长髯笑了:“老朽以为,郭满子独成一家,技艺出众,何须拜师?” 刘清水道:“可……可咱们不能坏了规矩啊。” 江大洋朗笑一声,道:“艺人艺人,从艺从德,艺高德尚,无师自师,有些旧规矩,该改就改改吧。” 刘清水等人叹惋一阵,又无辩驳之力,最后只得点头称是。 江大洋指着吴麻子,说:“麻子,有样东西该物归原主了吧?” 吴麻子微微一怔,恍然大悟,忙令门徒把弦子交还给了郭满子。 郭满子眼含泪水,向江大洋深鞠一躬。 从此,无师不能从艺的百年陈规被打破了。 两月之后的一天,一个后生忽然找到郭满子,让他到江大洋家去一趟。郭满子一直对江大洋心存感激,忙随后生前往。到了江家,郭满子看到江大洋身旁还坐着一个人,那只独眼让他不由愣在了地上。天啊,真想不到,这人竟是独眼刘。 独眼刘站起来,笑呵呵道:“满子,没想到会是我吧?你在颖州叫响了,我真替你高兴啊。” 郭满子醒过神来:“是啊,太意外了……您怎么会到这儿来?” 郭满子对江大洋拱了拱手:“我来一为看望师傅,二为见你一面。你有所不知,当年我正是师从于江老师学艺,学成后江老师便逐我出门,如我当初让你远走一样。或许你认为这太过残忍,可你却不知老师的良苦用心。不让你拜师,是怕你一生蒙在老师的影子之下;让你远走,是为了让你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其实,当初你一离开开封,我便捎信给江老师,对你暗加关照,此番波折,多亏了江老师巧为周旋啊。” 郭满子这才茅塞顿开,不禁两眼一热,躬身施礼道:“老师淡泊名利,甘做人梯,真可谓德艺双馨,树立了一代师风啊!满子谨遵师训,平生收徒当效法不二,将师风继承光大,永昭后人!” …… 当郭满子听李陶派来的人说潞州开了一家戏庄,想请他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姜绞原来那七八家货栈的新任总掌柜,竟然是一个胖乎乎的孩子。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陶的好兄弟范长风。最初的时候,不管李陶如何劝说,范长风死活不敢接手,毕竟他从没有做过生意。最后还是华菁菁一顿臭骂,这才让范长风苦着脸应承下来。不知是曾经在家中耳濡目染,还是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材料。 范长风经营几家货栈,做得顺风顺水,特别是胭脂和茶叶,成为了盈利最多的两项。 胭脂作坊由一对夫妇负责,男的叫林童,女的就叫胭脂。胭脂长的眉清目秀,可惜是个瞎子。林童和胭脂原先只是姜绞原来胭脂铺的普通匠人,可自从李陶听了林童夫妇的经历后,毫不犹豫让他们夫妻两人管理了胭脂铺,并许诺每年从胭脂的收入中给他们分红。 第一百三十六章茶庄 **要一千贯钱。胭脂卖身十贯钱进了**,要赎,却要一千贯钱! **翻着眼睛看林童:没一千贯休想!现在是一千贯,明年兴许就是两千贯! 林童想不出自己用什么办法筹钱。不久,他上山当了土匪。只有当土匪才有机会抢回胭脂。一想到胭脂每天都在火坑里煎熬,林童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因为脑子灵活,又会淘漉上好的胭脂哄得匪首母亲高兴,林童渐渐得到信任。当他终于有机会带着人下山,他要打劫的第一站就是杏春楼。可等他带着人进了杏春楼,找遍了楼上楼下,却不见胭脂。抓到**,**吓得语无伦次,说胭脂早在一年前就被盐商买走带去了扬州。 **的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林童整个人都呆住了。手下拿到了金银财宝,一把火烧了杏春楼。林童回了山,却闷闷不乐。扬州山迢水远,何处去追寻胭脂的足迹? 再无理由待在山上,趁着月黑风高林童逃离了山寨,坐船乘车,直奔扬州。 赶到扬州,林童无以为生,只有重操旧业,又淘漉起了胭脂。扬州富庶,林童用异方淘漉出的胭脂竟深受大户内眷的喜爱。不久,林童就开始自由出入几家大盐商的门庭。几经打听,他终于得知胭脂被一黄姓盐商买回纳妾。可不幸的是,黄姓盐商老朽,几个月前命归西天,胭脂被盐商的妒妻赶出了门,现在下落不明。 林童的心如同针扎。胭脂,难道离开了扬州?现在他该再到哪儿寻找他的胭脂? 坐在瘦西湖边,林童忍不住悲从中来。20年前,也是在水边,他看到哭得有气无力的女婴。他当宝贝一样捡回了她,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她。 月华如水,林童仰脸望天,潸然泪下。 远处,传来一阵阵捣衣声。夜深人静,谁在湖边洗衣?林童诧异。循着声音,他来到密林深处的一个草棚。 草棚里,一个年轻女子手拿杵槌,蜀葵花盛在一个干净的石缸里。她不紧不慢地捣着。那不是捣衣声,那是在做脂粉。林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胭脂。竟然是胭脂! 他缓缓走到胭脂身边,她看着他,却没有停手。她的双眼被盐商妒妻弄瞎了。 “胭脂,”林童轻轻叫了一声。 胭脂一愣,手里的杵槌掉到了地上。她摸索着站起身,嘴唇抖动着,半晌才叫了一声:“哥哥?” 刹那间,林童泪如雨下。他紧紧地将胭脂抱在怀里,恨不能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肉中。 …… 林童和胭脂对李陶感恩戴德,干起活来更加卖力,李陶用后世的知识不断指导二人,使得胭脂质量更加上乘,以至于供不应求。 …… “李叔,怎么样?还习惯吧?”李陶笑嘻嘻地看着眼前茶庄掌柜。 茶庄掌柜笑道:“小主人,刚开始的确不习惯,不过现在感觉还不错!”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文皎。没错,李文皎现在是名符其实的茶庄小二。潞州只有李陶这处茶庄这里有风味上佳的茶叶买,铺子中不仅卖茶,还摆放着胡桌胡椅,供客人喝茶。有歇脚的人,要一壶香茶,喝后感觉这茶叶不错,走时便喊一声:“掌柜的,来上二两。” 茶庄的掌柜是个陌生人,谁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只知道他叫张昭,都称其张掌柜。 店内的茶叶柜台有些特别,不是木板,而是用六尺长,厚三寸,宽二尺的青红石板。据李文皎说,这是家里祖传的,他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只能当柜台放茶叶使用。说来也怪,这青红石板上的茶叶放久了,茶香更浓,茶气更芬。而且喝了从李文皎这里卖的茶,有个小病小伤的都好了,人们越传越神,纷纷前来购买茶叶,所以生意十分兴隆。 “李叔,委曲你了!”李陶叹了口气道。 李陶当然知道让李文皎做这茶叶掌柜是大材小用了,可为了自己的计划,只好这样了。 “是的,小主人,我也觉得李叔委曲了,让他做这掌柜,他却不肯!”张昭在一旁附和道。 张昭跟着李陶来到潞州之后,便被李陶安排做了这茶铺的掌柜。和李文皎熟悉之后,他也跟着称呼李陶小主人。 “不委曲,小主人!不就是做戏吗,这个我在行!”李文皎笑呵呵指着张昭道:“小主人可真是慧眼识珠,能把他挖来,近些日子和他相处,我可从他身上学了不少东西!” “李叔太谦逊了!”张昭客气道。 “李叔,你若不在意,可否让张昭和申哥一同学习《韬晦术》,毕竟今后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张昭是自己人可以信得过,如何?”李陶征询着李文皎。 “这敢情好,正好可以让张昭可心指导申儿一二!”李文皎欣然应允。 “小主人,你觉得我们这法子管用吗?”李申在一旁怯怯地问道。 李陶望着李申笑道:“申哥,你放心,肯定行的!” 李文皎严肃地对李申道:“申儿,你虽然学了《韬晦术》,可你要知道书上的东西都是死的,你可莫成了那纸上谈兵的赵括。借着此事,你好好与小主人学学何为权谋之术。” “是,李叔!”李申对李文皎颇为畏惧,赶忙躬身道。 李陶抚着柜上的青红石板问道:“李叔,张昭,这田中则一次也没有来过吗?” “没有!”张昭摇头道。 李陶微微一笑:“想不到这厮还真能沉得住气!不过,你们放心,他迟早会来的!” 李申忍不住问道:“小主人,你如何断定他一定会来?” 李陶盯着李申一字一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一条鱼,无论他有多聪明,最终都会上钩的,关键是看这铒值不值得他去冒险!” …… “阿娘!我回来了!”李陶一进门便喊道。 元氏、裴岳和华菁菁齐齐迎了出来。 “陶儿,外面没什么风吹草动吧?”元氏眉头紧蹙。 第一百三十八章人市 到潞州的这些日子,元氏很是郁闷。这倒不是因为她不习惯潞州的生活,在她看来,只要每天能看到李陶,在哪里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以前隐居在穷乡僻壤,至少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行踪,日子倒也平静。可现在不一样了,李陶四处张扬,这万一要是漏了行踪岂不大祸上身?虽然元氏也希望儿子能出人头地,可她这心中总觉得惴惴不安。 李陶自然知道元氏心中所想:“阿娘,我有话想与您说!” 元氏不由奇怪道:“陶儿,你今天是怎么了?” 裴岳在一旁劝道:“主母,你就听小主人说说吧!” “就是,阿娘,你听听阿陶怎么说嘛!”华菁菁也在一旁附和道。 李陶望着华菁菁似笑非笑道:“我阿娘什么变成你阿娘了?” “我……”华菁菁脸红了。 “是我让菁菁这样叫的,怎么?你不乐意?”元氏赶忙为华菁菁解围,假装愠怒盯着李陶。 “乐意!乐意!”李陶见元氏出马了,哪敢再去调侃华菁菁。 “小主人,咱们进去说吧!”裴岳打圆场道。 四人坐定,李陶斟酌道:“阿娘,我听常打猎的人说,若是在野**到狼,最忌讳扭头就跑。只要一转身,作势要跑,狼马上就知道了你比它弱,第一个咬的便是你。” 元氏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听着下文。 “当我们遇到狼的时候,它会把我们的逃避当成是怯懦,从而彻底吃掉我们,我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阿娘,我们所躲避的那些人与狼无异,他们都是欺软怕硬的,若是我们一遇到他们就闪身逃跑,定会被他们缠上,咬个遍体鳞伤。要对付狼,只有把自己也变成狼,这是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法子。所以,我不打算躲了!”李陶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元氏明白儿子的心意,可心中多少还有些担忧。 李陶宽慰着元氏:“阿娘,你放心,我是不会蛮干的!只有当我比他们强大的时候,我才会反击的!” 元氏听罢叹了口气:“陶儿,你想好了就去做吧!若是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一定不能瞒着阿娘,阿娘会陪你到底的!” …… “岳伯,我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出了门,李陶将裴岳叫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悄声问道。 “都打听清楚了,在潞州城北门三里外的杨柳墩,每月逢三的日子便会有人市交易!” “明日正好是初三,岳伯,我们们去瞧瞧!” …… 杨柳墩,李陶不知此名因何而来,他在这里没见到一颗杨柳,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姜掌柜,这人市中的奴婢都来自何处?”李陶好奇地看着姜绞。 李陶第一次来人市,对此间的交易一无所知,自然要找个熟悉的人跟随,见多识广的姜绞是最好的人选。 “李小郎君,这奴婢要看是官家的还是私人的!”姜绞没少来过人市,对此间的情况还是非常清楚。 “哦?这官家和私人有何区别?”李陶很感兴趣。 “官家的奴婢多是犯法者的家人被籍没降为奴婢,这些奴婢由司农寺都官监管。私人的多是家生、掠卖和俘虏。” “家生是何意?”李陶不解地问道。 “家生是奴婢所生的子女,大唐律规定,凡奴婢如不经放免,所生子女则永为奴婢。” 李陶又问道:“这么说,这里卖得都是私人奴婢?” “也不全是,也有不少官家奴婢!” “官家奴婢也允许买卖?”李陶惊奇道。 “按理说是不可以买卖的,但只要出得起钱,在这里是不分什么官家和私人的!”姜绞道出了实情。 “李小郎君,人市主要分为三个区域,要买壮年奴隶在这里准没错!”姜绞指着前方说道。 李陶放眼看去,几十名长相各异的精壮汉子蹲在那里。有七八人蹲成一圈的,有的三五人蹲在一起的,还有孤零零一人蹲着的。站在他们身后的便是卖家,也是这些汉子的主人。 “这些人也不用绳索捆起来,难道不怕他们跑了吗?”李陶向姜绞询问道。 “他们不会跑!大唐律规定,奴婢私自逃跑,抓回来主人只要报请官府,便可以杀死奴婢。” “李小郎君,这里有突厥奴、吐蕃奴、回紇奴、新罗奴、昆仑奴。只不过价钱要贵一些!” 李陶摇摇头:“再往前看看吧!” 走出几十步,姜绞又介绍道:“李小郎君若想买婢女,便是在这里了!” 出现在李陶面前的又是一群年轻女子,他们不是蹲着,面是低头站成一排,美的丑的都有。当然,美貌者价格要高些,丑陋者要廉价些。 “这里最出名的便是高丽女奴了,富豪之家大多会买来作婢女!要不我为李小郎君挑几个美貌的,算我送给你的?”姜绞倒是大方的紧。 李陶依然摇头:“再往前看看吧!” “前面是是卖童奴的,莫非李小郎君要买童奴做家僮?”姜绞惊异道。 李陶不置可否:“先看看再说!” 童奴并不多,大概就二十几人,基本上个个都瘦骨嶙峋,有的连站也站来稳。 “为何这些童奴都是十来岁,更小的童奴怎么不见卖呢?”李陶突然问道。 “童奴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又不能劳作。主人一般不会让他们吃得太饱,能活下来的也瘦得没形了,至于有些撑不住的……”姜绞摇头不说了。 李陶自然明白姜绞所说得撑不住是什么意思,他不再说话,只是负手静静地站在原地。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李陶没有言语,如同一座雕塑一动不动,似在思考着什么。 裴岳立在李陶身后,也没有言语。 姜绞不知李陶是何意,几次张口欲言都被裴岳用眼色制止住了。 这期间,除了三五个面目清秀的童奴被人买走之外,其余的童奴始终无人问津。 终于,李陶抬眼看了看天色,扭头对裴岳吩咐道:“岳伯,你去雇几辆马车来!” 不一会,裴岳引着几辆马车过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童奴 “岳伯,给他付钱,这些童奴我们全要了!”李陶再次吩咐道。 裴岳什么也没有问,正要上前,却被姜绞拦住了,他转头对李陶道:“李小郎君,这些童奴你买来没有任何用处,看他们病恹恹的模样,能不能活下去还不知道呢!” “姜掌柜,我知道!”李陶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去吧!岳伯,接他们上马车,我们回家!”李陶对裴岳摆手道。 裴岳和卖奴人谈好了价格付了钱,尔后将童奴一个一个扶上马车。童奴们被新主人买走,脸上既没有悲伤,也没有高兴,有的只是麻木。他们中有些人不是第一次被转卖了,有了新主人并不意味着日子会好过些。 一个最瘦的的童奴走到马车边,他突然向裴岳跪下:“主人,求求你,把我的阿娘和阿妹也买下来吧!” 其他童奴脸上突然变了颜色,这个要求太过份了,这哪是一个奴隶该说的话? 裴岳把目光投向了李陶,李陶轻轻走到那个童奴面前,静静的盯着他。跪着的童奴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浑身战栗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李陶终于开口了。 “我没有名字,他们叫我狗崽子!” “你的阿娘和阿妹在哪里?” 童奴没有回答,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原来的主人。 李陶对卖奴人说道:“他的阿娘和阿妹我也买了!” 卖奴人将欲张嘴,李陶挥手道:“我出五倍的价钱!” 卖奴人的话到了嘴边立刻改口了:“我会尽快把她们送到您的府上。” “还有他们!”李陶指了指其他童奴:“不管他们的家人在不在你的手上,只要你能送来,每一人都是五倍的价钱,我想你会有法子的!” 卖奴人眼中闪出熠熠光彩,五倍的价钱,只要这些童奴的家人还在世上,就算掘地三尺,他也会把他们找出来。 几辆马车排成一溜,从人市缓缓向外行去。马车上坐着二十三个衣衫褴褛的童奴,他们的脸上有了点生气。李陶刚才的做法,让他们意识到,似乎这个新主人和以往的主人不一样。 婢女市已经没人了,不知是都卖完了还是都被卖主带回去了。最外侧的壮奴市剩下的人也寥寥无几了,只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卖奴人和四个壮汉还在。 李陶跳下马车笑着搭讪道:“老丈,你的壮奴都出手了?只剩下这四个了?” 那个卖奴人愁眉苦脸道:“什么都出手了,我只带来了四个,从早上到现在一个都没卖出去!” “这是何故?”李陶觉得有些奇怪。 “我这几个壮奴要价高!” “多少钱?” “八十贯!” 人市上的壮奴大多三十几贯便可买下,最高的也不过五十贯,而此人却要价八十贯,是有些高了。 “小郎君,买下我吧,保证会物有所值!”四个壮汉中的其中一个突然插话道。 “啪!”卖奴人一鞭子抽在说话那位壮汉身上:“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那壮汉挨了鞭子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缩了缩脖子,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李陶望着壮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壮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卖奴人,一言不发。 “小郎君问你,你好好回话!”卖奴人发话了。 “我叫王毛仲!” “你说说看,买了你怎么个物有所值?” 王毛仲振振有词:“我有一身好武艺,可以为您看家护院!” “哦?一身好武艺?”李陶思索道:“这我可得要验证一番,若真如你所说,你们四人我全买下了!” 卖奴人一听来了精神,赶紧对王毛仲道:“把你的看家本领给小郎君展示一番!” 李陶摆手道:“不必!” 稍做思索,李陶指了指裴岳:“这样吧,给你一柱香时间,你若能打中他一拳,我便买下你们!” “这……”王毛仲有些犹豫。 “怎么了?不敢?” “那倒不是,大唐律不准奴婢殴打主人,否则是死罪!”王毛仲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哦,是这样!你放心施展身手吧,出了问题我为你作保!”李陶笑嘻嘻道。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小郎君您可不能食言!”王毛仲卷起袖子。 一柱香功夫很快便过去了,王毛仲累得气喘吁吁,竟然连裴岳的衣角都没有碰上。 终于,裴岳停了下来,闪到李陶身后静静站立着。 “这就是你的一身好武艺?”李陶忍不住调侃道。 “我只是一天没吃饭了,若是我吃饱了……”说到这里王毛仲停口不说了,似乎他也意识到就算是吃饱了也不是裴岳的对手。 李陶眉毛一挑,摇头对王毛仲斥道:“输了就是输了,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嘛?” 说到这里,李陶看向那个卖奴人:“就这样的你也敢要八十贯?难怪无人问津呢!” 卖奴人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小郎君说得是!” 其余三个壮奴看向王毛仲的目光里也充斥着鄙夷。 “好了,四个人,每人一百贯,我全要了!” 李陶的话不仅让卖奴人愣在那里了,包括王毛仲在内的四个壮奴脸上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还愣什么?赶紧跟上,马车可没你们坐的地方!”李陶跳上马车:“老丈,你也跟上,与我回府取钱去!” …… 李陶的宅子不算小,突然多了三十多人却也拥挤了许多。那个卖奴人的确神通广大,想方设法找到了七个童奴的亲人,拿了钱高高兴兴地走了。二十三个童奴每日无事可做,李陶只是让他们吃好养身体。 短短一个月下来,他们的身体便强壮了许多。这一个月来,李陶哪里也没有去,只是天天和童奴们在一起有说有笑。童奴们都是半大孩子,心性未定,很快便喜欢上了自己的小主人。他们心中隐隐觉得,或许他们今后的人生与眼前的小主人密不可分了。 四个壮奴李陶全部交与裴岳,让他好好观察他们,看看是否能堪大用。这四人也的确如卖奴人所说,各有所长。 第一百四十章潞州一霸 王毛仲因为父违法全家没入官府为奴,自小便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李宜德是家生奴,父母死的早,有着一手好箭法。 康巴是突厥人的俘虏,擅养马。 扎勒是从吐蕃掠来的边民,他是个活地图,只要去过的地方便可过目不忘。 只是时日尚短,四人除了王毛仲之外,都不大说话,裴岳还摸不清他们的性子。 …… 这一天,一大早,裴岳便来找李陶。 “小主人,桂安明天要纳妾了!” “好,纳妾好,他的死期要到了!”李陶淡淡道。 没错,桂安的确要纳妾了。 桂安之前纳了五房小妾都没人大惊小怪,唯独这第六房,不仅让李陶格外关注,在潞州百姓中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人们面上不说心里都明白:由此看来,桂安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法曹参军,但已成为潞州城中无人敢惹的一霸了! 桂安所纳的第六房小妾,是潞州城中最美貌的娘子。她原先要嫁的人不是桂安,而是柳举人的大公子柳思绵。有时想想人这个东西也真是怪……反正这事弄得桂安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个味,于是就和柳家人较上劲,赌起气…… 事情的结果却很出人意料:柳思绵一天傍晚出城办事,回家时不幸失足落入路边一口古井,死于非命…… 看来还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句老话说得对,桂安便要当新郎了。 但坊间对此事却还是有些传说:柳思绵那晚是遭人暗算了。因为那晚和他同路回家的人是潞州城中的一个混混,而这家伙事先早已被桂安收买…… 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大家看清的更是结果:连堂堂的柳举人也不是桂安的对手,他们除了巴结讨好,还能做什么?如今,桂安娶亲,包括梁德全在内的潞州的大小官员都到场了,谁还敢不去给面子捧场?大家于是争先恐后,潞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齐刷刷都来了。 正热闹间,桂府门口忽然来了一个化缘的尼姑。家人、主事谁都挡不住,她只一声要见施主,说是来给他祈福消灾,假若不给她五十贯钱,她扭身就走。桂安大喜的日子,谁都怕出纰漏,就报了进去。 桂安刚拜完天地,正喜上眉梢,又见那女尼虽面皮土灰,倒也眉清目秀,最是那一脸天然稚气,更让人认定她不是个骗钱之辈,便笑问道:“菩萨光降,敢问有何分派?” 女尼道:“施主有难,特来排解。” 桂安疑虑道:“我大喜临门,诸事顺达,劫难何在?” 女尼说:“施主岂不闻凡事盛极而衰?今年你三十九岁,数已至极,极则隐含困厄……” 桂安一听,心中一惊说:“敢问菩萨可为我消弭此灾?” 女尼道:“容贫尼为施主斋戒诵经焚香五五二十五天,祈求菩萨早为施主降福解厄……” 桂安忙叫人打扫干净一间屋子,并设下经堂香案伺候…… 此后,院内木鱼法铃之声早晚不绝。桂安听着心里舒坦,慢慢对这女尼又多了几分敬待。 说起这女尼诵经倒还有点特别:每天进香前,必先进屋沐浴一番,这才请出桂安膜拜陪坐。 出家人规矩多,桂安自然不好说什么,他只是觉得奇怪:怎么这女尼的容颜一天比一天红润粉嫩?而且,她沐浴的时间似乎也一次比一次长。 到后来,桂安只要一听见她在屋内哗啦哗啦的沐浴声,他就心乱,就仿佛那水一滴滴都浇在了桂安心上…… 而女尼的脸却又像初春的牡丹桃花,一天比一天开得妖艳…… 那女尼越是好看,那水声越是像个猫爪子一样挠得人难受,让桂安想入非非难以自持。 一日,桂安实在禁不住好奇,趁着女尼沐浴,索性来到屋前,从门缝往里张望。这一看不打紧,可怜桂安早像只落在糖稀上的苍蝇,动弹不得。 原来那女尼正一丝不挂,裸坐于盆,双手搓乳,口中呢喃……这哪里是沐浴,分明是一幅美女出浴图嘛! 桂安看着,早喘起气来,而且心跳得厉害,血直往上涌,只不顾一切,贴住门挤。奇怪的是,门竞开着。 桂安一阵狂喜,轻步移前,对着女尼道:“我的菩萨,你生生要我的命了。” 女尼明目皓齿,微启樱桃小口道:“佛家净地,望施主自重。” 桂安一听,只涎着脸嘿嘿笑道:“宝贝言重了,你就从了我吧……天底下就没有我桂安要不到的人……像柳思绵,还不是没挡得住我纳妾……” 女尼突然起身道:“那柳思绵不是失足落井身亡的吗,与您何干?” 桂安不禁有些警觉:“红尘之事,宝贝就免问了吧。” 说着,只急不可耐,向前扑去。那女尼一旦落入桂安之手,立马就变得仿佛无骨无肉一般绵软了。 桂安大喜,不管粉腮,也无论玉颈,只是乱啃。更让人**的是,那女尼突然轻抒猿臂,搂住了桂安的脖子。 就在此时,桂安突然感觉到他的后脖颈仿佛被蜂蜇了似的一疼……桂安这时还顾得什么,但桂安一瞬间却觉得他的一切努力仿佛都有点力不从心了…… 女尼还是照常日日出来诵经焚香;只是不见桂安按时陪坐了。家人找遍宅院,才发现他早气绝身亡了。 没有谁能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尼和风云一时的潞州一霸的死联系起来。 女尼走了。 …… “女菩萨,多谢你为潞州除去了一霸!你真的要回去吗?”李陶向女尼深深做了一揖。 “李小郎君,莫要谢我,我也是为阿弟报仇!我答应过师父,红尘中事一了,便要回去潜心修行了!” 女尼俗名柳绿云,是柳举人的大女儿,从小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 绿云五岁那年,柳家来了一位化缘的老尼,这尼姑虽然容貌苍老,眼神却相当精灵,她一眼看中了正在院中嬉耍的小绿云,于是向柳家请求要收绿云为徒,柳家怎么会舍得送女儿出家为尼,当下便婉言拒绝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马场 老尼也不多啰嗦,就在转身出门的那一刹那,猛地伸手抱过了小绿云,还没等绿云父母反应过来,就风驰电掣一般离开了。临出门时只丢下一句:“老身决不会亏待令媛!” 话音未落,人已了无踪影。这边绿云父母好不容易醒过神来,捶首顿足,悲哭不绝。 这带走绿云的神秘老尼是何许人呢?原来她是隐居梨山修行的妙空神尼,她勤修冥悟,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除精通各种拳道兵器外,尤以一身绝世的轻功见长。 妙空神尼武艺高超绝伦,脾气也是怪得少有,对选择授艺的徒弟特别挑剔,始终没有看中一人,一身稀世绝技眼看就没了传人。就在这时,她偶然在柳家见到了绿云,这姑娘年龄虽小,却已初露慧质,不但一身骨胳细匀轻灵,宜练妙空神尼创制的功法,而且目光机灵有神,悟性甚高,是个学武功的好苗子。既然是百年难逢的好苗子,妙空当然不会放过,不惜强行抢入山中。 在险峻奇秀的梨山深处,绿云随妙空神尼过着与世隔绝的苦修生活。妙空神尼将毕身所创武功倾囊相授,绿云除了练就一套变幻无穷、灵捷如风的“神女剑法”外,还将妙空神尼神奇的飞腾之术学得**不离十。 春去春回,转眼间绿云已在梨山中度过了十载光阴。青春妙龄的绿云,在梨山清泉的滋润下,长得艳丽非凡,加上日日练功,身材尤为健美。 可就在这时,绿云无意中得知自己的弟弟被人害死的消息,报仇的念头让她无心再修行。绿云偷偷潜下山去,临行前给妙空神尼留言:大仇一报便回来继续修行。 望着渐行渐远的绿云,李陶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去。 …… “刘老先生,要烦请您去长安一趟了!”李陶对刘玄道。 “可是为补桂安法曹参军缺一事?”刘玄猜出了李陶的心思。 “没错,您去找崔湜,作为吏部侍郎,办此事对他来说并不算太难!” “没问题,多则一月,少则半月我便可回来!”刘玄应承道。 “刘老先生,你不用回来了!” “这是为何?”刘玄不解。 “桂安只是个开始,下面还有田中则、施敬之、梁德全,这些人的位置都要换我们的人补上。与其来回奔波,不如就住在长安!” 刘玄点点头:“说得也是!” “刘老先生,到了长安您先买座宅子,再买些家丁和丫鬟,在长安安个家,适当的时候再把家人都接到长安去!钱我已经备好了,不要怕花钱,一定要买最好的!” 刘玄惊异道:“在长安安家?这又是为何?” 李陶踌躇满志:“刘老先生,这潞州不是我们久留之地,我们的施展身手的地方应该在长安!梁德全的事情一了,我就准备入长安了!让您在长安安家,是先去打个前站!” 刘玄还是第一次听李陶说出自己的打算,这让他激动不已。 “刘老先生,还有一件事情要和您商量一下!” “李小郎君,你说吧!” “刘郎君的性子不适合做生意,他本身就是读书人,我想让他补了田中则的缺,先历练历练。将来我们在长安站稳脚跟后,再设法让他入朝为官!” 刘玄何尝听不出李陶对刘志仁的提携之意,做父亲的怎会不希望自己的的儿子博个好前程呢? 刘玄向李陶深深一揖:“刘某替犬子谢过小主人了!” 刘玄对李陶的称呼都改了,李陶心中明白,此时的刘玄才算是真正对自己归心了! …… 刘玄前脚刚走,姜绞随后便来拜访了。 “李小郎君,幸不辱使命,你吩咐我的事情有眉目了!” “真的?快说说看!”李陶迫不急待道, 从人市回来的第二天,李陶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为那些童奴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地。这些童奴将来要起大作用的,达到这一目的,就要对他们进行必要的训练,李陶的宅子虽然不算小,可用来训练就不够了。再说了,仅仅凭这二十三个童奴的力量还是远远不够的,可再想扩充实力,没有安身之地是万万不行的! 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容纳许多人而又不会被人怀疑呢?想来想去,李陶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马场。 大唐鼓励民间养马,故而马场非常多。隋末李渊晋阳起兵时,仅有兵士3万,战马千匹。尽管在后来步兵规模越来越大,可骑兵仍然很少。武德二年,全唐总计有战马三万六千七百匹。武德三年,一位影响大唐马政的关键人物降唐,这个人就是张万岁。经过张万岁多年的努力,到贞观三年李靖征突厥时,战马已经不输于突厥战马,张万岁的陇西牧马场不仅为唐军提供了十余万的良马,而且马场栏中尚存十余万匹。 大唐对外战争所以能不断取得胜利,扬国威于境外,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唐朝有一支称雄于世的强大军队。而空前发达的马牧业为其提供源源不绝的大量高质量的战马,为军队保证了坚强的战斗力。唐朝马牧业的兴旺发达,与民间盛行私人养马和社会尚武的风气分不开的。由于社会风气的薰陶,唐朝贵贱士庶尚武成风,酷爱骑马,为私人养马开辟了广阔的前景。大唐战马数量从唐初的五千匹发展到七十万六千匹。故马价极为便宜,一匹绢就可换一匹马。民间富人饲养大量私马,潞州自然也不例外。李陶让姜绞去办的事情,便是为自己买一处马场。 “马场在潞州以西五十里处,地方不小,只是马匹不多,只有百十匹!卖主要的价格也算公道,两千五百贯!若是李小郎君有意,可先去马场瞅瞅,满意了便可签约付钱了!” 李陶点头道:“两千五百贯,的确不贵!事不宜迟,明日我们便看马场去!” …… 李陶、带着裴岳和康巴随姜绞骑马向潞州城外名叫大草滩的马场飞奔而去。 疾驰了四十多里,一座挺拔的大山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一百四十二章马奴 “此山名叫大苍山,翻过山便是马场了!”姜绞挥动马鞭道。 李陶放眼望去,只见山中的原始森林苍松挺拔,翠柏生辉,漫山遍野花草繁茂,灌木丛生。 翻过山后,鬼斧神工般的造化出了一片碧树丰茂的大草原。这里土壤肥沃,水草盈实,蓝天碧云,骏马嘶鸣,遥望去尤如嵌镶在古丝绸之路上的一颗璀灿晶莹的绿宝石。 李陶转头向康巴问道:“此处如何?” 康巴点头赞叹道:“主人,这里地势平坦,水草丰茂,的确是马匹繁衍、生长的的好去处!” 宝达来是大草滩马场的牧马人,也是附属于马场的马奴。他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有着黑红色的圆脸和敦实的身材,脸上挂着羞涩的表情和憨憨的笑容。只有当他跨上自己那匹乌黑的骏马,挥起马鞭,在扬起的沙尘中呼啸着奔跑起来,才会显出特有的英武之气。 宝达来一家五口人,除了老伴,还有三个儿子,全部都替主人放马。宝达来从生下来就在大草滩马场,牧马有多少代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能清晰记得阿翁便是个牧马人。最多时,宝达来的阿翁放牧养着一千多匹马,马群在草原上自由驰骋,可谓称得上是真正的“天马行空”。 李陶见诺大的马场,除了宝达来一家住的几个毡房外,再也没有什么建筑,不由奇怪地问道:“马场难道没有马厩吗?” “马需要自由,越把它养的自由,它就会长寿,体质就会好,越把它圈起来越不行。”宝达来说。 康巴暗自点头,他看得出来宝达来是个养马的行家。 宝达来的父亲从小在马背上长大,16岁时就开始牧马,从此一辈子再没离开马。 宝达来至今记得父亲讲的一个故事:父亲13岁那年,有一次放牧时,被一个土匪抢走了他的一匹马。父亲哭着跑回家,向阿婆诉说了自己的遭遇,阿婆赶忙四处寻找。几天后,终于在离家几百公里的地方找到了那匹马。只是,它已经奄奄一息了。 说起这段从父亲口中得知的往事,宝达来突然抽泣起来,“土匪骑它骑到再也走不动了,才把它扔在了路上。” 宝达来讲起一匹自己从没见过的马,竟然也是如此动情。 阿婆找马还不仅仅是为了给主人一个交待,还因为马能给男人带来好运气,她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把马找回来,否则可能让自己的父亲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为何现在马这么少了?”李陶不解地问道。 做为马奴,宝达来当然不会说主人的不是,但李陶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些端倪。近几年来,马场已经被转卖过多次。由于马场的主人频繁变换,对马场的投入并不大。不仅如此,原先马场有五户马奴,如今四户已经被卖至别处,只剩下宝达来一户了。马的成活率很低,十匹母马第二年也就是得到两三匹小马驹,大草滩附近有许多狼,因为人手不够,照顾不过来,有一部分被狼吃了,有一部分被冰雪冻死了。 “我马上会成为马场的新主人,你放心,你父亲和阿翁时的马场繁盛,将在你手中重现的!”李陶给宝达来丢下了一句话,便离开了马场。 回去的途中,李陶突然勒住了马。裴岳等人不知何故,也停了下来。 李陶盯着康巴看了很久,康巴被盯得有些不自然了。 “康巴!”李陶终于说话了。 “主人!”康巴恭顺地应声。 “大草滩马场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啊?”康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需要多少钱,我给你!你需要多少人,我给你!三年时间,你必须让马场的马匹达到一千匹!” 康巴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刚被买来的奴隶,主人竟然如此信任自己,把这么大一摊事情交给自己,赋予自己这么大的责任,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 康巴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陶又转向姜绞,指着康巴问道:“姜掌柜,有没有办法让他进入编户脱离贱籍?” 李陶的话,让康巴浑身如筛糠般拌动起来。大唐的户籍有编户与非编户两种,编户为良民,非编户为贱民。贱民没有资格编户,只能附籍于主家。他们是属于私人的财产,可以像货物畜产一样交易。李陶让康巴进入编户,就意味着他能够脱离贱民的身份,这对他来说是一辈子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我可以想办法!”姜绞点头道。 “无论花多少钱,务必要办到!” 康巴跳下马,跪倒在李陶面前:“主人,我康巴今后誓死为您效命!三年内我若养不出一千匹良马,我自己将脑袋割下!” “我信你!”李陶扔下三个字,骑马飞奔而去。 康巴站起身来,跳上马,紧紧追随李陶而去。 …… “小主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李文皎给李陶端上一杯茶,喜笑颜开道。 “莫不是鱼上钩了?”李陶心中一动。 “正是!” “他终于忍不住了?说说看,什么个状况?”李陶微微一笑呡了一口茶。 “昨日,田中则到茶庄来了……” 田中则来的时候穿得是官服,见了李文皎不禁自语道:“看起来面熟,像是在哪见过?” 李文皎笑道:“我只是普通百姓,田参军治下百姓太多了,所以觉得小人面熟。” 田中则摇摇头哈哈一笑:“想不起来了,只要有好茶叶就行。” 田中则一眼就瞅中了这块青红石板,连声说这是好东西。 …… 从茶庄那里离开,李陶直接去了封丘的家。 封丘自从断了右手之后,心灰意冷之下将一大家子人交给自己的儿子,什么事都不再过问。 “封大家,我有一事相求!” 封丘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我想请您出山帮我教一些徒弟!” 封丘依然一言不发。 “当然,我不会让您白做!您的心愿我会帮您完成!” 封丘眉毛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桂安、田中则、施敬之、梁德全,一个也跑不了!” 封丘睁开了双眼,盯着李陶。 第一百四十三章青红石板 “桂安已经死了,下一个是田中则。为了表示我的诚意,田中则死后我再来请您!您先考虑考虑,如何?” “田中则死后,我保证出山,但你要说话算数,施敬之和梁德全绝不能放过他们!”封丘终于说话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这天,从南方来一客商,叫朱才富,说是来潞州城做丝绸生意的。闲来无事,朱才富常来张昭的茶庄喝茶、闲坐,一来二去两人也熟了。 张昭发现朱才富的眼睛总往那条青红石板上瞟,时间长了,张昭忍不住问道:“朱掌柜莫非也是爱石之人?” 朱才富微微一笑:“此石初看很普通,但越看越觉此石不一般,请问此石产于何处?” 张昭转过身来,摸着青红石板光滑的石面:“这是祖传之物,属黄河奇石之类。听老人们讲,此石在黄河底冲刷千年,后来大禹治水,才浮出水面。大禹当年把它当床板,所以此石沾了大禹之灵气,冬暖夏凉,人称清凉石。” 朱才富听罢默默点头,不再言语。 过了几日,朱才富又来喝茶,正闲谈之间,从门外又进来一人。 张昭赶忙上前招呼:“客官可是来买茶叶?” 来人不答,围着店内转了几圈,口中自言自语:“不错,这茶叶还真不少!” 说话时这人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那青红石板看,朱才富见状不由慌了神,心想莫非这是位高人?看出了这青红石板的奥秘? 张昭忙问:“客官对这青红石板感兴趣?” “不知掌柜贵姓?” “免贵姓张!” 来人朝着张昭作了一揖:“张掌柜,我从长安来,是专门从民间搜宝的古董商!” 张昭少不得要客气几句。 “这青红石板看起来不凡,不知李掌柜出多少钱愿意出手?” 张昭笑笑着摇头道:“这是祖传之宝,给多少钱也不卖。” 这古董商又缠了张昭很久,张昭就是不松口,朱才富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日,张昭的茶庄内出了一件大事。一天夜里,有盗贼光顾了茶庄,偷走了店里的许多茶叶。 朱才富急忙赶到店里,急切地问道:“丢了什么,损失大不大?” 当朱才富看到那块青红石板还在时,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潞州城不远的蒲州府有一大盗,名叫“草上飞”,近日有人找他,让他去盗徐掌柜店中的青红石板,事成之后,给一百贯钱,“草上飞”答应了此人的要求。 在一个风高月黑的时候,“草上飞”动手了,从房上揭开片瓦,顺着房梁而下,费了老大的劲才移走青石板上的茶叶,用随身带的绳子绑好青红石板,“草上飞”翻身上房,从房上吊起青红石板,乘夜色交给那人,收钱走人。 第二天全潞州城都知张昭的茶庄失盗了,问丢了什么,张昭闭口不答,一笑了之。 只是从此后,不见了朱才富,有人说他去了长安,还有人说他回南方老家去了。 张昭的店里也不见那青红石板。 但潞州录事参军田中则却发火了,茶庄接二连三的失盗,这还了得,太有损潞州城质朴的民风了。 田中则亲自来到店里查看,见田参军来到店里,张昭拿出最好的茶叶,让店伙计飞快地到山峪后的瀑布下,接一壶山泉水,为田参军彻上一壶好茶。 田中则也是好茶之人,今日能在茶庄喝到这样的好茶,心里十分高兴,禁不住问道:“张掌柜,你这的茶叶为何如此之香?” 张昭坐在田中则对面,品了一口香茶道:“泡茶是一门学问,以后有机会,多来茶庄,我给田参军泡好茶。” 田中则见张昭对茶很有研究,便答应以后常来喝茶。 第二天早上,张昭刚起身,伙计急匆匆跑进来,说:“掌柜的,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 张昭问是怎么回事?伙计喘了半天才说明白,原来昨天夜里,刺史梁德全府上的三颗夜明珠让“草上飞”盗走了,梁德全正让录事参军在全城搜捕呢。 不一会,只见田中则带着人马搜到了张昭的茶庄。 张昭早已迎候在门外。 田中则在门外迟疑不决:“这里就不搜了吧,我常来,知道张掌柜的为人。” 张昭连声道:”这哪能行,在茶庄门前你不进去搜,潞州百姓怎么看?衙役们怎么看?再说让飞贼知道了,我这还能安宁地做生意吗。” 田中则一想也是,就进去,自己喝着茶,让手下人随便搜了一搜。 此事最终不了了之,潞州百姓都传说是城内有人联合草上飞抢了梁刺史的宝物,要不草上飞怎么能知道底细呢。 这一日,茶庄猛然从外面跌进一个人。 张昭过去一看,原来竟然是多日未见的朱才富。只见朱才富摇头晃脑,面带赤色,头冒虚汗。 张昭知道朱才富病了,要不医治,有生命危险。他叫店伙计从后屋床底下抬出一个大石板来,正是是青红石板! 朱才富望见青红石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指着青红石板:“这、这……” 张昭摆手道:“此事以后再说,先瞧病要紧。” 说罢,张昭把青红石板放在店铺内中央,让朱才富脱光上衣,赤身躺在青红石板上。 在茶庄内喝茶的人纷纷围观。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禁不住问道。 张昭告诉众人:“这青红石板有一个神奇的作用,躺在上面能包治百病。” 众人听了莫不啧啧称奇。 过了一个时辰,张昭让朱才富起来喝了一碗他泡制的药茶。 田中则正好无事也前来茶庄,见到朱才富赤身躺在青红石板上,很是奇怪,他看向张昭:“张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张昭将青红石板上可包治百病的话又说与了田中则。 田中则好像也很惊讶,问:“这,这……” “你是问这青红石板呀,我家祖传有两块,称为阴阳石,以前丢的那块是阴青红石板,这一块是阳青红石板。” 田中则“噢”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第一百四十四章大功告成 张昭见田中则脸色也不好看,赶忙问道:“田参军莫非自体有恙?” 田中则苦笑道:“已伤寒数日,也不见好转!” 张昭先让田中则喝了一大碗药茶,然后关切道:“田参军,您有空了便来茶庄,我让您在青红石板上躺一下,包治百病。” 田中则向张昭抱了抱拳:“多谢张掌柜了,今日不行,我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来!” 说罢,田中则便转身离去。 三天后,朱才富的病好了,心中感激张昭的救命之恩。 张昭笑着问道:“田参军这几日身体怎样了?” 朱才富一听手忙脚乱:“什么田参军?我,我不认识田参军。” 张昭又问:“那你总认识大盗‘草上飞’吧?” 朱才富一听更加慌乱:“李掌柜,我还有事,改日再谢!” 望着朱老板慌乱离去的身影,李申在一旁悄声道:“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 张昭微笑不语。 过了几日,潞州城内传遍了一个消息:录事参军田中则暴病身亡。 …… 李文皎坐在茶庄内,久久不说话。 李申走到李文皎身旁,轻轻地说:李叔,小主人还在等着您呢。 李文皎点点头,慢慢起身走向后堂。 李陶正坐在后堂与张昭品茶。 “大功告成了!”李陶笑呵呵道。 “是的,小主人,大功告成了!” “好了,李叔,张昭,你们的使命完成了,今后不用再待在这茶庄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呢!” 李文皎嘿嘿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呃,不做这茶庄掌柜了,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当初,李陶花大价钱买下了这一对阴阳青红石板,就是想用青红石板除去田中则。 田中则爱古董如命,千方百计地搜抢民间宝物,得知张昭的茶庄内有青红石板,便让心腹朱才富扮作南方客商前来打探。 其实,张昭和李文皎早已识破其中之事,将计就计,让草上飞盗走青红石板。但田中则却不知这青红石板有两块,属阴阳之分,田中则得手的青红石板属阴。 张昭为了加快让田中则露出狐狸尾巴,故意演了一出让朱才富躺在青红石板上治病的把戏,关键是喝的那一碗药茶。朱才富喝了药茶,躺在属阳的青红石板上,病就好了。 而田中则喝了药茶后,全身发热,回去后,也脱光上衣,躺到冰凉的属阴的青红石板上,便一病不起。但田中则相信李文皎说的话,这青红石板能治病,因为朱才富就治好了病,田中则坚持在青红石上躺了几天,便一命呜呼了。 这青红石板在他们此次除去田中则的计划中,起着关键作用。李陶曾经告诉过张昭和李文皎,属阳的青红石板虽不能治百病,但它对人的身体的确是有好处的,可这属阴的青红石板,能放射出一种杀人磁线,躺在上面几天,田中则能不归西天吗? …… 这些日子,李陶是又忧又喜,喜忧参半。 喜的是按照预先的计划,除去了桂安和田中则,断了梁德全的左膀右臂。崔湜的确很够意思,刘玄到长安找到他说明来意,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了。果然,没过多久,吏部的公文便到了,张玮做了潞州的法曹参军,而刘志仁做了录事参军。大草滩马场李陶买下了,当然他没有忘记多花两百贯钱将宝达来一家都买下了。康巴已经搬到马场去住了,同去的还有裴岳、华文轩、童兆祥兄弟和那二十三个童奴。封丘同样够意思,田中则一死,他便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履约。当封丘到达马场之后,童奴们又多了一个师傅。 忧的是施敬之和梁德全似乎有了警觉,让李陶觉得下手的机会越来越小。按李陶的想法,是既要除去他们又不留下任何破绽。如若不是这样,直接将裴岳派出去,就算他们有十条命也不够活的。 这一日,李陶冥思苦想好久,依然没有想出合适的法子来。烦燥之下,他索性不想了。就在此时,李隆基来找他了。 “美食大赛?三叔这是什么名堂?”李陶听了李隆基的邀请一头雾水。 “是这么回事……” 潞州每三年要进行一次美食大赛,由上届大赛夺冠的酒楼发起,全城各家上规模上档次的酒楼全部参加,为的就是再次争夺潞州第一酒楼称号。最终获胜的酒楼不仅可以得到官方赐匾“潞州第一楼”,还可以得到各家酒楼共同捐资设置的丰厚奖金。因此,大赛一进入筹备阶段,各家酒楼就铆足了劲,准备好好和醉仙楼干上一场。 本来,梁德全作为知刺史,是理所当然的评委。那块金字匾,也将从他手中发出。可是今年,他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以,居然让李隆基主持此次大赛。大赛已进行了四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也就是说“潞州第一楼”金字匾**今日将见分晓。 烦闷不已的李陶也想去散散心,于是就答应了李隆基的邀请。 …… 醉仙楼的厨子一道“精烩鲤鱼”一路遥遥领先,眼看就要再次夺冠了。 “陶儿,看来你这醉仙楼夺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李隆基笑道。 李隆基说的没错,醉仙楼正是姜绞交给李陶经营的产业,不过李陶对夺魁不夺魁并不感兴趣。 突然,一家馒头铺老板报名参加了比赛,馒头铺的老板叫赵青三。 “奇怪!他怎么来了?”李隆基皱着眉头道。 “三叔,怎么了?他为什么不能来?”李陶不解地问道。 李隆基解释道:“陶儿,你有所不知,这鲤鱼本是常见的一道菜。只是醉仙楼的那道精烩红鲤,能够在常中见奇,鱼鲜而不腻,汤美而色不变。上一届美食大赛中,醉仙楼也是凭着这道菜胜出的。如今,在醉仙楼里学徒的赵青三也想来与醉仙楼一试高下,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三叔,看来你对这个赵青三很熟悉?” 李隆基苦笑道:“说起来还是我成全了这个赵青三……” …… 第一百四十五章潞州第一楼 赵峰瘫痪在赵青三家里,整天要吃要喝,吃饱了喝足了,就漫天价的叫骂。旮旯角几乎没人不认识他的。由于成天睡在床上,赵峰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 要说赵青三,对这个老人可真是没说的,每天出摊卖馒头之前,总会递给隔壁刘乐儿几十文钱,让刘乐儿帮着照看老人。 刘乐儿心善,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不就是中午买点吃的给老人,外加搀着他解个手什么的吗?反正自己也上了年纪,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谁知道这个赵峰一看见刘乐儿,就嘟囔了起来,硬说赵青三没良心,答应好好服侍自己的,却变成让别人来侍候自己。 说着说着,赵峰嗓门就变大了,开始骂起来:“天杀的,挨千刀的,明天让衙门将他逮去斩首。” 刘乐儿好言劝道:“你这人也真是的。你儿子也不容易,在这个小地方卖些早点,起早贪黑,还记挂着你,你何苦去咒他呢?” 赵峰却将眼一瞪,脖子一梗:“我儿子?你说他是我儿子?狗屁,老子上他家门来要饭,没想到这小子硬把我收留了下来,说见我可怜,想为我养老送终,谁知道这小子没这本事。早知道,我就不留下来了。没准儿我还能找到一个大户人家。” 刘乐儿见赵峰疯疯傻傻的,无奈地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就走了。 几天之后,赵青三再次给刘乐儿送来了钱,让他再帮着照顾赵峰。 刘乐儿拒绝了:“你那老子稀奇古怪,不是我能帮得了的。你还是找别人吧。” 赵青三见刘乐儿这样一说,不禁有些难过,他恳切地说道:“刘叔,要说吧这事也怪我。他不是我父亲,那时我刚来,人生地不熟,这老人说他是本地人,能帮我一把。于是,我就收留了他。虽说他只是一个要饭的,我既然答应了他,就不能把他再往屋外推吧?” 刘乐儿一听,原来这赵峰说的还是真的。刘乐儿收了碎银,不禁点了点头道:“难得啊,难得。” 就这样,馒头铺小老板赵青三收留流浪汉的义举就在坊间流传开了。赵青三原本冷冷清清的馒头生意逐渐地红火起来。 正在这时,李隆基听到了这个情况,派人将赵青三带到。李隆基告诉赵青三,自己将推荐他做官。 赵青三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郡王,在下胸无点墨,做官岂不是人笑掉大牙。” 赵青三越是推辞,李隆基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善良正直,他沉吟半晌,这才说道:“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这样吧,你要是有什么想法,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出来。” 听了这话,赵青三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满脸通红地说道:“如果可以,我想到醉仙楼做名厨子,学点红案本领,日后也好赖以为生。” 醉仙楼是潞州首屈一指的大酒楼,赵青三想去那里学技,原本是极难的事,可现在有李隆基撑腰,自然不在话下。 醉仙楼老板崔岭迫于李隆基的面子,只好将赵青三收留了,还给赵青三开出了五贯钱的月薪。 一个月之后,崔岭又找上了李隆基,一见到李隆基,他就将一肚子苦水往外倒:“郡王,这赵青三我实在是不能收留了。他来我这里学徒,还将他家那个赵峰也带来了。这赵峰自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每天点名让各个名厨为他单独做菜。我实在看不过去,喝斥了几句,赵峰倒是有些收敛,只是,他又换了个花招,每天拄着拐杖在酒楼里晃,吃那些客人的剩饭剩菜。你说,我这店还怎么开得下去啊?这客人一见他那样,就十分恶心啊。” 李隆基听到这儿,不禁拍案怒道:“赵青三乃大仁大义之人,岂是你说撵就撵的?” 崔岭挨了一顿训,没敢再言语,悻悻地往回走去。看得出,他似乎还有些话没能说出口。 送走了崔岭,李隆基想了半天,觉得这事还是应该慎重些的好。 想到这儿,李隆基叫来一名手下,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下去。他自己则带着两名随从,径直向醉仙楼走去,他要一探究竟。 说到底,让李隆基有些疑惑的是崔岭付给赵青三的那五贯钱,五贯钱足够让平民百姓过上大半年了。赵青三能得到这么高的月俸,他完全可以雇个人来照顾赵峰,为什么还让赵峰去酒楼白吃白喝呢。 李隆基一到醉仙楼,崔岭就急急地迎了过来,将他送上二楼的雅间里,楼上为环形结构,从窗户里,能清楚地看见一楼大厅里的情形。崔岭一边安排跑堂准备酒菜,一边伸出手来,指了指楼下。 正是午餐时分,醉仙楼楼下座无虚席,只要有一桌人站起身来要走,旁边早已等待多时的另一桌客人就会飞快地赶过来。这时,只见旁边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速度极快地抄起桌上几个未被客人吃完的盘子,拿到一边坐下来慢慢品尝起来。 “他像是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乞丐吗?”崔岭咕哝道。 李隆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等到李隆基回到府衙,那个出去打听赵青三家情况的下人早已回来了,正等着向他禀报情况。果然不出李隆基的猜测,那个赵峰正是赵青三的父亲,而且,他既没有跛足,更没有瘫痪。 这个赵青三如此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官,显然不是;发财,在醉仙楼做个真正的厨子也没有这个可能,更何况是学徒呢。李隆基决定等下去,让事情的真相慢慢浮出水面。 李隆基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这美食大赛开始了。 到了赵青三上菜之际,他呈上来的一道“父子相望”,光是名称就让评委们大吃一惊,只见一个大大的陶瓷碗里,摆放着两条红鲤,一大一小,不深不浅的鱼汤中,那条小鲤鱼竟还是活的,只是被剖了腹抽了后背上的那根筋,嘴唇还在一张一翕。而那条略大一些的红鲤,则斜依在草丛之中,鱼目圆睁,似有不甘。细看,那草原来是由海带丝做成。 等众评委品菜结束,一个个都愣住了。原来赵青三送上来的这道菜,与醉仙楼的那道菜,味道几乎一模一样,难分高下。评委们一个个将目光投向李隆基,这个时候,也只能由他来下定论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骏马 李隆基沉着脸将赵青三叫进了密室,一进门,李隆基就变了脸色:“赵青三,你竟敢捏造事实,谎称义举。光是这一条,就可判你不孝之罪。说,你演这一出究竟是何用意?” 赵青三战战兢兢地看了看李隆基,此时他方才明白李隆基早已获知了一切,他颤声说道:“家父见小人做馒头辛苦,所获不足温饱,这才佯装瘫痪在床,又谎称自己不是我的父亲,为的就是赢得大人好感,为我铺就进醉仙楼之路。” 李隆基哪里肯信,他怒喝一声:“赵青三,到了此时你还不说实话。看来是非得用刑不可了,说,那你进了醉仙楼,你父却又为何吃人剩饭?” 赵青三慌忙跪倒:“大人,家父听说一年之后有此大赛,便想让小人在此赛中夺魁。他吃人剩饭剩菜,目的不过是为了吃出厨子们做菜的味道,回家后让我做出同样的菜来进行比较而已。” 原来是这样。李隆基暗叹了一声,挥了挥手让赵青三出去了。等到李隆基再次走出密室,他手里的那块匾已经写就。 李隆基看了一眼赵青三,又看了看醉仙楼老板崔岭,这才沉声宣布:“本届美食大赛,乃赵青三馒头铺夺魁。” 崔岭已经明白赵青三来自己酒楼的目的是偷技了,可李隆基如此一说,他还能再说什么呢,只好苦着脸,木头一样呆站在那里。 赵青三本来已吓得半死,忽然听到李隆基如此宣布,自然大喜过望,他几步走了过来,双手捧起了那块匾,正要高喊一声“老父啊,我们赢了”,可转念一想,也呆在了那里,这话,他又怎能说出口呢? 十天后,崔岭再次找到府衙,他奇怪地向李隆基问道:“那赵青三已如愿以偿了,又获得了一笔丰厚的奖金,他为什么不在这里开一家酒楼,反而失踪了呢?” 李隆基没有答话,只是付之微微一笑。这里面的情由他最清楚,因为他在那块匾上没有写“维扬第一楼”,而是另五个大字“可怜父母心”。 …… 康巴在草丛的深处发现了那匹马,它与无数针似的草站在一起,风扫在它的身上,又被撞了回去。它一直就站在那里向他瞭望,距离使他们都找到了相互注视的依据。康巴发现,那匹马与他一样,好像也在寻找着对方。 低伏的云层擦过马的身子,那匹马开始在草丛中行走。云雾在它的跑动中搅散成一团,罩在它的身上,好像是在云中的飞行。康巴感受到奇异的震荡,那匹马像极了一匹天马,它的长鬃被风云拔动,头在云雾中轻浮着,偶然闪现,又很快消失。马在云雾中的身姿是那么的美,美得如同梦中的意境。它忽然嘶鸣起来,声音中透出的悲伤让康巴的手都有些颤动。 宝达来看着康巴:“孩子,那匹马你看到它了吗?在这样的下雨天它能去哪里躲藏哪?” 康巴凝视着宝达来:“我跟着它走了好几天了,可只是看到它的影子。 “骏马的忧伤可以直达人的心里呐,那是它走近人的理由。它是这片草原上最后的一匹神马了,那匹马住在大苍山的树林里,却总是到湖边来喝水。它跑那么远来到湖边,好像是在找它的亲人。孩子,你的心思太大了,真正的骑手都会寻找那些自己的靴子的,可是那靴子是奔驰的灵魂,没有人可以穿上它,在草原上走的……”宝达来的眼睛里溢满了忧伤,“是骑手就得忍受痛苦,你做好准备了吗?” 康巴突然想起了那天李陶对他的嘱托,心中不由地泛起一丝激动,他低下了头:“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勇士,但我必须得到那匹马,我要将它送给主人,只有它才配得上主人。可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走近它!” 宝达来看着康巴的脸:“孩子,跟我来吧,我让你看一件东西,也许我早就该把它给我的儿子,可是我却一直把它放在黑暗的世界,不让它为人们指引方向。那件东西也许会是你通向那匹马的途径,它可以让你听懂马的声音。” 康巴跟着宝达来走到一个大毡包前,雨已经停了,天空洗过似地呈现着让他不敢正视的深蓝。 宝达来推开门,毡包内传出一股燃烧着的酥油味。昏暗的屋子里长明着一只酥油灯。宝达来把灯拔亮,屋内闪动着豆大的光明。康巴看到地上有只已经破碎了的旧鞍,他用手摸摸,冰凉透指。上面蒙着一指厚的尘土,这具鞍子有多少年没有被人骑过了呢?他无言地起立,屋子里好像是宝达来最后的用剩下的残余物资。康巴看到还有一堆马镫就放在屋子的角落里,而在墙上,一溜排放着十几副旧的马笼头。他感到某种古老的气息正在向他逼来。 康巴看着宝达来:“这些东西好像有几十年了吧?” “三百二十六年。” 宝达来把灯拿起来,凑到那些陈旧的马具前,那些马具在灯光中更加暗淡,它们有的破碎了,还有的只剩下了一半。 康巴被宝达来的回答惊住,他没想到这些马具竟有这么长的时间,他下意识地问宝达来:“这会是谁剩下的哪?这个人竟留下这样一堆旧东西,他会是谁哪?” “这个人是这些马具的主人,也是我们家族的祖先。”宝达来轻声说道。 康巴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屋子里的这些破旧的东西,竟是一个三百多年前的老人的遗物。 康巴问宝达来:“他留下那些马具干什么?” “我出生时,这些东西就在,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像是一条小河,那些水流到了我这儿了。”宝达来声音有些颤抖:“家族里人都叫他宝天,他是大草滩马场的第一个主人。当时这个马场传说有几万亩大,他手下的马就有六千多匹,牛羊无数,他是这个家族最大的荣耀了。他是草原上马的主人,他能听懂马语,与马说话。当然这些都是传说了。他死去时,给我们家族留下一本书,那书的原稿都散失了,那时他的话是写在一张张桦树皮上的,后来家族里的人,为了保存方便,就用纸抄了一份,至于那些桦树皮书,我从来就没有见过。” 第一百四十七章兄弟 说话间,宝达来在一个沉旧的马鞍里摸索着,掏出件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用布包着的书。 他抖动着手,把那本书从包中拿出,递给康巴:“这本书传说写着那些马的声音与相马的一些经验,看了它的人都会与马对话,还能听懂那些马的声音。可惜我不认识那些字,就像太阳被云挡住了眼睛,我看不懂它们。也许你能看懂它。孩子,你拿去看看吧,它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让过去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康巴的心肃然着,他从老人的手中把那本书接过来,书很薄,只有几十页。而这几十页里又会有什么样子的内容哪?他被一种强烈的好奇给吸引着,他翻开书,上面有一半是过去的旧字,有的字已失去了字的形状,只是一种感觉了,还有一大部分是一些奇怪的符号。那些字他看不太懂,那些符号更是天书了。 康巴和宝达来离开那间屋子,站到屋子外面,阳光洒遍了全身,他的心立即明亮了起来。 宝达来对康巴说:“这本书只能让你看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要收回了。” 康巴认真地点点头。 …… 康巴从宝达来那里离开,来到马群当中,却见李陶正静静站在那里。 “主人!”康巴恭敬地轻声喊道。 康巴对面前的这个少年发自内心的崇敬,甚至有一种为他而死的冲动。 “康巴,你已经脱离贱籍了,以后我们是平等的,不用再喊我主人了!” 康巴喉头哽咽:“不,主人,不管什么时候,你永远都是我的主人!” “康巴,这里总共有多少匹马?” “一百一十七匹!” “太少了!”李陶叹了口气。 “我知道,主人我会尽力的!”康巴觉得心中非常难过,因为他不能分主人分忧。 “康巴,你的心思我心里清楚,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好便能做好的!告诉我,你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康巴欲言又止。 李陶望着康巴:“你当我是主人,难道还不信我吗?说吧!” “是!主人!我现在最缺少**!”康巴终于说道。 “**?” “是的,主人!我们的母马够了,但却没有足够的**。必须要有各方面都比较优秀的**,与母马配种后才能得到大批的良马!” 李陶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告诉我,什么样的马做**最合适?” “突厥马!” “突厥马!突厥马!”李陶念叨了两遍,然后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能弄来纯种的突厥马,就能繁殖大量的良马?” “是的,主人!” 李陶突然笑道:“我明白了!康巴,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 “主人,你……”康巴心中倏得一惊。 “潞州的事情一办完,我便会亲自去一趟突厥,一定会为你弄来突厥马!” 大唐和突厥一直处于敌对状态,康巴知道主人作为大唐人深入突厥腹地意味着什么。他刚要张嘴却被李陶摆手制止了:“康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只须好好干,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若是不能为你提供最好的条件,我就不配做你的主人!” “是,主人!”康巴低下了头,他竭力控制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马场现在的人手够吗?” 康巴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些童奴的家人都安排在了马场,他们对主人的善行感激不尽,干活是没说的。再加上宝达来一家,人手是足够了!”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提出来!”李陶突然问道。“那些孩子现在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们!” “他们在大苍山上扎营呢,离这里大概不到十里路!” “现在就带我去吧!” “是!主人!” …… 李陶静静地看着童奴在操练,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主人,要不要和他们说些什么?”裴岳在一旁小声地问道。 李陶点点头。 二十三名童奴齐站在李陶面前,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瘦弱的模样,一股朝气扑面而来。 “你们是我的什么?”李陶突然大声问道。 “奴仆!”童奴们齐声答道。 “我是你们的什么?” “主人!” 李陶摇头道:“你们错了!” 包括裴岳在内,众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明白李陶是何意。 “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记住,你们不是我的奴仆,而是我的兄弟,与我不离不弃的兄弟!我也不是你们的主人,我是你们的兄弟,与你们生死与共的兄弟!” 童奴们的胸脯在急剧地起伏着。 “兄弟们,我也不瞒你们,现在有很多人都希望杀死我!但我不怕,从今往后我的这条命,就交给你们了。不为别的,就因为我知道你们能保护我,就因为你们是我的兄弟!” 有几个童奴的眼中已经含着泪花了。 “同样,只要我李陶还有一口气,我就要保护你们,不让你们被别人瞧不起,不让你们被别人欺负。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保护你们,就因为我是你们的兄弟!” 童奴们忍不住哭泣起来。 “从今天开始,你们都将有自己的新名字,你们按照年龄由大到小分别叫作李大、李二……一直到李二十三!你们二十三个人,今后都将是我李陶一生一世的兄弟!” 童奴们已经泣不成声了,他们齐齐跪倒在李陶面前,李陶也毫不犹豫地跪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个场面让一旁的华文轩唏嘘不已。 裴岳和封丘也不禁暗暗点头:李陶短短几句话,将会让这些孩子终生为他誓死效命了。 …… 待童奴们离开之后,李陶将裴岳、封丘和华文轩叫到了一旁。 “这些孩子都是普通人,并没有过人的天赋,要想让他们将来发挥最大的作用,只能独辟蹊径!” “小主人,怎么个独辟蹊径?请您明示!”裴岳觉得自己的小主人像换了个人似的,说的很多话他都觉得听不明白。 “第一,越简单越好!” “越简单越好?”裴岳、封丘和华文轩三人一头雾水。 第一百四十八章意外之死 “封大家,就说你这刀法,其实非常适合这些孩子们习练。封家刀法是专门为杀人而创,传承几百年固然有他的精髓在内。可是,其中也有些不实用的东西。我的意思是,且不要去管好看不好看,把没用的东西全部去掉,只练习一招制敌和一招毙命的招数!” 三人若有所思。 “第二,要多练合击之术。岳伯,您还记得否,您曾经告诉过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我们不讲究一对一单挑,只要能杀死敌人便可。岳伯,您是行家,这方面您多下下功夫。合击之术练到精绝,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明白了,小主人!” “第三,要培养他们悍不畏死和绝对忠诚。华兄,我不能天天陪着他们,这个就交给你了。把他们当作真正的兄弟不只是说说,而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我们如何对待他们,他们便会如何对待我们!他们是我们将来发展壮大的基础,决定着我们将来到底能走多远!拜托了!” “阿陶,我明白你的心思,我知道该怎么做!” …… 李陶刚回到潞州家中,便见张玮在等自己,看他一脸焦急的模样,李陶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 果然,听了张玮的叙说,李陶也大吃一惊:“什么?施敬之死了?” “李小郎君,这不是你做的吗?” 李陶摇头道:“怎么会是我做的?我这些日子正头疼怎么除去施敬之呢?要是我做的,怎么会不先与你商量呢?” “这就奇怪了!”张玮百思不得其解。 “张参军,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陶也急于想知道答案。 原来,昨天晚上施敬之在吃晚饭的时候突然痛苦起来,又是眩晕又是呕吐,还全身痉挛,等大夫赶到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没多久就死了。 李陶赶紧问道:“你是说饭菜里有毒?” 张玮却摇摇头,说:“这倒没有,我亲自带着仵作去检验了,施敬之并没有中毒迹象。回春堂的大夫也与您想的一样,就把施敬之吃剩下的八宝饭拿去检验,也没有查出毒药。而且这饭菜就像平常一样,也都是由施夫人做的。当时厨房里还有四个打下手的丫鬟,如果放毒的话,一定有人会注意的。再说了,那天吃饭的时候,她还在众人的面前一个一个地尝菜,筷子和汤匙也是交给丫鬟洗了再给施司马的,所以如果饭菜里有毒,施夫人一定也会中毒,而筷子和汤匙上更不会有毒,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完全没有机会下毒呀。” 李陶心中清楚,施敬之的死肯定与施夫人脱不了干系。她已经预料到自己会被怀疑,于是通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事先彻底地撇清了与此事干系。也就是说,施夫人有杀人的动机,但却看不出杀人的迹象。 李陶又问了张玮一些别的,也问不出什么来。只知道施敬之为人不大好,施夫人做得一手好菜,在事发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二人还大吵了一架。 李陶想了想,虽然施敬之死了,省得自己再费脑筋了,可总是觉得不妥。他非常不喜欢这种自己无法掌控的局面。于是,李陶吩咐张玮再次派人去打听施敬之死因,可依然没有什么新的线索。更何况施敬之的尸体已经入殓了,李陶虽然觉得案子确有可疑,但没有确切的证据,他只好把疑问搁在肚子里。 原本以为施敬之的死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哪知第三天中午,张玮又急匆匆来找李陶了。 张玮递上了一封信:“李小郎君,这是施家的仆人送来的,您先看看!” 李陶拆开信一看,有些吃惊,信上写着:敬请张参军赴晚宴,您一个人来或是带随从人员皆可,若是您担心的话,请自带筷子和汤匙。 是施夫人下的请柬,好聪明的女人。 张玮有些犹豫,去还是不去?拿不定主意,于是便来找李陶商量。 “去,为什么不去?”李陶非常想知道这施夫人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毫不犹豫地决定了。 李陶和张玮在傍晚时分来到施敬之的家,那是一个很华丽的宅院。施夫人还在厨房,丫鬟把二人引进了客厅,端上了茶。张玮心中有些紧张,时不时警觉地看着四周。 突然,身后的帘子响了,他们回头看到一个小娘子走了进来。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穿得雅致而大方,脸上却有说不出的焦急。 小娘子一进来便开口问道:“请问,哪一位是张参军?” 张玮站起来身来:“我就是,不知道小娘子你是……” 小娘子道:“我是施敬之的女儿。张参军,听说您在打听我阿娘的事情,求您别把我阿娘抓走!我父亲是一个很冷酷的人,我是看着阿娘被辱骂和殴打长大的,但是阿娘却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哭过,也没有说过我父亲的一句坏话。就算……就算父亲的死是由于阿娘,那也是为了我,她是为了把我救出来……”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变得凄凉。 张玮在一旁忍不住说道:“不管他多残酷,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呀!” 那小娘子双手掩面,痛哭不止:“是的。可是父亲死了,我却一点也没有悲伤,你不知道父亲对我做的事多么残酷!” 此时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对二人福了福,把小娘子拉到一边:“你怎能如此没有规矩?不用担心,张参军是个聪明人,他肯定会理解我的。我没有给你父亲下毒。” 说罢,施夫人让丫鬟把小娘子送回后院。 施夫人将张玮和李陶请到饭厅,先自报家门:“我的父亲叫江子千,曾经是宫里的御厨。父亲没有儿子,所以我学习了父亲做菜的技巧,今日的晚餐,我会充分使用父亲的技术来做,菜单和我相公死前吃的一模一样,我一定让二位心满意足。” 话音刚落,施夫人便拍拍手大声吩咐道:“上菜!” 几个丫鬟捧着菜,走了进来,把菜放到桌子上。 最先是凉菜,凉拌腰花,凉拌海蜇,油淋鸡,油焖笋。 张玮和李陶都没有动筷。 第一百四十九章美食 施夫人微微一笑,仿佛早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似的,依次从每一盘菜中夹了一口吃了,然后很客气地说:“二位,请尝尝我的手艺。” 见施夫人每个菜都亲自品尝过,张玮这才放心下来,于是安心地动筷子,哪知这一动就停不下来了。 天哪!真是好吃极了,不愧是御厨的女儿,手艺已经是登峰造极了! 如风卷残云般,张玮本来就是能吃的主儿,现在更是把饭量发挥到极至,一个人就吃了一大半。李陶虽不像张玮那样狼吞虎咽,但也吃了不少。这饭菜确实美味极了,而且每一道菜虽然都用了很多油,但由于手艺极好,吃到嘴里却一点也不油腻。 凉菜之后是主菜,内容就更丰富了:红扒鱼翅、八宝鸭、松香豆腐等等,不一而足。 主菜过后是主食,先上一道卤菜肉丝面,香气四溢。张玮摸着鼓胀的肚子,还是忍不住,又拿起了筷子,呼哧呼哧地吃起来,李陶想拉都拉不住。然后是有名的虾仁蛋炒饭,绿色的菜叶,红色的虾仁,黄色的蛋沫,白色的香稻米,实在是美味。张玮已吃得脸色发白,胃撑得都快破了,但是还想继续吃。 李陶刚想要把张玮从饭桌旁拉开,却见施夫人叫人将最后一道甜点八宝饭上来了。 张玮早已吃得忘乎所以,见甜点上来了,急忙下筷,哪知刚吃了两口,身子向后一仰便栽倒在地了。 李陶急忙扶住他,朝着施夫人大喊:“快把芥末放到汤里拿来!快!” …… 张玮躺在施府客房的床上,已经好多了,只是还觉得恶心。幸亏李陶及时给他喝下芥末,让他把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才没酿成大事。 李陶神色郑重地望着施夫人:“我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杀死了施敬之。” 听了李陶的话,张玮强打精神问道:“李小郎君,是不是八宝饭里有毒?” 李陶摇头:“不是,八宝饭里根本就没有毒,她所用的毒是从身为御厨的父亲那里所学到的出色的厨艺。” 李陶倒上一杯水,放在张玮的床前,然后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一个一个放到水中,说:“和你一样,施敬之也是觉得好吃极了,不能停口。可绝大部分的菜都使用了大量的油,味道很浓,量也很多。” 张玮看着水面渐渐地升高,已经到了杯子顶了。 “连你这样身体健壮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肝脏很弱的中年人呢?当最后吃甜点的时候,超过了身体的极限,结果……”李陶手中最后一枚铜钱扔进了水杯中,水溢了出来。 李陶叹了口气:“就像最后一枚铜钱使水溢了出来一样,生命从他的**里溢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施夫人神色自若:“我早就说过,聪明人会明白的。” “那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李陶有些不解。 施夫人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却是一脸的黯然:“我跟他成亲是一步之差,和他在一起生活的十八年,真是不堪回首,我对自己已经绝望了。但是,我的女儿正是大好年华,他竟然为了升官,要把女儿嫁给朝廷的一个大官去做小妾。那个人和他一样,是个没有人性、随心所欲、非常可恶的男人,我无法想象我的女儿将会怎样度过不幸的一生。所以,我决定下个赌注!” 施夫人的神色又变得坚定,“我平时给他做的菜,都对用油进行了适当的控制,可是这次我没有控制。我在赌他是会不加节制地吃死,还是吃不死活下来。这命运由我相公自己决定,而我,赌他会死!” 李陶和张玮面面相觑,头一次遇上了这样的案件。 回去后,张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陶却淡淡一笑:“施夫人没有强行往施敬之嘴里塞东西,施敬之有机会停下不吃!这一切完全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只凭做了好吃的菜是不能被定为杀人罪的。” “再说了,施夫人替我们解决了施敬之这个**烦,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就算是死罪,我们也要替她隐瞒,不是吗?” 张玮点头道:“说得也是!” …… 自从离开庐州,李陶每天有大量的时间修习五禽戏。这倒不是因为他勤奋,而是每晚习惯以打坐习练五禽戏内功心潮替代睡眠。长期以往,使得功力大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练到了什么程度。特别是意念之力,更是炉火纯青。他可以运用口诀将自己的意念很容易融入自然,可以随时随地感知风花雪月和天地万物,从中得到自己所需要的的能量。 这几日,李陶始终在琢磨五禽戏心法中最后的一句话:“学而不学,练而不练,融之百艺,成于自然。” 李陶边思索边走进了院中,他突然瞥见李宜德正静静地站在院中,一动也不动。 “老李!”李陶轻声喊道。 李宜德的年纪其实并不大,还不到三十岁。李陶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所以一直都称他为老李。 “主人!”或许是李宜德太入神了,没发现李陶竟然站在自己的身后。 “你有心事?”李陶试探地问道。 “没有!”李宜德摇摇头道。 “说吧!我会帮助你解决的!”李陶以为李宜德有什么顾虑,向他微笑道。 “主人!真的没有!我曾经换过十一个主人!您是最好的一位了!我在这里很满意,没有什么心事!”李宜德的话语很真挚。 “那你刚才在做什么?不是在想心事吗?”李陶觉得很奇怪。 李宜德这才明白李陶之前为什么会那么问他了,他赶忙解释道:“主人,您误会了!我刚才在练习射箭!” “练习射箭?”李陶更加奇怪了:“可你的手中并没有弓箭,你是如何练习的?” “此话说起来就长了!”李宜德苦笑道。 “能告诉我吗?”李陶很感兴趣。 “只要主人愿意听,当然可以!”李宜德倒也爽快。 第一百五十章射箭 原来,李宜德的阿爹阿娘均是贱籍奴婢,李宜德自小便是家生奴。他的主人曾是大唐的一员武将,常年驻守塞外,后来年纪大了才赋闲在家。因为是主人是武将世家,在李宜德十岁的时候,他被主人命令每日陪主人的小郎君练习射箭。主人告诉李宜德,如果不能陪小郎君练出高超的箭法,他的全家将会被卖掉。 对小孩子来说射箭是一件很苦的事情,可李宜德却丝毫不敢偷懒,如果他们全家被卖掉,就意味着从此后要骨肉分离了。 就在李宜德陪小郎君练习箭法的第三年,阿娘还是被卖掉了。不久便传来噩耗,阿娘不堪忍受新主人的凌辱,投井自尽了。这一年,李宜德才十二岁。 李宜德心中内疚之极,他认为阿娘的不幸是因为自己练习射箭不够刻苦造成的。 自此以后,李宜德开始玩命地练习射箭,哪怕小郎君在一旁歇息,他也不放过每一点时间。又过了两年,李宜德的箭术越来越高,虽说不能百发百中,但也能十射九中。这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甚至连主人也对他刮目相看。 教小郎君射箭的是主人的部曲,名叫鄂克。鄂克是突厥人,箭术非常之高。主人曾经在一次对突厥部落的袭击中,俘虏了包括鄂克在内的部落全体部众,见鄂克箭法出众,便留在了身边。后来主人赋闲,鄂克便跟着主人做了家奴。鄂克对李宜德非常欣赏,觉得他有做神箭手的天赋。 有一日,鄂克把李宜德叫到一旁,悄悄对他说:“你这样练不行,练得再苦也难有大的成就!” 李宜德赶忙求教,神射手告诉他了一些深奥的练箭偈语。由于当时李宜德年纪还小,一时听不大明白,只好先将鄂克讲给他的这些熟记在心中。 李宜德还没有来得及领悟神射箭秘笈,便再次遭到了打击:他的父亲被无情地卖掉了。 有一次,父亲偷偷回来看望李宜德。回去后不久就死了,据说是私自逃逸被主家发现杖毙了。 自此以后,李宜德便很少再练习射箭了,也很少说话。他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常常独自一呆便是大半天,可让人不解的是他的箭术却比以前提高得更快了。主人家常有部下前来 来拜访,就算是军中有名的神射手也比不了他的箭法,这让主人觉得很是骄傲。 有一天,鄂克又悄悄来找李宜德:“看来你已经参透了我告诉你的那些话了!” “师父,我只是明白了一小部份,别的还不大明白。”李宜德实话实说。 鄂克感慨道:“我没有看错你,有的人甚至穷尽一生也想不明白,你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你能参透多少,就看造化了!” 李宜德刚要说话却被鄂克摆手止住:“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师父您说!” “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要回到草原上去了,那里才是我的根!” 李宜德有些伤感:“我的父母都死了,只有您一个人可以说话了。现在,你也要走了……” 鄂克望着可怜的李宜德,突然问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草原吧?” 李宜德摇了摇头:“不,我的阿爹阿娘都埋在在这里,这里是我的根,我哪里也不去!” 鄂克朝着李宜德点了点头:“但愿今后我们还有机会再相见!记住!明天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装作不知道!” 说罢,鄂克便转身离去。 第二日,便传来了主人遇刺身亡的消息。 刺客不是别人,正是鄂克。鄂克留下信说,刺杀主人是为他当年的族人报仇。 李宜德心中明白,鄂克有很多机会杀死主人,只所以拖到今日,都是为了自己。 老主人死后,李宜德陪着练箭的小郎君成了新的主人。小郎君以前因箭术不如李宜德,经常被老主人责罚,故而对他甚是不喜。 如今,老主人死了,小郎君找了个由头便将李宜德卖掉了! 自此以后,李宜德又被辗转卖了十次,直到遇上了李陶。 李陶听罢,对李宜德的遭遇深表同情:“老李,明日我便找人让你脱了贱籍,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被人卖了!” “感谢小主人了!”李宜德对脱离贱籍似乎没有康巴那么激动。 李陶知道了李宜德的经历,自然明白他的性子,对此也不介意。他笑道:“老李,你师父讲给你射箭的法子,能不能说与我听听?” “其实也就几句话,讲出来也无妨!” “我洗耳恭听!” “师父告诉我,以臂驭箭是下乘的射箭之法,力拨千斤终有力竭之时,再一再二,岂可再三!” 李陶点头。 “以目驭箭乃中乘之法,目力终归有限,若以此兴,则必以此亡。” 李陶开始沉思。 “以意驭箭才是上乘之法,心随意动,意由心生,极致之处,不射而屈人!” 李陶似有所悟:“老李,这么说刚才你在院中练习的是以意驭箭?” “正是!” 李陶喃喃自语道:“手中无箭,心中有箭!有意思……” “主人,您说得一点都没错!”李宜德不由感慨道:“没想到我数年才明白的道理,小主人竟然如此快便领悟了!真是天意呀!” “老李,你这以意驭箭达到什么地步了?” 李宜德苦笑道:“不怕小主人笑话,我才刚刚练到这一层,甚至还没有入门呢!” 李陶安慰道:“老李,此事急不来!只要心无旁骛,要不了多久你一定会达到以意驭箭的最高境界!” 李宜德却摇头道:“小主人,以意驭箭并非射箭的最高境界!” “什么?” “鄂克师父说过,射箭只是一门技艺,若沉溺于其中终将难成大道。只有达到手中无箭心中也无箭,才算真正的最高境界!” “你等等!”李陶脑中灵光一闪,闭目凝思起来。 良久,李陶终于展颜笑自语道:“学而不学,练而不练,融之百艺,成于自然。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李宜德不解李陶是何意,正欲相询,李陶却先开口了:“老李,我有一事相求!” 李宜德有些惶恐道:“主人言重了,但请吩咐!” “我想让你去教那些孩子们射箭!” 李宜德答应得很爽快:“主人放心,定不辱使命!” …… 第一百五十一章女尸 “李小郎君,我又要来麻烦您了?”张玮愁眉苦脸道。 “又碰上难事了?”李陶笑着问道。 “没错!” “说说看!” …… 一个深秋的晚上,潞州铁匠张金之女玉娟被一名叫吕四的无赖活活掐死在床上,正好被张金看到,在邻居的协助下当场将他擒下。经张玮审问,吕四对自己的恶行供认不讳。 据吕四交代,他早就对玉娟的美貌垂涎三尺,一直在张家院外盯着,这天晚上张金到邻居陶二家安刀把,吕四料想玉娟一个人在家,于是潜了进去欲行**之事,玉娟猛烈反抗,吕四掐住了她的脖子…… 人证物证俱在,凶犯自己又已认罪,张玮只要将吕四押入死囚牢,待将此案上报刑部,经核准之后将其斩首就可。然而当他看到玉娟的尸体的时候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张金早年丧妻,靠打铁为生。女儿玉娟与他相依为命。玉娟自幼得下了头晕的毛病,常年吃药,她就是在去药店抓药的时候被无赖吕四给盯上了。 张家家境贫寒,然而刘隆却注意到玉娟身上的衣服,虽然很新但很普通,可是脚上的鞋却是只有大户小姐才穿得起的云锦面鞋,这如何解释呢? 而就在他带着这个疑问刚回到衙门,张金就急匆匆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急切地说,刚才他给玉娟擦洗脸上血迹的时候发现,这具尸体根本就不是玉娟,而身上的衣服却是她的。 这具女尸是谁,玉娟到底死了没有?如果玉娟的确已经被吕四掐死,那么又是谁将她的尸体给调换了呢?看来这桩看似清晰的案子并不简单。无奈之下,张玮只好来求助于李陶。 李陶陪同张玮再次提审吕四。 吕四交代说那天晚上被自己掐死的千真万确就是玉娟,他看上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绝对不会看错。 “你确信当时把她掐死了?”李陶追问道。 吕四哭丧着脸说:“我承认是我把她掐死了,可是我想不通当时我刚刚掐了几下,她就口吐鲜血断了气。我哪有那么大力气呀?” 一听此话李陶更加疑惑了。 这个吕四身高不过五尺,身形猥琐,如果让他几下子就掐死一个女子,而且还掐得吐出血来的确不是一件易事。难道是玉娟根本没有死,那只不过是她的障眼法?可是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就在此时,有人在城郊河边又发现了一具女尸。而张金一眼就认出这才是自己的女儿玉娟,当下悲痛欲绝,昏死过去。 张玮命人将玉娟的尸体抬回了县衙,经仵作检验得出的结论是,玉娟并不是被掐死的,而是中砒霜剧毒而死。这又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捕快查到另一具女尸是本县富翁赵满玉的女儿丽娘。 据赵满玉讲,丽娘是两天前失踪的,因为丽娘平时总喜欢出去游玩,所以赵满玉并没有多想,想不到竟被人所害。又是一桩命案。 联想到玉娟和丽娘尸体的调换,李陶感觉这两起命案的凶手要么是一个人,要么也必定有关联。吕四的嫌疑越来越小了。李陶决定就从这砒霜查起,一班衙役领命而去。 很快,衙役将华阴县城郊回春堂的老板朱宝带到了县衙。 朱宝说三天前一个名叫吕四的在回春堂买过半两砒霜。 “你认识吕四吗?”李陶问道。 “不认识”朱宝摇摇头。 “既然不认识,你怎么知道吕四在你的药店里买过砒霜?” “我们药店有个规矩,就是有人买砒霜一次不能超过一两,买者要留下姓名,而我的账簿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三天前吕四买过砒霜。”朱宝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账簿。 李陶打开一看,上头果然写着吕四的名字。 矛头再次指向了吕四。 “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吕四长什么样子了?”朱宝摇摇头说记不起来了。 李陶将朱宝带到大牢让他指认吕四,朱宝始终没有认出来。 然而吕四却坚决否认自己到朱宝的店里买过砒霜。 很快两天过去了,案情再没有一点进展。按照大唐律法,只要人证物证俱在,疑犯就是不承认自己杀了人,那也是死罪。如今不管玉娟是被掐死还是被毒死的,嫌疑的重点都还在吕四身上,按理说吕四是必死无疑。然而李陶并没有这样做,一夜不眠,忽然间李陶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去找张玮。 第二天一大早,朱宝忽然急匆匆地来到县衙门前,嚷着要见张玮。 衙役却将他挡在了衙门外。 “我有要事要见大人。” “不行,张大人今天身体欠安,闲杂人等一律不见。”衙役道。 “我刚刚想起那个买砒霜的吕四长什么样子了,不是牢里的那个。” 朱宝急切地说。 衙役却似乎并不感兴趣,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大人已经准备结案上报刑部了,你就不要再在这里添乱了。” 朱宝很不满地走了,衙役骂了一声“多事”,转身进了衙门。 随后朱宝又来了两次,都被衙役挡在门外。 晚上,朱宝早早打烊关门,坐在店里喝茶,门外忽然响起了叩门声。 “关门了不做生意了。”他嚷了一句,门外没有回音,而敲门声继续响着。 朱宝不耐烦地打开了门,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接着一个蒙面人走了进来,一只手关上门。 “你、你干什么?”朱宝无比惊恐。 “你太多事了今天晚上我送你去见阎王。”蒙面人说着举起刀用力地砍下来。 只听瞠啷一声,蒙面人的刀被磕飞了。李陶、张玮和裴岳还有一帮衙役已经将他包围了。 蒙面人大吃一惊,只好束手就擒。 李陶断定买砒霜者,甚至谋害玉娟的凶手并不是吕四,而是有人假借吕四之名,于是他让张玮命衙役连夜出城找到朱宝,让他假说想起了买砒霜者的长相又故意不让他进衙门,这样一来那人就必定会跳出来杀人灭口。 如今这个人果然上钩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秘密交易 经审问蒙面人名叫罗应,乃是潞州城郊外一个开采石料的小工头。对于曾经化名吕四到朱宝的药店里买过砒霜一事,罗应拒不承认,而对于夜入药店要杀朱宝一事,他的解释是朱宝曾经卖给自己假药。 朱宝经过仔细辨认,确定他就是那天晚上到药店买砒霜、说自己名叫吕四的人。 罗应却仍然死不承认, 这时李陶注意到罗应的那把短刀上铸着“张记”两个字。 张记不就是张金的铁铺招牌吗,难道两个人认识? 李陶马上叫来张金询问。 张金将刀仔细辨认了一番,说这把刀的确是自己打的,可是已经记不得当初为谁打的了。他也不认识这个罗应。而当张玮说玉娟的死可能与罗应有关时,他显得很吃惊。 “凶手不是吕四吗?”张金问。李陶摇摇头说:“玉娟是被砒霜毒死的,而就是这个罗应冒充吕四到朱宝的药店里买的砒霜。中间又发生了尸体调换等怪事,所以我断定杀死玉娟的真正凶手并不是吕四!” “这、这怎么可能呢?我亲眼看到吕四杀死了玉娟,小郎君是不是收了他的好处?”张金情绪激动地说。 “大胆!”张玮安发怒。 李陶对张玮一摆手,对张金说:“你放心,这桩案子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们父女俩一个交代的。” 张金老泪纵横:“请一定要尽快破案呀,要不然玉娟她死不瞑目呀。” 李陶叹口气扶起了张金。 张金离开县衙之后,李陶对张玮耳语几句,张玮点点头。 夜半时分,罗应正躺在牢房的角落里翻来覆去,牢门忽然打开,衙役进来一把将他扭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罗应非常紧张。 衙役冷笑一声:“大人有请!” 衙役拉着罗应来到大堂门外,看到昏暗的大堂里张玮正与张金说着话。 “先在这等一下。”衙役对罗应低声说。 大堂内的张金愤然说:“你不是说那个罗应才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吗,那就赶紧将他砍头为我女儿报仇呀。” 门外的罗应脸色一变。 张玮说:“他现在还没有认罪,不能莽撞。” “事实摆在这,既然是他买的砒霜,那肯定就是他,请大人赶紧将他杀了为玉娟报仇。”张金说着一下子跪在了张玮面前:“我求大人了。” 还未等张玮说话,大堂外的罗应忽然叫道:“***张金,你落井下石,我非宰了你不可。” 衙役没拉住他,他已跑进大堂,一把拉起跪着的张金骂道:“你杀了人却让我当替罪羊。” 话还没有说完,他吃惊地注意到,面前的人根本不是张金,而是一个和张金非常像的人。 罗应的脸色马上变得惨白了。 张玮厉声喝道:“罗应,还不从实招来?” 罗应自知上当,叹口气瘫在了张玮面前。 从罗应的交待中,李陶和张玮这才知道了此案的经过。几天前,罗应给准备修建花园的城中富商赵满玉运了一批上等石料,结果赵满玉赖着不给钱。罗应想尽办法都未能要回,愤怒之下决定报复。于是他找到张金让他给自己打了一把短刀,想去吓唬吓唬赵满玉。 当晚他潜入赵府,无意间看到了赵满玉的女儿丽娘,于是将她掳到了自己家里,准备扣为人质,威胁赵满玉给钱。然而当他看着漂亮的丽娘的时候,顿生歹念,欲行**之事,丽娘板力反抗,罗应失手将她掐死。正好被前来讨要刀钱的张金看到了。 张金当即就拿这件事向罗应勒索钱财,罗应本欲杀之灭口,而张金却说他已将此事告诉了别人,如果自己被杀,这个人就会将罗应告到衙门,罗应害怕了。 那天晚上,张金忽然找到罗应,俩人达成了一个秘密交易。张金说自己的女儿玉娟将要“被吕四杀死”,让他趁自己将吕四扭送官府之时,将丽娘和玉娟的尸体调换。而之前张金还让罗应以吕四之名到药店替自己买了半两砒霜。至于其他的事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玉娟也确实不是自己杀的。 罗应交代完这些,张玮听得是目瞪口呆。李陶叹口气道:“张参军,马上将张金缉拿归案吧。” 很快张金就已经颤抖着跪在了大堂下。 张玮一拍惊堂木:“张金,事到如今你还有没有要说的。” 张金颤抖着看着张玮:“我、我不明白,你、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你是怎么知道罗应和我有关系的。” 张玮叹口气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对你有所怀疑。我清楚地记得,自从我上任以来,你报了几次案,都是玉娟被流氓骚扰的,然而这个吕四几次骚扰玉娟,比之前哪个流氓都厉害,可是你却没有报案,为什么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从那时候起,你就在谋划着要害玉娟了。那天晚上你明明知道吕四就在院子外头守候着,你应该在家里小心保护着玉娟才对,而你却离开了,离开的理由竟然只是去帮邻居安一个桃木刀把。” “就在吕四自认为杀死了玉娟要逃跑的时候你回来了,于是将他扭送到了官府。这让我觉得很蹊跷,这是不是太巧了?试想,如果是吕四或者罗应这两个陌生人,别说是给玉娟喂毒药了,就是让她喝水她也未必肯喝,可要是强行灌下,现场就应该留下痕迹才对,可是除了床上的血迹别的什么都没有。可如果是你这个当爹的把药端给她,那么就不一样了。” “我打听到,玉娟每个月仅吃药一项就要花银一两,你渐渐地负担不起了,所以你有杀人动机。然而当时我想,这些也许都是我的推断,她毕竟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可能痛下杀手呢?然而当我设计让罗应浮出水面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的刀。这把刀明明是你所铸,可你却说已经忘了给何人所铸。而铁匠铸打短刃兵器虽不违国法,但是按规定要记下何时打铸、为何人打铸的信息。可你为什么没有呢?所以我断定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隐藏你和罗应的关系。当我说罗应可能才是杀害玉娟的真正凶手时,你却好像并不怎么感兴趣,而是让我迅速将吕四问斩。试想一个正常人当自己的亲人遇害的时候,哪一个不想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呢?除非他心中有鬼!于是我更加断定你跟罗应不单认识,还有可能共同制造了这桩案子。于是我找了一个非常像你的人,哀求我杀掉罗应。罗应当然要暴跳如雷了,也就现出了原形,交代了事情的真相。” 听了这些张金瘫倒在地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遗书 张玮看他一眼,继续说道:“为了省下钱财你图谋除去亲生女儿玉娟,可是你苦无办法,直到吕四不断地**玉娟,而且盯在你家院外的时候你想出了办法。那天晚上你用事先准备好的砒霜给玉娟煎了药端给她,然后你借口出去,而吕四见你一走自然跑进屋去。此时,玉娟的药性已经开始发作,但她还是奋力反抗,吕四自然要动粗。没多长时间,砒霜的毒性完全发作了,玉娟口吐鲜血,吕四误以为是自己杀了玉娟,慌忙欲逃,而早就算计好了时间的你赶了回来,将吕四扭送到了衙门。你们一走,潜伏在院子里的罗应赶紧将玉娟的尸体换上了丽娘。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在仵作尸检的时候断定玉娟确实是被掐死的,从而让吕四做这个替罪羊。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你提前让罗应冒充吕四买了砒霜,这样一来一旦第一套方案失败,那么吕四还是脱不了嫌疑,照样还是一死。” “后来,当我注意到了丽娘尸体上的鞋,产生了疑惑,而你看到了我的疑惑。你怕我追查,于是你就赶紧采取了第二套方案,跑到衙门说那不是玉娟的尸体。接着,玉娟的尸体在河边被发现了,仵作断定她是无干砒霜,我自然要调查药店,果然在回春堂证实了吕四买过砒霜,这样一来,凶手自然还是被锁定吕四,他这个替罪羊就当定了。之后所发生的我就不用再细讲了吧?”张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张玮命人将张金押下,明日宣判。 第二天一大早,衙门前就站满了百姓,众人一边骂着跪在堂下的张金一边等着张玮的宣叛。然而坐在大堂上的张玮却没有急于宣判,衙役们都很着急。 李陶让人带话给张玮,让他等自己到了再宣判,李陶没来他自然不能宣判。 就在众人等的焦急之时,李陶走上了大堂。 李陶看了一眼张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张金你还有何话说?” “…我该死我该死,我对不起玉娟。”张金老泪纵横。 “你是对不起她,你丧尽天良谋害亲生女儿当诛,然而玉娟确非死在你手上,故而可免去一死,只能在大牢了此一生了。” 李陶的话让堂上的衙役和堂外的百姓都大吃一惊,张金也目瞪口呆满脸疑惑地看着李陶。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玮问道。 李陶叹口气说:“真正杀死玉娟的不是张金。” “那、那是谁?”张玮无比吃惊。 李陶叹口气说:“昨天晚上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玉娟平时穿着的都是比较破旧的衣服,那天晚上为什么会穿上一件新衣服呢?而且,她既然躺在床上,为什么还穿着鞋呢?砒霜药性极强,发作板快,为什么在吕四进来的时候她是那么平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痛苦的迹象呢?我检看过她平时吃的药里头都有砒霜成分。今天一早我在她房间的窗外发现了药渣,” “李小郎君,你的意思是?” “玉娟是自杀!”李陶的话再度让满堂吃惊。 李陶说,玉娟为了不再拖累自己的父亲想到了自杀,于是她每次都从药里将砒霜挑拣出来积到了足以自杀的量。那天晚上,张金将砒霜端给她,她不知道那就是砒霜,所以倒在了窗外,而将自己的砒霜倒进了碗里。 张金万分吃惊:“这、这不可能,不可能……” 李陶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这是玉娟的遗书,我在她的床铺底下找到的。” 纸上写着:爹,我决定要走了,砒霜很苦很毒,可是我不怕,我会笑着离开。这样就再也不会拖累你了。女儿再也不能孝顺你了,等来世我还要做你女儿,做一个身体健康的女儿,好好地孝敬你。你的冬衣我都已经补好了,就放在衣柜里,照顾好自己。爹。女儿走了…… 张金大叫一声,瘫倒在地上。几天后张金在牢里自缢身亡。 …… “陶儿!”李隆基一见李陶便笑呵呵地招呼。 李陶打趣李隆基:“三叔可真是意气风发呀!” 李陶说得一点没错,李隆基最近心情的确不错。 梁德全的三个爪牙先后被除去,如今已独木难支。姚崇、张玮和刘志仁成了他的得力手下,通过三人,李隆基已将潞州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他多方延揽人才,收取民心,连以前飞扬跋扈的梁德全见了李隆基也变得小心翼翼了。 李陶到了潞州之后,李隆基的钱财方面也宽裕了不少。理政之余,他修造了一所宏丽的府第,后面建有“德风亭”亭西有辇道接“盾花梳洗楼”。李隆基常和潞州名士、幕僚、契友在这里赏景赋诗、评论国事。 除此之外,李隆基最惬意的便是结识了赵丽娟。李隆基从小就喜欢音乐歌舞,会填词谱曲,又会奏各种乐器。潞州是军事重镇,民风彪悍,可音乐歌舞方面却并不见长。跟张玮、姚崇等人探讨时政、骑马打猎可以,但谈到音乐歌舞便是对牛弹琴了。如今每日能听赵丽娟唱曲,简直如闻天籁之音,李隆基一心要把她收在身边。但是,李隆基已经有了两个妃子,正妃王氏出身武官家庭,算是将门之女,若将赵丽娟带回家去,万一激起王氏的嫉妒之心,反而不美。好在李陶为张玮在潞州置了家业,赵丽娟作为张玮的义妹,住在张府名正言顺。这样一来,李隆基到张府就更勤了,又见朋友,又会情人,一举两得。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李陶,李隆基已经将这位侄子当作了自己的福星。 “陶儿,大喜事!” “三叔,可是姚崇那边已经大功告成了?”李陶猜测道。 “正是!” “姚司仓,真的万无一失了吗?”李陶望向李隆基身后的姚崇。 姚崇也不说话,只是递过两张纸。 李陶接过后,对二人说道:“走,咱们里面说!” 三人坐定之后,李陶将纸张展开细看起来,两张纸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第一百五十四章斜封官 “不错,足以以假乱真了!”李陶不住地点头。 “李小郎君,为了万元一失,我还冒险试过一回!” “哦?” 姚崇笑着说道:“前几日,梁德全正在起草一份公文,写到一半的时候,我找了个由头安排人将他诓了出去。待他出去之后,我将那份公文重新誊抄了一遍,又放在了原处。梁德全回来之后,竟然没有丝毫怀疑,在我誊抄的公文上将另外一半写完之后发到了各县。直至现在,包括梁德全在内,所有看过此文的人,均未发现这份公文是赝品!” “既是如此,我们再等几日便可动手收拾梁德全了!”李陶点头道。 “陶儿,为何还要等几日呢?”李隆基有此迫不及待了。 “三叔,必须要等姚司仓的任命到了才好!” “姚崇的任命?”李隆基不解。 “您忘了施敬之了?” “你是说任命姚崇为潞州司马?”李隆基惊喜道。 李陶笑而不语。 “李小郎君,你是通过何种门路得到潞州司马一职的?”姚崇并没有惊喜,反而忧心忡忡。 姚崇对官员任命之事了然于胸,他知道像录事参军之类的官职,李陶可以通过崔湜得到。可是,潞州司马就不是崔湜能办得的到的了。 “斜封!”李陶淡淡答道。 “不行,坚决不行!”姚崇猛地站起身来。 斜封官,也被称作“墨敕斜封官”,是一种非正式任命的官员。当朝安乐公主、长宁公主、上官婕妤、尚宫柴氏等一批女人皆有“斜封”授官的权力,这些女人纳贿则授官,只要交钱三十万,哪怕你是商贾屠夫,也可以授官。若正常授官,由皇帝下诏封好交中书省办理。而这些女人授官另写诏书“斜封”后交中书省办理,且其上所书“敕”字用墨笔,与中书省黄纸朱笔正封的敕命不一样,故得名。 姚崇的反应早在李陶的预料当中,他平静地问道:“有何不可?” “如此做事,有损清誉,岂不留下千古骂名?”姚崇反应相当激烈。 “迂腐之极、自私之极、愚蠢之极!”李陶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姚崇惊讶地望着李陶。 李隆基也是满脸愠色:“陶儿,你说姚崇这话是不是重了些?” 李陶站起身来:“姚司仓,有些事情仅靠清誉是不行的,能保得清誉自然是好,若不能保为何不能舍去?我且问你,仅靠清誉可能斗倒朝中那些奸佞?仅靠清誉可否能得到潞州今日之局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这清誉岂是你想要便要的?我说你迂腐,可有错?” 姚崇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陶接着说道:“如今我们所做之事已经到了你死我活之地步,小不忍则乱大谋,是你的清誉重要还是我们的大事要紧,孰轻孰重你难道掂量不清?你为了的清誉而坏了大事,不是自私又是什么?” 姚崇彻底哑口无言了,他无法反驳李陶。 李陶得理不饶人,继续穷追猛打道:“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若我等成功了,你的清誉必然少不了。若我等失败了,你这清誉岂能保得住?这就好比在战场上,你用敌人的剑杀死敌人一般,谁会说你用敌人的剑不对?这斜封官与敌人之剑有何不同?弃之不用岂不是愚蠢?” 李陶的话让姚崇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李隆基也不再说话,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李陶放缓了语气道:“姚司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此危机四伏之时,我们更需要审时度势的大智慧!” 良久,姚崇终于心悦诚服地向李陶深深一揖:“听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李小郎君,姚某拜谢了!” 李陶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 在李陶与李隆基谈话后没几日,姚崇便被任命为潞州司马。 …… 这几天,李陶一直住在大草滩马场,为重建马场而操劳。前些日子,大草滩马场遇到大火灾,是康巴骑着“白云”挽救了马群。 “白云”是康巴专门为李陶捉来的野马,根据宝达来借给他的那本马书,康巴很快驯服了这匹野马。这是一匹罕见的骏马,浑身上下洁白如雪,没有半根杂毛,跑起来像离弦的箭,四蹄迅疾有力.呼呼生风,使人眼花缭乱。康巴给这匹马起了个优美的名字---“白云”,本想等李陶下次再来的时候,将白云送给主人。谁知,康巴没等到李陶的到来,却迎来了一场罕见的大火。 火势汹汹之时,康巴骑着“白云”催动马群逆着火跑,要是顺着火跑肯定都烧死了。虽然怕火,但马都知道应该逆着走,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敢,但是在康巴和宝达来等人的催促下,被困的马都勇敢的跑出来。有些马的马鬃都烧没了,但一个也没烧死,连小马驹全部跑出来了。 “主人,是我没用,你处罚我吧!”当李陶闻讯赶来的时候,康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烧得正好,我正想扩大马场呢,这下省事了,我们正好重新修建马场!“李陶并不生气。 康巴何尝听不出来,李陶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说此话的。心中的愧疚的感激,让康巴对李陶更加忠心。 李陶说这话是为了安慰康巴,但也是真心想扩建马场。说干就干,第二天李陶便开始了行动。扩建马场是不小的工程,但李陶手中有钱,这便不算不得什么了。尽管李陶不知道该如何做,但康巴和宝达来知道,扩建马场的事李陶全部交给了他们二人,自己只是住在这里,也算是放松心情。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有人打破了他的宁静:李隆基派人来请李陶速回潞州城,有要事相商。 尽管李隆基并没有说是什么事,但李陶也能猜出个一二。 …… “陶儿,这宗楚客来了,万一被他查出点什么,如何是好?”李隆基心里没底,一见李陶就赶忙问道。 “三叔,你放心,宗楚客什么也查不出来!就算查到了,我们用钱也能堵住他的嘴!不用担心,让姚司马按计行事便可!” 第一百五十五章行贿 李陶说得一点也没错,宗楚客虽贵为中书令,可他却有一要命的毛病,那就是贪财。 在唐高宗时期,宗楚客是以进士身份入仕,到了后来则天皇帝时,他又被擢升为迁户部侍郎、兵部员外郎。宗楚客先后三次被贬官,全部是因为贪赃枉法。后来,宗楚客又依附于韦后,成了百官之首。 …… “梁刺史,你可知道我此次来潞州的目的吗?”在酒席宴上,宗楚客笑眯眯地望着梁德全。 梁德全诚惶诚恐:“宗阁老,梁某不知,请赐教!” 宗楚客心中很气恼:你自己所做之事还故作不知,害得我大老远跑到潞州。你若不识相,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宗楚客的确有气恼的理由。二十天前,潞州刺史梁德全向中宗上书,揭发韦后营私受贿、买官卖官、独行乱政共十三项罪名,请求中宗严惩。中书省中书令宗楚客将梁德全的上书压了下来,悄悄报告给了韦后。 韦后得知后大怒,准备将其罢官。就在这个时候,安乐公主来为梁德全求情,声称梁德全历来对韦后忠心耿耿,定是被人陷害,让韦后放梁德全一马。梁德全并不算安乐公主的心腹,她为梁德全求情当然是为了每年孝敬自己的三万贯钱。 韦后想了想,最后决定派宗楚客,前往潞州一探究竟后再做打算。作为中书令的宗楚客亲自来查此事,可见韦后对此事非常上心。也就是说,宗楚客的话最终决定着梁德全生死。 宗楚客久在朝堂,老奸巨猾,心中虽然不悦,但面上却依然堆满了笑意:“不知就好,不知就好!” 梁德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梁刺史,可否将你近日所撰写的公文送来,让我一阅如何?”宗楚客突然问道。 “啊?”梁德全搞不清楚宗楚客是何意,一时愣在当场。 梁德全的举动看在宗楚客眼中,自然是被认为做贼心虚,他认定此事梁德全肯定脱不了干系。 “怎么?不行吗?”宗楚客眯着眼睛问道。 “哦!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梁德全这才反应过来。 看着梁德全慌乱地神情,宗楚客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 潞州官驿的客房之中,宗楚客长吁一口气,将他手中的的公文案卷轻轻合上。经过再三比对,宗楚客彻底确认给中宗的上书确是梁德全所为。 其实,是不是梁德全上书并不重要,朝堂之中上书弹劾韦后的人不在少数,可最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宗楚客来潞州一趟不易,关键看梁德全自己会不会做事。如果梁德全聪明,能让自己满意了,黑的宗楚客也可以说成白的,绝对保证他没事。 在之前的接风宴上,宗楚客已经点拨了梁德全。此刻,宗楚客就像一个钓翁,静待鱼儿上钩。 戌时将过,宗楚客的屋外传来来了敲门声。 宗楚客的面上现出微笑:鱼儿上钩了! “进来!” 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元之!”宗楚客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也难怪宗楚客会感到惊讶,因为进门的不是他耐心等待的梁德全,而是不速之客姚崇。 说起来,宗楚客与姚崇多年同朝为官。特别是圣历元年十月,在内史狄仁杰的推荐下,姚崇被任命为夏官侍郎加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进入宰相之列。大足元年三月,姚崇被任命为凤阁侍郎,入值中书;六月,又升任为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也就是说在则天皇帝时期,姚崇担任宰相时间为六年零三个月,而宗楚客的官职始终在姚崇之下。 姚崇向宗楚客施了个大礼:“姚某见过宗阁老!” 见以前的上官向自己行大礼,宗楚客赶忙回礼:“姚阁老客气了。” “宗阁老,我现在只是潞州司马,以后还望宗阁老多多提携呀!”姚崇将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 姚崇的话让宗楚客很是受用,他侧过身来:“姚司马,里边请!” 二人坐定之后,宗楚客试探道:“不知姚司马深夜探访是……” 姚崇也不隐瞒:“姚某想知道宗阁老此次潞州之行的深意!” “这个嘛……”宗楚客斟酌着不知该如何说。 姚崇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两颗夜明珠,递到宗楚客面前。 宗楚客接过细看,只见两珠散发出奇异的光茫,侧而视之色碧,正面视之色白。他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两颗夜明珠价值不菲。 收了夜明珠,宗楚客说话就爽快多了:“这个梁德全,有事自己来说嘛,何必拐弯抹角让姚司马前来探听?” “宗阁老,此事与梁刺史无干,是姚某自己要问的!”姚崇的话出乎了宗楚客的意料之外。 “不是梁德全?” “的确不是!” 宗楚客既然收了姚崇的夜明珠,也懒得管他是不是梁德全派来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姚崇听罢,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稍做深思,姚崇又说道:“宗阁老,姚某有一事相求!” “姚司马请讲!” “若此事不是梁刺史所为便罢了,若真是梁刺史所为,他惹了皇后娘娘肯定没有好下场。姚某斗胆请宗阁老为姚某谋得这潞州刺史一职,如何?” “嘶!”宗楚客吸了一口冷气,他没想到姚崇竟会有如此之大的胃口。 “姚司马曾经做过多年的阁老,岂会在乎一个区区刺史之职?”宗楚客有些难以置信。 “宗阁老,此一时彼一时,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如今能任潞州刺史我就心满意足了!”姚崇的话无可挑剔。 见宗楚客还在犹豫,姚崇不失时机道:“当然姚某不会让宗阁老白白辛苦,我为宗阁老准备了两百坛上古珍酒,望姚阁老笑纳!” 姚崇的这句话算是击中了宗楚客的死穴,上古珍酒在长安已经成为显示身份的必备品,两百贯一坛也常常是有价无市无处可买。姚崇这一出手便是两百坛,这相当于四万贯钱,怎能让宗楚客不心动呢? “事成之后,姚某还有重谢!”姚崇又加了一句。 终于,宗楚客说话了:“姚司马!哦,不,姚刺史!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地答应你,一个月之内,潞州就姓姚了!” 宗楚客有这个能力,别说梁德全冒犯韦后的证据齐全,就算他是冤枉的,看在四万贯钱的份上,宗楚客也会让梁德全不得翻身。 姚崇从宗楚客的屋中出来,径直向外走去,刚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瞅着屋内的灯光,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 第一百五十六章梁刺史之死 连续三天,宗楚客也不再调查了,只是游山玩水。第四日,长安的韦后给宗楚客送来了八百里急信。宗楚客看罢之后,脸色铁青。 原来,梁德全再次上书中宗,这次他不仅揭发了韦后,而且还分别给安乐公主和宗楚客陈列了几大罪状。梁德全的上书是由官方驿站堂而皇之送到朝廷的,根本就不存在被人冤枉一说。 当然,有一点宗楚客肯定不会知晓,将姚崇以假乱真的奏书悄悄放进信使的传送的公文中,对裴岳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在为宗楚客送行时,梁德全悄悄地告知宗楚客,自己为宗阁老准备了五千钱贯的礼物。谁知却被宗楚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梁德全从宗楚客那冷冷的目光中,预感出了些不祥之兆。 梁德全的预感没有错,宗楚客离开潞州后二十天,尚书省的调令到了潞州。梁德全被任命为瓜州录事参军,瓜州是苦寒之地,从刺史到录事参军算是连降了六级。梁德全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落到如此下场,气极攻心下一病不起,还没等赴任,便一命呜呼了。 在梁德全被任命为瓜州录事参军的同时,姚崇也被任命为了潞州刺史。 …… “范长风,你竟然敢卖给我假茶,今天不给个说法,我跟你没完!”说话的是一个高鼻深目发卷的胡人汉子。 李文皎的任务完成之后,李陶索性将茶庄的生意一并交于了范长风。这茶庄接手没多少日子,就有人来上门寻衅,让范长风好不气恼。 范长风领着茶庄的伙计冲出来,大家拿起了刀枪棍棒,正要教训蛮横的胡人一顿。 就在这时,只听茶庄大门外有人大吼一声:“住手。” 范长风一看,竟然是李陶来了。 李陶盯着胡人汉子客气地问道:“不知这位掌柜尊姓大名?” 胡人汉子大大咧咧道:“我叫乌查,是行脚商人!” 李陶点点头:“不知乌查掌柜主要做什么生意?” “从草原来主要是贩运牲畜,回去是茶叶布匹!” “牲畜?”李陶心中一动:“可否贩卖马匹?” “当然卖了!” “可有突厥马?”李陶追问了一句。 “自然是有,不过突厥马都是骟马!” 李陶一听顿时语塞,骟马如何配种? “为何只贩卖骟马呢?”李陶非常不解。 “突厥汗国的默啜可汗有令,草原商人若贩卖突厥纯**进入大唐便是死罪,但骟马不在此列!”乌查回答道。 李陶听罢若有所思,对乌查笑了笑:“乌查掌柜,你为何说我卖给你的茶叶是假的?” “怎么不是假的?”乌查得反手从背后的褡裢里摸出了一块茶砖:“你看看,这就是范长风卖给我的假茶砖!” 李陶看着乌查手里的茶砖,有些疑惑:“这潞州只有我一家经营这种茶砖,别无分号,怎么会是假的呢?” 范长风看着乌查手中油亮、干燥,还隐隐发散着香气的茶砖,委屈地说:“阿陶,这可是最上等的苦丁茶砖!” “不,这是假的!我还要你上次卖给我的那种!”乌查在一旁大喊道。 “这是怎么回事?”李陶回过头来望着范长风。 “阿陶,是这样的!我们的苦丁茶推出之后,大受欢迎,结果有人就在暗中制作假苦丁茶以我们茶庄的名义贩卖。为了维护我们茶庄的声誉,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赶去卖假茶的那家货栈,将假茶全部买下,并警告货栈掌柜,若再卖假茶便会告官。假茶运回来之后,暂时放入了库房。本想抽出空来将其销毁,可前段时间一直都在忙,就把这事给忘了。” 说到这里,范长风苦笑一声:“由于茶庄的伙计疏乎,不小心将假茶卖给了乌查掌柜!谁知他现在非把真的当假的,却把假的当成真的!” 李陶略一思索,对乌查抱了抱拳:“乌查掌柜!如果因为九郎的失误令您的生意受损,我一定会对您足额赔偿的!” 乌查摇了摇头:“赔偿就不必了,只要把真茶砖卖给我就成!” 李陶转身对范长风道:“九郎,做了错事就要承认,赶快把仓库里的真茶砖给乌查掌柜取出来!” 范长风刚要解释,却见李陶暗自给自己施了个眼色,他不再言语,转身匆匆离去。 仓库里的茶砖颜色浅黑,味道奇苦,那才是真正的假茶砖,可是乌查看罢那些假茶砖,却兴奋地竖起拇指:“好,这才是真茶砖呀!” 李陶为了表示歉意,没有收一文钱,把茶叶白白送给了乌查。 当天晚上,李陶还在东来顺摆了一桌,算是对乌查赔罪了。李陶在席上从乌查了解了不少突厥的情况,一场酒席还没吃罢,两人便好像多年的朋友一般了。 乌查兴奋地摘下腰里的刀,递给李陶:“以后有时间去塞外,我一定带你玩个痛快!”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乌查拍着胸脯道。 “那好,此次我便随你塞外看看!” 从潞州到塞外千里迢迢,路上经常有马匪出没,既然乌查打了包票,李陶便想跟着乌查去一趟,正好看看有没有机会弄些突厥纯**回来! 乌查得意地笑道:“跟着我去塞外,安全问题不用担心,别说是普通的马匪,就是大马匪侯疯子,他都得躲着咱们走!” 乌查因还有些生意没完,故而要晚几天才能出发。正好,李陶也要借这几天把自己离开这段日子的事情安排一下。 最难过的毫无疑问是元氏这一关了,自己的儿子要到千里之外,并且要和茹毛饮血的突厥去交道,她怎么会同意?让李陶没想到的是平时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裴岳也坚决反对,这让他有些为难。 不过,这并难不到李陶。李陶把裴岳叫到后院,说是和他切磋一下武艺。半个时辰之后,裴岳便改变了主意。 “主母放心!小主人的武艺已经不输于主人当年了,甚至比主人当年还略强些,至少我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自保是绝对没有问题!再说了,还有我在呢,就算拼了这条性命,我也不会让小主人受到半点伤害!” 第一百五十七章黄沙城 听了裴岳的话,元氏默然不语。 “主母,小主人长大了,是雄鹰就得让他展翅高飞!” 良久,元氏悠悠叹了口气:“岳伯,陶儿就拜托您了!” 华菁菁虽然也是万分不舍,可有华文轩跟在李陶身边,也让她放心不少。 搞定了最难缠的两个人,李陶又分别对李隆基、李文皎、聂无双、范长风等人分别交待了一番。除此之外,李陶还对二十三名童奴进行了必要的训练,特别是野外扎营和车阵拒敌的训练。虽然有些临阵磨枪的意思,可也比两眼一摸黑要强。 跟随李陶同去塞外的除了裴岳、华文轩、童家兄弟和二十三名童奴之外,还有王毛仲、李宜德、康巴和扎勒四人以及二十几名范长风精心挑选的车把式。 七月初八,包括李陶在内五六十人和二十几辆马车与乌查一行人直奔塞外而去。 经过千里跋涉,他们在十几天之后,便来到了塞外的黄沙城。乌查果真守信,天天带着李陶四处游玩。 几日之后,李陶准备回去了。他对乌查说道:“乌查掌柜,感谢你这些天来的款待。我要回去了,不知能不能贩一群马回去!” 乌查一听李陶的想法,竖起大拇指,说:“李小郎君,有胆识!” 乌查在黄沙城甚有威信,他一张口,果然那帮牲畜贩子们很给面子。李陶只用了八成的价钱,便买来了二百匹健马。当然,这里面肯定是没有突厥纯**。李陶并没有指望凭这一次就能搞回突厥马,他只是想熟悉一下路线和贩马的过程,为下次有机会将突厥马运回潞州打下基础。 在回潞州之前,乌查特意叮嘱李陶,一定要找两名好兽医,要知道黄沙城到潞州千里迢迢,草场一日多换,饮水也变得没有规律,牲畜极有可能患上痢疾,如果得不到医治,后果不堪设想。 按照乌查的叮嘱,李陶找到两名好兽医随行,但长途跋涉下来,那些马匹还是因为患痢疾,死了至少一百五十匹。 李陶一行人来到白草镇,他们在镇中最大的四通客栈住了下来,剩下的马匹则被关到客栈后院的牲畜棚子中。他们一边休息,一边让两名兽医给剩下的马匹治病。 可是几天的治疗下来,李陶贩来的马匹又死了二三十匹,剩下的几十匹马,也都是一副奄奄待毙的样子。 李陶这才知道原来贩运马匹并不想自己想象的那简单,他在四通客栈中每天转悠,发现还住着几个贩马的客商,也是一脸愁云,因为他们贩运的马匹同样在闹痢疾。 李陶看着康巴:“你也看到了乌查贩运到潞州的马匹,一匹匹都那么健壮,他难道有什么贩运马匹的秘诀?” 康巴惭愧地摇摇头。 …… 天亮时分,忽听外面“吱”地响起了一声响箭。当李陶走出屋门的时候,已经可以听到外面的厮杀声。 裴岳立在李陶身旁:“小主人,听客栈的人说,是草原的大马匪侯疯子杀进镇子来了!怎么办?” “不用去管那些货物和马匹,让我们的人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李陶不动声色道。 侯疯子领着一百多名马匪杀进客栈来,四通客栈里近百匹健马和商人们的货物全都被侯疯子的手下抢走了,不过好在侯疯子并没有伤人命。 望着马匪远去的身影,裴岳扭头问道:“小主人,我们为何不出手?” 李陶笑道:“岳伯,不急,有你动手的时候!你现在跟着他们,找出他们的老窝,我自有计较。我们在客栈等你的消息” 裴岳点点头,转身便消失在夜色当中。 下午时分,裴岳回来了。 “岳伯,怎么样?” “小主人,找到了!除了马匪,还有另一伙人和他们汇合在了一起!” “哦?什么人?” “说起来,还是老熟人呢!”裴岳脸上露出了笑意。 “难道是乌查?”李陶心中一动。 “没错,正是乌查!” 裴岳远远跟着马匪,马匪沿着一条荒凉的岔路而去,裴岳并没有惊扰他们。最后,马匪们进入了在一片戈壁滩上的石寨。确定了马匪的落脚之地,裴岳正准备回来报信,却见侯疯子又骑着马出来。原来,竟是一支近百人的队伍,赶着十几辆马车进入了石寨。而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乌查。 听了裴岳的一番话,李陶毫不犹豫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 当李陶等人到达石寨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李陶并没有急于进入石寨,他正准备让裴岳再次进入的时候,恰好乌查和手下赶着马匪抢来的几百匹马,从石寨出来,直奔东南方向而去。看来,侯疯子和乌查确实是一伙的。 李陶仔细看着这些马匹,发现它们的身上,全都被穿上了马衣。牲畜千里贩运,有经验的牲畜贩子都会给那些马匹准备衣服,虽然这些衣服极其简陋,只是将健马的后背和腹部简单地包裹起来,但遇到狂风暴雨和寒冷的天气,健马借助这些衣服还是可以抵挡一阵的。 那些马匹在路上经过的时候,处于下风口的李陶,闻到一阵阵刺鼻的苦味。 李陶忽然一拍脑袋说:“我知道乌查购买假苦丁茶的秘密了!” 制作假苦丁茶的原料是潞州城外的苦菜,苦菜也是一种草药,它虽然廉价,可是在治痢疾方面却有奇效。因为味道极苦,所以马匹们绝对不会喝苦菜熬的药汤。乌查老奸巨猾,他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支起大锅,将假苦丁茶和马衣一起放进锅里煮。马衣吸收了苦菜的药汤后,再穿到健马的身上,就可以贴身为马匹治病了。乌查无意中发现了假苦丁茶对治疗牲畜痢疾有奇效,用上了马衣浸药的办法后,那些被贩运的马匹,基本上就没有病亡的了。 探得乌查的秘密,李陶脸上露出了笑容。 “小主人,怎么办?”裴岳询问道。 “放他们过去!” …… 第一百五十八章左贤王 半夜时分,土匪的石寨火光冲天。 石寨外,裴岳指挥着众人赶着马车离去。 李陶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的火光,心中不由冷笑:有心算无心,别看是上百人的土匪,还真不够他们瞧的。 …… 辽阔的大草原,大得无边无际,像一张绿色的大地毯一直铺向天边。红艳艳的朝阳正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为辽阔的草原镀上一层金色。微风中充斥着泥土散发出的芳香, 李陶的商队在大草原上行进了整整两日了。 “尼日勒!快到了吧?”李陶骑在马上,看着骑在另一匹马上的汉子。 尼日勒是突厥汗国左贤王默棘连手下的百户长,他奉默棘连之命四处寻找善于驯马之人。李陶本来是准备返回潞州的,他无意中听到尼日勒与别人的谈话,四处询问可有驯马高手。一个大胆的决定在他的心中形成,于是李陶毛遂自荐让康巴给尼日勒露了一手。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尼日勒见此情形,不禁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同意带李陶等人去见左贤王。 “就到了,最多再有半天的路程,就到左贤王的汗帐了!”尼日勒对李陶很是客气。 李陶之所以要去突厥境内,自然是为了突厥纯**。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将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但他并不担心。可裴岳就不一样了,这一路上忧心忡忡,生怕李陶会出什么意外。 “尼日勒,你们左贤王……” 李陶还要说话,却见远处有人骑马疾驰而来,看起来人数还不少。 “尼日勒,这是你们的人吗?”李陶迅速问道。 尼日勒摇摇头,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布车阵!” 随着李陶一声令下,那些车把式和童奴们立刻行动起来。 …… 这些日子,李陶在途中经常训练他们布车阵,车把式和童奴们也算轻车熟路了。当大车勉强摆成一圈呈防御阵型时,那些人已经到了眼前。 “不好!是左贤王!”待人近了,尼日勒突然大喊道。 “左贤王?左贤王怎会被人追杀?”李陶不解地问道。 “我不知道!赶快放他们进来!”尼日勒焦急不已。 李陶指挥将一辆大车挪开,把默棘连和他的五名手下放了进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的追兵便到了。一百多人齐刷刷地停在了车阵之前,他们每个人脸上都蒙着黑巾。 为首之人见车阵内都是汉人,知道他们是大唐来的商人,也不客气,用结结巴巴的汉话大声喊道:“对面的人听着,速速将刚才逃跑之人交出来,我便放你们!否则,我们就要大开杀戒了!” 李陶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转过头来对默棘连笑道:“左贤王可有拒敌良策?” “你如何知道我是左贤王?”默棘连非常惊奇。 “是我告诉他的!”旁边一个声音说道。 “尼日勒,是你!”默棘连这才发现了尼日勒。 “他们是我请来的驯马高手!” 对面的人早已不耐烦了:“我数十声,要再不交人我们就不客气了。” “一,二……” “岳伯,等会听我的信号,你和王毛仲对他们实施突然袭击。记住,只须伤马,不用伤人!” 裴岳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三,四,五……” “李大,李二,让兄弟们做好准备,裴岳他们一撤回来,就开始射箭!一轮射罢之后,用合击之术上前消灭对手!” “是,主人!”李大李二领命。 “六,七,八……” “老李,你负责掩护,只要我们的人有险情,就立刻将对方射毙,不用留情!” “九,十……” 对方的话音刚落,就听李陶大喝道:“出动!” 只见裴岳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对方,王毛仲紧随其后。 那群蒙面之人没想到两个人就敢出击,稍微一错愕,裴岳已经冲到了为首之人的面前。 “杀了他……” 为首之人的话还未说完,突然被战马掀翻在地。他一个骨碌爬起身来,却见裴岳在战马间左右穿梭,一个一个蒙面人像他一样被战马掀翻在地。 难道此人有什么魔力?为首的蒙面人有些不解。待他看了自己的战马,终于明白了:战马的腿弯处渗出了鲜血,跪在地上无法起身。 不必说裴岳的身法诡异,也不必说裴岳出手的精确,单是他致伤战马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便让为首的蒙面人感觉到裴岳是个绝顶高手。 “咴……”一旁的战马又传来了让人异常揪心的嘶鸣声。 为首的蒙面人放眼望去,另外一个汉子正在摧残着己方的战马。与裴岳比起来,这个汉子就粗鲁多了,手中拎着一根棍子,足在六尺多长,看份量就知道是铁棍。只见他放低身架,抡起铁棍朝着一匹匹马的前腿硬生生砸去。战马哪经得住铁棍的打击,个个腿骨折断,哀鸣不已。不用问,此人正是王毛仲。 见此情景,为首的蒙面人如何会不知对方之意,他立刻大喊道:“后边骑马的人速退!” 蒙面人也算是训练有素,听令后迅速勒马回撤,饶是这样,也仅剩下三十多匹战马撤了出去。裴岳见对方的战马已经离开,便朝着王毛仲打了一个唿哨,两人立刻返回了车阵。 猝不及防这下,被对手袭击损失了大半的战马,让为首的蒙面人恼羞成怒,他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这些汉人。战马虽然受了伤,可人却没事,他相信就算没有战马,自己的这些手下,也可以轻易解决掉对方。可还没来及等他下命令,对方的箭雨便当头罩了过来。 论起射箭技术,汉人离突厥人差远了。可此时没有任何遮蔽,再加上距离较近,这些没有了战马的蒙面人毫无疑问就成了活靶子。尤其是对方有一人射速极快,箭无虚发,丝毫不亚于突厥的第一神箭手。不一会,便有二十多个蒙面人倒在那名汉子的箭下,而且每支箭都插在死者的咽喉之上。 “速速爬倒在马匹旁边躲避!”为首的蒙面人一边命令一边迅速爬在地上。 其余的蒙面人有样学样,也赶紧爬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血战 “兄弟们,该你们上场了!”李陶向童奴一挥手。 二十三名童奴手握鬼头大刀冲向了蒙面人,自从上次灭了候疯子,他们人人都沾过血,早已没有了对杀人的恐惧。看他们面上平静如水,似乎不是去厮杀,而是去赴宴。 为首的蒙面人猛地从地上站起,手上多了一把弯刀。他的胸口上下剧烈起伏,可以想象到有多愤怒。他的确很生气,之前自己吃了亏也就罢了,可现在一群十来岁的孩子也敢来挑战他们,难道堂堂地突厥勇士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勇士们,为了我们的荣誉,将他们杀光!”说罢,为首的蒙面人率先冲向了童奴。 真正交了手,蒙面人才发现这些十来岁的小孩子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果单挑,这些孩子肯定不是突厥勇士的对手,可他们三五个人对付一个蒙面人,却让蒙面人手忙脚乱。童奴们在尽情施展他们平日里练习的合击之术,裴岳和王毛仲在一旁阻住别的蒙面人,只有当童奴们解决掉对手之后,他们才会再放入下一个对手。若是童奴碰上了身手好的蒙面人,眼看着要招架不住的时候,车阵内便会有一支利箭射出,蒙面人肯定是咽喉中箭倒地。 为首的蒙面人见状,自然明白对方是在拿自己这些人在给那些孩子们练兵呢。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这边的人手就会损失殆尽。尽管心中着急,可他却无计可施。 李陶在阵内观战,心中也为孩子们的战果感到骄傲,他可心想象的到,这些孩子们平时训练是怎样的刻苦。 看了一会,李陶慢慢皱起了眉头,他自言自语道:“这些蒙面人的弯刀为何如此坚硬?” 童奴们使用的大刀是李陶请潞州最好的铁匠,按照封丘的鬼头刀样式特地打造的。可是在厮杀中,鬼头大刀比起蒙面人的弯刀就差远了。有些孩子的鬼头大刀被折断后,不得不拾起地下蒙面人遗留下的弯刀继续作战。 “这些都是突厥的制式战刀,就算比起大唐军队的唐刀也丝毫不逊色!”一旁的默棘连给出了解释。 默棘连对李陶充满了好奇,一直仔细地观察着他。他见李陶丝毫不把对敌人放在眼中,反而对敌人的兵器颇为在意,忍不住在一旁解释起来。 “突厥的制式战刀?突厥的炼铁技术比大唐还要强吗?”李陶有些诧异。 “几百年前,突厥归附于柔然,从那时候起,我们阿史那家族就是柔然汗国的炼铁奴,故而有秘传的百炼钢技术!”默棘连说起祖先的屈辱史,竟然是一脸平淡的表情。 李陶若有所思:看来此次来突厥除了寻找突厥纯**,也少不了打探一下这百炼钢技术。 “不好!快叫他们回来,对方的马队过来了!”默棘连突然惊呼道。 果然,刚才撤回的三十多名骑兵见己方的人被围困住了,不顾一切疾驰过来。 “放心,他们知道该怎么做!”李陶倒不是很担心。 为首的蒙面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这些孩子有序地回到了车阵之内。他此刻的心情真有些百味陈杂,刚才他还有十足地信心将对对消灭掉,可现在除了留下了满地的突厥勇士的尸体,他们竟然一无所获。 “他们准备撤退了吗?”刘庆斌奇怪地问道。 默棘连默默地望着对方将地上的尸体和兵器全部搬到了马上,点头道:“应该是的!但我想他们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的!” 待全部收拾妥当后,为首的蒙面人死死地盯着车阵,好半晌才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默棘连,这次算你命大,不知下次你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听了为首蒙面人的话,默棘连犹如遭到雷击,浑身竟然颤抖起来,嘴唇哆嗦了好一会,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还你们这些汉人,坏了我的事,但愿还有机会走出草原!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为首蒙面人的这话当然是说给李陶等人听的。 说罢,为首蒙面人拨马转身而去,其余人也骑马紧随而去。 这些来无踪去无影的蒙面人很快消失了,车阵前面的草地变得空空如也。想起刚才的一幕,李陶不由摇头苦笑。 “这位小郎君,不知您尊姓大名!”默棘连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他的话中还带着一丝颤音。 “不必客气,我叫李陶,来自大唐的潞州,是第一次来大草原,很高兴能见到左贤王!” “没错,我是突厥左贤王默棘连!李小郎君,你不必担心,我们突厥人有恩必报,你救了我的命,我无论如何也会护送你们安全离开的!” 默棘连的话让李陶对他有了一丝好感,他笑着抱了抱拳:“那我就先谢过左贤王了!” 默棘连点点头,默默地看着蒙面人刚才离开的方向不再说话。 李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试探地问道:“左贤王,刚才追杀你的人是谁?左贤王是不是认识他们?” 默棘连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好一会才艰难地说道:“领头的是右谷蠡王同俄,也是我的堂弟!” 李陶恍然大悟,他这才明白了刚才默棘连为何会如此震惊。的确,自己的堂兄弟对自己下杀手,他的心中如何能好受。 “你是从他刚才的声音里听出来的?” 默棘连点点头。 “左贤王,能不能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默棘连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了……” …… 原来,默棘连是突厥可汗骨咄禄的儿子。骨咄禄可汗病逝后,当时默棘连年幼,骨咄禄可汗的弟弟默啜便自立为可汗。骨咄禄可汗在突厥威信十分之高,默啜可汗夺了侄子的可汗之位,怕部众有怨气,便让默棘连做了突厥的左贤王,默棘连的弟弟阙特勤做了右贤王。 本来,这只是默啜可汗的权宜之计。可随着默棘连和阙特勤慢慢长大之后,默啜可汗便有了心病。左贤王在突厥通常被指定为可汗的第一继承者,其地位之尊也仅次于可汗,默啜可汗不想自己将来再把汗位传给侄子。可是,默棘连为人宽和,深受各个部落的拥戴,阙特勤勇猛无比,号称突厥第一勇士,二人没有大的过错,又无法将他们废黜,只能暂时容忍。 第一百六十章狼群 默啜可汗子嗣众多,默啜能容忍默棘连继续做左贤王,可他的儿子们却不能容忍,他们为了继承汗位,都把默棘连当作眼中钉,三番五次算计默棘连。此次,默棘连出外狩猎,便早早被右谷蠡王同俄盯上了。刚才带着那些蒙面人追杀默棘连的,便是默啜可汗的二儿子同俄。 …… “没想到突厥的左贤王也不是好做的!”李陶对默棘连深表同情。 “让李小郎君见笑了!”默棘连唯有苦笑。 “左贤王,现在同俄已经撤走了,我们也可以返回你的营地了!” “李小郎君,万万不可!”默棘连赶快阻止道。 “这是为何?”李陶不解。 “这里离我们的营地还有五十里,同俄不是一个善罢干休之人,他一定会在半路上阻截我们的!若是没有了车阵的掩护,在行进中我们是很难抵御那些控弦之士的冲击!所以,只有待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可我们也不能总待在这里吧!”李陶皱起了眉头。 “李小郎君,你放心,我弟弟右贤王阙特勤见我迟迟不归,肯定会来寻我的!”默棘连倒是不着急。 “我明白了!”李陶点点头。 …… 无际的草原上,有悄悄的风走过。远处有一条河闪着月亮一样洁白的光,有缓缓的流水声。河对面有山的轮廓。山不语,在夜色中凝固着。天空一片深蓝,高远静谧,满是亮晶晶的星星。 李陶将自己带来的吃食拿了出来,与默棘连一起共进晚餐。 默棘连被同俄追杀了一路,如今也是又饿又渴,便不客气地大快朵大快朵颐起来。 默棘连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对大唐的情况非常感兴趣,能从李陶这里听到许多有趣的事情,这让他非常兴奋。同样,通过和默棘连的聊天,让他对突厥也有了全新的认识。 “李小郎君,等回到部落……” 默棘连的话音未落,忽然,旷野上传来了“噢——噢”的嗥叫声。声音凄厉,贴着地皮传得很远。 远处闪出两颗绿绿的阴森可怖的眼睛,原来是一只狼。 “这是一只孤狼,孤狼一般不会向人进攻的!”默棘连怕李陶担心,赶忙解释道。 “我看未必,这是只饿狼,你看它的肚皮都耷拉到地上了。”李陶摇头道。 “不用怕,狼是“铜头,铁腿豆腐腰”,当狼向人扑来时,人往边上一闪,用棍子拦腰一扫,就能把狼腰打断。”默棘连很是内行地介绍道。 “能给我演示一遍吗?”李陶笑望着默棘连。 “没问题!” 默棘连说罢,顺手操起一个短棍,朝着那只狼走去。 “尼日勒,狼不是你们突厥人的图腾吗?你们可以杀狼呢?”望着默棘连的背影,李陶不解地问道。 “李小郎君,您说的没错,狼图腾是我们心中的信仰!实际上,草原上的狼对牲畜的威胁很大,为了羊群的安全,我们也会经常杀死狼的,这是生存的需要。” 李陶点点头,借着月光朝狼的方向看去。刚才这只狼对着自己时,看着不大。如今,它见默棘连朝自己逼来,侧身围着默棘连跑起来却个头不小。 默棘连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只狼不停转圈,却一动也不动。狼似乎知道面前之人不好对付,也不敢轻易发动进攻,一人一狼就这么对峙着。 终于,狼先失去了耐性,它低头嚎叫了一声,停止了跑动,用绿幽幽死死盯着默棘连。突然,狼纵起身来朝默棘连扑去。 默棘连依然是一动不动,待狼的前爪即将触到面门的瞬间,他的身体突然向后平倒,狼从他的身体上方掠过。倒了一半的默棘连在空中怪异的扭曲翻转,朝着狼落地的方向一个箭步上去。不待狼落地举起手中的短棍凌空朝着狼的后背狠狠抡去。 只听“咔嚓”一声,落地的狼哀嚎一声,便没有了声音,显然是腰被生生打断了。 “好俊的身手!”见默棘连从容不迫一气呵成,李陶忍不住叹道。 “这是只母狼,公狼和母狼嚎法不同,公狼是仰天长嚎,母狼是低头短嚎;效果不同,公狼多是对母狼的追求,而母狼则是呼唤群狼相助。看来,这附近应该还有狼群!”尼日勒在一旁担忧道。 果然,不大工夫,许多狼仿佛从地里冒出来似的,足有数百只之多,营地的周围布满了贪婪的绿光。 “快,点堆火!”慌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赶忙将带来的木柴抱来,升起熊熊篝火。火苗在黑暗中跳动着,甚是醒目,狼群果然停止了前进。但数分钟后,营地四周却有不少黑影在转动,不过折腾了一阵,就渐渐平息了,估计狼群已撤走。 刚松了口气,满以为狼群会退去,哪知群狼竟蜂拥而上,全然不顾自己的同胞,争相撕咬那只死狼。功夫不大那狼的头盖骨都被咬开,脑髓被吃得精光。 那只领头的母狼嘴上挂着一段白花花的肠子,又呜呜叫着召唤同伴继续向营地冲来。 李宜德大喊道:“瞄准了,用弓箭射它们!” 众人迅速发箭。 看得出来,童奴们平时在射箭的训练上没少下功夫,两轮箭雨下来,十几只狼便倒在了地上。 领头的母狼被激怒了,一声长嚎命令群狼撤了回来。仅仅数息之间,狼群又开始进攻了。它们不再一拥而上,而是分批从四面向营地冲来,在跑动的过程中,它们竟然还走的是“之”字型路线。 李陶不能理解,狼竟也会这样的聪明,有如此好的悟性。尽管李陶很佩服头狼的智慧,但他心中清楚,必须要把头狼干掉不可,否则他们将会面对狼群无休止的进攻。 想到这里,李陶大声喊道:“李宜德,速速将那只领头的狼射死。” “是,小主人!” 李宜德应毕,拈起一只箭,搭在弓上,朝着那只母狼射去。在箭出手的一瞬间,李宜德知道这只狼死定了,像这样的出手,他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第一百六十一章大巫师 谁知那知头狼似乎非常警觉,就在李宜德箭出手的瞬间,突然向前一蹿,箭只射中了他的后腿。 “操刀!”在这关键时刻,裴岳大声喊道。 童奴们从身后抽出鬼头刀。 “结阵!” 童奴们按照平时训练,三人互成一组,静静地盯着跃跃欲试的狼群。 狼群渐渐聚拢到车阵的周围。这时,月亮出来了,清幽幽的月光下,一只只的狼像一个个的幽灵,在车阵外围荡来荡去。 终于,一只体态健壮的狼首先发起了进攻!它将身子灵巧地一纵,无声地向一名童奴扑了过来!童奴毫不畏惧,攒足了劲用鬼头刀迎着它的脑袋劈了过去!这只狼一声惨叫,紧跟着它的几只狼同时往后退了几步。但一声低嚎传来,后边的狼不再后退,龇了龇雪白的牙,嗥叫一声又疯狂地扑了过来!其中一个童奴向旁边一闪身,扑向他的那只狼恰好扑在了刚刚熄火的火堆上,烫得“嗷”的惨叫了一声,狼狈地跑回到狼群中。 李陶心中略微惊奇,这些狼的合击之势竟然配合得丝毫没有破绽,无论童奴往那个得方躲闪,肯定会将薄弱之处暴露在另外一头狼的利爪獠牙之下。如此配合之法,甚至比人类的合击阵法更加高明许多。 其实人类的围攻之道,也是从野兽身上学来的。群居捕猎的动物,天生就懂围捕猎物的技巧,尤其是狼群,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如若不是这些童奴平日苦练合击之术,恐怕一个照面就会被这些凶猛无比的狼咬断喉咙! 看来那只头狼没有死,否则,群狼的进攻不会这样有章法。 李陶见狼群黑压压的一片,心中担忧童奴的安全,急切之下,他对李宜德大喊道:“把弓箭递给我!” “等等!”默棘连面色沉重。 “怎么了?” “你听!” 李陶侧耳倾听,只听到一种若有若无悠扬的铃声传来。 “这是什么声音?” “李小郎君,恐怕我们今夜难以躲过这一劫了!”默棘连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怎么回事?”李陶头也不回问道。 “是桑格尔巫师!同俄竟然能请来桑格尔巫师,一定是大王同意的,不然桑格尔巫师一定不会掺和此事的!”默棘连喃喃自语道。说到这里,默棘连解释道:“桑格尔巫师是突厥的大巫师,他的权力至高无上,就连默啜可汗也对他敬上三分!他一向不参与这些事情,今日能来此地,必然与默啜可汗有关!” “左竖王,这桑格尔巫师是什么人,你为何怕他到如此地步?”李陶对默棘连的举动非常不解。 “他的驭狼之术天下无双,这些狼在他的驭使之下,威力要比平日里大上许多!我们今日要恐怕凶多吉少了!” 果然,在铃声之下,那些狼突然没有了躁动,而是井条有序的撤了回来,静静地伏在地上。谁都看的出来,下一拨的攻击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左竖王,你的意思是这些狼对我们的进攻,是由桑格尔巫师控制发起的!” 默棘连点点头。 “你可知道桑格尔巫师躲在什么位置?” 默棘连摇摇头。 李陶不再言语,他默念起五禽戏内功心法,闭目运功。不一会,他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这是与狼群完全不同的气息。 李陶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对默棘连道:“是不是只要能控制住桑格尔巫师,这些狼就会失去威力?” “是的,只是桑格尔巫师法力无边,恐怕……” 李陶摆摆手道:“我知道!” 默棘连说的一点没错,突厥大巫师桑格尔的确在狼群的后面。他的额头上系着一条缀有闪着洁白光泽的海贝彩色毛绦带,头戴羊皮帽。左耳戴一只铜耳环,右耳戴一只金耳环,脖子上挂着用玛瑙和绿松石串成的项链,穿着色泽颇为鲜艳的当地生产的毛布缝制的衣裤,脚穿保存较好镶有铜扣的皮靴。小腿用3厘米宽的带子缠绕,带子上吊一串铜管铜铃,脚穿有铜扣装饰的皮靴。在他脚上穿的皮靴上,除了缀着铜扣外还系着由铜管和铜铃组成的“脚铃”。 萨满教认为整个宇宙可以分成上、中、下三界,上界是天神的地方;中界是人类活动的场所;下界是地层深处、江河湖海等,有各式各样的精灵出没。萨满巫师被认为是联络上、中、下三界沟通天地人神之间关系的使者,可以上达民情,下传神旨。 此时,桑格尔大巫师全身抖动,目光呆滞,狂呼乱舞,边跳跃边吟唱,癫狂与迷幻地跳神抖动时,“脚铃”会发出响声。 那些狼群似乎对桑格尔的铃声颇为畏惧,随着铃声的变化,不断调整着队形,不顾伤亡一次一次向车阵内发动着攻击。 “岳伯,我来对付那个劳什子巫师,那些狼就交给你们了!” 说罢,李陶上前一步,站在一辆车上,将一只箭挽上弓,闭目将弓拉开。 …… 突然,铃声停了下来,桑格尔立在原地不动了。 没有了铃声,狼群就像接到命令一般停止了进攻,但也没有后退,只是在车阵外面静静地站立着。 默棘连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怪异的一幕:远处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车阵外面的狼群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李陶站在一辆大车上一动不动。不仅都没有了动作,而且连声音都没有了,默棘连只能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咚咚的心跳。 默棘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裴岳却大概能猜出点眉目,这是李陶运功的结果,他很惊异,小主人的武功何时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还有一个人心中更加惊异,不,不能用惊异来形容,应该是震撼,这个人正是箭术高手李宜德。因为他是内行,看的分明,李陶所运用的正是箭术之中最高的境界--以意驭箭。当年,师父传授自己箭术的时候,就曾经感慨过,以意驭箭恐怕只是一种传说,自古至今练成以意驭箭之人也没有几个。没想到今日李陶却施展出来了,李宜德实在想不明白,李陶随着自己学习射箭才短短数月,是如何达到这箭术的最高境界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脱险 除了裴岳和李宜德,还有一个人感受最深,那就是桑格尔大巫师。 桑格尔的驭狼之术天下无双,就在于他能用意念控制狼群的行动。就在他准备驱使狼群发起最大一波攻击之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杀气向自己袭来,这是那种可以随时置自己于死地的杀气。情急之下,桑格尔哪还顾得上驭狼,赶忙收回意念抵御杀气,这才出现了敌我双方静止不动的诡异一幕。 双方就这么相持着,星星渐渐隐退了,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桑格尔心中暗暗着急,再这样下去,一旦天亮自己露了真面目,那就不好了。想到这里,桑格尔运功加强了意念,想要逼退对方,自己好安然退去。谁知,自己的意念加强之后,对方的意念也不断加强,似乎没有止境。 突然,桑格尔心中一动,他慢慢一点一点收回意念。果然,对方也一点一点在收回,桑格尔感觉出来对方并没有要和他硬扛的意思。最后,他收回了全部的意念,对方的那股杀气也消失不见了。 桑格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朝着车阵深深地瞥了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些狼群也随着消失的干干净净。 “岳伯,快来快来扶我一把!”李陶凄惨的喊声传来。 裴岳心中一惊,一个箭步冲过来,急切地问道:“小主人,你受伤了?” “我……我……” “小主人,你到底怎么了?”裴岳有些手足无措了。 “我的腿麻了,下不来了,赶紧扶我一下!” …… 没过多久,远处又传来了战马嘶鸣之声,放眼望去足有数千人之众,正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见此情景,李陶和默棘连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待那些人近了,默棘连舒了口气,扭头对李陶笑道:“李小郎君,你且宽心,是二弟阙特勤带人来寻我了” 说话间,马队已经到了眼前,一马当先的阙特勤来不及勒马便从马上跃下,急急跑来。 “大哥,你没事吧?可是急煞我了!” 默棘连看着满脸汗水的阙特勤,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为兄没事!辛苦你了!” “孩子,看来苍天还是在保佑你呀!”一个白发苍苍的突厥老者从阙特勤身后走上前来。 “感谢大人关心,小王一切平安!”默棘连单手抚胸向老者施了个礼。 说罢,默棘连拉过李陶说道:“李小郎君,这位是我的岳父、突厥吐屯暾欲谷大人,这位是我的二弟、右贤王阙特勤。” 李陶学着默棘连的模样,单手抚胸微微低头道:“大唐商人李陶见过吐屯大人,见过右贤王!” 二人见李陶小小年纪,说话彬彬有礼不卑不亢,也向李陶还了礼。 “大哥,是谁干的?”阙特勤见满地的箭矢,恨恨地问道。 “同俄!” “是他?”阙特勤和暾欲谷同时惊呼。 “这个狗杂碎,我现在就去宰了他!”阙特勤咬牙切齿,转身就要上马。 “你给我站住!”暾欲谷大喝道。 阙特勤似乎颇为畏惧暾欲谷,乖乖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暾欲谷皱着眉头道:“原来他们虽然步步紧逼,可也有个分寸,现在看来,他们已经撕破脸皮了,恐怕今后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李陶在一旁插言道:“那倒未必!” “哦?”暾欲谷有些诧异地看着李陶:“李小郎君对我突厥内部事务也有所了解?” “是我告诉李小郎君的!”默棘连说道。 暾欲谷用责怪的眼神看了一眼默棘连,又转向李陶:“不知李小郎君有何高见?” “这个同俄和桑格尔虽然要置左贤王于死地,但是……” “什么?大巫师也参与进来了?”阙特勤和暾欲谷再次惊呼道。 “是的!” 默棘连将他被追杀的前前后后经过,向阙特勤和暾欲谷详细地叙说了一遍。 听了默棘连的描述,二人这才知道默棘连原来是被李陶所救。 暾欲谷向李陶深深一躬:“没想到李小郎君居然还有这么好的身手,暾欲谷感谢李小郎君的大恩!” “吐屯大人,切莫客气,这只是举手之劳!” 阙特勤更是豪爽:“我们突厥人重英雄重情义,李小郎君,你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有情有义的英雄,我阙特勤交你这个朋友了。今后,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阙特勤定当全力以赴!” “感谢右贤王看得起在下,能与右贤王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李陶向阙特勤笑了笑。 默棘连满脸疲惫道:“吐屯大人,二弟,有什么话我们回王帐了再说,把李小郎君晾在这里,岂是我们的待客之道?” “对对对,李小郎君,走,我们回王帐!”二人点头附和道。 不一会,众人开拨了,阙特勤带着自己的人马在头前引路,浩浩荡荡朝着左贤王王帐而去。 …… 当晚,默棘连在设宴款待了李陶一行。 酒足饭饱之后,安排好李陶的随行人员后,默棘连将李陶请到了王帐。 默棘连、暾欲谷、阙特勤和李陶四人盘腿围坐成一圈,不待默棘连说话,暾欲谷便急不可耐地问道:“李小郎君,不知您先前所说的……” 李陶摆摆手道:“我就知道吐屯有此一问,此事我只是猜测,切勿当真!” “李小郎君,我等是当局者迷,还请赐教!”暾欲谷对李陶相当客气。 “其一,追杀左贤王的只有同俄,而其他人并没有出现,说明此事只是同俄的个人行为。至于桑格尔,我猜测他是碍不过同俄的面子才勉强参与的,我可以感觉的到,在整个过程中桑格尔并没有使出全力,否则此事必难善了。” 三人微微点头。 “其二,同俄和他的手下全部都蒙着面,桑格尔也是远远躲在黑暗中施展驱狼术,可见他们是不想让左贤王认出他们的真面目。如果换作你们,真要撕破了脸皮,还会有这许多顾忌吗?” “可是同俄为何又要出声说话,让大哥识破他呢?”阙特勤不解地问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以退为进 “这可能是他的性格所致,因为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不得不无功而返,激愤之下他才无意中露出了破绽。虽然我不了解这个人,但如果我没有猜错,同俄肯定对左贤王积怨己深,而且此人脾气火暴!” 默棘连和暾欲谷对视了一眼,他们脸上的惊异表情说明李陶的猜测没有错。 果然,阙特勤在一旁忿忿道:“李小郎君,你说的一点没错是,同俄和大哥最不对付,经常在可汗面前挑拨是非。见了大哥没有任何尊重,还不时出言不逊,若不是大哥拦着,我早就教训他了!” “李小郎君,还有吗?”暾欲谷又问道。 “其三,决定是否撕破脸皮,最终的决定不在于左贤王,不在于同俄,也不于其他各王!” 暾欲谷道:“李小郎君,你的意思是可汗?” 李陶点点头道:“没错,若是可汗真的想要和左贤王撕破脸皮,他有一百种办法,不可能用追杀这种笨办法。就算用这种办法,他也会狮子搏兔全力以赴,岂会让左贤王如此轻易脱身。所以说,此事断断不可能是可汗所为!” “既然不是可汗所为,我这就去找可汗评评理,绝不能让同俄日子好过!”阙特勤地起身。 “你若是希望左贤王早点死,你就去找可汗吧!”李陶好整以暇道。 听了李陶的话,阙特勤立刻愣在当场。 暾欲谷也觉得蹊跷,赶忙问道:“李小郎君,此话何意?” 李陶问道:“以前左贤王与众王发生争执,可汗一般都向着谁?” “自然是向着其他众王?”暾欲谷和阙特勤异口同声道。 “既然是向着其他众王,左贤王又为何又能安然无恙?” “这……” “这些年来,可汗向着其他众王,说明可汗已经有了除去左贤王之心。而这些年来,左贤王一直平平安安,说明可汗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也就是说可汗还维持着左贤王与众王表面上的和平,这层窗户纸并没有捅破。若是将此次同俄追杀左贤王一事禀报于可汗,让可汗如何处理?你们觉得可汗降罪于同俄的可能性大?还是干脆下定决心借此事将左贤王一举拿下的可能性更大?” “这……” 听了李陶这一番话,默棘连、暾欲谷和阙特勤三人脸上齐齐变了颜色。 暾欲谷首先问道“现在我等该如何去做,请李小郎君直言!”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你们不吱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行,这样不是白白便宜了同俄那个杂碎了?”阙特勤站起身来义愤填膺道。 李陶瞥了他一眼:“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阙特勤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好恨恨地又坐了下来。 李陶一本正经道:“这就对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现在实力不济,若是不肯低头,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不相信你们想不明白这一点?” 阙特勤不服气道:“就算我们罢手,可那同俄将此事禀报于可汗,我等将如何自处?” “假如你是同俄,你会做这出头鸟吗?我想这同俄虽然脾气火爆,可还不会做如此傻事的!” 阙特勤还要说什么,却见暾欲谷摆摆手道:“右贤王,你不必说了,李小郎君说的对!” 说罢,暾欲谷站起身来向李陶深深做了一个揖:“我们今后该怎么做,望李小郎君不吝赐教!” 李陶知道此时不是客气的时候,并未起身,生生受了暾欲谷一礼,尔后说道:“以退为进,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愿闻其详!” 李陶笑了笑,向默棘连问道:“不知你可在乎左贤王这点虚名?” “我自是不在乎的!”默棘连坦然道。 “那可舍得放弃左贤王这个头衔?” “这有何舍不得?” “那就去向可汗请求不再做这左贤王吧!” “这怎么能行?”阙特勤又跳了起来。 “若你们中间有个明白人,就会知道我所说的意思,若是没有明白人,我说了也白说!”李陶摇摇头道。 “李小郎君,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放弃了左贤王这个头衔,我们就安全了?”暾欲谷若有所思道。 “总算有个明白人了,我正是这个意思!”李陶笑道。 默棘连此时也想明白了:“李小郎君,你这招以退为进的确高明,只要表明了我们的态度,可汗也就不会认为我们有什么威胁了!丢掉一个左贤王的头衔,值!” 李陶见阙特勤还有些闷闷不乐,索性挑明道:“不管在我们大唐还是在你们突厥,要想有所作为最终凭的都是实力,而不是其他那些没用的!右贤王,我问你,别说一个左贤王了,就算再加上你这右贤王的头衔也不要了,对你们的实力有影响吗?” 阙特勤摇摇头,没有了头衔对他们的实力的确没有任何影响。 “你们不要这头衔,自然会有人去争,既然要争就要相互拼实力,在这种情况下,其他各王的实力在损耗中必然会有所下降,而你们置身事外,趁他们无暇顾及之际,抓紧时间增强自己的实力,此消彼涨下来,最终是个什么结果,那就很难说了!” 默棘连、暾欲谷和阙特勤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李陶还有这层深意。 “再说了,这只是让你们做个姿态,就算你们想放弃可汗说不定还不同意呢?” “啊!” “可汗并不在乎左贤王谁来做,他只关心他的可汗之位能否传给他的儿子!你们做了这个姿态,他若是放心了,岂会在乎左贤王这虚名?他必定也做出同样的姿态,不会准你们放弃头衔的请求。做一个姿态,得了这么多好处,你们何乐而不为呢?” 听罢李陶的一番话,三人不禁动容,齐齐站起身来。 默棘连心悦诚服道:“李小郎君,默棘连受教了!” 暾欲谷长叹一声:“李小郎君,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是我等能早些遇到李小郎君,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境地!” 阙特勤快人快语:“李小郎君,之前多有得罪,我在这里向你赔罪了。您放心,明日我就与大哥一起向可汗提出放弃左右贤王的头衔!” 第一百六十四章石人大会 李陶点点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据你们所说,同俄虽然一向与左贤王不和,可仅是在话语进行挑衅,这一次为何他要铤而走险呢?” 暾欲谷摇头道:“这也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李陶自言自语道:“莫不是这同俄受了什么刺激?” 听了李陶的话,三人心头一震,不约而同道:“肯定是因为石人大会!” “石人大会?”李陶一头雾水:“什么是石人大会?” “李小郎君,是这么回事……”暾欲谷主动向李陶解释道。 听了暾欲谷的讲述,李陶这才搞明白了这石人大会的来历。 突厥是游牧民族,人死后,通常会在其埋葬处树一个石人,他们认为石头具有通灵的作用,可以保护灵魂,即使人死之后,他的灵魂也会依附在石人身上,只要石人不倒,他的灵魂就不会消失。同时,突厥人尚武好战,突厥的骑兵在战斗中杀死一个敌人,死后就在墓前的石人上刻一印记,有杀人成百上千的,死后便会在石人上刻上千百条印记。 在距离突厥可汗汗帐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石人群,在这里长眠的都是突厥勇士,每个石人身上至少要有一百道以上的印记才能进入石人群埋葬。 每年九月初九都要举行石人大会,各部落的勇士都会聚集到石人群相互角逐武力,获胜者由可汗亲自宣布为突厥勇士名号。阙特勤已经连夺了三次石人大会突厥勇士名号,故而有突厥第一勇士之称。 “这石人大会与左贤王被追杀有何关系?”李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默棘连苦笑道:“因为今年的石人大会有些特殊!” “有什么特殊的?” “今年的石人大会,除了争夺勇士称号之外,还有我和同俄之间的比试!”默棘连终于说出了原因。 李陶还是不解:“你和同俄比试?比试什么?为什么要比试?” “这是可汗亲自宣布的,我和同俄要比试马术、武功和射箭,谁最终取得胜利将来就会迎娶娑娜为妻!” 李陶终于有些明白了:“噢,你们是为了争夺心上人才比试的!” 默棘连一本正经道:“不!娑娜不是我的心上人,我已经有自己的妻子了,是吐屯大人的女儿!” 李陶白了一眼默棘连,有些哭笑不得:“既然不是你的心上人,那你他争什么?” “这是吐屯大人的意见!” “我说吐屯大人,哪有让自己的女婿去和别人争女人的?况且这女人还不是女婿喜欢的女人,你这不是……” 本来李陶想说暾欲谷是吃饱撑的,可一想到自己与对方的身份,便生生把话咽进了肚里。 暾欲谷并未计较李陶的话,而是向他解释道:“李小郎君,你有所不知,娑娜有一手好医术,医治好了无数的人,在这草原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突厥人将她视为苍天派来的使者,若她嫁给了同俄,同俄的实力将会大增,从此后左贤王将再也无力与他抗争了。将来一旦同俄继承了汗位,左贤王必死无疑,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原来是这样,难怪呢,你这么做也在情理当中。”李陶恍然大悟。 说到这里,李陶突然眉头一皱:“吐屯大人你的想法虽然合情合理,可却得不偿失!” “这是为何?” “你忘了刚才我们所说的以退为进、韬光养晦了?一方面向可汗申请放弃左贤王的王位,另一方面却与同俄比试夺妻,增强自己的实力。你们以为可汗是傻子,这么做不是明摆着让可汗怀疑你们的野心吗?同俄继承汗位后要置左贤王于死地,那还是将来的事情,若可汗知道了你们的心思,恐怕石人大会结束之际,就是你们死无葬身之时了?” 李陶的话让三人惊恐不安。 暾欲谷的额头上布满了密密的汗珠,他懊悔道:“是我疏忽了,若不是李小郎君提醒,将来真害了左贤王,那我可是百死莫赎了!” 李陶点点头:“所以说娑娜谁都可以去争,唯独你左贤王不能去争,她不仅是个烫手的山芋,甚至有可能是夺命的**!” 暾欲谷叹了口气道:“李小郎君,你说的对,看来只有便宜同俄了!” 李陶接口道:“为什么要便宜他?我只说左贤王不能去争,我何时说过让给同俄了?” “李小郎君,莫非你有主意了?”暾欲谷目光一闪,急切地问道。 “就算我们得不到,也不能让同俄得到。左贤王不去争,但我们可以让别人去争,我就不信这么大的突厥汗国还找不到一个敢与同俄比试的人?这样既可以撇清自己,不引起可汗的疑心,又让同俄的如意算盘落空,岂不更好!” 听了李陶的话,三人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好半晌,还是阙特勤忍不住先说话了:“李小郎君,你说对了,同俄深受可汗宠爱,手下控弦之士无数,可谓是一家独大,其他众王都惧他三分,除了我们兄弟二人之外,汗国中还真找不出敢与他比试之人!” “啊?”李陶一听顿时傻了,喃喃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 暾欲谷在一旁突然说道:“李小郎君,要不由你出面来和同俄去比试一番如何?” 李陶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不行,绝对不行!” “为何不行?”暾欲谷露出了老狐狸一般的笑容。 “我年纪还小,可不想现在成亲!” 暾欲谷穷追不舍道:“娑娜今年也只有十四岁,和你差不多大。再说了,此次比试只是定个名份,并没有说要立刻成亲!李小郎君,你就应了吧!” 李陶依然摇头:“我还有阿娘在,没有阿娘的同意,我是不会定这个名份的!” 暾欲谷似乎吃定了李陶:“李小郎君,你权当是帮助我们,只要不让娑娜嫁给同俄就行!你若是不喜欢,后面我们再想办法把娑娜接回来便是了!” “不行,不行,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李陶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第一百六十五章隋城之行 一旁的默棘连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突然插言道:“李小郎君,你若同意,我会送你五十匹突厥纯**!” 听了默棘连的话,李陶微微一愣,旋即摇头道:“那也不行!” 李陶的表情没有逃过暾欲谷的目光,他接口道:“一百匹!” 李陶干脆不说话了,只是摇头。 “两百匹!” 李陶继续摇头。 “三百匹!” 李陶还是摇头。 “五百匹!” 李陶终于说话了:“你们让我出面与同俄比试,总得让我知道这个娑娜是何许人,长得是什么模样吧!” 听李陶口气有所松动,暾欲谷终于松了一口气。 阙特勤在一旁大大咧咧道:“娑娜是我们的妹妹,长得那可没的说,绝对不会辱没了你!” “什么?娑娜是你们的妹妹,那左贤王还……”李陶听罢大吃一惊。 默棘连知道李陶误会了,赶忙解释道:“娑娜是我父亲当年收的义女,是我们的义妹。”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李陶这才搞明白了。 “怎么样?李小郎君,你答应了吧?” “我还没答应呢!等我先见见你们这个义妹再说!” “没问题,明日我就带你去见娑娜!”似乎暾欲谷比李陶还要急。 “难道娑娜没有住在左贤王的部落?”李陶有些不解。 “没有,她住在另外的地方!” 李陶点点头:“我把话说在前面,若是见了娑娜之后,我觉得不合适,你们可不能再逼我了!” “没问题!”暾欲谷似乎相当自信,爽快地答应了。 …… 娑娜居住的部落叫作随城,建在碧苍山脚下,距离默棘连的王帐大概有百十里路。 他们很快就见到了娑娜,暾欲谷将李陶简单地介绍给娑娜以后,便急急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得意地向李陶挤了挤眼睛,意思是:我所言不虚吧,绝对配得上你! 见到娑娜的第一面,李陶就大吃了一惊。 暾欲谷的确有得意的理由,娑娜不仅出奇的美,而且有一种飘逸空灵清雅无双之气。 真正让李陶吃惊的还不是她的容貌和气质,而是他没想到娑娜竟然不是突厥人,而是地地道道的汉人。 娑娜赤脚从谷里赶着羊群出来、长发分披,因为她不许带任何头饰。李陶也不说话,只是陪着娑娜静静地走着。还有另外一个人,若即若离的跟着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用鹰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李陶。当然,他还得分心防备着和他神情一模一样的裴岳。 “他是我父亲的以前的侍卫元鹏,我叫他伯伯,他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早已习惯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娑娜并不去看李陶,甩着手中的鞭子,好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李陶指了指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裴岳说道:“他是我父亲的以前的侍卫裴岳,我也叫他伯伯,他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也早已习惯了,所以我不会介意!” “哦?”李陶的问话让娑娜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李陶,不过什么也没有说。 李陶接着说道:“我的父亲很早便去世了,我跟着阿娘一起生活,岳伯忠心耿耿,和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 “咦?”娑娜再次惊叹道:“你的身世怎么与我如此相象?我的父亲也早去世了,我现在与阿娘相依为命。” 仅几句话的交谈,相同的身世便拉近了娑娜与李陶之间的距离。 娑娜将羊群赶到一条小河边,就不在管它们了,让他它们自由自在地在岸边吃草。 “我们到河中去吧!”娑娜指着河水说道。 “可我们没有船呀!”李陶有些为难。 “船?什么是船?”娑娜问道。 听李陶解释以后,娑娜高兴地对李陶招手道:“你跟我来!” 娑娜带李陶来到不远处的一处地方,指着一样东西道:“这叫艘,也就是你所说的划水的小船!” 李陶定睛一看,原来所谓的艘,就是用木头做的浅水槽。 李陶笑了笑:“这东西行,不过我们得修修它,不然到时候我们就便成水中的鱼了!” “可是我不会修呀!”娑娜愁眉苦脸道。 “我也不会!不过我有办法!你附耳过来!” 李陶对着娑娜悄悄地说着,娑娜一边听着一边瞟着不远处犹如斗鸡般互相防备的元鹏和裴岳,到了最后,娑娜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这么办吧!” “元鹏伯伯,你能帮我修一修这艘吗?我想去划水!”娑娜朝着不远处的元鹏喊道。 “这……”元鹏看了一眼裴岳有些犹豫。 李陶何尝不知元鹏心中所想,他笑着对裴岳道:“岳伯,你帮帮他吧!” “是!小主人!”说罢,裴岳便朝着那艘走去。 元鹏见裴岳裴岳答应地爽利,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不由有些脸红,也一声不响地向艘走去。 李陶和娑娜并肩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在那里忙乎着。 修补艘需要两人协力,刚开始元鹏还对裴岳有着戒备,可见娑娜一脸期盼的神情,只好将心思先放下,二人竟也配合的十分默契,不一会便将艘个补好了。 “这艘只能承载两人,岳伯,你就留在岸上吧!”李陶笑吟吟道。 “是!小主人!” “元鹏伯伯,那我去了!”娑娜欢呼雀跃道。 元鹏看了一眼裴岳,对娑娜点头道:“小心点!” …… “你是大唐人吗?怎么会流落到此呢?”李陶一边划着艘一边问道。 娑娜脸上露出了悲伤:“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怎么会是大唐人?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大唐人!” “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李陶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想听,我便说与你听!” 原来,前隋大业十四年三月,炀帝见天下大乱,已心灰意冷,无心回北方,命修治丹阳宫,准备迁居那里。从驾的都是关中卫士,他们怀念家乡,纷纷逃归。这时,虎贲郎将元礼等,与直阁裴虔通共谋,利用卫士们思念家乡的怨恨情绪,推宇文述的儿子宇文化及为首,发动兵变,叛军逼缢隋炀帝。 第一百六十六章约定 后来,李渊建立了唐朝,自然不可能放过前朝余孽。娑娜的太祖父杨凯是蜀王杨秀最小的儿子,为了家小的安全,便隐姓埋名来到了这塞外荒僻之地。经过近百年的繁衍,才到了目前的规模。此处称作随城,便是“大隋之臣”的谐音。 李陶这才知道,娑娜竟是前朝皇帝的后人,也明白了她所说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大唐人的缘由。 “你的太祖父是前朝之人,这突厥可汗怎会收留她呢?”李陶对娑娜的身世很感兴趣。 “因为太祖父的亲妹妹义成公主是突厥可汗的可敦!正是因为她的原因,突厥颉利可汗才收留了太祖父!” “啊?义成公主,是她!”李陶吃了一惊。 “怎么你也知道义成公主?” 李陶点点头。 开皇十九年,和亲**启民可汗的安义公主卒,为发展与突厥和好关系,隋文帝将义成公主嫁于启民可汗。义成公主在突厥生活近30年,先后为启民可汗、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之可敦。 义成公主,既不像远嫁匈奴的王昭君那么有名,也不像许身吐蕃的文成公主那么神圣,因为政治需要,隋文帝杨坚一句话,就把这位宗室之女,送到了突厥人那里。 义成公主对隋朝的感情太深了,尽管没人关心她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但她的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大隋。 义成公主救过落难的隋炀帝。615年,杨广跑到太原附近的汾阳宫度夏。夏末北巡的时候,竟然被突厥的始毕可汗团团围困,眼看就要束手就擒了,君臣忽然想到了义成公主。经过秘密联络,义成公主极为仗义地出手搭救,她冒着被杀的危险,慌称突厥边境有情况,这才骗走了可汗的部队。隋炀帝像一只疯狂的兔子,逃回了雁门关,从此,被突厥人吓破了胆。 义成公主收留过隋炀帝的皇后萧氏。萧氏,国色天香,宇内驰名。杨广一死,她先落到宇文化及手里,后来,被窦建德接管。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义成公主便代表突厥可汗前来要人。窦建德不敢得罪兵强马壮的突厥人,就乖乖地将萧皇后及其小孙子,送给了义成公主,此外,还带上了谋害隋炀帝的叛臣宇文化及的脑袋。后来,唐朝名将李靖打败突厥,杀了倔强的义成公主,却对萧皇后极为礼遇。公元630年,花甲之年的萧氏重新踏上了长安的土地。 需着重一提的,是义成公主奇特的婚姻。既是“和亲”,便无所谓感情。为了完成隋文帝托付的任务,义成公主不惜把全部根须扎在塞外草原上。她先后嫁了四位突厥可汗,从父亲到儿子,从哥哥到弟弟……男人,像一根又一根刺疼的钉子,扎进她柔弱的生命里。 “义成公主可谓是一代奇女子呀!”李陶感慨道。 娑娜接口道:“是的,后来李靖打败了突厥可汗,本来要把太祖父一家押回长安的。还是义成公主以死相求,李靖才放过了杨氏这一脉!” 在此之前李陶一直想不明白,李靖破了突厥后,为何连突厥的可汗都没杀,却偏杀了可汗的后妃义成公主。如今听了娑娜这么一说,李陶才明白,义成公主是为了自己的亲哥哥才惨烈自尽而死的,并非李靖所杀。 “你可知道突厥的石人大会?”李陶突然问道。 娑娜点点头。 “你准备怎么办?” 娑娜默然苦笑道:“怎么办?我只是个弱女子,还有阿娘和那么多族人,我能不顾他们的生死吗?只有听天由命了!” “你阿娘也这么想?” 娑娜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假如你的阿娘和族人不会受到伤害,你会离开这里吗?” 娑娜面上焕发出一丝光彩,却又倏忽不见了:“这怎么可能呢?” 李陶笑道:“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都是难以预料的,说不定还真会有那么一天的。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上岸去吧。” 李陶与娑娜上岸后,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元鹏与裴岳面前各自都有一个瓦罐,瓦罐下面烟熏火燎,罐内冒着热气。元鹏边用力吹着火苗,边虎视眈眈地看着裴岳。 李陶与娑娜相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敢情两个从未下过厨的大男人,把做饭当成了一次比试和示威。 “主人,来尝尝我煨的鲫鱼汤!”裴岳向李陶招呼道。 “小姐,来尝尝我炖的羊肉汤!”元鹏不甘示弱地对娑娜道。 …… 当李陶将娑娜送至随城时,只见一位妇人早已在等候了。 “阿娘!”娑娜到了妇人身边轻呼道。 妇人朝着娑娜点点头,又看向李陶:“这位小郎君,随城自建立之日起,从未留过外人住宿,这是祖上的规矩,还望小郎君见谅!” 妇人这是在婉转地送客,李陶并不介意,他朝着妇人施了一礼:“尊重祖上的规矩天经地义,晚辈也不例外,定当遵从。只是在下有一事相求,可否与夫人做个商量?” 妇人见李陶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心中顿生好感,她微微点头道:“小郎君,请直言!” “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妇人看了一眼李陶:“小郎君,请随我来!” 说罢,转身朝着一个大大的帐篷走去。 …… 约莫半个时辰,那名妇人与李陶走出了帐篷。 李陶向妇人抱着道:“夫人,在下告辞,希望夫人信守诺言!” 妇人淡然道:“小郎君,走好不送,希望小郎君同样遵守我我们的约定!” 望着李陶绝尘而去,妇人默默站在原地,脸上露了不可琢磨的神色。 “阿娘,你你刚才和李小郎君说的是什么意思?”娑娜在一旁奇怪地问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到了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 娑娜乖巧地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的阿娘永远都会为自己着想的。 妇人抚着娑娜乌黑长发,爱怜之意溢于言表:“娑娜,这个人或许就是改变你一生的人。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能跟了他,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做到与他不离不弃!” 娑娜不知阿娘说的是何意,不由愣在当场。 “记住住我今天的话!”妇人郑重其事道。 娑娜重重点点头。 第一百六十七章易人比试 当李陶回到左贤王王帐之时,默棘连、暾欲谷与阙特勤三人早已在等他了。 “李小郎君,你简直就是个活神仙,果然让你给预料准了!”阙特勤一见李陶就满脸兴奋道。 “怎么回事?”李陶一头雾水。 原来,默棘连与阙特勤兄弟俩一大早便去了默啜可汗的汗帐,他们按照李陶的授意,向默啜可汗请求辞去左右贤王的头衔。 默啜可汗听罢他们的请求,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无语。在座的其他众王也颇觉诧异,不知默棘连兄弟是何意,齐齐把目光投向了默啜可汗。 默啜可汗此时心中也颇为犹豫,说实话,他非常欣赏两个侄子的能力,至少,他所有子嗣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赶的上默棘连兄弟。越是这样,默啜可汗越不能放心这兄弟俩,他担心将来去见长生天之后,不管哪个儿子做了可汗,都不是这俩人的对手,可汗之位必然不保。所以,除去这两人,为自己的儿子扫清障碍,这个念头无时无刻不在心头萦绕。 突厥这些年已大不如从前了,要想重新振作突厥,只有不断征战。默棘连兄弟俩已经成为默啜可汗手中的利剑,他们所向披靡,立下无数战功。若真除去了他们俩,默啜可汗很难想象有谁能代替的了他们二人,自己的儿子有多有斤两自己最是清楚,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将默棘连兄弟拿下的重要原因。 昨日同俄袭击默棘连一事默啜可汗已经知晓,但却装着不知道,他想看看默棘连作何反应。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是,默棘连不仅对遭受袭击一事只字未提,而且还与阙特勤一起请求辞去左右贤王王位。这招以退为进的确是高,至少这一次不能把兄弟俩怎么样了。 那应该如何呢? 默棘连兄弟俩必须除去,这一点无庸置疑。自己身体还算不错,在自己有生之年,这兄弟俩还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先用着他们,等到自己升天之前,再将他们斩草除根。 做出了决断后,默啜可汗面带微笑道:“两位贤侄,左右贤王之位你们已经担任了十来年了,你们的战功众王有目共睹,左右贤王非你们二人莫属,就莫要推辞了。” 见兄弟二人还要坚辞,默啜可汗一挥手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二人诚惶诚恐道:“可汗厚爱,我兄弟二人感激不尽,定当尽心为可汗效力。” 默啜可汗一在言语。 默棘连又道:“小侄还有一事禀告!” “左贤王只管说来!” “小侄近日不断反省,当初不该意气用事,与同俄兄弟定下这比试之争,让各个部落徒笑我阿史那家族不够团结。。如今后悔莫及,但为时已晚,这石人大会已经尽人皆知了。为了弥补我的鲁莽,小侄决定放弃此次比试,另寻一人与同俄兄弟进行比试。这样,无论谁输谁赢都不会影响我阿史那家族的声威。还请可汗恩准。” 默棘连说完,包括默啜可汗在内众人都愣住了。这默棘连今日是怎么了,处处透着蹊跷,先是要辞去王位,现在又要放弃比试。要知道当初他们兄弟俩为了这比试,都差点与可汗翻脸了,今儿是怎么了。 默棘连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径直走到同俄面前,拉着他的手诚心实意道:“同俄兄弟,以前是我小肚鸡肠,我向你道歉,今后我们还是好兄弟!” 同俄有些不知所措,昨日还是生死仇人,今日却把手言欢了,这算什么。可默棘连一脸笑容站在自己面前,他也不能无动于衷,只好站起身来语无伦次道:“啊,是,是,我们还是好兄弟!” 众人看着这一幕,没有感动,只觉得怪异。 默啜可汗也觉得此事反常,可想了好一会,也没猜这其中有什么阴谋。他眼珠一转,突然问道:“左贤王,不知你另寻的这人是谁?” 默棘连似早有准备,不急不慌道:“启禀可汗,这事还真有些凑巧。自打我决定退出之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之人。同俄兄弟在突厥的威名人所尽知,还真找不出有资格能与同俄兄弟的人!” 默棘连这话说的虽然客气,但众人心中明白,不是没有人能与同俄比试,而是没有人敢与同俄比试,默啜可汗当然也知道其中缘由。 默棘连接着说道:“昨日,小侄恰巧遇到一个大唐来此的行脚商人,此人对突厥的情况不甚了解,在小侄的激将之下,这人便应承了这比试之事。” “大唐的行脚商人?他是什么来头?”默啜可汗听罢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人名叫李陶,十四五岁年纪,什么来头小侄也不清楚,小侄只是在昨日无意中遇到此人。噢,对了,昨日同俄兄弟也似乎和这个李陶打过照面,可汗可以问问同俄兄弟。” 同俄一听便知这个李陶就是昨日与自己交过锋的那个少年,想起昨日自己的狼狈,不由怒火中烧,脸上变的有些狰狞了。 “这是怎么回事?”默啜可汗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同俄。 既然默棘连都没有提昨日追杀之事,同俄自然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有些不自然道:“可汗,我昨日也是偶遇此人,对他并不了解。” “那你对比试一事有何看法?”默啜可汗征询着同俄的意见。 “可汗,我同意与此人比试!”说这话的时候,同俄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好吧,此事就这么定了!” …… “不是说好了,我没决定之前你们不能逼我,可你们直接就在可汗面前把这事敲定了,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不厚道了?”李陶一脸不快道。 暾欲谷在一旁插话道:“李小郎君,你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我何时同意了?”李陶莫名其妙。 “你见过娑娜回来之后,满脸不都写着同意二字吗?”暾欲谷满脸堆笑道。 “你……”李陶哑口无言。 他的确已经在心中同意了此事,并且还与娑娜的母亲有了约定,只是没有告诉默棘连等人,没想到却被老奸巨滑的暾欲谷给看穿了。 “真是个老狐狸!”李陶小声嘀咕着。 …… 第一百六十八章火焰驹 既然决定了,那就必须全力以赴。现在距石人大赛还有一个月时间,李陶要做一些准备。 根据惯例,石人大赛要进行三场比试,分别是赛马、厮杀与射箭。每场比试,双方各出一人,三场比试胜两场便算最终胜利。 阙特勤是突厥第一勇士,厮杀自然不在话下,胜上一场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同俄的三弟杨我支跟随突厥第一神射手射雕王习练箭术十年,他的箭术炉火纯青,别说在左右贤王的帐下找不出与之抗衡之人,就是在整个突厥大草原他也是罕逢对手。扬我支在射箭比试中胜出也是意料当中之事。所以说能否最终取胜的关键便在赛马之上,若想在赛马中取得胜利,必须要有一匹好马,这也是默棘连四处派人寻找驯马高手的缘由。 “怎么样?找着了吗?”李陶望着大汗淋漓的康巴。 康巴惭愧地低下头:“小主人,左右贤王提供的好马我都看过了,没有一匹能稳操胜券,我让你失望了!” …… 李陶并没有过于在意,但一旁的默棘连和阙特勤失望之色却溢于言表。 “没事,你慢慢找,还有时间!实在找不到也是天意,我不会怪你的!” 李陶并没有把宝都押在康巴身上,他还留有后手,,就算赛马输了,自己这边还有李宜德,论起箭术来,那个杨我支未必就一定能胜得了李宜德。 “康巴,带我去看看突厥马的雄姿!”李陶站起身来。 “小主人,可这天就要下雨了……”康巴有些犹豫。 “没事,走!” 雨来势之快,马群在草原上开始奔跑,争先恐后,前呼后应,披头散发,淋漓尽致!有的疯狂地向前奔驰,有的来回奔跑,小马跟着母马紧张地跑,不再顽皮、撒欢。 “咦?”李陶指着马群中一匹瘦弱的马说道:“它嘴里竟然会喷火?” 不仅是默棘连和阙特勤,康巴也注意到了,他面色凝重,口中喃喃自语道:“难说道真是……” 默棘连命人将这匹瘦马牵过来之后,顿时傻眼了,这马皮包骨头,干廋如柴,满身都是皮痂但却没有长鬃毛。如此难看之马别说去比赛了,恐怕驮个人都困难,他把目光看向康巴。 康巴并没有注意到默棘连的目光,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匹难看的马。 终于,康巴动入脱兔一下蹿上马背,瘦马立刻撂起了蹶子,想要把康巴从身上摔下去。康巴稳稳地骑在马背上,死死地夹着瘦马。 “没想到这马力气还真不小!”阙特勤惊诧道。 说话间,瘦马已经快速奔跑起来,竟快如闪电。足足跑了一刻钟,这马非但没把康巴摔下,反倒汗流如注,身疲力竭了,终于停了下来。康巴不慌不忙骑在马上,一边抚着马头,一边轻轻地低语着什么。瘦马渐渐地变得温顺了,看来康巴让此马折服。 康巴牵着马来到李陶面前,嘴笑得都合不拢了:“小主人,看来我们的运气来了,这是一匹千年难遇的火焰驹,传说中此马每逢雨天雷电,仰天长嘶,嘴里便会喷出一股火光。” “这马能行吗?” “放心吧,小主人,这事交给我。不出一月我就能让它膘肥体壮,此次赛马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了!” 听罢康巴的话,默棘连和阙特勤面露喜色,似乎已经看见了同俄的惨败。 康巴果然没有说打话,他拉马来到一处草滩,日日采中草药熬制,涂在瘦马身上,不久便脱了皮痂,仅仅二十多天火焰驹显身了,口喷火光,奋蹄嘶鸣,似有万钧之力。 …… 九月初九,在距离突厥可汗汗帐不远的石人群,一年一度的石人大会即将开始。 秋高气爽,草原一望无际,溪流纵横,牧草茂盛,溪边草丛偶尔有野鸡、野鸭惊飞,云白白的、象棉团、象薄纱、象丝絮,显得是格外的洁净和飘逸。 突厥各部落的男子身着盛装,骑着骏马,兴致勃勃地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参加石人大会。草原上人头攒动,到处布满宫帐、毡包,到处是人山人海,呈现人欢马叫的热烈场面。 此次石人大会共进行五日。 第一日,进行各种祭祀仪式。 第二日,进行赛马比试。 第三日,进行厮杀比试。 第四日,进行箭术比试。 第五日,由突厥可汗宣布获胜者勇士称号,并将娑娜公主赐于获胜者。 在第一日,受人崇敬的突厥大巫师桑格尔来了,他具有超人的神力和法术。 突厥人都是萨满教的忠实信徒,只有桑格尔可以与神和魔鬼自由沟通。他在每个石人上栓上了一根红色的绳子,绳的下端用桃木固定在草地上,这是一架通往神灵的天梯。 他手里忽慢忽快地敲着神鼓,口里念念有词,请求神灵降临,请求神灵赐予他神力。 神灵似乎附在桑格尔身上,他握着被神灵赋予神力的利剑跳跃着,嘴里说着唱着,和隐藏在空气中的魔鬼对话。唱着跳着,他的嘴里开始发出呼风唤雨般的吼叫,表情波澜壮阔。 人们骑着马,绕着石人奔跑,嘴里大声呼喊着。 忙了一整天,当夜幕降临时,各个毡包前的草地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人们宰杀无数只牲畜,用火烧烤,各个帐篷前的人们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大块吃着手抓肉,喝着香喷喷的奶茶,品尝醇正的奶酒,随着悠扬的琴声,唱起动听的谣歌。 在一个华丽的宫帐内,默棘连、暾欲谷和阙特勤并没有参加篝火聚会,而是静静地望着对面的李陶。 “李小郎君,不知你还在担心什么?”阙特勤忍不住问道。 李陶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怎么个不寻常?”暾欲谷沉稳地问道。 “这一个月来,太平静了,不仅可汗没有任何动静,连向来沉不住气的同俄也没有丝毫动静,这正常吗?” 暾欲谷点点头,的确有些反常。 “就算同俄再瞧不起我,最起码的知己知彼总该有吧?现在这种现象,只能有两种可能!” “李小郎君,请直言!”默棘连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一是可汗与同俄对此次的胜负并不放在心上!” “绝不可能!”三人异口同声道。 “那只剩下另外一个可能了,可汗与同俄对取胜已经胸有成竹了!” 三人听罢,心中不由一沉,但实在想不明白个中原因。 第一百六十九章赛马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毡帐中,有两个少女也在说着悄悄话。 “娑娜,若是那个大唐少年胜了,你真的要跟他走吗?” 说话的少女名叫燕中仪,是圣水宫的宫主——突厥的国师阿史那竟流的唯一女弟子。燕中仪常年待在圣水宫,很少与外人接触,却偏偏与娑娜最是要好。 “我不知道,我听阿娘的!”娑娜淡淡道。 说话时,娑娜脑海中似乎浮现出那个叫李陶的少年。她当然不可能只见一面就爱上李陶,但她和李陶在一起的时候还是非常开心的。 “你阿娘是什么意见?”燕中仪似乎对好友的未来很是关心。 娑娜将母亲那天说的话讲给燕中仪后,燕中仪不由愣住了,她怔了好一会又问道:“你难道不愿意嫁给同俄?” 娑娜摇摇头:“我不喜欢同俄!” 燕中仪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天蓝蓝的,蓝天中几朵白云在那悠闲的飘动,蓝天下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五颜六色的花在不断地装扮草原。人们张望着,交谈着,期待着赛马的到来。 突厥的草原牧民与骏马之间的那种情是火热的,诚恳的,用血**融绝对不是夸张。长期与马儿结伴同行,骑马的技巧也自然形成品评一个人的骑马技巧高低的话题了。这种生活习俗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草原赛马。 坐在看台之上的大巫师桑格尔走下台来,按传统习俗端起银碗,祭洒鲜奶进行祝颂: 额头上有月亮 月亮中有太阳 明星般的眼睛 苍狼般的双耳 大象般的头颅 鱼鳞般的腭纹 苍天恩赐给的 快骏马之后代 成吉思汗马群中的 黑骒马之驹…… 随着沉闷地牛角号吹响,所有参赛者同时催马向前飞跃,万马奔腾,随着马蹄的舞动,尘土飞扬,场景蔚为壮观。骑手们身着彩色服饰,头上扎着彩条绸带,手中舞动着马鞭。他们骑术精湛,驾驭着威武雄壮的马匹驰骋在原野上,身体与马匹紧紧地粘贴在一起,时而伸开双臂,时而做着各种不同姿态的表演动作不管马匹的速度多么的快,始终自如自在,仿佛在地面上行动一般。 一匹一匹骏马如飞蝗箭梭,在欢呼喝彩声中冲过终点。 各个部落的骑手赛马比试结束后,该轮到李陶与同俄双方的比试了。 李陶派出的是康巴,而同俄一方派出的则是默啜可汗的驯马师邪屠。 邪屠所驾驭的是默啜可汗的白云驹。 白云驹是传说中的一**,速度是一般马的两倍,而且耐力很好,可以连续走一天一夜。 这批马原来是一个普通牧民发现的,他在一天早上醒来,忽然发现了自己马圈中多出了一匹浑身雪白的马,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肯定是白云驹。 白云驹很野,这个牧民怎么也驯服不了它,后来他请来可汗的驯马师邪屠,花了半个月,好容易才使马低下了头,任由他骑在了它的身上。在邪屠的协助下,这个牧民也能骑这匹白云驹了,他高兴得不得了,每天骑着马在草原上来回驰骋。 可惜好景不长,这个牧民在一次放牧当中被土匪杀死,白云驹也不见。没过多久,白云驹又成为了默啜可汗的坐骑。 大家嘴上虽然不敢说,但心中清楚这个牧民肯定是可汗派人杀死的,为的就是得到白云驹。 今日比试,可汗派出邪屠骑着自己的白云驹参赛,由此可以看出对比试势在必行。 若只有两人比试赛马,肯定不甚好看,故而又从之前比试的佼佼者中选出了八人,凑够了十数。 起始的地方到终点约莫十里之遥,一条小河恰好从中间流过,将平坦的草原断成两截,小河上除一座石桥之外再无它处可以通过。桥在偏南方向,过桥要多绕三里的距离,这样算下来赛马的距离远不止十里。桥身很窄,只能有一匹马通过,谁能抢得先机就格外重要了。 这并不是为了考验骑手与马匹而有意增加了难度,石人大会每年赛马都会从获胜者中挑出十人在这里举行如此有难度的赛马,大多数骑手已经适应了这种路线。 除了康巴和他那不起眼的火焰驹是第一次参赛外,其余参赛的大多是经过严格挑选的良马,有的在历次比赛中就曾经有过上佳表现,驭手自然大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了。突厥可汗的白云驹已经连续多次夺冠,蜚声远近,驭手自然是志满意得的邪屠。 此时,马匹一齐排在隅首的同一起码线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牛角号吹响,骏马四蹄蹬开,飞沙扬尘,腾云驾雾般,争先恐后向前狂奔。 白云驹及其它马匹均沿着老路自向石桥奋勇前进,惟独火焰驹在康巴的指挥下,却取了捷径,径直越过田野、草地,不一会便到了小河边,前进的路被小河拦腰阻断。 河面约有十来丈宽,水流平静地潺湲着。 岸边,火焰驹稍作停顿,突然尥起前腿,陡然昂首,咴咴鸣叫,待双蹄落地,猛可地跃入河中,只听啪拉拉雷声般响动,水花四下飞溅,火焰驹蛟龙般浮出水面,四蹄急速划动,鬃毛被水涌摆着,身子忽浮忽沉,一股劲儿游向前方。 康巴几乎同时应声落水,扯着马尾巴,随着沉浮,一溜刺斜游到对岸。火焰驹猛力一蹿,跃出水面,用力抖动着鬃毛,甩动着尾巴,仿佛要把浑身的湿水甩净似的。康巴不顾浑身湿漉漉,跳上马背,扬起鞭子,“嘘嘘驾驾”地吆喝着,火焰驹闻声奋蹄飞驰。当白云驹率领群马呼啸着飞奔过小桥的时候,火焰驹便已抵达赛程的终点,成为遥遥领先的获胜者。 包括默啜可汗在内的观看者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想到李陶这方竟是用这种方式获胜。 原来,白云驹也奔过捷径,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年不巧,正赶上一场暴雨后山洪暴发,小河暴涨,湍流急漩,怒涛骇浪,把抢先跃入河中的几匹马竟给无情地卷走了。白云驹幸亏矫健灵敏,反应迅捷,幸免遇难。不过,那暴怒的小河给它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至今余悸忧存,再也不敢尝试了。而别的马匹惟其马首是瞻,一向都是追随它的,自然没有谁想到另辟蹊径,别开生面,总以为轻车熟路,胜券在握,所以邪屠和其他骑手这次只能很遗憾地“马失前蹄”了。 第一百七十章蒙面女子 “大巫师,这样的胜利也算吗?”好半晌,默啜可汗才转头向桑格尔问道。 桑格尔对康巴的做法在心中还是钦佩和赞扬的,他起身道:“可汗,我们并没有规定必须从石桥过河,只规定最先到达终点者即为胜者!故而此场胜利毫无问题!” 听桑格尔这么说,默啜可汗无奈之下,只好宣布李陶一方胜了这第一场。 观看者意犹未尽,只等着明日的厮杀比试。 …… 突厥崇尚勇武,厮杀的本领在战场上不仅是保命的本钱,同样也是建功立业所必备的。各部落的勇士们相互厮杀固然让众多观看者热血沸腾,可他们更加期盼最后一场的比试,要知道这可是突厥第一勇士右贤王阙特勤与同俄一方的勇士进行角逐,那场面肯定与之前的不能同日而语。 “看,连国师都来了,今天肯定会有好戏看了!”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道。 果然,看台上今日出现了一个带着铁面具之人,正是很少露面的突厥国师阿史那竟流。 当阙特勤出场的时候,人群中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人们争相目睹突厥第一勇士的风彩。 阙特勤表情淡然,举手向周围观者示意的同时,目光也盯向了同俄一方,想知道对方会派何人前来比试,但始终看不出端倪来。 终于,阙特勤看见了自己的对手。 当同俄一方的派出的人上场之后,不仅阙特勤大吃一惊,连场外的观者也是目瞪口呆。原来,场上竟然站着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 当这个少女出现在场上之后,李陶顿时生出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本来,按照李陶的想法,直接派裴岳上场就大功告成了,他不相信在突厥还有人能胜得过裴岳。如此一来,加上昨日康巴的胜利,自己可以干净利索的取得两场胜利。可李陶顾忌到阙特勤的面子,毕竟阙特勤是突厥第一勇士,最早的计划就是他上第二场的,让裴岳替代阙特勤出战的话李陶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对方出此奇兵定有所恃。想到这里,李陶把目光看向裴岳,裴岳恰巧也看向李陶,李陶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担忧。 与李陶一样生出不妙感觉的还有一人,正是娑娜。 蒙面少女虽然蒙着面纱,但娑娜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自己的密友燕中仪。别人不了解燕中仪,可娑娜非常清楚,在燕中仪柔弱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身高强的武功。阙特勤固然勇武,可对燕中仪一点也不了解,有心算无心,阙特勤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娑娜恨恨地盯向了燕中仪,前天晚上自己明明已经告诉燕中仪心中所想,可她做为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在关键时刻前来搅局,岂能让娑娜不觉得忿忿然。 尽管众人心思各异,可当默啜可汗宣布比试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是收回了心神,静观场中比试。 根据规定,二人要在马上各自用武器进行厮杀,直到一方认输为止。 阙特勤迅速跨上战马,从腰间抽出弯刀。 燕中仪也不示弱,一招“燕子展翅”,眨眼骑到了马背上,一柄长剑不知何时已在手中。 二人迎面而去,阙特勤率先挥刀,燕中仪一个蹬里藏身闪过刀锋,后发制人一剑斜刺而出。 双方错身而过,阙特勤正待拨转马头,却见跨下战马一声长嘶跪倒在地。 阙特勤猝不及防,一头栽于马下,好在他功夫了得,一个前滚翻迅速起身。虽然并未伤着,但满身是土却也狼狈不已。 燕中仪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弃了马,静静站在了阙特勤面前。 场外之人一片寂静,他们本以为蒙面女子在阙特勤面前不堪一击,谁知仅一个照面双方就从马战改为了步战,看起来虽说是平分秋色,但一个灰头土脸,一个飘逸潇洒,双方高下立判。 “好一个聪明女子!”李陶不由感慨道。 其他人没看出门道,但李陶却看的分明。燕中仪刺出的那一剑并非刺向阙特勤,而是用巧劲刺向了他的坐骑。阙特勤是马上战将,下了马功力便会大打折扣,而燕中仪却恰恰相反,在马下厮杀是她的强项。此消彼涨之下,燕中仪的胜算由七分变成了九分。 阙特勤吃了暗亏,心中恼怒不已,饿狼般扑向燕中仪。 观看的人不由得暗为燕中仪捏了把汗,阙特勤与燕中仪不论是个头年纪,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阙特勤压根儿就没把燕中仪放在眼里,他觉得自己的力气肯定要比燕中仪大,一力降十会,只需以力压制便可取得胜利。 想罢,便举刀向燕中仪劈去,一刀快似一刀,大开大合,似滚滚巨浪拍岸,破空声如龙吟虎啸。 不料,连使几招,却没碰着燕中仪一根汗毛。燕中仪身轻如燕,灵似鼓蚤。 打着打着,燕中仪渐渐招架不住,阙特勤心头大喜,越斗越凶,可是使出浑身的解数却怎么也不能得手。 燕中仪刚才假装招架不住是想探探阙特勤的本事,如今知道了阙特勤的底细,立刻转守为攻。只见她施展开“穿花绕树”的功夫,飞快地围着阙特勤旋转,剑出如闪,步挪似雷,刺上而取下,梢下而取上,上下并取,里外加工,令人眼花缭乱。 阙特勤哪经过这般凌厉的攻势?渐渐招架不住。但他不愧是突厥第一勇士,大喝一声便要与燕中仪拚命。 燕中仪手有降龙术,自然不怕老虎恶,利用自己身轻腿灵的优势,跟阙特勤斗智斗勇。 几十个回合后,阙特勤累得呼呼直喘,而燕中仪面不红,气不喘,越战越有精神,一招比一招紧,一式比一式狠,步步紧逼。 阙特勤只觉得眼花缭乱,渐渐招架不住。 终于,双方停了下来,燕中仪手中长剑指着阙特勤的咽喉。 阙特勤虽然面色苍白,但还是很有风度地将手中弯刀掷于地上,大声道:“我输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打成平手 燕中仪收回长剑,也不言语,转身而去,不一会便消失不见了。 默啜可汗面带笑意,站起身来宣布:“第二场比试,同俄一方取胜。如今双方各胜一场,明日箭术比赛之后,将确定最终胜利者!” 观者无不觉心惊肉跳,大呼过瘾。 昨日,大多数本以为邪屠的白云驹会毫无悬念获胜,谁知康巴却用奇特的方式取得了胜利。 同样的事情在今日又重演了,所有人都看好阙特勤,可蒙面女子却完胜了突厥第一勇士。 前两日的比赛,峰回路转,**迭起,让大家在期待明日比试的同时,不敢再随意揣测双方胜负了。 …… 左竖王的宫帐内,弥漫着一股沉闷。 阙特勤低着头一言一发,他不是痛惜自己落败名声受损,而是因为自己的落,败致使大好的局面变成如今这般绝境。明日与杨我支的比试,己方已无人可派,基本上是败局已定了。 暾欲谷张了张嘴,想劝劝阙特勤,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重重地叹了口气。 默棘连猛地站起身来,恨恨道:“明日由我出战,就算输了,也绝不会让同俄他们好过!” 李陶却笑道:“我说左贤王,你可莫昏了头脑反倒把自己的性命搭上,这就不值得了!” 默棘连被李陶说的愣住了。 “你刚刚向可汗保证退出与同俄的比试,结果兄弟俩又齐齐上阵进行比试,这不是出尔反尔吗?你以为可汗只是一支纸老虎,他一怒之下还真有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那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认输?”默棘连心有不甘道。 李陶似笑非笑地看了默棘连好一会,又把目光投向暾欲谷和阙特勤,尔后摇摇头不再说话。 暾欲谷知道李陶必有深意,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小郎君,不知您有何见教?” “就你们这种心态,我都不知道你们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甚至有些担忧你们以后熬得过去?”说到这里,李陶一脸严肃道:“老子曾经说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意思是坏事可以引出好的结果,好事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在一定的条件下,福就会变成祸,祸能变成福。谁说我们输了?记住,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易认输,只要你有信心,奇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 箭术比试即将拉开帷幕,这场比试不仅是石人大赛的最后一场,而且也决定着娑娜公主的归属,人们早早来到了赛场,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今日的看台上又比昨日多了一人,这个人正是响誉草原的射雕王,想必是来为自己的徒弟杨我支捧场的。 杨我支早早已经来到场中,他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向李陶这边张望,想看看对方将会派出什么样的对手。 “老李,怎么样,准备好了吗?”李陶微笑着看向李宜德。 “好了,小主人!”李宜德的声音有一丝异样。 “你有心事?”李陶看出了李宜德的神色有些不对。 “小主人,我……”李宜德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此时的感受。 “老李,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若是信得过我,就直接和我说吧!”李陶淡淡道。 “小主人,我看见师父了!”李宜德终于道出了原因。 “就是以前教你箭术的那个鄂克?” 李宜德点点头。 “他在哪里?” 李宜德指了指看台上的射雕王。 李陶终于明白了,原来突厥第一神射手射雕王就是李宜德的师父鄂克,也就是说与李宜德比试的杨我支应该是他的师弟。 “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心虚?”李陶一针见血道。 “我……”李宜德不知该说什么了。 李陶不动声色道:“尽最大努力去做吧,无论是输是赢我都不会怪你的!” “是,小主人!”李宜德低下了头。 李陶拍了拍李宜德的肩头,转身便离去了。 李陶一边走一边在迅速地思考着:李宜德此时的状态已经不适宜去比试了,他的心已经乱了。若是以这种状态去比试,很可能会发挥失常。自己这边已经输不起了,如今之计只有临场换人了。默棘连那里肯定是无人可换了,如果实在不行,只有自己亲自上场了。 就在李陶思考之际,李宜德深深吁了一口气,毅然向场上走去,他不能辜负了小主人的厚望。 李宜德走上场之际,另外一个人也深深震惊了,这个人正是在观望台上坐着的突厥第一神射手射雕王,也是李宜德的师父鄂克。虽然他与李宜德分别已经十几年了,可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曾经教过的这个徒弟。 鄂克瞅了一眼傲气十足的杨我支,又看了看沉稳的李宜德,心中不七上八下起来。自打鄂克回到突厥之后,杨我支一直跟着自己学习箭术,尽管杨我支跟着自己的时间远比李宜德要多的多,可李宜德在射箭上的天赋是杨我支所不能比的。如果他们俩比箭,鄂克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 “老李,你等等!”李宜德身后突然传来了李陶的声音。 “小主人!”李宜德转过向来。 李陶静静地看着李宜德。 …… “天那,怎么会是他?”桑格尔发现了李宜德身边的李陶,不禁大惊失色道。 “怎么了?大巫师?”默啜可汗很少见过桑格尔如此失态,不由奇怪地问道。 “可汗,浑邪王要是与那个大唐少年比试必输无疑!”桑格尔直言道。 浑邪王是扬我支的头衔,桑格尔的话让默啜可汗皱起了眉头:“大巫师,此话自讲?” 桑格尔自然不会说他曾经与李陶交过手,只是言之凿凿道:“可汗务必信我,我说的是真的!” 桑格尔是大巫师,他能与神灵对话,默啜可汗怎会不信他。 就在这时,鄂克也在一旁插言道:“可汗,大唐少年旁边的那个汉子,恐怕浑邪王也难以胜出。” “啊?这是为何?”默啜可汗傻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信任与猜忌 默啜可汗一直认为为自己的儿子扬我支是除射雕王之外突厥的第一神箭手,并且一直以此为荣。谁知今天突然冒出两个人,并且都能战胜扬我支,这怎么会不让他吃惊。 鄂克也不隐瞒,将自己以前教李宜德射箭的原委说了一遍。 “这可如何是好?”默啜可汗喃喃自语道。 桑格尔稍作深思道:“如今之计只有让神雕王亲自出马了!” “好!”默啜可汗点头道:“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让浑邪王回来!” 桑格尔赶忙劝阻道:“可汗,万万不可!若此时让浑邪王回来,不仅会灭了我们的威风、长了对方士气,而且从此之后浑邪王在草原各部面前将永远抬不起头来!” “大巫师,那您说该怎么办?” “可汗,实在不行就这样吧……”桑格尔小声道。 …… “老李……” 李陶斟酌着不知该怎么对李宜德说,自己替他参赛。 “小主人,您说!”李宜德低头道。 李陶见李宜德一脸沮丧,到嘴的话又变了:“老李,你放心去吧,无论是输是赢都没关系!” “小主人,我……” 李陶摆摆手问道:“老李,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以意驭箭吗?” 李宜德点点头。 “风从心动,云随意生,无物无尘,何意何心!若你心无旁骛只有箭,便可以意驭箭!” 李宜德低头深思。 良久,他抬起头来,笑了。 “想明白了?”李陶也笑了。 “好了,你去吧!” “是,小主人!” 李宜德正欲转身而去,却见默啜可汗在观望台上站起身来,大声道:“为了让今年的石人大会更加精彩,本可汗决定将射箭比赛从由一场增加到三场,取得两场胜利的一方为最终获胜者。” 默啜可汗的话音刚落,台下便发出一阵阵欢呼之声,观者为自己能大饱眼福而雀跃不已。 李陶听罢,皱了皱了眉头,他叫住李宜德:“我和你一起去。” 到了场中,李陶朝着默啜可汗施了一礼:“尊敬的可汗陛下,我是大唐商人李陶,可汗刚才的决定我双手赞成,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还望可汗允准!” 台下众人直到现在才看明白了,原来与同俄比试的竟然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默啜可汗不知李陶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又不能不回答李陶的话,他沉声道:“你且说来!” “可汗陛下,我与同俄王子作为比试的双方,却从未露过面,这样是不妥的。希望可汗陛下同意我与与同俄王子配合这第一场射箭比赛!” 默啜可汗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问道:“如何配合?” 李陶淡淡道:“我和同俄王子各自做射箭手的靶子,以三次为限,若我能做到的同俄王子也能做到,我就认输。” 李陶的要求公平合理,默啜可汗无法拒绝,可他还是有些犹豫,把目光投向了同俄。 到了这个时候,同俄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缩了,他站起身来对着默啜可汗道:“我接受挑战,请父皇恩准!” 默啜可汗点点头道:“我准许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 两根石柱之间的距离不多不少,正好二百五十步。 李陶背靠着其中一根石柱,头上顶着一个苹果。在二百五十步之外,另外一根柱子前,李宜德箭在弦上。 周围观者震惊不已,屏着呼吸望着面带笑容的李陶,心中对这个少年的勇气赞叹不已。二百五十步之外射中苹果,对一个神箭手来说或许不算难事,但对头上顶着苹果的配合者来说,却是不小的考验。 “嗖!”李宜德的箭出弦了,干净利索准确无误地将李陶头顶的苹果射落。 “好!”观看的众人不由地喝起彩来。 李陶自始至终面上挂着微笑,在箭射出的那一刹那,甚至连眼都未眨一下。 娑娜的目光变得烁烁生辉,李陶此刻的形象已深深地刻入了她的脑海中,遇到这么一个为自己不惜以命相搏的男人,她还奢求什么呢? 李陶的表现也让默啜可汗不敢再小瞧这个大唐少年,一个如此有胆有识的对手,岂是好对付的? 该轮到同俄上场了,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大步向石柱走去。 头顶苹果的同俄面色苍白,尽管他极力想表现的有气慨一些,可他微微颤抖的双腿还是无情地出卖了他。 扬我支面色凝重,他从箭囊中拈出一支箭来,看了远处的同俄一眼,将箭上弦。 扬我支的动作全部落在了同俄的眼中,他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扬我支借这个机会故意将自己射死,自己…… 同俄的念头并不是凭空想象,扬我支是同俄的三弟,深受默啜可汗喜爱,他是同俄继承汗位的最有力争夺者。若此时,扬我支借故射死自己,最多就是被父汗申斥一顿,可自己岂不是死的太冤? 同俄越想越觉得扬我支心怀叵测,他甚至能看到扬我支在向他狞笑,可自己却毫无应对之法。同俄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头脑发热答应李陶的挑战,将自己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举箭瞄准的扬我支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同俄抖的如筛糠一般,苹果几乎都要掉落到下来了,这让他如何射出这一箭。 观看的众人见同俄如此狼狈模样,不由暗自鄙夷:连一个大唐少年都不如,简直是把突厥的脸丢尽了。 “简直是混帐,枉我如此看重他了!”同俄的糟糕表现让默啜可汗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了,他恼怒地骂道。 鄂克是射箭高手,他知道这场比试的微妙在哪里。他们比的不是箭手的箭术,而是配合者的心理素质以及对射手的信任程度。李陶巧妙地利用了同俄与扬我支之间的矛盾,他们兄弟俩何来信任而言,这场比试还未出手便胜负已定了。可就算输也不能输的如此难看,想到这里,鄂克摇摇头下了观望台,走到同俄面前对他轻声说几句什么。 同俄听罢点点头,转过身去背对着扬我支,眼中没有了扬我支,同俄心中的恐惧减轻了不少,身子也不再颤抖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疯狂的举动 鄂克朝着扬我支迅速一挥手,扬我支迅速将手中的箭射了出来,同样是准确地将苹果射落。 尽管扬我支的箭术高超,也将苹果射落,但周边却没有一人为他喝彩。 李陶再次走到石柱前,他手中拿着一个苹果,不过这次不是将苹果顶在头上,而是将苹果咬在了嘴中。 见李陶的如此举动,所有人都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说之前考验的是箭手的准确性,那么此次考验的不仅只是准确性,还有箭手对力度的拿捏。所射之箭力度若是小了,肯定无法射中苹果,若是力度大了,就算射中苹果,箭支从苹果穿过,那咬着苹果的人必死无疑。 如果说之前李陶的举动的让所有人惊叹不已的话,那么这次的做法足以让人肃然起敬,他们扪心自问,没有一个人敢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咬着苹果的李陶面上仍然是风轻云淡,不见任何波澜。 可在一旁观战的同俄已经是面如死灰了,咬着苹果自然无法像上一次那样取巧转过身去了,他不相信扬我支会有如此高超箭术,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就算是射雕王亲自出马也不行。到这个份上,同俄只有寄希望于李陶毙命于李宜德的箭下了。 鄂克面上惊骇之色显现无疑,若是把苹果置于别处,他有把握射中而不穿透苹果,可是苹果叼在人的嘴里,那就另当别论了,更何况这还是在人山人海中的比试,难道李宜德的箭术已经到了无我的地步。 就在一片鸦雀无声中,一个女子悄然走到了李陶面前。 “是娑娜公主!”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李陶嘴上叼着苹果,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娑娜。 “若你赢了,我跟你走!若你死了,我也会随你去的!” 说罢,娑娜转身飞奔而去而去,任眼泪飞扬也不去擦拭。 “嗖!”李宜德的箭不带一丝犹豫射向李陶,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箭支犹如长了眼睛一般射中苹果,李陶动也没动,依然站在原地。众人又不禁担心起来,难道这个大唐少年出现了什么意外。 终于,李陶抬起手来,从口中将箭支取下,那个咬着的苹果被钉在了箭上,箭尖没有露出分毫。 见李陶安然无恙,人们到时欢呼起来,那种兴奋是发自内心的。突厥人自古就崇拜英雄和勇士,李陶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征服了在场所有突厥人的心。 …… 又一次轮到同俄与扬我支上场了。 同俄的腿如铅一般沉重,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半步去。扬我支低着头,根本就没有再打算上场。众人见同俄兄弟俩人如此窝囊,也顾不得他们的身份,齐齐发出了嘘声。 终于,扬我支大步走到默啜可汗观望台下,大声说道:“启禀可汗,我认输了!” 听了扬我支的话,同俄差点哭出声来,他再也不用受此煎熬了。 鄂克心中暗自点头,这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了。 默啜可汗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他点点头道:“你们下去吧!” 言罢,默啜可汗站起身来宣布道:“射箭第一场比试,李陶一方获胜。” …… “射雕王,此战成败就全在你身上了,想必你亲自出马,一定不会输给你的徒弟吧?”默啜可汗对身边的鄂克小声说道。 “可汗,我会尽力而为的!”鄂克心不在焉道。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必须要取胜。”默啜可汗一脸严肃:“谁最终能得到娑娜公主我已经不在意了,突厥自古以骑射闻名于世,若是再败了,岂不颜面扫地,这场比试是为了突厥的尊严而战,所以你必须要获胜,你明白吗?” …… “老李,你终于过了这个坎了,恭喜你!”李陶来到李宜得面前,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李宜德也是激动万分,为了激发自己的潜能和自信,李陶不惜以身涉险,这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单是这一份信任,就让李宜德有了一种士为知己死的感动。可以说自己能突破瓶颈,使得箭术达到一个新的层次,全拜李陶所赐。 李宜德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小主人,宜德这一生都将忠于您,若有违此誓言,不得好死!” “起来吧!”李陶淡淡道:“下一场比试……”李陶话还未说完,却已瞥见鄂克脱去外衣,从观望台上走下。 李宜德也看见了鄂克的下场,他接过李陶的话道:“小主人,您放心吧,下一场比试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陶摇摇头道:“不,老李,下一场比试我准备自己去!” “啊?”李宜德听罢大吃一惊,不假思索道:“小主人,这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是怕我会输给你师父?”李陶笑眯眯地看着李宜德。 “这……”李宜德不知怎么回答了,他知道师父的实力。 “若是你上场,可否有把握胜过你师父?” 李宜德摇摇头。 “那不就结了,既然你也没有把握,你去我去有什么区别吗?说不定我能胜得了你师父,那也未可知呢!” 听了李陶的话,李宜德蓦然想起那日李陶与突厥大巫师对峙的一幕。他不再坚持,只是点点头:“小主人,多加小心!” …… 两个石柱的正中间,李陶与鄂克正相互注视着对方。 “老李经常向我提起你,看得出来他很尊敬你!”李陶先说话了。 鄂克叹了口气:“他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射手!就今天他的表现而言,我和他对上胜负也在五五之间。” 李陶点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替他来了!” 鄂克眼中露出炯炯光茫:“你很聪明,李宜德能遇到你这样的主子,真的是他的造化。” “看来射雕王已经洞穿一切了!”李陶脸上不动声色。 “若是他上场,赢了愧对师父,输了愧对主人,无论如何都是两难境地!你替他上场,就让他解脱了!” 李陶点点头。 第一百七十四章灵光神 “并且,你的箭术要远远高于他,胜算自然也大一些!” 李陶有些愧疚道:“鄂克师父,这场比赛对我来说很重要,若待会有所得罪,请见谅!” “李小郎君,这场比试关系着突厥的脸面,我会全力以赴的!”鄂克道。 李陶哈哈大笑,豪迈道:“鄂克师父,那就让我领教领教你的不射之射吧!请!” “李小郎君,请!”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尔后各自回头朝着石柱走去。 李陶与鄂克各自来到石柱前转身站定,静静地等待着。 突厥第一神箭手射雕王与大唐少年的箭术比试即将开始,每个人都在心中想象着这场面会如何的石破天惊。 李陶率先拈箭上弓,一气呵成指向鄂克。 鄂克也是同样的动作,将上弦之箭指向啊李陶。 二人就这么相互指着,再没有任何动作。 众人静静地等待着。 一刻钟。 两刻钟。 两人还是原来姿势,没有动摇分毫。 场外有些人沉不住气了,这哪是比试箭法,简直就是考验人的耐心。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天上的日头正炽,不仅晒的众人头顶冒汗,也烤的他们心头冒火。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究竟几时才开始比试”默啜可汗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不耐烦地问道。 “可汗,他们早已经开始比试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国师阿史那竟流出声了。 “啊?已经比试了?”默啜可汗一头雾水。 “这个大唐少年还真是深藏不露!”尽管阿史那竟流带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赞许之意。 桑格尔叹了口气道:“看来射雕王要输了!” “不会吧,我怎么看二人势均力敌呢?”阿史那竟流疑惑道。 “国师,你看到的只是表象,射雕王已是强弩之末了,毕竟他的年纪摆在那里!”桑格尔淡淡道。 阿史那竟流点点头,他是忘记了射雕王的年纪。 桑格尔的眼光很毒,他说的一点也没错,鄂克的确到了强弩之末。 李陶将箭指向鄂克之后,并没有瞄准,而是闭目将五禽戏内功心法发挥到极致,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箭尖之上。 鄂克不愧为射雕王,他毫不示弱地将意念集中在自己的箭上。 两个时辰内,二人谁也没有发箭,但浓浓箭意已经不知交锋了多少次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鄂克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如此交锋,极耗体力精力,再这样下去自己必输无疑。他准备孤注一掷率先发箭。谁知自己的心意刚动,便被李陶知晓,一股更强大的箭意汹涌而来。 鄂克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就算自己先发箭,可自己的箭无论从什么角度射出,都会被李陶后发而到将自己的从中劈开,尔后把自己钉在石柱上。 终于,鄂克将意念一收,放下弓箭长叹一声:“我输了!” 鄂克话音刚落,就见默啜可汗拍案而起大怒道:“神雕王,你说什么呢?一箭未发便要认输,将突厥的颜面置于何地?” 鄂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解释。 “鄂克师父,烦请朝一旁让让!”就在此时,李陶的声音远远传来。 鄂克眼前一亮,感激地看了一眼李陶,然后闪到了一旁。 “嗖!”李陶的箭带着强劲的呼啸声离弦而去。 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箭支竟然穿过石柱,又飞行了近二百步才落在了地上。 日头已经偏西,阳光正好从射穿的洞孔射出,让人觉得是那么刺眼。 不知谁突然喊了句“灵光神转世了!”,就有人跪下了,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到了最后,地下竟然跪了黑压压一片突厥人。 灵光神是突厥传说中的箭神,他可以用自己手中的箭统治整个世界。突厥人善于骑射,对灵光神颇为敬畏,如今突厥人认为李陶是灵光神转世,可见对他的崇敬之情。 …… “李小郎君,明日您就要离开突厥了,我敬你一杯!”默棘连豪爽道。 “左贤王,我还没谢过你呢,这次你可是帮我大忙了!”李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李陶真的很感激默棘连,他不但没有食言送给自己五百匹纯种突厥马,而且还多给了五百匹。除此之外,默棘连还送给李陶两百名熟练的锻奴。 “你现在是我的妹夫了,虽然你还未与娑娜成亲,那只是迟早的旱情。我给你的是你与娑娜的订亲礼,等你们将来大婚,我会再为娑娜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的!”默棘连笑着说道。 “来,李小郎君,我也敬你一杯,你可是我们突厥人眼中的灵光神。”阙特勤一脸崇敬向李陶举起了杯。 李陶回敬道:“你是我见过的最直爽的突厥勇士,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暾欲谷刚举起杯,李陶便笑了:“看来吐屯大人也要敬我一杯了?” 暾欲谷尴尬地笑了笑,正要说话,李陶起身道:“吐屯大人,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们只须忍辱负重,我保证三年之内让左贤王做了突厥可汗。在这三年内,我会时常派人与你们联系的。” 暾欲谷点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李小郎君,我信你!” 李陶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看向三人:“我有几件事情想与三位说一说!” 默棘连见状忙说:“李小郎君请直言!” “左贤王做了突厥可汗之后,与大唐之间不可避免会发生冲突,这我能理解,但我希望左贤王不要涂炭大唐百姓。” 默棘连点点头:“李小郎君,我答应了!” 李陶接着说道:“娑娜走后,我不希望她的部族受到任何伤害!” 阙特勤在一旁保证道:“李小郎君,你放心,我阙特勤会全力保护随城的!” “还有最后一件事,在我走后还有一件大礼要送给你们!” “大礼?什么大礼?” 李陶放低了声音,说了好一会,只见三人频频点头。 最后,默棘连拍着胸脯道:“李小郎君,你放心,我会亲自率兵护送你的。” 阙特勤也说道:“还有我呢,这么一场好戏,怎么能少的了我呢?” …… 第一百七十五章滴水之恩 裴岳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只得讪讪道:“小主人,我想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再仔细思量思量,总会有办法的。” 李陶叹了口气:“也只好这样了!” 裴岳出了帐篷正好遇到了华文轩,他问道:“警戒都派出去了吗?” “派出去了,我刚刚都查过了!”华文轩点头道。 “那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华文轩道:“阿陶这两天好像有什么心事,我去看看他!” “你还是别去了,他正烦着呢,我刚从他那里出来!”裴岳皱着眉头道。 “出什么事了?”华文轩急了。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听裴岳说完,华文轩愣了好一会,才问道:“就为这个?” “是呀!” 华文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个阿陶,比试箭术的时候,生死毫发之间眉头也不皱一下,却为这等小事一筹莫展,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小事?”裴岳怎么也没看明白这怎么会是小事。 “岳伯,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最好别让阿陶知道!”华文轩胸有成竹道。 “你?你能行?”裴岳狐疑道。 “当然了,不过这事还得岳伯您配合才行!” “没问题,你说来我听听!” …… 十一月初十,离开整整四个月的李陶等人终于回到了潞州。 “岳伯,陶儿呢?”元氏狐疑地问道。 “主母,小主人去马场了,他怕主母着急让我和华小郎君先回来报个信!” “这孩子,有什么事还要去马场,也不知道先回来看看阿娘!”元氏嘀咕道。 “岳伯,给我们讲讲你们这几个月的经历吧!”华菁菁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唉!这说起来就话长了……”裴岳并没有隐瞒,将李陶这几个月的前前后后诉说了一遍。 由于所有的事情都是亲眼目睹,故而裴岳讲得娓娓动听,惊心动魄,扣人心弦。元氏和华菁菁二人都凝神屏息,心情为之紧张而紧张,为之松弛而长舒一口气,为之愤怒而咬牙切齿,为之高兴而欢呼雀跃。 或许是听得太投入了,裴岳停顿下来的时候,二人还觉意犹未尽,没有一个人说话。 裴岳偷眼看了一旁的华文轩,他向裴岳递过一个鼓励的眼神。 裴岳接着说道:“本来这件事情就应该这样结束了,可默啜可汗觉得小主人使得突厥颜面无存,他恼怒成羞之下下令将小主人团团围住,要置小主人于死地。就在此时,娑娜公主突然出现在默啜可汗面前,她用宝剑放在自己的颈前,逼迫默啜可汗放过小主人,否则将要自杀。在娑娜公主和所有现场观看比试的突厥人的压力之下,默啜可汗可汗只得放过小主人。娑娜公主也无法在突厥立足了,无奈之下,小主人便带着娑娜公主离开了突厥。因怕主母怪罪,故而小主人想先将娑娜公主安顿在马场后,再来拜见主母!” 好不容易才将华文轩教给自己的话说完,裴岳长长舒了一口气。 “啪!”元氏拍案而起,面上现出怒容:“简直是胡闹,陶儿太不懂事了!” 裴岳与华文轩面面相觑,看来元氏是真的生气了。 裴岳呐呐道:“主母切莫怪小主人,他也是不得已才……” 华文轩也赶忙劝道:“是呀,李夫人,阿陶的确有他的难处。” 元氏依然怒气冲冲,嗓门也大了:“我不管他有什么难处,要是别的事我就不计较了,这么大的事他却如此草率决定,做人不能这样!” 裴岳从未见元氏如此生气,只好闭嘴一言一发。华文轩在一旁也是暗暗叫苦,看来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岳伯!”元氏突然喊道。 “主母!你有何吩咐。”裴岳惶恐不安。 “烦请你现在就去一趟马场,让陶儿迅速回来!” “是!”裴岳无可奈何答道。 元氏大声吩咐道:“你告诉陶儿,一定要让娑娜公主风风光光地入座府来,不能让人家感到有半丝委曲!我会在府门前亲自迎接娑娜公主!” “啊?”裴岳愣在了当场。 元氏见裴岳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弹,以为裴岳心中不悦,她叹了口气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陶儿不懂事,岳伯你怎么不劝劝他,怎能将救命恩人安置在马场,连家门都不让进呢?你快快去将娑娜公主请来,我教子无方,会亲自向她陪不是的!” 裴岳这才明白了,敢情自己这里听岔了,他面露喜色连连点头:“主母教训的是,我这就去马场请娑娜公主!” 看着裴岳的背影,一直没有说话的华菁菁嘴里嘀咕道:“死阿陶,也不知道人家多担心,他可好,去了一趟突厥,干什么不好,偏偏弄了个公主回来!” 华文轩听罢正色道:“菁菁,阿陶是做大事的人,你不可如此小心眼,否则,将来有你后悔的!” 元氏笑着安慰华菁菁道:“菁菁,你放心,有阿娘在,陶儿断然不敢胡来!不管怎么说,娑娜公主是陶儿的救命恩人,咱可不能失了礼数,让别人见笑!” 华菁菁点头道:“阿娘您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 “三叔!好久不见,您的气色不错嘛!”李陶笑嘻嘻地出现在了李隆基面前。 按理说,李陶在外奔波数月,应该好好休息的。可他心中有事,仅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来到了李隆基府上。 “陶儿,你可回来了?”李隆基惊喜道:“来来来,快坐下,给三叔说说你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李陶也不隐瞒,详细述说了一番突厥之行。 李隆基听罢,不禁感慨道:“三叔可真是羡慕你呀,小小年纪便可仗剑走四方。” “三叔,我来是想求你一件事情!”李陶直截了当道。 李隆基豪爽道:“陶儿,你莫与三叔客气,直管说来,需要三叔做什么?” 李陶斟酌道:“三叔,这娑娜公主……” 李陶还未说完,便笑道:“你是怕你阿娘不同意吧,你放心,我去与阿嫂说,保管她不会为难于你!” 李陶哭笑不得道:“三叔,阿娘已经接纳娑娜公主了,这就不麻烦三叔了。” “那你让我做什么?”李隆基奇怪道。 “三叔,这娑娜公主来自突厥,大唐素与突厥交恶。加之,她又有前朝杨氏血统,我怕将来有人拿此事作文章。” 李隆基点头道:“你这顾虑倒不算是杞人忧天!可是,三叔为你能做什么呢?” 李陶望着李隆基道:“将来若有人以此攻击陶儿的时候,只求三叔能为陶儿讲一句公道话,陶儿便感激不尽了!” 李陶当然不怕有人拿娑娜公主说事,但也不能不防,他与李隆基说了这番话,就算将来真有人在背后算计自己,李隆基也算是自己的靠山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逼走李林甫 “你放心,陶儿,若真有人敢拿娑娜公主来说事,我定会为你出头的!”李隆基倒是很够义气。 “光顾着说我的事了,不知这数月以来三叔过的可好?”李陶很聪明地及时转移了话题。 李隆基笑道:“我过的好着呢,天天……” 说到这里,李隆基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皱眉岔岔道:“陶儿,有一件事情我得给你说说!” 李陶不知李隆基因何不快,他笑了笑道:“三叔碰到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我将那个李林甫训斥了一顿,若不是看在你陶儿的面子上,我必定不会善罢干休!” “李林甫?李林甫怎么?”李陶莫名其妙。 “他……”李隆基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咬牙道:“他欲对丽娟不轨!” 李陶愣住了,李林甫对李隆基的女人不轨,这都拿跟哪? 李隆基见李陶如此表情,以为他不信,又说道:“我亲眼看到他纠缠丽娟,若不是我发现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陶想了一会,对李隆基道:“三叔,你的意思是……” “让他离开潞州吧!”李隆基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没问题!”李陶满口答应。 从李隆基府上出来之后,李陶便来到姜绞的府上。 一阵寒喧之后,李陶说明了来意。 姜绞一听便不乐意了:“李小郎君,林甫之事我是知道的,他也老大不小了,向心仪的女子示爱无可厚非,这临淄王也太霸道些了吧,就因为这事非要逼走林甫?” 李陶摇摇头道:“这不是小事,你忘记了我们曾经说过的那笔大买卖了?希望你不要因小失大!” 姜绞当然记得李陶和自己的约定,可他却没怎么放在心上,相反他在意的是与李陶的合作,事实上,与李陶合作后他没有少尝到甜头。 “若是我不同意呢?”姜绞还抱着一线希望。 “若真是这样,我将停止与姜掌柜的一切合作,凭自己的手段逼他离开!”李陶口气异常强硬。 姜绞沉默了,他看得出来李陶不是开玩笑。想当初,梁德全是何等的手眼通天,还不是死在了李陶手中。若李陶动真格的,李林甫肯定挺不住。 左右权衡,姜绞终于妥协了:“就依李小郎君,林甫性子执拗,可否让我慢慢劝说他!” 李陶笑道:“不劳烦姜掌柜了,还是让我与他说吧!若我说服不了他,姜掌柜再出面也不迟!” “这……”姜绞有些犹豫。 “姜掌柜难道信不过在下?” “那好吧!” …… 谁也不知道李陶与李林甫谈了些什么,第二日林甫便收拾行囊离开了潞州。 …… “李小郎君,我这刺史是你让我当的,眼前这事你不帮我解决,我就不做这刺史了。”姚崇理直气壮道。 李陶哭笑不得地看着姚崇,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仅仅数月不见,姚崇怎么会变成如此无赖模样。 说起来,姚崇的无赖也是被逼出来的的。梁德全死后,姚崇接任了潞州刺史,一清点钱库,才发现早已是空空如也。梁德全已死,自然无法找他要钱了。姚崇已经废除了梁德全订下的苛捐杂税,当然不能出尔反尔向百姓摊派,可自己接了这么个烂摊子总得要运转,到处都要用钱,他坚持这数月已经捉襟见肘了。如今,李陶回来了,他只有找李陶想办法了。 李陶知道姚崇的难处,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只好点头道:“姚刺史,这事先容我考虑考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如何?” 得到了李陶的应承,姚崇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剩下的事就不是所他考虑的了。 李陶看着姚崇离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有一位不速之客上门了。 “我说张玮呀,你找我准没好事,说吧,又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 张玮一脸愁容道:“还是李小郎君了解我,我还真是碰见棘手的事情了……” 待张玮说完,李陶也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情还真不简单。 原来,潞州城百姓大多信佛,五里八乡的人逢年过节便到云洞岩上朝拜十八罗汉殿,同时游览岩顶风光。可是从去年开始,却出现了一件怪事:每隔一段时间,潞州府衙便会有人鸣冤告状,不少少妇少女到云洞岩上烧香时失踪了。 梁德全主政时,也曾派衙役上山踏勘、搜寻,可罗汉殿里除了一个老僧以外,没有任何人的踪影。一年又一年,虽然到那里去烧香的女子渐渐少了,但仍有外来香客报案。 张玮担任录事参军,上任没多久便有人击鼓鸣冤,他仔细听了报案人家的陈述,然后带了一班人马,立即赶往云洞岩,可依然是毫无结果。这前前后后,已经有三名女子失踪了,张玮简直是一筹莫展,故而李陶一回来就前来求助了。 李陶将信将疑道:“世上竟然会有这等怪事?走,你再陪我走一趟这云洞岩!” 李陶在张玮的引领下来到山脚,看到香客信士络绎不绝,他放眼全山,心里暗暗赞叹:“好一个风光旖旎的风水宝地!” 当到了出事地点十八罗汉殿门口时,只见一位老僧站在门旁,一手执拂尘,一手转佛珠,他似是对张玮非常熟悉,轻声细语地道:“张参军莅临,贫僧有失远迎,乞望恕罪。” 张玮上前扶住老僧,说:“慈悲大师德高望重,怎好劳烦出门相迎。” 慈悲大师把张玮迎入殿堂,李陶扮作衙役跟在张玮身后。 慈悲大师捧出茶水,张玮便问起近日进香信士的情况。 慈悲大师叹了口气道:“托菩萨神明,年年月月日日迎来四方施主,谁知却有女子失踪有这等事出现,罪过罪过。张参军,你前几次来时,我已说过,前来进香的施主,贫僧都是有迎无送,离山之后,贫僧一无所知,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贫僧更少过问。” 李陶一想,慈悲大师所言极是,女人入庙,僧人哪敢斜视。 张玮点点头道:“大师所言极是,只因公事在身,本参军不得不违背庙规,请师父带本官巡视庙堂内外如何煟俊 “哪里哪里,皇天后土,惟命是从,贫僧为解救凡俗危难,挞恶扬善,理当奉陪。” 第一百七十七章失踪疑案 李陶与张玮在慈悲大师陪同下,先是膜拜了十八罗汉,然后便步步踏勘,殿中砖地均为实地;敲击四壁,均为砖砌;菩萨台座亦严严实实。慈悲大师的禅房,斗室寸土,只供一人睡卧,四壁清洁。李陶又沿殿堂四周、转石绕树,均无发现异常。 正当李陶准备回府时,山下又来了两个妙龄女子,提着香篮姗姗而来。 慈悲大师说:“参军大人,恕贫僧不能远送,山下又有施主来了。” 张玮连忙摇手道:“无妨无妨。” 李陶走下山时,行至一块刻有“潞州第一洞天”大字的巨石旁,便悄声对一个张玮说:“我去下面佛母殿走走,你守在此石处静候,看看那两位女子是否下山!” 李陶到了佛母殿,参拜十八手佛母,然后径自下山回府。 李陶刚回到府中,张玮便前来报告,说那两位女子参拜了十八罗汉,然后有说有笑地下了山,老和尚连送也没送出门口。 李陶心里犯了难:这广漠山野,屡出案情,一来时间拖的长,二来人证物证全无,要怎么办才好。 想不出头绪来,李陶索性不想了,便往后院走去。 回到后院小厅,元氏连忙招呼李陶进餐。 娑娜正与华菁菁有说有笑,见李陶进来,起身问道:“阿陶,你去哪里了,一天都见不到你的影子!” 李陶满脑子装着今日前去勘探的的细节,担心那无辜女子现在到底在何方,是死是活是伤,娑娜的话他并没有在意。 见李陶并未理睬自己,娑娜的小嘴顿时撅了起来。 华菁菁了解李陶的性子,她知道李陶肯定是有心事,拍了他一下:“为何闷闷不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心事?” 李陶不想把衙门的事带到家里,可看到华菁菁如此关切,自己又一时无计可寻,就把案情说了一遍。 华菁菁听了心头一震道:“此系人命关天之事,阿陶你应该帮助张玮破了此案。” 元氏在一旁也皱眉道:“前些日子,阿娘曾听邻居阿婆唬过她的孙女说‘你要再哭,我送你去东他岩洞岩十八罗汉殿。’我当时问她,你怎么这样吓唬你孙女?她说,‘夫人有所不知,那个殿有老虎出没,有些去拜菩萨的人经常在那里被叼走。’可见这不是一两个人受害,应该查一查,探个究竟。” 李陶一听,觉得有理,马上让张玮把所有的案牍查阅一遍,看看有否类似的案情。 一查,果然每隔十天半月左右,便有一起发生在十八罗汉殿的女子失踪案。张玮马上发令,召集一些尚在本地的受害者家属,前来重诉案情。 李陶听过以后,发现有几点雷同:一是出事地点均在十八罗汉殿参香后失踪,二是失踪人均为年轻美貌的女子,三是失踪后均不见尸首及随带物品。 李陶心中暗想:劫财劫色的盗寇为何只出现在十八罗汉殿?如果是老虎叼人,为何踏勘时不见血迹、不见遗物,难道老虎连首饰珠宝都吃进肚子里吗? 看来,慈悲大师有重大嫌疑。但又一想,慈悲大师年届花甲,德高望重,举止温文尔雅,卧室内又无异常,难道是作案者为嫁祸老僧,专在此作案不成? 思来想去,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一天,李陶刚起床洗漱完毕,还没进早餐,张玮便急匆匆赶来:“李小郎君,又有人失踪了。” 报案的是外县一个员外,一家人发了财,到云洞岩十八罗汉殿祈求平安。全家人拜了菩萨后,慕名“仙脚迹”,上山游览。惟有小女有惧高症不敢再向上攀登,由婢女作陪在罗汉殿门口一块石板上歇息。众人看了仙脚迹很快下山,却不见了主婢两人。询问庙中师父,师父说只见两个女子沿山下去了。全家人在山下大小洞穴找了一夜一天,仍不见两人身影。 李陶听罢,心中大急,到了山下,急急登上十八罗汉殿,令人细细搜寻石缝草间,看看有否遗物。 结果,在山坡上“婢女坑”洞旁发现主婢两人的绣鞋。 山村附近的人活灵活现地说:“从前一位张员外,生了个呆傻儿子,三四十岁都不懂世事。张员外从外地买了一个女婢,意欲强迫她与呆傻儿子成亲。女婢坚决不从,跳涧身亡。这是女婢的亡灵把这主婢两人招引去作伴了!” 听了这个传说,众人心惊肉跳,那个外地员外也信以为真,在婢女坑口烧了些纸钱,便回老家去,不想再追寻案情了。 可李陶心中却不平静。他苦思冥想,既然婢女坑会招人作伴,为什么这么多的游人没被招走,偏偏要招与罗汉殿有关的人呢? 元氏也赞同道:“陶儿所想极是,依阿娘所想,冤女招人,为何要脱下主婢两人的鞋子摆在坑口呢?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转移视线,嫁祸冤鬼。” 李陶不解道:“那主婢拜了菩萨,出了殿门,与罗汉殿有何瓜葛呢?” 娑娜突然在一旁道:“阿陶,寺庙可有规矩,进了第一次,就不能进第二次了?” 李陶摇头道:“没有。” 娑娜公主接着说:“既然没有,就有可能再进去一次。”李陶盯着娑娜:“这么说,你是怀疑慈悲大师了?” 娑娜若有所思道:“你记得你说过,慈悲大师对女施主不敢斜视,有迎无送。那为什么当老员外问他主婢两人的行踪时他马上说,看见两个女子沿山下去了。就是说,他要引导众人搜山,拖延时间。到了第二天,本来已经搜寻过的婢女坑,却出现了两只绣花鞋,这难道不奇怪吗?” 李陶一听,有如拨开五里云雾:“你的推测有道理,但没有人证物证怎么抓人呢?就算凶手真的是他,他不承认我们总不能逼供吧?” 娑娜一听也傻眼了,推测归推测,办案归办案,现在必须拿到人证物证才行。 李陶突然灵光一现,哈哈笑道:“我想到办法!” 元氏三人赶忙问道:“什么办法,快说说!” 李陶洋洋得意道:“我们去找两个女子,上山烧香。然后派人暗自跟踪,一旦发现女子不见了,马上就把慈悲大师抓起来进行现场搜查,看他能做什么手脚蒙混过关!” 华菁菁听了点头道:“的确是妙计,不过……” “不过什么?” 华菁菁笑嘻嘻道:“这里有两个现成的女子,何须到外边去找。还是让我和娑娜亲自走一趟吧。” “这怎么能行?要是你们出了什么事……”李陶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坚决不同意。 华菁菁与娑娜乞求地看向元氏。 元氏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陶儿,让她们去吧。不管怎么说菁菁也有一身武艺,你若实在担心,可以让岳伯暗中保护他们便是了!” …… 第一百七十八章大师之死 一切布置停当,选了一个节日,李陶让安排童奴假扮香客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到了日落西山,天边还挂着一抹余辉时,山上渐渐冷清起来。 这时,从山脚下走来两个小女子,从打扮来看,是刚刚办了丧事的民家少妇。走在前面的女子,身着麻衣白裙,头插白花,满脸泪痕。旁边有个小姑娘搀扶着她,手里提着香篮。 两人跌跌撞撞走到罗汉殿门前,那头插白花的女子呜呀一声,哭倒在门口。 这时,正在庙中的慈悲大师赶忙走到门口,他不马上去搀扶女子,而是向山下左右扫视了一番,才弯腰伸手去搀扶那女子。 女子赶忙把身子一缩,脱开慈悲大师的手,说:“女婢,快来扶我!” 慈悲大师连忙转口说:“贫僧以为施主昏倒在地,失礼了失礼了!” 插花女子在女婢的搀扶下,扑跪在香案前的蒲垫上,一声哭一行泪地诉泣:“我的命好苦哇……” 女婢摆开供品,点燃香烛,交给插花女子。插花女子虔诚地拜了三拜,说:“菩萨神明,保佑我夫在天之灵渡过苦海,早日投胎,奴家祈愿下世再与你陪伴……” 慈悲大师听了,也声音哽咽地念起:“阿弥陀佛,保佑施主阖家平安!” 念完,点燃三炷香交给女子,说:“施主不必伤心过度,老僧替你超度亡灵,让你夫离开地府进入西天极乐世界。” 插花女子听了感激地说:“多谢师父。” 当她正要举香膜拜时,慈悲大师说:“且慢,那是祈福求财的蒲位,施主要超度你夫亡灵,请到香案旁边的蒲位跪拜。” 婢女扶起女主人,一起走到旁边一块蒲位上双膝跪下。慈悲大师拿起一只铜铃,在两个女子头上轻轻摇了几下,随着铃声,他念念有词。 突然,“哐当”一声,两位女子跪拜的蒲位晃动了一下,两人跌入了一个黑洞洞的深坑,地面上瞬间又现出平坦的蒲位。 慈悲大师面对刚刚发生的事视而不见,依旧一边走一边摇铃念经,一直走到门口,发现没有人来,突然向门口处一块石板冲去。他掀开石板,下面有个洞穴。慈悲大师跳进洞穴,移动石板盖住洞口,点燃一根蜡烛,顺着洞下只及一人高的小道走去。 只见地窖中间悬空摇动着一只大网,网中正是两个挣扎的女子。 慈悲大师把蜡烛放好,望着大网嘿嘿阴笑了两声:“施主莫要挣扎,我会来帮你脱离大网的。” 慈悲大师一边解开网绳,一边说,“好可怜啊,这么好看的小姐,年轻轻就没了丈夫……” “快放开我!”插花女子喊道:“坏蛋,野僧!” “嘿嘿,你骂我坏、骂我野,等会儿你会知道我坏在哪里,野在哪里!” “拍”的一声,插花女子伸手到网眼外,给了慈悲大师一个耳光。 慈悲大师气得伸腿向网上踢,又举起一把匕首,对准女子说:“乖乖地顺从我,不然我一刀宰了你!” 慈悲大师的话还没说完,那女子已用刀割断网绳,跳落在地上,摆开架势道:“野僧别猖狂,看本姑娘来收拾你!” 于是,两个女子跃上前,一左一右夹住野僧开打。那野僧也有几分功夫,施展拳脚,左右挡扫,打了大约一炷香之久,不分胜负。 慈悲大师依仗掌握机关,不时放出暗镖,都被二女子挡架开。 这时,插花女子对女婢说:“娑娜,你快沿那通道出去报信,我来与他周旋!” 女婢一听,瞅了个空钻出去,慈悲大师哪敢放她出去,追上去想把她绊倒。 插花女子从后面来个扫堂腿,把慈悲大师扫倒在地。 慈悲大师此时担心外面有伏兵,从地上爬起来抢先钻出地洞口。 两个女子在后面紧追不放,边追边打,一直打到“仙脚迹”处,突然从空中飞来一团黑影,如老鹰往下一扑,把野僧压倒,一只大手紧紧捏住野僧的脖子喉管。 “哪里逃,快快束手就擒,否则叫你粉身碎骨!” “岳伯!”不用问那两介女子正是华菁菁和娑娜。 慈悲大师一见知道遇见了高手,吓得虚汗直冒:“师傅饶命,请师傅放我一条生路,我将珠宝全部献给你,自己远走它方!” 裴岳哼了声道:“如何处置你,我说了不算,你就认命吧!” 此时众童奴围拢上来,七手八脚把慈悲大师捆个严严实实,抬下山去。 经审问,慈悲大师供认不讳,并从另一阴洞起出多年的受害者身上佩带的钗簪珠宝三箱,还有白骨一堆。 …… “李小郎君,你找我,可是钱的事情有眉目了?”姚崇一见李陶便两眼放光。 “自然是有眉目了,不然我哪敢见你姚刺史哟!”李陶没好气道。 姚崇一脸喜色,不停搓着手:“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姚刺史,你附耳过来!” …… “慈悲大师,按律你本该斩首,念你在潞州百姓中德高望重,本刺史决定放你一马!”姚崇一本正经道。 “啊!”慈悲大师惊喜交加:“贫僧谢过刺史大人。” 姚崇话音一转道:“不过你得帮本刺史一个忙!” “刺史大人,您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万死不辞!” “万死倒不必,你只须出面作法,让老百姓捐些钱物便可。” 慈悲大师一听,只是些许小事,便满口应承道:“刺史大人,此事包在贫僧身上!” 为了消除慈悲大师的顾虑,姚崇正色道:“我们已在法坛下面挖一个地道,等点火后你就顺地道出来,保你平安无事。” 姚崇又带着老和尚现场实际走了一遍,这才定下良辰吉日,潞州百姓听说慈悲大师坐坛**,纷纷来捐钱。 到了开坛说法的日子,周边的百姓也来捐钱。几天的功夫捐钱已达几十万贯了! 只见慈悲大师高高端坐在法坛上,下面是一群小和尚法乐齐鸣,好不热闹! **完毕后就听有人喊;活佛现身点火相迎! 忽的一声法坛四周火光冲天,慈悲大师赶忙下了法坛,可地道的通口早就被人堵死了。 待火熄后法坛上只留下几块舍利了,众人还真就相信活佛升天了。 姚崇的眼眉之急解决了,慈悲大师用一条人命换来的救济钱,也算上是临死前做了一次善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风云突变 有了突厥纯**和从突厥带来的工匠之后,马场的规模也在不断地扩大,可是童奴的数量就显得少了。李陶有的是钱,但不可能次次都自己出面去买童奴,交给别人他又不放心,毕竟这些人都是自己将来所倚仗的班底,这让他有些头疼。 元氏见儿子愁眉不展,心疼不已,便询问原因。 李陶也不瞒母亲和华菁菁、娑娜三人,将遇到的麻烦一一道来。 元氏等人也知事关重大,有心帮忙却一筹莫展。 “阿陶,我有个想法,不知对不对!”娑娜在一旁怯声道。 元氏为娑娜打气道:“娑娜,你且说来,有没有用让陶儿自己慢慢参详!” 听了元氏这话,娑娜底气足了许多,她大着胆子道:“我在草原放羊的时候,多的有几百只,若要每只羊都管岂不要活活累死。每群羊中都有一只头羊,而别的羊都听头羊的,我只须管好头羊,那这群羊就全听我的了!” 李陶听罢已经明白了娑娜的意思,不禁欢呼雀跃道:“娑娜,你的主意太好了!” 李陶上前对娑娜神秘道:“附耳过来,我给你说个悄悄话!” 娑娜转过头不知李陶要说什么,却见李陶在娑娜脸上亲了一口,便转身跑了出去。 猝不及防的娑娜被李陶这突然的举动羞得满脸通红,华菁菁在一旁跺脚道:“死阿陶,就知道欺负人!” 元氏朝着门外喊道:“陶儿,你去哪?” “马场!”李陶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阿娘,你也不管管阿陶,他都变坏了!”华菁菁张望了一眼屋外,然后转过头来对元氏道。 “你生气了?”元氏奇怪地看着华菁菁。 华菁菁不语。 元氏见状,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她似笑非笑道:“菁菁,若是阿娘没有猜错,你一定在心中埋怨陶儿儿,自己与陶儿相处那么久也没见他亲自己一口,谁知今日却亲了娑娜……” “阿娘……”元氏的话还没说完,华菁菁的脸也变成了红苹果,一头拱进元氏的怀里,再也不肯露头了。 …… “想想你们以前吃过的苦,就知道该去找什么样的人!”李陶看着眼前在二十三名童奴大声说道。 童奴们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小主人,自从遇到了小主人之后,他们不仅可以吃饱穿暧了,而且还学到了本事,最重要的是他们觉得自己像个人了。因为小主人给了他们别人无法给予的,那就是尊严,做人的尊严。现在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小主人需要,他们随时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 “我们的力量还太小,所以我还需要更多的像你们一样的人。我们是兄弟,我希望你们去找来的人也能成为你们的兄弟,同样是我李陶的兄弟。至于你们找来的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去找,我不会过问,因为我相信你们。我说过,我李陶的这条命就在兄弟的手中,拜托你们了!” 李陶的话音刚落,童奴们便齐齐跪倒在地:“定不负主人重托!” 李陶点点头道:“你们找来的人都编在各自的手下,怎么教导他们也由你们自己决定。总之,要宁缺勿滥,哪怕人少些也要个个忠心管用。另外,不要舍不得花钱,你们的小主人别的东西可能不多,但钱是不少的!” …… 凌晨,前往长子县的官道上,两骑飞驰而去,只留下身后的一溜尘土。 长子县城已经遥遥在望了,两匹马放慢了速度。微白的天空下,发鸠山苍黑似铁,庄严、肃穆。红日初升,雾霭泛起,乳白的纱把重山间隔起来,只剩下青色峰尖,真象一幅笔墨清淡、疏密有致的山水画。 “小主人,那个赵朗真到底行不行?”裴岳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行不行,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应该行。再说了,他比较可靠些,除了他还能找谁对那些孩子进行骑兵训练呢?” “说的也是!要找个不靠谱的别说训练了,就是告我们个谋反也说不定呢!” “所以,我准备借着这次为郭老夫人出殡的机会,一举将郭壮和赵朗真二人都收了,让他们将来去替我做大事!” …… 将郭壮和赵朗真在马场安顿好之后,李陶刚回府便见李隆基、姚崇和张玮三人在等着自己。 “三叔,你们这是怎么了,搞出这么大的阵势,怪吓人的!”李陶打趣地望着三人。 “陶儿,事情好像有些不妙!”李隆基一脸阴沉道。 “怎么了,三叔,出什么事了?”李陶很少见李隆基如此模样。 “那女人好像嗅到了什么风声,我觉得你的身份有可能暴露了!” “什么?” 李陶愣了一愣,旋即又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姚崇和张玮,自嘲地点点头道:“这样也好,这层窗户纸捅烂了也好!三叔,现在到底是什么个状况!” 张玮在一旁道:“最近,潞州来了许多生面孔,一看就不是来做生意的。我让人打探了,他们好像不是一拨人,但都是长安来的!” “长安?”李陶若有所思:“她的动作好快!” “陶儿,要不你先与你阿娘避一避!”李隆基担忧道。 李陶摇摇头道:“先不急,先等等再说!” “阿陶,你还等什么?”李隆基急了。 “我还要等长安的准信来!只有搞清楚现在的形势,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否则只能自乱阵脚!”李陶不急不慌道。 “这要万一……”李隆基还是不放心。 “三叔,你且放心,事情还到到那么糟的地步!”李陶胸有成竹道。 “何以见得?”李隆基大惑不解。 “若是那女人真要下手还需要这么繁琐吗?以前我和阿娘遇到的追杀哪次不是直接出手的?这一次,她不急于出手必有所顾忌,再说了,到潞州的那些人不是一路的,这里面必有蹊跷。所以说,我们还有回旋的的余地!” 李隆基三人一听暗自点头,李陶的分析一点也不错。 见三人都在沉默,李陶笑道:“若真到了最糟的情况,我也断断不会连累三位的,请你们放心!” 李隆基听罢勃然变色道:“陶儿,你小看三叔了,三叔岂是苟且之人,就算拼了这条性命,我也会保得你和阿嫂周全的!” 李隆基的血性很是让李陶感动,他起身动容道:“陶儿代阿娘谢过三叔!” …… 第一百八十章临危不乱 送走三人后,李陶安排裴岳将张昭与李文皎喊来。 “情况就是这样的,二位怎么看?”李陶早已将他们二人当作自己人了,也不作任何隐瞒。 二人苦苦沉思。 就在此时,裴岳悄然进屋道:“小主人,长安来人了!” “太好了,一定是刘老派人来了!快请进来!” 当来人出现在李陶面前的时候,李陶大吃一惊:“刘老先生,你怎么亲自来了?” “派别人来我不放心!”刘玄一脸风尘道。 刘玄以往有什么消息,都是差人快马前来送信,他这么大年纪不顾疲劳亲自前来,一定是遇上了天大的事。 李陶将刘玄扶到座位前坐好,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刘老先生,别急,先喝口水再说。” 刘玄将茶碗放下,急急说道:“李小郎君,出大事了……” …… 也不知怎的,韦后知道了前太子李重俊之子李陶在潞州出现,她急忙命刑部派出人员前来抓捕李陶。刑部尚书张嘉福是韦后一手提拔起来,他接到韦后的懿旨,哪敢怠慢,迅速派出精兵强将前往潞州缉拿李陶。 刘玄焦急之下,急忙找崔湜帮忙。崔湜听了二话不说,连夜去晋见中宗,由于天色太晚,崔湜无法进宫。无奈之下,崔湜又寻了上官婉儿,通过上官婉儿崔湜才见到了中宗。 中宗听了崔湜的报告,愣了好一会,然后让崔湜回去了。 刘玄不知中宗是什么态度,又专门去见了相王和太平公主,禀告了此事,请求他们想办法解救李陶。从相王府出来之后,为了保密刘玄又亲自赶往潞州报信。 …… 李陶听罢,深思道:“这么说,正主还没到潞州呢!” “应该是的,我带了三匹马一路没有耽搁一点时间才赶到潞州,韦后的人最快估计明天晌午才能到!”刘玄点头道。 “我知道了,刘老先生,你先下去休息吧!”李陶一脸平静道。 “你们怎么看?”李陶望着张昭与李文皎二人。 “现在的关键在于陛下的态度,若陛下听之任之,主人我们的形势就很不妙。若陛下出手,那便会峰回路转!”张昭直言道。 “可我们怎么才能知道陛下的态度呢?”看得出来,李文皎是赞成张昭意见的。 张昭看了一眼李陶,没有说话。 “都到这份上了,还顾忌什么,直说吧!”李陶冲着张昭苦笑道。 “等!”张昭轻轻吐出一个字。 “等?”李陶深思起来。 李文皎欲言又止,他何尝不知张昭所说的等是什么意思。韦后与陛下是前后脚得到李陶在潞州的消息,陛下若是出手,那他派来的人与韦后派的人差不多会同时赶到潞州。到了那个时候,就会知道陛下的态度了。可是,等也要冒风险。若是皇帝陛下没有任何态度,也没有派任何人来,那就只有鱼死网破了。 想到这里,李文皎还是忍不住道:“小主人……” 李陶摆摆手道:“李叔,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决定了,还是等等看!” 李文皎见李陶态度坚决,便不在说话了。 “不过,我们也要以防万一!”李陶话音一转道:“李叔,你今天连夜带我阿娘和菁菁娑娜她们去马场,我与张昭、岳叔在这里等长安来人!” “小主人,这……”李文皎急了。 “李叔,你放心,我自有脱身之法。若情势不妙,我会想办法与你会合的!”李陶自信道。 就在此时,裴岳又进来了,他的身后跟着范长风。 “阿陶,不好了,董叔不见了!”范长风焦急道。 “怎么回事?”李陶皱眉道。 “上午的时候,董叔带着伙计前往醉仙楼,在街上伙计被人打晕了,董叔也不见了。伙计醒来后前来报信,我派了很多人去找,也没找着,就来你这儿了!” 李陶与张昭、李文皎对视了一眼,毫无疑问,肯定是那伙人干的。 李陶稍作沉思,然后对李文皎道:“李叔,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安排,九郎、老聂、席大家所有我们的人今晚全部与我阿娘撤到马场去。 “那董叔呢?”李文皎有些不放心道。 “董叔的事交给我来办!” “好的,小主人!”李文皎与范长风转身离去了。 …… 子时时分,李陶屋内的灯依然亮着,他与张昭没有一丝睡意。 “他们都走了,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李陶自言自语道。 “要不主人再考虑考虑,实在不行先躲躲!”张昭此时也觉得心里没底。 “躲是个办法吗?躲一时岂能躲一世?”李陶摇摇头道:“这事我躲不过去,但让你为我受牵连,让我于心不忍。” 张昭起身道:“主人这话就见外了,我今生跟定主人了。” 李陶点点头,突然问道:“张昭,你说这些人冲着我来还有情可原,干嘛要将董叔掳走呢?” 张昭也觉得蹊跷:“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谁!”屋外传来了裴岳的喝声。 李陶与张昭听罢一惊,赶忙出屋,却见裴岳正持剑站在院中。 “岳伯,怎么回事?” “小主人,有人投镖,我怕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故而并没有追上去。”说罢,裴岳将一只镖递于李陶。 镖上有一张折好的纸笺,李陶回屋将纸笺打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借着灯光细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主人,怎么了?”张昭问道。 李陶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信笺递于张昭。 张昭看罢,脸上的表情同样捉摸不定。 …… 潞州城内的一处宅院内,一排五具尸体正摆在院中。 “有什么发现吗?”李陶询问道。 昨夜,李陶接到飞镖投书,告知董飞被藏在这所宅院内。李陶带着张昭与裴岳立刻来到录事参军府,会同张玮将这所宅院包围。当他们冲进院内才发现,除了董飞以外,其余的人全死了。由于夜很深了,李陶建议张玮派人将院落先封锁起来,待天明以后再来堪察现场。 天刚一亮,他们便赶到了现场。 张玮点点头道:“他们好像是安乐公主府上的人!” “安乐公主?”李陶皱眉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安乐公主府上的?” “他们身上都带着腰牌!”说罢,张玮递上五个铜制腰牌。 第一百八十一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陶与张昭对视一眼,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昨夜救出董飞之后,李陶和张昭询问了他情况。董飞告诉他们,那些人将他掳到那处宅院之后,就一直在逼问上古珍酒的秘方。董飞哪能告诉他们,只说不知。这些人不停给董飞上刑,直到晚上才罢手。之后,真到他被救这些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么看来,安乐公主府上的人掳走董飞,催逼上古珍酒秘方,肯定是看上了上古珍酒巨大的利润。 “这腰牌是真是假?会不会是伪造的?”李陶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谨慎地问道。 “让我看看!”一个声音从李陶身后传来。 李陶回头一看,李隆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入了院中。 “是真的!”李隆基看罢肯定地说道。 李隆基来潞州之前一直在长安,自然少不了去这位堂妹的府上,他一眼就看出这腰牌的真假来。 “可是我府上死的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安乐公主的人?”李陶皱眉问道。 李陶所说的这些人也是昨晚死的,尸体散落在李陶府上的各个角落,他们身着黑衣并且黑巾蒙面,大概有七八人。 “咱们一同去看看吧!”说罢,李隆基率先出了院子。 …… “他们身上可有腰牌?”李陶问道。 张玮摇摇头:“不仅没有腰牌,身上除了兵刃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张昭在一旁道:“这些人身着夜行衣,并且蒙了面,必是不想露了真容。看他们行事之手法,与绑走董叔那些人应该不是一路!” “那他们是什么来头呢?”李陶不解地问道。 “我知道他们的来路!”李隆基将其中一个尸身面上的蒙巾扔在地上,拍拍手道。 “哦?三叔,您知道?”李陶惊喜道。 “他们是韦后的人!” “韦后的人?您怎么知道?” 李隆基好整以暇道:“因为这里面有一个人我恰巧认识!” “谁?” 李隆基指着其中一具尸首道:“就是他,他是韦后的亲侄子韦奇!” “看来韦后终于出手了!”张昭忿忿道。 “可是,这些人是谁杀的呢?”李陶心中还有疑问:“还有,之前的那五个人又是谁杀的呢?” 李隆基双手一摊:“这我就不清楚了!” 张昭心头一动:“主人,莫非是陛下出手了?” 李陶思虑了一会摇摇头道:“不可能是陛下,若是陛下出手还需要如此躲躲藏藏吗?” “若陛下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不会,陛下得到消息再派人来,最快也要到今天早上才能到达。可这些人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可见他们得到消息要比陛下早许多,不会是陛下的人!” “那这伙人为何要帮我们呢?”张昭忐忑不安道。 李陶自言自语道:“正主还没到,现在已经有三拔人了,看来大戏就要开场了!” 说到这里,李陶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容:“莫管他们是什么来头,我们只须以不变应万变,静观事态变化。再好的戏也会收场,到了时候,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 一日。 两日。 三日。 李陶沉得住气,但没想到长安来人似乎更沉得住气,他们比预计到达潞州的时间整整晚了三天。 “来的是什么人?”李陶平静地问道。 “刑部总捕头古云天,还有他的徒弟号称京城第一捕的雷雨!”张玮小声答道。 “是他们?”裴岳在一旁惊呼道。 “岳伯,你认识他们?”李陶转过头来。 裴岳点点头:“这两人名气颇大,本事也不小,朝廷若要缉捕重要人犯,一般都会派他们出手。” “岳伯,你与他们交过手吗?他们身手如何?” “我没有与他们没有交过手,但他们的武功深不可测。若是对上古云天,我有六成胜算,若是对上他们师徒二人,就不好说了!” 能让裴岳如此谨慎之人,肯定是不同凡响,李陶自然不会小瞧他们。 “他们可安排了抓捕事宜?” “安排了!”张玮苦笑道:“古云天说他们一路劳顿,今晚要在驿站休息,让我准备好差役,明日一早再来抓捕!” 李陶也觉得奇怪,按说李陶是朝廷钦犯,古云天应该迅速抓捕,可他不仅姗姗来迟,而且到了潞州还要歇息一夜,这其中的确透着蹊跷。 “岳伯,你去准备准备,今夜我们去会会这二人!” “是,小主人!” …… 潞州驿站的一间客房内,桌上燃着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下映着两张男人的脸。 “师父,你说他们会来吗?”说话的正是应是第一名捕雷雨。 “我不敢确定,但我有一种预感,他们会来的!”古云天面上表情严肃,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若是……”雷雨的话刚出口便被古云天摆手止住。 古云天站起来,朗声道:“请进吧,古某已恭候多时了!” 门开了,两个人施然走进屋来。 四人八目相互打量了好一会,进屋的那个少年淡淡笑道:“总捕头既已恭候多时,让我们干站在这里岂是待客之道?” “若我没猜错,你便是李陶吧!”古云天不动声色问道。 “正是在下!” “李小郎君,好胆识,古某佩服!请坐!” 李陶也不客气,径自坐在了桌前。 “黑剑客,你不坐吗?”古云天瞥了一眼李陶身后的裴岳。 “小主人在此,哪有我坐的地方,我还是站着吧!”裴岳面无表情道。 古云天不再与裴岳纠缠,缓缓坐在李陶对面,笑着问道:“不知李小郎君深夜光临有何指教?” 李陶向古云天作了个揖道:“我是特来感谢总捕头的!” “感谢我?不知李小郎君此言何意?” “总捕头向来办事雷厉风行,而此次却如此拖沓,个中隐情我也猜得一二。无论是何种原因,总捕头的好意我都该当面感谢。” 古云天盯了李陶好半晌,长叹一声道:“古某仰慕太子的嫉恶如仇,自然有心对他的后人网开一面。可在下是执法者,只能做这么多了。明日我将秉公执法了,望李小郎君好自为之!” “多谢总捕头,在下告辞了!”李陶起身向古云天抱拳道。 “走好,不送!” 李陶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来,对古云天笑道:“世事难料,不到最后一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总捕头的好意我都会铭记在心!后会有期!” …… 第一百八十二章峰回路转 当李陶与裴岳回到屋里时,却见屋内坐着一个面白无须老者。 “杨公公!”裴岳突然惊呼道。 “呃,既然裴岳你在这里,那就错不了了!”老者点头道。 “岳伯,不知这位是……”李陶问道。 裴岳赶忙答道:“他是陛下的贴身太监杨思勖杨公公!” “陛下的贴身太监?”李陶嘴里念叨了一句,目光炯炯盯着杨公公:“正主终于来了,不知杨公公此来有何公干呀?” 杨思勖对李陶颇为客气:“李小郎君,奉陛下旨意,咱家前来带您入宫!” “带我入宫?”李陶笑嘻嘻地盯着杨思勖道:“不知杨公公是准备绑我入宫,还是请我入宫呢?” “李小郎君说笑了,自然是请您入宫!” “哦!请我入宫,那就是说我可以去也不可以去了?是这个意思吧?”李陶面上依然挂着笑容。 “这……”李陶这话把杨思勖给问住了。 按理说,请李陶入宫,应该是客客气气的,还要看他的心情。可来时陛下再三交待,一定要把李陶请进宫中,不得出现任何纰漏。 李陶见杨思勖不说话了,直截了当道:“杨公公,请转告陛下,在下不愿进宫,请陛下见谅!” 说罢,李陶一扭头对裴岳道:“送客!” 杨思勖一听便急了,这怎么能行,若李陶不入宫自己如何向陛下交待呢。 他上前一步,大呼道:“李小郎君,您且听我说……” 杨思勖话还没说完,裴岳便已横在了他的面前:“小主人让我送客,杨公公请吧!” 杨思勖哪能走,他朝着裴岳喊道:“你让开,我有话要与李小郎君说!” 裴岳依然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 “你让开!”杨思勖情急之下,一掌劈向裴岳。 裴岳也毫不示弱,单掌迎向杨思勖。 裴岳晃了晃稳住了身形,杨思勖却退了半步。 “杨公公,我知道你是宫内第一高手,但你要想动小主人一根汗毛,就得从我身上踩过去。” 杨思勖有些冒汗了,这可怎么办,打不过又不能强行将李陶绑走,如果李陶执意不愿进宫,自己可真没法向陛下交待。 无奈之下,杨思勖扑通一下跪在李陶面前:“还望李小郎君乞怜,随咱家回宫吧,不然咱家只有以死向陛下谢罪了!” 李陶本就是故意说不愿进宫,如今见杨思勖一大把年纪跪在自己面前求情,心中颇有些不忍,他看了一眼向自己叩头的杨思勖:“我问你,你是何时到达潞州的?” “回禀李小郎君,咱家是今日下午才赶到潞州的!”杨思勖如实答道。 “这么说你是与刑部的人同时到达的!” “是的,陛下交待过咱家,让我盯住刑部的人,不能伤了李小郎君分毫。故而这一路我都是紧跟着古云天和雷雨二人,下午时分,咱家与古雷二人是前后脚到达潞州的!” “这就怪了,不是你的人,那是谁干的?”李陶自言自语道。 “李小郎君,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思勖不知李陶是何意。 李陶也不隐瞒,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杨思勖。 杨思勖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出谁会有这么大的势力,竟然能将韦后和安乐公主派出的人同时全部杀死。 “李小郎君,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随我进宫去吧!”杨思勖趁机劝道。 李陶沉思片刻:“让我随你进宫也不是不行,但你要答应我三个要求!” 杨思勖抬起头来,坦然道:“李小郎君,咱家这一生只忠于陛下,若您的要求对陛下有丝毫的不忠不敬,恕我难以从命!” “好一个忠心耿耿之人,杨公公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你起来吧!”李陶不由赞叹道。 “谢过李小郎君!”杨思勖起身道。 “第一个要求,请杨公公与岳叔过上几招!” “啊?”杨思勖愣住了,他没想到李陶竟然会提出如此要求。 “李小郎君,这是为什么?” 虽然杨思勖与李陶见面前后也仅仅不过一刻钟功夫,可他已经感觉到了李陶的难缠,所以必须要先搞明白原因再做打算。 李陶当然有自己的心思,杨思勖是皇宫内的第一高手,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自己必须对他的武功有所了解,只要知道了杨思勖的水平,就可以对皇宫内的力量有个大致的估量了。 李陶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的心思,他换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若答应随你入宫,可同去的不是我一人,还有我阿娘和女眷。现在有一股力量藏在暗处,我们不能不防,若不知道你是否有能力保证我们的安全,我怎能跟你去呢?” 李陶的说法合情合理,让杨思勖无法拒绝。 “就在这屋内,以十招为限吧!”李陶说罢,往后闪了闪。 两大高手对决,观众只有一个。 两人出招都够快,十招转瞬即过,杨思勖与裴岳静静地相对而立。 “我输了!”杨思勖很大度道。 “你没有输!我们二人应该在伯仲之间!”裴岳说的是实话。 “不错,能与岳叔打个平手,你的实力够强!”李陶也没有想到杨思勖武功如此之高。 “李小郎君,你的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既然杨公公是陛下的贴身太监,那我阿爹当年进攻皇宫时,杨公公肯定在陛下身边!” “是!” “我想知道阿爹是如何死的?”李陶一字一句问道。 杨思勖一脸苦涩道:“这事已经过去多年了,陛下都不追究此事了,李小郎君为何还要刨根问底呢?” 李陶正色道:“杨公公,若是换作你,自己的阿爹死在皇宫,不搞明白是何原因,你能安心进宫吗?” “李小郎君,太子殿下是自杀而死的!”杨思勖终于说出了真象。 “自杀?主人怎么可能自杀呢?”裴岳大吃一惊。 当年因为护送元氏与李陶,李重俊遇难之时,裴岳并不在场。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李重俊是被人害死的,今日才知道,原来李重俊竟然是自尽而亡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不离不弃 “当年,太子殿下起事,他率领的羽林军虽然无法攻进玄武门,可玄武门却难不倒太子殿下,他使轻功登上了城墙,直直朝着城墙上的皇帝陛下走去。当时,皇帝陛下和上官昭仪还是比较镇定,而韦皇后与安乐公主早已吓得瘫倒在地了。咱家怕太子伤了陛下 ,带着十几名大内高手,将太子殿下围了起来!结果……” “结果怎么了?”裴岳催问道。 “结果仅仅三招,太子便将包括我在内的十几人全部点了穴道!” “然后呢?” “然后,太子走到陛下面前跪了下来,他说,父皇我不是要造反,我只是为了除去您身边的奸佞小人。武家父子如今已经服诛,我请求诛杀韦后与安乐!” “陛下是怎么回答的!” “陛下只说了一句话,要杀她们先杀了我!听了陛下的回答之后,太子眼泪就流了下来。就在此时,一个人站了出来!” “谁?” “上官昭仪!她对太子说,你口口声声说不是造反,那你率兵逼迫自己的父亲算什么?难道是为了尽孝?你若逼死了自己的父亲,如何向天下人交待?太子看着陛下流泪道,父皇,儿子不逼您了,现在就给你一个交待!上官昭仪追问,你如何交待?太子对陛下说,太子妃已经带着独子远避他乡,望陛下不要赶尽杀绝。说罢,太子便举剑自尽了!” 裴岳哽咽道:“我就说嘛,若不是主人自己愿意,这天下能有谁能杀的了他!” 李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暗自却为李重俊不值:明明是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可为了虚名竟然决定中途放弃一死了之,简直迂腐之极。 杨思勖见李陶不语,他叹了口气道:“太子的死对陛下的打击很大,陛下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常常会自言自语,说对不起太子。这次,陛下知道李小郎君还活着,不知有多高兴,这么多年我还从没见过陛下这么高兴呢!” “杨公公,我还有第三个要求呢!” “李小郎君,你说!” “若我随你进了皇宫,在需要陛下的时候,你必须第一时间想办法将陛下引至我面前。” 杨思勖断然拒绝道:“不,李小郎君,这点我做不到,这是对陛下的欺骗,就算我能做到,我也不会去做!” 李陶冷笑道:“既然如此,杨公公那你请回吧!恕我不能与你回宫!” “难道就因为我不欺骗陛下?”杨思勖大喊道。 李陶也不气恼,他淡淡道:“你错了,我是不想去送死!” “送死?”杨思勖愣住了:“李小郎君,此话怎讲?” “当年,我阿爹差点将韦后和安乐杀死,她们对我阿爹恨之入骨,事实上,我阿爹也是因她们而死的。杨公公,据你对她们的了解,她们可是宽宏大量之辈?” 说到这里,李陶站起身道:“这些年来,你可知道她们派人来暗杀我和阿娘多少次了吗?要不是岳伯在,恐怕我早就到了阴间。在乡野山村遇到危险,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跑,可入宫后你又不管我,我岂不是死路一条?杨公公,你不答应我的要求,便是不顾我的死活,我为何要跟你入宫?” 杨思勖哑口无言了,韦后与安乐公主都不是省油的灯,李陶为了自保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也并不过份。 杨思勖长长吁了口气:“李小郎君,既是如此,那我答应你了!” 李陶见目的已经达到,于是爽快道:“好,杨公公,我信你!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安顿一下,三天后我们就出发!” “李小郎君,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咱家告辞了!”杨思勖转身要走。 “杨公公,还有一事要麻烦你!”李陶突然叫住了杨思勖。 “什么事?” “古云天那里还需要公公去搞定,不然他明日可要上门来缉拿我了!” “此事交给我了!” “还有,三天后我希望古云天与我们一道前往长安!” “没问题!” 看着杨思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陶轻身说道:“岳伯,你准备一下,明天我去马场!” “是,小主人!” …… “阿娘,事情就是这样的,您怎么看?”李陶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出。 娑娜大吃一惊:“阿陶,你是大唐陛下的亲孙子,这是真的吗?” 李陶有些愧疚地看着娑娜:“娑娜,我不是有意要瞒你,我的确是陛下的孙子,可同时我也是朝廷的钦犯,我不想让你担惊受怕,所以才没有告诉你!如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我也不瞒你了,我知道你的祖上与大唐李氏有不共戴天之仇,再让你跟着我太委曲你了。你放心,明日我就安排人,送你回随城与你阿娘相聚!” 元氏爱怜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娑娜公主,想说点什么,可又无从说起,只是叹了口气。 娑娜抬起了头,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我不管过去,也不管将来,我只管现在,现在我能做的就是,与你不离不弃!” 元氏听罢早已泣不成声,她一把将娑娜揽入怀中:“娑娜,好孩子,阿娘也舍不得你!” “娑娜,我……”李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元氏对李陶横眉怒目道:“陶儿,你给我记住,今后若有一丝对娑娜不好,阿娘可是不依。” “是,阿娘,我记住了!” 元氏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该来的终将要来,陶儿,你已经长大了,只要你决定的事情,就放手去做,阿娘能做的便是你到哪里,阿娘便到哪里,生咱们一起生,死,咱们一起死。” “阿娘,陶儿谢过您了!”李陶看着自己的母亲,心情难以平静,他知道母亲的话对他意味着什么。 华菁菁见李陶的目光看向自己,赶忙摆手道:“不用问我,我的心思当年离家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陶彻底无语了,他感觉到肩上的责任无比沉重,就算为了这些爱着自己的人,他也要无畏地往前冲,用自己的胸膛为他们遮风挡雨! …… 第一百八十四章理想 将阿娘娑娜与菁菁接回来之后,李陶急匆匆地赶到了临淄王府。 “三叔,我已经决定了,明日就与杨公公进宫。”李陶开门见山道。 “陶儿,你……”李隆基很是担忧。 “三叔,记住我今天的话!”李陶郑重其事道。 “陶儿,你说!” “这次进宫前任未卜,若我有了意外,也就罢了。若站稳了脚跟,我会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陶儿,你要做什么?” “我会让三叔您登基做皇帝!”李陶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李隆基听罢,嗡的一声脑子便一片空白。 李隆基只是个郡王,父亲也不过是个亲王,他离这皇帝的位子没有十万八千里,至少也有千里之遥了。退一步来说,就算是他的父亲继承了皇位,他上面还有两位兄长,说什么也不会轮到他的头上。李陶这句话突然出口,一下便将他打晕了。 “陶儿,你这是……”李隆基呐呐不知该说什么了。 “三叔,您是不信陶儿的情义还是不信陶儿的能力?” “我……” 李隆基怎会不信李陶的情义呢?虽然与自己这位侄子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李隆基深深地感觉到李陶对自己出奇的好,有时好的让自己都觉得受之有愧。自己只是个闲散郡王,让很多人都不待见,李陶从自己这里得不到任何帮助,依然对自己如此这般,想来想去只能有一个解释:这孩子重情义。 李隆基怎么会不信李陶的能力呢?自己在潞州几年,如龙困浅滩般无法动弹分毫。可李陶却干净利索地将梁德全一伙人全部收拾了,自己有今天,潞州有今天,李陶功不可没。说李陶没有能力,打死李隆基也不会相信。 “现今的朝堂韦氏一手遮天,一片乌烟瘴气,人心思变已成必然。我入了皇宫会因势利导让变化提前出现。三叔,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增强实力,做好准备,到时一切便会水到渠成!” 李陶所说李隆基怎会不知,但他心中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影,既说不出口,又让他如刺梗喉。 “三叔,若我没有猜错,您心中肯定在想,我既然能帮三叔您做皇帝,为何自己不做这皇帝?” 李隆基再次瞠目结舌,他不知道自己的侄子是不是神仙,竟然将自己的心思猜得如此之准。 “三叔,你想听真话吗?”李陶心情突然变有些沉重。 李隆基点点头。 “这皇帝我不敢做,不愿做,也不能做!” “这是为何?”李隆基大惑不解。 “皇帝虽然高高在上,可是高处不胜寒,普天之下有多少精英人物在日夜垂涎、掂量、窥测、谋划着大位。皇帝的处境危机四伏,时时有掉脑袋的凶险,甚至连最不会杀人的宫女,都可能能联合起来杀皇帝。皇帝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如何防止自己的权利被别人抢走,一分一秒也不能松懈。这种恐惧使皇帝神经常年高度紧张,甚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故而我不敢做皇帝。” 李陶的话虽然让人有些不可思议,但李隆基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 “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皇帝不仅要粉碎来处各方的任何威胁和挑战,同时还要面对政务之烦,使人不胜其劳。做大臣的,想做官就做官,不想做就不做,优游度日。皇帝就没有这样的福分了,皇帝的重任不可以托付给旁人,所以舜帝直到死在苍梧时,禹帝直到死于会稽那一天,都没有享受过安宁的生活。当了皇帝,就没有退路了,故而我不愿做皇帝!” 李隆基甚至可以想象到李陶所说的那种情形了,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对这皇帝的理解远不如李陶这么透彻。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不能做皇帝!”李陶接着说道。 “为什么?”李隆基越觉的奇怪。 “因为我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和理想,只有三叔您当了皇帝,我才有可能实现我的理想。” “你的理想是什么?”李隆基傻傻问道。 李陶脸上充满了憧憬:“赚天下之钱财,游天下之美景,尝天下之美食,揽天下之美女!” “这就是你的理想?”李隆基听罢不由气结。 “没错,这便是我的理想,我要为之而奋斗终生。” 说罢,李陶摇头晃脑地吟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李隆基恨恨道:“你既然知道做皇帝有诸多坏处,还把三叔放在火上烤,你为了自己的理想就不顾三叔的死活了?” 李陶讪讪笑道:“三叔您放心,等您做了皇帝后,我在为理想奋斗的闲暇之余也会帮您分忧解愁的!” 李隆基摇头坏笑道:“你说错了!若我真做了皇帝,我会让你在帮我分忧解愁的闲暇之余去为理想奋斗的!” “啊?”这回轮到李陶彻底傻眼了。 …… 明日,便要离开潞州了,李陶觉得时间有些不够用了,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安顿。 “李叔,李申兄长,张昭,明日我就要启程赶赴长安了,有些事情我要与你们交待一下。” 三人点头。 “李叔,潞州这一大摊子事就交给你了,这可是我们的全部家底。等我在长安站住脚了,我会慢慢把你们转移到京城去!” 李文皎面色凝重:“小主人,我会帮您看好咱们的家底的!” “李申兄长,本来准备让你同去长安的,可李叔这里人手不够,就先委曲兄长留在潞州帮衬李叔了!” 李申性子比之前沉稳了许多,他点头道:“遵从小主人吩咐!” “张昭,说实话,我非常需要你在我身边出谋划策,可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不得已只好让你出马了!” 张昭笑道:“为主人分忧是我份内之事,主人尽管吩咐就是!” “这次的事大家都清楚了,几方人马汇聚潞州,而我们却丝毫不知,犹如瞎子聋子,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我决定建立一个专门收集情报的秘密机构,只有掌握大量的情报,将来我们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第一百八十五章离别潞州 张昭听罢,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知道此事的重要,更 清楚责任重大。 李陶歉意地看着张昭:“我们谁也没做过此事,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自己摸索了,但你放心,无论是需要钱还是需要人,我都会全力满足的!” 张昭一阵感动,他正要说话,却听一旁李申喊道:“小主人!” “怎么了,李申兄长?” “若是您放心,这事交给我来做吧!”李申沉声道。 李陶愣住了。 李文皎亦点头道:“没错,小主人,此事交给申儿比较合适,您忘了那《韬晦术》了,用在这里最是合适!” 李陶眼前一亮,一拍脑袋道:“是呀,我怎么忘了这茬了!好,这事就交给李申兄长了,只是李叔你那里可就……” 李文皎笑道:“主人,你放心,我应付的来!” “张昭,明日你与我同去长安,我们去会会那些妖魔鬼怪!”李陶充满豪气道。 …… 腊月初三,潞州城外,前来为李陶送行的人还真不少。 “三叔,记着我们的约定,可别让我空欢喜一场呀!”李陶朝李隆基眨巴着眼睛道。 “进了宫你先想法子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再说!”李隆基没好气道“我去与阿嫂道个别!” 见李隆基去与阿娘说话了,李陶看向王毛仲与李宜德:“你们俩一定要保护好临淄王,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在长安再会!” 为了自己走后确保李隆基的安全,昨日,李陶将王毛仲与李宜德二人带到了临淄王府,让他们全力保护李隆基。李隆基见了二人非常高兴,毕竟他们二人要比王府那些侍卫强的多。 “放心吧!主人,我们会的!”王毛仲恭顺道。 “主人,多保重!”李宜德对李陶感情颇深,多少有点舍不得。 李陶点点头,又走到聂神算、范长风与姜绞面前。 “老聂,九郎,潞州各项产业的经营就交给你们二人了!” “小主人,放心,我会做好的!”聂无双依然是那么沉稳发。 “阿陶,你得赶紧来接我们呀!”范长风哭丧着脸道。 “我知道了,九郎!”说到这里,李陶对一旁的姜绞道:“姜掌柜可要做好准备呀,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来一次大搬家,除了马场之外的所有产业都要搬到长安去,在那里赚钱可要比潞州容易多了,说是日进斗金那也丝毫不过份!” 姜绞的嘴笑得都有些合不拢了,他忙不迭点头道:“李小郎君,我心里有数,到时候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就浩浩荡荡开进长安城去。” 就在李陶与众人告别的时候,华文轩也与华菁菁话别。 “哥,也不知阿陶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让你一起同去?”华菁菁噘着嘴道。 华文轩正色道:“妹子,你可别怪阿陶,是我主动要求留下的,马场还有一大摊子事呢,我自然要帮阿陶照看着。不仅是我,你没见九郎也留下来了。” 华菁菁听罢不言语了。 华文轩叹了口气道:“菁菁,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了。哥不在跟前,你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还有,就算帮不上阿陶的忙,也绝不能扯他的后腿。” “我知道了,哥!” …… 李陶一行人已经走远了,可送行的人还站在那里。 “李小郎君人缘可真不错呀!”杨思勖骑在马上笑道。 李陶回头看了一眼潞州城的方向,然后转头对杨思勖意味深长道:“但愿我到了长安还能有如此好人缘,不过这还得要杨公公鼎力帮忙呀,你说是吧?” 杨思勖听出了李陶话中有话,只有苦笑不语了。 李陶一行走出去没有多远,一骑迎面飞驰而来。 “哪位是古云天古总捕头,长安六百里加急!”来人勒马大喊道。 “我是!”古云天骑马赶上前去。 李陶与杨思勖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有了什么变故。 不一会,古云天来到李陶与杨思勖的马前抱拳道:“杨公公,李小郎君,抱歉,我不能陪你们去京城了。正平县发生赈灾款被劫案,刑部六百里加急,让我迅速赶去破案!” 杨思勖不悦道:“我这里有陛下的圣旨,古总捕头,你的任务是送李小郎君回长安!刑部那里,咱家帮你顶着,你放心便是!” “这……”古云天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 “古总捕头,这赈灾款被劫案是怎么回事?”李陶在一旁问道。 “哦,李小郎君,是这么回事……” 古云天把此案的情况向李陶大概叙说了一遍。 原来,河南黄河沿岸突遇百年罕见的水灾,数十万灾民呼天喊地,悲鸿遍野,朝廷下令各地紧急筹集钱粮运往灾区。 正平县令赵彦山接到上锋命令,不敢怠慢,急忙在自己辖处内筹集到千两黄金运往河南赈灾。 可是,千两黄金的赈灾款刚一运出正平境内,便遇上了一个蒙面劫匪。那蒙面劫匪功夫十分了得,只嗖嗖几剑便将押送赈灾款的几个公差送上了西天,然后提走了赈灾款,去向不明。 消息传到京城,朝廷震惊,刑部当即决定派古云天负责调查此案,并限期一个月内一定破案。案情如火,刻不容缓,故而古云天想连夜快马加鞭赶往正平县。 李陶听罢,对杨思勖道:“杨公公,这样吧,我们绕道正平,先帮古总捕头破案,再去长安!” “李小郎君,可是陛下那里……”杨思勖一听便急了。 “杨公公,你放心,误不了事,大不了我们完事了我们抓紧时间赶路便是!” 杨思勖见李陶心意已决,只好无可奈何道:“那便依李小郎君吧!” …… 当李陶等人赶到正平县衙后厅的时候,县令赵彦山和一个年轻人早就在客厅里等他着他们了,俩人心事重重的样子。 还没待古云天说话,那个年轻人便上前一跪在地:“孩儿见过阿爹。” 李陶奇怪地看着古云天:“他是你儿子?” 古云天点点头道:“是的,李小郎君,他正是犬子古震。” “古总捕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儿子怎会在正平县?”李陶不解地问道。 赵彦山见古云天对李陶恭敬有加,不敢怠慢,赶忙上前说道:“李小郎君,我是正平县令赵彦山,此事还是由我来说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一时糊涂 原来,赵彦山是古云天的好友,两人交往多年,情同手足。 有一年元宵佳节,恰逢古云天老母七十寿辰,赵彦山于是备下厚礼,进京来为古母祝寿。 古云天母亲见郎彦山知书达理,气度不凡,一时高兴道:“你与古云天年岁相当,又交情甚好,不如两人结拜兄弟,我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儿子?” 古云天是个孝子,一听母亲开口,加之自己也早有此意,忙一口答应。 赵彦山也欣然应充。 于是两人当即以血酒为誓:“上有天地,下有七十老母,我古云天、赵彦山愿结拜为兄弟,赵彦山年长一岁为兄,古云天为弟,两人不能同生,但愿共死,如有违誓言,当天诛地灭……” 然后两人又拜过古母。从此结成了兄弟。 古云天有一子,名叫古震,自幼随父习武,功夫了得。 古震到了十八岁那年,古云天修书一封交给古震道:“你明日就带此信到正阳县去找你赵伯伯,他是三名进士出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你上他家住上三年,学些文理知识回来,也好报效国家,有所作为。” 古震听从父命,于是第二天便收拾好行李,带着书信投靠赵彦山去了。 …… 李陶听罢恍然大悟。 古云天扶起儿子,只见两年不见,古震英姿飒爽,举止文雅大方,早已非昔日那个无知少年了,深感心慰,便谢赵彦山道:“震儿多亏大哥教治有方,才有今日之气候”。 赵彦山面有悔色道:“兄弟这话就见外了,难道你古云天的儿子不就是我赵彦山的儿子一样么?” 因有重任在身,几人寒喧了几句便将话题转入到案情上面。 古云天问道:“大哥。不知上次劫案中可有幸存的公差?” 赵彦山愁眉不展,半晌道:“劫匪功夫了得,所有公差无一幸免于难”。 李陶在一旁突然道:“劫匪中想必有公差认识之人,否则他求的只是钱财,为什么要杀人灭口呢!” 古云天听罢暗自点头。 赵彦山闻言不语。 第二日,古云天便与李陶开始四处走访调查案情,但却没有丝毫线索,转眼间已过了十日,案情依然扑朔迷离,一无所获。眼看破案限期将至,古云天忧心仲仲,心急如焚。 这一夜,众人都睡着了,而古云天却因案子未破牵肠挂肚难以入眠。于是,推开房门,一个人去院中散步。 外面凉风习习,明月当空,古云天发现李陶正立在院中,吃惊地问道:“李小郎君,您还没睡呀?” 李陶苦笑道:“是呀,古总捕头,你看,多好的月亮呀,本该是枝前月下对奕饮酒或吟诗作对的好景致,可是现在却丝毫没有那份闲心。” “惭愧呀,古某之事让李小郎君费心了!”古云天愧疚道。 “罢了,不提此事了,古总捕头,随我在院中走走吧!”李陶笑道。 两人在院中转了一圈,李陶与古云天见古震的房中也亮着灯,于是信步走了过去。 推门而入,房中一片狼藉,内有一桌,桌上有残酒剩菜,古震已爬在桌上睡着了。 “看来令郎亦是为案子之事烦忧而喝醉了酒,有如此至孝之子,是古总捕头的福气呀!”李陶感慨道。 古云天陡然一阵感动,他将儿子扶上床,帮他脱了鞋子,盖好被子,苦笑一声正要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李陶与古云天听到古震在睡梦中喃喃自言道:“其实……其实我也不想去做劫匪……都……都是赵伯伯……让……我做的,……我也并不是想杀你们的,谁……谁让你们认出了我?……我……我不杀你们行吗?……爹……爹我对不起你……” 一听此言,古云天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天啊!自己敬重的兄长和疼爱的儿子莫非是这次劫案的凶手?这是真的么?想到此,古云天不禁怒火攻心,“哇”地一声吐出口血来。 古震一惊,立即醒了过来,见父亲正怒目而视在瞪着自己,知道可能是自己酒后失言,被父亲听到了,心里一虚,忙跪在地上,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讲了出来。 赵彦山任期将满,可自己却依然是两袖清风,想到离任后,凭那一点朝廷奉禄实在难以过上富足生活。于是一时见财起意,便嗦使艺高胆大的古震将那千两赈灾黄金劫了…… 李陶看向古云天,古云天良久沉默不言,转身出门。 不一会,雷雨带着捕快进屋来,他看着颓然在地的古震,犹豫道:“师父让我来……” 古震惨笑道:“来吧!” 当赵彦山看见古震被绑至自己面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当即羞愧难当,泪水纵横对古云天道:“贤弟啊!都怪大哥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害了自己不说。还毁了你和震儿一生清名及前程,我现在是悔之晚矣。此事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怪不得震儿,希望你别怪映儿,就将我一人押解进京交差……只是我死后,家中妻小就全仗贤弟照料了……” 古云天转过脸去,一行清泪潸然而落,然后他挥挥手,令手下人将赵彦山的六品官帽摘掉,上了枷锁,和古震一起装进了囚车押往长安。 腊月二十五日,李陶一行到达长安时,中宗命皇子李重茂率百官出城迎接。 当日,李陶与元氏进宫晋见中宗陛下。 当夜,李陶中宗祖孙二人促膝长谈一夜,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第二夜。 第三夜。 两人整整谈了三夜。 腊月二十八日,中宗派杨思勖宣旨,封李陶为蓝田王。 腊月二十九日,李陶奉旨迁入蓝田王府。 …… “阿娘,准备好了吗?我们现在可以出门了!”李陶站在元氏身后。 今天是除夕,晚上中宗要与亲人聚餐,李陶与元氏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元氏转过头来,强笑道:“陶儿,阿娘说过,只要你决定了,阿娘都会陪着你的!” 李陶叹了口气道:“阿娘,我知道现在可能让你受委屈了,可是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再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陶儿,我相信你,你就放心去做吧!” …… 第一百八十七章唐中宗的心思 尽管李陶与元氏走了好一会了,中宗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中宗身体不佳,平日里这个时辰他早已安歇了,可此时他却没有丝毫睡意。 韦后与安乐公主李裹儿也出人意料的并没有离开,母女二人精力旺盛,平日里一般都会玩乐到二更天才肯睡觉,她们正奇怪的看着中宗。 中宗似乎觉察到了她们诧异的目光,转过头来来看了她们好一会,怅然道:“他说的多好呀,做我的开心之果,至孝之孙,挡箭之牌,促膝之友。” 韦后不动声色道:“他只是早晚来宫里晃一晃,讲讲故事,陛下至于对他如此吗?” 中宗李显看着自己的妻子,神情不由有些恍惚。 李显是高宗李治和武则天所生的第三子,在高宗的八个儿子中排序第七。唐高宗永隆元年皇太子李贤被武则天废黜,议立李显为皇太子。高宗病逝,李显即位,是为中宗,尊武则天为皇太后。 李显即位未及一月,便因要给岳父授官的事对宰相裴炎说了一句气话,结果立遭武则天废黜,被降为庐陵王,囚禁于别所,然后迁移均州,不久又迁移房陵。他们在房陵期间,武则天多次派遣使臣前去探望,似乎结局已定:等待赐死。 李显这么悲观不是没有道理的。 武则天的长子李弘冲撞了她,结果当晚“暴薨”,次子李贤也于被废四年后在放逐地巴州被逼迫自杀,有两个哥哥作比照,李显自然会知道自己不是在囚禁地“暴薨”,也会在流放地被赐死,几乎不会有太大的意外。 然后李显没有“暴薨”,被迁移均州安置,开始他十八年流放生涯,流放的艰苦备尝还算不了什么,最悲惨的是日日等死。 人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生活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中,日日等死,死亡却又不马上来,但它随时又都可能到来,这种恐惧和悲惨绝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出来的。 后来,宰相张柬之等大臣联合羽林军将领拥戴李显发动宫廷政变,杀掉二张,逼迫武则天传位,李显再度即位为帝。 李显苦熬了十八年,在流放生涯中,韦氏面对逆境显示出超乎寻常的承受力,成为李显的精神支柱。正是患难夫妻相濡以沫的真情,使得李显苦苦熬过十八年的等死岁月,也使他对妻子的依赖和感激也超乎常轨。 “陛下,陛下……” 韦氏的喊声将李显从回忆之中惊醒过来,李显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真的老了,总爱想起以前的事情。 “爱妻,或许你觉得陶儿只是早晚来请安,为我讲讲故事让我开心,这些都是小事。可是你想过吗,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这么些年来,他与他阿娘颠沛流离吃了多少苦,他能不计前嫌做到这一点,已经殊为不易了。” 李显说话的语气沉重,面上显出痛苦的神色,这一辈子他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儿子李重俊自杀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没有出言阻止。 韦氏心中知道李显心中的痛,李重俊之死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此时听李显又重提此事,只好默不作声。 谁知,这个时候李裹儿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父皇,他一个乡间野小子,懂什么?我看呀,他和他那在阴间的爹一样,都喜欢哗众取宠!”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帐话?”李显闻言大怒。 李裹儿从未见过父亲对自己说过如此重话,不由愕然。 李裹儿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李显有些心软了,他放缓了语气道:“裹儿,你知道吗?在我们全家贬谪房州的路上,你阿娘生下了你。因为是在途中,没有来得及准备,我只好脱下自己的衣服包住你,为你取暖,因我和你阿娘为你起名叫裹儿。你一生下来就跟我一起受罪,十多年,连一双像样的鞋都没穿过。冬天,光着脚到山上捡柴,小脚丫冻得通红稀烂。一双小手长满冻疮,指头肿得像红萝卜,真叫人心疼。你跟着我与你阿娘吃了十四年的苦,出于愧疚,我对你特别疼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即使你要星星,也恨不能让人爬上天空给她摘一颗。陶儿此时的境地与你何其相似,你为何就不能对他宽容些呢?” 李裹儿听父亲这么说,也不再吭气了。 李显思忖片刻,突然向二人问道:“若是我立陶儿为皇太孙,你们以为如何?” “绝对不行!”韦氏与李裹儿异口同声道。 让李陶做皇太孙,韦后与李裹儿绝不能允许。 韦后的儿子李重润、女儿永泰郡主、女婿武延基因私下非议张易之兄弟,毁谤祖母武则天,结果被杖毙。对韦氏来说,这简直是灭顶之灾,李显虽然有四个儿子,但只有李重润才是她亲生的。李重润死时才十九岁,没有成婚,更没有儿女,也就是说,韦氏从此失去了做太后的指望。 正是从这时起,韦氏生出了立李裹儿为皇太女的想法。为了讨好母亲,李裹儿竟不惜让自己的第二任丈夫武延秀去做其**。 李重润死后,李重福被韦后流放到了均州,李重俊被逼自尽,李显跟前只有最后一个庶子李重茂了。韦氏一直不肯让中宗册立李重茂为太子,她和李裹儿一起,竭力要求中宗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但这个打算遭到了朝廷内外很多人的反对。不过,母女二人不会因为众人反对就停止,她们反而加快了脚步。 如今,李陶从天而降,要做皇帝的继承人,她们二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李裹儿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刚要发脾气,却见韦氏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坐下。 “陛下,陶儿也是我的孙子,让他做皇太孙我没有意见。只是他入宫时间尚短,陛下还是先看看再说,此事可以从长计意。”韦氏轻声道。 李裹儿听母亲如此说,面上更显出忿忿之色。 韦氏如此规劝李显也是不得已,她对李显太了解了,别看他平时窝窝囊囊的,可他若是决定的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若直接反对此事说不定会促使李显定下决心,不如先拖延下来,然后再想其他办法。 李显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先看看再说吧!” …… 第一百八十八章上门寻衅 正月初七,正好是“人日”,亦称“人庆节”,传说女娲初创世,在造出了鸡狗猪牛马等动物后,于第七天造出了人,所以这一天是人类的生日。 李陶正在大厅内与华菁菁、娑娜二人说笑,裴岳从屋外走了进来,在李陶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李陶点点头,转身对突然对华菁菁、娑娜道:“你们会演戏吗?” 华菁菁与娑娜茫然道:“演戏?演什么戏?” “你们听我说……就这样吧,时间紧急,你们和阿娘商量一下,万万不能出岔子。” 看着华娑二女转身离去,李陶对裴岳道:“你现在马上去找杨思勖……” 待所有人都走了,李陶坐在大厅内开始闭目养神。 李申的办事效率非常高,李陶刚,李申便带着童兆祥、童兆瑞兄弟提前来到了长安。短短一个月时间,便在长安建立起了初步的情报机构。刚才,裴岳前来禀报,童兆祥传来消息,李裹儿乘着车辇带着家奴,正气势汹汹朝蓝田王府而来,毫无疑问她是来找李陶晦气的。 李陶心中清楚,李裹儿向来飞扬跋扈,谁也不放在眼中。当年,李重俊作为李裹儿的兄长,虽然贵为太子,一身武功天下无敌,也被她整得灰头土脸。今日,若不能将这个女太岁降服,今后势必无法在长安立足。 正思量间,便听到王府的下人在门外大声通报:“郡王,安乐公主殿下驾到,她让您到王府门前迎驾。” “告诉她,本郡王正忙着呢,没空!”李陶不假思索道。 “啊?”下人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主人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怎么?我说的话你没听明白?”李陶不悦道。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下人惶恐不安,转身一溜烟而去。 不一会,李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只听到“哐当”一声,房门便被人一脚踢开了,李裹儿横眉怒目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名侍女。 李陶不急也不恼,笑嘻嘻道:“原来是安乐公主光临,让我这小小的王府蓬筚生辉呀!” 说话时,李陶依旧大大咧咧坐在胡椅上,连屁股都没有抬一下。 李陶没有去迎接,李裹儿已经窝了一肚子火,现在又见他如此模样,心中怒火更盛,脸色都变的铁青了。 “你这个野种,和你那死鬼父亲简直是就一个德性!” 李陶似乎对李裹儿的话充耳不闻,脸上依然挂着懒懒的笑容,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起身走到那名侍女面前,和颜悦色问道:“不知这位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启禀郡王,奴婢名叫暧玉!”侍女恭恭敬敬答道。 “暧玉,好名字!”李陶点点头道:“我要与安乐公主单独谈谈,不知暧玉姑娘可否暂且回避一下?” “啊?”暧玉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把目光投向了李裹儿。 李陶见李裹儿不置可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回便走,嘴里还轻声嘀咕道:“还是个胆小鬼!” “你给我站住,你说谁是胆小鬼?”李裹儿怒斥道。 李陶转过身来,瞥了一眼暧玉,促狭的笑着盯向了李裹儿。 李裹儿实在受不了李陶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她大声对暧玉喝到:“你去屋外等着!” “是!”暧玉轻轻转身出门,将屋门掩住。 “不知安乐公主驾临有何指教,我洗耳恭听!”李陶重新又坐在了椅上。 “野小子,你给我听好了,你若老老实实呆在王府,我便放过你,你若胆敢染指皇太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李裹儿恶狠狠道。 “皇太孙?” 李陶愣了一愣,旋即笑了。怪不得李裹儿着急忙活地上门找茬,原来是为了此事。看来中宗陛下已经有了将自己立为皇太孙的心思,这说明自己这些自己对中宗大打感情牌有了效果。既然中宗对自己如此看重,那李裹儿所依仗的中宗恩宠就要大打折扣了。 想到这里,李陶慢悠悠道:“李裹儿,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你若在我面前老老实实的,那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若你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自从中宗即位之后,普天之下还没有一个人敢如此对李裹儿如此无礼。当年,李裹儿根本不把李重俊放在眼中,常对他指手划脚,嘲弄讥讽,李重俊在众大臣面前十分难堪,但也没敢把李裹儿怎么样。如今,李陶竟然敢如此对待自己,李裹儿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看来你很生气?”李陶摇头晃脑道:“其实,我也很生气!” “对了!”说到这里,李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忽然问道:“不知你可听说过天子之怒和村夫之怒” 李裹儿愕然。 “你是当今天子御封的安乐公主,若是发怒必有天子之气。进宫前虽然我只是个野蛮的村夫,可我也会发怒。天子之怒如何,我不十分明了,但这村夫之怒,我却可以告诉你!” 说话间,李陶脸上已经布满杀气。 李裹儿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妙,还没来得及动作,李陶像一头敏锐的猎豹一般,“嗖”的跃身而起,扳住了李裹儿的双肩,右膝猛地击在她的小腹上。 李裹儿“嗷”的一声,身子立刻向虾米一样弓了下去,李陶压着李裹儿的肩膀顺势落地。李裹儿蹲在地上双手捂着小腹,强忍疼痛抬起头来正欲说话,李陶手中像变魔术般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宝剑。李裹儿刚一张嘴,剑尖便塞入了她的口中。 杀气愈发浓重,让李裹儿觉得透彻心肺。 “李裹儿,所谓村夫之怒,就是说发怒了会和你同归于尽!我敢,不知你敢不敢赌呢?”李陶目光坚定。 李裹儿的舌尖上抵着宝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还哪能说得出说话,只能惊恐地望着李陶。 李陶继续说道:“李裹儿,我送你一首歌。这首歌叫《男儿行》,我还从没唱给别人听过呢!希望听过之后你会有所启发,知道什么的男人是你所不能惹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嚣张的太监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 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 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 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 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 放眼天下数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随着李陶铿锵有力的歌声,屋内杀气越来越浓重。 终于,歌声唱完的时候,李陶已经收回了剑。杀气突然消失了,李裹儿差点瘫坐在地上。 “你心里或许觉得很不服气,那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 说罢,李陶捏着剑尖,将宝剑反手递到李裹儿面前。 李裹儿不知李陶何意,哪敢动弹半分。 “拿着!”李陶冷声道。 话音刚落,那股让人骨寒毛竖的杀气又散发开来。 李裹儿兢兢战战接过宝剑,李陶顺势将前胸抵在剑尖上,然后死死地盯着李裹儿。 李裹儿的手在颤抖,这一剑无论如何也不敢刺出。 两人就这么相持着。 “哐当”,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李显出现在二人面前,他的身后跟着杨思勖与裴岳。 “父皇!”李裹儿看到李显,就像看见救星一般,手中的宝剑掉落在地上,扑向他的怀中。 “裹儿,你为何要这么做?”李显拦住了李裹儿,怒声问道。 “父皇,他……”李裹儿正要诉苦,却硬生生地让李陶凌厉的目光把后面的话逼回了肚中。 “思勖,带裹儿回去,守门思过,禁足十日!”李显恨恨道。 “是,陛下!” 李裹儿异常委曲,可能离李陶远些又让她觉得异常轻松。毫不夸张地说,李陶在她面前已经如同魔鬼一般,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望着李裹儿远去的背影,李显转过头来看着李陶,不知该如何安慰于他。 “陶儿!” “阿陶!” 就在此时,元氏与华菁菁、娑娜从屋外冲了进来。 元氏将李陶揽入怀中,急切地上上下下打量道:“陶儿,你没事吧!” “阿娘,我没事!”李陶轻声道。 元氏转身转身噗通一声跪在李显面前,大哭道:“陛下,俊郎死了,我认了。现在除了陶儿,我什么都没有了。若陛下非要陶儿的命,妾身愿意替陶儿一死,求陛下要放过陶儿!” 李显听了元氏哭诉,心中郁闷不已,自己明明是前来解救李陶的,什么时候说要他的命了。可李裹儿手持宝剑要杀李陶是自己亲眼所见,让他无法辩驳,谁让李裹儿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呢? “阿陶,咱们回潞州去,省得在这里天天提心吊胆!”华菁菁与娑娜也啜泣道。 李显窝火不已,他咬牙切齿对元氏、华菁菁与娑娜道:“你们起来,陶儿哪也不用去,我向你们保证,谁若敢动陶儿一根汗毛,我会让他挫骨扬灰,诛他九族!” …… 正月初十,李陶与裴岳走在长安的大街上。 “岳伯,长安与当年你离开时有何变化吗?”李陶一边询问一边东张西望着。 “小主人,你还别说,比我当初离开时可繁华了许多。”裴岳感慨道。 “听说长安的西市很有名,走,岳伯,我们去转转!”李陶招手道。 李陶话音刚落,路边的一座酒楼传来一阵嘈杂声,李陶询声走了过去。 “各位大爷,求求你们了,放过我们吧!”只见一个老者向四五个人作揖求饶道。 这几人都没有胡须,看他们的服饰,毫无疑问都是宫内的太监。 领头的一个太监细声细气道:“老不死的,给脸不要脸,兄弟几个,给我砸!” 几人闻言也不客气,立刻砸将起来。李陶立在围观的人群中,看着这一幕不由怒从心起。 “唉,造孽呀,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安生呀?”李陶身边的一个中年人叹了口气道。 李陶悄声问道:“这位郎君,不知您是……” 中年人打量了李陶一眼:“小郎君,我是这永和楼隔壁布庄的掌柜,敝姓王。” “王掌柜,这些太监是什么来头,怎的如此霸道?” “你是外来的吧?居然连内坊局的太监都不知道?”王掌柜道。 “内府局?”李陶还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郎君,是这么回事!” 听了王掌柜的诉说,李陶这才明白。原来,内府局是下属于宫中内侍省,内侍省的太监贪得无厌,想尽办法来欺压和剥削长安百姓,不择手段地掠夺,引起了长安百姓的痛恨,但是有冤往哪儿去诉呢? 内府局开设“五坊”,五坊是专门替皇帝养雕、养鹘、养鹞、养鹰、养狗的地方。有一批太监在五坊里当差,这批人吃饱了饭不干正经事,到处向百姓敲榨勒索。他们要敲哪家的竹杠,就把鸟网张在人家的门口或者井架上。谁要是在家门口进出,或者到井里去打水的时候,碰到了鸟网,就说谁吓走了供奉皇帝的鸟雀,围住他痛打,直到这家人出钱赔礼,他们才扬长而去。这些人常常在酒店里要酒要菜,大吃大喝,吃得醉醺醺的,七歪八倒地扬长走了。酒店主人向他们要酒钱,不是挨骂,就是挨打。 这一次,他们在永和楼喝了酒不付钱,小二上前讨要,他们把随身带来的一袋蛇交给小二说:“大爷没带钱,把它放在你这里做个抵押吧,过几天我拿钱来取。不过这些蛇都是宫里捉鸟雀用的,你得小心饲养,要是饿死了一条,小心你的脑袋。” 店主人知晓了此事,吓得要命,苦苦哀求这几人把蛇带走,酒钱也不要了。谁知这几人觉得没有了面子,借着酒劲将永和楼砸了。 “这么说,王掌柜也没少吃他们的亏吧?”李陶问道。 王掌柜苦笑道:“这还用问吗,这一年下来……” 王掌柜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人突然站了出来:“住手!” 几名太监砸的正欢,听到有人制止,都停了手。 第一百九十章郑衡的家世 领头太监眯眼一瞧,此人他认识,冷声道:“哦,是郑大人呀,太常寺与内府局井水不犯河水,难道郑大人想蹚这滩深水。” “几位公公,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人家留条活路吧。”那人不卑不亢道。 “若是我不答应呢?”领头太监狞笑道。 “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但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同样瞧不起陛下?郑某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还是可以见到天颜的!” 领头太监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然后朝着几名太监一挥手,转身离开了。 看热闹的人散去了,刚才与太监对峙那人看了一眼狼藉一片的酒店,叹了口气正要离去。 “等等!”两个人异口同声喊道。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店主与李陶,奇怪地问道:“二位,有事吗?” 店主向那人深深一躬道:“敝人是永和楼掌柜赵丰,壮士出手相助,敝人在此谢过斗士!” 那人点点头,又看向李陶:“不知这位小郎君有何事?” 李陶微微一笑道:“壮士义举让人深感钦佩,在下想与壮士一叙,不知可否?” 不待那人说话,裴岳转头对一旁的赵丰道:“我家主人想与这位壮士说说话,不知贵店可有安静之地?” “有的,有的,楼上有雅间,三位请随我来!”赵丰忙不迭道。 那人见状对李陶苦笑道:“小郎君都安排好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赵丰将三人引至雅间坐定,对三人说道:“二位稍坐,我去准备些酒菜!” 李陶笑眯眯道“不知壮士尊姓大名?” “在下郑衡!” “哦,郑郎君可是长安人士?” “算是吧!” 两人不一会就聊的熟了,通过聊天李陶知道了郑衡的身世,其中也颇为复杂。 …… 郑衡的父亲郑念祖,是一位皇宫魔术师,也就是伶人,伶人没地位,也就入个杂耍的下九流,但挂了“皇宫”二字,就了不得,郑念祖官居从六品,相当于个知县了。所以,他也能三妻四妾、车迎轿接。 富贵人家也有苦命人,郑衡虽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但他排行老四,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宫廷魔术师只有一个,郑念祖如果死了,儿子中也只有一个能继承父亲的衣钵,入宫任职。 不管父亲如何挑选继承人,也不会挑到郑衡头上。郑衡一出世母亲就死了,而且母亲生前在家中也没地位,父亲正眼也不瞧郑衡一下。 没娘的孩子没人疼,连下人都敢欺负他。郑衡一出世,就交由一个姓陈的奶妈抚养,这奶妈待他很苛刻,立下种种规矩,动不动就对他呵斥打骂。当着别人的面,一个下人当然不敢欺负主子,但郑衡稍稍惹得她不如意,回到厢房,关起门来,就死命地掐,往往掐得郑衡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所以,郑衡成了郑家最乖的一个儿子,到哪都不敢吭一声气。 唐高宗李治驾崩前,临终遗诏:太子李显于柩前即位,军国大事有不能裁决者,由天后决定。四天以后,李显即位,是为唐中宗,尊武则天为皇太后。光宅元年二月,李显打算任命韦皇后之父韦玄贞为侍中,宰相裴炎力谏,李显生气地说:”朕即使把天下都给韦玄贞,又有何不可?还在乎一个侍中吗?”武则天以此为借口将李显废黜为庐陵王,并迁于房州。立第四子豫王李旦为帝,是为唐睿宗,武则天临朝称制,自专朝政。 郑衡八岁那一年,唐睿宗和亲,将一位公主嫁给吐蕃,吐蕃使者到皇宫来迎亲,唐睿宗特召郑念祖入宫表演魔术。也是唐睿宗一时高兴,允许在京七品以上官员可以携家眷入宫参加盛宴。 于是,郑念祖带着四个儿子入了宫,儿子的母亲也跟着。郑衡没有母亲,郑念祖就让陈氏跟着。 入了宫,奶妈陈氏却一反常态,对郑衡怂恿起来,说难得来一趟皇宫,叫郑衡到处逛逛。 郑衡哪里敢?站在那里没动。陈氏就悄悄地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痛得他眼泪直打转。没办法,他只得被陈氏拽着,被动地跟着陈氏走。 没走出几步,一位管事的太监将他们拦住了:“什么人?竟敢在宫里乱闯?不想活了?” 郑衡吓得快哭了,陈氏却不慌不忙,指着郑衡说:“他是去给太子表演魔术,让太子解闷儿的。” 一听这话,太监像见了鬼似的,赶紧闪身让到一旁,呵斥道:“那还不赶紧去,磨蹭什么?” 说着话,太监还指了指西北方向。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皇宫西北角一处院落前,与别的地方不同的是,这个院落外面站满了带刀的侍卫,屋内还传来孩子的哭闹声。 两个侍卫一见郑衡,立即钢刀出鞘,双刀一架,拦住了郑衡和陈氏的去路。陈氏如法炮制。侍卫将郑衡周身上下细细地搜过一遍,才走近门去,将那扇紧闭的大门上挂着的大锁打开,叩了叩门环儿,然后迅速退回来。 一会儿,大门打开一条缝,叩门的侍卫大声通报了是怎么回事,然后对郑衡呵斥:“发什么愣?赶紧进去!” 郑衡一步一回头,怯怯地走进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郑衡透过门缝望到,陈氏已迈着碎步,顺着原路往回走了。 郑衡进到里面,看到一处奢华的床幔,那哭声就是从床幔后面传出来的。领他进来的宫女跪下来禀报:“太子殿下,有个小师傅来给您变魔术了,可要看看?” “变魔术的?”哭声止住了,几个宫女赶紧将床幔撩开,就见一个年龄与郑衡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从床上爬起来,那男孩脸上布满水泡,就像被开水烫了似的。 男孩迫不及待地冲郑衡嚷:“你是变魔术的?快!快点给我变,将我脸上的这些泡都变没了!” 郑衡吓得当即就跪下了,说:“这个……我可变不了。” 一听说变不了,太子恼了,又哭起来:“变不了你还来这儿干什么?给我打!打他!” 真有两个太监立即就跑上来,将郑衡按在地上,直打得郑衡皮开肉绽。打完了,郑衡双手捂着屁股就往外跑,大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他拍着门叫开门,门外的侍卫威严地一声吼:“只准进不准出!你要再敢大声喧哗,就地正法。” 说话间,那两个太监又冲了过来,郑衡眼一黑,昏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用心良苦 郑衡醒过来时,已是晚上,太子已经睡着了,有个宫女正在给他受伤的屁股敷药,一边敷一边默默流泪。郑衡见这宫女眼熟,一问方知她正是陈氏的胞妹。在她的长吁短叹中,郑衡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天花是很难治的病,而且传染性极强,在这里服侍太子的人中,除了两名太医和两名太监以前患过天花不会再被传染外,其他的人,都有可能会染上。更何况,宫里有过先例,太子如果生天花死了,在他病中服侍的那些人,全要替死去的太子陪葬。 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小小的郑衡吓出一身冷汗来。那个陈氏,怎么如此歹毒?从胞妹那里得知太子染了天花,竟硬生生将郑衡推到了这生死交界的地方! 郑衡被关在这座房子里,出不去,再加上身上有伤,第二天,就发起烧来。到第三天,他脸上就开始痒痒,一照镜子,脸上已经像爆米花一样,爆出了许多小红点和水泡。他,被传染上天花了。 郑衡被关在那间房子里整整两个月,幸好,有太医呢,他没死,被治好了;更加谢天谢地的是,太子也痊愈了,大家不用陪葬了。所有人都被放了出来,因陪护太子有功,每人赐银百两。 抱着百两赏银回家,郑衡欢天喜地的,哪知道刚一进门,迎面就挨了父亲两个耳光。 郑念祖勃然大怒,呵斥道:“混账东西,进了宫居然敢到处乱闯,你是嫌不能给家里惹祸吗?” 郑衡委屈啊,他将整个事情都跟父亲说了。 郑念祖当即着人叫来陈氏,厉声问道:“是谁让你送郑衡去给太子表演魔术的?” 陈氏丝毫不怯,仰脸怪叫:“没有谁,就是我自个儿的主意。” “你想干什么?” 陈氏眼一翻,吃吃冷笑:“让他染上天花呗,让你儿子短命!” 郑念祖那个气呀,叫来家丁,生生打断了陈氏的一条腿,将她轰出门去。 经历了这一场生死劫之后,也许是郑念祖意识到郑衡可怜,开始关注起郑衡来。这一关注,他发现郑衡身上有另外三个儿子都没有的品性,郑衡从来都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站在那里眼不乱看、手不乱动、脚不乱迈。这,恰恰是宫廷魔术师所需要的胆怯劲和沉稳劲呀,要知道,给皇上表演魔术,稍有差池,就可能掉脑袋给家族惹祸啊! 郑念祖从此对郑衡关心起来。 到郑衡十六岁那一年,郑念祖患了重症,便将几手看家的魔术悉数教给了郑衡,又带郑衡入宫晋见皇上,就这样,将宫廷魔术师之职传给了郑衡。郑衡的那三个哥哥和三个姨娘到病床前吵呀闹呀,但皇上都圈定了郑衡子承父业,他们再闹又有什么用呢? 成了宫廷魔术师后,郑衡像所有光宗耀祖的人一样,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让母亲跟着荣光。他问管家,他的母亲葬在哪,他要帮母亲重新修坟。 哪知管家的一句话吓了他一跳,管家说:“你母亲根本没死啊!” “没死?那她在哪?去哪了?” “被你父亲打断了腿,轰出门去了。陈氏,就是你的生身母亲啊!” 管家将过去的事细细诉来。原来,陈氏只是一个丫环,有一天郑念祖酒后乱性,霸占了她,让她怀上了孩子。孩子出生后,郑念祖觉得,这件事传出去会辱没了他的名声,所以,他逼迫陈氏不能认郑衡为儿子,只能以奶妈自居。 难怪陈氏那么恨郑衡,原来,她是在恨郑家。可是,虎毒不食子呀,她当初怎么能将自己骗去太子那里?这个疑问,郑衡不当面问出来,心里实在憋得慌,他央求管家,一定要找到陈氏。 管家还真的找到了,陈氏被赶出郑家后,一直在一户人家当佣人,但半年前已经患了重病,被辞退了,现在,她一个人住在破庙里,已经奄奄一息了。 郑衡赶过去时,陈氏只剩一口气了,但见了郑衡,她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颤巍巍地拉着郑衡的手,说:“孩子,我的孩子,你终于出头了,妈的心思,没白费。” 郑衡并没有好口气:“你费的心思,就是打我掐我?就是将我送到太子那里,差点害死我?” 陈氏艰难地点了点头,断断续续地说:“孩子,每个人这一生都会患一次天花呀。你说,是在皇宫里患天花,有太医给治着,这样活命的机会大呢?还是在普通百姓家,缺衣少药地活的机会大?更何况,我不让你患天花,你现在能、能……” 郑衡愣在那里,等他醒过神来,陈氏已经断了气。 在后来整理父亲的遗物时,郑衡找到了一本家谱,在家谱的扉页,郑衡爷爷的爷爷,也就是郑家第一位宫廷魔术师,写有一条遗训:“宫中之职,只能一子继业,故必慎择之。首选染过天花之人,次选沉稳性怯子孙。性怯则不惹祸,染过天花则不会中途夭折,如此,我郑家可永沐皇恩矣。” 郑衡傻了,这么说,父亲选择他接替宫廷魔术师一职,倒真的是因为他染上过天花。祖上有遗训呢,天花是要人命的病,没患过天花的人,如果接替了宫廷魔术师之职,又在任上患了天花死了,还没来得及将技艺传给下一代,郑家这荣华富贵也就到头了…… 那么,陈氏是不是偷看过这条遗训,才会那样对待他?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陈氏是用她半辈子的辛酸,换来了郑衡一辈子的荣华。郑衡后来一生只娶一妻,那是他记着母亲,他不想让别人重复母亲悲惨的命运。 …… 听罢,李陶不由感慨道:“这么说,是因为巴陵郡王命大才让郑郎君捡了一条性命?” 李陶所说的巴陵郡王正是当年唐睿宗的太子李成器。唐睿宗当皇帝没多久便让位给母亲武则天,武则天称帝后,改国号为武周,唐睿宗被贬为亲王,封号相王,李成器也由太子被贬为巴陵郡王。 郑衡苦笑道:“算是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西市偶遇 说话间,雅间的门开了,赵丰引着伙计端着酒菜鱼贯而入。 待酒菜摆好,赵丰对三人道:“这顿酒菜在下请客,诸位慢用,在下告辞!” 李陶起身道:“赵掌柜且留步,能否与我等同坐,我想问些事情。” “自然可以,在下知无不言!”赵丰点头道。 待赵丰坐定之后,李陶问道:“这内府局太监一直如此鱼肉百姓吗?” 赵丰脸上露出了忧郁的神色:“这样的事情已经数年了,而且愈演愈烈。在他们的祸害下,我这永和楼从前年开始就已经在负债经营了,这两年来一直在苦苦支撑。” “其实,这内府局还不算厉害的,要知道那宫市更为厉害。”郑衡在一旁插言道。 “宫市?宫市又是怎么回事?”李陶不解。 “宫中买宫外市场的物品,本来是由官吏负责的,可现在却派太监来主持。他们每日有几百人在长安东西两市和繁华市区,看人所卖的东西,只称‘宫市’便取物付款,究竟是真还是假难以分清,没人敢问他们是从哪里来,他们用百文钱买价值几千文的物品,还要索取进宫门时给看门人的钱和运入宫中的运费。有的百姓把物品带到市场去卖,甚至有空手而归的。说是‘宫市’,实际上是强夺。” “难道就无人过问此事吗?为什么不想办法让陛下知道此事?”李陶义愤填膺。 郑衡一脸无奈:“这些人都是韦皇后的心腹,就算陛下知道了又有何用?陛下还不是得听韦皇后的?” 李陶若有所思。 好一会,李陶看向赵丰:“既是负债经营,赵掌柜为何不将永和楼卖于他人?” 赵丰满面愁容:“我何尝不想卖?当年我买下这酒楼用了八千贯,如今就算出两千贯也无人问津,谁都知道现在买这酒楼,就如同一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 李陶笑道:“赵掌柜,你这永和楼我出一万贯买下了,你准备好房契,我随时可以付钱给你!” “李小郎君,这万万使不得,要知道……”赵丰惊呼道。 李陶摆摆手道:“赵掌柜,自古邪不压正,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有报应的!” 赵丰异常感激道:“既是如此,那我就谢过李小郎君了!不过,一万贯太高了,您付五千贯这酒楼便是您的了!” “赵掌柜,你不用客气,我说一万贯便是一万贯。再说了,我今后还要借重您呢,您不会推辞吧?” “怎么会呢?李小郎君,你有事尽管吩咐!” …… 李陶告别郑衡与赵丰,向径直向西市行去。 刚到西市门口,便见一个白衣少年迎面跑来,后面有数人边追边喊道:“抓住他!” 李陶向裴岳施了眼色,裴岳会意,待那少年到了近前,裴岳突然伸腿一拌,白衣年猝不及防之下,一个狗吃屎便趴在地上窜出去好远。 后面几个汉子过来,冲着白衣少年便是拳打脚踢。 “住手!”李陶皱着眉头喊道。 那几人闻言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汉子对李陶道:“这位小郎君,此事与你无干,还是快快离去的好!” 李陶不紧不慢道:“怎么与我无干?若不是我,你们怎能抓住他,难道我连问一下都不行吗?” “他在市场内摔碎了别人的瓷器!” “不是我摔的,是他们自己摔的!”白衣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声喊道。 “就算是他打碎了你们的东西,赔给你们便是,何苦要动手呢?”李陶已经看出面前这几个汉子不是什么善类。 “他若愿意赔,我们怎会如此麻烦?”那名汉子狞笑道。 李陶转过身来,对那名白衣少年道:“这位小郎君,你不是长安人氏吧!” “在下巴蜀人氏!”白衣少年点头道。 “人常说,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是不是你摔碎了他们的瓷器,赔了他们钱便是,何苦如此狼狈呢?若是你身上没有钱,这钱我替你出了!”李陶对这白衣少年颇有好感,顿生慈悲之心。 “谢过小郎君好意,我也是无奈之举,已经赔过他们钱了,可他们却依然不放过我!” “他只赔了两贯钱,这哪里能够?”那汉子在一旁恶声恶气道。 “两贯钱还不够?那你的意思,赔多少钱才算合适?”李陶不动声色地问道。 “至少也要一百贯,若实在没有,让他把腰间的长剑抵上也成。” 李陶向白衣少年腰间看去,见他果然挂着一柄长剑。 白衣少年抽出了宝剑,大怒道:“休想,这是我家祖传宝剑,剑在人在,要想拿剑先杀了我再说。” “呦呵,你小子玩横的,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罢,几名汉子便操着家伙向李陶与白衣少年围拢过来。 “岳伯,把他们丢一边去!” 李陶吩咐完,便对白衣少年道:“在下不分青红皂白拦住了小郎君的去路,差点助纣为虐,望小郎君见谅。” 白衣少年刚要答话,却见追赶自己的那几名汉子已经被裴岳像麻袋一般丢出去好远,不由嘴张的老大。 “你们等着!”领头的那名汉子,怨毒地看了一眼李陶等人转身离开了。 李陶丝毫不理会那些人的目光,拉着白衣少年的手道:“我也是初次来这西市,听说西市小吃繁多,走,我请你,为你压惊!” 白衣少年有些犹豫:“这……” 李陶玩笑道:“怎么?难道是怕我讹上你的祖传宝剑?” 白衣少年尴尬道:“怎么会呢?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与白衣少年向前走了没几步,便见到一处客人颇多的店铺,李陶转头对裴岳吩咐道:“岳伯,你去问问,这是什么去处,为何生意如此兴隆?” 裴岳笑道:“小主人,不用问了,此处我来过,这是有名的西市饮子,所说喝了可以治百病。” “哦?”李陶来了兴趣:“走,我们去瞧瞧!” 三人好不容易找着位置坐下,裴岳笑道:“小主人,此处生意好的出奇,还要等一会才能轮到给我们上饮子!” 第一百九十三章偶像 李陶呵呵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反正我们也有时间,岳伯,不如你给我讲讲这西市饮子的来历,让我也长长见识!” “是,小主人!这西市饮子最初不过是江湖郎中用来糊口的,江南有一家四口,因家乡遭遇灾荒,生活困顿,不得已全家背井离乡流落到了长安城。但全家上下,毫无谋生技能,如何填饱肚子,实在是头等大事。凑巧隔壁有个守寡老太太生了病,又无多余钱医治,这家父亲原本是个私塾先生,授课之余曾钻研过几年药书,本着死马当着活马医的原则,当下试着开了个方子,让女儿抓了副药给老太太喝了,不想老太太过了两天竟然生龙活虎,疾病全消。消息传出,有附近的人家也来找这朱先生看病,也都奇迹般治好了。朱先生的女儿灵机一动,当下劝说父亲开个小铺子,专门卖这治病的灵异汤药。朱先生还心存犹疑,因为他的汤药方子,所用不过三四味普通药材,而且价格都极其低廉,对于治病,实在毫无把握。但架不住女儿再三劝说,终于硬着头皮上阵。又给汤药起了个名子叫“饮子”,于是“西市朱家饮子”药铺终于开张。没想到铺子开张之后,生意意外的火爆,前来买汤药的人络绎不绝。起先也有人询问药方、病理,要求号脉问诊,但朱家女儿十分伶俐,一律挡驾,只说花五十文钱买一剂饮子吃了就可治病,来人将信将疑,只得拿了饮子回家先试,一试之下啧啧称奇。似乎不管你是什么病,只要这药一进口,病就全好了。于是治病神药的名声不胫而走,饮子的售价也上升了一剂一百文钱,就这样还是供不应求。人们不分远近,全来这里买药,每天门庭若市,宾客无数,喧哗声充满京城,甚至有人拿着钱守在门口,为买一剂药等上六七天,最后也没买到药的。朱家人于是在西市换了现在这个大的宅院,前面临街屋舍做店面,后面院子住人,全家齐齐上阵,在大宅后院里支上大锅,白天黑夜连轴转,切药、煮药一刻不停,以便让饮子销售不间断。就这样短短几年时间,朱家已经迅速致富,成了京城富户,而西市朱家饮子也因 ‘千种之疾,入口而愈,百文一服’被誉为京城一绝。” “客官,你们的饮子!”小二端着饮子对三人招呼道。 “我倒要尝尝,看看……” “闪开,闪开!”李陶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一群人朝着店铺而来。 刚才追白衣少年的那几个汉子,又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几个汉子身后还跟了十几个人。 之前吃过亏汉子对着身后领头的人道:“就是他们!” “岳伯,我可不想有人打扰我们的雅兴!”李陶叹了口气道。 “小主人,我明白!”裴岳起身向那几人走去。 “小郎君,他们可能是官差,可不能乱来呀!”白衣少年担忧道。 李陶毫不在意道:“不用管他们,来我们尝尝这西市饮子!哦,对了,我还没请教你的尊姓大名呢?” “在下李白!” “啊!”李陶彻底石化了。 “啊!”李白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李陶没想到眼前的这人便是后世那位脍炙人口的诗仙,他怎能不感到震惊。 李白的不可思议是因为裴岳的武力太强悍了,三两下,便将十几人扔到了一边,居然没费吹灰之力。 裴岳看着落荒而逃的那些人,拍拍手摇头道:“怎么还是老一套,又让我等着!” 待裴岳回来,见到李陶的表情吃了一惊:“小主人,你怎么了?” 李陶这才醒过神来,他使劲摇摇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叫李白,那你一定会做诗了?” 李白并没有回答李陶的问话,而是死死地盯着裴岳,眼中射出灼热的光芒:“你,你,你能不能收我做徒弟,我想跟你学武功!” 李陶一见不由哭笑不得,自己如此崇拜李白,而李白却对自己视而不见,反而将裴岳作为自己的崇拜偶像。 裴岳一本正经对李白道:“收不收你做徒弟我说了不算,得小主人说了算!” 李白这才转向李陶:“不知小郎君尊姓大名!” “我叫李陶!” “哦,李小郎君,不知你可否……” 裴岳在一旁插言道:“小主人,又有人来了……” 李陶挥挥手道:“扔出去!” 裴岳小声道:“小主人,恐怕,这次没有那么容易了!” “哦?”李陶抬起头来,原来熙熙攘攘喝粥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们三人被百十名衙役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么大阵势!”李陶嘴里嘀咕着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冲着那群衙役喊道:“你们谁是领头的,站出来与我说话!” “大胆刁民,竟然敢殴打官差,还不束手就擒!”其中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大喝道。 “我束手就擒?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束手就擒?”李陶不屑地问道。 穿官服的中年人见李陶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咯噔”一下,他有意将语气放缓道:“我乃京兆尹陈适!” “京兆尹是个什么官?”李陶扭头小声问道。 裴岳答道:“就是长安的郡守!” “哦!”李陶这才明白过来,这是长安的最高长官。 “不知京兆尹找我有何事?麻烦你快点,我还忙着呢!”李陶问道。 陈适顿时语塞:见过嚣张的,还没见过像眼前这个少年如此嚣张的! 陈适旁边的一个魁梧汉子大声道:“你殴打官差,我们京兆尹大人特来缉拿你归案!” “哦,缉拿我归案,我知道了!”李陶这才明白对方原来是抓捕自己的。 不对呀,自己什么时候殴打公差了?干嘛要抓捕自己。李陶突然醒悟了,他问道:“等等,我什么时候殴打官差了?” 陈适指着十几个鼻青脸肿的汉子道:“他们难道不是让你打伤的?” 李陶仔细一看,那些汉子正是前后两批分别被裴岳修理过的那些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来头不小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官差?那为什么不穿官服?”李陶瞪大了眼睛。 “他们都是为京兆府服务的,虽然没有官服,但与官差并无两样!殴打他们就等同于殴打官差了!”陈适脸色阴沉道。 李陶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些欺行霸市坑蒙拐骗之人都是你京兆尹派出去的,怪不得呢!” “来人,将三名人犯拿下!”陈适下令道。 “慢着!”李陶大喊道。 “你还何话可说?” 李陶慢条斯理道:“我听说能做京兆尹的都是八面玲珑极有眼色之人,否则这官也做不长,不知你怎么认为?” 陈适听了李陶话愣住了,不知他是何意。 李陶像是自言自语道:“想想也是,这长安是天子脚下,有权有势之人多如牛毛,大街上随便拉几个人出来说不定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廷重臣,哪一个也不是京兆尹惹得起的。若是没有眼力劲,这官如何能做的长!” 陈适从李陶的话中听出些端倪,似乎面前这少年并不简单。李陶的话一点都没错,陈适做了这京兆尹之后,还真是一天好日子没过过,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没有眼力劲他还真做不下去。长安大大小小的人物他都刻在脑了里了,面前这个少年却眼生的狠,似乎从未见过,莫非是个骗子? 为了保险起见,陈适还是决定对李陶客气些:“不知小郎君尊姓大名?” 李陶却并不客气:“还不到时候,到了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陈适越发肯定李陶身后背景不简单,他不急不恼道:“小郎君,我职责所在,必须要带你到京兆府询问,请您配合一下。” “到京兆府?”李陶点点头道:“好,我跟你去!不过,你得稍微等一下!” 说罢,李陶正欲转身。 “站住,你当京兆府的捕快都是摆设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说话的还是陈适身边的那个汉子。 “不知这位是?”李陶笑嘻嘻地问道。 “我是京兆府的总捕头马鸣!”汉子威严道。 李陶点点头指着李白道:“马捕头,我只是与朋友道个别,难道不能行个方便吗?” 马鸣依然板着脸道:“不用道别了,你这位朋友也脱不了干系,他得与你同去京兆尹府!” 李陶面上露出喜色:“这敢情好!我们喝了这碗饮子便与你们去!” “放肆!”马鸣怒喝道:“来人,将人犯拿下!” 李陶却似没听见一般向李白走去,几名衙役掂起铁尺便向李陶冲去。 还没近身,这几名衙役便如撞到了墙上一般跌了出去。马鸣眼睛眯了起来,他看得出来裴岳是个高手,虽然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他却不能丢了面子。 正当马鸣准备放手一搏的时候,却听到陈适喊道:“总捕头,退下吧!” “府尹……”马鸣不甘地喊道。 “我自有分寸,退下!”陈适面无表情。 李陶端起饮子对李白道:“有没有兴趣同我去京兆尹府看看?” 李白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好半天才说道:“李小郎君,是我连累你了!”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来,干了!”说罢李陶一饮而尽。 李白点点头,也是一饮而尽。 “走吧!陈府尹!”李陶走到陈适面前道。 “等等!”马鸣又喊道。 “总捕头又要做什么?”李陶斜眼看着马鸣道。 “让他把武器交出来!”马鸣指着李白道。 “不可能!”李陶想也没想就拒绝道。 “那我就强行缴械了!” “你敢!”李陶针锋相对。 “马鸣,你退下!”陈适的声音又响起。 “府尹,你怎么能……”马鸣又急又气,说不出话来了。 “李小郎君,请!”陈适越发客气。 …… “马总捕头,人送走了吗?”低头沉思的陈适问道。 “府尹,送走了!”马鸣心情低沉。 “他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但来头肯定不小,崔侍郎与大师兄来接他的时候,对他非常客气。”马鸣苦笑道。 说到这里,马鸣自言自语道:“崔侍郎巴结权贵还说的过去,可大师兄从来就不屑于与权贵交往,今儿是怎么回事?” “连雷雨都不敢怠慢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小人物呢?幸亏我当初长了个心眼,不然这麻烦就大了!”陈适心有余悸道。 “府尹,咱们天天看着这帮鸟人的眼色度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你不知道外面的老百姓怎么说我们的,我连出门都觉得抬不起头来!”马鸣恨恨道。 “马鸣呀,我知道你过的憋屈,你以为我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俗话说,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我也想为民伸冤,可我们没那本事呀!你信不信,我们若有丝毫异动,轻则丢官罢职,重则连性命都保不住。换了别人来顶我们俩的位子,老百姓的日子更难过!” “唉!”马鸣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 正月十二,李陶与李白正在说话,裴岳走进屋内,递给李陶一张请柬。 李陶打开迅速扫了一眼,然后对裴岳道:“岳伯,你带李白去练一会剑吧!” 裴岳知道李陶有事,心中会意,对李白道:“李小郎君,请!” “师父!您请!”李白恭恭敬敬道。 “我说过,我不是你师父!”裴岳说罢率先出了门。 李白吐了吐舌头,迅速紧跟而去。 待裴岳与李白出去之后,李陶再次拿起那张请柬看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好戏开场了!” …… 正月十三午时,李陶走进了一处豪华的府邸。 “陶儿,你可算来了!”一个神采秀丽,仪容淡雅的妇人迎了上来。 妇人秀眉凤目、雪白玉容间,隐隐透着如醉酒般的浅晕,浅笑间、颊边微现梨涡,虽是早已过了不惑之龄,但岁月荏苒、淀积浸透在那秀丽绝伦的容颜上,也只添得几许沉润端庄之气。 李陶见过面前的妇人,但却没有与她说过话,她正是此次邀请自己赴宴的太平公主。 第一百九十五章赴宴 此时李陶见太平公主异常热情,也满脸堆笑上前恭身道:“陶儿见过姑婆!” 太平公主指着身边的一位女子道:“陶儿,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被称为大唐第一才女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额头刺有一朵红色的梅花,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李陶彬彬有礼道:“李陶拜见上官昭容。” 上官婉儿点点头,也向李陶回了一礼。 太平公主又指着另外一人道:“这位是……” 李陶笑道:“姑婆不用介绍了,崔侍郎和我早就是老相识了!” 崔湜上前施礼道:“下官见过蓝田王。” 李陶上前拍着崔湜的肩头笑道:“老崔,你忘了以前是怎么喊我的?若你还当我是自己人,就不该喊那捞什子蓝田王了!” 崔湜讪讪笑道:“李小郎君!” “这就对了嘛!”李陶脸上洋溢着笑容道:“老崔,今日我们就借姑婆的酒一醉方休!” 太平公主见了李陶这一番表现,眼中流露的异彩一瞬即逝,盈盈笑道:“放心,我这里酒管够!” 太平公主引着三人到客厅坐定:“今儿也没有外人,就咱四个,玩的开心便好!” 李陶拍手笑道:“姑婆说的是,我可是最喜欢玩的了,不信您可以问老崔。在长安的这些日子,都快憋死我了!姑婆,你这有什么好玩的?” 太平公主悄悄瞥了一眼上官婉儿,有些为难地对李陶道:“陶儿,姑婆有件事求你!” 李陶闻言一愕,尔后大大咧咧道:“姑婆有何事只管说来,只要我能做到的定不推辞!” “我与别人打了一个赌,三日内做到一件事情,可今日已是第三日了,我始终没有做到,只好求陶儿你帮我了!” 李陶脑中飞速旋转,猜测太平公主打的是什么算盘,嘴上却道:“有何事竟能难得住姑婆,说来让我听听!” 太平公主朝着厅外顺喊道:“拿进来吧!” 一个侍女端上来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瓶,里面似乎还有个制钱。 太平公主拿过那瓶,里面的制钱便悬空了。李陶定睛一看,原来这瓶子里有一根细线,细线的一头拴着那制钱,另一头连着瓶塞,塞子已经把瓶子完全密封起来。 “我需要做的便是不能打破瓶子,不去掉瓶塞,把瓶中的棉线弄断!”太平公主道。 李陶眉头紧皱,他不知道太平公主是何意。若仅仅是与别人打个赌要自己帮忙,打死自己李陶也不会相信。 要知道,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太平公主是一个有政治才华的女人,早在武则天执政时期,她就常常为武则天出谋划策,武则天甚至让她帮忙除掉了给自己制造了很多麻烦的男宠薛怀义。 武则天晚年,张易之兄弟倚仗武则天的宠爱,权势冲天,大有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势头。武则天长安元年,张氏兄弟将私自议论他们的邵王李重润、其妹永泰郡主、妹夫魏王武延基下狱逼死。这就不仅得罪了李氏,也得罪了武氏,迫使他们联合起来反对二张。 神龙元年,张柬之等起兵诛二张,太平公主参与了政变,迫武则天传位于中宗,改“周”为“唐”,她因功被封为“镇国太平公主”。太平公主的用人眼光,远胜于两个哥哥李显和李旦,堪比武则天,她喜欢仗义疏财,经常接济士人,因此士人都称赞她,愿意追随她。 上官婉儿号称“巾帼宰相”,她的爷爷在唐高宗时位居宰相,后因犯罪被杀,刚刚出生的上官婉儿与母亲郑氏同被配没掖廷。上官婉儿自幼聪慧,过目不忘。 仪凤二年,武则天召见上官婉儿,当场命其依题著文。上官婉儿文不加点,文章流畅优美,字迹工整秀丽。武则天看后大悦,随即免去她的奴婢身份,让其掌管宫中诏命。此后,武则天所下制诰,多出上官婉儿的手笔。 武则天死后,被唐中宗封为昭容,正二品官职。按照惯例,朝廷文告均由名儒学士草拟,但在中宗朝,上官婉儿以一人之力,批复四方的表奏和草拟朝廷的政令,文学修养由此可见一斑。 上官婉儿还向唐中宗进言,设立修文馆,大肆征召天下诗文才子,每逢出游,上官婉儿均替中宗、韦后和安乐公主赋诗数首,诗句优美,有些甚至被当时的人传唱一时。对大臣所作之诗,中宗又令上官婉儿进行评定,名列第一者,常常大加赏赐。 上官婉儿不仅是一位多情才女,还是一个工于心计的政治老手,在“神龙政变”中,武则天被赶下台,大多宫女参与其中,武则天却毫不知情,拦下情报的就是武则天身边的上官婉儿。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二人此次寻到自己的头上,究竟是何意呢? 就在这一瞬间,李陶无意间发现,二人的目光一触即分,颇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李陶心中一动:莫非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两人已经联手了,她们二人准备共同对付韦氏了? 韦氏与安乐公主多次诬告太平公主与相王李旦,最危急的时候李重俊进行了兵谏,以自己的死免去了他们的一劫。太平公主与韦氏已势同水火,为了自保也必须要对付韦氏。 上官婉儿在朝几十年,周旋在各大政治势力之间屹立不倒,凭借她的聪明才智,怎会看不出韦氏气数已尽,另谋出路太平公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联手,这可是不小的一股势力,若真是这样,那她们此次宴请自己的意图就不言而喻了,肯定是为了试探自己。 本来到太平公主府赴宴之前李陶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韬光养晦装傻到底的。此时他想通了这一点便改变了主意,他必须要争取这两股势力,装傻肯定不行了。不但不能装傻,而且还要让对方觉得自己不容小觑,只有这样自己才会能讨价还价的筹码。 第一百九十六章神仙方术 “这算什么本事?”李陶淡淡一笑道:“我可以自始至终不碰瓶子一下,便将线弄断。” “怎么可能?”太平公主不信道:“除非你有神仙方术。” 李陶摇头道:“我虽然没有神仙方术,可我有办法做到。” 太平公主不信道:“陶儿,你若是弄不断,待会可要罚你酒了!” “我若是弄断了呢?”李陶微笑问道。 “那待会我自罚三杯!”说到这里,太平公主别有意味道:“不但如此,上官昭容也会亲自向你敬酒!” 李陶看了一眼上官婉,对太平公主道:“那好,一言为定!” 太平公主点头道:“概不反悔!” 双方诺成,李陶的目光便在房间内寻索,想找到一样符合心意的器具。 崔湜见他视线飘忽不定,以为李陶心里没底,不由关切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李陶突然瞄见墙角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琉璃瓶,被当做花瓶摆设在那里,便笑道:“我想取用一下那个瓶子。” “只管拿去。”太平公主一挥手,崔湜便花束拔掉,将那瓶子递给李陶。 看到那溜圆的瓶肚,李陶心中一喜,笑道:“一事不烦二主,麻烦老崔再弄些清水来。” 崔湜点点头,亲自去端了盆清水过来。 李陶先将瓶内洗涮干净,再用清水倒满,微笑道:“请姑婆移步屋外。”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对视了一眼,跟着李陶来到了屋外。 虽然只是正月时分,可正午的日头还是让人觉得暧洋洋的。 但见李陶将透明琉璃瓶搁到一张圆桌上,然后手持另一个同样的圆瓶,站在日头底下,那持瓶的手还微微移动,就像在请神扶乩一般。 整整一刻钟时间,李陶动也不动,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也沉得住气,静静地站在李陶身后。 崔湜傻傻问道:“李小郎君,你不会是想这样把线弄断吧?” 话音未落,就看见那瓶内似乎升起一丝黑烟,紧接着又听到“叮当”一声,那枚制钱便消失不见了,应该是掉落瓶底。 太平公主三人惊讶的合不拢嘴,对视一眼,齐声道:“他是人是鬼?”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瓶中的丝线突然从中段自燃烧断,而李陶自始至终没有靠近那瓶子三尺之内,只是举着那个装了水的瓶子站在一边而已,太平公主感到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上官婉儿最先回过神来,咋舌道:“这是咋回事啊?” 李陶本想装神弄鬼一下,以增加自己的神秘感,但见到这些人反应如此强烈,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苦笑一声道:“不要胡思乱想,这不过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法子而已。” 上官婉儿感慨道:“蓝田王,你从是哪本书上看到的啊?” “西汉的《淮南万毕术》中说‘削冰令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火生。’”这是存在穿越前记忆里的东西,是以李陶回答的十分流利。 “什么?用冰引火?”太平公主吃惊道,她只听过“冰火不相容”,却没听过“冰能生火”,不由望向崔湜与上官婉儿,希望他们能辨一下其中的真伪。 崔湜暗暗脸红,这本书他只听说过,却没有看过。其实这本书并不是什么孤本残本,只是当了官太忙,哪有闲心读那些杂七杂八的书籍。 上官婉儿读书颇多,对这句话还是有印象的,她微微沉吟问道:“不错,却有这句话,不过书上说‘削冰令圆’,你可没有拿冰啊。” 李陶微笑解释道:“所谓削冰令圆,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个透明的弧面罢了。学生现在用盛满水的透明圆肚瓶,效果也是一样的。” “就用这个瓶子引火?”太平公主吃惊道:“这是怎样一个道理呢?” “正午太阳光本身就毒辣无比,在经过这瓶子时光线又汇聚到一点,便相当于把热度增加了好几倍。”李陶用尽量平实的词汇解释道:“将这个点移到棉线上,棉线受热不住,便烧着了。” 太平公主虽然基本上没听明白,但还是佩服得连连赞叹。 上官婉儿对太平公主施了个眼色道:“公主殿下,您今日请客不是让我们站在这里喝西北风吧?” “哪里哪里,三位里边请!”太平公主会意,赶忙说道。 李陶知道,太平公主第一个考验暂告结束了。 桌上摆着八盘荤素冷拼,每个座位前还各摆着一份名贵水果、一份糕点小吃。至于杯盘餐具之类自不消说,在位上整整齐齐摆得妥帖。 太平公主坐了上座,上官婉儿则做了主座,李陶被安排在与太平公主相对的宾位上,崔湜则在李陶的下首陪坐。 接着便有侍女传菜,山珍海味,各色荤素是应有尽有。似乎是事先得了吩咐,侍女尽将些色香诱人的菜肴搁在沈默面前。 李陶始终仪表端庄,目不斜视,仿佛对任何胗馔司空见惯,根本没有任何意动。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心中越加奇怪,李陶一直生活在乡间,肯定免不了沾染些粗鄙习气,谁知竟是如此这般温文尔雅。 “难道他是装出来的?”太平公主暗道:“我今日可是特意准备了吃食,就算皇宫内也不一定会有,这都已经过晌了,我尚且饥肠辘辘,何况是他呢?” 想到这里,太平公主笑道:“陶儿,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吃些东西点心,一会再饮酒吧。” “谨听姑婆安排。”李陶点点头。 四人开始各自用餐,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一边吃一边偷眼打量着李陶。李陶慢条斯理净手持碗,吃饭非常斯文,心知这仪态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二人不由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吃罢了主食,太平公主笑眯眯的举起酒杯道:“陶儿,我说话算话,现在自罚三杯!” 说罢,便连饮三杯。 喝完太平公主又向李陶敬酒,上官婉儿与崔湜只好举杯陪着。 接连敬了三个,席上也喝了三圈,按说该停杯吃菜了。却听太平公主道:“好歹都算文人,不如我们来行个酒令,对上了吃菜,对不上罚酒,陶儿你意下如何?” 第一百九十七章酒令 “这法子甚好。”上官婉儿也呵呵笑着附和道:“公主殿下不妨出令。” 这种游戏同样也是崔湜的最爱,他也不担心李陶,他知道凭李陶的急智,绝对是个中高手。 微一沉吟,太平公主笑道:“我们不如就说‘四言八句’吧,一人出一个题目,就从我们上官才女先开始吧。” 所谓四言八句,顾名思义,便是连说四个长短句,合辙押韵自不必说,还得符合出题人的命题。 上官婉儿称善,微一沉吟,便莞尔笑道:“我的题目是不明不白,明明白白,容易容易,难得难得。” 按规矩,出题者必须接着自答一个,只听上官婉儿笑道:“雪在天上,不明不白;下到地上,明明白白;雪化为水,容易容易;水化为雪,难得难得。” 崔湜大声称善,让上官婉儿脸上一红,小声嗔道:“你就不能小声些吗?” 崔湜嘿嘿一笑便不说话了。 太平公主打趣道:“**眼里出西施,崔侍郎这是情不自禁呀!” 李陶此时心中却有些复杂,按理说上官婉儿是李显侧封的昭容,不应该在这里与崔湜打情骂俏,可李陶却一点也生不出他们的气来。 上官婉儿夹了一筷子醋鱼到小盘中,笑道:“我现在能吃菜了,下一个该轮到公主殿下了!” 太平公主寻思片刻,便笑道:“墨在夜中,不明不白;写出字来,明明白白;墨变为字,容易容易;字变为墨,难得难得。” 说完,太平公主也夹了一筷子菜道:“你们俩谁来?” 李陶朝着崔湜道:“老崔,你也不用跟我客气,你先来吧!” 崔湜果真不客气,朗声道:“坛在窑中不明不白,拿将出来明明白白,大坛装小容易容易,小坛装大难得难得。” 崔湜夹了菜,把目光转向李陶道:“就剩你了。” 李陶一指桌上的酒壶,呵呵一笑道:“酒在壶中,不明不白;倒进杯里,明明白白;我要吃酒,容易容易;酒要吃我,难得难得……” 三人东倒西歪笑一阵,却也没法说他错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太平公主道:“轮到我了,我的题目是‘团团圆圆,牵牵连连,千千万万,千难万难’。” 说着太平公主高声吟出早就想好的八句道:“旭日东升,团团圆圆;天上彩云,牵牵连连;夜空星儿,千千万万;要摘下来,千难万难。” 上官婉儿是才女,自然难不住,她一拍巴掌笑道:“池中荷花,团团圆圆;叶下藕根,牵牵连连;藕断有丝,千千万万;用它织布,千难万难。” 众人连声叫好,虽然这句子不如吕县令的雅致,但一个是出题者,一个是应答者,两者孰难孰易,不言而喻。 崔湜拿着筷子敲一下碗,苦笑道:“饿着。”然后饮一盅白酒。 李陶看了一眼崔湜,以崔湜的才学对此题那是小菜一碟,心知他是故意装作对不上,待会无论谁输了,有他在前面垫底,也不会太难堪。 李陶是最后一个,心里早打好了腹稿,嘿嘿一笑道:“四人围坐、团团圆圆;觥筹交错、牵牵连连;行过酒令、千千万万;罚我喝酒,千难万难。” “哈哈哈哈……”太平公主爆出一阵欢畅的笑声,擦着眼泪拍桌子道:“你这个小家伙,刁钻的很呐。” 几杯酒过后,上官婉儿已已面若桃花,她起身道:“蓝田王,妾身想与您单对,不知可否赏脸?” 太平公主拍手笑道:“能让上官昭容单对的人还真不多,陶儿你就应了吧,让我们也一睹为快!” 李陶知道躲肯定是躲不过去了,大大方方道:“恭敬不如从命!” “听我的上令!”上官婉儿笑吟吟道:“上联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水,水落石出。’” 这四句首尾相衔,且层层相克。 “溪水归河水,河水归江,江归海,海阔天空。” 李陶的四句同样首尾想衔,且层层相生。 “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上官婉儿又出一上联道。 “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李陶眼皮不眨一下对道。 “晶字三个日,时将有日思无日,日日日,百年三万六千日。” “品字三个口,宜当张口且张口,口口口,劝君更尽一杯酒。”李陶呵呵一笑道。 上官婉儿钦佩道:“蓝田王才思敏捷,妾身不及,但我还有一令,你要是能对上来,今天就算你赢了!” 方才一番针锋相对,上官婉儿其实已经彻底服气了,只不过生性高傲,不认识一个输字罢了。 李陶颔首笑道:“上官昭容不愧是大唐第一才女,,我已是黔驴技穷了,只能勉力而为之了。” 太平公主在一旁道:“陶儿,你与上官昭容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我今日可是大饱眼福,大开眼界啊。” 崔湜也点头附和道:“实在是太过瘾了。” “我看不如这最后一对,我们权当切磋,不分什么胜负了?”太平公主接着笑道:“自古便是文无第一,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 上官婉儿知道太平公主这是给她台阶下,笑道:“好吧。”说着清清嗓子道:“这次我们来个宝塔词。” “对一七令吗?”李陶微笑问道。 宝塔词又称《一七令》。从一字到七字句逐句成韵,或叠两句为一韵。因为每句或每两句字数依次递增,形如宝塔,因而得名。 自古只听说有人做宝塔诗、宝塔词的,却没听说有人拿这个对对子。为什么?因为这个太难了,不仅要严守字数、逐句成韵,而且每一句都跟对方对上,末了对完之后,所有的七句还得完美成诗……要兼顾的东西太多,往往顾此失彼,还没听说有谁对上来过。 上官婉儿点点头,吟出了第一句:“竹,竹。” 太平公主不知道厉害,崔湜却识货,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更困难的双叠句! 李陶轻轻起身,走到窗边凭栏而望,长舒一口气道:“诗,诗。” 竹之清高唯有诗之奇崛可配,在立意便不输。 第一百九十八章上元节 但还要看下面的,上官婉儿轻声道:“森寒,洁绿。” 李陶微笑道:“绮美,崛奇。” “湘江滨,渭水曲。”上官婉儿也跟着起身,走到李陶面前道。 “锥心悲,展颜喜。”李陶轻声应道。 “帷幔翠锦,戈矛苍玉。”上官婉儿声调微高道。 “春花秋月,江南烟雨。”李陶也跟着笑道。 “心虚异众草,节劲逾凡木。”上官婉儿高声道。 “调清金石怨,吟苦鬼神悲。”李陶朗声应道。 “化龙杖入仙陂,呼风律鸣神谷。”上官婉儿步步进逼道。 “林喧竹语如诉,岩静泉声似泣。”李陶一步不退道。 “月娥巾帔静苒苒,凤女笙竽清蔌蔌。”上官婉儿紧紧盯着李陶的双眼。 “清吟浅唱神女醉,骊词华章仙子迷。”李陶如有神助的应和道。 “好!”太平公主与崔湜大声叫起好来。 就在二人以为双方就此收场时,上官婉儿却继续吟道:“林间饮酒啐影摇樽,石上围棋清阴覆局。” 竟然出了第八句。 李陶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一字一句道:“月下虞姬举觞醉舞,江边霸王仰天悲叹。” “屈大夫逐去徒悦椒兰,陶先生归来但寻松菊。”上官婉儿不依不饶道。 “琵琶行伤怀珠玉含泪,出塞曲铁胆尘沙卷石。”李陶已经额头见汗。 “若论檀栾之操无敌于君,欲图潇洒之姿莫贤二仆。”上官婉儿说出最后一句,便默不作声的看着李陶,表情十分的复杂。 “公认诗歌之盛莫过汉唐;但求风雅之极还看周楚!”李陶感着自己已经空掉了。 好在上官婉儿也没词了,向他深深一躬道:“受教了。” “不敢当。”李陶赶紧还礼。 …… 双方作别。 李陶登上在公主府前等候多时的轿子,扬长而去了。 望着远去的轿子,太平公主平静地问道:“上官昭容,你怎么看?” “后生可畏呀,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上官婉儿感慨道。 “不错。”太平公主叹一声道:“老天爷真有意思,让李重俊走了,便又送来个李陶,果然是不偏不倚,童叟无欺啊。” “看来,她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是呀,这以后的戏应该是越来越精彩了!”太平公主喃喃自语道。 …… 转眼到了上元节,中宗、韦后、太平公主、相王以及诸王、文武大臣、驸马学士等,聚集在御花园临时搭的彩棚里,祭天地租宗神仙,拜当朝皇帝皇后等礼仪完毕后,宫闱令宣布游乐开始。 在这之前,宫内宫外传说今年过年不同往年,但内幕不详,因此上上下下都巴望着看稀奇。 “恭请应天神龙皇帝陛下宣示第一个节目。”官闱令放大喉咙喊道。 中宗想了一个多月,直到现在,也没想出什么过年的新花样。又要新奇,又要喜庆,实在很费脑筋。宫闱令点到他的名,他有些茫然失措,张目四望,突然与御史大夫窦从一打个照面。他想起来了,他不是才死了老婆吗。中年丧妻,是人生一大悲事,让我给他做做好事。便叫道:“窦从一过来。” 窦从一上前几步,向皇上跪下说:“臣窦从一拜见皇上,陛下万岁!万万岁!” 中宗笑道:“朕知道你中年丧妻,甚为苦恼。今日,朕给你当个媒人,赐你一个佳妻。就趁今天这个好日子,又宾朋满座,拜了天地,你以为如何?” 听说皇上赐佳妻,窦从一乐得心花怒放,连忙匐伏在地,三跪九叩,再次拜谢。 众大臣见了,很是羡慕。 中宗立刻唤过贴身太监,附耳如此这般交待一番,那太监领命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只听一阵喜乐从后面传了过来,一群宫女,提着宫灯,拥出一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缓缓走进彩棚。 但听宫闱令唱道: “御史大夫窦从一蒙圣上恩赐佳人,今日双双拜堂:一拜天地,二拜皇上皇后,夫妻交拜。请皇上向新郎新娘谕示。” 中宗一本正经地说: “今日朕做主,为窦从一娶妻,恰逢年末岁初,望你们夫妇和美,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窦从一及新人双双再次跪谢皇上。 中宗说:“不光谢朕,今日满朝文武皆在,也要谢他们光临你们的婚礼。” 于是窦从一与新人又四方拜谢,大臣们纷纷回礼,祝贺窦大人喜得佳妻,祝新婚夫妻永结同心。 接着,夫妻喝交杯酒。饮罢,由新郎挑盖头。 窦从一喜孜孜地拿着根红筷子走近新人。他想,今早上朝时,庭院树上一只喜鹊向他不停地叫,原来是这等好事。出门时我一个,回家时就是一双。宫内佳丽三千,皇上赏赐的一定是位美貌无比的宫女…… 想着想着,筷子一挑,那红绸盖头下的美人就将出现在眼前。可是,不看则已,看罢,他几乎晕了过去。眼前竟是一个六七十岁的皱巴巴的老太婆。 这时中宗、韦氏、安乐公主等笑得前仰后合,相王、太平公主及众大臣见了,先是一阵惊异,接着一片哗然,而后是满堂哄然大笑。 只有窦从一,哭丧着脸,满肚皮委屈无处诉。不过当听说他的这个老太婆竟是皇后娘娘韦氏的奶妈、皇上又特封她为莒国夫人时,他立刻转悲为喜。能找到这么一个靠山,今后定然仕途发达,官运亨通。也是皇恩浩荡,对他特别关照了。 当官闱令宣布皇上的第一个节目结束时,群臣拍手欢呼,都说皇上不愧为英明之主,就是出个玩乐的点子也都新奇别致,不仅逗得大家高兴,而且成全了一对新人,旷夫怨女也有了归宿。 宫闱令宣布第二个节目由韦皇后亲自设计安排,满朝文武悉听调度。 只听韦氏叫一声:“上场。” 但见无数宫女,打扮成村姑村妇。小商小贩模样,挑担推车,背筐提兜,拥向花园的道路走廊两边,把带来的东西摆在地上,有米面杂粮、菜蔬水果。布匹绸缎、日用百货、针头线脑,样样齐备,俨然一个集市。 第一百九十九章助兴 摆布停当后,韦氏宣布道:“只因宫中清贫,宫女们缺少脂粉钱,只有让她们做点小买卖捞些外快。今天来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请光顾集市,踊跃购买。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卖的不准缺斤少两,买的不得斤斤计较。通通现钱交易,赊欠免言。现在宣布开市!” 说完,韦氏把彩棚下的公卿大夫,文臣武将,全都撵去市场。 顿时,御花园里一片喧闹:讨价还钱,争斤论两,寸短尺长,吵闹不休。中宗、韦氏等一班人在集市间来往巡察,遇有争议,亲自调解。文武官员与宫女们闹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待市散,卖方一本万利,买方满载而归。兴高彩烈,皆大欢喜。 韦皇后娘娘所出的在官廷中开市集的点子,也是亘古未有的新鲜玩艺儿。市罢,群臣纷纷夸赞这个主意好。 第三个节日是安乐公主的。 安乐公主今日的打扮也非平日,她将一头乌黑闪亮的头发挽成两个圈,高高盘在头顶上,四周,插了一圈鲜花,把个脸庞映得通红。肩上披一领珍珠坎肩,在红底黄花的丝袄衬托下闪闪发光。下面是绣有百鸟百花的长裙。脚下,踏一双深红色的柔皮长靴。端坐在母亲韦氏身边,既妖媚娇艳,又有几分庄重。今年的年要花样翻新本是她的主意,因此她早有准备。但见她轻启朱唇,莺语婉转地宣示道: “这个节日叫拔河,共分四个队,选宫女一百人为两队,朝廷文武官员一百人为两队,以长安渠为界拔河。下面,由宫闱令宣读入选拔河队名单,然后到渠边集中。未入选者,应在一旁呐喊助威。” 说毕,取过一张参加拔河队文武大臣名单交官闱令宣读。又命左右牵过马来,请父皇母后。相王和太平公主等上马,去含春桥上观看评比。 从高高的含春桥上望去,两根粗长的绳子横卧在长安渠上,像两条粗大的蛇。左岸的两队宫女因安乐公主早有安排,个个掖裙扎裤,站好队列,手握绳头,严阵以待;右边文臣武将两队,都是临时点名叫出来的,稀稀拉拉松松垮垮地走来,其中白发苍苍的老人占了一半,一个个颤颤巍巍走到岸边,勉为其难地抓起绳索。 安乐公主见两边人已来齐,便挥动手中红旗,俨然如出征统帅指挥战斗,喊声开始,四队人马便使劲拉起来。这时,锣鼓齐鸣,欢声四起。 那老臣队本不是宫女队对手,但因个个憋着一口气,劲就往一齐使。对方宫女虽然年轻,因嘻嘻哈哈,劲使不到一起,眼看快要被拉下河去。 老将队一开始就出手不凡,一则他们是行伍出身,行动一致,虽说年纪大,但有余勇可贾,对方宫女显然不是对手,已有好几个被拉下水。 韦氏母女见宫女队要输,便命太监到岸边呼叫助威,协调步伐。宫女们眼见自己要输,怕脸面上不好看,便咬紧牙齿使起劲来,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果然立刻稳住了阵脚。双方进入相持阶段。 老臣队虽然当初占了上风,但处于相持阶段后,终因年老体衰,渐渐不支,被对岸太监看出破绽,“嗨!嗨!”一阵高呼猛喊,宫女们气力倍增,在一阵吆喝声中,把老臣队拉得人仰马翻,有的滚进水里,有的倒在泥中。皇帝皇后等一干人看得开心大笑。 另一支将军队与宫女队相持不久,终因将军们练兵习武为本职,个个气力过人,加之指挥得当,一鼓作气便把对岸宫女拉入水中,未下水的也滚成一团。 胜负既定,安乐公主宣布节目终止。只是河边传来一阵喷嚏声——因为天冷,那些落水的大臣和宫女个个都得了感冒。 中宗见今日玩得痛快,业已尽兴,准备宣布解散,在旁边的太平公主却说: “且慢,今日皇兄皇嫂及安乐公主都有精彩节目,我也准备了一个,给过年增加点兴致。” 中宗听了,说道: “皇妹既有节目助兴,当然欢迎,请皇妹吩咐便了。” 太平公主说一声“谢皇兄”,便把大家请到一个大草坪上。她早就打听到韦氏母女要在过年时搞点新花样,以显示自己,收罗人心。但今日一见,原来如此。又见她母女得意的样子,心中更是气恼,便把早有准备的节目拿出来表演,也借机显示一下。 一切安排好后,太平公主朝着躲在角落里的瞥了一眼,尔后向身后叫道:“快上!” 话音刚落,便有鼓乐队吹吹打打上场,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郑衡。毫无疑问,郑衡是李陶推荐给太平公主的,这也标志着李陶与太平公主的正式联手。 郑衡口技魔术、吹奏弹唱、滑稽表演,样样精通。在唢呐声中,他先拉个架势亮了相,配上挤眉弄眼的滑稽丑态,逗得全场大笑。接着拿出一个大花瓶,抛来抛去,忽高忽低,耍得十分纯熟,但忽然一失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郑衡故作痛惜状,观众也为之叹息。只见他取出块红布,将那些碎片盖上。少时,布下面似有什么在拱,揭开一看,那碎片自动合成了花瓶,一点痕迹没有。郑衡拿着花瓶绕场一周让大家细看。看完,他又从花瓶里抽出两幅纸,一幅上写“岁岁平安”,另一幅上写“岁岁团圆”,看得大家连声称奇。 放过花瓶,郑衡又取出个刻有“聚宝盆”三个金字的盘子,说这盘子不论投进什么东西,都可以“投一得百”。 郑衡拿到安乐公主面前,请她一试。安乐公主顺手把宝石戒指投入盘中。郑衡端着盘子摇了几摇,果然满盘都是宝石戒指,捧到安乐公主面前请她辨认哪一只是她的。她拿这只瞧瞧,拿那只看看,说只只都像。 郑衡便全数给了她。 安乐公主用手绢包了。一只戒指换回这么多,心中好不欢喜。 第二百章上朝 演完魔术,郑衡又说了段怕老婆的笑话,逗得全场捧腹擦眼泪。 说罢,又和着“回波曲”,唱起《惧内歌》,只听他唱道: 回波曲儿唱得好,且唱大哥怕大嫂。 外头有个裴御史,里面第一数李老。 唱得太平公主及文武大臣开怀大笑。 中宗度量大,并不计较。只有韦氏听了胸中无名火起,正待发作,见上官婉儿向她使了眼色,也就忍住了。她转而一想,说皇上怕我,不是为我张目吗?有何不可。 安乐公主为姑妈大庭广众中奚落母亲感到不平:然而一想到刚才凭空得了一大包宝石戒指,气也就消了。 可是晚上回去打开手绢一看,全都是芦苇梗,连她的那只也不知去向。气得她大哭大叫,定要去找太平公主算帐。还是上官婉儿过来,向她谈了利害,安慰一番。她只得“哑巴吃黄连”,自认晦气。 正月二十,清晨五更二点,随着太极宫承天门上敲响第一声晨鼓,长安城各座城门相对的大街上街鼓齐声响应。长安城清晨的街鼓规定要敲三千下,清晨的鼓声响起之后最先开启的是长安城四周的城门,接下来是各个坊区的坊门。皇宫的宫门是最后才开启的,所谓先外后内。 那些朝廷需要上朝的官员必须在五更五点之前就赶到皇宫宫门外,这个时间对于居住的离皇宫较远的官员来说是有些紧张。当他们穿戴整齐骑上马走到坊门口时,晨鼓敲响坊门打开,这时便可以走上大街赶往皇宫了。既然是朝参,早起的当然也包括皇帝,皇帝是朝政的主持人,他不出现在宫殿中,文武百官就只能在宫殿外面干等着。当晨鼓敲响之后,宫女们便捧着熨烫整理完毕的衣裳送往皇帝寝宫,这些衣裳都是用郁金香和龙脑香薰过的。 这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李陶也骑马走在大街上。尽管李陶带有很精致的上等手炉,这种手炉的内胆可以始终保持平衡,里面的炭渣不至于外漏,可此时天气冷的出奇,厚厚的棉袍并不能阻挡寒气的入侵。 李陶看见路边有一个卖蒸饼的摊子,那新出笼的蒸饼热气腾腾,便让仆人买来几个蒸饼,用袍袖垫着边走边吃。 李陶一边吃一边在心中不停地在抱怨:陛下不知犯了哪门子病了,明明自己没有官职却非让杨思勖来通知今日去上朝,害得他三更便起床开始折腾。 太极宫是三大内之一,称为中朝,俗称西内,是皇帝每月朔望视朝的宫殿,朔指的是初一,望指的是十五。太极殿布局非常讲究,主体建筑采用“前朝后寝”,以朱明门、肃章门、虔化门等宫院墙门为界,把宫内划分为“前朝”和“内廷”前后两个部分。朱明门、虔化门以外属于“前朝”部分,以内则为“内廷”部分。以宫门承天门及东西两殿为外朝,皇帝会见群臣,视朝听政,册封皇后、太子、诸王、公主大典及宴请朝贡使节等也多在此殿举行。 宫门开启后,李陶随着百官依次进入大殿。这其中若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稳重的,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李陶找了个靠后的地方,像模像样地站着。 终于,李显穿着龙袍上朝了。 朝议尽是些琐碎之事,李陶也懒得去理会,就这样耗了一个多时辰。 眼看着朝议就要结束了,李显突然朝着李陶站立的方向喊道:“陶儿!” 李陶正在走神,压根没有反应。 “陶儿!” “啊?”李显连着喊了好几声,李陶才醒过神来。 李显并没有介意李陶的怠慢,只是柔和地笑道:“陶儿,你到前面来!” 李陶不知李显是何意,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去。 “诸位爱卿,他是孤家的皇孙李陶,想必诸位都已见过!”李显指着李陶道。 李陶回长安之时,文武百官奉圣谕前去迎接,大多数人都见过李陶。此时见皇帝陛下提起,不知是何用意。 “皇孙流落民间多年,孤家多次派人寻找未果。好在上天垂怜,如今让孤家找到了他。孤家今日决定,立李陶为皇太孙,不知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寂静,绝对的寂静,李显说罢,朝堂之上连落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包括李陶在内,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会想到李显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沉寂了好会,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陛下三思,此事不可为。” 文武百官听得分明,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李显身后垂帘参政的韦皇后。 李显头也不回道:“孤家就知道皇后不会同意,所以事先并没有说及此事。皇后,别的事情,孤家都依你,今日之事孤家就做一回主了!” “陛下,你……”韦后的声音在颤抖,虽然没有了下文,但文武百官都能感觉得出来韦后的愤怒。 站在百官之首的宗楚客悄悄回过头去,他的目光扫过之处,纪处纳、崔日用、窦怀贞、李峤、韦温、刘震南、武延秀、韦播等人都朝他微微点头。 “陛下,万万不可!”宗楚客站了出来。 “在何不可?”李显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宗楚客是韦皇后的心腹。 宗楚客振振有词道:“蓝田王虽为皇孙,但他久居乡野,不识宫廷礼仪,不知为君之道,不会诗词歌赋,不懂政务军事!如何能立为储君?若陛下一意孤行,大唐天下危也,黎民百姓苦也。” 李显不耐烦道:“你这是危言耸听,孤家不信陶儿有如此不堪!孤家心意已决,爱卿休再多言!” 宗楚客不为所动,噗通跪倒在地:“望陛下为苍生社稷为重,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宗楚客话音刚落,纪处纳、崔日用、窦怀贞等十几人也跪倒在地。 “请陛下收回成命!” 许多观望的大臣见此情景,哪敢怠慢,也跪下加入到了宗楚客的阵营,大殿内还站着有大臣寥寥无几。 第二百零一章自诩忠臣 “你……你们……”李显见此情景,浑身颤抖用手指着宗楚客等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显与跪在地上的大臣们僵持着,谁也不愿意退缩半步。 “阿翁,我想说几句话,望阿翁恩准!”就在此时,李陶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显与文武百官的目光一齐射向了李陶。 “陶儿,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孤家准了!”李显对李陶和颜悦色道。 李陶叹了口气:“阿翁,说心里话,我真不想做什么皇太孙,更不想做这大唐皇帝!” “陶儿,这是为什么呀?”李显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或许很多人都觉得皇帝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漂亮的龙袍,住的是精美的宫殿,出门乘的是龙轿,旁边是一大堆的仪仗,这种日子过得真舒坦,非常羡慕向往这种生活。其实,我知道,皇帝不好当!当上皇帝难,而当个好皇帝更难,要有治国的能力,有君临天下的气魄,还要胸怀江山社稷,有比任何人都宽广的胸怀。要为了皇权的集中必须变得狠毒,排除异己,最终成为孤家寡人,独享荣华富贵。皇帝比普通人都要累,整天应付朝政,提心吊胆地害怕有大臣批评他,害怕有兵来犯,国家的大事必须一一过问。皇帝要干好了是应该的,干的不好了,那就是昏君。普通当家人只用管着一家人,而皇帝却要管整个天下的人,岂能不累?” 李显听罢,眼睛竟然变的湿润了:“陶儿,你说的一点都不错,简直说到我的心里去了!” “看起来皇帝执掌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所有的人都听皇帝的。”说到这里,李陶指了指宗楚客等人道:“阿翁,你看看现在这场面,真的是这样吗?” “唉!”李显一脸颓废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阿翁。陶儿决定要争一争这皇太孙,不为别的,就为给阿翁争一口气,让天下人都明白,这天下是我李家的天下,让天下人都清楚,我们李家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拿捏的!” “陶儿。你说的好,阿翁支持你!”李显听了李陶这一番话。心中顿时激昂起来。 李陶走到宗楚客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不知宰相大人不让我做这皇太孙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心?” 宗楚客让李陶盯得有些心虚了,但依然梗着脖子道:“自然是出于公心!” “这么说你是忠臣了?” “自然是忠臣!” 李陶点点头道:“自古忠臣就不怕死,宰相既然是忠臣,那为了社稷肯定不怕死谏了?” “自然不怕!” “那好,你若是今日敢死于这大殿上,我就放弃这皇太孙,如何?” 听了李陶这话。宗楚客傻了,李显傻了,满朝文武傻了。 “怎么了?不敢?枉你还自称为忠臣呢?”李陶不屑一顾道。 “你还未被立为皇太孙,就如此残害大臣,若将来真做了皇帝,还不知如何残暴呢?”宗楚客眼珠一转,转移话题道。 李陶听罢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残害大臣是不对!” 说罢一笑道:“宰相大人,不如这样吧,你若死于这大殿之上,我不仅放弃这皇太孙,而且也陪你一死,如何?” 宗楚客又傻了。李显也傻了,满朝文武都傻了。 “怎么?我这皇孙的血统还不如你宗楚客的高贵?再说了,你也活了六七十岁了,就算现在死了也不算亏。而我才十几岁,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呢?为了社稷。你宗楚客死得其所,请吧!” 宗楚客是顶怕死的人,到了这份上也顾不得面子了,只是跪在原地,不再作声。 李陶的目光又看向宗楚客身后跪的黑压压的大臣:“我刚才对宗楚客所说之话,对你们也有效。若你们扪心自问是出于公心,自诩是忠臣,请站出来,我李陶奉陪!” 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站出来。 李陶摇头微微一笑:“或许你们觉得我这是无赖做法,那好,现在我就与你们这些文武百官理论理论。若你们觉得我说的不对,那我也无颜再争什么皇太孙了!若你们觉得我说的有理,那就闭上你们的嘴。以后我阿翁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再打各自的小算盘,唧唧歪歪给阿翁添堵!” 李显做皇帝这么久,还从没像今日这么扬眉吐气过,他也不说话,只是两眼放光地看着李陶。 “宰相大人说我久居乡野不识宫廷礼仪,这是事实,一点也没错。可惜的是你就没搞明白,做一个好皇帝与识不识宫廷礼仪没有半点关系。若真是这样,皇帝只须识得宫廷礼仪便可,何须做的那么辛苦?自古那么多昏君暴君,哪一个不是从小就受宫廷教育,怎会不识宫廷礼仪,可结果呢?你们跪在地上的这些人,哪一个不识宫廷礼仪,可还不是照样做出了这种逼迫陛下的事情?”说到这里,李陶指了指左胸:“说到底,礼在这儿,而不是做在表面!我这里有礼,不知各位扪心自问一下,你们的这儿有礼吗?” 朝堂之上再次陷入沉寂,跪在地上的那些大臣个个哑口无言。 “咱们再说说这为君之道,我没当过皇帝,不知道什么是为君之道。但是,我有脑子,我会想呀。我觉得做一个好皇帝至少要做到以下几点。一是善于用人,唯才是举。二是辨明忠奸,近贤臣远小人。三是有宏伟的目标和规划,该以仁治国时休养生息的时候,绝不开疆扩土行节俭立国,国富民强,该以暴治国时,雷厉风行革除积弊,严刑峻法厉行法治,铁腕反腐。四是面对侵略,毫无畏惧,沉着冷静,从容应对。杀汉奸、除奸细,用良将信忠臣,坚决抗敌,绝不投降,领导举国赢得卫国战争的胜利。五是国弱时能做有原则的退让,和亲以安边陲。国强时能恩威并施,恩泽八方,威加四海,而使四夷宾服,万国来朝。”说到这里,李陶笑了笑:“这里面最重要的便是用人,皇帝只须制定出大政方针,让合适的臣子去执行,而自己做到垂拱而治,无为而治便可。宰相大人,不知我说的可有道理?” 第二百零二章争一口气 不待宗楚客回答,李显却问道:“陶儿,你说该如何用人?” 李显做了这几年皇帝,满朝文武几乎都是韦皇后的人,自己竟然连个心腹都没有,说起来也够失败的了。今日听李陶说起用人之道,免不了会有好奇之心。 “阿翁,其实这一点汉高祖刘邦就做的非常好,让陶儿一一说给你听。” “陶儿,你慢慢说来,阿翁洗耳恭听!”李显像个虔诚的学生。 “一是知人善任。刘邦深谙此理,用韩信带兵,张良出谋,萧何保后,都安排得有条不紊,刘邦也因此而成为核心。二是不拘一格。刘邦手下什么人都有,张良是贵族,陈平是游士,萧何是县吏,樊哙是狗屠,灌婴是布贩,娄敬是车夫,彭越是强盗,周勃是吹鼓手,韩信是无业之人。刘邦能把他们组合起来,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三是不计前嫌。刘邦手下很多人曾是在项羽的手下,他们后来投奔刘邦,刘邦不计前嫌,一视同仁。若是刘邦小肚鸡肠、计较甚多,不仅无人为他效力,恐怕连帐下之人也会离他而去。四是坦诚相待。张良、韩信、陈平这些人,之所以能够帮助刘邦提出自己的计策,就是因为刘邦不说假话。由于刘邦信任对方,尊重对方,如实相告,这样才会得到对方同样的回报,同样的信任和尊重,尽心尽力地帮他出谋划策。五是用人不疑。陈平从项羽的军中投靠刘邦以后,得到刘邦的信任,让很多刘邦的老随从不满意,所以就有人去到刘邦那里说陈平的坏话,然而刘邦还是坚持对陈平委以重任。当时,刘邦和项羽正处于一个胶着的状态,谁也吃不掉谁,为了让陈平能够成功的实施反间计,刘邦拨款黄金四万斤给陈平,并且不问出入。可以想见刘邦对陈平的信任。六是论功行赏。刘邦夺取天下以后,根据各个人的不同功绩,对功臣论功行赏,不但封赏了萧和、张良、韩信、彭越等一批人,还封赏了他最不喜欢的人——雍齿。总而言之,刘邦很懂得用人,正是由于刘邦能够信任人才。使用人才,因而他夺得天下也是必然的事情。想不当皇帝都不行。” 李显听罢,不由感慨道:“陶儿,若你这样都算不懂为君之道的话,那阿翁这皇帝就做的太惭愧了!” 宗楚客听了李显这话,脸上不由变得白一块红一块的。 李陶却丝毫没有要放过宗楚客的意思,他笑道:“至于这诗词歌赋嘛,闲暇之余我也会偶尔玩玩。我吟上几首,还请宰相大人评判一二!” 在李显与满朝文武诧异的目光中,李陶面不改色地完成了一次让人惊讶的大剽窃。十余首佳作随口吟出,惊艳之极,倾倒一片。 接下来,李陶将他曾经的士农工商论进行了现场阐述,有力的驳斥了他不懂政事的谬论。 整整两个时辰,全部都成了李陶一个人的表演时间。宗楚客等人直跪得腰膝酸软,却无法插得进去一句话。 待李陶停下来之时。李显长长舒了一口气,慢悠悠地问道:“众位爱卿,不知你们还有何话?” 李显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他身后的帘珠哗啦作响。李显知道韦后心中不满,却也不理会,只是盯着宗楚客等人。 宗楚客心中暗暗叫苦:此时若再反对李陶做皇太孙。肯定是站不住脚了。可若就这么算了,韦后那里肯定是交不了差。 左右为难之下,宗楚客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抬起头道:“蓝田王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只是不知可否是那纸上谈兵的赵括。若能真正展示一二,那微臣便心服口服了!” 李显见宗楚客又出花招。不禁怒道:“你,简直太放肆了……” “阿翁,请息怒,且听听宰相大人如何说。”李陶不动声色道。 宗楚客面有得色道:“京畿治安向来不好,百姓怨声载道,若蓝田王能将京畿治安扭转,微臣便心服口服!” 文武百官听了宗楚客之言,心中不由暗叹:真不愧是个老狐狸,连这般损招都想的出来。 宗楚客这王招,的确是够狠毒。 京畿是天子脚下,治安不好有各方面的因素,各种关系错综复杂,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家中少不了有作奸犯科之人,要治理京畿免不了要得罪这些人,这岂不是让李陶将所有人都得罪了。京畿治安不好已是顽疾,以前也有许多官吏信誓旦旦要还京城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可最终还是不了了之,能否治理好对李陶来说将会是个很大的考验。再说了,就算李陶真的有此魄力,那要治理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日子久了难免不会有什么其他变动。 宗楚客把目光投向了李陶,李显把目光投向了李陶,文武百官把目光投向了李陶。 李陶表情依然平淡,点点头道:“宗楚客,我应了你了,若一个月之内,我若扭转不了这京畿治安,从此就不再提这皇太孙一事!” 文武百官听李陶这么一说,不少人都在暗自摇头:李陶还是有些太嫩了,被宗楚客一激将便掉入了他的陷阱之中。 李显也是一脸担忧:“陶儿,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阿翁,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他们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您放心,我身上流着的是咱李家的血,我会让他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李家男儿!” 李显郑重点点头:“陶儿,有孤家在你身后呢,你放手去做吧!” “阿翁,我有几个要求,希望阿翁允准!” “陶儿,你说!” “我想调任潞州录事参军张玮担作京兆尹,协助我整饬京畿治安!” “准了!” “治乱须用重典,我要生杀大权!” “准了!” “我想……” “陶儿,你不必说了,孤家赐你一面金牌,你可以便宜行事,不用上奏!” …… 刚回到府上,裴岳就来通报:“有客人来访!” “是谁?”李陶正在思索着如何处理京畿之事,随意问道。 “小主人,你见了就知道了!”裴岳一脸古怪地表情。 “哦?让他进来吧!”李陶很少见过裴岳这副模样,觉得很是奇怪。 第二百零三章悲情高力士 进门的是一个太监,他一见李陶便跪在地上:“高力士拜见小主人!” “啊?高力士?”李陶一下子被来人自报家门给弄懵了。 高力士,那可是唐代最著名的大太监,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裴岳见李陶愣愣地望着高力士,以为他不知面前是何人,便解释道:“小主人,他是李千里将军的义子高力士,四李政变后李千里将军将次子李贡交于了高力士照顾,他一直隐匿在皇宫之内,今天他特来拜见小主人!” 李陶这才反应过来,他点头问道:“李贡兄弟还好吗?” 听李陶如此一问,高力士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对不起义父呀……” 听了高力士的哭诉,李陶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高力士是潘州人,本姓冯。其曾祖冯盎被李渊封为越国公,掌管岭南事务。十岁时,其家因株连罪被抄,他被削籍为奴,时任岭南招讨使的李千里见其聪慧机敏,年幼仪美,便将他收留为家奴。 四李政变前,李千里将其收为义子,为其起名为李力士,并将次子李贡交于他,嘱其照顾以待将来报效于太子后裔。李力士是知恩图报之人,李千里被诛之后,他将李贡安置在长安城内一处秘密所在,毅然自阉进入宫做了太监,并改名为高力士。由于高力士天性谨慎细密,很快便在皇宫内站住了脚,使得他能更好的照顾李贡。 天有不测风云,去年李贡得了天花,最终不治而亡。自己付出了如此之大的代价,却落得如此下场,让高力士万念俱灰。 “奴才本想一死以谢义父,可又怕误了小主人的大事,故而一直苟且偷生至今。今日见了小主人,奴才心愿已了,可以去九泉之下向义父请罪了。”说到这里。高力士已泣不成声。 李陶听罢不禁动容,他没想到有人为了一个承诺,竟然会做出了如此之大的牺牲。 李陶起身对高力士道:“力士兄弟,你受苦了,我代表李千里将军感谢你,请受我一拜!” 说罢,李陶便要朝着高力士行礼。 “小主人。万万使不得!”高力士大惊失色,赶忙去扶李陶。 “力士兄弟。你若不受我这一拜,不仅我终生难安,李千里将军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宁的!”李陶郑重其事道。 裴岳在一旁劝道:“高力士,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就受了小主人这一拜吧,不然他真的难以心安!” 听裴岳如此一说,高力士不再坚持,李陶儿向高力士深深一恭,施了一个大礼。 “力士兄弟。你且起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高力士诚惶诚恐:“小主人,且莫称我兄弟,我受不起呀!” “那好吧,以后我就称你力士吧!”李陶点头道。 “谢过小主人!”高力士起身。 “力士,我有一事与你相商!” “小主人,您尽管吩咐!” “李贡兄弟已经去了。你也不必自责,以后我还要借重于你,望力士今后能助我一臂之力!” “小主人言重了,义父之所以让我照顾贡公子,就是为了让他将来辅佐小主人。如今贡公子去了,若小主人需要奴才。奴才万死不辞以完成义父夙愿!” 李陶欣慰道:“这就对了!力士,你现在宫中何处任职?” “我进宫时间尚短,现为掖庭局监作!” “你可知内府局与负责宫市那些太监的情况?”李陶问道。 “知之甚少,不过小主人要了解这些情况,我有法子!” 李陶大喜过望:“这就好,力士,你去将这些情况打听的清清楚楚。越快越好,我有急用!” “你放心,小主人,我现在就去!”高力士点头道。 “多保重!”李陶拍了拍高力士的肩头。 …… “岳伯,现在时间紧迫,得麻烦您亲自跑一趟潞州了!” 裴岳点头道:“小主人,你放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保护张玮赶到长安的!” “另外,这还有几封信……” …… “张昭,这几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主人,您请吩咐!” “长安治安极差,商家做生意不易,很多人都想将自己的店铺出手。你多找些人手,想法子去收购那些店铺,时间有限,你可要抓紧,收购的越多越好!” 张昭笑道:“主人这一招可真高,现在收购了这些店铺,这些商家可是求之不得。待主人将京畿治安整饬完毕之后,这些店铺可就都成聚宝盆了!” 李陶挠挠头道:“我这手法是不是有些卑鄙?” “主人愿意花钱买,他们愿意卖,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没有什么卑鄙的!” “本来我准备过些时日再把潞州的产业迁到长安来,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这事只好提前了。张昭,记住,不要怕花钱,更不要让那些商家吃亏,免得将来被人诟病。” “我知道,主人!” …… “雷捕头,古总捕头还好吧?”李陶问道。 雷雨忧心忡忡道:“师父他老人家受此打击一病不起,到现在还没有痊愈!” “代我问候古总捕头,过些时日我会亲自去看望他老人家的!” “雷某代师父谢过蓝田王!”雷雨感激道。 “还有,你告诉古总捕头,我会想法了保全古震一条性命,请他不要过于忧虑!” “这是真的?”雷雨欣喜道。 李陶点点头。 “谢过蓝田王的大恩大德!”雷雨单膝跪在李陶面前。 “雷捕头,快快起来,今日我请你来是有事要你帮忙!”李陶赶忙将雷雨扶起。 “蓝田王请讲,雷某万死不辞!” “想必今日朝堂之事你也听说了吧?” “是的,蓝田王的魄力让雷某钦佩不已!” 李陶叹了口气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要想彻底整饬长安的治安,必须要将这其中的关节摸得清清楚楚。我来长安时日尚短,有些情况还不太明了,故而需要向雷捕头请教!” “蓝田王所言极是,雷某对长安的情况有一些了解,可以说给蓝田王。不过,蓝田王若真想对长安的治安了如指掌,雷某可以给您推荐两个人!” 第二百零四章有条不紊 “哦?雷捕头请讲!”李陶大喜过望。 “京兆尹陈适与京兆府总捕头马鸣!” “是他们?”李陶皱眉道。 “就是前几日将蓝田王关进京兆府大牢的那二人,您见过的!” “我觉得他们也是贪官污吏,并不怎么靠得住。”李陶说他在本市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其实,他们本质并不坏,只是因为所处的环境让他们不得不如此。陈适颇有能力,以前也是个清官。马鸣是我的师弟,还能听得进去我的话,若是蓝田王能赦免他们以前的过错,我愿意去说服他们协助您整饬京城治安。” 李陶向雷雨作了一揖:“那就有劳雷捕头了!” …… “李申兄长,把你的人全部洒出去……如此这般……”李陶悄声吩咐道。 “小主人,你就瞧好吧!”李申点头道。 …… “岳伯,李小郎君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昼夜赶路,先好好休息下,休息好了我们就上路?”张玮看完信后,对裴岳道。 “我没事,小主人那里时间紧急,事不宜迟,你抓紧时间准备,两个时辰以后我们就出发赶往长安!”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从张玮府邸出来后,裴岳立刻又来到了临淄王府。 “裴岳,你怎么来了?陶儿还好吗?”李隆基惊喜道。 “郡王,小主人一切都好,这是小主人给你的!”裴岳将信递给李隆基。 李隆基默默将信看完,抬头问道:“陶儿还带有什么话吗?” “小主人说,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他会设法让郡王返回长安,希望郡王提前做好准备!” “这是真的?”李隆基面露喜色。 李隆基离开长安已经整整三年了,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再回到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地方,如今这个梦想马上就要变为现实了。他怎会不激动。 “小主人还让我转告郡王一句话!” “什么?” “小主人说,希望郡王不要忘了你们之间的约定!” 裴岳走了很长时间,李隆基还在原地发愣,终于,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世上难道真有不愿意做皇帝的人?” …… “岳伯,我可想死你们了!阿陶好吗?”范长风见了裴岳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九郎,别没出息了。你很快就能见到小主人了!”裴岳笑道。 “真的?”范长风差点欢呼雀跃了。 “姜掌柜,小主人让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尽快盘整潞州我们所有的产业,然后陆续转入长安!”说到这里,裴岳对范长风道:“九郎,潞州的产业你最清楚,你要全力协助姜掌柜!” “我知道了!”范长风还沉浸在喜悦当中。 裴岳又转向聂无双:“老聂,小主人让你去一趟舒城,将范家、华家,还有你老聂的家人全部接入长安!” “这是真的?”华文轩与范长风异口同声问道。 “当然是真的!小主人说了。你们为了他离家数年,现在他要回报你们!从此之后,我们不用再过偷偷摸摸的日子了!” 聂无双还是如往日一般沉稳:“请小主人放心,我明日就前往舒城!” “文轩,你还要训练那些孩子,小主人让你在潞州再委屈一段时间!” 华文轩笑道:“不委曲,我在这里挺好的!” “我要急着赶回长安去。没有时间去马场了,你把这封信替我交给老李!” …… “李叔,阿陶信上都说了些什么?”华文轩问道。 李文皎的目光离开了手中的信笺,望着远处的山峦:“小主人让我们抓紧时间训练,尽快选出一批人赶往长安!” 说到这里,李文皎叹了口气道:“看来小主人那里的日子不太好过呀!” …… 李陶此时的日子还真不好过。 “长安的治安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李陶一脸愁容。 “是呀!京兆尹是大唐最难做的官!在我之前三年就换了八任。我能做两年京兆尹已经是殊为不易了。”陈适大倒苦水。 “看不出来,陈府尹还颇懂得这为官之道呀!”李陶打趣道。 陈适苦笑道:“蓝田王取笑了,我这也是不得已才与他们沆瀣一气的,谁不想做清官,可是在这鬼地方,要不顺着他们,他们捻死我就像捻死一只蚂蚁一样。” “好了。你也不用诉苦了,我既然答应不追究你们以前的事了,就说话算数!你这京兆尹的官我先借来用用,若你们能助我除去这京城六害,我会向陛下建议,让你外放做一州刺史!” “蓝田王,为官一任没有造福百姓,下官已是惭愧不已了,能协助蓝田王除去这六害,让我出一口这两年的窝囊气,也扬眉吐气一次,我就心满意足了。” “放心,这一天不会太远了!”说到这里,李陶看向马鸣:“马捕头,依你看这六害应该先除哪一害为好呀?” “按理说,太监之害、禁军之害、豪门之害、衙役之害、恶汉之害、骗盗之害这六害当中,最让百姓深恶痛绝的是恶汉之害,我们应该先除这一害。可是,不管除哪一害都要少不了要靠京兆府的那些衙役。故而,我觉得应该先解决衙役之害,只有把这些衙役调教好了,才有可能除去其他几害!” 李陶笑道:“你这算说到点子上了,就依马捕头,我们就先从这衙役抓起。” …… 二月初七,一个隆重的仪仗队伍在长安的大街上缓慢地行进着,前有清道,戟阵追随,刀盾弓槊,枫鼓金钲,仪刀团扇,僚佐相随,鐃吹横吹,新的京兆尹张玮上任了,坐在官轿内的张玮被人簇拥着朝光德坊东南隅的京兆尹府而去。 “蓝田王,这阵势有些太大了吧?”陈适跟在李陶身边走在队伍当中。 李陶淡淡道:“你以为我这么安排就只是摆摆排场?你错了,我这是在向长安百姓昭示京兆尹的权力,同时也是在向那六害宣战!” 陈适感慨道:“若当初我也有蓝田王撑腰,也不至于灰溜溜地悄悄上任了!” 第二百零五章威风的京兆尹 “闪开,快闪开!”突然有人大喊道。 李陶转头一看,一个禁军将领驰马从横向窜出,一下子就冲进了仪仗队伍中。 京兆府内的衙役们没有防备,见此情形,急忙闪避,队伍一下了就乱成了一锅粥。 “将他拿下!”李陶对马鸣命令道。 “蓝田王,他可是禁军的人!”马鸣提醒道。 李陶看也不看他一眼,回头道:“岳叔,将他拿下!” “是,小主人!” 说话间,裴岳已经如鹞子一般飞了出去。剑光一闪,四只马腿已经被削断,禁军将领被生生摔于马下,差点摔的背过气去。裴岳也不客气,将他衣领一拎丢在了李陶面前。 李陶盯着地下的禁军将领,也不说话。 “怎么回事?”张玮也从下了官轿赶了过来。 “纵马冲撞仪仗,张府尹,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李陶不动声色道。 “李小……蓝田王,你就瞧好吧!” 李陶点点头,退到了一旁。 “马鸣!”李陶轻声喊道。 “啊!蓝田王!”马鸣慌乱地答道。 “雷雨当初告诉我,说你是个血性汉子,可你却让我很失望。马捕头,你给我记住,你不再是以前那个缩手缩脚的受气包了,而是为民除害的捕快。这是最后一次,若你还是放不开手脚,那就趁早从我面前消失!” 李陶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千斤,如同重锤一般擂在了马鸣的胸口。 马鸣羞愧难当,他脸上显出狰狞的神色:“蓝田王,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边,张玮也在询问着禁军将领:“你是何人?冲撞京兆尹仪仗,你可知罪?” 禁军将领将领打量了一下张玮,一脸不屑道:“我乃右羽林军果毅都尉曾智,是马匹受惊。并非有意冲撞。你们不问青红皂白,伤我军马,必须赔偿!” 张玮冷笑道:“你不知道长安城禁止街道驰马吗?依照法令,擅闯京兆尹仪仗之人将处以杖击。来人,行刑!” “是!”马鸣快速答应一声,从一个发愣的衙役手中夺过棍棒,朝着曾智冲了过去。 众衙役见总捕头如此模样。哪敢怠慢,个个拎着棍棒将曾智团团围住。 曾智见状。脸色一变,大喝道:“你们敢……” 曾智话音未落马鸣的棍棒便当头落下,众衙役噼里啪啦一顿乱棍,不一会受仗者便气绝身亡。 张玮轻舒了一口气,朝着李陶作了一揖:“蓝田王,不知……” 李陶笑着朝张玮竖起了大拇指:“不错,有点京兆尹的威风!按计划去京兆府衙门吧,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张玮点点头:“是!蓝田王!” 说罢,张玮威严地喊道:“马鸣!” “在!” “留几个人把现场清理一下!其余人整理仪仗与我前往府衙!” “是!” …… 张玮将禁军校尉当街杖毙。不仅让看热闹的百姓噤若寒蝉,而且让京兆府的书吏衙役们战战兢兢。谁知张玮到任后,却是一副懵懂的样子,有了事都先问书吏按照惯例该怎么处理。见了这一情形,书吏们大喜,原来这京兆尹中看不中用,看似无比威风。其实是个啥都不懂的傻瓜。 一天。 两天。 三天。 到了第四天,张玮突然亲自击鼓升堂,集合全体书吏。 书吏们不知京兆尹大人今日犯的是哪门子病,面面相觑地看着张玮。 张玮环视着众书吏冷笑道:“我知道,你们能在这京兆府做事个个都有后台,若是你们以为继续为非作歹我把你们也怎么样不了。那就特错大错了。若你们以为在我面前可以蒙混过关,那与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张二棱!” 张二棱是京兆府的一名捕快,性情凶悍。平日里惯于欺压百姓,常常用强加的罪名恐吓百姓,自称这叫做“配药”。张二棱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捕快,可他大哥是宗楚客府上的管家,加之张二棱把弄来的钱财一半都孝敬了上官。所以历任京兆尹对他的为非作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啊?”张二棱不知张玮为何要喊自己。 “去年三月初三,你在城内看见有个推辆载有四五个男女儿童独轮车的人,知道这是个乘饥荒买卖人口的贩子,便故意装作上前缉拿,人口贩子害怕,拿出钱来给了你才得以脱身。事后,你把那几个快要饿死的小孩拖到城南长乐坊张员外的门口,等孩子一死,就勒索张员外拿钱息事,得钱五百贯后,你把那些尸体拖出去扔掉……去年七月二十三,你为了敲诈昌明坊肖记绸缎庄的肖掌柜,找了一个妓女等在路上,等肖掌柜经过,妓女故意挤在肖掌柜身边高喊非礼。你立即出现,扭住肖掌柜不放,诬蔑肖掌柜调戏良家妇女,掏出绳索来把肖掌柜捆绑,假装要送官。肖掌柜有口说不清,只得给了你八百贯消灾……你故意和有钱人家寻衅吵架,拿石头砸破自己脑袋,鲜血淋漓,两年里你先后共讹诈两千三百贯钱,还自称这叫做‘打锅’……屠牛在大唐是大罪,可你却公然剥牛卖诸市……我说的这些可是事实?。” 张二棱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张玮怎会将自己所做之事说的如此详细。 “来人!” “在!”马鸣带着几句衙役出现在了大堂之上。 看着马鸣的出现,张二棱似乎有些明白了,他恶狠狠地盯着马鸣:“是你出卖了我?” 马鸣坦然道:“你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既然敢做又为何不敢当呢?” “你得罪了我,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张二棱恐吓道。 “我会不会有好结果,那是以后的事情,我只知道,你现在的结果不会很好!” 张玮怒喝道:“张二棱罪大恶极,数罪并罚,当场杖毙!” 马鸣平里没少受张二棱的鸟气,此时对他毫不示弱,不到半柱香功夫,张二棱便一命呜呼了。 “王书吏,刘书吏、曹书吏,吕书吏,我问你们,受财枉法,该当何罪?”张玮又一声大喝。 第二百零六章龙潭虎穴 四人一哆嗦赶紧跪下。 张玮开始厉声训斥:某日某事,应该是要实行的,某书吏要我禁止……某日某事,应该是要禁止的,某书吏要我实行……” 历数完罪行,张玮愤慨道:“你们这批人舞文弄法到如此地步,全都是死罪!来人!” 马鸣与手下的衙役早已准备好了,他们凶神恶煞般来到四位书吏身后。 “将他们拉下去全部杖毙!” “是!” 衙役们毫不客气将四人拖将出去。 “府尹饶命呀!”四人鬼哭狼嚎道。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棍棒声,不一会功夫四人便没有了声音。 “孙参军,赵捕快……”张玮阴森森的声音又响起了,让整个府衙的人都冷汗直流,胆战心惊。 …… “杖杀七人,流放五人,革职十四人,杖责二十五人……”李陶看完手中的公文,抬起头来笑道:“张玮,你干的不错,短短数日便将不法之人全部查办了。” 张玮也不居功,坦然道:“蓝田王早已计划周全了,我只是按部就班而已。全部法办称不上,只是挑了些罪大恶极之人杀鸡儆猴,若真全部查办,恐怕这府衙里也剩不下几个人了。当然,这里而功劳最大的还是陈府尹,若不是他提供情况,恐怕查办他们还要费些时日!” 坐在一旁的陈适早已大汗淋漓,他呐呐道:“蓝田王,这是不是有些……” 李陶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杀戮太重?” 陈适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我不杀戮他们,他们就会去杀戮无辜百姓,孰轻孰重你自己去想吧!” 说到这里,李陶看向张玮:“张玮,你怕不怕?” 张玮点点头:“我怕,但我没有退路。自从我决定跟着您做这件事情,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李陶拍着张玮的肩头笑道:“只要我李陶还有一条命在。你就给我好好活着,就算死也轮不到你。” 说到这里,李陶脸上洋溢着自信:“不过要想让我死,也没有那么容易!” 陈适看着面前的二人,不由有些自惭形愧,与他们相比,自己这么多年无论是做官还是做人。都太失败了。 “陈适!” 李陶的喊声将陈适从思绪中唤醒:“蓝田王,何事?” “你若现在就觉得我杀戮过重。那么下一步的行动我就是活阎王了!” 陈适心中一动:“蓝田王,看来你下一步是准备解决那些闲汉恶少了?” “正是!根据你和马鸣提供的情况,我已经基本上心中有数了!” 陈适点点头:“他们依仗勇力和暴力,抢劫百姓,扰乱坊里,为非作歹,成为京城一害,是该对他们动手了。” 张玮在一旁问道:“蓝田王,你确定的那些人会不会有无辜百姓?” 李陶笑道:“在长安城的街道上。是很容易辩认出谁是恶汉闲人的。这些人都剃着光头,人身上的毛发受之父母,剃掉便是不孝,除了出家人和犯人之外,普通百姓谁会剃光头,这些恶汉闲人们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再说了。他们身上都有剳青,纹身的内容也是千奇百怪,花样百出,当然纹的最多的都是些飞禽走兽、凶神恶煞。只要是剃了光头又有纹身之人,抓了准没错。” 陈适在一旁提醒道:“蓝田王,对他们动手可要保密。若要露了风声,他们就会躲到禁军的兵营中去,我们也就也无可奈何了。” “禁军竟敢包庇这些恶人,看来……” 李陶话还没说完,就见裴岳走了进来,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好奇道:“怎么了?岳伯?” “这个……” “直说无妨!” “右羽林军将军冯永请小主人去一趟右羽林军驻地!” “右羽林将军冯永?”李陶转头问道:“陈适。这冯永是什么来头?” “冯永是韦皇后的亲外甥,韦皇后的三姐嫁太常少卿冯太和,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冯永便是他们的独子。冯永不学无术,却甚得韦皇后喜爱,去年八月,二十五岁的冯永被授于右羽林军将军。”; “哦?还挺有来头!”李陶颇有玩味道:“我正想着如何敲打敲打羽林军呢,这冯永就送上门来了!” 陈适却忧心忡忡道:“蓝田王,你还是考虑考虑,冯永是韦皇后的人,他请你去肯定没安好心,再加上张府尹刚刚杖毙了曾智,这要是他万一……” 李陶笑道:“这长安六害中禁军便是其中之一,我本想将他们放在后面再收拾,既然他送上门来,我就不与他们客气了。” 陈适还要再劝,李陶却摆摆手,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陈适,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请我去肯定是为了给我下马威,这是在向我们宣战,我若胆怯不去,岂不是向他们低了头。若真是这样,这禁军之害就无法革除,六害除去五害,单单留下这一害,我们岂不是功败垂成?你刚才不是说,那些闲汉恶少听了风声会躲到禁军军营去,待解决了这禁军之事,我看他们还有何处藏身!” 陈适听罢,不由感慨道:“我为官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蓝田王这样有胆有识之人!就算是当年的狄阁老想要办成件事也要绕好几个弯子,哪像您这么直截了当干净利索!” 李陶笑道:“陈适,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你还不如直接说我是个愣头青呢!” 陈适惶恐道:“在下不敢,在下这都是肺腑之言!” 李陶叹了口气道:“我年纪还小,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若不趁着现在干几件事,若是到了你这个年纪,想必也会变成你这样的老油条了!” 李陶见陈适脸上显出讪讪之色,笑嘻嘻道:“我说老油条,你可有胆子和我去这军营走一趟?” 陈适被李陶激起了少年心性,不由豪迈道:“罢罢罢,我就舍了这条性命,陪着蓝田王蹚一蹚这龙潭虎穴。” 李陶拍拍他的肩头道:“你这条性命给我好好留着,我还要借助你除去这六害呢!” 第二百零七章甲胄在身 李陶又看向张玮:“陈适这上任京兆尹都要跟我去了,你这现任的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张玮笑道:“我自然是要去的!” “安排些捕快和我们随行,给你马鸣交待一下,挑几个硬气点的,别到时候吓得尿了裤子,你这京兆尹颜面无存了!” …… 二月十一,右羽林军营门外。 “请通报冯永将军,蓝田王来访!”裴岳上前道。 “我这就去通报将军!”营门的值勤校尉转身而去。 不一会,值勤校尉回来了:“启禀蓝田王,冯将军正在巡查军营,请蓝田王稍候!” “哦,巡查军营呀,幸亏我早有准备,那我就等他一会吧!”李陶懒懒道。 说话间,在校尉惊诧的目光中,随行的马鸣几人像变魔术一般,在李陶面前支起了简易胡椅胡桌,摆上了茶壶茶碗和水果点心。 李陶平日里穿着很是随意,今日却特意换上了紫底大团花绫罗制作的郡王袍服,倒也显得玉树临风威严而又有气势。 “你们也坐吧?”李陶对张玮和陈适笑道。 张玮和陈适赶忙摆手道:“蓝田王,我们还是不坐了,免得被冯将军小看了,站在这里挺好!” “那好吧!反正现在也是闲着,我就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 “什么?他在营门外喝茶吃点心讲故事呢?” 与李陶的恬淡不同,冯永此刻却有些烦躁。本想晾一晾李陶,折一折他的面子,谁知这李陶却比自己还惬意了许多。 “你们怎么看?”他望向身边的两个将领。 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火气颇大:“我早就说过,有什么事当面锣对面鼓也就是了,可将军你……” “放肆!”络腮胡子平时就对自己不服,这让冯永心中很是窝火,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对喝斥道。 络腮胡子气呼呼坐下不再说话了。 另外一个中年汉子对冯永劝道:“将军,要不还是去请他进来吧?” “哼!就算让他进来,也要让他灰头土脸的!” 说罢。冯永气哼哼走出了军帐。 “怎么就给我们派了这么个脓包,没什么本事,尽会搞些歪门斜道!”络腮胡子盯着冯永的背影恨恨说道。 “你就少说两句吧!”中年汉子也是无可奈何摇摇头。 …… “你说冯将军军务繁忙,让我自个进去?”李陶盯着校尉问道。 “是的,将军就是这么吩咐的!”校尉点头道。 “既然冯将军公务繁忙,那我就不打扰了。”说罢,李陶朝着马鸣一挥手:“我也吃饱喝足了。收拾家什,我们回去!” 隐在暗处的冯永一见傻眼了。这李陶要是走了,自己不仅白忙活了,而且也没办法向韦皇后交差。 “且慢,末将迎接来迟,望蓝田王恕罪!”冯永嘴上说是恕罪,可他那大大咧咧的模样,就是傻子也知道他是在敷衍。 “大胆,见了蓝田王为何不行礼?”裴岳大喝道。 冯永刚要说话,一股浓重的杀气便当头罩了下来。不仅是冯永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就是他身后的那两名将领也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李陶是作为郡王,身份自然要比冯永要高,按照大唐律冯永见了李陶应该主动行礼。 笼罩在冯永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冯永两腿在打哆嗦,眼看着就要瘫倒在地,他身后的那个中年将领赶忙上前搀了他一把,对李陶道:“依据军营惯例。甲胄在身可免于行礼!” “陈玄礼?是你?”李陶惊喜道。 “蓝田王,正是未将!” 其实,陈玄礼早已认出面前之人,便是当年在长子县所见的那个少年。只不过李陶已不是昔日的身份了,而是显赫的蓝田王。若不是怕冯永丢人出丑,陈玄礼是不会现身相认的。 “当年一别。陈将军风采依旧呀!不知陈将军在这右羽林所任何职呀?”李陶对陈玄礼还是颇有好感的! 陈玄礼哪有心情与李陶叙旧,急忙道:“蓝田王,在下在冯将军麾下任左营中朗将。冯将军他……” “看在陈将军的面子上,我就不追究这事了!”李陶话音刚落,冯永身上的那股杀气便倏忽消失了。 “甲胄在身?”李陶看着冯永的狼狈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说冯将军呀,若说陈玄礼是甲胄在身还说得过去,你这样子哪算是甲胄在身?莫不是你这身行头是借来的不成?” 李陶身后的陈适听了他的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陈玄礼也觉得尴尬万分却无从辩驳。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有这样的将军,这右羽林的战斗力也可想而知了!走吧,我们进去!” “等等!”冯永身后的那个络腮胡子突然说话了。 “不知这位将军是……” “蓝田王,他是右羽林军右营中朗将葛福顺!”陈玄礼赶忙介绍道。 “不知葛将军有何见教?”李陶盯着葛福顺问道。 “蓝图王可以瞧不起我等,但不能玷污右羽林军,请蓝田王收回刚才所说之话。”葛福顺目光冷峻。 李陶听罢,嘴角露出笑意看着葛福顺,就像是欣赏着一幅画。葛福顺请求毫不示弱,用不善的目光盯着李陶。 “葛将军维护右羽林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这说明你有做一名军人的荣誉感。可惜的是你没搞明白一点,一支军队是否有战斗力,不是靠嘴说出来的,要用事实来证明。自古以来战无不胜之师都是靠军功证明的,不知葛将军右以用什么来证明呢?” 李陶的一番话到时让葛福顺哑口无言,左右羽林军作为皇帝的亲军,一直驻守在皇宫南北两侧,保卫皇宫的安全,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哪会有军功证明战斗力呢? “葛将军如此在意人言恰恰是不自信的表现,就算我李陶收回我刚才所说之话,你能让天下人都不说此话吗?玄甲骑兵,从来就不屑于世人之评价,却能以三千之数破敌十万,为大唐打下一片天下,不知你这右羽林可能比否?” 太宗李世民当年的玄甲骑兵是天下公认的强兵,葛福顺就是再自大,也不敢拿右羽林军与玄甲骑兵相比。 第二百零八章右羽林军 “若有一天葛将军能用事实证明了你右羽林的战斗力,别说让我收回我的话,就算让我磕头认罪,我李陶也没有二话!” 葛福顺胸脯上下起伏,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种窝囊和憋屈的感觉让他觉得都快要爆炸了。 李陶不再理会葛福顺,而是大喊道:“冯永!” 刚刚缓过神的冯永一哆嗦,不由自主应道:“末将在!” “头前带路!” 冯永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本想硬气一些,可瞥见裴岳如刀一样的目光,不由有些气馁,只是低着头向前走去。 葛福顺刚被李陶损了一通,此时见冯永又是如此模样,不由气结,跺跺脚跟了上去。 一进营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列队整齐的将士,他们一身戎装,个个手持枪戟,怒目圆睁李陶等人。 这本是冯永提前计划好的,目的是给李陶一个下马威,可经过刚才一折腾,冯永也没有了兴致。 张玮、陈适、马鸣以及那几个捕快目不斜视地跟着李陶后面,压根看也不看两旁杀气腾腾军士。 李陶却和他们不一样,东张西望好奇地看着两边的士兵,一边走一边看嘴里也没闲着,自言自语嘀咕着:“瞧着还像那么回事,挺花哨的,就是不知道中用不中用!” 葛福顺听了李陶的话,脸上的肌肉不停地颤抖,强忍着没有说话。 到了冯永的军帐,几人坐定,李陶不紧不慢地问道:“冯将军,不知你请我来有何贵干,请直言,要知道我这几日很快,没时间耗在你这里。” 根据之前的计划,此刻冯永应该拍案而起,大声质问李陶为何擅杀禁军将领。此时冯永对李陶已经心里有些发怵。恨不得李陶等人赶紧离去,哪还有之前飞扬跋扈的模样,可韦皇后的安排他又不得不执行,无奈之下只得轻声说道:“蓝田王,请稍坐!” 说罢对帐外喊道:“抬进来!” 只见几名军士抬着一具尸体走了进来,待尸体放在地上之后,李陶走上前去看了一眼。正是被杖毙的曾智。 “不知冯将军这是何意呀?”李陶笑眯眯地望着冯永。 一股熟悉的杀气又弥漫上了全身,冯永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我……” 一旁的葛福顺看不过眼了。他霍地起身,向李陶质问道:“蓝田王,京兆尹府只是地方官府,擅杀我右羽林将领,难道不用给我们个交待吗?” “敢问葛将军,你这右羽林军可斩过违反军纪的士卒?”李陶突然问道。 “自然斩过!” “那斩了之后是如何处理的?” “通报全军,尔后将尸首交于家人安葬!” “那不就结了,按此处理就行!”李陶漫不经心道。 葛福顺刚要发作,李陶摆摆手道:“不过。京兆尹府还是近人情的,可以发给家属适当抚恤,这事就此揭过吧!” 葛福顺实在忍不住了,拍案而起:“说得轻巧,曾智未犯军纪怎能如此处理,蓝田王今日若不给个说法,休想从我右羽林出去!” 冯永见状倒不说话了。他想看看李陶如何应对葛福顺再做打算。 “未犯军纪?你当我傻呀?”李陶同样拍案而起:“敢问葛将军,大唐军队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在你这右羽林可施行?” “自然施行!” “那我问你,十七禁律其九、其十是什么?” “其九为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其十为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说的好!那你看看这个吧!”李陶冷笑首将一样东西甩在了葛福顺面前。 葛福顺拿起一看,原来是一分公文。上面详细记载着曾智所犯罪行。有些事葛福顺有所耳闻,有些事葛福顺听都没有听过,由此可见,李陶对此事做了充分的准备。 “曾智作为右羽林校尉,短短一年时间,便强入民宅奸淫良家女子三人,是否犯了十七禁律其九所斩之罪?勒索商家先后获钱三千贯,是否犯了十七禁律其九所斩之罪?”李陶的问话让葛福顺哑口无言。 李陶却没打算放过他:“葛将军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召苦主至军营,与将军当面对质!” 葛福顺不说话了,曾智是纨绔子弟,通过冯永的关系进入了右羽林军,仗着冯永的关照谁也不放在眼中。凭着葛福顺对他的了解,这些事情十有**是他做的。 李陶继续逼问道:“我替你执行了这军纪有何不对?难道你这右羽林军不是大唐的军队,可以不用执行十七禁律、五十四斩?” 葛福顺脖子一梗:“就算曾智犯了军纪,也应该由我右羽林军自行处置,什么时候轮到京兆尹府行刑了?” “你们右羽林军自行处置?说的好听,好几名苦主曾到你们军营来告状,你们是怎么做的?不仅不闻不问,反而将苦主乱棍打出,致使一名苦主伤重而死,吓得其余人再也不敢说话了。这还不算,曾智还到那些苦主家中公然恐吓,我不相信你们会不知道这些事情?若你们真的自行处置了,还会出现曾智驰马长安街头,冲撞京兆尹仪仗之事?葛将军你不服,我们可以到朝堂之上让陛下和众位大臣评评理。若大家评判说我无理,我给这曾智陪葬如何?” 葛福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他是正儿八百的军人,与冯永不同,还是讲理的。李陶这一番话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让他无话可说。 “葛将军请坐,且听我一言!”李陶放缓了语气道:“其实,我刚才在营门外所说关于右羽林军战斗力的那一番话,和曾智一事不无关系。自古以来能战斗的军队都是军纪严明的军队,我还没听说哪支军队军纪败坏还能战无不胜。右羽林军军纪如此,战斗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陈玄礼在一旁嗫嗫辩解道:“曾智并不能代表右羽林全体将士!” 第二百零九章军纪 “不知右羽林军辖有多少军士?”李陶不动声色地问道。 “辖三千人!” “那你看看这个!”李陶又递上一份公文。 陈玄礼接过翻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近两年来右羽林军在长安犯奸作科之人的名单和所犯罪行,足足有三百七十五人。葛将军,你是带兵之人,你应该明白,三百七十五人对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意味着什么!若不整顿军纪,再这样下去,这右羽林军就垮了。你们说说,我杀这曾智可有错?” 事已至此,葛福顺与陈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李陶起身道:“你们右羽林军内部的事情我不过问,不过我把话摞在这里,包括右羽林军在内驻守长安所有的禁军,若再有扰民之事,我见一个杀一个,决不姑息。好了,我告辞了!” 冯永见李陶这个煞神要走了,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嘴上却客气道:“未将已经备下了酒菜,请蓝田王赏脸……” 李陶故作惊讶道:“哦,右羽林军大白天居然可以在军营内饮酒?” 葛福顺与陈玄礼恨恨地看着冯永,心中暗骂:“简直就是一头蠢猪,还嫌右羽林军被人家糟践的不够吗?” 冯永听李陶如此一问,讪讪不知说什么好,他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干嘛要多这个嘴。 李陶突然笑道:“酒就不喝了,既然来了,看看你们右羽林军的训练倒是可以的。葛将军,要不你准备一下,让我等看看眼,如何?” “不知蓝田王要看什么?”有了能证明自己的机会,葛福顺来了精神。 “搏杀骑术什么的就算了,看看你们的箭术吧!”李陶随意道。 …… “葛将军,不知这箭靶有多远?”李陶看着校场上竖着的一溜靶子问道。 “一百五十步!” 李陶点点头。 “不知蓝田王如何考校?”葛福顺问道。 “考校不敢当,右羽林军三千人。不可能人人试射,这样吧,我随便点上三人,葛将军你看如何?” “没有问题,蓝田王,这是右羽林军的花名册,请您随便点!”葛顺福将花名册递上。 “不用那么麻烦了。就冯将军、葛将军、陈将军你们三人吧!”李陶摆摆手道。 “这……”葛福顺愣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怎么?你们右羽林军的将军不用训练箭术吗?”李陶奇怪地问道。 听了李陶这问话。葛福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真是有苦难言。他与陈玄礼长年从军,箭术高超,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冯永是靠裙带关系做了这右羽林将军,哪会什么箭术,能不能拉得开弓还不一定呢,这要是让他上场,铁定要出丑,到时候还不知李陶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 “蓝田王。冯将军今日偶感风寒,你看……”陈玄礼与葛福顺是同样的心思,赶忙在一旁打圆场道。 “偶感风寒?”李陶打量了冯永好一会,直到他觉得不自在了,才点头道:“那就随便再换上个军官吧!留下九个箭靶,三人同射,每人三箭。依次中靶便可!” “是!”葛福顺见李陶不再在冯永身上纠缠,不由松了口气。 葛福顺、陈玄礼与另外一名军官箭术果然了得,九支箭全部射中了靶子。 看了看稍有了些笑意的葛福顺,李陶斟酌地问道:“葛将军,两百步能射吗?” 葛福顺皱了皱眉头,军营中训练一般都是一百五十步。二百步不是没有射过,准头就无甚把握了。可若要他对李陶说出不能射的话,打死他也说不出口。 “能射!” “那就好!”李陶笑了笑不说话了。 二百步的九箭,葛福顺中了两箭,陈玄礼与另外一个军官各中了一箭。 李陶似乎没看见葛顺福难看的脸色,继续问道:“葛将军,三百步能射吗?” 葛福顺脸色发苦。这蓝田王不是在逗自己玩吧?三百步,开什么玩笑。 可“不能射”三个字葛福顺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道:“不知道,试试看吧!” 三人的九支箭全部在二百五十步之内落在了地上,李陶看罢不置可否道:“你们的箭术比我想象的强多了,谢谢葛将军,好了,我们告辞了!” 葛福顺没听出李陶这是赞许还是讥讽,愣在当场不知说什么好。 陈玄礼却将手中的强弓递上:“要不蓝田王给我们演示一番?” 李陶接过弓,呵呵笑道:“我又不是军人,射不中不丢人,就当射着玩吧!” “给我九支箭!”李陶接过箭,将一支箭上弦道:“陈将军,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我想送给你一句话。” 说话间李陶看也不看靶子,便将一支箭射出。 陈玄礼知道李陶是在射着玩,并不在意,只是问道:“蓝田王请讲!” “若你将来有机会掌兵,一定要严明军纪!”说着又射出了两箭。 “至少要做到十个字!”又有两箭射出。 “哪十个字?”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说罢,其余几箭全部射出。 李陶将手中的弓递给陈玄礼:“记住我今天的话,告辞了!” 葛福顺望着李陶远去的背影摇摇头道:“这个蓝田王是个有意思的人!” 看得出来,葛福顺虽然在李陶面前三番两次吃瘪,可他却对李陶并没有恨意。陈玄礼还在想着李陶刚才所说的,没有接葛福顺的话。 “中郎将,箭靶送上,请验靶!”几名军士举着箭靶向葛福顺报告道。 “验什么验,把箭靶拿……”葛福顺后半截话戛然而止,就像见到了鬼一般傻在了那里。 “老葛,你怎……” 陈玄觉察到了葛福顺的异样,赶忙询问,可话刚出口,也变成了与葛福顺同样的模样。 良久,陈玄礼长嘘了一口气道:“蓝田王是在同我说话的时候射出的那几支箭,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靶子!” “可那九支箭,箭箭都中在靶心上,难道是碰巧了?”葛福顺喃喃自语道。 陈玄礼摇头道:“碰巧?你信吗?你碰巧一个给我看看!就算是碰巧,这三百步的距离也不是你我能做到的!” “蓝田王真乃神人也!”葛福顺露出一丝迷离的目光。 …… 第二百一十章打击行动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你简直给我丢人现眼到家了!”韦皇后怒斥道。 “姨娘,我……”冯永想解释一番,可看到韦皇后的脸色,又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好了,此事就算了,明日的事情若再办砸了,你今后就彻底在我面前消失。”韦后恨恨道。 “我知道了,姨娘,这次我就是豁出性命也会将那张干藏好的!”冯永信誓旦旦道。 “好了,你去吧!”韦后挥挥手。 “姨娘,外甥告退了!” 冯永走后,李裹儿从一旁的帷帐中悄悄走了出来。 “阿娘,你为何对那个张干如此上心,他不过是个混混而已!”李裹儿不解道。 韦后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张干是个混混,你以为我愿意帮他,我只是不想那个野种轻而易举得手。只要张干一日不到案,他就不算将京城治安整饬完毕。” “阿娘,我们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不成吗?为什么要拼个你死我活呢?” 韦皇后奇怪地看着李裹儿,这还是自己的女儿吗?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安乐公主? “裹儿,你怎么了,难道你不做皇太女了?若陛下真的立他为皇太孙,你就得靠边站了?” 自从上次见过李陶,李裹儿对什么皇太女已经不感兴趣了,只要能离李陶远远的,当不当皇太女都无所谓了。尽管她没有给任何人说过,但她的心中知道,李陶是个危险的人,她已经怕李陶怕到骨子里去了。 “阿娘,我累了,先去歇息了!”李裹儿怏怏离去。 …… 二月十二,京兆尹府的捕快按照总捕头马鸣的布置,突然采取了对长安城闲汉恶少的集中打击行动。 李陶与张玮、陈适在京兆尹府衙耐心地等待着。 “蓝田王,这次准备这么周密,应该不会有人能逃脱吧!”陈适胸有成竹道。 “但愿吧!” …… 马鸣不仅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而且也是具体实施者,他负责亲自抓捕张干。 长安不仅是是大唐的政治文化中心,也是经济中心,全国物资聚散,万商云集,市场异常繁荣。张干纠合了一批同类,以保护做生意为由。向商贾敲诈,稍有不从。则聚众寻衅,拆柜砸店,殴人抢物,无所不至。张干因与衙门胥吏与门关吏卒勾结密切,恶势力迅速膨胀。无一官半勋的张干,居然成了每日骑马踞鞍、巡坊历店的“巡市御史”。商肆贾贩,畏之如虎,定期向他及其伙党“孝敬”,动辄数百贯。比上税还厉害。他还以借贷为名,从富商处勒索巨万,没还过一文。 张干在自己的双臂上刺了两句话,左胳膊上刺的是“生不怕京兆尹”,右胳膊上刺的是“死不畏阎罗王”,颇具有挑战性。李陶将张干作为了此次打击的首要目标,马鸣自然不敢慢怠。亲自带队前往抓捕。 长安城的大宁坊与大明宫只有一坊之隔,这里有当年太平公主为武则天建造的罔极寺,还有唐高宗为道家始祖老子建立的太清宫,张干就住在大宁坊。 “总捕头,还不行动吗?”马鸣身边的一个问道。 “还不到时间,要各处同时行动才行。若走漏了风声就麻烦了!” 巳时刚过,马鸣命令道:“行动!” 随着马鸣的一声令下,京兆尹府的所有捕快全部行动起来了。 …… 马鸣向张玮报告道:“府尹,根据事先确定的目标,我们捕获了三十二名无赖首恶,不过……” “不过什么?” “张干被逃脱了!” “什么?”张玮拍案而起:“怎么回事?” “我们扑空了,张干并不在住处。该找的地方我们全找过了,就是不见踪影!” “这可如何是好?”张玮不由有些焦急。 张干毫无疑问是长安恶汉闲人首恶中的首恶,若让他走脱,虽然与大局无碍,但却使得此次行动的效果大打折扣,他怎能不着急。 “蓝田王,您看此事……”张玮看向了李陶。 李陶却不一点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吩咐道:“逮捕的三十二人全部杖杀陈列西市,将京兆尹府的通告贴出去,责令有纹身者必须在十日内灸去,否则严惩不贷。” 灸去纹身就是用火烧,用艾条灸烧本是中医的一种治疗方法,一般要隔着一定距离的,但是现在要灸掉纹青,就必须直接拿香在皮肤上烧,是很疼很痛苦的。除去纹身并不是没有其他的法子,中医还有一种美玉灭瘢法去除刺青的方子,但这一来是费钱,要用良金美玉碾成细细的粉末慢慢的打磨,更重要的花费时间,长安城中的闲人们熬不起,不及时去除纹身就会吃棍棒。 “那张干呢?”张玮又问道。 “先等等再说?” “等?等什么?” “当然是等……”李陶话还没有说完,裴岳便走了进来。 “小主人,他要见你!” 李陶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一个方脸汉子进来朝着李陶施了一礼:“见过小主人!” 这汉子别人不认识,可张玮却认识,他在潞州见过此人,名叫童兆瑞。 “你哥哥还好好吧?” “他还好,谢谢小主人记挂!”童兆瑞感激道。 “怎么样,搞清楚了吗?”李陶话音一转问道。 童兆瑞点点头,上前对李陶附耳说了几句。 “辛苦了,你去吧!” 看着童兆瑞离去的背影,李陶面上闪过一丝杀机:“马鸣,集合所有捕快,跟我走!” 马鸣不知所措问道:“蓝田王,我们去哪?” “右羽林军大营!” …… 当李陶带着京兆尹府衙的捕快来到右羽林军营门外的时候,无数将士刀出鞘箭上弦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李陶挥挥手止住了众人的行进:“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上前去与他们交涉!” 张玮急道:“蓝田王,还是我去吧,这万一他们要是……” “放心吧,他们不敢!”李陶笑了笑。 “小主人,我和你去吧!”裴岳道。 “也好,走!”说罢,李陶向营门走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再闯军营 “站住!” 李陶还没有向前走几步,对面便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李陶听了出来,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才见过的葛福顺。 李陶站住了,同样大声喊道:“可是葛将军?我是李陶!” “未将奉冯将军之命把守营门,冯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踏入军营半步,否则格杀勿论,请蓝田王恕罪!”葛福顺一脸严肃道。 李陶点点头,又慢慢向前走去:“葛将军,你放心,我可以不进入军营,但烦请葛将军去通报一声,本王就在这营门外见见冯将军。” “站住!再往前走,我就下令放箭了!”葛福顺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开玩笑。 李陶站住了,冷冷地盯着葛福顺。 葛福顺有些歉意道:“冯将军交待过,他谁也不见,末将只是奉命行事,请蓝田王见谅。” 李陶沉吟道:“既然他冯永不见我,不知葛将军可否上前一叙?” “这……” “难道冯永也命令你不能与我说话吗?还是葛将军不愿意与我说话?”李陶激将道。 “蓝田王,你稍候,末将这就过来!”葛福顺想了一想,对李陶大声道。 葛福顺走到与李陶距离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戒备地问道:“不知蓝田王有何见教?” “我只想问问葛将军,不知这右羽林军是大唐的军队还是私人的军队!” “当然是大唐的军队!” “那葛将军你听陛下的还是听冯永的?”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听陛下的!” “那好吧!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罢,李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于葛福顺。 葛福顺接过细看,是一方形金牌,上面刻着“如朕亲临”。 “这是陛下赐给我的,让我可以便宜行事!今日我来右羽林军,是代表陛下而来,不知我能不能进入军营?” 葛福顺毫不拖泥带水道:“末将谨尊圣谕,蓝田王,请!” 李陶等人跟着葛福顺进入右羽林军大营。朝着冯永的军帐行去。 没走多久,他们便迎面撞见陈玄礼正带着军士巡营。 陈玄礼见葛福顺带着李陶等人进入了军营,不由皱眉道:“老葛,你忘了将军交待的话了?怎么……” 葛福顺将陈玄礼拉到一旁,把金牌递给了他,同时悄悄对他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陈玄礼随着葛福顺来到了李陶面前。 李陶笑道:“莫非陈将军听冯永的不听陛下的?” 陈玄礼赶忙赔礼道:“蓝田王误会了。那冯永肚量颇小,又是皇后娘娘的外甥。我怕他将来对老葛……” “怕是他没有将来了!”李陶冷笑道。 陈玄礼目中精光一闪:“蓝田王,你的意思是……” 李陶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问道:“陈将军,你可是怕了?” “我怎么会怕呢?只是……” 李陶接过话道:“这恶人自然由我来做,陈将军与葛将军,你们只管听命便是!” 二人抱拳道:“末将遵命!” …… 当李陶出现在冯永面前的时候,他吃惊得张大了嘴:“葛福顺,你……” “冯将军,听说是你下的命令。不允许我进入军营?” 李陶的声音不大,但却让冯永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刚要对李陶说两句好话,解释解释,突然想起了韦皇后的交待。若是这一次事情再办砸了,估计他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想到这里,冯永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蛮横道:“军中有军中的规矩。不是你想进就进得了的!” 李陶不屑一顾道:“军中的规矩我不管,我现在只想说说我的规矩。” “你的规矩?” 李陶直截了当道:“我问你,京兆尹府的重犯张干,是不是在冯将军的军营之中?” “谁是张干?我不认识!” 冯永虽然嘴硬,可那一丝慌乱的神情还是被李陶捕捉到了,他打量着冯永:“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搜上一搜,若是真的没有,我当面向冯将军赔罪。若是让我搜到了……”说到这里,李陶面色一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放肆!你敢!”冯永一听李陶要搜查,顿时急了,赶忙大喊道:“葛福顺,陈玄礼!” “末将在!”葛福顺、陈玄礼二人应道。 “将这些人给我乱棍轰出去!” 吩咐完之后。冯永见二人没有应声,不由怒道:“你们聋了吗?没有听到本将军的命令?” 陈玄礼上前一步道:“冯将军,蓝田王持有陛下赐于的金牌,恕我等不能从命。” “什么?陛下赐于的金牌?”冯永愣住了。 “葛福顺,陈玄礼!”李陶喝到。 “末将在!”葛福顺、陈玄礼二人应道。 “带京兆尹府的捕快到军营中搜查人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末将遵命!”葛福顺、陈玄礼二人应声而去。 “你们……你们……”冯永没想到竟然变成了如此局面,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一会,马鸣便随着葛、陈二人将张干二人押解了过来。 李陶走上前去,一把张干的上衣撕下。他的左右两臂各刺着一句嚣张之极的话语:左胳膊上刺上“生不怕京兆尹”,右胳膊上刺的是“死不畏阎罗王”。 李陶怒笑道:“好你个张干,你这刺青颇具有挑战性,难怪市井人人皆知。你死了畏不畏阎王我不知道,但京兆尹肯定是容不得你!” 说罢,李陶大喝道:“马鸣,你还愣着干嘛?速将人犯杖毙!” “是!”马鸣一干捕快如狼似虎冲向了张干。 仅仅半柱香功夫,张干便一命呜呼了。 “将张干弃尸于西市,以儆效尤!”李陶冷峻地吩咐道。 “是!”两名捕快上前将张干的尸体拖了下去。 葛福顺、陈玄礼等人见李陶如此冷酷,心中不由一懔。 李陶把目光射向了冯永:“冯将军,不知你如何解释?” 冯永把头一扭,不再说话。 “葛将军,立刻将右羽林军所有将军集合于校场当中!”李陶对葛福顺命令道。 “没有陛下的命令,你无权调动右羽林军,这么做等同于造反!”冯永怒吼道。 李陶懒得再理会冯永,冲着葛福顺一瞪眼:“执行命令!” “末将遵命!” …… 第二百一十二章杀一儆百 “什么?他将冯永斩首了?”韦皇后大惊失色道。 “是的,皇后娘娘,他不仅当着右羽林军全体将士历数了冯将军六项罪名,将冯将军斩首了,而且给长安禁军各个军营下达通牒,若再有人骚扰百姓,一律杀无赦,现在搞得禁军人人自危。”宗楚客添油加醋道。 “禁军难道都是吃素的吗?就任着他如此胡作非为?”韦皇后似乎有些不信。 “皇后娘娘,您忘记陛下赐与他的那面金牌了?”宗楚客提醒道。 “太过份了,太过份了!”韦皇后面色非常难看。 韦皇后的确很生气,冯永虽然无能,可他毕竟是自己的外甥,三姐只有这么一个个独子,如今栽到了李陶手中,韦皇后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三姐交待了。再说了,打狗还要看主人,李陶如此做来,无异于狠狠搧了韦皇后一记响亮的耳光,若自己沉默不语,今后朝野将会怎么看自己? “宗阁老,得想个办法把他给收拾了,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韦皇后恨恨道。 宗楚客人老成精,他劝道:“皇后娘娘,收拾肯定要收拾,但不是现在,至少这一个月我们不能动手。若是现在动手,不仅陛下那里不好交待,而且会遭到天下人的口诛笔伐,这样做得不偿失!” 韦皇后也冷静了下来,她点点头:“就让他再嚣张几天吧!” …… 二月十三上午时分,长安西市的各处店家已经开始招揽生意了,百十个被长安百姓称作“白望”的太监,依然如往日一样在路上了望,看中了什么,抢了就走。 京兆尹府突然出动大批捕快,抓捕了这些太监,当场杖杀了十一人,其余人杖责三十至八十不等。与此同时,京兆尹张玮诱杀了大太监宫市使田克文。消息传出。宫内外一片哗然。 张玮作为京兆尹,为何敢杀皇宫的宫市使? 无疑是因为李陶在背后撑腰。 张玮虽然是京兆尹,可他怎么可能掌握宫市使的行踪,将其诱杀呢? 张玮只是根据李陶提供的消息杀了田克文,至于李陶是从何而来的情报,张玮就不得而知了。李陶当然不会告诉张玮,这件事情完全是由高力士一手促成的。 …… “蓝田王。仅短短十来天,您就将贻害长安多年的六害除去了四害。这要是放在以前,我是想也不敢想呀!”陈适感慨道。 李陶摇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我这只是敲山震虎,用雷霆手段将他们暂时压了下去。若是稍有懈怠,他们必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故而这京兆尹府责任重大呀!” 张玮在一旁郑重道:“蓝田王放心,只要我张玮在这里一天,就不会让他们鱼肉百姓的机会。” 李陶欣慰道:“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从潞州专门调到长安吗?就因为我了解你,你身上有股子倔劲。对付这些人就要有这股劲才行!” 听了李陶这话,陈适脸红了,他期期艾艾道:“蓝田王,你上次说的让我外放……” 李陶盯着陈适笑道:“怎么?等不及了?我说话算数,让你外放那是一定的,不过怎么也得等长安的事办妥之后才行,我这里还需要你帮忙呢!” 陈适连忙摆手:“不不不。蓝田王,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上次说让我外放为官之事,我考虑过了,我决定还是留在长安,留在京兆尹府为官的好!” 李陶有些为难了:“可是张玮他……” 陈适坦然道:“蓝田王。您放心,我不是要做京兆尹,我做张府尹的副手便可!” “这怎么能行呢?”张玮一听便急了:“还是你来做府尹,我来做你的副手,这位子本来就是你的!” “那不行,你做这府尹,蓝田王会可着劲给我们撑腰。若我做了这府尹,蓝田王万一要是撒手不管了,我们岂不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了?”陈适的理由让李陶有些苦笑不得。 李陶赶忙将他们二人断:“好了,别争了,你们以为这里是西市,还可以讨价还价。先别高兴的太早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剩下的事情干漂亮了。至于其他的事情,我自有计较,以后再说。” 陈适点点头道:“蓝田王说的是,剩下的这二害,不知蓝田王准备先从哪边下手?” 李陶笑道:“陈适,这事你比我知道的清楚,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适斟酌道:“豪门之人虽然都在明处,可他们飞扬跋扈,眼中根本就没有王法,百姓被欺凌了都是敢怒不敢言,民愤极大,这些人个个都有极深的背景,是不好啃的硬骨头。而骗盗之人大多都藏于市井当中,他们非常狡猾,作案手法隐蔽,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清除掉的。按理说,我们应该先除去豪门之害以平民愤,可咱们时间有限,市井骗盗之人人数众多,我觉得咱们还是从这边先动手为好!” 李陶听罢,并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他突然问道:“那些闲人恶汉首恶被处决之后,那剩下的人怎么样了。” 陈适笑道:“长安城里治烫伤的郎中生意十分兴隆,均是接诊灸烧刺青受伤者,这些人真是怕到骨头里了。” 李陶意味深长道:“这就对了!” 张玮在一旁若有所思道:“蓝田王,您的意思是……” 李陶起身道:“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马易射,马倒,人不降则毙,王擒,敌不败则溃。” 陈适拍手道:“蓝田王的意思我明白了,只要智勇并用,以强大的力量集中攻击敌之要害,便可达到既扫除首恶又震慑余孽的效果。”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李陶淡淡笑道。 “蓝田王,看来您决定先对骗盗之害的这些人先动手了?”陈适欢欣鼓舞道。 “不,我决定双管齐下,对剩下的两害同时动手。”李陶斩钉截铁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敲山震虎 “可是对这些豪门我们无从下手呀!”陈适犯愁了。 “我就不信,这些豪门之人在长安无法无天就没有留下把柄?就没有老百姓喊冤告状?就没有逃脱法网之外的人?” 陈适恍然大悟。 “拣两件长安百姓人尽皆知、对其他豪门震慑作用大的案子给我,这两天我们就将案子结了,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陈适点头:“我明白了。” …… 李陶看卷宗皱着眉头道:“天子脚下,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行凶杀人,这还了得!陈适,这个案子如此简单,为何拖了一个多月还没有结案?” 李陶说的没错,案子的确很简单,告状的妇人是一个首饰商人的娘子。那天早上,有个叫郑平富的男子,来他们的店里,想给妻子买串珍珠项琏,非要首饰商人以一半的价格卖给他不可,首饰商人自然不答应。谁知那郑平富蛮横霸道,见谈不成价格,挥手一拳,就把首饰商人打得鼻血直流。首饰商人也不示弱,和郑平富搏斗起来。穷凶恶极的郑平富,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一刀就把珠宝商给杀了,拿着那串珍珠项链,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 陈适苦笑道:“大人,那个郑平富是太平公主府中的车夫,他杀了人后,已经躲进公主府,我派过捕快前去捉拿,可根本就进不去。再说,就算进去了,又能把他怎么样?要是公主一发威,恐怕我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陶听了这话,大喝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有人在长安城中作案行凶,若是不追究,老百姓还怎么活?” “蓝田王,在下知错了!”陈适低头道。 “罢了,罢了!这也怪不得你!”李陶扭头道:“张玮。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一趟太平公主府,等我回来,你就去捉拿那郑平富!” “是!蓝田王!” …… “姑婆!”那我就告辞了!李陶向太平公主施了一礼。 “你这孩子,不就一个马夫嘛,你派个人来知会一声,我直接给你送到京兆尹府不就结了。还专门跑一趟!”太平公主嗔笑道。 “姑婆,我之所以费此周折也是不得已。我在陛下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要在一个月内将京城的治安整饬完毕。这京城豪门多如牛毛,若真要将那些犯案之人一一查处,就是累死我也查不完。无奈之下,我才想出这敲山震虎的招,请姑婆体谅!”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道:“我怎会不体谅你呢,你若真的被那贱人算计了我还心疼呢,我们现在不是在同一条船上吗?” “姑婆,这苦肉计可一定要演像了!” “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太平公主点头道。 …… “张玮,你现在可以去太平公主府上去抓人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要将人犯缉拿归案!”李陶对张玮吩咐道。 “是!我现在就去!”张玮刚要起身,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问道:“蓝田王,您不一同去吗?” “怎么?我不去你就没办法缉拿人犯了?”李陶反问道。 “那倒不是!”张玮有些心虚:“可是那太平公主……” “我还有事。你和陈适一起去吧!”李陶长长伸了一个懒腰,站直身来。 “有事?”张玮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比眼前的事更重要。 “当然了,我要回府去睡觉!” 说罢,李陶扬长而去,只留下张玮与陈适二人面面相觑。 …… 当张玮带着捕快们来到太平公主府前时。公主府中的奴仆们趾高气扬地守在府门前,对张玮这个京兆尹嗤之以鼻,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张玮在公主府外徘徊了好半天,还是进不去。公主府的奴仆们都等着看张玮的笑话,看他怎么下台。 谁知张玮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太平公主心高气傲,又死要面子。要是自己表现得越恭敬,她就越看不起自己,他心中暗道:“既然你不放我进去,那我就等着你出来!” 张玮让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公主府门前的大街上,耐心等待杀人凶手的出现。 太平公主虽然不把张玮放在眼中,不过她也听说他生性耿直,不畏强权,万一他硬要和自己过不去,还真不好对付,更何况自己这边的确理亏。再说,她身为公主,和京兆尹斗法,胜之不武,不胜为笑。还是不要理他,让他知难而退。 张玮在公主府外守了两个多时辰,一无所获,心中暗暗着急。李陶还在等着自己的消息呢,哪能总耗在这里。 张玮眼珠一转,看来只能耍点无赖。他转身进入公主府对面的茶楼,选了个临窗的位子,喝起茶来,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公主府的大门不放。然后把一个小捕快叫到跟前,轻声吩咐几句。那小捕快一愣,随后哈哈一乐,转身就走。 没过多久,公主府门前的大街上,突然出现一位卖乌龟的老汉,他把乌龟往大街上一放,扯开喉咙高喊:“卖缩头乌龟啦,纯正的缩头乌龟,谁要是不信,可以和我打个赌,只要谁能让这乌龟伸出头来,我就赔他十个大钱!” 这街面上铺着大块的青石板,那只乌龟缩在龟壳中一动不动。 老汉这一嗓子,立刻引起了过往行人的兴趣,谁也没遇到过这么新鲜的事,纷纷一试,那只乌龟还真是纹丝不动。大伙的兴致更高了,围观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有人高喊:“大乌龟,你怎么还不出来啊?是不是怕了啊?” 也有人叫道:“王八天生胆小,见到这么多的人,哪里还敢出来?” 太平公主待在家中,开始还能沉得住气,可听到这些话,气得脸都绿了。 张玮守在她的府门前,口口声声地说要捉拿凶犯,已经让她颜面尽失,现在再这么一闹,她终于忍无可忍,带着大批家奴,让郑平富为她赶车,浩浩荡荡地从府中出来,去皇宫向皇上告状。 第二百一十四章蜂巢案 张玮坐在茶楼里看得清清楚楚,对捕快们大叫一声:“动手抓人!” 说罢,张玮率先冲了过去,挡在太平公主的车前。 太平公主见张玮真不把她放在眼里,气得在车中直跺脚,怒声道:“张玮,你不想活了吗?” 张玮向太平公主施了一礼,道:“您身为公主,就该替皇上分忧,却纵容自己的家奴胡作非为,有失公主的本分。只请公主交出杀人夺宝的凶手,不再为难下官,下官对您自然感恩戴德!” 太平公主见张玮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斥自己的不是,真是太不给面子了,气得脸色铁青,一指车前的郑平富,厉声道:“郑平富就在这里,你敢把他怎么样?” 张玮知道和太平公主没有道理可讲,也用不着再和她斗嘴,向捕快们一挥手:“把杀人凶手拿下,一切后果由本官一人担当!” 衙役们听张玮这么一说,一哄而上将郑平富从车上揪了下来。 郑平富吓得大叫:“公主,救命!公主救命啊!” 太平公主对张玮大吼:“你这狗奴才真是大胆,本公主定要告到皇上那里,看你怎么交代?还不赶快放人!” 张玮知道太平公主说的不是假话,尽管有李陶为自己撑腰,可万一皇上听信了她的话,那就不好办了。 为了不给李陶添麻烦,张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突然拔出佩剑,大喝:“杀人夺宝,罪大恶极!这种恶徒就该斩立决!” 说罢,张玮挥手一剑,将郑平富当场处决。 太平公主没想到张玮竟然在自己面前执法,气得差点晕过去,立刻赶去皇宫,向李显哭诉。 京兆尹张玮当着太平公主的面斩杀车夫郑平富,许多百姓就在现场围观。一夜之间,这件事情便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张玮与陈适去缉拿郑平富的时候,李陶并没有真的去睡觉,而是与马鸣在谈话。 其实,缉拿郑平富并不用大费周折,不过为了震慑其他豪门,他早就与太平公主商量好了。要太平公主演一场戏。不过为了将戏演得逼真,不露出破绽。此事他并没有告诉张玮与陈适。借着这个机会,他想从马鸣那里好好了解一下长安城内被称为骗盗之害这些人的情况。 马鸣对长安的骗盗这害横行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听了李陶的询问,便侃侃而谈起来:“发生在长安城的骗局可谓是五花八门,让人防不胜防。第一种是设美人局,专门针对好色之徒,主要是以貌美娼妓为诱饵,引诱青年男子,假装要做他的姬妾。然后诈取钱物。第二种是经营赌场,诱骗少年或外地人参赌,以博戏取人财者。第三种称之为‘水功德局’,假称能替人打通关系,那些到京城企图求官、觅举,希望得到恩泽、升迁,或者有诉讼之事。骗子们都宣称能打通关节,不过钱物一到手,就溜之大吉了。第四种是以买卖货物为名,以假做真,如以纸假冒衣服,以铜铅假冒金银。以土木假冒香药,变换如神看得受害者眼花缭乱,光天化日之下,诈骗却往往得手。因此,这类骗人者,被称为‘白日贼’。第五种是酒肆茶楼经营者与妓女勾结,诱骗外地进京人士消费珍品。抬高价格,欺诈勒索,很多人掉进陷阱……” 李陶听罢,不由目瞪口呆,他没想到长安城内进行诈骗的手段竟然如此丰富,已可以与后世相媲美了。 “你们就没有抓捕过吗?”李陶问道。 马鸣苦主笑道:“怎么没有抓捕过?只不过都是些小角色,那些大鱼太狡猾了,我们连一个都没抓住过!” “大鱼?什么大鱼?”李陶不解地问道。 “长安城内有一个组织叫红狐堂,专门从事这诈骗的勾当,他们人数虽不多,可行事诡秘,素不为人所知,长安城内数额较大的诈骗之事,十有**是他们干的!据说红狐堂的堂主还是个女人,诈术极高。” “他们有什么特征吗?” “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不过我听说他们不论男女,都穿着红肚兜,上面绣着一只狐狸,故而被称作红狐堂。” “你连一次都没有逮住过他们?”李陶似有些不信。 “在下实在是惭愧,我用了各种办法,的确连一次都没有逮住过!”马鸣有些脸红了。 “看得出来,这些人不好对付呀!总不能见人就让他们脱衣服,检查是否带有红肚兜吧!”李陶对马鸣有些同情。 “岳伯!”李陶对着门外喊道。 “小主人,什么事?”裴岳进门来问道。 李陶对裴岳轻声耳语了几句,裴岳点头出去了。 “马鸣,给我说说这红狐堂作案的情况!” “他们近几年大大小小行骗数十次,从无一次失手。我就您说一下‘蜂巢’案与‘黄柑’案吧!” “好,你说来听听!”李陶来了兴致。 “‘蜂巢’案发生在去年……” …… 长安有家门面不小的药店,唤作“济生堂”,这家药店已历三代,很有名气。 一天,来了两个叫卖蜂巢的人,他俩卖的蜂巢和别的蜂巢不同,个头儿特别大,得需要两个人抬着,这两位喊的价钱也特别贵。本来蜂巢也就几贯银子而已,可这两位要五百贯,蜂巢的药效和它的大小没有关系,这么贵的价能卖出去吗? 这俩位抬着巨无霸蜂巢三步一喊五步一叫,溜溜达达就来到了这济生堂药店,看见药店这两位当然要进去推销了,称自己是山里的樵夫,冒生命危险在悬崖某处采得此希世之蜂巢,看个头儿,这个蜂巢要五百贯钱不算多,就算不当药品,当个收藏品也值了…… 药店当家的三代搞药,哪能听这种瞎掰,一顿客气话把两位打发走了,心里还暗笑笑这俩樵夫狮子大张口。 过了三天,药店里突然来了位客人,非常着急的样子,说是家里主人病重,请得宫中太医诊治,太医开了药方,诸药皆齐,唯独缺一味蜂巢,遍寻长安药店不得,只好到这济生堂碰碰运气。 第二百一十五章黄柑案 药店当家的奇怪了,不就是蜂巢吗,干嘛弄得这么紧张。 客人就讲,宫中两位太医都说普通蜂巢不行,需要个头硕大,采集时间不能超过多少天…… 总之要求很高,就因为要求高,所以难找;就因为难找,所以愿出万贯高价购买。 药店当家的一直在有心没心的听着,最后听到“万贯”这个词,突然就感到一道亮光从头顶直贯到脚底涌泉,又从脚底只冲头顶百会,亮光到处只引得汗毛直竖,他的脑瓜子里一下就涌现出那两位山野樵夫和那个蜂巢巨无霸的样子,然后就是黄金元宝、广宅良田、宝马美人不停地从右眼转到左眼,从脑门子骨碌到肚脐眼儿。直到客人的两个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三回,这当家的才缓过神儿来。 接下来自然是药店当家的一番得体妙言稳住了客人,让客人留下了住址。回头儿药店当家就去找那两个樵夫。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踏破钢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两位樵夫给他找着了。 可是两位樵夫不卖了,说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弄到的希世珍宝对自己有特殊意义,准备自己收藏当传家宝。 这药店掌柜的一听急了,费了口舌这通儿说呀,直说的嗓子眼冒烟、舌头根儿发硬,到底是给他说通了。俩樵夫卖是卖,但价格不是五百贯,而是提高到一千贯。药店掌柜心里的算盘珠子这通拨弄,琢磨着就算一千贯,自己一倒手还有九千贯的赚头,值、值、值呀,哈哈哈。当下达成成交协议,当天就让伙计把一千贯钱送到樵夫的手里,第二天又雇了辆两匹骡子拉的车把蜂巢巨无霸运回自己的药店里。 运回蜂巢,药店掌柜马上按照客人留下的住址去请客人,这心情就像是喝了王母娘娘赠送的陈年佳酿,就像是正和六仙女**缠绵。脚底下像踩着云彩。当药店当家的到了那个住处的时候,哪还有客人的影子? …… 李陶感慨道:“骗子专盯爱占便宜的人,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本是千古名言,可总还是有人会上当!” “是呀,这‘黄柑’案几乎与‘蜂巢’案如出一辙……” …… 有个姓李的客商,在家乡发了横财。来长安花钱买官,下榻在一家旅店里。旅店对门有个宅院。门首垂着帘子,常有位少妇站在帘后看街上热闹。隔帘花影,娇声莺啭,引得客中寂寞的李某想入非非。 有一天,李某正站在旅店门口偷窥对门,有个卖黄柑的小贩经过。他既想吃黄柑,又舍不得掏钱买,便建议和小贩以一种叫“关扑”的赌博的方式来买黄柑,且由此在意中人眼里显露两手。没想到心猿意马。扑了十千钱都没扑出一个“浑成”来,黄柑一个没到口,反输了十几贯,连喊可恨可恼。 过了会儿,对门宅院里出来个小僮,端一盘黄柑送给李某,说是我家主母见官人扑柑子不成。反折了本钱,有些不忍,派小人送几个家藏的柑子给官人尝尝。 李某得知“主母”就是门帘后的美人儿,心波大动,忙拉小僮攀谈起来。原来这家主人是官员,外出公干。留下年轻的主妇看家。登徒子自忖有香可偷,便收拾些礼物,拜托小僮回谢他主母,这就把线儿牵上了。 此后,那少妇常使小僮送些菜肴点心之类给李某,李亦必用匹头首饰等贵重物品回报。隔帘儿看倩影,李某恨不得一步跨过“天河”去。 几番周折。李某经小僮过手,把他家仆从、丫鬟全部买通后,终于得了个趁夜进门与心上人幽会的机会。岂知三杯色媒酒下肚,正待行那苟且之事,长年在外公干的主人突然回家来了,恰得“捉奸捉双”,拍桌打凳,要把姓李的捆去官府,治他个诱奸官眷的罪名。 李某害怕吃官司,更怕这一来永远耽搁了自己仕进的门路,忙跪下向主人求饶,情愿输财“私了”。主人即派仆役们一起随他回旅店,将其财物掠劫一空。次日,窃幸已花钱消灾的李某偷窥对门,竟是人去楼空。再悄悄打听,才知道这户人家不知是从哪儿搬来赁屋暂住的,又不知为何连夜搬走了…… ……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李某若不是好色岂能被骗?”李陶恨恨道。 马鸣点点头道:“蓝田王说的是,这些人对被骗之人的心思拿捏的准确无误,故而才能屡屡得手!” “马捕头,红狐堂的情况我心中有数了,你再给我讲讲这长安市井中偷窃之事!” 马鸣苦笑道:“这些人是搅世的魔头,把一座清平世界,弄得鬼怕神愁,虽然做的只是偷盗之事,可危害却不小……” …… 小偷是市井中生活着的另一类人,他们是社会上的特殊群体,以偷窃为生。 繁华的地方小偷多,这似乎是一条“繁荣定律”,长安是大唐最繁华的地方,很多外地人来长安都喜欢逛街。与此同时,长安也是偷盗者的乐园,让人们很烦。 常见的一种小偷叫“翻高头”,他们是蹿房越脊、高来高去的飞贼。 这些被称为“翻高头”的小偷中,还有一种不用借助绳索、钩子等就能翻身上房的小偷,被称作“上手把子”,而借助竹竿、绳索等翻身上房的小偷叫“下手把子”。这一类小偷功夫高超,有的甚至能够翻越皇宫高墙,偷走皇宫里的珍宝。戒备森严的皇宫,小偷却可以来去自由,连皇帝也为此苦恼不堪。 九月至来年二月,夜长天寒,人多畏寒懒起,这种在夜长天寒的时候入室盗窃的小偷叫“夜燕”。 小偷的名目很多,掀开屋顶的砖瓦,弄个窟窿,顺着绳索下去的小偷叫“开天窗”。 掘壁穿穴的小偷叫“开窑口”,也称“开桃源”,他们钻入墙穴偷取财物;专门盗墓的小偷名叫“掘冢”、“椎埋”。 第二百一十六章行窃行业 撬门行窃的小偷叫“排塞赃”,其中,天未亮时活动的叫“踏早青”,大白天动手的叫“白日闯”、“白日鬼”,黄昏时出人不意行窃的叫“跑灯花”;专门趁着主人锁门外出、撬锁入户偷盗的小偷,名叫“吃恰子”。 以乞讨为名,先上门观察地形和财物所在,然后找机会去偷窃者,名叫“铁算盘”。 专门乘人不备,窃取别人晾晒衣物的小偷,名叫“收晒朗”。 专门偷鸡的叫“拾帐头”。 专门偷牛的叫“牵鼻头”。 专门进船舱偷窃者,叫“钻底子”,“底子”指的是船。 用长竿等工具“钓”财物的,叫“挖腰子”。 在人群中偷窃的小偷,叫“插手”,其中,徒手行窃的,叫“清插”,借助剪子、刀片等行窃的,叫“浑插”,“浑插”中还有“剪绺”、“小利”。“绺”长安人佩戴的一种丝络组合成的袋子,拴在衣服上,里面将着财物。 小偷还以行窃的区域来分类,城外的小偷叫“草窃”,城里的小偷叫“市偷”。“市偷”的身手狡诈,技高一筹。即使防守森严的地方,有的“市偷”也能来去自如,行窃手段高明,人们称这些防不胜防的“市偷”为“妙手空空儿”。 根据掌握的技能不同,小偷也分很多种,有专门翻墙入室行窃的飞贼,也有用利刃割破他人衣服、窃取随身财物的扒手。 有些扒手则是多人配合,然后伺机施展空空妙手。有一次,一个人在京城的茶馆等朋友,将随身携带的二千钱放在身前的桌面上,三个穿戴整齐的扒手进来,其中一人装作与等人者相熟,一见面就躬身作揖。等人者不知是计,也起身回礼。趁他躬身的一霎那,旁边的扒手便把桌上的二千钱偷走。挂在肩上。礼毕,扒手又假装是认错了人,马上道歉。等人者愕然回到座位,发现钱已经被偷走了,赶紧追问店伙,而这时,偷了钱的扒手还假装好心。数落他不该掉以轻心,把钱放在桌面。应当像自己一样,把钱挂在肩膀上。由于没有证据,等人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扒手把自己的钱拿走。 还有的扒手是施以诡计,夺取他人的钱财。有一少年拿着一件金器到市场上换铜钱,正与人讲价,一个老头从后面猛地将他击倒,嘴里还骂道:“父穷至此,做儿子的却偷偷拿银子来换钱,怎能如此不孝?”旁观者都以为是父子相争。也就不愿多管闲事。被打懵了的少年,过了好一会才坐起身来,向众人陈述老头并非自己的父亲。此时,老扒手已经不知去向了。 而独自行动,以摸扒行窃为业的扒手,最为多见。有人某日到酒馆吃饭,在桌下拾到一串如同钥匙般的东西。不知为何物,遂收到行囊中。之后他到处游玩,至深夜方归,却见有三四个少年在路旁等他,执礼甚恭,非要请他喝酒不可。席间。众少年把状似钥匙的东西还给他,还要拜他为师。他懵里懵懂,不知所谓,说自己也是偶尔得之,不知这些东西的用途。众少年都不肯信,久求无果方散。他追问其中的一个少年,才知道这些钥匙是专门开箱撬锁的工具。这些少年都是扒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他的行囊,见里面有这些东西,误以为他是个高手巨盗,故想要拜他为师。此人后来怕惹祸上身,赶紧把钥匙毁了丢掉,且许久不敢到街市上玩。 …… 李陶听罢不由赞叹道:“真没看得出来,马捕头对这些人如此熟悉!” 马鸣惭愧道:“其实,盗窃之人我抓过不少,也用过重刑,可总是治标不治本,这盗窃之事屡禁不绝!” 李陶沉吟片刻,对马鸣笑道:“我有一个法子,兴许会管用!” 马鸣大喜道:“真的吗?蓝田王,您说来听听……” 就在此时,张玮走了进来,他朝着李陶一拱手道:“蓝田王,我回来了,幸不辱使命!” 李陶见张玮满身是血,大吃一惊,赶忙问道:“你这是处么了?受伤了吗?” 张玮摇摇头道:“真是一言难尽呀!” 一旁的陈适将张玮当着太平公主的面将郑平定斩杀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李陶听罢顿时哭笑不得,本来是为了把戏演的逼真,李陶才没有告诉张玮自己已经与太平公主通过气了,没想到这张玮假戏真做,竟搞出了这么一出。不过这样也好,张玮此举所造成的效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京兆尹连太平公主都不怕,其他豪门还不得掂量掂量? 陈适心有余悸道:“太平公主肯定会去找陛下求助,蓝田王,我们……” 李陶见他们二人一脸愁容,本想告知他们实情,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今后对抗韦氏还要借助太平公主,若是让韦皇后知道了自己与太平公主的这一层关系,对自己很是不利。 想到这里,李陶对二人道:“你们怕了?就算有事也是我来扛着,还轮不到你们!” 张玮张刚要嘴说说话,李陶却摆摆手道:“此事至此为止,今晚我设宴为你们压惊,我们一醉方休!” 第二日,张玮与陈适又去了宋国公刘景的府中去缉拿杀人凶手刘玉。 刘景的身份虽然没有太平公主那么显赫,可他在朝廷中是相当有份量的人物…… …… 则天皇帝调露元年,突厥阿史那泥熟匐背叛唐朝,煽动奚族、契丹造反,营州都督周道务派刘景迎战。刘景在独护山大破突厥,因功升任丰州司马。 永淳二年,突厥围攻丰州,斩杀都督崔智辩。朝廷震动,多数大臣都主张放弃丰州,将百姓迁至灵州、夏州一带。刘景上表道:“丰州自秦汉便是国家重镇,土地肥沃,适合农牧生产。隋末大乱,将当地百姓迁移到宁庆二州,致使胡寇深入,以灵夏二州为边境;贞观末年,朝廷移民充实丰州,西北才得以安宁。今若废弃丰州,则黄河边上的土地将再次为胡寇所有,灵夏等州人民不能安居乐业,这对国家非常不利。”朝廷采纳了他的意见。 第二百一十七章小霸王 后来,刘景调任安西副都护,驻守碎叶城。永昌元年,吐蕃攻克焉耆等地,文昌右相韦待价西征兵败。刘景便收集残军,坚守西州,改任西州都督。长寿元年,在刘景的请求下,武则天派王孝杰收复安西四镇。 圣历二年,刘景调任司卫卿,兼凉州都督,吐蕃大将麹莽布支攻打凉州,兵至洪源谷,打算围攻昌松县。刘景率军迎击,他见吐蕃军衣甲鲜盛,对部将道:“麹莽布支麾下都是些贵族子弟,虽然看起来强盛,但是不通军事,你们看我破敌。”刘景亲自披甲上阵,跃马冲杀,六战六克,并积尸做京观。 长安三年,突骑施首领乌质勒与西突厥各部落互相攻伐,导致安西和大唐之间断绝联系。刘景与宰相们商议对策,并谋划出应该实施的策略,与后来的形势完全相符。武则天叹道:“我重用你太晚了。”提拔他为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不久,刘景改任太子右庶子,仍旧参与处理朝政。 长安四年,宰相韦安石上表弹劾张易之、张昌宗,武则天便命刘景调查此事。这时,契丹叛乱,刘景再次担任夏官尚书,并兼任检校幽营等州都督、安东都护。刘景临行前,对皇太子李显道:“张易之兄弟依恃恩宠,有不臣之心,日后必将作乱,您应加以防备。” 神龙元年,李显复位,是为唐中宗。刘景被征回朝中,进拜辅国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封酒泉郡公。不久,刘景改任中书令,加检校吏部尚书,进封宋国公。 刘景的独生儿子成亲第二年便去世了,只留下一子刘玉,刘玉是刘家唯一的根脉。 小时候,刘景就非常娇惯刘玉这根独苗。因而,刘玉从小就养成了一种骄横的性格。他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阻挡不住。刘玉觉得阿翁为大唐立过大功。当了大官,更觉得自己不一般,故而盐分骄横,成了人们十分厌恶的一个小霸王。 刘玉长到十七岁时,不但骄横无比,而且变得很冷酷,很凶残。平时稍不顺心,就把同伴打得鼻青脸肿。同伴敢说他一个不字,他便会把同伴打个半死。 对于刘玉的骄横与凶残,官员们都知道,也都很气愤。但是,他们又都害怕刘景,怕得罪了刘景被罢官,故没有一个人敢在刘景面前说刘玉的不好,甚至为迎奉刘景,竟违心地在刘景面前夸奖刘玉,讨刘景喜欢,更助长了刘玉的骄横与霸道。 有一天,刘玉带着几个家奴走出潼关城,向北渡过黄河,直朝蒲坂县而来。走到王家庄时,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女坐在家门口的石台上纺线。 刘玉看见了,心里痒痒的,便上前调戏少女:“别纺线了,跟我去蒲坂城走一趟,我会给你很多钱,让你吃好的,比纺线好多了。” 少女见刘玉一脸邪气,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冷冷地说了一句“走开。”便把纺线车一搬,走回家,并把门从里边一关。 刘玉骄横惯了,怎能容忍遭人冷落,于是喊道:“好个女子,赏你脸你不要,竟敢对我刘玉冷落,快开门,乖乖跟我走。” 少女在里面回道:“好个强盗,如此无礼,快滚开吧!” 刘玉一听,恼羞成怒,对几个狗腿子家奴说:“这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我刘玉的厉害,你们去把门打开,把她绑起来。” 刘玉话音刚落,家奴们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很快把门打开,冲进少女家中。 这时,家中只有少女与六旬的阿婆,阿婆见来者不善,人又很多,连忙让少女躲起来,自己上前拦住刘玉一伙说:“怪我孙女说话失检,得罪了你们,我代她给你们赔个不是,别抓她了,你们走吧。” 刘玉说:“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这不行,我们要人。” 说着,把老阿婆一推。 阿婆趴在地上,又抱住刘玉的一条腿,苦苦哀求说:“我孙女年幼无知,不会说话,冒犯了你,求你高抬贵手,不要抓她。” 刘玉骂道:“死老婆子,快滚开。” 说着,一脚把老阿婆踢倒在地,老阿婆脸上碰掉一块皮,鲜血直流。但她护孙女心切,又忍疼爬过来,抱住刘玉一条腿,再次苦苦哀求:“大老爷,求你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们,不要抓我孙女。若一定要抓,把我抓去好了。” 刘玉哈哈大笑:“我是看上你的孙女长得好,才要把她抓去,你个死老婆子,一分钱不值,我要你干啥?” 说着,伸手抓住老阿婆的胳臂,用力一甩,竟把老阿婆甩出两丈多远,甩在一个石柱上,只听老阿婆“哎哟”一声,再不动弹了。 一个家奴走过去一看,大吃一惊说:“不好了,这老婆子死了,咱们快走?” 刘玉走过去,用脚朝老阿婆一踢,说道:“真死了。” 家奴道:“这可怎么办?” 刘玉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难办的,死一个农家老婆子,和死一条狗差不多。去两个人,把她扔进深沟算了。” 两个家奴把老阿婆拉走了。刘玉对其他两个家奴道:“赶快搜,把这个家全搜遍,一定要把那女子搜出来。” 家奴们便搜起来。 不一会儿,从房间的柜子下边把少女拉了出来。 少女见阿婆已被打死,猛咬家奴一口,大哭大喊道:“你们这伙恶鬼,你们打死我阿婆,我也不活了,和你们拼了?” 哭喊着,猛一冲,扑到刘玉身上,连咬几口,刘玉没防备少女会有这一着,急忙挥拳对付,把少女打昏在地。 说平来巧,就在刘玉横行乡里,打死老阿婆、打昏少女的时候,蒲坂县令王子安正好因公从王家庄村东走过,有人便拦住了王子安,报告刘玉正在村里行凶杀人的事。 王子安一听,大怒,叫道:“这成什么体统,大白日行凶杀人,这还了得,马上捉拿。” 第二百一十八章大义灭亲 但是,当手下人告诉他这个刘玉是刘景的儿子时,王子安又犹豫了。他在想,自己若惹下刘景,刘景会饶了自己吗?县令丢了事小,还会挨打坐牢。但又一想,自己是蒲坂的县令,是蒲坂百姓的父母官,看见大白日行凶杀人,不管不问,又怎么向蒲坂老百姓交代呢?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先把刘玉抓起来,再向刘景说明。 王子安走到村子里,大声喝道:“大白日行凶杀人,如此胆大妄为,目无国法,给我立刻抓起来。” 不料,刘玉却满不在乎地说:“王子安,别在这儿装腔作势,没人害怕你。” 王子安气得脸都白了,大声吼道:“刘玉,你不要太目中无人,你在蒲坂县横行不法,我就要管你。” 刘玉却哈哈大笑:“王子安,我知道你是蒲坂县的七品芝麻官,算什么,还不是我阿翁一句话吗?要你当你就是蒲坂县令,有点小权;不要你当,你不过是一个平民,屁权也没有。” 王子安见刘玉越说越不像话,把牙一咬,对衙役们下令:“一齐动手,把这个刘玉抓起来。” 不料,王子安话音刚落,刘玉也向他的家奴下令:“给我打,把这伙衙役打走,让他们知道我刘玉不好惹。“ 于是,衙役和家奴们便打了起来,刘家的家奴都是上过战场的,那些衙役哪是对手,不一会衙役们便被打的抱头鼠窜,混战中王子安被打死。 刘玉杀死王子安后,引起蒲坂县老百姓的愤怒,大家联名写状子,推举代表进京城告状。 陈适接到状纸后,不敢怠慢,赶忙上报刑部,谁知报上去一个多月了也没有结果。陈适也不敢再催,此事就这么一直拖着。 就在这个当口,张玮顶替陈适做了京兆尹。这事落到了李陶手中,他岂能轻而易举放过。 这次缉拿凶犯李陶依然没有去,不过他汲取了上次的教训。让张玮将李显赐给自己的那面金牌带上以防万一。 …… 当张玮与陈适到达刘景的宋国公府的时候,不由愣住了:宋国公府府门大开,只有一个老家人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他的到来。 “来者可是京兆尹府张府尹?”老家人询问道。 张玮点头道:“正是本官!” “我家主人请张府尹入府!” 张玮点点头,正要带捕快进入国公府,却听老家人又道:“国公大人交待过,张府尹无须搞如此大的阵势。有两人随行便可,他定会给张府尹一个交待的。” 陈适心中一阵发紧。莫非刘景又要耍什么花招:“张府尹,要不……” 张玮摆手道:“无妨,你带三名捕快与我自言自语府!” 说罢,张玮便随着老家人进了国公府。 刚进府门前院,便见一个老者正负手背对着他们站着。张玮不认得此人,但陈适却从那人的背影认出,面前之人正是中书令宋国公刘景。 听到脚步声,那名老者转过身来,他目光炯炯盯着张玮:“京兆尹张玮?” “正是下官!”张玮上前行礼道。 来之前张玮已经想好了。此次拘捕刘玉必须先礼后兵,不管怎么说刘景也是当朝的几名宰相之一,在礼数上不能怠慢。若百般劝说之下,刘景还是拒捕那就只有来硬的了,自己有李陶给的御赐金牌在手,他不信刘景敢公然抗拒。 “老夫已经等你们多时了!”刘景叹了口气道。 张玮不知刘景是何意,并没有插话。只是静待他的下文。 刘景盯着张玮道:“用雷霆手段清理府恶吏、杖杀市井闲汉、斩首右羽林将军冯永、诱杀宫市使田克文、当着太平公主的面手刃车夫郑平富,这些我都有所耳闻。张府尹,你可知道,你已经成为长安城最炙手可热之人了。” 张玮淡淡道:“我只是听命行事,凭自己的良心尽自己的职责。” 刘景长叹一声:“我怎会不知你的后面有蓝田王给你撑腰,当初蓝田王在大殿之上向陛下提的第一个条件。便是将你张玮从一个小小的潞州录事参军破格提拔为京兆尹,现在看来这真是神来这笔呀!” “下官不知国公所说是何意?”张玮有了一丝的好奇。 “不知是蓝田王知人善用,还是你张玮对蓝田王信任有加,总之,你们二人可谓是珠连璧合,配合的天衣无缝。” 见张玮表情有些茫然,刘景直截了当道:“蓝田王初来乍到。在朝中并无甚根基,这京城之中比他根基深的人多了去了,谁也不敢放言能整饬长安治安,偏偏蓝田王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揽这份差使,你所做之事那一样不是震惊朝野的?除了蓝田王,还有谁能给你如此莫大的支持,就连陛下也不行!” 刘景所言不虚,李陶的这一系列手段,就算是李显这个皇帝也没有魄力能做得到。 “同样的道理,真正做官之人必会为自己留条退路,做起事来瞻前顾后,就算有蓝田王的支持,也要留有余地,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做这京兆尹,都会让蓝田王的设想大打折扣。偏偏你却不计后果地赤膊上阵,却让蓝田王的设想达到了最好的效果。你说,你们这不是珠连璧合是什么?” 张玮若有所思,陈适脸红了,两人心思不同,都低下了头。 好一会,张玮抬起头来:“刘国公,下官今日……” 刘景摆摆手道:“刘玉是刘家的独苗,我虽为官居中书令,可也有私心,想保他一条性命,不至于刘家断了烟火。蓝田王在朝会上立军令状是我亲眼所见,陛下赐予他金牌亦是我亲眼所见。本来,我还抱有一丝侥幸,想着这蓝田王会像别人一样,但见你们最近的所作所为,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说罢,刘景朝着老家人挥挥手:“抬上来吧!” 不一会,老家人带着两个家丁抬着一顶小轿过来。 “我不想见他被抓的凄惨模样,不忍听他悲怆的呼救声,故而提前将他迷晕。望张府尹给老夫一个面子,就不要大张旗鼓了,将他抬去京兆尹府吧!” 张玮没想到刘景竟会如此,心中有些不忍:“刘国公,您……” “赶紧走吧,不然过会老夫就改主意了!”刘景紧绷着脸道。 “下官告辞!” 张玮在转身的一瞬间,看见了刘景的眼泪从他那苍老的脸上滑落。 …… 第二百一十九章冤案(一) “没想到刘国公竟是个如此识大体之人,待此间事了了,我得亲自去拜访一下他!”李陶感慨道。 “蓝田王,还剩下五日就满一月了,下面我们该怎么做?”张玮问道。 “马鸣,你可否尽快抓几个惯偷来?”李陶扭头对马鸣道。 陈适很是奇怪:“蓝田王,不先收拾红狐堂的人吗?” 李陶笑道:“红狐堂的事先等等,趁着这个时候我们先把偷窃之人给解决了!” “等?等什么?我们时间有限呀!”陈适急道。 “我在等消息,没有了消息我们也做不了,急也是白急!” 陈适还要询问,却见张玮暗自向自己递过一个眼神,只好住口不问了。 “蓝田王,你若需要小偷,府衙大牢就有现成的!”马鸣道。 “走,我们去看看!” …… “你叫什么名字?”李陶看着面前这个中年汉子。 “我叫张顺!” “你是因为偷盗被抓进来的吗?” 张顺苦笑道:“我是小偷不假,若真因为偷盗被抓入大牢我也就认了。可我偏偏是因为做了一件好事,被关进这大牢。我做了那么久的小偷,在道上是出了名的,从未入过大牢。而做的这件好事,恐怕是我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却偏偏入了大牢。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人难做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陶很是好奇。 “这话说来话长呀……” …… 长安城设立了木工局,有擅长各种技艺的木匠数百人,专门负责维修皇宫和官署。由于木匠人数较多,工部分管木工局的官员任命了若干工长,分别管理这些木匠。 木工局有个叫常清秋的工长,在分配木工活时与一个叫马小七的木匠发生争吵,从此两人互不搭理,已经有半年不相往来了。大家认为木匠与工长只不过发生一点口角,并非什么深仇大恨,不值得如此别扭下去。于是有个年长的木匠建议。大家凑点钱买些酒菜,拉着马木匠一起到常工长家中去喝酒,以此化解他俩的矛盾。 这天是农历八月初八,木匠们提前收了工,提着鸡鸭鱼肉,扛着几坛子好酒,拉着马小七一起来到常工长家。因为人多。大家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摆了一张长桌,把常工长和马木匠拉到首席坐了。工友们轮流向他俩敬酒、劝解。常清秋和马小七都各自作了检讨。木匠们越喝越有劲,一直喝到深夜才醉醺醺地告辞回家。常清秋和马小七两人因和好如初,心里尤为高兴,又留下来喝了几碗。后来,常工长喝得醉倒在葡萄架下睡着了,马小七也踉踉跄跄地走回到自己家中。 马小七的娘子罗氏二十出头,长得桃花粉面,十分妖艳,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年若不是父母看上马木匠吃皇粮的手艺。她才不会嫁给这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呢!罗氏刚嫁给马木匠时,见相公很能干,对她也体贴,曾想从此安下心和他过一辈子。但是,结婚几年来罗氏一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马小七又整天忙活不着家,罗氏独守空房寂寞难耐。她那颗不安分的心便慢慢地骚动起来。每天相公上工后,她便坐在街门口做些针线活儿,遇到市井上一些纨绔子弟,少不了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一番,以此消磨时光。 一天,有个走街串巷叫卖的屠户路过马家门口。罗氏唤他到院内割了几斤猪肉。罗氏见那屠户长得高大结实,壮得像头牛,禁不住春心荡漾,含情脉脉地盯着他不放。那屠户姓胡,对罗氏的举止神情已有三分底儿,便找话和罗氏搭讪,当罗氏把买肉的钱递过去时。老练的屠户没有去接钱,而是紧紧抓住罗氏那双白嫩细长的手,顺势把罗氏揽进怀里,抱入屋内行起男女之乐来。 约摸半个时辰,罗氏从陶醉中猛醒过来,一把推开屠户,说:“此处你不可久留,我相公快回来了。郎有意妾有情,你我相会时以门前的砖头为暗号,门前有砖说明我相公在家。倘若门前的砖头拿走了,你可放心敲门。” 胡屠户大喜,发誓这辈子只爱罗氏一人,扔下四只猪蹄子走了。 从此,这对男女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竟然到了谁也离不开谁的地步。只是此事做得诡秘,马小七一直蒙在鼓里。 再说马木匠回到家,一头倒在炕上,罗氏盘问她到哪里喝酒这么晚才回来。马小七醉眼蒙咙地向娘子说了喝酒的经过,说着说着就鼾声大作了。罗氏见他睡得像死猪一样,不禁心花怒放。原来,罗氏跟屠户相好后感情渐渐深起来,双方都有做长久夫妻的愿望,于是他们多次密谋策划杀害马小七。这次机会终于来了,罗氏急忙出门去找情夫商量,胡屠户也觉得这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这对奸夫淫妇急急地赶到马家,见马小七仍在昏睡。罗氏抱住腿,胡屠户举起杀猪刀,一刀把马小七的头割了下来。可怜马小七到死也不知道娘子竟是杀他的凶手。仓促间,找不到隐藏尸体的地方,罗氏忽然想起炕洞是空的,于是罗氏和胡屠户掀开土炕的砖块,可是尸体太大怎么也放不进去。胡屠户便熟练地将马小七的尸体大卸八块,一块块地放进去,然后把砖块照原样砌好,让人看不出丝毫的破绽来。 罗氏按照与情夫商量的计策,第二天清晨直奔工长常清秋家。她闯进门一把抓住常工长的衣服,大哭大闹道:“我相公昨天到你家喝酒,一夜未归,一定是你鸡肠小肚把他杀了,你还我相公来!” 说着,朝工长的面部乱抓乱咬,头发也散开了。 常清秋一边招架,一边争辩道:“我与你相公只不过发生一点口角,怎么会杀了他?再说昨晚我与马小七已经和好了。” 罗氏哪里肯听,一个劲地撒泼,拉着常清秋就要告官。常清秋念她刚死了相公,命手下人把她送回家,好生劝慰。 第二百二十章冤案(二) 哪知道劝说的人前脚刚走,罗氏后脚就踏进京兆尹府的大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相公被常清秋杀害的经过,求京兆尹陈适为她做主。 陈适准了罗氏的状子,令衙役传她到堂问话。 罗氏跪在地上,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陈适厉声说道:“堂下妇人姓甚名谁,有何冤情快快说来!”罗氏用长袖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民妇罗氏,嫁木匠马小七为妻,夫妻感情深厚。我夫与工长常清秋素来有仇,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昨天晚上邀我夫喝酒,我夫一夜未归,今晨民妇出门寻找,在路上寻到我夫的一只沾有血迹的鞋子。不是他杀了我相公还能有谁?请大人为民妇做主啊!” 说着,把一只鞋子举到头顶。 陈适听了罗氏的诉说,心想:这妇人生得病病弱弱,又哭得如此伤心,还有她相公的血鞋为证,照说不会有假,于是他喝令速传常清秋到堂。 常清秋正在家中为清晨的事感到窝火,突然有两个衙役闯进来,不由分说带着他就走。常清秋知道是罗氏告了自己,心中一阵恐慌,但他毕竟是一个工长,很快就镇静下来,心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心虚什么?于是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京兆尹府。 陈适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常清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因争吵小事谋杀工友,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常清秋听出了问题的严重性,急忙磕头申辩:“小人冤枉,小人与马小七虽说抬过杠互不搭理,但也无什么大不了的事,小人万万不敢杀人。再说昨晚小人已与他重归于好,大人如不相信,工友们可以作证。” 陈适大声道:“传证人!” 不一会儿,几个木匠被带上公堂。 陈适问:“昨天晚上。你们几个人在哪里喝酒?从实招来。”木匠们齐声答道:“回大人的话,在工长常清秋家喝酒。”陈适又问:“因何事喝酒?” 木匠们又答:“常清秋是俺们的头目,马小七是俺们的伙伴,他们互不搭理,于是我们就备了酒菜拉上马小七到常工长家喝酒,以图他们和好如初。” “后来情况如何?” “小人们见工长和马小七言归于好都很高兴,喝了不少酒。到深夜才散去。” “马小七可是同你们一起走的?” “这倒不是,小人们见他俩喝得高兴。就丢下马小七走了,想让他俩单独谈谈心。马小七何时走的委实不知,小人们没有说半句假话。” 陈适又问常清秋:“马小七是何时走的?谁人可证明?” 常清秋答道:“工友们走后,小人与马小七又喝了几碗,因不胜酒力就昏睡过去了。马小七也喝醉了,他何时走的,小人娘子知道。” 陈适冷笑道:“笑话,你娘子岂能当证人?大胆刁民,你以为本官是好糊弄的吗?你与死者半年不相往来。岂是一碗酒能化解的?分明是你趁工友们都知道你俩和好的机会,故意让工友们先走,然后把马小七灌醉,尾随其后,把他杀死在回家的路上。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有料到藏匿尸体时把死者的一只鞋子遗落在路旁,本官不冤枉你吧?” 常清秋大喊冤枉。 陈适大怒。喝令衙役大刑伺候。可怜常清秋三次夹棍下来,已是奄奄一息,但仍不肯屈招。陈适见再上夹棍就要出人命,只好把他押人大牢,改日再审。 再说罗氏从官署回家,穿上重孝。装模作样地治办相公的丧事。她请来僧人为马小七诵经超度,自己一边烧纸一边哭泣,几次因悲伤过度而昏阙过去。一连几天下来,连平日厌恶她的街坊邻居们竟也跟着掉下泪来。 陈适得知此情,更加怜悯罗氏,于是每日给常清秋加重刑罚。几天工夫,把他折磨得血肉模糊。 常清秋的娘子王氏来探狱。常清秋对她说:“看来陈适这个昏官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只是我含冤而死,还让常家人跟着落个骂名,实不甘心。我死之后,你要联络工友们为我伸冤……” 说完夫妻俩抱头大哭。 第二天,常清秋在公堂上招认,说自己被手下侮辱,心里愤愤不平,趁工友们一起喝酒的机会谋杀了马小七。 陈适见常清秋招供,急忙追问马小七的尸首藏在何处。 常清秋本来就是冤枉的,哪里知道尸首的去向?陈适急于结案,就令衙役再上大刑。 常清秋害怕酷刑,只有编造一个地方,免受这皮肉之苦。 于是他说:“那日跟踪马小七在半路上一刀结果了他,把尸体扔在附近的蛤蟆沟里。” 陈适听罢,立即派两位有经验的仵作前去寻尸,一旦找到尸首便可结案。 这两位仵作一个叫周成,另一个叫王凌,他们在衙门里负责验尸十几年从未失过手。两人接到巡察使大人的命令,马上按常清秋提供的地点寻找。藏尸地点是常清秋编造的,两人从何找起呢?周成和王凌找了一天连个尸影也没有见到,看看天色很晚了,只好回衙门向陈适大人报告。 陈适为表功早已报告了刑部,自夸已经破了这桩疑案。只要尸体找到便可处决犯人。 听到周成和王凌的禀报,陈适心想:我已向上司表功,如果不能马上结案,一旦上司追问起来,岂不玷污了我的名声? 于是怒斥道:“你们二人今早把地点听得清清楚楚,怎么就找不到?定是不肯出力,限你们十天之内找到尸首,否则以袒护罪犯惩治。” 说罢,拂袖而去。 周成和王凌私下发着牢骚:“那寻尸的地方已经仔细搜查过了,纵使宽限百日也是白搭。” 陈适对下属严厉是出了名的,如果找不到尸首,他绝不会宽恕。 于是,周成和王凌又把那条沟寻了无数次,该掀的石块掀了,该翻的土也翻了,还是两手空空,两人只好乞求陈适再宽限几日。 第二百二十一章冤案(三) 这时,陈适刚刚接到上司的文书,责问他为什么破了案却迟迟不结案? 陈适正发愁之际,见周成和王凌又空手而归,气不打一处来,命衙役每人狠狠地打二十板子,直打得两人皮开肉绽,哭爹喊娘。 打完后,陈适又宽限了七天。 这次,两人把蛤蟆沟周围的地方逐一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结果还是令人大失所望。 七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两人只好再去乞求宽限几日。这次二人又被各打二十大板,得到了三天的宽限。 周成和王凌心中好不叫屈,王凌说:“周兄,这常清秋分明是屈打成招,他都不知尸首在何处,我们又如何找得到?我们要赶快想个办法,不然我俩非被这个昏官打死不可。” 周成说:“我也在琢磨此事,可想不出万全之策啊!” 王凌说:“小弟倒有一个主意,咱俩花几两银子找讼师寻个办法。” 周成说:“兄弟说得有理。” 当时长安城里有个讼师姓匡,外号叫“上天能”,意思是此人本事大,他要上天都能上去。 周成和王凌找到“上天能”的家,说明来意,当然少不了送上些钱。 那“上天能”微微笑道:“这个不难,我送你们几个字,只要按我的意思做,包准平安交差。” 说着,“上天能”拿起毛笔写了几个字,俩人接过一看,原来是“偷梁换柱”四个字。 周成和王凌活了大半辈子,只知道检验尸身,这几个字是啥意思还真搞不明白。 “上天能”见他俩拿着纸条发呆,就冷冷地说:“随便找具尸体说是马小七的,不就得了?” 俩人恍然大悟,拜谢而去。 却说周成和王凌到附近的坟地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一具尸首。 天黑的时候,听说城外一个村庄有个人刚刚上吊自杀。两人大喜,立即到附近隐蔽下来。 晚上,死者的家人害怕尸身被野狗啃了,就找了一片破席盖着,又请了同村两个人守夜看护。 半夜时分,那两个看护的人打盹了,其中一个说:“咱到屋里喝口酒暖暖身子吧。一时半刻的,野兽也不会来。” 另一个表示同意。于是。两个守夜人提着灯笼进了屋。 这时,周成和王凌赶紧掀开席子,抬了尸首就跑。跑出三里地,两人放下尸首,点着火把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姑娘。 两人悲叹道:“命苦啊,好不容易搞到一具尸首却是个女的。” 夜深了,周成和王凌垂头丧气地来到一座小桥上,蹲在桥头上发愁。 突然。迎面来了一位骑毛驴的老头。那老头六十多岁年纪,穿一身新做的蓝布衣服,正在匆忙赶路。 看看老头快到桥头了,王凌对周成说:“周兄,真是天赐良机,咱们把这个骑驴的老头推下河淹死,等他皮肉腐烂了。再抬到衙门交差。” 周成吃惊道:“滥杀无辜,被人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 王凌劝道:“夜深人静,在这荒郊野外杀个人谁会知道?失去这个机会肯定会后悔的。” 想起那一顿顿板子的滋味,周成叹息道:“唉,都是那昏官逼的。” 两人主意已定,这时老头也上桥了。小石桥很窄。老头放慢了驴。周成和王凌冲上去把老头拉下来,用力推下河里。可怜那老头还没来得及叫喊就做了屈死鬼,那匹黑驴见主人掉进河里,嗷嗷叫了两声,狂奔而去。两人没管它,急忙顺着河边去寻找老头的尸身。 不一会,老头的尸身被冲到岸边。周成和王凌心中十分欢喜。他们找到一个僻静地方,把一块大石头拴在尸体上,沉入河底。 却说周成和王凌欢天喜地去见陈适大人,齐声禀报:“小人已经查到了尸首的线索,请大人再宽限几日,一定抬着尸首来见大人。” 陈适心中暗喜,但又觉得不放心,就沉下脸喝道:“你俩三番五次糊弄本官,罪已不轻。这次再给你们五天时间,若再空手回来,看本官怎么收拾你们。” 过了几天,周成和王凌估计那老头的尸首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就捞出抬到巡察院向陈适交差。 陈适大喜,急令衙役传罗氏前来认尸。 罗氏来到巡察院,略微看了看那具身着黑衣的男尸,就扑上去抚尸大哭起来,边哭边念道:“这就是我那可怜的相公,可怜他死得好惨啊!那常清秋真狠毒,青天大老爷为民妇伸冤啊!” 罗氏派人抬回尸首,又请了一班僧人到马小七被杀的沟边祭奠招魂,还变卖了自己的金银首饰买了一口上等的棺材,将老头当作相公埋了。 至此,这起谋杀案可以了结了,但判处常清秋的文书上报后,不知什么原因刑部迟迟没有批复,这期间偏偏又牵扯出了一件案子。 原来,那骑毛驴老头的娘子,想到相公到女儿家几天没有回来,就派儿子到女儿家去寻找。 儿子到了女儿家,女儿和女婿都说:“当天晚上劝咱爹住下,可他说什么也不同意,骑着毛驴走了。” 儿子一听惊呼:“咱爹八成出事了,赶快找!” 于是,大家分别到各处查访老头的下落。 大家查访了一天也没有寻到半点消息,看看天色黑下来,就准备回家明天多请人再找。 就在这时,一个农民打扮的人背着一张驴皮向郊区方向走来。老头的儿子眼尖,见那驴皮的颜色与父亲骑的毛驴很相似,就上前一把夺过来。大家展开一看,驴皮刚剥下不久,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正是老头骑的那头毛驴。 老头的儿子怒火中烧,上去就给背驴皮的人一拳,质问道:“你把我爹怎样了?快说!” 那人一愣,反问:“光天化日之下为何打我?” 众人齐声责问:“你还敢狡辩,你这张驴皮从何而来?” 那人听到问驴皮,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于是,大家认定他与老头失踪有关,就把他扭送到京兆尹府衙门。 第二百二十二章冤案(四) 陈适听了老头家人的状词后,便审问起背驴皮的人来:“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为何要杀害老头?从实招来,免得动刑!” 那人磕了头回答道:“小人叫牛二,通州人氏,每天以杀猪到城中卖肉为生。几天前,小人卖完肉从城中回家,途中见一无主毛驴迎面跑来,就一把扯住了缰绳拉回家去。当夜把这毛驴杀了,剥下皮毛晒干,准备卖个好价钱。今天小人背着驴皮在京城转了一圈,因出的价钱太低,小人没舍得出手,就又背回来。不想半路上遇到这帮人,硬说是我杀了人。小人实在冤枉,请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陈适听了牛二的申诉,把脸一沉说:“行人甚多,为何那毛驴偏偏被你碰上?那毛驴原是老头骑着的,老头藏在哪儿你一定知道。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肯招的。” 这牛二开始还咬紧牙关坚持不招,无奈刑罚太厉害,几天下来就忍受不住了,被迫含冤招认:“路上见那老头骑的驴皮毛光亮,又见四周无人,就想抢劫他的毛驴。不料老头拉着毛驴死活不肯放手,还高声叫喊,小人一时心慌,就把老头杀了。” 陈适问:“尸首藏在何处?” “藏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 陈适急忙派人去找,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 陈适命上大刑,牛二忍受不了这般苦楚,只好招认藏在另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 衙役去找又没有找到,牛二自然又受到酷刑折磨。这样,牛二变了几次口供,始终没发现老头的尸首。牛二身体原本比较虚弱,经不起接二连三的酷刑折磨,几天后竟惨死在狱中。 后来,刑部处斩常清秋的批文下达了。 常清秋被从大狱中押出来,绑赴刑场斩首。这一年多的监狱生活,使常清秋越发失去了求生的**。心里想的就是速死。可当衙役向他宣布处死命令时,他求生的愿望又占了上风,一路上大喊冤枉。 常清秋的娘子王氏是个懦弱的女人,她见相公就要被斩首了,便跑到木工局哭诉。常工长性格宽厚,人缘极好,听了王氏的诉说。引起了木匠们的共鸣。无奈木匠出身卑微,无力为工长伸冤昭雪。只好跟在刑车的后面大喊大叫,以发泄心中的愤懑之情。 刑车停在刑场上,常清秋招呼工友们:“我是冤枉的,你们如还认我这个工长,就一定找出真凶,替我报仇雪恨!” 木匠们当场发誓,一定查出真凶,让工长在九泉之下瞑目。 常清秋被斩首后,木匠们四处查访打探。终是一无所获。 不知是谁发出一个倡议:“大家都捐出一些钱,凑在一起悬赏捉拿凶手。” 木工局数百工友纷纷解囊,一共凑了五百贯钱。木匠们又在各个路口贴了告示:“无论男女贵贱,如果查出了杀害马小七的真凶,赏钱五百贯。” 告示一出,那些乞丐、小偷等出身卑微而消息灵通的人都想得到这笔钱,京城里寻查真凶的人越来越多。 这事引起了两个人的不安。一个是陈适,案子已结,若再被他们查出真凶,岂不枉了仕途?二是罗氏,夜间闭眼就梦见相公和常清秋前来索命。 罗氏还有一件烦恼事,自从相公归天后。胡屠户再也不提娶她了。这胡屠户处事十分油滑,他自忖:虽说罗氏杀夫是为了我胡屠户,可娶这样心狠如蝎的女人为妻,岂不后患无穷?再说自马小七死后,街坊疑神疑鬼,在这个节骨眼上娶了罗氏,弄不好会引来大祸。因此。胡屠户不但不提娶亲之事,而且找罗氏寻欢作乐的次数也明显减少了,以致胡屠户偶尔到罗氏那里,罗氏便抓住机会数落他的无情无义,数落烦了,胡屠户便动手打她,她也不敢高声叫喊。 这天,张顺准备到民户家中偷几文钱花花,凑巧进入罗氏家还未顾上行窃,却见一个醉汉脚步踉跄地闯进来,赶忙茂进柴垛之中。 醉汉凭着酒劲,进门就开始欺负罗氏,拳打脚踢,嘴里还用脏话侮辱她,罗氏只是嘤嘤哭泣,任他殴打辱骂。过了一会儿,屋内传出了醉汉的鼾声。 张顺大着胆子从柴垛里钻出来,舔破窗纸一瞧,只见罗氏正坐在炕台上,望着直挺挺躺在床上的醉汉,一脸怨恨之情,还不断地小声数落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为了你我把相公都杀了,现在我相公尸骨未寒,你就这样打骂我、欺侮我。唉,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接着又说到马小七对她的种种好处。 张顺听后大吃一惊,急忙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张顺跑到木工局,对那些木匠们喊:“快拿赏银,我已经查清了马小七的死因了!”木匠们不大相信,张顺便把昨天夜里的奇遇说了一遍。 于是,木匠们托人写了状子,一起来到京兆尹府衙门喊冤。陈适立即命衙役寻找张顺问话,张顺战战兢兢地走进京兆尹府衙大堂,以为自己平日偷盗事发了,没想到陈适问的却是那天夜里听到的话。 张顺不敢撒谎,据实相告。 陈适根据张顺提供的情况和自己的推断,认定罗氏就是杀害马小七的凶手,那胡屠户做了帮凶。 现在需要查明的是马小七的尸首藏在何处。 陈适分析,马小七的尸首多半藏在家中,因为罗氏是个柔弱女子,如何背得动相公那粗大的尸身?即使想外运出去,也会担心被穿梭在大街小巷那些巡夜值班的士兵发现。 于是,陈适命马鸣挑选了十几个精明强干的衙役,让他们扮成乞丐,由张顺带路,嘱咐他们到罗氏家如此这般行事。 却说张顺装作喝醉了酒,一进屋就故意动手动脚地调戏罗氏,罗氏不明白他们的用意,破口大骂。 这时,马鸣这些扮成乞丐的衙役一齐闯进屋内,在屋内翻腾了一阵子,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第二百二十三章贼帮捉贼 就在大家迟疑之际,张顺走进正屋那间很久没人居住的卧室,但见灰尘满地,炕沿上爬着一行行的蚂蚁。这张顺很是机灵,他想罗氏撇下正屋不住,偏住那又矮又窄的厢房,莫不是她心中有鬼?又见满炕上跑着蚂蚁,陈年老屋不住人哪来这么多蚂蚁?莫非马小七的尸首埋在这炕洞里? 再说罗氏见张顺走进正屋,心中大惊,赶紧迫进去拉扯他。 张顺跳上土炕,掀起土砖装作要砸人的样子,尸首正好暴露出来了,衙役们见状立即把她捆绑起来押到了衙门。 陈适见找到了尸首,马上下令捉拿胡屠户归案。奸夫淫妇双双跪在公堂上,知道末日来临,便老老实实地把他们如何偷情又如何杀害马小七的经过全招了。 马小七的尸首找到了,那两个仵作上交的尸首肯定是假的。陈适又传周成和王凌到堂,喝问那具尸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周成和王凌见再也隐瞒不住了,就把因害怕过了期限遭受鞭打而把骑毛驴的老头推到河里淹死的经过招了。 这起相互牵连的疑案终于真相大白。 于是,陈适当堂判决:罗氏和胡屠户通奸杀人,罪恶深重,拉到集市上砍断手脚大卸八块处死。两名仵作周成和王凌滥杀无辜百姓,押赴刑场斩首。 …… “那你算是立了功,应该是奖赏才是,为何还被关押呢?”李陶不解。 “我也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我已经被关了三个多月了。”张顺摇头道。 “他说的可属实?”李陶扭头问道。 “基本属实!”马鸣点头道。 “那为什么还将他关押呢?” 马鸣如实道:“他虽是立了功,可身上也背着十数起偷窃之案,有苦主状告于他,如何放得?” 马鸣说的有理,李陶也无从反驳,他又看向另外一人:“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坐子大牢?” 那人尖嘴猴腮,瘦如干柴。看了一眼李陶并未答话。 “蓝田王,此还是让我来说吧,这王七也算条汉子……” …… 长安城外盗墓成风,弄得民怨沸腾,各级官吏压力都很大。 有一天,差役捉到一嫌犯,陈适完命心切。严刑拷问。那人最后招认自己便是盗墓贼,还供出了几个同伙。缴回器物也与所盗墓中之物吻合。 陈适欢天喜地的开始邀功请赏,这个人则择日问斩。 临刑之日,观者人山人海,忽有一人高呼:“王法岂容杀无辜?盗墓人是我王七!” 陈适在派人随那人取回赃物后,经差役和苦主检验,果然是被盗墓冢中的。方知先前那人是经不起严刑拷打,便让家人伪造了赃物来抵充,只求坐实罪名,早被处死。免却在牢中受苦。 王七原是长安一带有名的盗墓贼,为人特别机灵,他凭着手里一套简单的作案工具,不论别人的坟墓设置得如何严密,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它打开。道上的人,没有哪个对他不佩服的。 陈适对王七颇为赏识,本是想着奏请朝廷赦免他应得的处罚。也是因为张玮的突然到任,致使此事拖了下来。 …… 李陶听罢,看了二人良久,缓缓说道:“若你们从此愿意脱离此道,我会救你们一命,让你们过上正常老百姓的日子!” 王七叹道:“若是能过上正常的日子。谁愿意做这背着坏名声的营生?” 张顺也附和道:“还不是太穷,日子过不下去被逼出来的,若能重新来过,打死我也不做这一行了!” “钱我可以给你们,这点你们放心。不过你们得配合我做一件事情,还得吃点苦头……” …… 三月十六,京兆尹府衙押着张顺与王七来到西市。当着百姓的面严加鞭打,然后罚他们二人去扫马路。 马鸣对二人大声全令道:“你二人每日必须来此接受鞭打,尔后去扫路。不过,你们可以举旧偷自代!” 老百姓听罢一片哗然,府衙的命令很新奇,也就是说他们二人可以举报以前的同伙,来代替代自己扫马路, 在场的自然少不了二人的同行,此事很快传开了,长安城小偷日子不好过了。大家都是同行,相互知根知底,这“举旧偷自代”那还得了?小偷们肯定会被自己人认出来,他们各自盘算着,要么逃走,要么从此洗手从良了。 …… 陈适拍手笑道:“蓝田王,以前我只听过贼喊捉贼,今天我可是见识了您这贼帮捉贼的手段,既绝,又灵,贼喊捉贼,这些人想蒙混过关可就难了……” 李陶正要张口,却见裴岳悄然进屋,他附在李陶耳边轻声道:“小主人,他要见您!” 李陶一脸兴奋:“可是有消息了?” 裴岳点点头。 “太好了!”李陶赶忙站起身来:“快让他进来!” 进屋来的还是前几日前来报信的童兆瑞。 “见过小主人!” “有眉目了吗?”李陶直截了当问道。 童兆瑞看了一眼张玮、陈适与马鸣三人,只是点点头并未说话。 李陶知道他有顾虑,摆手道:“直说无妨!” “是!小主人!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派出了所有人手,四处打探,终于摸到他们的底。说起来,这事也有些偶然……” …… 前几日,一书生住客栈,偶抬头见对门住着一长相颇佳的妇人,于是就起了不良之心。 入夜,妇人熟睡在床,书生折刀推门而入。 妇人以为强盗来了,吓得浑身发抖,问:“你要干什么?” 书生笑道:“我要和你睡觉。” 妇人正要喊叫,书生已将门锁上了,随即将一个包袱甩到她面前道:“和我睡一觉,这五千钱就给你,明日我们各奔东西。如果拒绝反抗,我就先杀了你,然后自杀。” 妇人为金钱所诱,又为利刃所逼,不再作声,任凭书生爬上身体胡作非为。 次日早晨,书生忽在自己客房中大哭,并对聚拢来的掌柜及诸客道:“我随身带了五千钱,这些钱是我养家活口之资,昨夜全部失去,归无面目,只有求死了。” 掌柜问道:“你晚上睡觉锁门没有?” 书生回答:“没有。” 掌柜道:“钱必定被贼偷了。不知道你所带之人可有标识?” 书生道:“有。那些钱都有锈渍。” 于是掌柜对诸客道:“为了拯救此人,请各位协助搜查随身的行李。” 客人为了摆脱干系,证明自己的清白,都主动摊开随身行李接受检查。 第二百二十四章线索 当来到妇人住房时,她神色慌张,坚决不同意检查。掌柜强行打开她的箱子,发现了那五千钱。 诸客见了惊诧不已,妇人掩面大哭。 这时一老叟走出人群道:“我住在此妇邻室,昨晚发生之事,我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原原本本讲述了一番,又气愤地责怪书生说:“你既诱奸女人,又诬人偷窃,心狠手辣,禽兽不如。” 最后,众人商定,五千钱仍归妇人所有,并罚书生另拿五千钱行善事,以示惩罚。 这件事情被一个有心人注意到了,此人是童兆瑞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正好在这家客栈遇到了这件事情。他悄悄寻到那妇人,花钱从妇人口中得知那书生内里穿着红肚兜。 童兆瑞得报后不敢怠慢,派人暗自跟踪那书生。书生果然是红狐堂之人,几日下来便将他们的落脚之地摸的清清楚楚。 …… “好,太好了,你可立了大功了!”李陶兴奋之极,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那个女堂主的落脚之地也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我派人盯着呢!” “盯紧点,别让他们察觉了,这几日我们就会收网!” “是!小主人!”童兆瑞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陈适与马鸣奇怪地望着李陶,李陶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赶忙解释道:“府衙里的人太扎眼,很难打探出什么消息,还是这些市井之人管用,这不,一切都搞定了!” 说着,张玮又吩咐道:“张玮,赶紧派人在长安四处张贴告示,限所有行骗之人三日内必须到府衙自首,否则将严惩不殆!” 马鸣奇怪道:“蓝田王,这管用吗?” 陈适笑道:“你傻呀。蓝田王这是打草惊蛇,逼着他们露出马脚呢!” …… 李浩天看着自己的娘子亲自下厨去做饭了,心里觉得美滋滋的,他觉得老天爷待自己的确不薄。 李浩天是浙江桐乡举人,他到长安赶考,名落孙山,在京中盘桓几天。便准备与几个同乡一起回家。 李浩天所住的客栈,隔壁住着一位姓楚的小姐,看年纪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几日下来。李浩天便与她熟识了。通过交谈,李浩天得知楚小姐祖籍浙江海宁,其父多年在京中任小官,不幸病逝任上。她千里奔丧,扶柩归葬故土。 李浩天深感楚小姐一片孝心,便到灵柩前凭吊,楚小姐也向众人跪拜谢礼。 李浩天见楚小姐涕泪满腮,却掩不住天生丽质,不禁怦然心动,凝目而视。 楚小姐见状,哭诉道:“多谢众位公子来悼家父。奴家乃一介女子,无力扶柩南回,已派人送信,请堂兄速来接应。可好几个月过去了,却音信皆无,奴家现在进退两难,真不知如何是好。” 说罢,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掉下来。 李浩天顿生怜悯之心,对众人说道:“咱们桐乡是去海宁的必经之路,不如我等跟这位小姐一路同行,多多照应一下小姐吧。” 众书生听了,竟没有一人附和。 李浩天只得说:“小姐不必着急,我留下来照顾你,直到你堂兄前来接应为止。” 楚小姐听了,又是再三拜谢。 第二天,众人都上路走了,李浩天留在了客栈里。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楚小姐的堂兄仍然没来,李浩天和楚小姐朝夕相处,日久生情,竟至同衾共枕了。 这天夜里,楚小姐问道:“相公回乡打算干点什么营生?” 李浩天叹了口气说:“唉,只有找一家蒙馆教书,当个孩子王了。” 楚小姐笑道:“相公,你一个堂堂举人,怎说这没出息的话,依妾身愚见,何不顺风就势出点钱捐个京官空缺,还愁没有锦绣前程?” 李浩天为难地说:“我乃一介寒士,哪来许多钱捐官?” 楚小姐说道:“你我虽未明媒正娶,却已是真实夫妻,父亲所遗家产虽薄,但若要为相公捐个小官还是绰绰有余。只是相公有朝一日真当上了官,且莫辜负妾身一番苦心。” 李浩天见楚小姐如此情深意重,乐得就差没跪下磕头了。 楚小姐又说道:“相公既有此心,我就设法为相公谋职。” 第二天,李浩天和楚小姐将灵柩暂厝长安城外的的天齐庙里。剩下的日子,楚小姐便四下托人打听,为李浩天谋职事宜。 楚小姐对李浩天说:“相公一旦在京为官,家乡亲友都要找你办事,依妾身之见,不如改个名字报捐,也好图个耳根清静。” 李浩天觉得有理,当下点头答应了,改名叫李享。 过了几天,楚小姐给李浩天捐了官,又邀在京的浙江籍达官显贵到家中做客。 送走宾客的晚上,楚小姐撒娇地说:“相公,你以后经常出门应酬,妾身也想跟你那班官场朋友的内眷走动走动,日后也好让她们为相公升迁吹吹枕头风,相公看如何?” 李浩天这时对楚小姐已是言听计从,当下连连称好。 天亮之后,楚小姐梳洗打扮一番,翻箱倒柜找衣服首饰,却没挑到一件中意的,她叹了口气说:“相公,妾身的衣饰已经过时了,相公你是一家之主,替妾身置办几件像样的衣服吧。” 李浩天道:“前一阵子,娘子为我忙里忙外,捐官花了不少钱,我是该为娘子买几件像样的衣服了。” 楚小姐拿出几副旧的金钗儿金钏儿珠花,对李浩天说:“相公拿这几副首饰到首饰店重新打制一下,这串珠花扎成最时兴的式样,珍珠要挑太湖的上等品,也还需再加上几颗。” 李浩天接过首饰,乐颠颠地一一照办了。 几天后,衣服首饰都取了回来。 楚小姐看后说:“这衣料不错,裁剪也很得体,首饰打制得更是精巧。” 当她看到那串珠花时,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皱着眉头不悦地说:“这哪是什么太湖珠,分明是用赝品冒充的,相公,这珠花是从哪家商号办的?” 李浩天大惊失色地说:“不能吧,这串珠花是在长安珠宝市最负盛名的店铺订制的,难道还会蒙人售假?” 楚小姐冷笑一声说道:“相公真是个书呆子,岂不闻店大欺客的俗话,这鱼目混珠的勾当岂能瞒得了妾身?” 李浩天听了就要去找那家珠宝店理论。 第二百二十五章落网 楚小姐说道:“天已晌午了,饭菜都烧好了,吃饱肚子再去也不迟。” 说着,便亲自去为李浩天去做饭。 不一会,佣妈端上香喷喷的饭菜。 楚小姐坐在一旁瞅着李浩天吃了才放心。 …… 乔装为普通路人的马鸣,此时正默默打量着身旁的童兆瑞。马鸣在长安做捕头多年,从未见过此人,此人每次出现都让人觉得神秘莫测,可他却偏偏能提供准确无误的情报,这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到的。 童兆瑞紧紧盯着李浩天家的院门,虽然没有回头,但却能感觉到马鸣的心思:“马捕头,你如此心思不定,如何替主人破此案?” 马鸣讪讪笑道:“这位仁兄,你确定这家的女主人便是红狐堂堂主?” 童兆瑞点点头。 “你能保证红狐堂堂主这两日,便会有所行动?” “我不能保证!” “那……” “嘘,李浩天出来了” 说罢,童兆瑞悄悄跟了上去! …… 吃过晌饭后,李浩天赶到那家珠宝店,拿着珠花大声嚷道:“你们卖多少钱不说,怎么也不能用假货蒙人那?” 店伙计取过珠花一看,说道:“咱们店是百年老字号了,绝不会以次充好,你休要换了假珠来无理取闹,败坏本店的名声?” 李浩天勃然大怒,一时间,两人唇枪舌剑各不相让。 吵着吵着,李浩天猛觉得喉咙火烧火燎的,口渴难忍,便扯着衣领大声嚷道:“渴,渴死我了?” 一个小伙计好心,端来一杯香茗让他润嗓子,李浩天头也不抬,几口就喝了下去。 谁知工夫不大,他突然脸色惨白,双手捂住胸口,指着店主断断续续地骂道:“好狠心的店……主,竟在……茶里下……毒……” 说罢,一头栽倒在地。店伙计慌忙上前一探鼻息,早已断气了。 李浩天一死,立刻惊动了不少街坊邻居,一时间把珠宝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人群中的童兆瑞与马鸣对视一眼: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李浩天,此刻却突然死了,这里面若是没有猫腻,打死他们也不信。 店主正不知如何是好,一顶绿呢小轿停在店门口,佣妈掀开轿帘,楚小姐走下小轿。 佣妈扶着她分开人群,来到店主面前,佣妈对店主说道:“掌柜,这是我家少夫人,我家老爷到贵店换珠花,许久不见回家,少夫人不放心,特意乘轿过来看看。” 话音未落,楚小姐一眼看见李浩天躺在地上,她一下子扑上前去,抱着他的身子大哭道:“买卖不成仁义在,这珍珠真假尚且不谈,店家你怎能置我丈夫于死地呢?天理难容啊,咱们找地方说理去?” 说罢带着佣妈,乘着轿子走了。 店主惊慌失措地找人来验尸,说明确系毒发身亡,他不由害怕了,心想:人是喝了店里的茶水才死的,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若真上了大堂,自己无论如何也打不赢这场官司,倾家荡产不说,弄不好还得搭上性命,不如去跟丧家商量商量私了吧。 想到这,店主忙先把李浩天的尸首装殓好,然后找了说客去见楚小姐。 楚小姐开始说什么也要告状,说客劝了半天,她才说道:“店主要不想以老命相抵,倾尽家产相赔也行?” 说客回去如实禀报后,店主才知道对方图的是钱,为了保住性命,他只好拿出四万贯钱赔偿。 楚小姐收了钱,才购了上等棺木,盛殓了快要发臭的李浩天尸体,带着佣妈扶柩出了京城。 …… 刚出城,楚小姐便被马鸣带着捕快拦住了。 “李若兰,你想如此轻松走掉吗?”马鸣慢悠悠问道。 那楚小姐浑身一颤,但强装镇定道:“这位官爷,我姓楚,你可能认错人了!” 马鸣双手抱胸:“若是我没猜。数日后,别的客栈又会出现一位满身重孝的标致少妇,身后还有一辆装着棺木的骡车。这少妇对客栈老板哭诉,奴家姓苏,浙江桐乡人,灵车上拉着奴家的父亲,他老人家多年经商在外,不幸死于客地。奴家想在此等候从家乡赶来接应的表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楚小姐与那佣妈均有一丝慌乱。 “红狐堂其他人我们已经收网抓捕了,你这堂主岂能逃的掉?难道真要我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脱了你的衣服检查红肚兜吗?” 楚小姐脸上已经变了颜色,仍不言语。 “你那日与佣妈去珠宝店找掌柜理论之时,我派人偷偷潜入你家。李天浩吃剩下的那顿饭,你们虽然倒了。可我们还是找到了,经过验查。饭中之毒与李浩天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原来李浩天死于非命,并非喝了毒茶,而是她在饭中下了毒,骗得钱财后,她又准备改名换姓去骗别人。 “来人,将人犯李若兰与那佣妈押赴大牢分开审问,我就不信那么多刑具就撬不开她们的嘴?” “不用了,我招了!”楚小姐面色惨白,瘫倒在地。 …… 二月十九日,蓝田王府。 李陶吃罢早饭,惬意地饮着茶。 元氏坐在李陶对面,心疼地看着儿子:“陶儿,你这一个月基本上不着家。累坏了吧?” 李陶笑道:“累点倒无妨,就怕累到最后没有效果。好在这事基本上处理完了,明日上朝给阿翁有个交待了。” 华菁菁一脸崇拜道:“阿陶,你可太厉害了。我和娑娜出去玩的时候,走到哪里都有老百姓说你的事情,你可是才能百姓眼中的大救星。” “阿陶,我有一句话想说。就怕你不高兴!”娑娜并没有华菁菁那么兴奋,而是皱着眉头。 元氏在一旁嗔道:“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 娑娜叹了口气道:“或许你们觉得阿陶很风光,可是短短一个月时间,获得这么大的名声。又得罪了那么多人,阿陶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元氏目光中透过一丝诧异,这正是她担忧的。元氏毕竟做过太子妃,知道朝堂之上的凶险,今日本想提醒一下儿子,却让娑娜占了先。元氏没想到娑娜久居塞外,小小年纪竟会有这般见识。怎能不让他觉得奇怪。 第二百二十六章接风 “陶儿,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要长个心眼呀!”元氏也点头道。 李陶点点头道:“其实,我就压根就不想做什么皇太孙,只是想给阿翁挣个面子。明日早朝我就设法推了这差使,也好有大把的时间陪陪你们三人!” 元氏、华菁菁与娑娜三人面上露出了喜色,这一个月来李陶忙得两脚不沾地,他们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是一起聊天了。 “小主人,九郎他们到了!”裴岳进门禀告道。 “真的?这么快?太好了!”李陶高兴的蹦了起来。 “阿娘,我去看看九郎!” “阿陶,我也要去,好久没见到死胖子了!”华菁菁央求道。 “菁菁,陶儿与九郎还有正事,你今儿就别去凑热闹了。”元氏发了话。 “噢!”华菁菁不言语了。 “晚上让九郎到家吃饭啊!”元氏叮咛道。 “知道了!阿娘!”李陶答应一声出了屋子。 裴岳跟着李陶刚走到院外,却见李白在站在院中。 “咦?你不去练剑,站在这里做什么?”裴岳奇怪道。 “我要做李……蓝田王的随身侍卫!”李白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啊?”李陶与裴岳同时愣住了。 “有我在,你做的哪门子随身侍卫?”裴岳哭笑不得道。 “就因为你整日与蓝田王如影随行,我却见不到你,所以我才要做他的侍卫,这样我就可以随时向你请教武功了!” 李陶这才听明白,敢情李白主动要求给自己做侍卫,是冲着裴岳而去的。 李白的话让裴岳脸一黑正要发火,却听李陶爽快道:“好吧,我同意了!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蓝田王请讲!”李白一听有戏,赶忙问道。 “以后跟着我。不必喊道我蓝田王,喊我阿陶便可!” “这……”李白没想到李陶竟然提了这么个条件。 “怎么?不答应?那就当我没说!”李陶作势要走。 “答应,我答应!”李白忙不迭点头。 见李陶已经朝院门外走去,裴岳一边追了上去一边没好气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跟上!” “阿陶,这第二个条件是什么?”李白追上去问道。 “等会再说!” …… “姜掌柜,九郎,你们的动作好快呀!”李陶哈哈笑道。 “阿陶。可是见到你了!”范长风见到李陶忍不住眼眶都红了。 “放心,我们以后不会分开了!”李陶拍拍范长风的肩头。 姜绞也是一脸喜色:“李小郎君。你果然是信人,说到做到,我们真的在长安相会了!” “阿陶,我们在潞州的产业……” 范长风的话还没说完,李陶摆手道:“先不说这个,走,我给你们接风,咱们边吃边说。” …… 永和楼内的一个雅间内,李陶、张昭、李白、刘玄、姜绞、范长风等人围坐一桌。 永和楼的掌柜赵丰。立在一旁,为几人介绍着桌上的特色菜肴。 “赵掌柜,今日没有再接待客人吧?”张昭在一旁问道。 “东家,您放心,根据您的吩咐,酒楼今日不对外营业,只有咱们这一桌!”赵丰恭恭敬敬回答道。 “你今后不用再叫我东家了。你真正的东家在那儿呢!”张昭指着范长风道。 “啊?”赵丰与范长风都愣住了。 李陶给张昭施了个眼色,张昭会意,他对赵丰道:“赵掌柜,你先忙去吧!这事后面我们再说!” “那好吧!东家,你们慢慢吃,我在外面候着。有事您尽管吩咐!”赵丰点头离去。 “张昭,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他们吧!”李陶道。 张昭笑嘻嘻道:“根据主人的吩咐,在一个月之前,我开始收购长安繁华地段各类店铺,现在共收购了一百三十四家店铺,房契已经全部交割完毕。包括永和楼在内。目前这些店铺都在正常营业。至于今后如何运营,那些掌柜和伙计的去留,主人说今后都交给九郎你了!” 姜绞在一旁惊呼道:“这得花多少钱呀?” 张昭回答道:“一共花费了四十八万贯。当然如果现在再把它们全部卖掉的话,大概可以得一百五十万贯左右!” “这……这……怎么会这样?”范长风这几年在潞州也算是赚过大钱的,可与李陶这一次出手想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张昭也不隐瞒,将李陶治理长安治安前后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姜绞感慨道:“我做了一辈子生意,自诩为此中的行家里手,今天才知道,竟然还有如此轻易赚钱的法子。与李小郎君相比,我都愧为商人了!” 李陶摇头道:“姜掌柜,我买这些店铺可不是为了倒手赚钱,而是为了安置我们潞州的那些产业。我们要把眼光放远一些,不能只看到眼前那些蝇头小利,这一百多家店铺就是我们在长安的基础,今后我们还会有更大的发展。” 说到这里,李陶看向范长风:“九郎,这些店铺就交给你了,今后我们用钱的地方很多,就看你的了!” “阿陶,这么多产业全部交给我,我……”范长风一听便急了。 “九郎,放手去做吧,我相信你!”李陶鼓励地看着范长风。 “阿陶,要不让姜掌柜来负责,我协助他吧!”范长风心中还是没底。 “不行,姜掌柜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李陶斩钉截铁道。 范长风低头不语了。 李陶叹了口气:“九郎,我了解你,如同你了解我一样,就算全部败光了我也不会怪你!我连性命都可以交给你,难道还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吗?你放手去做吧!” 范长风眼中闪着泪花:“阿陶,你放心,就算豁出这条性命,我也会帮你经营好这些产业的!” 李陶开玩笑道:“你得给我好好活着,我可不能让你死了,将来我有了儿子还得让你来做干爹呢!” 范长风重重点点头。 “这些产业若都有你一个人来经营,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长安藏龙卧虎,你找一些有能耐的帮手替你经营便可,而你只须管好这几个人,就等着收钱吧!至于找哪些人,我想你比我在行,当然,我也会替你留意的!” 范长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他笑着点点头道:“阿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就放心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斗酒 张昭在一旁道:“主人,我有一句话要说!” “你说吧!”李陶不解张昭是何意。 张昭望着范长风道:“九郎,我知道你与主人是生死兄弟,可有一件事你得心中有数!” 范长风点头道:“张先生,您请说,我洗耳恭听!” “今后,这些产业都是你范掌柜的,和主人没有半点关系!在外人面前,你不认识主人,与主人没有半点关系!” “这是为何?”李陶皱眉道。 “商场如战场,就如主人你所说的,长安你们城藏龙卧虎,九郎想要真正在长安立足,少不了许多波折。若主人与九郎的关系摆在明面,将来九郎遇到难处,主人也不好出面。但若外人不知道这层关系,主人在暗中出手,胜算就大了许多。同样,主人在朝堂之上少不了有许多敌人与对手,他们知道了主人与九郎的关系,少不得对九郎下手以掣肘主人,这对主人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李陶听罢不语。 刘玄在一旁道:“张昭所言老成持重,主人你考虑一下吧!” 范长风笑道:“九郎,我也觉得张昭说的有理,至少将来你在朝堂之上混不下去了还可以到我这里做个富农翁!” 李陶知道范长风是在开导自己,他有些愧疚道:“只是委曲九郎了!” “阿陶,我们兄弟不需要在乎这些吗?” “对了,九郎,我让老聂去接华郎中与你爹他们了,要不了多久他们也会到长安,给他们留些店铺!” “我知道!你放心吧!” 李陶看向姜绞:“姜掌柜,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经营生意了,你有大事要做!当然,九郎那里有你的份子,小不得你的分红!” 姜绞心中一动:“李小郎君。你的意思是……” “你莫非忘记我们的约定了?”李陶惊诧道。 “你当初所说的是真的?”姜绞同样惊诧道。 “不仅是真的,而且现在已经开始实施了!最多一个月,他就会回来的!” “只是李小郎君,今后我们俩……” 李陶指了指范长风:“和他一样!” “我明白了!” 李陶意味深长道:“老姜,记住我一句话,雪中送炭远强与锦上添花!” 姜绞若有所思地点头。 在座之人没有人能听懂他们二人打的是什么哑谜,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询问。他们都明白哪些事情自己可以知道。哪些事情他们不应该知道。 “刘老夫子,恐怕您也不能享清闲了!”李陶又看向刘玄。 “主人。您尽管吩咐吧,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刘玄拍拍胸脯道。 “我准备让你入朝为官!”李陶不紧不慢道。 “啊?”刘玄没想到李陶竟然会给他安排这样的差事。 “你去做刑部尚书,让张玮做刑部侍郎!”李陶漫不经心道。 “这怎么可能?”刘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刘玄以前虽然做过朝廷重臣,但一介布衣已经多年,早就过了气了,张玮越级提拔为京兆尹也只是一个月的事情。刑部尚书与侍郎位高权重,李陶如何能说当就能让他们当上呢?可看李陶的模样,似乎也不像在说笑。 李陶淡淡道:“如今这朝堂还有什么事不可能生,再说了。我用皇太孙的名份换这两个官位,有些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李陶这么一说,刘玄有些明白了他的心意。 “今后,我不在朝堂之上,有些事还得你和张玮多盯着点!”说到这里,李陶如释重负般嘀咕道:“总算不用起那么早上朝了!” 听了李陶这话,刘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敢情李陶是为了逃避上朝。才让自己与张玮做他在朝堂之上的代言人。 满桌之人都在听李陶说话,独独只有李白坐在那里心不在焉。 “李白!我刚说的第二个条件你还没答应呢!”李陶突然看向了李白。 “啊?第二个条件?可你还没告诉我呢!”李白一头雾水。 “我现在告诉你!”说罢,李陶对范长风道:“九郎,你可带上古珍酒了,可别吝啬呀!” “早就给你备了,管够!”范长风笑道。 李陶对李白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李白。我们俩比一比喝酒,若是你输了,以后你听我的,若是我输了,你的要求我都答应!如何?” “啊?”李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李陶竟会提出这么个荒唐的条件。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李陶是何意。他们不知道的是李陶来自后世,诗仙李白斗酒数百篇那可是耳熟能详。今日有这么个见证比试的机会,他哪能放弃呢? “怎么了?不敢比吗?”李陶激将道。 “比就比,谁不敢是小狗!”李白豪气道。 …… 第二日凌晨,李陶便被早早唤醒了。 李陶努力睁开眼睛道:“岳叔,这才什么时辰呀,就要起床?” “小主人,您忘了,今日可是要上朝的!”裴岳提醒道。 李陶揉了揉还有些晕糊的脑袋苦笑道:“我把这荐给忘了!还好,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了!” 李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问道:“李白怎么样了?” “他现在还睡得像死猪一样!”裴岳笑道。 “这么说,当时是我胜了!”李陶有些想不起昨天的事情了。 裴岳道:“是的,小主人,那小子先趴下了!不过,小主人也仅比他多支持了半柱香的功夫!” 李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李白呀李白,你还真是名不虚传,算起来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你从未喝过上古珍酒,自然不知道厉害,若你喝惯了,恐怕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不行,今后绝不能再给你机会,与你比酒,这样,我始终都是胜利者了,哈哈哈哈!” 裴岳见李陶如此乐不可支的模样,不禁奇怪道:“小主人,你怎么对这个李白如此上心呢?” 李陶依然傻笑着:“岳伯,你不懂,这小子可了不得呢!” 振作了一下精神,李陶一下子蹦下床来:“好了,不说他了,我们洗漱吃饭,待会还要上朝呢!” 第二百二十八章情报 “小主人,还有一件事情!”裴岳轻声道。 “说吧!”李陶漫不经心道。 “昨天,我们散了之后,永和楼的赵掌柜被人绑架了!” “哦?找到没有?”李陶问道。 “我去告诉了张玮,他派出捕快四处搜寻,或许是惊动了那些人,赵掌柜被人打晕后送到了京兆尹府外。” “人救醒了吗?什么人干的?” “人早就醒了,据赵掌柜说自己是被几个蒙面人掳走的,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他们只是向赵掌柜询问小主人你是与什么人在吃饭,都说了些什么……” 李陶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深思片刻,对裴岳道:“岳伯,你速将李申与童家兄弟召来,我有要事!” “是!小主人,我现在就去!”裴岳点头道。 “让人把早餐送到卧房来!”李陶补充了一句。 …… “李申兄长,兆祥、兆瑞,你们坐,陪我一起用早餐吧!”李陶点点头道。 “小主人,您吃吧!我们站着就行!”李申恭敬道。 “今后你们要怎么样,我不管,今日还是坐吧,我想与你们说几句心理话!”李陶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三人坐定之后,李陶将昨日之事说了一遍。 “我身处在这个旋涡当中有些时候也是身不由己,若只是我一个人,我根本不会害怕这些宵小。可是我身边现在有一大批人,他们既然跟了我,我就要全力保护他们。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洞察先机,说白了,我需要大量的情报!” 李申满脸惭愧道:“小主人,我……” 李陶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很难,但是不管再难,也要迅速将情报体系全面建立起来。不然我们就如同聋子、瞎子一般,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李申兄长。兆祥、兆瑞,我的这条命,还有我娘他们,所有人的命就都握在你们的手上了。李陶在这里拜托你们了!” 说罢,李陶起身向着三人深深一躬。 三人没想到李陶竟会如此,慌得赶忙起身跪倒在地。 李申哽咽道:“我办事不利,让小主人担忧了。真是百死莫赎,请小主人责罚!” 李陶将三人扶起:“这事不怪你们。我们谁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都是在摸索。我有一点建议,说与你们,你们也好好琢磨琢磨!” “小主人!您说!” 李陶用他们能听明白的言语,将自己在后世所知道的各种先进情报机构以及从事情报工作的方法,一一说给了他们。 三人听罢,脸上神色各异。 “我说的这些,仅供你们参考,至于有没有用。怎么用,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就不用问我了!” 李申满脸喜色:“有用有用,太有用了,小主人,您真是神人!” 李陶又交待道:“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手不够和费用不足的问题。你们三人当中派一个人回潞州去,到李叔那里挑选一批训练好的童奴。他们都有一定的战斗力,忠诚也没什么问题,可以作为今后的骨干使用。除此之外,还要设法发展各行各业的外围人员。我已经给范长风交待过了,你们所需要的经费,无论多少他都会无条件满足。你们就放心做吧!” 李申点点头道:“小主人,范九郎的产业迁到长安了,这酒肆饭庄向来就是探听消息的最好去处!我想安插一些人进去!” “没问题!” “还有,京兆尹府现在归张府尹管辖,我想安置一些人去做武候!” 长安郭城被横竖三十八条街道分割成一百多个坊,这些坊都由坊墙和坊门围起来。每个街角坊里都有武侯铺,大铺三十人。小铺五人,他们负责坊内的百姓的治安管理。 “没问题!除此之外,皇宫大内、官员家中,城内的各个角落你们都要安置人手,要保证在长安没有你们探听不到的消息。” “小主人,我明白了!”李申恭身道。 “待条件成熟了,你们的情报机构要设到大唐的每一寸土地!” 李申三人眼中闪现出憧憬的目光。 …… 二月二十日,这天的早朝对文武百官来说,可谓是一件大事。 当李陶走入朝堂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射向了他,有赞赏,有不屑,有畏惧,有憎恨。李陶却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只是找了个角落依靠着打起盹来,就连崔湜向他挥手打招呼都没发现,他这不是装的,而是酒没醒实在太困了。 李显今日上朝显得神采奕奕,意气风发,前些日子的颓废一扫而空。 在朝议中,李显准备册封李陶为皇太孙的决定,没有任何一个大臣反对。当然,有些人不是不想反对,而是没法反对。李陶使用雷霆手段将根深蒂固的京城痼疾,在一个月内全部清除,长安百姓甚至自发敲锣打鼓以示庆贺,这政绩明摆在那里,此时反对岂不是处讨无趣。 按理说,李陶在谢恩之后,应该谦虚地请辞两次,然后再勉强应承谢恩,可他却直接谢恩便不再言语了,让有些朝臣对他的行为颇为鄙夷。 就在大臣们以为今日的朝议就要结束的时候,李显突然又说话了:“众位爱卿,前些日子,皇后向孤家提议,要孤家到泰山封实禅,不知众卿意下如何?” 大臣们听罢,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历代各朝最隆重的典礼就是封禅了。所谓封禅,是帝王为祭拜天地而举行的活动,一般是在泰山举行。所谓“封”就是天子登上泰山筑坛祭天,而“禅”则是在泰山下的小丘祭地,向天地宣告人间太平。在活动过程中,皇帝是初献,就是第一个把祭品捧上去的人。而公卿代表是亚献,第二个摆上祭品。 当年,唐高宗和武则天封禅泰山时,唐高宗初献之后,担任亚献的,不再是公卿代表,而是皇后武则天!这件事让武则天大大出了风头,政治地位也进一步提高。 韦皇后效仿武则天之心,众位大臣都已经明了,如今韦皇后提出这样的建议,想必是想谋取那亚献之名,为自己造势。想到这里,文武百官面上神色各异,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第二百二十九章亚献之争 就在此时,中书侍郎萧至忠出列奏道:“陛下,自古帝王各科典礼中,封禅的规格最高,必须是在国泰民安、皇帝广受推尊的条件下才能举行,故而封禅的君王并不是很多,请陛下三思!” 萧至忠这话说的很委婉,但李显与众位大臣们都听出来了,以中宗的文治武功来说,根本就不具备封禅的资格。萧至忠是想通过劝退李显方式,让韦皇后的如意算盘落空。 李显虽然生气,可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怎么办呢?他退而求其次,决定到长安城南郊举行祭祀天地大典。 皇帝让步了,不去泰山封禅,只是在南郊举行祭祀天地大典,这下萧至忠没有理由了。 南郊祭天也是最高规格的国家典礼之一,所以事先要求官员们商定行礼的程序。到了这个关键时候,韦皇后在朝廷中的支持者就该派上用场了,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宗楚客施了个眼色,翰林院学士祝钦明奏道:“臣在翻阅古书时发现,在远古每逢大的祭祀,都有皇后参与献祭。所以这次南郊祭天,韦皇后也应当参加,并助祭天地。” 祝钦明言毕,马上有人跳出来反驳:“亏你祝钦明还是个读书人,你还认不认字,还懂不懂古人说的话啊?古代皇后可以参加祭祀,但参与的是祭祀祖宗的活动,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皇后祭天的。” 两派各持己见,相持不下。最后怎么办呢? 中宗发话了:“你们别争了,亚献之人孤家已经有人了,就定为皇太孙李陶!” “啊?”这争执的双方都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怎么?你们觉得他不合适吗?”李显如同一只斗鸡一般瞪着眼睛盯着群臣。 李陶虽然还没有被册封,但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孙了,也就是储君,未来皇帝的继承人,他来做亚献,谁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哼!” 李显身后的珠帘内传来了一声重重地冷哼,接着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用问。是韦皇后气极拂袖而去。 也难怪,自己忙活了这么长时间,撺掇李显进行祭天大典,最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她怎么能不生气。她恨,恨李显不提前告诉自己,就定下让李陶做亚献。难道他忘记自己当年所立下的“假如以后我能重见天日,一定让你随心所欲,不加任何限制。”的誓言了吗?她恨,恨那些平时对自己信誓旦旦。而关键时刻却做了缩头乌龟的大臣。当然,他最恨的还是从天而降的李陶,自从他出现之后,自己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若是有一天,李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那该…… …… “陶儿见过姑婆!”李陶向太平公主施礼道。 李陶一下朝就接到了太平公主的请柬,尽管不知太平公主是何意,但既然与她联手了,就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谁知一来才发现。太平公主府上竟然有不少人! “陶儿,你很不错!”太平满脸欣喜道。 “谢姑婆的夸奖!” “来我为你介绍一下,这是相王!”太平公主指着一个慈祥的老者道。 相王李旦是李显的弟弟,太平公主的兄长,是李陶的长辈,他赶忙恭身施礼:“陶儿见过叔翁,一直没有去拜访叔翁。请叔翁见谅!” “陶儿,你马上要做储君了,就不用行礼了!”李旦笑呵呵道。 随后,太平公主又一一向他介绍了别人。其中有李旦的女儿金仙郡主、玉真郡主,章怀太子李贤的次子邠王李守礼,李守礼的女儿金城郡主…… 李陶分别与他们见了礼。 这顿饭吃的极其热闹。李陶也不与他们客气,又是行酒令,又是说笑话,即便是太平公主让他赋诗,他也是毫不犹豫就出口成章,让三位郡主觉得新奇不已。 饭后,众人散去。太平公主引着李旦与李陶来到书房。李陶知道,太平公主宴请自己是假,从自己这时探听虚实是真。 三人坐定后,太平公主直截了当道:“陶儿,你真是了不得呀,我和四哥这几年也没斗过那贱女人,你到长安才两个月,就让她触了这么大的霉头,真不愧是俊哥儿的后人!” “姑婆,你谬赞了!其实,我并不想做什么皇太孙!”李陶实话实说道。 “啊?”太平公主愣住了。 李旦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问道:“那你为何不在朝堂上请辞?” “不想做归不想做,但也不能白白让出去,总得讨点什么回来!”李陶笑道。 “哦?”李旦有了兴趣:“你打算讨点什么回来?” “我想让叔翁家的五位叔叔回到长安来!” “啊?”这回轮到李旦愣住了。 五李政变后,李重俊死了,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成为了重点防范对象,韦氏本想扩大株连范围,把相王和太平公主也牵连进来,借这个案子把他们俩解决掉。可是,相王兄妹没有参与政变,让他们抵罪,人心不服啊。再说了,李显只剩下这一弟一妹了,怎么会同意韦氏的意见呢?韦氏只好表态不追究了,不追究归不追究,但是韦氏心里对李旦始终还是不放心。没过多久,李旦的五个儿子倒霉了,纷纷被发配到地方。 太平公主惊呼道:“陶儿,莫不是你想用皇储的名分,换四哥的五个儿子回京吧?” 李陶点头道:“正是!当然,不仅是皇储的名分,还有那亚献的名分,我也会一并送出去!” 李旦没想到李陶竟然会有这种心思,不由感动道:“陶儿,当年我受到你父亲的的帮助才幸免于难,今日你又出手相助,我欠你们父子俩的情太多了!” 李陶倒不在意:“叔翁,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不是一家人吗?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 太平公主在一旁有些担忧道:“陶儿,能让四哥的五个儿子回来当然是好,只是你这么一来岂不是助长了那贱人的嚣张气焰,万一她……” 第二百三十章告罪 李陶笑道:“姑婆,你放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世上只会有一个则天皇帝,至于韦后,只能归到贾南风、张良娣之流,这样一个空有野心无才无谋得女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陶儿,你怎会如此肯定?”太平公主奇怪道。 “武则天取得成功有她个人的野心和对权力的**,这一点与韦后是相同的。但武则天在取得权力前后,就有一个高屋建瓴的目标,她要建成一个盛世皇朝,谋夺最高权力不过是第一步而已。武则天每走一步,心中都思虑着全局和通盘部署,她能够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最主要的是她能够顾全大局。而韦后的终极目标不过是为自己、为个人做皇帝,谋取最高权力。武则天能够知人善用,唯才是举,这是武则天成功的关键,而韦后却做不到这一点。武则天能够审时度势做到循序渐进水到渠成,整个谋夺权力的过程都表现出高超的政治智慧。她称帝时已经做了二十八年的皇后,实际操控政局二十五年,施政才能卓越,得到百姓和大臣的认可和信任,即使不称帝,也是实际上的皇帝。但是韦氏做皇后不过五年,不但没有任何建树,而且骄奢淫逸,不顾百姓死活。她虽然能玩些权术,敛些钱财,拉拢些不上台面的党羽。” 武则天是李旦与太平公主的母亲,李陶说的这些他们都感同身受,听了不禁暗自点头。 “当然,韦后成不了大事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李陶顿了顿又说道。 “是什么?” “滥封斜封官导致自己集团内部和朝廷乌烟瘴气、**堕落。” 太平公主听罢,浑身一颤,陷入沉思当中。 “韦氏最大的依仗只有我阿翁而已,我只须对阿翁循循善诱,便可将她的优势抵消,何须要那无用的名分呢?还不如换得五位叔叔回京,增强叔翁的实力,最不济也多了份自保的实力。再说了。我这样示之以好,也可以避免她觉得大势已去而狗急跳墙,何乐而不为呢?” 李旦听罢,不禁感慨道:“陶儿,我等虽为你的长辈,可与比起你来,我等都愧为太宗子孙!” “姑婆。叔翁,我得提前向你们告个罪了!”李陶却突然道。 “告罪?” “我来姑婆府上与二们长辈密谈。肯定躲不过有心人的注意。到时候,我免不了要痛斥二位长辈拉拢我对付某些人,当然,被我严辞拒绝了!” 李旦与太平公主当然知道李陶口中的有心人指谁,不由面面相觑。 太平公主恨恨道:“我们与她水火不容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你看着办吧……” …… 望着李陶离去的背影,太平公主神色复杂道:“四哥,有他在,恐怕那贼人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李旦同样神色复杂:“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到现在都没有看透!” …… “阿翁,陶儿见过阿翁!”李陶向李显见过礼。 从到长安的第一天到现在,李陶每一天都会抽出时间来陪李显。当然,时间不是固定的。譬如昨天,他知道要与李白拼酒,就在早饭后来看望了李显。正因为李陶如此上心,才让李显对他更加疼爱。 “陶儿。你来了!” “阿翁,今儿身体可好?” “好!好!不但身体好,心情也特别好,阿翁可从没像今天这么扬眉吐气!”李显还沉浸在兴奋当中。 “阿翁,我有一事求你!”李陶突然道。 “什么事尽管说来,只要阿翁能做到。一定会满足你!” “阿翁,我想让出这皇太孙与祭天亚献的名份!” “什么?”李显皱着眉头道:“她们又逼你了?放心,有阿翁替你作主,她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阿翁,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李陶真挚道。 “陶儿,给阿翁说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李显看李陶的表情知道他是认真的。 “其实,陶儿并不想要皇太孙的名份。陶儿从小流离颠沛,在陶儿看来,皇太孙的名份远不及一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陶儿之所以要去争皇太孙,是看不惯那些朝臣对阿翁的态度,只想给阿翁长长面子!如今,阿翁也扬眉吐气了,我想让出这些名份。” 李显有些奇怪了:“可这与你当不当皇太孙有什么关系?” “阿翁,你是扬眉吐气了,可皇后娘娘与安乐姑姑心中却不舒服了。皇后娘娘一直想做祭天亚献,而阿翁你您却将这亚献给我,她怎么能高兴呢?同样的道理,安乐姑姑一直想让您封她做皇太女,可您一直过都没答应,一转手却让我做这皇太孙,她又怎能高兴呢?” 李显沉默不语。 “为了这些虚名,搞得全家不合,太得不偿失了。所以呀,我想把我不稀罕的这两个虚名送出去,我既没有损失,她们也高兴了,一家人又变得和和睦睦的,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李显探了口气:“陶儿,我知道你的一片苦心,若她们也有你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亚献可以给你皇后娘娘,但皇太女决不能给安乐!” 李陶点头道:“这我明白,至少我不当这皇太孙,安乐姑姑心里也好受点!” “唉!陶儿这样太委曲你了!”李显叹了口气道:“只是我这话已经在朝议时说出去了,如今也没法收回了!” 李陶笑道:“这事就交给我吧,既不用阿翁您收回所说的话,又可以达成皇后娘娘与姑姑的心愿!” 李显看着李陶,欣慰道:“上天对我的确不薄,在晚年把你送到了我的膝下,让我渡过这最后的日子。” …… “李陶拜见皇后娘娘!见过安乐公主!” 韦皇后瞥了一眼李陶,阴阳怪气道:“我可不敢当,你马上可就是皇太孙了,哪敢让你拜见我!” 李陶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不卑不亢道:“李陶今日来是有一事与皇后娘娘商议。” 韦皇后愣了一愣,突然问道:“你今日可是去了太平那贱人的府上?还见到了李旦?” 第二百三十一章秘密交易 李陶也不隐瞒:“是的,太平姑婆请我去是恭贺我做了皇太孙,得了亚献,并拉拢我与皇后娘娘做对!” “哼!就知道这贱人没安好心!”韦氏恨恨道。 “不过,我没答应!” “哦?”李陶的回答让韦氏的心情好了点,她缓声问道:“你有什么事与我商议?” “我会将亚献的名份让出来给皇后娘娘!” “什么?”韦皇后忍不住站起身来。 “我还会让出皇太孙的名号!” “你……你……”韦皇后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让几上李姓郡王回到长安来……” 李陶话还没说完,韦皇后便道:“你想让李重福回到长安,门都没有!” 李重福是李显的庶长子,与李重俊一样都不是韦后所生。李重福的正妃是张易之的外甥女,夫妇都被后母韦皇后所讨厌,韦皇后一直怀疑李重福与张易之兄弟曾经陷自己唯一的儿子太子李重润致死,中宗复位后,韦皇后将他贬为濮州刺史,并不让李重福领事。 李陶摇头道:“我说的不是李重福,而是相王的五个儿子!” “哦?你为什么会这么做?”韦氏一听李陶说的是相王的儿子,语气缓和了一些。 “今日我在太平公主府上,相王求我说,他年龄大了,希望让几个儿子回来团聚,我看他可怜,心一软就答应了。此事没有皇后娘娘的点头,他们肯定回不来,可要来求皇后娘娘,我又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来,想来想去只有这两样东西可能皇后娘娘还能看得上眼,于是我就来了!” “就这么简单?”韦氏有些狐疑道。 “当然,我还要两个官职!”李陶有些不好意思道。 韦后并不说话,只是盯着李陶。等着他的下文。 “刑部尚书给刘玄,刘玄在潞州的时候帮了我不少忙,我欠他一份情,给他一个刑部尚书,也算我还了这个人情了!刑部侍郎给张玮,张玮的情况您知道,这一个月他干的不错。我得帮他谋个官职!”李陶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看着李陶渴望的眼神,韦皇后并不言语。她在心中盘算着李陶此话的真实性。 李陶似乎知道韦皇后心中所想,他拍着胸脯道:“皇后娘娘,你不了解我这个人,我可能有一身的臭毛病,可说话绝对是算数的!” “我信你,可是陛下那里怎么办?”韦皇后平静地道。 “阿翁那里交给我了!” “成交!”韦氏点头道。 “对了,我还可以给皇后娘娘支一招!”李陶诚恳道。 “你说!” “皇后娘娘作为亚献,也得有随从捧上祭品,如果是陛下祭天的话。有专职的斋郎替陛下捧着祭品。斋郎由大臣家的年轻子弟充当,在替陛下捧着祭品举行完祭祀仪式之后,会得到加官晋爵的殊荣。而现在皇后娘娘充当亚献,再由斋郎捧着祭品的话,就不合男女有别的礼制了。皇后娘娘可以从宰相们的千金里选这么十几个姑娘,让她们担任斋娘。按照惯例,斋郎在礼成之后都能加官晋爵。那斋娘怎么办呢?这官不用封给她们本人,而是转封给她们的相公。从来都是夫贵妇荣,娘子跟着相公沾光,如今皇后娘娘这么做便是妇贵夫荣,可以让相公跟着娘子沾光!” …… 望着李陶离去的背影,一直没有吭气的安乐公主终于说话了:“阿娘。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也不知道!”韦后摇头道。 “那你还答应他?” “相王的五个儿子我能让他们回来,也能把他们再赶回去,刘玄与张玮我能让他们做官,也能罢了他们的官。就算他骗了我,我们也没有损失。我若现在拒绝了他,肯定会把他推到太平贱人那边去的。若他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就赚大了!”说到这里。韦皇后笑了笑:“他说得那个妇贵夫荣的法子挺不错的!” …… 李陶正在与元氏与华菁菁娑娜二女说笑,却见裴岳前来禀报:“小主人,张玮与范九郎在外求见!” “什么求见不求见的,赶紧让他们进来吧!”李陶苦笑对元氏三人道:“我才好还容易休息了三天,这事又来了!” “小主人,这还有一份请柬!”说着裴岳递上一份帖子。 元氏在一旁见了嗔道:“陶儿,不是我说你,岳伯是咱们的恩人,也是你的长辈,如今岳伯年纪大了,应该享享清福了。可现在,他不仅要随身保护你,你还让他做这管家杂役之类的事情,这如何使得?” 裴岳在一旁忙道:“主母,您错怪小主人了,是我自己主动要做的。王府现在事情多,的确需要人手,可这长安水深的很,若没有个可靠的人盯着,被有心人钻了空子,那可是后患无穷的事情!” 在元氏说话的当间,李陶已经飞速地看完了请柬,他抬起头来笑着劝慰元氏:“阿娘,您说的这事我早已上心了。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多事杂,的确需要一个管家。岳伯说的没错,这管家肯定得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我已经物色好合适的人选了,多则一月,少则半月,岳伯就不用这么忙了。” “小主人,您物色的是何人?可否说来听听?”裴岳有些不放心道。 “是呀,陶儿,说来让阿娘也参详参详。”元氏也觉得好奇。 “这人你们都认识,就是我在舒城县时私塾的夫子……” “啊?程老夫子?”不仅是元氏与裴岳,就连一旁的华菁菁也惊呼起来。 “怎么?你们觉得程老夫子不合适吗?”李陶奇怪地看着他们三人。 元氏与裴岳对视了一眼,忍俊不住道:“合适,合适!” 华菁菁摇头道:“阿陶,这恐怕是你一厢情愿吧?程老夫子怎会来给你做管家呢?” 李陶得意洋洋道:“若仅仅是我,肯定请不动他老人家,但若再加上另外一个人,十有**他会来!” “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华菁菁似是不信。 第二百三十二章第七害 “自然是我的岳夫大人了!” “你的岳父?”华菁菁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元氏与裴岳早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华菁菁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李陶是让自己的阿爹去请程老夫子,他们是几十年的朋友了,在一起相处惯了,阿爹要来长安,程老夫子十有**会一起来。 “阿陶,你坏死了,不理你了!”情知上了当的华菁菁红着脸恨恨道。 “小主人,我去请张玮与九郎了!”裴岳道。 李陶点点头,不再打趣华菁菁,而是看着元氏:“阿娘,刚才相王送来请柬,约我们全家三日后去王府赴宴,说是为庆祝玉真郡主笄礼,您意下如何?” 女子十五岁就要把头发梳拢来,挽一个髻,插上叫做笄的首饰,叫笄礼。加笄后就表示她已成年,所以女子到了成年,叫笄年,又称及笄。 元氏道:“玉真笄礼是件大事,理应庆贺,再说了相王是长辈,我们也应该去拜访一下。” 华菁菁在一旁可怜兮兮道:“阿娘,我和娑娜也想去!” 元氏笑道:“你没听相王在请柬中说,让咱们一家人同去嘛?你难道还当自己不是一家人吗?” 华菁菁脸红了,小声嘀咕道:“谁不当一家人了?” 元氏笑道:“好了,死妮子,别不好意思了,赶紧想想咱们该给玉真准备些什么贺礼吧!” 就在此时,范长风与张玮走进屋来。 “见过李夫人!”范长风与张玮恭恭敬敬地向元氏行礼。 “九郎,前几日就听说你来长安了,怎么也不见你来府上坐坐!”元氏笑道。 范长风赶忙诉苦道:“还不得要怪阿陶,我本来一到长安就想要拜见李夫人的,可他给我弄了一大摊子事,这两日我可忙的是脚不沾地,今日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看望李夫人!” 元氏不满地看着儿子:“陶儿,九郎虽然是你好兄弟,可你也不能这样使唤他呀。看反九郎累的!” 李陶不以为意道:“阿娘,他那么胖,累点还可以减肥呢。再说了,他管的那一摊子事,除了他别人也管不了呀?要不,让菁菁去管!” 李陶这话成功地把华菁菁的怒火引向了范长风,华菁菁咬牙切齿道:“死胖子。你若累了就歇着,要不我来……” 范长风一见华菁菁要发飙。立刻蔫了:“我只是开个玩笑,不累不累!” 李陶赶忙打岔道:“好了,九郎,不说笑了,你今日除了看我阿娘还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阿陶,你上次说的那事,我已经物色好了你帮我把把关!” “什么事?”李陶一头雾水。 “你不是说让我特色几个帮手吗?难道你忘了?”范长风一听便急了。 “哦,原来是这事!”李陶想起来了:“这事你看着办就行。我就不去了!” “阿陶,我就是心里没数,你就帮帮我嘛!”范长风央求道。 元氏也在一旁道:“陶儿,九郎初来乍到,你就去看看吧!” 李陶点点头道:“那好吧!” “蓝田王,我这里也有一事!”张玮在一旁插言道。 李陶惊奇道:“张玮,你还没到刑部就任。会有什么事?” 张玮叹了口气道:“本来这事我可以留给下任,但又觉得不妥,故而想听听蓝田王的意见!” 李陶点点头道:“你说!” “人人都说长安有六害,如今六害虽除,可事实上还有第七害,并不亚于其余六害。最麻烦的还是这些人实在很难对付……” …… 张玮所说的第七害。是指诉棍之害。 官员办案,面对的是不懂法律的老百姓就容易糊弄,可是面对精通法律的讼师讼棍就往往下不来台,无法应付。甚至万一在审判中有了漏洞,被翻案,会导致丢官去职。所以,官员最讨厌的就是讼师和讼棍。 讼棍与讼师也有区别的。只为当事人提供法律诉讼的咨询、代为起草诉状或其他法律文书的。不出头露面、不亲自到公堂的,还是属于教导之列,一般称之为讼师。但如果经常挑唆当事人打官司的、和官府里的书吏衙役有勾结的、恐吓当事人来骗钱;尤其是经常顶替当事人姓名去代为打官司,结果被官府杖责、打过了屁股的,就会被当作讼棍了。 张玮之所以称这些人为第七害的,是因为他们一有纠纷,就播弄是非,不是加一个人命案由,就是拉一个盗贼重罪,以计杀人、以笔杀人、以舌杀人,要比强盗拿棍棒、拿刀斧杀人为害更重十倍。 有的讼棍把家就安在京兆尹府的旁边,每天都在衙门内外晃悠,见到有机可乘的,就插手诉讼当事人。甚至当府衙发出传讯文件时,他还会去买通送达人,把传讯文件藏匿在家,使得当事人、或证人无法出庭,案件牵连不绝。 …… 张玮无奈道:“我想在离任之前,将这一害除去,可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妥当的办法,只好来求助蓝田王了!” “你的作法是对的,这事的确有些棘手,让我思虑思虑,想好了我去找你!”李陶应承道。 …… “阿陶,就不这家当铺的掌柜,我已经观察他好几天了,我觉得他不错!”范长风指着一家门面对李陶道。 李陶与身后的裴岳、李白放眼望去,这是一家叫“义和”的当铺。 李白上次与李陶赌酒输了以后,安份了许多,一边随着裴岳学艺,一边与裴岳正儿八百做起了李陶的侍从,只要出门便与李陶形影不离。 此时,日近中午,天又下起了雨,铺中客人渐少。李陶点点头正准备进去,却注意到有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在人群后踟蹰不前,举动极是古怪,不由停下脚步暗自留心。 过了好一会,那个汉子仍徘徊未去。李陶见状便上前与他打招呼。 那汉子受宠若惊道:“在下程国玉,是东仙桥下‘九味斋’的老伙计,跟着老东家干了二十来年,不承想去年老东家过世,少东家是个不成器的败家子,为还赌债竟要将‘九味斋’半价盘出。在下心疼‘九味斋’的老招牌,对少东家许以全价,想自个儿盘下店铺。少东家心急,只许在下三天的期限。无奈在下积蓄不多,多方筹措尚差八千贯钱没着落……” 第二百三十三章识人贵在识品 李陶笑道:“你与这当铺掌柜可认识?” “不认识!” “那你可有保人?” “没有!” 李陶叹了口气道:“你既与掌柜一面不识,又无保人,张口就是八千贯钱,何人敢放贷给你?” 程国玉也叹了口气:“我也是没法子了,只能试一试了!” 李陶等四人与程国玉进了当铺。 果然,当铺的掌柜婉言拒绝了程国玉。 程国玉叹了口气,红着脸拱手告辞。 这时雨下得更大了,只见程国玉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长衫和一双旧千层底布鞋,又脱下那身华丽的衣服和绸缎面方口鞋,一一替换。 掌柜见了,开口讥笑道:“客官怕弄脏了好衣服,挺会过日子啊!” 程国玉脸更红了:“就……就这一身衣服还是从友人那里借来的呢。若是弄脏了,如何向人交代?” 说着将那身衣服小心翼翼地裹入包袱。 李陶一把扯住程国玉道:“程掌柜慢行,且随在下小酌两杯,说不准我有办法帮你!” 说罢,便拉都会他来到了永和楼,备上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李白不知什么原因,也被李陶支走了。 李陶与程国玉推杯把盏,天南地北,边喝边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不一会,李白匆匆忙忙赶来,对李陶一番耳语,李陶频频点头。 酒足饭饱,程国玉要告辞。 李陶笑道:“程掌柜,你那‘九味斋’我决定盘下了,依然交给你经营,不仅是‘九味斋’,包括这‘永和楼’在内的十七家酒楼,悉数都由你来经营。不知你意下如何?” 言毕,李陶指着范长风道:“他叫范长风,以后他就是你的大掌柜了!” 程国玉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醒过神来。 “你放心,今日‘九味斋’今日便可以交屹完毕,明日你便可以成为掌柜了!” 程国玉走后,范长风大惑不解:“阿陶,我让你看的是那当铺掌柜,你为何不用那当铺掌柜,却偏偏用这个程国玉?“ 李陶笑道:“识人贵在识品。程国玉心念故主,爱惜店誉。已是让人钦敬;他借人一身衣服犹爱护有加,如此看重自己的信誉,得我们如此看重他岂会不知珍惜?酒宴之时,我看似同他东拉西扯,实则是考他,发现他确实有一肚子生意经,而我暗中又派李白去东仙桥‘九味斋’打探,证实他的话确实无虚,所以我才决定用他!” 范长风张了张嘴:“阿陶。你从未做过生意,如何会懂得这么多?” 李陶笑着问道:“那你可知道我为何不用那当铺掌柜?” 范长风撇撇嘴道:“当然知道了,生意人连主顾都看不准如何能担当大任?” 李陶朝着范长风伸出了大拇指:“有进步,越来越像大掌柜了!” 范长风并未答话,似在想着什么。 李白在一旁看得分明,李陶这分明是有意在调教范长风,他也想不明白。李陶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为何会懂的这么多。 李陶以为范长风气馁了,故意缓和气氛道:“今儿运气好,白拣了个程国玉,不如趁热打铁再去看看你推荐的下一个人!” 范长风道:“阿陶,这第二个人叫董少卿。我也没见过,是永和楼的掌柜赵丰推荐给我的,我听了此人的事情,觉的堪用就给记下来了。” “哦?你去把赵掌柜喊来我问问!”李陶道。 不一会,赵丰来了。 “赵掌柜,请你来是有一事相询!”李陶直截了当道。 “李小郎君,不知是何事。在下知无不言!” “你可认识董少卿?” “不认识!” “那你为何要推荐此人?”李陶奇怪地问道。 “我的一位故交对我讲过这董少卿的事情,我便记下了。前两日,范东家问我可否认识善做生意之人,我便将此人推荐给了东家。” 李陶道:“赵掌柜,你可否将此人的事情再说一遍!” 赵丰点头道:“我这位故交名叫杜家宾,前些日子来长安办事,就住在我这里,他所说的董少卿之事是他亲身经历的……” …… 隆祥米号是颍州老城最大的粮行,隆祥的掌柜杜家宾四十多岁,是粮行界有名的老油条。每年一入夏,秋稻未熟,杜家宾就带着伙计,到四里八乡订购稻米,他出手阔绰,粮价比其他米商要高两成左右,因此别看稻子还在水田里立着,其实田主早收了他的定金,只等稻子成熟,隆祥米号开仓收米就行了。 那年,老城新开了一家米号,米号的掌柜叫董少卿,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其貌不扬,但做起生意来却有条有理,平日里诚待顾客,生意虽然刚起步,竟然非常兴隆。杜家宾见这董少卿抢了自己不少生意,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打算收秋粮时,给董少卿点颜色。 不料等到收秋粮时,杜家宾的隆祥米号把米价提到很高,董少卿的米号照旧有许多稻农每日前来卖米。 事后他派人一打听,才知道这董少卿早在稻农犁田插秧之时,就已经下给了稻农定金,比他要早好几个月呢。 杜家宾败了这一阵,才知道这董少卿不简单。 一次,杜家宾托长安的熟人打听到,朝廷要与吐蕃打仗。杜家宾心里暗暗高兴,只要朝廷一打仗,粮价肯定噌噌的涨。于是他赶紧让伙计暗地里腾空米囤,然后带着人下乡打算收购囤积一批米粮,等着发一笔横财。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粮米都被一个姓董的掌柜收光了,再一打听,这董掌柜正是董少卿。杜家宾鼻子差点气歪了,这次他非但一粒米没收到,还丢光了面子,心里把董少卿恨得牙痒痒。 这年,刚一入夏,杜家宾就摩拳擦掌,决定与董少卿好好斗一场。稻子刚抽穗,杜家宾就悄悄星夜赶往陈平县。 走到半路的渡口,天色已晚,渡口只剩下一条刚刚开摆的渡船。 杜家宾急忙大喊:“船家,停一下渡我过河。” 船老大却笑说:“对不住您了,我的船让人包下了,您老还是等其他渡船吧。” 杜家宾见天色昏暗,四周无船,只得苦苦哀求。 老大很为难,就去问包船的客人。 第二百三十四章以诚待人 一会儿,船老大笑着回说:“先生好运气,包船客人说可以载你一程。” 杜家宾大喜过望,进船刚要道谢,脸上的笑容却一下凝固了。 包船客人竟然是董少卿,他一见杜家宾就抱拳笑说:“杜掌柜也是去陈平收粮的吧?你我正好同路。” 杜家宾心里非常不痛快,没想到董少卿还是比他快了半步。 客船里狭窄,只有一间卧舱,晚上杜家宾就与董少卿挤在了一张舱床上。 睡到半夜,杜家宾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于是他心思一动,见董少卿睡熟,就悄悄提鞋,摸索到随身的包袱,悄悄让船老大靠岸,然后连夜抄小路直奔陈平。 走了半夜,杜家宾又累又饿,解开包袱想拿点捎带的干粮充饥,却发现包袱里除了几件衣衫,钱庄开的钱票与干粮却不翼而飞了。 杜家宾忍不住暗暗叫苦,由于他走得匆忙,竟然错拿了董少卿的包袱。杜家宾急得直跺脚,没了钱票,他拿啥买粮米?就在进退两难之时,只听身后远远有人追来。 杜家宾回身一看,就见董少卿气喘吁吁的举着他的包袱追上来:“杜掌柜好心急,连包袱都错拿了。” 杜家宾不禁脸皮一红,只得打着哈哈邀请董少卿一同赶路。 两人上路不久,走进一片丛林,不久,林里突然一声凄厉的嚎叫,黑暗里飘起了一对绿莹莹的鬼火。 “不好,有狼!”两人拔腿就跑。 身后那只饿狼紧追不舍,眼见两人就要葬身狼腹,路边刚好有棵歪脖子老树,两人赶紧爬上去,抱着树杈上喘粗气。 饿狼围着树转圈,爪子扒着树根不住嚎叫,两个人吓得“瑟瑟”发抖,只能抱着树干喊救命。可在这荒郊野外,人迹罕至,两人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见。 两人心里叫苦不迭,在这深山老林,连个人毛也不见,饿狼不走,他们非困死不可。 董少卿沉思半晌说:“杜掌柜看到远处的河水没有?只要咱们中有一个跳下树。把狼引开,另一个就跳到河里。游水逃命,然后再叫人来救另一个,咋样?” 杜家宾觉得主意是好主意,只是他一瞧饿狼的猩红舌头,不禁哀求说:“董掌柜,我这人体弱腿软,下树引狼我是有心无力,你看……” 董少卿想了下说:“还是我去吧。” 杜家宾感激涕零,他拉住董少卿。从贴身的内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铜酒壶说:“董掌柜这些酒留着解渴吧。” 董少卿揣了酒壶,一提气,趁狼在树下打盹,“滋溜”跳下树,飞奔而去。 饿狼被惊醒,拔腿就追咬,杜家宾趁机溜下树。奔到河边扑通跳下了水。 杜家宾奋力游到河对面,回头一瞧,发现董少卿已经爬上了另一棵大树,冲他喊:“杜掌柜,别忘了带人来救我啊。” 杜家宾嘴上答应,心里却暗暗冷笑起来:等着我救你?你早变成骨头了。 原来。杜家宾那壶酒是泡过五毒的药酒,饭后饮半盅能强身活血,但是空腹多饮却无异于毒药一般。两人饿了一天了,只要董少卿喝下半壶,保准立时毙命,之后树下的恶狼自然会把尸体收拾干净,弄个天不知地不知。这就是跟我隆祥米号作对的下场! 杜家宾回到颍州。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照样带着伙计四处收粮米,对董少卿被困之事却守口如瓶。 这天,杜家宾正在算账,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杜掌柜,别来无恙。” 杜家宾抬头一瞧,差点吓瘫在地,来人正是董少卿。 “你……你是人是鬼?”杜家宾吓得直打颤。 董少卿笑说:“我当然是人呀。” 他告诉杜家宾,杜家宾逃走后,一个进山打猎的猎户途经树下,就出手救了他一命,他感激不禁,给猎户钱,猎户不收,他就将杜家宾给他那铜壶酒送给了猎户。 杜家宾目瞪口呆,羞愧的说不出话来。 这天,几个衙役就来到隆祥米号,锁链一捆,就要带杜家宾走。 杜家宾吓得大叫:“我犯了啥罪?” 为首衙役掏出一个小酒壶说:“这壶是你的吧?” 杜家宾见酒壶正是自己送给董少卿的,不禁点头说是。 衙役道:“那就没错了,跟我们走吧。” 到了大堂杜家宾才知道,董少卿把酒壶送给猎户后,猎户下山时遇到了当地有名的地痞一根毛。一根毛见酒壶精致,就跟猎户索要,猎户不敢不给,谁知一根毛喝了壶里的酒后,竟然毒发身亡。当地官府见出了人命,就根据酒壶底上镌刻的四个字“隆祥杜家”,找到了杜家宾头上。 杜家宾叫苦不迭,大喊冤枉,说他酒壶里的酒根本没毒,其实那是用蝎子毒蛇蜈蚣泡的五毒酒,饭后少饮还可以强身治疗风湿,是一根毛不懂此理,空腹喝下去被毒死的,这怎么能怪他呢? 谁知县太爷却说:“酒是你的,壶是你的,你明知五毒酒不能空腹饮,为何不告诉别人?如果董少卿与猎户喝了此酒,不就又弄出两条人命吗?” 杜家宾哑口无言。 这天,县太爷提他上堂说:“你误伤人命,罪该抵命,可由于有人替你辩白,说你是无心之失,本官就判你赔偿死者一根毛家眷五百贯钱葬殓费,回家自省去吧。” 杜家宾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问是谁替自己辩白的。 县太爷说:“还能有谁,当然是董少卿了。” 杜家宾呆了,出狱后他备上厚礼来到董家,刚要道谢。 董少卿却冷冷地说:“杜掌柜不必客气了,一根毛的死本来就不是你的意思,你当初要毒死的是我,对吗?” 杜家宾满脸通红,忍不住说:“董掌柜,我对不起你呀。” 董少卿摇头说:“我本不想帮你,可我要对得起董家的祖训啊。” 他告诉杜家宾,他的祖上本来是晋北大商贾,后来由于与同行争名夺利,致使伤人害命,最后落的家破人亡。因此从董少卿曾老太爷那辈上,凡是有年轻子弟外出闯荡,必要背熟四字祖训,那就是“以诚待人”,心胸宽广才是为商之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异曲同工 杜家宾羞愧不已,心服口服:“董掌柜,我输了,我不配为商啊。在渡口时,如果换了是我,我决不会载同行一程,而你却宁肯冒被我抢生意的险,让我上船。半夜我私自寻小路去抢生意,错丢了包袱,董掌柜又不惜赶夜路为我送来,这点我更不如你。被恶狼困在树上时,董掌柜引开狼救我,我却用毒酒害你,事后你反倒为我辩白求情。就凭这三点,我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商人,做生意先学做人,我真的比不上你啊。” …… 李陶听罢不住点头道:“这现在何处?” 赵丰道:“董少卿后来为了救一个朋友,变卖了所有家产,倾家荡产后便只身来到了京城!杜家宾临走前还在永和楼请董少卿吃了顿饭,据说他住在天慈寺。” “走,我们现在就去天慈寺!” …… 李陶等人快到天慈寺之时,有一个年轻僧人也正朝着寺院走去,于是便上前打招呼道:“这位师父,您怎么称呼,可是天慈寺的高僧?” 那僧人一愣道:“施主,贫僧普润,确是天慈寺的,但不是什么高僧,只是个打杂的沙弥。” “我想打听一下,董少卿可是住在贵寺?” 普润一听笑了:“施主说的是董财神呀?没错,的确就住在天慈寺。不知施主……” “哦,我是董少卿的朋友,今日专程来拜访他!” 普润道:“这董财神,最近很少回来,也不知此时在不在寺中,施主,小僧带你去看看!” 说罢,普润朝着身后几人道:“你们跟上!” 李陶看了一眼那几人问道:“他们是何人?” 普润道:“前几日刮了一场大风,寺里几处庙檐皆有残损,弘智方丈吩咐小僧去请几个泥瓦匠来修补。谁知在半路上便碰上他们几人,他们装扮行头。包内全是泥瓦工具。我上前一问,他们正好是泥瓦匠,便与他们商谈议好了价钱一起上回寺了。” 李陶笑道:“这么巧呀!” 普润道:“看来是佛祖保佑我了!” 几人进了寺,一问才知道董少卿并未在寺中,李陶与普润约定明日再来,便离开了天慈寺。 …… 李陶与裴岳、李白三人正要回府,却见斜刺里突然出来一人。裴岳腰间长剑蓦然出鞘,已指向那人的喉头。 李陶觉得那人眼熟。猛地想了起来,笑道:“张顺,是你?” 此人正是那日李陶在狱中见到的那个小偷张顺,若不是他的积极配合,这长安城的盗贼恐怕还不好除去呢。 李陶见他穿着一身衙役的服装,不由惊异道:“张顺,你何时成了差役了?” 张顺看了一眼裴岳,裴岳将剑从他的喉头撤下。 张顺躬身施礼道:“前些日子张府尹已经将小人录为贼曹,专门负责缉捕盗贼事宜。” 李陶笑道:“张玮这可是知人善用呀!” 张顺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这是我阿娘送给您的。她说您是好人,不仅还了百姓朗朗乾坤,而且还让小的迷途知返,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李陶接过包袱打开一看,竟然是几双手绣的鞋垫。 张顺有些羞赧道:“我阿娘怕你看不上,但这是她的一意,请您一定要收下!” 望着那细细地针脚。李陶没来由的一阵感动:“我收下了,替我谢谢你阿娘!” “唉!”张顺答应道:“那我就先回府衙了!” 李陶顺口问道:“长安城的小偷现在还有吗?” “基本上绝迹了,小偷就那么点门道,只要有懂行的人在,他们也就无机可趁了!” 李陶灵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他一拉张顺:“正好我有一点事,咱们一块去府衙!” 看着李陶与张顺向前走去,李白自言自语道:“看起来这个张顺还真是个称职的贼曹呢!” “可惜你却不是个称职的侍卫,人都到了近前,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裴岳扔下一句话,匆匆追了上去。 李白知道裴岳是何意,脸上一红。也跟了上去。 …… “蓝田王,您想到法子了?”张玮见李陶匆匆而来,焦急的问道。 李陶点点头道:“长安城里可有熟律法、为人还算正直的讼师吗?记住是讼师,而不是讼棍!” 张玮不解:“蓝田王,这是何意?” “你望了我们是如何清除了长安的盗贼的吗?” 张玮眼前一亮:“蓝田王,您的意思是……” “你不觉得这两件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 “蓝田王,这便是那郭嗣宗的家了!”张玮指着义宁坊的一处宅子道。 张玮所说的郭嗣宗,便是长安的著名讼师。郭嗣宗的父亲自小就培养他们兄弟学习法律,还设想案例,要两兄弟互为原被告撰写诉状或答辩,由父亲评判。郭嗣宗后来考取过秀才功名,他父亲一死,他哥哥就和打官司,说是弟弟调戏嫂子,实际上哥哥是企图独霸家产。结果案件被判定郭嗣宗罪名成立,郭嗣宗的秀才头衔被革除,判处徒刑。刑满后就完全依靠替人打官司为生,成为“专职”讼师。郭嗣宗毕竟有才,法律、判例成竹在胸,弄得很多长安一带的官员都怕他,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响。 郭嗣宗有个女儿嫁给了长安城一户读书人家,儿子四岁了。 有一天,她的儿子吵闹不止,婆婆嫌吵,就责怪媳妇没有管好孩子,而媳妇反唇相讥,婆媳吵了起来。她的丈夫恰好回家,正听见她出言不逊,就给了她两拳。郭嗣宗的女儿拿了剃刀在脖子上划以自杀威胁,想不到剃刀锋利,真的划破脖子,血流如注。 丈夫和婆婆慌了手脚,把她扶到炕上,试图用鸡皮蒙补伤口,可是因为伤重,郭嗣宗的女儿很快咽了气。 丈夫知道郭嗣宗的厉害,就委托郭嗣宗的邻居王举人去告诉他,说是他女儿病重,以为缓兵之计,自己先到京兆尹府衙请求尸体检验。 在检验现场郭嗣宗见女儿已死,一言不发。 第二百三十六章结案 检验结果,脖子上的伤口是“入重出轻”,肩膀上有两处拳打的痕迹,确实是自刎身亡。 尸格填写完毕,应该由尸亲来画押,郭嗣宗却乘乱走掉了。 不等府衙的判决,他已向刑部递了状子,说伤口是“入重出重”,死者两手皆曲,血流满炕等等,提出六大疑问,但也不明说是他杀,只是说检验不清,完全是仵作定的结论。 郭嗣宗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并没有告别人杀伤,即使被证实是诬告,也没有反坐的罪名。这样就可以反复要求复查,这在法律上也没有禁止,结果就可以把这个案子拖得没完没了。他先后到刑部上告了六次,案子拖了好几年没有绝断,甚至本案原来的仵作被省里提审时病死在了监狱里,那个王举人也因这个官司缠身,两次不能参加会试。每次审理案子,郭嗣宗都把自己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带上,让母亲来顶撞主审官员,审官稍微声音严厉点,他母亲就做出撞墙寻死的样子。弄到后来长安的官员没有一个人敢碰这个案子。 …… “郭某见过张府尹!”郭嗣宗向张玮施礼后,看见张玮身后的李陶,眼中精光一闪道:“郭某见过蓝田王!” 本来说好此事由张玮出面,李陶只是旁观,谁知这郭嗣宗目光的确毒辣,一下便道破了李陶的身份。 李陶索性不再掩藏,问道:“郭讼师莫非见过在下?” 郭嗣宗摇头道:“郭某虽未曾见过蓝田王,不过蓝田王的大名在长安城那可是家喻户晓了!此时与张府尹光临寒舍,除了蓝田王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李陶笑道:“郭讼师不愧神人,一猜便中,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我与张府尹拜访郭讼师之意了?” 郭嗣宗苦笑道:“这个法子也就蓝田王能想到,虽然是独辟蹊径,可却一下打中了他们的要害!” “那郭讼师一定是答应了?” “这……”郭嗣宗有些犹豫。 李陶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你摞句话,若不行,我马上转身走人!” 郭嗣宗道:“想必蓝田王也知道。我这里还有一个案子未了!”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事,今日我就给你了一了这案子!”李陶道:“你是痛女心切,要讨个公道,这是常情,不过你有一点做的不对。” “蓝田王请直言!” “案子归案子,你为何要将令堂大人牵扯进来呢?为了给爱女讨回公道,每次让母亲出头露面威胁主审官员。如此拖累老人,岂是人子所为?” 郭嗣宗哑口无言。半晌道:“郭某知错了!” 接着,李陶与他探讨自杀的基本特征,根据他先后递交的申诉状子中,对于案情所提疑问的多处自相矛盾之处严厉责问,最后道:“其实,你心中很清楚,你女儿确是自杀而忘,不过你不满女婿最初的欺瞒而已,只是为了挣回个面子讨个公道而已。我说的可对?” 郭嗣宗不语。 “既是如此,那我今日就还你个公道!”说到这里,李陶道:“我也不逼你马上结案:“我给你三个结果你选!” 郭嗣宗有些松动了:“郭某洗耳恭听!” “第一,我设法判他个终身监禁,给你出口恶气!” “不可,他罪不到此,若真是如此。我也难以心安!”郭嗣宗忙道。 郭嗣宗的反应早在李陶的预料当中,他接着道:“第二,我让他赔钱给你,你说说多少合适?” 郭嗣宗摇头道:“我不会要钱的,若让别人知道我打这官司是为了要钱,不仅为人所不耻。我女儿在天之灵也难以安息。” 李陶点头道:“那只有第三个法子了,杖责你女婿三十大板,给你出气,并且他以后再不能参加科举考试。此案以你女儿自杀身亡结案,你意下如何?” 郭嗣宗叹了口气道:“就依蓝田王!” “那好,这件事情了了,我们说说第二件事情!”李陶递过一样东西道:“这是京兆尹府衙的录用书。从今以后,你便是府衙刑房的书案了!” 郭嗣宗默默接过录用书。 “我不希望长安城再有讼棍为非作歹,具体事宜你与张府尹商议,你放心,只要你提出的要求,张府尹会全部满足你的,你只管放手去干吧!” 说罢,李陶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张玮与郭嗣宗起身送行,李陶摆手道:“不用送了,但愿我能早日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望着李陶、裴岳、李白的身影消失后,张玮不解地问道:“郭讼师,蓝田王也没有逼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应允他了?” 郭嗣宗一脸苦笑:“他虽然没逼我,但比逼我还要厉害!” “些话算讲?” “你们的来意我很清楚,我若说个不字,他就会去找别人了,长安城像我这样的讼师比比皆是,只不过我是略有薄名而已。不过,我若真这样做了,从此之后不仅我这案子结不了,恐怕我本人也永无出头之日了。无奈之下,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先把女儿的案子结了,再答应此事!可他给我的三个选择,那前两个只是陪衬,他知道我肯定不会选,除了这第三个,我还有得可挑吗?” 张玮细细一想,果真如此,看来李陶早已把准了郭嗣宗的脉了。 郭嗣宗叹了口气道:“以蓝田王的心智,若是做了讼师,必定会所向披靡!” 张玮失笑道:“蓝田王怎会去做讼师?” …… 第二日,李陶带着裴岳、李白与范长风再次前住天慈寺。 半路上又迎面见来了普润。 “这么巧?又见到普润师父了?”李陶对这个普润有种说不出的好感。 “啊?施主你又要去找董财神吗?”普润有些不自然道。 “是呀!董少卿可在寺中?”李陶问道。 “董财神出去了,他说申时便可以回来!” “又不在呀?”李陶略有有些失望。 他见普润有些魂不守舍,奇怪地问道:“普润师父,你今儿是做什么去呀?” “我……我……有点私事!” “私事?”李陶疑惑不解,一个和尚会有什么私事? 第二百三十七章杀猪 “反正这会董少卿也不在,我就陪普润师父走走吧!”李陶不管不顾地黏上了普润。 “这……这……”普润有些抓耳挠腮了。 “怎么?不方便吗?”李陶的好奇心更重了。 “那好吧!”普润如同打了败仗一般垂头丧气道。 普润带着李陶等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破落的宅院,院内有妇人与一个壮实的男子正在争执着什么。 那个汉子笑嘻嘻道:“三妹,你二狗哥来了,把猪拉出来吧。” 那妇人把脸一沉:“今日请你来是吃肉的,不是请你杀猪的,猪自会有人帮我杀。” 二狗闻言一愣:“谁?你请谁杀猪?谁敢帮你杀猪?” “是我!”这时,普润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跟在普润后面的李陶三人一听这话,不由愣住了:普润到这里竟然是来杀猪的? 二狗一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死人了,三娘,你还真的请个和尚来杀猪啊!” 普润冷冷道:“和尚怎么啦?和尚就不会杀猪吗?” “好你个秃驴!”二狗又气又恨地骂道:“你身为出家人,却帮一个寡妇杀猪,你自己说,犯了什么戒?” 普润怒视着他道:“你欺负孤儿寡母,便是佛祖也要动怒。贫僧今天就是要破戒杀生,大不了不当和尚了!” 说罢,普润取下身上的破布袋。 三娘看普润两手空空,一把刀也没有,只好进屋取了菜刀出来:“师父,我家只有这把刀。” 普润摆摆手:“不用,不用!杀猪不一定非得用刀才行的。” 二狗在旁边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不用刀,难道你用法术?” 普润瞧也不瞧二狗,从布袋里取出一捆绳索,淡淡地说:“咱们老祖宗杀猪,本来也用不着刀的。你不懂,就在一边看着吧!” 二狗既羞又怒。喊道:“好,老子看你怎么杀!你若是不用刀就能杀,我二狗从今日起永不杀猪!” 普润也不理会他,拿了绳索走到猪身后,把绳索往两条后腿上一缠一绕,使劲一拉,那猪便轰然倒地。 普润又如法炮制。把猪的两条前腿也绑了。那头猪像个等待行刑的犯人,被绑得严严实实。除了两只耳朵能动,竟是丝毫挣扎不得。 二狗看他露了这一手,不禁心头一惊。那头猪比牛小不了多少,自己一个人恐怕要费半天工夫才能下刀。没想到这和尚果然是个高手,顷刻间就把猪制服了。二狗虽然吃惊,但心中还是无论如何不敢相信,普润不用刀便能杀猪。 见普润双手合十,对着猪念念有词。说了一阵,从布袋里取出一根二尺长的小竹管。一头已经削尖,看来竟是要用竹子代替杀猪刀了。 普润先用手在猪身上搓揉了一番,似乎在寻找下手的部位,突然猛地把手中的竹管往前一插,口中喊道:“中!”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竹管已应声没入猪身,只留寸许在体外。血从管口喷涌而出。 那猪只发出一声哼哼,再定睛看时,居然已经毙命! 二狗看到这儿,大吃一惊。他知道,今天自己算是撞上杀猪的老祖宗了! 待猪血流尽,普润把竹管飞快拔出。 二狗禁不住俯身细看。那口子又细又小,无半滴血迹。那猪闭目合嘴,一副舒坦自得的样子,像睡着了一般。纵是二狗杀猪无数,也不由得暗暗大叫一声:好厉害的手法! 普润解去猪身上的绳索,吩咐三娘拿热水出来。他又从布袋里取出两片薄薄的竹片,一手各拿一片。立了个马步,气运丹田,猛地大喊一声:“淋水!” 三娘一家忙把热水一瓢瓢往猪身上浇去。 只见普润两手纷飞,竹片所到之处,仿佛风卷残云一般,猪毛纷纷飞落。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普润已把猪毛去得一干二净,就连最难处理的猪脑袋,也硬是被他削得一毛不剩。 二狗直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此时他早已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情不自禁地喊出一声好来。 普润脸不红气不喘,片刻也没有停歇,用竹片在猪肚皮上轻轻一划,伸手一掏一拉一扯,一副下水被完完整整取了下来。然后,他又用竹片在胸骨处来回划拉几下,猪身“啪嗒”一下分成了两扇。 直到此时,普润才擦了把汗,喝了一口三娘递上来的茶。 三娘感激不尽地说:“师父,剩下的让我们母子来做吧,我们还有把斧头,不用辛苦你了。” 普润呵呵一笑:“不成,不成!你们拿斧头乱砍一通,骨头不是骨头,肉不是肉,倘若拿到集上去卖,肯定没人肯买你的。” 说罢放下茶碗,拿起竹片,开始分割猪肉。 李陶、二狗和三娘在旁边看得出了神,普润手中握着的明明是小竹片,可在别人看来,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在猪身上随意切割,没有丝毫阻碍,如切豆腐般轻松自如。那竹片有时又像一条灵动的小蛇似的,在骨缝间伸缩游走,有些骨头之间看似不可能穿过的,竹片却像变戏法般穿了过去。 不一会儿,大骨小骨、精肉肥膘、猪头猪脚……一样样被完整地取了下来。 二狗直看得心悦诚服,又自惭形秽。一头如此巨大的猪被普润切好,居然看不见半点骨屑肉末,骨是骨,肉是肉,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普润擦了把手,冲二狗笑道:“如何?” 二狗满脸通红,低下头道:“师父真是杀猪的老祖宗!我没话好说,服了!从明天起我便永不杀猪!” 说罢,掉头便走。 “慢着!”普润喊住他,大笑道:“你不杀猪,别人要吃肉怎么办?我看你倒不必改行,只要你以后不要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就行了!既然来了,吃点肉再走不迟啊!” 二狗哪还敢留下吃肉,飞也似的跑了。 李陶这才得出空来,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普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贫僧说了施主可得为贫僧保密呀!” 李陶点点头。 …… 第二百三十八章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原来,这三娘是个寡妇,丈夫去世后,独自抚养两个儿女,孤儿寡母,处处艰难,事事受欺。 前年,三娘含辛茹苦养大了一头猪,一家人满心欢喜盼着杀猪过年。 哪知到了腊月二十九,约好来帮忙杀猪的屠户却不见人影。三娘只好又跑到集上去请,那些屠户却都支支吾吾,推说走不开。 这时,一个叫二狗的屠户挤眉弄眼地朝她喊:“三娘,要杀猪吗?要不要我二狗哥帮忙啊?” 三娘回过神来:怪不得别的屠户都不肯答应,原来是二狗从中作梗! 这二狗本是附近的一大恶人,他也是屠夫,长得人高马大,满脸横肉,一把杀猪刀时常带在身边,动不动就拔出来,别人凡事都让着他三分。 二狗看上了三娘,不料三娘坚决不从。他恼羞成怒,扬言要给三娘一点颜色瞧瞧。谁想到,他居然想到在这事上报复起三娘来。 当下,三娘恨恨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怒道:“我就是去请个和尚来杀猪,也不要你帮忙!” 回来后三娘望着那头肥猪,不禁哭出声来。自己一个弱女子,儿子又只有十岁,哪能杀得了这头猪?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先养着了。 这一养,又养了一年。 去年,不等她去请屠户,那二狗又直接跑来了。 三娘知他别有所图,仍说道:“我就是去请和尚杀,也不要你帮忙!” 不得已,又养了一年。 今年腊月里,依然如故。 可那猪越长越大,跟头牛似的,别说他们孤儿寡母,就算是寻常屠户,没几个人,恐怕也放不倒。 转眼开春了,三娘思来想去。把心一横,决定自己杀猪。 打定主意,三娘到厨房拿了把菜刀,儿子抱了把斧子,女儿也捡起一根柴火,一家三口向着猪圈杀过去。 一家人把心里的悲苦愤恨全冲着那头猪去了,刀棍齐下。没头没脑便是一顿乱砍。 那猪也不是吃素的,脑袋吃了一菜刀。屁股挨了一斧子,后腿又中了一棍,暴躁不已,怒叫着一头撞出猪圈,朝着院外狂奔逃命。 三娘一看傻了眼,这下如何是好? 怔了半晌,举着菜刀斧头去追。 正巧普润路过,也不知怎的,那猪就被他治住了。 一见普润。三娘忙道:“师父,这猪是我家的。” 普润怔了怔,打量打量他们一家三口,又瞧瞧地上的猪,似乎明白了,哑然失笑:“你们要杀猪吗?咋这样杀法?怎么不请个人帮忙呀?” 普润不问还好,一问。刺到了三娘的苦处,三娘不由得眼眶一红,便哭哭啼啼地诉起苦来。 普润双手合十在旁边听了半天,眉头渐渐拧成一团,突然一跺脚喊道:“可怜!可恨!那二狗也欺人太甚了!” 三娘哭诉了一阵,心中好受多了。拜谢过普润,要把猪赶回去。 普润沉吟半天,忽然喊道:“女施主,你把猪赶回去又如何杀得动?” “我也不知道……”三娘抹泪道:“只盼着把猪放倒,砍得一块是一块,管不了了。” 普润摆摆手,冲地上的大肥猪拜了一拜。笑着道:“猪啊猪,我本以为你有灵性,特地跑来求我庇护的,谁知却是来找我超度的呀!也罢,我便答应你,送你去极乐西天吧!” 三娘一听,都傻了,莫非他要帮我们杀猪?这和尚怎么能杀生呢? 普润对三娘说道:“我先帮你们把猪送家去,明天我去替你杀猪。女施主不妨去请那二狗来吃肉,别人怕他,我可不怕。我要让他看看,天下不是只有他会杀猪!” 三娘一听,又惊又疑,结结巴巴地问:“师父,你要帮我杀猪?可你是出家人啊,怎么能让你杀猪?” “无妨,无妨!”普润哈哈大笑道:“放心吧,我出家前也是杀猪的,手艺没丢!” 三娘又惊又喜,想起自己曾对二狗说过,哪怕请和尚杀猪,也不要他帮忙,没想到居然成真了!看来,这都是天意。 三娘急忙谢过普润,又为难地说,自己家里除了手上这把菜刀,什么也没有。 普润哈哈一笑,冲她挥挥手:“不要紧,我有!” 三娘回去后,果真照普润的吩咐,跑到集上去请二狗吃肉。 二狗一怔,随即嬉皮笑脸地一口答应:“好好好,明日一定去三娘家!” 第二天一早,三娘起床便烧好了一锅水,等着普润来。 过了一会儿,二狗哼着小曲先到了。这家伙会错了三娘的意思,以为三娘是请他来杀猪的,不好意思明说,就用这个当借口,因而把全套杀猪的行当都带上了,挂在屁股后,一路叮当作响。 后面的事情都是李陶亲眼目睹了的。 …… 听罢,李陶正要说话,却见三娘把烧好一大盘肉端了出来,邀请普润道:“师父,你今天猪也杀了,戒也破了,不如连肉也吃了吧!” “吃!”普润一拍大腿喊道:“我从小就杀猪,一生丧在我刀下的生灵不计其数,后来我自感罪孽深重,所以才想出家弥补我的罪过。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直到昨天遇到女施主才想通了。我杀猪让别人吃肉,就是替人承担罪孽,正合我佛舍身喂虎的精神啊!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普润感叹两声,坐下夹起一块肉扔进口中。 …… 快到天慈寺寺门的时候,普润转过头来,李陶不等他说话赶忙道:“我知晓了,会保密的,你放心!” 普润冲李陶点点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董掌柜,找你可真不容易呀!”李陶笑嘻嘻地打招呼道。 董少卿一脸愧疚道:“李小郎君,实在不好意思,让您辛苦了!不知您找在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听了董掌柜经商的经历,很是好奇,特来讨教一二!” 董少卿倒是很豪爽,一点也不像个生意人:“讨教不敢当,李小郎君有话尽管直说,董某保证知无不言!” “不知董掌柜到了长安后,都做了些什么?” 董少卿笑道:“说起来还真是一言难尽呀……” …… 第二百三十九章商机 董少卿到了长安后无处落身,只好在天慈寺找了间香客房寄居下来。待弘法方丈打开房门,董少卿意外地发现房内不仅床榻齐备,还有书架和书桌椅呢,大诧之下一问,才知道在这之前这间客房里也曾住过一个名叫陈得茂的江州落榜举人,不过这陈举人已在京城连考了三科,却都没中皇榜,无颜还乡,早些天贫病而亡,暂厝在寺庙后院西廊下…… 董少卿孤身一人在京城,也不知该做什么生意好,他决定先在京城看看再说。 这天,董少卿回到寺院已是晚餐时分,僧人们正在吃晚饭,盘中只有少得可怜的几片菜叶,你争我抢几筷子下去就没有了。 董少卿眉头一皱,向弘法方丈道:“我看贵寺后面的菜园子足有几十亩,你们也种了菜,为何还是没菜吃?” 弘法方丈苦笑道:“菜园子是挺大,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可尽是盐碱地,地势又洼,年年遭水淹,不长菜秧苗,倒疯长野榆树野荆条……” 董少卿听了眼一亮,接口道:“方丈,我愿出菜金把寺院里的菜园子包下来,保管让僧人们顿顿有菜吃。” 满寺僧人听了,无不目瞪口呆:这人莫非脑袋叫驴踢了? 董少卿却认了真,捧来笔墨纸砚,亲写一份白纸黑字的契约,按下手印,并把菜金交给了弘法方丈。 更奇怪的是,董少卿包下菜园子后,并不认真管理,只是用锄头除除杂草,那些稠密的野树条儿却动也没动。初夏时节,董少卿又给野树条儿施足了水肥,野树条儿长得更快了,往上直蹿。 僧人们这才看出了点苗头,无不掩口而笑:敢情董施主是在种养野树条儿吧?可这些野榆野荆条又能做什么用?做不得椽子更当不得梁柱,只怕到冬天这书呆子要喝西北风了! 秋后。野榆野荆条都长得比小孩子的胳膊还粗。董少卿雇人砍了,晾晒干后码在一起,堆得像个小山。 好事不出名,怪事传千里。董少卿种野树条这荒唐事儿经天慈寺僧人们的传扬,长安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时有人来天慈寺以烧香为名,到菜园子里探头探脑看稀奇。 冬天说到就到了。这年的冬天不仅来得特别早。而且出奇地寒冷,朔风呼啸。大雪纷飞,一片冰天雪地景象。靠烧炕过冬的人们措手不及,个个喊冷,更要命的是今年由于朝廷的“限柴令”,偌大京城柴炭奇缺,价钱翻跟头似地直涨却踪影难觅。 啥叫“限柴令”?在这一年的年头刚开春,京郊的有人密谋造反,他们扮作卖柴卖炭的农民,混进了长安。被查出来后,震怒万分的李显下了一纸诏书,从数量上严限进长安城卖柴卖炭的农民。这就叫“限柴令”。此令一下,春夏秋三季,长安百姓烧柴做饭尚能凑合,没想到一到冬天,柴炭用量大增。可苦坏了众人! 临急抱佛脚,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天慈寺那小山似的“野柴”。 野榆野荆条虽说烧起来烟火大了点,上火也不快,平常年头没人当柴烧,可如今不同了,凑合着烧炕还是不错的。再贵也得买。不消几天,小山似的“野柴”一卖而空。望着董少卿大把大把地数钱,僧人们又瞪大了眼睛。 原来,董少卿那天逛街的时候,看到了京兆尹府衙门口贴的“限柴令”,又听长安百姓扎堆议论,说今年开春早。天气也特别暖,按往常经验十有**今年的冬天也会来得特别早、特别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董少卿心中磨盘似地转开了圈:朝廷历来办事拖拉,就算皇上到冬天能了解下情,及时取消“限柴令”,可经过那些衙门官老爷们的层层转复,只怕冬天要过去一半了!柴炭肯定奇缺,价钱也会贵得出奇。董少卿正琢磨着怎样抓住这个商机,回到寺院后恰又听得老方丈说种菜难,心中便拿定了主意…… 靠着野榆野荆条赚得第一笔钱之后,董少卿又寻思着做第二笔生意。 长安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德寿坊一带,商铺林立,寸土寸金,可临街道的一侧却有一个不小挺深的臭泥坑。 按说臭泥坑主人把坑填平了,或卖地皮或盖商铺,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臭泥坑左侧却是当朝国舅韦播的府邸。 韦播常年病歪歪的,请来的“风水仙师”掐指一算,说韦播命中“五行不全”,最忌府宅周边动土。臭泥坑主人刚运土填坑,韦播便命仆人气势汹汹地出来“挡驾”。 没多久韦播的小儿子又得了个怪病,“风水仙师”再掐指一算,说小儿子是“火命”,切忌府宅周边有水“相克”,否则性命堪忧。这下韦播更怒,亲自喝令臭坑主人将坑中水全部排尽,不然,捆送京兆尹府治罪! 平头百姓哪敢得罪国舅爷?臭泥坑主人捧着金碗没饭吃,年年为排水还得花上一笔冤枉钱,真是苦不堪言,便想将臭泥坑卖了。可臭泥坑早就“臭不可闻”,就算白给也没人要! 董少卿主动找上门来。臭泥坑主人喜出望外,便将臭泥坑贱卖给了董少卿。 董少卿在京城的同乡老友们闻知,纷纷前来奉劝他:“难道你还想和国舅斗?这不是拿钱往坑里砸吗?” 董少卿微微一笑:“我哪敢同国舅斗?只不过想沾沾他的光罢了。” 董少卿在坑边搭了个简易的棚铺,雇了几个饭馆伙计做蒸包,开起了包子铺。 在这黄金地段,进进出出的都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大贾,谁会走到臭泥坑边的包子铺里吃蒸包?只怕狗才会上门呢!人们窃笑不已。 董少卿又在坑中央高高地竖起一根红白相间的标杆,声称无论是谁,只要用碎砖烂石击中了标杆,敬请到包子铺白吃大肉包一顿! 长安城的乞丐们喜疯了,奔走相告,男女老少成群结队而来,手里拎的、兜里提的、怀里抱的、肩上背的,全是碎砖烂石,雨点似地往坑中直砸:哪怕一天只砸中三四次,香喷喷的大肉包就要撑破肚皮了! 第二百四十章身价几何 不到半月,碎砖烂石便将坑砸冒了顶。 董少卿呵呵一笑,拔了标杆,又宣布请乞丐们白吃包子三天,三天后包子铺关门大吉!不过,乞丐们吃罢包子要消消饱,用青石板行夯,将坑夯实夯平。 乞丐们干得热火朝天,不三天就把坑夯得平平整整! 这下众人方才迷瞪过来:姓董的这是在变着法填坑呐! 不由连竖大拇指:巧巧巧,妙妙妙,这下国舅爷还有啥话可说的?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臭泥坑变成了“聚宝盆”,众商家争抢着要买地皮。 董少卿却把头摇得似拨浪鼓: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还没想好怎么用这块黄金宝地呢! …… 李陶听罢点点头:“这么说董掌柜还没想好如何使用这块地呢?” 董少卿点点头:“做生意就是要想办法将收益最大化,在下近日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呢!” 李陶笑道:“董掌柜,不如你将这地卖给我,我会让这地利益最大化!” 董少卿惊奇道:“李小郎君,可否说来听听?” “我买下这块地后,准备在这里盖一座府宅!” “盖一座府宅?” “没错,盖一座不输于韦国舅的府宅,然后把它送给一个人!” “送于何人?” “送于长安城范氏商铺的二掌柜!”说到这里,李陶指着范长风道:“这位便是范氏商铺的大掌柜范长风,他现在在长安城有一百三十四家店铺,手中还有一百多万贯的活动金。不过呢,这位范大掌柜现在还在起步阶段,急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帮他,他也物色到了一个全适的人选做二掌柜。董掌柜,你说我这投资可算收益最大化?” 董掌柜点点头道:“李小郎君此举可谓是用心良苦,若物色的这个二掌柜真的有本事,他一定会投桃报李。再加上这么大的家底,他会给范氏商铺赚来更多的钱,与之相比,这处宅院也就算不得什么了。不错,这的确算是收益最大化了!” “这么说,董掌柜同意将这块地卖给我了?”李陶笑着问道。 董少卿沉吟道:“我能冒昧的问一句吗?这范氏二掌柜究竟是何人,值得李小郎君如此青睐?” “这范氏二掌柜姓董。名叫董少卿,现借住在天慈寺!” “啊?”董少卿愣住了。 李陶也不语。只是定定地瞅着他。 良久,董少卿没由来的问了一句话:“不知李小郎君准备花多少钱买下之块地?又准备花多少钱盖这所府宅呢?” 李陶意味深长道:“那就要看这位二掌柜身价几何了!” 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董少卿起身朝着李陶一躬正要说话,李陶却摆摆手指着范长风道:“董掌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正主在那儿呢!” 说罢,李陶起身对范长风道:“你与董掌柜慢慢谈,我先回去了!” 李陶还未走出几步,却听身后传来了董少卿的声音:“李小郎君。在下还有一件事请教。” 李陶转过身来:“董掌柜请讲!” “我只是一介布衣,若要与这韦国舅毗邻而居,他来找我麻烦,我又如何应对呢?” 说罢,董少卿同样盯着李陶。 李陶玩味道:“董掌柜这是一语双关吧,如果我没猜错,你对韦国舅是否来找你麻烦并不介意。这长安城内不是皇亲国戚便是贵族豪门,你是想知道这做生意万一得罪了他们,又该怎么办,是不是这样?” “李小郎君洞察人心的本事,在下佩服!”董少卿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也算是承认了。 “那我告诉你。尽管放心大胆去做你该做的事!只要你行的正,莫要搞歪门斜道让人抓住把柄,别说是一个韦国舅,就算整个长安城,都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说罢,李陶转身就走。 “我怎知你不是在说大话?”董少卿大声追问道。 “因为我是李陶!”话音传来,李陶已不见了人影。 “啊?他便是名动京城的蓝田王?”董少卿怔怔道。 …… 三日后。李陶偕母亲与华娑二女出现在了相王府。 玉真郡主笄礼之后要宴请家中至亲,宴前,众人都很是随意,有的说笑,有的玩耍。 华娑二女与金城、金仙、玉真年纪相仿,不一会便混的厮熟,几人在一旁说着女儿家的体己话。 “菁菁,陶哥儿那侍卫叫什么名?”按说玉真比华菁菁要大上一辈,可一点也没有长辈的架子。 玉真不把自己当作长辈,华菁菁更不把她当长辈了,她咯咯笑着打趣道:“不愧是行过笄礼之人,这才多大点功夫就急着打听起郎君们的事情了,你不是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吧?” 金仙郡主与娑娜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玉真急了,红着脸嗔道:“你胡说什么,我只是见着他眼生,随口一问,你就在乱嚼舌头!” 华菁菁一本正经道:“他叫李白,做阿陶的侍卫没几天,对他的事情,我也知道的不多,你若有意,待会我去帮你问问他的生辰八字!” “死妮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华菁菁嘻嘻一笑便跑开了,玉真在后面追,两人就像两只蝴蝶在院中穿梭。 李陶与元氏陪着相王、太平与雍王几人说话,他们见两女嘻嘻哈哈的模样,脸上也荡起了笑容。 李陶见金城公主一脸的忧郁,忍不住向雍王问道:“奴奴阿姐郁郁不乐,连一句话也不愿说?” 雍王李守礼的父亲是唐高宗李治的第六子李贤。 上元二年,皇太子李弘猝死,李贤继立为太子。 调露二年,武后指太子谋反,李贤被废为庶人,与家人流放到偏僻的巴州。不久后,李贤又被逼令自杀。 垂拱元年,武则天诏令恢复李贤爵位,家人得以返还长安,李守礼进封雍郡王,与李旦的家人幽禁宫中,十余年不得外出。 李守礼兄弟几人因父亲有罪,被幽禁宫中时常常遭到杖责,最后只有李守礼熬过血雨腥风活了下来。 中宗李显复辟后,恢复了大唐年号,开始加恩于遭到迫害的皇室宗亲。李守礼重获自由,被封为雍王。 金城公主李奴奴,便是雍王李守礼的亲生女儿。 第二百四十一章金城公主 雍王叹了口气道:“奴奴从小长在宫中,虽然我时常见不着,但此时她要远嫁吐蕃也是有些不舍。” 李陶这才明白,原来金城公主就要远嫁吐蕃了,难怪她会郁郁不欢呢。 “她已经被陛下封为公主了,这可是难得的大恩宠,雍王应该高兴才是!”太平公主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太平公主顶看不上李守礼,或许是经过险恶岁月的洗礼,李守礼获得自由和爵位后性情大变。 李守礼贪财好色,家中妻妾数十个,还要经常在外面眠花宿柳,常常造成财务亏空。有人劝他收敛一些,他竟然说,我是个王爷,难道还愁死后没人埋葬我吗。至于说家教就谈不上了,他有六十多个儿女,女儿几乎个个是荡妇,儿子几乎个个是无赖。 不过,太平公主对金城公主倒是满有好感,金城公主和她的哥哥姐姐们不一样。 李显有感于哥哥李贤的悲惨命运,收养了李守礼的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金城公主。她从小就生活在皇宫中,受到了良好教育,而且培养出高贵优雅的气质。李显受制于韦皇后和女儿安乐公主,两个女人不仅野心勃勃想当武则天第二,而且生活糜烂,尤其是安乐公主,可以说是恶贯满盈。别的公主受安乐公主的刺激的引导,也全心全意的穷奢极欲,只有金城公主不为所动,她聪明爱学习,认真仔细地做针线,很讨大家的欢,李显对她也是十分满意。 还有一点就是金城公主生的端庄美丽,这种美丽初看时似乎没有什么,在众姊妹中并不是鹤立鸡群,但如果仔细端详,是能够深入人心,打动人心的,就连向来自负的安乐公主都说她小小年纪已经长出了大美人坯子的模样。 太平公主此时说这么一句酸溜溜的话。当然不是针对金城公主,她是对哥哥李显不满。 前几日朝堂之事似乎又闪现在太平公主眼前…… …… 气势雄伟的含元殿,是朝廷正殿,是庄严肃穆的场所。每逢早朝,文武百官从日华门、月华门入内,立于殿前等待皇帝出来时,迎拜欢呼。 今日早朝。中宗召群臣议事:“想起来,吐蕃曾多次向大唐求婚。从孤家记事起。最早是皇姑文成公主亲自为赤都松,向唐求婚。当时皇姑表示,向唐求婚,这是吐蕃巩固王室地位的有力措施,也是加强唐蕃甥舅情谊的有效途径。从祖父太宗、父亲高宗起都重视与吐蕃和亲政策,我们一定要实现这一遗训。” 中书令李峤奏道:“文成公主在世,当时高宗皇帝在位,她要求将太平公主嫁给赤都松。皇上不忍让女儿远行,进入高原荒漠之地。由武后想出一计。让兴修一座太平观,说太平公主已经出家,成为太平观观主,这实际是以巧计拒婚。但文成公主过世后,吐蕃仍一再求婚。则天皇帝曾命郭元振亲赴青海,了解吐蕃臣民对和与战的态度和看法,以定再次通婚是否可行。得知赤玛类继续为子赤都松。曾多次向唐求婚,而钦陵在婚使经前线时,皆一一将其扣留。郭元振返京后上书,力陈理由,认为应继续与吐蕃通婚,说这是吐蕃民众的愿望。” 中宗听后沉思道:“孤家有鉴于此。今特下诏封七位皇女为公主,分别是太平、长宁、安乐、宜城、新都、定安、金城,并按建制为她们开建府第,配置官属。不知众卿意见如何?” 太平公主听了中宗的诏令,很是反感。心想:把我列入同类公主,安的什么心?我在母后时代,母后因病。常让我代摄朝政,我实际上当了代理皇帝,不是五王闹反,我说不定要当女皇帝呢!在这时封我为公主,这不是糟蹋我吗?我得推掉。 太平忙走上前几步道:“陛下所封的其他公主,都封得对,也有必要。只是封我为公主,就欠妥了,我已经是年近半百,是你的皇妹,也是她们的皇姑和皇姑婆了。作为藩属的可汗和王子们,谁也不会来向我求婚了。同时我的府邸,已经够高大、够豪华的了,人员官属也够多的了。所以还是免了吧!” 中宗一听心中明白,她是以老卖老,嫌封位太低,降了规格,但仍坚持道:“皇妹所说,确是如此。尽管你在母后时代的位高权重,但仍是李家的姑娘,在如今唐朝恢复后,有个大唐公主的封号,名正言顺。你就接受了吧!” 太平公主这才听出其中的味道、含义和底蕴,话中之话,女皇时代是大周,不是李家的天下,现在要正名正位。 太平正想如何反驳皇上,不想众文官接上了茬,齐声说:“陛下考虑周到,理应如此。” 中宗接着说:“至于开府置第,太平可以免了,也可以减少百姓负担。孤家在流亡中,深知民众为赋税太多所苦。” 众官齐道:“陛下体察民情,考虑英明周全。” 太平终于想出了报复之法:“陛下是英明,我不建府是自己的想法,至于那几位公主,除了金城外,其余的官邸有的比我的还要高大豪华,你的两个宝贝女儿,就是数得上的。你是不是还想给她们建府邸呀?” 中宗没有防备太平将了自己一军,连忙道:“不会!不会!马上给金城公主官邸动工兴建,其他都免建,免费财力人力。有的也可以修一修,扩建一下。” 这对中宗的“一将“,显出了太平在朝内发动攻势和驾驭局势的能力。众官也不好再帮说什么。 下朝时,太平洋洋得意、满面春风地离开了大殿回府。 …… 相王在一旁道:“太平你若这么说可就不公允了,陛下对待奴奴那是有目共睹的,并非因为奴奴要远嫁吐蕃了才封了奴奴公主。” 太平见相王说话了,便不言语了,这并不是说她怕自己这位四哥,李旦与李显虽然都是她的哥哥,可她却知道他俩都是老好人。如今,韦氏在朝堂之上咄咄逼人,她还要借助相王之力,自然要给他面子。 第二百四十二章不想做皇帝 相王继续道:“吐蕃新即位的这个赞普是老赞普和南诏妃子所生,英俊无比,聪明伶俐,从三岁时开始遍选吐蕃王国的女子,竟然没有一个中意的,所以才到大唐来选。没有想到,那位吐蕃使者和曾经在长安住过的老使者见面后,听了老使者介绍和经过将近一年的考察,认为只有奴奴可以配得上他们的新赞普。再加上陛下非常喜欢奴奴,看重她的聪明和才气,虽然奴奴还小,可去吐蕃和亲陛下是放心的,故而才允婚的。” 李陶听罢,深深叹了口气,虽然同为公主,但金城公主的一生却注定与太平公主、安乐公主等大不相同,不久之后她就要辞亲离乡,去国千里,沓无归期,玉貌花颜,渐渐老去,在漫天风沙中凋零。 李陶突然想起后世《红楼梦》中有这样一曲歌,名为《分骨肉》,金城公主的心绪应该亦是如此吧。 想到这里,李陶忍不住吟唱道:“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一曲唱罢,众人皆痴了。 …… 宴席过后,众人纷纷告辞离开了相王府,而李陶却没有走,他与相王来到了书房。 相王盯着李陶道:“原以为陶儿是经过苦难的铁人儿,今日听了你为金城所唱一曲,才知道陶儿也是性情中人。” 李陶情绪还有些低落:“陶儿是舍不得奴奴姐姐才由感而发的!” “陶儿,你可知我为何要独独留下你?”相王言归正传道。 李陶摇摇头,他还真不知相王此举是何意。 “你真的不想做皇帝吗?”相王突然问道。 “啊?”李陶懵了。 “你也不用隐瞒了,你与三郎约定之事,他已经写信告诉我了!”相王直截了当道。 原来是李隆基把自己给出卖了,李陶心里不由来气:说好的此事不能外泄,谁知他这么快就告诉相王了,虽说相王是李隆基的老子。可这种事情是能开玩笑的吗? 相王似是知道李陶心中所想,淡淡道:“你也莫怪三郎,他不是那种做事没有分寸之人。这事不论换作谁都不会相信,你明明与皇帝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了,却偏偏要让给三郎,他是心中拿不定主意,故而才写信来询问于我。三郎向来极有主见。这么多年来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唯独这次他却写信来问我。可见也是他彷徨到了极点。” 李陶想想也是,李隆基现在离这皇帝的位置的确是太远了,难怪他会有不真实的感觉呢。 “叔翁,我真的不想做皇帝,既然三叔写信于您了,想必也说了我不想做皇帝的原因吧。” 相王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盯着李陶,似乎想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李陶苦笑道:“叔翁,我知道您不信。可是……” 李陶话还没说完,相王却道:“我信!” “什么?”李陶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叔翁,您真的相信?” “是的,我信!” 李陶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有了一种解脱,在他看来,向别人解释自己不想做皇帝。真的很困难。 李陶不由好奇地问道:“叔翁,连三叔自己都不会相信,你为何就信了呢?” 相王淡淡道:“作为一个男人,没有哪个不看重自己的事业,做皇帝自然就要掌握皇权。其实,当年我也是做过皇帝的。那是在你阿翁被母后废掉之后。我虽然名为皇帝,可无实权,只是个傀儡。当傀儡也照样有人算计,先是武承嗣诬陷刘皇后和窦德妃,也就是大郎与三郎的生母,说她俩常暗中串通咒骂母后,母后一气之下。不问来由就将二人处斩。我看在眼里,怎么能不心惊胆战,不敢过问朝事,连做个傀儡也觉得不够资格。为了保全自己与一家人的生命,我主动在大臣面前说,自己胸无大志,愿意让出天下,让母后坐龙椅。母后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她只是感觉时机尚未成熟。母后称帝改唐为周,那是在我做傀儡皇帝六年以后了。母后登基后,让我做了皇嗣,并赐给武姓,身份相当于太子又不是太子,地位没什么变化,还是个傀儡。母后病重后,曾经询问于我,我主动要求放弃继承权,坚决不做皇帝。于是,你阿翁才被秘密接了回来。后来,大臣们发动政变,母后退位,你阿翁登上了皇位。就算现在,我也并不敢放松,在沉醉书法的同时,还得小心地度日子。” 李陶自然知道相王此时小心的原因,不是因为李显,而是因为韦氏。 说到这里,相王叹了口气道:“我这辈子,见了太多的兄弟残杀、母子相食。皇位这个玩意,不是个好东西,凡是争夺皇位的,成功也罢,失败也好,都没好下场。对皇帝这东西,我是越来越不稀罕,同时也越来越怕,我巴不得像你以前一样,能躲在乡野之中,高高兴兴安安静静做个富家翁的好,远离是非场所,远离血雨腥风,远离刀枪剑戟。” 听了相王的这番话,李陶深深地同情他,相王李旦的这一生与皇位纠缠不清,想躲也躲不开,恐怕就从未舒舒心心有过一天的安分日子。 “你给三郎说的那此话,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能有如此深感悟,要么是像我这样身临其境之人,要么便是聪明绝顶之人。陶儿你小小年纪便能看透这些,所以说你是个聪明人。这天底下不想做皇帝之人,我李旦算一个,你李陶也算一个。” “谢叔翁的体谅,有叔翁这样的知己,陶儿心里底气就足了许多!”李陶是真心实意地感谢相王。 “陶儿,叔翁还想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相王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茫。 “叔翁,您说,我一定不瞒您!”李陶点头道。 “你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三郎?” 第二百四十三章不白之冤 李陶站起身来,来回踱起步来,好一会才停了下来,他盯着相王道:“按理说,这皇帝应该让有德有才人来做,可我是李氏子孙,也有私心,虽然我不想做这皇帝,也不希望李唐天下由别人来做,所以不可能做那尧舜之举。再说了,若真是让外姓做了皇帝,这天下肯定要大乱,最终还是苦了百姓,故而只能在这想做皇帝的李氏子孙中选取一人了。李氏子孙人数倒是不少,可真能做好皇帝的却屈指可数,陶儿观察了很久,没发现一人能超过三叔!” 相王听罢点点头道:“陶儿,我和你阿翁年龄长于你,同样是李氏子孙,却远不如你远见卓识,李氏有你这样的子孙,真可谓是大幸!” 李陶都有些佩服自己了,不过是想享享清福不愿劳累去做皇帝,竟然被自己说出了如此一番大道理。 相王不知道,可李陶清楚的很,不管有没有自己,在后世的历史上,李隆基还是做了皇帝,自己此举只不过是卖了个顺水人情。 “三郎的确很优秀,可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就能做个好皇帝呢?”相王平静地问道。 李陶的脑中不由想起了后世的安史之乱,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 “张玮,不会是这么快郭嗣宗就把讼棍之事搞定了吧?”李陶见张玮匆匆而来,赶忙问道。 “讼棍之事郭嗣宗还在进行之中,我来是因为另一件事情。”张玮摇头道。 “何事这么急?” “蓝田王,你可认识天慈寺的和尚普润?”张玮问道。 “认得,这普润怎么了?”李陶有些奇怪。 “这普润摊上一件杀人案。” “普润杀人?这怎么可能呢?” 李陶虽然与普润只有数面之缘,但从那次为寡妇杀猪之事看出,普润是个善良之辈,怎么会杀人呢?。 “张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张玮点点头:“是这样的。昨夜……” …… 昨夜,宏利赌坊老板的女儿孟芳叫人给杀了,有人看见个背影,凶手是一个光头和尚。张玮接案后,在孟芳的床下寻得的一方锦帕,上面绣着一个和尚,另有四个红绣字:托心普润。 张玮派出衙役打听得知。天慈寺有个和尚叫作普润。 于是,便把普润带回府衙审问。 公堂上。彭淘德问锦帕上为什么会有普润的名字? 普润坦白孟芳寄情于他,这个孟芳因为母亲早逝,而孟老板没有再娶,家中礼佛一应事体,皆交于孟芳打理,孟芳经常上天慈寺礼佛,一来二去,无故就喜欢上了普润,几次三番要普润还俗娶了她。普润一心向佛,哪会理她! 这方锦帕孟芳曾经暗赠给普润,又被普润给退了回去。 前几日普润去请泥瓦匠,遇到孟芳,孟芳无故塞给他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普润,七日晚间。赌坊红阁相会,你若不来,我就自杀!落名是孟芳! 普润在跟三位泥瓦匠回寺庙的路上,把纸条揉成一团丢了。普润并不把纸条放在心上,觉得是孟芳的把戏,未必当真。 如今听到这孟芳果然死了!普润跌坐于地。嘴中嚷道:“好个痴女子,她果真自杀?” 彭淘德惊堂木一拍,道出孟芳乃是他人所杀,死时红阁门洞开,有跟男子苟合过的迹象,忤作已验出,杀死孟芳的凶器乃是一把剪刀。直刺胸口,手段残忍。 赌坊红阁附近,有个卖夜粥的老汉,亲眼见一个光头和尚从红阁二楼跳下,匆忙逃走。老汉疑为打牌惹事,不料正是这个光头和尚杀了孟芳,时间地点正切合孟芳居所和死亡时间。 然而普润口内有词,他一直都待在天慈寺,根本不在案发现场,有住持和众僧可以作证。且普润辩解,孟芳倾心于他,他为何要杀了她,实在找不出理由! 张玮根本不信普润之言,就要对他施刑,情急之下,普润说他认识蓝田王,张玮这才作罢,让普润回寺,但须随唤随到,自己赶忙来问李陶。 …… “走,我们去天慈寺!”李陶听罢拔腿便走。 天慈寺在长安非常有名,高宗皇帝与则天皇帝经常前来理佛,倒是中宗李显来的很少。 当年,则天皇帝还曾在天慈寺住过一晚,那晚则天皇帝心情不佳,多亏了弘法住持用一串佛珠为则天皇帝开解排忧。则天皇帝回朝后,有大使上贡一批深海宝物,皆是那难得的玛瑙珊瑚珍珠,其中有个珍珠串,共有八十四粒,洁白晶莹,让则天皇帝想起了弘法摘下佛珠串她他数珠子忘忧的事来。这一串名贵的深海白珍珠串,就被当成是佛珠赏赐给了天慈寺住持弘法。 这日,弘法住持来到北殿,普润请来的那三个泥瓦匠尽心工作,尽量把庙檐恢复旧貌,看来工匠的技艺不错。弘法看了一会儿,就回了禅房。禅房的桌上供放着个佛盒,那串名贵的白珍珠就安放在盒子里。弘法打开了盒子,一团光亮,是粒粒珍珠在闪光。这条珍珠串实在是太贵重了,弘法平时并没有拿出来戴。 普润回到天慈寺时,那三个泥瓦匠提前把庙檐残缺部分修补好了,弘法已验过庙檐,便给他们算了工钱。 真是多事之秋,三个泥瓦匠前脚刚踏出寺门,弘法住持回禅房后,发现了禅房里的珍珠串不翼而飞。白珍珠是则天皇帝所赐,它的丢失也是一件大事,所有人暂时不能出寺,三个泥瓦匠因这个原因又被追回寺中。 寺里每个僧人都知,住持的禅房内有串白珍珠,这已经不是秘密,且白珍珠已在天慈寺几年时间,相安无事,为何会突然失踪? 李陶与张玮来到天慈寺的时候,天慈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李陶摇头道:“刚出了普渡杀人之事,谁曾想这会又把珠子丢了,这天慈寺是怎么了?” 因为这几日在修补庙檐,谢绝了一切香客,人员出入并不复杂。所以偷窃佛珠者,现必在寺院里。 第二百四十四章偷梁换柱 张玮初步了解了情况后,先对外,再对内。 泥瓦匠共有三人,瘦的自称马斌,脸上络腮胡子的自称朱石,另一个高个子自称胡海。经查泥瓦匠的包中,除了马斌的一个算盘,无非是泥瓦刀之类的工具!并无他物,看样子似乎与他们无关! 李陶看到马斌挎在腰间的算盘很惹眼,便问道:“泥瓦匠上工时也带算盘?” 胡海嘲讽道:“他只是作作样子装装财气,马斌原先是个大货栈行的伙计,摆弄惯了算盘,如今落下做苦力活,舍不得丢掉罢了。” 胡海的插话,让李陶灵光一闪,当即让捕快夺过马斌腰间挎着的算盘。此算盘珠子全为墨色,李陶执在手中,上下拨弄了算珠后,便吩咐拿来热碱水一盆,当众把算盘浸于盆中,一会儿工夫,待李陶捞起来,算盘上哪是黑算珠,皆是粒粒白珍珠!好一个偷梁换柱。马斌吓瘫在地! 捕快在拘押马斌时,不巧竟把马斌头套掀掉了。原来马斌这厮天生是个秃头,头上所戴的只是假发! 马斌这一盗珠案,竟也审出他正是奸杀孟芳的凶手。 天慈寺的珍珠佛捻是则天皇帝所赐,名贵自然不在话下。马斌老早就想盗珠,苦于没有机会,这次正好赶上普润在请泥瓦匠上天慈寺,因此必要盗到手。 他们三人随普润上山,马斌走在后面,见普润在路上偷偷丢弃了一个纸团。马斌随手藏起来,发现了纸条上的秘密。他暗中观察普润,觉得他必不会去赴孟芳的约,色从胆边生,原因是他本就是个光头。当下便想冒普润之名,去行那不轨之事。他就把头套摘掉,黑灯瞎火的,那浪女孟芳摸到他的光头哪会想到是假冒普润的呢? 那晚,马斌悄悄从寺庙下山。去了红阁楼后,便大胆地进入孟芳半掩的房门,进去后,不让孟芳点灯,二人便急急行完那苟且之事。 后想必是马斌累了的原故,孟芳得空起身把灯点着了,一看床上的男人并不是普润。孟芳一巴掌甩过去,便把马斌打醒了。孟芳不是好惹的,跟马斌搏斗起来,马斌怕脱不了身,瞅准桌角一把剪刀,干脆就刺死了孟芳。 马斌当夜便又潜回寺院,没人知道他去做下那桩杀人案件。 张玮上寺捉人,他在庙檐上吓得发抖,还好抓走了普润。也就放宽心了,胆子更大了。他探得那串白珍珠就藏在住持的禅房。珍珠藏处并不是秘密,也为他轻易得手创造了条件。盗得那串白珍珠后,一粒粒剪下来,放在泥瓦匠专用的点直线用的墨线槽盒内,把墨涂在每颗珠子上,再蘸以水胶,然后将算盘上的木珠子舍弃。涂黑的珍珠穿缀在原算盘的十二根细铜杆上,合固了木框,随身携带,本以为天衣无缝,还是没能逃过李陶的法眼! …… 此刻,李陶毫无形象。衣袖覆在脸上遮挡阳光,躺在院内的柳树下睡得正香。 一只喜鹊从树上飞下来,落在他身侧,歪着头好奇地看了看,又靠得更近了些,突然之间,像是发觉了什么似的。喜鹊扑棱棱飞起,重又站到树枝上。 一个人慢慢走到近前,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轻。 衣袖依然覆在脸上,正在假寐的李陶开口道:“李白,是你呀!” “蓝田王,玉真郡主求见!”李白禀报道。 “玉真郡主?她有什么事?”李陶一脸疑惑。 “我……我……不知道!”李白一脸的慌乱。 华菁菁说起过玉真郡主打问李白的事情,李陶当时也未曾当回事,今日见李白如此模样,不由觉得好奇。 李白被李陶戏谑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然了,赶快道:“蓝田王,我先下去了!” 不大功夫,玉真郡主便来了。 “玉真姑姑,你可是稀客呀,菁菁与娑娜在后院呢,我带你过去吧!”李陶起身迎接道。 “陶哥儿,今儿我不是来找菁菁和娑娜的,我是专门来找你的!”玉真郡主快言快语道。 “找我?”李陶一愣,旋即又笑了:“玉真姑姑,那李白的是自由身,只要他没意见,我这里绝对没有问题,你随时可以把人领走!” 玉真的脸顿时变成一块红布了:“你说什么呀?陶哥儿,你怎么与菁菁一个腔调,我哪是来说什么李白的事情的?” 玉真不解释倒还好,这一解释可真是欲盖弥彰了。 李陶也不言语,只是瞅着玉真发笑。 玉真见不得李陶那可恶的模样,一跺脚道:“我真的是有事找你!” “好好好,你是有事找我,说吧,什么事?”李陶依然忍不住笑意。 玉真微微抬起下颌:“陶哥儿可曾听说过魇法?”。 “魇法?” “嗯。” 李陶点头道:“听说过,这魇法是一种古老的诅咒术!” 玉真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只桃木雕刻的小人,朱砂绘制的五官栩栩如生,额头、胸前针孔依稀可辨,正是行魇的工具。 李陶接过小人,手指轻抚表面,面色凝重起来:“何处发现的?” “这是我在父王书房边上林子里的石椅下无意中发现的!”玉真奇怪道:“按说这林子天天有人打扫,怎会出现这东西呢?。” “谁能接近那片林子?” “父王为人宽厚,府内的人基本上都可以去那片林子!” 说完这句话,郡主突然迟疑。李陶闪电般瞥了她一眼,似是有所察觉:“怎么?” 玉真再次咬了咬唇,道:“陶哥儿可知鬼神传说,是否确有其事?” “幽冥殊途,圣人也难断有无,何况我等凡夫俗子。” “相王府本是前朝宇文化及私邸,如果传言不错,那里其实是一所凶宅。” “哦?还有这说法?”李陶惊奇道。 “据说,府邸本属于宇文化及的宠姬。前朝太师对这位美人宠爱之极,不惜重金,花三年时间修建了这座府邸。然而建成之日也是色衰爱弛之时,三年光阴足够令权势显赫的男人移爱。不甘冷落的女子失去心智,竟妄想用魇法咒杀新宠,挽回男子的欢心。事败之后,女子自杀身亡。此后府邸便一直荒废,现在便成了相王府。” 第二百四十五章巫蛊之术 “你以为,是那屈死女子阴魂不散?” “我并不这样想,不过假如并非人力所及……” 李陶斩钉截铁道:“许多事情均非人力所及,但绝不会是眼前这一桩。鬼魂索命容或有之,至于嫁祸,则不是幽冥间的勾当。” “你的意思是……” “就是这个。” 李陶“啪”地一声将小人捏成两段,从中露出一截黄绢。将那黄绢抽出,瞥了一眼上头所写的“李显”两字。 玉真郡主顿时脸色雪白,人也摇摇欲坠:“这……这是……” 李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玉真微咬下唇,脸上从最初的恐惧到惊骇,转为愤怒,最终归于平静。 “好毒的心肠!若不是我恰巧发现,被人举报后那可……” 李陶截住她的话:“相王府什么也没出现过,你我今日也一无所见,明白么?” 玉真冰雪聪明,又是自小生在帝王家,如何不懂其中利害,立刻住口,点了点头。 …… “郡主走了?”李陶下意识地问道。 “是的,蓝田王!”李白局促道。 “看来你要走桃花运了!”李陶淡淡道。 “蓝田王……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白感觉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你去将岳伯喊来,我有急事!”李陶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 三月初十,大朝之日,若换作往日李陶都会设法躲避的,可今日他却出现在了朝堂之上。今日,李陶不得不来,文武百官都用复杂的目光的目光盯着这位横空出世的蓝田王,今日他将要正式被册封为皇太孙,也就是说,今日之后,李陶便是名正言顺的大唐皇位继承人了。 一套繁琐的程序下来。李陶正式成了皇太孙。按理说,李陶应该是踌躇满志的,可自始自终他却似个木偶似的被人牵引着完成了所有步骤。 册封仪式结束后,中宗正准备宣布散朝,却见一人出列:“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 说话的是御史台从六品的侍御史钱松。 “哦?”李显面上稍显不悦,这钱松真是不长眼。怎么挑这么个日子奏事。 不过,李显并没有发火。只是淡淡道:“何事只管奏来!” “有人举报相王与太平公主在府内行巫蛊之术诅咒陛下!” 钱松的话音刚落,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所谓巫蛊,就是人们制作木头人,在上面刻上冤家的姓名,然后再放到地下或者放在房子里,日夜诅咒。这样诅咒下去,就可以让对方遭殃,自己得福。自古以来,不管是谁。只要被扣上“诅咒皇帝”的罪名,就不能活命。最著名的便是汉武帝时的巫蛊之祸,因巫蛊的原因牵连受死的,前后达数万人,就连皇后与太子也未能幸免。 看似昏昏欲睡的李陶目光瞬间变得明亮起来,该来的终于来了,今日钱松的这句话。看来要揭起大波澜了。 果然,李显先是愕然,然后是愤怒:“钱松,你简直是一派胡言,相王与太平是孤家亲弟妹,怎会做如此荒谬之事。你挑拔我们兄妹关系,该当何罪?” 谁知钱松却毫不妥协,他梗言道:“微臣只是据实禀告,绝无挑拨陛下与相王、太平公主之意。” 此时,宗楚客出列奏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为了给相王与太平公主正名。还是派人去查看一下,以免有人混淆视听!” “这……”李显有些迟疑。 宗楚客又看向相王与太平公主:“不知相王与太平公主意下如何?” 相王淡淡道:“理应如此!” 太平公主虽然有些忿忿不平,可也不能拒绝,那样岂不让人认为自己是心虚? 李显点点头,李显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好吧!刑部尚书刘玄,会同大理寺前往相王府与太平公主府进行查堪,孤家与众位大臣就在这里,等着你们的消息!” 刘玄领命而去,众大臣在大殿之上静静地等待着。 李显让刘玄去查堪此事也算公允,刘玄这刑部尚书虽然是韦皇后推荐的,可朝中大臣都知道刘玄是蓝田王李陶的人,李陶进入朝堂时间不长,并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让他的人去查此事,最是合适不过。 相王面色平静,似乎刚才朝堂之上说的是与他不相干的事情。 太平公主脸上却显出了怒容,不时的朝着中宗身后的珠帘望去,在她看来,这种构陷之事只有那位韦皇后才能做的出来。 李陶也在细细思索,那日玉真郡主找过他之后,他便知此事不简单。李陶知道既然对方下此毒手,必定是要置相王与太平公主与死地,为此他也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该想的他都想到了,唯一没想到对方会在今日出手。难道真是韦皇后所为,可隐隐又觉得不对。 终于,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之下,刘玄前来复命了。 “陛下,的确在相王府与太平公主府上搜出了巫蛊之物!” 说罢,刘玄命人将搜得的,桃木雕刻的小人递上。 李显将小人掰开,那黄绢上果真写有自己的名字。他的手在颤抖,良久他悲声问道:“相王,太平,你们怎么说?” 李显平日里都称李旦与太平为皇弟皇妹的,此时却称了他们的爵位,看来也是被气的不轻。 相王摇摇头道:“我无话可说!” 太平公主却大声道:“陛下,我们是亲兄妹呀,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的事情?” “那这又如何解释呢?”李显指着木人问道。 “这定是有人陷害!”太平公主嘶声道。 宗楚客上前一步奏道:“此事还望陛下公正处置,不然今后人人效仿,那后果……” “宗楚客,你这贼子!”太平公主急了。 “陛下,我有话要说!”就在此时,有人出声了。 百官循声望去,正是刚刚被册封为皇太孙的李陶。 李显一见是李陶说话了,他的声音稍稍放缓:“陶儿,你说吧!” “陛下富有四海,贵为天子,难道不能容得下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吗?昔日汉武帝一意孤行,最终落得个在思子台上后悔的结局,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呀,请陛下三思!” 第二百四十六章畏罪自尽 李陶所说的正是汉朝巫蛊之祸后,汉武帝知道自已错了,知道太子的无辜,可是一切都晚了。老年的汉武帝忍受丧子之痛的悲凉,修建了一座思子台,以此表达对儿子的思念和愧疚。 李显听了李陶的话,不由沉思起来。 李陶继续道:“我可断定此案是有人构陷相王与太平公主!” “陶儿,你说来听听!”李显望着李陶。 “以巫蛊之术诅咒陛下这是死罪,相王与太平公主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既是如此,他们怎会如此不小心,让外人得知,而且刘玄一去便在很明显的地方就能搜到巫蛊之物,这不符合常理,此其一!” 众臣不禁点头。 “就算相王与太平公主真的行了巫蛊之术被府上的下人发现了,可这下人居然能同时得知相王与太平公主的巫蛊之物所藏的准确地点,一个下人会有如此大的神通,这可能吗?此其二。” 李显此时也回过味来了,看来此事疑点颇多。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行巫蛊之术这人要么与被咒之人有深仇大恨,要么是有所图。相王、太平公主与陛下无冤无仇,向来和睦,没有必要行巫蛊之术?再说了,太平公主乃一介女流,就算行巫蛊之术成功了,如何当得了皇帝?当初则天皇后本来欲立相王为太子,可相王几天都不吃东西,坚持迎接陛下回朝,这已经成为百姓们传诵的佳话。相王与太平公主与陛下无仇,又无所图,为何要冒着风险行这巫蛊之术呢?此其三。以这三点,我便可断定他们是被陷害的!” 李陶见李显还在深思当中,大声道:“陛下,我愿意为相王和太平公主担保。” 宗楚客在一旁接言道:“不知皇太孙如何担保?” 李陶淡然一笑:“相王与太平公主是亲王爵位,我用这这皇太孙来担保,降两级难道还不行吗?” 唐朝的爵位分亲王、郡王、国公、郡公、县侯、县伯、县男。皇太孙是未来的皇帝。不在爵位之列,却比亲王要高,李陶此举是先降为亲王,再降为郡王,以换取对相王与太平公主的担保,这的确说的过去。 宗楚客还要争辩,却被李陶打断了。他对李显道:“陛下,恳请陛下将此案交于陶儿。陶儿保证三日内查个水落石出,还相王与太平公主清白,也避免陛下无故担此污名。” 李显点点头:“准奏!” 说罢,李显头也不会便离开了朝堂。 …… “李陶参见皇后娘娘!” 韦皇后神情复杂地望着李陶:“免礼!” 李陶面无表情道:“皇后娘娘,这皇太孙之事,李陶已如约做到!下月南郊祭天之时,李陶会得一场大病,这亚献毫无疑问是皇后娘娘的,望早做准备。” 韦氏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李陶还是个信人!” 李陶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道:“皇后娘娘与相王太平公主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像今日构陷相王与太平公主之事,希望是最后一次,若皇后娘娘依然一意孤行,李陶可就要插手了!” 韦皇后一脸不悦道:“连你都以为是我做的,更别说是相王他们了,若真是我做的我有何不敢承认?可事实上。我也是才知道此事的!” 李陶没有说话,韦氏刚见李陶似是不信,咬牙切齿道:“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竟然算计到了哀家身上了,若要哀家知道了,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我暂且信你了。你好自为知吧!” …… 三日后的早朝,李陶再次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陛下,陶儿已查明此事系侍御史钱松受人指使,构陷相王与太平公主!”李陶向李显奏道。 宗楚客在一旁问道:“蓝田王可有证据,岂能说是构陷便是构陷?” 李陶看也不看一眼宗楚客,继续奏道:“据钱松交待,指使他的人不仅让他构陷相王与太平公主。而且还有皇后娘娘、安乐公主!” 说到这里,李陶瞥了一眼宗楚客道:“就连宗阁老也在被构陷之列,这是钱松的供词,请陛下过目!” 李显看着钱松的供词,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陛下,陶儿建议再由刘尚书辛苦一趟,去皇后娘娘寝宫与安乐公主、宗阁老府上去查堪一番,以辩真假!” 上次相王与太平公主府上被搜查了,此次涉及韦皇后、安乐公主与宗楚客,自然也要搜查才公允。 “准奏!” 刘玄搜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这三处均搜出了与相王与太平公主府上同样行巫蛊的木人。 “陛下,一定要将这钱松与幕后之人诛九族!”珠帘之后传来韦后咬牙切齿的声音。 这几年来都是韦后算计别人,今日却被别人算计了,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陛下,此案已大白于天下,一定不能放过这些宵小!”此事将宗楚客也牵扯于其中,他自然要先自保。 李显沉声问道:“这钱松可供出了幕后之人?” 李陶奏道:“陛下,钱松一直未供出幕后之人,本来要对他动大刑的,谁知昨夜他竟然在刑部大牢中畏罪自尽了!” “啊?死了?”李显沮丧道:“便宜他了!” 众臣面面相觑,随着钱松的自尽,此案便戛然而止变成一桩无头之案了。 “陛下,陶儿还有一事恳请陛下!”此事一了,李陶接着道。 “陶儿,你说!”李显慈爱道。 “陶儿年龄还小,身子骨弱,近日颇觉不适。加之,陶儿不谙这朝堂之事,特恳请陛下准许陶儿不再参加这早朝了!望陛下准奏!” 李显一听李陶身体不适顿时焦急起来:“陶儿,你哪里不舒服,等会孤家派太医去瞧瞧你。这些日子你也够辛苦的了,就在府上歇着吧,孤家准奏了,今后你可以不用参加早朝了。” “谢陛下!”李陶心里偷着乐。 相王心道:“这小子太狡猾了,连偷懒都能找到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刘玄摇头叹息:“你明明壮的像牛犊一样,还身子骨弱,今后可是苦了老夫了!” 宗楚客暗喜:“你年纪小不假,可也让老夫头疼不已,不上早朝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众文武都傻了:“他若不谙这朝堂之事,那我们就都是傻子了。放着皇太孙不做偏偏要做个郡王,还不愿上朝,这位蓝田王还真是个怪胎。” …… 第二百四十七章礼物 “姑婆,叔翁,让你们受惊了!”李陶安慰着相王与太平公主。 “陶儿,这次多亏你了!”太平公主心有余悸道。 “这是陶儿份内之事,我们都是李氏一脉,陶儿怎会看着你们遭难而无动于衷呢?” “四哥,你也说句话呀!”太平公主一见相王那稳如泰山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叔翁真是好深的涵养功夫!”李陶的确佩服相王,这件事情从始至终相王都是波澜不惊,这可不是一日两日能修炼出来的。 “我就知道此事必然有惊无险!”相王语出惊人。 太平公主有些不信:“四哥,你早就知道会出此事?” 李陶也是好奇,自己不过是那日从玉真处得知此事,才提前做好了准备,这相王怎么会知道此事呢?莫非是玉真告诉相王的?可自己可是再三叮咛过玉真,不能告诉任何人的。 “我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会出此事?”相王白了一眼太平公主。 “那四哥你……” 相王看着李陶道:“因为有陶儿在,我就知道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李陶听罢顿时哭笑不得,与其说相王是相信自己,还不如说他压根就赖上自己了。 “叔翁,你也太相信陶儿了,这万一要是……” 相王摇头道:“不会有万一,你做事向来沉稳,此事你肯定能应付的来。” “陶儿,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太平公主追问道。 李陶也不隐瞒,将那日玉真来找自己的事讲了一遍。 “我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有阴谋,玉真走后我就提前做了些准备。” “什么准备?”太平公主问道。 “其实很简单,我安排人在韦后、安乐与宗楚客的住处,都放置了玉真给我看的那种木人!” 相王笑道:“陶儿,你这可是以不变应万变,不论是谁暗中策划的此事,只要将这三人也拖进来。最后准会没事!” 李陶点头:“我正是这么想的!” 太平公主冷哼道:“这还用问吗,除了韦氏那贱人,还有谁能做出如此阴毒之事?” 李陶沉吟道:“姑婆,此事似乎不是韦皇后所为,她好像也不知情。” 相王惊异道:“陶儿你的意思是……” 李陶面色沉重:“没错,在这长安城除了韦皇后、宗楚客这股势力,姑婆与叔翁第二股势力之外。还有第三股看不见的势力,他们躲在暗处蠢蠢欲动!” 太平公主问道:“这股势力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李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相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那钱松自尽之前难道就没有交待些什么?” “钱松并非自尽。而是被人暗杀了!” 李陶的话让相王与太平公主吃了一惊:“被人杀了?” “没错,就在钱松即将交待幕后之人的时候,被人暗杀了。” “难道就没有一点线索?”太平公主依然不死心,不查出这幕后之人,让她觉得心有不甘。 “线索是有一点,不过现在我可抽不出空去查,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为什么要等过了这段时间?”太平公主穷追不舍。 “姑婆,这一来是三叔他们五人马上要回来了,大家这么多年未见了。不得要安顿一下?再说了,我答应过韦皇后两件事情,这皇太孙是推了出去,可还有一样呢,这日子也马上到了!” 相王道:“你是说南郊祭天的亚献?” 李陶点点头。 “陶儿,你准备用什么法子再将这亚献推出去?”太平公主好奇道。 “姑婆,人吃五谷总会生百病的!” 相王哈哈笑道:“陶儿。你可真是精灵古怪呀!” 太平公主眼珠忽闪着,正色道:“陶儿,你这次帮了姑婆和叔翁的大忙,姑婆要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 “没错,姑婆在长安城外有一处田庄,大概有四五十户佃户。三百多亩地,就送给你了!” 李陶盯着太平并没有说话。 太平公主忐忑不安道:“陶儿,你倒是说句话呀,收还是不收。” “陶儿谢过姑婆了!” 李陶的话让太平公主终于放下心来。 …… “蓝田王,好消息!”张玮兴冲冲道。 “什么事?这么高兴?”李陶难得见到张玮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郭嗣宗果然了得,这短十数日便让长安的讼棍服服帖帖了!” “他是怎么做的,快给我说说!”李陶也没想到郭嗣宗这么快就将这长安第七害给除了。 …… 长安城内有四个讼棍最为出名。分别是陈兴泰、王爵亭、陈伟度与陆魁,他们被长安百姓称作“四大金刚”,只要被他们沾上边,不死也得扒下层皮。 郭嗣宗决定就拿这四人开刀,他知道只要将这四人拿下了,其余的讼棍便不在话下了。 郭嗣宗第一个对付的是陈兴泰。 调教唆使人命案,代人告状包揽诉讼,平地兴无风之波,都是陈兴泰擅长的技能。陈兴泰禀性阴毒,穷凶极恶,终日以调唆人打官司为生计,经常捏造罪名,造出无中生有的证词,去控告与他家平素关系不好的人家,或指责人家是大盗,或声称人家奸人妻女。一旦立案被诬告之人便被关进牢狱,最后找不到原告对质,只好释放被告,撤销案件了事,但这时被害事主已都受尽折磨连累破家了。 成义坊有刘灶、刘辰、刘完和刘尾兄弟四人,家中很穷,都没有娶妻成家。后来老大刘灶用瓦罐代锅煮饭,因柴火过旺,瓦罐被炸破,刘灶的两只脚都被滚烫的开水烫烂,终于饥寒而死。 陈兴泰听说此事高兴极了,认为是奇货可居。赶紧把刘辰、刘完、刘尾哥儿几个叫到自己家里,对他们说:“你们三人贫困,哥哥死了都没个棺材装殓,我很可怜你们。现在有一个别人意想不到的计策,可以使你门的哥哥得到上好棺木和殓被,而且你们弟兄几个从此都可免去贫困穷苦,不用发愁没饭吃了。” 刘辰等弟兄三人连忙请教其中的缘故。 第二百四十八章四大金刚 陈兴泰教他们把阿灶的尸体搬移到陈兴觐家门口,说这样可把财物弄到手。 刘辰弟兄三个觉得这样做伤天害理,犹豫不决。陈兴泰又用六升大米做诱饵送给他们,哥三个大喜过望,于是一起将兄长阿灶的尸体,抬到陈兴觐家门口,进行勒索讹诈。 陈兴觐斥责了刘辰、刘完、刘尾兄弟三人,他们知道自己理屈,羞惭得无地自容,就把陈兴泰给的米,转送给他人,托他们抬走尸体埋葬。 陈兴泰眼见阴谋未能得逞,又将刘尾骗到自己家中养起来,代刘尾写了状词,起诉陈兴觐,说陈兴觐买刘灶家的屋,得了便宜价钱,又恨刘灶兄弟讨钱要价,便将刘灶活活打死,又强行抬走尸体强埋,还把本地的保长郑悦拉来作证人。 陈兴泰多次叫刘尾到京兆尹府里去告状,请委派官员检验。陈兴觐也去告状,陈兴泰因此而恼羞成怒,带着自家堂兄弟、侄儿等人,多次殴打陈兴觐。 郭嗣宗主动审理此案,刘尾坚持陈兴泰教他的说法,不肯吐露实情。郭嗣宗就突破刘辰、刘完兄弟,好心劝告。刘辰兄弟二人都承认,大哥刘灶,确实是病死的。是陈兴泰送给他们大米、唆使他们转移尸体企图诬赖陈兴觐,并且将刘尾诱养其家。陈兴泰还在强词夺理,坚持说并没有诱养藏匿陈阿尾。反倒说刘辰、刘完是陈兴觐诱养在家的人证。 刘尾见两兄弟都说了实话,也说了实话,将陈兴泰调教唆使、窝养的情形经过,以及企图诬赖恐吓讹诈的险恶用心直供不讳。 郭嗣宗问刘尾,陈兴泰和陈兴觐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刘尾说:“没有仇,只是因为多年前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有一块地基卖给了陈兴觐。陈兴泰又向我们家重买,陈兴觐不肯让,就为这件事陈兴泰恨陈兴觐。然而陈兴泰的本意还是在图谋讹赖人家的财产,这不关恨不恨的问题。” 陈兴泰看势头不妙。也低头认罪,不等用刑,就把调唆嘱咐刘辰、刘完兄弟转移尸体,图谋诬赖陈兴觐,以及收留诱养刘尾,写状纸代为告状,加上殴打陈兴觐的事情全都承认下来。 郭嗣宗叫差役把陈兴泰拽下去狠打四十大板。然后押入大牢。 接着郭嗣宗又审了第二个案子,一个叫王士毅报案。说是自己的堂弟王雄,跟着改嫁给陈天万做妾的母亲到陈家,一直受陈妻许氏欺负,现在被许氏毒死,特意来告发。 杀人案就要验尸,郭嗣宗要王士毅签下诬告反坐的保证书便去验尸。可是到了坟地,只有个墓坑,尸体和棺材都不翼而飞。王士毅当场喊冤,说是陈天万害怕阴谋暴露。连夜隐藏了尸首。郭嗣宗见陈天万一家人,都一个个呆若木鸡,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 郭嗣宗现场开庭,平心静气的审问陈天万,陈天万供述说王雄是患了两个多月的痢疾而死的。郭嗣宗传来王雄治病的大夫讯问,确凿无疑。又观察了一下许氏,她肚子胀得像牛一样。要三四个人扶着才能蹲下,原来已经得了九年的水肿病,哀伤悲凄,根本不像个凶狠嫉妒、下毒害人的人。 郭嗣宗转而怀疑是王士毅偷走尸体来讹诈这户人家。他叫来王雄的母亲林氏,问她王雄死的那天,王士毅来过没有?林氏回答说请了也没有来。郭嗣宗又问事后来过没有? 林氏她回答:“来过。没进我们家,到他表姐家去一下就离开了。” 郭嗣宗把王士毅表姐的儿子传来询问,得知王士毅那天只问了一下王雄的坟地在哪里就走了。 郭嗣宗厉声喝道:“偷尸之人,就是王士毅!” 下令把王士毅拖倒上夹棍拷问。 王士毅吓得立即招供,说是为了讹诈陈天万,晚上雇了乞丐偷走尸体。可是尸体现在何处,他又说不清楚。郭嗣宗断定王士毅背后肯定有讼师指点安排。连续追问,按照王士毅的供述抓到号称四大金刚之一的长安讼棍王爵亭。 郭嗣宗再审王爵亭,王爵亭很有一套,不慌不忙说自己和王士毅素不相识。带上王士毅,也说不认识王爵亭。两人的口气都斩钉截铁,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郭嗣宗传来代书和保人出庭,那两个人一致指认那天是王爵亭与王士毅一起来委托办事的。 王爵亭还不肯招认,郭嗣宗要他写字验笔迹,果然和状子的原稿字迹相同。郭嗣宗连声威逼,要动用大刑。 王爵亭这才屈服,吐露真情,供认说是另一个讼棍陈伟度出谋画策,将尸首偷走埋起来。不过埋的具体地方得问陈伟度,王士毅也不知道。 郭嗣宗顺藤摸瓜,派人去抓来了陈伟度。陈伟度正好也是四大金刚之一,他到了公堂上,看起来比王爵亭还要深沉十倍。 陈伟度情词切切的叫屈鸣冤说:“陈天万是我没出五服的远房弟弟,这两个家伙一点良心没有,想要用假命案把我弟弟陷害死,现在他们陷害我弟弟不成,又要转害我这个哥哥。要不是您在,我们兄弟必然含冤受害,死不瞑目了。” 郭嗣宗道:“你所说的有情有理,娓娓动听,如果遇上别人问案,一百个、一千个也放了。可是现在遇上我,我也是讼师出身,你就不要再欺骗我了,逐一从实招认,我会从宽发落。” 陈伟度听了这话,一时无言以对。 郭嗣宗传上王爵亭来对质。 王爵亭指着陈伟度说:“你我三人商议了这件事,你教我们偷尸运出去。你说这样一来不用怕检验尸首发现不了毒害伤痕,二来不用担心事情败露,三来被告的人怕获罪而毁灭尸体合乎情理,四则尸骸找不到,我们可以做好人要陈天万拿钱出来接受和解,五来和解之后也不要说这事前因后果,王雄尸体终究找不出来,我们也没有了后患。这都是你出的主意,为何不实供,只让我们二人受罪呢?” 陈伟度还是拼命抵赖,不肯供认。 郭嗣宗再发问:“你即使没有同谋,可是行动却不谨慎。王爵亭、王士毅既然是你弟弟仇人,你为什么和他们坐在一起又吃又喝?” 陈伟度没有准备这个问题,匆忙之中回答说:“偶然罢了。” 郭嗣宗立即追问说:“吃一顿饭可能偶然,连日一起吃饭,也是偶然吗?” 陈伟度还是抵赖,说:“因为王爵亭等人想陷害我弟弟,我所以用好话劝解他们。” 郭嗣宗又问:“你夜间和他们住在一起,是怎么回事呢?” 陈伟度说:“没有这事。” 连续追问下陈伟度还是嘴硬抵赖。郭嗣宗就给他上了夹棍。这时陈伟度才供认,他和陈天万因变卖祖产的价格上有一点小仇怨,便要借此事陷害陈天万。郭嗣宗派了差役押着王爵亭,到陈伟度所说的埋尸地点,果然起出一个蒲席包,王雄的尸体就在包里。 通过一个案子,便将四大金刚中的两个一举擒获。郭嗣宗一鼓作气,又把目光投向了四大金刚中的最后一人陆魁。 第二百四十九章三管齐下 陆魁曾经借端控告讹诈多人,每回进帐数十贯不等。前些日子,陆魁的叔父陆二突然失踪了。此后,人们从河里捞上来一具尸体,虽经验明有伤,但因水浸膨胀,面目难辨,是否为陆二,无从确认。惯能借讼生财的陆魁,便要借这具无名尸体做文章了。 手法是先投“野状”,即假捏几个姓名,向京兆尹府举控:陆二系其妻子屠氏伙同奸夫杀害后,沉尸河底。奸夫有徐某等几人,平时替淫妇奸夫提供幽会场所的窝奸者则是张大义,这些人都是附近的富家子弟。京兆尹府衙收到控告命案的诉状,不得不兴师动众地查证。接着,陆魁便以受害人亲属身分出面了,一面在公堂上请求为民申冤,一面在私下向徐马等人讹诈,建议他们“私了”。 此案何以要从投“野状”开路呢?这正是陆魁这类讼棍的狡诈处。因为告人通奸、**、窝奸直至谋杀都得有证据,他是“架诬”,当然不能以真名实姓出告。官府受理后立案传讯嫌疑犯时,连陆二的老婆也网罗在内,陆魁就成了可以代表死者利益的“苦主”。陆魁凭经验知道,这种无头野状的官司,或者是以徐某等人被屈打成招,诬服结案,则他可以作为“苦主”,获得一笔可观的赔偿;或者是没完没了地拖下去,成为悬案,则他又可以转为原告,而将“野状”作为“证词”,不断兴讼,要求彻查。吃不消官司拖累的徐某等人,也唯有向其行贿求情一路可走。而在此过程中,他还可以继续用投“野状”的方式,把更多的无辜者拖进这场官司里来,由此扩大敲诈范围。 郭嗣宗非常清楚,许多讼棍流氓,都是采用此术,甚至能推出几个“证人”来。陆魁这般不断地牵扯诬告。是为满足个人的贪欲,丧心病狂地架诬自己的亲婶婶,把几个有钱人全勒索一番。 陆魁怎么会败露的呢?原来他利令智昏,在与被诬为“窝奸者”的徐大义讲条件时,还把“野状”的底稿带在身上,结果被郭嗣宗当场搜了出来。 …… “蓝田王,这下一步该怎么办?” “拿下了这四大金刚这才是第一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李陶沉吟道。 “蓝田王请明示!” 李陶冷冷道:“将长安城内所有的讼师全部集合于府衙,把陈兴泰四人的罪行一一详细道于他们。并当场将他们杖杀!” “蓝田王的意思是杀鸡给猴看?” “正是!” 张玮有引起为难道:“可根据《大唐律》,这四人罪不致死!” 李陶摇头道:“正是因为这些人熟知大唐律,心中清楚就算钻了律法的空子也罪不至死,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可以说他们都是知法而乱法者,必须严加惩处,否则就国家不国,法成为乱法。你放心去做,有我替你担着。” “我明白了!”张玮点头道。 “着令郭嗣宗制定出讼师自律约定,让这些讼师签订保证书。今后要从事讼师之职必须遵守约定,否则,四大金刚便是他们的榜样。还有,以官府的名义发出告示,百姓若发现讼师有枉法者,告发有赏!” 张玮不禁感慨道:“先是震慑,再是管束。最后让百姓监督,这三管齐下,想必这讼师想要违法都得掂量掂量了。蓝田王,你这法子既治标又治本,下官佩服之至呀!” “好了,不用拍我的马屁了。既然这讼棍之害已了结,你赶紧向陈适交接一下,马上到刑部去赴任。刘尚书那里一个人在顶着,你去了也好帮衬他一二!” “是,蓝田王,我这就去交接,明日便去刑部赴任。” …… “阿娘。你真的不去了?”李陶望着元氏。 元氏叹了口气道:“或许阿娘是老了,见不得这生死离别的场面,陶儿,你带菁菁与娑娜去吧,阿娘就不去了!” 华菁菁安慰道:“阿娘一点也不老,而且永远也不会老!” 元氏道:“傻孩子,这世上岂有永远不老之人。菁菁,娑娜,你们见了金城,莫忘帮阿娘问声安好!” 二人点头。 …… 始平县在大兴土木后,馆帐行宫建成。 三月二十六日,中宗李显亲自赴始平为金城公主送行,随行有皇族成员、文武大臣百官。 吐蕃迎亲使团一行,也安排在出席此次始平喜宴送行之列。 人们一进行馆,就见正中放了一张长桌,上有中宗李显写的一件制书。中宗的用意是:让来的大臣们仔细观看揣摩,以便体会自己远嫁金城公主的缘由,用意,情怀和寄念。 饯行宴会在大大帐内举行,几支乐队在帐外,轮番演奏喜庆乐曲,悠扬悦耳声不断地传入帐内。愉悦的曲调,和亲的洋洋喜乐,不绝于耳。 中宗早已命令准备笔墨纸砚,以备应用,群臣知道皇上又要让大家动笔赋诗了。 欢送会开始,中宗先致开场白:“金城公主远嫁吐蕃赞普,是我们大唐和吐蕃两国的大事,从此两国亲上加亲,和好一家。如此大喜之事,孤家已经书写一件制书放在大堂上,诸卿已经读过了。大家有什么感想和评说,都可以谈,可以议,这是要让金城公主带走的,带在身边……。” 说到这里,中宗张望了一下,看了一下出席的众人:“今天是喜庆之日,如此大事,不可无文。下面大家一面饮酒听乐,一面抒发诗词之兴,写得上等之作者,孤家有嘉奖。” 众人的心绪各不相同,但都要在抒发金城出嫁吐蕃之意义上下功夫,作文章。那些对即席作诗赋词视同家常便饭的大臣,确有“诗意大发,显露一手”之意;而那些把做诗视如畏途,逃又逃不掉的,也只好硬着头皮,搜索枯肠。 中宗又补充道:“今天让大家做诗,留作纪念,多少年之后,重读起来还会想起,唐朝与吐蕃又结姻亲是造福于黎民和后世。还会想起,当时又是如何充满对金城从此远离而去,依恋难舍之情。” 第二百五十章评诗 说到这里,李显已经开始哽咽,不再说下去。 后排大帐内,韦后、太平公主、安乐公主、金仙郡主、玉真郡主、华菁菁、娑娜等人正与金城公主话别。 中宗喝了几杯酒,没有心思看大家运思写诗,起身转到后帐,与家人一起来与金城叙别。 中宗想最后问询公主意见,说:“金城公主,……。” 金城公主一听很不习惯,叹了口气道:“陛下还是叫奴奴小名,更亲切些。” 中宗笑道:“孤家思今日是正式告别场合,所以才这么称呼。其实我说起来也感到有些别扭。好!还是像平日吧!” 接着,中宗大声吩咐道:“内库,将奴奴的嫁妆清单拿来,念给公主奴奴听听,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之物?” 金城听了所有陪嫁之物:“感谢陛下所赐的丰厚嫁妆,但是奴奴最想要的是……。” 金城欲言又止。 中宗一看知道她还有所求:“要什么尽管说出,孤家一定会满足奴奴的要求。” 金城思索一下,她开始长心眼了,想留一伏笔:“嫁妆如此丰富,奴奴已知足了。将来在逻些时想起来,再请求补充吧!那时陛下不会不给吧。” “当然会给!当然会给!再把陪同入藏的主要人员名单,读一读。” 金城听罢道:“人员也够了。只是奴奴最喜欢的是‘龟兹乐’,请求陛下赐给一支乐队,带往吐蕃,不知可否?” “对,你是个‘龟兹乐迷’,你要不提,孤家也忘了。就命今天来的这一队作好准备,跟随你入蕃。你看如何?” 金城一听连忙道:“谢陛下恩准,可以以此队为基础,有不愿去高原。或家里自身有困难不能离家前往的,可留下,另换愿往的他人。” “好!就按奴奴的意思安排。” 金城道:“奴奴已经心满意足了。” 中宗起身:“外帐文武大臣都在为你作诗祝贺,就一齐去听听吧!” 几人来到外帐,大臣们还在动脑运思。 群臣中先有宗楚客、阎朝隐、张说、苏梃等人首批完成即席赋诗。他们写完后,专心品茗酒茶,静等中宗召读。内心都希望诗作能列头筹。 中宗道:“金城公主此次远嫁吐蕃,是造福于民。有利于边疆的安宁,避免或减少战争流血。孤家特地为公主写一制书,本拟向大家宣读。但考虑时间之故,已由门下写出多份,放在大堂上,让大家一观,大家对孤家写的制书有什么意见?” 宗楚客拍马屁的功夫一流,他首先道:“陛下制书写得有理有法,掷地有声;有文有情。催人泪下。诚为少见的一篇制书典范。” 大臣苏梃说:“陛下所写制书,表明我大唐对与吐蕃联姻的重视,从此唐蕃人民可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争之苦。” 太平公主也不甘落后:“建议让翻译将文意,译给吐蕃大臣和使团知悉,不知陛下意见如何?” 中宗一听,怕耽误时间太久。便道:“今天是来不及了。此事可以由内侍去办。内侍先将写出的那一份,送给吐蕃使团让名悉腊翻译一下,给他们听一听。” 转身问金城公主:“看制书后吐蕃使者们有无反映?” 金城笑了笑:“吐蕃人除个别人大体看得懂外,其他都不全懂,只好等译出后告诉他们了。” 中宗斟酌道:“为了帮助他们都了解,就让宣政院的通司。多来几位,给他们翻译解释。下面大臣们写诗作赋,他们听懂就更难了,也得通司协助,安排他们另一大帐,慢慢翻译解说吧!” 金城公主点头道:“这样好!请名大人向吐蕃大副论说一说,如何?” 名悉腊道:“这样另分一帐。让吐蕃的迎亲人,也欣赏一下唐诗,能听多少就是多少吧!” 接着还有大臣想赞誉几句,但是,中宗也没有心思听这些恭维话,连忙止住:“下面还是读诸位大臣的大作吧!” 大臣们一个个把所写之诗都摆在面前,以便宣读。考虑到皇上有《制书》在前,一个个都恭写,“奉和送金城公主適西蕃應制”。 中宗道:“今天诗文优劣,朕有意让金城公主作评判,众卿是否同意?” 大家都说这个主意好,就请公主当评判吧! 金城公主知道这是陛下器重自己,可实际也给自己出了难题,这些写诗之人都是年高德懋的长辈,文笔上又是一些大家,自己哪有这么高水平去评头论足呢。可又不好推辞,这时心生一计:还得请上官婉儿帮助,她的诗功底好,长幼人们都是佩服的。 于是金城公主向中宗建议道:“圣上命奴奴评,我的水平哪够呢?我有一个请求,请让上官昭仪作我的帮手,不知圣上可否批准?” 中宗一想,的确如此,没有上官婉儿帮助,大臣们可能不服,上官婉儿的诗品很高,大家都知道。由她作助手最好。于是命到后帐请上官婉儿到前帐来,作金城公主的评诗高参。 上官婉儿与金城公主见面,金城公主道:“您快来解救我吧,我哪有这样高的水平评诗论赋呢?” 上官婉儿瞅了一眼坐在席中的李陶,正要说什么,却见李陶在向自己施眼色,她知道李陶这是不想出风头,只好摇头小声嘀咕道:“明明有评诗论赋的高手坐在那里,却偏偏要叫我来!” 上官婉儿有经验,认为评高还好,评低了可是会弄得大家都不愉快的。于是低声和金城嘀咕了一会,向皇上奏道:“臣妾研究后,认为一个个的评说,太费时间,建议读完后,由臣妾分类,分上中下三等。将上等诗作,书写一分送给金城带走,以作留念。其余都留下,一律由文史部门保管入档。不知是否妥当?” 中宗听了赞许道:“如此处理甚好,一来节省时间,二来可以真正起到为公主送行的作用。” 李陶在一旁听的分明,上官婉儿的用意很明显,有些不入品的诗作,暗地里就淘汰下去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送别 稍停,中宗又问上官婉儿:“那就开始吧,你看先读谁的?” 还没有等上官回答,中宗见宗楚客在身旁,说:“就从你开始,往下轮吧!” 宗楚客也不推辞,将自己的诗递上去,上写“奉和送金城公主适西蕃应制”。 皇上交给内侍,说:“就让内侍读吧!” 内侍大声诵读:“甥舅重亲地,君臣重义乡。还将贵公主,嫁与耨毡王。卤薄山川阔,琵琶道路长。回瞻父母国,日出在东方。” 这边吐蕃使团中的尚赞咄热、名悉腊等听完第一首诗,也很感兴趣,要求唐朝内的翻译官帮助,把一首一首诗文抄下来,翻译给吐蕃使臣听。 中宗说:“那就让几名通司翻译官来给你们慢慢翻译吧!” 翻译官奉旨,就开始一首一首地记下来,翻译成吐蕃语。第一首说: “甥舅看重的是亲戚之地, 君臣都看重的义礼之乡。 再将贵为公主的金城, 又嫁给了耨毡王后代。 车駕行于山川辽阔的大地上, 琵琶弹奏于远行欲去的道路上, 回头瞻望那父母之国, 日头正从东方升起来。” 第二首诗的作者是张说:“青海和亲日,湟星出降时。戎王子婿礼,汉国舅家慈。春野开离宴,云天起别词。空弹马上曲,讵减风楼思。 内侍读完不久,翻译官就译出,道: “穿过青海和亲日子, 皇族爱女出嫁之时。 戎王执行了子婿之礼, 汉国舅舅体现了家父般慈爱。 春天野外摆开了送别的离宴, 白云兰天下起笔写出了‘别词’。 空阔曠野里弹奏起了马上曲, 怎么能减少风楼的思念情怀。” …… 翻译官给吐蕃使团开始尽力详细地翻译,译了几首,听得吐蕃使官们也是个个头昏脑涨,一头雾水,接受不了。 这次的饯别席上。群臣各自抒发情怀,显露文才,一首首地宣读下去。大家对佳作,点头赞赏者有之,咬文嚼字者有之,赞不绝口者有之。但许多不爱诗词的人却已厌烦了,打起磕睡来了。 中宗却是个“诗迷“。欣赏起来劲头很足,哪管别人情绪如何。终于一一读完了,中宗才舒了一口气。 听席中精力脑神最集中的是上官婉儿。她要品要判,谁可入等,谁要惕出去。她听完这些诗,眼珠一转对中宗道:“陛下,这席上还有藏龙卧虎之人,论起诗赋比妾身还要高明许多!” 躲在一旁看热闹的李陶一听上官婉儿这话,便知要坏事了。 果然中宗听了上官婉儿的话似有些不信:“藏龙卧虎?比你还要高明?是谁!” “蓝田王!” “陶儿?陶儿会做诗?”中宗把目光投向了李陶。 “陛下莫非忘了,正月二十大朝那日。蓝田王在大殿之上辩驳宗阁老,出口成章的诗赋,首首都是佳作!” 中宗恍然大悟:“说的也是!” 当初,中宗被群臣孤立,一筹莫展,哪有心思鉴赏诗赋,如今被上官婉儿这一提醒。想起的确有这么回事。 上官婉儿看向李陶:“今日金城公主远行,蓝田王难道不赋诗一首?” 李陶被上官婉儿将了一军,不得不起身苦笑道:“陛下让大家作的是应制诗,我自小生活在乡野,哪会做什么应制诗,故而不敢献丑!” 上官婉儿莞尔一笑。向中宗建议道:“陛下,可否破例蓝田王不作应制诗,让他随感而发,我等也好饱饱耳福!” 中宗点头道:“准奏!” 李陶情知这下是躲不过去了,他细细思忖:李白曾经写过几首离别诗倒是不错,若放在以往他就毫不客气地借用了,可李白现在是自己的侍卫。这要是一不小心穿帮了,那可就不好了,还是另想办法吧! 想到这里,李陶对上官婉儿道:“既然不用应制,那就不用在意格式了,今日我就不作诗了,为金城公主献上一首词吧!” 上官婉儿见李陶数息之间便有了应对之法,不由暗暗称奇。 李陶也不用内侍,自己直接吟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快马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浮动,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唐人大多作诗很少作词,诗讲究格式工整,对仗压韵,而词要灵活的多,原是配乐歌唱的一种诗体,句的长短随歌调而改变,因此又叫长短句,有小令和慢词两种,一般分上下两阕。 李陶所吟之词是借用了宋代词人柳永的作品《雨霖铃?寒蝉凄切》,当然他做了少许的改动。此词上片细腻刻画了离别的场景,抒发离情别绪;下片着重摹写想象中别后的凄楚情状,堪称抒写别情的千古名篇。 上官婉儿与群臣虽然不擅写词,但还是识货的,李陶全词遣词造句不着痕迹,绘景直白自然,场面栩栩如生,起承转合优雅从容,情景交融,蕴藉深沉,将惜别时的真情实感表达得缠绵悱恻,凄婉动人。 金城公主一边听,一边在流泪,在哭泣,已成了泪人儿似的,就连金仙、玉真、华菁菁、娑娜几人也泣不成声。 中宗想到金城即将离去,平日与奴奴在湖边散步的乐事,再也不会有了,竟然嚎声恸哭起来,弄得群臣不知所措。 上官婉儿出面相劝,却连自己的泪珠也不断地往下掉……。 上官婉儿抹了一把眼泪,恨声道:“能把这许多人都惹哭了,蓝田王真是大才!” 好半晌,金城公主才哽咽道:“陶哥儿,姐姐记住你这份情了!” 李陶也被众人的情绪感染了,他点头道:“奴奴阿姐,我知道吐蕃距长安万水千山,但陶儿向阿姐保证,终有一天陶儿会去逻些看望阿姐的,你信吗?” 金城公主喜极而泣:“阿姐信,阿姐等着陶哥儿!”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一首《送别》从李陶口中娓娓唱来,让众人耳目一新,都听得痴了…… …… 第二百五十二章五王返京 在大家的一再相劝下,中宗才停住悲痛。 中宗面向在座的吐蕃迎亲使臣道:“孤家割舍奴奴远嫁吐蕃,希望你等能体察孤家的用心,使唐蕃永世友好,造福百姓。” 吐蕃大副相尚赞咄热、御史名悉腊等,看到皇帝如此舍不得爱女,如此悲伤,也为他们骨肉亲情所感动。 尚赞咄热深情地说:“皇上,小臣及迎亲使团,看到皇上对公主的深厚感情,特推举名悉腊作个发言。” 名悉腊忙上前代表迎亲使团表态,说:“请皇上放心,吐蕃在松赞干布以后,赞普一代接一代地都一再向唐朝请婚,只有今番才得下嫁金城公主。吐蕃上下无不欢乐相庆;公主入吐蕃后,我等绝不会辜负皇帝的期望,一定会服侍好公主。让她在高原上生活得幸福美满,吉祥如意。” …… 次日一清早,朝霞微露,公主一行从始平开始起程。 公主的陪嫁之物甚多,车载的,马驮的,人挑的,浩浩荡荡的组织成一大长队。 随臣、仆从、护卫也多,连同公主刚刚请来的、长于演奏龟兹乐的乐队,也都一起动身入蕃。乐队还特地定下了出发时,演奏几支表示欢乐喜庆的曲调,以减少或避免人们离别时的凄婉悲伤。 中宗带领群臣百官,一早即在大道上亲自相送。 金城上前对中宗含泪一拜再拜道:“奴奴对于陛下的养育之恩,永远不忘。请陛下速回吧!” 但是中宗还一直坚持目送,眼看着金城一行越走越远,一直等到望不到了,才命令打道折返长安。 中宗在途中心潮起伏,难以平静,盘算着还能为奴奴做些什么,一直到想好了,在车辇中大叫:“中书省,为朕起草敕令:为了纪念金城公主出嫁,敕令改始平县为金城县。改乡名为凤池乡,地名改为怅别里。” “再下一敕令:免去始平县百姓赋税一年,特赦全县的所有死囚犯人,以作送别金城公主的纪念,同时也为了给公主‘积德修福’。” …… 送走金城公主的第二日,蓝田郡王府来了一位客人。 “三叔,你终于来了!”李陶笑吟吟地望着李隆基。 “陶儿。我……”李隆基并没有李陶同样的喜色,倒是面上有了一份尴尬。 李隆基此刻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 原先。李陶落魄于潞州,自己作为李陶的堂叔与李陶相处,那是一份亲情使然。 后来,李陶通过一系列的大手笔,让李隆基在潞州站稳了脚跟,李隆基见识到了他的能耐,对李陶除了亲情之外,还有了一丝钦佩和一丝依赖。 在潞州临别之时,李陶的一番激情劝说以及与自己的约定。让李隆基对未来更有了憧憬与幻想。 可随着李陶赶赴长安之后,李隆基慢慢冷静下来,仔细思量,又觉得李陶的话似乎不太靠谱,可李陶为自己勾画的未来始终让自己欲罢不能。无比痛苦的李隆基无人述说自己的心事,只好向自己的父亲请教。李旦的回答很睿智,也很现实:我没有见过李陶。更谈不上了解,故而不能为你做出什么判断。不过我可以奉劝你一句话,只有经得住时间考验的才是真的,三郎你只须以平常心待之便可,得则不会大喜,失则不会大悲。 李隆基用了好几日的时间去体会父亲的教诲。就在他刚刚调整好情之际,长安的一纸诏书便到了,自己被召回长安了。似乎一切都在按照李陶之前的计划在进行,这让他刚刚平静的心情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回到长安之后,李隆基从父亲口中得知李陶这不到三个月的所作所为,不由大为震惊。埋藏在自己心底的那一丝疑虑再一次被放大,以李陶目前的形势来看。他做皇帝唾手可得,而自己却没有任何一丝希望。 当李隆基再一次将自己的心事讲与父亲之时,李旦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三郎,现在不是你想这件事情的时候,无论如何陶儿已经把你从潞州弄了回来,你应该专程登门去感谢一下陶儿!” 李隆基不知父亲何意,只好以复杂的心情来到李陶府上,怎能不觉得尴尬? 李陶太能理解李隆基此时的心情了,他知道现在解释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暂且不提此事。 想到这里,李陶笑着打趣道:“三叔,既然回来了,那肯定要你府上去打牙祭,你不会不欢迎吧?” 李隆基没想到李陶竟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稍微一愣,再看看面前那张熟悉而又真诚的笑脸,他似乎又找到了以前那种亲切的感觉,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爽声笑道:“当然欢迎,不过可提前说好了,菜我管,酒水你自带!” 李陶故意显出一脸愁容:“三叔,有你这么请客的吗?你肯定是惦记着我的上古珍酒!” …… 送走李隆基之后,李陶拜访了“五王宅”,连续五日,不偏不倚,一日一宅。 所谓“五王宅”,是相王五个儿子的住宅,这是大足元年武则天赐给在兴庆坊的宅第。老大李成器在胜业东南角赐宅,老二李成义、老四李隆范在安兴坊东南赐宅,老三李隆基在兴庆坊的西南赐宅,李隆业在胜业的西北角赐宅,府邸相望,环绕于宫的四周。 相王的五个儿子均是李陶的长辈,年长李陶许多,特别是巴陵郡王李成器都已年近四十,可李陶却能与他们相谈甚欢,五王对李陶这个堂侄,除了感激之情之外,又多了一份好感。 连续五日的胡吃海喝,也不知是乐极生悲还是体力不支,拜访完五王之后,李陶竟然一病不起了。 得知李陶生病的消息,中宗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李陶现在可是李显的主心骨和精神支柱,若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他岂能不心疼? 后日寒食节便要进行南郊祭天大典,李陶是继自己之后的亚献,可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这可如何是好,李显怎能不着急? 第二百五十三章装病 李陶当然不是乐极生悲,更不是体力不支,他只是想通过装病来推脱亚献的名分。可他没想到,李显竟然与皇后专程移驾到府上探病,与中宗与皇后同来的还有三名太医。 当太医为自己号脉的时候,李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闭上眼。 李显见太医眉头紧皱,心中一紧,急切地问道:“怎么样?陶儿不打紧吧?” 太医一脸奇怪地神情,忐忑不安道:“启禀陛下,蓝田王脉象散乱,微臣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 李显听罢更加慌乱,指着另外两名太医道:“你们去号脉!” 那两名太医的诊断结果与之前一般无二。 “你们这些庸医,若陶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殉葬!”向来以老好人著称的李显发怒了。 李陶心中暗乐,他知道太医肯定无法诊出自己的脉象,他的内功心法已经炉火纯青,想要糊弄这些太医易如反掌。李陶见李显如此关切自己,不忍做的过火,睁开眼睛装作虚弱的模样道:“阿翁,你不用责怪他们了,我只是稍有不适,歇息数日便无大碍了!” “你们滚下去吧!”李显恨恨地对太医道。 太医唯唯诺诺退出之后,李显叹了口气道:“陶儿,后日便是祭天大典了,这可是大事,你作为亚献之人怎能缺席呢?” 李陶看了一眼李显身边默不作声的韦皇后,对李显道:“阿翁,陶儿有负于您的重托,恐怕无法参加祭天大典了,不如让皇后娘娘做这亚献之人吧!” “这……”李显有些犹豫。 “阿翁,皇后娘娘也是阿翁至亲至近之人,做这亚献之人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李陶诚挚劝道。 “那……只有这样了,只是祭天大典程序繁琐,礼部早已经拟定了议程,如今突然更换从选。只剩一日准备时间,不知是否来得及?”李显有些担心道。 李陶对韦皇后一语双关道:“若是因为陶儿的过错,误了大事,那陶儿将会抱憾终身!可如今,阿翁身体不好,我也有恙在身,若是皇后娘娘能亲自出马。亲力亲为督促礼部及时补救,我想应该还来得及。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李陶这话说的很明白:机会我已经让给你了,至于具体怎么操作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若是因为你自己不上心,那就不干我的事了。 韦皇后同样一语双关道:“难得陶儿一片孝心,我若再不尽力而为,岂不是太辜负于他了?陛下,这事就包在臣妾身上了!” …… 寒食节这日,辰时刚过,礼部执事大臣宣布“皇帝陛下起驾”。祭祀仪式正式开始。大红地毯一直铺到祭台之上。地毯两旁,每隔几米便有兵士把守。 中宗与韦皇后在群臣的簇拥下,在御香亭焚香三柱,登上祭天台。一座黄布祭台摆放在祭祀场地正中间,祭台两边摆放着编钟和编磬。五谷,猪、牛、羊三牲,三杯祭酒和三支长香依次摆放在祭台上。中宗站在祭台前。内侍错位居后,文武群臣分列两侧,观看整个祭祀大典。 “请皇帝陛下拜香。”随着执事大臣的引导,中宗脱下黄色披袍交与内侍,侍从将香奉上,中宗拈香拜祭后插入香炉。三次进香后。执事官引导“皇帝”进行祭酒仪式。 “一祭酒,一杯酒敬皇天。” 侍从将祭酒奉上,中宗转身,三跪九叩后在鼎前祭酒。 “二祭酒,二杯酒敬后土。” 中宗接酒,朝两边跪拜后在鼎前祭酒。 “三祭酒,三杯酒敬神明。” 中宗跪拜后。绕鼎一周祭酒。 中宗首献之后,便是韦皇后的亚献了。 李隆基站在人群中默默地望着这一切。在祭天活动中,皇帝是首献,第一个向天神奉上祭品;其次就是亚献,第二个向上天献上祭品。这是相当重要的政治身份。当年,武则天为了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和唐高宗一起封禅泰山,也曾充当亚献,现在韦皇后也这么干,李隆基不由得感觉寒意凛凛。她是不是也想当武则天第二? 想到这里,李隆基似乎抓住些什么,李陶当初对他的承诺似乎显得清晰一些了,莫非李陶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祭酒结束,当朝中书侍郎谨诵祭文:“……大唐皇帝顿首膜拜,虞舜肇封。秀含毕昂,雄镇冀屏。赫赫神明,阴阳大成……” 诵读完毕,随着执事大臣宣布“大唐天子祭天大典礼毕”,中宗和文武群臣离开,祭祀大典仪式全部结束。 …… 就在中宗与群臣进行祭天大典的时候,有一个人悄悄前来拜访病中的李陶。 “上官昭仪有心了,在下感激不尽!”既然是生病了那就得有个生病的样子,李陶躺在床上虚弱地说道。 “蓝田王,大家都是聪明人,你觉得在我面前如此做作有意思吗?”上官婉儿微笑道。 “上官昭仪此话何意?”李陶故作不解道。 “这天下若还有一人能看得出蓝田王此时是在装病,除了我上官婉儿,不会再有别人了。”上官婉儿自信道。 李陶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上官婉儿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若是有蓝田王的一半心计,就断然不会接受这亚献,可她偏偏却接了,还顺带着欠了蓝田王一份人情。殊不知,她在祭台上风光无限之时,已经让多少人已经生出了警醒之心,蓝田王这捧杀之计让韦皇后脖上的绳索已经打上了死结。” 李陶依然不语。 “我知道你还在为当年你父亲之死耿耿于怀,说起来,当年你父亲之死我是脱不了干系的……” 李陶突然插言道:“上官昭仪,你错了,我父亲的死我一点也不怪你!” “啊?”上官婉儿愣住了。 “当时就算没有你,他迟早还是要死在别人的手中,说实话,他虽然是我的父亲,但我却不赞成的他的行事方法。再说了,你当时也是为了自保,若换作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上官婉儿被李陶的一席话搞晕了,她喃喃道:“你怎么会这样想?他不是你的父亲么?” 第二百五十四章暗中势力 李陶盯着上官婉儿道:“大家都是聪明人,我有必要拿这事来做作吗?” 上官婉儿神色有些迷离:“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若是你能早出现两年,或许我就没有必要上太平公主这条船了!” “你现在从她那条船上下来也来得及!”李陶不动声色道。 上官婉儿惨然道:“晚了,我下不来了!” 李陶觉得奇怪,正要开口相询,却见上官婉儿又换上了笑脸:“不说这些没用的了,我今日来是有几件事要说与蓝田王的!” “哦?上官昭仪,请直言,我洗耳恭听!” “你要小心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李陶没由来的心中一惊。 “你可莫要小瞧她,虽然看起来她与韦皇后相争并不占上风,实际上她在暗中的实力大的惊人,我与她结盟也有两年了,直到今日我还没有完全探出她的底来。” “上官昭仪,你的意思是……” “自始至终太平公主就没有把韦皇后放在眼中,也就是说她认为韦皇后不配做她的敌人。但是,如今你出现了,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你的意思是说太平公主会将我作为她的敌人?”李陶反问道。 “至少她会把你当作她潜在的敌人,依她的性格,是不会允许比她更强大的敌人存在的。” 李陶默默思索:他似乎并没有想这么远,若不上官婉儿提醒,自己将来一不小心着了太平公主的道也未可知,看来今后得对这个女人提防着些。长安城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大旋涡,若不小心被卷入旋涡中心,随时都有可能尸骨无存。 “除了韦皇后与太平公主之外,长安城内还有一股看不见的势力存在……” “什么?你说长安还有第三股势力?”李陶再次被上官婉儿的话震惊了? “是的,这股势力并不亚于韦皇后与太平公主,最可怕的是谁也不知这股势力的幕后黑手是谁!” 李陶躺不住了,霍地起身下了床。自己在长安折腾的风生水起。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谁知还有一股隐藏的势力,而且自己一无所知,这让他有了一丝挫败感。 “你确信有这么一股势力存在?”李陶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可以确定!”上官婉儿点头道。 李陶相信上官婉儿的判断,她跟随武则天数十年,嗅觉异常灵敏,这是她的优势所在。想到这里。李陶又问道:“既然有这么大一股势力存在,就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你难道没有暗中查过?” 上官婉儿苦笑道:“我半年前就开始查了,可是每每到了紧要处,线索便断了,直到今日依然是毫无头绪。” “由此看来,这股势力组织严密,所图不小呀!”说到这里,李陶冷笑道:“我不知道便罢,如今知道了,若不将它连根拨起我就不叫李陶了。” 上官婉儿展颜笑道:“我就知道。能对付他们的只有蓝田王你了……” 李陶突然问道:“上官昭仪告诉我这些不会没有所图吧?你直说,你需要什么?”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我的确有一件事情相求!” 李陶静静地等着上官婉儿的下文。 “此事现在说来为时过早,只有将来几方相争见分晓时才能说。看在婉儿今日直言相告的份上,到时万望蓝田王莫要推辞!” 李陶见上官婉儿不说,也不强求,只是点点头:“今日我欠上官昭仪一个人情。他日我必会还上的,你只管放心。” …… 当夜,李申、童兆祥、童兆瑞三人被李陶悄悄召入府中,四人一直谈到了后半夜,李申等三人才匆匆离去。守在屋外的裴岳虽然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但他从三人凝重的神色当中感觉得出来。李陶与他们所谈之事必定非同小可。 …… 黎明的影子悄悄隐去,晨曦迈着轻盈的脚步飘然而至,暖暖的春风轻轻地吹着,太阳普照着大地,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春色宜人! 李陶、裴岳与李白三人骑马一路看着依山傍河的牧野。观赏着美不胜收的春景,让人感觉美意难收。 “岳叔,他们到了几日了?”李陶随意问道。 李陶问的是到了七星庄的那些童奴。当初,太平公主将长安城外的那处叫七星庄的地方送给李陶之后,李陶就派人捎信给潞州的李文皎,让他从速挑选一百名童奴迅速赶赴长安。李陶计划让这些孩子长期驻扎在七星庄,毕竟他在长安的力量有些薄弱,有了这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嫡系,他就安心多了。这些孩子到达七星庄之后,李陶还没抽出空来瞧瞧,今日难得有时间,李陶便打马直奔七星庄而来。 “小主人,他们来了有十日了!”裴岳答道。 “那些孩子还小,也不知董叔一个人能不能顾得过来!”李陶嘀咕道。 裴岳呵呵笑道:“这一点小主人大可放心,你可别以为董飞只会酿酒,做这点小事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哦?董叔还有这能耐?”李陶来了兴趣。 “若是小主人不信,咱到庄子里看,他保管打理的井井有条!”裴岳自信道。 李陶不再说话,笑着打马赶路。 七星庄位于万年县境内,离长安城并不远,大概只有二十里路。 李陶、裴岳与李白三人都没到过七星庄,一路打问下,很快就到了村头。 三人勒马眺望之际,李陶眉头一挑,面上带着笑容道:“出来吧!” 李白愕然间,发现从一颗茂密的老槐树上突然蹿下两个身影,仔细一看原来是两个半大孩子。 那两个孩子单膝跪在李陶的马前,领头的孩子朗声道:“李大见过主人!” 李陶点点头:“起来吧!” “是!主人!”李大站起身来。 李陶翻身下马,走到李大面前仔细端详了好一会,才欣慰道:“不错,比我走的时候壮实了不!” 李大没有说话,但李白却分明看到李大的眼睛有些湿润。 第二百五十五章七星庄 “我走了你们没有偷懒吧?”李陶脸上带着笑意问道。 李大挺起胸膛道:“主人,没有一个人偷懒,李头说了,只有本事练的最好的人,才会到长安来保护主人,大家都在玩命地训练!” 李大口中的李头自然是李文皎。 李陶打趣道:“看来李大你是本事最好的了?” 李大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好的,但我如今已经来到长安了!” “庄子的四周都布了哨了吗?” “是的,主人,庄子的四个方向都布置了暗哨!”李大点头道。 李陶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若是没有布哨,我可要踢你们的屁股了。” 李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孩子藏在树上竟然是为了布哨,难怪自己没有发现呢。不过让他觉得奇怪的是,李陶不会武功怎么就能轻易地发现树上有人呢? 李白再偷眼向裴岳望去,见他面色如常,显然他也早已发现了树上有人。李白苦笑着摇摇头,看来自己还差得太远,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头前带路,李大!”李陶吩咐道。 “是,主人!”李大朝着另外一个男孩命令道:“石头,你继续警戒!” 尔后,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前走去。 一路上,李陶与李大攀谈着:“你们到长安多少人?” 李大如数家珍道:“启禀主人,我们总共来了一百二十四人,其中有我,李三、李七,李十八,另外还有一百二十人个影子。” “影子?什么是影子?”李陶不解道。 “启禀主人,根据你的安排,我们二十三人每人挑了三十个童奴进行训练,都是按照当初主人你的方式进行训练的。李头说了,这些人没有经过主人认可。与我们二十三人人不同,还是见不得光的,只能称作影子。也就是说我们二十三个人每人都有三十个影子。” 李陶笑道:“刚才那个石头,是不是你的影子?” “是的,主人,他是我三十个影子里最出色的一个!” 李陶想想自己当初的设想已经有了一定雏形,不由大慰。他对李大道:“你告诉那些影子,只要他们好好干。今后都可以见光,并且会和你们一样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李大兴奋道:“是,主人!我一定会转告他们的,相信这是他们这么久听到的最大的好消息了!” 李陶不知道这处庄子为何叫七星庄,但他可以看得出来七星庄已经有一定年头了。庄头大院主宅坐北朝南,房屋别具一格,前出琅牙后出梢,中间正房十间,三架排梁通天柱。宝地立起庄头户,圆木檩、方木椽,清水花脊琉璃瓦的檐,正门两边有“金龙盘玉柱”“玉虎架金梁”雕刻工艺在上边,内有六扇拉门,上面刻有香貉松鹤,山水景色令人可观。 庄头大院东有厨房。仓房十来间,西有厢房十来间。大门口走马门楼修三间,三步式的上马石,对称摆放在两边,拴马桩更威严,龙飞凤舞金光闪。 “小主人!”李陶正在兴趣盎然观看七星庄构造之时。董飞出现在了李陶身旁。 “董叔,你来的正好,带我到庄内转转,如何?”李陶见了董叔也不客气。 “没问题,小主人,你随我来!” …… 当李陶来到一处平坦之处时,看到了一些树枝搭的窝棚。 “这是什么去处?” “小主人。这是那些孩子们的住处!” 李陶吃惊道:“你就让他们住在这里?” 董飞赶忙摆手道:“小主人,这可不是我的主意,你得问他!” 李陶见董飞指向了李大,把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李大道:“主人,这是我决定的,想让那些影子多吃些苦,不要忘本。” 李陶拍拍李大的肩头:“你是对的!” 说罢,李陶又看向那些训练的影子,径自向前走去。 到了近前,李大询问道:“主人,你要不要讲几句话!” 李陶摇摇头问道:“他们训练多久了?” “长的半年,短的三个月!” 李陶突然转头看向李白:“你最近练剑练的怎么样了?” 李白颇为自得道:“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要不,你与他们练练?” “和他们?”李白有些不屑地看着场中那些半大孩子。 李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他们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主要是让你替我检验下他们的深浅。” 听李陶如此一说,李白这才不情愿地走向场中。说实话,李白还真不把这些孩子放在眼中。 待李白做好准备,李陶问道:“你觉得你一次能对付多少人?” “二三十人应该没有问题!”李白自信道。 李陶笑了笑,对李大吩咐道:“上三人合击吧!” “是,主人!”李大应诺一声,尔后向场中的影子下达了命令:“二十一号、五十三号、七十五号,目标正前方持剑之人,三段合击,开始!” 场中三个影子听到命令后,也不讲什么武林规矩,照直向李白冲了过去,李白施展身法也迎了上去。不一会,李白就发现不对劲了,不管他冲向哪个方向,阻挡之人都不后退,其余方向都有刀劈来,而且不是一劈即走,而是连绵不绝枪影不断,如若强闯势必两败俱伤,李白无奈只有后退。谁知三人并不罢休,如影随形再次刺到,李白再退…… 三人没有丝毫放松,满场追劈李白。一盏茶的时分,李白已经是气喘吁吁,而那三人依然不乱,连绵不绝劈出一刀又一刀。半个时辰,李白已是脚步踉跄…… 李陶向李大施了个眼色,李大一声令下:“停!” 三人立刻停手,迅速回到了其他影子中间,只留下李白在场中弯着腰牛喘。 “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李陶嘴里吟着《孙子兵法》中的这句话,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罢,李陶继续朝前走去。 裴岳走到李白面前,看了他一眼道:“若论武功你强他们太多,可论起以命搏命……” 说到这里,裴岳摇摇头也向前走去。 …… 第二百五十六章万年县令 晚饭时分,李陶与董飞边吃边聊:“这么说,你将那些佃农的田租全部免了?” “我估计小主人并不计较这些田租,而是想把七星庄作为我们长久的驻扎地。要做到这一点,离不开那些佃农的支持,故而我将他们所有的田租全部免了,让他们对七星庄感恩戴德。做此决定没有提前向小主人禀告,望小主人恕罪!” 李陶对裴岳笑道:“看来知董叔非你岳叔莫属了,果然让你言中了!” 董飞莫名其妙地望着李陶。 李陶感激道:“董叔,你想的比我要远,七星庄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谢谢小主人!” “董叔,你再修一处秘密所在,把你的老本行也捡起来!” 董飞眼前一亮:“小主人,您的意思是……” “以前,我们所处的位置使得我们不敢大量酿造上古珍酒。现在不一样了,这七星庄不仅是我们的一处秘密基地,同时也是你董叔的秘密酒坊!” “小主人,我明白了,明日我便开始操持这件事情!” 李陶瞥了一眼一旁郁郁不乐的李白,笑着道:“我说李白呀,你若整日死练剑式永远都不会成为大家的,真正的武功不是靠练出来的,而是靠悟出来的!” 李白一头雾水:“悟出来的?” “就好比作诗,汝果欲作诗,功夫在诗外,这习武也是同理!” 李白低头沉思起来。 就在此时,刘大走进屋里来,对董飞耳语了几句。 董飞听罢眉头紧皱。 “怎么了?” “小主人,七星庄内发生了命案!” “命案?”李陶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 “小主人,这位是万年县的刘幽求县令!” 刘幽求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中等身材,一副干练精明的模样。 “下官见过蓝田王,七星庄虽然是蓝田王的私产,可出了命案。下官前来堪验是职责所在,若有所叩扰,还望蓝田王见谅!” 刘幽求显然是听过李陶的大名,对李陶颇为客气。 “刘县令只管放手查案,我绝不做任何干涉!”李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问道:“不知具体案情如何,刘县令可否告知?” 刘幽求点头道:“当然可以……” …… 七星庄有一户佃农姓张名济德。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张春霞已出嫁。二女儿张春花年方二八,才貌出众,待字闺中。张春花幼年因父母之命与姑父家的表兄订婚。 昨日是张济德的五十寿诞。大女婿与大女儿赶来给张济德拜寿。这一天张家上下高兴至极,张春霞好长时间没有与妹妹张春花闲聊,晚上便同宿,畅叙思念之情。 今日清晨,早饭时分,却不见张家二女。张济德甚是不快,让娘子亲自去叫。张氏见房门半掩半开。伸头一瞅,帐帘被风掀起,只听张氏惊呼一声便昏倒在楼板上。张济德赶来,见两个女儿背靠背地侧卧在床上,头却不知哪儿去了。鲜血染红了被窝,令人不寒而栗,张济德惊恐之余立即报了官。 …… 李陶听罢点头道:“我这几日就不回去了。看看刘县令如何破案!” 第二日天际刚发白,李陶就起床了。他与裴岳散步,见离七星庄不远有个集市,便信步向集市走去。 一家卖包子的铺子已开门营业,李陶在包子铺前驻足,正思量着是否尝几个包子。却见此时来了一个人,指着卖包子的老翁,压低嗓音道:“你干的勾当自己心里明白,不是二十贯钱能压得住的!再加二十贯也不过分。” 卖包子的老翁站在灶后,双手不停地颤抖:“老五兄弟,我也是有口难辩啊,这不明不白的事叫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此时。老翁的老伴儿从屋里出来,见到老五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从屋里拿出一挂铜钱,对老五说:“兄弟,这里还有十贯钱,好不容易凑起来的,您……您就高抬高抬贵手吧!我老两口来世变牛变马报答你……” 年过花甲的老翁、老妪甚至下跪向老五磕头恳求。 老五拉着个脸,狠声道:“没那么简单吧,官府找那两个女子的人头可是悬赏一百贯哦。看在你老两口的分上,我要二十贯不过分吧?否则别怪我老五无情!” 老五一边说一边就要抓老翁见官。 这时,轻轻咳一声,向老五问道:“这位兄弟,一大清早在这里争执为了啥事?” 老五掉头看了一眼李陶,不屑地说道:“狗咬耗子,关你毬事!” 话音刚落,却听老五“哎哟”一声跪倒在地。显然是裴岳见他对李陶不恭,出手教训了他。 “将他拿下,交给刘县令!”李陶吩咐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李陶坐在万年县衙大堂内冷眼旁观刘幽求审案。 刘幽求审讯犯人很有一套,三下两下便让那个老五如实招供了。 原来,前天晚上老五与几个赌友进赌场,哪知两场下来输了十贯钱。他谎称去撒尿,其实是出去行窃。他刚进一条小巷,见张老丈后园有灯光,慢慢靠近一瞧,两口子在挖坑埋一包东西。他以为是钱,好不高兴,待张老丈两口子埋好东西后,他从后门跨进菜园,将盖土刨开,伸手一摸,湿漉漉的。凑着月光一看,吃惊不小,这哪是什么钱,竟是衣服包裹着的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老五转念一想,这也是一条生财之道,便壮着胆子去敲开张老丈家的后门,进行敲诈。张老丈老两口吓得脸色煞白,让老五不要声张此事,他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早上担水回来,点亮灯才发现水缸里的水是红色的,仔细一瞧,见水缸里有东西,捞起来一个包裹,打开一看发现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老两口当即吓得束手无策,怕传出去招来祸端,便悄悄将人头掩埋,没想被无赖老五发现了。老五以此要挟,向张老丈两口子索要二十贯铜钱。 刘幽求听到这里,立即吩咐师爷带两个衙尉去向张老丈核实,并将二人监视起来,严加保密。 第二百五十七章破案 师爷回来,说张老丈与老五说的相同。刘幽求命衙尉暂时扣留老五,并吩咐不得走漏风声,否则以杀人犯论处。 经查核,刘幽求确认张老丈家水缸里的两颗人头就是张济德两个女儿的,从时间推算,应该是张老丈外出挑水时有人投入水缸的。 刘幽求推敲再三,疑虑在心,作案人是谁?凶器又在何处? 案件没有进展,刘幽求无法向李陶交差,心中颇为不安。 李陶知刘幽求心中所想,宽慰他道:“刘县令,这案子不是一时半会能破的,不知这附近可有什么去处,刘县令不妨陪我走走,如何?” 刘幽求心知李陶的良苦用心,感激道:“离七星庄不远有一处伏鹤寺,若蓝田王不嫌弃,下官陪蓝田王一起去散散心!” 几人来到伏鹤寺,见寺院刹门紧闭。问其原因,说是天王殿关门落锁,要给菩萨重塑金身。 刘幽求向寺院住持表明身份,并说明来意:“早闻伏鹤寺的‘四大天王’不但身高丈八,而且雕塑工艺独特。今日有幸,特来一睹,望大师方便为怀。” 主持将李陶、刘幽求等人让进寺院内,引领他们跨进天王殿。 刚一进殿,住持感觉脚下有东西硌了一下,细看这才看清是一张长围腰,厚厚的一层油腻,上面还有血迹依稀可见,这明显是屠户的东西,屠户的东西怎么会在天王殿里呢? 李陶与刘幽求四处查看,发现托塔天王的座下还有东西,捡起来一看,竟是一把杀猪、杀牛两用刀,刀上也有血迹。围腰明显是用来裹刀的,被耗子拖出来了。刘幽求让主持将二物收拾好,并妥善保管、严加保密。 当天夜里,刘幽求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绞尽脑汁地分析案情。 第二天。刘幽求再次查看寺院内神像座位下耗子拖出围腰的线路。他信步走出,左右各有一道石梯,石梯下面有一下水道,庙门一关,人就只有通过这条下水道进入寺院。他顺着下水道的沟渠走到洞口,发现有人进出留下的脚印。 刘幽求问主持:“以前可否有人从此沟进出过?” 主持答道:“几日前,有两个乞丐从钻进天王殿过夜。” 刘幽求一听。即刻吩咐下人去找来这两个乞丐。 经过一番周折,两名乞丐终于在被找到。为免打草惊蛇。刘幽求在伏鹤寺提审二人。 当提及张济德两个女儿被杀一案时,其中一个叫李小三的乞丐禀报说:“那晚下半夜,我们看见一个人影麻利地翻上集镇屠户马兴顺家的后园。我们当时认定是小偷,就暗中监视,发现那人到后园竹林中埋了什么东西,之后又沿原路急匆匆地走了。我们认为埋的是宝贝,想去看个明白,就来到那人埋东西的地方,移开石板盖着的洞口。伸手下去一摸,抓起一个硬邦邦的包裹。当时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我们抱着东西就朝伏鹤寺跑。伏鹤寺寺门紧闭,我们只好从下水道钻进庙里,借助天王殿的烛光把包布展开,发现是一张长围腰,里面还裹着一把杀猪刀。围腰与刀上都有血迹。我们不敢声张,就把东西藏在托塔天王的座位下了。” 刘幽求听完乞丐的叙说后,心中便有数了,八成与杀害张济德女儿一事有关。 刘幽求与李陶经过一番分析,决定召集镇的屠户来寺院商量事情。 场上六名屠户先后到场,刘幽求对众屠户说:“大家都知道发生在七星庄的二女无头案。本官至今仍没查出眉目。昨晚梦中一白发老翁于我,‘要破人头案,天王殿里走走看。’说来也巧,本官今天果然在托塔天王座位下发现了两件屠户用的东西。所以召集大家来问问有谁把工具遗失或借给他人,望诸位回家仔细查实,如实上报,谎报和不报者都要严加查办。” 屠户们离开后。刘幽求对李陶道:“马屠户神态异常,乞丐看到的那个在马屠户竹林里放东西的人,若不是马屠户本人,怎么知道竹林里有个洞?” 李陶思忖片刻后问主持:“给四大天王重塑金身开光粉刷的材料备办没有?” 主持道:“一切早已齐备。” 听罢,李陶微微一笑,他在刘幽求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 …… 翌日吃过早餐,主持向刘幽求禀告:“一切按吩咐办妥。” 没过多久,六名屠户陆续来到庙里,尽管有人吞吞吐吐、转弯抹角,但都说没有遗失工具。 刘幽求观看了天王殿粉刷的墙壁,然后对六名屠户道:“诸位,为查二女被杀案,多亏菩萨托梦找到两件值得怀疑的东西,为确保公正无误,不冤枉好人,还得求菩萨显圣。” 说罢,叫法师在天王殿排开香案,点燃香烛,诵经祈祷。随即吩咐左右给六名屠夫戴上手铐,带进天王殿。 “委屈诸位在殿内站立一个晚上,不要交头接耳,谁是凶手,菩萨自会在其背上留言。” 说罢,刘幽求灭了灯火,出殿关门落锁。 刘幽求的这一举动,很快引起轰动。 翌日,乡亲们犹如赶集一般聚集在伏鹤寺内,都想看个究竟。 殿门开启,刘幽求命屠户一个一个出来。5名屠户先后走出大殿,背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观看的人们都感到有些失望,泥塑菩萨岂能当真?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马屠户,人们上前仔细一看,马屠户背上留下不少粉刷墙壁的石灰。大家都感到惊奇,立即围观上来。衙尉将马屠户拖到亮处,让众人看个明白。 说也奇怪,那石灰的痕迹里显现出“杀人凶手”的字样。 马屠户想狡辩,刘幽求叫主持将凶器摆在地上。他见此物一下哑口无言。 刘幽求命人将凶手带回县衙审问,吩咐衙尉将包人头的血衣、杀人的凶器放在堂上,然后命人将屠户马兴顺带上公堂。 马兴顺见证据确凿,只好低头认罪,对杀人一事如实招供。 第二百五十八章药丸 那天晚饭后,马兴顺在街上不知被谁踩了他一脚,抬头一看,是个熟悉的面孔,就是张春花。他随即跟踪其后,但张春花往人群里一钻,不见了人影。马兴顺在寻觅间,捡到一封信,信封上那娟秀的字体表明是女人写的。他抽出信纸展开一瞧,原来是春花与表哥约会的情书。 马兴顺一时起了歹意,想冒充春花的表哥前去赴约。当晚三更后,他带上刚打成的一把杀猪屠牛两用刀,按春花在信中的吩咐,悄悄地溜到七星庄。 春花房门紧闭着,他只好推开窗户翻进屋内。当他撩开春花帐帘时,却发现床上躺着两个人,他顿时恼羞成怒,以为是春花的表哥提前来了,且二人已做了苟且之事。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他操起屠刀就向床上躺着的两人颈部砍下去,可怜一对姊妹花,还没明白是咋回事,就做了刀下冤魂。 马屠户杀人之后,把刀用围腰一裹,插在腰间,又脱下沾有血迹的衣服,将两颗人头一包,提着上了大街。 夜深人静,马屠户见卖包子的张老丈家门还开着,从门缝里射出微弱的灯光,只听张老丈对老伴儿说:“天色还早,你多睡会儿,趁有月色,我先去挑担水回来。” 马兴顺趁张大爷去担水的空儿,悄悄将人头扔进了他家水缸里。接着匆匆忙忙赶回家,害怕惊动家人,又将围腰裹着的两用刀藏进后院竹林中的窑坑里。可他不知为何凶器竟然出现在天王殿内。 李陶一声冷笑道:“这就是连神灵也不放过杀人凶手。” 原来,李陶只是猜测马兴顺有杀人嫌疑,却没有确切证据。所以他利用“做贼心虚”的心理战术,在新粉刷的墙壁上写下“杀人凶手”字样,杀人犯心中有鬼,关在天王殿内怕菩萨在其背上留言,所以把背紧贴在墙上,自认为这样菩萨就无法下手了。殊不知这正好中了李陶的计谋,暴露了真相。 马兴顺伏法后。不明真相的当地老百姓都坚信是天王殿的菩萨显灵,抓住了凶手。 …… “刘县令,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通过此案,李陶对刘幽求的办事能力还是比较认可。 “我自然还是做我的县令!”刘幽求脱口而出,蓦的他似乎又从李陶的话中听了一丝别样的意味,试探着问道:“不知蓝田王有何指教?” 李陶不动声色道:“我想送刘县令一个上位的大好机会,不知刘县令意下如何?” 刘幽求面上露出渴望地神色:“请蓝田王赐教!” “你去长安的五王府拜见临淄王。就说是我推荐你来的,他自然会明白的!” “哦!”听李陶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刘幽求虽然应了一声,但内心还是还是多少有些失望。 “你若信我,就按我说的去做!你若不信,将来可别后悔。总之,去不去由你!” 说罢,李陶起身,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 “阿陶,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阿爹他们来了!”华菁菁一见李陶。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 “老聂把他们到接回来了?太好了!”李陶欣喜道:“他们现在在何处?” “张昭把他们安置到靖安坊提前置好的宅子里了!” “靖安坊?不错,离我们这里也不算太远!”李陶自言自语道:“看来我得去拜见一下老丈人了!” 华菁菁一听脸就红了:“你这人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 …… 与华云峰一家寒暄过之后,李陶对华菁菁道:“菁菁,你去与阿娘说会话,我与华郎中有些事情!” 华菁菁知道李陶与自己的阿爹有事商量,嘴里轻声嘀咕道:“前面和我一起时还叫老丈人,到这就改口成华郎中了!” 华菁菁的阿娘在一旁道:“菁菁。你嘀咕什么呢?” 华菁菁吐了吐舌头:“没什么,阿娘,咱们到你屋说话去。” 看着华菁菁离去,李陶将房门掩住,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于华云峰,神色凝重道:“华郎中。您精通药理,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药?” 华云峰从李陶手中接过一颗黑色药丸,仔细端详起来。 李陶身上的这颗药丸是从钱松府上得来的,钱松在巫蛊案中构陷相王与太平公主被打入刑部大牢后,并未畏罪自杀,据他交待,是有人当初逼迫他服下了药丸。之后每两个月必须再服,否则将会头痛欲裂生不如死。为了能继续生存下去,他只好听命于那些人了。此次以巫蛊案中构陷相王与太平公主,就是对方给他的指令。 李陶派裴岳潜入钱府,果然发现了钱松还未来得及服用的那颗药丸。本来李陶很自信,顺着钱松这条线一定可以找到幕后之人,可谁曾想当天夜里钱松就被人灭口于刑部大牢之中。钱松一死,线索就断了,李陶只能寄希望于手中剩下的这颗药丸了。 既然钱松能被逼迫服下药丸,那朝中官员一定不会只有他一人被逼服药。为了不打草惊蛇,李陶并没有随意找人辨别药丸,直至今日见了华云峰,他才拿出了药丸。 “这药丸甚是怪异,应该是来自西域。”华云峰慎重道。 “那您一定识得此药了?”李陶心中大喜。 华郎中摇摇头:“我不知道!” “啊?”李陶有些失望。 华云峰见李陶一脸失望的模样,笑着说道:“我虽然不识,但有人肯定识得!” “真有人能识得?”李陶又燃起了希望。 “据我所知道的人中,有两个人精于药理,善于分辨药材。一位是千草神医汤一平,但他已经久不露面,云游四海,不知所终;另一个便是长安城安仁堂的徐郎中,他行医数十年,练就了一身辨识药丸的才能。当年我做太医之时与他私交颇深,我可以引荐于你。也要不了几日,你便能知道结果。” “那就多谢华郎中了!”李陶神情一振,只要得知了药丸的信息,便能顺着此线索寻找幕后真凶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路遇普润 李陶与华菁菁从华云峰家中出来,一路惬意地走着,四处看着,裴岳与李白远远跟在后面。 远远望见集市中聚了一群人,不时传来尖锐女声。 近前一看,却是一个中年妇人对着一名和尚跳脚大骂。 和尚二十多岁年纪,眉清目秀,两耳垂肩,倒是好人品,好相貌。席地而坐,闭着眼双手合十,口中喃喃不知念些什么,身边女人声音震天,他却充耳不闻。 “咦?怎么是他?”李陶摇头轻笑道。 “他是谁?阿陶你认识他吗?”华菁菁问道。 “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普润和尚吗?” “就是那个会杀猪的和尚?” “正是!” 华菁菁细细打量着闭着眼的普润,摇头道:“挺细致的一个人儿,怎么看也不像会杀猪的!” 就在此时,那个中年妇女尖厉的声音传来:“这还有王法吗?” 中年女人穿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水红衣衫,脸面圆肥如饼,一边拿手绢擦着眼一边高叫,“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儿,被这淫僧拐跑啦!” 观众人立刻起了一阵议论,嗡嗡乱响,莫衷一是。 再看普润,既不争辩,也无羞惭之色,只是照常念经,眼皮也不抬一下。 “呸!装模作样的秃驴!” 女人卷起袖子,眼看就要动手,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威严喝止:“住手!这是做什么!” 中年女人抬眼一看,见是一个少年郎君和一个小娘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侍从,她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几人不简单,赶忙哭哭啼啼道:“小郎君!这不要脸的秃驴将我女儿拐带私逃了!” “你女儿?” 眼看这小郎君板着一张脸,似乎甚不通情面,她不由得略有畏缩之意,随即很快接道:“正是!是小妇人收养的!” 李陶心中了然,长安城中也有暗娼户。不入教坊名册,一般由中年女子以收养为名教习歌舞,待艺成之后令其接客,从中牟利,这妇人大约就是这一种。 李陶问道:“你家女儿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 “叫桃蕊,今年十七。” “嗯。何时认得这和尚。何时逃走?” “这……”看见李陶身后的裴岳一瞪眼,女人忙道。“今早逃走的,若不是我翻她衣柜发现一串念珠儿,则不知道她勾搭的是个贼和尚!” “既然合谋私逃,为何和尚还在?” “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我抓住了!”女人举起手中一只蓝布包袱,“这就是那死妮子的包裹,却拿在和尚手上,证据现成,怎么不是他!” “原来你说他拐带。是因为包裹在他手上。”李陶转头向普润问道,“你这包裹来自何处?” 正在念经的普润停了口,瞥了李陶一眼,安然道:“一名女子交与贫僧。” 围观的人起了一阵骚动,中年女人一脸得色,刚要开口,李陶却不让她说话。接着问道:“可认得那女子?” “素昧平生。” “胡说!”那妇人叫了起来,“哪有将包裹交给不相识的人的!” “你知道包裹中有何物么?” “当然知道!”中年女人不耐烦道“我早翻检过家中失物了,有她两件体面衣裳,我的一支凤头钗,还有她自己背着我攒下的体己钱。天杀的!这死妮子要把我家全都偷光了!” “那就不对了。”李陶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包裹不是你家女儿的。” “你说什么?!”中年女人跳了起来。恢复原先气势汹汹的模样,“我家包裹我怎会认错?” “可这包裹里并没有钱财衣裳,只有一些石块。” “怎么可能?”女人睁圆了眼,几乎要把李陶一口吞了。 “不信么?那就打个赌。若我说错了,赔你一百贯钱;若说对了,跟这和尚无关,便放了他。” 一把抓过包裹。女人悻悻环视四周,而后迫不及待地打开。随着一声惊叫,整个人呆在当场,里面果然不是衣服细软,而是几块石头,正如此前所说。 四周哗然,所有目光都投射到李陶身上。 李陶微微一笑,不理会仍在发呆的女人,一拍手,向普润说道:“无事了,走吧。” 女人张着口,发了半天怔,等她醒悟过来三人早去得远了,连背影也看不见。 华菁菁憋了一肚子话,在看见普润吃饭之后全咽了回去。 普润先是双手合十,念了一段不知什么经卷,宝相庄严,神情肃穆。华菁菁本已拿起筷子,此刻只好放下。正当华菁菁不知所措的时候,僧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了碗,转瞬碗中便空了。 华菁菁还没吃几口,那边早添了三次,当真是风卷残云不足形容其速,狼吞虎咽不足形容其态,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总算五碗毕,普润将碗筷一放,低眉垂目,又恢复了先前老实模样。 张口结舌之余,华菁菁脱口道:“好大饭量!” “五谷轮回,万物化生,是为无用,方见有恒。” “……什么?” 一句也听不懂,尉迟方不禁有些悻悻然,一旁的李淳风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普润呀,先莫忙着超度你肚里的米饭了。喂,跟人私奔的滋味如何?” 抬起眼,普润和尚认真诚恳答道:“我自为我,她自为她。任她恼我,我不恼她。” “哈哈,没想到你还挺有女人缘的,每次都有女人缠着你!” 和尚双手合十也不分辨。 华菁菁有点好奇地望着普润:“你方才为何不辩解?” “辩之无益,不如不辩。” “普润,你怎么会被那女子缠上?”李陶问道。 “主持让我出寺化缘,行到桥头,见一年少女子抱着一只蓝布包裹慌慌张张跑来,不由分说将包裹交给我,说是托我照管一刻便回,结果等了半天,那女子一去不回,却等到了那中年女人。” 华菁菁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李陶道:“你怎知那包裹中是石头?” “猜的。” “什么?”华菁菁几乎要跳起:“胡乱猜测也敢与人打赌?” “怕甚么?”李陶懒洋洋道,“输了又不会死人。” “呃……”华菁菁无语了。 第二百六十章宝塔疑案(一) 李陶看了一眼华菁菁笑道:“当然不是无端猜测,那私奔女子将包裹交给不认识的路人,显然在拉人顶缸,故布疑阵拖延时间,又怎会当真将细软放在其中?看那桥头没有别的杂物,只有一地卵石,换了我,仓促之间恐怕也只有裹些石头充数。” 华菁菁正想说什么,一个神色慌乱的小沙弥突然奔了进来:“不好了,普润师傅!寺里出事了!” 李陶眉头一皱,转头对裴岳道:“岳叔,你先送菁菁回府,然后到天慈寺与我会合!” “是!小主人!” …… 七层宝塔高耸入云,是天慈寺中最高的建筑,就在塔下,横躺着一具尸首。身上穿着灰色僧衣,一颗光头上全是血和脑浆,摔得稀烂,已看不出面容。僧人们聚在一旁,神情惶然无主。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嚎啕,来自一名中年僧人。跌跌撞撞走了过来,掩面痛哭道:“首座!首座!你怎会失足掉下这宝塔?!” 李陶回头一看,却见普润已盘膝而坐,为死去僧人念诵经文。神色并无悲痛凄惶,却是平静祥和,阳光照在他的眉梢眼角,竞有一种神圣之感。 李陶向身边的小沙弥问道:“他是什么人?” “死去的是寺中首座净修大师父,哭的那位是他大弟子,僧值元觉。” 沉吟片刻,李陶默不作声走过去,俯身察看地上尸首,神情专注。 元觉泪眼模糊,突然看到一个陌生人,不禁一呆:“你是谁?” “你怎知他是失足坠塔?” “啊……”元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这……这,他人在塔下,当然是摔死的。” “是么?”李陶在地上捻起一把浸了血的土:“高处坠落,看头上伤势。出血应当甚多;但地上却只有些微血迹,且位置都在头部伤处一侧,并无飞溅迹象。此外就是这伤口,自顶骨到后枕,呈长型开裂.显然是钝器所伤,绝非正常摔落。” 直起身来,李陶将手负在身后。盯着元觉,淡淡道:“他不是失足落塔。而是被人击中后脑,移来这里。” 张开嘴忘了合上,元觉道:“那……到底是谁杀了他?” 就在此时,李陶身后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僧众均垂手而立,一名气度非凡的老僧出现在李陶身后。 普润此刻也站起身来,恭敬向老僧行礼:“主持!” 天慈寺弘法方丈须眉都已花白,骨干精瘦,但双眼湛然。绝不像一般老人的混浊无神,而是光芒闪动,似有大智慧深藏其中。 “主持!”元觉一见老僧,立刻扑跪下去,痛哭流涕,“我师净修,他……他死了!” 见他如此。身后的一众僧侣也跟着跪下,一时间哭声一片。 弘法方丈不发一言,伸出一只枯干的手,抚摸元觉头顶。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皱纹密布的脸上毫无表情,但眼中却尽是温暖抚慰之意。让人心中宁定。不知不觉中,哭声渐渐止了,四周静了下来。 “有生有灭,这是诸法无常之理。去吧,不必悲伤。” 声音苍老,元觉站起身,虽仍悲戚。神色已不似方才仓皇。 李陶不动声色注视眼前情景,直到老僧将目光投向他,这才上前施了一礼:“在下李陶,见过方丈。” 弘法方丈点了点头,既未问他是何人,为何在此,也没有觉得讶异,直接转身离去。 李白在身后突然问道:“郡王,您说这和尚是被人打死的?” “有此可能。”李陶抬头望了望宝塔,“尸身沉重,遇害之地不可能离此太远。或许……就在这塔内。” 一阵风过,塔上铜铃发出清脆响声,犹如半天梵乐。天碧如洗,古木荫荫,一派静穆深幽,又有谁能将此佛门清静地与杀人现场联系起来,但地上血迹却无情地揭露了这个事实。 李陶一撩衣袍便向塔门走去,却被元觉拦住了:“施主,不能进去。” “为什么?” 元觉伸手指向塔前一座石碑,上刻着“御敕”字样:“塔中珍藏有前辈高僧的舍利,皇帝颁下诏敕,非本院僧众不得擅入。” 李陶没想到还有这层障碍,正要说话,一直在旁没有出声的普润合什一礼,拿起塔边的一把扫帚横捧于双手,向高塔跪拜:“血光不洁,令佛气蒙尘。弟子普润,今日涤荡尘土,还各位先师清静之所。” 说罢,普润径直走入塔中。 元觉张口结舌,连阻止的话也来不及说,转眼瞥了那座御敕碑石,脸上现出异样神情。 眼看普润身影没入塔门,李白这才醒悟过来,不禁大为佩服,低声道:“这个普润和尚当真有一手。” 李陶微微一笑道:“静观便可。” “不过,”校尉瞥了一眼神色仓皇的元觉,“郡王不觉得这人甚是奇怪么?” 李陶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元觉,只见他依曰呆呆望着入口处的石碑,一张养尊处优的白胖脸上已有细密汗珠。 沉吟片刻,李陶转向身边小沙弥,和颜道:“小师父,这塔平时出入的人多么?” 李陶风姿清朗,气度温文可亲,那小沙弥对他甚有好感,连忙道:“不多。这是师祖们寄骨的地方;寺主曾要我们不可打扰,平常很少有人来。” “香客也很少来么?” “香客都在前殿,除非有什么贵人要进寺游览,才由知客带进来,不过一般都不上塔,就在塔下瞻仰。” 这塔位于寺庙后山坡上,与前院大殿离得甚远。周围几处禅房,左侧便是方丈,右侧则是一片密林,的确清静。 “元觉师父负责看管这里?” “他是僧值,专管规矩礼仪,我们都怕他。”吐了吐舌头,小沙弥清秀脸上显出童稚之气,“罪过罪过,不小心说了师父的坏话,施主你可别告诉他。” “哈哈,好,我不说。那是他的住处?” 李陶伸手胡乱一指其中一座禅房,果然小沙弥摇了摇头,指向塔下一处小屋:“不,是那一座。” 李陶正要接着问下去,却见小沙弥已经转身走了。 目送小沙弥辩机的背影,李陶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二百六十一章宝塔疑案(二) 身后的李白“咦”了一声,却见普润手持扫帚从塔中走出来。 心急的李白立刻迎了上去:“怎样了?” “阿弥陀佛,”普润双目微闭,“万法皆有道,一心本无尘。” “什……什么?” 普润将扫帚放下,没有看忐忑不安的元觉大和尚一眼,自顾自向前走去。 李白只得跟上,低声道;“你不是上塔查看了么?结果如何?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何物从心来,亦从心上去,勘破来时踪,便知去时路。” “你……”李白不禁气结,苦笑道,“我说和尚,你能否说一句让人听得懂的话?” “能。” 出乎意料,普润这一声倒答得干脆利落。停住脚步,望向满脸期待的校尉,严肃说道:“贫僧饿了。” 慢悠悠剥着手上花生,看看一脸气鼓鼓的校尉,又看看将脸埋在碗中虔诚扒饭的和尚,李陶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看着气鼓鼓的李白,李陶双眼闪闪发光:“难道你要普润把发现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么?人多眼杂,说不定凶手就在其中,自然是到此处来说更为安全啊。” 李白这才恍然大悟,看向普润。普润此刻已结束了吃饭大业,抬起头来,突然说道:“没有血迹。” “嗯?” “塔分七层,自下而上,门、窗、地、壁皆无血迹。各层均有积尘,唯独顶层甚是干净,扶手、阶梯亦光洁,应是有人经常出入。” 这一连串说出来,条理井然,哪里还有方才那迂腐僧人的影子。李白张口结舌,李陶却不以为意。 “这么说来,塔上并非杀人现场。看那尸首伤痕,这样短的时间除非重新刷漆。血迹很难处理得如此彻底。” 就在这时,裴岳出现在了门口:“小主人,主母请您速速回去一趟!” “什么事?”李陶颇感诧异,自己在外的时候,阿娘向来不会轻易打扰。 “主母没说,但看起来挺着急的样子!” “走!先回府!” …… “阿娘,出什么事了?”李陶一进屋就见到了焦燥不安的元氏。 “陶儿。先来见见卢员外郎!”李陶这才发现一位中年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卢员外郎?”李陶瞅着眼前的男子颇为眼熟。 “礼部员外郎卢世才见过蓝田王!”那位男子自报家门道。 “你是……卢月儿的父亲?”李陶终于想起来了面前之人。 当年在舒城的时候,李陶见过卢世才一面。也正是因为卢世才的酒后失言,才使得李陶一家不得不离开舒城。 “正是下官!”卢世才没想到李陶还能记得自己。 “不知卢员外郎有何指教?”李陶询问道。 “下官此来是想求蓝田王救救小女!”卢世才语气沉痛道。 “你说卢月儿?卢月儿怎么了?”李陶急切地问道。 “前些日子,我收到家父来信,说月儿听说华郎中一家要到长安来,悄悄离家不知所踪。我本以为她会跟随着华郎中一行,可华郎中到长安已经数日了,月儿却依然不见踪影,也不知……” 李陶听罢,那个熟悉而又傲慢的少女身影似乎又闪现在了眼前。 “卢伯父。您先回去,这事交给我吧!一有月儿的消息,我会尽快通知您的!” 卢世才向李陶千恩万谢后离开了蓝田王府。 “陶儿,月儿姑娘她……”元氏担忧道。 “阿娘,你放心,月儿她不会有事的!” 李陶转头对裴岳吩咐道:“岳伯,马上通知李申兄长。让他动用所有力量,务必尽快找到月儿!” “是,小主人!” …… 明月初升,照得一地银白,比烛火之光还要明亮。从山坡上望下去,宝塔玲珑。庙宇巍峨,甚至连大殿前宝鼎中升腾起的淡淡青烟也瞧得一清二楚。禅房之中人影憧憧,是僧人们刚刚下了晚课。空气中似乎还留着铜钟的袅袅余韵,将这盛世禅院烘托得格外庄严。 “郡王,咱们……” “嘘!闭嘴!”李白的话还没问出,就被裴岳阻止了。 此时,李陶、裴岳与李白躲在慈恩寺后山坡一处灌木丛生的地方。一块大石横在面前,作了天然屏障,下方就是宝塔,倘若不到近前,绝对看不见人影。而由于居高临下的关系,坡下古塔和寺庙却又尽收眼底,确实是埋伏的好地方。 裴岳与李白是寻常打扮,用细绳束住了袖口,免得碍事。李白则是全身黑衣,头巾系在额头之上,只留下一对眼睛。 李陶看李白一眼,伸手一拉,将他的蒙面巾扯了下来:“这里又无人看见,蒙着脸不气闷么?” 说罢,李陶舒舒服服斜靠在大石上,一面往嘴里塞了一颗长生果,一面含糊说道,“放心,现在晚课刚结束,还不会有什么动静。” “郡王怎知今天会有动静?” “我也不知。不过守个几天,多少总能看出些端倪。” “还要几天?!”李白这句是脱口叫出来的。 李陶叹了口气:“若想被人发觉,不妨再大声些。” 李白连忙捂住嘴,压低了声音道:“郡王,我们难道就在这里一直守下去?” “很难说,只不过,既然线索都指向这天慈寺,碰碰运气也是顺理成章啊。” “我倒觉得那元觉和尚很是可疑。” “哦?” 见李陶神色认真了起来,李白不禁得意道:“你想,他一口咬定净修是摔死,又百般阻挠,不愿我们上塔,没有蹊跷才怪呢。” 李陶摇了摇头:“乍一看尸首模样,多数人都会以为是摔死,惶急之下错认很正常。那外人不得上塔的规矩原先便有,也不是他定下的。元觉是僧值,由他维护寺规正是分内之事,算不上疑点。 李白还要说什么,却见李陶面容忽地一肃,“快看。” 已是二更时分,方才人影来往的僧房只剩了一片寂静。薄云遮月,半明半暗之中有一条人影,鬼鬼祟祟地走近宝塔。看身形,正像那位僧值元觉。 第二百六十二章宝塔疑案(三) “运气不错。”李陶低语一声,和方才的懒散态度已判若两人。 李白也大为兴奋,道:“怎么办?” 李陶摇手示意静观其变。 过了片刻,人影已没入塔中。 再等些时候,从塔顶透出微弱光线,似乎有人在那里点燃了蜡烛。暗淡光线在塔中忽隐忽现,忽左忽右,仿佛那人正在寻找什么,偶尔能看到清晰人影。 突然,人影一晃,烛光也随之熄灭了。 “不好!”李陶脱口而出,人也随即从隐蔽处冲了出来。 裴岳与李白紧紧跟随,塔门果然是开的,李陶直冲进去,一路当先奔上顶层,将到楼梯口的时候燃着了手中的引火木,随即便看到眼前一副骇人景象:塔顶角落里,躺着一名灰袍僧人,头颅鲜血直流,正是元觉僧。一截蜡烛摔了出去,掉落在他的脚边。 几乎同时,塔外传来嘈杂声响。从窗口向下望去,有十几名僧人手持禅杖、扫帚等物赶了过来,纷乱中只听人叫嚷“有贼”。 “糟了!”李白不禁叫苦。 再看李陶,却恍如未闻,双目闪闪发光,走到那尸首身前,掰开了他的手掌,将一样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握在手中。 “郡王,我们跑吧!”李白一边顿足,一边急得汗流浃背。 事实上当真要打斗,李白并不惧怕这帮僧侣,但李陶不会武功,此刻又搭上这僧人被杀,一旦捉住,那就有口难辩了。 “岳伯,这人交给你了,将他带到华郎中那里,一定要救活他!” “我知道了,小主人!” 裴岳从怀中掏出一根绳索系好后甩出塔外,扛起元觉顺着绳索消失在塔外。 “郡王,我们也走吧!”李白催促道。 “来不及了。” “什么?” 不答他的话。李陶忽然将手中引火木伸到窗外晃动,冷不防大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贼人杀人了!” 李白不禁魂飞魄散,来不及出声,李陶已经“呼”地吹熄手中明火,一拉李白,往塔下奔去,藏身在一层塔门之后。 外面僧众只见塔顶冒出火光。又听人叫喊有人被杀,正是一片慌乱。大多不及思索直奔七层而去。耳边听得脚步杂沓,李白额上冷汗直冒。好在人多有惯性思维,第一反应便是奔往出事地点,反倒无人注意其余。 静静听得脚步都上去了,李白低声道:“还不快走!” 紧接着,一把便将李白推了出来。 猝不及防,几乎撞上一人的鼻子。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普润和尚。 “难怪人人都不愿当和尚。”占据了室中仅有的一张禅床,却还说着风凉话的李陶抱怨道。“这点地方只好打坐,连觉也不能好生睡,修炼可真是苦事。” 李陶与李白此刻正在普润房中,总算暂时脱离了险境。 见李白还有些忐忑,李陶笑道:“放心,只要不被捉住,离开现场便没事。待到明早香客进香。混在人群中溜之乎也就是了。” 门轻轻一响,露出了普润的光头““阿弥陀佛。” “嗯,来得正好。外头如何?” 普润目不斜视走了进来:“执事在方丈中议事,其余僧人已回僧房。元觉失踪,塔上有数人看守,将于明日报官。” 短短数语。交待清楚已极,李白心中对这和尚不觉再度另眼相看,起身当胸一揖,肃然道:“多谢师父为我二人隐瞒。”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出乎意料,和尚当即双手掩耳,脸上也显出痛心疾首之色。“贫僧不曾诳语,只不过无人问起,自然谨守妄语之戒,不会多口,却何曾隐瞒。施主这样说,佛祖是要怪罪的。” 口中念念有词,双掌合十,向西方而拜,神态虔诚之极。李白听得目瞪口呆。 “没错。”从禅床上一跃而起,李陶道,“无人问起便不说,可不是刻意‘隐瞒’。我说普润,净修师父停灵何处,你总该说了吧?” “后山之内,祥房之中。” 借助夜色掩护,二人在普润带引下来到后山,这里是寺中僧人圆寂后停龛之地。 净修的尸体己装入龛中,因为并非正常坐化,双腿是后来盘起,看上去颇不自然。颅项血迹已拭抹干净,衣裳鞋袜也换成全新,一路看下来,已无痕迹可寻。 “他的衣裳在哪里?” “已先行烧化了。” 李陶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突然想起什么,将尸体两手拉开,仔细瞧了瞧,双眼光芒陡现。那是一处擦伤,从左手腕骨关节至掌心,在户体惨白皮肤上尤其触目。死者双手自然弯曲握紧,擦洗尸体的时候便没有将手拉直,污迹和血渍也留在了那里。 “青苔。” “什么?” 李陶指着伤口周围的青黑污渍道:“这是青苔的痕迹。” “哦……” 见李白一脸困惑,李陶道:“你没注意到么?天慈寺塔建在山坡之上,地势本来干爽,塔又是后来重建,地面铺砌方砖,僧人日日打扫,并不曾有青苔生长。” 李白回想一下当时看到的情形,确实如此:“这又说明什么?” “我曾说过,凶案发生处与慈恩寺塔必定距离极近,如今又知道那里极可能有青苔生长,则净修被杀地点……” 不等李白说完,校尉眼前一亮,恍然大悟,拊掌道:“山上!” …… 晨曦从树与树的缝隙间透出,将山林照得斑驳。空气湿润,仿佛能闻到露水的清凉气息。鸟鸣高低婉转,自得其乐,连早课钟声也不能抒乱它们的节奏。一条溪水从山上流下来,发出淙淙声响,一直流入竹筒接成的长管之中,输送到山下,正是寺中水源。 李白在林中逡巡来往,时而俯身翻开石块,时而仰头察看树木。地上到处都是青苔,绿意森森,偶尔也能发现一些杂乱的脚印,看起来是僧鞋留下的,但却没有血迹之类预示着凶兆的痕迹。 正要转头招呼李陶,却看见他袖手靠在树下,撮唇吹哨,跟树上一只白羽画眉一搭一档地打着招呼,状甚悠闲。 第二百六十三章宝塔疑案(四) “郡王?” “嗯?” 李白满怀希望地凑了过去:“发现什么了?” 李陶摇了摇头,懒洋洋瞥了李白一眼:“没有。” 李白想要说些什么,可却什么也没说。 李陶沿着溪水走了两步,望着竹管拼接的水槽出神。 “怎么了?” “别出声!” 李白连忙闭上嘴,顺着对方目光望去,只见那水槽一直蜿蜒到山脚,分成两股,一股绕进前山寺中,一股通向天慈寺塔,想是为了取水方便所做的设计。泉水从竹筒中流过,发出清脆声响,偶尔有些水花溅出,阳光下呈现出五色斑斓的折光。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但李陶却双眼发亮。 “原来……” 话未说完,突然顿住,视线落在水槽旁,那里有一样黑色的东西,散落在乱草丛中,乍一看像是一根枯枝。 “髻针!”望着李陶手中拈起之物,李白脱口而出。一点不错,这正是一根髻针。 李陶迅速扒开覆盖在地面的草叶,动作和方才判若两人。刻意堆起的落叶之下,有新挖浮土,看情形正是最近才动过。 “这里,将这里挖开!” 李白闻言拨出剑来,连剑带鞘一起挖掘。土层甚为松软,挖不了几下,便看到一只绣花鞋,鞋中那只脚泛出灰白颜色。 “是个女人!”李陶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李白继续挖掘,过不多时,一具女尸已出现在二人面前。脸面朝下,发髻散乱,身边有一只蓝有包裹。翻过来看,却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子,原本并不出众的相貌此刻变得相当恐怖,大张着无神的眼,舌头微微吐出。喉间有青紫印痕。当是扼死。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陶打开那只包裹,里面只是一些随身衣物,并无钱物首饰。 “还记得那天在桥上,普润遇到的中年妇人么?” 李白眼前浮现出那日情景:“对,她说她女儿与人私奔……” “嗯。当天那私逃女子拉玄奘顶缸,便是用了这样的蓝布包裹。” “你是说,她就是那妇人的女儿?” “看这尸体。死去时间大致在二三日内。那妇人曾说,她在女儿柜中翻到了一串念珠。所以认定奸夫必是和尚,很可能偷情的二人将天慈寺塔当作幽会地点。”叹了口气,李陶道:“看来诱拐她出逃的僧人事后反悔,又怕事情败露,这才杀了她。” 李白义愤填膺地一击掌:“破坏清规,又夺人性命,什么佛门弟子,真是猪狗不如!” “不必发怒。此人现在大约也自食其果了。” “你是说?” 李陶刚要答话,突然目光一凝。远远遥望,有一乘步辇进入寺门,他笑了笑:“走,我们的援兵来了!” “援兵?”李白愣了愣。 “是京兆尹陈适!” “啊?他怎么会来?”李白还是没反应过来。 “今日你还没见岳伯吧?”李陶突然问道。 “是没见……”李白随口应道,恍然明白过来肯定是裴岳去搬了救兵。 果然,话音刚落,裴岳就像从地上冒出来一般。他只是向李陶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 “阿弥陀佛,陈府尹到来未及远迎,恕罪恕罪。”知客僧元弘诚惶诚恐道,在他面前,正是陈适本人。 “不必客气,不知弘法方丈可在寺中?” “在。在,不过……” “嗯?” “这个,昨夜寺中……出了些事……” “什么事?” “呃……其实,其实……” “其实是弘法方丈身体不适。”一人从殿后施施然走出,替知客僧接下话来,青衫散淡,笑容可掬。正是李陶。 陈适故作不知道,“蓝田王,你怎会在这里?” “闲来无事,随便来庙中逛逛。”李陶不动声色地将身后发怔的李白往前推了推,“方丈既然不便见客,陈府尹也不必强人所难了。” “说的是。”陈适目光一转:“既然有幸在这里遇到,我就陪蓝田王在这寺中游览一番如何?” 李陶欠身一礼:“幸何如之。” 陈适与李陶等人走出门来。 知客如释重负,心中甚为感激。无论如何,在佛门圣地两度发生凶杀之事,传扬出去都极为不利。尤其是面对京兆尹这样的贵客,自然不愿吐露。 “蓝田王,发生了何事?”一等到走出知客僧的视线,陈适便直接问道。 “昨日寺中塔上有僧人遇害。” “死去的僧人是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三十出头,名叫元觉,自小在寺中出家。” “谁杀了他?” “不知。我来到的时候,他已被人击中头颅。凶手……” 说到这里李陶突然停了下来,侧过头,双唇微张,似乎想到了什么。 “凶手怎么了?” “跟我来!”李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直奔寺塔而去。 陈适、李白、裴岳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跟随。刚到后山,两名僧人已经拦住了去路。 “贵客留步,敝寺浮屠正在修缮之中,请勿入内。” 李陶看了和尚一眼沉声道:“寺庙虽是方外之地,僧侣却不是化外之民。连凶案也可以不必报官么?” 此言一出,僧人顿时失色。 陈适也赶到喝道:“公务在身,不得阻拦!” 当先走了过去,李陶等人紧随其后,一路行到塔下。 依旧是风动梵铃,古木参天,空气中却似乎带着一丝淡淡血腥,有种无以名状的凶险。 “是这里了。”转过头来,李陶向李白问道:“你可记得,那日净修大师被杀之后,元觉有什么举动?” “他?对了,他守在此处,不让我们上塔。” “嗯。净修被害不久,他也遭到毒手。两人死状相同,都是重物击中头颅,很像同一人所为。如此便有两个可能:第一,元觉本来就是凶手的目标,第二,元觉是因为其他原因被灭口。从净修死后元觉的反应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牺牲者,第二种可能更大。”李陶从袖中取出一枚花生果,随手抛起又接住:“那么,当天他做了什么事,或者有什么表现,令凶手知道他发现了真相?” 第二百六十四章宝塔疑案(五) 陈适正要开口,耳旁突然传来一声嘶哑佛号:“阿弥陀佛。” 一位老僧悄然出现,僧人身形瘦小,面容干枯,但充满生气的双眼,光芒四射,令人不敢逼视。 来人正是弘法方丈,他目光转向陈适:“陈府尹驾临,本该相迎,但寺中昨日有歹人潜入,些许俗务,要先行处理。” “哦?”陈适明知故问道,“有歹人入寺?可曾丢了什么?” 弘法方丈看了陈适一眼,心平气和道:“不曾。但歹徒杀了寺中僧值。” “是呀,就是那位元觉大师么?”李陶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可惜!可惜!”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元觉勤修佛法,涅磐之后必然已登极乐,也不为可惜。”弘法方丈垂下双眼,合掌道:“佛家对生死,原本看得淡些。” “那么大师对自己的生死呢?”李陶话语中暗藏机锋,竟是步步进逼。 弘法方丈淡然道:“如日之升,如月之降,如水之行,如风之逝。” “好一个日升月降,风行水逝,”李陶拊掌道,“但不知执着二字,又作何解?” 听李陶语气咄咄逼人,陈适不禁担心。 再看弘法方丈,脸上露出微笑:“施主这般,便可称为执着了。” 哈哈大笑,李陶转头向寺外行去,陈适也即告辞。 弘法方丈立在原处,双目微闭,神情淡漠,远远望去仿佛塑像。 “郡王,我们为何离开?”李白忍不住问道。 李陶白了他一眼:“难道你有方法在那老和尚的眼皮子底下溜进塔去?” “什么……还要上塔?!”李白有些不解。 “自然。” “可普润已经层层看过,并没什么特异之处啊。” “如果没有特异,如何解释二僧先后死亡的事实?” “只怕又是无功而返……” “这一次不会了。”李陶双目炯炯,语气平静:“因为我已知道,元觉那一天到底看到了什么。如果所料是真,或许今晚便可知道详情。” “需要我去吗?或许我可以帮上忙。”陈适一脸跃跃欲试。 李陶看了陈适一眼。淡淡道:“你最好还是不要出面,这事需要秘密进行。再说了,人若多了,照应不来,反而易生枝节。” …… 李陶刚刚回府,便有一人在早早等着他了。 “蓝田王,你可回来了。在下等你多时了!”说话的正是刑部第一捕头雷雨。 “哦。原来是雷捕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陶问道。 “蓝田王,是这样的。自从押解赵彦山回京之后,师父就一蹶不振,我看在眼里十分揪心。” “古震乃年少初犯,朝廷对他法外施恩,从轻发落,将他杖刑一百,发配到安西充军十年,这个结果难道古总捕头还不满意吗?” 雷雨赶忙摆手道:“不不不。师父与在下对蓝田王的大恩大德感恩不尽!” “那你这是……” “今日午时,朝廷以监守自盗及杀人罪判处赵彦山刀斧之刑。我怕师父他到时想不开,所以想请蓝田王……” 李陶点点头:“我明白了,雷捕头,这事我义不容辞在!” “大恩不言谢,有情后补,在下告辞了!”雷雨向李陶深施一礼。 …… 午时将至。西市监斩之处围观者人山人海。 古云天安置好家中老母和赵彦山家小,带着两壶好酒早早来到了刑场。 当一干人犯到位后,古云天走上前去,含泪递给赵彦山一壶酒,道:“大哥,你怪小弟么?” 赵彦山亦含泪苦笑道:“怎能怪你呢?要怪也只能怪大哥自己。贤弟你今日能来为我送行。我已知足了,来,咱们喝酒”。 顷刻,两人壶中酒尽,古云天凝重道:“大哥,你可曾记得当日咱兄弟结拜时誓言么?” “记得”赵彦山悲戚道:“不过大哥只是比你先行一步而已,你不必当真”。 古云天凄然道:“大哥。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岂不寂寞,小弟愿陪你一起同行”。 说罢,古云天突然拔出腰间宝刀,向肚子抹去。 “咣当”一声,古云天的刀被人击落在地,紧接着后脑被人一击晕了过去。 看着裴岳将古云天扛走,李陶对赵彦山道:“你虽是将死之人,但也算是好福气了!” 说罢,李陶转身而去。 赵彦山仰天凄笑道:“哈哈哈……老天真是待我赵某不薄,让我生平有此一友!贤弟,大哥先走一步了……” …… 天慈寺旁的一条小路上走着四个和尚,其实真和尚只有一个,那便是最前头的普润,另外三人跟在他身后,僧袍僧帽,正说着什么。 不习惯地拉了拉衣襟,李白小声抱怨道,“居然要扮成这副模样!” “你不会连这点委曲都受不了吧?”李陶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肃然,看起来倒真像个佛门子弟,口中却也没闲着。 “阿弥陀佛,佛、法、僧是为三宝。袈裟在身,动静有丁甲神护佑,施主你有福了!” 不问便知,说这话的是正牌和尚普润。 李白张了张嘴,想起口头功夫实在拼不过眼前这二人,何况如今局势,摆明二人是一搭一档,只得悻悻住嘴。 瞥了一眼李白吃瘪的模样,裴岳忍不住摇头轻笑起来。 天色己晚,寺院生活规律刻板,僧人多半已歇下。三人一路行走,并未遇上什么事。 刚到塔前,突然有人喝道:“站住!”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僧人,李白不禁握住了僧衣中的剑鞘,李陶却在第一时间按住了他的手。 “阿弥陀佛,是孝达么?” “啊,原来是普润师兄。” 名叫孝达的僧人秦州口音,身形魁梧,长相甚是憨厚。一见普润,连忙合掌施礼:“这么晚,师兄还不休息?” “不忙。你在此做什么?” “寺监说道,最近寺中有歹人出没,大家都要小心,因此要我来这里守塔,若见到生人便摇铃报信。” 一边说一边轻轻晃了晃手中铜铃,却被一只手顺手按住。 “师兄辛苦了,不如我来代劳吧。”身穿僧袍的李陶满脸笑意,十分和气。 “这……这怎好意思?”孝达一面推辞一面望了望对方:“不过,你是哪一堂的师兄?我怎么……” 第二百六十五章宝塔疑案(六) 话未说完,颈后已挨了一记,登时双眼翻白,倒了下去。 裴岳抽回手,看了普润一眼。普润倒没动怒,只是叹了口气,宣了声佛号:“你们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点了点头,李陶对裴岳与李白叫声“走”,直奔塔下。 月光如匹练,将整座高塔镀上银辉,比起白日庄严,又多了一份神秘。 “那天情景你可记得么?”李陶走到塔前,站了下来,对李白道:“这是你的位置。” 又向另一边走了几步,“元觉在这里。” “对。” “嗯。然后呢?” 李白记忆中浮现出当时情景:“他说,这塔是上皇敕建,还指给我看碑文。” “没错。”退了两步,李陶走到碑前立定,模拟元觉动作,“我记得,他刚开口就停住了,神情突然变得怪异,之后便一直魂不守舍。元觉当时很可能是发现了什么,而凶手说不定也在现场,察觉到了他神情有异,这才起意杀人灭口。” “会是什么?” “比如说,一处忘了拭抹的血迹,”目光落在御赐石碑之上,“或者,一个不慎暴露的机关。”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在石碑上缓缓抚摸。石碑表面光洁异常,纤尘不染,似乎就在近日被特意擦拭过。手指触及石碑背面某处,猛然一推,“喀”地一声,沉重的石碑像陀螺似地原地打了个转,与此同时,地面现出一个四尺见方的洞口,而原先站在那里的李陶已经不见了。 裴岳与李白大惊失色,连忙冲到石碑旁。洞口幽深,下面的情形一点也看不到。 裴岳压低喉咙叫道:“小主人!小主人!” 却静悄悄没有任何回应,裴岳心知不妙,咬了咬牙,纵身跃入。出乎意料,脚很快便沾了实地。原来落脚处离地面也只一人多高。没等松口气,李白也落了下来,一个踉跄之下,顺带着与裴岳顺着一条向下的通道溜了下去。 二人登时手忙脚乱,双手到处乱抓,却找不到一个可供支撑抓握的地方。开始还能勉强维持平衡,到后来便连滚带爬。直到“咚”地一下,撞到一处墙壁一样的障碍才停止下来。 头晕眼花之余。李白好不容易才爬起身,耳边却听到有人“哈”地一声,似乎忍不住笑。 李白连忙手摸腰间,所幸剑还在,顺手抽出握在手中,叫道:“郡王!你在哪里?” “这里。” 李白身后传来一声懒洋洋的答话,随后亮起一星光芒。李白霍然转身,看见李陶好整以暇地坐在地上,正用手中引火木点燃松明。仔细看时。李陶虽然散着头发,僧帽已经不知扔到了哪里,但却满是笑意,想必方才遭遇和李白一样。 裴岳的情况要比李白好了许多,他紧张地问道:“小主人,你没事吧?” “嗯,还好还好。” 裴岳这才松了口气。 李白小声抱怨道:“郡王刚才怎么不答话?提醒一下也是好的。害得我摔了这一大跤。” 站起身来,李陶掸了掸身上尘土:“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洞同下,有跤同摔。既是朋友,李兄也不会介意赔上这一个跟头吧?” “这……” 李白虽然知道李陶是故意引自己下来看笑话。却无法发作。 李陶又若无其事接道:“况且我一人身在地底,漆黑一片,情况不明,怎敢随意答话暴露目标?自然是找个角落先行躲藏。” 李陶说的也有道理,李白不再计较,他突然觉得手掌微微刺痛,举到眼前一看。却是方才撑在地上的时候擦破,数道青黑苔痕。 回头望去,坡道上痕迹宛然,长满青苔,难怪如此溜滑。 “这就是净修、元觉手上印痕的来历。青苔不仅生长在山中,地下阴湿处也有。”李陶举着松明向上照了照,侧壁有水珠渗出:“此处泥土本来干燥,但上方正好是竹管水槽的所在,年深日久,积下了厚厚的青苔。” “也就是说,他二人也来过这里!”李白大是兴奋,“果然没有找错!” 李陶无精打采地看了李白一眼,说出来的话却似当头一盆冷水:“不但来过这里,还是死在这里。” 周遭黑暗,唯一光源就是李陶手中的松明。周围墙壁都是泥土夯成,似乎年月久长。 “塔下为何会有这个地道?看起来倒像比寺庙还要古旧。” “不奇怪,佛门寺塔常有地宫一类,用来收藏秘宝圣物。我猜测,这地道确是以前就有。” 向前走了两步,前方出现一条通道,黑漆漆不知通向何方。通道口高不到五尺,狭窄仅容一人。好在松明依旧燃着,并无空气稀薄的迹象,想必内中另有通风之处。 “来。” 李陶毫不犹豫地弯下腰,躬身走了进去。裴岳与李白则在身后紧紧跟随,心中稍有忐忑,但看李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随即宁定下来。 泥土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有一种进入坟墓的错觉。李陶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四下观看,脚步却未停,四周寂静得只听到二人呼吸。跨过地上一道石坎,“呼”地一声,有风扑面而来,迅速后退一步,伸出另一只手,护住火光。眼前已到了一个略微开阔的所在,宽约七步,正对一间石室。 “看!” 李白抑制不住低呼出声,石门以及门旁地面,到处都是暗褐的血迹。 “嗯,看来那日净修被杀,就是这里。”李陶不动声色地俯身察看地上印痕,而后又站了起来,伸出手。 “剑。” 李白连忙递过。李陶示意李白站在一边,先仔细看了看石门周围,确定之后,将刀插入门缝一扳,立即闪身。如前所料,并无机关暗器之类,这才来到门前将之拉开。 扫视室内。乍一看,空空如也,但地面有痕迹,像是新近有人来过,而房屋正中则有一个土台,像是曾经用来安放什么东西,此刻却什么也没有。 摇了摇头,李陶道:“看来你我来迟了。这里原本应当有奇特物事,也许是宝藏,也许是其它。净修与元觉,应当就是先后发现了这里的秘密而遇害。” 第二百六十六章宝塔疑案(七) 正要向内走去,李陶脸色突然一变,转头道:“小心!’’ 话刚出口,沉重的石门已向李白倒了下来。不及多想,李白顺势一滚,轰地一声,石门落地,震得黄土飞扬,还没起身,一件冰冷的东西已经搭上了自己的咽喉。感觉到喉头传来彻骨寒意,不敢有丝毫动作。勉强侧过头,顺着筋肉干枯的手,看到一人灰衣衣袖,手中利刃隐隐闪耀。 李陶叹息随之响起:“既入佛门,何必执着?” 阴影中的人顿住了,过了片刻,才用嘶哑的声音道:“世人皆执着,岂独于我?” 即使性命掌握在那人手中,李白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弘法方丈!” 一点不错,那苍老的声音正是弘法方丈特有。 “果然机警,竟能猜到是我。” “不是猜的,而是我有证据!”笑吟吟地望着暗影中人,李陶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手上的凶器。 “证据?你怎么会有证据?”弘法方丈似有些不信。 “我给你讲一个事你就明白了!” “你说!” 李陶缓声道:“三年前……” …… 长安天慈寺颇为著名,每年上至皇帝宰相,下至贩夫走卒都来拜佛听经,进贡香火。但三年前,这佛门圣地一夜之间却发生了一件惨案,天慈寺的主持方丈弘明大师暴死在禅房中。 之所以说暴死,是因为弘明平日身体康健、毫无宿疾,而且正当盛年,突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身亡。 当时的京兆尹李焉接报大惊,长安城竟然发生了这种事,要让皇帝知道了,不但官职难保,恐怕连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得搭上。唯一补救的机会就是查明真相,给朝廷一个交代。可是仵作和大夫检查尸体的结论却是死因不明,因为尸体全身上下一点伤痕都没有。也不像是中毒。一些僧侣和差役便议论这是恶鬼作祟,勾走了方丈的魂魄。 李焉硬着头皮把恶鬼索命的猜测上报朝廷,又让全寺一百零八名高僧念了七七四十九天金刚伏魔咒,驱除邪气。幸好中宗李显没有怎么追究,只命将弘明方丈风光大葬了事。 不料事情还没有了结,一个月后,刚接替弘明任寺院方丈的弘生又死在了禅房里。死法和弘明一模一样。李焉又惊又怒。派出几百名衙役团团围住天慈寺,不让一个僧人走脱。又对平日服侍方丈饮食起居的小沙弥逐一审问,依旧一无所获。 李焉纵然满腹疑窦,也无法可施,只好派三十名衙差日夜守护第三任方丈弘智,不让任何人单独接近弘智,弘智每天的饮食也先经过检查,确保无毒后才让弘智食用。 李焉心想这样即使有人想谋害方丈也无从下手了吧?除非这个世上真有可以隐形的鬼神。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再发生了,弘智方丈也死了。他死的时候禅房外被三十个衙差围成铁桶一般。 天慈寺三月内连死三名僧人,而且都是地位最崇高的主持方丈。中宗大为震怒,他立刻将李焉削职查办,任命陈适为京兆尹,限期两个月破案。 陈适到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来寺中长老询问:“三位横死的方丈生前有什么相同或相似的地方?比如起居习惯、嗜好、随身物件等等……” 几位长老略一思索,纷纷摇头答道:“去世的三位师兄性格不同,弘明性格沉静,闲时喜欢静坐研读经文;弘生则大方爽朗。爱与弟子一起登山涉水,观赏风物;弘智则亦动亦静,静时写诗作画,但若碰上贵宾光临敝寺,多数由他招待,只因弘智有口才、人缘好。” “那随身物件呢?三位方丈逝世时。身上有什么物件是相同的?” 一老僧皱眉答道:“若说相同的物件,那就只有念珠和袈裟了。本寺方丈所用念珠和袈裟自前朝开始便代代相传,相当于方丈的信物。三位师兄去世时,身上都穿戴着同样一串念珠、同样一件袈裟。” 陈适点了点头,又问:“那历任方丈是由前一任指定呢,还是共同推举?” “本来是由前任指定,但三位师兄都是突然逝世。所以新任方丈由众僧推举,根据德操、辈分、修为来推荐评定。” 陈适将三人用过的念珠和袈裟仔细检查了一遍,还是留下了三十名衙差保护第四任方丈弘法,打道回府了。 可是说来也怪,弘生接任方丈以后一直平安无事。那些以为天慈寺闹鬼的信徒不再担心,又陆陆续续地进山拜佛了。 后来,离皇帝定下的破案期限越来越近,陈适十分着急,无奈之下走了韦皇后的门路,这才保住了性命,继续留任京兆尹。不过,这天慈寺方丈被杀案也就成了迷案。 …… “没错,你说的这第四任弘法方丈正是老衲,这又如何?”听完了李陶的故事,弘法方丈不动声色道。 “其实,天慈寺方丈被杀案并不难破。凶手用同样的手法连续害死三任方丈,显然不是出于私人恩怨。新一任方丈由众僧推举产生,所以凶手一定是寺中一位德操、修为、辈分俱高的僧人。被害的三人性格、习惯、爱好和居所又各不相同,那么凶手杀人过程必然是通过受害者身上的物件来实施。三人被害时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穿戴着方丈所用的念珠和袈裟。所以,我可以断定杀人的凶器便是这串念珠。” 弘法在这方面丈并没有说话,李陶继续说道:“凶手老奸巨猾,杀害三个师兄时为了让自己完全没有嫌疑,指派徒弟元觉动手。元觉将弘法的念珠偷偷掉包,换成了一串由鸡母珠做成的念珠。鸡母珠是一种剧毒植物的种子,外壳较硬,不易损坏。但是一旦被刮伤或损坏,便会释放出剧毒气味,人只要嗅上一点就会中毒而死。三位方丈被害的晚上,元觉在方丈禅房附近放出一些名叫刺蚺的小虫,刺蚺昼伏夜出、喜吸食鸡母珠的汁液,尖针一样的口器能轻易刺破鸡母珠坚硬的外壳。刺蚺闻到鸡母珠的味道,飞入禅房刺破弘法身上的鸡母珠,放出珠内的毒气就毒死了方丈。被刺破的鸡母珠排光了毒气,变成一颗普通的珠子。刺蚺总是雌雄一对生活,圆觉杀人时只放出雄虫,雄虫吸完鸡母珠的汁液,又飞回圆觉处与母虫相聚。因为鸡母珠产自天竺,在中原极为少见,所以验尸的大夫无法辨识毒性。” 第二百六十七章宝塔疑案(八) “蓝田王,你的故事很精彩,可惜只能是故事,你可有证据?”弘法方丈平心静气道。 “我当然有证据,而且确凿无疑的证据!” 弘法方丈道了一声佛号道:“这不可能!” 李陶笑了笑道:“证据我等会给你!其实,我一直搞不明白你为何要费尽心思做这方丈,今日见了这暗道,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为了这暗道与密室。” “不错。”弘法方丈的声音恢复了冷淡,“三年前,正是主公命我掌握天慈寺。” “三年前?”李白失声道,“你说的主公是谁?” 弘法方丈像看傻子一样盯着李白,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而是转向李陶:“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是如何知晓我除去前三位方丈之事的!” “因为你并没有杀死元觉,他恰好又被我救了,元觉死里逃生,幡然悔悟,自然会将一切如实招供。” 弘法方丈这才恍然大悟,长叹一声道:“这是天意呀!” 李陶慢慢点了点头:“前些日子,我进宫察过以前的机密档案,得知前隐太子李建成早知太宗皇帝有弑兄谋逆之意,故而将大批珍宝藏匿长安附近,以作后路。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密室中之前隐藏的,也就是隐太子留下的那批宝物了?” 松明跃动,照出弘法方丈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原先的圣洁之气已荡然无存,只留下一种扭曲的狂热:“按照主公的命令,这些年来我藏身于天慈寺,一直在在查找这批宝藏,直到三年前,我终于发现了这批宝物。三年来,我一直守在这里。元觉这畜牲不守清规,勾引女子上塔幽会,我岂不知?但他心怀鬼胎,特意宣布此塔为禁地。不许人上塔打扰,却正中我的下怀。” “净修、元觉两人都死在你的手中?”李白忍不住出声。 听了李白的问话,弘法方丈勒住他喉头的手蓦地一紧,登时李白就像被铁箍箍住一样,喘不过气来。 “年轻人,我也不怕告诉你,净修本是主公派来帮我的。他贪图荣华,要将我出卖给太平公主。这种背主求荣的东西,本不该活在世上!” 李陶眼中显出一丝了然之色,嘴唇动了动,又咽了下去,最终还是说道:“如今珍宝又在何处?” “自是到了它该去的地方。弘法方丈一双光芒锐利的眼已经变成血红:“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这里本是它最好的藏身之地,不过,你们很快就要报应临头了!” “动手!”李陶厉喝一声,尔后闪电般伸手。在墙上一扳,弘法方丈与李白身后突然发出隆隆巨响。 弘法方丈无意识地转头看去,却是刚才倒下石门缓缓立了起来。 这一分神稍纵即逝,机会难得,裴岳倾尽全力的一剑便刺向了弘法方丈。情急出手,自然不遗余力,未料到这弘法方丈竟能腾出右手用食中二指夹住裴岳的剑锋。神力惊人,丝毫不肯放松,更紧地箍住了李白。 李白因为手臂被圈在内侧,无法用上劲力,怎样也不能挣脱。颈上压力陡增,眼中只见到弘法方丈那张扭曲的面孔。看起来犹如鬼魅。 李白脑中一片混乱,突然弘法方丈停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手,一颗光头沉重地耷拉了下来。李白连忙推开,狼狈爬起,却看见李陶正悠闲负手站在原处。 “君子动口,小人动手。本以为有岳叔在。我便可放心做君子,”拍了拍手,李陶摇头道,“看来还是不成哪。” 裴岳苦笑道:“没想到这老和尚武功之高并不在我之下。” 李白惊魂未定,先看地上,弘法方丈已经昏死过去。伸手探了探鼻息,确定人还活着。 “现在怎么办?”李白一面伸手抚着自己颈项,一面心有余悸地望向老僧。 “管它怎么办,先离开此地再说。”李陶举起松明朝门口走去,光线照耀着的墙壁上,赫然有一条暗道,想必弘法方丈便是由此而来。顺着暗道曲曲折折走了一段路,有一条斜向上方的阶梯,一路爬上去,移开顶上的活板,光线随即射入,上面竟是一间禅房。 “难怪他出现的那么突然。”长吁一口气,李白有重见天日之感,“原来这暗道直接通向弘法方丈房中。” “不过,还是有些地方不甚明了。”李白一边思忖一边说道,“弘法方丈杀了净修,是因为他想要向官家告发他的主公,但元觉又是为何被杀?” “元觉是遭到灭口的,他虽然帮助师父除去了前几任方丈,但他并不知道密室藏宝之事。净修遇害那天,弘法方丈从地宫中将他尸体运上来,伪装坠塔现场,却大意地将血迹留在了石碑机关上。恰好被元觉看到,于是他好奇窥探,也招来杀身之祸。”李陶若有所思。 “可是石碑上并没有血迹啊。” “当然有。你可记得第一次见到石碑时碑上有不少灰尘,方才再看却光洁如新,必定有人特意擦拭过了。寺中这几日连连有人死去,正是混乱之时,若无特别原由,比如掩饰血迹,谁会去擦拭一块平日无人注意的石碑?” “但那样的话,他为何不将发现告知我们?” “因为他心怀鬼胎,生怕暴露自己的恶行。如今已知道,山上那具尸体就是桃蕊,也是元觉的情人。他诱拐了这名俗家女子,最终又因为害怕事情暴露而扼死情人。此事与弘法方丈的阴谋原本无关,元觉之死,更像是冥冥中的天道报应。” 说罢,李陶便向外走去。 “郡王,我们现在去哪里?”李白赶忙问道。 “忙了几日了,你不累我还累呢,自然是回去睡觉!”李陶的声音远远传来。 看着裴岳也跟了上去,李白忙喊道:“师父!” “什么事?”裴岳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李白。 “郡王他……”李白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郡王他真的不会武功吗?” 裴岳望着李白笑道:“其实,在这个世上,对于小主人来说,会不会武功并没有什么区别,自己慢慢想吧!” …… 长安城中天慈寺失火,弘法方丈于大火之后不知去向,据说已于塔中坐化。又有传言,说弘法方丈道行深厚,功德圆满,因此涅磐于火中。中宗皇帝降旨,追封弘法方丈为护国大圣禅师,任命了一个叫普润的和尚做了新方丈,并拨款修缮天慈寺塔。 …… 第二百六十八章血色梅花 “主人,你的意思是弘法方丈便是那股神秘力量的其中一份子?”刘玄听了李陶的叙说,不由问皱眉问道。 “可以这么说吧!可惜的是让那和尚死了,不然说不定还能多问出点消息呢!”李陶一脸遗憾道。 说起来,在密室当中李陶已经将弘法大师制住,可是不知这厮何时苏醒过来,竟然生生地咬舌自尽了。无奈之下,李陶只好一把火烧了宝塔,造成弘法**而死的假象。 “主人,你也莫过自责,像弘法这样的死士,就算活着也不可能从他嘴里掏出什么秘密来!”张昭在一旁宽慰着李陶。 李陶点头笑道:“不过好在,我们还有另处一条线索,若是徐郎中那里进行的顺利,我们未必没有机会。” …… 五月十五,明月夜。 安仁堂的老药房中一片寂静,房中一角一个老人正在灯下看着一本泛黄的古籍,他神情肃穆,双眼盯在古籍上,若有所思。窗外浮动着一阵淡淡的花香,外面也是万籁俱寂,是以入夜之后分外安静。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突然打破了房间的宁静,老人正诧异地抬头,房门已经被人推开,青布门帘被掀起,一个黄布短衫的汉子走了进来。 老人皱眉问道:“你是谁?” 黄衫汉子没有回答老人,扫视了房中一眼后,问道:“你便是安仁堂的徐郎中?” 老人点头道:“我正是徐郎中,你有何事?” 黄衫汉子忽然笑了笑,露出愉快的神情,说道:“有一位朋友,托我带一份礼物给你。” 说罢,黄衫汉子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于徐郎中。 徐郎中接过一看,是一方手帕,上面绣着一朵刺眼的红梅花,他疑惑地问道:“这是?” 黄衫汉子:“这是血色梅花!” “谁让你带给我的?”徐郎中满腹的疑惑。 黄衫汉子:“一个朋友。他说你只要见过血色梅花。就会明白了。” “血色梅花?”徐郎中上上下下翻看着手帕,脑袋中冥想关于血色梅花的信息,他似乎曾经听闻过血色梅花。 “梅花杀手!”徐郎中手中的手帕落在地上。他面色苍白,长满了皱纹的眼角里满是惊恐:“血色梅花手帕是梅花杀手的信物,收到了血色梅花手帕等于收到了地府的索命信,梅花杀手定来索要性命。” 黄衫汉子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笑容很是亲切:“你总算还知道梅花杀手。” 徐郎中的瞳孔却在收缩:“我和梅花杀手无冤无仇。他為何要杀我?” 黄衫汉子微笑道:“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若是梅花杀手看上了药房的什么东西。让他尽管拿去好了,不必害我性命。” 徐郎中说完看着神情飘然的黄衫汉子,突然顿悟道:“你、你便是梅花杀手!” 黄衫汉子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徐郎中声音颤抖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这药房中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要大名鼎鼎的梅花杀手走这一趟?” “这是一件很珍贵的东西。”黄衫汉子意味深长地道,“只怕你不肯给我。” 徐郎中道:“你想要什么都给你,你尽管拿去。” “我想要你的命!”黄衫汉子的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银白色的短剑,黄衫汉子手拿短剑一步跃起,一剑刺向徐郎中的咽喉。 这一击速度不快,却稳如泰山。势如千钧。 徐郎中惊骇地将手上的古籍一抛,转身便走,短剑穿破古籍而过,古籍的黄页四下飘飞。黄衫汉子脚步不停,剑光亦不停,霎时间碧光流转,昏暗的房中如同闪过一道幻影。 徐郎中被逼到房间角落。眼前再无去路,他只能惊恐连连地回头:“为什么……” 黄衫汉子已跟到身后,他破空一刺,一声响后,碧青的剑光尽然消失,徐郎中的胸脯上多了一个剑柄。徐郎中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呼。沉沉地倒在地上。 窗外月色正明,花香淡淡,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死一般的静寂。 半晌之后,黄衫汉子静静地收剑回鞘,又静静地将血色梅花手帕放在徐郎中冰冷的胸脯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与我无冤无仇。但是你拥有的东西是我的心腹之患。” 黄衫汉子一声冷叹:“所有的威胁都要消失,像风一样消失!” …… “李……郡王!”程德彰端着个古香古色的木盒子出现在了李陶面前。 程德彰做蓝田王府的管家已经有些日子了,可直到今日他依然没有完全适应从夫子到管家的转变,以至于在称呼上始终改不过来。 “程老夫子,有事吗?”与程德彰比起来,李陶倒是自然了许多,依旧称呼他为夫子。 “有人送来了这个!”程德彰将木盒递于李陶。 李陶打开木盒子,只见木盒里面是一个白布包。 李白好奇地道:“这木盒是谁送来的?” 程德彰摇摇头道:“是家丁发现的,就放在王府门外,放木盒子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陶将黄布包徐徐展开,随即几人发出惊诧的声音,只见白布包里是一截手指,手指弯曲而泛着乌黑色。 裴岳皱眉道:“谁人竟敢如此放肆,给小主人送来了一截断指?” 李陶叹了口气道:“这手指我认得,是安仁堂徐郎中的手指,他的手指因為长时间分拣药材,所以泛着乌黑色。” 李白一震道:“徐郎中已经被人下了毒手!” 李陶道:“显而易见,徐郎中是因我们而死,有人想阻止我们查找线索。” 继续展开布包,李陶见布包上绣着一朵梅花,原来包着断指的是一方手帕。 裴岳惊道:“血色梅花!梅花杀手!” 盒子底下还有一张字条,上面有一行血字:六月初六,铸剑山庄。 李白不解地问道:“梅花杀手是谁?” 裴岳道:“梅花杀手是赏金杀手,为钱杀人,犯案累累。他武功高强,行事诡异,行刺杀人从未失手。几年来,官府不但没有缉拿住他,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提起这名字无不胆寒。” 第二百六十九章线索 李陶点头道:“一定是那股神秘力量的幕后之人指使梅花杀手刺杀徐郎中,但是梅花杀手行刺完后送来此字条是何用意呢?” 裴岳恨恨地道:“这是狂妄的挑衅,梅花杀手不怕将行踪告诉我们,因為我们根本捉不到他,他在嘲笑我们。” “挑衅?”李陶皱着眉头思索,道:“梅花杀手向来不露真面目,他应该是个小心谨慎之人,他应该尽量掩饰行踪才是,他為何要挑衅我们呢?这是无谋匹夫的行為,似乎与他一贯的行為很不符。” 李白问道:“铸剑山庄又是何地方?” 裴岳道:“铸剑山庄在终南山上,庄主段连亭在江湖中索有盛名。铸剑山庄历代以来為皇宫铸造兵器,深得赞誉。到了段连亭继承家业,他更是将铸剑术发扬光大,被封為天下第一铸剑师,名满天下。” 李白不解道:“梅花杀手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名满天下的铸剑山庄有干系?” 李陶苦笑道:“所以我才觉得这纸条甚是匪夷所思。” 李白抓着脑袋冥思苦想,最后一拍脑袋,豪气地说道:“管他呢,去了便知。” 裴岳谨慎地道:“小主人,这也许是一个陷阱。” 李陶思索后道:“或许这也是一个机遇,我们应该会一会梅花杀手,看究竟谁能陷住谁!” …… 这一日,李陶正在书房内与张昭说话,却见裴岳悄悄进屋道:“小主人!李申来了!” “让他进来吧!” 李申进屋来向李陶施礼道:“见过小主人!” “是不是已经找到卢月儿了?”李陶急切地问道。 近些日子,李陶一直牵挂着卢月儿的安危。尽管李陶不知当年卢月儿为什么食言,最终并没有跟随自己逃亡舒城,可他却并不怨恨卢月儿。相反,他还时时挂念着那个骄傲的女孩子。此次,卢月儿悄悄跟着华郎中一家前往长安,肯定是来寻找自己的。这说明卢月儿还是牵挂自己的,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找到卢月儿。不然他是不会心安的。 “卢月儿还没有找到,我来是告诉主人另外一件事情!”李申摇头道。 “什么事?” “小主人,你安排我秘密监视朝臣的住宅,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昨夜有一个蒙面女子深夜时分,分别潜入了三名官员府上,每次进入仅一柱香时分,而且这三名官员都是恭恭敬敬将女子从后门送出!” 张昭目光一闪。看向李陶:“会不会这三人也与那钱松一样,被……” 李陶点点头:“很有可能!” 张昭问道:“这三名官员都是什么人?” “左都御史韩奇、中书舍人陈千里、军器监主簿徐继祖!” 张昭试探地问道:“主人。我们要不要从这三人身上打开缺口?” 李陶摇摇头:“这三人的官职都不算太高,想来知道的也不会太多,暂时先别惊动他们!” 说到这里,李陶向李申问道:“那名蒙面女子是何人?打听清楚了吗?” 李申摇摇头道:“那天晚上,我派了两名手下暗中跟着那名女子,可是那两人一直没有回来,今天早上才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被那女子发现灭口了?”李陶皱眉问道。 李申点点头。 “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长安北郊大萧庄!”李申恭身答道。 “大萧庄?”李陶的眉头上挑。 张昭道:“这大萧庄是当年太宗皇帝赐予萧瑀的,萧瑀不贪财好利,他为隋臣时。田宅很多,后这些田宅被高祖分赐给功臣。归唐后,李渊将田宅归还给他,他却只留下一个庄子,并在庄内设萧家宗庙,以作祭祀,这个庄子便是大萧庄。” 李陶似有所思:“萧瑀?可是凌烟阁内二十四功臣之一的那位萧瑀?” 张昭点头道:“正是。萧瑀在二十四位功臣位列第九。” 李陶转向李申:“你做的不错,继续监视那三名官员。殉职的那两名手下一定要嘉奖厚葬,家人也要妥善安置,可不能让其他部属寒心!需要要钱随时到范九郎那里支取。” “是,小主人!我知道该怎么做!”李申点头道。 “你去吧!” “是,小主人。我告辞了!”李申点点头转身欲走。 “等等!” “小主人,还有什么吩咐吗?”李申回身。 “那个……卢月儿……要抓紧时间查找,她很重要!” “是!小主人!” 望着李申离去的身影,张昭不禁暗笑:没看出来主人还是个多情种子。 李陶见张昭偷笑,也懒得和他计较,郑重道:“去铸剑山庄还有些时日,我想先去大萧庄探探底。” “主人。这会不会太危险了?”张昭担忧道。 “有裴岳和李白跟着我,不会有事的!长安城内的事,你要盯紧些!” 张昭点点头:“主人,您放心吧!” 就在此时,裴岳又进了书房:“小主人,宫苑总监钟绍京求见。” “钟绍京?”李陶疑惑地看向张昭。 “钟绍京幼时家贫,出身卑微,全仗自己的才能进入京都长安府事职。初任朝廷司农录事,虽官职卑微,然书法艺术卓尔超群。因为善长书法而被兵部尚书裴行俭保荐擢升入“直凤阁”任职。现任宫苑总监,处理宫廷事务,宫殿中的门榜、牌匾、楹联等,尽是他的墨宝手迹。”张昭如数家珍般将钟绍京的的情况一一道来。 “我不认识这个钟绍京,他见我有何事呢?”李陶不解道。 张昭笑道:“主人你见见他,听他如何说不就知道他的来意了?” 李陶点点头:“好吧,我就见见他吧!” “主人,那我回避一下!” “好的!”李陶指了指书屋一角的屏风:“你也听听吧!” …… “下官见过蓝田王!”钟绍京向李陶见礼道。 “钟总监不必客气,请坐!”李陶回礼道。 钟绍京坐定之后也不客套,直截了当道:“下官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钟总监请讲!”李陶不动声色。 “我想请蓝田王出手救一个人!” “什么人?” “游骑将军周波!” “军中之人?” “正是!”钟绍京目光炯炯盯着蓝田王。 第二百七十章西市冤案 李陶苦笑道:“钟总监,你总该让我知道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再做决定吧?” 钟绍京歉意道:“蓝田王,是下官唐突了,此事是这样的……” …… 五月十五之夜月正圆,四下静谧无声,忙碌了一天的百姓们早已进入梦乡,此时西市东街内忽然传来一阵阵骚乱声,还夹杂着女人孩子的哭叫。 原来不知何时突然闯来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正在街内各店挨家搜查,带队的官员乃西市署令梅登。市署令负责财货交易、辨别秤杆的轻重真伪等事务。朝廷在市场上设有西市局,其首脑就是市署令,权利可谓不小。 梅登带领这队官兵,口里叫着“不能走了反贼”,说话间已经搜到商户金掌柜家,金家店铺以经营布匹香料为主,官兵们将店堂翻的乱七八糟后,又到了后院。只见他家后院中香雾缭绕,燃着许多香枝。 梅登立即命令:“来人啊,给我把这个反贼拿了!” 金掌柜吃了一惊,连叫冤枉。 梅登冷笑道:“我们要捉拿的反贼,正是以烧香举火为暗号,你如果与反贼无关,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烧香?” 金掌柜道:“小人之所以要烧大量香灰,使为了供给那些富贵大户人家。他们生活讲究,解手要拿香灰垫马桶。官爷要是不信,可以找他们询问。” 梅登哼了一声,又看着满院子晾晒的白布问道:“那这个又是什么?” 金掌柜回答道:“说起来也是我家门不幸,家母于昨天过世,这几天正在筹备丧事。因为家中的仓库存有白布,于是便取出来晾晒一下,明日要给全家大小裁孝服用的。” 梅登冷笑道:“看不出你还有张利口。那有这样的巧事?反贼说好以半夜烧香为暗号,臂缠白布,反出长安,我现在就在你家查出这些违禁的东西,你要有理。去跟刘尚书说去。” 说着,手一挥,命令将金掌柜带走。金掌柜哪里肯去,连连叫屈,拼命挣扎,后来竟然变成了哭骂。家里人纷纷跑出,闹成一团。金掌柜孩子刚刚六岁,上前咬了一口梅登的手。梅登大怒,一脚踹出,踢的那孩子直摔出几丈远,哭不出声来,孩子娘当即晕了过去。 正在吵闹间,忽然从旁边矮墙的暗影里蹿出个人来,叫道:“你们这般兴师动众,是在捉拿我吗?周波在这里,你们不要再浪费心思了!” 众人闻声抬头。只见一个相貌粗豪的汉子站在面前。 众人都是一愣,梅登取出图纸,细细对照了一下,吩咐:“带走,将这商人也一并带走。” 周波大怒道:“你这个无耻禽兽,我已经说了自愿投案,关这家人什么事。还不放了人家!” 众人不理,将二人们五花大绑的带走。 金掌柜被官兵们押着,一路嘟囔着被押送到了大牢。进牢门一看,竟然早还有四五个熟人也已经被关在这里。粗粗一算,总归有十多个,人人都是惶恐不安。搞不清楚自己何时成为了反贼。而那个周波,显然是个重要人物,一进门就被带到别处去了,似乎刘尚书急着要见这人。 说起兵部尚书刘震南,满长安城无人不知,此人多次统兵与边境上的突厥人打仗,据说功劳很大。很得皇上宠信,是朝野数一数二的权贵。他要捉拿反贼,与这些百姓有什么关系? 正说间,有人叫道,过堂了。金掌柜还在发愣,已经被两个军兵推搡了出去。金掌柜自然连叫冤枉,那主审官道:“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肯承认的!” 金掌柜血肉之躯,如何经受的住这样的严刑,当场昏死了几次,到拖回牢里时,已经不成人形,夜里便断了气。 当天晚上至次日,牢里陆续又关进十多个商人,号称疑犯,加起来竟然有三十多个。被拿到狱中,无外乎便是一番拷打,一夜间死于棍棒酷刑的就有近十个。外面的家人亲属,上下奔走,号呼喊冤,但与事何补。一时间西市风声鹤唳,寻常百姓们惶恐不安,都唯恐祸从天降。 这日,金掌柜的妻子带同孩子给丈夫和婆婆上坟回来,面对满屋疮痍,心中悲痛,又放声大哭,这时却有一个人找上门来,这人正是钟绍京。 钟绍京路过西市,听闻附近哭声震天,十多户人家都在办丧事,三十多人竟然齐齐在短时间内丢了性命。钟绍京诧异之余觉得事情十分蹊跷,当下前来走访各家,探问事情始末。 听完事情的前后经过,又听到金妻说事发当晚曾经同时抓了一个叫周波的人,钟绍京猛然站起,叫道:“刘震南啊刘震南,你竟然干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天理难容啊。周波啊周波,你可知因为你,害得这么多无辜百姓惨死。这世间天理何在?” 金妻见他神情激动,问道:“看来大人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 钟绍京叹了一口气,道:“这话说来长了。” 当下向闻讯赶来的众人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前不久突厥来犯,刘震南以兵部尚书之职挂帅拒敌。周波本是一名游骑将军,跟随刘震南率领军队攻打突厥。大军最初遭遇突厥大军,因不熟地形连吃败仗,刘震南却又刚愎自用、心胸狭窄,不肯听从周波等人侧面偷袭保存实力的正确建议,贪功冒进,反强令众人带兵正面迎敌,结果陷入敌军包围,全军大败损失惨重。 朝廷追究责任,刘震南竟然将过错全部推到周波身上,奏请朝廷要杀他顶罪。 危急关头,幸亏刘震南手下的一名校卫通封报信,周波只得连夜带领自己的两名部下王林兄弟逃离边关,准备到长安面见皇帝说个清楚。 不料到了长安城,却见街道上贴满了告示,竟然是全城通缉周波,说他临阵抗命,贻误军机,有提供线索者,重赏千金。 原来刘震南已经先前一步率领大军还朝,而且说动宗楚客定了周波罪名。周波先前在军中的部下,也都被刘震南分拆,编入他手下几支队伍中了。 周波看见局势如此,拿出自己积蓄,要两名部下返回老家从此隐姓埋名安稳度日,但王林兄弟却不甘大哥受此冤屈,非但不肯离去,还执意劝说周波告御状,讨回公道。 于是,周波来到御史台,击鼓鸣冤。 第二百七十一章平反正名 刘震南没想到他真敢来告状,惊怒之下,立即去找宗楚客。 宗楚客秘密命令自己心腹传令御史台主管官员,私动大刑。御史台得到命令,不惜动用火龙等酷刑,打的周波死去活来,写好认罪的口供,趁他昏死时拿起手指按下了手印,将他打进了大牢,定于三天后半夜处死。 王林兄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后悔莫及之下决定铤而走险,当下两人动用关系,秘密联络周波从前在军中的部下,商量一起劫狱救出周波,反出长安,再寻机会报仇。 王林兄弟已经集结了三百多人,定于三更时烧香为号,各自臂缠白布,到大牢前集中。万万想不到的是,消息竟然走漏。刘震南得到消息大惊,立即传令京城兵马司长官,连夜通宵查营,凡是偷藏白布的,一律抓起。 这一夜九城不宁,军营中人心惶惶,被查出的三百多名军士纷纷被押到牢中,骂声叫喊声一片,满街道的火把兵马。王氏兄弟见情形不妙,知道消息泄露,情急之下,想到刘震南肯定忙着抓人查人,牢房中说不定反倒防范不那么紧,俩人决定想到兵行险招,去大牢中劫狱。想不到这一招竟然奏效,二人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原来周波因为伤势严重,一直昏迷,不能自己行动,看守的人也放松了警惕,看守的狱卒也都被临时抽调去巡查各个牢房了,王林打扮成狱卒的模样,竟然顺利拿到牢房钥匙,将周波救出。 三人仓皇奔逃,一路到了西市,暂时隐藏在东街附近。 且说刘震南控制住了反叛的军士,却被周波这个正主儿逃走,恼羞成怒,将命令全城大搜捕,务必要找出人来。 手下将长安城几乎翻了个。却毫无结果,最后只剩下西市了。西市人员杂居,多有外国胡商,刘震南也不敢轻举妄动,先找来西市署令梅登商量。 于是才有了梅登亲自带人在西市搜查反贼的一幕。当时周波正躲藏在近处,见到金掌柜等人无辜被缉拿,再也忍耐不住。自告奋勇出来自首以救众人。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非但没有救下众人。反而第二次又被关进监牢,而金掌柜等人此刻都已经横遭不幸。 众人听完钟绍京这番话,都咬牙切齿大骂刘震南。 钟绍京道:“我大唐清平世界,怎能有这样冤枉人的事情?死去的人蒙受了这么大的冤屈,在九泉之下怎么瞑目?活着的人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今日我把我知道的详情已经告诉大伙了,我还要为大伙上书鸣冤。” 众人都泪流满面。 接下来几日,钟绍京多次上书,要为众人平反。然而朝廷迟迟不肯对此事做出回应。他知道,肯定是宗楚客从中作梗。无奈之下只好求到了李陶这里。 …… “居然会有此事?”李陶听罢也是大怒。 这些日子,李陶忙着天慈寺的案子,没想到竟然会出如此大事。 “下官以性命担保,句句属实!”钟绍京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李陶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你为何不去找相王或者太平公主,却偏偏找到了我的门上?” 钟绍京苦笑道:“我也不瞒蓝田王,事实上在蓝田王府上之前。我也去过相王府和太平公主府了。” “他们不愿意管么?” “那倒不是,他们告诉我,若要此事尽快解决,只能来求蓝田王,于是我就……” 李陶摇摇头小声嘀咕道:“这两个老狐狸!” 说罢,李陶盯着钟绍京看了好半晌:“这事与你无关。你为何要出头?” 钟绍京叹了口气:“我虽然位卑,可若碰到这样的事却装作不知,怎能对得起良心?” 李陶笑了:“没问题,此事交给我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蓝田王尽管吩咐!” “我写一封信,你帮我带给临淄王!然后,剩下的事情你就听他的吩咐便可!” “没问题!” …… 李隆基看完手中的信,盯着钟昭京。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目光:“钟总监若没事了可经常到我府上来走走!” “在下感谢临淄王的厚爱,临淄王可以吩咐了!”钟绍就郑重道。 “吩咐什么?” “蓝田王说过,让我听您的吩咐!” “我已经吩咐过了!”李隆基笑道。 “啊?吩咐过了?”钟绍京懵了。 “你再想想?” “难道就是让我经常到临淄王府上走走?” “正是!” …… 当天夜里,李陶连夜进宫。 第二日,中宗下旨,说西市烧灰商人,属被误杀,给予平反正名,并补偿各家丰厚抚恤金。金掌柜等人终于可以安笑九泉了。至于周波一案,着御史台重新审理。 钟绍京知道事情只解决了一半,这刘震南权势冲天,虽然说重新审理周波案,但是他若在其中继续做手脚,谁能保证这真相何时能大白,当下又来找李陶。 “此事交给我了!不过你可别忘了临淄王的吩咐!” 说罢,李陶笑着送客了。 …… “不知蓝田王召下官来有何指教?”李陶的所作所为,刘震南做为兵部尚书都看在眼中,他对李陶颇为忌惮,故而十分恭敬。 李陶笑道:“刘尚书好大的威风,眼下长安,百姓或许不知有皇上,却人人都知道有个刘尚书,可真是闻风丧胆呀。” 刘震南听罢浑身一颤,他知道李陶所指,赶忙解释道:“下官知道此事惊扰了百姓。但这周波是朝廷钦犯,下官也是不得已。” 李陶道:“关于你们军中打仗的先后经过,我也知道一些。这周波卓有劳绩,并没有大的过失,刘尚书所作所为,确实也有点逼人太甚。再说此人在军中还有不少下属,倘若今日将他杀了,只怕也难服军心,不如刘尚书卖我一个面子,就此算了,怎么样?” 望着李陶像刀子一样的目光,刘震南忙不迭点头道:“一切听蓝田王的吩咐。” “将周波移交给刑部,此事你不用再管了,你放心,周波以后不会再与你有什么牵涉,你就安心做你的兵部尚书吧!” 刘震南正担心李陶将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赶忙就坡下驴道:“下官马上照办!” 第二百七十二章萧家家主 长安城北郊外十里处的大萧庄外,两个年轻人静静地站在一棵大柳树下。 “郡王,我们直接去拜访,会不会打草惊蛇?”说话的是李白。 “大萧庄上千口人,全部姓萧,你觉得我们暗中去查,能查出什么结果吗?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去拜访!”李陶淡淡道。 “这要万一他们……”李白有些担忧道。 “我觉得不大可能,萧家世受皇恩,应该不会做那大逆不道之事的!”李陶摇头道。 见李白还是不放心,李陶笑着安慰道:“再说了,不是还有岳叔在暗中呢吗?你就放心吧!” 听李陶提起了裴岳,李白笑了:“对呀,我怎么把师父给忘了!” 李陶见李白对裴岳如此有信心,不由苦笑,早知是这样也省得自己白费半天口舌了。 “好了,去送拜帖吧!”李陶吩咐道。 “是!郡王!” …… “蓝田王李陶?他怎么会来我们萧家?”萧家家主萧靖允看着拜帖不由嘀咕道。 “阿爹,蓝田王这几个月风头很健,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今日来不会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吧?”说话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中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叫萧天山,乃萧靖允的长子。 “不会!”萧靖允摇头道:“蓝田王看起来行事毫无章法,但却不是那种不讲理之辈。再说了,我们萧家向来不做违反国法之事,有什么好怕的?” 萧天山点点头。 萧靖允起身道:“这样吧,我亲自去迎接蓝田王,你留下安排一下,别让客人小瞧了我们萧家!” “是,阿爹!” …… 萧靖允将李陶二人迎进庄子,热情招待,酒足饭饱之后,又将二人引进自己的书房。 “蓝田王。现在没有外人了,你可以说明你的来意了吧?”萧靖允目光深邃盯着李陶。 李陶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萧天山。 萧靖允赶忙说道:“犬子是知道轻重的之人,萧家的事情大部分都由他来打理,蓝田王就请放心吧!” 李陶向萧靖允拱了拱手:“因事关重大,在下不得不谨慎行事,望萧家主见谅!” 听李陶如此一说。萧靖允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点头道:“我懂的!” “萧家主。今日我所说之事,只限于你们父子二人知道,若是传入第三人之耳……”李陶停下不说了。 萧靖允点头道:“我们萧家向来注重承诺,我向你保证,绝不会传入第三人耳中。” “那好,我相信你!事情是这样的……” 待李陶说完之后,萧靖允面色沉重:“蓝田王,多谢你实言相告。虽然我现在不敢断言此人真是我萧家的,但我会全力配合您调查此事。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向你证明我们萧家的清白!” 李陶微微一笑:“我相信你,萧家主!” “那就请蓝田王暂时住在庄里,若此人真是我萧家的,我保证三日内查出此人,将她交于蓝田王处置!”说到这里,萧靖允对萧天山吩咐道:“你将蓝田王与这位兄弟带到客房休息。一定要好生招待,万万莫慢怠了贵客。” “是!阿爹!” 李陶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还请萧家主替我保密身份。” 萧靖允点头道:“我明白,请放心!” 待萧天山再回来的时候,萧靖允还在沉思。 萧靖允瞅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天山。这事你怎么看?” 萧天山沉吟片刻道:“我认为蓝田王说的是实话,这人可能就是我们萧家的,至少也和我们萧家有关。” 萧靖允点点头。 “只有全力查出此人,才能洗脱我们萧家的嫌疑!我想只要我们做出了实际行动,蓝田王是不会为难我们萧家的!” “那好,天山,这几日你就全力做这件事吗!一定要给蓝田王一个满意的交待。” 萧天山皱眉问道:“阿爹。你有心事?” 萧靖允叹了口气道:“心事倒没有,但我有一种预感,咱们萧家可能面临一场劫难了……” …… 天阴沉沉的,如沉重的大锅扣在大萧城的上空,也扣在萧天山的心头。 萧天山端坐在特制的轮椅中,面沉如水,恍如老僧入定。但他的心却并不平静,悲痛、恚怒、惶惑……种种情绪,就如这天,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的父亲,做了萧家近三十年家主的萧靖允昨夜辞世,但那绝非是正常的寿终正寝,而是……遇害! 大萧庄作为萧家的根基之地,早已建得固若金汤,每晚的明桩暗哨足有数十处之多,而他们的一家之主,就在如此森严的戒备下,离奇地死于自己的睡榻之上。 萧天山为人冷静、机智,在萧家中素有“天机公子”之誉。但此刻的“天机公子”却失去了往日的笃定、从容。 萧天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现下萧家已是群龙无首,他绝不能乱了方寸。 “来人!”他低声轻喝,发下了代摄家主的第一道命令,“加派人手,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翰齐找回来。” “萧公子,你所说的这翰齐是何人?”李陶站在萧天山身边问道。 此刻李陶的心情很不爽,自己刚到大萧庄,萧家的家主便被人杀了。萧家上上下下看自己的目光都不一样,似乎是自己杀了他们的家主一般,若不是有萧天山压着,这些人恐怕连吃了自己的心都有。 萧天山轻捶着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慨然长叹道:“萧翰齐是我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性子散漫不羁,终日在外眠花宿柳,从不过问家中之事。” 说到这里,萧天山忍不住问道:“蓝……李小郎君,不知家父之死与那人是否有关系?” “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不过萧公子你放心,这事既然让我碰上了,我就会管到底,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大哥,大哥……”就在萧天山神伤不已之时,一位年轻女子来到他身边。 “萧公子,不知这位是……”李陶仔细地打量着萧天山身边的女子。 第二百七十三章家法 萧天山知道李陶心中所想,赶忙解释道:“这是小妹萧青潇,她是家中的幼女,一年前已配与星云堡的少堡主沈星鸿为妻,她此番赶回娘家,本是要在三日后为父亲的六十寿辰祝寿,何曾想……” 李陶点点头,不再说话。 萧天山强自展颜,问道:“潇儿,灵堂布置好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答道:“已经搭建起来了,要不要现在把父亲的遗体请入灵堂?” “……再等等。”萧天山犹豫着,他在等二弟回来。 “二哥真是的,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却在外面逍遥……”萧青潇不恁地数落着:“昨天晚上,我还见父亲召他到房中训话,当时父亲一脸怒气,吓得我没敢进去……” “昨天晚上?”萧天山心中一紧,追问道,“可知他们谈了什么?你二哥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个……当时我见父亲盛怒,也不敢上前,只隐隐听见好像在说家主之位……没敢细听便赶紧离开了,不知道二哥什么时候走的。” 萧青潇好像想起了什么,忽道:“对了,之前我带着下人去替父亲收拾后事的时候,发现父亲床脚下有一粒纽扣,不知道是否与父亲的死有关,小妹不敢乱说,请大哥看看。” 萧青潇递上一粒白玉纽扣,这种纽扣做工精致,打磨颇费功夫,因此价值不菲,在富贵公子圈里很是流行。萧家能用得起也喜欢这种讲究的,只有一个人。 “大公子,二公子找到啦……”管家祥安急冲冲地跑进园子,在他身后,几名帮众抬着一张软榻,软榻上酒酣如雷的正是大家将城里翻了个遍才找到的萧翰齐。 “回大公子,赵海他们几个在城北新开的醉红楼找到了二公子。但二公子宿醉未醒,没有办法,便……便抬了回来……”祥安的声音越说越低。因为他看见萧天山的脸色越来越冷,双拳死死交握着,吓得他把声音吞了回去。 “祥安叔!”萧天山的声音冷得像冰,令祥安生生地打了个寒战,只见这个一向冷静平和的大公子此时目光凌厉,紧盯着软榻上的萧翰齐缓缓地道:“将萧翰齐绑进灵堂,请、家、法!” 一桶冷水从头淋下。萧翰齐缓缓睁开眼睛,嘴里喃喃出声!“下雨了吗……” 冷着脸端坐在轮椅中的萧天山唇角紧抿。一脸盛怒表情,仿佛随时都将爆发出来。但他忍耐着,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自己的声音,缓缓道:“萧翰齐,你可清醒了吗?” 突闻大哥如修罗般的声音,萧翰齐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看着堂上一片白色,不由诧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父亲死了!”萧天山再也忍不住,重重地吐出这几个字,面目因极度的愤怒而开始狰狞:“你说,昨晚你和父亲说了什么?” “昨晚?昨晚我在……” 萧青潇指着二哥哭道:“昨晚我亲眼见你在父亲房里说家主之位的事情,父亲很是愤怒,肯定是你怪父亲要将家主之位传与大哥,你便恼羞成怒。气死了父亲,你还不承认!” “潇儿,不是这样的……” “这是什么?别说你根本没到过父亲房里。”萧青潇展开手掌,手掌上正是那粒白玉纽扣。 萧翰齐一见那粒白玉纽扣,甚是惊诧,他不解地看了大哥一眼。见大哥目光深邃,无动于衷,不由低头陷入了深思。 萧天山忽道:“祥安叔,请家法!” 祥安在堂下听唤,连忙高举着一根紫木藤条,一脸恭敬地走了进来。萧家众人在见到这根紫木藤条后皆面露恐惧之色,因为他们知道。紫木藤条是萧家制裁嫡系子弟的,当请出家法时,任何人说情皆不管用。 萧靖允家主在世时仅用过一次,惩罚的也是这二公子萧翰齐。紫木藤条的威力是寻常鞭力的五倍,当日萧翰齐被打得皮肉翻飞,血痕纵横,若不是残腿的大公子萧天山拼死相求,又以身护在二弟身前,家法是不会停的。从此,这根紫木藤条便一直束之高阁。用萧家主的话说:我还不想赔上天山的性命。 但是今天,在父亲的灵堂上萧天山却请出了家法,要惩治这个他昔日曾拼死相护的兄弟,怎叫祥安和萧家众人心中不颤抖生惧? “萧翰齐,你仔细想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有不实,家法无情。”博天山幽深难测的双眼与萧翰齐澄明无畏的双眼对视,缓缓说道。 萧翰开双膝向前爬行了几步,眼含热泪朝着父亲的灵柩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高声道:“请父亲在天之灵,指给孩儿明路。”然后朝向大哥坚定道,“萧翰齐愿领家法,请大哥明示。” “鞭笞六十!”萧天山下令。 紫影一道道落在萧翰齐**的背脊上,很快便见血影密布,惨不忍睹。他紧咬牙关没有吭一声,只是看着高坐堂上的大哥萧天山,和站在大哥身后一脸担忧的小妹萧青潇,他的嘴角竟挂起一丝奇异的笑容,任冷汗潸潸而落。祥安也咬着牙将一鞭一鞭抽落,不敢停留。家法既出,若无家长命令,他是不能停止的。 六十鞭领完,萧翰齐缓缓抬头,颤抖着声音道:“大哥,好狠!”说完便倒地晕了过去。 萧天山面沉如水,不为所动,缓缓地道:“祥安叔,将萧翰齐抬回灵烟阁给他敷药,并将他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灵烟阁十丈范围。” 祥安连忙领命,颤抖着双手收起紫木藤条,低声招呼立在堂下的众人小心地抬起萧翰齐离开。 萧天山又道:“三妹,吩咐下去,萧家上下着白服,挂白幡,进出人等一律登记在册。” 萧青潇也连忙领命而去。 日光照进屋中,只见皓白低垂。不知从哪里飘过的风,隐隐绰绰地荡起白色帘幔,灵堂之上,已只剩下那孤零零的残影。 萧天山再也抑不住热泪滚滚,哀声唤着父亲,他从轮椅上滚下,跪在地上向着父亲的灵位重重地磕着头,嘶声道:“孩儿今日鞭笞二弟。实出无奈。但孩儿发誓,一定揪出害您枉死的凶手,以凶手之血,祭您亡灵。” 李陶站在轮椅之后,静静地看着萧天山,一言不发。 第二百七十四章寒梅索魂 这几日的大萧庄虽然哀声一片,却并不紊乱,家主之位固然空悬,但大公子萧天山执事有序,心中清明得很。这些年来,萧天山一直辅佐父亲处理萧家事务,早已轻车熟路。萧家众人一边惋惜他残腿的境遇,一边也在谈论未来的萧家家主之位会由谁坐。而当日二公子萧翰齐被家法打得死去活来,又被禁锢在房中不准行走,明眼人便纷纷知道,家主之位已没有悬念,只待来日正式公布罢了。 又是数日过去,萧天山却迟迟没有下达安葬家主的命令,萧家上下虽然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出面多问一句。 萧天山终日呆坐在因摆放了数块冰石而显得冷飕飕的灵堂中,面目冷峻,不容亲近,只有两个白衣少年陪在身边,而萧家上下都不知这两人的身份。 这日,萧青潇的丈夫星云堡的少堡主沈星鸿神色惊惶地闯进灵堂,急道:“大哥,不好了……” 萧青潇示意沈星鸿噤声,面有忧色地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有如入定的大哥,将沈星鸿拉到门边才轻声问道:“何事慌张?” 沈星鸿缓了口气,拿出一张画有黑色寒梅的烫金拜帖,悄声道:“适才看门的老李头儿在门上发现的,上面写着:‘黑煞有请,寒梅索魂’。” “黑煞有请,寒梅索魂——梅寒雪!”萧天山忽然接口,他已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地问道:“可写明时间了吗?” 沈星鸿不敢隐瞒,连忙递上那张拜帖,紧张地道:“今夜子时。” 萧天山接过帖子,却道:“这几日你们都累了,下去歇着吧。今夜也不用出来,我自有安排。” 沈星鸿与萧青潇面面相觑,不得要领。萧青潇欲言又止,终是低头走了出去。她心目中的大哥,已经越来越神秘莫测。漫不着边了。 萧天山审视着手中这张制作精美,却笼罩着一层煞气的帖子,无言地笑了。 他将拜帖递于李陶,李陶看后收起:“萧公子,看来对方沉不住气了,按计划进行便可!” 萧天山向着父亲的灵位弯腰一拜,道:“父亲。大风起了,孩儿也要去准备准备了。” 说完便滚动轮椅出了灵堂。 子时刚至。月在中天。 萧天山看着地上突然多出来的一道黑影,便转动轮椅看向身侧那缓缓走来的女子。 她戴着一顶黑斗篷,随风轻拂的黑色面纱遮住了她的容颜,也增添了一股神秘的煞气。 “黑煞有请,寒梅索魂。晚辈该如何称呼前辈?”萧天山目光灼灼,礼貌地问道。 那女子闻声脚步一顿,娇笑道:“萧大公子既见索魂帖,当知奴家名,何况黑煞既出。客气已枉然,你说是吗?” 那女子谈笑自若,右手却舞起宽袖在空中拂动,如一只黑色蝴蝶翩跹飞舞。忽闻一道冷香袭来,刹那间可见磷光闪闪,宛若流萤随风飞舞,落在萧天山身上、地上。空气中顿时盈溢着寒梅冷香,人鼻甘甜,令人生出倦怠之情,仿佛随时都想沉睡过去。 “黑煞无常舞云袖,寒梅有情索君魂。”萧天山却神色如常,还抽动鼻翼使劲嗅了嗅。仿佛寒梅绽放而自己正流连在梅枝花间,乐而忘返,但他吟出来的诗却充满着死亡的气息。 “前辈隐退江湖十余载,却为何今日有此雅兴来到萧家,见面就送了晚辈一袖寒香?” 见自己的毒对萧天山无用,梅寒雪不由一怔,随即又是娇笑数声。道:“没想到,他竟然将黑煞有请的破解之法教给了你,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说完便黑袖连舞,竟如旋转翩飞的黑蝴蝶,带起凌厉的杀气漫卷而来。 月在中天,却在黑袖舞动下黯然失色。萧天山坐在轮椅上行动本不方便,应变中便显得非常的被动。但他仍然处变不惊,淡笑道:“前辈舞得累了,也看看晚辈的手艺。” 只见他双手一动,轮椅竟然向旁里滑开半丈距离,右手忽在轮椅上一按,倏地一物自轮椅扶手中破空而出,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仿佛一管洞箫。细看下却是六个风管,在空中张开,变成一张银丝织成的大网,向梅寒雪身上罩落。风管余音缭绕,有如利剑掷地插入地面,银丝网就像一顶帐篷,却将梅寒雪牢牢地罩在帐篷底下,任她抓、扯、撕、砍都没有将这顶银丝网帐篷弄开分毫。 萧天山笑道:“没有用的,这是天蚕丝。” “哼哼,区区一张网就能困住我吗?” 忽然,梅寒雪一声冷哼,五指连扣,出手如电,竟弹出数朵淡红色的荧光,分袭萧天山身上数处要害。萧天山一惊,知道这是梅寒雪最厉害的暗器——胭脂扣,胭脂扣实是装有毒粉和火药的小弹珠,因外壳粉红如胭脂,因而得名。眼下数弹齐发,攻击面甚广,即使他连忙退避,但轮椅所至之处,俱在她的胭脂扣的攻击范围。 轮椅旋转,已退无可退。萧天山暗自咬牙,双手猛地在轮椅上一拍,身子腾空而起,堪堪避过梅寒雪猛烈的攻击。趁梅寒雪第一拨儿攻击刚完,地面上轰隆隆响成一片,只见火花四溅,毒雾迷漫,而第二拨儿暗器尚未发出之时,他右手一挥,打出四枚铁蒺藜,分别射向梅寒雪的双手、双足。但铁蒺藜打过,他的身子上升之势也已力尽,因为双腿如死,他只能凭一口气带动虎腰拧起,才使身子腾空,现在这口气用尽,身子便坠如流星。 “大哥莫慌,星鸿来也。”忽然,沈星鸿提着剑飞奔而来,在他身后跟着十几个萧家子弟。前庭的动静令他们无法暗藏不出,便一齐奔了出来。正好看见地面在一片轰炸声中变得凌乱,而大公子正自半空落下,当下惊恐万状,纷纷上前伸手结成一张手网。轮椅已被炸坏,早有人搬来一张太师椅,众人将萧天山放在椅上,这才松了口气。 沈星鸿忽然惊道:“妖女,哪里逃!”说着便要去追,天蚕丝网的一角风管已经损坏,梅寒雪早已不知踪影。萧天山已缓过气来,冷声喝道:“让她去吧!” 这一夜,就在这不平静的动乱中结束。 第二百七十五章连环杀人 天色已大亮,风眠居中,萧天山倚靠在床上并没有下床的意思。 就在这时,沈星鸿大步走了进来,向萧天山拱手道:“大哥可好些了?小弟带人四处查探过,附近没有那梅寒雪的踪迹,我已派出数十人在城中搜捕,只要找到一定擒来大哥面前,为大哥报仇。” “我还没死,报什么仇?”萧天山翻了翻眼,没好气地道。 “那就给大哥出气。”沈星鸿不好意思地讪讪笑着,连忙改口。 萧天山却叹了口气看着沈星鸿,忽然道:“没想到,你还是小时的性子。我本以为最想我死的人,会是你,或者是我多心了。” “大哥这是哪儿的话!小弟虽不是大哥同姓兄弟,但也是与大哥自小结成的兄弟缘分,又是青潇的结发郎君,怎么可能……”沈星鸿急红了脸,跺着脚辩解。 萧天山连忙笑道:“星鸿别多心,大哥说笑话呢。这些日子我都不知笑为何物了,呵呵。”待沈星鸿离开之后,萧天山靠在床柱上,又陷入了沉思。 “大哥……”萧青潇柔弱的身影立在门口,泣泣而语声打断了萧天山的思绪。萧天山扭过头来,见萧青潇手中抱着一盆有些枯萎的竹子。奇异的是,竹子上竟然开着几朵粉红色莲花,其姿态与寻常见过的睡莲无异,但根茎却似一棵棵小竹,竹节约有小指粗细,根扎在土中,虽无水中清雅之姿,却也颇有奇韵风雅。 “三妹手中是什么花?”萧天山饶有兴趣地问道。 萧青潇见问,哭得更凶了,哽咽着回道:“这花名叫竹莲,是小妹托人自西域带回送给父亲作六十大寿的礼物。当日父亲看了颇是欣喜,谁知道……父亲无故而去,留下这花无人照看已渐渐枯萎。今日小妹替父亲收拾屋子,见花思人。忍不住悲伤。” “人死不能复生,三妹也不要太过悲伤,你是有喜的人,还要珍惜自己的身子才是。”萧天山心疼地看着萧青潇,招呼她到床边坐下,又从她手中接过竹莲,笑道:“以后就让大哥代替父亲来照顾这盆竹莲吧。怎么说也是三妹的心意,可不能让它就这么枯萎了。” “多谢大哥!”萧青潇见状。总算内心得到了些安慰,又在萧天山的好言相劝下,渐渐止泪。 待萧青潇走后,李陶从一旁闪出,他仔细端详那盆竹莲,心中不由一动…… …… 第二天一早,萧家里一阵鸡飞狗跳般的混乱,管家祥安那嘶哑而绝望的声音直吼得所有人心中都在颤抖。 萧天山死了! 萧天山怎么会死? 萧家的子弟们纷纷拥入风眠居小院中,呼喊着大公子。但是祥安站在大公子房前。老泪纵横地拦住了所有人,只令数位帮中执事进房商讨后事。最后,他颤抖着声音勉强下令:安置灵堂,准备上好棺椁。 “慢!”萧青潇已来到风眠居,一进小院就见祥安在下令安排后事,不由大怒,“我大哥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说死便死了?” “回三小姐,大公子的死状与家主一模一样,无病无变,死得安详。”祥安抹一把老泪回道。他的话二上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底下议论纷纷。 萧青潇的脸色非常难看:“父亲的死尚未找出真凶,大哥又步了父亲的后尘。我看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说到这里,萧青潇突然问道:“一直跟着大哥那两个人呢?” 祥安摇头道:“今早这二人便不见了踪影!” 萧青潇恨恨道:“这二人必是杀人凶手,自从他们二人出现后,父亲与大哥先后离奇死亡,这是连环杀人,如果不把他们揪出来,指不定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但是现在家主死了。大公子也死了,二公子又被关着,萧家上下已无主心骨,谁来号令众人,谁来领导大家查明真凶?谁来执事?”小院中聚集的人群里有个声音忽然高声问道。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众人纷纷认同,又是一片嗡嗡地议论声响起。 萧青潇环视了众人一眼,吩咐道:“祥安叔,你放二公子出来吧,问清楚昨晚他是不是在翰烟阁呆着。” “不行!”祥安一脸严肃道:“大公子说过,无他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翰烟阁十丈范围之内,违令者帮规处置。” 纷起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大公子当日在灵堂下达的命令仿佛言犹在耳。 萧青潇怒道:“我大哥已经死啦,萧家以后将由谁作主?由你管家祥安吗?” 祥安一怔,顿时低下头去,颤声道:“祥安不敢。” 只听萧青潇一声轻喝:“来人!将祥安绑起来。星鸿,你带人去趟翰烟阁。” 沈星鸿连忙领命,刚走出院外,却见外面忽然走来三人,这三人中有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他并不认识。若是李陶在场的话,一眼就可以认出他便是裴岳。 另一人正是沈星鸿这便要去放出来当着萧家子弟对质的萧翰齐。 而最后的是一个女子,一看到这个女子,到时让沈星鸿顿时如失六魄,呆若木鸡。他瞪着眼看向来人,又回头去死盯着院中正张罗着要绑祥安的萧青潇,然后又回过头来望着来人。来人正用含幽带怨的眼神死死瞪着他,那眼神中还有说不清的恨意和委屈。 “青……青潇……你、是、青、潇?”沈星鸿看着这个令他六魄顿失的女子,只觉喉中发苦,涩涩地吐出这几个字,却仿佛经历了千年甘苦、万年风霜一般。 被沈星鸿呼作青潇的女子浑身一颤,眼泪顿时涌了出来。萧翰齐握住她的手,为她抹去眼泪,二人不再理会呆怔在原地的沈星鸿一起走人凤眠居小院中。 萧青潇一见二人面色骤变,随即指着萧翰齐惊道:“二哥,你何时来的?这女子是谁?怎的与我如此相似?”心中却道:不好,一时大意竟没杀死她。 “二哥,就是她将我囚锁在星云堡后山的山窖中,若不是二哥及时找到我,我只怕已饿死在山窖中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真相 萧翰齐身边带来的女子竟然是真正的萧青潇,她手指着院中刚才要绑祥安的那假冒“萧青潇”,苍白的脸色因愤怒而变成绯红,“她叫小莲,是我半年前在洛阳道上救下的一名落难女子,我怜她孤苦无依,便收在身边做个婢女,没想到她恩将仇报……” “没想到,我不顾鞭伤一路急赶带着潇儿赶回来,大哥却已经……”萧翰齐寒目冷洌如冰,此刻他的剑已在手,斜指着小莲,冷声道,“你这个凶手,纳命来!” 萧翰齐手腕一抖挽出数朵剑花,分别攻向小莲身上要害,剑剑狠厉,招招无情。谁知小莲冷笑连连,无疑已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只见她身影闪避,顷刻间便化去萧翰齐第一轮攻势,骤然回身疾攻,翻舞的衣袖夹带着凌厉的杀气向萧翰齐席卷而来。 一时间袖舞剑吟,二人在小院中斗作一团,只看得萧青潇心惊胆战,没想到小莲武功如此高绝,可笑当日她还以为小莲是落难的孤女,手无缚鸡之力呢。 “青潇……”沈星鸿默默来到萧青潇面前,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嘶声唤着他真正的妻子。适才青潇指证之词已羞得他无地自容,当夜他暗中放走梅寒雪,本是妻子授意,一向对妻子言听计从的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妻子却是假冒的,而真正的妻子却在家中险遭谋害,叫他如今情何以堪?“青潇……对不起……” 萧青潇将自己冰冷的手掌自他大手中抽出来,向旁里走开一步幽幽地道:“连自己的妻子都分辨不出来,叫我怎么再信任你?” “青潇……”眼见妻子的冷淡,沈星鸿心内也是一片惨淡,忽然低声道,“我……我没碰过她,我一直以为她是你,以为有喜的人情绪变动无常,我一直当成你,在呵护着。不敢轻慢,更不曾想过她居然不是你……”沈星鸿忽然仰首望天,目中含泪凄声道,“但是弑父杀兄,我虽不知情,实已成帮凶,没有资格乞得娘子的原谅。” 一声“娘子”自沈星鸿口中说出。却是字字泣血,令萧青潇浑身一震。她猛然回头。只见沈星鸿已横剑抹向自己的脖子,他惨淡绝望的笑容尚未褪去,望着她的眼神仍然充满着眷恋。 “鸿哥……”萧青潇大惊,抱住自刎的丈夫痛哭失声,直到祥安过来扶起她,命令帮众将沈星鸿安置到灵堂中去,而他却将她带入了大哥的房间。 院中打斗正酣,小莲连施辣手,急于夺门而逃。只见她右手五指连扣。弹出数粒粉红色弹珠。萧翰齐一见那粉红色弹珠,脸色大变,一阵剑花急舞,将那些弹珠接住收回手中,以免爆炸伤及周围帮众。 “原来是黑煞有请,寒梅索魂!”萧翰齐趁小莲手中第一拨儿胭脂扣用完时,突地纵身上前以剑擒住她。惊诧道,“真是令人想不到,堂堂隐世前辈,竟然冒充我家三妹,杀我父兄。” “她没有冒充我们三妹,她也不是梅寒雪!”小院中忽然响起萧天山的声音。众人惊诧地望向房门口。台阶上,只见大早上被传死去的萧天山此时精神抖擞地端坐在新轮椅上,而失去踪影的那两个白衣少年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萧天山慢悠悠道,“二弟,一路辛苦!’ “大哥,你没死!真是太好了……”萧翰齐一见死去的大哥竟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顿时泪如泉涌。像个小孩儿似的扑在大哥膝前,硬声道。 “傻小子,大哥还没把你扶上家主之位,怎么会轻易就死?”萧天山温暖地笑着,伸手为萧翰齐抹泪:“我原本预计你们要在黄昏时赶回来,所以以龟息的时间设置长了点儿,没想到你提前赶到,看来轻功又进步不少。” “怎么可能……你不是死了吗……”在看到萧天山出现时,原本无惧的小莲顿时脸色煞白。 萧天山大笑:“我若不诈死,你怎么会露出形迹?” “你早就怀疑我了?不可能……”小莲一惊,不甘地问道。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着潇儿送给她二哥的白玉纽扣来离间我们兄弟。”萧天山看着一脸阴晴不定的小莲,微笑着。 “原来,当初你对萧翰齐先用家法,后又软禁,只是制造一种假象,让我以为你真的信了我……既然那时已怀疑我,为何不及早擒拿我?还要诈死?”小莲惨然一笑,一直以为一切皆在自己掌控之中,却原来自己也在萧天山的算计之中。 萧天山叹了口气,道:“世人都以为在家主之位的权力诱惑面前,必定会发生一些兄弟残杀的事情,却不知,也会有兄弟情深,深到互相推诿不接家主重任的人。” 萧天山看着小莲开始苍白的脸,继续道:“你本来可以隐藏得很好,因为没有人想到女儿会毒杀父亲,自然不会怀疑到你。但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情。比如那种白玉纽扣,本是青潇送与她二哥的,那件缝有白玉纽扣的衣衫,还是青潇亲手缝制。试问,她又怎会毫不知情地凭一粒纽扣去猜测自己的二哥?之后在灵堂上你指控二弟有夺家主之意,这可冤枉他了,你并不知道我早就请得父亲同意,将来由二弟继承家主之位,而他却不想占有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因此不惜毁坏自己名节,眠花宿柳来逃避大任。但你却以为兄弟之间为了权力相残是理所当然之事。也因此,让我开始猜测你的意图。于是,便顺着你的意思请家法重罚了二弟,并将他软禁起来。软禁了他,无疑就是孤立了我自己,只有这样才有利于你的进一步动作。但软禁只是对外的幌子,二弟在敷了我特制的药膏后,第二天晚上便离开了翰烟阁前往星云堡查探真相。当然陪同他一起前去的,还有这位前辈!” 说到这里,萧天山向裴岳拱了拱手,裴岳并没有答话,只是笑着点点头。 第二百七十七章上辈的仇恨 萧天山继续说道:“我着人看管翰烟阁也就是不想让你们发现萧翰齐其实并不在帮中的事实,直到他带着潇儿回来。” 小莲恍然大悟:“难怪半个多月过去,你一直不肯将萧靖允安葬,原来是在等他们回来。” 萧天山点头道:“是的,我们兄妹尚未到齐,真相也没有揭开,我想父亲也是不乐意就此下葬的,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他们回来,也等你的下一步动作。果然,那天你递上你母亲的拜帖,我才将所有事情理出方向。” 小莲忽然仰天大笑,半晌,才指着萧天山道:“不愧是萧家的天机公子,但是,你既知我的身份为何不马上抓捕我,却还给我继续来杀你的机会?” 萧天山指着身后的一个白衣少年道:“我不抓你,是他的原因!” “你是什么人?”小莲疑惑地问道。 那白衣少年道:“我叫李陶,你在长安城的事发了,我特来捉拿你!” “蓝田王?”小莲恍然大悟道:“难怪呢,是那几具尸体引着你们来到大萧庄的吧?” 李陶笑而不语。 小莲低头自语道:“看来是我大意了。”尔后又抬头问道:“你息知我要杀萧天山?” 李陶淡然道:“昨日我让萧公子对沈星鸿旁敲侧击,果然,很快你便坐不住了,要对萧公子痛下杀手。” 说着,李陶示意李白拿出那盆竹莲。昨日假冒青潇的小莲在啼哭中送过来的那盆西域竹莲,李陶心知此花有异,在小莲离开之后他研究了很久,终于想通此花的奥秘,也明白了萧靖允的死因。 “这科竹莲虽是西域异种,但经过独特培植,变成了释放毒气的毒花,可令人在晚间关闭门窗入睡后被毒气侵扰,安眠不醒。无药可解。” 李陶对萧天山点点头,萧天山令祥安拿出一只大木箱,将竹莲放进去,又放入一只装有鲜活小兔的笼子,最后关上箱子,不过一炷香时间,打开箱子。见到的便是一只死兔。 灵堂之上,萧天山脸上浮起一丝复杂之色。忽然说道:“也许父亲早就知道他会死,因为这种毒因窒息而会产生片刻的痛苦,但父亲没有。或许,他是甘愿的,只有这样他内心对梅前辈的亏欠才能得到平息。”他看向小莲,“你是梅寒雪的女儿,与潇儿同日所生,稍长时刻,论排行。你才是我们的三妹,同父异母的妹妹萧青莲。” “你怎知我是……不,我不叫萧青莲,我是梅小莲,我不是你们的妹妹,我不是……”萧青莲被萧翰齐逼迫,跪拜在父亲灵前。听了萧天山的话神情激动,极力摇头否认自己的身份。 “莲儿,难道你母亲没告诉过你,在二十年前,她与我们的父亲相爱的故事吗?” 原来当年,萧靖允遇到梅寒雪。二人相爱,后来梅寒雪怀有身孕,为此梅寒雪退隐江湖,准备与萧靖允长相厮守。但是当萧靖允回家准备和妻子摊牌,要迎娶梅寒雪进门时,却发现家中妻子亦有了身孕。妻子无法接受自己外面有女人的事实,嫉恨寻死。令萧清允不敢再提此事,便没有再回去找梅寒雪…… “莲儿,你母亲可安好?”萧天山叹了口气,强作镇定地问道。本来他还想问,为何沉寂了十八年梅寒雪还是要来寻仇。十八年前那场生死搏命的惨烈情景,至今犹历历在目,他的双手紧紧按在麻木的双腿上,仿佛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又再度袭来。 十八年前在潇儿满月的那天夜里,年幼的翰齐贪玩,被前来寻仇的梅寒雪乔装拐走。是年方十岁的萧天山发现,一路跟踪到城外一间破庙里,对机关消息初学皮毛的他利用声东击西的计谋,引梅寒雪落入他临时搭制的陷阱,但他也被梅寒雪的胭脂扣击中了双腿,是年仅七岁的翰齐一路背着他、拖着他连滚带爬地逃命,留下一路延伸的血印,触目惊心的惨状惊动了前来寻找他们的人,这才救回了两条命。而他的双腿却永远失去了知觉,只能靠着轮椅行走,后来父亲一怒之下也彻底与梅寒雪断绝了来往,包括这个本该姓萧的女儿。 没想到,梅寒雪死前却将这份仇恨转到了女儿身上。萧天山道:“莲儿,虽然父亲生前有负你母女,但你已杀了他,却仍不收手,连哥哥和妹妹也不放过,实在过分。但我不想杀你,我想父亲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我们兄妹相残。你就住在这里吧,大哥择日令你认祖归宗。” 萧青莲却狂笑起来,手指着萧天山歇斯底里地叫道:“我不要你们好心,这十八年来你们怎么不来好心?我母女吃尽苦头全拜你萧家所赐。你认我,我还不认你们呢!”萧青莲怒吼着,仿佛要将胸臆间所有的悲愤发泄。 李陶向萧青莲问道:“你与梅花杀手是什么关系?那些药丸是从哪里来的?” 萧青莲看了李陶一眼,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不好!”裴岳忽然冲向萧青莲,但已经晚了,她奋身而起,一头撞在萧靖允灵前的香炉上,裴岳拦截不及,顷刻间只见萧青莲额头上血如泉涌,她满目狰狞,带着残酷冰冷的笑意,慢慢合上眼睛。 …… 萧家祖坟,萧靖允墓旁,梅寒雪与萧青莲母女的新坟紧伴在侧,刚刚完成的祭祀是萧天山代父亲了结的一桩心愿。 “希望二娘和莲儿不要再怨恨父亲,怨恨我们萧家了。”萧天山说完又看向父亲墓的另一侧,叹道,“数年云烟渺渺,母亲也该放下了。” 萧翰齐也跟着一声叹息:“当年若不是父亲蓄意隐瞒,激起了母亲盛怒抵抗,二娘也不会进不了萧家门。如果当年二娘不怨恨寻仇,父亲不会与她断绝关系,大哥的腿也不会……哎,总之,风流误事、误人、误己……” 萧天山却正色道:“你既已醒悟风流误事,那是否该有些担当了?父亲已死,家中不可一日无主,你也该担起这个责任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欲加其罪 萧翰齐忽然一脸严肃地道:“大哥,其实我并不喜欢成天泡在脂粉堆里,不但浪费光阴,还要被人骂作不务正业,但如果大哥要逼我当家主!我宁愿泡在脂粉堆里继续不务正业。”不等萧天山开口,萧翰齐一边跑远一边大声道,“是要我替大哥跑腿,还是让我继续不务正业,大哥就看着办吧。” 萧青潇也道:“是啊,大哥,你们也老大不小了,你不肯娶妻,还逼得二哥成天宿在那不三不四的地方,坏了名声也没人敢嫁。你们这样做。爹娘在天之灵都会不高兴的。” 萧天山看着二弟跑远的身影,伤脑筋地拧着眉头,叹了口气,转头问道:“蓝田王,不知你有何打算?” 李陶苦笑道:“你这里的事完了,可我这里还没有头绪呢!看来还是要那个地方去一趟了。” “那个地方?” 李陶笑着拱手道:“告辞了!” …… “主人,右羽林军中朗将陈玄礼求见!” “陈玄礼?”李陶疑惑地望着裴岳:“有什么事吗?” 裴岳摇头道:“他没有说,但看起来挺急的!” 李陶点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陈玄礼并未着戎装,而是穿着便服,他向李陶施礼道:“未将见过蓝田王!” “陈将军莫要客气,请坐!” “谢过郡王!” “不知将军今日造访……”李陶试探着问道。 陈玄礼跪倒在地,悲声道:“求蓝田王救救老葛吧!” 李陶一见大惊,赶忙去扶陈玄礼:“陈将军快快请起,有什么事起来说!” “若郡王不答应,未将就跪死在这里!” 李陶苦笑道:“陈将军,你总得让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新上任的右羽林将军刘翼,诬陷葛玄礼贪污军饷,将老葛羁押,后日就要在右羽林军对他执行军法。” 李陶皱眉道:“判了斩刑吗?” “没有,判了老葛一百军棍!” “这个刘翼是什么来头?” “他是兵部尚书刘思南的亲信。 李陶点点头道:“看来是有人授意。让这个刘翼杀了葛福顺给冯永报仇。哼哼,一百军棍,杀人还不用偿命,真是好算计!” “蓝田王,老葛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他绝不会贪污军饷的。” 李陶打断了陈玄礼:“欲加其罪,何患无词。此事是因我而起,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葛福顺我救定了。” “那就多谢蓝田王了,若能救出老葛,我陈玄礼今后必会报答蓝田王的大恩大德。” …… “刘尚书,一事不烦二主,这葛福顺你还得放他一马!”李陶施施然道。 刘思南见李陶登门直接撂下这么一句话,顿觉头疼不已。李陶他得罪不起,可韦皇后那里也不是好伺候的主。 李陶见刘思南一脸的为难,笑了笑:“我不会让你难做的。拿着这个向皇后娘娘交差,保管你没事!” 见李陶丢过来一物,刘思南赶紧接了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面金牌,上面写着“如朕亲临”。 “这是陛下赐予我的金牌,你告诉韦皇后,就说我用这面金牌强行接走了葛福顺!” 刘思南权衡了好一会。向李陶拱手道:“谨遵蓝田王吩咐!” …… “张玮,这葛福顺和周波是我好不容易才捞出来的,先暂时关在你这刑部大牢中,你要好生照看好他们,不能有任何意外,我可不想再看到钱松那样的事情出现了!还有。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接触这二人!你明白吗?” 张玮点头笑道:“蓝田王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这事交给我您就放心吧,我会让雷雨亲自看着他们的!” …… 蓝田县县令名叫宋璟,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入职翰林,列位京官;二十七岁时外放鄞县县令,去年又成为蓝田县县令。可谓春风得意,前途无量。但宋璟并未因此而骄傲自满,不思进取。贫寒出身的他深知百姓疾苦,故而能够体恤民情,廉洁奉公,尽职尽责。上任没多久,便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这天,宋璟从朋友王员外为其子王延琮进京赶考举办的饯别宴上回到县衙。刚踏进衙院,师爷张胜就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满头大汗。 “大人,不好了,出命案了!”张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宋璟全身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在哪里?”宋璟犀利的目光直视着张胜,脸色严峻。 “山阳官道边的卧龙山上。”张胜回答。 “快,叫上仵作。我们现在就去卧龙山。” 当宋璟带领下属们火速赶到卧龙山上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见两具尸体呈丁字型横卧在荒草丛中,尸体的头已经被斩走了,尸身也被划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情状相当惨烈。凝固的乌血遍地皆是,腥气弥漫。 几个衙役,已经把尸体围起来,进行现场保护。 两个白衣少年与一个樵夫,站在不远处,朝这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悄声说话。 “什么时候发现的?”宋璟问师爷。 “大约一个时辰前,就是那两个少年首先发现,然后让樵夫报案的。”张胜向少年与樵夫的方向指了指。 “大家分头行动,仔细勘查现场,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宋璟吩咐道。 于是大家忙碌起来。 宋璟来到那三人面前询问道:“你们是本县之人吗?以何为业?” 樵夫点头道:“我是蓝田县人,就住在这卧龙山上,以打柴为生。” 其中一个年轻人淡淡道:“我俩是长安人士,路过此地,发现尸体后就让这位樵哥报了案。” “长安人士?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宋璟狐疑地看着二人道。 年轻人依然是淡然模样:“请县令大人恕罪,因特殊原因,我们的身份不能告知!” “不能告知?那你们就脱不去杀人嫌疑,我只好将你们先羁押回县衙了!”宋璟厉声喝到。 “悉听尊便!” “来人,将此二人带回县衙,等会我要他细盘问!”宋璟命令道。 几个衙役过来将二人押走了。 看着那两个少年不卑不亢的模样,宋璟心里不由犯了嘀咕:这两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第二百七十九章蓝田县令 宋璟在尸体上仔细搜了一遍,但一无所获。两具尸身,除了被划成破碎的衣服,别无他物。其他人在尸身周围搜寻,也一无所获。现场除了两具尸体,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宋璟不禁神情凝重起来。“凶手杀死他们,然后斩去头颅,并把他们身上的东西全部搜走。很显然,凶手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的身份。”宋璟推断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大人。”师爷点头道:“否则,他们不会砍去死者的头颅。 宋璟吩咐衙役们把尸体抬回县衙,然后就准备下山。这时,目光敏锐的他忽然发现距尸体两丈开外的一棵小松树下有样艳绿色的东西。宋璟连忙走过去,把那东西捡起来,仔细观察片刻,原来是一只用玉石雕成的雄鹰。雄鹰上留有斑斑血迹,一只脚已经折断,其余部分还完好无损。宋璟把玉雕雄鹰收藏好,便率下属们回县衙。 回到县衙后,命案重于泰山,宋璟丝毫不敢懈怠,和仵作一起连夜又对两具无头尸体作了细致的检查。两死者都皮肤细嫩,且身着粗麻布衣。经验丰富的仵作据此推断两人生前可能为年轻人,二十多岁,系普通人家出身。细心的宋璟还发现其中一个死者的右手食指上有墨痕。他据此推断,该死者生前可能为书生,长年舞文弄墨,是以在右手食指上留下墨迹。不过,除了这些,他们从死者身上再也提取不出任何有效信息。死者是谁?他们为何要遭此毒手?是谁如此残忍恶毒地杀死了他们?难道是仇杀吗?这些问题,就像一团团乱麻,时刻缠绕在宋璟心头,让他思绪纷繁,茶饭不思。 此时,宋璟想起了那两名白衣少年,命衙役将二人带上大堂。 “你们还不说明身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宋璟沉声喝道。 其中一位白衣少年叹了口气道:“县令大人若真想知道也不是不可。拿纸笔来!” 宋璟虽然诧异,但也没有反对。 白衣少年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之后,将写好的纸交于宋璟。宋璟接过看罢,脸上忽然变了颜色…… …… 蓝田县衙的内宅,宋璟向白衣少年施礼道:“不知蓝田王驾临,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李陶笑道:“宋县令做的并没有错。只不过在下有要务在身,不能公开身份。这才引起了误会。” “蓝田王的所作所为,下官多有耳闻,钦佩的很呀!”宋璟由衷道。 李陶岔开话题道:“宋县令在这蓝田王县几年了?” “还不到一年!” “以前在哪里?” “在鄞县做县令!” “鄞县?鄞县是中县,蓝田县可是大县!宋县令是如何从鄞县到蓝田县的?” 宋璟苦笑道:“我这也是因祸得福!” 李陶似乎对宋璟很感兴趣:“宋县令能不能说来听听?” “若蓝田王愿意听,有何不可?前年的时候……” …… 前年,杭州一带阴雨绵绵,到了**月份收割庄稼的季节,田地里颗粒无收。米价一天一个价,到了十月。米价已从原来的每石四百文猛涨到每石一千五百文了。为了阻止米价节节上涨,朝廷连连下发官文,要求每石米的价格控制在五百文左右,违者就地斩首示众。 杭州刺史王向高为了落实朝廷政策,限制杭州下属各县市面上的米粮涨价,特派几名心腹到各县巡查。 心腹们先后回来禀报说:“大人,惨不忍睹啊。街头到处都是饿死的灾民,请您快想办法啊,快向朝廷求援吧……” 自从规定大米不准涨价后,杭州的米商都不愿意把米拿出来卖,导致市面上无米可供,饥民纷纷外迁。杭州街头到处是饿殍。王向高已向朝廷求援三次,可朝廷来信说陕甘一带连年大旱,朝廷国库空虚,无力顾及江南一带的灾情,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王向高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时他派往鄞县的心腹也回来了。 这个心腹一回来就跪倒在地,大呼道:“大人。鄞县出大事了。” 在王向高的催促下,这名心腹从腰间掏出一张盖着鄞县印鉴的告示,说鄞县县令宋璟违抗圣旨,不但置朝廷每石米五百文之规定于不顾,而且还公开发布告示允许大米涨价,鄞县的大米每石已涨到三千文了。 作为县令,宋璟不仅不抑制米价上涨,而且还推波助澜,致使米价涨了六倍,这是杀头之罪啊。王向高看完告示后,惊讶不已。他心想,这宋璟肚子里有些墨水,在江南有些名望,竟敢无视朝廷圣命,得找他算账去。 第二天一大早,王向高就带着师爷和一帮心腹,兴师动众地来到鄞县。宋璟早已领着手下在城门口等候他了。 王向高一见到宋璟,就怒骂道:“宋璟,你可知罪?大灾之年,违抗圣命,不积极抑制米价,我要亲自送你面君。” 说罢便招手示意手下将宋璟绑了。 这时,只见宋璟的师爷来到他身边,在其耳边悄悄耳语,一旁的王向高见状,朝那师爷大喊道:“你家大人已经快成朝廷的死囚了,有什么事不敢大声说出来让我听?” 那师爷吓得跪倒在地,宋璟说道:“你就照实说吧。” 师爷点了点头,对王向高说:“吕大人,是这么回事,自从我家大人发出布告允许大米涨价后,各地米商纷纷涌进鄞县,他们为了感谢我家老爷,不断给我家老爷送钱。前几天,一个外地米商没有给我家老爷送钱,老爷就派我跟那米商索要,这不,那米商的钱送来了。” 师爷的一番话,更让王向高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心想这宋璟的胆子也太大了,大灾之年不仅不为朝廷着想,还擅自抬高米价,收贿索贿,发国难财,这样的人砍头一百次都不够。 王向高咆哮道:“将那米商带来。” 不一会儿,一个肥胖的米商被推到王向高面前跪下,他吓得哆嗦着身体道:“大人,草民有罪,但这不全是草民的错。鄞县发布公告说这里允许大米涨价,我作为商人当然想卖高价,就跑来了。至于给那位大人送礼,本不是我的意愿,是那位大人派人来索要,我才不得不……” “滚!滚!”王向高不等那米商把话说完,就把他骂走了。 第二百八十章铸剑山庄 随即,王向高问鄞县师爷:“你们一共收了米商多少贿赂,可有账目?” 师爷答道:“回老爷,全部有账。” 王向高下令将宋璟和他的师爷押回鄞县县衙,准备审理后上报朝廷处决。 城门离县衙有一段路程,当王向高带领一队人马路过一个集市时,那里人头攒动,闹市不远处还传来唱戏的声音和阵阵掌声。大灾之年,杭州其他县城都饿殍满街,一遍凄凉,可鄞县不仅集市繁华,还有唱戏的。王向高满腹疑惑地来到那唱戏处,戏台前看戏的老百姓见有官府人马到来,正要散去,王向高大喊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乃杭州刺史王向高,来本地视察灾情,大家不必惊慌。” 王向高在讲话时,老百姓已看到他们的县令宋璟被捆绑押解,纷纷围拢过来,下跪求情说:“大人,为何捆绑宋县令,他可是好官啊。” 王向高把宋璟擅自抬高米价、收受贿赂的事情讲了一遍,突然一位老妇人来到王向高面前大声说:“你说得不对,敢问大人,这大灾之年,咱杭州府哪个县不是街市萧条?你再看咱鄞县,米粮充足,街市繁华,没有一个人饿死。这是谁的功劳?是宋县令的!请问大人,我们宋县令何罪之有?”老妇人的话引来一片掌声。 王向高无言以对,这老妇人说得没错,鄞县确实没有一点受灾的迹象。他沉默片刻后对围观群众说道:“我会好好调查,给大家一个交代。请放心,朝廷不会冤枉一个好官,也决不放过一个贪官。” 来到鄞县县衙,王向高公开审理宋璟。公堂上,王向高问宋璟为何置朝廷圣命于不顾,抬高米价。 宋璟神情严肃地说:“大人,如果执行朝廷规定的米价政策,鄞县跟其他县一样会饿死很多人。不放开米价,哪个米商愿意出售大米?” “这样高的米价。老百姓买得起吗?” “大人有所不知,江南历来富庶,不仅鱼米丰饶,商业也十分发达,普通人家几十年下来,都小有积蓄。乍遇荒年,人们需要的只是粮食。米价虽高,俭省一点。也能坚持一年半载。那些家庭贫苦,无力买粮的人家,我会发给他们钱物救助。” 宋璟边说边叫师爷将救助名册拿来呈递给王向高。 救助的名册上,不仅详细记录了受助人的名字、住址、家庭人口,而且还有受助人按的红手印。 王向高翻看完毕后,语气有所缓解,问道:“救助的钱来自哪里?” “大人有所不知,那些米商发财后,个个欢呼雀跃。纷纷给我宋璟送钱。如果我拒收,他们一定会诚惶诚恐,我就收下了,登记造册后又发给那些无力买粮的穷人。” 宋璟叫师爷将那份收受米商银两的花名册拿来。王向高将两个花名册进行比对,一收一支,分毫不差。 王向高这才发现宋璟的高明处,大灾之年他将鄞县治理得这么好。实在不简单。他不仅没有治宋璟的罪,反而将鄞县的做法上报朝廷,请求朝廷嘉奖宋璟。他甚至还向宋璟请教下一步应对杭州府灾情的办法。 宋璟建议杭州府境内都将米价彻底放开,说一开始米价会节节攀升,但不出三个月,米价就会回落到一千五百文左右一石。王向高根据宋璟的意思。通令江南各地放开粮价,米价一下子冲上每石三千五百文。全国各地的米商得知消息后,都源源不断地把米贩到江南来。江南市面上大米充足,出现供大于求的局面,不到三个月,米价果然又回落到一千五百文一石了。 江南民众终于渡过了难关,杭州府却又面临新的问题。陕甘一带因大旱缺少米粮,朝廷下令要求各地支援。 宋璟又给王向高出主意,让他即刻发布公告,以每石一千文的价格收购大米。 大米一千文一石,米商们肯卖吗?王向高半信半疑,宋璟却胸有成竹地说:“大人有所不知,前阵子这里的米价飞涨,全国各地的商人都把米贩到我们江南来了,赚足了腰包,眼下米粮越积越多,再过几个月江南新米就上市了,那些商人不好再把米粮运回去,只能降价销售,否则就会赔本。我算了一下,一千文一石,米商已经保本了。” 王向高采纳了宋璟的建议,以一千文一石收购了大量米粮,运往陕甘一带,受到朝廷嘉奖。宋璟也因此名声大振,便被调到了蓝田做县令。 …… 李陶听罢,眼前一亮,看来这宋璟是个人才。 “宋县令,这几日我要上终南山,待我事办完,还会来县衙的,到时我会送你一份大礼的!” “大礼?” 李陶笑了笑:“到时你就知道了。” …… 终南山上青山层峦叠嶂,山谷中烟气氤氲。 李陶与李白从山下向上走,一路攀爬,直爬上六七个险坡,来到一个悬崖边上。悬崖壁立千仞,对面也是一片峭壁,两片悬崖之间是一条十余丈宽、深不见底的石缝。 石缝上搭着一座木桥,木桥那一侧的峭壁后面便是铸剑山庄,木桥上站着一个中年人,把守着进出铸剑山庄的唯一通道。此情此景,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在商慕云三人前面,一对年轻的夫妇正走过木桥,桥上的中年人看了他们的请柬后,礼貌地放二人通过。那年轻的妇人红唇白齿,身形婀娜,容貌甚為艳丽,李白不由多看了几眼。那妇人看到有人看她,也回头看着二人,她施施然地一笑,甚是妩媚。 李白遥遥看向对面的铸剑山庄道:“山庄中灯火辉煌,鼓乐齐鸣,似乎是在大宴宾客。” 李陶与李白走上木桥,桥上的中年人作揖道:“敝人是铸剑山庄的总管,小姓金,不知二位贵客可有山庄的请柬。” 李陶递上令牌道:“金总管,我们是蓝田县的捕快,有要事拜访山庄庄主,事发仓促,并未有请柬。” 金总管答道:“今后三日,我山庄庄主段连亭在山庄宴请江湖好友,并无时间见其他人,二位捕快还是几日后再来山庄吧。” 李陶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实在是耽搁不起。” 金总管却如同木人一般摇摇头道:“庄主吩咐下来,没有请柬一律不能过去,二位还是请回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千草神医 李白正要发怒,突然听到后面有一个声音道:“金总管真是不识泰山,这是大名鼎鼎的蓝田王,金总管也要拒在门外吗?” 二人回头一看,身后来了一个老人,李陶作礼道:“不知前辈是……” “老夫是落花刀派掌门袁风!”老者乐呵呵地回礼。 “袁掌门见过在下?”李陶问道。 “前不久,老夫去长安正好在西市目睹了蓝田王的风采!” 李陶点点头。 袁风拿出请柬,说道:“金总管,铸剑山庄只发出十几张请柬,邀请的自然都是江湖大豪、一方雄杰。但是论起英雄,蓝田王一点也不比他们差,你為何不通融通融,请他们进去?” 金管家擦去额头的汗水,不安地道:“我自然知道蓝田王的威名,但是此次庄主宴请的都是老朋友,他特意吩咐下来,没有请柬一律不能进来。是以我才会如此冒昧。” 袁风道:“方才过去的石进夫妇,不也是只有一张请柬吗?” 金总管道:“他们是夫妇,自然只需要一张请柬。” “如此便得了,他们二人和我有故旧,我们是一伙人。”袁风将请柬放在金总管手上,拉着二人就要过去。 金总管急忙伸手阻拦,袁风早已手指横出,迅疾如风雷,点在金总管的手臂上,金总管登时全身发麻,再无力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走过木桥。 山庄的大堂中灯火辉映,早有十数人坐在堂中,相互招呼,推杯换盏,看来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是熟稔。堂中琴箫和鸣,丝竹品弹,品酒说笑的喧哗夹着醉人的声乐,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却听在人群的大笑声中,一个清亮的声音排众而出。说道:“感谢诸位光临铸剑山庄!” 说话的人便是庄主段连亭,他四十来岁的年纪,打扮得倒是有头有脸,新帽新衣新靴子,眉目俊整,神采飞扬,腰间佩着一把银光闪烁的七星长剑。 “段某今日请诸位旧友一聚……”段连亭的话到一半就断了。他的目光停在李陶与李白身上。 李陶自报家门道:“我叫李陶。”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蓝田王,二位光临真是令得蓬荜生辉。”段连亭接着话锋一转。“可是段某今日宴请的都是老朋友,并未斗胆邀请蓝田王。” 李陶道:“你并未邀请我们,不过有人邀请了我们。” 段连亭诧异,便问:“是谁?” 李陶将血字条递给段连亭,段连亭看完后不解地问:“这是谁写下的血字条?” 商慕云掏出血色梅花手帕,一字一顿地道:“梅、花、杀、手。” 大堂内一片哗然:“梅花杀手来了?” “他在何处?” 李陶道:“我相信此刻梅花杀手就在山庄里。” 段连亭道:“铸剑山庄只有一条木桥进出,木桥时刻有人守着,铸剑山庄可以说是固若金汤,梅花杀手又如何能进来?” 李陶笑了笑:“我并未有请柬。不也进来了?我想梅花杀手要进来,总有办法。你当真相信一道悬崖、一座木桥能挡住天下莫敌的梅花杀手?” 段连亭道:“这些年来虽然梅花杀手犯案累累,但却从未敢上铸剑山庄,山庄从未发生过行刺行为。” 李陶道:“一切都会改变。” “那要如何办?” 李陶看了一眼众人:“立刻让宾客们回客房,晚上切莫外出。” 段连亭眼见如此,只得让家丁张罗着送宾客回房,一场原本热闹的宴会。在转眼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肃杀的气氛。 段连亭盯着李陶:“希望蓝田王得到的消息是真的! “烦请段庄主配合一下,将宾客的名单给我!” 段连亭点头道:“这个自然!” 客房内,李陶看着名单,突然站起身来。 “怎么了,郡王?”李白忙问道。 “千草神医汤一平竟然也在宾客名单之中。” 李白喜道:“汤一平惯善医药。有他帮忙,我们追查黑色药丸之事有望了。” 客房院子三面是墙,剩下便是一排长长的客房,只有唯一一个大门,数个家丁在大门前严密把守。李陶与李白二人来到汤一平的客房前,敲了敲门。 汤一平拉开门,看着李陶二人。一怔后说道:“蓝田王连夜登门,想来必有急事。” 李陶道:“我们确有急事需要前辈相助。” 汤一平:“是何事?” 李陶道:“不瞒前辈,朝廷数名官员被人下了毒,所下之毒十分特别,特来求救于前辈。” 汤一平略微犹豫,拈须答道:“汤某承蒙朋友厚爱,得了千草神医这一虚名。现在汤某年已老迈,老眼昏花,早已不能悬壶治病了。老朽实在是爱莫能助,蓝田王还是另请高人吧。” 李陶道:“汤神医似乎言不由衷,是否有难言之隐?” 李白亦道:“汤神医莫非是忌惮那梅花杀手?” 汤神医脸色一变,道:“我不认识什么梅花杀手,又何来忌惮?” 商慕云道:“但梅花杀手已经潜入山庄中,现在山庄里人人自危,你能助我们对付梅花杀手。” 汤一平沉吟后道:“我已经老了,不想再过问这些事情了。” 李白冷冷道:“你如此闲情逸致,万事皆高高挂起,但是如果梅花杀手要杀你,你该如何办呢?” 李陶亦道:“世上两个惯善医药之人,一个是安仁堂的徐郎中,一个是前辈你。徐郎中已经遭了梅花杀手的毒手,我只怕梅花杀手会冲着前辈来。” 汤一平淡然一笑:“老朽已到知天命之年,生死无常早已看破,天地如逆旅,人生如过客,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三位还是请回吧,老朽爱莫能助。”汤一平说完关上了房门。 李陶与李白面面相觑,李陶皱眉道:“这汤神医的言谈反应都有些古怪。” 李白道:“我们且明日再来,所谓医者父母心,我不信他会如此铁石心肠。” 李陶和李白的客房在中间位置,离汤一平的客房并不远。院子里种着五彩斑斓的花,开得正艳,但院子里空空荡荡,全无人气,显得冷清寂寥。 回到客房里,李陶闭目盘腿,运行起五禽戏内功心法。李白不解衣带,披衣而睡,将长剑牢牢抓在手边。 第二百八十二章宾客之死 第二天天一亮,突听门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陶急忙开门,只见门外是一个侍女,正在紧张地用手比划着什么,她竟是一个哑女。这哑女一番比划之后,李陶才明白了大概意思:庄主要他到客房的最后一间去,那里似乎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李陶急忙叫上李白,来到客房的最后一间。段连亭与汤一平早在房间里,两人双眉紧皱,他们身旁躺着一具脸庞浮肿的尸体,尸体旁是一个木水桶,地上流着一大摊水渍。 李陶询问道:“这是?” 段连亭道:“这是张家堡的堡主张振。” 李白问道:“他怎会这样?” 段连亭道:“清晨巡查的家丁路过屋外,看见有水从门缝下浸出,家丁便敲了几次门,屋里却无人应答。家丁于是推开房门,只见一个人脑袋栽倒在水桶里,一动不动。家丁又叫了几声,依然没有应答,家丁赶忙来报告给我。我得知后立刻叫上汤神医一起前来察看,只见张振头栽倒在盛放着洗澡水的水桶里,全身已经冰凉。” 汤一平说道:“我初步检查后,发现张振是在水桶中溺死的。” 李白不解地道:“张振乃一方豪杰,如此一个人,怎么会在水桶中溺死?” 段连亭道:“张振昨夜喝了不少酒,看样子他是回房后想洗把脸,结果酒气上头,不省人事,一头栽倒在水桶里。” 李陶蹲下察看尸体,但见脸颊浮肿,显然是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全身上下并无受伤的痕迹,也无内伤的迹象,他点点头道:“初步来看,他并非是受外力致死的。” 李陶又打量整个房间,房间中一切井井有条,并无外人人侵的迹象。他向段连亭道:“方才你说家丁推开了门,证明门并没有上锁。” 段连亭点点头:“门是掩着的,我想张振昨夜喝得醉醺醺的,回到房间后只是合上门,并未上锁。” 汤一平叹道:“醉酒误事,张振这一误,误掉的是自己的性命。” 李陶却冷冷地道:“酒后溺亡只是表象。这是谋杀!” 段连亭惊问道:“谋杀?是谁,是谁杀了他?” 李陶淡然道:“自然是梅花杀手。” “他人在哪里?” 李陶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谁。但张振便是被他害死的。” 汤一平道:“但在张振身上并未发现有受伤的痕迹。” 段连亭亦道:“这间房是这排客房的最后一间,如果梅花杀手要加害张振,必须路过一整排的客房,宾客中有不少武林高手,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听闻,试问有谁能悄无声息地从他们门外走过去?” 李陶问道:“这客房的前一间房是谁人居住?” 段连亭道:“一个富甲一方的大富豪——陶万。” 李陶又问道:“再前一间房呢?” 段连亭:“是石进夫妇。” 李陶低头思索,段连亭追问道:“难道蓝田王认为我的宾客中有人便是梅花杀手?” 李陶点头:“铸剑山庄建在悬崖峭壁之上,想要潜进来的确很难,所以我推断你的宾客中有一人便是梅花杀手。” 段连亭直摇头:“我的宾客都是故人旧友。他们均来过铸剑山庄数次了。” “这并不能排除嫌疑。” 汤一平奇道:“即便真有梅花杀手,能悄无声息地进入此房间,但是张振亦身怀武功,他如何能悄无声息地让张振溺亡呢?” 李陶分析道:“也许梅花杀手先下了迷药,迷倒了张振,然后让他头垂在木桶里,制造酒后溺亡的假象。” 段连亭道:“如何证明你的说法?” 李陶道:“解剖张振的尸体。察看他的胃,一验便明白。” 段连亭为难道:“张振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他亲属的同意,又岂能随便解剖。万一只是一场意外,张振亲属兴师问罪,我如何担待得起?” 李陶道:“段庄主。你赶快发一封哀信给张振的亲属,并征询他们的同意,我让蓝田县的仵作迅速赶到山庄!” 段连亭道:“即便张振的亲属同意,这一去一来,至少也要三四天。” 李白喃喃道:“三四天,只怕太迟了。” 段连亭正色道:“无论如何,没有征得同意之前。谁都不能妄动张振的尸体。” “我们墨守成规,梅花杀手却没有规则。”李陶盯着段连亭道:“你们早晚要为迂腐付出代价。” …… “我明白了!” 天色已近黄昏,天边残阳如血,李白立于窗边,愁眉不展,已经冥思苦想了一天,此时突然惊喜地说道。 李白问道:“郡王,您明白了什么?” 李陶道:“我有办法证明张振是被谋杀的。” 李白甚是惊喜,忙问道:“如何证明?” 李陶道:“若凶手对张振下了迷药,除了在张振的胃中有药残留,还有一个地方亦有残留,在那水桶里!” 李白恍然大悟道:“正是,张振栽倒在水桶中,水会灌进他的鼻腔流进胃部,而亦会有水从口鼻中倒流而出,因此水桶里的水还有少量迷药残留。” 李陶二人来到张振的客房中,此时门外只有一个家丁看守,而房中尸体与水桶均已经不在。李白急忙问家丁:“这些东西都去了何处?” 家丁答道:“汤神医让人将这些搬往西边的玄武楼里,之后他一个人留在玄武楼里。” 李陶心下懊恼:“坏了!” 李陶来到玄武楼外,小楼一片寂静。 “汤神医!”李陶连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李陶推开门,房中却不见有人。李白拔剑在手,突然惊恐地大叫一声,原来汤一平已经横躺在桌子后的地上。 李陶急忙四下观察,确认楼中再无人后,来到汤一平身边,一把脉,发现汤一平已身体冰凉,仔细查看后道:“汤一平也没有受外伤。” “难道是中毒死的?看样子也不像是中毒。”李白皱眉问道:“那汤一平是如何遇害的呢?” “慢着!”李陶突然拨了拨汤一平的耳朵,只见耳朵里有一个红点,细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处微小的血迹。 第二百八十三章线索 “原来如此,一根细针刺杀了汤神医!薄如毫厘的细针从他的耳朵里刺入,一击毙命,之后再飞快拔出,几乎不留伤口痕迹。如果不细心,根本看不出来。” 李陶道:“这么说来,张振也是这么被杀死的。凶手将雷震头栽倒进水中,一是制造雷震自己溺亡的假象,二是头部泡在水中,更能掩盖耳朵上的痕迹。” “这是?”李白突然发现汤一平的手掌一直紧紧握着,使劲掰开后,只见手中是一片山海棠,他揣测道:“汤一平死前将一片山海棠紧紧握在手心里。他想暗示着什么?这山海棠必定跟凶手有关。” 李陶感叹道:“想来汤一平定是知道了杀人凶手的真面目,可惜他再也不能说出来了。” 李白道:“虽然我们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出梅花杀手,但是山庄里接连死了两个人,这下段连亭终于得相信,杀人魔头开始大开杀戒了。” 段连亭半蹲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汤一平的尸体,他眼睛里满是疑惑,半晌之后才开口问道:“一根细针从耳朵穿过,要了汤神医的性命?” 李陶点头:“正是!” 段连亭疑惑道:“这耳朵上的痕迹会不会是汤神医自己做针灸留下的痕迹,也许汤神医是疾病突发身亡的。” 李陶摇头道:“昨夜张振意外溺亡,今日汤神医疾病而亡?世上不会有这么多意外,他们都是被梅花杀手谋杀的!” 看着李陶坚定的目光,段连亭只好问道:“梅花杀手为何要杀汤神医?” “现在还不得而知。也许是汤神医开始怀疑张振是被谋害的,梅花杀手生怕事情败露,先下手杀了汤神医。” 段连亭问道:“蓝田王找到那根细针了吗?” 李陶摇头:“尚未找到。” 段连亭道:“蓝田王,我相信你的话,但是我该如何向别人解释呢?” 段连亭这句话问倒了李陶,李陶无言以对。 段连亭又问道:“蓝田王曾怀疑梅花杀手是宾客中之人,现在可有眉目了吗?” 李陶依然摇摇头。 段连亭叹道:“还烦请蓝田王尽快找出凶手,给逝者一个交代。拜托了!” 看着段连亭离去的背影,李陶手中捏着山海棠,出神道:“梅花杀手用血书引我们来铸剑山庄,他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胜算甚微。现在我们仅有山海棠这个线索。” 李白也思索着:“汤一平到底想用山海棠暗示什么呢?” 李陶目光一闪:“也许有一个人知道这山海棠的秘密。” 李白抬起头来:“谁?” “你还记得带我们进入山庄的袁风吗?” 袁风看了一眼山海棠后,又将山海棠默默递还道:“你们不要再查了!” 李陶惊讶道:“袁掌门何出此言?” 袁风催促道:“你们赶快走吧。尽快离开山庄。再不走你们要大难临头了!” 李陶不紧不慢问道:“为何如此说?” 袁风解释道:“因为山庄里从未发生过命案,这里是铸剑山庄。山庄固若金汤,庄主威震江湖,而宾客皆是一方豪杰,且都是旧相识、老朋友。如果说山庄里有梅花杀手,大家自然都不愿意怀疑老朋友,但命案确实发生了,所以他们会怀疑上其他人。” 李白一听,额头立刻冒出冷汗来:“那‘其他人’便是我们二人,我们二人不是他们的旧友。” 袁风点头道:“你们试想。山庄从未出现意外,你们二人一出现,梅花刺客就来了,命案就发生了。在他们看来,你们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李白此刻非常紧张,以他一人之力保护李陶肯定是不行的,虽说裴岳在暗处随时可以出手。可这万一要是…… “袁掌门,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白急急问道。 袁风劝道:“蓝田王,在情况尚未失控之前,你们赶快走吧!” “我明白了。”李陶恍然大悟道,“梅花杀手留血书引我们来铸剑山庄,原来是要在此将我们陷害成凶手。他要借刀杀人,这是一个陷阱。” 李白恨恨道:“这一计未免也太毒辣了。” 袁风倒是挺仗义道:“我送你们下山,有我作担保,必定无人敢阻拦你们。” 李陶却摇摇头,淡淡地道:“我们不会离开。” 袁风很是诧异,但李陶的脸上却看不出表情,只是淡淡地重复:“我们不会离开。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袁风劝道:“蓝田王,梅花杀手已经布下陷阱,何必逞一时之勇?” 李陶笑道:“上山之前,我便料到梅花杀手会设下诡计。但无论他布下什么陷阱,我不会怕他,最终谁陷住谁还很难说!” 李陶的眼中尽是坚毅,袁风也不再劝说,问道:“蓝田王要如何赢他?” 李陶道:“汤一平死前留下了山海棠作暗示,解开山海棠之谜,就能找出梅花杀手。” 袁风摇摇头道:“我并不知道这山海棠是何寓意。” 李白颓丧地道:“混在宾客之中,是山庄的老朋友,惯用细针无声无息地杀人,和一片山海棠有关。这就是我们所知的线索,但这些线索都不足以让梅花杀手现形。” “老朋友、老朋友?”李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我有办法找出这个老朋友。” …… 借着夜色掩护,李陶潜进了山庄的书房小楼里,李白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道,“郡王,我们为何要夜闯书房?” “笔迹!”李陶道:“梅花杀手留血书给我们,留下了笔迹,而铸剑山庄寄请柬邀请客人,客人必会回信。我且来此找找,看有无相同的笔迹。” 李陶在一个书柜中找出一叠回信,一一翻出来,却找不出与血笔迹相同的笔迹。李陶疑惑道:“难道我判断错误了,这梅花杀手并不在宾客之中?” 李白道:“说不定梅花杀手会写两种笔迹。” 李陶盯着信件,若有所思:“这又是一个谜!” …… 听到门上的敲门声,袁风循声开门,但见李陶二人站在门口,一脸焦急。袁风看见三人这副模样,甚是诧异。 第二百八十四章似曾相识 李陶问道:“宾客中可有人会两种笔迹?” 袁风仔细一想后摇头:“据我所知,并无人会两种笔迹。你为何问这个问题?” “梅花杀手曾留下了血书,我想从笔迹上去找他,但现在看来又落空了。” 李陶突然又问道:“有没有宾客收到请柬后,却不回信?” “有!”袁风肯定地道,“那便是你们,因為你们没有请柬,是我带你们进来的。” “不对,还有一个人。”李陶脑海中突然浮起一个人影:“真有这么一个人,不用回信。” 袁风立即顿悟道:“石进夫妇。” “准确来说是石进夫人,因为请柬会发给当家的石进,石进回了信,携夫人一同前来,他们两人共用一张请柬,石进夫人是唯一一个不留下笔迹的人。” “石进夫人名叫白小蝶,但她并不会武功,她就是梅花杀手?”袁风自言自语地摇头,“似乎不太像!” 李陶道:“真正的高手都善于隐藏,梅花杀手隐藏的功力也一定不差。” “那你打算如何办?” “我要会一会白小蝶。” 袁风摇头道:“这恐怕不易,石进每天都陪在她左右,两人如胶似漆。” 李白笑道:“如此一个美娇娘,也难怪石进对她形影不离。” 李陶道:“我不信她没有落单的时候,你们先回房休息吧,我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 天上挂着一轮残月,映照得大地一片朦胧,风吹着树木长草,一片影影绰绰。夜已渐深,山庄中一片宁静。 要单独会一会白小蝶并不难,却也很难。李陶在等待一个机会,许多时候,成与不成常常只在一线之间。 夜半时分。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长长的人影投射在地上。来人身材丰盈,线条玲珑,朦胧的月光映着她的轮廓,更显体态妖娆。 白小蝶推门而入,门内铺设豪华,铺着绒毛地毯。围着木画屏风,铸剑山庄本就是一个讲究的山庄。自然连茅房也不例外。 白小蝶慢慢解去衣带,她突然觉得有一根手指正顶在背脊后面,她想转身,但一只大手已经从后伸出来,锁住她的锁骨,她登时全身动弹不得,只听后面有声音说道:“不要脱了,再脱就着凉了。” 白小蝶惊恐地道:“你……你是谁?” 李陶微微松了手,白小蝶得以转回头。惊道:“蓝田王?你深夜出现在女茅房里,想趁我当家的不在欺负我吗?” 李陶笑道:“不错,我等的便是这时候,唯有这时候,你离开了石进的庇护,我才能截住你。” “不轨之徒!”白小蝶道,“我要叫人了!” “叫人?”李陶冷然道。“你当家知道你是梅花杀手吗?” 听闻此言,白小蝶不再说话。 李陶又道:“石进是一方豪侠,你嫁给他,将自己隐藏在石进夫人的名号下。你根本不爱石进,你只是利用他,来伪装你的身份。” 白小蝶挣脱李陶的控制。脸上嗔怒道:“你把我的手弄疼了,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柔弱无力,又怎会是梅花杀手?” “因为你善于伪装。” 白小蝶道:“如果我深藏不露,至少总会带件兵器在身上吧?” 李陶点点头:“这是自然,所谓‘刀在人在,刀毁人亡’。习武之人,自然是兵器不离身。即便是隐藏再深之人,也会暗藏兵器,以备危急之时。” 白小蝶道:“那你觉得我将兵器藏在何处?” “你身上有太多可以藏兵器的地方。” 白小蝶:“如果我告诉你我身上没有藏兵器呢?” 李陶摇头:“我自然不信。” 白小蝶不再说话,一件一件解下衣服,直至雪白的**一览无遗。 李陶后悔了,白小蝶身上并没有武器。 白小蝶披上衣服,双眼幽怨地盯着李陶:“我是梅花杀手吗?” 李陶突然手风一动,一把拉住白小蝶,将白小蝶拉到身前。白小蝶脸一红,道:“你要干什么?” 李陶鼻子一嗅,道:“你身上的香味我似曾相识。” 李陶从衣袋中拿出血书,在鼻子跟前一闻,“这血书上有一种轻微的气味,和你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这封血书便是你写的!” 看着血书,白小蝶却不辩解,李陶追问道:“你为何写下这封血书,你和梅花杀手是什么关系?” 白小蝶还未回答,李陶突又将她拉到门后:“有人来了!” 从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李陶奇道:“山庄中只有你一个女宾客,会是谁要来这里?” 白小蝶道:“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嘘!”李陶将手指按在白小蝶唇上。 来人推门进入,李陶伸手擎出,一招将她锁住,李陶很是惊讶,来人竟然是山庄中的哑女。 哑女亦是惊恐连连,李陶看见哑女颈上挂着一块木牌子,上面有“阿彩”两个字,李陶问道:“阿彩,你为何来这里?” 哑女急忙比了一个路过的手势。 “完了!”白小蝶道,“她看见我们在这里,风声一旦走漏出去,梅花杀手一获悉,我必死无疑。” 李陶问道:“你不是梅花杀手,你知道谁是梅花杀手?” “我自然知道。” “谁?”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白小蝶指着阿彩道:“杀了她!” 李陶摇摇头:“她是个哑女,她不能说,也什么都不会透露出去。” 阿彩在一旁惊恐地直点头,李陶叮嘱阿彩不要说出所见之事后,开门让阿彩离去。 李陶向白小蝶道:“现在你可以说了,梅花杀手是谁?” 白小蝶恼怒地将头别过一边去,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转身便要走。 李陶一把拉住她,白小蝶道:“我已经在此太久,再待下去梅花杀手要见疑了,我将有性命危险!” 李陶道:“梅花杀手到底是谁?” “你想知道答案,明日巳时,西楼浴房。”白小蝶挣脱李陶的手,脚步匆匆地离去。 …… 第二百八十五章西楼浴房 李陶走入西楼浴房,柔和的光,透出一种迷人的绚丽,但见水雾缭绕,芬芳之味扑鼻,仿佛忽然间走入了虚幻的仙境里。 一片云雾之间,居中是一个白玉石围砌成的温泉浴池。白小蝶泡在浴池里,浴池洒满了红花,更衬出她柔肤似雪,脸色娇媚。 “蓝田王果然准时。”白小蝶的声音比红花更娇媚。 李陶并不直视白小蝶,只是淡淡道:“梅花杀手每次都快人一步,这次我不想落在他后面。” “你在担心我?” “梅花杀手大开杀戒,我实在很担心。” 白小蝶点点头道:“我将答案告诉你,你要保护我的安全。” “这是自然。” “蓝田王说话要一言九鼎。” “决不食言。梅花杀手是谁?” 白小蝶幽幽答道:“梅花杀手便是石进。石进不时会收到一盆梅花,花盆中暗藏着一封信,石进按照信中内容杀人,犯下了无数的案子。” 李陶似有不信道:“你知晓得如此清楚,你亲眼见过?” 白小蝶冷声道:“我何止见过一次?我是他妻子,他做什么我都知道。” 李陶奇道:“既然石进是你丈夫,你為何还将这些告诉我?” 白小蝶咬着牙道:“因为我讨厌他。” “讨厌?”李陶疑惑道:“那你又为何要嫁给他?” “我本是良家女子,石进掳走我,强行霸占了我。”白小蝶白皙的脸颊上两行泪流了下来。 李陶已然明白:“于是你想离开他,你给我们留下了血书,引我们上铸剑山庄来对付他?” 白小蝶点头:“我已经忍辱多年,无时无刻不想摆脱石进,但石进将我看得死死的,只有你能对付他。” “你为何觉得我能对付他?” “因為他害怕你。” 李陶不解:“害怕?” 白小蝶缓缓道:“石进曾经收到一封信,信中让他小心蓝田王,切记远离蓝田王。” 李陶问道:“是谁寄信给石进?” 白小蝶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和送梅花的是一个人。” 李陶心中暗道:“只怕这人便是主谋。” 白小蝶看着李陶:“你要保护我,让我离开他。” “如果石进真是梅花杀手,我自然不会放过他。” “不对!”李陶心中疑惑道,“我们突然出现在铸剑山庄,石进应该感到惊惧,他应会小心谨慎地隐藏自己,他為何还要大开杀戒。暴露自己?” “在雷震遇害的当晚,半夜里石进曾经走出客房。至于石进为何要大开杀戒。我亦不明白。” 李陶低头思索,突然从外传来脚步声,听声音似乎是侍女。 白小蝶道:“是侍女前来洒红花,你先藏起来。” 浴房中只有一个浴池,除此之外,四面坦荡,已无处可藏。眼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白小蝶突然伸手将李陶拉入浴池中,让李陶藏在水面下。白小蝶又将一大片红花拢住,遮在水面上。 从外进来两个侍女,往浴池中轻轻洒下红花和香草。侍女慢慢地洒着花瓣,李陶憋着气在水下一动不动,只觉得胸肺鼓胀,憋得难受,却不敢轻举妄动。 侍女仍在缓缓地轻洒。李陶嘴边已经冒出了气泡,他尽力咬住嘴唇,但头脑已经微微麻木,直感到一阵窒息。白小蝶从水面上垂下头来,在红花间清洗着脸,将嘴唇点在李陶的嘴唇上。吐出一股气流。李陶只感觉一股空气从嘴唇上灌入,顿时又清醒了许多。 侍女终于洒完花瓣,缓步离开。李陶从水下冒出头来,狠狠地吸着空气。李陶看向白小蝶,此时白小蝶脸颊绯红,娇羞地垂着头。 李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说道:“承蒙相救。感激不已。” “无须感谢,因為你要救我。” 李陶从水池中爬出,继续思索道:“石进为何要大开杀戒,引人注意呢?” “我不知道。”白小蝶亦从水池中走出,“我已经将所知的全部告诉你,我对你坦诚相见,决无任何隐瞒。” “你且留在这里,千万莫要出去。” 白小蝶问道:“你要去何处?” “我要去会一会石进。” 白小蝶眼光深远地看着李陶:“你一定要回来,带我离开这里,我等着你。” …… 石进的手指很修长,身前炉火如炽,他轻捏着手指,握在酒壶上,将温好的酒慢慢地倒入酒杯里。 酒壶很烫,但石进的手却很稳,连一滴酒都没有溅出来。李陶走入房中,石进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饶有兴趣地闻着香醇的烈酒。 李陶静静看着,半晌之后开口道:“不愧是梅花杀手,临危不乱,如此冷静镇定。” 石进道:“蓝田王真会说笑,我是铸剑山庄的故人旧友,又怎么会是梅花杀手?” 李陶笑道:“我早该想到是你,你与雷震的客房如此靠近,只隔了一个房间。” 石进放下酒杯,冷冷道:“房间相近便是杀人凶手?如此说来,那凶手应该是巨富陶万,因為他们的房间紧挨着。如果陶万过去杀了雷震,没有人知道,但是我要过去,便要经过陶万房前,他必然知道。” “你是梅花杀手,自然有过人之处,要路过陶万门外而不被发觉,想来也不会太难。” “发生了何事?”段连亭从门外走入,“我路过院子,听到两位在争论。” 石进赶忙解释道:“请段庄主為我主持公道,蓝田王说我是那梅花杀手!” 段连亭对李陶说道:“蓝田王,石进是我的老朋友,怎么会是梅花杀手?” 李陶反问道:“老朋友难道便不能是梅花杀手?他白天是豪侠,到了夜间则成了嗜血魔头。张振与汤一平一定想不到,死在你这个老朋友手上。” 石进道:“我如何杀了张振?又如何杀了汤神医?” 李陶分析道:“前夜你潜入张振房中,用细针杀了他,又制造出他酒后溺亡的假象。而后因為害怕汤一平发现端倪,你昨日下午又杀了汤一平。” 石进冷冷一笑:“昨日下午我一直在东苑的六角亭里和众位宾客下棋,每位宾客、家丁、侍女都能替我作证,请问我又是如何杀了汤神医?” 第二百八十六章蹊跷 李陶一愣:“你整个下午都在下棋?” 石进点头:“正是!” 段连亭亦道:“昨日上午张振死亡后,为避免宾客再遭不测,我便让所有宾客都聚到东苑里,整个下午所有宾客都在交杯换盏畅饮,品茗对弈,据家丁回报,并无宾客中途离开。” 石进道:“蓝田王若不信,可以让宾客、家丁、侍女来一一对质。” 李陶眉头紧锁,心中道:“显然汤一平不是石进杀的,难道白小蝶在说谎,陷害石进?” 石进追问道:“显然有人在陷害我,谁告诉蓝田王我是梅花杀手?” 李陶摇摇头:“没有人告诉我,我自己想的。” 石进盯着李陶,房间里突然变得死寂无声,风吹着窗外的银杏,发着沙沙的声音。石进瞳孔收缩,手上青筋凸起,他凝集了全身力气,而后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拈了根酒匙,轻描淡写地向李陶刺了过去。这轻飘飘的一根酒匙,藏着重如泰山之力。 李陶也拈起一根筷子,迎面点出。酒匙与筷子对撞,两个人的手飘忽来去,变化快如幻象,如风中细柳一般轻飘,亦带着开金裂石之力。 段连亭急忙举起一张桌子架在两人中间,隔开两人,桌子被撞击得粉碎。 石进沉沉地道:“蓝田王,我像是梅花杀手吗?” 李陶不置可否道:“我未正面遭遇过梅花杀手,判断不出。” 石进将袖子一甩:“希望蓝田王明察秋毫,查出真凶,还我一个清白。” “白小蝶!”李陶嘴唇上咬出三个字,“我被骗了!” 石进与段连亭都是一怔,石进问道:“这与我夫人有何干系?” 李陶早已经大步出门,石进与段连亭亦紧跟了上去,一直来到西楼浴房。 “白小蝶!”李陶喊道。 李陶的怒气突然停住,漫天怒气降到冰点,只剩下无尽的惊愕。浴池中池水已被染红。白小蝶横躺在池水中,胸口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胸前是一大摊鲜红的血迹。 “小蝶!”石进发狂一般跳进池水里,抱着白小蝶仰天长啸:“是谁,是谁杀了你?” 窗外乌云暗布,厚实的云层遮住了天,蔽住了日光。“像是要来一场暴雨啊!”李白立于客房的窗边感慨。 “气候变幻不定。就如世事总是难以预料。”李陶惆怅地一叹。 李白问道:“郡王,会是谁杀了白小蝶?” 李陶摇头:“白小蝶一口咬定石进是梅花杀手。但昨日下午石进一直在东苑,他显然不可能杀汤一平。我猜白小蝶在诓骗我,但就在我质问石进的时候,白小蝶被人杀了。” “是谁杀了白小蝶?谁又是真正的梅花杀手?这一切都是一个纷繁交错的谜。”李陶感到心力憔悴。 “郡王,我们还是离开山庄吧,袁掌门的话不无道理,我们没能找出凶手,自己却越来越像凶手了,这万一要是……”李白忧心道。 李陶毫无头绪。默然道:“暴雨将至,今夜只怕要不平静了。我出去走走。” 李陶出了院子,只见天色已经昏暗,风瑟瑟地吹,吹着门窗猎猎作响。李陶踱步在山庄里,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得四下一亮。对面的假山拐角处突然有一个人瘫倒在地上。 李陶快步上前,只见阿彩瘫坐在拐角处,一脸惊惧。李陶扶起阿彩:“你怎么了?” 阿彩看着李陶,眼睛中流露着惊恐,嘴上发着呜鸣之声,似乎想表达什么。 李陶奇道:“你为何如此怕我?” 阿彩比划了几个手势。 李陶猜测道:“我的身影像某个人。我的身影很像是凶手?” 阿彩点点头。 李陶问道:“这么说来,你见过凶手?什么时候见过的?” 阿彩又点点头,比划了一个前天晚上的手势。 “那凶手长什么模样?” 阿彩比划了一个黑影,又做了速度很快的手势。 “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阿彩又画高又画矮,手势反反复复,咬着嘴唇捉摸不定,她又点头又摇头。突然她的眼中满是惊惧,摇着头惊恐地跑开。 “阿彩……”李陶想叫住阿彩,但阿彩已经跑远了。 天上又有一道闪电闪过,照亮夜空。李陶的脑袋中亦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我明白了!” 李陶来到山庄大厅外,厅外排着一列石雕,石雕无一例外都是剑的形状,每一把石剑仿佛展示一段光耀的历史。 李陶推开厅门,段连亭正端坐在灯下看书。段连亭神情诧异地看着李陶。 李陶道:“我有梅花杀手的线索了!” “梅花杀手是谁?” 李陶眼光示意,指了指大厅后一扇朱红色的木门,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李陶道:“段庄主,这扇门通往何处?” 段连亭道:“门后是一问兵器室,用来藏放珍贵的兵器。” 李陶道:“这兵器室里有蹊跷。” “蹊跷?”段连亭惊讶道,“兵器室向来不许外人进去,又锁着铁锁,里面又怎么会有蹊跷?” “来不及解释了,你且跟我来!”李陶拔刀一刀切下铁锁,推门而入。 室中木架上陈列着一件件精美的兵器,泛着耀眼的银光,李陶眼光示意木架后方,段连亭从木架上拿起一把长枪,举着长枪跟在李陶身后。 李陶刚走出两步,段连亭长枪的枪头突然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直射向李陶的后脑勺。寒星无声逼近之时,李陶突然凌空飞起,仿佛神龙般凌空飞腾。 “叮”的一声响,火星四射,段连亭发出的暗器已钉入内室的青石壁里。李陶翻转回段连亭身前,段连亭脸色一变,他满脸泛青,额头直冒冷汗。 李陶问道:“你為何要背后偷袭我?” 段连亭反问道:“你又為何脑后长眼,一瞬间冲天飞起,避开袭击?” 李陶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我只是怀疑,现在我确定了,真的是你。” 段连亭:“你如何猜到的?” “因為一句话,让我幡然醒悟了,什么人能又高又矮?又胖又瘦?” 段连亭不明白:“有人能又高又矮?又胖又瘦?” “有,梅花杀手就能?” “他為何能?” “因為梅花杀手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有你、石进、陶万,还有萧家那个叫小莲的女子,可能还有别人,我暂时还不知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被擒 说到这里,李陶大声喝道:“石进、陶万,出来吧!” 随着李陶的话音,石进与陶万从木架后闪出,两人脸带愁容。 李陶叹道:“白小蝶并没有骗我,但她不知梅花杀手不是一个人,你们三人如车轮流转一般,轮流犯案。白小蝶说石进是杀雷震的凶手,但是石进要进入雷震的房间必须路过陶万房间外,但陶万却不发觉,这让我很疑惑。汤一平被杀时,所有宾客都在东苑,杀害他的人自然不是山庄的宾客。当我意识到梅花杀手不是一个人时,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凶手便是段庄主、石进、陶万。” 李陶又道:“今夜乌云密布,暴雨将至,我猜你们一定在此聚集,密谋下一步的动作。我一来便看见段庄主在灯下看书,但却心不在焉,当我看见上锁的兵器室,我知道你们一定躲避在室内,我一试便试了出来!” 段连亭苦笑:“蓝田王,主公曾要我们小心你,看来你果然不是好对付的。” 李陶问道:“谁是你们的主公?” 三人均默然不语。 李陶又问道:“你们皆是一方豪杰,為何却成了受人指使的梅花杀手?” 段连亭环顾着室内,眼光扫过一件件精美的兵器:“这一切都是為了铸剑山庄,山庄的铸剑术名震天下,这荣耀一代一代传承下来,但是到我当上庄主,我发现我很难再打造出精美的兵器。幸而,我遇上了主公,是他拯救了我。” “救了你?” 段连亭叹了口气道:“我的铸剑术堪称一流,之所以造不出好兵器,是因為锻造用的好铁料已经越来越少了。世上总共只有几块玄铁,皆已经被打造成了兵器,何处还剩下好铁?因此我再难造出精品,但世人却不理解个中缘由,他们只会指责我铸剑术不精。我空有一身铸剑术。却要眼睁睁看着家族的荣耀要毁在我手上。这时候主公给我指明了出路,没有玄铁,可以自己去取。” “取?去何处取?” 段连亭冷笑:“别人用玄铁打造的兵器,又岂不是一块好铁料?” 李陶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你為了得到铸剑的好铁料,先杀人,再夺人兵器。最后将兵器放入熔炉中炼成新的兵器。” “我每年都会宴请江湖好友,為的便是打探他们的兵器。看兵器是不是好铁料。寻得猎物之后,為避免人怀疑,我从不在山庄里动手。” 李陶眼光扫视着石进与陶万二人,道:“看来这两位是你的好帮手。” 石进道:“我们各取所需,杀人之后,段庄主要兵器,陶万要财宝,我要武功秘籍。” 李陶继续问道:“在你们主公的指引下,你们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梅花杀手。而受了他的恩惠,你们自然也替他办了不少事吧?” 段连亭点头:“这是自然!” 李陶奇道:“还有一事我不明白,白小蝶留下血书引我上铸剑山庄。你们见到我后应该谨慎行事,谨防暴露,為何还要大开杀戒呢?” “因為汤神医,汤神医和徐郎中一样熟悉药理,他是主公的心腹之患。而你们竟然在山庄上认出了他,因此他必须要死。” “那第一个死者张振呢?” “杀雷震只是為了掩饰,如果只单单杀汤神医,动机很容易让人识破。先杀一个毫无关联的张振,再杀汤神医,让你以為两人有某种关联。从而作出错误的判断。我们选中张振,只因為张振最容易下手,当夜他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李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当夜石进潜入张振房中杀了张振。第二日段庄主杀了汤神医,汤神医当时已经推断出凶手是你们三人,遇袭后手紧紧握着山海棠,山海棠的‘山’字暗示凶手是‘三’个人。第三日我去找石进。你们立即明白是白小蝶告的密,于是段庄主和石进在客房中拖住我,陶万去浴房中杀了白小蝶。” 段连亭道:“现在蓝田王什么都明白了。” 李陶点头:“我什么都明白了。” 石进道:“蓝田王还要明白一点,你休想从这扇门中走出去。” 李陶扫视着三人:“你们如此有把握?” 段连亭从木架上取下七星长剑:“因為我相信我的剑,这把剑是我锻造出的最锋利的剑。而蓝田王,却丝毫不会武功。” 李陶手一翻,已经拔刀在手,但他的刀显然不如段连亭的剑锋利。李陶自嘲地一笑:“输与赢不但与兵器锋利有关,还与出招快慢有关。” 段连亭却很自信:“那蓝田王显然慢了我一步。” 段连亭将一柄长剑在李陶眼前晃了一晃,李陶登时大惊,那是李白的佩剑。 李陶惊道:“你怎么会有他的剑?” 段连亭得意道:“因為我放了迷香,蓝田王在山庄中踱步思考谜团时,李白已在客房中中毒晕厥。” “放下刀!”段连亭命令道:“若不然蓝田王将再见不到这位李白兄弟了。” 咣当一声,李陶无奈地扔下刀。段连亭手势骤起,手握剑鞘如轮盘转动,将李陶砸倒在地。 段连亭冷冷道:“蓝田王一定想不到,我不但有最锋利的剑,还有锋利的头脑。”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着实喜欢蓝田王的行事作风。”段连亭一脸的笑意,“我亦有我作风,我的作风便是,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我不想输,于是我总是赢。” 李陶与李白被绑在地下湖中一个突起的石柱上,水位漫过二人胸前,二人只露出了头。李白依然在昏迷之中,显然他中毒不轻。地下湖的四面皆是厚实的岩石,只有一条通道,通道中是巨大的铁门把关。 段连亭道:“我想给蓝田王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段连亭道:“我无处囚禁你们,只能将你们绑在这里。现在是黎明时分,天亮之后,宾客便会下山,到时我便将你们移出湖面,然后送去给主公。” “这算什么机会?” 第二百八十八章大火 段连亭冷冷地一笑:“你听到外面的雷声了吗?已经打了一夜的雷,我想将要天降暴雨,到时必定湖水暴涨,淹没你们。所以如果天亮之前不下雨,你们还能保住性命;如果下暴雨,那很遗憾,你们等不到见我主公了。” “这就是我给你们的机会,也是上天的机会,你们的命由天意来决定。”段连亭转身离去,锁上沉重的铁门。 李陶气运丹田,聚集全身劲力,想用力挣开束缚,但全身被手指一般粗的铁链缚着,尽管使尽了全力,依然动弹不得。 窗外雷声不时响起,眼见暴雨将至,李陶不禁黯然长叹。 李陶垂头沮丧,突然听见脚下的水咕咕作响,露出了一个人的脑袋。 李陶松了口气道:“岳伯,你怎么才来?” “让小主人受惊了!”裴岳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李陶问道:“岳伯,你可有钥匙?” 裴岳摇摇头,李陶的兴奋登时被浇灭:“这是黑铁锁链,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 裴岳从身上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剑:“这是从段连亭处偷来的,段连亭造出的宝剑皆锋利无比,能削铁如泥!” 说罢,裴岳对着铁链劈了下去,只听咣当一声响,缚着的铁链断為两截。 李陶兴奋道:“岳伯,要不是你,今日我们就要葬身湖里了。” 裴岳与李陶拖着李白一起往湖下潜去,湖下有一个小漩涡,靠近漩涡附近时,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们吸入洞里。三人在漆黑的水洞中潜游,不多时后头顶上才泛起了微弱的亮光。 李陶等人浮上水面,已是在半山腰处的河道里,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李陶将李白抱上岸,向裴岳道:“岳伯,李白中毒颇深,就拜托你照顾他了。” “小主人。那你……”裴岳担忧道。 李陶抬头望着山顶,道:“我要赶紧再潜上山去。” “小主人,要不你等我一会吧,救治完这小子,我们一起去!” 李陶摇头道:“来不及了,让石进与陶万下了山,以后再找他们便难了。” 见裴岳还是不放心。李陶笑道:“别人都以为我不会武功,你岳伯难道还不知吗?你就放心吧!” 裴岳见劝不住李陶。将宝剑递给李陶:“我当然知道小主人的武功比我还要略强些,可还是要多加小心!我很快就会来与小主人会合的!” 狂风呼啸而过,风打着树枝上的花蕊簌簌往下掉。李陶踩着满地的残花,一步一步走入山庄。 段连亭、石进、陶万三人站在桃林下,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李陶。半晌之后,段连亭才叹道:“想不到,铁链和铁门都困不住蓝田王。” 李陶拔出宝剑:“这全靠你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李陶眼光扫视石进与陶万:“众宾客都下山了,你们还未下山,真是太好了!” 石进瞪着眼道:“你以為你能以一敌三?” 李陶笑道:“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那自然是你输!”段连亭大喝一声。挥剑出鞘,寒光一闪,一尺三寸长的七星宝剑直追李陶而来。石进与陶万亦各掏兵器,从两侧夹攻李陶。 李陶迎面对击,一时间剑光闪烁,李陶被包裹在无限的剑光下,兵刃发出夺人的呼啸声。 当!一声震响。李陶怔怔看着手中的半截断剑,几乎难以置信。李陶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切下的剑招,被段连亭正面一挡,李陶手中的剑竟然断為两截。 段连亭躲过一劫,放声哈哈大笑:“我打造出无数宝剑,我手上的七星长剑乃最锋利的剑。天下兵器莫与争锋。我有七星长剑,你如何与我斗?” 嘭!突然问不远处的大厅里传来一声炸开的响声,大厅窜起一道火花,随即房子噼里啪啦地燃起大火,火趁风势,越烧越大。段连亭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声,声音穿云裂石:“我的铸剑坊。我的宝剑!” 段连亭回身发疯一般冲向大厅,石进与陶万则面面相觑。 李陶举目四望,嘴角露出一丝笑:“我便知道是你们!” 在拐角处,现出裴岳与李白的身影,李陶道:“看见火起,我便知道是你们放的火。” 李白愧疚道:“是我没用,连累郡王了!” 裴岳打断他道:“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吧。” 石进与陶万眼见战局从三对一变成了二对三,他们二话不说,亦转身跑向大厅里。 大厅中火势熊熊,转眼间便将房子吞噬。李白懊恼道:“我本想放个小火引开段连亭,谁想铸剑炉中有火药硝石,一下便爆开起火,燃起如此大火。” “火势如此之大,為何他们三人还不出来?”李陶突然叫道,“不好!” 李陶三人冒着烟火来到大厅门边,但见段连亭木然站在火中,似乎对周遭的高温烈火浑然不觉,石进与陶万横瘫在地上,已无任何声息,二人胸前皆插着银晃晃的短剑。 烈火噼噼啪啪,段连亭凄然一笑,笑容甚是惨淡,他不住喃喃道:“我的兵器,我的剑炉,山庄的荣耀……我不想输……” 李陶喊道:“段连亭快出来!” 裴岳与李白死死拉住想冲进火里的李陶。 裴岳道:“小主人,他已经疯了,你过去只会落得和石进、陶万一样,成為段连亭剑下的殉葬品。” 轰!大厅的两根门柱在烈火中崩裂,高大的大厅轰然塌落,一瞬间被淹没在烈焰熔浆里。 中午时分,暴雨终于狂卷而至,倾盆落下的大雨浇灭了熊熊火焰,但铸剑山庄已被燃尽,只剩下一地的灰烬。 “曾经显赫万分的铸剑山庄就这么化為了灰烬。”温若冰唏嘘道,“从此江湖再无铸剑山庄。” 李陶感慨道:“铸剑山庄的先人挥洒汗水和勤奋,才有了名震天下的山庄,但从段连亭用罪恶来铸剑开始,它便不再是铸剑山庄了。段连亭常说不想输,但是从他萌生恶念开始,他便已经输了。” 李白遗憾道:“段连亭一死,我们再也不知道他主公是谁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丹药 裴岳闻言,突然从衣袋中拿出一个小盒子,说道:“小主人,这小盒子摆在兵器室最高层的木架上,想来极为重要,也许这盒子能帮小主人找出段连亭的主公。” 李陶点点头:“终有一天,我要解开谜底。” 李白望着李陶道:“郡王,我相信你会赢?” 李陶眼望落败的废墟,道:“待到来年春天,这片废墟上又会长出新芽,而后长出红花,长出野草,长出小树,长出一个新的开始。” 李陶道:“世事无常,成败难以预料,但有希望总是好的。” …… 这一日,刚好无事可做,宋璟觉得百无聊赖,便决定出去走走,排遣一下烦杂的心情。由于无头尸案一直萦绕在心头,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卧龙山下的官道。到那里去走走,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思忖道。 想到这里,宋璟不禁有点兴奋。他当即换上便服,到马厩里牵上他的坐骑大黄,独自一人悄悄地从后门离开了县衙。 出了城东,就是官道。这条官道是进京的必经之路。每天南来北往的行人车马不少。刚学骑马不久的宋璟不敢快马加鞭,只是揽辔徐行。 时值三年一次的科举殿试,各地贡士们纷纷进京赶考。宋璟沿路遇到了几个进京赶考的书生,看着这些学子,宋璟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年参加科考,一举夺得进士出身,入职翰林院,成为人人羡慕的京官。那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意气风发啊。 想到这些,宋璟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此时又恰逢暮春三月,草长莺飞,落英缤纷。极目望去,漫山遍野皆是勃勃生机。宋璟看得好不惬意,心旷神怡。 等宋璟回到县衙时,已是掌灯时分。他脚步有些轻飘。看起来很疲惫。 师爷张胜早已在县衙门口焦急地等他了,见他平安回来,张胜才松了一口气。 “大人,您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都急死了。”张胜的口气里夹着一丝抱怨,但更多的是担忧。 宋璟微微一笑,歉疚地说:“我到官道走了一趟,只是散散心。所以就回来完来晚了一些。” 宋璟把马交给师爷,有气无力地道:“师爷。你帮我把马牵到马厩去。我有点累,想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下次出门,一定要和我们说一声。否则,我们不知道你去哪,只能干着急。”师爷怏怏地牵着马,向后院走去,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道:“哦,对了。大人。那两具无头尸有点发臭了。我看我们还是把它们埋了吧。这天越来越热,再不埋,就要生蛆了。” “不行!”宋璟断然说道:“案件未破,尸体不能埋。你明天把它们好好做一下防腐处理。” “行。”张胜只得服从。 第二天,日上三竿,宋璟才从睡梦中醒来。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天在卧龙山上捡到的那只断了一只脚的玉雕雄鹰。他把它放在枕边,没事就研究一下。希望能从它身上找到至今依旧迷雾重重的无头尸案的突破口。 咚!咚!咚! 忽然有人敲门。 “大人,您起床了吗?”师爷在外面问道。 “起了。”宋璟慵懒地回答,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 “大人,有新发现。”师爷有些兴奋地说。 “什么新发现?”宋璟一听有新发现。立刻也兴奋起来。 他连忙滚下床,顾不得穿衣服,就冲过去,把门打开。但见师爷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颗紫色丹药,在他眼前晃了晃,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仿佛得到了一个宝贝。 宋璟伸手把丹药夺过来,仔细一看,赫然发现上面刻有一个字“御”字。宋璟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把师爷拉进来,砰地关上房门。 “哪里发现的?”宋璟用颤抖的声音地低低地问道,额头上冒出了一颗颗冷汗,神色相当紧张。 “死尸里掉出来。有一个死者的胃部被破开了。丹药就是从他的胃里出来的。怎么啦?”师爷朗声说,大惑不解地望着宋璟。 “嘘……”宋璟做了一个轻声说话的手势。 “小声点,不要让别人听到。”宋璟低声强调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丹药吗?这是终南山冲虚观专门为皇帝炼制的丹药,皇帝严禁这种丹药流落民间。” “您怎么知道,大人?”师爷压低声音问。 “我以前在翰林院任职时,宫里一个伺候皇帝更衣的小太监悄悄告诉我的。”宋璟说顿了一顿,又问道:“两个人的胃部里都有这种丹药吗?” “这个就不清楚了。只有一个死者的胃部被破开。另外一个的完好无损。” “还有谁看过这个丹药?” “仵作和衙役张恒。” “去,告诉他们,千万别把此事张扬出去。违令者,斩。”宋璟严肃地说。 “是!”师爷旋风般地出去了。 “看来,得去终南山一趟了。”宋璟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第二天,宋璟把县衙诸事托付与主簿和县尉后,就和师爷骑上快马,向冲虚观赶去。 到了一个叫乌梅岭的地方,由于道路崎岖难走,宋璟和师爷不得不下马步行。此时,沿途林深树密,枝繁叶茂,把路遮蔽得幽晦而阴森。若不是还有周围唧唧呀呀的鸟叫虫鸣烘托出一丝热闹,这种地方还真是有点怕人。 由于道路布满嶙峋怪石,加上青苔遍地,宋璟和师爷牵着马,走得很吃力,累得满头大汗。 “大人,我们歇会儿吧。我实在走不动了。”师爷近乎哀求地说。他已经累得快虚脱了。 “好,再坚持片刻。到那棵大树下去休息。”宋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就在这时,忽然啵的一声锐响。紧接着,宋璟的马嘶嘶地惨叫两声,腾空起来。 宋璟大惊,仔细一看,发现马的脖颈上插有一支羽箭。箭头深深地嵌入马肉里,鲜血迸出。 “大人,你看。”师爷低声说道,向宋璟努努嘴,示意他往前看。他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 第二百九十章截杀 宋璟回头一看,但见四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不知何时候拦在了前面。其中一人手持弓弩。敢情马脖颈上的箭就是拜他所赐。其他人都拿着明晃晃的长刀。 宋璟心中咯噔一下,身上顿时鸡皮疙瘩暴起。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遇上劫匪了,宋璟心中嘀咕道,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看着那些家伙手中明晃晃的砍刀,他也和师爷一样,相当恐惧。但想到无论如何都得面对,他又不得不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惶恐情绪,尽量表现得镇静些。 于是,宋璟干咳两声,拱手抱拳,满脸堆笑地说:“各位大哥,你们要小弟效劳什么,只要在小弟能力范围之内,小弟绝不推迟。” 拿弓弩的蒙面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阴森森道:“我们要你的命,你拿来吧。” 宋璟的身子剧烈地哆嗦了一下,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迸出来。他愣了片刻,随即依旧满脸堆笑地说:“各位大哥,我们前世无仇,今生无冤,为何突然要要我的命啊?” 持弩蒙面人凶神恶煞地说:“有人出钱请我们在这里截杀你们。” “截杀……我……我们?为……为什么啊?”宋璟结结巴巴地问。 一听到要被杀,宋璟立刻就吓得六神无主,魂飞魄散,说话都不利索了。 一旁的师爷一听到要被杀,索性吓得昏死过去,软瘫在地。 “这些问题你就去阴朝地府问阎王爷吧。”持弩蒙面人杀气腾腾道,朝三个持刀的蒙面人挥挥手。 三人当即举起手中的刀,饿虎扑羊般朝宋璟直冲过来。明晃晃的长刀在烈日的照耀下反射出炫目的寒光来。 见三个凶徒举刀朝自己扑来,宋璟彻底地吓懵了,愣愣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一样,迎接三个凶徒的屠刀。 眼看宋璟就要被蒙面人乱刀杀死,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哧哧哧三声。紧接着听到三声惨叫。惨叫声把宋璟飞到九天之外的离魂给拉了回来。他定睛一看,但见三个持刀的蒙面人倒在地上,人人都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痛苦地滚来滚去。没滚几下,就腿一蹬,不动了。 持弩蒙面人见自己的三个同伴顷刻间全部毙命,顿时吓面无人色。双腿发抖,踉踉跄跄地后退。 忽然。哧的一声,但见寒光一闪,跟着就是一声惨叫。拿弓的蒙面人像一尊木雕般砰地倒在地下,双手捂着脖子,滚来滚去,很快就腿一蹬,没有了动静。 宋璟战战兢兢地走到持刀蒙面人身边,仔细一看,但见他们每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细细地伤口。宋璟再一瞧。一个英武冷峻,气质非凡的白衣少年,正笑嘻嘻地负手望着他,他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少年和一个中年汉子。 宋璟脸上喜色一闪而过,双手抱拳,万分感激地大声道:“多谢蓝……李小郎君的救命之恩。” “宋县令,我们又见面了。我只是碰巧了,不用谢。”李陶淡淡一笑。 师爷从地上爬起来,缓缓地茫然四顾,然后使劲地捏了自己几下。 “我没死!我没死!我原来没死!”见自己安然无恙,师爷狂喜不已。 他跳起来,跑过去。把其中一个蒙面人的尸首踹了几脚,大骂几句。 “算了,师爷。快来感谢我们的救命恩人李小郎君。”宋璟说。 师爷当即跑到李陶面前,说了一大堆感激不尽的话。 当李陶听了宋璟讲叙了经过后,皱眉问道:“宋县令是不是得罪了哪位权势人物,才会遭此截杀?” “是啊,大人。我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才会雇佣杀手截杀我们。”师爷附和道。 宋璟挠挠头:“平时断案,可能得罪了什么权势人物,也未可知。” “这样吧,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冲虚观吧!”李陶思忖片刻道。 “那就谢过李小郎君了!”宋璟求之不得道。 冲虚观始建于东晋,即由葛洪所见,观旁有葛洪当年炼丹用的炉子。冲虚观历代香火鼎盛,香客如云,现任观主为明尘道长。 宋璟向道长出示了自己的身份文牒,李陶等人作为随从跟在宋璟县令驾到,明尘道长热情地接待了几位佳客。 宾主寒暄一番后,宋璟直奔正题,向明尘道长亮出了那颗紫色丹药。明尘道长大吃一惊,连忙把宋璟几人拉进密室。 “大人,这颗丹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明尘道长瑟瑟地问道,脸色变得惨白,额头渗出一片冷汗。 “道长莫担心。这颗丹药知道的人寥寥无几,绝对不会传到陛下那里。”宋璟安慰道。 宋璟道长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稍稍心安。 接着,宋璟便把丹药的来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明尘道长。 “道长,据我了解,这种刻有‘御’字的丹药是当今陛下秘密令贵观炼制的,专门呈贡给陛下。陛下曾有旨,严禁这种丹药流落民间。否则,以欺君之罪论处。为此,陛下专门派人监督丹药炼制的全过程。观里每天生产多少丹药,陛下都一清二楚。民间绝少知道贵观给陛下炼制丹药的事,更遑论丹药流落民间了。那这颗丹药怎么会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的手里呢?”宋璟大惑不解地问道。 “这……”明尘道长很紧张,不停地用手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宋璟会心一笑:“道长不用紧张。我又不是陛下派来调查这颗丹药为何会流落民间的。此次来贵观拜访,主要是为了调查一下两个年轻死者的身份,以便我们侦破案子。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他们的尸体开始发臭了。我们想尽快把案子给破了,好让他们入土为安。” 明尘道长连连点点头,讪讪道:“也是,也是。”沉吟片刻后,明尘道长便把隐藏在心中的一个秘密告诉了宋璟。 原来,几个月前,蓝田县的荣武仁员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罗浮山冲虚观在秘密地给当今皇帝炼制丹药,便上山来,想用重金秘密购买几颗这种丹药。起初,明尘道长不同意卖。但经不住荣武仁的重金诱惑,便悄悄地卖给了他几颗,然后制造炼丹房失火,丹药被烧毁的假象掩盖了过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死者身份 “如果有流落到民间的,就肯定来自荣武仁。”明尘道长很确定地说。 最后,明尘道长请宋璟千万不要把此事张扬出去,否则,他这条老命就难保了,宋璟答应了。 宋璟立刻辞别明尘道长,与李陶一起去找荣武仁。 宋璟先向荣武仁亮明自己的身份,然后又亮出了那颗丹药。荣武仁一见丹药,立刻脸色大变,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宋县令给我看这颗丹药,是什么意思?难道大人还是卖丹药的郎中?”荣武仁冷冷地问道。 “荣员外就莫跟我装糊涂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颗丹药是从一个死者身上找到的,而且是一个年轻的死者,可能二十多岁。”宋璟不温不火地回答。 “什么?死者?”荣武仁惊愕道。 “对。” “如此看来,若语他们已遭不测了。”荣武仁满脸悲戚喃喃道:“刚刚我还在叨念他们,没想到却在半路遇害了。” 说罢,荣武仁禁不住失声痛哭,老泪纵横。 宋璟不失时机道:“还请荣员外能把有关丹药的事如实相告,以便我们尽快侦破案子,抓到凶手,绳之以法,好让张若语他们入土为安。你放心,我绝不会把此事传出去。” 荣武仁踌躇片刻,便把丹药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宋璟。 原来,荣武仁有个养子,叫张若语。张若语是个孤儿,自幼父母双亡,但很聪明好学,而且很有进取心。去年的春闱,他就考中了贡士。所以,荣武仁很喜欢这个养子。 去年夏天,张若语去终南山游玩,偶然发现有有一伙陌生人在山上活动。于是他就悄悄跟踪。从他们嘴里得知,山上的冲虚观专门秘密为当今陛下炼制丹药。这些人已经打进冲虚观,控制了炼丹房。在给皇帝炼制的丹药里加入了某种容易上瘾的药物,让皇帝服用丹药后成瘾,以便进行控制。 张若语大惊,回来后便把此事告诉了荣武仁。由于事关皇帝的安危和社稷的稳定,责任重大,两人合计,准备向朝廷报告此事。但考虑到没有十分确凿的证据证明冲虚观里确实存在阴谋。不但不能把这个阴谋揭穿,反而使自己深受其害。权衡利弊后。张若语决定先弄清这些人加在丹药里的成瘾药物是什么,再作打算。 “那他弄清了吗?”宋璟紧张地问道。 荣武仁摇摇头,说:“没有,丹药里含的成分很多,要想一一弄清,谈何容易。这就像大海里捞针,难啊。而且若语还得为进京赶考做准备,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做这项工作。” “那张若语他们是何时进京的?” “大约五天前,城西的李准和他一起去的。” 宋璟点点头。“那张若语走时。带走了多少颗丹药?”宋璟继续问道。 “就一颗。因为陛下严禁这种丹药流落民间,他也不敢多带。带一颗在身上,主要是赶路时万一疲倦,可以用丹药来提神。”荣武仁哽咽道。 “那张若语和李淮平时有没有与谁结仇?” “没有,绝对没有。”荣武仁断然说道:“两个孩子都是良善之人,哪里会去与人结仇。平时,他们俩都是一副热心肠。街坊邻居有什么大事小情,找他俩帮忙,他们都随叫随到,很少拒绝的。所以,他俩在我们这里口碑很好。你说,谁会与他们结仇?” 宋璟思量片刻。便安慰荣武仁几句,然后就离开了荣家。 至此,宋璟总算是弄清了两个死者的身份。他们确定是张若语和李淮无疑了。但两人的死因,依旧还是个谜。本来,宋璟还怀疑两人可能死于仇杀。否则,凶手的作案手段不会这么残忍恶劣。但现在看来,这一可能基本上被排除了。那他们到底是何人所杀呢?手段为什么会如此残忍呢?宋璟百思不得其解。 刚回到县衙。宋璟就看见几个衙役提桶端盆,从后院出来,人人满脸灰黑,狼狈不堪。 宋璟大惊,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啦?” “回大人,昨晚停尸房突然失火,我们救了一夜,才把火扑灭。”一个衙役怯怯地答道。 “里面的尸体呢?”宋璟焦急地追问。 “都被烧没了。” 宋璟立刻火冒三丈,本想发作,但想到了什么,便按压了下去。 “行了,你们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宋璟没好气地说,挥挥手,示意衙役们下去。 他当即叫来主簿和县尉,劈头盖脸地把他们痛骂一顿,斥责他们疏忽大意,消极懈怠,以致火起萧墙,烧了无头尸身,彻底地断送了破案的线索。 主簿和县尉大气不敢出,只是唯唯诺诺。 宋璟这虽然弄清了两个死者的身份,但对于两人的死因,他不知道从何下手去查。以前还有两具尸身,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像一个人置身于黑漆漆雾茫茫的旷野中,他不知道路在何方,如何才能走出这迷雾重重的旷野。 李陶见宋璟忧心忡忡的模样,笑着安慰道:“宋县令,你莫急,这破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看呀……” 就在此时,裴岳匆匆进来,在李陶耳边轻声说说了句什么。 李陶听罢,霍地起身,脸上惊喜一闪而过。他踱了两步,停下后对宋璟道:“宋县令,我有急事要赶回长安,这个案子你不能放松,一旦有了进展,速速告诉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别客气。” 宋璟点点头。 “那我就告辞了!” 看着李陶匆匆而去的身影,宋璟脸色越来越沉重…… …… 一回到王府,李陶就急急召来李申。 “在哪里找到的?”李陶一脸的急切。 李申禀报道:“长安安化门外,我们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我要找阿陶’便昏厥了。” 李陶心中一惊:“她怎么了?” “没事,小主人,她是饿晕的,休养几日便无碍了!” “她现在在何处?” “安置在华郎中那里了!” 李陶点点头:“走,我们现在就去华郎中那里!” 第二百九十二章又见卢月儿 刚起身,李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停了下来:“李申兄长,你先去吧,我还有些事处理!” “是,小主人!” …… “阿娘,你看这事怎么办?”李陶将卢月儿的事情给元氏说了一遍。 “这孩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陶儿,这事你一定要管!”元氏叹了口气。 华菁菁眼珠一转问道:“阿陶,你准备如何安置月儿?” 李陶挠挠头:“我还没想好呢,想听听阿娘的意见。” “还想什么?月儿为找你吃了这么多苦,你这个没良心的,应该马上把月儿接回府,好好待人家!” “啊?”李陶没想到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不由愣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走,我陪你去接月儿!”华菁菁起身道。 李陶看了一眼元氏,元氏笑了笑:“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就成,不用听我的意见。” …… 卢月儿还是当年的模样,只不过憔悴了许多,李陶见了卢月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华菁菁一点也不生分,与卢月儿说了不少话。 从华菁菁与卢月儿的聊天中,李陶得知了卢月儿这段时日的经历。 原来,当卢月儿得知李陶在长安的消息后,心中激动万分。华郎中与范和甫要举家迁住长安的消息传来,她汲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谁也没有告诉,不动声色地暗中做着准备。当两家动身之后,卢月儿用自己攒的钱雇了一辆车,紧紧跟着两家人后面。他们在哪里住宿,卢月儿也在哪里住宿,只是掩藏了自己的行踪,不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行踪。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有一天卢月儿起床后,却发现自己雇的车夫和马车都不见了。自己带来的钱也没有了。此时,华、范两家人已经上路了,卢月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奈之下问清了长安的方向,她便只身向长安步行而去。 出门在外,没有钱寸步难行,更何况卢月也没有吃过苦。当她走到青山县时,便又累又饿病倒了。好在她被一个叫白锦娘的人救了。白锦娘是青山县县令苗文生的娘子,并没有县令夫人的架子,而是请了郎中尽力为卢月儿治病。因为白锦娘的悉心照顾,卢月儿的病很快便痊愈了。卢月儿向白锦娘辞行,白锦娘赠送了她一些盘缠。就在卢月儿刚要离开青山县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坏消息,白锦娘因杀人罪被关入了大牢。卢月儿为了救白锦娘,日夜兼程赶往长安寻找李陶,好不容易赶到长安。又一次病倒了。幸运的是她再一次被李申布下的眼线救了。 “阿陶,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锦娘,她是好人!”卢月儿泪水潸然。 “她杀了什么人?”李陶皱眉问道。 “据说她杀了他的相公!” “就是那个青山县令苗文生?” 卢月儿点点头。 华菁菁在一旁道:“阿陶,你就帮帮月儿吧!” 卢月儿也焦急地催促道:“阿陶,你一定要快,要晚了锦娘就没命了!” 李陶起身道:“菁菁。这几日你就陪着月儿住在这吧,锦娘的旱情交给我了!” 李陶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月儿,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卢月儿惊诧道:“什么事?” “那一天你为什么最终还是没来?” 卢月儿当然知道李陶问的是什么,当初自己答应李陶要共同逃亡。可最后却食言了。卢月儿将那日的情形说了一遍,李陶这才了然,他点点头一言不发,转头走了。 华菁菁叹了口气:“那日,阿陶一直等到天快亮也没等来你,这件事情已经快成他的心病了,你今日的出现算是解了他的心病了!” …… “刘老夫子。你马上派人将此人提到刑部来!” “青山县白锦娘?”刘玄疑惑道:“此人是怎么回事?” 李陶摇摇头:“我也不是太清楚,只有人来了才知道。” “明白了!我这就安排人去!” “记着,将此案的全部宗卷也一并带来!”李陶补充道。 …… “九郎,这段时日也没见你了,忙坏了吧?”李陶刚刚回府,范长风便匆匆赶来。 “忙,真忙,那么多事情都要我处理,怎么会不忙呢?”范长风似乎瘦了些。 “你阿爹他们都安置好了吧?” “安置好了!” “九郎,现在不比在潞州了,我们的滩子越铺越大,你也不必事事都亲历亲为了!”说到这里,李陶疑惑地问道:“董少卿与程国玉难道帮不上你的忙?” “哦,不不不,这两人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不然就算我有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特别是董少卿,他天生就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只是……” “只是……他的有些做法,我很是不解……”范长风支吾道。 “不解你直接询问就是了,你是范氏商号的大掌柜呀!”李陶有些奇怪。 “阿陶,你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怕要是问了董少卿会认为我对他不信任就不好了。” 听了范长风的话,李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现在的范氏商号虽然已经具备了后世商业公司集团的雏形,但内部管理与运行机制尚未建立,若是长期以往,将来肯定是要出问题的。 李陶沉吟片刻“九郎,有哪些做法你不解。” “董少卿让我们所有的客栈都免费接待参加科考的举人,仅仅十数日,我们就亏损了七万贯!” 李陶心中一动,他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董少卿长安又开设了绸缎庄、珠宝店,在渭水河畔建立了粮食周转和货物储存栈,这些都无可厚非。可他最近又开始大量的收购粮食。” “粮食?” “是的,董少卿这次敞开收购,很多仓库均有存货。” “想必董少卿发现了什么商机!”李陶也想不明白董少卿为何会收购粮食。 范长风忧虑道:“这几年,长安周边一直风调雨顺,均是粮多库满,若是把粮食到别的地方,那么运费、人力等各项费用加在一起,得不偿失啊。我实在搞不明白,这个董少卿到底想干什么?” 第二百九十三章长安首富 “难道他是想通过收购粮食把粮价抬高吗,可这对有他何益处?” “阿陶,你的意思是董少卿想把长安附近多余粮食全部收购,而后会派人四处散步消息说粮食涨价,从而他手里的粮食就可以待价而沽?难道你不知道,可是长安与各州的道路四通八达,即使他把长安所有的粮食全部收完,其他各州的粮食也会源源不断的运到这里。” “我看不像,董少卿肯定不会这么蠢!”说到这里,李陶笑道:“九郎,我们也别乱猜了,找董少卿一问不就知道了?你若不方便问,我来问他便是了!” …… 夜晚,月光如洒,永和楼的一个雅间内,两人身影正在交杯换盏。 “董掌柜,最近生意还顺利吗?”李陶笑吟吟地问道。 “多谢蓝田王,生意一要都在按计划进行,只是……” “只是在大唐各地设立分号的设想还要再往后拖拖!” “难道遇到什么困难了?”李陶皱眉问道。 “主要是长安城内还有一个绊脚石,若连长安都清理不干净,后方不稳如何向其他各州渗透?” “绊脚石?”李陶不解地问道。 “蓝田王可听过王胡风此人?” “只听说此人是长安首富,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我对此人倒是知这颇深,蓝田王可有兴趣听听?” “那是自然!” 王胡风是扶风人,十三岁开始经商,白手起家,不到三十岁便成为一方巨富。 十三岁那年,舅父自安州带回十几车当地特产的丝鞋,分送给孩子们。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去挑选合脚的鞋子,惟独王胡风挑了一车别人剩下的大号鞋,推到集市上卖掉,换得五百文钱。这是他经商的第一笔收入。 五月初,长安城榆树果实成熟。满城飞落。风物的自然更迭,在王胡风的眼中,却看出了无限商机。伯父家的宗祠在西市之南,内有一大片空地,正好借地生财。王胡风扫得十余斗榆钱,拿出卖鞋所得的五百文钱,打造了两把铁铲。开始了他的掘金之路。他拜访伯父,希望能借住在伯父的宗祠里温习功课。自然获得允准。王胡风每天用那两把铁铲开垦空地,播种榆钱,辛勤灌溉。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有着成人难及的毅力和勤劳,竟真的培育出千万株榆树苗。 头一年,他砍了十几捆榆条,以十多文的价格卖给人做柴烧,第二年就卖了二百多捆,盈利翻了几番。有了收入之后。王胡风沉住气,耐心地种植榆树。 五年之后,当年的小树苗都已长大成材,光是盖房屋用的椽材就有千余根,可以造车用的木料更是不计其数。这一年,他刚刚二十岁。 有了资金之后,王胡风采购了原材料和设备。雇人制作法烛。这是一种用来引火的高效燃料,火力是普通柴薪的一倍。工人按日计酬,简单分工,流水作业,做成了一万多条法烛。盛夏时长安多雨,连日大雨令得柴薪价格暴涨且严重缺货。法烛顿时成了抢手货。全部销售一空,王胡风赚得盆满钵溢。 王胡风又将触角伸到了倒卖茶叶、丝绸生意上,在到长安、洛阳等地,购置大量田产,雇人耕种,开设起了米粮行,从事粮食交易。如此多年下来。他逐渐累积起惊人的财富,生意遍布北方各地,黄河上下游、江淮各省都有他经营的丝绸行、米粮庄、茶庄,洛阳等地都有他的房产。在朝廷举行的募捐会上,王胡风一次就拿出了三十万贯钱,可谓财大气粗,富甲天下。 王胡风出手又豪爽,善于与人结交,有很多朋友。他深知若要生意做得红火长久,必须得到朝廷实权人物的关照。于是,先后打通了韦皇后、安乐公主与太平公主的门路,主动为长安城东西市富商大贾的子弟求得一官半职,韦皇后、安乐公主与太平公主所授的斜封官,有一大半是由王胡风牵线促成的,王胡风的好处费自然少不了,同时也拉近了与其他富豪的距离。 钱财如此轻易如流水滚滚而来,也养成王胡风挥金如土的生活习态,整日沉醉于富贵温柔乡,生活极度奢靡浪费。 王胡风在京城长安西市买下了一栋大宅院,俨然象个国王,居住在京城遥控指挥着他在全国的店铺,保证他的商业王国高速运转。 百姓称王胡风的宅府为“王家富窟”,极为奢华,据说他家的房子以金银叠为屋壁,宅中的礼贤室以沉檀为轩槛,以碔砆甃地面,以锦文石为柱础,并把铜钱当地板砖,铺在后花园的小径上,称这样可以防滑。他的床前有用檀香木雕的两个童子,手捧七宝博山炉,自暝便焚香至晓。王胡风家中的器皿宝物,比王公大臣的还要好得多,四方之士尽仰慕之,以结识他为荣,他也非常好客,经常接待四方宾客,最大程度满足客人的喜好需求,客人莫不所至如归。 “这个绊脚石还真不小!”李陶听罢,笑了笑道:“不过在我看来,王胡风只是一只纸老虎!” 董少卿目光一闪:“蓝田王此话怎讲?” “其一,大唐向来有抑商政策,王胡风作为商人却不知低调,就算我们不出手,他也长不了。” 董少卿点头。 “其二,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王胡风如此炫富已经忘记当初创业的艰难了,一个习惯享受的人,你还指望他能有多少斗志?” 董少卿望向李陶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其三,自古便有官商勾结一说,商人要想立足必须与官员合作,王胡风倒是没忘记这一点。可你看看他结交的这些人,无论是韦皇后、安乐公主还是太平公主,哪一个是能成大气候的?这不是自掘坟墓是什么?再说了,就算他现在风光无限,可他不想想,韦皇后、安乐公主与太平公主早已势如水火,王胡风在这三人之间游走,自以为各方面关系都不错,殊不知真正到了大难来临之际,这几人都不会出手帮他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分工 董少卿听罢起身道:“蓝田王一席话让在下茅塞顿开,这么看来,这王胡风不真是一只纸老虎!” “官场中那些麻烦我来替你摆来,到于生意场上的较量,那就要靠你董掌柜了!” “蓝田王,有你这句话,我就心里有数了!”董少卿胸有成竹道。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董掌柜已经向王胡风出手了吧?”李陶笑着询问道。 “蓝田王是如何知道的?”董少卿惊诧道。 “我去太常寺钦天监问过了,今年的气候异常,明年恐怕会有大旱。王胡风的产业有许多是米粮行,董掌柜此时出手收购粮食,若不是针对王胡风,谁人肯信?” 董少卿不由感慨道:“我自认为做的隐秘,却没想到竟然被蓝田王一眼识破了,惭愧呀惭愧!” “这段时间,董掌柜收购了不少粮食,我们的仓库马上就装不下了,但每天仍然有外地客商往这里运送粮食,据说王胡风已经放出话来,等明年新粮食下来后,就是你董掌柜的死期。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董少卿直言道:“蓝田王,民以食为天,在所有的储存货物中,粮食是最安全的!” 李陶反问道:“我们很多钱财都用在收购粮食上了,你难道就不担心这些钱会付之东流吗?” 董少卿侃侃面谈:“蓝田王,世间万物都有它的发展规律,商品物价也有涨跌,物价贵到极点,就会返归于贱,物价贱到极点,就要返归于贵。对于农业来说,它的规律一般是六年一丰收,六年一干旱,十二年就要有一次大饥荒。长安与周边地方已经丰收了五年,我觉得不能等到大旱或者大饥荒时才幡然醒悟。故而未雨绸缪早点收购宝贵的粮食。” 李陶笑道:“果然如此,与我预料的差不多,收购粮食一事你做的对,但有一点你却没做对!” 董少卿愕然,虚心求教道:“蓝田王,您说,董某洗耳恭听!” 李陶目光炯炯盯着董少卿:“董掌柜是聪明人。我讲一个故事,你就会明白了。” “请讲!” “一个盲人到亲戚家做客。天黑后,他的亲戚好心为他点了个灯笼,告诉他天晚了,路黑,让他打个灯笼回家吧!那个盲人火冒三丈,亲戚明明知道自己是瞎子,还让自己打个灯笼照路,这不是嘲笑自己吗?亲戚见盲人不悦,便告诉他。他在路上走的同时还有许多人也在路上走,让盲人打着灯笼,是为了让别人可以看到他,就不会把他撞到了。盲人听罢,这才释然!” 董少卿听罢似有所悟:“蓝田王,您的意思是大掌柜他们……” “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像搬倒王胡风这样的大手笔,仅靠一个人是不行的,要靠大家共同努力。董掌柜的思虑深远,但如此行事,不仅会让其他人产生误会,认为你不信任他们。而且会影响到最终的计划,得不偿失呀!” 董少卿汗颜道:“蓝田王提醒的是,是我做事欠妥了!” 李陶扭头对门外道:“你们也进来吧!” 话音刚落,雅间的门开了,两个人走了进来,正是范长风和程国玉。 范长风一进门便对董少卿道:“董掌柜,是我不好。你为了范氏商号殚精竭力,而我却猜疑于你,实在是对不住你!” 董少卿也是一脸惭色:“大掌柜,是我做的不对,我应该提早告诉你这个计划的,让你为难了!” 李陶招手道:“既然话说到这份上,那就不计前嫌,坐下来我们慢慢说吧!” 待三人坐定后,李陶斟酌道:“我想给你们分个工,今后,九郎负责决策重要事务和资金分配,不参与具体生意的经营。董掌柜负责具体的生意管理,程掌柜协助董掌柜处理生意。每年结束的时候,程掌柜要将全年生意打理的情况向九郎全面汇报。” 范长风一脸茫然道:“阿陶,哪些算是重要事务?” 李陶苦笑道:“这个你们自己来定,譬如说,要在洛阳设一处范氏商号,设不设设多大由九郎你来决定,而商号设了以后如何经营,就由董掌柜来负责。” 董少卿拍手道:“蓝田王的意思是依照朝廷的中书省和尚书省,由中书省负责下达诏令,由尚书省负责具体执诏令。” 董少卿这么一解释,范长风也大概明白了李陶的意思了。 李陶看了三人一眼道:“我建议你们三人坐下来制定一个方便操作的规程,这样今后该是谁份内的事,大家就一目了然了,也会避免许多误会。” 三人点头称是。 李陶又道:“九郎,你虽然负责决策,但是在决策之前,要多听听董掌柜与程掌柜的意见,毕竟他们的经验比较丰富,以避免出现决策失误。” 范长风笑道:“你放心吧,阿陶,我会的!” 李陶又转身董少卿:“同样,董掌柜,你在具体生意中若有大的动作,最好主动与九郎勾通沟通,这不仅仅是对大掌柜的尊重,而且还会得到他的大力支持,这对你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董少卿起身向范长风施了一礼:“大掌柜,你放心,像这次收购粮食这样大事,今后我一定会提前与你商议的!” 李陶接过话来:“九郎,还有董掌柜免费让举子们住宿的事情,虽然我并没有问他,但我想我大概猜得出他的用意。” 范长风静静等着李陶的下文。 “你还记得我当年在长子县开秋风破之初,给车夫铜钱,让他们为我们拉客人来的事情吧?” 范长风点点头:“自然记得!” “其实,董掌柜此举与当年之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是车夫变成了举子,铜钱变成的免费住宿。” 范长风恍然大悟道:“董掌柜在为我们传名?” “参加长安会试的举子都是来自大唐各地读书人中的佼佼者,让他们免费住宿,他们感激不尽之下必然会替我们宣扬范氏商号,他们回乡后的口口相传可是一笔花多少钱也买来的财富呀,与损失的那笔钱比起来孰轻孰重,你还掂量不出来吗?” 第二百九十五章五名举人 说到这里,李陶看向董少卿:“董掌柜,我猜的可对?” 董少卿讪讪道:“我这点雕虫小技肯定是瞒不过蓝田王。” 范长风朝着董少卿一抱拳:“董掌柜,若论起做生意,我与您比起来真的是太嫩了,以后您就放手去做吧,我一定会大力支持你的!” 董少卿回礼道:“大掌柜客气了,感谢大掌柜的信任,董某必会全力以赴,以报答蓝田王与大掌柜的知遇之恩。” 李陶在一旁突然道:“董掌柜,仅仅这样还不够。待放榜之后,状元、榜眼,探花所住的客栈可以改名为状元楼、榜眼楼、探花楼,这可都是我们的金字招牌呀!” 董少卿听罢不由感慨道:“蓝田王想的更加周到,我记下了。” “还有,王胡风的经营主要是在粮食、丝绸和茶叶,董掌柜一方面要在这些方面与他竞争,同时还要将一些他所没有涉足的经营名声打出去。他有的,我们也有,而我们有的,他却没有,这样要不了多久,他便会垮掉的!” 董少卿双眼放光:“蓝田王,请明示!” “要不了多久,陛下要在皇宫内宴请属国使者与群臣,我想把这个差使揽下来。董掌柜,你现在就开始准备,新式的胡桌胡椅、上古珍酒、各色美食,包括赠送给嫔妃的胭脂水粉、赠送给各国使臣的名茶丝稠,凡是我们能拿出来的都要最好的,而且还要包装精美,上面印上范氏商号的标志。” 范长风再次惊呼道:“又是传名?” “没错,不过这次可不是车夫举子之流为我们传名,而是陛下、嫔妃、大臣与各国使者为我们传名,若是大唐百姓知道了皇宫宴请所用的物什都是我们范氏商号供货的,你们想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范长风与董少卿的双眼放出光来。 李陶自言自语道:“我们有如此优势,我看你王胡风拿什么跟我斗?” 望着李陶消失的身影,董少卿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我有些同情王胡风了!” 范长风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他的对手是蓝田王!” …… 天和客栈的后院内。五个人正围着桌子吃着可口的早餐。他们五人都是准备参加科考的举子,院内虽然还有其他举子,可他们五人处的久了,有了感情便形影不离了。 “没想到,范氏商号挺够意思,这么些日子天和客栈还真不收分文为我们免费提供住宿。”常敬忠一边夹着小菜,一边小声嘀咕道。 常敬忠今年还不到二十岁。今年是首次参加科考,在五人当中年纪是最小的。 “是呀。我参加科考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杨乘亿在一旁附和道。 与常敬忠相反,杨乘亿则是长安科考举子中的常客了,他今年四十有二,在五人当中年龄最长,已经是第十次赶考了。 “若我此次中了进士,一定要还了掌柜的这份情。”文俊一副吊儿浪当的神情。 文俊可谓是举子中的异类,他文采出众,可上天对他很不公平。如此高的才情,却没有给他一副好皮囊,生就一副丑脸,数次考试都名落孙山,不知是不是因为相貌丑陋的原因。或许是见惯了冷眼,他渐渐养成了放荡不羁的性子。 “你若能中了进士,这铁树也能开花了。你还是继续救人吧!”刘辰在一旁打趣道。 刘辰无论是诗赋还是策论都属上乘。与另外一名举子张九龄不相上下,他们二人都是公认的能考中进士的热门人选。 眉清目秀的张九龄在一旁接话了:“刘兄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世事难料,谁说文兄就一定考不中进士,说不定文兄这一次还真能中了进士。” “这位郎君说的好,世事难料。谁考中进士也不是上天注定的!”五人谁也没注意,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白衣少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不知这位小郎君是……”张九龄客气地问道。 “我是这家掌柜的亲戚,听说客栈住了不少举人,特来看看新鲜。”白衣少年笑道。 白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李陶,来看看新鲜是真的,但他说是掌柜的亲戚那肯定是瞎编的。 “这年头举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有什么可看的?”刘辰不悦道。 张九龄看不过眼了:“刘兄,客栈掌柜对我等照顾有加,这位小郎君是掌柜的亲戚,你怎么能如此怠慢呢?” “就是,就是,小郎君请坐!”文俊的丑脸上洋溢着笑容。 李陶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小郎君贵姓?” “哦,免贵姓李!” “李小郎君与天子同姓呀,一块吃点吧!”文俊热情地邀请道。 “不了,我吃过了,你们吃,我和和你们聊会!” 五人又开始吃了起来。 “这位郎君,你刚才说的救人是什么意思?”李陶向刘辰问道。 刘辰还未来得及答话,常敬忠抢先说道:“是这么回事!文兄才思艳丽,工于小赋,每次作文都无暇打草稿,一挥而就,做起文章来就把手在袖子里笼一笼,然后一咏一吟就成了,八韵为一赋,每次考试,押官韵作赋时,文兄不急不躁,叉手一吟便成一韵,八次叉手即可完成八韵,人又送外号“文八叉”。他每次都在考场都帮助自己左右的考生,据说去年考官专门严防于他,但他还是暗中帮了八个人的忙。” 李陶听罢,惊异地望着文俊。 文俊叹了口气道:“若不是这帮狗官以貌取人,我何至如此呀!” 李陶拍着文俊的肩头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相信我,文郎君,你总会出头的!” 这么些年来,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如此激励的话,文俊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点点头道:“多谢李小郎君。” 李陶又问道:“你们考的是明经还是进士?” 刘辰嘴一撇道:“我们怎么会去考明经呢?” 李陶不解:“为什么不能去考明经呢?” 这一次是杨乘亿为李陶解释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探花郎 原来,大唐的科举考试有很多门类,主要的是明经和进士两门。明经主要考的是贴经,就是把经典著作某一段的一部分文字用纸贴住,让考生回答原文的内容,类似于后世的填空,考的是死记硬背。后来因为选择明经考试的学子太多,为了增加难度,主考官开始选择一些偏僻生冷的章句做为试题。按理说那些从四、五岁就开始熟读《论语》等经典著作的学子特别适合参加明经考试,但这些少年时期就显得很聪慧的人,往往不会去考明经,在他们看来明经太不入流,不足以显示安邦治国的才能。相对于明经而言,进士考试就难的多。进士考试要考三场,第一场考诗赋,第二场考贴经,第三场考策文。诗赋是命题、命韵作文,策文是问答题,是那种高深层次的问答。关于明经与进士这两种考试的难易对比,举人们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说,意思是三十岁的人考中明经就已经是高龄考生了,而五十岁能考中进士还算是年青的。 李陶这才明白自己原来只知道个大概,这科考中还有这么多道道。 “既然进士这么难考,那你一定吃不了少苦吧!”李陶向杨乘亿问道。 杨乘亿叹了口气道:“我参加进士考试也已经十多年了,可谓是‘十上十年皆落第,一家一半已成尘’。去年的一场大病几乎要了我的性命,我在长安好不容易养好了病,这已经大半年过去了,索性在这里等着今年的科考。只是一年没有音讯了,也不知家中如何了。” 李陶有些同情这些举人了,他有些言不由衷道:“杨郎君吉人自有天象,家中一定安好的!” 李陶心情有些沉重,他准备起身离开了:“各位郎君,你们吃过早饭还要温习功课,就不打挠了!” 常敬忠对李陶颇有好感。他笑道:“不碍事,等会我们要结伴去西山!” “去西山干嘛?”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0`t``x``t . c`o``m “去摸柳?” “摸柳?” “据说,只要摸到了金丝柳,考场上就会笔力连绵,文思不绝,一举高中。” “还有这说法?” “当然了,这可是去年的探花郎说的。我们花了一贯钱才买来了这个秘诀呢!” 李陶还要再问,这几人已经离去了。 那些举子所说的探花郎名叫蒯正鹏。他在去年的科考中了第三名,成了万人瞩目的探花郎。 眼看这状元和榜眼两位同科都已经被吏部外放做官去了,排名在他身后的进士们也都纷纷走上了仕途,静等消息的蒯正鹏真有点坐不住了。他找到吏部尚书乔真一问,没想到那乔真一翻眼睛,不屑地说道:“目前没有空缺啊,你回去等着吧!” 乔真这吏部侍郎,没有钱孝敬,想要叫他放官。那简直就是搬梯子上天——连门都没有啊! 蒯正鹏一见乔真搪塞自己,大怒,竟当面把乔真骂了一顿。因为蒯正鹏有功名在身,乔真也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最后被骂得实在恼火,只得命手下人把蒯正鹏推出了吏部衙门。 乔真的儿子乔为仁是吏部侍郎,他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连声咒骂蒯正鹏不识时务。 乔真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狂生。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老夫一日在任,一日就不放官与他,叫他在长安等个十年八年的,看他狠还是我狠!” 乔为仁也是连连点头,要知道点谁是探花郎那是陛下说了算。可是放谁当官,那可是吏部说了算。就算蒯正鹏把这事捅到陛下面前,没有空缺,别说皇帝,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啊。 蒯正鹏隔三岔五就到吏部来吵闹一场。转眼到了冬天,天寒地冻,乔真哮喘病发作。浓痰堵住咽喉,一口气没上来,翘了辫子了。乔为仁找了个风水先生,在京城外的西山选了一块风水宝地。乔为仁披麻戴孝,将老爹下葬后,又花高价买来二十多棵稀有的金丝柳栽种在坟前。七七丧期一过,乔为仁就被任命为新的吏部尚书。 蒯正鹏满以为乔真一死,自己总算有出头之日了,万没想到乔为仁竟比他爹还贪,现在蒯正鹏的钱已经快花空了,别说送礼,就是以后能不能在长安住下去,恐怕都快成问题了。 春暖花开,蒯正鹏心中憋闷,到街边的小酒馆中喝了二两烧酒,借着酒劲,他又来到了吏部衙门。吏部的差役早就已经认识他了,知道他就是前科的探花郎,也不敢十分为难他。蒯正鹏摇晃着身子,来到了乔为仁的内书房,乔为仁还是一脸的苦相,张口就说没有空缺,叫他继续等。 蒯正鹏用手指着乔为仁的鼻子,吼道:“蒯某人已经忍耐了你们父子一年了,眼看着今年又要开恩科了,还将有一大批举子要等着外放做官,你再不给我找个好地方,可别怪蒯某人对你不客气了!” 乔为仁搪塞了蒯正鹏几句,命令手下把半醉的蒯正鹏又架出了吏部衙门。乔为仁因为蒯正鹏隔三岔五来闹,所以把他的话早就当成了耳边风。在他的眼里,蒯正鹏就是一条小河沟里的烂泥鳅,他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啊! 蒯正鹏回到了客栈,一头倒在床上,越想越来气,眼看着今年赴恩科考试的举子们都已经开始订房入住了,他这个前科的探花郎还傻傻地在这里等吏部派官呢,蒯正鹏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直到鸡叫头遍,蒯正鹏一骨碌爬起来,脑袋却“砰”的一声撞到床顶的横木上,这一撞,倒把人磕明白过来了,他拍手叫道:“有了!” 蒯正鹏找来一张红纸,写上“高中秘诀”四个大字,贴到了自己的房门上。蒯正鹏可是前科的探花郎啊,这就是无形的号召力,很多今年赶考的举子们纷纷上门求教。蒯正鹏倒也不藏私,只需一吊老钱,他就把自己为何能考中探花郎的秘诀讲了出来。举子们听他讲完,一个个的都是将信将疑,可看他言之凿凿的样子,却又不得不相信。 第二百九十七章斗智 十天之后,在西山上给乔真守墓的两位家人跑了回来,他们磕磕巴巴地和乔为仁说明墓地的情况,乔为仁也愣住了。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这帮赶考的举子们怎么都到西山摸金丝柳去了? 乔为仁心中怀疑,吩咐家人准备大轿,两个时辰后,他终于沿着盘山路,来到了他爹乔真的墓地。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骚臭的气味儿。 乔为仁把大轿停在了父亲乔真的墓前,青砖坟前还站着七八名赶来摸柳的举子,栽种的二十多棵金丝柳已经被他们连摸带摇,弄得东倒西歪了,地上更是一片狼藉。乔为仁赶忙叫家人找过来几名举子一问,那帮举子一个个都异口同声地说:“只要摸到了金丝柳,考场上就会笔力连绵,文思不绝,一举高中。”可是问他们这个消息的来源,这帮举子们都说不知道,差点没把乔为仁的鼻子气歪了! 要知道走上山来最少也得两个时辰,很多举子来到乔真坟前内急难忍,随便找个地方就开始方便,把这里搞成了茅房一样,气味难闻。 乔为仁回到京城,暗中派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个扶柳高中的消息竟是蒯正鹏放出来的,气得乔为仁直喘气,可是扶柳高中在山西民间还真的有这么一说。很明显,蒯正鹏是在报复乔真,可是乔为仁却没法给他定罪啊。 乔为仁把手里的茶碗“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他“嗷嗷”大叫道:“赶快去,把我爹坟前的金丝柳树全都砍了!” 十几个家人手拿斧头,把山上的金丝柳统统地砍倒后,又都扛回到了府中。看着被扛回的金丝柳,乔为仁哈哈大笑,任蒯正鹏有千条妙计,没有了金丝柳,看他还如何施展。 …… 就在举子们因为金丝柳被砍而懊恼之时。主持科考的吏部的考功员外郎程子山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别看这个员外郎,官不大,但是权不小,对于天下要想跃龙门的学子,掌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这天,宗楚客差人去请程子山,程子山不敢怠慢。进了宗府。他被请到内院,可等了一整天也没见到宗楚客。程子山以为宗楚客没空见他。又不敢主动告辞,只得硬着头皮等。 这时,有下人上来敬茶,放下茶盏并不离开,只是看着程子山笑。 程子山奇怪,就问下人为什么笑。 下人用手指着书案上的一张纸道:“程大人,你看这文章写得如何?我家阁老很喜欢这篇文章。” 说完就退下了。 程子山心下疑惑,走上前去,仔细看了起来。这篇文章名曰《星月赋》。文后写有“宗暄”的名字。 程子山知道,这秦暄是宗楚客的孙子,正准备参加科考。 程子山何等聪明,立刻领悟了宗楚客的意思,是想让他这次科考命题为“以星月为题做赋”。程子山将这篇文章读了一遍又一遍,本想宗楚客召见他时,可以在宗楚客面前吹捧秦暄几句。讨得宗楚客欢心。可一直等到天黑,宗楚客也没召见他,程子山不得不告辞。 …… 这一日,当李陶再到天和客栈门口时,张九龄、文俊等人又准备结伴出门了。 “各位郎君,你们这又是要去哪里呀?”李陶奇怪地问道。 “西山!” “西山的金丝柳不是已经被砍了吗?”李陶显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常敬忠小声道:“金丝柳的柳根泡水当茶喝。对企望金榜高中的举子更有奇效。” 李陶一怔,脱口问道:“这又是那个探花郎说的吧?” 常敬忠点点头。 …… 蒯正鹏放出的这话,让吏部尚书乔为仁吃尽了苦头。两个守墓的家人一身是血地跑了回来,把乔为仁给吓了一大跳。一问才明白,原来还是那金丝柳树惹的祸。 这几天京城里风传,金丝柳的柳根泡水当茶喝,对企望金榜高中的举子更有奇效。乔为仁命人砍了金丝柳。不少没摸到金丝柳的举子竟拿着铁锹去挖柳根去了,两个守墓人拼命制止,可是几天后,坟地还是被挖得一片狼藉,没有得到柳根的举子心有不甘,竟高价收购金丝柳的柳根,真有不怕事的小混混,趁着夜色上山,挖出深扎棺材旁的柳根后,然后高价再卖给赶考的举子。 两个守墓人想要制止,就被那几个蒙面的混混用石头给砸伤了。挖柳根泡水喝的主意一定也是蒯正鹏出的,乔为仁急忙把他爹的墓地遭到损坏的案子报告给了刑部。 刑部侍郎张玮听了,责令京兆尹派捕快严查偷挖柳根的混混。 等乔为仁一说蒯正鹏造谣生事,张玮面露难色地说道:“乔大人,按照大唐的律法,砍伐坟前树木,偷挖坟内冥产才算是盗墓,那金丝柳可是你自己砍的,人家挖无用的柳根这并不算是盗墓啊!” 乔为仁听张玮一说,尴尬地道:“那该如何是好?” 张玮想了想说道:“下官对您和蒯正鹏的恩怨也是早有耳闻,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远远地放他一个官,永远见不到岂不清净?” 乔为仁出了刑部,赶快回衙门一翻官册,真的在偏僻的江西找到了一个知县的空缺,等他把这放官的消息命人通知了蒯正鹏,客店里的蒯正鹏手里正拿着块杉木板子,比比划划地左看右看呢。 报喜的差役刚把话讲完,蒯正鹏一声冷笑,说道:“到那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去当知县?蒯某说啥也不会去的!” 那两个差役碰了一鼻子灰,“耷拉”着脑袋回到了吏部,乔为仁一听禀报,把桌子拍得山响,叫道:“不去?好啊,我就把这个知县放给别人,叫他在京城里再待一年!” 乔为仁也愣住了,他还真不明白蒯正鹏拿着那块杉木板子做什么。 原来这几天皇宫中正装修三大殿呢,工匠们用油漆把大殿的窗门全部漆了一遍,可是一转天,在油漆味刺鼻的大殿中临朝的中宗就浑身刺痒,起了一身的小红疙瘩,经过太医们的诊治,确定为漆疮。太医们没有办法,只好张榜招贤。 第二百九十八章放榜 蒯正鹏打听明白,涂抹三大殿的油漆是山西榆林进贡的,榆林就是他的老家啊。在他老家有一个专治漆疮的土方,那就是用埋在地下的杉树棺材板熬药,就可以治好这种漆疮,他揭榜来到太医院,说出了土方。太医们一听这个奇怪的方子,心中无不怀疑,就把蒯正鹏带到了金銮殿上。 蒯正鹏精通医理,把杉木棺材板破漆疮、解毒气的药理一说,中宗也是连连点头,太医们一问到哪里去找杉木棺材板时,蒯正鹏说道:“只有乔真的杉木棺材板最合适!” 站在文官队伍里的乔为仁一听大惊,原来蒯正鹏算计的是他爹的棺材啊。人都说一坟二房三八字,他爹乔真的坟址可是一块上佳的风水宝地啊,真要是陛下信了蒯正鹏的馊主意,取他爹的棺材板子给自己治病,那乔家的风水可就统统地给毁掉了,他这个吏部尚书恐怕也做不稳当了! 乔为仁跪在地上,一口咬定蒯正鹏胡说八道。 蒯正鹏“嘿嘿”一阵冷笑,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头的手势道:“要是我开的方子无效,请陛下砍我的脑袋!” 中宗浑身漆疮,奇痒难忍,现在别说是挖出乔真的棺材,就是用乔真的尸体熬药他都同意一试啊。陛下有命,乔为仁也不敢不答应啊。 乔为仁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连夜来到了蒯正鹏住的客栈,敲开了蒯正鹏的房门,蒯正鹏望着一脸媚笑的乔为仁,说道:“乔大人,明天一早我就把令尊的棺木挖出来,只要在棺材上取下一块杉木板子给天子治病就成了!” 乔为仁一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央求道:“蒯兄,求您给想个办法,我父亲的棺木最好不要动啊!” 蒯正鹏冷笑道:“那你就在京城给我谋个官职吧!” 蒯正鹏的要求并不高。他早就听说谏议大夫年纪已老,正准备退休呢,谏议副使必定荣升谏议大夫,谏议副使的位置就空缺了下来,蒯正鹏就是要谋那个谏议副使的位子。 谏议副使虽然没有实权,可却是四品的官职啊。乔为仁一听蒯正鹏的要求,也是愁得直皱眉头。乔为仁为了叫老爹的遗体不受惊扰。最后,只得咬牙答应了蒯正鹏提出的要求。 …… 一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在清晨开始。当街鼓声还在长安城街巷中回响时,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们正在奔向考场。考试的地点设在礼部南院,礼部是唐朝中央机构六部之一,掌管天下的礼仪、祭享、贡举,礼部南院位于长安城北部百官办公的皇城之内。 开考之前,礼部南院的考场四周就已经戒备森严,大批的兵士守卫在考场周围,考场大门外设置了棘围,每个进入考场的考生都要被搜身并仔细核对身份。以防夹带或冒名顶替。 由于每场考试要从天亮考到天黑,所以考生们入场时需要携带一些生活用物品,这些物品包括炭火盆,食合,茶具,蜡烛等。炭火盆用来取暖煎茶热饭,食合中备有一天的食品。条件差的考生备不全这么多东西,带些干粮凑合一天。当然,笔、墨、砚等文具用品更是不可缺少的。这些物品放在一起也是一大堆,家境富裕的考生由仆人送到考场外面,家境贫寒的考生只好自己扛着拎着。 考试在卯时也就是早晨六时左右发放试卷,每科考试会进行一个白天。到了天黑之后考试时间允许顺延,顺延的期限控制在三根蜡烛烧尽的时间内。在主考官那里燃有标准的蜡烛,当最后一根蜡烛燃尽的时候,会有人员大声呼报通知考生。 对于众多的考生来说,最大的关坎儿是放榜,放榜那天的清晨将揭示他们的命运。 皇城南面有三座城门,正中是正门朱雀门。东边是安上门,进了安上门向北经过太常寺、太仆寺之后就到了礼部南院。礼部南院东临安上门大街,站在安上门大街上可以看到一堵与众不同的高墙,这就是令考生们既向往又忐忑不安的东墙。东墙高一丈有余,墙外建有一道矮墙,矮墙和东墙之间的空隙中布满了荆棘。东墙是为悬挂进士榜而修建的,墙前那道矮墙和荆棘是为了防止有人接近进士榜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放榜的结果终于出来了,头名宗暄,次名张若语,第三名刘辰,张九龄名列第四。住在天和客栈的杨乘亿、常敬忠、文俊三人则落榜了。 这次科考命题为“以星月为题做赋”,这一切都是按照宗楚客的设计进行的,他为了让孙子“名正言顺”地考个第一名,就先让孙子写好文章,再让程子山来府中“无意”间看到并熟记。老奸巨猾的宗楚客没有看错人,程子山果然有心计,宗暄的《星月赋》无人可比,所有考官都赞不绝口,宗暄毫无疑问地得了状元。 这榜眼张若语是何来头,却无人知道。 刘辰与张九龄两人才学都很出众,众考官看了刘辰的答卷,好!看了张九龄的答卷,妙!左掂量右掂量,两份答卷一般重,最终左右权衡,便定了刘辰为探花郎,而张九龄则屈居第四。 放榜的当天,有考生揭露,宗暄的这篇《星月赋》并不是他所作。因为早在科考之前就有人看到过这篇文章,是在一本名为《士卿闲品》的书上。 堂堂宰相之孙抄袭作弊,此事非同小可。宗楚客也听到了外界的风言风语,马上叫来宗暄询问是怎么回事。这宗暄柔弱胆小,见宗楚客发怒,马上不打自招。 原来,宗楚客命他在科考前做出一篇好文章来,可这宗暄平日最烦读书,每次宗楚客要看他的文章,他都是让教书先生帮忙“润色”才能过关。这次先生听说事关科考,怕担责任不肯再替他写,宗暄索性命手下人花重金去找一个会做文章的替他“捉刀”。 第二百九十九章恶有恶报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篇《星月赋》就是花五十贯钱从一个叫丁士卿的落魄书生手中买来的。宗楚客对这篇文章十分赞赏,以为宗暄有了长进。直到试后闹将起来,宗楚客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个丁士卿是个屡试不中的书生,家境十分贫寒,只落得卖字为生。这篇《星月赋》卖了一个大价钱,他就把这些年写的得意文章集结出了一本《士卿闲品》,找人抄了数十本。如今正值科考之际,好多考生买到了这本书,这才使宗暄“捉刀”作弊的事暴露。 得知内情后,宗楚客大怒,取家法要惩治宗暄,吓得宗暄面如白纸、抖如筛糠。正在这时有人要求见宗楚客,来人正是那程子山。 宗楚客喝令宗暄先退下,马上让程子山进来。程子山正是为这事而来。如今事情越来越乱,他难逃干系,这真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精明的程子山想,只有帮宗楚客解决好这件事,自己才能不受连累,而且还能继续得宠。 程子山进来和宗楚客闲聊了几句,话题就转到了宗暄身上:“公子此次夺魁真是不负众望,听说他学识渊博下笔如神,已经有大作成书了,真是令人佩服呀!” 宗楚客一惊,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得含含糊糊地说:“过奖,那都是涂鸦之作,实在不值一提。” “公子年少才高,我那些喜欢舞文弄墨的朋友都想与公子结识,故请他闲暇时屈尊寒舍。对了,一定要带上那本大作给他们见识见识。”程子山说完就以有事为由告辞了。 宗楚客思量程子山此行的意图,难道他真的不知道那本《士卿闲品》是别人写的?肯定不会这样简单。他左思右想,终于有了眉目。原来,这位城府很深的程子山是给他出了个主意,用“李代桃僵”之计,将错就错,把别人写的书说成是宗暄写的,这样一来既平息了“抄袭作弊”的风波。又可使宗暄得了“博学多才”的美名,真是一举两得的妙计! 宗楚客又转念一想,丁士卿可是个障碍啊!就算他一时将自己写的书拱手让与宗暄,也难保日后他不将此事宣扬出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宗楚客眉头一皱,想了一条毒计。 宗楚客以宗暄要找个先生教他作文为由,请丁士卿进了相府。正苦于找不到正经营生的丁士卿并不清楚内情。高高兴兴地来了。宗楚客安排宗暄与丁士卿交谈,暗中悄悄派人在丁士卿的茶里下了毒。 丁士卿一边喝茶。一边眉飞色舞地同宗暄谈诗词歌赋,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顿时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滴了下来。宗暄一见吓坏了,站起身就要走,不料被丁士卿一把揪住,欲质问他。但毒性发作,丁士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刚一张口便鲜血喷出,溅了宗暄一身。然后扑在宗暄身上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将宗暄压在了身下。 宗暄本来就胆小,见此情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没命地惨叫起来。宗楚客的下人赶紧冲进屋,只见丁士卿的手死死抓着宗暄不放,宗楚客的下人只得将宗暄的衣服扯破,才把宗暄和丁士卿分开。 除掉了丁士卿。宗楚客松了一口气。他告诉宗暄:“以后就说那本《士卿闲品》是你写的,‘士卿’是你写文章时用的一个闲号。”但宗暄受了惊吓,神情恍惚,宗楚客说的话他根本没听明白。宗楚客怒斥他胆小怯懦日后难成大器,宗暄如同受惊的鸟,浑身不停地发颤。 宗楚客的下人打听到。丁士卿那本《士卿闲品》是城中的“尚圣书局”誊抄的。丁士卿取走了几本,还有几十本存在书局。宗楚客就让下人把那些书都弄到相府,一本都不要留。下人冲进“尚圣书局”,不由分说就要把书抄走,还威吓书局掌柜不许声张,否则有杀头之罪。 书局掌柜哪敢得罪宗楚客,只得自认倒霉。可书局掌柜的娘子不怕这套。同相府下人理论起来,说那丁士卿当初只付了一部分的钱,答应日后取书时再付清所欠,现在书都拿走了,钱谁给? 相府下人把眼一瞪,说想要钱,就到相府找相爷去要!掌柜娘子知道去了相府也要不出钱来,说不定连小命都得搭进去,可亏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吃了,得给宗楚客老贼添添堵。她趁相府下人不注意,把杀鸡时留下的小半碗血悄悄倒在了其中一本书中。这血被老板娘做了手脚,能渗入纸中,合上后看不出来。 下人把书弄到相府,宗楚客随手拿了一本,可巧正是老板娘倒了鸡血的那本。宗楚客让人把那本书交给宗暄,命他熟读里面的文章,以免别人问起那本书,宗暄说不出名堂。 宗暄拿到那本书,打开一摸,弄了一手血。宗暄吓得瞪大了眼睛,丁士卿临死时拼命揪住他不放的场景立刻浮现在眼前。宗暄本来上次受到惊吓就没有恢复,这次又拿到带血的书,宗暄的魂儿一下子就飞了!这书上怎么全是血呀?难道是冤死的丁士卿找我索命来了?宗暄一声惨叫,眼一翻倒在地上,当时就没气儿了。 老奸巨猾的宗楚客本想让自己的孙子飞黄腾达,没想到机关算尽也未得逞。而他那不争气的孙子还被一本带血的书夺去了小命,真中了那句话:恶有恶报! …… “宋县令?你怎么来长安了,可是那件案子有进展了?”李陶一见宋璟吃了一惊。 “正是,下官还有一事要请蓝田王帮忙!”宋璟满脸喜色。 “你说吧!” “是这么回事……” …… 这天,王员外家的管家王三欢欢喜喜地跑进县衙来,给宋璟送上了一张请帖。宋璟打开请帖一看,原来是王员外决定在本月初六大张筵宴,为儿子王延琮完婚,特邀宋璟届时前去赴宴。 宋璟和王员外是忘年交,关系很好,如今员外儿子成亲宋璟自然也同喜共慰,因而欣然应允。 第三百章假榜眼 到了宴会那天,王家张灯结彩,丝竹齐作,筵席广开,高朋满座,好不热闹。酒过三巡,大家纷纷到洞房去向王延琮表示祝贺,宋璟自然也不例外。 就在洞房里,宋璟赫然发现书桌上有一只玉雕雄鹰。这只玉雕雄鹰与几个月前他在卧龙山无头尸案案发现场捡到的那只一模一样。只不过,那只断了一只脚,而眼前的这只完好无损。宋璟愣了片刻,旋即拿起玉雕雄鹰,装作爱不释手的样子,观赏片刻。 “王郎君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只玉雕雄鹰?”宋璟微笑地问道。 “一个朋友送的。”王延琮回答。 “嗯,形态逼真,栩栩如生。不错!”宋璟夸赞道,把玉雕雄鹰放回桌上。“请问公子,你的哪位朋友有如此精湛的雕刻技术,能做出这样精美绝伦的作品来?” “哦,可能不是他雕刻的。他只是一个书生,我偶然认识的,便结为了朋友,于是他把这只玉雕雄鹰送给了我。他说,本来有一雌一雄两只,但那只雌的被摔坏了,丢弃了,只剩下这只雄的。” “哦,原来是这样。不知道你的哪位朋友如何称呼。” “他叫张若语,也是蓝田县人,现在已去长安赶考了。” “好,再次祝贺公子!” 说罢,宋璟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洞房。 宴后,宋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县衙的,不是因为醉酒,而是因为兴奋,激动和释放。这些天来,无头尸案就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头上,让他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而不知道如何下手去侦破这个案子,又使他迷茫,挫败甚至是绝望。现在,一切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希望的曙光,即将驱散笼罩在无头尸案上的重重迷雾。所以,宋璟没有理由不兴奋,不激动,不释放。 宋璟决定进京去会会这位张若语。 来到京城,宋璟终于在一家客栈里见到了他想见的张若语,一个温文尔雅。风流倜傥的年轻人。眼前的这个张若语,皮肤很白皙。一点都不像北方人,而且还带着南方口音,一见之下,宋璟便断定这个张若语绝对是假冒的。 宋璟得知张若语已经中了榜眼,心中也是吃了一惊,连忙对他表示祝贺,与张若语客套一番,然后切入正题。 “张榜眼好像有位朋友王延琮,是我们蓝田人?”宋璟“循循善诱”地问道。 “对。王延琮这个人不错。所以我就交了他这个朋友。”张若语坦承道。 “哦。”宋璟微微点点头。“你还送给他一只精美的玉雕雄鹰。” “是啊。本来有两只的。有一只被我弄坏,扔了,剩下的一只就送给他了。” “被扔的那只是不是这只啊?”宋璟从怀里摸出那只带血的玉雕雄鹰,放在桌上,微笑地盯着张若语。 张若语一见玉雕雄鹰,立刻脸色大变,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宋县令真会开玩笑。”张若语讪笑说。随即哦的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便站起来,抱拳说道:“对不起,宋县令,我还有点事。就失陪了。” 说罢,张若语站起来,转身疾步而去。 …… “蓝田王,这假张若语已经是榜眼了,现在如何是好?”宋璟忧心忡忡道。 “这事好办!”李陶笑道。 “蓝田王,你有办法?”宋璟惊喜道。 李陶点点头,朝门外喊道:“岳叔!” “小主人!”裴岳进门应道。 李陶对裴岳附耳悄悄说了几句。裴岳点头出去了。 宋璟不知李陶何意,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李陶聊着。 “宋县令还记得我上次给你说的话吗?” “什么话?”宋璟一头雾水。 “我说过要送你一份大礼!” “噢,还记得!” 李陶上次在蓝田县内衙的确说过这么一句话,不过宋璟当时并没有在意,只道是李陶随意说说。今日李陶突然又提起,他这才想起来了。 “待这个案子结了,你在长安逗留两日,我给引见一个人!” “是谁?”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宋璟正在狐疑中,裴岳已经回来了,他将扛在肩头的一个大麻包掼在地上。 “打开!”李陶吩咐道。 麻包打开了,里面一个人惊魂未定的望着眼前。 “张榜眼?” “宋县令?” 假张若语与宋璟同时惊叫道。 “你……你们想干什么?”假张若语结结巴巴地问道,他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哆嗦。 “谁指派你冒充张若语参加科考的?”李陶沉声问道。 “我没有冒充,我便是张若语!”假张若语狡辩道。 李陶冷笑道:“真的张若语已经被人杀了,难道非要把证据摆在你面前,你才承认吗?” 见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张若语反而镇定了:“没错,我是假冒了张若语,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裴岳见张若灵如此嚣张,手中的剑稍一加力,刺进假张若语的肉里,鲜血冒出来。 “说,你为何要杀死张若语,然后冒名顶替他参加科考?”宋璟严词问道。 “要我告诉你,呸!你也不看看你是谁,有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假张若语态度很是嚣张傲慢,似乎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闭着眼,很从容地看着裴岳的利剑。 李陶对裴岳施了一个眼色,裴岳当即把剑一翻,剑体在假张若语的脖子上用力一击,假张若语当即晕死过去。 …… 等假张若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草丛中。时间已是晚上。他缓缓地站起来,却赫然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更恐怖的是,棺材里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一具身着白衣的无头尸躺在棺材里,脖颈上汩汩冒出血来。棺材四周,白幡飘飘,阴风惨惨。凄厉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远处传来。 “啊……”假张若语吓得大叫起来,拔腿就跑。 忽然,一具尸体从空而降,拦在假张若语面前。尸体长发凌乱,面目狰狞,浑身血淋林。一双汩汩流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假张若语。然后,尸体的头咔地掉下来,落在地上。鲜血从断折处喷出来。 第三百零一章新科进士 “啊……”假张若语惊恐万状,转身又跑,却发现棺材正在缓缓逼近他。而且,棺材里的无头尸也在缓缓站起来。假张若语立刻吓得腿都软了,扑通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哀求说:“两位大哥,你们饶了我吧。你们不是我杀的,是主公叫他的两个手下杀死你们的。” “他为什么要杀死我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低沉沉地问道,仿佛是从地底下发出来。 “因为他想控制陛下,而你们却要揭穿他的这一阴谋。” “是不是你的主公谁派人打入了冲虚观,在给陛下炼制的丹药里加入某种容易成瘾的药物,让陛下服用后就上瘾,以便他控制。” “你的主公是谁?他现在哪?” “我不知道,也没见过,主公每次的指令都是由一个蒙面人送给我的。” “好了,你可以起来了。”声音恢复了正常,不再阴森。 假张若语抬起头,哪里还有什么棺材和无头尸,只见两个活人站在面前。一是宋璟,一是裴岳。两人都冲着他得意地微笑。假张若语顿时恼羞成怒,忽地站起来。 “好啊,原来是你们两人在使诈。”假张若语气急败坏地说,冲过来,举拳就砸向宋璟。 裴岳飞出一脚,把假张若语踢翻在地,并上前一步踏在他身上,然后掏出绳子,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 天和客栈内,刘辰、张九龄、杨乘亿、常敬忠、文俊正在交杯换盏,一方面是祝贺刘辰与张九龄高中,另一方面是为杨乘亿、常敬忠与文俊三人送行。 “刘兄,张兄,来,我们敬你二人一杯!”文俊对自己的落榜早在意料当中,不似杨乘亿、常敬忠那么情绪低落,率先举起杯来。 杨乘亿、常敬忠二人勉强带笑举起了杯。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愁杀人来关月事。得休休处且休休。”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在门口响起。 “李小郎君,是你?”常敬忠首先认出了李陶。 “好诗,好诗,没想到李小郎君有如此好文采!”张九龄点头赞叹道。 “不知李小郎君是何意?”刘辰似乎对李陶并无好感。 李陶用奇怪的目光盯了刘辰好半晌,淡然笑道:“刘郎君,古语说的好,得意则忘形。乐极则生悲,你可要小心了呀!” 不待刘辰说话。李陶看向杨乘亿、常敬忠、文俊:“三位明日便要返回了吗?” 杨乘亿叹了口气道:“不回去难道还留在这里让别人看笑话吗?” “三位能不能再多留三日,就三日!”李陶请求道。 常敬忠不解道:“李小郎君,你这是何意?” “现在我不方便说,总归对你们是有好处的!” 刘辰在一旁讥讽道:“别人为什么要听你的?谁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陶连盾看也不看刘辰一眼,对三人道:“你们若是信我便留下,若不信那就请自便吧!” 三人还要细问,李陶已经转身离去了,渐行渐远的声音传入了三人的耳中:“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常敬忠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另外两人。文俊苦笑道:“反正是白吃白住,留三天就就留三天吧,看看会不会有奇迹出现。” 常敬忠与杨乘亿点点头。 …… 七月初一,今日不是上朝的日子,但大臣们都接到了内侍的通知:巳时赶到麟德殿,陛下要与众位大臣共同接见新科进士。 麟德殿在大明宫北部太液池之西的高地上,建于唐高宗麟德年间。故以“麟德”命名。这里是皇帝召见贵族亲信、接见外国使臣和举行盛大宴会的地方。以往皇帝从来没有接见过新科进士,今年中宗却偏偏有了例外。 “众位爱卿,根据陶儿的建议,今日孤家专门与你们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 中宗的话音刚落,众位大臣恍然大悟,齐齐把目光看向了已经很久没有上朝的李陶:怪不得中宗今年有兴趣接见新科进士。原来是李陶的主意。 “不知新科状元何在呀?”中宗看着整齐列队的进士们。 宗楚客出列一脸悲戚向中宗禀报道:“陛下,今年的新科状元本是微臣的长孙宗暄,可他却在数日前暴病而亡了。” “哦,宗爱卿节哀呀!”中宗没想到状元郎竟然暴毙了,自然要安慰一下宗楚客了。 “既然状元空缺,那就由榜眼递补状元吧!”中宗重新钦定了状元:“不知榜眼是哪一位呀?” 进士中无人应答,中宗觉得奇怪。正要询问,却听一人说道:“陛下,这榜眼本是张若语,但此人却不能做状元。” “这是为何?”中宗不解。 李陶将擒获假张若语的前前后后详细讲于了中宗,中宗与群臣听了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么许多波折。 “这假张若语现在何处?”中宗想到竟然会有人暗中打自己的主意,不由怒问道。 “我已将他交于了刑部,现关押在刑部大牢内。” “陶儿,此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严加审讯,查出这幕后主使之人!”中宗怒容未消。 “是,陛下!”李陶领命后,又道:“挖出这假张若语,蓝田县令宋璟功不可没,望陛下嘉奖宋璟!” “是,应该嘉奖!”中宗点头。 李陶不失时机建议道:“宋璟颇有断案能力,正好大理寺少卿曹彰明已经致士,陛下可任命宋璟为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是中央最高审判机关,是九寺唯一不下设监的寺,设大理卿一人为从三品,大理少卿两人为从四品下。宋璟作为上县县令仅为正六品下,从正六品下到从四品下,这也太…… 中宗也拿不准主意,于是点了吏部尚书乔为仁的名字:“吏部乔爱卿,陶儿所言你以为如何?” 乔为仁看了一眼李陶,赶忙答道:“回禀陛下,蓝田王所言极是,宋璟做这大理寺少卿应该可以称职!” 众位大臣听罢不由面面相觑:这乔为仁什么时候与李陶合穿一条裤子了。 尤其是宗楚客,看向乔为仁的眼光都不同了。乔为仁却有苦说不出,谁让自己昨晚与李陶达成了协议呢? 第三百零二章状元之争 中宗听了乔为仁的话点点头道:“那好,就让宋璟做这大理寺少卿吧!” 李陶见乔为仁如此上路,他朝着乔为仁微微一笑,又向中宗建议道:“陛下,去年的探花郎蒯正鹏至今没有放任,可以让他任谏议副使。” 中宗又看向乔为仁,李陶这是在帮乔为仁的忙,乔为仁处会不明白。于是,在乔为仁同意之下,蒯正鹏又成了谏议副使。 李陶说什么乔为仁就做什么,这让宗楚客大为光火,可如今木已成舟,他把刀子一样的目光射向了乔为仁,乔为仁只有打落牙齿咽进肚了。 状元与榜眼都没见着,中宗又问道:“新科第三名探花可在?” 站在进士当中的刘辰赶忙出列道:“陛下,在,在,刘辰在此!” 中宗见这刘辰英俊魁梧,举止彬彬有礼,不由龙心大悦:“着刘辰递补为今年的新科状元!” 刘辰听罢心中大喜,刚要谢恩,却听一旁有人喊道:“陛下,万万不可!” 众位大臣循声望去,又是李陶,敢情今日麟德殿成了李陶一人表演的地方了。 “陶儿,有何不可?”中宗似乎对李陶出奇的宽容。 “陛下,这刘辰身上有疑点,必须待查清之后才行!” “有疑点?陶儿,你这话是何意?” “陛下,我给您讲一个故事你就明白了!” “你说,你说!”中宗的兴致颇高。 群臣也不知李陶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齐齐盯着李陶。 “今年科考,有两个举子在快到长安的岔路口碰到一块儿了……” …… 这两人举子,一个是从北来的,一个是从东来的。相互通了姓名,就搭伴儿走。走到半下晌,来到一个集镇,这儿离京城还有一百里地。 东来的举子累了,想在这儿住下。 北来的举子望望天空说:“太阳还很高呢,再撵出二三十里地,明天就能进京。” 东来的举子非在这儿住下不可。 北来的举子只好说:“仁兄要住就住下,小弟还要再走一程。”俩人就分手了。 东来的举子走进马家客店,出来迎的是个不到三十岁,头上盘着发髻的女人,长得挺俊气。这个举子已经结了亲,家里有媳妇。这回进京,走了半个多月,一到晚上就觉得没味儿,今儿个见了这个俊女人,色心动了起来。 他问:“店掌柜呢?” 那女人说:“实不相瞒,我丈夫姓马,前年去世了,我接着开这个店,我就是老板,人们都叫我马寡妇。” 举子说:“大嫂,就请给我准备一个干净房间吧!” 说着,向马寡妇飞了个眼神儿,马寡妇笑了笑。 这一笑举子便迷了魂儿,他想:寡妇开店,准是野妓,等到天黑,就好那个了。天黑下来,举子吃了晚饭,就在他住的房间门口盯着马寡妇。直到一更天,马寡妇才从账房出来,往她住的西厢房走,举子蹑手蹑脚地跟了过来。 马寡妇进屋回头要关门,看见了这个举子,笑着问:“客人,用茶还是用水?只管吩咐。” 举子也笑着说:“老板不必装模作样,今晚陪我一宿,明天送钱十贯。” 说着就要往屋里进,马寡妇也没阻拦,两个人进到屋里。 马寡妇问:“客人姓甚名谁?到哪儿?干什么?” 举子打个嗝儿才说:“我姓张,叫张九龄,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马寡妇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脱衣上床吧!” 张九龄乐得嘴都咧成瓢儿了,连忙脱了外衣,又脱内衣。 在他刚露出胸脯的时候,马寡妇猛地伸出一只手,在举子的胸脯上狠狠地抓了一下说:“瞎了你的狗眼!老娘虽是个寡妇,可不是那号**。我那一笑,笑你见了女人就挪不动腿儿。有多少个想占我便宜的人,我都给他留下了记号。知趣的,赶快回房睡你的觉,明天好赶路。要不,我就喊人啦!” 张九龄低头看自己的胸脯,留下五道指甲划的血印儿。他怕马寡妇真把人喊来,自己就要丢人现眼。只得慌慌张张地穿上衣裳,回到自己房间,忍着伤痛,睡了一宿窝囊觉。第二天吃完早饭上路,到第三天才进了京城。 新科进士放榜后,这张九龄中了第四名进士,这码事儿很快传了出去,店房是传话最快的地场,马寡妇一听这张九龄中了进士,心想,要叫这个色鬼当了状元。往后做了大官儿,还有黎民百姓的好处?就亲自骑上毛驴,连夜赶到京城,找到刑部衙门,把一封信交给守门的,千嘱咐万嘱咐要将信交于刑部尚书。 …… 说到这里,李陶拿出一封信道:“如今,这信就在我手上,请陛下御览!” 内侍将信递于中宗,信上只有四句话,二十八个字:赶考举子张九龄,初八夜里戏寡妇;胸上留下五指印,万望大人别糊涂。落款是马家店的马寡妇。 看罢之后。中宗奇怪道:“这张九龄调戏寡妇,与刘辰何干?” 李陶郑重道:“陛下。你马上就会明白的!” 说罢,李陶冲着进士们喊道:“张九龄何在?” 张九龄出列道:“学生在此!” 李陶劈头就问:“六月初八那天晚上,你住在哪家客店?”张九龄想了想说:“学生为了赶路,六月初八那天错过了宿店,晚上借宿在宋家庄宋员外家里。” 李陶把眼一瞪:“你是不是张九龄?” 张九龄回答道:“学生正是张九龄。” 李陶“哼”了一声道:“把上衣脱下来!” 张九龄愣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别人面前脱掉上衣也不体面,就没马上脱。 李陶提高了嗓门儿说:“快脱,再不脱,我就叫人给你剥了。” 张九龄只得照办。 上衣脱下后,张九龄的胸部没有任何伤痕。 中宗一脸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李陶笑道:“陛下,我手中还有一封信,是一个老者送到刑部的!” 中宗打开信,第一行写着“要知详情,请问张九龄”。 第三百零三章品德高尚 再往下看,也是四句话,二十八个字:欲借君种续香火,夜静更深莫迟误!伦理道德莫忘记,九龄良心不可辱。 第一行和前两句十四个字是一个人写的,后两句十四个字是另一个人写的,中宗把这封信翻过来复过去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李陶向张九龄询问道:“你可知道‘欲借君种续香火,夜静更深莫迟误’后面两句是什么?” 张九龄点点头:“自然知道!” “那好,你把它写下来。” 李陶又转向刘辰:“你可知道‘欲借君种续香火,夜静更深莫迟误’后面两句是什么?” 刘辰吭哧了半天,憋得满头是汗,也回答不上来。 李陶喝道:“你把上衣脱下来!” 刘辰说什么也不肯。 李陶看向中宗,中宗明白他的意思,吩咐道:“来人,将刘辰的上衣剥下来!” 立时过来四五个殿值的羽林军,七手八脚地把刘辰的上衣剥下来,露出胸脯上刚刚结痴的五道指甲印儿。 此时,张九龄将后面的两句也写好了,中宗拿起张九龄所写的,不仅那两句与信上的一模一样,而且字体也是一样,他大概有些明白了。 中宗将马寡妇那封信扔给刘辰:“大胆刘辰,你想对马寡妇无礼,还谎说姓名,要把屎盆子扣在张九龄头上,真是下流无耻!” 又把刘辰的卷子扔在地上说:“可惜你的诗文了。滚!终生不得再参加科考!” 中宗又和颜悦色地问张九龄那四句话二十八个字的来由。 张九龄犹豫道:“陛下,我怕说了坏了人家的名声。” 李陶笑道:“人家把这封信都交出来了,你怕什么!” 张九龄这才讲了他和刘辰分手以后碰到的事情。 …… 张九龄为了早一天赶到京城,以便做好应考的准备,那天贪走了路,错过了宿店,摸着黑走到一更,才来到一家大庄院门前,只好在这儿借住一宿了,就上前敲门。 好半天,才有人开了门问:“干什么的?” 张九龄回答道:“是赶考的举子,错过了店房,想在贵舍借住一宿。” 开门的人说:“我家员外定的规矩,从来不准留生人住宿。” 那个人刚要关门,院子里有人问:“是谁?干什么?”那个人说:“有个赶考的举子借宿。” 问话的人道:“让我看看!” 家人立时点亮了火把,照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 老头儿亲自拿过火把把张九龄从头到脚照了三遍,才笑着说:“留宿。” 又吩咐家人:“备饭,收拾好客房。” 张九龄连忙道谢。 老头歉意道:“刚才家人多有冲撞,请不要见怪。” 张九龄连忙摆手:“夜深敲门打户,搅了人家的好梦,是我失礼。” 老头儿把张九龄领进一间屋子坐下。 家人端上茶后,老头儿边让张九龄喝茶边说:“不是小老儿不好客,只是年过半百,心里烦躁,不愿有人打扰。” 闲谈间,张九龄知道这儿是宋家庄,老头儿姓宋,是这儿有名的财主,人称宋员外。 老头儿问了张九龄的姓名、住处以后,又问:“婚娶了没有?” 张九龄道:“学生一心读书,从来没想过婚娶的事。” 老头儿长叹了一口气:“小老儿年过五十,虽有五房妻妾,也没给我生下一男半女。常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对不起列祖先宗啊!” 张九龄只得说上几句:“吉人自有天相,老员外不久定生贵子。” 宋员外连连摇头,没说什么。家人端上饭来,张九龄吃完饭,也有二更了。老头儿把张九龄领到另一间屋子:“就请在这屋里暂住一宿吧!” 说完,宋员外便转身走了。 张九龄走进门,借着蜡烛的亮光看这屋子,布置得虽不华丽,倒也干净。墙上挂着字画,靠窗放了张桌子,桌子上有文房四宝,靠桌子是一张二人大床,床上放着崭新的被褥。 张九龄心想:这位宋员外这样待我,等我金榜题名之后,一定重重报答。想着,从书袋里拿出书,坐下来读。 刚读了一页,门“嘎吱”一声开了,张九龄定睛一看,进来的是个女子,年纪不过二十,长得花容月貌。这女子见了张九龄,就低下了头。 张九龄惊奇地问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道:“奴家是宋员外的第五房小妾。” 张九龄又问:“深更半夜来干什么?” 女子羞答答地说:“员外叫我来陪着先生睡觉。” 张九龄一听,站起来说:“这是什么话。快走!” 女子急道:“我走了,员外要怪罪我的。” 张九龄愤然道:“你再不走,我要喊人了。” 女子这才走了。 张九龄心想,这个第五房小妾,准是嫌宋员外年老,背着他来偷汉子的,世上竟有这样的下流女人!他把门闩上,回来坐下又看了几页书,有人敲门。张九龄问:“谁?” 是那个女子的声音:“员外硬逼着我来跟你睡觉。” 张九龄火气地说:“你回去告诉你家员外,要是不愿意留学生在贵舍住宿,学生立时就走。” 门外的女人说:“不是这个意思。这儿有员外给你的信,你看了,就明白了。” 张九龄听说有信,才开了门。 门一开,那妇人闪身进来,带着小跑来到床边,上床躺下了。 张九龄说了声:“无耻!” 那女子说:“是员外叫我这么做的。” 说着,把一张纸扔给张九龄。 张九龄一看,上面写着两句话,十四个字:欲借君种续香火,夜静更深莫迟误。 见此情景,张九龄觉得此处不能久留。立时拿起桌上的毛笔,在那张纸上续了两句,也是十四个字:伦理道德莫忘记,九龄良心不可辱!扔了笔,收拾了书袋,开了门,连夜走了。 …… 张九龄把这段事情讲完,中宗全明白了,他大笑道:“好一个‘九龄良心不可辱’!” 说到这里,中宗拿起朱笔,写了“品德高尚”四个红字,着内侍递于张九龄:“孤家将这四个字赐于你!” 中宗又对礼部尚书道:“今日孤家钦点张九龄为状元,重新在礼部南墙张榜。” 第三百零四章当场检验 就在众位大臣以为李陶的表演至此结束的时候,李陶又出声了:“陛下,这次科考的举人,虽然有许多人没有考中进士,但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才,今日我想为陛下推荐几位!” 听了李陶这话,群臣有些无语了,李陶这一会就任命了一个大理寺少卿,一个谏议大夫,将新科前三甲全部否决了,让中宗重新钦定了新的状元,现在又要推举未考中的举人,今日并非上朝之日,可李陶却比在朝堂之上效率更高。 宗楚客再也忍不住了,李陶这种做法,简直是对他这个当朝宰相的挑衅,他急忙道:“陛下,万万不可!” 李陶笑眯眯地问道:“宗阁老,不知有何不可?” 宗楚客义正辞严道:“这科考是一件严肃的事情,考上就是考上了,没考上就是没考上,若都如蓝田王这般肆意妄为,岂不乱了章法,如何向天下学子交待?” 听了宗楚客的这一番话,许多大臣都点头称是。 李陶不急也不恼,他突然问道:“宗阁老,我想请教一下,大唐设立科举的目的何在?” “自然是为了从民间提拔人才,选取社会精英,以整顿吏制,维护我大唐长治久安。” “那宗阁老的意思是,这未考中进士的举人都不是人才了?” 天下读书人能考中进士的毕竟是少数,宗楚客无论如何也不敢说没考中进士的都不是人才,这岂不是将天下的读书人都得罪光了。 他连忙解释道:“我并未如此说。” “那就是说这些举人中还是有人才的,我为陛下推荐人才又有何错?” “但你这样会乱了纲常!” 李陶不再理会宗楚客,而是转向中宗:“陛下,太宗皇帝当年在一次科举考试结束后,站在午门城楼上看着新进的进士们鱼贯进入朝堂,高兴得对左右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由此可见,太宗皇帝的本意是让天下的人才都归大唐所用,而科举只是其中的手段之一。再说了,我推荐的是不是人才。众位大臣都在场,可以当场一试,若是徒有虚名不用也就罢了,若真是人才,陛下为何要放弃他们呢?” 李陶这话说的不仅让中宗与众位大臣频频点头,就是宗楚客也无法反驳。 中宗应允道:“那好,陶儿。我和众爱卿就当场见证一下你推荐的这几名举人!” “多谢陛下,他们早已在殿外等候了!” 不一会。杨乘亿、常敬忠、文俊三人鱼贯而入。他们三人是今早才知道李陶的真实身份的,李陶对他们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后,三人感激涕零,他们知道这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三人拜见过中宗后,李陶首先指着文俊对中宗道:“此人叫文俊,一手诗词功夫无人能比,可偏偏因相貌丑陋,数次与进士无缘。今日,我这所以要推荐他。是想向天下读书人证明,我大唐的科举是为了选用人才,而不选美男子!” 李陶这话说的很有水平,他先将文俊的劣势摆了出来,堵住中宗与宗楚客的嘴。 果然,本来见文俊相貌丑陋而眉头紧锁的中宗,此刻眉头也舒展了。宗楚客也不得不放弃了以此攻击文俊的念头。只是在心中暗骂一声李陶狡猾。 李陶对文俊道:“文举人,今日你也不必藏私了,把你以前的诗作,都在这吟一吟吧!” 文俊点点头,便开始一首接一首开始吟诵起来。 “停!”宗楚客突然喊道。 中宗是个诗迷,正听的津津有味。被宗楚客打断,颇有些不悦:“宗爱卿何事?” “陛下,他如此吟诗有作弊的嫌疑,不如我们现场出题让他作诗,这才能显出他是否真有水平!” 中宗一想,也是这么个理,便点头应允。 于是。包括宗楚客在内,数个大臣依次命题,让文俊现场作诗。 文俊不愧为“文八叉”,之称,文如翻水成,赋作叉手速,丝毫不来于三国时期曹植的《七步诗》,而且是诗诗均为佳作。 中宗大为叹服,笑着向楚客问道:“宗爱卿,你认为这文俊可是人才?” 在众目睽睽这下,宗楚客只得点头道:“文俊学富五车,出口成章,当真有才!” “那宗爱卿,你认为这文俊可否任用?” “可用!” “用在何处为佳?” 宗楚客左思右想道:“微臣认为放在翰林院做编修为宜!” 中宗点点头:“那好,乔爱卿,就特任文俊做翰林院做编修吧!” “臣遵旨!”乔为仁应道。 李陶接着说道:“陛下,我推荐的第二人名叫杨乘亿” 此人有一特长,能够作任意万言文。 中宗惊异道:“真是如此吗?” 李陶笑道:“陛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如就由宗阁老现场命题,一验便知!” 中宗点头道:“那就有宗爱卿了!” 宗楚客也不客气,当即命了一难题。 只见在众目睽睽下,杨乘亿开始炫耀自己的绝学,他让工于书法的三十个小吏在庭中环绕一圈,执笔而坐,而自己则身处圈子中间, 杨乘亿略加思索,依题而做,口授笔写,如此周而复始,仅半个时辰,三十人诗笔俱成, 杨乘亿依文数字得七千余字,就这还不满意,非要坚持做到万言。一旁赞不绝口的宗楚客赶紧制止,七千字已经足够了,又何必万言呢? 中宗马上下旨赏赐杨乘亿绸缎布帛,将这位优秀人才收于国子监广文馆中。 李陶最后指着常敬忠道:“陛下,这名举子叫常敬忠,十五岁就通过了明经考试而及弟,五经更是烂熟于心,今年还不过二十岁,他有过目不忘这本领,凡是自己读过一遍的文章,都可口述千言!” 说到这里,李陶看向宗楚客:“”一事不烦二主,还是交给宗阁老检验吧! 宗楚客眼珠一转,向常敬忠问道:“你一遍能诵千言,十遍能诵万言吗?” 常敬忠道:“没有试过。” 宗楚客找出一本平常人很难见到的古书,令其通读十遍后背诵出来。 第三百零五章奇女子 常敬忠席地而坐,聚精会神研读眼前这本书,每读一遍就用手指画地而记,读过七遍后,弹地而起,说可以背诵了。 中宗有点不相信,坚持让他通读十遍。 常敬忠说如今我七遍已行,又何必要十遍呢? 中宗于是命宗楚客拿着书,对照着检查有无差错,常敬忠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开背了,背完之后,居然与宗楚客手中古书不差一字,在场的群臣都惊为天人,无不感慨和欣羡。 测试结束后,中宗当即赐常敬忠绿衣一件,赏赐钱物无数,令其为中书省知命诰。 …… 刑部大牢女号内,李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虽然她身穿着囚服,但掩不住坚毅与书香气质。这个女子正是卢月儿长途跋涉要救的恩人白锦娘,白锦娘杀夫一案的经过李陶已经搞清楚了。 …… 白锦娘是卢县人,她的父亲白员外家产丰饶,为人和气,乐善好施,膝下只有白锦娘一女。 锦娘貌美如花,聪慧过人,仗义洒脱,不拘小节,颇有侠骨。平日里,锦娘扮作男人,和县里的其他男人评诗论武,切磋技艺,白家二老虽觉得此事多为不妥,但因为晚来得女,对锦娘向来百依百顺,溺爱至极,此番也不敢强加管束,惹女儿生气。 卢县知县胡如海和白家乃是世交,白老员外六十大寿,胡如海携儿子胡成龙前来拜贺。 席间,胡成龙为锦娘的倾国姿色所迷,早已魂不守舍,回去后第二日就差媒人来提亲,白家二老思虑一番,倒觉甚为满意,不料这婚事却遭到锦娘的极力反对。原来锦娘在诗社品酒论诗时,认识了一个叫苗文生的秀才,二人一见如故。志同道合,遂引为知己,交往数月,感情日笃,锦娘便将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告诉了他,并将自己所佩的一只玉镯赠与他做信物,私定了终身。 事已至此。白家二老虽然又气又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委婉地回绝了媒人。可胡成龙自那日从白家回来,便对锦娘朝思暮想,此番虽遭拒绝,心里哪肯罢休,于是便差管家买通了白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丫头,得知了内情,此时恰好碰上清河县出了一桩人命案,胡成龙便一不做二不休,将这杀人凶手的罪名扣在了苗文生头上。立时便将他抓捕入狱,严刑拷打,肆意羞辱。 外人不知实情,但白家人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一联系,心里早已明白了真相,白老爷子怕女儿不肯罢休,再要出去胡闹。一狠心将锦娘锁在了后院的阁楼里,还派了两个家丁守门,不料第二天早上丫环进来送饭时,锦娘早已不见踪影。 原来锦娘趁着黑夜,搭了条绳子顺着窗户逃走了。 锦娘边走边想:苗文生父母早亡,并无兄弟姐妹。自己若不替他奔走申辩,只怕就要冤沉海底,若说一级一级往上告,那也不必了,自古官官相护,胡家只怕也早使了钱,哪还会有人替自己说话。唯今之计,也只有去长安碰碰运气,或许还能找到个说理的地方。 事不宜迟,锦娘买了匹快马,依然男子打扮,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七日便来到长安。 辗转了两日,锦娘方才打听到长安有家“五福门”酒楼,正是达官贵人宴饮之所,此时锦娘已是囊空如洗,便索性将身上首饰全部拿去典当。她心里想:人命关天,还计较这些小玩意儿做什么,今日之举,权当是破釜沉舟,以铭我志,若不能翻案,我便死在此地,也不必再为日后做什么打算。 有钱能通神,锦娘从两个醉鬼口中探得刑部尚书竟与“醉香院”一个头牌如烟有染,偶尔也会在那过夜。 当晚,锦娘便买通了“醉香院“的管事,成了这里端茶扫地的杂役。锦娘时时留意如烟的绣房,但半个多月过去了,如烟也没接待过什么客人。 这一日晚上,如烟房里突然多了一位尊贵的客人,锦娘心里明白,这一定就是刑部尚书了,锦娘装作送茶点,刚到如烟绣房门口,就被四个的彪形大汉拦住了:“我们老爷现在不喝茶。” “可这点心,使如烟姑娘亲自吩咐拿过来的。” “那就把点心留下,待会儿我们送过去。” 锦娘哪里甘心就这样回去,这么些天,等得不就是这一刻吗?锦娘回转身,悄悄将一碗热茶掷了下去,茶碗正砸在一个吃花酒的男人头上,那人被烫得像猪一样嚎叫,旁边的妓女也跟着尖声叫喊,锦娘故意慌慌张张地喊道:“不……不好了,有刺客!” 四个大汉探身向下望,锦娘趁着这个空隙,突然一冲,就闯进了如烟的绣房,当四个大汉回过神儿来,赶进绣房,锦娘的匕首早已架在了刑部尚书的脖子上,几个大汉顿时惊慌失措,反倒是刑部尚书显得临危不乱。 “你可知老夫是谁?” “您是刑部尚书。” “那你就是要犯上作乱了。” “民女此番犯险来见大人,一不为谋财,而不为害命,只求您能给锦娘一盏茶的功夫,听锦娘说个小故事。” 锦娘便将苗文生遭害的过程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语毕,锦娘后退一步,双膝跪地:“锦娘此番所为,罪该万死,但望大人念在锦娘一介女子,于万里之遥独身入京,又在此苦等这些时日的份上,还苗文生一个清白,锦娘没什么好说,自当一死谢罪!” 锦娘说罢,一刀便插在自己胸前,尚书伸手去拦,却晚了一步,当下急差人唤郎中前来医治。 苗文生的案子因为有刑部尚书做主,很快水落石出,锦娘也起死回生,大病初愈。 事到如今,白老夫妇也很是无奈,到底是女大不中留,二老只好委委屈屈地将锦娘嫁与苗文生。 锦娘刚嫁到苗家,便将白家的嫁妆全部退了回去,苗文生家徒四壁,一文不名,锦娘就织布刺绣供他读书,白老夫人几次过来探望女儿,每每想拿些银钱接济,都遭到女儿的严词拒绝,锦娘正色道:“自古有道是嫁饥随饥,嫁叟随叟,父母能让我和自己中意的人在一起,已是极大的恩典了,人既是我自己挑的,那么他若是个瘸子,我便搀着他;他若是个瞎子,我便引着他;他若是个穷光蛋,我便同他吃糠咽菜,无论如何,再不会牵累娘家一分一毫。苗文生现在虽穷苦,可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我自然也尽享荣华富贵!” 第三百零六章救人 转过年,苗文生考中了举人,后来赴京赶考又考中了进士,一时平步青云,锦娘也随他离开家乡去青山县赴职,虽然顿生离别之苦,但白家二老还是甚感欣慰。 一晃三年过去了,老两口身子还很硬朗,加之思女心切,便安排下车马,由丫鬟家奴陪着,一路颠簸地来到了青山县。年纪轻轻的苗文生已经是县令了,老两口看到锦娘彩衣华服,满头珠翠,心中十分欢喜。锦娘离开家乡不久,就生下一对龙凤胎,男孩乳名虎头,女孩乳名丫丫,两个孩子乖巧活泼,聪明伶俐,更是让白氏二老高兴。 白氏二老在闺女家住了几日,却始终未见姑爷,便觉得有些奇怪,锦娘道:“正巧这几日有公事要办,他住在县衙里,也抽不出个时间来拜望二老。” 白老夫人道:“这倒没关系,还是忙正事要紧,只是我们来时听说最近这里来了伙山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边为首的几个富户,都被洗劫一空,不知可是真的?” 锦娘点点头,面色忧郁起来:“他这几日正是为此事奔忙。” 三天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苗文生竟被毒死在县衙里。白氏夫妇心中大骇,忙跑来安慰女儿,白老夫人未曾开口,眼泪便落了下来,倒是锦娘,反过来安慰他们二老。 一晃儿两个月过去了,案子终于有了点眉目,原来那下毒之人手段及其高明,做得滴水不漏,竟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查案的捕头也是偶然听见苗府仆役说起有个丁厨子,前段时间因为菜做得不干净,吃了苗老爷一通板子,这才将丁厨子抓回县衙,严刑盘问之下,丁厨子终于承认是自己下的毒。 消息传到锦娘耳朵里。锦娘似乎有些怀疑,嘱咐白氏二老看好虎头丫丫,便径直去了官府。 她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白氏夫妇再看到锦娘时,锦娘已在狱中。 白老夫人擦着眼泪说道:“傻丫头,当初我们嫌那姓苗的小子穷,你却拼了死命也要嫁给他。如今他有权有势了,你却放着神仙般的日子不过。亲手把他杀了,你说你到底图的什么呀?” 锦娘叹了口气道:“你们二老可知道那伙十恶不赦的山贼为何屡屡作案,屡屡得手,正是他在背后撑腰啊,我若不是替他整理书房,无意间看到他与山贼头目的通信,还一直被这个衣冠禽兽蒙在鼓里,我若不知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就决不能再让这帮乱臣贼子为非作歹。” 白老夫人又道:“可你就不为虎头丫丫想想?” 锦娘一听到两个孩子,眼中闪闪似有泪光,道:“我杀了那奸贼后,之所以没有投案自首,非是爱惜自己这条性命,正是舍不得我那两个未懂事的孩子啊!可眼见着丁厨子入狱,我如何能为了保全自己就毁了别人的清白之家啊!” 两个老人一听。早已哭作一团。 锦娘依然很镇定,她微微一笑:“爹,娘,女儿这一辈子,自打记事起,就是心里想什么。就去做什么,没有半件事委屈过自己的心意,活得也算是痛快极了,就是现在要走了,也是无怨无悔,你们也不必替我难受,只求您二老将虎头丫丫带回去。抚养成人,他们不听话时,你们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切忌莫要娇惯,等他们大一些了,就把苗文生的事儿说给他们听,告诫他们好自为之。” 白老夫人道:“你可是想他们俩儿了,下次我带他们两个来看你。” 锦娘慢慢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的时日也不多了,况且我在这狱中,灰头土脸的,见了面彼此都难受,我只求您捎个话儿回去,告诉虎头丫丫他们的娘一辈子好强,所做的事儿,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人心,这一辈子,所做的唯一一件糊涂事儿就是看错了苗文生这个披着羊皮的狼,希望两个孩子将来正道直行,堂堂正正做人,争回这口气,他们的娘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锦娘本该被处以极刑,可这一次刑部尚书又出面了,当然此次出面的尚书与上次救苗文生的并非一人,这次是刘玄。 …… 李陶问道:“假若你这次大难不死,有何打算?” “大难不死?这怎么可能?我不会想这等好事!”白锦娘倒是很从容。 “我只是说假如!” “若真有这么一天,我会尽一切努力将我的一双儿女教育成人!”白锦娘憧憬道。 “我明白了,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李陶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白锦娘突然喊道:“这位小郎君,你可是要救奴家?” 李陶回过身来,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白锦娘咬了咬牙问道:“小郎君,你能告诉我原因吗?奴家虽然也希望能活下去,但却不愿这么稀里糊涂的活下去!” 李陶赞赏地看着白锦娘:“你还记得一个叫卢月儿的小姑娘吗?” 白锦娘点点头 “因为你救过她,故而她来求我救你,就这么简单!” 白锦娘望着李陶离去的背影,嘴里喃喃念道:“卢月儿,卢月儿……” …… “陶儿,你所说的三个人,的确该救!”李显听了李陶所说的事情经过,沉吟道:“不过,你刚刚因新科进士的事驳了宗楚客的面子,估计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李陶笑道:“阿翁,我就是要折一折这宗楚客的面子,他虽然是当朝宰相,但我要让他知道,这大唐的天下的我们李家的,而不是他宗楚客的!再说了,我这样做也不是出于私心,而是为了大唐社稷,所以我不怕!” 李显点点头:“陶儿,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阿翁,你只须如此这般……”李陶轻声对李显说道。 李显听罢,叹了口气道:“如此甚好,只是有些委曲你了!” “陶儿向来就不怕委曲,再说了,就算委曲了,阿翁可以再找个机会给我弄回来不就行了?” 李显点点头:“说的也是!” …… 第三百零七章再掀波澜 七月初二十,大朝之日。 很少上早朝的李陶今日却出现在了朝堂之上,许多大臣都有了经验,只要李陶出现在朝堂之上,肯定会掀起不小的波澜。众人互相耳语嘀咕着,猜测着这位蓝田王今日又会折腾出什么事来。就连宗楚客也不例外,警惕地盯着李陶,脑子里在不停的琢磨着。 李陶却似乎没有看见群臣的眼神,而是笑嘻嘻地与崔湜开着玩笑。 中宗上朝之后,接下来各部所奏之事,以及朝中所议之事,李陶根本就没有插嘴。 朝议结束,中宗向群臣询问道:“各位爱卿,还有事奏吗?若是没有了,今日早朝便至此结束了!” “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众臣齐唰唰地望了过去,果不其然,说话的正是李陶。 中宗点头道:“陶儿,你有何事要奏?” “陛下,我这里有三个案件的卷宗,想奏于陛下。!” 中宗故意奇怪道:“有了案件你可以交于刑部和大理寺,此等小事何须奏于朝堂之上?” “陛下,事虽小,可关乎社稷安危,臣思虑再三,还是认为该由陛下与众位大臣议一下为好!”李陶坚持道。 “那好,就由内侍将你所说的这三个案子给大家念一遍,让我们听听,可否关乎社稷安危,若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就议一议!”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群臣也没有什么意见。 待内侍将三个案件的经过念完之后,这才觉得这里面不简单。 李陶道:“这葛福顺一案源于上次陛下让我整饬长安治安一事,因葛福顺配合,使得整个羽林军为非作歹之辈全部做法,羽林军军纪焕然一新。而新上任的右羽林军将军却对葛福顺打击报复,这是个冤案,必须平反。” 宗楚客冷笑道:“这葛福顺克扣军饷,刘翼按军处罚于他,何错之有。何时成了打击报复了?” “克扣军饷一事我已经查明,就是子虚乌有,这是我调查的结果,请陛下过目!” 说罢,李陶将又一份卷宗递于内侍。 中宗仔细翻看着。 李陶又拿出一封信,对宗楚客道:“这是右羽林军将士写的联名信,而且有上千人的签名。军中将士最反感的便是克扣军饷。试想一个克扣军饷的人,会有如此多的安然无事为他鸣不平吗?宗阁老若不信。可以亲自过目!” 宗楚客接过看罢,对李陶道:“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若人人都如蓝田王这般插手军队,那我大唐的军队岂不成了个别人的私家军了?” 李陶接口道:“宗阁老说的一点也没错,这大唐军队本应该就是陛下的军队,上次之事,因为我有陛下所赐金牌,葛福顺遵金牌行事,便是奉陛下之命行事。这说明他知道自己应该听谁的!可这刘翼却编造罪名打击听从陛下之命的葛福顺,而宗阁老又不愿为葛福顺平反,我想反问一句,是不是宗阁老认为葛福顺听从陛下之命是错的?是不是宗阁老认为听从陛下之命的人都应该打击?若如此下来,今后军队之中还有人会听陛下的吗?” 李陶这话问的句句诛心,让宗楚客不知该如何回答,就连中宗看向他的目光也有些不善了。 中宗恨恨地瞪了一眼宗楚客。然后又看向了群臣:“众位爱卿,此事你们如何看?”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说话。中宗也不客气,直接点了兵部尚书刘思南的名:“刘尚书,此事应该由你兵部来管,你说说此事该如何办?” 刘思南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宗楚客。此时他哪敢违逆中宗的意思,赶忙顺着中宗的话说道:“陛下,这葛福顺对陛下忠心耿耿,应该官复原职!” 中宗点点头,突然又问道:“那周波一事也属于你兵部,你觉得此案又该如何处理。” 刘思南知道李陶会死保周波,他便卖了个顺水人情:“同样官复原职!” 见葛福顺与周波二人的事情有了圆满的结果。李陶不禁松了口气,他又说道:“至于白锦娘一案……” 宗楚客反击道:“白锦娘杀夫事实清楚,铁案如山,难道蓝田王还要为其反案,你置大唐的律法于何地了?” 李陶听了宗楚客冠冕堂皇的话,竟然出奇地没有反驳,而是点头道:“宗阁老说的没错,这白锦娘娘谋杀亲夫按律当处以极刑。” 宗楚客这一拳好像打在了棉花上,李陶的这一反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就在宗楚客与众位大臣诧异之时,李陶又说道:“将白锦娘处心极刑合法,但却不合情,不合理!” “蓝田王此话怎讲?”宗楚客沉声问道。 “白锦娘与苗文生之情是夫妻之情,她与相公这些年来感情颇好,可她发现苗文生有违国法,却不顾多年夫妻之情,亲自杀死自己的相公,这是什么情?这是对百姓之情,这是对大唐社稷之情,孰轻孰重孰大孰小,宗阁老难道掂量不清楚吗?”说到这里,李陶又看向众位大臣:“别说白锦娘是个弱女子,就说我们这些朝廷栋梁,在那种情况下是否会做出像白锦娘一般的义举也未可知?这样一位奇女子,若真将她处以极刑,合情吗?” 李陶的这一番言语尽管有强辩的成份在内,可却也不无道理,真要放在这些朝臣身上,未必能比白锦娘做的更好。 李陶趁热打铁道:“我大唐的百姓就应该将忠于大唐忠于陛下放在第一位,若真将白锦娘处以极刑,那大唐百姓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有谁会挺身而出?若仅仅只是为了执法,最终却将百姓教化成如此,合理吗?” 中宗点头道:“陶儿,那你说此事该如何是好?” “白锦娘该救,但宗阁老说的也没错,法律还要遵守!此事是因我而起,我为三个人翻了案,自当接受惩处。这样吧,我现在是郡王,救这三个人应该降三等,我算算,郡王到国公,从国公到候,再从候到伯。唉!太麻烦了,就干脆反我的所有爵位都削去,以儆效尤好了!” 第三百零八章王府聚会 众位大臣听了不由觉得好笑,上次李陶就用皇太孙的名号保了相王与太平公主,这回倒好,为了保葛福顺三人,直接将所有爵位一抹到底,成了平头百姓了。且不说他的做法对不对,单是这份视地位如儿戏的态度,便让许多人汗颜。 “你,你……”宗楚客指着李陶说不下去了,只好对中宗道:“陛下,此风不可长,若人人都效仿蓝田王,那我大唐律法岂不成摆设了?” 中宗拉下脸来:“大唐律法也要靠人来执行,若你们都能像蓝田王这样不为私情合情合理的保人,而且敢用自己的爵位和官职作保,我一概允准,大不了这个恶名由我来担便是了。” 说到这里,中宗冷冷道:“我就不信这些年在我大唐律法之下就没有一桩冤案,可我从来没有见一个大臣像蓝田王这样直言。如今,蓝田王都做到了这份上,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宗楚客哑口无言。 …… 七月十二,临淄郡王府,宾客满堂,喧嚣无比。 今日是李隆基次子李瑛满月的日子,自然要庆祝庆祝了。 “三叔,恭喜恭喜!”李陶笑着向李隆基拱手道。 “陶儿,你总不能空着手来贺喜吧?”李隆基打趣道。 “怎么会呢?我可是给瑛儿带来了一份大礼呢!”李陶话题一转道:“三叔,走,带我去内宅看看瑛儿吧!” 李隆基知道李陶有话要说,点头笑道:“走!” 一进内宅,便碰上了张凌风,李陶笑道:“恭喜恭喜!” 张凌风现在虽然是李隆基的岳丈了,并且他的儿子张玮也做了刑部侍郎,可他却依然干着老本行,独自住在从潞州迁来的戏庄内,只是时不时去看看张玮和赵丽娟。今日,是他外孙的百天。作为外公的张凌风自然要来王府。 “哦,是蓝田王,同喜同喜!” “来看赵王妃和瑛儿了?” “是呀,是呀!瑛儿这孩子,长得与临淄王一样英俊神武!”张凌风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张老丈,我去看看瑛儿!”李陶跟着李隆基继续向前走去。 蓦的,李陶似又想起了什么。他转头问道:“对了,张老丈。那梨园准备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再有两个月就可以开园了!”张凌风答道。 李陶点点头:“辛苦您了,张老丈!” 往前走了几步,李隆基好奇地问道:“陶儿,你所说的这个梨园,是个什么去处?” “我在长安城外买了一块地方,修建了房舍,并在此教演各类艺人,因此处长满梨树。故而称为梨园。” 李隆基一听之下,满眼放光:“陶儿,竟有这样的地方,改日你可一定要带我去看看!” “没有问题!” …… 当天晚上,在临淄王的书斋之内,三个人正焦急不安的向外张望着。 刘幽求不安道:“蓝田王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刘幽求正是万年县令,当初李陶让他去拜见李隆基。他本来并没有当回事,可后来还是抱着一试的态度来到了临淄王府。李隆基得知刘幽求的来意之后,对他礼遇有加,几次相谈交往下来,二人便成为了至交。今日,李陶与李隆基在此聚会。自然少不了刘幽求。 钟绍应京摇头道:“如今在这长安城内,还有谁敢找蓝田王的麻烦,就连向来眼高于顶的宗阁老还不是让他搞的灰头土脸?” 钟绍京对李隆基也是颇有好感,但他却不似刘幽求那般死心塌地,他更多的是因为对李陶的承诺。 李隆基也点头道:“陶儿向来心思缜密,他不会有事的,我们再等他一会吧!” 就在此时。王府管家来报:“郡王,右羽林军中郎将陈玄礼、葛福顺求见!” “右羽林军中郎将?”李隆基三人一听便晕了,羽林军一向把持在韦皇后手中,此时这二人来王府,莫非是韦后…… 李隆基对管家道:“就说本王身体不适,改日请他们再来!” 管家又道:“他们二人说是蓝田王让他们此时拜访的!” “是陶儿让他们来的?”李隆基听罢一愣。 钟绍京突然道:“临淄王可曾听说前日在朝堂之上,蓝田王救下三人的事?” 刘幽求也补充道:“没错,这三个当中便有这个葛福顺,莫非……” 李隆基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他赶忙对管家道:“快快有请,将他们直接带到书房来!” 不一会,管家又来禀报:“刑部尚书刘玄、刑部侍郎张玮求见!” 有了葛福顺与陈玄礼的例子在前面,这次李隆基迅速在前面将他们请了进来。 终于,李陶也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三叔,这位是蓝田县令宋璟,此人有大才!” 李陶短短一句话,便让李隆基对宋璟刮目相看。 “陶儿,人都到齐了,你看……” 李陶摆摆手道:“三叔,莫急,还缺一个人呢!” “还有谁?”李隆基正问问着,管家又来禀报:“掖庭局监作高力士求见。” “掖庭局监作?” 李陶笑道:“三叔,你将来要做大事,没有宫内的消息怎么能行呢?” “陶儿,还是你有心!”李隆基恍然大悟,对管家道:“快快有请!” …… 这一晚,李隆基书屋内的灯一直亮到了深夜。 待众人都离去之后,屋内只剩下了李隆基与李陶二人了。 “三叔,这些人都交给你了,至于下一步怎么办,就按今天的计划来!”李陶有些疲惫道。 “陶儿,你真的不准备做皇帝了吗?” “三叔,我都做到这份上的,你还不相信我吗?”李陶苦笑道。 李隆基眼中有些湿润了:“陶儿,三叔谢谢你了!” 李陶摆摆手道:“三叔,你先别谢我,这后面的路还长呢,你得一个坎一个坎过!” “有你帮我,我还怕什么呢?”李隆基笑道。 李陶点点头道:“我现在之所以这么肆意折腾,就是为了把韦皇后与宗楚客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这样你就方便行事了。” “我明白!”李隆基点头道。 “三叔在与太平姑婆联手的同时,也要对她有所提防,她的野心不小,若小看了她,到时会吃大亏的。” 李隆基点头。 第三百零九章阴婚女子 李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于李隆基:“这是长安城内鸿福钱庄的钱票,共三十万贯,你随时可以支取。” 李隆基赶忙摆手道:“陶儿,这我可不能收!” “三叔,你现在可不是像以前那样单枪匹马了,你现在有自己的班底了,要笼络住人心,要想成大事,手中没钱怎么能行呢?”说到这里,李陶笑道:“三叔可别忘了,这赚钱我可比你在行,你就放心用吧!” 李隆基接过了钱票,深深看了李陶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 夜已深,永义侯府上空乌云翻滚,空气沉闷得仿佛静止了。 肖成像往常一样,率领一班侍卫,作就寝前的最后一次巡查。 “扑通——”一个不大正常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迫使众人停下脚步,那是夫人的卧房。 肖成微一迟疑,掠至窗下,轻问:“夫人,睡了吗?”里面一片漆黑,他这么问,只是想确定有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等了片刻,不见回答,肖成心头一紧,提高嗓音再唤:“夫人!”却还是悄无声息。 这下他沉不住气了,猛地撞开房门,侍卫随后拥入,火把霎时将整间屋子照得通亮。接着他们便看到一个诡异的场景——夫人双目紧闭,软软地躺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张画。画上是一个无常鬼,吐着血红的舌头,戴一顶尖尖的长帽。与其说是画像,不如说是一道鬼符,因为画上还写满了奇特难辨的文字。 夫人姓李,两年前下嫁永义侯崔文利,夫妻二人虽谈不上举案齐眉,却也恩爱有加。通常情况下,夫人的内宅,外人是不能随便出入的,侯府侍卫。每晚也只能例行巡视一圈。 肖成看见那鬼符,蓦地想起了什么,见后窗开着,便飞身一掠,上了对面屋顶,看见不远处,一条白影正朝着花园方向逃窜!永义候夫人在府内遇害。他这个护卫总管难辞其咎,若再让凶手逃了。他是无法向候爷交代的。当下他猛提真气,越过一片片屋脊,箭一般追了上去。 那白影有所察觉,速度愈快,两人有如浮光掠影,先后进了花园。肖成渐渐看清,那人穿一条白色的丝质长裙,挽着宫髻。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想起最近那些恐怖的传闻来。 两个月前。醉春楼的老板云外天离奇毙命,据说手中便有那么一张画符。随后,左都御史韩奇、中书舍人陈千里、军器监主簿徐继祖相继暴毙,这些人俱都死因不明,而他们的尸体旁,都有那么一张画符。 有人说,在左都御史韩奇倒毙的地方中。曾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宫廷长裙的女人,无论穿戴和相貌,都很像几年前暴毙的阴婚太子妃裴凤。 说起裴凤或许知道的人并不多,可若是说起懿德太子的阴婚太子妃,那可是人人尽知。懿德太子原名李重润,为中宗李显的长子。武则天的长孙。他的死并非缘于疾病或灾害,乃系人为的残酷刃杀。 李重润长相英俊,风流倜傥,德才兼备,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且有胆有识,胸襟磊落。深得李显及众臣的推崇与器重。然而坏就坏在他有那么多的“好”,武氏恐其与己争夺天下,下旨将这位才貌双全的孙子处死。李重润其时年仅十九岁。李重润既死,李显大恸,联合众臣推其为太子,封谥号“懿德”。一为爱太子;二亦是对武氏滥杀无度,独断专行的无声反抗。武氏慑其声威,被迫将李重润以太子身份厚葬于乾陵之旁,又将大臣裴粹之亡女裴凤许为阴婚,合葬一椁之内。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说裴凤不愿配阴婚,冤魂不散,现在回来害人了。 想到这些,肖成愈发胆寒,但一转念,若叫她逃了,自己这颗脑袋也得搬家。横竖是死,好歹死个明白,当下一扑三丈,从后面将那人抱住,但觉她长裙黏糊潮湿,散发着一股腐尸味。这种并不属于活人的味道,令肖成的胃部一阵痉挛,刹那之间,他仿佛跨越阴阳,闯进了地狱之门。那人屈肘向他小腹一撞,趁他捧腹之际,游鱼般滑脱,转过身来。 “裴凤?”肖成盯着她那张惨白的脸,豆粒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那女子不答,足尖轻点,飘然而起。肖成把心一横,猱身疾进,双爪抓向她后颈。那女子抬腿反扫,不料肖成招式已变,砰地擒住她脚踝,摔在地上。肖成原本力大,这一摔又用了内功,那女子闷哼一声,登时晕厥。这时卫兵赶来,用铁链将她手脚缚住。 “夫人如何?”这是肖成最关心的问题。 卫兵纷纷摇头:“不成了……” 肖成顿足道:“把她送到京兆尹府关起来,严加看守。” 说罢,失魂落魄地向前跑去。 此时永义候府到处闪着灯笼、火把的光亮,哭声、骂声、议论声混成一片。崔文利瘫坐在地上,抱着夫人的尸体,手里捏着那张鬼符,正哭天抢地,责怪自己没有早早过来陪伴妻子。 肖成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道:“侯爷,凶手已被小人擒获。” 崔文利猛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道:“在哪?我要亲手宰了他!” 肖成道:“是个女人。近来那些传言,侯爷……”他犹豫着该不该把所有的细节一一道来。那样的话,对崔文利,甚至对整座侯府都将造成极大的恐慌。 崔文利将鬼符一摔,瞠目欲裂:“休得胡言,若真是鬼,还能被你擒获?” 他跟随肖成来京兆尹府囚室,透过栅栏,看见一名女子背身端坐,白色的长裙上面污渍斑斑,腐臭难闻,就像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似的。这时她已将发髻散开,手持一把常州宫梳,正缓慢而细致地梳头。随着她的动作,铁链哗哗作响,直如无常手中的拘魂索。 崔文利在栏杆上一拍,喝道:“抬起头来!”那女子不慌不忙,撩了撩长发,转过身。崔文利目光落在她那张秀美绝伦的脸上,一下子僵住了,两只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指着她道:“你……你……” 第三百一十章鬼魂杀人 肖成瞧这情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我的妈哟,难不成还真是裴凤?” 那女子幽幽说道:“崔文利,你还认得我吗?” 崔文利冷汗直流,迭声道:“认……认得……” 那女子冷笑道:“当初是你指挥兵士,将我从棺椁之中起出,硬是让我与一个不相识之人葬为一处,今日我带你的夫人去地府,让你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哈哈……” 此言一出,崔文利如梦方醒,暴怒地道:“贱妇?本侯杀了你这死鬼?”说着拔出肖成腰间佩刀,劈落牢门上的铁锁,便要冲进去。 肖成急忙扯住他道:“侯爷,裴凤明明已与懿德太子一同下葬,如何却又死而复生?此事太过蹊跷,还须细细审问,请侯爷暂忍一时,免得陛下问下来,不好交代。” 崔文利一怔,寻思肖成所言极是,当下把刀掷在地上,恨恨地道:“便让你再苟活几日,有本事你便穿墙破壁,从牢里走出来,把我这条命也害了!” 说罢一拂袖子,气冲冲地去了。 永义候夫人的的后事,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肖成忙活到三更,看看再没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便来到京兆尹府大牢囚室。他绝不相信自己抓到的是一条冤魂,最近一连串的鬼符案闹得满城风雨,陛下为此大伤脑筋,如今又死候爷的夫人,他只有审出个结果,将功折罪,或许还能保住这条性命。 几名狱卒正在喝酒,见肖成进来,纷纷起身肃立。肖成闻了闻,发觉菜虽简单,酒却不错,皱眉道:“别只顾贪杯,若出了岔子,你们一个都休想活命!” 狱卒赔笑道:“这酒是侯爷犒劳小的们的。”向牢门一指。“总管请看,便是阎王爷亲临,也休想救她。” 牢门上的铁锁被崔文利劈落后,并未换上新的,却乱七八糟地挂满了佛珠、桃木剑、玉麒麟、钟馗像等物事,难怪他们胸有成竹,原来是翻箱倒柜。把能找到的辟邪之物全部搬了出来。 “胡扯!”肖成将门上挂着的东西一一摘下来,边摘边骂。“一群饭桶!这些破东烂西能困得住她?幸亏我来得及时,否则可要被你们害惨了!” 几名狱卒见他如此,心里叫苦不迭,却又不敢阻挠,一个个汗流浃背,盘算着等他离开,说什么也要再挂回去。 忽听裴凤幽幽地道:“当年我暴亡之后,魂魄到了地府,无常神君见我年轻貌美。便娶了我,于是我成了无常神婆。既然我不得善终,别人自也休想好过,哈哈哈……” 肖成厉喝道:“你少跟我装神弄鬼,我便不信,你画的破东西能取人性命?” 裴凤斜睨他道:“你想不想试试?” 肖成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倘你画我不死。可否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裴凤道:“一言为定。” 肖成一摆手,喝令狱卒道:“取纸笔来!” 一名狱卒本想劝止,但触到肖成冷厉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得跑出囚室,取了纸笔回来。肖成统统塞进牢内。裴凤接过,拖着沉甸甸的镣铐,一笔一笔地画了起来。 室内一片死寂,昏黄的烛光就像坟地里的鬼火,明明灭灭,照在裴凤毫无血色的脸上。她很漂亮,甚至堪称国色天香。但此时此刻,却显得鬼气森森。画完了无常鬼,她头也不抬地道:“报上名字。” 肖成一挺胸脯:“姓龙名广。” 裴凤写上去,继续道:“他们?” 众狱卒噤若寒蝉。肖成却满不在乎,扫了他们一眼,让他们一一报上姓名。 裴凤全部填写完毕,开始画那些奇异的符号,神情专注而阴冷。一切就绪,她举起画符,让肖成仔细观看。 肖成凝视半晌,却并无任何不适之感。“怎么不灵了?这画符不是能要命吗?哈哈,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他心中的紧张彻底消散,肆意戏谑着,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几名狱卒已经满头大汗,面如死灰,便如中邪一般。 裴凤冷冷地道:“你看仔细了?” “我便把画纸看透,也是完好无损。”肖成得意至极,索性把脸贴到栏杆上,瞪眼对着那画符。 话音甫毕,就见他身子猛地一颤,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片刻之后,他突然转过身,便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嗷嗷怪叫着冲出囚室。 裴凤娇躯一震,铁链锵然坠地。她一扬手,将那鬼符抛向空中,地上剩余的纸张也被她的袖风卷了起来,如雪花般飘飘洒洒,四名狱卒随即倒了下去…… 刘玄将事情的经过慢慢讲于了李陶,帘外雨潺潺,李陶伫立窗下,边听边俯瞰烟雨中的长安。 “完了?”李陶一笑:“陈适居然认为是幽灵作祟,没有责令捕快缉拿凶手?” 刘玄点点头,苦笑道:“也不能怪陈适,那天半夜肖成冲出囚室,没头苍蝇般撞在廊柱上,死于非命,看守的狱卒也纷纷倒毙,裴凤却凭空消失了。这么离奇的事,谁会相信是人为的?再说了,那第三股神秘势力之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我也不好提醒于他。” 李陶笑道:“说的也是,就算陈适真的要查,他也不可能查出什么来,这些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李白在一旁插言道:“这裴凤要报仇,也该找正主才对,可永义候夫人已经死了半个月,崔文利为什么还安然无恙。” 李陶若有所思地道:“这件案子,一定隐藏着极为重大的秘密。” 刘玄道:“若死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死的五人当中,有三个是我们查出的那三名被逼服了黑色药丸的官员,看来又是那帮阴魂不散的家伙出来兴风作浪了。” “另外两人除了这永义候夫人之外,还有一个成雨楼!”李陶愁眉一展,忽然笑道为:“我到长安这么久还没去过青楼,李白,明儿咱们去转转如何?” 李白脸一红:“郡王,这……” “什么郡王,我现在不是郡王了,我只是一介布衣,去去青楼又怎么了?”李陶理直气壮道。 第三百一十一章醉春楼 李白还要说什么,却听刘玄在一旁笑道:“傻小子,郡王是叫你一起去查案,你想到哪里去了?” 李陶道:“没错,不论是永义候府还是皇宫,我们去查都太招摇了,只能从醉春楼入手了。” 说到这里,李陶问道:“这成雨楼是个什么来头,查清楚了吗?” 刘玄道:“成雨楼三年前到长安,开了这家醉春楼。他武功不错,处世圆滑,如今醉春楼已是长安最大的青楼了,去那里玩耍的非贵即富,因此成雨楼结交了许多达官显贵。他有一个女儿,名叫成娇,即醉春楼现在的掌柜。” 李陶沉吟道:“这么说,成娇也应该认识那几个被杀的人,或许她这里是个突破口。” …… 醉春楼坐落在一片稀稀疏疏的白杨林中,占地约二十亩,十分气派。主楼高三层,一层用于歌舞表演,二层为客房,三层供自己人居住。出后门是一座花园,园内一幢小楼,乃是成娇的闺阁。 李陶到达醉春楼时,天刚擦黑,楼下还没什么客人。伙计详细盘问后,把他带进一间包房,让他稍等。过不多时,一名妙龄女子走进来,打量着李陶。她身材不高,五官也十分小巧精致,尤其那双含忧带倦的眼睛,格外惹人怜惜。 李陶猜她便是成娇,起身笑道:“醉春楼佳丽如云,却都远不及她们的掌柜。” 成娇柳眉轻蹙,似乎对李陶的恭维深感厌烦,问道:“你是裴凤的表弟?” 李陶拱手道:“正是,我叫陶李。” 成娇恨恨地道:“你表姐阴魂不散,但我爹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伤及无辜?” 说着话,她的眼角闪过一丝泪光。父亲在时,成娇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而如今,整座醉春楼都落在她稚嫩的肩上。她不得不曲意逢迎,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突然发现,世上原来有那么多的烦恼,对父亲的怀念,也便日甚一日了。 李陶挠头道:“这我就不晓得了。要不咱把她抓来问问?” 成娇愠道:“这我已经够烦了,拜托你不要再消遣我了好吗?没事我先出去了。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伙计说。” 李陶见她转身欲走。一把扯住,脱口说道:“我要你……” 眼看成娇眉毛竖立起来,他急忙松手,却为时已晚,成娇玉掌一挥,扇了过来,李陶猝不及防之下,险险地躲开了。可桌上的花瓶就倒了霉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几名伙计冲进来。呼啦啦围住李陶,挥拳撸袖,瞧这架势,只须成娇一声令下,便要将他大卸八块一般。 李陶揉着脸颊,苦笑道:“你要打也让我把话说完再打嘛,我要你的帮助。你想想。被害的是你爹,害人的是我表妹,咱俩联手调查,当然最合适不过。” 成娇见说,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但女孩儿家天生脸嫩。为了掩饰心中的歉疚,冷冷地说道:“对不起,我没兴趣。” 后面的伙计一推李陶:“听到没?我家小姐对你没兴趣,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啦,快滚!” 此人生得虎背熊腰,一看便知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种。 成娇小脸“腾”地红了,叱道:“闭嘴!” 另一名瘦猴儿似的伙计道:“吴……吴……吴炳。你真……真傻,小姐不……不是对他没……没兴趣,而是对……对他说……说的那个事……没兴趣。”却是个结巴。他这话原本无可挑剔,但此时说来,倒好像承认了成娇对李陶有兴趣似的。 成娇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这两名伙计在醉春楼干了多年,碍于情面,又不好过分斥责,只低声道:“都出去!” 李陶忍着笑,心想真也难为她了,一个小姑娘,整天面对这样一群男人,怎能不心力交瘁?“且慢。”他止住众伙计,“你们帮我寻几样东西,分别是小白菊、枸杞、陈皮、蜜饯、红枣、山楂、金银花、茉莉花,每人两样,速去速回。” 伙计们面面相觑,向成娇望来。成娇气结而笑:“嗬,他们是你的伙计?” 李陶道:“借来用用,你是个大掌柜,别太小家子气嘛。” 成娇抱肘冷笑:“好,那你告诉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这是一个与你有关的大秘密。”李陶诡秘地附在她耳旁,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几个伙计竖起耳朵,心急火燎地盯着他们。 成娇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 李陶煞有介事地道:“怎样?够惊人吧?”转向几个伙计,“你们也想知道?” 伙计们胡乱点头,迫切之情并不逊于成娇。李陶道:“那就快把我要的东西找来。” 几个伙计齐声应是,一窝蜂似地跑了。 成娇恍然大悟,跳脚道:“站住!” 却已无人肯听。 “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成娇恨声道。 转过身来,与李陶对视半晌,忍不住一笑,拉了张椅子坐下,“好吧,我便看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陶便也在她对面坐了,笑道:“**药。” 大约一盏茶光景,几个伙计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八个纸包,分毫不差地堆在李陶面前。 李陶一面拆包,一面说道:“取一壶开水。”他拾起桌上的茶壶,将八样东西酌量投进去,等吴炳提来开水,先将茶壶外壁浇了个遍,然后倒入壶中。 成娇奇道:“你这不是泡茶吗?” “这可不是一般的茶。”李陶手按壶盖,振振有辞,“这叫‘八宝菊花茶’,有清热解毒、明目去火之效,常饮更可驻容养颜,利气轻身。算你有福,我看你面容憔悴,体虚气短,才亮出这手绝活。” 成娇不禁愕然,才知他大费周章,竟是为了让自己喝他一杯菊花茶。 李陶满斟一碗,双手捧到她面前,笑道:“方才无意冒犯了你,给你奉茶赔罪啦。” 成娇接过茶盏,轻啜一口,但觉甘甜如饴,味道果然与普通的菊花茶大相径庭。她喝了一碗,抬头望向李陶:“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我爹死的时候,也没什么先兆,本来好好的,突然就……” 第三百一十二章灭口 成娇感念李陶的关怀,态度有所松动,说这话时,语气颇为柔和。李陶哈哈大笑:“你看,药效不错吧?一碗茶落肚,火气全消。” 成娇轻声道:“不怕你笑话,我自幼没娘,爹又是个粗心汉子,从没人这样关心过我。” 李陶道:“是了。像我这么好的人,你不忍再欺负了吧?” 成娇脸上一红,又见众伙计神情古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心中愈发局促,低叱道:“你们去忙吧。” 几个伙计东跑西颠,巴巴地盼着那个大秘密,到头来却变成两个人的卿卿我我,泄气之余,多少还有些不甘。 等他们离开,成娇又给自己斟了一碗茶,边喝边道:“听说那军器监主簿徐继祖,是死在一个叫洛宁的妓女床上。这个洛宁我认得,她曾经是醉春楼的姑娘,因为貌美,攒了不少钱。我爹死没多久,她便为自己赎了身,去向不明,直到徐继祖的事传开,我才听说她到南京开了一家青楼。” “那家青楼叫什么名字?如果有必要,我们大概要去会会她呢。”李陶寻味着她的一席话,觉得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成娇道:“江南春。” 李陶点点头,又道:“明天我想去趟刑部,看看与这件案子相关的东西” 成娇道:“你有门路?” 李陶扯谎道:“只不过是花钱而已!” 李陶挑开窗帘,向大厅望去。这时厅内已经热闹起来了,觥筹交错间,飘荡着欢声笑语,姑娘们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像一只只彩蝶,在厅内穿梭飞舞。 李陶起身要告辞,成娇略一迟疑,问道:“你住哪儿?” 李陶随口道:“客栈。” 成娇道:“这里有许多闲房,你若不嫌吵。便搬过来住吧。” 李陶大喜,连连点头道:“求之不得。” 结巴得成娇吩咐,引李陶上楼,推开一间房门,“就……就是这……这间了。小……小郎君…有……有什么……需要,只管叫……叫小的。”李陶道过谢,关上房门。走到窗前望了望,下面便是醉春楼的后院。成娇的闺阁,矗立在几棵桂树之间。 李陶叹了口气,成娇给他的感觉,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纯净,蒙骗这样一个小姑娘,任谁都会感到愧疚。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了,接下来便是有条不紊地展开调查。 正思忖间,成娇娇小的背影出现在花园中。 李陶打了个唿哨,见她扭头望来。笑着拱手道:“这房间不错,谢谢你啦。” “不用。”成娇皱皱眉,头也不回地进楼去了。 次日一早,李陶带着成娇来到刑部,说明来意。刘玄早已得到李陶事先交待,让人带李陶去翻阅案卷。 李陶仔细翻看,徐继祖在欢爱中猝死。应天府的仵作验了尸,没有发现死因,只在现场找到一张画符。再往下看,除了肖成确定为撞柱而死,其余皆“查无伤痕,死因不明”。李陶又将几张画符一一比对。笔迹完全相同,确系出自一人之手,但肖成和狱卒那张,却多着两个小孔,位于无常鬼的长舌上。李陶看每份尸格的落款,韩奇、陈千里、永义候夫人、肖成及四名狱卒的验尸者,均为太医院一个叫张松的医官。 李陶牢牢记下了这个名字。离开刑部后,和成娇直奔太医院。然而得到的回答却是,张松今天没有上值,什么原因,院使也不清楚。李陶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询得张家的具体地址,匆忙赶去。 “你怀疑张松隐瞒了什么秘密?”成娇步履如飞,紧紧跟住李陶。 李陶边走边道:“有一点。死了这么多人,他竟没发现任何破绽?我看他这个太医,应该回家卖红薯去了。” 成娇歪着头道:“鬼害人会留下破绽吗?” 李陶道:“你相信是鬼害人?那你还跟我东跑西颠的干什么呢?” 成娇不觉莞尔:“看你怎样捉鬼呀。” 李陶笑道:“身边有个阎王爷,我还怕捉不到小鬼?” 成娇奇道:“我怎么成阎王爷了?” 李陶道:“整天冷着一张脸,不是阎王爷是谁?” 成娇又是一笑。说话间,二人转入一条小巷,只见一群人聚在张家大门外长吁短叹,议论纷纷。李陶心猛地一紧,快步走过去,便听里面哭声震天,果然出了大事。 “来晚了!”李陶沉声道,和成娇对视一眼,分开人群,挤进张府。 张松的尸体停放在堂屋,脖颈左侧有一条醒目的伤口,足有两寸多长。据张家人介绍,今天早晨,张松像往常一样去太医院上值,刚出大门,便听他一声惨叫,等家人赶出来,他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陶怅然若失,毫无疑问,张松是被灭口的!出了丧事,两人不好久留,很快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李陶一直冥思苦想,觉得线索虽然中断,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恰恰证明,张松知道一些秘密。而作为验尸的太医,他的秘密只能在死因方面,若能弄一具尸体验验,没准便会有重大发现。 想到这儿,他问成娇道:“你与崔文利相熟吗?” 成娇道:“一般。你要干什么?” 李陶招手唤来一乘马车:“这么往来奔走,太辛苦你了,咱们上车说。” 成娇道:“我没那么娇气。”她见那车夫笑嘻嘻望着自己,便觉脸颊发烫,只道是在笑话自己和李陶孤男寡女,同车而行,纵然明知李陶一番好意,也只在心里感激,无论如何不肯上车。 李陶拗不过她,只好继续步行,边走边道:“肖成虽是撞柱而亡,但起因却是看过‘裴凤’所画的鬼符,突然发疯,我怀疑他大概中毒了。所以想让你问问崔文利,肖成死后葬于何处,我要重新验尸。” 成娇慨然应允:“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李陶道:“不急,已经过了晌午,今天到此结束,明天再说。” 成娇道:“你回去等消息吧。怕我累坏,就给我准备一壶菊花茶。” 第三百一十三章遇袭 李陶对她的执拗深有领教,当下不再多言,一个人回了醉春楼。他先去灶房寻一壶酒,就着冷菜喝了,这才回房。甫一进门,便听身后脚步声响,一人紧随而入,却是李白。 “有什么发现吗?” 李白手中托起一枚药丸,在李陶眼前晃了晃。 “什么?” 李白将药递于李陶:“这是我在成雨楼房中找到的,你看是不是毒药?” 李陶托着药丸,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闫,摇头道:“不像。明天给华郎中瞧瞧,他是行家。” 李白略显失望:“自从成雨楼死后,他的房间便空着,遗物俱在,收拾得很整齐。我在抽屉里发现这种药丸,便偷了一颗,还以为他是被毒死的呢。” 李白走后,李陶迅速泡了一壶八宝菊花茶,藏在怀里,鬼鬼祟祟地下了楼,从后门出来。 这时花园里的人都已散去,只剩下满园的花花草草。那几棵桂树尤为显得鹤立鸡群,淡白色的小花挂满枝头,丝丝缕缕的香气停在空中,凝然不动,到了这里,仿佛一切都变得虚无了。 忽然人影一闪,树后走出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刚才在园内浇水的老仆。 “陶公子。”他畏畏缩缩地打一声招呼,向后面走去。除了侍弄花草,他还负责看守后门,在花园的后角门附近,有一间小屋,便是他的住处。 李陶问道:“老丈,你认得我?” “公子叫我老何便好。”他脚下不停,扭头冲李陶咧嘴一笑,“适才听几个伙计谈论你,看公子一表人才,想必是了。” 李陶目送他钻进小屋,心中不住苦笑,原来伙计们谈天说地的话题竟然会是自己。 成娇的小楼门窗紧闭,重帘低垂,李陶知道她生性腼腆。但大白天挡着窗帘,还是让人觉得不太合适。 李陶叩了叩门,无人应答。他轻轻一推,并没有闩,遂闪身而入,唤道:“成小姐。”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回应。李陶并未多想,举步上楼。 楼上的布置跟大多数的少女闺房一样。简单而婉约,内外由一道造型别致的月亮门隔开,外间摆放着妆台、衣柜和书架,内间则只有一张床。李陶透过珠帘,隐约看见床前站着一人,如同老僧入定,纹丝不动。 李陶未经成娇许可便进入她的闺房,已经很冒昧了,珠帘后面的世界。是万万去不得的。他远远停住,望着帘后的背影笑道:“在面壁思过?” 成娇依然不动,也不答。 李陶干笑道:“想心事呢?” 帘后的影子像块木头似的,哼也未哼一声。 “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下李陶沉不住气了,一个箭步蹿过去,便要挑开珠帘,一看究竟。 就在他手指刚刚触到帘珠的一刹那。里面的人忽然转身,挥动一柄利斧,直斩他胸际。变故突发,李陶来不及作任何抵抗,只本能地向后一仰,便听“啪”的一声。藏在怀里的茶壶被砍了个稀碎,碎片刺破肌肤,胸前霎时一片殷红。 落珠缤纷中,夹着一张狰狞可怖的脸,那上面疮疤纵横,惨不忍睹。 李陶破窗而出,落在楼外的草地上。严阵以待。可等了半晌,那人却像见不得光的幽灵一般,并没有跟出来。 前面的人被响声惊动,相继拥进花园,围着李陶询问事由。吴炳道:“陶公子,你跟我们小姐打架啦?” 结巴道:“胡……胡说!我们小姐……在……在……”他似乎也觉得说话实在吃力,抬手向前面指了指。众人望去,果见成娇正飞快赶来。 李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上的窗户,摇头道:“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怕说出实情,会给众人造成恐慌,若传出去,更会影响到醉春楼的生意。 成娇明白他的良苦用心,驱赶众人道:“没什么好看的,都回去吧。” 等众人散尽,李陶解开衣衫,拔出钉入肉中的几块茶壶碎片,笑道:“若不是茶壶老兄替我粉身碎骨,咱俩现在已经阴阳相隔了。” 成娇盯着那扇破碎的窗户,问道:“怎么回事?” 李陶道:“遵你云大小姐的吩咐,备下八宝菊花茶恭候大驾,哪知送的不是茶,是命!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站在帘后,我以为是你,便没有提防,不料到了近前,他突然给了我一斧子,唉,可惜了一壶好茶!” 成娇见他只是些皮外伤,心中一宽,问道:“他走了吗?” 李陶摇头道:“没见他出来,也许还在里面吧。” 成娇刷地拔出长剑:“你在这守着,我进去找他。” 不等李陶答允,她脚尖一点,像朵轻云似的飘进阁楼。 李陶岂肯由她独自犯险,叫声:“等等!”随后跟上。 午时阳光充足,但透过窗帘,所剩便十分有限了。两人小心翼翼地上楼,每走一步,都似惊险万分。然而楼上却空空如也,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只有那散落满地的帘珠,证明李陶并没有说谎。 二人双双吁了口气,成娇还剑归鞘,拉开前后的窗帘,阳光照射进来,那种阴森、压抑的感觉立刻荡然无存。 李陶道:“若非你放下窗帘,楼内光线昏暗,我也不会把他当成是你。” 成娇淡淡地道:“我又不是孤魂野鬼,大白天的遮窗帘干什么?” 李陶一凛,狐疑道:“不是你,便只能是他了,莫非还真是个见不得光的鬼?” 想起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李陶仍心有余悸。 “他要杀的人是我,只是你先一步闯来,倒让你替我受难了。”成娇不无歉意地道,在水盆里浸湿一条毛巾,递给李陶,“把伤口擦干净,我找些金创药,帮你敷上。” 李陶正在沉思之中,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成娇叹口气,把毛巾搭在他肩上,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件案子本就充满诡异,再查下去,我怕咱俩都会遭遇不测。” 李陶瞳孔收缩,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道:“不管是人是鬼,都不能让他继续害人了,事到如今,我非管不可。” 成娇睫毛忽闪,不知想着什么,幽幽地说道:“你又不是钟馗。” 李陶笑道:“鬼怕恶人,我未必不如钟馗。” 第三百一十四章再次遇袭 说到这里,李陶像变魔术一般托出一顶花环,向成娇头上戴去。 成娇目光中闪现欢喜之意,顺从地扬起脸,一串淡白色的小花覆满额头,她美丽的脸庞顿时变得奇异非凡。从她闺阁旁边种着桂树,便可知她对这种花的喜爱程度。李陶见她含羞带俏,似醉还醒,娇美不可方物,不禁心神一荡,握住她柔软的小手,赞道:“人与花心各自香。” 成娇猛吃一惊,抽手便向李陶搧去,怒道:“你……你别以为替我受难,便可轻薄于我。” 李陶似乎习以为常,笑着躲开道:“好,咱们两清了。现在谈正经事,你见崔文利的结果如何?” 成娇平复一下混乱的心绪,道:“我找你正是为此,看见你房中有人,便没有说。永义候夫人遇害,肖成有失职之嫌,故而未由侯府安排厚葬,而是尸体交还其家人,带回老家去了。” 李陶闻言大为泄气,盘算着再想为肖成验尸,已经千难万难,所幸与肖成一道离奇毙命的,还有京兆尹府的四名狱卒,只好让找陈适问一下了,总不至于没一个葬在长安城的吧? 想到这儿,李陶安慰她道:“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辛苦你了。” 成娇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直到李陶踏上楼梯,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叮嘱道:“你多加小心,晚上睡觉的时候,记住闩门。” 李陶回头一笑:“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暮色笼罩下的醉春楼一片辉煌,姑娘、伙计们各忙各的,与往常没什么两样,他们并不知道李陶今天的惊险遭遇,更不知道繁华背后,潜流暗涌,这个充满欢笑的地方,正悄然陷入到一场可怕的噩梦之中。 李陶吃过晚饭。回房休息,推开门,却见李白正在房中团团打转。 “听说郡王遇险了?”李白关切地问道。 李陶把遭遇述说一遍。 李白并未身临其境,更没有真切感受到那张脸的可怖,只是出于对李陶安全的考虑,咋舌道:“人好惹,鬼可不好惹。要不让师父在暗中保护郡王吧?” 李陶寻思半晌,沉吟道:“如果今天那个家伙便是凶犯。他的易容本领当十分高明,尤其厉害的是,他能模仿女人的声音。还有,有人曾看见裴凤游荡,崔文利更近距离接触过她,都说她的穿着打扮,甚至佩戴的饰物,都与下葬时的裴凤一模一样,莫非凶手进过乾陵。盗出了这些东西?” 他顿了一顿,猛地抬头道,“你看来我们得进入皇陵一趟了!” 李白大吃一惊:“进皇陵干什么?” 李陶道:“当然是寻找线索了,难道是进去捉迷藏?” 李白走后,李陶想起成娇的告诫,便闩了门,倒头大睡。 月亮从树梢到中天。醉春楼从热闹到冷清,唯有那夏夜的鸣蝉,仍在喧嚣不止。熟睡中的李陶神态安详,暂时告别了尘世间的烦恼和算计,他并不知道,一场危险正悄然迫近。 那是一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从拨开门闩,到站在床前,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一眼鼾声如雷的李陶,他脸上露出阴鸷的笑意,缓缓举刀,猛劈下去。不料李陶陡地睁开眼睛,托住他持刀的手腕。双腿夹在他腰间,用力一扭,两人双双滚倒在地。 黑衣人惊慌失措,一刀砍向李陶面门。李陶侧头避开,右手压住刀身,左手在他肩头重重一击。黑衣人闷哼一声,只得撒手弃刀,双脚在地上一蹬,滑开一丈多远,翻身上了窗台。李陶岂肯容他走脱,合身一扑,抓住他双腿,便要拉下来。黑衣人一俯身,忽然发出如野兽般的哀嚎,转过头,张口咬向李陶脖颈。 李陶大骇,急忙伸手卡住他喉咙,双臂伸直,令他近身不得。黑衣人如疯似癫,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能将李陶生生吞了。李陶刚要加力,却见黑衣人脖子一软,窒息而亡。 李陶将他的尸体丢在地上,擦了擦冷汗,惊魂未定地向他脸上瞧去,赫然发现,他额头竞多出两个殷红的血点。李陶冲到窗前,举目四顾,花园里静悄悄的,连个鬼影也没有。他只得悻悻而返,在黑衣人身上摸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李陶沉吟半晌,心念忽地一动,想起了什么。他提着黑衣人的尸体飘出窗外,落在花园里面,快步来到成娇的阁楼下,捡起一枚石子,“啪”地打在窗户上。 不多时,窗户开了,成娇探头张望,见是李陶作怪,便寒着脸道:“你有毛病?” 李陶笑道:“是呀,所以来找你治治嘛。” 成娇柳眉一竖,猛然瞥见地上还有一具尸体,不由得大吃一惊,“噔噔噔”地跑下来,打开楼门。她身穿寝衣,睡意蒙眬地站在门前,就像一株盛开在夏夜的小花。 李陶见她完好无事,松了口气,把尸体拖进楼内,搓搓手道:“我又遭袭击了!亏得你提醒,我闩了房门,他拨门闩的手段虽然高明,却没能逃过我的耳朵。” 成娇不敢瞧那尸体,目光落在李陶脸上,“在你房中?” 李陶点头道:“本可以抓个活口,没想到他还有同伙躲在外面,用暗器将他射杀了。” “他们居然在醉春楼为所欲为?这……这太可怕了!”成娇惊愕莫名。 李陶面色凝重地道:“醉春楼内,也许藏着奸细。” “不会吧?”成娇秀眉微皱,“这里的伙计大都追随我爹多年,而且,他们也不会武功。” 李陶叹道:“但愿如此,不过你还是提防些好。” 成娇点头道:“嗯,我暗中查一查。” 李陶瞥一眼那尸体,画符上的两个小孔又浮现脑海:“明天我们去刑部,再看看肖成和狱卒的那张画符,顺便请刑部的人验一下这具尸体。” 成娇正要应允,见他转身举步,急道:“哎,把尸体带走。” 李陶道:“前面人杂,见我扛着一具尸体,还不失惊打怪?没准又生出什么谣言,影响了醉春楼的生意,我可担当不起。” 斜眼瞟着成娇,心中暗笑,莫说她一个小姑娘,便换成自己,留一具尸体在身边,这一夜也休想合眼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验尸 “要不,我留下陪你吧?”李陶坏笑着提议。 成娇脸上一红,啐道:“谁用你陪?”死人固然可怕,活人却也可畏,把李陶留在自己的香闺过夜,若传出去,那真不用活了。 眼看李陶一路大笑着,已走出很远,成群娇心中一慌,叫道:“等等我!”掩好楼门,快步追了上去。 李陶道:“你不准我陪你,却是要来陪我吗?” 成娇“哼”一声道:“醉春楼都是我的,你担心我没地方住?” 说话间,二人进了后门。 客人刚刚散尽,伙计们正在拾掇残局,瞧见二人,俱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深更半夜,成娇穿着寝衣,乌云散乱,慌慌张张地和李陶一道出现,难免惹人胡思乱想。 看伙计们的眼神,她便即明白,一时羞窘难当,双颊红得火炭也似,一边匆匆上楼,一边低声责怪道:“都是你不好,教这些下人在背后笑我。” 李陶耸耸肩:“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谣言还是要出现了。” 成娇在李陶隔壁睡了半宿,次日一早,两人带着尸体来到刑部。 李陶找出肖成那张画符,将两只小孔对准尸体额头的两个血点,果然吻合。他大喜过望,看来自己所料不错,肖成突然发狂的原因,并非中毒,而是与昨晚的杀手类似,只不过肖成被暗器击中的部位十分隐蔽,外表看不出来罢了。 等到晌午,负责验尸的刑部官员托着一块麻布出来,交给李陶。麻布上别着两枚钢针,比普通的缝衣针粗很多,长约一寸,寒芒闪闪,锋锐无匹,正是从尸体脑中取出的。 李陶谢过,和成娇离开刑部。找到了杀人凶器。案情总算有所进展,他已能隐约勾勒出肖成发疯前的某些画面。 大街上车水马龙,两侧的酒肆生意红火。 经过一间包子铺,李陶被那香味吸引,不由得停下脚步,笑道:“今天收获不小,咱们吃顿包子。庆祝一下。” 成娇一笑:“倒像在醉春楼,我亏待了你似的。” 两人踱进店内。李陶要了一笼包子、两碗馄饨,边吃边道:“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这两天累坏了?吃完饭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成娇“嗯”一声:“那你呢?” 李陶道:“我要去见一个盗墓贼,让他帮我想个办法,进献陵看看。” 成娇惊道:“你……” “嘘!”李陶顾盼左右,“小声点,这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成娇张口结舌。 李陶又道:“女人阳气弱,不宜去那种地方。这事你就不要参与了。” 李陶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这次的行动,须得避开成娇才行。 成娇只道他善解人意,感激地点了点头,却见李陶突然站了起来,闪电般冲出门去,落在街心。目光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成娇丢在桌上一把铜钱,持剑赶来,问道:“怎么了?” 李陶双拳紧握,仍不甘地望着远方,忽然叹了口气:“是昨天在你房中袭击我的那个疤脸鬼,可惜。又让他逃了。”继而补充道,“从刑部出来,我便感觉被人跟踪,直到方才看见他那张怪脸在人群中一闪,却转瞬不见了。” 成娇抿嘴笑道:“光天化日还能被鬼盯上,你也真够晦气。” 李陶笑道:“他盯的不是我,而是你。” 成娇一怔。奇道:“我?” 李陶道:“自从无常神君娶了裴凤作老婆,小鬼们便天天盼着有漂亮的大姑娘到阴间来,可死人毕竟有限,漂亮的大姑娘就更加难求了,于是小鬼们纷纷溜出鬼门关,到阳间寻找。这个疤脸鬼算是最有眼光的,率先看上了你,只等乘虚下手,不过两次都撞着我,吓跑了。” 成娇听他一番胡言乱语,忍不住“咯咯”娇笑,道:“你咒我死啊?” 李陶笑道:“只有跟了我这个恶人,方可保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成娇双眉一蹙,似要发作,但随即满脸晕红,转过了头,露出一抹甜丝丝的微笑。 成娇刚走,李白便找上他了。 “郡王现在去哪里?” “我去找王七?” “王七?哪个王七?”李白奇怪地问道。 “你忘了?就是那个盗墓贼?” “哦!”李白想起来了,就是李陶在京兆尹府救的那两小贼中的一个。 “怎么了,你有什么发现吗?”李陶问道。 “早上你们出去后,我偷偷潜入成娇的阁楼,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李陶笑道:“你去人家的阁楼,难不成抓到她偷情的证据了?” 李白摇头道:“我在她床下找到一只上锁的铁盒,费了好大力气,总算把它打开了。盒子里有一本账簿,不过记的可不是醉春楼的账目,而是一些官员贪赃枉法的秘事。” 李陶心念一动,急问:“有没有涉及韩奇、陈千里、徐继祖等人的?” 李白道:“我也是抱着这种想法,才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可惜没看一半,她便回来了。” 李陶眼中异彩大放,对李白叮嘱道:“有机会你再接着看,没准能找到什么线索。” 李白点头道:“这个成娇,恐怕不简单呢!她一个生意人,藏着朝廷官员的枉法记录干什么?” 李陶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醉春楼是达官显贵聚集之地,在酒和女人面前,很多秘密便不再成为秘密了。成雨楼父女收集整理后,一一记录在册,那些官员有了把柄在他们手上,便不敢再欺负醉春楼,甚至还要为其提供保护。否则名不见经传的成雨楼,如何能在鱼龙混杂、争斗激烈的天子脚下,将醉春楼经营得蒸蒸日上? 不一会,二人来到了一个院落。 “王七见过郡王!”王七对李陶颇为恭敬。 “你可知道乾陵的情况?”李陶开门见山问道。 王七虽不曾打过乾陵的主意,但作为一名盗墓贼,对陵墓还算了如指掌。 他点点头道:“乾陵的营建是在高宗死后开始的,遵高宗遗诏,一切从俭,工部尚书杨荣和永义侯崔文利总理修陵事宜,从兴工到下葬,仅用了半年时间。参加建陵的有万名军士,工匠十数万,只民夫就征调了五万人,我对陵园内外的情况知道个大概。” 第三百一十六章洛神灯 “懿德太子也是葬在乾陵内吗?” “正是!” “我要进懿德太子陵一趟,需要你的帮忙!”李陶直接道。 王七一愣,随即道:“皇陵有专门的守陵人,还驻着军兵,必得找几个帮手,选好位置,打一条长长的盗洞,这大概需要几天的时间。” 李陶点点头:“这些你看着准备吧!我现在住在醉春楼,准备好了,可去那里找我!” 从王七那里出来,李白奇怪地问道:“这盗掘皇陵可是杀头的大罪,这王七怎么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想知道吗?” 李白点点头。 “渴了一天了,请我喝茶吧,然后我告诉你!”李陶笑道。 …… 别看王七长得尖嘴猴腮,瘦如干柴,为人却是特别机灵,他凭着手里一套简单的作案工具,不论别人的坟墓设置得如何严密,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它打开。道上的人,没有哪个对他不佩服的。 自从李陶从京兆尹府将王七放了之后,他果然遵守诺言,就金盆洗手了,还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开了一家小当铺做起生意来了。 这天晚上,王七从一老友家喝酒出来,突然从一条小巷子内蹿出两个黑衣人。他们冲着王七抱拳一揖道:“敢问阁下可是王七?我们在这里恭候多时了,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接着,不由分说一人一边架起王七的胳膊,将他塞进旁边的一辆马车里。 “你……你们是干什么的?”王七顿时吓得后背沁出一层冷汗,酒也醒了过来。 其中一人道:“你别怕,我们家大人要见你,到地方就知道了!”话刚落音,另一个人扯出一条黑布,就将王七的眼睛给蒙上了。 那辆马车穿街过巷,也不知走了多远。待车子停下,两人扯下蒙在王七眼睛上的黑布。将他引进了客厅。随着一阵干笑声,从一扇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人来。那人五十上下的年纪,长得挺胖,吊眉斜眼,两撇老鼠须。眼下正寒冬腊月,这人八成有神经病吧,手里还晃动着一把鹅毛扇。那扇柄上缀有七色如意珠,扇面有五彩金丝缠的龙凤图。倒也精致。 王七正看着那人发愣,就听有人在背后喝道:“还不快拜见我们的梁全梁大人!” 一听梁全这个名字,王七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他正要给那胖老头跪下行礼,梁全又发出一阵干笑:“哈哈哈,好啦,别多礼了。王七,你应该知道我梁全的厉害吧!” “是,小人明白。”看来,王七已知道此人的厉害。一边唯唯诺诺地应着,一边又小心地问道,“大人,不知您叫小的来有何吩咐?” “你这小子是不是明知故问?”梁全用那把鹅毛扇,拍了拍王七的脑袋:“本人叫你来,是想叫你替我盗一个人的墓!” 王七问:“谁的坟墓?” 梁全道:“刘清夫人王氏的坟墓!”听他那么一说,王七又是一怔! 那刘清是谁?梁全是何许人也。他为什么要叫王七去盗他夫人的坟墓? 说起这个梁全,在长安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他原本只是一个市井无赖,没事喜欢和一帮游手好闲泼皮扎堆儿,打架斗殴,四处骗吃混喝。别人都知道他那无赖的性格。见了他都绕着道儿走。要提起他的发迹史,还得多亏武则天。 武则天鼓励全国各地的人告密,她还下令各地的官府,对于告密人的身家性命,一定要强加保护。 京城有一个名叫鱼家保的工匠,从中嗅到了商机,特地为武则天用铜铸了一个告密的盒子。这盒子分成四格,每一格设有机关,告密的信只能投进去,不能拿出来,这样就为告密的人提供了安全。武则天一见那盒子,大喜,并将那盒子赐名为鱼家盒,赏了鱼家保一千两黄金。梁全和鱼家保有过一面之缘,他见姓鱼的一下子发了大财,顿时眼红起来,找上门去,死乞百赖地要向他借些钱花花。鱼家保知道将钱借给了他,那等于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说什么也不肯。梁全一时恼羞成怒,暗地里投了一封信,诬称鱼家保是两面派,过去曾为徐敬业打造过兵器、弓箭。武则天得到告密信,派人到鱼家保的住宅去搜查,还真搜到了几把刀来。随后鱼家保被抓起来杀了,武则天为奖赏告密人,就将当初赏给鱼家保的那些黄金,没收了又转赐给了梁全。 梁全初次尝到告密的甜头后,真是乐不可支,随后用钱雇了许多人为他做眼线,专门经营起告密这一新兴行业来。这以后,他又一连告了几个人,得了好多重赏,武则天还将自己的一把鹅毛扇送给了他。 有了那些钱,梁全的威风和派头也就有了,平日在长安街上总是前呼后拥,吆三喝四的,不论春夏秋冬,他手里总拿着武则天赏赐给他的那把鹅毛扇,四处炫耀。尽管梁全对自己所做的这一行当把持得很隐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许多人都知道他是靠告密起家的,远远的见了他都像碰上瘟神似的,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得罪了他,一家人都跟着遭殃。 后来,武则天死后,中宗做了皇帝。梁全清楚,在朝中是韦皇后说了算,自己在暗中竖了不少对头,说不定哪天一不留神,就被仇人摘去脑袋。为此,他一直想着如何能讨得韦皇后的欢心,到时还有谁敢动他一根毫毛? 正当梁全为如何能讨好韦后而大费周章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京城有个大户人家叫刘清,有一次女儿出嫁,家里正大摆喜宴,梁全看到一个波斯商人当着众宾客,向刘清献宝。那波斯商人说,他祖上曾来中国经商,购得一盏洛神灯,此灯出自三国时期曹植的手里。 相传,当时曹植与哥哥曹丕的一个妃子甄氏相爱,甄氏死后,曹植非常伤心,有一次从京城赶回封地,夜宿舟中,恍惚之间,遥见甄妃凌波御风而来,一惊而醒,原来是南柯一梦。回到鄄城,曹植脑海里还在翻腾着与甄妃洛水相遇的情景,于是文思激荡,写了一篇《洛神赋》,谱上曲子,让人唱颂。有人见他对甄氏总是念念不忘,特地为他制作了一盏灯,名为洛神灯。此灯为铜制,结构精致,十分巧妙。此灯最大的特点是,在灯内添上油,点亮后,随着灯光的摆动,青烟袅袅中,慢慢会出现一女子,挥袖起舞,与生前甄氏一般无二;而与此同时,在铜灯身上的细孔处,还会发出声音来,仔细一听,正是唱颂的《洛神赋》。后来曹植死了,这盏洛神灯也不知流落到了何处…… 第三百一十七章计除梁全 那波斯商人说了洛神灯的来历后,还当众演示了那盏灯的神奇。随着灯光一亮,青烟中,果真看见一美丽曼妙的女子出现了,从那盏灯身的细孔处,传出悠扬的吟诵之声。梁全和在场的人见了,无不目瞪口呆。 此刻,梁全想的是,如果能将那盏价值连城的洛神灯弄到手,献与韦皇后,肯定能博得她的喜欢。 于是,梁全找到刘清,说要出重金买他的那盏洛神灯。刘清早已得知梁全的为人,说什么也不肯将那盏灯出手。梁全软硬兼施,磨缠了半月之久,也没能得到那盏灯。 后来,梁全雇人将刘清杀死。刘清死后,梁全亲自带人到他家查抄,可是,就是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那盏洛神灯。 不久,梁全打听到一个消息,说那刘清有个心爱的夫人王氏,平时特别喜欢那盏洛神灯,王氏不幸染病而亡后,刘清将那盏灯放进了夫人的坟墓里。据说王氏的墓内设了重重机关,不是一般人轻易能进得去的。梁全打听到盗墓高手王七的大名,于是,梁全派了手下众多的人,终于将王七找到…… “梁大人。”王七弄明这些原委后,忙不迭地对梁全道,“小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一行当了,按道上的规矩,如果我再重操旧业,不但会被道上的朋友所不耻,而且会遭报应的!” 梁全嘿嘿一阵冷笑:“你不干也可以,但你总得为你夫人想想吧?”说罢,他抬手拍了三巴掌。 随着掌声,一个年轻的女子,被几个黑衣人从后堂押了出来。那女子一见王七,就哭喊道:“郎君,快救我啊……” 王七一看那女人竟是自己的妻子玉花,顿时明白梁全将他妻子当人质了。此时此刻,王七明白,自己真的要拒绝梁全的话。心狠手辣的梁全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他又急又气,将脚一跺,冲着梁全叫道:“行,只要你放了我的夫人,我破这一次例,给你做一回!” “哈哈哈……”梁全一听,仰头大笑道:“王七。你当我是傻子啊,放了你的夫人。你再瞅空跑了怎么办?等洛神灯到了我的手里,我再将你的夫人毫发无损的还你!” 其实,梁全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另有盘算,只等那盏灯一到手,立即就杀人灭口,除掉王七。 听梁全那么一说,王七只得无可奈何地点头答应了。 王七虽然答应了梁全,可他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悄悄找了李陶,请李陶帮他出出主意。 几天后的一个月黑风高夜,王七来到长安城外。在他身边还跟了五个黑衣人,都是梁全的人,明着说是做王七帮手的,其实是看押他的。 梁全早就打听好刘清夫人王氏坟墓的所在之处了。他们一行人来到一座高山上,在一个斜坡处。那儿有一座坟墓,正是刘清夫人的葬身之处。盗墓贼最大的本领,就是能根据脚下的土质、以及坟墓方向的高低,判断出地下墓道的进出处。不过这种办法也容易出现失误。王七的盗墓方法与众不同,他自创了一种独特的辨别地下墓道的方法,那就是用一柄特制的细长的利剑。朝坟墓四周轮番插下去,然后伏在地上,将耳朵贴在剑柄上,用手指朝剑柄一弹,根据剑柄所发的声响,找出地下墓道的位置,每次都是十拿九稳。 王七很快就找到了王氏坟墓的地下墓道之处。他从包袱里取出几把“洛阳铲”,扔给那几个黑衣人,一齐动手挖了起来。不大一会工夫,铲子触到了一块大青石板,王七将石板移开,露出一个黑洞来。随后,王七套好绳索,一手打着火把,一手抓住绳索,沿着洞口滑了下去。等到了洞底,那五个黑衣人也抓住绳索下来了。 进入墓道内,王七一连破了多个机关,巧妙地来到了墓室内,那几个黑衣人也一步不拉地跟了进来。在墓室里,王七一眼发现供在王氏棺材前的那盏洛神灯。他几步跃了过去,伸手刚将那盏灯拿到手里,岂料从灯座底下“嗖”地飞出一枝利箭,一下子射中他的胸口。“啊——”随着王七发出一声惨叫,洛神灯从手里滚落,一个黑衣人立即将那盏灯抢到手。与此同时,王七脚下所站的石板一翻,又露出一个黑咕隆咚的洞口,王七一头栽了下去…… 那五个黑衣人原本在拿到洛神灯之后,按梁全的命令,立即杀掉王七的,一看眼下突生奇变,一个个吓得掉头就跑。 五个黑衣人将那洛神灯交到了梁全的手里,梁全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听说王七已被除掉,觉得留下王七的女人也没用了,便命人将她放了。 次日一早,梁全小心翼翼地用一方锦盒将那盏洛神灯装好了,托人送进了皇宫。韦皇后早在一些书上看到过有关洛神灯的记载,她原以为那只是稗官野史的记载,想不到还真有这种灯。为了试一试这盏洛神灯到底像不像传说中那样的神奇,韦皇后命人给灯添上油,将灯点亮了。 哪知那盏洛神灯被点亮后,竟腾起一阵阵浓烈的烟雾,根本看不到烟雾中有什么女子,也听不到什么吟诵之声。韦皇后正觉奇怪,突然,那灯“砰”地一声爆裂开来,随着一阵异味扑鼻而来,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在地上,顿时人事不省了。在她身边的几个宫女,也都一个个倒在了地上。 外面的人一见,全吓坏了,忙不迭地将御医传了过来。好一阵子折腾,御医这才将韦皇后和那几个宫女救醒。御医禀告韦皇后,她和那几个宫女都是中了一种奇毒,若再迟上几个时辰,就是神仙下凡,也难以救活她们了。 韦皇后一听,知道毒是来自那盏什么洛神灯。好一个大胆的梁全,他借献灯之名,分明是想将自己杀死啊!韦皇后马上传下一道懿旨,将梁全逮捕。 梁全正做着美梦,想不到一帮捕快从天而降。几天后,他的脑袋就被悬在城墙示众了。梁全一死,朝野上下,无不拍手称快。 第三百一十八章苏合香丸 这天中午,长安城内一个偏僻的院落内,李陶正与一对夫妇有说有笑。这对夫妻不是别人,正是王七和他的夫人玉花。 那王七怎么还活着呢? 恐怕梁全至死也不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李陶的算计。 李陶先是请人仿制了一个外表与那盏洛神灯一模一样的灯,让王七悄悄放入王氏的棺材头。那盏仿制的灯里,放有一种奇毒,等灯火点到一定的程度时,灯自然会爆裂,随着毒雾弥漫开来,旁边的人都会中毒倒地。 事后,王七便按计划行事了。至于王七在坟墓里取那盏灯被箭射中,那只是一种假象,在他身体内早藏着护身的铁板。待他将那灯扔给那黑衣人后,他就迅速踏动脚下机关,跃到地底山洞,从山洞里逃走,最终与夫人玉花汇合一处。 …… 听李陶讲述完毕,李白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王七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李陶进入懿德太子陵的要求,原来他还欠着李陶的救命之恩。 李陶与李白来到华郎中处,正好碰见华菁菁与卢月儿在晒太阳。 “阿陶,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怎么老不见你?”华菁菁撅着嘴问道。 李陶赶忙道:“我这几天忙着查一个案子呢!” “在哪里查案子?” “醉春楼!”李陶随口答道。 “醉春楼?醉春楼是个什么场所?”华菁菁狐疑地问道。 “啊?”李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他赶忙解释道:“这醉春楼是一座酒楼!” 怕华菁菁再追问,李陶看向了卢月儿:“你好些了吗?” 卢月儿点点头:“我没事了,锦娘的事多谢你了!” “我们之间还需要客气吗?若是不碍事了就搬回去住,阿娘还一直念叨你们二人呢!” “阿陶!”华菁菁在一旁道:“有一件事我想与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与月儿商量了一下,想让锦娘和他的独生女住进王府,你看可行?” 李陶笑道:“只要锦娘愿意,我没有意见!” 华菁菁高兴道:“阿陶,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对了。锦娘现在在哪里?” “她回青山县接孩子了。” “你们先聊着,我找华郎中有点事!”说罢,李陶便朝里走去。 …… 华郎中把药丸碾碎,观察许久,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一粒苏合香丸,非但无毒。而且具有神奇的急救功效。怕李陶不懂,他进一步解释道:“苏合香丸以苏合香油、安息香等配制而成。用于治疗心痹、心痛等疾病。如此看来,成雨楼应有心疾,这种药通常被放在身边,发作时可用于急救。” 李陶似乎得到了什么启示,迫不及待地道:“倘若心疾突发,会不会死人?” 华郎中道:“重症病人一旦发作,若得不到及时救治,片刻即可命赴黄泉。苏合香丸正适于胸痹心痛重症病人的急救,即便呼吸、心跳停止。短时间内服用苏合香丸,也可起死回生。” 李陶一拍大腿,“这么说,成雨楼一定患有心疾,所以抽屉里备着苏合香丸。那么他很可能便是心疾突发而猝死的,只不过为凶手利用,丢了一张画符在他身边。令人想当然地把他算了进去。” 鬼符案的死者全部是朝廷命官,只有成雨楼混迹生意场,直到那本秘录的出现,他才有了跟韩奇等人联系到一起的可能,但现在看来,他的死却多半与他人无关。 李陶又取出那两枚钢针。给华郎中过目。华郎中弹了弹,又捏了捏针尖,咋舌道:“此针坚硬锐利,若以机簧之物发射,足可洞穿人的颅骨,轻则损坏大脑,神经错乱。重则立即丧命。” 李陶道:“那人突然变成一条疯狗,让我不由得想起撞死前的肖成,今天与画符上的小孔比对,果然丝毫不差。肖成武功极高,凶犯又身陷囹圄,原本无法施为,但有了画符的遮挡,一切就变得容易了。我猜想,肖成当时专注于画符,没有察觉到凶犯在画符后面的动作,当钢针击穿画符射来时,他便有天大的本领,也已躲不开了。” “可是肖成脸上并没有伤痕呀?”李白忍不住问道。 李陶笑道:“不止肖成,所有受害者外表都验不出伤痕,因为那是凶手在相距较近的情况下,从这里射入的。”他伸出两根手指,对准自己的两个鼻孔。 华郎中赞许地点点头:“不错,验尸的医官若不察看死者鼻孔中是否有出血,是绝不可能找到死因的。” 回到醉春楼,李陶径直去阁楼见成娇,谎称听伙计们谈论,成雨楼生前曾患有心疾。成娇毫不隐瞒,坦承父亲患心疾多年,有几次险些丧命,幸好被人及时发现,用苏合香丸救了过来。 李陶听后,愈发坚信自己的判断,道:“如此说来,你爹应死于心疾突发,与鬼符案并无关系。” “可是……”成娇不以为然,道,“我爹死的时候,身边也有一张鬼符,除了名字,跟其他人的并没什么两样。” 李陶笑道:“障眼法而已,就是用来骗你这种笨蛋的。”随后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凶犯正是利用你爹的死,展开了这场戕害朝廷命官的大阴谋。” 成娇扁了扁嘴,不乐地道:“我便不如你聪明,当也不至于是个笨蛋吧?还说让我好好休息,却又跑来气我。” 李陶见她轻嗔薄怒的样子,心旌摇荡不已,但有了前两次的教训,他再不敢放肆,哈哈笑道:“我这是帮你保持阴阳平衡,火大时给你浇盆水,将灭时再给你添把柴,要不怎么说跟我在一起,可保你长命百岁?” 成娇先是一笑,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黯,转身走到窗前,轻叹道:“我不敢奢求长命百岁,只愿这一生无憾无悔。” 李陶见她突发感慨,心中十分诧异,走到她身旁,但见窗外桂花朵朵,沾染着夕阳的柔光,便仿佛被赋予了灵魂一般,看上去是那么的庄重、圣洁,狭小的花园顿时变得美妙绝伦。 第三百一十九章夜游症 成娇微笑着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桂花吗?” 李陶道:“一定是你的情人,曾经送过桂花给你。” 成娇用臂肘捣了他一下,随即笑道:“也算**不离十。小时候,我曾喜欢过一个人,他高高在上,又那么的英俊威武。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棵桂树下,他把我抱起来,让我摘枝头的桂花。从那以后,我脑子里便全都是他了。” 李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问道:“那时你几岁?他几岁?” 成娇道:“我九岁,他二十九。” “什么?”李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你冰清玉洁的,想不到九岁就动了春心,他可比你大整整二十岁呀!” 成娇双颊泛起潮红,嗔道:“都说了是小时候,少不更事嘛,长大后早便没有那种感觉了。” 李陶撇嘴道:“是人家不肯要你吧?” 成娇居然没有否认,叹口气道:“他身边美姬如云,不要我这个小姑娘也是正常的。” 李陶举起双拳,用力晃了晃:“这么好的姑娘他不稀罕?告诉我他是谁,我替你教训教训他。” 成娇道:“算了,不说这个了。” 既要东奔西走查案,又要费尽心思哄成娇开心,李陶这一天下来,困顿不堪,醉春楼刚刚亮起第一盏灯,他便睡着了。不过接连被不速之客袭扰,他也睡不踏实,中夜醒转,到窗前吹了吹风,望向成娇的小楼,见一切正常,才放下心来。 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正要继续睡觉,却见一条黑影从暗处走出,借着月光,可以看清那是老何。李陶一怔。忖道:“他在干什么?” 老何手里拎着一把铁锹,在一株桂树下挖几铲,再填平,转向另一株桂树,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李陶大惑不解,暗笑:“这老家伙在找宝贝吗?” 老何把四棵桂树挖了个遍,扛起锹。步履蹒跚地回了自己的小屋。李陶愕然半晌,重新躺下。一时却无法入睡。老何究竟在找什么?这座花园里面,又能藏着什么秘密?正辗转间,陡听一声惨叫,李陶心中猛地一紧,以最快的速度跳出窗外,朝着声音的来处疾掠。 花园的东北角是一间茅厕,结巴坐在门前,嘴唇不断哆嗦着,好像拼命地想说话。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脸上恐怖得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只有两眼不住地眨动。 “出了什么事?”李陶将他扶起来。 人们陆续赶到,先是成娇,接着是伙计,也有几个胆大的姑娘,看到结巴这般模样。无不感到毛骨悚然。 成娇皱眉道:“结巴,你怎么了?” 结巴喘着粗气,颤声道:“成……成……成掌柜!我……我看见成……成掌柜了!” 此言一出,人们立刻炸了锅。醉春楼现在的掌柜是成娇,但无论伙计还是姑娘,仍习惯地称她为“小姐”。“成掌柜”指的则是成雨楼。 “胡说!”成娇厉叱道,“我爹已经不在了,你开什么玩笑?” 随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结巴心中恐惧渐消,慢慢恢复了神智,带着哭腔道:“我出……出来解手,忽……忽然……有人在……在后面拍……拍了我一下。吓得我尿……尿都……憋了回去……” 成娇脸一红:“少废话,拣紧要的说。” “是……”结巴道,“我还以……以为……是哪个弟……弟兄跟我开……开玩笑,便……出去找……找他算账,却见一人蹲……蹲在门外,两……两手抱……抱着脑袋,说他饿……饿了。我说你饿……饿了你就……就进去吃……吃呗,我给你腾……腾地方……” 成娇一顿足,吓得他缩了缩脖子,道:“噢,拣……拣紧要的说。” 吴炳骂道:“你说话已经够***费劲了,还不长话短说?他倒是吃了没有啊?”他急的原来是这个。 结巴继续道:“他一……一抬头,我……我的妈呀,是成……成掌柜!我立马就……就吓……吓瘫了。他啥……啥时走的,我也不……不知道了。” 众人一时都没了动静,诚惶诚恐地望向成娇,均想:“结巴跟随成雨楼多年,自没有认错人的道理,难不成醉春楼闹鬼了?” 成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求助似的向李陶望去。李陶笑道:“各位不用怕,我知道是谁在装神弄鬼,这事交给我好了,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 众人将信将疑,却也没个奈何,抱着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的想法,一哄而散。 见成娇还站在原地发呆,李陶笑道:“这里味道不大好,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并肩往阁楼走去,成娇边走边问:“你真知道是谁?” 李陶道:“我哪知道?安抚他们罢了。不过,我倒怀疑一个人。” 成娇道:“谁?” 李陶望一眼老何的小屋,将事发之前,自己曾看到的诡异一幕说了。 成娇听罢连连摇头,道:“你多心了,老何有夜游症,偶尔发作,在花园里浇浇水、松松土,总之,是他平时常干的一些事。” 李陶哭笑不得,自嘲般地说道:“幸好刚才没有明言,否则可要在你的伙计们面前丢脸了。”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楼下,便道,“我在这站一会儿,等你上去了再走。” 成娇略一迟疑,伸手开门,忽又停下道:“会不会……真的有鬼呢?” 李陶笑道:“别胡思乱想了,除非我亲眼所见,否则绝不相信。” 成娇气道:“为什么你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从不相信别人?结巴不会看错,更不会撒谎!” 李陶道:“但不能排除有人装神弄鬼。” 成娇说他不过,气得一脚把门踢开,跑了进去。李陶错愕莫名,心道:“她哪来这么大的火气?我信不信有鬼,又碍着她什么事了?”转念一想,她一个女孩儿家,突然遇到这么多麻烦,心情糟糕也可以理解。 唏嘘半晌,又向楼上望了一眼,怅然离去。 第三百二十章地宫 接下来的两天,醉春楼恢复了太平,不过私底下,伙计们还是对结巴的遭遇谈虎变色,夜里上厕所都要结伴而行。 李陶暂时轻闲下来,每天喝喝酒,看看歌舞,当然最多的还是与成娇相伴。在成娇的提议下,他们难得逛了一趟庙市,玩得十分尽兴。 晚上,两人满载而归,李陶俨然成了她的跟班,两手各提一只口袋,里面都是成娇在庙市上买的一些小玩意儿。二人说说笑笑,到了门前,李陶猛一抬头,只见王七蹲在阶下,正向他挤眉弄眼。 李陶将他拉到僻静处,迫不及待地问:“盗洞挖通了?” 王七道:“已经挖到最后一段了,小山和阿狗正在干,估计再有两个时辰,便可打通。” 小山和阿狗,是他的两个徒弟。 李陶大喜,拍拍他肩膀道:“好,辛苦你们了。” 回到成娇身边,把两只口袋交给她,说这便要动身前往皇陵。 成娇从口袋中取出一串黑玛瑙制成的天禄,系在李陶的脖子上,一边说道:“这串天禄本就是给你买的,正好戴上,可以用来辟邪。我知道阻止不了你,千万记住,如不可为,莫强为。” 李陶心中感激,寻思:“原来她对我这么好,只是脸皮薄,不愿表露罢了。” 成娇系好后,退了一步,望着他道:“我累了,想回阁楼睡一觉,但愿醒来的时候,你能平安地出现在我面前。” 李陶点头笑道:“一言为定。” 李陶悄悄喊上李白,雇了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赶往皇陵。 “郡王,要不我们把师父喊上,不然我总觉得没有底!”李白忐忑不安道。 李陶正色盯着李白:“知道这些天来为何我没让岳叔跟着,只是我们俩行动吗?就是为了让你有个历练。岳叔年纪也不小了,不能事事都依靠他,你作为他的弟子。就应该迎难而上!” 李白点点头:“我明白了,郡王!” 三人在距陵区五六里的地方下车,再行数里,登上黄土山。王七引着李陶和裴岳,在一处险恶地带停下。二人左顾右盼,杂草丛生,并不见盗洞。正自纳罕。却见王七抓住一簇杂草,连同下面的黄土一并提起来。便即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李陶赞叹不已,显然这些草原本生在此地,被他们整块挖出,再放回去遮挡洞口,自便天衣无缝,就算大白天有人经过,也绝不会发现。果然是各行有各行的技巧,四天之内挖出一条二里多长的盗洞,已极不容易。又能做得如此隐蔽周到,委实令人叹服。 王七指向山下的一片灯火,低声道:“那是守陵军士的驻营,盗洞正是从下面通过去的,一会儿进了盗洞,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切不可弄出大响动。” 李陶和李白听他这话。似乎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意味,难不成在盗洞里面,还会遇到什么异常情况? 王七最后一个钻入盗洞,把洞口封好,里面霎时漆黑一团,剩下的便是不断向前爬行。李陶感觉盗洞一直向下。爬了一里左右,逐渐变为平缓,想必已到山脚,开始向陵内延伸了。再爬一里,又变成上坡,李陶起初还觉得有趣,到了这时。却感到腰酸腿软,浑不似在外面那般自在。正暗暗叫苦,忽然手底一空,身侧登时开阔起来,只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王七点燃火把,四周一亮,可以看清这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隧道,顶部为条石拱券,地面铺着青砖,往上走有一扇通往明楼的隧道门,往下的隧道尽端,便是玄官正门了。如今这道石门开了半扇,千斤石滚在一旁,一看便知是人为拨开的。 “这两个王八羔子,见钱眼开,说好挖通后在门口等我们,却急三火四地进去了,也不怕中了机关埋伏?”王七骂骂咧咧道。 岂料才一探头,他便“哎哟”一声,僵在了原地。 埋葬死人的地方,本就充满着神秘与恐怖的气息,他这么一叫,李陶和李白都惊出一身冷汗,双双抢至近前,向内观瞧。只见地上散落着铁铲、铁锤、钢钎等物,王七认得,正是他那两个徒弟所用的。以他的经验判断,盗墓贼丢弃吃饭的家伙,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在这里遇到了异常情况。 气氛骤然压抑起来,三个人俱都脸色发青,一时进退两难。 “是他们的!”王七牙齿打战,看向李陶道,“我们逃命吧?” 李陶夺过他的火把,向里面照了照,因光亮有限,仅能看到五丈之内的一段距离。首先是玄官的前殿,空空荡荡,并无任何陈设。 李陶抹一把汗水,问道:“他们出事了?” 王七连连摇头,苦着脸道:“我只知道除了小山和阿狗,这里便只有死人。” 李陶寻思半晌,心道:“若中了机关埋伏,这附近为何既没有尸体,又看不见血迹?” 想到这心中一宽,李陶安慰二人道,“别胡思乱想了,没准正如你所说,他们见钱眼开,丢下工具,进去抢宝贝了。” “不可能!”王七斩钉截铁地道,“像我们这样的普通盗墓贼,从未见识过帝王墓,不知里面的情况到底如何,所以必须把工具带在身边,万一被困,也能打洞逃生。” 李陶自知对此行不如王七了解,但这时绝不能随声附和,否则李白和王七便更加胆怯不前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进了陵寝,若在门外止步,他实难甘心。 “没见着尸体,总不好就断定他们死了吧?”李陶跨进石门,唤道,“小山,阿狗……”回音阵阵,并无应答。他又向前迈出几步,看似满不在乎,实则加了百倍小心。 李白和王七仍站在门前,俱都脸色发白,惶惶不安,李陶每走一步,两人心中便“突”地一跳。忽然,李陶在前殿正中停了下来,俯身拾起一件物事。那是一只软底布鞋,除沾满泥土外,完好无损。李陶一扬手,将布鞋掷向王七,问道:“是不是他们的?” “是……是阿狗的……”王七接住布鞋,颤声回答。 第三百二十一章被困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李陶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山和阿狗也许会因为拿财宝而丢弃工具,但不可能连鞋也脱掉吧?看来他们的确出事了,唯一的疑问,便是他们是否还活着。 再往前走,是玄宫中殿,呈纵向长方形,十分宽敞,西部陈设着神座、五供和长明灯,只是油尽灯枯,早已熄灭了。东部没有陈设,却摆了几尊真人大小的武士俑,俱都顶盔披甲,手执大刀长矛,犹如天神般守护着玄宫。 秦汉以后,帝王陵寝便很少置放人俑了,难道献陵内真有什么要命的东西,必得它们才能镇住?李陶纳罕不已,待要上前细看,目光扫处,一件惹眼的物事再次闯入他眼帘,又是一只布鞋,静静地摆在中殿与后殿相连的甬道上。李陶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莫非是阿狗有意留下,引王七去寻找他们?”他冲过去,一把抓起布鞋,与方才那只正好配成一双。 “你们两个在门外等我,倘若听到我大声示警,什么也别管,立刻从盗洞逃走。”李陶交代一番,继续向前摸索。 李白叫苦不迭,心道:“蓝田王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呢,若要寻死,我陪你便了。”叫一声“等等我”,飞身疾掠,追上李陶,只剩王七仍呆立原处,犹豫不决。 李陶见李白脸色煞白但也跟上了,心中感激,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甬道两侧,又有左右配殿,李陶与李白绕室一周,没有任何发现。 从左配殿出来,迎面便是右殿的石门,两人对视一眼,均想:“为何整座玄宫,唯有这扇门是紧闭着的?”李陶未敢贸然闯入,对着石门观察良久,忽然发现门上沾着一块指甲般大小的血迹。 李陶双手抵住石门。看向李白,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开,还是不开? 李白定了定神,寻思道:“他们毕竟是王七的徒弟,不管生死,终要给人家一个交代才好。” 当下把心一横,用力点了点头。 李陶双臂运力。石门应声而开,两人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各自凝神戒备,以防遭到突袭。然而里面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发生。李陶确定没有危险后,与李白慢慢进入。 此殿并排陈列两具棺椁,李陶的目光从三块灵牌上面一掠,最里面那块,赫然写着“懿德太子妃裴氏”。 李陶此来的目的,便是要看看裴凤的棺木,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小山和阿狗。从外表瞧不出异常后,便与李白退了出来,走向后殿。 这是玄官的主殿,懿德太子的梓官所在,也是李陶最后的希望,若再找不到两人,便无法解释了。 殿内有一座巨大的须弥座形棺床。以花斑石制成,汉白玉镶边,上面陈设懿德太子的棺椁及随葬器物箱。令人吃惊的是,懿德太子的棺椁竟然敞开了,一具头戴宝冠、身披龙袍的腐尸半趴半跪在棺前,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李陶以为是小山和阿狗的杰作。飘身一跃,踩着棺椁侧壁,低头看去,四厢的金银珠玉仍满满登登,并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而棺床上的随葬器物箱也完好无损。 “小山和阿狗打开棺椁,却什么也没碰?”李陶大感意外。难道他们只是为了一睹懿德太子死后的风采?展眼四顾,这座主殿虽然开阔,却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整座玄官都已查遍,小山和阿狗仍踪迹杳无,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便在这时,陡听墓门方向传来“轰隆隆”的闷响,李陶和李白双双打了个寒战,一丝不祥的阴影笼上心头。二人退出主殿,向来路疾掠,片刻到了门前,却见王七靠着墓门,软软地坐在地上,两只本就大于常人的眼睛,这时几乎凸出了眼眶,嘴角和鼻孑L俱都挂着缕缕鲜血。 李陶悲叹一声,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石门上,脸色霎时变得极其难看。那原本开着半扇的石门,此时已完全合拢,彻底隔绝了阴阳!他预感到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伸手推了推,再用肩膀拼命去顶,却撼不动分毫。 他呆呆地退了两步,心中一片绝望,喃喃说道:“千斤石复位,墓门从外面封死了!” “是谁干的?”李白嘶声问道。 李陶苦笑着摇了摇头,去路被封,便意味着他们将留在地下,成为懿德太子的陪葬品。 李陶安慰李白道:“别急,容我再想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李白急道。 李陶并没有说话,将火把交给李白,拾起铁锤和钢钎,在地上“咣当、咣当”地凿起来。李白恍然大悟,既然盗墓贼能打洞进来,他们为何不能打洞出去?当下转忧为喜,捡起铁铲,打算帮忙。 可是他们很快发现,从地面、墙壁直到穹顶,皆以坚硬的花斑石砌成,李陶直累得满头大汗,双手鲜血淋漓,却只凿出一片浅坑。 “这样下去,没困死倒先累死了!”李陶将铁锤用力一摔,呼呼直喘。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转瞬又被残酷的现实扑灭,两人沮丧已极,大眼瞪着小眼,都束手无策。 李陶愁眉紧锁,用钢钎一下一下敲打着地面,想起成娇那句“如不可为,莫强为”,心中懊悔难当。 李白道:“倘若王七活着,凭他的经验,或许还能想出什么特别的办法。” 他叹了口气,瞥向王七的尸体道:“这座墓处处透着古怪,也不知他看见了什么,居然活活吓死了。” 李陶道:“他颈间有淤紫,是被掐死的。” “可小山和阿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陶心念忽地一动,目前看来,小山和阿狗肯定是出事了,但尸体呢?玄官就这么大,还能藏到哪里?莫非——这座墓还别有洞天?他一面用钢钎敲打墙壁,一面说道:“你去敲打另一侧,看看有没有中空的地方。” 李白会意,和他一同丁丁当当地敲打起来。两人搜索得格外仔细,一步步来到中殿。火把燃到这时,光亮已暗了许多,估计用不了多久便要熄灭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武士俑 李陶加快速度,脚步游移,敲击声连绵不绝。便在这时,他忽然停顿下来,转头看着那几尊武士俑。最初经过中殿时,他的注意力被阿狗的布鞋吸引,没来得及靠近观瞧,但记忆中,似乎是五尊俑,而方才他看到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却只有四尊! 李陶顿起疑心,凑到一尊武士俑近前,睁大了眼睛,问道:“你见过武士俑吗?” 李白道:“当然见过。” “那你见过会喘气的吗?”李陶又问。 不等李白回答,他的右手已闪电般扬了起来,钢钎在那武士俑耳际狠狠一抽,那武士俑大叫一声,“扑通”栽倒。 与此同时,另外三尊武士俑一齐发动,对着李陶,两支长矛分刺心坎,一把大刀当头劈落。 李陶用钢钎架开长矛,随即在刀头上一点,顺势转身,抡了一圈。三名武士纷纷跳开,呈三角形将他围住。 李白目瞪口呆,才知这并不是俑,而是大活人!他一边飞掠,一边掷出铁铲,劈向持刀之人的后脑。那人听得劲风突至,猛一侧头,铁铲擦着他头盔掠过,直奔李陶。 李陶左手一伸,抓住铁铲,叫道:“别过来,给我照明即可。” 随着火光明明灭灭,使刀那人他头盔下面的脸也显得阴晴不定,李陶看不真切,只是觉得有几分眼熟。 他察觉李陶的武功以灵巧见长,当下紧握刀杆末端,发挥长兵器的优势,大开大阖,令他不易近身。李陶上蹿下跳,左格右挡,只等他显露破绽,便寻隙而上。这时两支长矛斜斜刺来,李陶突然做出惊人之举,不退反进。有意让自己陷于刀光矛影之中。三件兵器有如疾转的车轮,围着李陶飞来飞去,当真是步步惊险,招招致命。 李白这才知道,原来李陶的武功高的出奇,他大睁双眼,紧张地注视着战局。 三人自以为大占上风。愈发放开手脚,两矛一刀同时攻出。李陶等的正是这么个机会。待三件兵器迫近,陡地缩身坐倒。随着一阵锵然大响,三件兵器互撞,纷纷弹开。李陶闪电般蹿到使矛的二人中间,铁铲劈人一人脑袋,钢钎刺入另一人咽喉。 这一变故十分突然,刚刚还是惊涛万丈,陡地便沉寂如一潭死水,李白紧绷的心弦为之一松。忍不住欢呼雀跃。使刀那人目瞪口呆,苦斗这么久,眼看李陶已成强弩之末,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岂料一招之间,局势立转。 未等他回过神,李陶已猱身欺近。一铲砍在他腿上。他痛得大叫一声,屈膝跪地,汗珠滚滚而下。 李陶的钢钎停在距他头顶半寸的上空,挥铲打落他的头盔,目光定在那张苍老的脸上,吃惊地道:“是你?” “没错。”老何瞪着血红的眼睛。与此前那个侍弄花草的老头子判若两人。 李陶早便怀疑他是醉春楼的内奸,听成娇说他患有夜游症后,才打消疑虑,这时看来,自己的猜测并不差。 “那天结巴见到的成雨楼,是不是你假扮的?”李陶手腕下沉,钢钎抵住他头顶。逼问道。 老何面皮一颤,低声道:“是我。” 李陶心中暗喜,众多疑问一股脑涌向嘴边,有了这个活口,便可一一解决了。他有条不紊地盘问:“你为何要假扮成雨楼?” 老何道:“那是……”正说到这儿,陡闻“咔嚓嚓”一阵大响。三个人的脸色俱一变,听得出来,那是棺材盖板开启的声音!又听一串阴恻恻的笑声,缥缥缈缈,原来是个女人。老何魂飞魄散,竟一挺腰杆,让钢钎从自己头顶插了进去。 李陶又惊又怒,朝着笑声的来处飞掠。李白拔足疾追,到得右配殿门前,只见裴凤的棺内坐着一人,身穿白色宫廷长裙,上面污渍斑斑,与传闻中的裴凤一模一样!这时她背对门口,长发披散,手持一把常州宫梳,正慢条斯理地梳头。 李白直骇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鬼呀!” 那人缓缓转身,李白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这一刻,李陶的呼吸仿佛都要停止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却又很想看看,这个女鬼究竟是何模样? 那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前额部分血肉模糊,便好像刚刚被金瓜击打过,但若细看,面容倒也堪称娟秀。 “你便是裴凤?”李陶嗓音喑哑。 那人不答,阴郁、怨毒地盯着他,忽一仰身,躺回棺内。李陶怔了怔,踟蹰一阵,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拿过李白手中的火把,趋步向前。他每走一步,都是胆战心惊,因为棺材里的冤魂随时可能跳出来,把自己撕成碎片!他爬上棺床,高举钢钎,探头向棺内一看,顿时呆若木鸡。里面只有一具腐烂的女尸,面部狰狞,大张着嘴,四肢蜷曲。 李陶胃里一阵翻腾,定了定神,再次查看那具腐尸,发现她只穿着浅紫色的亵衣,周身上下没有佩戴任何饰物。最奇怪的是,她的尸体虽高度腐烂,周围却十分干燥,没有任何尸水。 李陶一屁股坐到棺床上,极度的紧张过后,但觉四肢乏力,头脑混乱不堪。 “她……她走了?”李白不知何时睁开眼睛,颤声问道。 李陶叹了口气,看着旁边的棺椁,万分茫然。如果不是还有个李白,他几乎要认为自己刚才所见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李白手心有余悸道:“幸好我们跟她无冤无仇,不然可就惨了,我们快走吧。”见李陶双眉紧锁,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便又催道,“趁火把还没熄灭,我们继续寻找出路。” 过了这半晌,李陶已宁定下来,若有所思地道:“我在想,老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跟那‘女鬼’又是什么关系?” 李白急道:“郡王,现在哪有工夫想这些,等逃出去再说吧。” 李陶摇摇头,自顾自地道:“老何他们事先潜入陵内,扮成武士俑,目的就是要攻我们个措手不及。小山和阿狗贪财心切,率先进入墓室,惨遭毒手,尸体被藏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脱困 李白一顿足,要说什么,李陶却挥手示意他不要打断,“这个年代摆放武士俑,难免引人注目,因此他们把阿狗的鞋丢在地上,引开我的视线。当我们进入后殿,查看仁宗的棺椁时,其中一人溜到门外,掐死王七,封死墓门,再由我们的盗洞离开。所以,原来的五个变成了四个。” 李白不解道:“墓门一关,我们便会困死在里面,那他们为何不一起走,反要留下四个送死?” 李陶道:“那是因为……”他顿了顿,向裴凤的棺材瞧去,“墓室里面,还隐藏着一条密道!” “真的?”李白大喜道,“在哪儿?” 李陶站起来,用铁铲挑出棺内的腐尸,忍不住哈哈大笑,招手道:“快来看呀!”李白飘身而上,只见棺材底部,露出一个黑黑的洞口!面对这条可以让他们回到人间的通道,李白喜极而泣:“郡王,你是怎么想到的?” 李陶愉快地笑道:“因为这条秘道的存在,敌人从未想过要困死我们,封堵墓门只是为了扰乱我们的心神。我们觉得要被困死了,难免心慌意乱,但还要努力去寻找出口。如果不是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上,让我忽然意识到少了一个,那么当我摸索到他们附近时,四个人猝然出手,我一定抵挡不了。” 找到了出路,李白心情大畅,笑道:“想不到我们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李陶道:“我看见棺内没有尸水,便觉奇怪,后来想起那女人的凭空消失,才意识到下面暗藏玄机。咱们真该好好谢谢她,不是她提醒,我便打开裴凤的棺材,也不会去动一具腐尸。” 说着话,李陶用铁铲向洞口的四壁探了探,居然都是黄土,不禁啧啧称奇。玄官外面那段隧道。地面和墙壁用的是青砖,而进入墓室后,立刻变成了花斑石,这样显然更利于防止盗掘,但棺床为何要制成中空,填满黄土? 如果他精通风水术,便会明白。棺床中间留有一尺多长、六寸多宽的一个方孔,内以黄土填实。正是风水术中所讲的“金井”。不过要将盗洞精准地打到这个位置,若非有超好的运气,便须对陵内构造有极深的了解。 李陶率先钻入洞内,一路爬行,感觉比王七那条盗洞要宽敞一些,但也长很多,两人折腾了一夜,爬出来时,已是筋疲力尽。甫一出洞。便瞧见灌木丛中躺着两具尸体,俱都满身泥土,其中一个赤着双脚,毫无疑问,这就是小山和阿狗了。李陶又是一阵愧疚,用铁铲挖了个坑,将两人一起埋了。 这时天已放亮。山下的兵营炊烟袅袅,一队队军士正在陵区内巡查。两人不敢久留,从另一侧下山,逃之夭夭。 李陶带着满身的泥土和疲惫回到醉春楼,本想洗个澡,痛快地睡一觉。哪知推开房门,却见成娇坐在床边,靠着床头,正酣然而睡。他怔了怔,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将被子裹在她身上。 成娇蓦地惊醒,睡眼惺忪地向他一瞥。立刻起身,握向他双手,中途却又忽然停下,满面晕红,转过了身。“你……你总算回来了!”不知因为激动还是羞窘,声音发颤。 李陶笑道:“若知道有这么美丽的姑娘在家等我,便早回来了。”说着走到水盆前,俯身洗脸。 成娇怔怔地出了会儿神,脸上愈红,心中却十分甜蜜。 李陶一边擦脸,一边问道:“你怎么睡这儿了?” 成娇闪烁其词地道:“我……我想看看你回来了没有,坐了一会儿,不知怎么便睡着了,你到了身边也不晓得。” 李陶扶她芳肩,扳过她身子,心道:“看你这副模样,分明是一夜没有合眼,你挂念我的安危,却又死也不认。”他心中感动,却不予说破。 成娇躲避他的目光,垂头道:“你去了这么久,想必大有收获了?” 李陶大笑道:“我出马焉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当下详述经过,除了隐瞒了李白以外,所有细节无一遗漏。 成娇直如身临其境,听得惊心动魄,半晌才咋舌道:“老何竟是内奸?” 李陶不无可惜地道:“若非他突然自尽,现在恐怕已经真相大白了。” 成娇失神道:“醉春楼开业不久,老何便来了,三年来只是看门种花,谁也不理。这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到醉春楼为奴,是为了什么呢?” 李陶道:“不稀奇,常有这样的人,犯了什么大案,或者得罪了某位大人物,遂隐姓埋名,甘愿寄人篱下,为奴为仆,以掩饰身份。“ 李陶继续道:“最大的收获,还不在于老何。” 成娇道:“那是什么?” 李陶道:“老何也好,扮成裴凤的凶手也好,他们都不是鬼符案的主谋,这个人的身份,现已昭然若揭了。” 成娇吃惊道:“是谁?” 李陶道:“此人三年前便该认识老何,关系还不一般,这说明三年前他便以老何为工具做过什么,之后并未彻底断绝联系。他能把盗洞直接挖到棺床下的黄土部位,可见对献陵地宫了如指掌,就算不是设计者,也必定看过图纸,并做了详细的研究。这说明,他具有较高的权位。” 成娇对他的一番分析大为叹服,但还是略显失望,道:“要找出这样一个人,怕也不易。” 李陶笑道:“所以咱们还得继续努力,下一步,我打算去趟南京,会会洛宁。既然已知鬼符案非幽灵所为,那么徐继祖在洛宁的床上暴毙,便十分蹊跷了,没准她正是杀人凶手。” 李陶这一夜连惊带累,早已疲惫不堪,便早早睡了。 …… 成娇与李陶跟在李白的身后,成娇皱眉小声问道:“他是谁?” 李陶看了一眼李白,漫不经心答道:“一位朋友,是我请他给我帮忙的!” 李白带着李陶与成娇到了郊外,翻过一片小坡,望见荒地上立着一座无碑孤坟,李白一指道:“便是它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入土为安 成娇怕见尸体,负责望风,李陶与李白则挥锹舞镐,卖力挖坟。“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老子再也不干这种缺德事了,免得到了阴曹地府,这些冤魂野鬼跟我算账。” 新坟容易挖掘,说话间,棺材露了出来,他撬开盖板,向内一望,不由得目瞪口呆。 “见鬼!”李陶骂了一句,看向李白,仿佛在问他是不是弄错了。 李白望着空荡荡的棺材,半晌没有言语。棺材便是用来盛死人的,即使找错了地方,里面也该有尸骨才对,谁又会在地下埋一具空棺? 成娇站得稍远,看不到棺内情形,问道:“怎么了?” 李陶苦笑着回答:“我们的对手神通广大,又一次赶在咱们前头,搬走了尸体。” “可老何已经死了,我们的行动是怎样泄漏出去的?难道醉春楼还有奸细,偷听了我和先生的谈话?”成娇眼中闪过一丝惶惑,果真如此,那就太可怕了,父亲一手创建的醉春楼,竟然成了贼窝? 李陶安慰她道:“这恰好说明,狱卒的死大有文章,别灰心,我再设法查访其他人的墓穴便是。” 成娇笑道:“那你岂不还要干一次缺德事?” 李陶道:“只好拜托你,死后多给我烧点儿纸钱,我拿去孝敬阎王老子。” 成娇神色一变,嗔道:“不许说这种话!” 李陶把坟重新填好,三人回到城内,转入一条大街,恰好路过京兆尹府,只见一名花甲老妇正在号啕大哭。 李陶上前问道:“阿婆,您这是为何呀?” 老妇抹泪道:“我儿子死了,可现在没法入土。” “你儿子?” “他叫张顺,是京兆尹府的衙役?前几日因冤鬼一案白白死去了。” “啊?张顺?是他?”李陶惊叫道。 李陶没想到,那被裴凤杀死的四个衙役中还有张顺。当时他释放了两名盗贼,王七刚刚死于非命。没想到张顺改邪归正与命归黄泉了。 老妇问道:“小郎君认得我家顺儿?” 成娇在跟前,李陶赶忙摇头:“不认得!” 说罢,李陶搀起那老妇道:“阿婆,我们送你回家吧,你儿子入土的事由我来办。” 老妇感激地看他一眼,含泪点了点头。 李陶扶着那老妇当先而行,李白和成娇则跟在后面。 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一座简陋的小院前。院内只有一间土坯房,低矮破败。房顶铺着稀稀疏疏的茅草,看起来也只能勉强挡风避雨。 那老妇道:“三位如不嫌弃,便进来坐坐,喝口水吧。” 成娇道:“阿婆说哪里话,您先请。” 甫一进院,便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三人对视一眼,均想:“定是那张顺尸体腐烂所致!这才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进了堂屋。老妇却不再往里相让,搬了三只板凳,用袖子擦了又擦,道:“三位坐吧,我给你们倒水去。” 三人的目的是为顺验尸,正盘算着如何开口,忽听西屋传出婴儿的啼哭声。老妇急忙放下水壶。跑了进去。三人跟在后面,向屋内一看,俱都大吃一惊。 一名中年妇人躺在炕上,蓬头垢面,脸色蜡黄,浑似将死之人。两个孩子守在她身边。大的十岁左右,小的不过五六岁,双双睁大眼睛,瞪着三位陌生的客人。另外在老妇怀里,还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老妇一边哄那婴儿,一边说道:“让三位见笑了,那是我儿媳。身子骨原本不好,顺儿一死,她便跟着病倒了。” 李陶对李白道:“快快去请华郎中来一趟!” 李陶和成娇俱都眼圈发红,心头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压住了,沉重得透不过气来。尤其成娇,她自幼养尊处优,在醉春楼看到的只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如果不是偶然地走进这户人家,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人世间的不幸有几多种。 华郎中来后,也不说话,走过去俯下身子,伸指搭在那妇人腕上。南郭先生把过脉道:“急火所致,并无大碍,给她服用一些滋补身体的药即可。” 老妇垂泪道:“顺儿的后事尚不曾料理,哪还有钱买药。” 李陶叹了口气,借机说道:“我们在暗中彻查永义候夫人遇害一案,如今已知画符取命纯属讹传,故而想为张顺验尸,找出隐情。” “张太医不是已经验过了吗?”老妇似懂非懂。 李陶道:“张松隐瞒了实情,日前已被真凶杀害灭口。张顺为奸人所害,死得不明不白,你这做母亲的也不会甘心吧?如今只有将真凶绳之以法,才是对死者最好的告慰。” 老妇吃惊道:“顺儿真是被人害死的?” 李陶道:“不止他,永义候夫人、侯府护卫总管肖成及另外三名狱卒,皆是如此。” 老妇泣道:“果真如此,我自盼望能捉拿凶手,为我儿报仇。”向对门一指,“尸体便在东屋,你们去验吧。” 南郭先生和李陶进了东屋,只见炕上一具尸体,停放了半月之久,已轻度腐烂。 华郎中塞住鼻孔,戴上手套,细致地检查一番,发现尸体肛内夹着一块干巴巴的粪便,这是中毒的迹象。他拿出银针,刺人尸体胃部,拔出来时,银针渐渐变成了黑色。 “是中毒无疑。”华郎中断言。 李陶心中豁然开朗,笑道:“我对此存疑已久,肖成为暗器所害,但四名狱卒怎么可能在牢门前排好队,等着凶犯对准鼻孔一一射杀?如今这个问题总算解决了,我想侯府内部必有凶犯的同伙。联系到我之前的分析,主谋位高权重,对献陵的内部构造非常熟悉,此人很有可能正是崔文利!” 李陶将身上所有的钱,全塞给那老妇道:“明日我便安排人再送些钱来,还有张顺的后事全部由我来办,阿婆尽管放心。” 老妇千恩万谢,将三人送出门外。 李陶和成娇别过华郎中与李白,往醉春楼而去。 成娇一路心事重重,总像担心着什么,又不愿开口。 第三百二十五章死里逃生 李陶看在眼里,笑道:“有事就说吧,不吐不快。” 成娇叹口气:“说了也没用,你不会听的。” 李陶嘻嘻笑道:“你又不会害我,为什么我不听?” 成娇白他一眼,道:“你知道便好。我让你别再查这件案子,你做得到吗?” 李陶连连摇头:“做不到。” 成娇竟没有生气,只忧虑地道:“崔风咏是侯爷,是驸马,你一介平民百姓,如何是他的对手?” 李陶道:“那又怎样?他官再大,但若是犯了案子,我便不怕他。” 成娇气结道:“你以为你真是钦差大臣,奉旨查案哪?” “只要证据确凿,还怕扳不倒他?”李陶显得胸有成竹。 成娇道:“你见得到皇上吗?只怕没等找着证据,便……”她不忍说下去,忽而烦乱地甩了甩头,“算了,不想说不吉利的话,你爱怎样便怎样吧,只要你喜欢,我奉陪到底。” 回到醉春楼,李陶匆匆洗了个澡,倒头便睡。这一觉直睡得昏天黑地,若不是因为一天没吃东西,实在饿极,他必舍不得爬出被窝。 此时,正值丽谯楼最热闹的时辰,楼上楼下宾朋满座,一队艳装女子在场上卖力地扭摆腰肢,载歌载舞。李陶一边抓起盘中的糕点狼吞虎咽,一边四处扫视了一圈。 李白突然出现了,他从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道:“下午我又去了她的阁楼,居然看到你要的东西,韩奇、陈千里、徐继祖,这几个人狼狈为奸……” 一曲终了,掌声如雷。李陶却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对着纸上的字字句句,如醉如痴。 李陶原已认定系列鬼符案的主谋是永义侯崔文利,可这份记录,却将矛头指向了当朝宰相宗楚客! 李陶长吁短叹。意懒心灰地望向场中。 这时一伙客人涌进来,个个步履歪斜,醉态百出,挤在门前的姑娘们慌忙躲开。躲开,即说明眼生,李陶立时警觉,趁厅内稍稍一肃的工夫。听他们呼吸平和,浑不似醉酒之徒。便敛起桌上的纸,揉成一团。 伙计迎住这伙客人,为他们寻找空位,发现一楼大厅座无虚席,便将他们引向李陶,赔笑道:“只剩这一张桌了,几位凑合着坐吧。” 李陶二话不说,起身欲走,却见成娇大步流星地赶过来。打量众人一眼,问李陶道:“什么事?” 李陶叫苦不迭,用眼角瞟着那群人,随口应道:“没事。” 话音甫毕,就见身侧二人猛地撩起下摆,拔出绑在腿上的钢刀,迎头便砍。 成娇木然呆立。一时竟毫无反应,李陶只得扣住她芳肩,另一只手左牵右引,迫使两把钢刀互撞,双双荡了开去。与此同时,后面两把利刃相继砍中他高高扬起的胳膊。血花飞溅在成娇脸上,她这才如梦初醒,抱着李陶向旁一滚,拔剑将那二人刺倒。 刚刚还是歌舞升平,转眼却变成了腥风血雨,客人们争相奔走,厅内一片混乱。 李白被人群阻挡了视线。心焦如焚,飞身攀住棚顶垂下的彩带,直上半空,望见李陶和成娇在刀光中滚来滚去,情势凶险无比,遂挥剑上前。几名刀手听得破空之声,纷纷回刀拨挡。 李陶和成娇趁机起身,却见又有十几名黑衣人闯入楼内。这时一名伙计斜刺里杀出,手舞一条长凳,也看不出什么章法,只是一通乱砸。 成娇偷眼望去,见是结巴,不由得心里一紧。她知道结巴不会武功,想必他以为这只是寻常的打架闹事,作为醉春楼的伙计,自当挺身而出。黑衣人一阵乱砍,结巴手里的板凳连同自己的身体,俱被砍得七零八碎。 成娇悲愤交加,怒叱一声,迎了上去。李白迎敌后,李陶原本可以带成娇从后门逃走,不料成娇反向前冲,他阻止不及,只得紧随其后,两人登时又陷入包围。 李白的剑舞的水泼不尽,忽然一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擎起铁斧,猛劈下来,这一下速度奇快,“啪”的一声,李白的剑断了,正插在小腿上。剧痛之下,李白单腿跪在了地上。 李陶夺过一柄钢刀,向那人脸上瞥去,但见他黑巾裹头,只露着窄窄的一道脸颊,上面疤痕密布,原来是在成娇房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疤脸。 “是他!”李陶心中暗凛,当时两人只过了一招,疤脸浑厚的内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激战这半晌,他和成娇虽已击毙数人,但自己的一条胳膊血流不止,再跟疤脸纠缠起来,迟早会支撑不住,当下萌生去意,向李白叫道:“你先走!” 李白小腿受创后,轻功大打折扣,深知留下来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还会拖累李陶,便不逞强,单腿一弹,飘出后门。 疤脸疾步如飞,抢至李陶身前,铁斧当头劈落。李陶横刀招架,只听“锵”的一声大响,铁斧虽被弹开,李陶的钢刀却也脱手坠落。成娇急忙护在李陶身畔,反手一剑,直指疤脸小腹。疤脸却不加理会,铁斧旋风般卷向李陶。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令李陶应变不及,只得抽身暴退,撞在后面一名黑衣人的身上,双双摔倒。 强敌环伺之下,李陶自知处境无比凶险,甫一沾地,便欲跳起来,不料被他压在身下的黑衣人双臂一环,将他拦腰抱住。周围几人见有机可乘,纷纷挥刀砍来,李陶只能奋力扭摆身体,却因行动不便,接连中刀。 成娇一剑刺入疤脸小腹,转头望来,不由得花容失色,剑势圈转,从几名黑衣人喉间一一划过。李陶见疤脸负伤倒地,心中一松,但觉体内的热量正飞速外泄,意识也渐趋恍惚。 黑衣人伤亡过半,无法在瞬间形成合围之势,成娇趁机提起李陶,贴地一掠,出了大门。众杀手随后追赶,却听一声大吼,一名魁梧粗壮的大汉拦在门前,正是吴炳。他掀翻一张桌子,抡将起来,虎虎生风,口中叫道:“小姐快走!” 说话间,吴炳已被砍翻在地。 成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略一迟疑,瞥见门旁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早已不知去向,便携李陶跳上马背,挥剑斩断车辕,绝尘而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赴南京 一口气逃出十余里,成娇拨马钻进一片树林,再看李陶双目紧闭,脸上血色全无,不由得芳心一颤,急忙勒住马,将他抱下来,探探鼻息,十分微弱。她眼圈一红,割断李陶长衫的下摆,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低泣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弄成这样……” 经过她的细心包扎,李陶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但仍没有醒转的迹象。成娇六神无主,握了握他的手,但觉冰冷异常,便将他抱入怀里,恨不得把自己的体温全部交换给他。 “不要死,不要死……”成娇摩挲着李陶冰冷的脸颊,一时柔肠寸断,“你是好人,老天会保佑你的……”一言未毕,放声痛哭。直哭得筋疲力尽,她往树上一靠,闭上眼睛,回想与李陶相识的一幕一幕,仅仅七天,却好像一辈子那么长,那么快活。不知不觉,她拥着李陶睡着了。 树影婆娑,月色渐渐退去,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林子的时候,李陶的身体微微一动。成娇立时惊醒,看见李陶缓缓睁开双眼,芳心大喜,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双眼睛点亮了。问道:“你醒啦?” 李陶道:“废话,难道是诈尸?” 成娇神色忽地一变,将他狠狠推开,侧身跳到一旁。倒不是因为李陶的话,而是她惊觉自己正紧紧抱着一个男人,直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他面前。 李陶给她一摔,周身伤口无处不痛,忍不住惨叫一声,气道:“你想抱就抱,想扔就扔,跟你在一起真够倒霉。” 成娇明知自己不对,却不肯说一句道歉的话,冷笑道:“跟谁在一起走运你就找谁去。” 李陶哈哈一笑,“趁我昏迷的时候,你对我有没有什么无礼的举动?” 成娇叱道:“再胡说。我便杀了你!”剑尖一指,抵住他心口。 李陶叹道:“反正我活不久啦,能死在你手里,那是老天待我不薄。” 成娇缓缓撤剑,猛一顿足道:“都是你不听我的话,才惹来这场大祸!你不但害了我,也害了结巴和吴炳。跟你在一起,我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李陶自觉理亏。也不去跟她争辩,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成娇还以为他又昏了过去,心中一紧,问道:“你怎样?”语气甚是关切。 李陶道:“我想去南京,一来见见洛宁,二来避避风头。” 成娇气结半晌,终是无可奈何,叹口气道:“好吧,我们何时动身?” “是我自己。不是我们。”李陶纠正道,“仔细想想,我确实挺对不起你的……” 成娇道:“还用得着仔细想?你根本就对不起我!” 李陶道:“所以我不能再连累你了,你回去继续做你的掌柜,我也继续查我的案。” 成娇神色一凄,颤声道:“你……你要跟我分道扬镳?”短短一句话,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 李陶见她伤心欲泣的样子。忍不住一笑,起身握住她的手,道:“经过昨夜那场恶战,咱俩已经成了一条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不跟我走。我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 成娇破涕为笑,道:“你这样子出不了城,我去给你买一套新衣服。”唯恐李陶变卦似的,飞身上马,匆匆而去。 李陶苦等到晌午,成娇才策马而归,将一包衣物丢在他面前。背转身道:“醉春楼被查封了,官府还发出告示,缉拿我们两个。” 李陶一怔,看来李白这小子还挺会演戏,竟然连自己也被缉拿了。 听成娇语调悲沉,心中万分过意不去,李陶默默地换了衣衫,走到她身后,勉强笑道:“别难过了,等我发了财,再给你盖一座醉春楼,保证比这个更大更漂亮。” 成娇双肩抖动,抽泣着道:“再大再华美,也无法同这一座相比,它……它……” “我知道,我知道。”李陶理解她此刻的心情。醉春楼由她父亲一手创建,经过三年的苦心经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对她而言,醉春楼便是父亲留给她的一件遗物。“没了醉春楼,不是还有我吗?大不了我再多倒点霉,照顾你一辈子好了。”为了哄她开心,李陶又打趣道。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成娇头也不回,但语气已有明显好转。 说着话,她摘下马背上的包袱,里面有纱布、金创药,那是为李陶准备的。除此之外,还有假须、假发等等。 “你还会易容?”李陶大喜。 成娇道:“都是跟我爹学的,雕虫小技。” 李陶当即盘膝坐好,任由成娇在自己脸上乱涂乱抹,但觉她双手温软柔嫩,受用至极。 片刻之后,两人摇身变成了一对翁妪,成娇将李陶扶上马背,牵马出了林子。 李陶道:“老太婆,你怎么不上来?” 成娇微笑道:“男女有别,我怎好与你共乘一骑?” 李陶故意装成老态龙钟的样子,弯腰咳了咳,道:“说得也是,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到了这把年纪,可不能晚节不保。” 成娇奇道:“什么晚节不保?” 随即明白过来,双眉一蹙,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笑而不语。 两人溜出京城,当晚在东安投宿,次日醒来便卸去装扮,雇一乘马车,奔往南京。 在成娇细致入微的照料下,李陶的伤迅速好转,到得南京时,已恢复大半。 自古以来,南京便最是烟柳繁华之地,六朝金粉,为这座古都赋予了一种温婉、妩媚的气质,而满城风月,又大多集中在秦淮两岸。著名的青楼歌馆都建在街面上,而“江南春”却位于一条偏僻的侧巷内,上下两层,门面狭窄,与醉春楼相比,便只能用寒酸来形容了。 李陶和成娇踱进楼,唤道:“有人吗?”像青楼这种地方,早晨通常冷冷清清。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李陶皱了皱眉,隐隐感觉不大对劲儿。 两人拾级而上,一眼望去,共六间屋子,俱都房门紧闭,死气沉沉。 第三百二十七章晚了一步 成娇唤一声:“洛宁……” 走到第一间房前,抓向门柄。李陶却按住她道:“我来。” 在他眼里,成娇不过是个阅历浅薄的小姑娘,未必会如他一般存有戒心。说着话,他猛地拉开门,便觉眼睛一花,一支弩箭激射而至。 李陶早有防备,侧身操住弩箭,甩手掷回。躲在房中的杀手已弃弩提剑,向外冲来,与回掷的弩箭迎个正着,不偏不倚,恰中咽喉。 李陶这一用力,胸前伤口迸裂,鲜血渗透外衫,一片殷红。成娇拔剑在手,向屋内瞧去,陡听“砰砰”数声,另几间房门同时被撞开,各有一名黑衣人挥刀杀出。 成娇在后面用力一推,李陶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地跌了进去,成娇背靠门板,将他关在屋内。 李陶爬起来,推了推门,却被成娇死死倚住,听得外面金铁交鸣之声甚为激烈,他又是感动,又是焦急,拾起地上的长剑,对着门板劈过去。一剑劈出,他便觉不妥,此时成娇正倚着门板,倘若误伤到她,可十分糟糕。他急忙回剑,透过劈开的裂缝向外观瞧。便在这时,门突然开了,李陶收势不得,向前一扑,与成娇撞了个满怀。 两人摔作一团,李陶压着成娇手臂,成娇枕着李陶胸膛,五名黑衣杀手则东倒西歪地散布在他们周围。 “都解决了?”李陶歇了口气,问道。 成娇“嗯”一声。 李陶觉得不对,这才发现她伤势极重,尤其是其中有两处特别重几乎都可以致命了!李陶急忙封住她伤口附近的穴道,捡起落在地上的包袱,取出纱布和金创药,打算为她包扎。成娇却左躲右闪,执意不允。李陶料她生性腼腆,羞于在男人面前裸露肌肤,遂不勉强。将她抱进屋子,关门而去。 李陶叹了口气,跨过几名黑衣人的尸体,来到第二间屋外,向内一瞥,惊奇地发现,屋子里竞捆着三位姑娘。而她们身后的床上,还躺着一名女子。胸前鲜血淋漓,手臂软软地垂在床边。 李陶快步走过去,解开三女缚身的绳索,扯掉她们口中的麻布,再看床上那女子,却已气绝多时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问:“她是这里的掌柜洛宁?” 三个姑娘胡乱点头,相拥着哭成一团。 李陶无奈苦笑,自己千里迢迢赶到南京。却又是徒劳一场,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休想逃过对方的眼睛了。 “这是洛宁的房间?”他抱着一线希望,又问。 一名姑娘道:“是。” 李陶便翻箱倒柜地搜寻起来。房间不大,能藏东西的地方很有限,不多时,他在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一只盒子。约半只手掌大小,木质坚硬,雕有精美的花纹。盒子顶端有两个小孔,底部有一个拉环,怎么看都像一件挂在身上的饰物。李陶不敢大意,将顶端那两个小孔对准洛宁的鼻孔。果然丝毫不差。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精美小巧的木盒,竟是杀人于无形的暗器! 他鼓捣一番,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只见与小孔相接的凹槽中,静静地嵌着两枚钢针,一闪一闪。令人不寒而栗。 “什么东西?”成娇不知何时到了门前。 李陶合上盖子,向她晃了晃,笑道:“杀人凶器,徐继祖果然死于洛宁之手。” “啧!”成娇将信将疑,“我看倒像脂粉盒,居然能杀人?” “正因为像脂粉盒,被杀的人才不会提防。盒内共四道机簧,每两道发射一枚钢针,劲力之大,可想而知。再加上针槽、连杆等等,这许多东西被安放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它的制造者,想必是一位精擅暗器的大师。而两个发射孔恰好能对上人的鼻孔,说明它正是为了这件案子,量身定做的。”李陶详细地解释了一遍。 成娇却听得心不在焉,忧虑地道:“凶犯能网罗大批杀手,我怕……” 李陶微笑道:“别怕,整件案子就要水落石出了。” 成娇挣扎着走向李陶,却因脚下不稳,险些摔倒。李陶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只见她眼中泪光闪闪,哀求似的道:“罢手吧!为了这件案子,我们都已伤痕累累,再查下去,一定会没命的!” 李陶叹道:“现在罢手已经来不及了,追杀不会到此为止,不是鱼死,便是网破!” 成娇道:“我们可以远走高飞,不论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哪怕苦点儿累点儿,只要太平安静地活着便好。” 她言辞恳切,情绪也稍显激动。李陶踌躇了,成娇这番话,算是对他表明了心迹。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不忍拒绝,却又不得不拒绝:“如今这桩大案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就要收网了,我怎么可能放弃?” 成娇见他态度坚决,登时万念俱灰,猛地甩开他,颤声道:“我明白了,你……你根本就不想跟我在一起……”重伤之后,她的身体已极度虚弱,这时气血上涌,一句话未说完,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省。 李陶将她抱住,便好像早有准备似的,立刻向三个姑娘道:“拜托你们替我照顾她,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李陶是她们的救命恩人,三个姑娘对他自是有求必应,当下把成娇抬到另一间屋子,放在床上。 成娇醒来的时候,听到一阵“辘辘”的车轮声,身体也随之有节奏地颠簸着。她起身看了看,才知是在马车里。 李陶笑道:“好些了吗?” 成娇恍如未闻,坐到另一侧,挑帘望去,夜色凄迷,路旁树影朦胧,在她的视线中不住后退。她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昏迷了这么久,不用问,这是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与来时相比,这一路显得极为平淡,成娇始终冷若冰霜,话也懒得说,俨然恢复到了与李陶初遇时的模样。 醉春楼已被查封,李陶料她无处可去,便自作主张,让车夫直接驶到华郎中的家中。 第三百二十八章谜底 当天半夜,李陶溜出客栈,来到醉春楼,从后院逾墙而入,直奔成娇的闺阁。 根据李陶的要示,京兆尹府只是查封了醉春楼,暂时未作任何处理,使得这里的一切仍保持着原样。 李陶看见那天他给成娇做的花环,用金线系在妆镜前,试想每天晨起,成娇对镜梳妆,第一眼看到的总会是它。可惜时隔日久,芬芳不再,曾经热情绽放过的淡白色小花,今已枯黄凋萎,洒满妆台。 世间的种种美丽和盼望,到最后终必成空! 李陶失神半晌,走到床前,找出床下那只盛秘录的铁盒,直接扭断锁鼻,取出秘录,随手一翻,便翻到了李白抄写的那一页。他轻抚纸上的褶皱,心中似有所悟,遂用力扯了扯,再比对前后两页的墨迹,忽地仰天长叹。月光从床顶的天窗照进来,皎洁如银,而他此刻,却似跌进了无边的黑暗。 做完这件事,李陶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 李陶推开成娇的房门,见她坐在桌边,脸上红红的,十分娇艳。桌上放着一壶酒,一把剑。他抽了抽鼻子,哑着嗓子问:“你喝酒了?” 成娇淡淡一笑,“嗯。不喝酒,我没有勇气面对你。” 李陶关上门,走到她对面坐下,将那页账纸推到她面前,她却看也不看,只管含笑望着李陶。李陶心如刀割,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两人便这么静静地对峙着。 成娇忽地一笑,率先打破了沉默,“如果你还在意我,便让我先说,千万不要打断。”李陶黯然点头,听她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他便是谯王李重福……” 李陶“啊”的一声。那个比她大了二十岁,曾抱着她摘桂花的男人,竟是自己的亲二伯谯王李重福! 成娇接着道:“长大后,虽然不再喜欢他了,我却不能不为他卖命,因为我爹是他的近身侍卫。他的野心已不是秘密,他派我们父女到京城开醉春楼。收集官员贪赃枉法的罪证,借此为要挟。在朝廷内营造自己的势力。韦后乱政,国家处于动荡之中,他看准了这个好机会,于是令死党崔文利暗中联络,准备反叛。” 成娇继续道:“韩奇、徐继祖等人服用药刃之事被你察觉之后……” “什么?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李陶大吃了一惊。 “长安城内大名鼎鼎的蓝田王妇孺皆知,我怎会不知?” 李陶点点头苦笑道:“说的也是,不过我不是有意隐瞒于你!” “我若介意这个,也不会为你做这么多了!”成娇接着说道:“谯王的反叛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一旦风声外泄。皇上先发制人,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令我爹除掉这三人,但又不能你有所察觉。偏偏在这个时候,我爹突发心疾猝死,这个任务顺理成章地着落在我身上。崔风咏借我爹的死做文章,想出一条计策,由我假扮裴凤。制造鬼符杀人案。我们的杀人方法,你已经知道了,不再赘言。至于永义候夫人,那是崔文利酒后失言,在她面前稍露了一点口风。关系到身家性命,崔文利不敢大意。只得让我将其杀害。不过在侯府我遇到了麻烦,肖成恰好夜巡至安庆公主寝居,他武功极高,将我生擒。崔文利以慰劳为名,赐给看守一瓶毒酒,并将钥匙悄悄交给我。赶巧肖成又来审问,我便故伎重演。等他发狂之后才逃走。” 她靠向椅背,疲倦地眨了眨眼,笑道:“经过这几个月,不知谯王准备得怎样了。便立刻开打,鹿死谁手已很难说,我的使命算是完成啦。” 言下之意,竟是要杀要剐,悉听君便。 “说完了?”李陶凝视着她,心中无限悲戚。 成娇轻松地吐出一口气:“完了。还有什么疑问,你尽管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陶整理一下思绪,开口问道:“在我找你联手调查这件案子后,你便和崔风咏密谋要把我除掉?” “你对我并无防备,我要想杀你还不容易?唉,只因那一壶菊花茶,我对你竞从没起过杀心。”她苦笑一声,喃喃说道,“菊花茶,**药!我是一个冷血杀手,但对你,我却只是成娇。” 李陶咂了咂嘴,一种苦涩的味道直透心底:“那天我让你打探肖成的墓地,你去见崔文利,得知他要派人刺杀我,你狠不下心,于是崔文利让疤脸躲进你的阁楼,代替你负责这次行动,不料被我撞个正着,他偷袭不成,只得从天窗逃走了。” 成娇道:“半点儿不差,所以我当时提醒你,晚上要记住闩门。” 李陶心中百味杂陈:“直到现在,我依然很感激你。当时不觉得怎样,如今想来,其实你一直都在帮助我和阻止我之间徘徊不定,也真难为你了。” 成娇垂下头,淡淡地道:“我帮你是因为不想你死,阻止你是因为不能让你知道真相,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上你了。”说到后来脸色愈红,声音低如蚊鸣。 李陶道:“那天夜里的杀手,是你躲在外面射杀的?” 成娇点头道:“就算你抓到活口,也未必能问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背叛的下场比死更难受,所以在陵内,老何听到我的笑声,立刻选择了自尽。” 李陶道:“照你这么说,即便你不出现,老何也不敢吐露有价值的秘密。当然,你更不是为了吓我,而是怕我找不到出口,困死在里面,所以用这个办法提醒我。” 成娇双手掩面,心中既悲伤,又感到满足,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奢望什么?只要李陶明白她的心意便够了。 李陶又道:“老何的梦游症,以及他假扮成雨楼,想必也是你的安排吧?” 成娇道:“裴凤的衣物被我埋藏在桂树下,我不能确定你什么时候会怀疑到我,让他装作夜游去松土,你便发现树下有挖动的痕迹,也不会起疑了。至于我把他易容成爹的模样去吓唬结巴,那纯粹是为了让你相信鬼魂真的存在,只有你不再查这件案子,我才能有借口阻止崔文利害你。” 第三百二十九章香消玉殒 李陶苦笑道:“你也算用心良苦,正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我才始终没有怀疑过你,大概这就叫‘鬼迷心窍’吧?张松的死,尚可理解为崔文利得知我开始调查此案,未雨绸缪,杀人灭口;狱卒的尸体被抢先盗走,害得我们扑了个空,也可理解为醉春楼内藏有奸细,偷听了你和南郭先生的谈话。但去南京找洛宁,却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崔文利却能派人赶在前头,那时我便该怀疑你才对。” 成娇道:“我借给你买衣服的机会,通知崔风咏火速派人前往南京,除掉洛宁。但我深知到了这步田地,再怎样掩盖,也不过是延缓你接近真相的脚步,所以我暗自决定,这次到了南京,说什么也不准你再回来,我要跟你浪迹天涯,开始新的生活。于是我交出针盒,让崔文利转告谯王,我不再为他卖命了。” 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没想到我那样恳求你,你都不肯答应。若不是你趁我昏迷,把我带上返京之路,我誓死都不会回来的,倒要看看你怎么忍心丢下重伤的我,独自离开。” 李陶一笑道:“那是我封点你伤口附近的穴道时,用特殊手法点了你的晕睡穴,可保证在半个时辰后发作,让你睡上一天。” 成娇气结地瞪着他,是爱?是恨?抑或是无奈! 李陶接着道:“趁你昏睡之际,我到外面询问当地百姓,得知去年的赈济粮中,根本没有掺杂霉米,从而猜到李白抄写的那页记录是你故意假造的,目的是要把矛头指向宗楚客。” 成娇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嫁祸宗楚客,也不是为了掩护崔文利,而是要让你因看不到希望而死心。” 李陶叹道:“为了我,你的破绽愈来愈多,到最后便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再也无法掩盖了。回到京城的当晚,我潜入你的阁楼,仔细查看那本秘录,发现赈灾的那一页皱皱巴巴,显然是你有意为之,好让偷看的人很容易翻到它。而整本秘录为线装,唯独那页是粘贴。且相比前后两页,墨迹要新鲜得多。显然。你早已发现李白偷看了秘录,将计就计,加了这么一页。” 成娇直言不讳:“第一次看到李白,我便怀疑你们是一伙的了。那天从刑部回来,我发现盒子被打开过,隐约猜想是她,后来在地宫,我见他陪着你,遂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料想她还会偷看秘录。这才临时编造了赈灾那页加进去。” 李陶哀伤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怜惜:“只能说你开始是错,后来更是错,现在你一定很后悔爱上了我。” 成娇猛抬起头:“不,不,我不后悔!”她凄然惨笑,终于再也忍不住。泪珠滚滚而下:“我好希望能像我们假扮的那对老人,携手到白头。但足你的执著敲碎了我的幻想,我眼看着你一步步地揭开谜底,却无力阻止。回来后的这段日子,我每天都活在焦虑和忐忑之中,不是不想跟你说话。而是觉得,我距离你已经愈来愈远,愈来愈远了……” 李陶默默地听着,有如万箭穿心,似乎真切地看到成娇从他面前飘然而逝,他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到。他又何尝不叹惜造化弄人?真希望自己从没插手过这件案子。从没遇到过一个叫“成娇”的姑娘。 “放心吧,我有把握保你不死,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李陶深深地看了一眼成娇,转身而去。 壶酒喝光,成娇伏在桌上,呜呜大哭。哭了好半天,她感觉身体好像已被掏空了,再没有一丝力气。突然,成娇抬起头,哈哈大笑,眼中有醉意,有泪。哭过,笑过,爱过,痛过,她大概觉得人这一生本该如此,无憾无悔。她踏上桌子,将腰带挂在梁上,打了个结。 落日的余晖温暖而柔和,照在她仰起的脸上,娇美红艳,仿佛就像一朵带血的花…… …… 李陶与李显坐在御花园的八角亭内,天高云淡,桂花飘香,二人沐浴在和煦的微风中。 “什么,真的是此逆子?”李显面色潮红,显然是气的不轻。 李陶坐在李显对面,思绪万千,似乎没有听见李显的问话。这一番残酷的较量,他成了最后的胜者,但他却感到身心俱疲,真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后,便尘归尘,土归土。 忽然,一朵淡白色的小花随风飘过,李陶一愕,下意识地伸出手,将它托起来。他知道,御花园内并没有桂树。 “难道是……”他举目望去,视线穿越一片片屋脊,一条条街巷,也穿越了地狱和天堂。万千人群中,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心中猛地一颤:“是她!” 那女子回眸一笑,随即如雾如烟,消散于人海。 “陶儿,陶儿!”李显急切的喊声将李陶惊醒。 “阿翁,谯王反叛之事,现在之有您、我与刘玄三人知道,他还有两名死党,手中掌握着军队,若把他逼急了,一旦起事,对朝廷来说也是不小的损失。待后天的事一了,我就启程去将那两人解决了,如此一来,谯王那里便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后天的事?”李显一愣。 “阿翁,您忘了,后日您要宴请各国使节与文武群臣吗?” 李显拍了拍脑袋:“我让这个逆子给气糊涂了,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说到这里,李显担忧道:“你独自去岂不危险?” 李陶笑道:“阿翁,您放心,对付这些酒囊饭袋我有办法,实在不行我也会保得性命回来的!” …… 九月初九,日月并阳,两九相重,故而叫重阳,也叫重九。 这一日,中宗在含元殿宴请各国使节、皇亲国戚、与文武群臣以及女眷。本来,这是每年例行之事,但今日群臣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很少出现在群臣面前的蓝田王,不,现在已经不是蓝田王了,是李陶又现身了,而且他有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身份—宴会总管。 第三百三十章接见使臣 有李陶的地方总会有是非出现,这已经成为了满朝文武的共识,不少好事者都雀跃不已,似乎今日又有好戏看了。 其实,李陶今日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和谁过不去,而是为了给范氏商号打广告,为了这一天,他可是筹划了很久了。 首先进行的是接见各国使臣。 大唐推行的友好、开放的对外政策之下,与大唐往来的国家和地区有七十多个,政府专门设立鸿胪寺、礼宾院负责接待外宾,并设置翻译人员,为往来沟通提供便利。此外还修道路,开驿站,保障内外交通顺畅。另外,在长安的太学中,有许多国外的留学生。有的学成后就在大唐供职。 走在长安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宽衢大道上,你遇见的绝不仅仅只有唐朝人。你随时会遇见突厥人、西域人、波斯人、大食人、拂菻、日本人、新罗人、天竺人、真腊人、骠国人……他们中有大臣、使节、商人、学者、留学生,还有僧侣、艺术家、医生、工匠、歌姬,甚至有“色黑如墨、唇红齿白”的昆仑奴,可谓形形色色,不一而足。除了上述国家之外,大唐与林邑、真腊、尼婆罗、狮子国,以及吐火罗等国都有广泛的商业联系与外交往来。 接见各国使臣这样庄重的场面,中宗李显并没有坐龙椅,而是端坐在由六名美女抬着的步辇上,美女们统一着装,步伐虽然有些散乱,但乱得热烈而欢快,避免了步调一致的机械和僵硬,这显然是一个人情味十足的女子仪仗队。 这是李陶专门的设计,为的是让各国使者看看大唐皇帝的架子,大唐不但富足,还盛产美女,连抬辇车这样的工种都用美女来做。美女吃的饱穿的暖,有的是力气。人高马大的皇帝让娇小的美女抬着,美女们面形微圆偏润身体倍儿棒,轻松地抬着辇车,看不出娇喘吁吁的感觉,谁说大唐女子不如男啊。 站在各国使臣最前面执笏的是朝廷的礼官,负责带领使节引导晋见中宗。他满脸虬须,神态沉着干练。有大唐中央政府官员的风度,一身红色官服与美女红裙子相呼应。有韵律,不扎眼。各国使节充满对大唐皇上的谦恭敬畏,他们看上去有些紧张,不仅仅是有些紧张,应当是真的很紧张。 一番礼节下来,中宗给各国使节赐座,大唐皇帝与各国使臣进行了友好的谈话。当然主要是中宗皇帝进行训示,礼部的通译有条不紊地将中宗的话一句句翻译给各国使臣。 就在此时,从天竺来的使臣是一个婆罗门僧人。这位僧人口气十分狂妄,他拿出一样东西,对着通译叽哩哇拉说了一大通话。 通译刚开始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可后来,他的脸都绿了。 “这位使臣都说了些什么?”中宗看出了些端倪,向通译问道。 通译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敢说。 中宗发火了,沉下脸道:“如实给朕翻译!” 通译见中宗脸色不善。不敢怠慢,只好说道:“启禀陛下,天竺使臣展示的是天竺的国宝佛齿,他说佛祖给他们留下的这个东西坚硬无比,所击之物,无可阻挡。” 群臣顿时鸦雀无声。这是在向中宗治下的大唐王朝叫板呢? 中宗毫不示弱,他马上宣旨,不论是谁若能将佛齿击碎,重赏。 中宗的这道圣旨吸引了长安城中四面八方的男女老少,可却无人能击碎佛齿。婆罗门僧得意洋洋,气焰更加嚣张。 中宗见此情形,这气儿不打一处来。这也太不把我天朝放在眼里了,可却也无可奈何。 李陶此时也是眉头紧皱,虽然这只是民间游戏,可若让婆罗门僧得逞,对大唐的威信也是不小的损失。 高力士悄悄走到李陶面前:“小主人,天慈寺的普润主持要见你!” 李陶来到宫外,果然见到了普润。 不一会,李陶又出现在了含元殿。他走到李隆基面前,交给李隆基一样东西,并对李隆基附耳说了几句什么。 李隆基用疑虑的目光看向李陶,李陶对他微微一笑,李隆基重重点了点头。 就在满朝文武都以为没有什么希望的时候,李隆基突然站了起来,他走到婆罗门僧面前,笑道:“别在这里装神弄鬼,利用佛祖遗物来坑蒙拐骗了,你这是欺负我堂堂帝国无人吗?让我来教训教训你!” 说罢,李隆基从怀中掏出一物,朝着佛齿重重地敲了下去。中宗与群臣瞪大了眼睛,殿内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僧人本以为自己的东西坚不可摧,却不料在羚羊角狠狠击打下,唏里哗啦应声而碎。见此情景,群臣顿时欢呼起来。婆罗门僧人无地自容,头也不回出了大殿,李隆基为大唐大大长了面子。 中宗龙颜大悦:“三郎,你快说说,你是怎么破了天竺僧人这佛齿的?” 李隆基侃侃道:“陛下,所谓的佛齿是混淆视听,明明就是一种叫做金刚石的东西,这种东西坚硬无比,外物是不能损伤的,但是羚羊角能够击破金刚石,我刚才用的就是羚羊角。” “你是如何得知这个法子的?”中宗问道。 李隆基悄悄瞥了一眼李陶,笑着对中宗道:“臣曾经从书中看到过这个法子,今日恰巧用上了!” 中宗还没来得及高兴多大一会,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吐蕃使者上奏:“大唐皇帝,天可汗,我带来的手下有许多善于打马球之人,希望能与天朝比试一番。” 大唐打马球已经风扉朝野,皇宫就有专门的球队。既然吐蕃使者提出来了,若是不比那就没了面子,中宗便爽快地答应了。 皇宫的马球场设置是相当讲究的,可能是当时全世界最好的。在唐代,尤其是国都长安,马球场的。在球场的旁边设有亭子,可以让贵客观看比赛。球场的地面经过了精心的处理,相当宽广平滑。不但场地质量好,马球比赛还有固定的音乐伴奏。 第三百三十一章做钦差 与吐蕃的这场比赛也是击鼓伴奏,场下一击鼓,场上两拨人便拍马冲出。各是十人,手持顶端弯曲的球杖,追着大小如拳的一个红球,前后冲驰,相当热闹。吐番球手明显地占了上风,屡屡把小球击进了大唐宫廷球队的球门。 中宗神色黯淡,自言自语道:“要是我兄弟还在,打球如何会输给这些吐番人?” 中宗说的是章怀太子李贤,早年因为武则天的逼迫而自杀。 中宗正在难受,身边有人请战,一看又是李隆基。 “三郎,有什么事吗?” “陛下,让我们上场吧?” 中宗一看,李隆基后面还跟着虢王李邕、驸马杨慎交与武延秀。 中宗知道杨慎球艺很好,除了球艺出色,在球场建设方面也很有创意,眼前这球场就是根据他的方案用油料筑成的。 中宗考虑再三,于是换四人上场。四人面对着十名吐番球手,没有丝毫惧色,东西驱突,硬是从吐番人手里夺回了胜利。 此次接见宴请各国使臣与文武大臣,李隆基可谓是大放异彩,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除了李隆基之外,最大的赢家便是范氏商号了。宴会中的吃的、用的,大到胡桌胡椅,小到食盒竹筷,甚至赠送给使臣的绸缎茶叶、赠送给大臣家眷命妇的胭脂水粉,全部都由范氏商号无偿供给。自此以后,范氏商号的名气便在长安打响了,成为权势富贵之家竞相追捧。 宴请之后,中宗当即宣旨:恢复李陶蓝田王的爵位。 而在这场宴请的第二天,蓝田王李陶便失去了踪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 玉山关地处均州以北,是均州到关中的必经之路,镇守此处的折冲都尉名叫郑广。因为玉山关地理位置重要,朝廷每年都会派专使到玉山关检查军务。谁也没想到,今年奉旨前来的竟然是李陶。随行的除了裴岳、李白之外,还有兵部的职方员外郎廖彦。 李陶向中宗请旨来玉山关,自然是有他的用意,而他之所以点名让廖彦随行,就是因为廖彦的老家就在玉山关,他对这里的一切相当熟悉。 在关外的禹迹山中,有一座柳沉湖。柳沉湖中盛产柳蟹。别看这种柳蟹壳坚甲厚,可是经过蒸煮后。味道却是鲜美异常。李陶一行十人,身穿便装,来到了玉山关外,现在正是金秋十月,他鼻端闻着满街的蟹香,两手一使劲,勒住了马缰绳,他冲着街边的柳香蟹酒楼,咽了两口唾沫转头对廖彦道:“廖员外郎。到了家乡,也该尽尽地主之谊了,今日你得请客,让我们尝一下玉山关的清蒸柳蟹!” 廖彦望了一眼面前这位名动长安的传奇少年,眼神中充满了钦佩,他笑道“这个自然,一定要让蓝田王大饱口福。” 廖彦带着李陶一行。拥进了柳香蟹酒楼。等两盘子柳蟹端上来,廖彦愣住了。盘子里的柳蟹都被人从中间一刀切开了。这吃法和几年前不一样啊,廖彦掰开蟹壳,用嘴一尝,蟹味鲜香麻辣,口感还不错。可是仔细一品,蟹肉中竟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本想让李陶一饱口福,可看着李陶三人皱着眉头的模样,廖彦觉的颜面大失,他一拍桌子,不满道:“伙计,找你们掌柜来!” 柳香蟹酒楼的老板名叫解天宝。他不仅是酒楼的老板,也是店内的主厨,听到客人叫,他急忙一撩袍襟,快步走了出来。 解天宝一见廖彦,两个人竟一齐愣住了,他们可是从小在一起玩大的光屁股朋友。好朋友见面,自然亲热个不够,客套已毕,廖彦一指桌子上的柳蟹,不解地说道:“解大哥,我记得以前柳蟹并不是这个吃法,也不是这个味道啊?现在的蟹肉怎么有一股子土腥味呢?” 解天宝伸手挠了挠头皮,无奈地说道:“老弟入京为官,玉山关变化很大啊……如果不把柳蟹切开,再用味道厚重的麻辣汤去除土腥味,现在这蟹肉已经没法入口了。” 李陶见解天宝话里有话,刚要细问,就听酒楼外面一片喧哗,原来是折冲府得到了李陶入关的消息,郑广亲自领人迎了过来。 李陶没有办法,只得跟郑广来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馆驿。 郑广把李陶一行人安排停当,一抱拳说道:“蓝田王远路而来,鞍马劳顿,您先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备一桌上佳的蟹宴,好给您接风洗尘。” 李陶送走了郑广,越想越不对劲,他换上便装,从馆驿的后角门溜了出来,直奔柳香蟹酒楼。还没等来到酒楼前,就见解天宝上了一辆敞篷马车,那马车的后面还挂着两个巨大的蟹篓子,看马车去的方向是东城的禹迹山。 李陶点手呼过一辆出租的带棚马车,远远地跟在解天宝的车后。半个小时后,两辆马车来到了禹迹山的山口。可是偏僻的山口竟然有一队官兵把守,解天宝点头哈腰,对当值的军官说了不少好话,最后又拿出了两贯钱,官兵的领队一摆手,才算把他的马车放了过去。 李陶本来也想学解天宝的样子混过隘口,可是那帮官兵死活不肯,李陶没有办法,只好扯开嗓子叫道:“解老板,他们不肯放我过去,你帮我说句话啊!” 解天宝坐在马车上一回头,见是李陶悄悄地跟来,他只得硬着头皮回来,又掏了两贯钱,这才算把李陶也带过了山口。 李陶一肚子怀疑地来到了柳沉湖岸边。原来湖中柳蟹的捞捕都已经被折冲府垄断了,现在解天宝也只能用高价买湖中的柳蟹。 李陶独自一个人站在湖边,望着混浊的湖水,眼睛里都是怀疑的神色。逶迤的湖岸上堆积着很多黄褐色的泥土。两名在岸边巡视的官兵见李陶不买柳蟹,却一个劲地看柳沉湖,觉得他行迹可疑,冲着他大喝一声,道:“干啥的?” 解天宝一见李陶要闯祸,急忙跑了过来,把眼睛一瞪,训斥道:“就知道偷懒,还不过来干活!” 李陶急忙回到车边,帮解天宝把蟹篓子装到了马车上。等两个人坐车从禹迹山上回来,太阳都已经压到了树梢上了,李陶拍了拍解天宝的肩膀,笑道:“今天晚上郑都尉要请我赴蟹宴,明天解大哥可否帮小弟一个忙?” 李陶想请解天宝明天到馆驿中做一桌蟹宴,他要回请郑广。解天宝一听叫他做菜,顿时来了精神,在偌大的玉山关中,他就不信有人做蟹宴会比他做的好! 第三百三十二章消弥于无形 两个人在城门口分手,李陶回到了馆驿,刚把衣服换完,郑广请他赴宴的差人就到了。李陶领着裴岳、李白与廖彦来到了折冲府。守府的卫兵先将裴岳等人的兵器卸下,然后检查了半天,这才将李陶等人带到了中厅。郑广满面春风,招待得非常热情。 郑府的厨子刁神眼来自古城洛阳的魁元楼,人送外号蟹神。十只大小一致,形正脐圆的柳蟹被他挥刀切开后,全部下到了麻辣汤锅里。过了不大一会,蟹香飘出,刁神眼手里拿了个竹夹子,将汤锅里的柳蟹夹了出来,然后迅速地将它们在盘子里拼成了一只只整蟹。 李陶望着刁神眼的拼蟹技法,也不由得连连点头。郑广自负地笑道:“把十只大小一致的柳蟹切半煮熟,然后再将它们拼成原来的整蟹,这份眼力,那可绝对是真功夫啊!” 看着李陶点头,郑广凑到李陶的耳边,笑道:“蓝田王,在下挑厨子的眼光不错吧?” 李陶一边点头吃蟹,一边观察盘子中被刁神眼切开的螃蟹,等他吃罢两只肥蟹,一拍脑门,哈哈笑道:“我知道刁神眼能够快速拼蟹的原因了。” 李陶指着蟹身上的刀口,对郑广说道:“这些蟹身上的刀口都不是直的,被切开的角度全不一样,只要记住了其中一只切蟹的角度,就可以轻松地找到另外半只。” 郑广听李陶讲完,不由得连竖大拇指。李陶一语双关地笑道:“要是我的眼力不好,陛下怎么能派我来玉山关呢。” 郑广听完,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蟹宴一直吃到了二更,宾主尽兴,李陶见时候不早,抱拳告辞,临走时说道:“明天我要在馆驿中摆酒宴请郑都尉,您一定要光临。” 郑广连连点头道:“好,明天我一定讨扰!” 第二天。解天宝刚来到了李陶住的馆驿,守备府的卫兵便将馆驿层层包围了,馆驿中的兵器已经全部被卫兵们收走了。 郑广今天赴宴,他把刁神眼也带了过来,解天宝做的柳蟹都是刁神眼仔细挑选出来的,大小个头,分量颜色几乎全部一样。等解天宝给郑广拼了三只柳蟹端上来,刁神眼看着柳蟹身上被切得很正的刀痕。又检查了他自己在蟹身上做的暗记,这三只蟹拼得一点不差,都对成了原来的螃蟹。看来,这个解天宝的眼力要比他刁神眼还要高。 李陶看着两个人不甘心的样子,神秘地笑道:“其实解天宝切蟹的秘密都在他手里的那把菜刀上!” 郑广听李陶一说,急忙叫手下的卫兵把解天宝的菜刀取了进来,郑广把菜刀翻了过来,一看刀刃,先是一愣。接着呵呵大笑,原来解天宝切蟹的秘密全都在刀刃上——菜刀的刀头最锋利,刀身那部分就比较驽钝了,而刀尾那部分根本就是没磨的哑刃,这样锋钝不一的菜刀刀锋,切出来的柳蟹刀口自然不同,拼蟹的时候自然好认。 李陶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得意地说道:“郑都尉,这把菜刀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山河社稷刀,它最神秘的地方却不在那刀刃上!” 郑广一听,急忙把菜刀递给了李陶,叫李陶指给他看,李陶拿起了菜刀。装着醉酒,一个趔趄,把郑广抱在了怀里。 郑广看着李陶手中的菜刀就在自己的鼻子前乱晃,吓得他惊叫道:“蓝田王,你醉了!” 李陶摇晃着脑袋道:“我没醉,我还要告诉你这把菜刀的秘密呢!” 李陶虽然口齿不清,可他说的话郑广还是能听明白。原来李陶从菜刀的身上,竟讲出了朝廷的治国之策——那锋利的菜刀刀尖,自然用于对外御敌,而那半快不快的菜刀中刃,可比国家的律典刑狱,而那驽钝的刀尾,就是说朝廷处理犯了罪的有功将士时,一定要体恤再三,法外施恩。 郑广听李陶讲完,只觉得心里通通乱跳,他流着冷汗说道:“蓝田王,你说得太对了,你还是把菜刀赶快拿开吧!” 李陶把嘴巴凑到郑广的耳边,酒气熏天地说道:“郑都尉,你知道湖中的柳蟹为什么变了味道吗?” 郑广摇了摇头,李陶大声叫道:“因为有人往柳沉湖中倾倒了大量的黄土!”黄土倒进了柳沉湖中,改变了原有的水质,柳蟹就变得土腥味刺鼻了。为什么有人往柳沉湖中倾倒黄土呢?一定是有贼人在禹迹山中挖地洞,挖山洞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郑广听完,只觉得冷汗像小河一样流了下来。他急忙点了点头说道:“请蓝田王放心,我一定要把挖洞的匪人剿灭!” 李陶的胳膊松开了郑广,郑广刚要擦汗,没想到李陶摇晃着菜刀,说道:“郑都尉要是有抓不了的贼人,您说一声!”李陶忽然抡起菜刀,刀光化作一道闪电,冲着郑广的脑门直劈了过去。 菜刀的刀刃贴到了郑广的额头上,郑广只觉得一股冰凉的刀风直入脑中,他怪叫一声,吓得面如死灰,禁不住连打哆嗦。而李陶已经醉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他身体摇晃,手中的菜刀撒手,“哐啷”一声,砍在了倒地的板凳上。 第二天,郑广病倒了,李陶回长安的时候,并没去他府中辞行,李陶只给他留下了一封信。等郑广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李陶领着手下人都已经骑马走出两百里路了。 李陶在那封信上写道——郑广派人在禹迹山上修建山洞,囤积军粮,打造兵器的秘密已经被朝廷知晓了,现在幽谷关、南平关,已经各调了五万大军蓄势以待,郑广举兵起事之时,就是他彻底灭亡之日! 郑广看完信件,直觉得头痛如割,一股急火上头,他抱着脑袋惨叫一声,昏倒在床上。 第二天日上三竿,折冲府中的差人也没见郑广起床,等众人掀开帐帘的时候,竟发出了一片惊呼之声,原来郑广的脑袋竟裂成了两半,黑血流了一床。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李陶真是好刀法。他挥手一刀,凛冽的刀风竟把郑广的脑袋劈出了一道暗伤,等郑广急火攻头,脑袋竟一下子裂为两半!一场反叛的阴谋就这样被李陶消灭于无形中。 一轮红日高高地挂在禹迹山的山颠,柳沉湖浪翻蟹舞,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没有人再往水里倒脏土,估计很快肥美的柳蟹又该恢复到原来的美味了。 …… 第三百三十三章细作 夜色已深,在定州折冲都尉府的一间密室内,李五把谯王的密信交给徐天监。 李五是谯王的贴身侍卫,一身武功深不可测,此次谯王专门把李五派到定州,可见对此事的重视。 徐天监看了说:“李兄,末将这条命是谯王给的,请李兄转达谯王,末将一定按期举兵。” 李五笑着说:“有将军这句话,在下总算不虚此行。临行前谯王已交代过我,谯王登基后,将军是第一功臣。” “哈哈……”徐天监得意至极,“李兄是谯王跟前的红人,以后还望李兄多多提携。来,我们为谯王即将成为大唐陛下而干一杯。” 说着徐天监把密信放在桌子上,举起面前的酒杯。 正在这时,室内的灯火突地一暗,一个黑影如狸猫般潜进来,身法快速地伸手将桌子上的密信抓住。 “谁?”徐天监大惊之下,急忙施展擒拿手,黑影并不恋战,虚晃一招,弓身撞开窗户。 徐天监眼睁睁地望着黑影朝窗外逃逸,只得大呼:“快来人,抓刺客!” 等徐天监和李五追出去的时候,黑影早已跃上屋顶。徐天监急得直跺脚,旁边的李五冷笑一声,扬手向前一挥,一道金光闪电般往黑影飞去。黑影惨叫一声,从屋顶上坠下。闻讯而来的兵士蜂拥赶去,徐天监和李五追上前一看,地上只有一摊鲜血,并无黑影的踪迹。 徐天监冲手下喝道:“快去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李五皱皱眉,问:“这个人将军认识吗?” “当然认识,他是我府里的侍卫张成,否则这戒备森严的都尉府,外人怎么能进来?”徐天监恨得直咬牙根。 李五沉思了一会道:“看来此人必是细作。” 徐天监听得呆了,若他与谯王暗地来往谋逆的事情被陛下知道,那可就不妙了。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徐天监冷汗涔涔,半天才说:“李兄,这可怎么办呀?” 李五看了看天色,说:“徐都尉不必担心,此人已中了我的毒镖,谅他也活不过今天晚上。都尉可立即下令关闭四周城门,就说府邸失盗。对来往路人严加盘查。只要消息不外泄,朝廷拿不到证据也是枉然。谯王毕竟是当今皇上的亲儿子。等过了三天,哼,我们起事攻入皇城,还要那封密信干什么?” 一席话说得徐天监连连点头,这李五果然是个人才,处乱而不惊。徐天监连忙吩咐了手下如此行事。 其实,李五猜测得并不错,那个盗密信的黑影果然是细作,他是李申的手下。定州折冲都尉徐天监是谯王的亲信。李申为了能探听虚实,他秘密派人化名为张成混入都尉府。张成不辱使命,由于他武功不弱,便做了徐天监的侍卫。 恰好这天,李五奉命给徐天监送密信,被张成侦之,张成悄悄地伏在密室之外。偷听了李五和徐天监的说话,又窥到了密信,于是现身夺走密信。 张成夺走密信后,他跳上屋顶准备逃走,却不想李五的金镖厉害,射中了他的后背。他感到一阵剧痛,从屋顶跌落。幸亏张成功力深厚,急用千斤坠稳住身子,往后院奔去。 后院有一处马厩,是都尉府养马的地方。张成踉踉跄跄地跑过来,背后搜寻的官兵已越来越近,他忍住疼痛。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封密信送出去。张成看到马厩旁边的一间草屋内仍亮着灯火,来不及思索,猛地推开房门。 里面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正在修理缰绳,听到声音吓了一跳,他举着灯走过来,看到张成倚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后背上还插着一支金镖,鲜血淋漓。 “你……你不是张侍卫吗?怎么……”老头惊讶地说不出话。 “肖老伯,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我……”刚说到这里,因伤势过重,张成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这老头姓肖,是都尉府的一名马夫,为人比较忠厚。他见张成这副样子,暗想都尉府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他连忙扶住张成,掩住房门。 张成一把抓住肖老丈的手,恳切地说:“肖老伯,我和你虽然没有多少交情,但我知道你是个忠义的人,有件重要的事我想拜托你。” 说着张成从怀中掏出密信,把密信的情由说了一遍。 肖老丈听得呆住了,张成接着说:“三天之内,你必须把这封密信送出去,交给城外广安寺的住持。肖老伯,大唐王朝的命脉全系于你一人身上,请你务必答应我。” 望着张成眼中闪烁的充满期待的眼神,肖老丈明白了此事关系重大,张成在绝境之时托付于他,就是对他人品的信任。肖老丈蓦地涌起一股豪气,郑重地点点头。 张成挣扎着站起来,脸上露出一丝宽心的笑容,拍着肖老丈的肩膀说:“我现在去引开那群搜捕我的官兵,千万记住要小心,不然你的性命都难保。” 张成把密信交到肖老丈手中,一咬牙打开房门,冲入了夜幕里。 肖老丈仔细清除着地上残留的血迹,如果让府里的人知道张成来过这里,那么张成以性命相托的事就会败露。肖老丈虽只是一个马夫,但他懂得一诺千金的道理。不管怎样,这也是为了大唐的义举。整整一夜,肖老丈冥思苦想,筹划着送信的办法。 第二天一早,肖老丈给马喂草料,听到府里的人说,昨夜府里被盗去了一件准备觐见给皇上的宝物,徐都尉下令全城戒严,挨家挨户地搜查。后来盗宝人的尸体在城门口被发现,竟然是府里的张侍卫,可在他身上并未发现那件宝物。徐都尉怀疑城里还有内应,把城门都封锁了,出城要严加盘查。 肖老丈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暗想:这下不好办了,别说带着密信出城,看眼前的情势,就算光着身子,只怕也出不了城。 肖老丈绞尽脑汁也没琢磨出什么好办法,叹了口气,拿着扫帚清理马厩。 第三百三十四章穷途末路 这时,肖老丈看到马厩里那匹“照夜狮子马”拉下了一堆马粪。这匹宝马是徐天监的坐骑,一直跟着徐天监南征北战,徐天监珍逾性命,所以交由肖老丈单独精心饲养。肖老丈上前察看马粪,以判断宝马的健康状况。忽然,他发现马粪里裹着一颗石子,大概是马在吃草料时不小心咽下去的,石子不能消化,又排泄了出来。肖老丈愣了半晌,眼睛突地一亮,一条计策暗暗在他心里盘算着。 到了次日,徐天监来取马去校场操练,见“照夜狮子马”无精打采地立在马槽前,他把肖老丈叫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肖老丈诚惶诚恐地回答:“这两天关了城门,没有新鲜的草料送进来,只好用陈年的草料,宝马可能因此吃坏了肚子。大人请看,昨天还拉了一夜的稀。” 徐天监心急如焚,眼看着后天就要举兵起事,没有马他怎么带兵打仗,更重要的是这匹马是西域良种,日行千里,他是准备将马献给谯王的。 徐天监见状恨恨地说:“快去叫兽医来。” 肖老丈亦步亦趋走上前,说:“如叫兽医诊治,恐不是三五日的事。小人祖上曾在民间偶得一良方,专治马拉稀,立竿见影。” “哦?”徐天监闻言精神一振,说:“你有什么办法?治好了此马我有重赏。” 肖老丈笑着说:“城外有一处温水潭,一年四季潭水不冷,潭边生长着一种灯笼草,草质绵软,马吃了能除百疾。” “那我即刻命人多割点来。”徐天监正欲招呼跟随的亲兵传话。 “大人,听小人把话说完。灯笼草只在潭水附近生长,借用的是潭水的温度,一旦离了潭水马上就会枯死。枯草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必须将马牵到那里啃吃鲜草。”肖老丈平静地说。 徐天监此时一心只想着这匹“照夜狮子马”,哪里顾虑到其他。说:“你带着出城的手令立即去,越快越好。” 肖老丈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禁心里暗喜,刚转过身去牵马。 “等等。”徐天监手一摆,说:“我派两个人保护你去。” 肖老丈当然明白徐天监仍是不太放心,明为保护,实则监视。他唯恐露出了马脚。连忙神色自若地点点头。 肖老丈牵着马来到城门口,李五正带着一群兵士严密地搜查过往的行人。 肖老丈把出城手令交到李五手中。李五蹙着眉头问:“什么事?” 一名跟随在肖老丈身后的兵士附在李五的耳边说了几句,李五“哼”了一声:“现在是多事之秋,徐都尉怎么还有这种逸致,居然给马治病。” 他一双鹰目紧紧地盯视着肖老丈,朝那名兵士一挥手,对肖老丈问道:“灯笼草能治马疾,我好像从未听说过,你是不是别有居心?” 肖老丈神色不变,淡淡地说:“这是民间的土偏方。您是贵人,哪里会知道。要是大人觉得不妥,我去回复都尉大人,反正是都尉大人的爱马。” 李五疑心虽重,但徐天监毕竟是一方豪强,况且谯王这次举兵多有倚重的地方。李五是聪明人,当然不好忤逆徐天监的意思。他冷笑一声:“给我仔细地搜。” 话声刚落。兵士们已开始搜查肖老丈的身上,连马都细细看过一遍。李五见什么东西也没有发现,方才说:“快去快回,申时就得关城门。” 肖老丈点了点头,接过缰绳朝城门外走去。 走出一段路程后,肖老丈暗窥跟随的两名兵士不留神。猛地跃上马背,用手重重地击在马臀上,马顿时如箭一般向前蹿去。等两名兵士发觉时,只剩下一缕尘烟。 肖老丈骑着马径奔广安寺,他找到住持大师,说明了来意。 住持大师讶然问:“那封密信呢?” 肖老丈笑了笑,一指“照夜狮子马”。说:“在它的身上。” 住持大师不明所以,走上前瞧了瞧说:“在哪里?” 肖老丈又指着马腹,主持大师恍然大悟,称赞道:“果然好计!” …… “什么?郑广暴死,徐天监举兵前被擒,李五也被杀?”谯王听罢,重重坐了下来。 当年,谯王李重福被韦后赶出长安,任均州刺史,闷闷不乐地过日子时,倒也没想着要反叛。但是洛阳出身的张灵均却劝他举兵:“天下人皆已背离韦氏,若是举兵讨伐,一定会有许多人呼应的。” 谯王虽然有些心动,可还是多少有些犹豫。就在此时,被韦皇后由吏部侍郎贬为江州司马而正在赴任途中的郑愔,也促请重福崛起。郑愔的动机是因为憎恨韦氏,而张灵均所持的是皇帝长子成为天下之主乃理所当然。 好一会,谯王才喃喃自语道:“又是李陶,这难道是天意吗?” 三年来,谯王在张灵均的辅佐之下,暗中做了无数准备。无论是京城长安,还是各州县,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江湖异士,他网罗了许多人,财物兵器也积累了不少。就在一切有条不紊按部就班之时,李陶却似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了长安。 谯王的这个亲侄子似乎天生就是他的克星,李陶抽茧剥丝顺藤摸瓜,使得谯王暗中隐藏的势力一一浮出水面,而后一网打尽,仅仅数月时光,竟将谯王逼到了现在这般走投无路的地步。 张灵均劝道,“谯王万万莫要气馁,最为逆贼韦氏所憎恨、连在国都居住都不被准许的是谯王殿下你,相信天下的人都期待殿下即位才对。如今形势虽对我们不利,但也不应该放弃,在下认为,现在最好的途径是举兵进入洛阳,占领此城。” 洛阳有根深蒂固的反长安情结,太古时代,洛水之北的这座城是圣天子的国都,现在虽然被称为“东都”,但此地的住民都有历史较长安悠久的自负情结。正由于国都地位被夺,因而反长安的情结愈强。长安决定的任何事情都与洛阳无关,绝不承认,张灵均期待的是这样的感情。 第三百三十五章虎符被盗 名为均州刺史的谯王李重福,实际上并无兵权。张灵均劝他进入洛阳后,向左右屯营之兵呼吁,借其武力攻杀长安任命的东都留守,以割据洛阳。 郑愔这个时候已在洛阳等待李重福前来了,他草拟了新朝的草案,这让他兴趣盎然。谯王李重福当然将即位成为陛下,改元是必然要做的动作,新元号是“中元克复”……给……长安政权最好以和平手段吸收……任命郑愔为左丞相,张灵均为右丞相…… 在洛阳的郑愔,做的尽是一些一厢情愿的空想,行事不够慎重,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被李陶知晓,洛阳县捕吏已经做好了准备。李重福一行人,行至洛阳城外天津桥时,便为谏议大夫蒯正鹏所阻挡。 蒯正鹏的谏议大夫之职是李陶向中宗所推荐,蒯正鹏对蓝田王李陶还是感恩的。故而李陶找到蒯正鹏,让他持圣旨前往洛阳,蒯正鹏二话没说,便火速赶到了洛阳。 蒯正鹏先是对各营将兵发出如下檄文:谯王为先帝赐罪,理应居于均州,而今无故企图进入洛阳,其目的必在叛乱。此为诸君立功之良机,尚盼勿失获得富贵之机会。 洛阳城诸门无一不紧关大门。李重福等人的如意算盘是说服左右屯营的将兵,将之拉拢为同党,未料李邕的檄文早已送达这些地方,他们不但没有接受说服之意,更从营内射出如雨般的箭来。 李重福一行人企图制服留守军队,而留守府邸却大门紧锁。 “什么!不听天子命令?好!咱们走着瞧!……对!放火烧掉留守府邸吧!”李重福愤怒地发令,但左屯营将兵却在此时猛然攻打过来。想获得富贵荣华而抢功的他们,势力当然锐不可当。 不够周密的计划,结果是全盘皆输。李重福虽然逃往洛阳东北山谷,但第二天就因被穷追不舍,无路可逃,最后只有投水自尽。 乔装女人躲起来的郑愔被五花大绑带到衙门时,浑身发抖的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同样被缚在场的张灵均却神色自若。看到郑愔的丑态时。他慨然叹道:“和这种人共同举事,怎么可能不失败呢?” 两人都在洛阳被斩,谯王叛乱至此全部被平定。 …… 大唐兵部调动全**队的虎符,竟在一夜之间神秘地丢失。 “皇后娘娘,您看这事?”宗楚客小心翼翼道。 韦皇后恨恨道:“这个刘思南简直就是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自己顶罪去吧!” 宗楚客知道韦皇后还在为上次刘思南办事不利而恼怒,他笑了笑道:“皇后娘娘。这刘思南虽然本事不大,可在武将里还算是听话的。你也知道,那些武将桀骜不驯,若是把刘思南整下去了,换上一个有本事的,若不听皇后娘娘的,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韦皇后一听也是这个理,兵部可是一个重要的部门,若真换了刘思南这个兵部尚书。万一上来的是太平公主或是相王的人,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宗楚客见韦皇后心思有些松动了,便趁热打铁道:“皇后娘娘,所以说,这刘思南还得要保!” “可他这罪能保得住吗?”韦皇后心中没底。 “现在关键是要将虎符找到,只要找到了虎符,就肯定能保得住!”宗楚客道。 “这偷虎符之人必有所图。岂是能容易找得到的?”韦皇后摇头道。 “这虎符的确不好找,可并非一点机会也没有!”宗楚客提醒道:“要想找到虎符,非他出马不可!” 韦皇后心中一动:“嗯,这小子确实不凡,可是如今出了这事,他不看笑话已经不错了。怎么会出马帮我们呢?” 宗楚客脸上露出了老奸巨猾的笑容:“皇后娘娘出面或许他不会买这个面子,但若是陛下出面的话,他怎会不答应呢?” 韦皇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宗楚客见状不由松了口气,这事总算办成了。宗楚客之所以极力为刘思南说话,并非他与刘思南关系有多密切,完全是看在刘思南送给他那株三尺多高的红珊瑚树和两颗深海夜明珠的面子。 …… “陶儿,你看这事……”李显征询着李陶的意见。 李陶看了一眼坐在李显身旁一言不发的韦皇后。他何尝不知这是韦皇后的意思,可李显的请求他却无法拒绝。 “阿翁,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会尽最大努力找到虎符的!” “陶儿,那就辛苦了你!”李显慈爱地看着自己这个贴心的孙子。 李陶笑了笑,不再说话。 …… 刑部总捕头古云飞,对各州府县道中的弟子传下铁令:一定要在三天之内擒住那惊天的窃贼,将干系极为重大的虎符完璧归还给兵部衙门。 古云飞亲自率领十二名捕头追查此案,万万没想到虎符没有追回,他却在京畿重地太平府惨遭不测。他的嫡传大弟子六扇门第一捕快雷雨迅速赶到了太平府。 雷雨在石阶下的报丧盆中投进了七八串纸钱,在焚化冥币的焦糊味中,一片片纸灰如夜蛾般随烟火飞起,他的眼泪也成串地落了下来。 就在此时,雷雨身边突然出现了一支手也向报丧盆中投着纸钱。 “蓝田王,是你?”雷雨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庞。 “是我!雷捕头,你要节哀呀!”李陶劝道。 雷雨点点头:“师傅常告诉我们,捕头死在缉凶任上,是我们的宿命,想必我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李陶默然不语。 雷雨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知道,师父的心早就死了,在赵彦山自尽的那天,他就当自己是个死人了。这一次的殉职,对师傅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陛下已经授命我侦办虎符被盗之案,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查出这幕后之人,找出虎符,决不能让古总捕头蒙羞!”说到这里,李陶看向雷雨:“雷捕头,我需要你的帮助!” 雷雨点点头:“蓝田王,您放心,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异兽 太平府的三名忤作替李陶与雷雨轻轻推开殓尸房的房门,古云飞的尸身就平躺在两块门板拼成的殓床之上。 古云飞的遗体上覆盖着血渍斑斑的白布,雷雨哭了一声:“师父!” 泪水夺眶而出! 李陶听到雷雨的一声惨叫,他的心中也不由得针刺般地痛了一下子! 一名年老的仵作在古云飞的头前上了一炷香,对古云飞遗体深深地一揖,口中喃喃地念道:“独厚我公,雍荣足崇。怅望不见,杳杳音容。履仁蹈义,虔敬无觞。神其有知,鉴我心香。” 叨念完毕,戴上麂皮手套将蒙尸的白布一揭到地,露出古云飞血肉模糊的尸体来! 李陶望着古云飞皮开肉裂的下腹,和腹洞中血肉模糊的脏器,不由惊叫道:“这是什么歹毒的兵器,竟然造成了这么严重的伤害?!” 老仵作将古云飞的尸体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他用手指着古云飞左胸肋骨缝中一处窄窄的刀疮,说道:“据老夫当忤作三十八年的经验看来,是这贯心的一刀,夺去了古总捕头的性命!” 刑部捕快是朝廷之官,要接受朝廷法度的约束;另一方面,他们又要直接和江湖人士打交道,必须要熟悉江湖规矩。正因为如此,他们进得衙门,出得江湖,遇到的事情千奇百怪,处理事情灵活多变。他们是衙门中的江湖人物,是江湖中的衙门掌门。他们代表衙门统管江湖一方,在江湖上拥有极大的权力,却也同时被不为朝廷效命的江湖豪杰所不齿。故而,他们死在江湖人手中,也是常事。 雷雨小心地揭开恩师胸口上被鲜血粘在一起的衣服,他用手指比量着那个窄窄的刀口,咬牙切齿地道:“江湖中能施用细刀的高手无非马、彭、花、齐四家,但他们凭武功却杀不了师傅,剩下的只有一个。杀死老掌门的人一定是落花刀派的掌门袁风!” “袁风?怎么会是他?”李陶皱眉道。 “蓝田王认得这袁风?”雷雨诧异地问道。 李陶点点头:“我在铸剑山庄查案是见过他,他当时还帮过我的忙。” 另两名年轻的仵作,从墙边摆放凶器的木架上取下那把杀死古云飞的凶刀,递了过来。 雷雨单手接过,用左手的食中二指,轻轻地滑过细细的刀身,最后手指停在蘸着‘落花’两个字的刀脊上。不会错。一定是袁风的那把落花刀,在太平府方圆五百里的地面。也只有袁风才有杀死古云飞的功力! 老仵作听罢雷雨的分析,点了点头。可马上又有个问题摆在了李陶面前。古云飞小腹上的巨疮伤口边缘粗糙,不象是锐利的兵器所致,如果说是被人一爪裂腹,但前腹上两个贯穿后背的血洞又做何解释呢? 老忤作挠着脑袋想了半天,对着李陶犹豫道:“蓝田王,我有一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陶笑道:“在这方面你是行家,有什么话你直管说便是了!” 老忤作猜测道:“我想,古总捕头小腹上的巨疮会不会是什么野兽用尖角顶的呢?” 李陶听完怔住了。 老仵作正想为古云飞的尸身盖上殓布。忽听到门外一阵大乱,在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后,接着又传来了高呼打斗的声音。 李陶与雷雨推开房门跳到院中,只见院内的青砖地上,横放着一只六尺见方的铁笼子,铁笼子的上面覆着一层黑布,将铁笼子扛来的老者眼睛望天。傲气十足地站在铁笼旁,已有七八名捕头被他打倒在地。 狂傲的老者看着双眼都已哭红的雷雨,问道:“刑部六扇门总捕头雷雨?” 李陶在一旁认出了面前的老者,正是袁风! 李陶挥手止住了众捕快的围攻,向袁风一拱手道:“袁掌门,别来无恙呀?” 袁风先是一怔。接着爽朗地笑道:“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蓝田王!真是很巧呀!” 李陶淡淡道:“兵部虎符被盗,我奉陛下之命前来查找虎符。” 袁风还要说话,却见雷雨用右手中的落花刀指着他恶声道:“袁风,你杀死我师父,今天我要为师父报仇血恨!” “尊师并非袁风所杀,十天前我那把落花刀便丢失了!”袁风一眼看到雷雨手中的落花刀,吃惊道:“我的落花刀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你讲的鬼话。谁会相信?”雷雨大喝一声,将落花刀丢在一旁,纵身飞起,双掌流星般照袁风头顶上击来! 袁风两掌硬接雷雨的拼力一击,他的双足被击陷在院内的砖地之中! 李陶还是第一次见江湖人士交手,他退到一边,饶有兴趣地瞧着场中二人。 雷雨见自己一招无功,纵身而起,“砰砰”又是两掌,竟将袁风小腿全部击进地面。 雷雨发出这威力极大的连环三击,两条胳膊也被震得酸麻不已。两人功力在伯仲之间,要分输赢至少也得在两百招以上! 袁风从砖地中拔出腿来,拾起地上的落花刀,傲然道:“臭捕头你想栽赃陷害,袁风也不怕!” 雷雨对袁风的敢作敢当也确实无话可说,他想了想道:“如果想让雷某相信,你必须拿出证据来!” 袁风伸臂挥掌,铁笼子上的黑色布罩已被他的掌风扫了下来,露出笼中一只纯白色的两角山羊来! 袁风对雷雨道:“在五老峰长愁涧中追捕偷刀贼时,我的门人弟子施用‘绝命伸钹’擒下了盗贼所携的异兽,如果雷捕头你能查到这只异兽的出处,自然可以分辨出谁是凶手了!” 李陶与雷雨互视了一眼,若是能够找到凶手,自然能够找到丢失的兵部虎符。 李陶好奇地走到人臂粗的铁栅前,好奇地看着铁笼中毫不起眼的两角山羊,两角山羊也抬起头来,一双碧油油的眼睛直瞪着李陶。 李陶睁大双眼,越瞧越别扭,这头山羊的脑袋上似乎缺什么。 “它,它竟然没有嘴巴!”不知是哪位捕快喊了一声。 怪羊仔细地端详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最后又瞪大双眼望着捕头们。 有嘴巴叫山羊。 没有嘴巴的山羊又是什么怪物? 第三百三十七章蒙面女子 李陶望着怪物,口中不由得惊问道:“它,它究竟叫什么名字?!” 深锁双眉的袁风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但是我想尽了各种招术,就是没有办法将它杀死!” 雷雨闻听此言,暗自好笑,从身旁捕快的手中夺过一把利刀,将刀身探进铁栅中,对着那笼中的怪羊挥刀便砍! 铁笼中的怪羊不闪不避,手指粗的铁条都能砍得断的利刀砍在它身上竟浑然未觉。 雷雨用尽全力,连砍了十七八刀,只累得气喘吁吁。 袁风摇头道:“在五老峰的长愁涧中,袁某曾经将它浸到寒潭中三个时辰,可最后还是没能要了它的性命!” 雷雨丢掉利刀,对身旁的捕快吩咐了一声,十几名捕快转身跑出府衙,用布袋子买回了二三百斤木炭,全部堆在地上点燃后,将装着怪羊的铁笼子,平放到了那烧得通红的炭火之上! 怪羊在炭火中摇头摆尾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那年老的仵作一拍脑袋,叫道:“我终于想起它的名字来了,它的名字叫做‘患’!” “换?!”李陶惊诧道。 “蓝田王,是‘患’。在《山海经》的《南山经》中有载:咸阳山往东百里曰旬山,有兽其状如羊而无口,不可杀也,其名为‘患’!还有人管它叫‘不死兽’!”老仵作引经据典,一口气便背诵了一篇古书。 听到“不死兽”这三个字,院中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木炭堆中的铁笼子已被烧成了红色,笼中的那头不死兽却仍然神态安祥。 雷雨正没办法的时候,忽听得殓尸房的房脊上传来了一阵“咯咯”的娇笑声,道:“想杀死‘不死兽’,你们别白日做梦了!” 李陶向房脊看去,原来是一个蒙面的白衣女子立在房上,李陶看着她的身形似乎觉得有些熟悉,可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袁风用手指着立在房脊上的蒙面女子。对雷雨道:“就是她盗走落花刀,古云飞被谁所杀,雷捕头还是找她去问吧!” 还没等雷雨有所行动,就听‘轰隆’一声响,两扇紧闭的榆木院门被撞倒于地,尘土飞扬间,又有一只不死兽。挺着寒光闪闪的双角,冲进院来。两名阻路的刑部捕快已被撞翻于地,它鬼魅般地奔到了木炭堆上的铁笼子前,铁笼中的那头不死兽一见到同伴,将半个脑袋探出笼外,与笼外的不死兽交头接耳,神态甚是亲昵。 撞门而入的不死兽,后退三步,前蹄当空立起,在下落的瞬间。挺起头上的尖角便向铁笼的栅栏上撞去。 雷雨一见这撞门而入的不死兽要营救笼中的同伴,抢过身边捕快掌中的一根熟铜棍,两手高高举起,黄光一闪间,已砸中了笼外不死兽的后背,那头不死兽身受重重的一棍竟不闪不避,仍是奋力地向铁栅上撞去! 烧得通红的铁栅在不死兽的狂撞间。已是受力弯曲。笼中的不死兽已从撞弯变大的铁栅空隙中逃了出来! 雷雨一见这两头不死兽要突围逃跑,铜棍一横率众捕快们阻住了出路! 那头破门的不死兽一见有人阻路,直向雷雨的小腹上撞去! 众捕快们高呼一声:“小心。” 雷雨将手中已被打弯的铜棍一横,竟穿进了不死兽的一只鼻孔中,从不死兽鼻腔中发出一声低吼,歪首一挣。雷雨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熟铜棍再也把持不住,还滴落着不死兽白浓般鼻涕的铜棍,已飞上了天,翻滚着跌落到了七八丈远的院外。 不死兽在众捕快的惊呼声中,低头挺角向目瞪口呆的雷雨继续撞去,一旁的李陶终于明白古云飞小腹上的两个血窟窿是怎么回事了。 雷雨情急之下。伸手便将不死兽头顶的两只利角捉住!不死兽的两只尖角冰凉,从它的两只鼻孔中呼出了一阵阵死鱼般的臭气,他急忙摒住了呼吸。 不死兽凶性大发,将雷雨原地挑起一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两只不死兽一前一后,紧跟着那屋脊上的白衣女子向北城的方向逃了下去! 事关恩师的血仇和丢失的兵部虎符,雷雨启身便追。 袁风与李陶如影相随…… …… 率兽逃命的蒙面女子身发奇香,这倒给紧追不舍的雷雨省下了不少认路的麻烦。 两个人的轻功根本就差不到哪里,经过半日穿府过县的苦追,雷雨最后将这名蒙面女子追到了天涯山山麓的一座草庐前。 白衣蒙面的女子依竹而立,长发衣襟随风轻飘,此情此景,就好似那思凡的九天仙女,不小心落到《寒山拾月图》之中,那两只可怕的不死兽就趴在她的脚边。 李陶与袁风此时早已不见了踪影,雷雨倒也并不胆怯,他立在竹篱外,恶声道:“杀人盗符,你好大胆!” 白衣女子轻笑一声道:“虎符确是小女子燕中仪所盗,但持械杀人的却别有其人,难道雷大捕头不认识突厥圣水宫的这两只雌雄不死兽吗?” 若是李陶在这里,听了白衣女子的话,他一定会想起这名女子是谁。她正是娑娜在突厥时的闺中密友,突厥的国师阿史那竟流的唯一女弟子圣水宫宫主燕中仪。燕中仪武功颇高,李陶在突厥王庭与同俄定下三场的比试中,燕中仪在第二场中轻松战胜了突厥第一勇士阙特勤,李陶对她印象颇深,难怪一见她便觉得眼熟。 雷雨用眼睛望着趴在她脚边的两只不死兽,诧异道:“莫非杀死我师父的凶手是你师父阿史那竟流?” 燕中仪冷笑不语。 雷雨咬牙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命来!” 说罢,雷雨飞身而起,两爪如钩,直向燕中仪的头颈处抓来。 燕中仪急忙闪身,虽然避开了雷雨百无失一的‘扫眉抓’,但脸上的蒙面巾却被他一把撕下,露出一张好看的粉脸来。 两头不死兽从她身后绕出,一左一右,已将雷雨围在了中间。 第三百三十八章金钗 雷雨被燕中仪的美貌惊得一愣,但想起国仇家恨,又一次飞身扑上。 燕中仪从怀中一摸,竟摸出了两条五彩的丝带,她口中一笑,媚态横生,彩带竟若灵蛇般直向雷雨身上缚来。 两头不死兽随着彩带飞舞,直往他身上顶来。 雷雨右手一探,取出自己的独门武器‘结义索’,他五个手指套进那索尾奇妙的五个小银环,漫空一卷,竟将燕中仪手中的两条彩带缚住,雷雨手中的结义索奋力回撤,燕中仪一声惨呼间,彩带撒手,雷雨的结义索漫空一划,索端缚着的两条彩带全部缠到了不死兽的身上。 两头不死兽被彩带所缚,翻滚着已倒在了地上。 燕中仪挥带缚人,却遇到了操索办案的公门第一人雷雨,无怪乎她一招吃瘪,败得稀里哗啦了! 雷雨手中的结义索真如灵蛇出洞般,朝燕中仪的身上缚去,燕中仪最终还是没能逃出怪索的笼罩,两条手臂已经被绑到了一起,雷雨牵绳一抖,燕中仪已被硬拉到了他的身前。 雷雨凶巴巴地,道:“阿史那竟流现在哪里,兵部的虎符又被你们匿在何处?” “想要兵部虎符,等下辈子再说吧!”燕中仪身形一纵而起,正要逃脱,雷雨右手中的结义索一抖,燕中仪惊呼一声,仰天倒在了地上。 两头不死兽解脱了彩带的束缚,在地上站起,又一次向雷雨挺角攻来。 燕中仪倒在地上一滚,在结义索中挣脱身子,两条腿猛踢雷雨的下盘,口中幸灾乐祸地道:“找不到虎符,大唐兵刑两部的那帮凶官匪吏个个脑袋都得搬家!” 雷雨退得快,两条腿也被燕中仪踢中了七八脚,雷雨怒吼一声,手上的结义索一抖。缠在一头不死兽的尖角上,雷雨借力施力,用结义索牵着一头不死兽朝另一头的身上撞去。两头不死兽‘轰’地撞在一起,一齐往燕中仪的身上砸去,燕中仪滑若泥鳅,在地上一滚,已翻出了两丈。 雷雨正要扑身上前。已经站起的燕中仪右手在发髻上一摸,抖手便对着他打出了一道金光。雷雨探手将打到自己面门的暗器接住,托在手中一瞧,竟是一枚造型奇特的凤钗,他的心中不由一动,问道:“这枚凤钗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燕中仪一见母亲留给自己的信物竟落到雷雨的手中,心中大急,正待不顾一切上前抢夺,只见雷雨在怀中一摸,竟也取出同样的一枚凤钗。两枚凤钗除了雷雨的那一枚稍大一些,无论造型和款式竟然一模一样! 雷雨和燕中仪不由得惊呆了。 忽听天涯山的深处,响起了一声悚人的长嗥! 长嗥声中,那两只倒地的不死兽又摇摇晃晃地站起,一前一后用尖刀似的利角,疯狂地撞向了雷雨! 不死兽的两只尖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们任杀不死。同时又是力大无穷,一旦长时间的缠斗,最后吃亏的肯定是雷雨自己! 雷雨身形斜飞而起,到了院中那间草庐的屋顶之上。身形还未站稳,只听燕中仪一声尖叫道:“小心暗器!” 雷雨的双足已经深深陷入房顶的茅草之中,他还未等有所行动。只觉得双腿被千百只蚂蚁一齐狂咬。 屋顶的茅草之中,竟遍藏着圣水宫的独门暗器‘千蜂针’,雷雨一招失陷,真的是难以拔足了!随即茅屋的四面木墙中喷出了硫磺粉来,硫磺粉被木桌上的油灯点燃后,茅屋立时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燕中仪一见雷雨遇险,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屋中。在浓烟烈火中纵身而起,双掌冲着雷雨陷足的屋顶击去! 雷雨被燕中仪两掌击中足底,借力施力人已从火苗乱窜的屋顶上跌了下来!他腿上所中的千蜂针根根入肉,几百个针孔细血涓流,他的两条大腿真的是动不了了! 院中的两头不死兽好像极惧火光,距离雷雨两丈就是不敢靠前。燕中仪在院中湿漉漉的草地上将身上的火苗压灭,她的两只衣袖上已流满了鲜血! 燕中仪启掌将雷雨击出屋顶的时候,两条胳膊上也是受到了千蜂针的攻击,看她痛苦的表情,十天半月之内两条胳膊是不能用力了! 雷雨问道:“我父母在二十年前深入突厥擒捕一名要犯时,曾留给我一枚金钗,不想他们在办案时却双双殉职,这枚金钗一定是我母亲的遗物,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燕中仪真的不敢相信代表自己身份的金钗,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口中咽咽地,道:“是突厥国师阿史那竟流将我抚养长大,这枚金钗从小就陪伴着我,可他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金钗的来历,只说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你难道是我的亲哥哥?” 雷雨皱眉道:“我不知道,你救我一次,我领你的人情,但是有一点你要搞清楚,纵然是我亲妹妹,我也不会徇情枉法,让你逃过大唐律法的责罚!” 燕中仪见雷雨还端着捕头的架子不放,着急地道:“这事咱们放在后面再说,圣水宫的不死兽惧怕明火,可这座茅屋一旦烧完,谁也无法保证它们会不会再对你客气,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逃走,再过一会儿,你想走都难了!” 雷雨半躺半坐,两腿上的针疮痛得他五官都已变形,哪里还有逃命的力气啊。 茅屋上的余焰渐熄,雷雨双手伏地几次想站起来,双腿却无法吃力,急痛攻心之下,满头满脸全部都是豆大的汗珠。 燕中仪见雷雨还在硬撑,低身转体,将一个后背全给了雷雨,道:“真是好人难当,你赶快抓住我,让我背着你逃命吧?!” 茅屋上的余焰已全部熄灭,只剩下残垣焦木犹吐余烟。两头不死兽的怪眼中凶光大涨,一前一后四只如牛耳尖刀般的利角,直冲雷雨顶刺而来。 雷雨一声惊呼间,双手已牢牢地搂住燕中仪的脖颈,说什么再也不肯撒手了。 燕中仪背起雷雨,朝北斗七星下面大突厥的方向撒腿便跑。 第三百三十九章临时避难 突厥国师阿史那竟流和燕中仪潜到大唐,燕中仪先行在袁风处盗得落花刀,然后又潜入兵部盗出调兵用的虎符。阿史那竟流用落花刀将古云飞杀死,这原本就是嫁祸于人的诡计,原计划只要落花刀派与刑部捕头一旦火拼后,他与燕中仪也好从从容容地逃出燕门关,万不想其中一头不死兽被袁风抓获,阴差阳错之下,竟出现了燕中仪背负不能行动的雷雨逃命的难了之局! 天涯山山脉绵亘百里,主峰名叫青玉。 燕中仪绕着青玉峰北行十里,借着月光,来到一片山谷的空地,空地上全部都是矿坑,矿坑中间是一座炼铁的洪炉,洪炉高有两丈,拖着五六丈长的月影孤独地立在山谷中。 燕中仪背着雷雨从石炉底部裂开的墙缝中挤了进去。炼铁的洪炉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面是一个将铁矿石和黑煤混在一起燃烧的炼化炉,铁矿石被烧成铁水后,就会沿着炉底的孔洞流到下边,而雷雨和燕中仪所处的下部正是让铁水淌出的引流炉。 这种临时避难的场所,每隔几百里她便会布置一个,燕中仪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在盗取虎符后逃亡的路上,她也需要休息吃饭和疗伤! 燕中仪背立在引流炉中一个极为简陋的木床边,将紧揽着自己的雷雨唤醒,昏睡中的雷雨睁眼撒手,人已歪倒在木床之上。钉在他腿上的千蜂针受到压撞,只痛得雷雨满头满脸全是冷汗。 燕中仪关心地道:“我是不是弄痛了你?” 雷雨歪倒在木床上苦笑,道:“我累了你一路,你跌了我一跤,我们算是扯平了。” 燕中仪左右歪首,在肩膀上擦去脸颊上的热汗,将一盏油灯用牙齿叨到雷雨面前,在点灯的时候,怀疑地道:“你真的是我的亲哥哥吗?” 雷雨瞪了她一眼道:“我可不敢有你这样偷兵符的好妹妹!” 言毕,雷雨从背囊中摸出一块磁石。将自己的两腿和燕中仪双臂上所中的千蜂针全部吸了出来,然后又仔仔细细替燕中仪包扎好伤口。 燕中仪见雷雨还再跟她生气,一脚将一个尺半高的木桶,从床后踢到了雷雨坐的木床前。讨好地一笑道:“你猜一猜,这木桶中装的是什么?” 雷雨用鼻子嗅嗅紧盖的木桶,道:“木桶中装着什么东西我怎么会知道?” 燕中仪笑道:“想痛了脑袋你也猜不到桶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雷雨不服气地想了半天,拣自己爱吃的讲道:“桶里面一定有只怀安百草集的风鸡腊肉。野柳镇王二嫂的熏肠也会有的,里面还一定不会少了女孩子喜欢吃的粮果和密饴。最后,应该还有一瓶酒。” “是一瓶波斯葡萄酒!”燕中仪笑道:“看来我们真是兄妹,否则胃口怎么会是一样?” 雷雨双手用力启开密封着的木桶盖,里面竟‘吱吱’一阵乱叫,四散奔逃出十几只灰褐色的山鼠,两人不由得一齐愣住。 “它们偷吃了你的风鸡腊肉与熏肠还有糖果和密饴!”雷雨结结巴巴地道。 “就给我们留下了一瓶葡萄酒!”燕中仪恨恨地道:“它们一定和阿史那竟流的不死兽是一路的!” 雷雨倒在床上大笑,道:“这已经很不错了,我们有座可以遮风挡雨的住处,还有一张能够睡觉的木床。有酒可以喝,还有人互相陪着说话,和幕天席地的阿史那大国师比起来,也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了!” 坐在床沿上的燕中仪也被他给说乐了道:“能有个哥哥真是人生一大乐事,这瓶波斯葡萄酒你可以比我多喝一小口,算是奖励吧!” 雷雨苦笑着摇头,却发现自己的右衣服袖上。不知何时沾挂着一根银白色的不死兽的毛,雷雨小心地将粗若猪鬃的兽毛用右手指取下,左手捏住另一端,两手用力之下,兽毛好被他越拉越长,等到松手那兽毛又回缩成原来的模样。 燕中仪笑道:“我曾经在圣水宫中。将不死兽的一根兽毛用护身的短刀斩了七八十下,可最后还是没有将其砍断,我看你就不要枉费心机了。” 雷雨望着燕中仪问道:“大唐兵部的虎符究竟被你藏到哪去了?” 燕中仪不耐烦地道:“你爱信不信,兵符我早就交给阿史那竟流了,看在你是我哥哥的分上,我再帮你夺回来也就是了!” 辗转的雷雨到了半夜才刚刚睡着,却被头顶炼化炉中传来的响声惊醒。雷雨歪首听了一会儿,对惊醒的燕中仪小声道:“是不是有人在上面添炉呢?” 燕中仪背着雷雨下了木床,凑到底层炉壁上的缝隙前,借着月光,只见头戴着青铜面具的阿史那竟流站在炼铁炉前,正将拾来的干柴和一堆混好了的黑煤矿石先后投进了炉内。 雷雨望着鬼魅一般的阿史那竟流,煞眉道:“你可认得他是谁?” 燕中仪小声道:“他就是我师傅阿史那竟流。” 阿史那竟流将炉添罢,找来了一个长长的枯枝用火点燃,从引流炉的炉门探了进来,在流淌铁水的圆孔下,将炼化炉底层的木柴点燃! 雷雨也不明白阿史那竟流究竟想干什么,自己的双腿又不能行动,如果强行冲出去向阿史那竟流冒然逼问虎符的下落,不用想也是在以卵击石,燕中仪背着雷雨躲到底炉的角落中。随着二人头顶的炉火熊熊燃起,底炉的温度也是一点点升高,最要命的还不是令人无从躲避的高温,而是那一股股飘来的浓烟,如果二人不小心咳嗽一声,真的让阿史那竟流听到,恐怕立时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燕中仪叼来了半瓶喝剩下的波斯萄萄酒,雷雨将衣襟撕下两块,用酒将衣襟淋湿后,分给燕中仪一块,二人在浓烟中各自掩住了口鼻。 顶炉烧了半个多时辰,燕中仪和雷雨口干舌燥,衣服已经全被汗水所湿,一股色若红莲的铁水从两人头顶上的引流洞中淌了出来,沿着铁槽流到了炉外的石桶中,阿史那竟流取出来一只铁勺,唤过两只不死兽,竟将那热得可怕的铁汁,一勺勺灌进了它们的鼻孔! 第三百四十章虎符被毁 滚沸的铁汁从不死兽的鼻孔内灌到了它们的肚腹中,它们不仅丝毫未觉得痛苦,神态反而还相当享受,是酒足饭饱后的那种享受。 灌罢铁汁,阿史那竟流丢掉铁勺,仰天大笑道:“谁能想到虎符已被我化为铁水,早已灌进了不死兽的腹中,兵部的狗官刘震南,我看你领着人马还能到什么地方去寻找虎符!” 雷雨亲眼看到这骇人的情景,阿史那竟流是想把兵部尚书刘思南置于死地,他们之间莫非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阿史那竟流借着火光,从怀中摸出两只闪着金光的什物,用充满柔情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随后铜面具下的两只眼睛凶光频露,道:“骆师妹,虎符被毁,兵部的狗官刘震南丢了脑袋,当年的血仇就算报了一半了。落花刀派的袁风杀了你,这一段血海深仇,我也一定要替你讨还,落花刀派,本国师也一定要你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言毕,率领着不死兽向落花刀派五老峰的方向奔去! 燕中仪背着下肢受伤的雷雨走出了匿身的底炉,两个人站在星空下的空地上大口喘着新鲜的空气! 雷雨在燕中仪耳边轻声地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杀死它们吗?!” 燕中仪望着满头满脸全是炉灰的雷雨,道:“这两只不死兽相传是大禹治水年间,为害人间的怪兽的遗种。阿史那竟流在将其猎得后,曾将大突厥的能人异士,聚集在圣水宫中,他们想出了上百种匪夷所思的办法,折腾了半年,最后也没有将它们杀死,为了彻底地毁了大唐的虎符,阿史那竟流才想出这化符为水,喂兽为食的天下第一损招!” 雷雨听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止一次地听到兵部的刘尚书说起。雁门关关外大突厥的军队调动频繁,与雁门关大唐的守军战事一触即发,在这个剑拔弩张,两国交恶的非常时刻,阿史那竟流伙同燕中仪盗走了兵部的虎符,原本就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地。 兵部的虎符净重六七斤,是将一只回首望月的镏金铁虎从头至尾一分为二。需要调动军队时,兵部留下一半。另一半会交给听调的军队,做为调动的凭证。这么沉重的虎符,竟然被不死兽当成了食物,如今只好跟着这两只怪兽,等自己腿伤全愈后,见机行事了! 燕中仪背着雷雨远远地跟在不死兽后面,向落花刀派所在之地五老峰狂奔! …… 就在燕中仪和雷雨赶路之时,李陶正坐在袁风的对面。 “袁掌门,你为何不能帮帮我呢?” “蓝田王。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江湖险恶,一旦与朝廷沾上边,肯定不会善了,我是不想淌这趟浑水!”袁风摇头苦笑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陶好奇地问道 “既然蓝田王问起,那我也不怕丢人,我曾经因一念之差就吃了这样的亏……” …… 当年。燕山以南,黄河以北,江湖上有三大门派:一是大名府万胜镖局的霍家,大当家霍敬水;二是永年城凌云飞袖门派的司马家,掌门人司马轻烟;三是太平府的落花刀派,当家人便是袁风。 这三人中。若论武功,霍敬水最高;若论智谋,司马轻烟最强;袁风武功、计谋虽略逊于他们两个,但为人豪爽,所以身边有一批肝胆相照的兄弟,其势最盛。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三强鼎立!于是这三家门派之间明争暗斗不断,只是谁也无法置对方于死地。 当时的袁风还是个年少气盛之人。他不到二十岁便将本派的落花刀法练到了第七重。师父生前告诉过他,如能练到被人称为“天纵奇才”的师祖那样第九重时,他便可无敌于天下。到那时,无论是万胜镖局的霍家还是凌云飞袖门派的司马家,就都不在他的话下了。只是事与愿违,这几年来,无论袁风再下多大的苦功,刀法却始终再无进展,一想起这个,袁风就不免郁郁寡欢,由此落下了心病。 这天傍晚,袁风的几位兄弟从猎来一只野猪,他们在后院燃起炭火,支起炉架,硬拖了袁风一起喝酒猜拳行令,吃烤肉品野味。 突然,门派中一个小弟子王六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喘着粗气向袁风报告说:“外面来了位客,说是要见掌门人。” 袁风将手里的酒碗朝地上一放,问:“来的是何人?” 王六回答道:“是……是凌云飞袖门派的司马轻烟。” “他来干什么?”袁风拧紧了眉头:“这小子满肚子鬼心眼儿,他上门来,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走,兄弟们,随我去会会他!” 在落花刀派的接客大厅里,坐着一位干干瘦瘦的中年人,头戴瓜皮小帽,嘴唇上留着两撇枯黄的胡须,看上去似乎毫不起眼,可他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司马轻烟,有人称他“鬼见愁”。 袁风干笑着,抱拳迎了上去:“这是哪阵香风把司马兄的大驾给吹来了?” 司马轻烟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回礼说:“好久不见,骆贤弟真是越发精神了!愚兄冒昧登门打扰,还望贤弟莫要见怪。” 袁风一听这话,顿时脸露戒备之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都说司马轻烟这个家伙是个有名的笑里藏刀的主儿,此刻,他一见面就说起了好听的奉承话,不知肚子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一想到这些,袁风本能地有些紧张,便问道:“不知司马兄连夜登门,有何指教?” “无事不登三宝殿,愚兄我有一件大事,想跟骆贤弟密谈。”司马轻烟说着,眼光落在了袁风身后的那帮随从们身上。 论武功,司马轻烟略比袁风低一筹,只是他轻功极好,且诡计多端,袁风想要打败他也非易事。袁风认定司马轻烟来找自己必定不怀好意,但是在自己的地头上,谅他也玩不出什么鬼花样,所以稍作沉吟后,便挥手让兄弟们退下。 第三百四十一章无毒不丈夫 大厅里,只剩下了司马轻烟和袁风两个人。 司马轻烟开口道:“袁贤弟,我知道你对我心怀芥蒂,这也难怪,你我两派争斗了多年,有积怨也在所难免。”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不过,现在的形势想必袁贤弟也清楚,你我两人全都不是霍家霍敬水的对手,现在他们万胜镖局耀武扬威,声势壮大,任其发展下去,恐怕你我全都要倒大霉。” 其实,司马轻烟说这番话时,袁风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师父本来对自己寄予厚望,一心指望自己能青出于蓝胜于蓝,将落花刀法发扬光大,可惜自己虽然已经尽了全力,却不但仍无法超越前人,反倒还输给了万胜镖局一筹。 不过,袁风不是个肯轻易服输的人,他反问司马轻烟道:“那又能怎么样?若论武功,他霍敬水确实比我略高那么一点点,可袁骆某人兄弟众多,他又怎能奈何我?” “话可不能这么说,”司马轻烟黑多白少的小眼珠打了个转,说,“你有再多的兄弟,总不能一直带在身边,万一哪天兄弟们离你而去,恐怕到那时,你们落花刀派就要……” 司马轻烟说到这里,故意打住了。 “你什么意思?”袁风一脸怒色。 “袁贤弟别不高兴,愚兄的话虽然不中听,但说的却是实情。”司马轻烟奸笑着,“他霍敬水的威名现在虽然如日中天,但是愚兄我倒有一条除奸的妙计,只要你我兄弟联手,必能置他于死地。就是……就是不知袁贤弟有没有这份胆量?” “哦?”袁风怀着戒心说,“你不妨说来听听。” 司马轻烟压低了声音说:“我刚刚听说,明日午时,霍敬水要保大名府衙一万两黄金的税俸进长安,如果我们联手,半道把这批税俸劫下来,你想想。朝廷能轻饶他霍敬水?到那时……”司马轻烟说到这里,瞥了一眼袁风:“嘿嘿”奸笑了两声。 袁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拍桌子说:“这种馊主意亏你想得出来,眼下朝廷正是要用银子的时候,我们岂能做这种不忠不义的叛逆之事?” 司马轻烟晃着脑袋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袁贤弟啊,朝廷不会就缺这一万两黄金。可咱们要把它劫成了,便能借刀杀人。拔掉霍敬水这颗眼中钉!再说了,你身边这些兄弟们追随你多年,你就忍心让他们老跟着你过苦日子?” 司马轻烟这番话出口,袁风犹豫不决了:“让我……想想。” “事不宜迟,明天霍敬水就要上路了,如果袁贤弟拿定了主意,明天早上记得来找我。”司马轻烟说罢,告辞而去。 司马轻烟走后,袁风立刻叫来自己那帮兄弟。将司马轻烟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大家一听有黄金可分,并且还能借刀杀人,替袁风除掉一个大仇家,当下群情激奋,个个摩拳擦掌,劝说袁风与司马轻烟联手。 江湖人办事就是爽快,虽然干的是抢劫朝廷税俸、弄不好就要脑袋搬家的事情。但是只要决定干了,就丝毫没有犹豫。第二天天还没亮,袁风便与兄弟们带齐了行走江湖用的家什儿,出发了。 此时,司马轻烟早摸清了霍敬水的行进路线,待袁风带着兄弟们一到。双方人马一会合,便直奔老君山断头谷而去。 断头谷位于老君山最西端,这里是从大名府进京的必经之路。司马轻烟将准备好了的蒙面黑巾分发给众人,让大家埋伏在断头谷两侧。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山谷之中,野草吐绿,灌木抽芽。鸟鸣啾啾,景色宜人,约莫过了一顿饭工夫,袁风隐约看到,自远处有一队人马,扛着万胜镖局的大旗,护着镖车缓缓而来。 霍敬水带着人马过来了! 近两年来,霍敬水的万胜镖局在江湖上的名声如日中天,黑白两道还从来没人敢打过万胜镖局的主意。但是,正所谓“安逸必生骄奢之气”,万胜镖局仗着总镖头霍敬水武功高,威名大,无人敢惹,所以便放松了警惕,当他们护着镖车从断头谷这样的凶险地带经过时,竟然也不投石问路,而是冒冒然就直接闯了进来。 车队一走进断头谷,突然从峡谷两边冲出一群蒙面客来,万胜镖局的人自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们还没来得及拔出刀枪,便被蒙面客砍了个人头落地。这些蒙面客就是袁风和司马轻烟的手下兄弟们!袁风见众兄弟将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之后,便马上配合司马轻烟去摆平霍敬水。 霍敬水使的是一杆家传的银枪,袁风手下的三个兄弟与司马轻烟手下的四位弟子,本来正按预先的计划死死地围着霍敬水,配合司马轻烟与他周旋,不让他过来救镖车,可霍敬水眼见得此景不禁心急火燎,胸中怒火燃起,他将手中银枪一舞,那银枪的枪头即刻闪出朵朵“枪花”,犹如长蛇吐舌,围着他的那些个兄弟一个接一个倒地,不一会就只剩下司马轻烟仗着绝妙的轻功,一个人苦苦地支撑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袁风及时赶到了。袁风的落花刀法虽未练到第九重,但是与霍敬水相比,仅是略输一筹而已,加上此刻因为还有个司马轻烟,所以原本对局的形势立刻起了变化,霍敬水便不是他们两个联合起来的对手了。 袁风刀光霍霍,裹着“嘶嘶”风声,刀刀不离霍敬水要害。霍敬水的枪法虽然精绝,无奈这支银枪枪身过长,不利于贴身近战。 此刻,司马轻烟挥动凌云飞袖,从外围缠住了霍敬水的长枪,袁风趁机贴近霍敬水的身边,淋漓尽致地发挥出了他自己兵器上的优势,逼得霍敬水手忙脚乱。 霍敬水自知今日必定是凶多吉少,眼看败局已是无法挽回,他决定不再作困兽之斗,瞅了个空子,身子一个倒纵,欲夺路而逃。 第三百四十二章少年子弟江湖老 袁风哪里肯容他离去,举起落花刀扑上去,使了个“落花有情”的招式,兜头朝霍敬水劈去。 霍敬水听到脑后传来利刃破空之声,来不及躲闪,反手挥枪,也使了个招式,叫“回头捞月”,仗着枪比刀长的优势,后发先至,枪尖直刺袁风的胸膛。 袁风自然不会与霍敬水拼命,他身子一沉,弯腰避过了霍敬水这一枪。霍敬水见自己枪法落了空,,不敢停留,赶紧落荒而逃。 袁风拔脚就要追上去,可是一回头,却发现司马轻烟并没有跟上来。他想:自己孤身犯险,即便追上霍敬水,恐怕也不能得手。于是,只好悻悻然折了回来。 袁风一肚子不高兴,质问司马轻烟:“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追霍敬水?” 司马轻烟笑了,说:“袁贤弟,你别生气,谅他也逃不到哪里去,丢了朝廷的税俸,朝廷岂能放过他?俗话说得好:穷寇莫要追。咱们要是把他追急了,说不定他就会拼死一搏。这家伙枪法实在不容小觑,他真的拼起命来,我俩即使最后杀了他,恐怕也要吃上大亏,还不如索性放他走,留着让朝廷来收拾他。” “可是……”袁风犹豫着说,“可是咱们跟他争斗了这么多年,他一定早就熟悉了咱们的招数,今天放他走,岂不是等于放虎归山?日后他要是找咱们算账,怎么办?” 司马轻烟一听,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袁贤弟真是死心眼,难道咱们还要坐在家里等他找上门来不成?你也不想想,有了这一万两黄金,足够咱们过上一辈子逍遥自在的日子了!从今天起,咱们隐姓埋名周游四海去,哼,怕是咱手中黄金还没花完,他霍敬水就被朝廷给处置了,到那时。咱们再重归故里也不迟啊!” 司马轻烟左一句“贤弟”,右一句“贤弟”,叫得袁风心里热乎乎的。袁风想想司马轻烟说得颇有道理,当下便带着兄弟们推起镖车,与凌云飞袖门派司马轻烟的弟子们一路说说笑笑,直奔深山而去。按照司马轻烟的安排,大家先去那山里避上几日风头。然后便把黄金分了,从此各自周游四方。 进得深山。已是夜色降临,白日里一番恶战,大伙儿也累了,草草吃了些随身带的干粮,便找了个避风的山洞睡下。歇息的时候,司马轻烟特意把袁风和他的兄弟们安排在山洞里面,他对袁风说:“骆贤弟,山里露水重,还是让愚兄与门下弟子睡在洞口吧!” 袁风听了很是感动。心想:虽说凌云飞袖门派与自己的落花刀派争斗多年,仇怨颇深,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司马轻烟倒是很够朋友义气。 他当下便说:“司马兄莫要客气,兄弟我年纪轻,身子骨好,洞口处原该我来睡。怎么能让兄长你睡这里呢?” “哎,骆贤弟,你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愚兄痴长几岁,原该多照顾贤弟你一些的!” 袁风推辞不过,只能悉听尊便。 一夜无话。但是,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袁风睁开眼睛便发现,睡在洞口的司马轻烟和他的弟子们都已不见了踪影。袁风心里“咯噔”一震,急忙翻身跃起,匆匆跑到洞外,一看。停放在洞外的镖车,此时已空空荡荡,昨日劫得的一万两黄金,已经被司马轻烟和他的弟子们席卷一空。 袁风恨得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地骂道:“司马轻烟,你这个天杀贼,你骗了老子哇!”他立刻把众兄弟一个个叫醒过来。 大家一见这种情形,都气得恨不得把司马轻烟这个老贼抓来抽筋剥皮,点人灯熬肥油。他们对天发誓,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他给找出来。 就这样,袁风和他的兄弟们开始浪迹江湖,踏上了寻找司马轻烟的旅程。 与此同时,霍敬水也没有闲着,他从断头谷脱身逃走之后,自知丢失税俸,朝廷不会轻饶自己,便不敢再回万胜镖局。在与那些蒙面劫匪交手的时候,霍敬水通过对方所使的招数已经断定,这两个武功高强的劫匪头子,正是自己的老仇家袁风与司马轻烟。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知道了陷害自己的人是谁,霍敬水当然不肯放过他们。当天夜里,他便悄悄潜入落花刀派与凌云飞袖门派的住地,欲报劫镖之仇,但是这两个门派早已经人去屋空,霍敬水在附近潜藏多日,也未见他们回来,便知他们是故意藏了起来。 于是,霍敬水也开始浪迹江湖,踏上了寻找仇敌之路。 少年子弟江湖老,转眼之间,三十年过去了。 这三十年来,袁风一直过着胆战心惊的生活,一方面他要寻找司马轻烟,另一方面他还担心霍敬水或者是朝廷的捕快追捕到自己。三十年的流浪岁月里,袁风和他的兄弟们隐姓埋名,从来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们当过护院,跑过码头,做过苦力,甚至还沦落当过乞丐,可谓是尝尽了人世间的冷暖辛酸。有些兄弟已经老死、病死在异地他乡,不过剩下的兄弟们却仍是痴心不改,坚持跟着袁风,到处打听司马轻烟的下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年腊八,袁风的一个兄弟终于从一位江湖客嘴里打听到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潜藏了三十年的司马轻烟终于要露出他的狐狸尾巴了!据那位江湖客说,司马轻烟要在正月十五那天,带着他的夫人与家眷回乡祭祖。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袁风激动得老泪纵横,一时间百感交集,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袁风恨恨地想:这三十年来,自己和兄弟们风餐露宿,落魄江湖,过着猪狗一般的日子,而司马轻烟却腰缠那劫镖所得的万两黄金,娇妻美女相伴,享尽人间之福。虽然同样隐姓埋名,却真可谓天壤之别啊! 袁风的一个兄弟咬牙切齿地说:“抓到这个畜生,非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不可!” “就是啊,”另一个兄弟接口道,“抓到这个畜生,咱们非得把他私吞去的那一万两黄金拿回来不可!受了这么多年苦,咱们也该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仇人相见 事不宜迟,当下,袁风便带着他的兄弟们迫不及待地往永年城赶。 果然,正月十五这天,永年城北司马家祖坟前,一群身穿孝服的人簇拥着一顶四人抬的绿呢软轿,缓缓向这里走来。 看到这顶轿子时,埋伏在乱坟堆里的袁风不禁心跳加快起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这三十年来,对司马轻烟的仇恨就像一只猛兽,每天都在噬咬着他的心,不亲手杀死这个老贼,他死不瞑目。可是当机会真的来临时,袁风心里却突然又紧张起来。 绿呢软轿缓缓走近,终于在祖坟前停了下来,轿帘掀起,袁风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穿金边苏绣裘毛大袄的老头。尽管几十年没见,袁风还是一眼便认出他就是司马轻烟无疑,只是几十年不见,这个凌云飞袖门派的当家人,要比当年胖了许多。 袁风看自己已经沦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头发如同一堆荒草,脸上生满冻疮,可是这个该死的司马轻烟,却是满脸的富贵之色,穿着打扮雍容华贵,身边仆人成群。两者一比较,袁风便生出一股子强烈的忌妒感和自卑感。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这一刻,三十年来憋在袁风心头的怒火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出来,他大吼一声便猛扑到软轿跟前,与此同时,他的兄弟们也怒吼着纷纷从埋伏地冲出来,把绿呢软轿团团包围起来,防止司马轻烟逃走。 可是此刻,软轿里的司马轻烟却神色镇定如常,像是看到了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笑眯眯地望着袁风。 袁风被司马轻烟的表情给搞糊涂了:莫非三十年不见,他已经练成了绝世武功?莫非他对打败自己早已成竹在胸? 袁风眼一瞪,咬牙切齿地对司马轻烟道:“你这个老狐狸,这三十年的旧账,咱们也该算一算了吧?” 司马轻烟不紧不慢地说:“我本来就是找你算账来的。要不然,我藏着不露面,就凭你这个样子,恐怕再找上三十年也找不到我。” 袁风一愣:“你废话少说!那一万两黄金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快给我交出来,否则我让你脑袋搬家。”袁风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的落花刀。 司马轻烟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黄金,你是永远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袁风心里一凉。 “不瞒你说。那一万两黄金已经被我用得差不多了,最后剩下的那点。也被我今天用来雇这顶轿子和这些仆人了。” 司马轻烟边说边“嘿嘿”笑着,那笑容既狡猾又狰狞。 “你……”袁风的心如坠冰窟,从司马轻烟的眼神里,他确信他说的是实话,所以结巴了半天,憋出一句:“没有黄金,今天爷爷我就要了你的命!”他“忽”一刀就向司马轻烟的前胸劈去。 其实袁风这一刀只是虚招,目的是逼司马轻烟用凌云飞袖招架,只要一招架。接下来袁风便会有连环三刀直攻对方。可是,袁风准备好的招数却没有派上用场,因为他的这一虚招过后,司马轻烟的胸膛上立刻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血光四溅。 “好……好快的刀,莫非……莫非你已经将落花刀练到了第……第九重?”司马轻烟因为痛苦,一张老脸已经扭曲变形。 袁风愣住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今天的刀法为何突然威力骤增。定下心来一想,难道世上最精妙的刀法,是在放下刀之后才可以练成?这是深奥的刀术刀理,还是对练刀者绝妙的讽刺?袁风心头有些茫然。 “谢谢你。”就在袁风茫然之际,司马轻烟却向他喃喃道。 天哪!我砍了他一刀,他却要谢谢我。这是什么道理?袁风更加茫然了。 司马轻烟看着他,向他招招手。袁风附过身去,只听司马轻烟给他解释说:“我患了重病,郎中说我的肺叶已经快要烂掉了,我每天都在咳血,生不如死,可是偏偏又没有勇气自杀。想来想去,我就想到了你,所以我才会在江湖上放出风声,将你引到这里。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霍敬水也快要来了吧……” “你……你好狠毒!”看着眼前司马轻烟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老脸,居然因得意而闪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袁风立刻从茫然的情绪中拔了出来,开始觉得浑身发冷。他两眼瞪着司马轻烟:“你害得我们流落江湖三十年还不够,为什么连死都不肯放过我们?” “我当然不能放过你们。”司马轻烟的眼睛里掠过一抹痛苦之色,咬牙说道,“因为我心里有恨!五十五年前,我刚刚才八岁,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单纯和善良,甚至在走路的时候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可是你的师父却毁了我一生,那晚,当我父亲冰凉的尸体被师叔们抬回家时,就注定了我这一生只能在仇恨中度过。” “你错了!”袁风辩解说,“听我师父说,你父亲不是死在他的刀下,而是死于霍敬水父亲致命的一枪。” “你师父这是在骗你!当年,我父亲的凌云飞袖已经练到了前无古人的境界,你师父和霍敬水的父亲担心我们凌云飞袖门派从此天下无敌,所以就使出诡计约我父亲喝酒,说是各门派之间要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不再争斗,我父亲轻信了你师父的鬼话,才……”司马轻烟说到这里时,情绪一激动,血又从伤口处直朝外涌。 一股深邃的无奈瞬间笼罩着袁风的全身,这一刻,笼罩在他心头三十年的仇恨,化成了一片茫然。 “这是一盘棋,一盘死棋,你和我,还有霍敬水,生来就是一枚棋子。”这是司马轻烟对袁风说的最后一句话,话毕,他的身子便从软轿上摔落下来。 这个冬天,似乎要比往年更加寒冷,袁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司马轻烟的那些仆人看到了,还以为袁风要收拾他们,立刻惊叫着四散逃开。 一个站得较远的兄弟没有听到袁风与司马轻烟的对话,急切地一头冲过来问:“黄金呢?这家伙私吞的黄金呢?” 袁风喃喃地回答他:“黄金?这里没有黄金,只有仇恨!” 第三百四十四章落花刀派 这时候,一个兄弟手指着北方,拉着袁风说:“大哥,快看,那是谁?” 顺着那个兄弟手指的方向,袁风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穿过乱坟岗,向这里飞掠而来,看不清来者的面容,但袁风已经注意到了那人手里拖着的银枪。 这不就是霍敬水吗?袁风嘴角浮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三十年未见,当年人称“一枪震河西”的霍敬水,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满面风尘之色的白发老翁,看模样,这些年他也没有少受苦。 “苍天有眼,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霍敬水握枪的手,由于激动,而有些轻轻的颤抖。 霍敬水说这话时,袁风的思绪却早已经跑到了很远的地方。人这是怎么了?什么都可以放下,唯有仇恨可以在心中埋藏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为什么仇恨会毁掉这么多人的生活?为什么我们都不肯放下心中的仇恨? 这时候,霍敬水已经走近了,一看到袁风,就怒吼着:“快把黄金还给我!” 此刻,袁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心有所思地对他说:“其实,黄金只不过是黄金而已,恐怕我们心里真正忘不掉的,是仇恨!否则,这么多年来,如果我们忘掉仇恨,好好生活,凭我们的能力,早就赚到了比一万两更多的黄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是你们两个把我害成了这样。我年少得名,锦衣努马,本来我的一生应该非常精彩,可是所有这一切全被你们毁了。这笔账,我怎么能不找你们算?”霍敬水说着,举起手里的银枪用力一抖,枪尖立刻幻化成数朵枪花,直向袁风刺来。 对霍敬水来说,这三十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能不能夺回黄金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亲手宰了当年劫镖的袁风和司马轻烟这两个人。为此,他一直在银枪上下功夫,枪法已远远胜过当年,所以他有足够的信心,一枪便要夺走袁风的命。 可是,霍敬水错了。只见袁风本能地挥刀。一道惊艳的弧光从霍敬水眼前划过,落花刀在削断霍敬水手里银枪的同时。也从他胸膛上划过,霍敬水实在不敢相信,袁风的刀法居然会达到这么神奇的境界。 不过与此同时,霍敬水的银枪也突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枪身被落花刀削断之后,霍敬水手里只留下不足三尺长的一段枪杆,可是在这个枪杆断裂处,却突然诡异地冒出一个寒光闪闪如毒蛇吐信般的枪头,霍敬水手腕一翻。那吐出的枪头不偏不倚地刺入了袁风的小腹。 两个人几乎同时倒在了地上。 “好快的刀,你的……你的落花刀已经练到了第九……第九……”霍敬水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终于没能把话说完。 袁风吃力地摇头,答非所问地说:“对不……起,我本来不想还手,可是……可是我还是没有做到,希望……希望你别恨我。”说完这句话。袁风长吁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很高,很远,也很蓝,朵朵白云飘浮在上面…… …… 雷雨没有想到五老峰的早晨。天空中竟没有一丝阳光,五老峰峰巅风起云涌,墨云密如絮垢,暴雨真的就快来了! 落花刀派的老巢青石寨就建在长愁涧的入口处。青石寨寨墙高愈两丈,全部用青湖山石垒砌而成,两扇庄门竟是用生铁铸就,九九八十一颗门钉井然而列。衔着青铜门环的獬豸头,冲着来到青石寨的燕中仪和雷雨两个人闪着狰狞的寒光。 雷雨从怀里摸出飞蝗石,扬手砸在其中一只黄铜门环上,随着门环的响动,青石寨右扇寨门上的角门开启,自角门中行出两名面目俊朗的年轻人,正是——刘小娇和李小娇。 这两个人便是落花刀派青年一代里,风头最劲的双娇杀手! 双娇杀手立在门前的九级台阶上,刘小娇问道:“刑部每一捕快雷雨?” 雷雨不说话。 燕中仪挑衅道:“叫袁风出来,我们要当面告诉他,有人要对他不利!” 双娇杀手一起摇头道:“我们门主是不会见你们的,你们还是走吧!” 燕中仪挑衅地道:“我们要是不走呢?” 刘小娇与李小娇对视一眼,李小娇嘴一呶,反手便取出背后的开天盾,刘小娇抽出腰带上的电光锤,锤盾相击火花四冒间,左右分袭而至,此招正是双娇杀手,赖以成名的杀人绝技电闪。 燕中仪轻功很高,但背负着雷雨,行动大打折扣。眼看着那两件兵器就要招呼到自己的身上了,雷雨的结义索已经发了出去。 雷雨手中的怪索牵着刘小娇的电光锤改变了方向,正和开天盾砸到了一起!,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锤折盾裂,两件兵器已经碎了一地。 双娇杀手望着地上已遭毁伤的武器,不禁齐声惊呼道:“结义索!” “正是结义索!”雷雨自负地道。 雷雨说道:“我来到这里只是想捉住那两只干系重大的不死兽,相烦请两位赶快通报一声,就说雷雨要请他帮忙。” 李小娇眨了眨眼睛,道:“好,你等着吧!”讲完和刘小娇一起,拾起碎裂的武器,走进了角门,没有了踪影! 雷雨的脸色已气成铁青。 那两头不死兽自山路缓缓地走了过来。燕中仪背着雷雨让开了。 生性好斗的雄兽蹿上台阶,望了一眼那牢不可破的铁门,四足用力,一头已撞了上去! “轰”的一声巨响,天生神力的不死兽挺角撞在铁门上,铁门亦颤动不已! 只看得燕中仪和雷雨皆目瞪口呆。 不死兽的犄角与铁门一次次地猛烈相撞,铁门巨震之下,石尘灰粉竟从门洞的墙隙中洒洒而落,青石寨的铁门也禁受不住不死兽的拼力相撞。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狂撞间,那两扇铁门中发出了一阵‘轧轧’异响。 雷雨在燕中仪耳畔叫道“快闪!” 第三百四十五章突厥国师 燕中仪急忙狂退十丈,远远闪避后,正要问雷雨究竟发生了什么惊人的事情,只听得一阵沉雷般的轰响,那九九八十一颗铁门钉齐射而出,其势如狂矢劲箭,有十多颗砸撞在不死兽的身上,剩下的全部飞出二十七八丈,落在石地与山坡之上,将山石野树击得火星四爆! 不死兽被铁门钉砸中,攻势只是稍微阻了一阻,转眼间凶性又发,更为猛烈的撞门之声又响起。 青石寨寨门上的钉洞中竟有七彩的毒烟喷出,不死兽被笼罩在毒烟里已经失去了踪影! 不死兽的凶性已被激至极处,在一次聚本身全部力量的撞门中,毒烟笼罩的青石寨寨门,竟在天崩地陷的一声巨响里,消失于视野之中。 倒塌的寨门废墟上果真有人跃出,正是落花刀派的门长袁风和五位钗裙女杀手。 李陶也负手缓缓走出,他一眼便看见燕中仪背负的雷雨,赶忙过来急切地问道:“你受伤了?” “谢蓝田王关心,不打紧的!”雷雨感激道。 李陶奇怪地看了一眼背负他的女子,奇怪地向雷雨问道:“你不是追她去了吗?怎么……” 雷雨刚要答话,却见那女子突然向李陶问道:“娑娜还好吗?” 李陶一怔,看了她好一会,才道:“你是燕中仪?” 那女子点点头。 李陶心中一动:“看来是阿史那竟流到大唐来了?兵部虎符失盗也是他做的好事?” 燕中仪再次点头。 李陶还要再问,却见雷雨道:“蓝田王,她是友非敌,待事了我再细细说与你听!” 李陶不再追问,向场中看去。 五位钗裙女杀手衣分五色——红绿蓝紫灰。 衣着红绿的艳装女子生得面如桃花、眼若秋水;衣着蓝紫的两名女人却凶若狮虎、奇丑无比;而灰装的却是一位鸡皮童发的老妇人。 袁风手扶落花刀刀柄,看着一身血污,伏在燕中仪背上的雷雨,奇怪地道:“雷雨,今日有兴光临五老峰贱地,不知道有何指教啊?” 雷雨强压怒气。把阿史那竟流将兵符融化,灌到了不死兽鼻子里的事说了一遍。 袁风听罢,望着撞塌寨门的两只不死兽,吼道:“阿史那竟流,你派不死兽打头阵算什么英雄好汉,要有胆量就给我站出来!” 还没等袁风吼完,石坪正中的那只好斗的不死雄兽竟冲着袁风狂奔而来。 袁风目露不屑。身形动也未动。 那名灰装的老太婆重咳了几声,一口浓痰已疾若弹丸般吐在狂奔而来的不死兽的眼睛上! 不死兽的一只眼睛视物不清。立时止住狂奔的身形,落后的那头雌兽一见雄兽遇险,赶上前来,急忙用身毛为雄兽擦去浓痰。 衣着红绿的两个女杀手挥手将四枚霹雳弹在天空中划出几道圆弧,在两头不死兽的上空爆了开来,巨大的爆炸声中,不死兽身已全部笼罩在一片硝烟之内。 那两个丑陋的女杀手怕怪兽不死,把蓝血毒针投进了刺鼻的硝烟之中,那黄雾般的硝烟已成极毒的幽蓝之色。 一时三刻后。硝烟被山风吹散,两头不死兽站在掉落一地的蓝血毒针中,昂首四顾,不仅没有要死的意思,精神反而更加充沛,低头挺角继续向袁风撞来。 时近正午,天空云黑如墨。沉雷滚滚如万炮齐发。 不死兽听到雷声,面现惊恐之色,立时停止了攻击。 双娇杀手抬着一顶用青布盖覆着的平板过山轿,从倒塌的寨墙中跃出。 双娇杀手用平板轿抬着的就是上次擒住不死兽的绝命神钹! 巨大的铜钹竟有桌面大小,谁会想到这两只巨大的铜钹竟是落花刀派的镇门之宝啊。 双娇杀手一人抄起一只人高的铜钹,巨钹的内壁全是狼牙般的钢刺。二人拎着钹顶奔到不死兽身边,重重地将它们合击在一起,双钹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两只不死兽被震得一愣,还没等回过神来,便被分别扣在了钹下,双娇得意洋洋地纵起。各自翻身坐在了钹顶之上。 随着轰轰的雷声,冰凉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被扣在钹下的两只不死兽用犄角狂顶乱撞钹壁,铜钹不断地发出令人心悸的鸣响。 落花刀派如此厉害的镇门之宝,竟然也奈何不了这两只不死兽! 虽然用绝命神钹擒住了这两只不死兽,但又如何才能将它们除去,不仅雷雨不知道,李陶也是不晓得。 雨幕笼罩的石坪中回荡着不死兽撞击绝命神钹的“轰轰”巨响。 李陶对袁风道:“兵部的虎符已经被阿史那竟流熔为铁水,灌到了不死兽的鼻孔之中,如果袁门主有什么高招,不妨出手替我把它们除掉,不死兽的腹中还没有消化的残铁,也能代替兵符向朝廷复命啊!” 袁风不置可否,可他凭他的敏感,已经感觉到阿史那竟流就隐身在自己的不远处,在暴风雨中,他对着身后倒塌的一片青石,大吼一声,道:“阿史那竟流你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只听一阵恶笑,不是脸戴青铜面具的阿史那竟流还会是谁? 李陶目光灼灼:“阿史那竟流,果然是你!” 阿史那竟流盯着李陶道:“在突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一般,没想到当年的李小郎君竟然成了大唐的蓝田王了!” “你为何要盗取我大唐虎符?” 阿史那竟流咬牙切齿地道:“大唐兵部的虎符已经毁掉,幽谷关外的突厥军队只要半年便可攻到大唐的国都,本国师的大仇也就算报了!” “没想到你竟然会有如此恶毒的心思!” “本国师可管不了那么多!”阿史那竟流目露凶光,转首对袁风道:“你作为落花刀派的掌门,二十年前受雇于人,远赴突厥,曾杀死了本国师的结发之妻,这段血仇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当年,袁风四处流落之时,为了生计的确受雇于人去过突厥,不过他并不知道雇请他的人竟然是兵部的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天意 袁风冷笑一声,挥手抽出肋下的落花刀。 阿史那竟流仰面向天,他口中嘶呼一声,道:“二十年来,本国师一直渴盼着这一天,报仇雪恨的这一天终于盼到了!” 袁风冷笑一声,手中那把又细又长的落花刀,兜头劈向了风雨中的阿史那竟流。 阿史那竟流身体微动,在刀光中竟如一段被狂风卷起的柴枝般,斜飘五尺,闪过了袁风这必杀的一刀! 刀影中的阿史那竟流怒吼一声,握起拳头,对着半露在面具外的鼻子连捣三拳,袁风看着新鲜,就连观战的李陶与雷雨也不由得怔住! 凭阿史那竟流的身份,还不至于斗不过人家便痛打自己,难道他的鼻腔中藏有什么秘密武器不成? 阿史那竟流的鼻腔中,已喷出了两团斗大的血雾,血雾在风雨中凝聚不散,冲袁风翻滚着飞了过来! 袁风怪叫一声,挥刀砍向那两团诡异的血雾,没有想到落花刀将那两团血雾劈成四团,四团血雾速度不减,仍继续向袁风身上撞来! 燕中仪叫道:“血雾有毒,袁门主快闪!” 袁风收刀纵出了一丈,那四团鬼魅般的血雾团竟如影相随,他一见躲闪不是办法,急忙扯下早已湿透的青布上衣,缠挂在落花刀的刀尖之上,望着那四团血雾便迎了上去! 四团巨毒的血雾粘在了袁风的衣服上,随着雨水的滴流,刀尖上的那件青布衣衫竟被毒血腐蚀变成了一堆粘粘糊糊的烂布! 燕中仪对身后的雷雨提醒道:“阿史那竟流修练腐尸神功,他的血液中含有巨毒。如果你与他对阵,千万不能让他的毒血和体液沾到自己身上!” 雷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听得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袁风竟然能想出刀挑衣衫,沾血吸毒的办法,破去了他的血雾。 袁风转首对雷雨,道:“如果你能助我杀了阿史那竟流,袁风一定替你消灭绝命神钹底下的不死神兽!” 雷雨取出怀中的那根‘结义索’。右手的手指套进索尾的五个小银环,口中高呼一声,道:“你我之间的恩怨,暂切放到一边,等我们共同料理完阿史那竟流,旧账再一起算! 落花刀与结义索一左一右,冲着阿史那竟流便狂攻而上!阿史那竟流对加入战阵的雷雨惨叫一声。道:“帮助袁风与本国师为敌,雷雨你一定会后悔!” 雷雨恨声道:“你毁掉兵部虎符。挑起了这漫天的杀戮,我要为我的师父报仇,你受死吧!” 阿史那竟流纵是大突厥的顶尖高手,亦也敌不过两人联手一击,他被击得倒飞三丈。 随后,怒吼一声,运起了极毒的腐尸神功,平日被他以内功炼化而服食的腐尸毒液,已从两条手臂的皮肤中溢了出来。两臂上的衣服尽皆被尸毒融掉,浓绿色的腐尸毒液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奇臭! 袁风拖刀先行退去,雷雨亦也害怕用银丝和蛟筋编成的结义索会被腐尸毒液融掉,索端在阿史那竟流的面门上一晃,正要命燕中仪闪身后退!却不想那索端的银丝正挂在阿史那竟流的面具上,随着二人后退,那面半遮着脸的铜面具。已被结义索带了下来! 阿史那竟流戴着的面具落地,露出一张尽是愁苦神色的脸来。 阿史那竟流的一张脸几乎和雷雨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一个是突厥国师,一个是大唐的捕头,根本毫无关系,可是他们两个人怎么长得如此相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李陶一见阿史那竟流的庐山真面目。也惊得目瞪口呆。 阿史那竟流仰天长叹了一口气,抬脚将掉落在雨中的青铜面具踩碎,从怀中摸出两枚凤钗在燕照两人的面前一晃,道:“天意,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燕中仪与雷雨二人望着阿史那竟流手中的凤钗,不由得一齐愣住。 袁风闻听此言,一拍脑袋说道:“你莫非就是二十年前大唐的总捕头雷南天吗?” 阿史那竟流不置可否。半晌后方凄然地道:“雷南天在二十年前便以身殉职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大突厥的国师阿史那竟流!” 李陶对二十年前雷南天和骆红丽夫妻二人深入大突厥去办案,最后双双殉职的事件也是有所耳闻,一听已死了二十年的雷南天不仅惊人的复活,而且又以大突厥国师的面目出现,大惊道:“怪不得你把脸都藏在了铜面具的下面,你是怕昔日的朋友认出你来!” 雷雨盯着阿史那竟流手中的两枚凤钗,口中喃喃道:“你,你真是我的父亲雷南天?” 阿史那竟流痛苦地道:“老夫在刑部担任总捕头时,名字叫做雷南天,可雷南天投降了大突厥,他的名字就叫做阿史那竟流了。” 燕中仪流泪道:“你,你是阿史那竟流也好,是雷南天也罢,我又是谁?我头上那枚凤钗又是谁给我留下的,今天你一定要和我讲清楚!” 阿史那竟流痛苦地道:“如果我把你的身世讲出来,你一定会后悔!” 燕中仪脸上的泪水和着雨水流,道:“如果你不和我讲明白,我才会真正地后悔一辈子!” “你们的母亲当年号称金钗四凤,这四枚金钗就是她当年的成名暗器。”阿史那竟流讲到这里停了一下,最后好像下定了决心,又道:“你们可知道在二十年前,我与骆红丽乔妆远到突厥去办案,就在以后的两个月,发生的那场幽谷关大战吗?” 雷雨也不明白死而复生的父亲要对他说什么,他想了一想,回答道:“当时突厥防御的重点是伏虎关,没想到大唐的军队却选在幽谷关出击,那场战斗持续了半个月,最后以大唐占领突厥的幽谷关作为结束!” 雷南天当年与洛红丽乔装到突厥去擒捕一名变节投敌的游骑将军,可两个人还未展开擒捕,便被突厥的军队捉住,最令雷南天不能相信的是突厥人竟从他令牌的夹层中搜出了一封密函,竟是大唐兵部交给突厥元帅阿史那楚的密信,密函许诺将付给阿史那楚二十万贯财物。 第三百四十七章弃子 阿史那楚虽然善于用兵,但吝啬贪财在突厥也是闻名,突厥的可汗得到密函后,借机便收回了阿史那楚的兵权,突厥可汗在密信中看到大唐要集中全力攻打伏牛关,便从幽谷关抽调军力加强了该关的军防,却不想大唐军队却选择了防御空虚的幽谷关作为攻击目标。 李陶听阿史那竟流讲罢,已被惊得半晌没有讲出话来,原来二十年前的幽谷关大捷,竟是用雷雨父母用生命换回来的,刑部总捕头,正四品的朝廷命官,却被兵刑两部的权臣们当成了一枚战局上的弃子! 阿史那竟流激动地道:“雷某被朝庭舍弃,一死也就罢了,但那帮视人命如草芥的兵刑两部的权臣,却不应该在舍弃我的同时,竟然让你们身怀有孕的的母亲也白搭上一条性命!” 袁风哼了一声道:“也只有你这种身份的捕头,突厥才会相信,也只有身怀有孕的骆红丽才会令突厥可汗不起疑,由此可见兵刑两部的行事阴毒和肮脏龌龊!” 雷雨低头不语,燕中仪咬牙道:“为了保全你妻女的性命,你才投降了突厥,有你这样的父亲,还不如没有!” 雷南天脸色微变,口中叫道:“你没有被人出卖的经历,便没有资格和我讲这样的狂话,我可以牺牲,你母亲也可以牺牲,可是你当时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你怎么能理解一个做父亲的心情,我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做无谓的牺牲呢?” 燕中仪果真是骆红丽所生,她真是雷雨的亲妹妹! 忽听得一阵人喊马嘶的杂沓之响,石坪外竟出现了兵部虎翼营的军队,领首的战马上端坐的正是兵部尚书刘震南。 “刘尚书,你怎么来了?”李陶奇怪道。 “下官物来助蓝田王一臂之力!” 话刚说完,刘震南竟发现雷南天立在场中,他不由得瞪大了一双眼睛,惊讶万分地道:“雷南天,你真的没有死?” 雷南天看见当年将自己出卖的罪魁元凶。不由得双目充血,咬牙切齿地道:“刘震南,将我们夫妻出卖给了突厥,最后取得了攻城的胜利也就罢了,你何苦又雇请袁风深入突厥,对我们赶尽杀绝呢?” “斩草除根,是本大人的行事的一惯原则!”刘震南恶笑道。 “二十年前的这段血仇。今天我一定要你用鲜血来偿还!”阿史那竟流恨声道。 刘震南仰天狂笑道:“两国交战,只有输赢胜败。哪有什么道理可讲,骆红丽、雷南天,还有我刘震南,在朝庭的利益面前,原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人物,可是你为报私仇,竟将兵部的虎符盗走,搞得当今朝庭一片大乱,识相的乖乖交出兵部的虎符。本尚书倒可留你一具全尸,否则万箭齐发之下,想后悔也都晚了!” 雷南天望着石坪外张弓搭箭的虎翼营人马,不由得冷笑道:“那只重有六斤七两的虎符已被我化成了铁汁,灌进了不死兽的鼻孔之中,谁想得到虎符,杀死不死兽再说吧!”言毕双掌一挥对着刘震南飞扑而上。 刘震南一听虎符被毁。不由气得几乎喷血,兵部虎符干系重大,如果不能完璧归赵,别说前程,他的脑袋都将不保,他用手一指雷雨道:“蓝田王。赶快后退,下官替朝庭消灭异已匪患,可要开弓放箭了!” 李陶不动声色道:“虎符被盗一案陛下已经让我全权负责了,请刘尚书不要越俎代庖!” 刘震南奸笑道:“将你们全部射杀,本大人再重做一只虎符也可以向朝庭复命!至于蓝田王与雷捕头嘛,我会上奏陛下,你们与突厥国师同归于尽了。” 李陶目中露出一股杀气。直直射向刘思南。 刘思南不由退了一步,忙指挥场外军士将强弓上的利箭箭尖直指石坪中的众人。 雷南天却似没看见一般,他转首对李陶道:“大突厥可汗因为相信了我的假情报,以至于将幽谷关丢失,他并没有将我与娘子下旨处死,反而对我以国师之礼待之。蓝田王,换作你会这么做?” 李陶默然无语,刘思南的做法的确龌龊,雷南天的经历也的确让人同情。 雷南天又对雷雨道:“为父处心积虑,经过二十年的发奋图强,大突厥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大突厥了,我在大唐无足轻重,但在突厥却可以一言九鼎,雨儿,如果你能放弃大唐,跟随为父到突厥,你将能成就更大的事业!” 雷雨摇头冷笑道:“突厥永远都是我的敌国!” 雷南天流泪道:“可我们毕竟是父子啊!” 雷雨不语。 刘震南不再听二人的争辩,长刀一挥,比雨势更倏的利箭,已铺天盖地射向了场中的众人! 雷南天双掌拨打着利箭,转首对燕中仪和雷雨呼道:“为了一已私利,这帮狗官便可视人命如草芥,此情此景,你们还能说为父当年投靠突厥不对吗?” 雷南天将雷雨逼得没有退路,是想让他投降突厥,然后父子团聚! 雷雨听罢雷南天的一番表白,不如惊得目瞪口呆,雷南天身为人父,在盗符杀人的背面,竟然隐藏着对儿子如此之深的爱意,身为人子的他,也不得不为之感动,但是他身为大唐法律的执行者,真的不能认下这个已叛国投敌的父亲。 雷雨泪水纷流,万般无奈地摇头道:“我没有父亲,我父亲雷南天在二十年前便以身殉职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只是虎符大盗阿史那竟流!” 雷南天伤心欲绝,仰天狂嚎一声,飞天神钹底下的两只不死兽奋力一挣,已将大铜钹掀了个底朝天。 虎翼营的将士已停止了射箭,场中的众人也全被惊得呆住了!两只不死兽挺角向双娇的身上撞来。 袁风右手一摆,身后五名弟子与双娇杀手合力,已将两只不死兽抓在手中。两只不死兽已被七人大力掀起二十几丈,那两只不死兽在天崩地裂的雷声中,彻底消失了。 天地间只留下烧羊毛般的一股焦糊味。 第三百四十八章刘震南之死 风雨中的天空上掉下来两块焦铁,燕中仪弯身,雷雨将焦铁拾在手中,看了一眼道:“兵部的虎符总算有了着落,阿史那竟流你只欠我师父一条人命了!” 雷南天望着乌云滚滚的天空大笑道:“不死兽被雷殛死了?为什么老天不殛死我?” 他双目落泪,仰天一声悲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雷雨,你不认我这个投敌叛国的父亲,我也不怪你,也许真的是我错了!就让我成全你对大唐的忠心吧!” 言毕,雷南天迎着风雨纵身而起,飞身扑向了刘震南,他要亲手将害他父子难认的狗官杀死,否则他真的将死不瞑目了! 兵部虎翼营的十几名高手已横在刘震南身前一排,阻住了阿史那竟流的进路! 雷南天已下了必死的决心,腐尸神功运至极处虽说伤敌必死,但这种歹毒的功夫也是一条会反噬的毒蛇,他必将随即灰飞烟灭。 雷南天的每一寸皮肤上,已被内功逼出了他每日服食的腐尸毒液。脓绿的毒液一经溢出,他穿在外面的衣服已皆融化于毒液之中,腐尸奇臭真的令人倒退不迭,大涨的腐尸奇臭,在二十几丈外的石坪中都闻得到! 刘震南望着赤身**的雷南天,失心疯般地狂攻而至,兵部的十几名高手先后中毒倒地,雷南天口鼻流血,脚步踉跄,冲着马上的刘震南发出了最后的一击! 刘震南长刀早已擎在手中,直往雷南天的周身要害处狂攻而来! 雷南天掌风旋起的三丈毒雾已将刘震南罩于其中,他坐下的战马一声惨嘶,口鼻中流出了黑血首先中毒毙命!刘震南双臂护住头面,在马身上飞起,长刀径往雷南天头上砍去。刘震南的身手极高,能从一个副将升为兵部尚书,刘震南所凭借的也不全是阴谋诡计! 雷南天迎着利刀不闪不避,两只手掌竟往刘震南身上狂击而来。 燕中仪纵身飞了过来,雷雨的结义索在长刀的刀身上一卷。奋力回撤,将刘震南的长刀拉得脱手而飞。 雷南天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掌已击在他的前胸!足可以碎石为粉的两掌将刘震南身上的衣服击出两个大洞,他一声惨叫,跌落在地。 刘震南歪身倒地,一口口的咳血,那两个掌洞中。露出救他一命的天蚕金丝甲来! 天蚕金丝甲原本是大宛国进贡的宝物,当年为表彰他幽谷关一战的胜利。便赏赐给他!今天又是这件善避任何毒功掌力的宝甲救了他一条性命! 雷南天见雷雨出手相救,倒地的同时,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道“雨儿,你不认我这个投敌的父亲,我真的不怪你,能有你这样的儿子,为父我死也能瞑目了” 讲完后,雷南天歪首身亡! 燕中仪背负着两眼通红的雷雨正要向刘震南走去。刘震南吐出了一口鲜血,恶狠狠地道:“别动,再往前走我可要命令手下开弓放箭了!” “雷捕头,燕姑娘,你们且退后。”李陶沉声道。 燕中仪与雷雨闻言一愕,他们回头看着浑身散发着沉重杀气的李陶,雷雨对燕中仪小声道:“退后吧!” 李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举起冲着刘震南身后的兵士大声道:“我是大唐蓝田王李陶,这是陛下赐于我的金牌,若你等还是我大唐的军人,就快快退后。否则,必诛尔等九族!” 兵士们听罢,一片哗然。 刘震南见状心中骇然。他赶忙喊道:“别听他胡言乱语,快快发箭,将他们全部消灭,我给你们请功!” “刘思南,你的死期到了!”李陶说话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弓,箭已上弦。指向了刘思南。 刘思南从一名士兵手中夺过一面大盾,举在面前,洋洋得意道:“我有天蚕金丝甲,还有这大盾,你能奈我何?” 燕中仪扭头对雷雨小声道:“刘思南死定了!” 燕中仪当年在突厥见过李陶的神奇箭术,故而说了此话。 果然,燕中仪的话音刚落,李陶的箭便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朝着刘思南疾射而去。 在众人的目光下,箭射穿了大盾,射入刘震南的口中,又从他的后颈穿出,钉入后面一名军士的大大盾之上。 刘震南喉咙间血如泉涌,他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砰然倒地…… …… 五老峰,落花刀派门主的客厅之内。李陶端起茶杯,茗了一小口。茶雾缭绕,让他觉得舒服了很多。 “雷捕头,伤好利索了吧?”李陶看了一眼略显忧郁的雷雨。 “好了,多谢蓝田王!”雷雨勉强笑道。 “身体的伤是好了,恐怕这的伤可不容易好!”李陶指了指左胸。 雷雨黯然不语。 “雷雨,燕姑娘这里,你打算如何安置?”李陶忽然问道。 雷雨看了一眼燕中仪,动情地道:“中仪,我是你的亲哥哥,你是我唯一的亲妹妹,我发誓从我们相认的这一刻起,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燕中仪拼命地点头,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 “雷雨,你可别忘了,燕姑娘还是朝廷的钦犯,你是朝廷官员,你如何保护他?”李陶反问道。 “这?”雷雨无语。 “从你们父亲的经历,你们悟出些什么吗?”李陶又问道。 雷雨与燕中仪互视一眼,茫然地摇摇头。 “在两国战争中,只有胜负才是唯一的道理,谁又能分得清个人的对错?雷南天被大唐当成了战局中的弃子,突厥又反过来拿他当棋子对负大唐。他并不知道,在两国的战局中为了保住将帅,任何一枚棋子的生死存亡都无足轻重,为了取得战局的最后胜利,弃子原本就是再所难勉,能够想明白的人上了天堂,想不明白的人就下了地狱,有时还得连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一齐下地狱。在战争中如此,在其他方面同样是这个道理,若想不落到你父亲一样的下场,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不仅是雷雨与燕中仪,就连一旁的袁风也忍不住问道。 “永远不要让自己成为弃子!”李陶铿锵有力道。 三人若有所思。 第三百四十九章李隆基出手 “雷雨,你今后还做你的捕快!哦,不,应该是刑部总捕头。至于燕姑娘,就交给我吧,我会妥善安置她的。不过,你记住,你从来也没有过妹妹,这世上也不再有燕中仪这个人了。” 雷雨一下子就明白了李陶的心意,他感激道:“蓝田王,在下谢了。” 李陶摆摆手道,又转头问道:“袁门主,你有何打算?” 袁风叹了口气道:“此次能侥幸逃得性命,袁某已大彻大悟了,你们走后我就准备解散落花刀派,从此隐居。” “这可浪费了,若袁门主信得过我,我给你安排个合适的事情做?” 袁风摇头道:“我可不想……” “我知道,绝不会让你与朝廷有半点关系!”李陶知道袁风所想。 袁风思忖片刻,笑道:“我也不想做弃子,我信得过你……” 燕中仪突然问道:“我可以去看看娑娜吗?” 李陶一怔,旋即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去,随时都可以!” …… “你们算算……”太平公主对相王及相王的三子临淄王李隆基扳着指头说:“韦温、韦播、韦捷、韦濯、韦锜……清一色的韦氏天下,军政大权全在他们掌握之中,就像当年清一色的武姓一样。可惜皇兄太软弱,一切都听韦氏摆布。韦氏、宗楚客早就勾搭成奸,迟早这江山要改姓韦……” 太平公主最近火气比较大,也不知韦皇后最近是怎么了,总与她过不去,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让她憋了一肚子火。其实,就算不说大家也都清楚,韦皇后是在李陶面前屡屡受挫,火气没地方发,而太平公主又不知道收敛,自然就引火烧身了。 “我看。还是皇妹多劝劝皇上。有些事,给他点一点,也许他就明白了。再说了,还有陶儿在呢,你放心,这江山姓不了韦!”相王以宽柔著称,说话如温吞水。不冷不热。 李隆基听了父亲的这一番话,心中一沉。那个被自己死死按在心底的念头似乎又跳了出来。 “相王兄,你就是太仁厚。我不知道明里暗里劝他多少次,但一点作用不起,我看哪……”太平公主说了半句话就停了下来。 相王似乎知道李隆基心中所想,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说道:“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而有些东西是你想不要都不行的。我说太平呀,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还是多向陶儿学学。要能沉得住气!” “陶儿?”太平公主苦笑道:“他有陛下那么个好阿翁,我怎么能与他比的了。” 相王摇头道:“陶儿来长安才多久?以前陛下与他感情有多深?可他却能以一己之力与韦氏一伙人相抗衡而丝毫不落下风,这里面的奥妙你们就没有仔细琢磨琢磨?” 相王的话让太平公主无可辩驳,只好不再说话了。 太平公主、临淄王李隆基不便再深说,就依了相王的主意。 李隆基回到府上,想了好一会,觉得应该向皇上上书。列举韦氏、宗楚客等人的罪恶,可又拿不准主意,便召了几个心腹到了府上。 听了李隆基的话,钟绍京道:“要不由我来上书吧!” “不急,此事要好好计议,不能莽撞。弄不好会白搭上性命。”李隆基说斟酌道:“你们还记得定州司军郎岋的事吗?他向陛下上书,信都没送到陛下手上,就被宗楚客手下的人以企图行刺陛下的罪名,杖毙在承天门,连尸体都没找到。” 刘幽求道:“郡王,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我得先去找一个人,三日后我们在王府再议如何?” “那好吧!”李隆基无可奈何道。 三天后。刘幽求等人再次出现在了临淄郡王府。 “郡王,这是许州参军燕钦融!”刘幽求向李隆基引见道。 “燕钦融见过郡王!”燕钦融向李隆基施礼。 “是燕参军,免礼,快快请坐!”李隆基热情情道。 众人坐定,燕钦融开门见山道:“郡王之事,刘幽求已经给我讲了,我早就看不惯韦氏乱政了,燕某虽然位卑,但却不敢忘国,愿意冒死上书!” 李隆基听罢,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了,他语无伦次道:“燕参军,你的家人……” 燕钦融大义凛然道:“家人燕某已经安排好了,郡王无须顾虑!现在燕某担心的是如何将信直接送到皇上手上!” 张玮在一旁道:“要不我们找蓝田王想想办法?” 李隆基摇摇头道:“还是不麻烦陶儿了,他也不好出面,若他能出面,也不用我们今天在这里费心了。” 张玮听罢,便不言语了。 李隆基思忖片刻道:“燕参军,干脆……你告我谋反……” “什么?”燕钦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告我谋反!”李隆基重复道。 “我不懂。”燕钦融听清楚了,感到奇怪。 “只有这个办法,你才能亲见皇上……” …… 第二天早朝时,燕钦融大步朝承天门走去。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侍卫厉声问。 “告人谋反!”燕钦融说。 “告谁谋反?” “要面圣时才能说。” 侍卫迅速禀告给宗楚客,宗楚客把燕钦融叫来问道: “你是谁?” “许州参军燕钦融。” “你告谁谋反?” “告临淄王李隆基。”燕钦融认得宗楚客。 宗楚客一听大喜,按朝规,告谋反,下臣不得过问,要由皇上亲问,宗楚客把燕钦融立刻带到中宗面前。 燕钦融见了皇上,跪拜以后,呈上状纸一叠,上面历数韦后、宗楚客、安乐公主等人**官廷,培植党羽,图谋不轨等罪行。 中宗看罢,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小小的参军,敢这么大胆面君告皇后、公主和宰相,如其事实不确,岂不自己找死?而从所举的事例看,多数都有依据,并非凭空捏造。中宗原也有所闻,也想治治他们,只是没有找到适当的时机,今天借燕钦融告御状之机,可以问个明白。 第三百五十章无法无天 中宗沉着脸道:“燕钦融,朕问你,你告皇后、宗楚客等**宫廷,受贿揽权,有谋反之嫌,有何依据?你可知道,如系诬告,是要反坐灭九族的。” 燕钦融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便将韦氏、宗楚客等人的种种丑恶罪行,一一奏报。 当说到韦氏私通宗楚客、御医马秦客,并卖官卖爵,培植韦氏势力,有谋反篡位野心时,旁边听政的韦氏听了暴跳如雷,几次出面阻止,大声怒吼: “此贼一派胡言乱语,快将他杀了!” 而中宗皇上这次却表现出了特别的冷静,他说道: “让他说下去,如其不实,再杀不迟。” 燕钦融继续揭露宗楚客揽权营私,又有谋反言论,公开说什么“吾位卑时,爱宰相;及居之,又思帝位,听政一日足矣……” 宗楚客厅了怒不可遏,一把拉过燕钦融的衣领,举起朝笏板劈脸打去,顿时鲜血淋漓,溅满御殿。众大臣见了一片哗然。燕钦融喊道:“皇上请看,当着您的面,宗楚客竟敢行凶,可见背后所为。” 宗楚客骄横惯了,并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继续用朝笏板向燕融钦头上乱打。众大臣都把目光看着皇上。 中宗实在气愤不过,忍不住叫道:“住手!宗楚客你身为宰相,难道不知法度?朝臣受到弹劾,应肃立恭听。你却在朝堂上当着朕行凶殴打上书人,可见你背后所为是何等张狂。燕钦融所言,如系诬告,朕自会对他严惩;如果是实,你应当低头认罪,改过自新。可是你却如此放肆,该当何罪?快退到一边,躬省思过!” 见皇上真的发怒了,宗楚客也自觉心虚,只得退到一边。 中宗心想。此事不能草草了事,不然我这个皇帝岂不太窝囊了?便道:“燕钦融,你上书所言,尚待详查。如有不实,定当严惩。调查期间,你且回许州等待传讯。” 说罢,宣布散朝。 宗楚客见皇上如此宽待燕钦融。预感到皇上一定要追查他与韦氏的种种罪恶。一不做二不休,趁中宗退朝时。命卫士把燕钦融捆了,一阵乱棒。 燕钦融放开喉咙,高喊“皇上救命!” 但没喊两声,便被打死在殿门之外。 中宗尚未走远,听见呼喊,赶过去看燕钦融时,已被打死。他大怒道:“好个宗楚客,你眼里还有朕没有?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擅自打死人命,罪应当诛!” 宗楚客自知理亏。本要认错,但见韦氏赶来,顿觉有了后劲,便把目光投向她。韦氏见这情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宗楚客这时心慌意乱,没了主意,只得向中宗跪下求饶:“臣对此贼口出秽言辱骂皇后。十分气愤,失手打死了他。事已至此,请皇上宽恕。” 在皇上身后的韦氏见宗楚客叩头请罪,觉得有失脸面,怒气冲冲地走上前说: “快起来,快起来。不过误伤了一个造谣惑众的七品小官,难道还要当朝宰相抵命?何况宗丞相所为实在是为了皇家尊严,陛下要杀宗丞相,那就先杀臣妾!” 见韦氏发怒,慑于雌威的中宗有些心虚。但因余怒未消,使劲跺了两脚便径自回官去了。 …… “阿翁,竟有此事?”李陶听中宗说了事情的经过不由大怒。 “唉!”中宗长叹一声:“阿韦已不是当年的阿韦了!尤其可恨的是那宗楚客。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中宗口中的阿韦自然是韦皇后。 “阿翁,此事交给陶儿了,陶儿给您出这口恶气!”说罢,李陶煞气十足地转身离去。 “陶儿,你可莫伤了皇后!”中宗在身后急急喊道。 李陶听罢,不由苦笑摇头。 …… “岳叔,你去一趟七星庄,让李大带一百人速来王府前候命!” “小主人,你这是?”裴岳不解道。 “我要去打架!” “噢!我这就去!”裴岳虽然还是摸不着头脑,但他却没有多问,转身便走。 “别忘了每人带一根棍棒!”李陶大声叮咛道。 …… “李申,把你的人派出去,四处宣扬宗楚客有篡位之心,根本不把陛下放在眼中,在朝堂之上公然抗命,藐视陛下,如今陛下已经被他气病了。总之,在最短的时间内,要让长安城每个角落的人都知道宗楚客的狼子野心。你明白吗?” “小主人,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李申匆匆离去。 …… 一群半大孩子人人手持木棍,杀气腾腾地列队于蓝田王府门前。 “主人,一百人到齐了!”李大与李十八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你们怕不怕?”李陶问道。 “不怕!”孩子们的声音异常响亮。 “记住你们的目标是宗楚客的宰相府,任务是打砸,我不希望从宰相府离开的时候,里面还有处地方是完好的,还有一样东西是完整的,明白了吗?” “明白!” “主人,若有人阻拦怎么办?”李大问道。 “有人阻拦先放倒再捆起来,尽量不要伤人,更不能死人!”李陶这是去给中宗出气,当然不能把事情闹的太大,不然中宗也不好收场。 李大点点头:“主人,明白了!” 蓝田王府内,元氏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有些手足无措。她以前虽然贵为太子妃,可也没经过这样的场面。本想叫住李陶,可又怕坏了李陶的大事,无奈之下,只好让人将裴岳与李白叫来 “岳伯,李白,你们二人一定要紧跟着陶儿,既不能让他闯出祸事来,又不能让人伤了他!”元氏忐忑不安地吩咐道。 李白听罢,心中不由暗暗叹道:夫人真是走眼了,别看蓝田王身材不高,可他的身手高着呢,能伤的了他的人还真不多,让自己跟在他面前,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再说了,郡王他什么时候怕过闯祸?他哪次闯的祸小了? 心中虽然这么想,可李白在面是还是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声“是!”。 裴岳也道:“主母放心,小主人精明着呢,不会有事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大闹宰相府 裴岳的话音刚落,便听到李陶大喊道:“走!跟我出发!” 说罢,李陶翻身上马,率先向前而去。 李大领着那些孩子们紧紧跟在李陶的马后,队伍整齐,速度并不亚于骑在马上的李陶。说起来,现在这速度与他们平时训练的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主母,那我们也去了!” “去吧!” 裴岳与李白冲出府门,向前紧追而去。 …… 宰相府后园的一角有一个人工湖,湖水显得很平静,一阵微风吹来,刚才水平如镜的湖面立刻泛起鱼鳞般的波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点点银光,像撒满了珍珠一样。微风一过,湖水又恢复了平静。湖虽不大,石桥却不少。倒映在湖中,桥身桥影融合在一起。湖边种了一排柳树,柳叶倒垂在湖面上。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每隔一段,就有一幅简单的画,比如鱼、花盆等。湖的北边有一座小土坡,土坡上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凉亭。 李陶此刻正站在凉亭内,宰相府内的情形一览无余。宗楚客的宰相府虽然赶不上大明宫,也算得上是金碧辉煌了,可此时却一片狼籍。 “主人,任务完成了!”李大来到李陶面前报告道。 “完成了?”李陶头也不回地问道。 “是的!主人!” “我的命令是什么?” “不让一处地方是完好的,不能有一样东西是完整的!”李大高声答道。 “那我问你,我站的这个地方怎么完好无损呀?” 凉亭内雕梁画壁、石桌石椅果然完好无损,李大心中暗道:这不是因为主人你在这里嘛,我们才没有动手。 心中虽然如此想,可李大嘴上却利索地答道:“是,主人!我这就将他平掉!” “还有,你看那湖中是什么?” 李大顺着李陶的手指方向看去:“主人,是一座假山!” “它怎么也是完好无损的?” 李大愣住了,这假山在湖中央。主人竟然将它也不放过。 “不用我教你怎么做了吧!”李陶走的时候,轻飘飘丢下了一句话。 …… 当李陶再次来到宰相府前院的时候,这里与之前见到的金碧辉煌已截然不同,说是一片狼籍也丝毫不过分发。李陶掉转,微微点头,看来他对这些童奴们的破坏力相当满意。 “小主人,宗楚客在我们来之前就溜了!”裴岳 “溜了?”李陶皱眉道:“溜到哪里去了?” “据李申的人说。宗楚客逃到了皇后寝宫。” “皇后寝宫?”李陶不屑道:“他以为在那里就安全了吗?痴心妄想!” “郡王,这些东西怎么处理?”李白指着不远处一堆珍宝古玩问道。 李陶走到近前。随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翡翠笔筒,笑道:“看来,宗楚客这些年搜刮了不少好东西嘛!” 说罢,李陶吩咐道:“李白,你去雇几辆大车来,将这些东西全部装车拉走!” “拉到哪里去?”李白傻傻地问道。 “待会你就知道了,赶紧去吧!”李陶挥挥手道。 “好嘞!”李白一阵风似的跑了。 …… 很快,那些财宝便装上了车,整整十五大车。 李陶看着这些东西。挥手道:“出发!” “小主人,你看!”裴岳突然指着前面道。 李陶放眼望去,只见数百名衙役将他们团团围住,那些衙役如临大敌般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在长安城能出动这么多衙役,毫无疑问只能是京兆尹府。 李陶笑道:“没想到这陈适也来凑热闹了!” 李陶走上前去,看见领头的的正是京兆尹府的总捕头马鸣。 “马总捕头,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呀!”李陶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属下参加蓝田王!”马鸣向李陶行礼道。 “不知马总捕头搞出这么大阵势,这是为何呀?” 马鸣心中苦笑:我这阵势还算大?跟你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蓝田王见谅,我这也是奉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绝没有冲撞蓝田王之意。” “奉命行事?”李陶点点头:“那就怪不得你了。这样吧,你让陈适前来与我说话!” “蓝田王请稍等!” 不一会,陈适与马鸣出现在了李陶面前。 李陶年看着陈适也不说话,只是若笑非笑地望着他。 “蓝田王……下官……也是……不得已……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让下官务必……将侵入宰相府的……造反之人全部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陈适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将话说完。 李陶依然是那副表情:“那陈府尹的意思是要将我拿下了?” “下官也是……噢……不不不……下官……” “陈府尹,你利索点,给句话,你准备怎么做。我不会怪你的!”李陶直截了当道。 陈适重重一跺脚道:“罢了,大不了不要这乌纱帽了,我是决计不会为难蓝田王的!” 说罢,陈适对马鸣命令道:“将人撤回,让蓝田王过去!” 马鸣有些为难道:“可是皇后娘娘那里……” “皇后娘娘怪罪下来由我担着,你就不用管了!”陈适挥手道。 马鸣无奈道:“是!府尹大人!” “等等!”李陶叫住了马鸣。 “陈适,你很不错,果真没让我失望,你晓得轻重利害,我怎会让你陷入绝境?”说到这里,李陶从怀中掏出中宗的御赐金牌:“这东西你与办案时见过,我是奉旨办事,你自然不能阻拦,如此便能顺理成章地向皇后交待了,剩下的事情不用我教你了吧?” 陈适听罢大喜:“多谢蓝田王,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 “什么?陈适没拦住他?”韦皇后皱眉道。 “是的!”探听消息回来的人继续禀告道:“蓝田王手持陛下御赐的金牌,陈适自然不敢阻拦!现在蓝田王与他的家奴正押着那些大车浩浩荡荡朝着皇宫而来!” “皇后娘娘,这可如何是好,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呀!”宗楚客早已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起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给陛下出口气 “他手里有陛下的金牌,想必守卫宫门的羽林军也拦不住他!”韦皇后烦燥道。 “要不,皇后娘娘,你出面求求陛下出面,我看只有陛下才能镇得住这个煞星呀!”宗楚客出主意道。 “我说宗楚客呀,你是不是被吓糊涂了?你在朝堂之上让陛下下不了台,李陶这是在为陛下出气,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替你出头?” 宗楚客一想,也是这么个理,他若着脸问道:“皇后娘娘,那怎么办?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韦皇后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李陶可聪明呢,别看他来势汹汹,只是想为陛下出口气,若真想要你的命,他无须这么大张旗鼓,你也不可能顺得顺利躲进皇宫来。” 听韦皇后这么一说,宗楚客这才松了一口气。 韦皇后斟酌道:“这样吧,我先顶着,若实在顶不住了,你就出去认错,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你都应了。只要先过了关保住命,别的以后再说!” …… “站住!”守卫宫门的军士一看呼呼拉拉来了一大群人,还赶着十几辆大车,到时如临大敌一般。 李陶一挥手,队伍停了下来。 李陶独自走上前去。 值勤的士兵正好右羽林军的,他们认得李陶。带队的军官问道:“不知蓝田王带如此多之人擅闯皇宫,意欲何为。” 李陶将手中的金牌朝着军官一晃道:“这是御赐金牌,本郡王奉旨行事,你莫要多问,赶紧闪开。” 军官见了金牌不由一愣,正在犹豫之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混帐,蓝田王奉旨行事也敢阻拦,你可是要造反?” 军官扭头一看,赶忙行礼道:“陈将军!”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右羽林军中郎将陈玄礼。 “赶紧闪开。让蓝田王进宫!”陈玄礼命令道。 军官赶忙解释道:“陈将军,皇后娘娘让太监来吩咐过了,没有娘娘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随意入宫。” 陈玄礼眯着眼看了军官好一会,这才问道:“这大唐天下的谁的?” “当然是陛下的!” “那你听不听陛下的?” “自然要听陛下的?” “那蓝田王有陛下御赐金牌你还要阻拦,莫非你只听皇后娘娘的,而不听陛下的!” “末将不敢!”军官一听这话,冷汗流了下来。 陈玄礼不在理会那名军官。对李陶道“蓝田王,请!” 李陶进了皇宫。让李白与意即那些童奴在原地等候,他与裴岳二人径自来到韦皇后寝宫,韦皇后早已已经立在门外了。 “李陶参见皇后娘娘!”李陶向韦皇后施礼道。 “不知蓝田王私闯哀家寝宫意欲何为?”韦皇后怒目瞪着李陶道。 “皇后娘娘,咱都是明白人,就不必藏着掖着了,你将宗楚客交出来,我让阿翁出口气,这事就算完了!”李陶直言不讳道。 “哀家若是不交呢?”韦皇后毫不示弱道。 “我本就不想把事情闹大!若皇后娘娘执意不交,那我只能告诉娘娘。那宗楚客就死定了!” “你莫欺人太甚,你以为你李陶一人便能一手遮天吗?”韦皇后气的浑身颤抖。 “是谁欺人太甚,是谁在一手遮天?阿翁他是大唐天子,竟让权臣如此戏弄,就算灭他九族也不为过。你难道不知吗?整个长安城都在盛传,他宗楚客是大唐的董卓!”说到这里,李陶顿了顿又道:“皇后娘娘。你是大唐的皇后,你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你的,若没有了陛下,你可以想想你将会面临的是什么?一边是陛下,一边是宗楚客,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 韦皇后目光变换,并不答话,李陶不知她在想什么,两僦这么对峙着。 过了一会,李陶不耐烦了:“我本就是来自民间的浑人,杀了他宗楚客,大不了我再避之于草莽之中。我李陶自信还能保得住这条命!皇后娘娘,李陶得罪了!” 说罢,李陶对裴岳吩咐道:“岳叔,进去吧!见了宗楚客将他的项上人头给我摘下。” 裴岳还未来得及应声,便见一人从宫内快速的飞奔而出,边跑边大声喊道:“蓝田王,我来了,请收回成命,我出来了!” 韦后扭头一看,不是宗楚客又是何人? 宗楚客跑到李陶面前,跪倒在地:“蓝田王饶命,蓝田王饶命!” 李陶眯着眼睛看了宗楚客好一会:“你是想死想活?” “想活,想活!”宗楚客忙不迭道。 “那好,只要你答应三个条件,我便放你一马!” “蓝田王您说,我答应,我全部答应!” “第一,向陛下磕头认罪。” “没问题!” “第二,刑杖二十大板!” 韦皇后在一旁道:“蓝田王,我大唐律刑不上大夫,这一点绝不可行。” 韦皇后如此为宗楚客开脱并非心疼他,而是另有想法。朝堂之上的事情她还要靠宗楚客,若是宰相挨了板子,那岂不是颜面扫地,今后还有谁肯听他的,这对自己大大的不利,故而她才会出言制止。 “刑不上大夫?那是对别人说的,可不包括对陛下大不敬之人。再说了,他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说罢,李陶瞥了一眼宗楚客:“你应还是不应?” 宗楚客咬咬牙道:“我应了!” “第三,将你的所有财产奉献于陛下,作为你的陪罪之礼。” “这……”宗楚客一听李陶这话顿时急了。 李陶一看,笑道:“没想到宰相大人还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反正财物我已经拉进皇宫了,你死后这些东西还是陛下的!” 说到这里,李陶一扭头:“岳叔,斩了!” 宗楚客一见这架势,赶忙哭丧着脸喊道:“蓝田王,我应了,我应了!” 李陶对韦皇后道:“皇后娘娘,李陶告辞了。” 说罢李陶转身而去,裴岳像拎只鸡一般提着宗楚客紧跟在李陶身后而去。 韦皇后脸气的铁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 第三百五十三章话别 “这事绝非偶然。”在宫中的一个极秘密的小屋里,宗楚客对韦氏、马秦客、杨均等人说道,“那燕钦融肯定是李陶的同党,不然,哪里晓得这许多?” 韦皇后摇头道:“这事绝不可能是李陶干的!” 宗楚客不解道:“皇后娘娘如何得知?” “你不了解李陶,若李陶真要对我们下手,不会使出这样的招数。”韦氏叹了口气道:“这李陶不简单,入长安仅半年多时间,就稳稳站稳了脚跟,不论在朝堂之上,还是在陛下面前,那都是游刃有余。可是有一点,你却没有发现!” “什么?” “他并没有与我们为敌的意思,所以这么久我们才能相安无事。” 宗楚客辩解道:“可是……” “我知道你说的那几件事,若不是你招惹他了,他是不会轻易向我们出手的!但凡他要出手,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所以,我可以断定燕钦融之事并非他做的,相反,事先他并不知道此事!确实如他所说,他只是为陛下出气而已。” “那会是谁做的?” 韦皇后冷笑道:“除了太平公主与相王那帮人,不会再有别人了!” “可现在事情紧急,陛下经过此事之后,对我们已经有了戒心,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太平公主等肯定也要借题发挥,置我等于死地。如果不及早想办法,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韦氏笑道:“你不必担心,眼下军国大权大多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若他们不识好歹,我便发兵围了太平公主和相王的府第,杀他个鸡犬不留。” “可陛下那里呢,要么把他废了吧?”马秦客道。 “不行,留下祸根,终是后患,不如及早解决了!”宗楚客说话时不住地看韦氏。 “混帐话!”韦氏怒道:“李陶有一句话说的对。我们之所以有现在,就是因为有陛下在。正因为如此,不管李陶也好,太平公主与相王也好,他们对我们都有所顾忌。若是陛下没有了,我们恐怕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以后莫要再提此事了!” 从皇后那里出来,马秦客看了一眼宗楚客道:“宰相大人。皇后娘娘不让我们对陛下下手,看来你报仇遥无时日了。” 宗楚客想起自己那如瓦砾场一般的府邸和一生的积蓄。脸上露出了狰狞之色:“待我们设法除去陛下之后就由不得她了,只须立重茂为帝作为过渡,然后包围太平、相王府剿杀之,待局势稳定后,再让她登基,你以为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到时候,要除去李陶还不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 …… “陶儿此举太让人长士气了!”李隆基兴奋道。 “若我没猜错,陶儿本不想管这事的,他这是在替你擦屁股呢!”相王缓缓道。 “若陶儿发力。绝对有实力一举搬倒韦氏那一帮人,可他为什么不出手呢?”李隆基百思不得其解。 “你真的不明白?”相王问道。 李隆基摇摇头:“你再好好想想?” 李隆基思忖片刻,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心头一震:“难道他是为了……” 相王点点头道:“没错,他不是做不到,而是有意将此事留给你来做。否则,你将来凭什么上位?” 李隆基此刻真可谓是五味杂陈。直到现在他都不能理解李陶的想法。 相王叹了口气道:“陶儿也不容易,他帮你组建班底,在你出问题的时候替你善后,将自己放在前台而让你暗中积攒力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近!” …… “陶儿。能不去吗?”中宗近乎央求道。 “阿翁,这事关乎我大唐边境的安全,必须尽快处理,您放心,一完事我很快就回来!” 说到这里,李陶对一旁的杨思勖道:“杨公公,你安排人去把掖庭局监作高力士喊来!” “是!蓝田王!”杨思勖转身出去了。 “阿翁。若是我在,那些人可能还会收敛一些,我不在了,您先忍忍,等我会来再做计较。”李陶对李显劝道。 李显盯着李陶看了好一会,笑道:“陶儿,你的好意阿翁心领了。阿翁以前之所以不跟他们一般计较,是因为已经心灰意冷了,你说的对,我不仅是夫君、父亲,同时还是大唐的天子,我应该负起天子的职责。这天下还是大唐的,还是我们李家的,只要我想收拾他们,他们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正说着,杨思勖领着高力士进来了。 “阿翁,你身边只有杨公公一个人,这样不行!”说到这里,他指着高力士道:“他叫高力士,为人谨慎,心思缜密,就把他留在你身边吧,这样我也好放心!” 李显点点头:“陶儿,你看着安排吧!” 李陶看向杨思勖道:“杨公公,不是我信不过你,现在陛下身边只有你是忠心耿耿,其他人是怎么回事,我想你心中比我更明白!” “我明白,蓝田王!”杨思勖也显得忧心忡忡。 “我让高力士与你一起跟在陛下身边,有什么事你们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老奴谢过蓝田王体谅!”杨思勖感激道。 “杨公公,力士,我走以后,你们要寸步不离地跟在阿翁身边,不能让一些怀有一轨之心的人有可趁之机。” 杨思勖不可思议地惊呼道:“难道他们敢对陛下……” “我不知道,但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所以……”李陶郑重道:“我希望你们要自己的生命保护阿翁的安全,只要阿翁安全,别的事等我回来再做计较!” 杨思勖与高力士见李陶如此,赶忙恭身道:“蓝田王,我们就是舍了性命,也会保得陛下安全的,请您放心。” 李陶点点头,又朝着门外喊道:“岳叔,你进来吧!” 裴岳走进来,向李显施了一礼,然后看着李陶道:“小主人,不知有何吩咐!” 李陶对李显道:“阿翁,岳叔你是知道的,他的一身武功无人能敌,我把他也留在你身边,这样我才放心。” 杨思勖在一旁插言道:“若是有裴岳在,那陛下的安全就绝对不会有问题了。” 裴岳有些担忧道:“可是,小主人,你这趟廓州之行凶险无比,我……” “岳叔,廓州之行我自己会小心的,你要寸步不离地跟在阿翁身边,保证阿翁的安全。” “我知道了,小主人!”裴岳应允道。 李陶叹了口气道:“等我回来之后,看来要好好清理一番了,把那些耳朵眼睛全部清理出去,大唐天子身边全是他人的耳目,连安全都没有保障,这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 第三百五十四章廓州古道 初冬十月,细雨如丝的古道之上,两骑青骢快马,踏烟绝尘,正飞驰而来。马上的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汉子三十上下,面貌疏朗神俊的,腰间缠着数截铁索,一袭黑布长衫此刻迎着秋风冷雨,猎猎飞扬。另外一个则是个白衣少年,他姿态闲雅,瞳仁灵动,神采奕奕,一身的书生气质。 这黑衫男子便是刚刚上任的刑部总捕头雷雨,而白衣少年则是装扮成雷雨随从的李陶。他们是奉中宗皇帝的诏令,前来廓州查案的。 天色渐晚,冰雨如注,已是下得愈发的大,眼见得前方一座宅院立在风雨之中,门口正立着一个灰衣汉子。雷雨扭头道:“郡王,前面便是廓州地界了我们暂且避过这场大雨,过了今晚,再赶路如何?” 李陶笑道:“你现在是我的上司,如何安排我一切听从,不必问我!” 雷雨有些尴尬道:“郡王,你说笑了!” 说罢,雷雨翻身下马,向着眼前的宅院走去。李陶也牵着马,紧随而去。 在路旁枯树之上拴好了马匹,两人便往那宅院迈步而去,愈走愈近,眼见那灰衣汉子呆呆地立在宅门之前,两眼紧盯着宅院的朱门,动也不动。 雷雨不禁莞尔一笑,走到雨檐之下,一抹脸上的雨水,抬手拍了拍那汉子肩膀,扬声说道:“这位老兄……” 话一出口,雷雨心中一惊,暗道:“不对。” 连忙撒手,不料雷雨刚刚将手拿开,那汉子便“嘭”的一声,直挺挺的栽在了地上,一柄钢刀自下而上没入胸膛,一张长方脸上已没有半点儿血色,额头之上,条条青筋迸起。眼球爆裂,怔怔地盯着雷雨,倒地的一刹那,竟有两行血泪从眼眶之中汩汩流出,淌了一地,扭曲着一张大嘴,仿佛心有不甘。 雷雨见此情形。连忙俯下身来,将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处。探向这灰衣汉子的颈下,顿觉冷气透骨,了无生机。雷雨回头道:“郡王,已是死了多日了,难怪刚才拍他肩背,触手僵硬,不似活人。” 李陶抬眼看了看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探下身来开始细细地打量起死者。 死者年纪有四十三四岁。中等身量,肩背很宽,手臂比常人略长,头部皮肤,自额头起延伸至两耳,有一道淡白色印痕,肤色略差于面部。身着一袭灰布劲装。踏一双黑色薄底官靴,指节粗大,遍生老茧,甲缝中有暗红色血块透出,靴底光洁,并无泥垢。 雷雨抬手握住刀柄。略一用力,将钢刀拔了出来,而后将那死者长衫解开,查验伤口。那刀刺得极深,乃是从死者小腹气海穴刺入,穿过胸腔、脖颈,直插头顶百会穴。出手干净利落,足见功力。 验罢尸首,雷雨自腰间解下酒囊,灌了一口老酒,开始仔细端详起这柄钢刀。三尺余长,一尺余宽,颇为沉重,刀柄略长,适于劈砍。雷雨屈指轻轻弹了一弹刀身,铮然有声。 李陶从雷雨手中接过钢刀,轻轻嗅了一嗅刀身,而后又俯下身来,摊开死者掌心,默视良久,这才长身而起,呼出一口浊气,嘴角竟泛起了浅浅的笑意,他对雷雨道:“进去再说吧!” 雷雨踏前两步,接了雨水,将手上的血渍洗去,转过身来,沿着宅门,走到院墙之下,足尖一点,凌空一翻,飘飘然已落在了院墙之内。 待雷雨打开院门,李陶移步入内。 此时,天色已然入夜,又是阴雨连绵,不见半点儿月色,二人自院墙下,快走了数步,踏上了青石板的石阶。迈出不过三两步远近,绕过影壁,雷雨一只脚刚要踏进堂屋,只觉一阵冷气吹起,激得雷雨一时间汗毛倒竖,心神一紧,挥手便是一掌,只瞟见一道白影一闪,这一掌竟击在了空处。 雷雨作为刑部第一高手,也是心智卓绝之人,只这电光石火之间,掌指一动,已将腰间结义索拿在手里,脚下步法灵动,宛若流星曳电,直奔后堂追去。径直穿过数个回廊,借着云间透出的惨淡月光,雷雨渐渐瞧见前方一道身影正闪转腾挪,若隐若现,当下大袖一拂卷起一地落叶,舒掌一抓,捻起一片,运足内力,弹指发出,正中那身影肩头,只听一声惨叫凄厉绝伦,隐隐不似人声。正在雷雨心内暗暗吃惊之际,那身影忽地猝然加力,数个起落,钻入一座殿阁之内,没了行踪。 雷雨刚要追赶,却听李陶在身后道:“不用着急,他跑不了!” 李陶已经将长剑抽出拿在手上,他指了指那殿阁:“这里有蹊跷,不要贸进,还是小心为上!” 二人来到那座殿阁门口,此时风雨交加,乌云又遮住了月光,只瞧得出是座祠堂,墙体斑驳,殿门虚掩,屋檐上的碧瓦已脱落了大半,破败不堪。 雷雨见此,轻声道:“郡王,你待在原地,我先去探探情况!” 李陶摇头道:“我们一起进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雷雨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上前去,将殿门缓缓推开。那门扇久经风雨侵蚀,甚是破旧,一推之下,“哗哗”掉下不少尘土,落了雷雨半身的灰尘。 进了殿门,四下里全是黑漆漆的一片,模模糊糊中可以看到前方四五步远,立着一道屏风。雷雨见状,收住了脚步,将结义索衔在口中,从怀里摸出一个油布纸包,拆将开来,取出一个小竹筒,拔开盖子,抬手一晃,映出一道火光。借着火折子微弱的亮光,李陶隐隐看到那屏风上似乎画着一个人像,张着两手,歪着头颈,若有所指。 待到雷雨走近几步,那人像似乎色泽突然变淡了许多,李陶顿感蹊跷,连行数步,那人像竟越发暗淡,屏风上只余一道淡淡的红影。雷雨举起手中的火折子四下里照了一照,竟发现这屏风好生高大,一时间竟没有找到绕过去的路口。再看那屏风上张着双手的人影,在火光映射之下,面貌头脸也渐渐清晰起来。 第三百五十五章灵魃 雷雨眉头一皱,一步跨出,来到了屏风跟前,正对着那歪头张手的人影。为了看个真切,李陶抬起手来,将那火折子凑向那屏风,借着火折子的亮光,自己也将上身探出,愈凑愈近,愈凑愈近,那人影也愈发清晰。 殿外的风雨愈发大了,瑟瑟的秋风夹杂透骨的寒意从虚掩的殿门徐徐吹入,将火折子的亮光吹得明暗不定。雷雨的鼻尖儿眼看要贴在屏风之上,这时,一股大风夹杂着雨水将李陶身后的殿门“吱呀”一声吹了开来,吹得雷雨手上的火折子猛然同亮光大盛,火星四溅。只这一个刹那,李陶已将那人像看个真切。 哪里是什么屏风上的人像,分明是雪亮的蚕丝屏风后立着一个女人,趴在屏风上,一头长发,不盘不柬,此刻正被风雨吹起,宛若草絮。脸上更是毫无血色,柳眉之下已没了眼珠,只剩下两个血框。隔着一层蚕纱,那女子的鼻尖与李陶的鼻尖正碰在一处,那女人正咧着一张血盆大口,也说不清是笑是哭,一对血框,留着两行血泪,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李陶的双眼。 雷雨也看到了这一幕,饶是他久经刑狱,此刻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足尖儿一点,抽身后退,与那屏风拉开三步远近,慌乱之中,一掌劈出。那屏风不过是普通的蚕丝楠木,哪里经得住雷雨这一记开碑裂石的掌力,霎时间,摧枯拉朽,将那屏风劈开一段缺口,余劲不止,直轰在一处石台之上,碎屑横飞。 眼见那女尸被掌风一带,倒飞而出,李陶略略定了一定心神,踏过方才劈开的缺口,一步迈到了屏风之后。借着亮光。瞟了一眼那女尸,发现那女尸身上并无兵刃伤口,致命之处在颈下,血肉模糊,不似人力所致,倒像是被大型猛兽啃噬撕咬而成,眉骨眼角之处。尚有指甲划痕,应是被猛兽的利爪将眼珠生生掏出。 李陶心中明白。此时敌暗我明,根本无法让雷雨验尸,唯有先退强敌,再作计较。 正在此时,一阵滴水之声,自殿内隐隐传来,“滴答,滴答”,在这空无一人的祠堂之内。不断回响,久久不绝。李陶与雷雨循着声音,绕过一角回廊,迈进了一间侧室,这突然出现的流水滴答之声便是从这间屋子里传出的。借着微弱的光亮,李陶扫视一周,只见屋子里摆满了血红的牌位。眼前一排木雕坐像,隐在一座座神龛纱幔之中,那神龛基座颇高,足有半人高下。 李陶与雷雨不敢大意,一步一顿,调整内息。沿着那神龛,缓缓向前走去,一座祠堂之内除了寒风吹雨的响动与这雨水滴答的动静,便唯有他们的心跳之声最是清晰。 当他们路过一排排神龛坐像,那雨水滴答之声竟蓦然间消失不见,李陶不由得心头一紧。猛然间,眼睛向身侧一瞟。竟然瞧出些许端倪。原来身侧神龛里这尊坐像的衣角与其他的不同,李陶清晰记得其余坐像均是双手自然下放,置于膝头,衣摆自然垂下。而眼下身侧的这一尊坐像,双手虽是放在膝头,却牢牢地攥着衣角下摆,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可以依稀看出,这坐像的衣角竟是湿漉漉的。 李陶顿时明白,唯有从外面进来的人,才会被大雨淋湿,方才的雨水滴答之声,应是这人假扮坐像,端坐于神龛之中,却不料身上被雨水浇湿,周身雨水顺着衣角滴落下来,将李陶引来至此。那人眼见行藏败露,又不敢贸然出手,情急之下,将衣角攥在手里,虽是止住了滴答之声,却被李陶瞧出了端倪。 想到这里,李陶的嘴角缓缓泛出一丝笑意,只装作不知,继续向前走去,走了三四步远近。猛然间,他大喝一声,长剑脱手而出,直取那坐像胸口。 雷雨见状知道有异,也持着火折子,攻向那坐像。 那坐像身着服饰与周边佛龛均是一般,在火光映照下,照出半张猫脸来,一头白发迎风而动,一双紫瞳之内竟没有眸子,左半边脸上,须毛虬结,须毛之下,隐隐有紫篆符文闪现,盘过头颈,遍及全身,张着一张大嘴,满是獠牙,正盯着李陶怪笑不止,犹若夜莺啼血,甚是凄厉。 那怪物彪悍至极,见李陶的剑来,左臂一挥,挡在咽喉之前。只听“笃”的一声,剑穿透那怪物左臂,去势不减,扯着那怪物身躯,钉在那祠堂墙壁之上。 那怪物吃痛,怪啸不止,手脚并用,握住那铁尺,较力一拔,将李陶的长剑拔出,丢在地上,同时身形一动,宛若壁虎爬虫,沿着墙壁攀行,一闪而没。 见此情景,李陶吃了一惊,连忙弯腰拾起长剑,握在手里,心里暗骂了一句流年不利。 雷雨面色沉重,似在思考着什么。 “你可知道这怪物是什么来头?”李陶问道。 雷雨道:“我曾经听师父说过,在滇南虫谷,十万大山之中多蛮荒古术,虽非正道,却是奇诡绝伦。其中有一门养尸之术,能御使阴尸为己用,练到极致之时,选用灵智卓绝的女子,以巫蛊之术强行封闭其心智,以巫法虫蛊熬肤炼体,假以时日,所成之尸,不避水火,不惧刀兵,不畏生死,号之日‘灵魃’。” “这么说,要破这灵魃,一则需要找出控尸人藏身之地,二则需要探明控尸人以何法操纵阴尸,然后寻其原理,依法破之。”李陶心中已有了打算。 雷雨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李陶略一沉思道:“等会,你与那怪物周旋,我设法找出那控尸之人!” “我明白了!” 二人抬走出殿阁,抬眼一看,屋檐东北角处,那怪物正手足并用,攀爬而上,动作之快,不输于猿猱,犹胜轻功高手。一呼一吸之间,那怪物已经张开双臂,合身向二人扑来,一双利爪遍生白毛。雷雨毫不犹豫便迎了上去,与那怪物且斗且行,为李陶争取时间。 第三百五十六章控尸人 此时,那灵魃手脚并用,挡开结义索,搭在雷雨肩背之上,龇起满口獠牙,张口便咬。雷雨心头大骇,扬手一掌,直劈那灵魃面门。谁料那灵魃不躲不避,被雷雨一掌劈在面门之上,也只是微微一顿,却来势不减,依旧张口咬来。亏得雷雨眼疾手快,顺手将腰中铁索取下,手中一抖,那锁链犹如蛟龙出海一般,自肩头绕下,射向那灵魃口中,被那灵魃一口咬住。雷雨借机凌空而起,一脚踢在那灵魃胸口之上,反手一提,那铁链另一端尚还被灵魃咬在口中,被李陶发力一拉,只听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之声。再看那灵魃,口中獠牙与铁链相磨,已有火星迸发,隐隐透出一股皮肉焦灼之气,被那灵魃嗅到,反而更加激发凶戾之气,紫瞳暴涨,又要扑上。 雷雨此时身居半空,不等招式用老,铁链一抖,便已缠在那灵魃脖颈之上,凌空而落,一脚踏在那灵魃头顶之上。那灵魃吃痛,扬手便是一爪,向头顶抓去。此时雷雨早已借这一踏之力,翻身落地,那灵魃一爪并未伤到雷雨,反而抓下自己头顶一块皮肉,痛得嗷嗷厉啸。雷雨眼见灵魃凶性大发,转身拔腿就跑,手中倒扯着一端铁索,铁索那端正缠在那灵魃脖颈之上,李陶此时运起轻功,绕着祠堂,足不点地,便是一阵飞奔。 雷雨放开身形,全力施展,只见一道人影宛若淡烟,足不点地,在祠堂周围上下奔行,犹如凭虚御风,流星曳电。那灵魃哪里追得上这般速度,被铁链拖着脖颈四处乱撞,或是假山湖石,或是殿角飞檐,或是窗棂门扇,均极那灵魃的头脸撞得粉碎。碎屑横飞。那灵魃被这一顿乱拖乱撞,一张脸早已是血肉模糊,唯有身上那紫篆符文愈闪愈亮,凶性更是有增无减。 雷雨与灵魃相斗之时,李陶也没闲着。古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时之间。若要找出控尸人藏身之所,也是殊为不易。想到这里,李陶灵机一动,暗自寻思:“与其大海捞针,倒不如引蛇出洞,敲山震虎!” 李陶略一思量,气运丹田,口中一声长啸骤然而起,气势雄浑无匹,犹如千军万马奔腾于沧海怒潮之上。吼声之中更夹杂有狮吼雷鸣、象呐龙吟之声,周身雨水被李陶吼声中的内力一激,四散飞扬,打得周遭林木叶落纷纷。 那灵魃猛然听到李陶的吼声,身上符文一暗,竟不再挣扎,动也不动。任凭雷雨拖拽。眼见得这般情景,李陶心头暗喜:“看来所料不差,那控尸人定然是以什么只有灵魃才能听到的声音催动符文来指珲灵魃行动,此刻被我啸声压制,灵魃听不到指令,所以才一动不动。” 李陶猛然将啸声止住。身后一声轻微的响动传人李陶耳中,虽然只是一瞬,但对李陶来说,已经足够了。眨眼间,李陶身形一动,连过两道回廊,来到一座偏厅墙外。纵身而起,探掌而入,足尖一点墙体,抽身而返,一个不足五尺高的小人,状似猿猴,被李陶擒住后颈,抓了出来。李陶将小人丢给雷雨,雷雨立刻封了他穴道,铁链一抖,将那小人捆在地上。 控尸人被制,灵魃便也失去了控制,直挺挺地立在庭前,符文渐暗,一动不动。 一场恶斗总算过去,李陶暗自松了一口气,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奇装怪发的毛脸侏儒。 看了许久,李陶不禁“扑哧”一声笑了,也不顾那侏儒目光中的怨毒之色,盘膝坐下,拍着那侏儒肩背,开怀大笑。 只见那侏儒身上里里外外不知围了多少层毯子,让人看不清手脚,脸上浓眉虬髯,与那灵魃倒是酷似无比,只是这侏儒的须发似是被他精心修理过一般,左盘右束,极小的眼神里透着凶光,厚厚的嘴唇向上翻卷,衔着一根状似苇管之物,通体雪白,上有紫色符篆,非金非石非木。侏儒口耳七窍之内,鲜血横流,乃是被李陶内力所伤,动了经脉肺腑,再配上这等相貌,甚是滑稽。一时间看得李陶忍俊不禁。 李陶瞧了瞧那侏儒嘴上衔着的苇管,抬手将它取下,放在自己嘴边,吹了一吹,竟吹不出响。正暗自疑惑之间,只觉身后一股冷风袭来,回身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灵魃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符文闪烁,垂手而立。李陶不敢再吹,数个呼吸过后,那灵魃符文渐暗,凶气渐消。李陶立时明白,这控尸人就是以此物控制灵魃的。 想通了这道关节,李陶扬声问道:“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谁知那侏儒也甚是硬气,哑着嗓子,阴恻恻地向李陶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刑部的捕头,我劝你们还是速速回京吧,廓州的案子,不是你们能查得了的!” 听了那侏儒这话,李陶眉头一皱,思量许久,张口说道:“这灵魃如此威力,炼制不易吧?” 那侏儒听了这话,甚是得意,扬声说道:“那是自然。” 李陶接口说道:“这灵魃一物,尸器相生,也就是说,要是我折了这根苇管,是不是便能毁了这灵魃呢?” 那小侏儒听了李白此言,眉宇间一丝焦虑一闪而没,随即扬声说道:“胡言乱语!” 李陶是察言观色的个中好手,又岂会这般好骗。眼见这小侏儒抵赖不认,李陶也不说穿,口中轻声说道:“哦哦,看来是我多虑了。” 语气虽是柔和无比,手上却猝然加力,“啪”的一声,将那苇管折为两段。 与此同时,只听一声爆响,李陶身后的灵魃也齐腰折为两段。却是骨断筋连,仍然连成一体,只是上下对折,头脚重叠,很是滑稽。 李陶一声轻笑,又将苇管凑到嘴边,吹了口气,却见那灵魃身上符文闪了一闪,向前挪了几步。 再看那小侏儒,满面痛色,眼中凶光爆射,似要喷出火来,直直地瞪向李陶,只可惜穴道被制,动弹不得。 第三百五十七章义庄 李陶看着那小侏儒粲然一笑,张口说道:“看来我猜对了。这灵魃现在还是能动的,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指使你来的,和廓州的案子又有什么关联?倘若你再不老实交代,我便毁了你这灵魃!” 只见那小侏儒满脸痛色,眼珠乱转,思虑许久,张口说道:“你别动手,有话好说,我也是拿人钱财,受雇于人。好,我说,是……” “是”字刚刚出口,只见那小侏儒头颈一歪,李陶连忙上前,伸指一探,已没了呼吸。再将那小侏儒翻过身来,只见那小侏儒背后,一根银针正插在颈椎之上。 雷雨在一旁骤然起身,大喝一声:“何方妖人,装神弄鬼!” 足尖一点飘上屋顶,扫视整个古宅,却是毫无发现,只得翻身而下。雷雨向李陶摇摇头,李陶恼火不已,将那手中的苇管折得粉碎,只听噼噼咖啪一阵筋骨爆响,那灵魃也已瘫在地下,筋骨尽碎,身上符文渐暗,消失无踪。 此时天光见亮,李陶与雷雨牵过马匹,双腿一夹,沿着官道直奔廓州飞驰而去。 行了半日,远远地已望见了廓州城头。这半日行程,李陶一路走来,沿途所见,净是饥民当道,饿殍遍野,更有饥民求生无路,易子而食,宛若人间炼狱。 实则,甘州郭州蝗灾,旬月之前,朝廷已运送赈灾粮款,先往重灾的甘州救济,由从五品游击将军秋白羽同正六品昭武校尉周廷辅调令禁军三千,一路押送,行至廓州地界。宿了一晚,第二日,正往甘州开进的途中,途经一片荒漠戈壁,领军将领与三千士兵连同粮食白银一并失踪,从此人间蒸发,不知去向。廓州城地处西北。乃是大唐门户,兵家要塞,如今赈灾粮款不知去向,饥民遍地,迟早生乱。因而李陶才会与雷雨赶赴廓州,调查此案,追回粮款。 …… 两名亲兵、一个姓孙的班头、四名衙役带着雷雨与李陶在廓州城内穿街过市。那孙班头。年纪已经五旬开外,别看他身形伛偻。而且驼背,但他自小在廓州长大,在公门当差也有三十年了,对这廓州可算是了如指掌,因而被刺史派来,协助雷雨查案。 孙班头引着二人在城东一家唤作“宾客来”的客栈,投了房间,而后便向着案发的现场走去。尽管走在廓州的街巷之间,城外饥民震天的惨叫之声依旧回响在李陶的耳边。李陶心中明白。想要赈济灾民,就一定要查明真相,追回那笔粮款。正思量之间,他忽地听到身后一声长叹,清晰入耳。 李陶循着声响,回身看去,只见身后不远之处走来一人。看打扮,似是一个算命的先生,身着一身蓝白道孢,面如冠玉,飘三绺长髯,穿一双青布麻鞋。提着一根竹杖,杖上挑着一块白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仙人指路,衣带飘飘,颇有几分神仙气度。此时正看着李陶,摇头叹气。 李陶上前拱了拱手,轻声问道:“老先生。不知你看着方某,摇头叹气,却是为何呀?” 那算命先生,朗声说道:“唉!我看两位仁兄面带黑气,印堂发黑,当是霉运缠身之相啊。不过不妨事,有贫道在此……” 正要再说,那引路的孙班头,抢上前来说道:“李捕快,莫要理他。这老头儿不知何时来的,在这一带市井之上游荡,惯会坑蒙拐骗,游手好闲。” 那算命先生见得衙役上前,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口中笑道:“是班头大哥呀!小的眼拙,冲撞了,冲撞了,看错了,看错了。唉哟,我仔细瞧瞧,哎呀,这位兄台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宇间有一股披罗紫气萦绕,好一个遇难呈祥的贵人相,贵人相啊!几位慢走,慢走啊!小人这便滚到一边去!”神色慌里慌张,惶恐无比。 李陶扭身欲走,谁料那算命先生脚下一空,一个踉跄栽倒,直朝李陶撞来。李陶眼疾手快,左手伸出搭在那算命先生肩膀,用力一带,那算命先生顺势而起,连连拱手,口中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见那衙役眉眼一瞪,吓得那算命先生连滚带爬,夺路而去,被一众衙役军士看在眼里,大笑不止。 唯有李陶,望着那算命先生的背影,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那身后的衙役眼见李陶怔怔出神,叫了一声:“李捕快!” 听到衙役呼唤,李陶回过神来,一行人又继续向前走去,转过前方两个街角,眼前出现一处院落,白墙黑瓦,大门紧闭,门前吊着两个白纸的灯笼,迎风乱摆。那宅院的墙体极高,遮住了视线,看不到院里的情景,唯有片片纸钱不时从院内飘出。 李陶暗道了一声“蹊跷”,向身旁的孙班头问道:“当晚,押粮的军队,可是在这里过的夜?” 那衙役听见李陶问话,连忙答道:“回李捕快的话,不错,大军当晚就驻扎在这儿!” 李陶又问:“这是什么地方?谁家的宅子?” 那孙班头答道:“这哪是什么宅子!早年啊,这是一处城隍庙。后来荒废了,这一废,可就废了许多年。前年呢,新来的刺史大人下令,将这儿改成了一处义庄。” 李陶听了孙班头的回答,沉思起来。 雷雨接着问道:“粮草押运,怎么能将大军停进义庄过夜呢?” 孙班头听到雷雨问话,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说:“方捕头,事情呢,是这样的。前不久,刺史大人曾下令放进一批灾民来,将这批灾民尽数安置在了刺史府里,从州府粮仓里拨粮赈济。怎料灾民越进越多,不但刺史府人满为患,连城中驻军的大营,也住满了灾民,一时间哪还有那么大的地方住得下运粮的大军呢,更何况这三千大军与粮草还不能分开停放!一时间,刺史大人也是万般无奈,本来想把刺史府或是守军大营的灾民迁来义庄,给运粮大军腾出地方来,但当刺史大人把这事情的原委同领兵的秋将军禀告之后,那秋将军也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当即下令,大军开进义庄,暂住一夜,而后便率军离开。谁料,第二天在前往甘州的半路上,竟出了这档子事。” 第三百五十八章廓州刺史 李陶一边听那孙班头讲述,一边绕着义庄走了一圈,发现这义庄果然不小,停驻三千大军,倒也绰绰有余。 待孙班头说完事情经过,李陶接着问道:“这义庄出口,只有这一个吗?” 孙班头听了这话,不禁面上一笑,开口说道:“李捕快,您真会取笑,自古阴司一条路,有去无回。这天下的义庄都是只有一个大门。要不要小的带方捕头进去看看?” 听了这话,李陶笑道:“罢了,就先看到这里吧!”又转头对雷雨道:“雷捕头,我等来廓州公干,是不是先拜见一下父母官?” 雷雨点点头:“说的是呀!” 那孙班头连忙应承道:“那是,那是,二位可是要去刺史府?” 李陶笑道:“不错!” 那孙班头赶忙说道:“那好,二位,这边请!” 李陶笑了一笑,忽地猛然一个转身,只这一瞥之间,李陶突然看到一颗头颅正趴在义庄的墙头,正紧盯着自己。 瞧见李陶猛地转身,那人头也是一惊,猛地一闪,转眼之间便已消失无踪。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待到那衙役与军士转过身来,李陶早已缓过神来,拍着脑袋,口中说道:“绕晕了,绕晕了,分明是记得走那一边的!” 孙班头听言一笑,说道:“李捕快,小人自小在廓州长大,您只管跟着小人便是了。” 雨放声道:“孙班头,头前带路吧!” 说罢,二人迈开脚步,跟着那衙役,直往刺史府而来。 几人边走边说,路过一间茶棚,李陶便径直走了进去,要了几样点心糕饼,与众人吃了。而后,便与那孙班头攀谈起来。聊聊廓州的风土人情,气节物候。聊到兴起,只见李陶招呼众人脱下官靴,松松双脚。众人走了这一上午,早已是两脚生疼,听了李陶这话,纷纷脱下鞋来。喝茶谈天。聊着聊着,便谈到俸禄之事。 只见李陶一手提起自己的官靴。一手拿起孙班头的官靴,向着众人说道:“诸位且看,我这双京城刑部发的官靴,与你这廓州府发的官靴一比,可有什么差别吗?”众人凑将过来,略略一看,就看得分明,纷纷说道:“自然是李捕快的靴子好!” 李陶听了这话,豪笑一声。说道:“那是自然。要不都说,要做官,便做京城里的官,哪怕像我一个小小的捕快,跟地方州府的比,也是滋润不少!诸位若是想来京城发展,尽管来刑部找我们雷捕头。他会给你们谋个差事!您说是吧,雷雨捕头?” 雷雨不知李陶这番话是何意,但他还是点点头:“李捕快这话说的不假,诸位若要在京城有事,只管吭气,就包在雷雨身上了。”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言谢。 李陶瞧了一瞧天色,扬声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说完这话,便和众人一起,离了茶棚,向着刺史府走去。 将到刺史府,还未进门。便看见一伙军士衙役拥着一个五十上下年纪的官服老者奔着雷雨与李陶走来,这老者矮胖身量,圆脸,高鼻梁,八字胡,眯着一双小眼。 雷雨刚要开口,旁边那孙班头倒是甚会观人眼色,上前一步抢先说道:“雷捕头,这便是本州的父母官,廓州刺史鲁国平鲁大人。” 雷雨听了这孙班头的话,轻声一笑,上前几步,拱手施了一礼,张口说道:“刑部雷雨见过鲁刺史。” 那鲁知州眼见雷雨上前行礼,不由得诚惶诚恐,连忙上前,一把托住雷雨双手,张口说道:“雷捕头言重了,折煞老朽了!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我们刑部的李捕快,与我一起来廓州查案的!” “快,二位里面请,里面请!” 雷雨与李陶也是一笑,说道:“大人请。” 入了刺史府大门,果然见到不少饥民,坐了一地,眼见李陶进来,俱都直怔怔地盯着。几人进了内堂,分宾主坐定后,一个穿青衣的师爷奉上茶来。 雷雨接了茶并没有喝,只是随手放在了桌上。 李陶喝了一口热茶,笑道:“好茶!想不到廓州亦有此等茶味。” 那鲁刺史听得李陶此言,大喜道:“李捕快谬赞了,待到二位公干圆满,归京之时,鲁某便与二位带些回京,闲来无事,冲来解闷!” 李陶听了此言,放声一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有劳鲁刺史啦!” 那鲁刺史也赔笑道:“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眼看气氛越发融洽,寒暄了几句,雷雨张口问道:“鲁刺史,你可知我们来廓州,所为何事?” 那鲁刺史听得雷雨如此一问,当即冒出一身冷汗,张口答道:“知道…知道……是为了……” 后话刚要出口,却被李陶大袖一挥,将那鲁知州后半截话打断,截口说道:“不用多说,知道就好。天色不早了,进城之时我们已在城东投了客栈,客栈名字唤作——宾客来,住甲字一号房,刺史大人若有差遣,可差人前往客栈寻我。我们还有些琐事,这就告辞了。” 话音未落,李陶给雷雨施了个眼色,二人便已迈步出门,那鲁刺史连忙快步赶上,将二人送至门外。 行不多时,李陶转过数个街角,走到四下无人之处,运气一震,吐出一口水来,正是李陶在刺史府饮下的那口茶水。 “郡王,莫非那茶水有问题?”雷雨皱眉问道。 “十有**,为防不测,还是小心为上。”李陶骂了一句:“这个老混蛋,还真不简单。” 他们又转过两道街角,来到那“宾客来”的客栈门前,进了房间。 雷雨在房间里四下查看,过了良久,确定无事。 李陶不禁长出了一口浊气,坐在桌前,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从袖子之中,抽出一截竹筒来,正是那算命先生一个踉跄之时趁机一把塞在李陶袖中的。此时李陶拧开盖子,发现里边卷有一条白布,隐隐透着墨迹,李陶将手指探人,将那白布取出,摊在桌上,只见那白布之上,铁画银钩地写着十六个大字:火龙烧仓,阴兵镇粮,酆都鬼判,谁主闹罗。 刹那间,李陶脑海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却转瞬即逝。 第三百五十九章夜探 李陶将白布交于雷雨,雷雨看罢蓦地起身,将那白布在烛台上点燃,烧作一团灰烬。 “郡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今夜,我们再去探探那义庄!” 雷雨点点头。 …… 阴森的月色下,白墙黑瓦的义庄此时更显凄厉。到了门前,李陶四下里略一张望,便俯下身来,借着月光,仔细地检查地面泥痕。 “郡王,你在看什么?”雷雨小声问道。 “廓州雨季,地面潮湿,再加上案发不久,三千军士、百万石粮草在这义庄门前出入,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李陶头也不抬道。 果然,在义庄大门东西两侧,各发现数处印记,在义庄大门东侧的一条道上发现了大量的马蹄印、脚印和车辙印。都朝向义庄大门。 李陶伸开手指,探入那车辙印里,略一估量.足有两寸深。心念至此,李陶又走到了大门的西侧,俯下身来,细细观察,果然看出些许端倪。 李陶起身拍拍手道:“你看,这西侧的辙印,深不足半寸,却是背向义庄大门。而这大门东侧的车辙印深达两寸,朝向大门,可见是满载银钱粮食入的义庄,这西侧的车辙印深不足半寸,可见乃是空车而出,徒为掩人耳目,银钱粮食现如今一定还没运出义庄。也就是说,那三千军士在这义庄之内,已经遇害。” “可第二天,载着车马出城前往甘州的又是什么人?银钱粮草既然是在义庄内被劫的,现在又藏在哪里?既然已经成功劫了钱粮,凶手又为什么还要再驾着车马,扮作官军继续往甘州开去,造成途中遭难的假象?凶手到底是为了隐藏什么呢?假扮三千军马,到底幕后主使者是什么人,有这般庞大的势力?在前往廓州的官道古宅门前暴毙的是什么人?伏击我们的又是什么人?” 听了雷雨一连串的发问,李陶的脑袋里一时间乱成一团,叹了口气道:“但愿所有的谜团。都能在这义庄中找到答案!” 说罢,李陶收敛心神,进了义庄之内。 当夜,月明星稀,惨白的月光洒了一地,难得的晴天啊。 李陶深吸了一口雨后的湿气,缓缓移动脚步。沿着地上的辙印,渐渐向义庄的深处走去。满树的枯叶早已落得精光。被夜里的寒风一吹,夹着地上铺的厚厚的纸钱,四散飞扬,时不时传来几声寒鸦嘶哑的叫声,将这夜幕下的义庄衬得越发的凄凉。 沿着车辙印走了许久,忽然前方出现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车辙印到了这里,便骤然消失。李陶抬眼望去,依稀看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座破败的荒殿。李陶自言自语道:“想必这就是那城隍庙了吧?” 二人抬脚迈进了庙门之内,抬眼打量这座破败不堪的城隍庙。当先映入眼底的是几尊残破不堪的泥塑,左边乃是地狱天子阎罗王,右边对的是黑白无常,夹在中间的是一个紫袍皂衣、青面獠牙的恶鬼,紫金冠束发,捧着一本账簿。倒提一杆朱笔,瞪着一双鬼眼。殿门两侧俱是面貌不一、形态各异的恶鬼泥塑,足有十余座,色泽鲜亮,栩栩如生。在这惨白的月色映照下,甚是狰狞可怖。 在这森罗殿内。来回走了数遭,李陶不由地想起了那算命先生塞给他的那十六个字——火龙烧仓,阴兵镇粮,酆都鬼判,谁主阎罗。 面对着眼前情景,李陶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的含义,就在李陶的眼光在这些泥塑之上不经意地一扫而过时。突然,一丝灵光在李陶头脑中闪现。 霎时间,李陶看出了疑点,对雷雨道:“这城隍庙如此破败,墙体泥塑,受风雨侵蚀,早已难辨真容,为何这十几座恶鬼塑像,这般鲜亮?” “说的也是!” 雷雨当下走上前去,将手指在一尊恶鬼泥塑上一抹,竟蹭下一块朱砂来。他回头看了李陶一眼,从腰间抽出铁尺,搭在那恶鬼泥塑肩头之上,真气贯入,手臂一挥,将那泥塑肩头削下一块来。 李陶向那恶鬼肩头的缺口定睛一看,不由地一股冷气自后脊而人,直钻向头顶。原来那塑像仅是外围薄薄地裹了一层泥彩,当中竟立着一个人,肩头被雷雨一尺削下,连骨带肉,砍下一大块去。 见到眼下这般情景,雷雨撕下一截衣角,从腰间解下那酒囊,将囊中老酒倒在那衣角之上,将衣布蘸湿,在那恶鬼塑像的脸上擦拭起来。那塑像上的油彩本就不厚,才擦了数下,便露出本来面目,八字浓眉,颏下无须,国字脸,分明是白日里给自己引路的孙班头,此时却是毫无血色的苍白,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李陶,嘴角正挂着一丝诡笑。 李陶心头吃了一惊,感慨道:“果然如此!” 雷雨又走向旁边的一座恶鬼泥塑擦拭起来,不久便露出真容,圆脸,高鼻梁,八字胡,依旧眯着一双小眼,李陶更是心惊,这不正是刚刚还与自己喝茶寒暄的那位鲁刺史吗? 一时间,李陶懒得多想,将身上的长衫脱下,从雷雨手中接过剩下的酒水,一股脑全泼在长衫之上,一个一个地擦起那恶鬼的泥塑来,却不知正当李陶全神贯注地擦拭泥塑的同时,城隍庙的一个角落里,一双眼睛正狠狠地盯着李陶。 只一会儿工夫,十数尊泥塑已擦了大半,其中裹着的尸首,却都是李陶见过的人,有和李陶品茶寒暄的鲁知州,有带路的孙班头,有随行的衙役兵丁,有那夜甘凉道古宅里伏击李陶的控尸人,暴毙门前的灰衣汉子,还有知州府奉茶的师爷,“宾客来”的掌柜、小二,一时间,李陶如遭雷击,脑子里充满了疑惑…… 廓州官道一路走来,到底什么是真的?谁是真的?那算命的先生是谁?刺史府里的刺史又是谁?孙班头,店老板,哪一个才是真的? “火龙烧仓,阴兵镇粮,酆都鬼判,谁主阎罗”李陶喃喃念道:“这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时,李陶完全陷入了一片沉思,负起手来,在城隍殿内来回踱步。雷雨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不敢扰断他的的思绪。惨淡的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投进殿内,将殿内的尸身泥塑映得越发狰狞,仿佛随时将要扑下来,择人而噬。 第三百六十章阴兵镇粮 也不知道李陶在这殿内来来回回走了多久,突然,李陶猛地抬起头来,嘴角隐隐挂上了一丝笑意,低语了一声:“我明白了”。 话音未落,李陶一步上前,走到那判官座前,指着对雷雨道:“最明显的往往是最容易忽略的,判官居中,阎罗在侧,岂不荒唐?” 说完便在那判官像上来回摸索,果然,发现一处破绽,原来这判官手中的账簿竟然可以活动。 李陶会心一笑,将那判官手中所握的账簿上下一翻,只听基座之下一阵机关轰鸣之声,那判官像向左挪去,那阎罗像向正中间缓缓移去与此同时,只听两侧厢房之内,机关轰鸣不止。 李陶身形一动,直奔两侧停尸的厢房,只见所有的棺材,无论大小,此时竟然全部掀开了盖子。 李陶一个一个探身看去,果不其然,所有的棺材里都躺着年纪三十上下的壮年男子,无一例外的面部青黑,嘴唇泛紫,双目圆瞪,眼球突起。只是有的颈下皮肉一片模糊,周身毫无伤痕;有的嘴角隐透着一丝诡笑;还有被刚猛的掌力震断周身骨骼而死的。这义庄所有的棺材加起来,林林总总,足有数千之众。 雷雨看的目瞪口呆,他苦笑道:“毋庸置疑,这些便是那些失踪的押粮官军了。” 李陶将上半身探进一座棺材,看了看那棺中的尸首,叹了一口气,抓住那尸体双肩,略一发力,将那尸体从棺中扯了出来,轻轻放在地下,抬手在那尸首脸上一挥,合上那尸首圆瞪的双眼,只听李陶低声说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诸位兄弟讨个公道。” 说完。对着那尸身拜了一拜。反身将手臂探入那棺材内摸索了许久,竟摸到一个铁环,用力一拉,只听一阵机关作响,那棺材底竟然翻转过来。 李陶探身一看,只见金灿灿的黄金,齐齐地铺满半截棺材。耀得李陶双眼一花。见到眼下情景,李陶又依法连连拉开了几座棺材。果然,所有的棺材下面都有夹层,满满地铺着黄金,李陶探手取出一块金锭,仔细一看,那锭上整齐地印着“大唐中宗皇帝景龙四年赈”十一个大字。 李陶终于舒了一口气:“原来失踪的银钱都藏在这里,那算命先生生说‘阴兵镇粮’,人死为阴,这棺材里躺的全是遇难的官兵。便是说的阴兵了;‘镇粮’二字,就是说失踪的银钱便是藏在这遇害官兵的尸身之下;至于酆都鬼判,谁主阎罗,便是指将阎罗与判官各归其位,就能开启这棺材里的第一道机关;那么这‘火龙烧仓’四字,又是什么意思呢?火龙烧仓,火龙烧仓。难道是他?” 说到这里,李陶盯着雷雨道:“我有一种预感,要想知道答案,还得往城隍殿一行。” 二人再入这座城隍殿,李陶已不像方才那么迷惘了,脑中其余的问题现在已然迎刃而解。唯一不解的,便是那“火龙烧仓”四个字到底何指。 天色已近三更了,一阵寒风乍起,吹过城隍殿破败的大门,“吱吱呀呀”晦涩至极,如泣如诉,看了看那鲁知州、孙班头铸在泥塑里的尸身。李陶一声长叹,轻声说道:“鲁刺史,孙班头,还望诸位在天英灵能相助我解开谜团,为你们讨回公道。” 正当李陶这一轻叹之际,便听见一声嘶哑至极的老妪之声传来:“蓝田王,雷捕头,你们别心急,早晚你们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哈哈哈!” 李陶心中大惊,雷雨照着发身之处便是一掌,大喝一声:“装神弄鬼!” 雷雨这一掌击在了门扇之上,木屑横飞,将那破烂不堪的大门劈得粉碎。惨淡的月光投进空旷的城隍殿内,静得可怕,分明空无一人, 李陶长呼一口气,定了一定心神,朗声说道:“孙班头,哦,不是我身旁立着的这位,但我也不知道称呼你什么为好,还是叫你孙班头吧。好手段!我心服口服,你出来吧!” 只听殿内某个角落,传来一声惊叹,扬声说道:“你怎知道是我?” 随后,只觉人影一闪,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背对月光,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出来人身着一件衙役的差服,背着一个木盒。 李陶见他现出身形,也不慌张,朗声说道:“你都能一口道破我的身份,我知道你又有何奇怪的?” 顿了顿,李陶点头笑道:“你果然是不驼的!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开始怀疑你。不得不承认,你的言行举止、一字一句,无不是天衣无缝,从中完全推敲不出破绽。只可惜,你忽视了一个最微小的细节。” 那孙班头闻言一笑,说道:“愿闻其详!” 李陶扬声说道:“是靴子!一个驼背的人走路,重心必然前倾,因而鞋的前脚掌势必磨损要比后脚掌严重,然而在茶棚之中,我借机拿起你的靴子查看,却发现,你的靴子前后脚掌磨损并没有什么大差别。由此可知,你并不是真的驼背。那么,一个不驼背的人,装作驼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这不蹊跷吗?” 孙班头听了这话,叹了一口气,说道:“好贼的眼睛!你还知道什么?”李陶听了孙班头这话,放声笑道:“原本我在刺史府尚有不少问题,然而今夜城隍庙之行,已解开了我所有的疑团!孙班头,你可要听听?” 那孙班头不屑地一笑,看了看天色,说道:“时间还多的是,不妨说来听听。” 只见李陶骤然肃起神色,朗声说道:“事情还要从我与雷捕头在官道古宅的那场恶斗说起。那晚,我在给暴毙在古宅门前的那名灰衣男子验尸时发现,那男子中等身量,却肩背很宽,手臂比常人略长,可见是常年习练外门硬功的习武之人。灰布劲装,指节粗大,遍生老茧,可见他常年手握兵器。死者甲缝中有暗红色血块透出,说明他曾经身中剧毒,但中毒不深。死者靴底光洁,并无泥垢,可见他不是从古宅门外走来,而是一直身在古宅之内。” “蓝田王观察的可真仔细呀!”孙班头的语气中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嘲谑。 第三百六十一章漏洞百出 “另外,我查验过死者身上插的那柄钢刀,刀柄上的纹路,与死者手上的老茧完全吻合,也就是说,插在死者身上的是死者自己的刀。还有,钢刀自气海穴斜插头顶,如此凶戾的一击,为什么没有大量的鲜血涌出?而且,我仔细查验过那柄钢刀,发现在刀身血槽之上并无鲜血流过的印迹,留在上面的反而是成形的血块,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死者是在古宅之内被杀,而后搬到了门外,而且死因也不是刀伤,而是被阴柔至极的掌力震碎了肺腑,致使血液凝结而死。那柄钢刀也是在死者死了之后才插进去的,那么,凶手画蛇添足地一刀,又是为了隐藏什么呢?而后我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死者,发现死者头部皮肤,自额头起延伸至两耳,有一道色差,推断形状,应当是头盔一类。腿部的骨骼隐隐内屈,乃是常年骑马所至。真正习武的高手,易经洗髓,骨骼是不会变形的,功夫练到皮下,可以褪去死皮,由此可见,这人的身份应当是一名军队里的武官。再看死者年纪,不由地令我想到了一个人,押送钱粮的正六品昭武校尉周廷辅。” 说到这里,李陶抬眼看了一眼孙班头,目光卓然,犹若实质。 那孙班头涩声说道:“不错,正是周廷辅。” 李陶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而后,我们进了古宅,受到了控尸人与灵魃的伏击。其后,正当我逼问控尸人之时,控尸人却惨遭灭口!致死原因,乃是一枚银针。也就是说,当时除了我、雷捕头与控尸人之外,在那古宅之内,还有第四个人!那么,他是谁呢?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在我们刚刚走进祠堂之时,在屏风后见到的那个女子,当时情况紧急。由不得我多想,只当她是被灵魃所杀,然而此后我细细推敲,周廷辅乃是因为幸免于难,在逃出甘凉的途中被截杀灭口,合情合理。而那女子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死在那古宅之内?她出现得太蹊跷了。一时间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身份给她。直到今天下午,在义庄的墙头。当我感觉也有人窥视之时,我猛然回头,竟然又看到了这个曾经在古宅死过一次的女子。那女子的身形虽是一闪即没,却让我豁然开朗。 “当日,在那古宅之中,应当是那女子与控尸人一同截杀周廷辅,将那周廷辅的尸身以蛊术定住不坏,而后算准我们的行程,将周廷辅摆在古宅之外。引我进门。怎料到我们一进门,就看破了那女子身形,一路追去。那女子将计就计,将我引至有灵魃埋伏的祠堂,并假扮被灵魃所杀,横尸祠堂,意图借机逃遁。而后。一方面借控尸人之手将我们击杀,一方面也是为了待到两败俱伤之时,除掉控尸人灭口。因此,在雷捕头与灵魃搏命之时,那女子并未出手。谁知反将控尸人制住,破了灵魃。这一切变化太快。让那女子一时反应不及。同时,没了灵魃辅助,仅凭她一人根本没有把握将我与雷捕头击杀,仓促之间,只能发出银针,杀了那控尸人灭口。待我查看祠堂之时,她依旧扮她的死尸。因而没被发觉。之所以让我想通关节,是因为我在追踪那女子之时,曾将一片落叶击在那女子肩头之上,将其打伤。最开始,我以为是打在了灵魃的肩头,可后来我才想起,灵魃一物,凶戾非常,区区一片落叶,就算打入肩头,也是不会有痛觉的,又怎么会将身形打得一颤呢?凭借这一点,我证实了我的推论。孙班头,你看我说得对是不对?” 那孙班头闻言叹了口气,说道:“蓝田王,果然名不虚传。” 话音未落,只听李陶接口说道:“再说这城隍庙,白日里查看辙印,我便知钱粮尚未运走,还在这大殿之中,直到我勘破了这里的机关,查验了死去官兵的尸身,终于明白,原来那夜三千官兵在这义庄之内被施以蛊术,中毒后,当时有灵魃、控尸人、你孙班头,还有那女子,三人一尸,以及数千饥民在场吧。哦哦哦,哈哈,我险些忘了,那刺史府里,哪里是收留了数千难民啊,分明是几千精兵嘛!” 听了这话,那孙班头神色大变,紧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陶伸出三根手指,朗声说道:“漏洞百出,其破绽有三。其一,既是赈济饥民,为何城内放粮赈济,城外却拒之门外?其二,饥民之中尽是青壮男丁,怎么不见老弱病残?其三,你那刺史府里的饥民,个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似的,哪有个饥民的样子!哈哈哈,可笑,可笑!” 不等那孙班头答话,李陶正色说道:“如此一看,本案的动机,也就明了了,如果我所料不差,几位应当是吐蕃白衣堂的人吧?” 听了李陶这话,那孙班头瞳内杀机顿现,右手已摸在了身后的木箱之上。 这一举动早被李陶看在眼里,张口笑道:“孙班头且慢,不忙动手,不忙动手。如若我所料不差,这一切,怕是自年初蝗灾之时,就早有预谋了吧?” 说到这里,李陶也不领会孙班头惊愕的神情,自顾自地说道,“廓州为我大唐西北进出吐蕃之门户,你吐蕃赞普尺带珠丹刚刚迎娶我大唐金城公主,此时应该不会对廓州起觊觎之心,倒是你们的大论乞力徐雄才大略,怕是早有东进之意,正逢年初蝗灾,知晓朝廷必定发放粮款赈济,因而先派遣尔等心腹高手,潜进廓州城,在半年的时间里暗中将知州、师爷、班头等一群人等换个干净,再以易容之术瞒天过海,是为偷天换日之计,并在城中设下各处暗桩,我投宿的那家‘宾客来’不正是如此吗?同时,你们发现了这处城隍庙,于是精心营造,建造机关消息。在我第一次来这义庄之时,我便觉得蹊跷,廓州城不过万余人口,为何要建造一处容得下数千人的义庄,岂不可笑?原来,你们早就为劫取这批钱粮作好准备了!我说的可对?” 第三百六十二章杀机毕现 孙班头也不置可否,面色微变道:“蓝田王,请继续!”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你们便将假扮成灾民的吐蕃精兵一批批地放进城中,整个一座廓州城就变成了你们截取钱粮的一处陷阱。正如你们所策划的,大军开进了义庄,并中了你们在饮食中下的剧毒,无声无息中便被混进城中的吐蕃精兵和你们这些高手全军屠戮。而后,你们便将银钱化整为零,藏在事先准备好的带有夹层的棺材里,并将遇难将士的遗体,放置于棺材之内,掩人耳目。待风声过去,更可假借义庄出殡为幌子,将银钱分批地运出城去。第二天,再让一部分假扮成灾民的吐蕃精兵换上死去军士的衣甲,推着空车,走出廓州城去,这就造成了钱粮不是在廓州城内遇劫的假象。你吐蕃得了这批钱粮,一则可以补充军力,二则可以动摇大唐民心,可谓是一举两得。待到我大唐灾民,群情汹涌、饿殍遍地之际,便是你们入侵之时。这一系列的连环计,心机不可谓不深,用心不可谓不毒啊!” 说完这番话,李陶默然不语,负手而立,看着面无人色的孙班头冷笑连连。 那孙班头此时早已是杀机毕现,狠声说道:“蓝田王,你知道的太多了!” 却不料那孙班头话音刚落,只听李陶扬声笑道:“非也非也,我至今还有一事不明。” 那孙班头听了这话,沉吟了许久,涩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不知道的吗?” 李陶开怀一笑,说道:“我只是不理解,你们白衣堂的高手,怎么都喜欢扮成雕像呢?哈哈!”言罢,略略一侧身形,瞟着右侧的那座白无常像笑着说道:“鲁刺史,或是鲁姑娘,这样称呼。不冒昧吧?” 说完这话,只见李陶信手一挥,高声说道,“吐蕃白衣堂的诸位高手,何必藏头缩尾,还是现身相见吧!” 李陶话音未落,只见那白无常蓦地一动。震起一阵尘土,而后白影一闪。只见一名妙龄女子,纵身而起,飘然而落,回过身来,冲着李陶盈盈一拜:“小女子素清,久闻蓝田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言罢抬起头来,向着李陶浅浅一笑。 李陶眯起双眼。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身前的素清,只见她身材婀娜,肤色莹润,虽是不施粉黛,却堪称绝色。与此同时,只闻衣角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只一转眼之间。李陶身后又多了两人,一个是在刺史府奉茶的那名青衣师爷,一个是那“宾客来”的掌柜。 场内气氛骤然一紧。只见李陶脸上却依然笑容不减,雷雨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将结义索掏出,眼看一场血战即将爆发。 忽然,素清张口问道:“蓝田王。你是什么时候看穿我的易容术的?” 李陶听言,一声轻笑,轻声说道:“姑娘的易容术高妙非常,只可惜身上香气太浓。鲁刺史,五旬老翁,脑满肠肥,身上哪里来得粉黛香气?品茶之时。方某以言语试探,对你说你廓州的茶好,实则是向你勒索银钱,你却要带茶给我回京,冲来解闷,可见你并不熟识我大唐官场。由此可知,你并不是什么鲁刺史!” 素清听言,也是一叹,口中说道:“蓝田王,不愧为当代人杰,难怪大论再三提醒莫小看了你。只可惜,为我吐蕃大业,你注定是走不出这座城隍殿的!” 现场众人听了这话,纷纷取出兵刃,将李陶与雷雨围在中心。 只见素清左掌平推,护在胸前,右臂下垂,指间寒光闪烁,将数枚银针扣在手中。那青衣师爷从袖中抽出一把铁折扇来,双眼死死地盯着李陶。那“宾客来”的掌柜,从腰间解下一把算盘,搭在肩上,拨弄不休。那孙班头回身从木箱中抽出一柄钢刀,摆了个门户,直指李陶与雷雨。 此时,在场众人无不屏声静气,暗自调息,准备各逞手段,将李陶雷雨一击而毙。谁料李陶竟然毫不慌张,面上笑容不减,仰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地道:“五更天了,差不多也该到了!” 听了李陶这话,那孙班头一愣,不禁问道:“谁该到了?” 听见孙班头这话,李陶微微一笑,缓缓地说道:“忘归箭,秋白羽。” 在场众人听了李陶这话,俱是一怔。就在这一怔之时,一道冷光突然自殿外激射而入,直奔向那客店的掌柜。 那掌柜也是一名绝顶高手,面对如此险境,毫不慌张,大手一扬,算盘上颗颗算珠排成一列,带起数道劲风,向那寒光射去。却不料任凭那算珠如何击打,那道寒光依旧去势不减,那掌柜见势身形连变,想要避开那道寒光,谁想那道寒光如影随形一般,将那掌柜身形牢牢锁定,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寒光径直射在那掌柜眉心之上,去势不减,带着那掌柜的躯体,冲天而起,将那掌柜钉在了大殿的梁柱之上。众人不禁心惊不已,这惊世骇俗的一击,到底是什么兵刃?数个呼吸之后,寒光渐熄,现出本来面目,正是一枚羽箭,通体由寒铁铸成,箭尾之处一羽雕翎正迎着秋夜的寒风瑟瑟飘扬。 现场众人,唯有那孙班头反应最快,大喝了一声:“快找掩体!莫要当了活靶子!”转身奔向殿内梁柱而去。那青衣师爷眼见形势不对,足下一点,直奔那阎王像后,想要藏身,却被雷雨拦在那青衣师爷身前,两人各逞手段,斗在一处。 素清正背靠一根梁柱,眼见那青衣师爷与雷雨斗在一处,连忙劲贯右手,将右臂抬起;正欲将手中银针射出,只听门外一声弓弦作响,又是一道寒光射来,素文清只觉右臂一阵剧痛,满手银针一时拿捏不住,落了一地,低头一看,一支铁箭正插在肘部,贯穿右臂,血流如注。 此时,那青衣师爷与雷雨正打得火热,只见数十个身影绕着那青衣师爷上下翻飞,逼得那青衣师爷一把铁扇使得流水一般旋转,将周身要害护住。 第三百六十三章水落石出 正酣斗之时,那青衣师爷只觉有人拍了自己右肩一下,当下运转铁扇向右后方削去。招式才用到一半,便觉不对。正要变招,不料左后方一股大力袭来,迅猛绝伦,那青衣师爷抵挡不及,被那一股大力硬生生打在颈右处,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呕出。原来那青衣师爷是被李陶偷袭,李陶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雷雨自腰间抽出铁索,将那青衣师爷掴了个结结实实。 那青衣师爷兀自挣扎不已,口中骂道:“你卑鄙下流,胜之不武。” 李陶听言笑道:“你给我闭嘴!老子这叫兵不厌诈!” 抬手就是一掌,劈在那青衣师爷后颈之上,将他打晕过去。 那孙班头眼见形势不对,暗道了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身后木箱之中取出一捆麻绳,通体金色,上书紫红符文,向着天上轻轻一抛。 只见那绳索无风自动,将那殿上的砖瓦破开一块,冲天而起。那孙班头提身一纵,抓住那根绳索,宛如灵蛇架风,一闪而没。从屋顶破开的漏洞,遥遥可见那绳索直插青云,不知通向哪里,那孙班头正手脚并用,向上蹿去。 李陶也不追赶,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唉,又少了一个活口。” 说完,李陶迈开脚步走到素清身侧。素清右臂被秋白羽神箭所伤,流血不止,她不知试了多少方法,却始终不能将血止住。眼见得李陶一步一步走来,素清张口说道:“蓝田王,堂主的神仙索飞天遁地,你捉不到他的。” 却不抖李陶只是淡淡一笑,轻声说道:“不妨事,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行。”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声巨响,一道人影自天外落下。将城隍殿内的瓦片砸得粉碎。 随着一声闷响,一人落在殿内,将地上铺的青石板砸得寸寸龟裂,周身骨骼节节爆响,已然摔得粉碎,咽喉处已被一支玄铁长箭贯穿,一张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正是那借神仙索逃遁的孙班头。 素清正错愕哑然之间,一道人影踏进殿内。缓缓走来。只见来人穿一身蓝白道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只是面上没了那三缕长髯,正是前日里在街上‘坑蒙拐骗’的算命先生。只是今日并没有带这那“仙人指路”的白幡,而是背了一囊铁箭,手持着一把巨大的长弓,苍劲古拙。他看了一眼李陶,微微点了点头。 李陶也是会心一笑。扬声说道:“好一个秋白羽,一句‘火龙烧仓’,让我好费思量啊!” 秋白羽听言,也是一笑,说道:“那蓝田王不也是猜到了吗?” 只听李陶肃然说道:“仓者,粮也,粮者。禾也,火龙烧仓,岂不就是一个字——秋,哈哈!” 那唤作素清的女子见了秋白羽,目瞪口呆,张口结舌。说道:“你,不是死了吗?” 秋白羽瞟了一眼素文清,轻笑一声:“好汉不吃眼前亏,诈死不行啊?” 气得那女子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 廓州城头之上,李陶一袭白衣,提着一囊老酒。看着城下兵来将往,与雷雨相饮甚欢。 蓦然间一道金光电射而来,李陶看也不看,手一抬,将那金光接在手里,瞟了一眼,只见那金光乃是一道令牌,上面镌刻了九条金龙,云纹古篆苍劲古拙,刻着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只听一个清劲的声音传来:“多亏蓝田王这金牌,一夜之间连调甘凉七座大营,八千多军马,不到两个时辰,就全歼了城内的吐蕃精兵。眼下,白衣堂的素清等一群高手已关在了廓州死牢,过不了多久,便会由刑部来人,押解回京。”正是那“神箭雕翎”秋白羽负着双手,依旧是一身蓝白道袍,迤逦而来。 李陶将手中的酒囊扔给秋白羽,秋白羽喝了一口老酒,向着李陶扬声问道:“案子破了,蓝田王打算肆回长安了吗?”李陶看了看天边,沉声说道:“廓州的这天都越来越冷了,长安估计已经寒气逼人了,我若不尽快回去,肯定会有大的变故。” 秋白羽点头道:“长安的腥风血雨估计也不远了!” 李陶问道:“你呢?” 秋白羽沉吟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待廓州平静下来,我便辞了官职,浪迹江湖,做一个闲云野鹤!” 李陶顿了一顿道:“从廓州一案来看,大唐与吐蕃迟早必有一战,你能就这样不闻不问一走了之。” 听李陶如此说来,秋白羽脸上显出苦涩之意。 李陶话音一转问道:“游骑将军周波可是你的至交好友?” “你怎会知道?”秋白羽惊愕道。 “自然是他本人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会知道你这一手炉火纯青的箭术?” “他现在在何处?”秋白羽大喜道。 “他在潞州,若你有意不妨去潞州待一段时间,至于去留,到时候你再决定,我悉听尊便,如何?”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李陶面前。 “童老二?你怎么来了,莫非……”李陶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童兆瑞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李陶:“这是李头的信,我和几个弟兄换马不换人不分昼夜,好不容易才赶到了廓州。” 李申如此着急给自己送信,李陶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他急急打开,看完之后,愣了好一会。 “蓝田王,怎么了?”秋白羽小心翼翼地问道。 “被你不幸中了,长安要变天了!我要走了,周波在潞州城外的大草滩马场,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会在潞州再见的。” 话音未落,李陶走到城头之上,一跃而下,飘飘然落在城下,牵过马匹,也不回身,打马便走,雷雨、童兆瑞和几个兄弟打马在后面紧紧追赶。 秋白羽弹剑作歌,朗声唱道:“故国江山外,江湖数十载。明月依旧,折戟沉沙几千秋。烽烟叹滚滚,七雄倾轧春秋乱,机关几重重。青骢阑珊客,老酒不醉人,翩然何所似,孤鸿天地间。” 声音渐行渐远,直至被寒风吹得四散无迹,远扬天外。 第三百六十四章突变 “阿娘,你找我有事吗?”安乐公主奇怪地看着韦皇后。 韦皇后叹了口气道:“裹儿,这一次你父皇可能是真的生气了。不过,他是不会对我们记仇的,只有让你父皇有个台阶下,我们才能合好如初。” “阿娘说的是,那我们该如何去做!”安乐公主点头附和道。 “我此时出面,你父皇一定不会理我,还是你出面吧!” …… 中宗此刻像掉了魂似的,在神龙殿御案前走来走去。御案上,山头般堆着要御批的文件。 自从与韦氏闹翻后,几天两人不打照面,就连那个小丫头裹儿,也跟着她妈和我憋气,连个人影儿也见不着。 回想流放那阵子,韦氏对我多好,白天辛苦操劳,晚上让我拱在她怀里,拍着我,哄着我,让我安心睡觉,不做恶梦。我们互相对天盟誓,相守终生,绝不背叛。可是那燕钦融说她跟宗楚客、跟马秦客、跟杨均……其实,我只亲眼见过她跟武三思,其它都是传闻,没有实据。那么苦的日子都跟我过来了,而今,一国的皇后,会那么不自爱?我不信……那天,我也实在太不给她脸面了。这么几天都不来?其实,只要你来了,几句话一说,气不就消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你要跟我赌气,好,赌就赌。宫里这么多佳丽,想找哪个陪就找哪个陪,非得跟你下话? 只是那个死丫头裹儿,生下来就跟我一起受罪,十多年,连一双像样的鞋都没穿过。冬天,光着脚到山上捡柴,小脚丫冻得通红稀烂。一双小手长满冻疮,指头肿得像红萝卜,真叫人心疼。现在好了,什么都满足你了:开府置官。修定昆池,封驸马……可你也得体谅父皇的难处。讲了你几句,也赌气。原先那个围着我膝头转着叫爸爸的裹儿到哪儿去了呢? 他围着御案转,一圈又一圈。渐渐地,他平静了下来,又端坐在御椅上,拿起笔批那些永远也批不完的文件…… 忽然。他闻到一股香味,那是他非常熟悉的香味。是荆州特有的蒸饼才出笼时漫出的香味。韦氏最会做那种饼了,那味道美极了,山珍海味也没它好吃。闻着闻着,没有了。他怀疑这是一种幻觉,就又低头批他的文件。 “拜见父皇。” 他抬头一看,安乐公主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她身后跟着侍女暧玉,双手捧着一个大食盒跪在殿前。 “裹儿……”中宗声音有些儿变调,他太喜欢这个女儿了。他丢下笔。推开御椅,快步走上前去,把女儿扶起来。 “父皇……”安乐公主喊着,眼泪不住往下掉。 中宗对杨思勖、高力士道:“你们先下去吧!” 杨思勖与高力士相视一眼,点点头退了出去。 安乐公主流泪道:“母后叫儿臣奏告父皇,她那日冲撞了父皇,望父皇宽恩。她本有病。但仍挣扎起来,做了父皇最喜欢吃的蒸饼,叫儿臣送来,请父皇品尝……” “好,起来,起来。我老早就闻到香味了。”中宗把女儿扶上御座。叫她坐下。 暧玉递上食盒,中宗揭开盖子一看,亮晶晶白生生一屉,还在冒热气,他先取了一个递给安乐公主说:“来,你先尝尝。” “谢谢父皇!”安乐公主接过蒸饼,咬了一口道:“父皇。您请吧……” “好,我吃,我吃。” 中宗也太贪嘴,一连吃了七、八个。 当第八个蒸饼还在嘴里没吞下肚时,他指着肚子说痛,但也只说了两声,便瘫倒在御案下了。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一个手指着肚子,一个手指着他的爱女安乐公主。 “父皇,父皇!”安乐公主惊呼道:“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杨思勖、高力士与裴岳三人,急忙冲了进来,他们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幕。 杨思勖怒目看着安乐公主:“你……你枉为人女,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裴岳上前摸了摸中宗的脉搏,皱着眉头道:“杨公公,速速召太医来!” 杨思勖急急出去。 “力士!你安排人迅速请皇后娘娘、相王、太平公主入宫来!”见状大喊道:“杨公公,赶紧”中宗竟然死在了他们的眼皮之下。 “知道了!”高力士点点头。 待杨思勖与高力士走后,裴岳盯着安乐公主。她浑身战栗,目光中惊险万分。裴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片刻之后,韦皇后便到了。她看着倒在地上的中宗,心中震骇之极。她恨恨盯着安乐公主,咬牙切齿道:“是你做的?” “阿娘,不是我,不是我,我从你那一出来就到这来了,谁知……”见韦后似是不信,安乐公主痛哭道:“他是我的父亲呀,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阿娘,你相信我!” 韦皇后冷静下来了,知女莫若母,她知道此事绝不是安乐公主所为。不管在皇宫也好,还是在民间也罢,家族的女眷仍然得不到和男子同等的地位。这也是武则天为什么最终决定传位给儿子的原因。因为儿子即位,在以后的太庙,自己是先皇后或者太后,而自己的侄子如若即位,将来自己只能以姑母、姑祖母的身份侧身太庙,再多几辈只怕就不认自己了。韦后很清楚,中宗只要在一天,自己便是皇后,是太平公主、相王李旦的嫂子,可如果中宗死了,即位的又不是自己的儿子,地位肯定会下降。至于安乐公主,即使她皇太女的美梦成真,将来真的当起了女皇,但她的继承人问题也会十分混乱。总之,中宗一死,韦后失去了丈夫,而安乐公主失去了父亲,她们失去了对自己最有力的保护伞,太平公主等人再对她们下手,就毫无亲情上的顾虑了。就算韦后再傻,她也绝不会傻到杀害自己丈夫的。同样,安乐公主对这一点也很明白,她是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可既然不是安乐公主,又是谁在暗中做了这事,嫁祸于她呢? 第三百六十五章遗诏 就在此时,太医也赶到了。 “快看看陛下!”韦皇后还抱着一线希望。 太医为中宗号完脉之后,面色凝重地对韦皇后道:“皇后娘娘,陛下已经驾崩了!” 杨思勖在一旁问道:“陛下是因为什么原因驾崩的?” 太医嗫嗫不知如何作答。 突然,殿外有太监通报:“太平公主求见!” 韦皇后脸色难看之极,中宗是吃了自己做的蒸饼才暴亡的,太平公主素来与自己不和,这下自己是有嘴也说不清楚了。可中宗已经死了,不让太平公主进宫,更说不过去。 韦皇后叹了口气道:“让她进来吧!” 太平公主进殿来,只见中宗躺在临时搭起的床上,微闭双目,看似安详,细看隐约有痛苦状。她转头向太医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陛下已经驾崩了!” “”太平公主看向韦氏,连珠炮似地向她提问:“皇兄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驾晏了。得的什么病?吃的什么药?停尸在何处?” 韦氏心虚,说话吞吞吐吐:“我也是刚到,不知陛下怎的便驾崩了……” 太平公主放声大哭起来,好一会她才停下来,对着中宗的尸体一语双关地说道:“皇兄,你放心去吧,后事自有妹妹为你安排。” 说完,转身向韦氏:“皇兄有遗诏吗?” “没有,我已派人叫上官婉儿,她一来便可拟旨。” 她们匆匆来到上官婉儿那里。 婉儿被通知赶往中宗的寝宫,她站在中宗的尸体前泪眼朦胧。中宗脸上的那黑色斑迹使婉儿一望便知显是死于毒杀。中宗的血管在鸠酒的强烈侵袭下瞬间便破裂了开来,将他的血溢尽。一向和事宽容的李显得罪谁了呢,竟也要残酷被毒死。婉儿抬起泪眼便看见了韦皇后那忧郁的目光,她不相信韦皇后会蠢到将中宗杀死的地步,再看向安乐公主,她依然在惊恐当中。安乐公主虽然平日里飞扬跋扈,可她却没有胆量杀死自己的父亲。难道会是太平公主?想到这里上官婉儿心中有些不寒而栗。 就在此时。上官婉儿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上官昭仪,陛下已经驾崩,你速速去为陛下拟一份遗诏!”韦皇后吩咐道。 太平公主就在身旁,韦皇后自然无法明说这遗诏该如何去拟。 “上官昭仪,我想此时只有你才能解决这一难题的!”太平公主一语双关道。 上官婉儿与自己是同盟,韦后肯定不知道,此时让上官婉儿拟诏肯定对自己是有利的。 上官婉儿点点头。便向外走去。她走到裴岳身边时,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中宗身上。她轻声道:“速跟我来!” 裴岳稍一犹豫,便悄悄跟了出去。 上官婉儿站在宫门外,左右环顾一圈后,小声道:“安乐公主身边的侍女有问题,你尽快想办法将她弄出去藏好,等蓝田王回来之后,一定可以从她身上搞清楚陛下的死因。若是迟了,恐怕就被人灭口了。” 说罢,上官婉儿便自顾自地走了。 裴岳终于想明白了。之前他总觉得有什么么地方不对劲,现在听上官婉儿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了那个叫暧玉的侍女不对劲。暧玉她太镇静了,屋内众人表情各异,可偏偏她没有任何表情,就好象屋内的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这既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暧玉的身份。她如此反常只能有一个解释:她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 裴岳再次回到殿内,他怕引起暧玉的怀疑,并没有去刻意注意她。裴岳走到杨思勖与高力士面前,轻声说前些什么,二人目光闪动,频频点头。 …… 上官婉儿缓步离开陛下的寝宫。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搏的时刻了。上官婉儿苦思冥想,以非凡的智慧,终于想出了一个缓兵之计,她便立即挥笔草拟了中宗李显的遗诏。 韦皇后与太平公主匆匆来到上官婉儿那里。 “遗诏拟好了吗?”刚跨进门,太平公主就迫不及待地问。 上官婉儿回道: “刚刚拟好,请皇后和太平公主过目。” “不行!” “绝对不行!” 韦后与太平公主看罢之后,都异常坚决地否定道。 上官婉儿的诏书上是这样写的:立蓝田王李陶为皇太孙。韦太后训政。 韦皇后对这个诏书肯定是不满的,开什么玩笑,让李陶以后太孙的身份继承皇位,自己还训会么政?她可不认为自己能对会的了李陶。 可是,太平公主为何也不赞同呢?她不与李陶建立了同盟关系吗?看来太平公主对李陶还是相当忌惮的,不愿意他上位。 上官婉儿似乎早已知道这个结果,她笑了笑道:“既然皇后娘娘与太平公主都不同意这个诏书,我还另拟了一诏,请过目!” 韦皇后接过来粗略看过后,没有言语,便交给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刚看头一句便问: “‘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怎么没有皇帝?国家岂能一日无君?” 上官婉儿解释道:“只是临时过渡,待选定吉日,再即帝位。” 太平公主向下念:“韦太后训政,相王辅政。” 太平公主也不言语,只是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觉得这个诏书不错,你看呢?”韦皇后望着太平公主问道。 “这个主意是不错,那就这样定吧,快选吉日新皇上登基。”说罢,太平公主头也不回便出宫回府了。 望着太平公主远去的身影,上官婉儿面上神情复杂。 …… 晚上三更以后了,一名太监正在御花园里巡夜,忽听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深更半夜的,他干什么?但这件事太怪,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闪在一棵大树背后,想看个究竟。 隐约中他看见一个蒙面人,他的肩头上还扛着物件,软耷耷的,分明是人。太监在宫中已经多年,他相信这绝不是刺客,或是盗贼,肯定是有人又倒霉了,这种事韦皇后不止做过一次了,他估计这与今天皇上突然驾崩有关。 太监虽然心里难过,也很气愤,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知道,宫里的事,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否则会连小命都搭上。他故意把手中的梆子敲得响响的,果然,那人听了便急急忙忙走了。 …… 第三百六十六章紧锣密鼓 中宗死了,没有人去查找他的死因,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死后,大唐王朝将何去何从。 群臣都知道,此时真正有影响的是两大势力,一支是以韦皇后为首的后党,核心成员包括安乐公主和上官婉儿;另外一支是以相王李旦为首的李唐宗室,核心成员还有太平公主。这两大集团势均力敌,谁也不能把对方压倒。 当然,蓝田王李陶也不可小觑,可他在长安的时日毕竟还短,没有形成自己的势力。再加上,此刻他人也不在长安,故而被人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种情况下该怎样办呢?最合理的办法就是由后与宗室共同推举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新皇帝。 中宗去世的当天晚上,所谓的先帝遗诏就起草出来了。这份遗诏由三部分组成,第一,新任皇帝由唐中宗最小的儿子李重茂担任;第二,皇帝年幼,韦皇后以太后身份临朝听政;第三,鉴于孤儿寡母的政治局面,新皇帝由叔叔相王李旦辅政。 这份遗诏起草得应该说是相当有水平的。首先,李重茂这个皇帝选得好。他是唐中宗的儿子,符合父死子继的继承原则。另外,他只有十六岁,因此需要有人帮忙辅政,所以双方都能接受。其次,遗诏的第二和第三部分兼顾了韦后势力和宗室势力,这是一个煞费苦心的遗诏。当然,这也是一个存在不安定因素的遗诏。因为韦皇后集团和宗室集团势同水火,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的原则,日后双方还得一决高下,但是,至少从眼前看,这个遗诏应该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可谁没想到,这个遗诏一出世就遭到了朝中大臣的激烈反对,竟然没有执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遗诏起草后的第二天。韦皇后便把这份遗诏提交给宗楚客。宗楚客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相王辅政,于理非宜;且于皇后,嫂叔不通问,听朝之际,何以为礼?” 他的意思很清楚,韦皇后和相王是嫂子和小叔子的关系,按照古礼。叔嫂不说话,怎么能既让韦皇后临朝。又让相王辅政呢?这让他们俩在听朝的时候怎么相处呢?宗楚客提议,既然叔嫂不通问,索性把相王辅政一条拿掉,直接让韦皇后临朝称制吧! 韦皇后也跟中宗一起执政好几年了,没少提拔自己人,宗楚客这个提议一出来,大臣中支持韦皇后的居多,大多数人也便随声附和。于是,遗诏的内容改变了。就剩温王重茂为皇太子,韦皇后临朝称制两条了! 韦皇后也知道,相王毕竟是高宗的儿子,单凭这一点他就有很高的人望,有足够的资本来让自己既怕他又不能太委屈他,只好给相王加官进爵,决定让相王李旦做太子太师这个位高却无权的虚职。 几天后。韦后正式立十六岁的李重茂为皇帝,改元唐隆,加相王为太尉,同时将相王的长子成器由郡王进封为亲王,封号为宋。太尉是三公之一,实际上根本没有权力。这个太尉还不如他儿子从郡王到亲王来的实惠呢。 修改了遗诏之后,韦皇后紧急调遣五万府兵进入长安,和禁军一起,对长安实行军管。府兵和禁军一共六个最高军事将领,任命的全都是韦家子弟或女婿。最高指挥则由韦皇后的堂兄、宰相韦温兼任。 韦皇后这样做,很明显,想当皇帝! 或许中宗在的时候。她当皇帝只是想想而已,可现在中宗死了,情况都变了。尽管她心中清楚中宗肯定不是死在自己手中,可又有谁会信呢?这个黑锅她是背定了,再加上宗楚客不停地怂恿,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心奔着皇帝之位而去了。 韦皇后做皇帝,谁最害怕?当然是李唐宗室了!当年武则天称帝,李唐宗室被杀得落花流水,现在如果韦皇后再来这么一次,李唐恐怕就更无遗类了!再说,武则天称帝,毕竟最后还是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传回给了李唐王朝;可是,韦皇后没有儿子,如果她真的称帝,皇位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就更不好说了! 宗室如果不想束手就擒,就得自救了。 怎么自救呢?宗室的领军人物毫无疑问是相王李旦。可韦皇后也不傻,早就防到了这一招,也已经派兵把相王府邸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了。这样一来,宗室这边就群龙无首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韦皇后和她的同党们千算万算,唯独忘了算计相王的儿子们。 要不要防范相王的儿子们呢?对这个问题,韦皇后集团里并不是没有人想到过。 宰相李峤人老成精,他看着相王的几个儿子虎虎生威,总觉得是个隐患,他提醒韦皇后:现在形势紧张,赶紧把相王的几个儿子打发到地方去吧。但是,韦皇后没听他的。或许是韦皇后认为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当皇帝,所以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韦皇后篡改遗诏,想自己当皇帝,此事事关每一个李唐宗室的利益,决不能束手就擒!可是,怎么办呢?李隆基从小就在大大小小的政变环境中长大,耳濡目染惯了,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政变已经迫在眉睫了。事已至此,只能是搞一场政变,把韦皇后做掉。可是,具体怎么操作这场政变呢?虽然在李陶的帮助之下,李隆基也有了自己的班底,可要与韦皇后对抗,这点资本显然不够用。 李隆基此时最惦记的便是李陶了,在他看来只要李陶在,他成功的机会便大大地提高了。他甚至每过两个时辰便派人去一趟蓝田王府,打听李陶是否回到长安,可每一次传来的消息都让他失望不已。 韦后在明处,一步步迈向皇帝宝座;李隆基在暗处,紧锣密鼓地为政变做准备工作。两个集团都在与时间赛跑。谁掌握主动,谁就会走向成功,荣耀和耻辱只有一步之遥。 长安城上空乌云滚滚,似有厮杀之声从远处传来。但在平民百姓中,却是一派升平。六街三市,行人如云,熙熙攘攘,谈笑风生。虽然,那高大的皇城无论从长安的哪个角落都看得到,但老百姓还是觉得离他们太远。 第三百六十七章秘密潜回长安 十一月初二,长安的初冬还没有寒冷的感觉,似乎还有微微暖意。 祥和客栈丙号院的一间客房门口,一个年轻人缩缩了脖子,轻轻地敲门。 “进来吧!” “怎么这么晚才来?”屋内坐着一个年轻人平静地问道。 “小主人,最近事情比较多,我一看到你留下的记号便赶来了。”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申。 毫无疑问,这间客房住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赶回长安的李陶。 “陛下是怎么驾崩的?”李陶继续问道。 “这一点我还不清楚,据说陛下是被安乐公主毒死的!” “安乐公主?”李陶皱眉道:“这不可能,她没有那个胆量,再说了,这么做对她和韦氏没有任何好处。” 李申没有说话。 “说说吧,长安现在在情况如何?” “是,小主人!” 李申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一一说于了李陶。 李陶听罢,脸上阴沉地能滴出水来,过了好一会,李陶才吩咐道:“你速速将裴岳找来,记住不要惊动其他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已经回到长安了。” “是,小主人!” …… “岳叔,你受伤了?”裴岳一进门李陶便发现了不对劲。 “一点小伤,不碍事!”裴岳见到了李陶明显松了一口气:“小主人,你可回来了!” “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陛下驾崩的第二天,我便回府了,也就是在这天晚上,王府突然被一群蒙面人袭击,我与李陶在拒敌的过程中受了一点小伤。” “袭击王府?什么人干的?” “这些人武功十分高强,不像是官兵,十有**是江湖人士。但奇怪的是他们纪律严明,进退有序。又不像武林中人那么随意散漫。” “若我没有估计错,这是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组织。”李陶点点头道:“李申兄长,一定要查出幕后之人,必须把它连窝端掉。” “是!小主人” “我阿娘她们没事吧?”李陶又问道。 “那天多亏了有人相助,要不主母她们可就危险了。”裴岳心有余悸道。 “有人相助?谁?” “袁风和他的手下,还有燕中仪!我们共同联手拒敌,才转危为安了。后来。陈适带着京兆尹府的衙役赶到,那些人才退去了!” “原来是他们!李申兄长。是你安排的吧!”李陶看向李申。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幸亏袁风与燕中仪在,若不是他们,其他人也派不上用场。待他们赶到王府之后,我又去找了陈适,这才解了围!” “吃一堑长一智,他们的目的是想劫持我阿娘她们,让我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她们安全。我就不会有什么束缚了。” “小主人,主母与几位姑娘都安然无恙,不过……” “不过什么?”李陶猛地站起身来。 “糖人张、碧玉和锦娘为了保护主母都遇难了!” 李陶听罢愣在了当场。 糖人张在长子县的时候就跟了李陶,回到长安,李陶准备让他在王府当中颐养天年的。 碧玉是元氏的贴身丫鬟,跟了元氏十来年,李陶甚至可以想象到元氏悲痛的心情。 白锦娘脱离牢狱之灾。才与卢月儿搬入王府,就遇到了不幸,可怜一双儿女从此没有了娘。 “是我的错,我太大意了,他们本不该死的!”李陶喃喃自语道。 “小主人,你别这样。这不怪你!”裴岳在一旁劝道。 “他们都下葬了吗?”李陶问道。 “是的!按着主母的意思,都是风光大葬的!”裴岳点点头。 “我现在没脸去见他们,等我替他们报了仇之后再去祭奠他们!”李陶又补充道:“白锦娘的两个孩子,我要将他们收为义子义女,把他们抚养成人,以告慰锦娘的在天之灵。” “小主人考虑的周全!” “现在王府怎么样了?我可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了。”李陶问道。 “小主人,我从七星庄调了李大的两百人。负责王府的守卫,应该没有问题了。”裴岳道。 “有他们在,我就放心了!”说到这里,李陶目光中杀气毕现:“敢袭击我的王府,杀我的人,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李申兄长,你去将袁门主与燕姑娘请来,我有事要交待!”李陶吩咐道。 “是,小主人!”李申转身离去。 “岳叔,陛下是如何驾崩的?”望着李申离去的背影,李陶向裴岳询问道。 裴岳将那一天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李陶听罢,沉思道:“这么看上官昭仪也认为不可能是安乐公主干的!那个暧玉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把她关押在了七星庄!” 李陶附耳对裴岳轻声说了几句:“现在马上去办!” …… “袁门主,燕姑娘,李某在这里谢过二位的施手援助,若不是你们,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李陶向袁风与燕中仪深深一躬。 袁风赶忙将李陶扶起:“且不说郡王你曾经帮过我的大忙,就说现在,我们都加入了暗影,郡王是暗影的主人,自然也就是我们的主人,为主人出力岂不是我等应该做的吗?” 燕中仪也在一旁附和道:“没错,能为主人效力,是我们的荣幸!” “暗影?什么暗影?”李陶一头雾水。 “哦,主人,是这样的!”李申赶忙解释道:“我们的组织一直没有名称,这样很不方便,我就暂时称它为暗影,还未向主人请示,请主人见谅。” “暗影,不错,以后就叫暗影吧!”李陶对李申道:“暗影以后会起来越庞大,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有个章程了,要制定详尽的规矩,否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我明白了!主人!” “像袁门主、燕姑娘这些人要重用,暗影需要他们这样的人!”说到这里,李陶对袁风道:“袁门主,我还有一件事情求你!” 袁风赶忙起身道:“郡王,您只管吩咐,袁风定当竭尽全力!” “既然袭击王府的那些人是江湖中人,那就要用江湖中的办法去对付他们。我想这么多武功高强之人出现在长安,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袁门主你若帮我查出这些人的底细和落脚之处,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郡王,您放心,我会尽快查出他们的下落的!”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 第三百六十八章心乱 “这么说,主人已经回到长安了?”刘玄听了裴岳的话明显松了一口气。 “是的,主人让我告诉你,他现在躲在暗处比较好一些,让你放心!” “我肯定放心,只要主人回来了,这大戏就要开场了!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把人喊来!”刘玄兴奋道。 “一定要嘴严,主人再三交待过,这里面干系重大,若是传将出去……”裴岳有些不放心道。 “我知道轻重的!” …… “你叫什么名字?”李陶看着面前的中年人。 “启禀蓝田王,在下吉温!”中年人不卑不亢道。 “你知道来这里做什么吗?” “不知道,刘尚书让我全部听郡王的吩咐。” “不知道?”李陶有些奇怪。 “是的,刘尚书让我来我便来了!我信他!” “你与刘尚书是故旧?”李陶试探地问道。 “刘尚书与家父曾经同朝为官,有数十年的交情了。” “不知令尊名讳?” “家父吉顼!” 李陶点点头:“我听说过你父亲,他与刘玄曾经同为宰相。你父亲敢谏直言,酷吏来俊臣就是因为你父亲的上书而被处死的!” 听吉温这么说,李陶心中有数了,刘玄将此人派来,肯定是是靠得住的。 “我想让你去审一个人,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她说出实情!不知你可行?” 吉温听了李陶的话笑了:“若让我做别的,我不敢保证,若让我审犯人取口供,我敢保证这大唐能超过我吉温的人还真不多!” 听吉温如此说来,李陶不禁一愣,莫非这吉温又是一个酷吏?他提醒道:“我要的是实情,而不是大刑伺候之下的假口供。” “我明白,蓝田王,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好。我现在就带你去。” …… 李陶与裴岳带着吉温策马来到七星庄。 “人犯就在里面,你去吧!”李陶对吉温道。 “蓝田王,你不去同审?”吉温奇怪道。 李陶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信刘玄,我为何不能信你呢?你放手去做就是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吉温感激地向李陶一抱拳道:“吉某定不辱使命!” 果然,仅仅半个时辰。吉温便来复命了。 “什么?太平公主?”李陶咬牙切齿道:“果然是她!” 沉吟片刻,李陶盯着吉温道:“你先回去。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慎言,不然会给你惹来滔天大祸的,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的!” 吉温脸色有些变了:“我知道该怎么做!蓝田王,在下告辞了!” “吉温,长安要变天了,你是个人才,好自为知吧。待雨过天晴之后,又是一个艳阳天,到时会有你一展抱负的机会的!” “吉温明白,多谢蓝田王!”吉温听出了李陶话中之意。 …… “岳叔,王府的安全没有问题了,九郎与华郎中那里都安排人手了吗?”李陶突然问道。 裴岳摇摇头道:“我把这岔给忘了。” “糟糕!”李陶不安道:“若我没估计错,那天袭击王府之人是太平公主的人。王府无机可趁。他们一定不会善罢干休,若是他们劫了华郎中或是九郎,那我们又要陷入被动了!” “主人,我现在就安排人手过去!”裴岳一听,知道自己疏忽了,不由懊恼道。 “我不放心。岳叔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李陶急急道。 …… 李陶与裴岳刚从七星庄进入长安城,还没来得及去找范长风,李申便拦住了李陶。 “什么?”李陶大吃一惊:“上官婉儿昨晚自缢身亡了?”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李陶烦燥不安地自语道。 李陶虽然与上官婉儿没有深交,但他知道上官婉儿一定不会轻易自杀的,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本来,在李陶的计划当中,上官婉儿是一个关键的棋子。可如今上官婉儿死了,等于将他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小主人!小主人!”裴岳的呼唤将李陶从焦躁不安中拉了回来。 李陶看着裴岳关切的眼神,知道自己在此刻万万不能心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大帮人,他必须为他们考虑。想到这里,李陶的心静了下来,他对李申小心吩咐道:“你马上去找崔湜,就说……” …… “九郎,你没事吧?”李陶见到范长风这才放下心来。 “阿陶,你终于回来了!”范长风没有回答李陶的问话,而是给了李陶一个拥抱。 “我刚回来,不放心你才来看看你的,你真的没有遇到什么事吗?” “我能遇到什么事?没事!”范长风满不在乎道。 “九郎,这些日子长安不太平,你要多加小心,我给你身边派了几个人,不管到哪里你都把他们带上,明白吗?” 范长风见李陶说的如此郑重,知道事关重大,赶忙点头道:“我知道了,阿陶!” “我是悄悄回长安的,还没告诉别人,你要替我保密,好了,我先走了,自己多保重。” 范长风点点头。 “阿陶!”李陶刚走出没几步,便听到范长风的喊声。 李陶转过身来:“九郎还有事吗?” 范长风犹豫了一下道:“董掌柜这两日来我这好几次,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看起来挺急的!” 范长风口里的董掌柜便是范氏商号的二掌柜董少卿。 “董掌柜?他急着找我什么事?”李陶有些奇怪。 “我也不太清楚,所说和一个普润和尚有关。” “普润?”李陶稍作沉思,对范长风道:“九郎,你赶紧让人反董掌柜找来,我在这里等他!” …… “董掌柜,不知你急的找我有何事?” 董少卿道:“郡王,你知道我曾经在天慈寺待过一段时间。前天的时候,天慈寺的现任主持普润大师不知怎么找到了我,让我带他去见郡王。我告诉他郡王不在长安,他给我留下话,只要郡王一回来无论如何一定要去天慈寺一趟。我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肯说,只告诉我这是天大的事情,若是迟了什么都来不及了。于是,我才天天找大掌柜询问郡王何时回来。” “我知道了,董掌柜,你去忙吧!” 将董少卿打发走之后,李陶又开始思考,他实在想不明白普润在此时有什么天大的事找自己,但据他对普润的了解,普润不是随意说诳语之人。 第三百六十九章崔湜的决定 当李陶见到崔湜的时候,他双目红肿,蓬头垢面,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流倜傥。 “老崔,你告诉我,上官婉儿是怎么死的?”李陶直截了当问道。 崔湜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上官婉儿不是自尽,而是被人害死的!” 崔湜还是没有说话。 “若是我没猜错,肯定是太平公主干的!” 崔湜嘴唇哆嗦着,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李陶知道崔湜心中的感受,也不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任他纵情痛哭。 终于,崔湜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中全是仇恨:“我要报仇!” “你准备怎么报仇?” “我要杀了太平公主。” 李陶笑着摇摇头。 “怎么?你怕了?不敢帮我!” 李陶淡然道:“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你现在情绪太激动,我说的话你未必听的进去,也未必能听的懂。就你现在这么冲动,根本就报不了仇,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明白这个道理的!” 崔湜沉默了。 过了好半晌,崔湜终于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你得先告诉我,上官婉儿是怎么死的?” “婉儿的确是自尽而亡,不过他不是自愿的,而是被逼自尽的!” “太平公主逼的?” 崔湜点点头,从案头隐密的地方取出一纸信笺递于李陶:“这是婉儿留给你的。” “留给我的?”李陶疑惑地接过信笺,打开细看起来。 纸上果然是上官婉儿隽秀的字迹,看完之后,李陶长叹一声:“我终于明白了!” 信是上官婉儿自尽之前写的,明确告诉太平公主让她自尽,而她无法抗拒,因为太平公主以她母亲、妹妹与崔湜三人的性命作为要挟。她明白,太平公主是说得出做的出的。上官婉儿告诉李陶,太平公主之所以要她死是基于三个原因。第一。太平公主一直有野心,她之所以要毒死中宗,就是想成为为辅佐幼主的监国公主,待时机成熟后伺机除去韦后,成为继她母亲之后的第二个女皇帝。而自己在中宗死后所拟的两份遗诏中都对她只字不提,这让她相当恼怒。第二,太平公主一直喜欢崔湜。对自己与崔湜之间的恋情心中嫉妒不已,为了霸占崔湜。自己必须要死。第三,安乐公主的贴身侍女暧玉失踪之后,太平公主怀疑到自己知道了内情,为了不让内情泄露,也促使她对自己痛下杀手。上官婉儿在信中恳求李陶帮她照顾好自己的母亲、妹妹与崔湜,不要让她的一片苦心付之东流。 李陶将信递给崔湜道:“上官婉儿可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你为她报仇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了?” 崔湜惨然道:“她死了,我岂能独活,就算活着。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你想明白了?” 崔湜点点头。 李陶思忖片刻,对崔湜道:“我可以帮你为上官婉儿报仇,不过有三种办法,不知你想用哪一种办法。” 崔湜稍稍一愣,尔后问道:“愿闻其祥。” “第一,不用你出手,你只须看着。她必然会死于我手。” “不行!”崔湜断然拒绝道:“我必须亲手杀死她。” “第二,我可以想办法将太平公主秘密擒来,让你亲自手刃于她。” 崔湜皱了皱眉,不置可否道:“你再说说第三个办法。” “对太平公主来说,死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有让她死不瞑目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这第三个办法就是……” 崔湜听罢。霍然起身道:“就按这个法子来,我一定要让她死不瞑目。” “老崔,你可要想好了,这会让你背上一世骂名的。” 崔湜慷慨道:“我心已死,这骂名对我犹如粪土。蓝田王,我们相识一场,你了解我的性格。” 说到这里。崔湜向李陶光深深躬下了身子:“崔某拜托了蓝田王,就成全崔某这一心愿吧!” 李陶感受到了崔湜身上的悲壮,他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你了。” …… 见过崔湜之后,李陶与裴岳匆匆来到了天慈寺。 李陶习惯于和普润玩笑了,他一进入普润的房间,就大大咧咧坐在一个蒲团之上笑道:“大和尚,你急着见我,是不是又被哪个大小姐与小娘子看中了,需要我来解围?” 普润并没有往日坦然的神情,而是一脸沉重:“蓝田王,这可是天大的事!” “那你说说,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李陶还是一脸的戏谑。 普润急急将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李陶听着听着眉头便皱了起来,待他听完,不由站起身来踱起步来,嘴中自言自语道:“看来还真是天大的事!” 普润紧张的目光随着看着李陶身形来回移动。 终于,李陶停了下来,他对普润道:“你让这个崔日用现在就到天慈寺来,我与临淄王亲自与他谈。” 普润点头道:“我现在就去安排。” 看着普润出了住持的禅房,李陶对裴岳道:“岳叔,你去让临淄王迅速到天慈寺来,不要让别人察觉了。” 裴岳点点头,转身而去。 …… “陶儿,你终于回来了?” 李陶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个人见到他第一句都是这样的话,就连李隆基也不例外,但他现在也无暇细想了,开口便道:“三叔,你做事也太不小心了,马上大祸临头了!” 李隆基愣了一愣,他不明白李陶为何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他不解道:“陶儿,到底怎么了,你说明白些。” “三叔,你可认识兵部侍郎崔日用?” 李隆基茫然地摇摇头。 “是这样的……” 李隆基准备发动政变除去韦皇后一党,做这种以弱抗强、犯上作乱的勾当,机密就是生命。可是,他没有想到,尽管自己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被一个人察觉到了他们的动向,这个人就是兵部侍郎崔日用。崔日用是宗楚客的心腹,也算是韦皇后的党羽,他眼光精准,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现在,他在韦皇后这条船上,当然知道韦皇后要当皇帝的心思,怎么看都觉得没把握。因此,他决定改弦易帜。 第三百七十章背水一战 崔日用算是韦皇后的人,他发现了李隆基的异动,并没有向韦皇后报告,而是开始动脑筋了。崔日用把韦皇后和李隆基放在天平的两边掂量来掂量去,最后决定,赌一把,支持李隆基!这其中最关键的原因,就是因为崔日用明显地感觉到蓝田王李陶是支持李隆基的。可是,怎样才能向李陶和李隆基表明自己的态度呢? 天慈寺主持普润,跟崔日用关系不错。崔日用找到普润,跟他说:我知道你和蓝田王、临淄王那边有联系,请你转告他们,韦皇后已经准备动手了,如果与他们有什么打算的话,让他们也快点准备,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说一声,我可以当内应。普润听了这个消息,当然马上要把这个意思转达给李陶。 李隆基听了李陶的这一番话,吓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崔日用两面三刀,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果他立场坚定,把掌握的情况报告给韦皇后,自己的脑袋早就跟脖子说再见了。 “陶儿,现在该如何是好?”李隆基也没了主意。 “你先见见这个崔日用,看他怎么说,先稳住他,我就不出面了。” 李隆基点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 待李隆基送走崔日用回来后,李陶早已经在等着他了。 “崔日用怎么说?” 李隆基叹了口气道:“他告诉我,我准备政变的事情既然他都知道了,别人也未必瞒得了多久,夜长梦多,赶快动手吧!否则,让韦皇后那边发现,可就功亏一篑了!” 李陶沉思片刻点点头道:“崔日用说的没错,我们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李隆基点点头。 李陶站起身来,侃侃而谈道:“要想成事必须要知己知彼,咱们先看看韦皇后这一边。她已经立了陛下的小儿子也就是我的茂叔当了皇帝。自己以皇太后的身份主政。她的一切政令,都是以皇帝的名义颁布的,谁反对她,就是反对皇帝,这就叫做“挟天子以令诸侯”。陛下驾崩之后,韦皇后立刻调集五万府兵,让他们和禁军一起。对长安城实行军事管制。她还任命了自己的侄子、女婿等亲信担任将领。韦皇后安插了宗楚客担任宰相,宰相是百官之首。一呼百应,这样韦皇后就有了朝廷大臣的支持,在政治上也是颇为稳妥。有了大义、军事和朝臣这三大优势,想要搬倒韦皇后,可是相当困难。” 李隆基听罢,面上神色变换不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反观我们这边的情况,天子已立,名正言顺。兴兵政变师出无名。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在大义上就处于了劣势。三叔的身边虽然有陈玄礼与葛福顺两人,可他们都是中下级军官,即使他们愿意与三叔一起政变但他们手下的士兵听不听他们的,我们无从所知。长安的兵力不仅仅只有羽林军,还有万骑、飞骑和府兵。在这些军队中我们基本上没有任何力量。再说了,刘幽求宋璟等人虽然有智谋,但人微言轻,与宗楚客他们的影响有天壤之别。在这种情况下政变,确实是胜算不大,风险不小。” “陶儿。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劝我放弃吗?”李隆基盯着李陶问道。 李陶摇摇头道:“不!我的意思恰恰相反。” “哦?陶儿,你什么意思?” “尽管形势对我们不利,但我们不能再等了。因为时间拖得越长,韦皇后的势力越稳固,越难以动摇;同时,准备时间越长,我们暴露的可能性也越大。”说到这里。李陶目光炯炯道:“与其如此,还不如背水一战。三叔,你敢不敢冒这个险?” 李隆基胸脯上下起伏,过了好一会,他一挥拳道:“陶儿,我就赌一把,干了!” 李陶笑了笑:“这才像我三叔,你放心,有我帮你,只要计划周密,我们的成功性很大。” “三叔,有一件事你得有思想准备。”李陶突然郑重其事道。 “什么事?” “你记住,你将来上位最大的障碍,不是韦皇后,不是相王,也不是你的两位兄长,而是太平公主。” “什么?怎么会呢?”李隆基有些不信。 “太平公主的野心并不亚于韦皇后。” “难道她也想做皇帝?” “很有可能!你或许不知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做了很多让你想不到的事情。” 李陶将中宗被毒死、自己王府被袭击以及上官婉儿被逼自尽的实情说于了李隆基。 “若三叔你甘愿做一个傀儡皇帝,或许还可以相安无事。可她太了解你了,知道你绝不会这样做,所以她会想方设法阻止你上位,有可能还会不择手段,所以我才让你及早做好应对准备。” 李隆基没想到还有这种节外生枝的变故,他问道:“陶儿,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陶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与了李隆基,说罢李陶认真交待道:“今日,我俩所说之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事不机密必受其害。” …… “陶儿,你何时回来的?”当太平公主看见李陶坐在李隆基身旁的时候,不由地愣了一愣。 李陶面不改色道:“我刚回来还不到两个时辰。因为有了变故,所以才找姑婆商议商议。” “怎么?有什么变故?”太平公主问道。 李隆基将自己见崔日用的经过讲了一遍。 李陶对太平公主道:“因事出紧急,迟则容易生变,我与三叔决定明晚发动政变,除去韦后一党,不知姑婆有何意见。” “这么说你们主意已定?”太平公主问道。 “是的!”李隆基点点头。 “那好,我没有意见,我全力配合陶儿的政变。”太平公主斟酌了片刻终于应允道。 “姑婆,你错了,应该是三叔发动的政变。”李陶笑道。 “什么?你的意思是让三郎出头?”太平公主不可置信道。 “没错,这种事三叔出头最合适,我就不出面了。” 太平公主没有说话,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李陶别有深意道:“今晚,我说住在三叔这里,尽可能地帮他策划的周密一些。姑婆,我回到长安的消息可莫泄露出去了,若让韦氏知道事情就不妙了。” 太平公主点点头:“我知道!” 第三百七十一章杀手狼十三 这天晚上,已经是二更时分了,住在临淄王府的李陶还没有睡,他正坐在桌前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窗棂被一道迅猛的刀光破开,一个人影身法如电,已经掠入房内。还没等李陶有所反应,那人的刀已经逼到了他的咽喉上。然而不知为什么,那人的刀在李陶的咽喉处停住了,他有些惊愕地看着李陶,他被李陶脸上镇定的神情镇住了。 李陶看看眼前的刀锋,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果然不出所料,说吧,你是谁派来的?” 那人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李陶。 李陶微微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太平公主派你来的,我没说错吧?” 那人依然没有说话,但李陶敏锐的察觉出他的身体轻微抖动了一下,李陶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的身手不错,可惜却做了杀手。”李陶有些惋惜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让我也知道死在了谁的手上。” 李陶这么问并没有指望他能告诉自己,谁知那人却道:“我叫狼十三!” “狼十三?怎么会起这么个奇怪的名字?”李陶自言自语着,似乎对自己的生死并不在意。 狼十三冷然望着李陶,不再说话。 李陶的面容中满是包容,温和地说:“我只是试探一下太平公主会不会来杀我,没想到她的心肠果然狠辣。你能被派来,一定很让太平公主的看重,也算我们俩人有缘,我愿意奉上这颗人头!” 狼十三愕然一惊。 李陶接着说:“当然,你得告诉我,你的来历,就这么简单的交换,如何?” 狼十三忽然笑了:“我听过你的大名,你是个有意思的人!” 李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狼十三。 “我出生在大漠边关。一出生就遭人遗弃,是一只母狼用狼奶养大了我。后来,一位戍边的将军在狼群中发现了我,将我从狼群中擒获,此事被传为奇闻。太平公主听说这件奇事后很感兴趣,那位将军便将把我献给了太平公主。从此,我就成了太平公主的一名杀手。我是一个狼孩。没有姓名,太平公主为我取了狼姓。我在杀手中排行十三,于是就叫我狼十三。为了把我培养成一流的杀手,公主特意为我请来江湖中刀法顶尖的十位刀法名家授我刀法。不过两年时间,我就全部领悟到了那些刀法名家的刀法精华,并将那些刀法融会贯通,自成一路。这样一来,就算那十位刀法名家一同联手也无法胜我了。这几年来,我总共为公主杀了二十三人。” 说到这里,狼十三平静道:“我是来杀你的。公主将我由狼变成人,我不能不报答她,所以她要我杀谁,谁就得死!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做个明白鬼。” 李陶怔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说:“你错了,太平公主不是你的恩人。她是要把你变成他杀人的工具!难道你真的甘心做一个杀人工具?” 狼十三木然道:“你不用枉费心机了!就算是这样,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我只能是一个杀手,这是上天注定的!” “好一个可悲的杀手!”李陶摇头道,“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你就动手吧!” 说完,李陶闭上了眼睛。脸上全无一丝惧色。 狼十三怔了怔,他还没有见到过一个面对死亡能如此镇静的人!然而,只是片刻之后,他的目中杀机顿现,冷酷地说:“我很佩服你!可是我不能违抗她的命令,你认命吧!” 说完,狼十三就要手起刀落。 突然。一个身影如游鱼般一滑到了狼十三身侧,手中长剑的剑尖点在狼十三的刀身上。 狼十三的刀走了空,他有些吃惊,什么人竟然会有这么快的身法? 李陶朗声笑道:“你上当了,你根本杀不了我!” “你是谁?”狼十三看着那个身影怒道。 “他?”李陶哈哈大笑,“告诉你也无妨,他是我的侍卫裴岳,专门在此等你的。 裴岳淡淡道:“你若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你是一个不错的杀手,但是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狼十三冷哼一声,手中的长刀已经狂风般挥出,在一弹指的时间里,他已经向对方攻出了自己刀法中最精妙的十式,然而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这十式全都被对方一一化解掉了,而且好像闲庭漫步般毫不费力! 狼十三吃惊之余,招式越来越快,但是他的心中却暗暗有些着急。他用尽了全力,却全然伤及不到对方分毫。 过了一百余招,裴岳突然喝道:“狼十三,你跟着那贱人想害小主人性命,本来今晚我是要取你性命的,但小主人不让我杀你,那我就留下你那只杀人的手吧!” 说完,裴岳的剑式突然加快,狼十三顿时感到目不暇接,一着不慎,只感到右手一阵疼痛,只见自己的右手连同手中的刀一同跌落在地。 狼十三面色苍白,但却一声不吭,就连裴岳也不禁动容。 裴岳收回剑,冷冷地望着狼十三:“留你一条命,也让那贱人看看,天理人心,岂是他用杀手就能逆转的,你滚吧!” 狼十三如泥塑般木然呆住。半晌,他才转过身咬着牙大踏步走了出去。 一出临淄王府,狼十三就开始大步狂奔,他要赶回公主府去。虽然失去了一只手,狼十三却并不感到可惜,因为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不仅右手会用刀,他的左手也会用刀,并且比右手还要快,所以他还能做杀手! 突然,狼十三撞在一个人身上。他抬头一看,不禁叫道:“伍管家!” 那被叫作伍官家的人却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讥诮之色。 伍管家是太平公主府的管家,也是太平公主的心腹,太平公主大小事情都会与他商量。 狼十三发现了伍管家脸上的杀机,他不禁道:“伍管家,你这是……” 伍管家冷冷一笑:“你这次果然失手了,看来公主没有看错,你不是一个好的杀手!” 说到这里,伍管家摇摇头:“真想不到,一个狼人居然也会被人打动!公主需要的是一个绝情绝义的狼十三,你太令公主失望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事出意外 “我……”狼十三欲言又止。 伍管家讥讽道:“你现在还要回公主府吗?” 他轻轻地摇摇头,语气冰冷而阴沉,“不用了,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公主不想再看到你了。” “你要干什么?”狼十三又惊又怒。 伍官家冷冷地说:“我是奉公主之命来送你一程的!” 狼十三再次怔住。 突然,他疯狂地大笑起来。笑毕,他不屑地说:“就凭你也想杀我?” 伍管家的瞳孔猛然收缩,也大笑起来:“你现在连手也没有了,难道我还杀不了你吗?” 狼十三冷然道:“你说得没错,那个杀手狼十三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狼十三不是一个杀手了。过去是我眼瞎,没想到公主比我还要瞎!” 狼十三的话还未说完,伍管家已经出手了。 伍管家作为太平公主的头号心腹,一身武功自是不凡,他心中虽有些惊异,但是他实在想不出,失去了一只手的狼十三凭什么说自己杀不了他。 等到伍管家明白的时候,他已经倒下去了。伍管家做梦也想不到,狼十三的左手会比他的右手更可怕! 看着伍管家的尸体,狼十三扔掉手中的刀。 好半天,他才慢慢地瘫坐到地上,两行泪缓缓地流了下来…… …… 李隆基坐在李陶面前不由佩服道:“陶儿,真有你的,你怎么知道太平公主今晚肯定会派人来行刺你。” 李陶叹了口气道:“就因为我们告知了她明晚要起事的计划。” “太平公主知道明晚的计划与刺杀你有何关系?”李隆基依然不解。 “她是以她之心度我之腹,当她知道我不出面而由你发动政变,以为我有与她一样的心思,想坐收渔翁之利,她岂容得我与她分羹,必定会除去我而后快!” “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心狠手辣。” 李陶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裴岳进屋而来:“小主人,果然不出你所料。太平公主要杀人灭口。” “那个狼十三安顿好了吗?”李陶问道。 “已经安顿好了!” 李陶淡淡道:“太平公主可能想不到,她的这手臭棋,将会把她辛苦经营多年的那些杀手全部葬送了。走,带我去见见这个狼十三。” …… 十一月初四,李陶早早就起床了,连早饭也是在祥和客栈的客房内吃的。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李隆基将在今晚发动政变。一切都已经计划妥当,只要按部就班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不知怎么回事,李陶心中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耐心地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丑时刚过,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李陶听出这是之前与李申约定好的。 “小主人,出事了,临淄王让兆祥迅速给小主人报信。”李申一进门便急急说道。 童兆祥是李陶派在李隆基身边的,为的是有什么急事可以及时通报给李陶。没想到昨日才把人派过去,今日便用上了。 “不要急,慢慢说!”李陶示意李申先坐下。 “王毛仲突然失踪了,临淄王担心事情已经败露,想终止政变的计划,特来问问小主人的意见。” 李陶听罢,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起身在屋内踱起步来。 王毛仲是当初李陶在潞州买来的四名壮奴中的一个,李陶还设法让他们脱离了贱籍。后来,李陶将王毛仲与李宜德送给了李隆基,让他们保护李隆基的安全。李隆基对王毛仲与李宜德非常信任,回到长安后,李隆基不管去哪里。王毛仲与李宜德始终会跟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既然是心腹,李隆基政变的秘密自然不会隐瞒他们二人,不仅如此,还让他们在政变当中担任着重要角色。李宜德将会跟着李隆基亲自杀入皇宫,王毛仲则负责代表李隆基与羽林军的陈玄礼、葛顺福联络。如今在政变即将发动之际,王毛仲却突然失踪了。不仅切断了李隆基与羽林军的联系,而且很有可能让李隆基陷入危险之中,李隆基想中止政变也在情理当中。 过了好一会,李陶停了下来,他对李申道:“你去告诉临淄一,王毛仲的失踪只有一个可能,他害怕政变失败自己受到牵连,所以躲起来了。若是他被韦后的人抓去或者主动去告密了,长安的形势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所以不能因为王毛仲的失踪而停止政变。或许王毛仲现在还在犹豫观望之中,一时半会不会去告密,但若停止了政变,假以时日王毛仲分析一番形势后,就很难说了。你告诉临淄王,羽林军那边我会亲自去联络,让他放心,按照原计划进行便是!” “是,小主人,我明白了!”李申点头而去。 …… 右羽林军营地陈玄礼的屋内,葛顺福焦躁不安道:“老陈,这王毛仲怎么还没来,临淄一那边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陈玄礼虽然也有些心浮气躁,但他还是劝道:“应该不会吧,我们还是再等等。” 陈玄礼话音刚落,便有亲后进屋来报告:“启禀陈中郎将,羽林军高大将军派人来,指名要见您,现在正在营门外等待!” 葛顺福听罢,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中宗暴崩之后,韦后将长安内所有军队的主将全部换成了自己的心腹,羽林军是守卫皇宫的主要力量,自然也不会例外,现任的羽林军大将军就是韦后的外甥高嵩。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高嵩派人来指名道姓要见陈玄礼,莫不是这看出了什么端倪。 想到这里,葛顺福紧张地站起身问道:“来人是为了何事?” “他说是有要事,奉了高将军的将令,只能当面说于陈中郎将。” 葛顺福还要说话,却见陈玄礼向他摆了摆手,对亲兵道:“将来人请到我这来。” “是!”亲兵应诺转身而去。 “老陈……”葛顺福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陈玄礼倒是坦然了许多,他笑道:“老葛,事到如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高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们先见见来人再说。” 葛顺福无奈道:“也只好这样了。” …… 第三百七十三章一波三折 “未将见过陈中郎将!”亲兵进来之人面目很是陌生,但声音却觉得颇为熟悉。 陈玄礼起身道:“不知高将军有何将令?” “这……”来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亲兵,并未说话。 “你先下去吧!”陈玄礼向亲兵挥了挥手。 待亲兵下去后,陈玄礼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倒想听听你们俩有何话可说?”来人突然笑了。 葛顺福觉得情形有些不对,他从腰中拨出佩刀恶狠狠问道:“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陈玄礼脸上却露出了欣喜之色,他向来人施礼道:“属下陈玄礼参见蓝田王!” “什么?蓝田王?”葛顺福疑惑地看向来人。 “哈哈哈,都说陈中郎心细如发,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呀!” 葛顺福这次听的真切了,果真是李陶的声音,他大喜道:“蓝田王,真的是您,你这是……” 李陶笑道:“我若不乔装一番,贸然来军营岂不会让人起疑?” 陈玄礼赶忙问道:“临淄王那边怎么样了,王毛仲呢?” “临淄王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关键是你们这边,我不放心所以就亲自来了,让王毛仲留在临淄王那里了。”李陶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谎,此时若是说出王毛仲之事,难免会影响他们二人不会的信心,于其这样索性还是不告诉他们的好。 “有蓝田王在我们就放心了!”葛顺福说的并不是恭维话,他对李陶的能力还是相当认可的。 “说说吧,右羽林军现在是什么情况?”李陶直接问道。 陈玄礼道:“韦皇后派他的堂侄韦诚做了右羽林的将军,此人并不懂得去收买人心,而是动不动就对部下颐指气使,为了树威,动不动就给军营里的兵将找茬,然后军棍伺候。能够入选成为羽林军的一员,个个绝非等闲之辈。心高气傲的他们又哪受得了韦诚的张狂。仅仅十几日,右羽林军的将士们与韦诚的矛盾便越积越多。” “老陈说的没错!”葛顺福在一旁补充道:“将士们受了莫名的委屈后,他们都会找我与老陈诉苦。看着自己的兄弟们老是无辜遭受委屈,我们心中也不是滋味,可为了大事,也只能先忍忍了。 李陶点点头道:“这么说,只要你俩发话。右羽林军的将士肯定会听你俩的,而不是韦诚的?” 陈玄礼与葛福顺马上爽快地表态道:“我们二人用项上人头保证。只要蓝田王与临淄王肯为我们出头,我们肝脑涂地在所不可惜。” …… 好不容易把右羽林军的事情处理好,李陶回到客栈已是黄昏时分,李申早已在焦躁不安地等他了。 “又有什么事了?”李陶皱着眉头问道。 “临淄王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怎么了?”李陶心中一紧。 “说是钟绍京那里出问题了!” “钟绍京那里出问题了,这可不好办了!”李陶自言自语道。 原来,这天的傍晚,趁着天色昏暗,李隆基带领刘幽求、宋璟、李宜德等人偷偷溜到了宫城北面的禁苑之中。他们干什么去了?找钟绍京去了。 钟绍京任禁苑总监,禁苑位置相当重要。在整个宫城的正北面,而禁苑的最南端就是宫城的北门,进了北门,就是皇帝的后宫所在了。李隆基他们要借此宝地,在钟绍京家里就近指挥政变。 可是李隆基到了钟家门口,举手敲门,钟绍京却不肯开门。李隆基好话说尽。钟绍京就是无动于衷。 李隆基既不能强行入内,因为那样势必惊动不远处的守兵,又不能回去,只能僵持在原地,无奈之下只好让童兆祥速速来请李陶想办法。 …… 正当李隆基一筹莫展之时,李陶终于赶到了。 “陶儿。陈玄礼那边怎么样了?”李隆基一见李陶心中大喜。 “右羽林那边没有问题了,一切都按计划进行。钟绍京这边怎么样?” 李隆基苦笑道:“我说破了嘴皮,他就是不开门。” 李陶点点头道:“让我来吧!” 李陶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道:“钟总监,我是李陶!”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想当初,钟总监为了周波一案,不畏权贵,对我慷慨陈辞。正是你的这种义薄云天的胆识感染了我,我才出手救了周波。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将你引见给了临淄王,同样也是出于对你的信任,临淄王此次的行动才没有隐瞒你。你也知道,我们这次行动对于大唐意味着什么,对国家社稷意味着什么。此次行动你也是同意了的。可你现在如此做法将至我们于何地?”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李陶放缓了语气:“钟总监是五品京官,官职不低,俸禄不低,还能经常给人写两笔字,能拿点润笔费,小日子过得挺滋润。你有所顾虑,怕担风险,我可以理解。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与临淄王的日子难道不如你,我们冒此风险又是为了什么,我们就不考虑后果吗?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若如此不通情理,政变成功之后,便是你的死期。就算政变失败,你常行走于临淄王府,必定受此牵连,你以为韦氏会因为你没有为临淄王开门而放过你吗?这风险你担也得担,不担也得担,岂是你想躲便能躲得过去的?” 李隆基在一旁暗自向李陶伸出了大拇指,先是动之以情接着是晓以大义,最后是明之利害,如此下来钟绍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果然,李陶话音刚落,钟家的门便开了。 钟绍京一脸愧色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噗通一声跪在李陶与李隆基面前:“钟某鬼迷心窍,愧对二位郡王。” 李陶上前将钟绍京扶起:“知错就改,钟总监还是真君子。” 说罢,李陶对李隆基道:“三叔,进去吧。陶儿先离开了,一切按计划进行,成败在此一举了。” 李隆基点点头。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李陶的声音远远传来。 …… 第三百七十四章政变之夜 “叔翁,您为何闷闷不乐?”李陶盯着面前的李旦奇怪地问道。 李旦叹了口气道:“二十六年前我就是皇帝了,没想到现在还要坐那个位置。这世上除了你,恐怕没有人再相信我压根就不想做皇帝。” 李陶笑嘻嘻道:“叔翁,为了三叔,您就再辛苦一次吧!” “恐怕连三郎也不相信我不想做皇帝,不然这么大的事情,他不会对我守口如瓶了。”李旦苦笑道。 “三叔是怕您有危险,想着成功之后才告诉您。” “你不用替他遮掩了,他是独自占了这政变之功,为今后上位赚点资本。他是我儿子,我怎会不了解他的心思呢?” 李陶笑道:“若三叔连这点智谋都没有,也就枉我帮他这么久了。” “陶儿,陪我喝点酒如何?”李旦突然问道。 “叔翁,你不是滴酒不沾吗?”李陶奇怪道。 “这漫漫长夜,光这么等消息也太熬人了,不如小酌两杯,时间也过的快些!” “陶儿遵命!”李陶欣然应允。 …… 临淄王李隆基已将各方面都布置停当,约定今晚起事,放炮为号,宫墙内外,一齐动手,诛杀韦氏及其党羽。 右羽林军大营,陈玄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了韦氏党羽,并当众宣告:韦氏毒死先帝,谋危社稷,今夕当共诛诸韦,身高有马鞭长者皆杀之。立相王为帝以安天下。敢有反对者将罪及三族。于是一声号令,羽林将士们便都欣然从命。其实他们原本就是李唐的军队,不过是被韦氏统治了十几天,他们的心依然是属于李唐的。 韦氏此时只有走来走去来消解心底的恐惧,她这两天心情特别糟,精神恍惚,心意烦乱,食不甘味,寝不安眠。她不敢与任何人的目光相对。她从任何人的目光中都似乎看到对她的蔑视,对她的唾弃,对她的愤怒。 韦氏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多想自己的婆婆则天大皇帝,她那时怎么就那么平静?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毒杀自己的儿子。她的姐姐、外甥女,母女双双死于她手,居然心安理得。不惊不诧,没有分毫负罪感。皇帝当得有滋有味。我还没有亲手杀一个人,就这么稳不住。比她,我倒底差些什么呢?对了,韦氏悟出来了,则天皇帝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站在那里像座山,当然什么也不怕。 韦氏立刻换上高底鞋,穿上如则天皇帝那样的长袍。那长袍太长。出入门槛,上下阶梯,都少不了有两个小宫娥在后面牵着。韦氏便这样在皇宫里走来走去,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 但是晚上不能不睡觉,可韦氏却无法安寝。 “陛下,我去亲自给您做碗鲜参汤来,喝了自然心境舒畅。”韦氏的宠臣杨均说罢便出门。不一会儿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参汤。但她只尝了两汤匙,就推到一边去了。 “陛下,我去给您拿安神药来,只消吃上三五粒,保准心神怡然,酣至入梦。”杨均取过药来。韦氏抓一把吃了,照样睡不着。 最后,杨均无奈之下,只好让韦氏躺下,通身上下,一一按摩穴位。渐渐地,她闭上眼。还传来轻微的鼾声。 可是梦中,韦氏更不平静,她一会梦见无数人举着刀要杀她,一会又梦见自己坐在皇帝的宝座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与韦氏相反,太平公主在府上却表现出分外的安详,她计算着时间,距与李隆基商量的起事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她守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皇宫方向。 是夜,月明星稀,凉风习习,羽林军大将军韦播与卫尉卿韦璇正在朱雀门门镂上饮酒,还传来四个歌妓作陪。因连日辛苦,甲不离身,难得今夜偷闲,解甲畅饮。酒至半酣,忽听远处一声炮响,韦播一惊,忙向门外守望的校尉葛福顺说:“快去察看是哪里放炮,逮住他就地正法。” 只听葛福顺应了一声,领十余名兵士推门而入,还未等韦播。韦璇回过神来,二人皆作了刀下之鬼。葛福顺命割下两颗人头,挑到城楼上向下喊道: “众弟兄们听着,韦氏毒杀皇上,弑君作乱。韦氏党人,结伙成帮,乱我大唐。我等奉相王将令,已将韦播。韦璇二贼处死,悬首级于此,望诸位弟兄共同努力,诛杀韦党,效命唐室,共建勋业;如有助纣为虐,甘心附逆者,定诛九族。” 军士中多数对韦氏党人深恶痛绝,今既有人领头,又奉了相王之令,便个个争先恐后参加付韦行列。葛福顺下了城楼,重新整顿兵马,聚有千余人,向承天门杀去。 左羽林军的中郎将李仙凫,早已被陈玄礼策反,在帐中听到炮响,带上手下数百兵马攻安福门。一路杀去,所向无敌,与葛福顺的兵马恰在承天门会师。 李隆基所领的陈玄礼一支兵马,风驰电掣般率领羽林大军出禁苑南门,开始进攻宫城。而宫城内的人心所向地依然是大唐的李家。于是宫城的防卫,不攻自破。如坍塌的断墙,倾刻瓦解。转瞬之间,后宫里便马蹄嗒嗒,火光四起,杀声一片。李隆基在太极宫与李仙凫、葛福顺会合,向韦氏的巢穴东官杀去。 后宫中的韦皇后依然沉浸在她的王朝的梦想中,她是在梦中五色祥云丝丝缕缕的缠绕中被一片响声惊醒的,她并不熟悉那不断向她逼近的声响。 已是三更时分,午夜的寂静被骤然划破。韦皇后吓坏了,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危在旦夕,做不成女皇了。 于是,韦皇后慌乱地逃出寝宫,她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跑,向着来兵相反的方向。被身后的骑兵围追堵截,韦氏不知该向哪里逃,更不知能在哪里躲藏,她真的被吓坏了,只能在身后的一片喊杀声中拼命地跑呀跑呀。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韦皇后的身边竟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来帮助她救救她保护她。韦皇后的脚被石板路磨破,身体跌跌撞撞,脸上是血是泪,但她却依然不顾一切地拼命地跑着。 第三百七十五章安乐公主之死 后来,这个被逼得几近疯狂几近绝望的女人终于跑进了一个很空旷的院子,她冲进去。那里一片寂静。她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她太累了,她已经跑不动了,她只想停下来。坐在什么地方,宁可死也不再跑。 韦皇后一屁股坐在那片寂静的空地上,就在此时,有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你是谁?我是韦皇后,快来帮我,我会重重赏你的!”韦皇后风此人穿着便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喊道。 “是,皇后娘娘,我来帮你!”来人走近韦皇后身边。 韦皇后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刀光一闪,她的头颅已经滚在地上了。 那汉子刚将韦后的首级提在手中,便有几十匹高头大马瞬间到了眼前。 “你是何人?快快弃械投降!”马上的校尉大声喊道。 “我乃临淄王的贴身侍卫王毛仲,奉临淄王之命特来取韦氏性命!”说到这里,王毛仲将手中首级一举道:“韦氏已经伏法,我要去向临淄王复命,请诸位将士行个方便。” 羽林军的将士见此情形,便带着王毛仲与韦氏的首级,向李隆基邀功请赏去了。 韦皇后失了头颅的尸体孤单地躺在空地上,被午夜明媚如流水的月光照着,她脖腔中的血依然泉涌般汩汩地流着…… …… 王毛仲政变前擅自逃离,如今他又带着韦氏的首级回来了,李隆基并没有责怪于他,相比政变的成功,王毛仲之事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韦皇后死了,下一个便是李隆基此次兵变要诛杀的第二个重要目标:一心想做皇太女的安乐公主。 李隆基的羽林将士们于夜半时分冲进了安乐公主的寝宫,夺门而入。他们一冲进来就用剑戟逼着几近赤身**的安乐公主和武延秀。 武延秀转身抽出身边的长剑便同那些来兵格斗了起来。 武延秀边杀边砍边大声喊道:“安乐!快跑!快从侧门出去。” 安乐公主却站在武延秀的身后一动不动,她摇摇头道:“延秀!我等你,我们一块儿跑!” 武延秀一身武功不弱,他奋力抵挡着对面砍杀过来的刀剑。保护着他身后的安乐公主。他且战且退,毕竟势单力薄。 终于,武延秀愤怒地吼道:“听到了吗?安乐!不要管我,快跑,跑到肃章门去,在那里等我,我这就来!” 安乐公主在武延秀的催促下。在他为她杀出的那条血路中,终于穿过了那刀光剑影。逃了出去。 安乐公主她一边哭一边跑,她牵念着她的丈夫,那是种几近绝望的牵念。现在她才明白,以前自己要的那些东西都是过眼烟云,只有她的丈夫才是她真正拥有的,才是她生命的全部。 安乐公主一路跑着,既然已经逃出重围,如果她可以趁着黑暗,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完全有机会逃过死亡劫难的。可安乐公主不能不信守等待丈夫的诺言,几经波折她终于到了肃章门。 安乐公主就那么傻傻地站在肃章门前,站在那个月光如水的空地上,她自己明明白白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就仿佛是个靶子。 那些闯进安乐公主家的羽林将士们已经开始向肃章门挺进,结束家中的那场力量悬殊的搏斗,对他们来说是举手之劳。他们也听到了武延秀要安乐公主在肃章门等他的那个公开的秘密。当然会急起直追。因为毕竟逃走的安乐公主,才是他们年轻的统帅李隆基真正的目标。 羽林军将士远远地就在肃章门前的空地上看到了那个女人。如此空旷的长夜。美丽的安乐公主就站在月光下,身上只披着一件蝉翼一般的透明的丝衣。她就那么执著地站在空旷的广场的中央,并不躲闪。她当然也看到了那些正逼近她把她包围的那些兵士们。 他们终于靠近了安乐公主,并向她逼来。 安乐公主在夜色中抬起头环视着那些马上的勇士们,淡然道:“延秀呢?你们把他怎样了?” 安乐公主毕竟是中宗的血脉。她的镇定让这些军士们停了下来。 骑兵中不知是谁突然义正辞严道:“武延秀是逆臣,他已伏诛,你身为大唐公主,竟密谋杀了自己的父亲,如此弑君弑父之罪,还罪不当诛吗?” 当安乐公主终于得到了武延秀的死讯,她便顿时安静了下来。然后安乐公主就走到了一个看上去异常勇猛的兵士前。因为她看见他的战刀上的血还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安乐公主走过去。用手去抚摸那战刀上的血,惨然道:“我知道了,这就是他的血。这血还是热的,是他的。他就这样用他的血和我在这肃章门下汇合了。来吧,就用这把有他的鲜血的刀,带我走吧。拿去我的头吧,我不管你们把它献给谁。” 安乐公主就那样伸着她的头,等着那些兵士们来杀她。她知道,自己在这世间确实已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既然她最爱的男人已死,她便也只求一死了。 就在此时,陈玄礼飞马而来,他将一把刀扔在安乐公主面前道:“奉蓝田王之命,安乐公主乃先帝最喜爱的公主,不能被乱兵杀戮,特许自尽!” 安乐公主的脑海中闪现出李显慈爱的面庞,闪现出那个让自己畏惧的侄子李陶的身影。想想与自己恩爱的武延秀,安乐公主毫不犹豫拾起了地上的刀…… 安乐公主的头颅自然很快就被献到了李隆基的面前,李隆基是安乐公主的堂兄,他仅仅比他这个美丽的堂妹大一岁。李隆基调转头,大概也不敢看安乐可能依旧美丽的头颅。他只是摆摆手,意思是放在那里吧,就带着他的士兵去杀别的人了。 眼看着宫里的厮杀告一段落,李隆基又派崔日用带领一队人马,出宫清理韦皇后的宗族和党羽。崔日用本来是韦皇后这边的人,平时也没少跟这些人喝酒吃饭,可是政治上的敌人和朋友转化得就这么迅速,昔日崔家的座上客,转眼之间都成了崔日用的刀下鬼。 第三百七十六章论功行赏 韦后、安乐公主等人很顺利地被杀死,可偏偏那位很重要的宗楚客与他的弟弟宗晋卿却不见了踪影。既是如此,太平公主、李隆基也只得下令对全城进行大搜查。但不管士兵们怎么搜,就是照样不见宗楚客兄弟的影了。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守卫在长安东面通化门的士兵忽然看见一个身穿丧服,骑着青驴的人显得神色可疑。于是就有士兵赶上前盘查,结果一看,此人正是宗楚客。 只见那士兵得意地说:“宗宰相,久违了。” 说完手起刀落,宗楚客的头立马与身体分了家。 过后不久,宗晋卿也被揪了出来斩首。 …… 韦乱既平,但皇权问题并未解决。殇帝重茂是一个不中用的傀儡,任何价值没有,太平公主想以兄长相王来替换他。她问殇帝:“重茂侄儿,这皇帝滋味怎样?” “姑妈,别说了,我当皇帝这十来天,杀过去杀过来,成天提心吊胆,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 “这皇帝嘛,本不是孩子当的,你现在还小,等长大了再当。先把皇位让给相王叔叔。” 殇帝觉得这破皇帝当着实在没多大意思,便道:“好,一切听姑妈的。” 第二天早朝,太极殿中似乎没有任何政变的迹象。大多数不知情者依照相互寒暄,谈笑风生。崔湜抬起头在朝臣们中间一扫,他便即刻意识到,政变成功了,因为大殿中已经没有了任何韦姓的朝官,他的心情顿时黯然:政变成功了,可惜婉儿看不见了。 果然如崔湜的猜测。当早朝的时辰一到,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就相携一道走上大殿。他们兄妹的骤然出现,让满朝文武着实地震惊了一回。他们看着满面春风的这一对兄妹目瞪口呆,但随之爆发的就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因为他们终于看到,随着中宗李显的谢世而大权旁落的大唐王朝终于又回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李家。 太极殿上朝议事。太平公主宣布说:“殇帝说了,他尚年幼,把皇位让给相王叔叔。大家以为如何?” 刘幽球马上出班跪奏道:“国家多事之秋,应立德高望重、年纪大的为皇嗣,相王慈爱宽厚,最为恰当。” 众大臣也随声附和,一致说相王应该为帝。 相王却一再推辞。说自己不合适。 大家又一再相劝,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只有殇帝坐在御座上不开腔。昨天他本答应退位的,但后来一想,退了位就再没有人向自己磕头朝拜了,不免有些失落。他见相王叔叔推来推去,心想他不当,那还是我的,便稳坐不动。及至后来相王答应了,他还愣在御椅上不动。太平公主见了,上前一把拉下来。又把相王推了上去。 顿时,下面群臣山呼万岁,拜相王登基,这是他第二次登基了,原睿宗称号照旧。 睿宗李旦没想到二十六年前当了两个月的皇帝,就被母后武则天废了,他早就死了这门心思。而今。又被推了上来,不想当还不行。看来也是定数。他只有端坐在朝堂上任群臣跪拜了。 接着,睿宗李旦大封功臣。 蓝田王李陶头一份,被封为秦王。要知道秦王可是当年太宗皇帝的的封号,由此可见睿宗对李陶的器重。可是,睿宗下旨后。李陶却没有谢恩。原来,李陶压根就没有来。 刘玄此时出列奏道:“蓝田王前昨日突患重病,故而让微臣前来告罪,不能上朝,请陛下恕罪!” 李陶昨晚陪了睿宗一夜,睿宗怎会不知李陶说的是胡话,但他也不揭穿。只是笑道:“那就让陶儿歇着吧,这些日子他也累了。” “微臣替蓝田王谢过陛下之封赏!”刘玄谢恩道。 太平公主是第二份功劳,但她的封号已到顶,便实封万户。 其他钟绍京为中书令,刘幽球为中书舍人,另外薛崇简、陈玄礼、葛福顺、宋璟等等,各有封赏。 除此之外,睿宗的五个儿子也分别被封了王。老大李成器封为宁王,老二李成义封为申王,老三李隆基被封为平王,老四李隆范封为岐王,老五李隆业封为赵王。 就在睿宗准备宣布散朝之时,刘玄突然道:“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不知刘爱卿有何事要奏?”睿宗和颜悦色道。 “微臣是替秦王上奏的!” “陶儿?”睿宗一愣:“陶儿有何事要奏?” “秦王曾经有以爵位救人的先例,故恳请陛下继续给予他这一特权。” 众位文武大臣这下不能不佩服这位传奇郡王了,看来秦王这一位置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 睿宗何尝不知李陶这是在为隐退做铺垫,可他又不能拒绝,毕竟在中宗的时候的确是有此先例的。看来李陶真的打算把自己丢在皇帝的位置上,自己去享轻福了。 郁闷的睿宗只得怏怏不乐道:“准奏!” 刘玄又道:“陛下,微臣还有本要奏!” “还有什么事?” “还是替秦王上奏的!” “说吧!” “秦王奏请削去亲王爵位,以保证殇帝李重茂的安全。” 睿宗道:“陶儿多虑了,重茂是我的侄儿,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秦王说了,自古退位之帝很少有好下场的,只因为他的身份过于特殊。陛下固然仁慈,不会对殇帝如何,可如何保证人人都如此呢?如有不轨之人借此兴风作浪,殇帝必然死无葬身之地,秦王削去爵位请求将殇帝接回王府,确保他的安全,避免再生波折。” 刘玄的一番话让睿宗更加郁闷了,他说的的确有道更理,让自己无法反驳,不得不同意。想了想,睿宗又道:“陶儿的上奏朕准了,这秦王的爵位就留着吧!” “秦王说了,陛下登基势必要一扫韦氏乱政的颓败,国有国法,他不能因为自己而坏了国法,这爵位必须削去。” 看来李陶将睿宗吃定了,他先是接受了睿宗封赏,然后又用另一种方式将封赏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让睿宗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第三百七十七章闭门谢客 “他还有什么要上奏的?”睿宗没好气地问道。 “秦王还上奏,请求从此不上早朝,不参与政务。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休息!” 睿宗低头不说话了,他心里这个气呀:你把我弄到这个位置上,自己却甩手了,我还没休息呢,你却想着要好好休息了,太不厚道了。 “陛下,秦王说,为了大唐的明天,您会同意的!”刘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睿宗叹了口气道:“准奏,散朝!” …… 政变后总会有杀戮,一批人浮上来,一批人沉下去。不管是谁,在生死荣辱的网眼里过一道,这世界一下就变得斑斓多彩了。 这次也不例外,又是一场大清洗。凡韦党人物,除当场杀死者外,其余韦温、韦捷、韦濯、韦元徼等等,一并拿斩,而且株连家族,连襁褓小儿也一个不留。至于不姓韦,但助韦为恶的宗楚客、赵履温等首恶,也一网打尽。于是那些以前趋附韦氏的人个个胆战心惊,想出种种办法保全自己。 第一个慌了手脚的是那个讨了韦氏奶娘做老婆的御史大夫窦从一,他把老婆子叫来骂道:“你这个死老婆子,当初,你叫我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大出洋相,让我没法做人。而今,又因你的原因,害得我性命难保,对不起……” 说着,向她丢一把利刀与一条绳子道:“你请便吧。” 那老婆子见要她自寻短见,不肯就范:“当初你娶我不是很高兴吗,还以韦皇后的义父自称,而且你也实在沾了不少光。你从四品提到三品,还不全靠我去走门子成全的吗?要我死,没那么简单,要死一齐死。” 窦从一看硬的不行,便来软的:“你既然成全了我,那就成全到底。就像秘书监王邕的老婆一样,她是韦氏的妹妹,见韦氏被诛,自己寻了短见,让丈夫把首级割下来献上,结果免死。古书上说‘夫为妻纲,’自己死了却救了丈夫。这是青史留名的好事……” 老婆子心里有点活动了,但仍低头叹气。 “你叹什么气?怕到阴间没有房子住。没有衣服穿,没有钱用?这好办,我给你准备齐全,你放心走路,我还要在你的碑文上记一笔,说你是烈女,是节妇,是深明大义的好女人……” 老婆子自杀了,让窦从一提着她的脑袋去救他的命。 窦从一走了太平公主的门路。果然免死,被贬为了濠州司马。 …… 太平公主现在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许多人惶恐不安或者郁郁不得志的人都投靠了她,她的府上现在可是门庭若市。若说窦从一投靠太平公主还是意料当中的事,那崔湜也投靠了太平公主是众人没有想到的。 崔湜是吏部侍郎,他对宗楚客与韦氏蝇营狗苟狼狈为奸甚为不满,政变后他虽然没有什么功劳。但也绝不会被牵连,可他却及时换门庭,投入太平公主的怀抱。 “今天是什么风呀,把你这位贵客给吹来啦?”太平公主对崔湜只迷恋上官婉儿很是不满,今日见了,便想给他些难堪。 “公主殿下。不是小臣忘情,实在身不由己,请公主大量,原谅一二。”说毕,把椅子搬得靠太平公主近近的,又做出一副媚态。 太平公主本对英俊貌美的崔湜难以忘怀,今日见他如此陪罪下话。一肚皮怨气顿时烟消云散,不由捧过他的脸来长长地亲了一口,说道: “你这个冤家,不知怎的,总让我摆不脱甩不掉,今日你既归来,过去的一切我都不计较,但愿我们能长长久久……” 二人一番亲热后,太平公主意犹未尽道:“今后,你便是我的人了,若是你今后负了我,那我可就……” 一听这话,崔湜扑通一声跪下,指天发誓道:“我崔湜若有半点虚假,负了公主,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好了好了,一句玩笑话,就当真了。你既如此,我也不会负你,我打算让你做个宰相,只是排名靠后一些…… “谢过公主!”崔湜欣喜道。 “不过,有一点,你要经常到我这里来陪我说话,今后再有三心二意,我可不饶你……” 说着,太平公主把崔湜扶了起来。 “公主殿下放心,我崔湜能有今日,全是您的提携。我是属于殿下的,今后随召随到。”崔湜信誓旦旦道。 …… 转眼间,唐隆政变过去已经三个月时间了。李陶也闭门谢客,整整在家里待了三个月,就连过年李陶也没有去给别人拜年。朝中的许多人已经渐渐淡忘了这位蓝田王,可元氏等人却欣喜不已,自从到长安之后,李陶总在忙,从没有现在像这么长时间与家人在一起。 此时,蓝田王府的后花园内春风拂面,万物复苏,阵阵花香袭来,李陶闭目半倚在自己设计的躺椅上,好不惬意。 “阿娘,要不天气暖和之后,我带着您与菁菁、娑娜、月儿到江南去走走?”李陶突然睁开眼睛突发奇想道。 “好呀好呀!”华菁菁双手赞成道。 娑娜脸上也显出了笑意:“我还从没去过江南呢,只是从书上看到过。” 卢月儿在一旁小声问道:“陶儿,能不能顺便去一趟舒城?” 华菁菁有些同情卢月儿,自己与她同样生在舒城长在舒城,可现在自己的父母家人都在长安,想见随时都可以见到,可是卢月儿是独自离家的,这么久没见到家人了,怎会不想家呢? 李陶怎会不知卢月儿的心意,他轻声问道:“我上次让你去问你阿爹的事情,他可有回音?” 卢月儿摇摇头。 李陶略一沉思,转头大喊道:“李白!” 在不远处正与裴岳练剑的李白大汗淋漓地跑了过来。 “郡王,不知……” 李白话音未落,目光便瞥到一样东西向面门袭来。他本能地伸手将暗器接到手中,细细一看,竟是一枚带壳的花生。不用问,这肯定是李陶的恶作剧。可让李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李陶似乎动都没动,这暗器是如何射过来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不花钱的官 李白在王府已经快一年时间了,刚离开家乡的时候,李白的理想是游历天下,可现在他却没有这种想法了,只想安安静静在王府继续待下去。 刚刚结识李陶的时候,李白把裴岳当作了自己的偶像,他一直努力地向裴岳学习着那出神入化的剑法。可是有一次裴岳告诉李白一件事情后,这一切就发生的变化。 那一天,裴岳叹着气告诉李白:李陶是天生习武奇材,别看他显得弱不禁风,可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就算在自己年轻鼎盛的时候,充其量也只能与现在的李陶打个平手。若假以时日,李陶的武功会到什么程度,连他都不敢预测。 裴岳虽然是叹着气说这一番话的,可李白却分明从他的面上看出的是欣喜。李白从未见过李陶练过武功,可李陶的武功从何而来?可李白无论如何询问,裴岳却总是笑而不答。 自从有了这一发现之后,李白就有意无意地注意起李陶来。李白的这一变化自然瞒不过李陶,于是像今日这样的恶作剧便成了家常便饭,让李白出了不少糗。 “不错呀,李白,比前几日大大长进了,有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意思了。”李陶笑道。 “多谢郡王!”李陶的夸奖让李白很是高兴。 “你拿着我的拜贴去将礼部的卢郎中请来,就说有事相商!”李陶对李白吩咐道。 李白所说的卢郎中,正是卢月儿的父亲卢世才。卢世才一直在礼部供职,礼部是朝廷六部当中的一个,有正三品尚书一人与正四品侍郎各一人,礼部下面有四司,分别为礼司、祠司、膳司、主客司,每司有郎中与员外郎各一人。唐隆政变之前,卢世才是礼部膳司的员外郎,如今他走了太平公主的路子,已经升为了祠司的郎中了。祠司掌祠祀,享祭,天文,漏刻,国忌,庙讳,卜筮,医药,僧尼之事。卢世才做为礼部祠司主管,也算是是春风得意了。 “是,郡王!”李白听罢转身而去。 李陶三个多月来一直没有与朝廷之中的官员来往,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元氏等人也可以猜得出一二,他是为了避嫌不卷入朝廷纷争当中。 而今日,为了卢月儿他破例了。 卢月儿眼中噙泪。哽咽道:“陶儿,我……” 李陶笑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 众人愕然。还是华菁菁先反应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娑娜与元氏也反应过来了,也嗤嗤笑了起来。 卢月儿先是一怔,也会过意来,顿时羞红了脸。看着卢月儿梨花带雨低垂的面庞,李陶不禁心中一荡:自己到这大唐来已经好几年了,如今已小有成就,自己身边有这三位美女陪着。似乎也该考虑一下及时行乐的问题了。 华菁菁见李陶一脸坏笑,似乎口水都快流下来,不禁好奇道:“阿陶你又再动什么坏心思呢?” 李陶开玩笑道:“你在想什么,我便在想什么!” 华菁菁到时气结,这回轮到娑娜与卢月儿哈哈大笑起来。 元氏见李陶与几女其乐融融,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夫君,她叹了口气:李陶长大了。若是能成家生子,那自己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不大一会,李白领着卢世才来到后花园。 “下官参见蓝田王!”卢世才向李陶施礼道。 卢世才毕竟是卢月儿的父亲,李陶也不能失了礼数,他起身道:“今日请卢郎中来,很是冒昧。卢郎中切勿介意!” “哪里,哪里!” “卢郎中,请坐!” 待卢世才坐定之后,卢月儿赶忙上前问安:“月儿见过阿爹!” “月儿这些日子还好吧?你阿娘可一直惦念着你呢?”卢世才慈祥地看着卢月儿。 按理说,自己的亲闺女应该住在自己家中,可卢月儿却执意要住在蓝田王府。卢家是名门大族,向来注重门风。未嫁的女子住在别的男人家中,要放在以往是绝不可能的,可卢世才却默许了卢月儿的选择。 “我好着呢,过几日我便去看望阿娘!”卢月儿点头道。 元氏起身对着几女道:“陶儿有事要与卢郎中相谈,我们回屋去吧!” 自从元氏回到长安之后,从不过问李陶所做之事,同时也不让华菁菁等人干涉李陶,这已经成为了她们的习惯,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李陶摆摆手道:“阿娘,你们先坐,此事与你们也有些关系,听听无妨!” 元氏愕然,稍一思索似乎想到了什么,点点头又坐了下来。 李陶看向卢世才:“卢郎中,不知我让月儿所说这事,卢家主那边可有回音了?” 卢世才点头道:“家父让我转告李小郎君,您的好意他心领了,他说长安固然是好,可风云变换太快。舒城才是卢家的根,只要根还在,天就不会塌下来。” 李陶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卢家主的想法很是稳妥,你们卢家不来长安发展也好,也算给自己留条后路。” “家父正是此意!” “我听说卢郎中与太平公主走的很近?”李陶突然问道。 卢世才意气风发道:“承蒙太平公主看得起在下,将下官升任为了礼部的郎中,下官自然感激不尽。” “卢郎中花了多少钱?”李陶又问道。 “花什么钱?”卢世才莫名其妙。 “我说你升任这礼部郎中花了多少钱?”李陶直截了当道。 卢世才岔岔道:“蓝田王这是何意?太平公主亲口告诉下官,她看中的是下官的才干,故而才将下官提拔为郎中的,我怎会是花钱买的官呢?” 李陶喃喃自语道:“这太平公主好算计,连我也算计进去了!” 卢世才不解道:“蓝田王,此话怎讲?” 李陶毫不客气道:“这数月来,太平公主仅宰相就任命了五人,除此之外任命像你这样的官员有近百人,这其中只有三个人是没有花钱的,难道你卢郎中已经才华横溢到如此地步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皇榜求医 “有这等事?”卢世才震惊了,他有些恍惚道:“三人未花钱?除了下官之外,另外两人是谁?” “这两个人都是宰相,一个是陆象先,另一个则是崔湜。” 陆象先名气极大,是士子中的领袖人物,太平公主让他做宰相,是想用他的名气吸引士人为自己效力,自然不会让他花钱。而崔湜与太平公主的关系,世人皆知,做宰相自然也不用花钱。之前卢世才还振振有词说太平公主是看中了自己的才华,就算他再没有自知之明,现在也意识到这其中有问题了。 卢月儿在一旁急道:“阿爹,这数月来太平公主多次派人请陶儿赴宴,陶儿都拒绝了,甚至太平公主亲自上门陶儿也拒绝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她之所以提拔你,是向陶儿在示好吗?” 如今太平公主与平王李隆基已经势如水火,他们二人都在争取李陶的支持,由此可以看出李陶的份量。可李陶却偏偏对他们二人谁也不理,只是安心做自己的逍遥郡王。卢世才有些明白了,太平公主不让自己花钱便给自己升官,这是变着法子在向李陶示好呢,而根本不是如她所说的,看上了自己的才干。想明白了这一点,卢世才颇有些郁闷。 “蓝田王,多谢提醒,要不然在下被蒙在鼓里还沾沾自喜呢?”卢世才讪讪道。 “卢郎中,你记住,这世上永远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李陶郑重道。 “蓝田王,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卢世才虚心求教道。 “第一,投靠平王!将来你还可以成为功臣。不过,现在太平公主势大,又刚提拔了你,你若这样做,恐怕她会报复于你,这说不好了。第二,两不相帮!不过。这样你恐怕两面都要得罪,很难在朝堂之上立足。总之,我奉劝你离太平公主远一点,越远越好!” “蓝田王,你的意思是太平公主肯定要输?”李陶这一番话让卢世才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李陶点点头,不再说话。 “可是这两个办法都行不通,这可如何是好?”卢世才急的直搓手。 卢月儿在一旁见阿爹心急火燎。不由心软了,她对李陶道:“阿陶。你再帮阿爹想个法子,好吗?” 李陶看了卢月儿好一会,这才笑道:“那好,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再帮他一回。只是……” “只是怕你爹爹舍不得。” “这火都上房了,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蓝田王,您说吧!”卢世才在一旁接口道。 李陶点点头,突然问道:“卢郎中,我听说卢家主最近身体染恙。可有此事?” 卢世才莫名其妙道:“没有呀?前日我才收到家父的来信,他老人家身体硬朗着呢!” 李陶笑而不语。 卢月儿在一旁不由摇头,就自己阿爹这种不会转弯的脑子,如何能在朝堂之上立足呢?她奈下性子提醒道:“阿爹,陶儿的意思是让你以此为借口辞官回乡,离开这是非之地。” “啊?”卢世才听罢,半晌不语。 的确让李陶给猜中了。卢世才在朝廷之上奋斗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位置。如今让他就这么放弃自己得来不易的地位,他如何能甘心。 卢月儿见状不由怒道:“阿爹,你是官迷心窍了不成?你这么执迷不悟,与其将来落个诛九族的下场,还不如现在我就与你断了这父女关系。” 说到这里。卢月儿眼中含泪道:“只可惜了阿翁,为卢家操劳了一辈子,最终还要为儿子搭上性命,还有整个卢家。” 卢月儿的一席话,让卢世才清醒了。他惭愧不已,连对李陶说话都不好意思抬头了:“蓝田王,此事我得禀报家父。最终还得按照家父的意思去办!” 李陶点点头道:“我想卢家主会掂量轻重的!” 望着卢世才远去的身影,李陶盯着卢月儿看了好一会才说道:“看你刚才的样子,我又想起了当初你在私塾里欺负我的情形。” 卢月儿刚要解释,李陶却起身摆摆手道:“这样挺好,我喜欢!” …… “华郎中好!”李陶向华云峰施礼道。 “是陶儿呀,坐!”华云峰停下了手中的草药。 李陶坐定之后,问道:“华郎中,宁王嗣子一事可有把握了?” 李陶所说的宁王嗣子是睿宗皇帝嫡孙、宁王李成器的长子李进,李进从小身体就比较羸弱,**岁时又不巧从树上坠落。虽没伤筋动骨落下什么残疾。却从此变得脸黄黄的,身子骨病恹恹的,人无精打采的。睿宗与宁王都为之担心。眼看着李进一天天瘦弱下去,宁王心中甚是焦虑不安。御医无治,又遍寻天下名医,皆无能为力。宁王病急乱投医,在长安遍贴皇榜,悬赏能治愈小皇子病者,并许诺高官任做,骏马任骑。金银财宝,天下奇珍,只要世间有的,皇家一概有求必应。一时间,朝野上下,街头巷尾,皆议论纷纷,人们竞相传告。可半月期限眼看就到,却无人敢揭皇榜。宁王每日几次的询问,宁王妃早晚之间也烧香祷告。李陶将此事告诉了华云峰,让他想想办法将李进治好。 华云峰点点头:“办法是有了,不过要冒点险!” “冒险?如何冒险?”李陶问道。 华云峰将自己的设想对李陶说了一遍,李陶听罢不由苦笑道:“这还真得冒点险,华郎中,你放手去做吧,我支持你!你先做好准备,我随时会来请你的!” 华云峰应允道:“我知道了。” …… 二月初九晚上,崔湜悄悄来到了蓝田王府。 “老崔,你近来过的可好?” 崔湜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无所谓好不好!” “苦了你了!”李陶很是同情崔湜,现在不知有多少人骂崔湜是个不知羞耻的小人,可谁又知道崔湜的心事呢? “只要能为婉儿报仇血恨,那些许骂名我还是背得起的!” 第三百八十章奇特的治病 “是太平公主让你找我的吧?她知道派别人来连我的门也进不了,你与我是好友,派你来我不会不让你进门的!”李陶换了一个话题道。 “你说的没错,太平公主想要立李成器为太子,不知道你的态度,故而让我来打探一二。”崔湜也不隐瞒。 “你告诉太平公主,立谁做太子我都没有意见,我俩不相帮,也不参与,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顾忌我!” “是要我原话转达给她吗?”崔湜问道。 “正是!”李陶点点头道。 …… “蓝田王,我……”张玮站在李陶面前不知该怎么说。 “若我没猜错,是平王来让你问我如何应对太平公主的吧?”李陶微笑着问道。 张玮点点头。 “你告诉平王,让他三日后去天慈寺问问普润方丈,一切就明了了。” “蓝田王,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告诉平王。”张玮向李陶告辞道。 “记住,是三天后,告诉平王不要心急,有时心急会坏事的!”李陶又叮咛了一句。 …… “大伯,有什么事你知会一声便可,何苦要专门跑这一趟呢?”李陶见到宁王李成器赶忙道。 “陶儿,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又找不到个出主意的,不得已才来找你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李成器一脸苦笑道。 “大伯,什么事呀?”李陶询问道。 “太平公主来找我,说是让我做这太子,可是……” 李成器的话还没说完,李陶便打断道:“大伯,我听说进哥儿病的很严重,不知是真进假?” 李成器听李陶这么问,顿时愁云密布,叹了口气道:“自然是真的,我为这事都愁的吃不下饭了。” “大伯。我问你一件事,你若信得过我,那就照实回答我!” “陶儿,你问吧!” “大伯,你说是做太子重要呢?还是治好进哥儿的病重要呢?” 李成器毫不犹豫道:“当然是治好进儿的病重要。” “既是如此,那就走呀?”李陶起身道。 “到哪去?”李成器跟着起身问道。 “当然是去给进哥儿瞧病去!” “陶儿,你有法子治好进儿的病?”李成器欣喜若狂。 …… “大伯。这位就是华郎中,他有把握能治好进哥儿的病!”李陶向李成器引见着华云峰。 华云峰见了李成器只是打躬揖手。李成器知道李陶介绍来的人必非等闲,故而也不介意繁礼缛节,同样向华云峰抱拳道:“有劳华先生了!” 华云峰并未回答李成器,而是向李陶问道:“你把我的要求给宁王殿下说过了吧?” 李陶点头道:“说过了,宁王答应一切按照您的意思办!” “小殿下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治起来,相当的麻烦。他身体弱,需要动刀子,殿下派几个听话的下人留给小人用。然后回避我才能施手相救。” 华云峰把话说到这份上,李成器只好依允,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华云峰找了一个避静处,令几个下人,找来两口大缸,并用井水注满。然后又命下人找来一把大刀和一块磨石。一切准备好了后,这才将李进带来。 华云峰一面磨刀霍霍。一面命人用水桶向李进头上浇水,李进哪受过这个罪,哭喊着挣扎着,无奈身边的两个大汉把他按得死死的,哪里能动弹得了。这些人全是向宁王保证过的,为华郎中马首是瞻。不听命的就会立即被杀无赦。 这边下人向李进头上浇一桶水,只见他就猛地打一个激灵,腹部也跟着向上收缩一下,这样连浇了五六次,李进的下意识动作也跟着运动了五六次,华云峰这边继续不停地磨刀,还不时地用手试着刀刃的锋利程度。任李进百般哭叫。华云峰都不动声色。 水又浇了两桶,华云峰这才提着明晃晃的大刀走到李进的身边,只见他一手捏着李进脖项上的大筋,一手拿着刀,大喝一声:“今日我要剥活孩子了!”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李进不听则已,一听面前这人要活剥他,又是一个激灵灵的寒战,他腹部紧缩,底气猛然上提。拼命地喊出:“不要!” 再看华云峰,刀已仍在地上,人也坐在了一边。 李进被松开了,华云峰命下人快将他浑身擦干,换下湿透的衣服。然后叫厨房烧碗姜汤,扶侍李进服下,这才回见李成器与李陶。 其实,这会儿李成器早就存不住气了,要不是李陶按着,李成器真的会怒冲当堂,哪个做父母的听到要活剥自己的孩子而能无动于衷。李陶知道华云峰是在虚张声势,其中必有奥妙。故一边稳住李成器,一边与之谈笑风生,以缓解他的紧张情绪。 华云峰见过李成器与李陶后说道:“恭喜宁王殿下,小殿下的病已好了。要不了十天半月身子骨精气神都会完全恢复,请宁王宽心。” 宁王听罢大喜,急让下人唤来李进,当李进进来时,就像打了鸡血似地俨然换了一个人。脸上也有了血色,精神也好多了,只是见了华云峰还悻悻的。 宁王高兴过后,还没忘了打听心里的疑问:“请问华先生,进儿所得何病?先生用何法子将他的病治愈?” 华云峰不紧不慢道:“宁王殿下,小殿下得的是心包下垂之症。至于用何法子医治的,小的不说也罢!” 可宁王坚持要听,华云峰这才不得不将治疗过程一一道来。 原来,那次李进从树上掉下来,虽没伤到筋骨,却被重重地蹲了一下,造成心脏错位。心脏不在了原位,他后来的那些症状就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了。治疗此病非得用强刺激疗法,还得一次次地刺激,心包才能逐渐地复位。故而华云峰先让人用凉水,一次次地向李进头上倒,为的是刺激他调动他全身的能量向上顶。最后要剥活孩子那招,华云峰是毕其功于一役,不得不而为之。因为方法有些残忍,故才让宁王回避。 宁王听了不由地异口同声地感慨道:“先生真乃神人也!” …… 第三百八十一章更重要的事 “陶儿!我……”李成器不知说什么好了。 昨日,华云峰治好了李进的病,李成器高兴得不成样子了。可高兴之后,这才想起自己竟然把找李陶主意一事给忘了。这太平公主还等着自己的回话呢,于是今日一早,李成器又来找李陶了。 “大伯,可是进哥儿的病又有反复了?”李陶故意问道。 “哦,进儿没什么问题,陶儿,我是想问问你这太子……” “大伯,我问你一件事,你若信得过我,那就照实回答我!”李陶的问话与昨日如出一辙。 “你问吧!”李成器不李陶又要做什么。 “大伯,若我没猜错,音律是您最大的喜好吧?” 李成器点点头:“没错!” “那您能告诉我,对你来说是做太子重要呢?还是日日有好曲听更重要呢?” 李成器沉吟片刻道:“有好曲听更重要些。” “大伯,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 “这里叫梨园,风景不错吧?”李陶向李成器介绍道。 “不错,可是……” “大伯,走,我给你一个惊喜!”李陶再一次打断了李成器,向前走去。 李成器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跟上前去。 “席大家,好久不见了?”李陶向席小倩打着招呼。 “是李小郎君,请座!”虽然李陶现在已经贵为郡王,可席小倩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称呼李陶。 “席大家,有什么新曲,能让我先闻为快吗?”李陶笑道。 “什么新曲,我这的新曲在你那里还不都是剩饭。”席小倩也开玩笑道。 席小倩说的没错,李陶将自己在后世所知道音乐方面的东西,一骨脑告诉了席小倩,虽然很是片面,但对席小倩来说却如获至宝,她日日详加参祥。果然悟出了不少与众不同的东西。 “李小郎君,不知这位是?”席小倩望着李成器道。 “这是我大伯李成器,他虽然是宁王,但更是一位地地道道乐人,不用把他当作外人,更不用与他客气,你们可以多切磋切磋取长补短。”李陶介绍道。 “见过宁王殿下!”席小倩向李成器施礼道。 “席大家。莫要叫我宁王,你叫陶儿李小郎君。那就叫我李郎君好了!”李成器爽朗道。 “席大家,我大伯是客人,就把我们初次见面的那首曲子给他演奏一番如何?”李陶道。 席小倩看了一眼李陶,那首《梁祝》只有他们俩知道,席小倩从为为外人演奏过,今日李陶却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可见李成器在他心中的份量不轻。 “大伯,你慢慢欣赏吧!我出去走走!”李陶笑着起身向外走去。 …… 黄昏时分,李陶与李成器坐马车离开了梨园。 “我说大伯呀。只是让你来欣赏欣赏好曲,你却直溜溜地坐了一天,害得我好等!”说着,李陶还夸张地在马车内捶了捶腰。 “没想到呀,没想到呀!”李成器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之内不能自拔。 “大伯,怎么样?” “我以前总自诩在音乐方面造诣不浅,可见了习大家才知道。自己真是肤浅的很!”李成器由衷道。 李陶笑道:“你若愿意,可以时常来与席大家切磋这并非难事。只是,现在我肚子饿了,大伯,今日你可得做东呀!” “那是,陶儿。今日我作东请你!”李成器哈哈大笑道。 酒酣耳热之际,李成器依然没有忘记自己来找李陶的本意:“陶儿,你还没告诉我,这太子一事……” “大伯,我问你一件事,你若信得过我,那就照实……” 李陶的话还没说完。李成器便打断道:“陶儿,你再莫给我打岔,你就直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李陶笑眯眯道。 “告诉过我了?”李成器一头雾水。 “你想想这两日的情形,就会明白了!” 李成器心中一动:“陶儿,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若太子之位在你心中是最重的,那你便义无反顾地去争。若是还有比太子之位更重要的,那你就得斟酌斟酌了。”说到这里,李陶笑道:“其实,这两天大伯你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李成器若有所悟。 “太平公主这些年经历了多少事却总能屹立不倒,岂是好相与的?她之所以力劝你做这个太子,不是因为她对你好,而是她有把握掌控你,要知道她的野心并不比任何一个男子要小。” “陶儿你这话可真是一针见血呀!” “大伯,我说句实话你可别生气,别说是你宁王了,就算是陛下,也不是太平公主的对手。你们几个有资格做太子之人当中,只有平王能与她相抗衡,就这还要时时处于下风,其他人嘛……”李陶不再说下去了,只是摇摇头。 李成器自嘲道:“陶儿你说的一点也没错,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只是我如何向太平公主回话呢?” 李陶笑道:“如实回话便是了!” “可太平公主那里如何能善罢干休呢?”李成器担忧道。 “你若模棱两可地说你不愿意做太子,她是不会追究的。” “这是为何?”李成器不解道。 “太平公主以为人人都像她一样,不会放弃到手的权力,你越是模棱两可,她就越以为你想做太子。至于你最后怎么做,自己决定便是了,她也怪不得你,因为你的确表示过自己不愿做太子,她只有吃个哑巴亏了。” 李成器叹了口气道:“幸亏太平公主的对手不是你,否则便是她的大不幸了。” 李陶笑而不语。 李成器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郑重道:“陶儿,我问你一件事,你若信得过我,那就照实回答我!” 李陶愕然道:“大伯,你学的很快呀,这不是我昨日……” 李陶见李成器面色严肃,不像是开玩笑,便停了下来,郑重道:“大伯,你问吧,我会如实回答你的。” “陶儿,其实你是最有机会做皇帝的,为什么你一直要将自己置身事外呢?” 第三百八十二章一个巴掌拍不响 李陶沉吟了片刻道:“大伯,皇帝显赫的身份让万人羡慕,可是登上了这个位置,就等于坐了牢,失去的不仅仅是人身自由,而且更失去了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机会,这在我看来绝对是得不偿失。与其那样,还不如让该做而又喜欢做的人去做皇帝,这就是我始终让自己置身事外的原因。” 李成器赞赏地点点头道:“陶儿,我虽是你的长辈,但却远没有你看的透。谢谢你,陶儿,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 李隆基如约来到天慈寺普润主持的禅房。 “大师,蓝田王还没来吗?”李隆基迫不及待地问道。 “蓝田王从来就没有来过,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来!”普润淡淡道。 “啊?”李隆基不知道普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顿时愣在了当场。 普润话中“蓝田王虽然不来,但平王有了烦恼可以时常来天慈寺烧几柱香,我说的话与蓝田王说的无异,平王一心向佛也可以省却许多麻烦。” 李隆基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他笑道:“大师所言极是,以后我会常来听大师说法的!” 普润突然拍了几下巴掌,然后问道:“平王,不知你听到了什么?” 李隆基点点头:“自然是听到了击掌之声。” “双掌相击可以听到响声,若是一个巴掌可能听到声音?”普润笑问道。 “一个巴掌如何拍的响?” “这不就对了?平王只管回去,只有你这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 李隆基失声道:“难道我大哥那里,陶儿已经……” 普润双手合什道:“不可说,不可说……” …… 四月初十朝会,太平公主集团的宰相窦从一率先发难了。 窦从一是韦氏的死党,唐隆政变后,他走了太平公主的门路,免死被贬为了濠州司马。尝到了甜头的窦从一咬咬牙狠狠心,又一次大出血,果然从太平公主那里得到了宰相一职。 今日。在太平公主的授意之下,窦从一向睿宗上奏道:“陛下登基已经数月了,现在到了该立太子的时候了。” 由于太平公主和李隆基对复位有特殊贡献,睿宗对他们格外信任。凡有宰相问事,他都说,你们与太平公主议了吗?与三郎议了吗?二人控制朝廷大权,文武百官为之侧目。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此事与太平公主和平王都有莫大的关系,若是处理不好。那可是会有大麻烦的。 睿宗暗自心想,若是陶儿在就好了,他肯定会有好主意的。自睿宗登基以来,除了过年时见了李陶一面,就再也没见过他的影子了,更别说是上朝了。 李陶指望不上,眼前的事又如此棘手,睿宗只得推皮球了:“众位爱卿,宁王成器是嫡长子。平王隆基立了大功,两人各有所长,你们说说立谁当太子好呢?” 睿宗的话音刚落,窦从一便道:“陛下,自古便有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宁王是嫡长子。又有治国之才,臣以为应立宁王为太子为宜。” 窦从一是太平公主扶上位的宰相,他这一发言,文武百官便明白这是太平公主的意思。于是乎,众臣纷纷附和要求立宁王为太子。 李隆基听了群臣的上奏,心情十分郁闷。自己冒了那么大风险搞政变,好不容易把韦氏给搬倒了,若是最后给他人作了嫁衣裳,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李陶让他放心,可是眼前的形势…… 就在此时,刘幽求出来说话了。刘幽求是李隆基的军师,刚刚通过政变当上宰相。他自然要替李隆基说话了。 刘幽求上道:“臣闻除天下之祸者,当享天下之福。平王拯社稷之危,救君亲之难,论功莫大,语德最贤,无可疑者。” 刘幽求的意思很明白,天下都是平王打下来的,陛下也是拜平王所赐才当上的,陛下怎么能不让他当太子呢? 刘幽求不仅在政变中立了大功,说话很有分量。他这么一说,很多李隆基一系的大臣也随声附和。 代表太平公主的窦从一一方,与代表平王李隆基的刘幽求一方,各执一词互相争论的不可开交,这让睿宗很是头疼。 “陛下,我有话要说。”一个声音在大殿上传了开来。 众臣一看,竟然是宁王李成器。李成器是太子人选的当事人,他自然有说话的权利。 睿宗点头道:“宁王有事奏来便是!” 众人屏气凝神想听听宁王说些什么,朝堂之上顿时安静下来。 “嫡长子继承只适用于和平时期,若遇到政治变故,就要先考虑功臣。现在正是这种情况,所以,我绝不能当这个太子。”说罢,李成器痛哭流涕,态度非常明确,坚持让李隆基做太子。 窦从一等人看李成器坚辞不做太子,顿时傻眼了,他们把目光瞥向太平公主。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太平公主此刻面色阴沉,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李成器竟然会将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拱手让出,李成器此举完全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 唐睿宗李旦见此情形,随即下诏,立平王李隆基为太子。 …… 有人欢喜有人愁,李隆基如愿做上了太子自然欣喜不已,可在长安的另一隅,却有一个人在独自借酒浇愁。说起来,此人在长安城内也算是大名鼎鼎,他就是号称长安第一首富的王胡风。 王胡风以前与韦氏、安乐公主交情不浅,从她们那里得到不少好处。唐隆政变后,王胡风的靠山倒了,有人告发他是韦氏余党,若此罪坐实了,不仅他的万贯家财将会充公,而且性命也保不住了。王胡风不愧是经过大风浪的,知道此时找谁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果然,当他去了一趟太平公主府后,一切都如愿了。当然,他花了多少钱只有自己知道。 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他为保住了身家性命暗自庆幸之际,他的的心情又变坏了,而罪魁祸首正是长安的范氏商号。 第三百八十三章谣言四起 若放在一年前,王胡风绝对不会把范氏商号放在眼中。可自从去年中宗皇帝宴请朝臣与外国使节后,范氏商号的商品一下子便成为了皇亲国戚与权贵们追捧的对象,甚至成了身份与地位的象征,上行下效整个长安的市场都被范氏商号所占领,王胡风昔日长安首富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了。 尽管如此,王胡风依然还能沉得住气,他一直在盯着范氏商号大量收购的粮食,他在等着一场大戏的精彩上演,然后一举定乾坤。可是,王胡风等待的那场精彩大戏并没有象他预料的那样如期上演,范氏商号把所有的仓库收满以后,就停止了这种“疯狂”的行为。 让王胡风更预料不到的是,范氏商号在“满仓”以后,并没有四处散布谣言,制造粮食要涨价的小道消息,相反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王胡风很失望,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戏早晚会上演,只不过是时间稍稍推迟了点而已。 去年的冬天,天气格外的寒冷,范氏商号借着李陶帮他们打出去的名气,在长安城开办的各项生意却是异常红火。甚至连酒楼客栈,也因为免费接待赶考的举子而名扬天下,成为外地人到长安下榻的首选。这个冬天也是让王胡风感到无比郁闷的一个冬天,因为以他多年从商的经验,眼看范氏商号因收购粮食钱财就要消耗殆尽,他以为他很快就会看到范氏商号破产,可他企盼的大戏非但未曾上演,更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范氏商号独辟蹊径,不仅安全地挺过这个严寒的冬天,而且看样子每项生意似乎都做的有板有眼。 铁一般的事实让王胡风不禁心生畏惧:这个范氏商号真的不简单,那成堆的粮食,难道就不怕放到发霉?不过他这种“善意”的担心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答案很快就被揭晓了。 无雪的冬天并没有让人们感到今年的冬天与以往年会有什么不同。在春天到来的时候,长安城仍然是一个天下商人云集的地方。但人们突然发现,每年这个时候,那随着春风浇灌大地的淅淅沥沥春雨很久都没有如约而至,人们面对日渐枯萎的庄稼终于惶恐了。可是老天并没有因为人类的惶恐和虔诚的祈祷而格外开恩,大地依然干涸,禾苗逐渐枯死。 人们终于不得不接受一个他们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这是一场罕见的干旱灾害,它突如其来。无情地席卷了长安及其周边的地方。 到了秋收的时候,严格的来说,这并不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秋收,因为长安与周边很多地方几乎都是颗粒未收。市场一片萧条,人们陷入惶恐之中。而建在长安城郊一大批的范氏商号粮仓,非但没有萧条的迹象,反而不知从什么时候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各式车马源源不断云集到此。王胡风知道,那是各地客商在抢着收购范氏商号储存的粮食。他们个个都争先恐后,唯恐自己空手而回。 王胡风非常清楚现在的粮食价格,他感觉此事既悲哀又可笑:那些四处奔波的商人,去年把大量的粮食送到范氏商号的粮仓,但仅仅放了一年,他们拿出高于去年几倍的钱财又把粮食收购回去。而这其中最大的赢家当然是范氏商号。范氏商号并没有把储存的粮食全部售出,而是在关键的时候。无偿的开仓赈灾,周济了成千上万的饥民,范氏商号的大名再一次响彻天下。 …… “阿陶,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在传着‘太子非长,不当立’的流言,这是怎么回事!”华菁菁奇怪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还记得我给你们说的太平公主与太子的事吧。毫无疑问这是太平公主主动出击了。”李陶笑道。 “陶儿,太平公主为什么现在才出击?”娑娜也饶有兴趣道。 “韦皇后倒台前,整个李唐宗室都受到威胁,太平公主和三叔一起救亡图存,有共同的利益,所以能成为盟友;可政变成功后,共同的威胁解除。两个人的关系马上微妙起来了。特别是三叔被立为太子,马上,双方的矛盾就凸现出来了。叔翁虽为天子,但心中是不想做这皇帝的,加之他也希望自己的妹妹与儿子和睦相处,故而每事咨询太平公主与三叔二人,这可就麻烦了。太平公主本来就喜欢揽权,拥立叔翁做了皇帝之后,更不甘心与人分享权力。三叔也不是吃素的呀!他既是功臣,又是太子,总体实力不在太平公主之下,也不可能每次都附和她的意见。这样一来,一个太平,一个太子,原本亲密的盟友渐行渐远,彼此明争暗斗起来。” “阿陶,你说太平公主用流言出击,这能起到效果吗?”华菁菁疑惑道。 李陶一脸凝重道:“你可别小看了这流言,自古以来有多少人死在这流言之下。”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元氏,突然站起身来肃然道:“陶儿说的这话,你们三人都要牢牢记住,细想想,陶儿的阿爹虽然是自尽而死,可归根结底也算是死于流言之下。前世之事,后世之师,我可不想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再重蹈覆辙。” 华菁菁、娑娜与卢月儿三人很少见元氏如此严肃,赶忙点头称是。 “当然太平公主制造流言只为她的下一步做准备!” 娑娜猜测道:“她可是谋划着要换一个太子?” 李陶赞赏地点点头,鼓励道:“继续!” 娑娜侃侃而谈道:“在太平公主看来,对她最有利的做法就是换一个没有立过功的太子,没有立过功又有当太子资格的只有睿宗的嫡长子李成器了。太平公主摆出一副维护嫡长子继承的姿态,而非嫡长子出身这个缺陷也就变成太平公主拿来进攻李隆基的一个利器了。” “没错!流言的特点就是来无影,去无踪,散布面广,影响力大。太平公主这么干,看起来并没有针对任何人,但是,众人都议论纷纷,也就可以达到扰乱视听的效果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波斯商人 说到这里,李陶看向卢月儿:“月儿,你怎么一声不响,是不是想你阿爹了?” 唐隆政变刚结束的时候,卢世才攀附太平公主,李陶劝他回乡隐退,尽管他十分的不情愿,可卢家家主却支持李陶的意见,无奈之下,卢世才只好携夫人回到了舒城。 卢月儿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怕自己说错了!” 李陶站起身来,对华菁菁、娑娜与卢月儿道:“或许你们会觉得奇怪,这些日子为何我每日都要与你们分析朝政吗?” 三女摇摇头,这的确是她们心中的一个疑惑。 李陶缓缓道:“我有很好的机会可以做皇帝,可我却不愿意做,因为做了皇帝就没有了自由,没有了感情,要整日面对这些尔虞我诈,我天天给你们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们明白我的苦心。” 三女点头道:“我们明白。” “同时,我还想让你们明白,要想幸福,就必须远离权力,权力会让人变的贪婪。特别是女人,你看看韦皇后、安乐公主,还有太平公主,一旦沾了权力,哪个会有好下场。” 元氏叹了口气,她明白,儿子这是在告诫三女。 “最主要的是我想让你们在分析这些问题的同时,学会自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懂得分析利害了,才不会着了别人的道。特别是在我将来离开长安的这些日子里,你们更要小心,若不提前教会你们自保之道,我怎么放心离开呢!” “阿陶,你要离开长安?要离开我们?”华菁菁急切道。 娑娜与卢月儿也是一脸的焦急。 “三叔要不了多久就会搬倒太平公主了,到了他亲政的时候,我必须要离开长安一段时间,不然他是不会安心的。不过,你们放心,时间不会太久的。” “三叔怎么会这样呢?若没有你帮他。他如何才能当上皇帝?”华菁菁埋怨道。 李陶看着华菁菁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娑娜在一旁道:“阿陶,你的意思是功高震主,你要出去避嫌,等他地位稳固了,觉得你没有威胁了,你就可以回来了?” 李陶上前亲了娑娜一口道:“答对了。奖励你一个!” 娑娜顿时羞红了脸。 李陶对华菁菁与卢月儿道:“在这一点上你们要多向娑娜学学,要多动脑子。没错。是我帮三叔登上皇帝宝座的,可越是这样,他越会猜忌我。我给你们说过,要想当皇帝,就要六亲不认,换作谁都会这么做的。所以,要想躲过这一劫,就必须要舍得,只有舍才会得。” 李陶话音刚落。裴岳便来禀报道:“小主人,九郎来了,好像有急事!” 李陶点点头,对元氏道:“阿娘,我先去了!” 元氏点点头道:“你去吧,剩下的话我慢慢与她们说。” …… “阿陶,出大事了!”范长风一见李陶便急急道。 “不要急。九郎,坐下慢慢说!”李陶劝道。 长安是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各国客商云集,贸易兴隆。长安最负盛名的大酒家“永和楼”,便成了主客双方洽谈生意、寻欢作乐的最佳场所。 去年,永和楼重新开张的时候。一个波斯商人在酒楼中吃饭时得急病突然死在了酒楼。因为人命关天,赵掌柜立马派人呈报京兆尹府。陈适亲临现场,让杵作验尸,确系暴病而亡,便责成赵掌柜善后处理。 本来这事已经过去,谁知前几日,那个波斯商人的妻子在波斯国王派的使者陪同下来到长安。直奔永和楼。赵掌柜向她叙述了波斯商人去世的经过,并当场清点遗物,对照账目,分毫不差。 一直冷眼旁观的波斯使者突然问道:“请问店家,还有什么遗忘的重要物品没有?” 赵掌柜一愣:“客官的一丝一线全在这里!” 波斯商人的妻子号啕大哭:“我丈夫的传家之宝不见了……” 波斯使者勃然变色:“不出我们所料,你们藏下了我们的国宝,我们一定要追回来。” 原来这个波斯商人的祖辈是位航海家,在太宗时就驾船探险来到大唐,开辟了海上丝绸之路。波斯国王为了表彰他的功绩,就将一颗鹅卵石般大的国宝珍珠赏赐给他家。传说此珠有避妖驱邪、延年益寿的特异功能,传到胡商手中,他深信此珠能使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给他带来好运,所以他外出经商总要随身携带,日夜不离身。 赵掌柜脸色苍白,喃喃道:“如果客官真在本店遗失什么物品,我一定按价赔偿。” 波斯使者拍案而起:“此珠乃无价之宝,你们赔得起吗?你这整座酒搂也不值它的零头!莫耍滑头,快把宝珠交出来!” 赵掌柜哀求道:“小店根本没见过什么宝珠,你叫我怎么拿得出呢?” 波斯使者气狠狠地立刻要求朝见大唐皇帝。 眼看事情闹大了,变成了两国纠纷,唐睿宗立即要求京兆尹府限期破案。 陈适对永和楼店风非常了解,也很信任赵掌柜的为人。平日,顾客在店内遗忘什么东西,大至金银包裹,小至头巾绢头,赵掌柜总要千方百计寻找失主,登门送还,或者妥善保管,等待认领,有口皆碑,传为美谈。 现在出了这件大案,莫非赵掌柜见宝眼开,一念之差,将宝物藏匿了起来?陈适知道永和楼是李陶的产业,他不敢怠慢,只是下令查封永和楼,将当时在场的一干人犯缉拿归案。然后,让范长风去通禀李陶。 待范长风说罢,李陶皱着眉头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对范长风道:“我相信赵掌柜的为人,此事可能有误会。既然已经闹到了陛下那里,我先进宫去一趟我让张昭与你先过去,等我回来再说。” 说罢,李陶喊道:“岳叔!” 裴岳进屋来,李陶吩咐道:“你去京兆尹府一趟,告诉陈适,让他稍安勿躁,永和楼一案待我进宫请旨后再审!” “是!小主人!” …… 第三百八十五章请旨断案 李旦这些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实在是一件让人痛苦不堪的事。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不该答应李陶做这皇帝,现在可好,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边是自己的亲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整日听他们向自己抱怨,简直是苦不堪言。而整个事情的始作俑者李陶,却整日闭门不出在家享清福,一想到李陶过着惬意的日子,而自己却整日如同架在火炉上一般,李旦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 “陛下!蓝田王求见”高力士向李旦小声禀报道。 高力士在唐隆政变中立了大功,被提拔为朝散大夫、内给事,与杨思勖两人每日侍奉于睿宗左右。 李旦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见,不见!” “等等,你说谁求见?是陶儿吗?”李旦突然回过神来。 “正是,蓝田王求见!” “哈哈,这小子,哈哈!”李旦没想到素来很少露面的李陶,今日竟然要来见自己,忍不住笑道。 “陛下,见还是不见!”高力士奇怪地看着李旦。 “见,当然见,见这小子一次可是不易,我还有话要与他说呢!” …… “陶儿见过叔翁!”李陶向李旦施礼道。 “陶儿,你可是稀客呀!” “叔翁,我找您有急事!”李陶直截了当道。 “哦?什么事?” “叔翁,您可知道波斯使者状告永和楼一事?” “自然知道。” “我想请叔翁下旨,让我全权处理此事!”李陶说明了来意。 李旦见李陶匆匆而来,只是为了永和楼一事,顿时哭笑不得道:“陶儿,现在朝堂之上如此多事,叔翁已经捉襟见肘了,你不出来帮帮叔翁,却去管这点小事,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李陶早知李旦会提这一茬。他笑道:“叔翁,我知道您现在为何而操心,等我将永和楼一事处理了,再来与您细细参详。” 听李陶如此一说,李旦不由大喜道:“你可要就话算数呀!” 这下轮到李陶哭笑不得了,他摇头道:“叔翁,您何时见我说话不算了?还是赶紧圣旨吧!” …… 京兆尹府内。陈适将拘押的一干人等带到了堂上。 李陶先是向面色憔悴的赵掌柜问道:“赵掌柜,我们相识时日也不短了。我相信你的为人,可现在事已至此,必须要解决才行。你好好回忆一下,将此事详详细细说来一一道来,不要有丝毫遗漏。” “是!蓝田王!” 赵掌柜知道事情很严重,便将所知详细道来。 …… 这天,永和楼雅座来了个碧眼虬须、深目高鼻的中年胡商。他一身奇装异服,却戴了顶宋朝豪门权贵流行的精致高帽,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此次从波斯万里迢迢贩运一船香料来到东京。换取中原的奇珍异宝,明天就要打道回国,今天特地来到永和楼消遣享乐。他独坐一桌,美味佳酿,又召来两个妙龄歌伎,开怀畅饮,其乐无穷。 谁知此公正拥香偎玉、飘飘欲仙之际。不料乐极生悲,忽然脸色苍白,大叫一声,浑身瘫软,连人带椅仰面朝天栽倒在地。两个歌伎惊慌失措,大哭小叫。惊动了整座酒楼,堂倌和掌柜纷纷赶来。 堂倌摸了摸胡商的鼻息,只见出气不见吸气,忙向赵掌柜悄声耳语:“还是快把胡商送回馆驿地,死在咱们店里就麻烦了……” 赵掌柜略加思索道:“客人病在咱们店,咱们决不能推出不管!” 说罢,赵掌柜当即指挥伙计把病人抬至静室。去请长安名医“神医刘”来诊治。 神医刘召之即来,对病人诊断之后,长叹一声:“人已经不行了,准备料理后事吧……” 他见病人清醒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忙招呼赵掌柜:“这是回光返照,有什么话快说。” 赵掌柜赶紧俯向病人:“客官,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胡商吃力地用手指了指腰间的锦袋。赵掌柜忙摘下锦袋观看,上面绣了一行曲里拐弯的异国文字,他见多识广,知道许多外商都爱在随身携带的衣物上绣上自己的国籍、住址,以防不测,便道:“请放心,小店一定按锦袋上的地址通知您的家人……” 胡商吃力地点了点头,又用眼光寻找着什么。 堂倌忙拿来他携带的小包袱,里面是一只木匣,打开盖子,里面全是翡翠珍宝,光彩夺目,还有一个账本。赵掌柜恳切道:“这些财物小店妥为保管,待你家人前来一定完璧归赵。” 胡商眨了眨眼睛,又勉强指了指头上的帽子,这下子赵掌柜估不透啥意思了,忙和大伙猜测。 堂倌道:“他是不是想摘下这顶咱们大唐富贵人戴的帽子,换上波斯帽子入土才心安啊!” 神医刘连连摇头道:“此公常来长安,说不定早喜欢上我们这里的风土民情,一定是不让换掉他戴的帽子安葬。” 赵掌柜觉得后者有理,忙向病人大声道:“一定按照你喜欢的这身打扮,遵照贵国风俗料理你的后事……” 话未说完,胡商双目无光,已经魂游天国了。 …… “剩下的事情陈府尹都知道了!”赵掌柜道。 赵掌柜刚说完,一旁的堂倌埋怨道:“若是掌柜的当初听我的话,一脚把那家伙踢出酒楼,就不会惹来这场麻烦了。” 神医刘也是牢骚满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好意治病救人倒吃了冤枉官司!” 两个歌伎也哭哭啼啼:“咱们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你们都闭嘴,现在埋怨有什么用?”李陶对几人喝了一声,沉吟片刻,对赵掌柜道:“我琢磨着堂堂波斯大国派使者陪家眷来追宝,决不是有意敲诈,一定事出有因。胡商从发病到安葬,诸位都在场,都好好想想有什么可疑之处?” 沉默良久,堂倌突然一拍大腿:“我觉得那胡商一身波斯打扮,却戴了顶大唐的帽子,有点怪……” 两个歌伎也争着说,她俩为死者装殓时,全身衣物都检查过了,就是没动那顶帽子,会不会…… 赵掌柜豁然开朗:“怪不得他临咽气时还指指帽子,一定是别有用意……” …… 第三百八十六章被逼出手 笫二天,李陶亲自出马,邀请波斯使者,胡商妻子及一干人犯来到胡商坟地开棺。 打开楠木棺盖,由于尸身涂满了防腐香料,死者面目栩栩如生。杵作从他头上取下那顶帽子送到大案上,李陶仔细观看,发现此帽是特制的,与众不同,正中镶了一块铜镜,闪闪发光,镜后有一方硬壳夹层。他试探着旋转铜镜,原来是个盖子。揭开镜盖,一块硕大无比的宝石放射出奇光异彩,使众人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水落石出,皆大欢喜。胡商妻子失宝重得,热泪盈眶。特别使她感动的是,丈夫完全是按本族风俗安葬的,比自己亲人安排得还周到,便改变了迁灵回国的打算,让丈夫长眠在这礼义之邦。 陈适将事情经过如实禀报朝廷,睿宗龙颜大喜,御驾亲临主持永和楼重新开张,表彰赵掌柜仁义之风为国争光。 波斯使者专门请能工巧匠用两国文字制作一方形巨匾,上书“诚招天下客”,悬挂正楼檐端,并且朝野知名人士和在长安的各国客商,为永和楼正名。 …… “陶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李旦将肚子里的苦水一股脑倒出之后,满怀期望地问道。 李陶笑道:“叔翁,你只是不想姑婆与三叔二人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其实很简单,做到两点便可!” “有这么简单?那你赶紧说说!”李旦有些不可置信。 “其一控制军队,他们想兵戎相见也得有兵才行,只要叔翁将兵权牢牢控制住,他们二人也就只能去言语相斗了!。” 李旦缓缓点头。 “其二分而治之,若是能将他们二人分开,见不着面了,自然也就无法相斗了。” “分开?他们都在长安,如何将他们分开呢?”李旦愁眉苦脸道。 李陶起身道:“三叔是太子,肯定不能离开长安,可姑婆的封地在蒲州。难道不能让太平公主回到她的封地去吗?” 李旦为难道:“那太平岂不要闹翻天了吗?” “叔翁,你放心,又不是姑婆一个人去,让大伯、二叔他们也到各州去做刺史,她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等三叔即位之后,姑婆自然也就死心了!” 李旦有些犹豫:“陶儿,此事容我慢慢想想再说吧!” 李陶起身告辞道:“叔翁。我说的只供您参考,你慢慢想吧。陶儿先告辞了。” 李陶离开皇宫,还没有回到王府,却见张昭匆匆而来。 张昭在李陶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李陶的面色变得阴沉起来,他沉声问道:“襄王的尸首现在何处,装殓了吗?” “已经装殓了!”张昭点头道。 “你去通知岳伯和李申,让他们做好准备!” “知道了,主人!”张昭匆匆离去。 李陶一跺脚,又回身朝皇宫而去。 “陶儿。你怎么又回来了?”李旦见李陶去而复返,不由惊奇地问道。 “叔翁,我是来来请旨的!”李陶恨恨道。 “请旨,你又请什么旨?”李旦越加迷糊。 “叔翁,你答应过我的,要保住襄王性命,可我刚刚得到消息。襄王在定陵被人杀死了。我要请旨除凶,为襄王报仇。” 襄王便是禅位给李旦的李重茂,禅位之后,李重茂被李旦封为襄王。本来李陶是让襄王住在自己府上的,可襄王执意要去定陵为李显守陵,李陶无奈之下只得由他去了。谁知今日却惨遭毒手,怎能不让李陶恼火万分。 “啊?竟有此事?是谁干的?”李旦也是大怒。 “除了太平公主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李陶没好气道。 “这怎么可能?重茂可是她的亲侄子呀!” “亲侄子?”李陶冷笑道:“只要挡了她的道,无论是谁,她都不会放过,亲侄子算什么?” 李陶将李显被毒杀以及自己王府被袭的前后,细细说于了李旦。 李旦听罢目瞪口呆,他喃喃自语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太平不会如此狠毒的。” “她指派下毒害死我阿翁的宫女,还在我手里。我府上死的三个人,现在还尸骨未寒,您若不信,我现在就证明给您看。” “不用了!”李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陶儿,你知道吗?我们兄妹五人,除了我,现在只剩下太平了。她不仁,但我不能不义,陶儿,你不能杀她!” 李陶没有说话。 李旦接着恳求道:“陶儿,就算我求你了,行吗?” 看着一脸沧桑的李旦,李陶也闭上了眼睛:“叔翁,我答应你,但是她的那些爪牙,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陶儿,叔翁谢过你了!” …… 最近,太子李隆基心情甚是不好,他每隔一日便要去天慈寺上香。 “普润师父,还没有消息吗?”李隆基懒懒地问道。 “太子殿下,有消息了!”普润答道。 “有消息了?这是真的吗?太好了,你快说说!”本来没报什么希望的李隆基,听了这话眼睛突然放起光来。 普润将一封信交给李隆基:“这是蓝田王让我转交给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回去以后可以慢慢看。” 回到东宫,李隆基将信打开,仔细读罢,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良久,李隆基喊道:“力士!” 高力士悄声进门来。 李显驾崩后,身边的两名太监,杨思勖跟在了李旦身边,而高力士则跟在了李隆基身边。 “太子,有何吩咐?” “你去将姚崇与宋璟喊来,就说我有要事商量!” “是,太子!” 不大一会,姚崇与宋璟便来了。 “你们看看这个!”李隆基将信递上。 姚崇接过信疑惑道:“太子,这是……” “这是陶儿写来的信!” “是蓝田王!”姚崇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他赶忙细看起来。 看完之后,姚崇没有说话将信又递给了宋璟。 当宋璟抬起头的时候,正好与姚崇的目光对上,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火花。 “你们俩倒是说话呀!”李隆基心烦意乱道。 “太子,蓝田王的主意甚妙!”姚崇赞叹道。 “是呀,太子,如此一来,我们就赚大了,太划算了!”宋璟亦点头道。 “可是,这太委曲你们了。”李隆基于心不忍道。 宋璟笑道:“为了太子的大业,我们受点委屈算什么?再说了,只是贬谪地方而已,等太子登基,我们还能回来再帮太子嘛!” 姚崇在一旁道:“什么再帮太子?应该是再回来帮助陛下!” 李隆基深深地叹了口气。 …… 第三百八十七章三道诏令 “陛下,姚崇、宋璟求见!”高力士禀报。 “让他们进来!” “臣参见陛下!”姚崇、宋璟向李旦施礼。 “不知二位爱卿有何事呀?” 姚崇与宋璟对视了一眼,率先道:“陛下,申王是陛下嫡子,幽王是高宗皇帝之长孙,再加上太平公主参与其中,这对太子非常不利。故而请陛下将申王、幽王任命为刺史,择日赴任。同时,罢免岐王与薛王二人的左、右羽林军的职务,任命他们为东宫左、右率,以事太子。” 宋璟点头道:“请陛下下旨,让太平公主前往莆州安置。” 李隆基的兄弟辈中,除了睿宗的嫡长子李成器身份比较高之外,还有一个就是被武则天废掉的二儿子章怀太子李贤的儿子,唐高宗的长孙幽王李守礼。姚崇宋璟的意思很明白,让这两个身份敏感的哥哥到地方算了,在长安容易受人利用。岐王和薛王是禁军羽林军的长官,手握重兵,容易受人利用。所以,不如免去他们的禁军指挥官职务,让他们当太子左右卫率,就是太子卫队的统帅。这样,不仅不会威胁太子,反而能加强太子的力量。 姚崇与宋璟的话说得很明白,现在之所以出了这么多事,关键就在于太平公主整天调唆。干脆,让太平公主到外地去吧,别在首都搅事了。整个来说,这番建议考虑到了威胁太子地位的全部因素,是个通观全局的一揽子解决方案。他们二人维护太子,不仅仅只是出于个人交情,同时也是出于维护国家政治稳定、维护朝廷秩序的一片公心。 九月初二,也就是唐隆政变八个月以后,唐睿宗李旦连颁三个诏令:第一,太平公主出居蒲州,申王李成器和幽王李守礼到外地担任刺史,李隆基的两个弟弟岐王和薛王免去羽林将军之职,担任太子左右卫率。第二。李隆基以太子的身份监国,全面行使政治权力。第三,蓝田王担任辅国大将军,统一管理京畿羽林军与万骑。 这三个诏令一颁布,对李隆基而言当然是重大胜利。 太平公主得知自己被哥哥睿宗李旦发配到地方以后,怎会善罢干休,她第一时间便来找李旦哭诉。 “太平。你就去蒲州吧,要是待腻了。可以回来住几天,毕竟长安离蒲州并不远!”无论太平公主如何闹,李旦就是不松口。 太平公主见李旦已经铁了心,心中生出一计,她眼珠一转道:“阿哥,要我去蒲州也行,但眼下还有一事,我必须处理完才能走。” “什么事?” “阿哥,我在城郊有一处田庄。昨日被人血洗,全庄四百一十三人全部被人杀死,在大唐朗朗乾坤之下,居然会发生如此无法无天之事,阿哥你管是不管?” 太平公主不提此事还好,如今一提,李旦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起身道:“你说的不对,被杀死的只有一百零二人,他们都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死有余辜。而其余的三百一十一人都是普通佃农,只是被蒙着口绑了起来。” “阿哥,你……” “太平。我问你,你在田庄内蓄养那么多死士,想要做什么?重茂是怎么死的?难道你非要我捅破这层窗户纸吗?我只问你一句,蒲州你去是不去?” 听李旦如此说来,太平公主知道再闹也无益,一言不发便转身离去了。 看着太平公主离去的身影,李旦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他对身旁的杨思勖道:“你赶紧去将陶儿请来!” “是,陛下!” …… 在李旦心烦意乱之际,李隆基心中不不痛快,就在此时,高力士禀报道:“赵妃请太子过去一趟。” “告诉她,我忙着呢,没时间!”李隆基挥挥手,不耐烦道。 “等等!”高力士刚欲转身,却被李隆基叫住了:“我还是去一趟吧!” “你找我什么事?”李隆基皱着眉头问道。 “太子,你看这长枕大被如何?”赵丽娟问道。 李隆基见赵丽绢正在缝制的大被足有两丈宽,一旁还有一个同样长的硕大枕头,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太子,这不是你要用的吗?”赵丽娟惊奇地问道。 “谁告诉你的?我用这么大的枕头与被子做甚?”李隆基恼怒道。 赵丽娟一脸委曲道:“这就奇了,前些日子义父专程来到东宫,告诉我太子您需要大被长枕,叮咛我要亲手缝制。我怕误了太子的事,这几日急赶慢赶,这才快完工了!” 李隆基一听是张凌风的安排,心中一动,急问道:“你义父还说什么了?” “义父说,这长枕要足够长,大被要足够大,至少要能容得下五个人同眠才行,所以我才……” 赵丽娟话还未说完,李隆基心中已经明了,这肯定是李陶的安排,再细细一想,他心中不禁暗暗称绝。 “太子,这大被……”赵丽娟见李隆基不语,有些不知所措了。 “挺好,你继续缝吧,不过,不要急着完工。若是父皇见了问起来,你就如此说……” …… “叔翁,你急着找我何事?” “陶儿,朝廷所下的三道诏令,你可知晓了?”李旦问道。 “我知道了!我正要找叔翁说此事呢!”李陶点点头道。 “你有何事?”李旦问道。 “我想请叔翁收回成命,我不想做什么辅国大将军,更不想蹚太平公主与三叔斗法的浑水。” 李旦一听李陶李摞挑子,脸都绿了,他赶忙道:“陶儿,你不替我掌着这长安的兵权,我又交给谁呢?谁又能让我放心呢?若交给奸佞之人,岂不更坏了大事?” “这?”李陶有些为难。 “陶儿,当初可是你劝说我做这皇上的,你现在可不能撒手不管,你就帮帮叔翁吧!”李旦也摸着李陶的脾气了,他知道以亲情打动李陶屡试不爽。 果然,李陶听罢叹了口气道:“那我就再帮叔翁一次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李旦见李陶答应下来了,心中大喜道:“你说吧!” 第三百八十八章长枕大被 “羽林军与万骑中的将领,不是与太平公主的故旧,便是与太子有瓜葛,要想控制住军队,必须找两个与太平公主和太子无甚关系之人。否则,便会适得其反。” 李旦点头道:“陶儿,还是你考虑的周全,不知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我听说幽州都督薛讷因拒敌不利,已被免职招回朝廷。朔方道大总管解琬因年事已高,进京请求致仕。这两人都是老将,在军中颇有威望,且老成稳重,最重要这二人长年为朝廷戍边,不在朝中,与太平公主与太子均无瓜葛,可否让这二人分别担任羽林大将军与万骑大将军。” “准了,我即刻下旨。”李旦很是痛快,但突然又愁云密布道:“可是,太平那里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来找过叔叔翁了?” 李旦点点头。 “她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哭闹,不愿去蒲州!”李旦苦笑道。 “叔翁您松口了?”李陶狐疑地问道。 “怎么会呢?我没有让步!”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只要叔翁你不松口,她便无计可施了。” “这我倒不担心,只是……”李旦有些担忧。 “只是什么?” “只是太平从我这里气呼呼地走了,我怕她去找三郎的麻烦。” “叔翁原来是为此而担忧,放心,我这就陪叔翁去东宫,为太子解围。有我们出面,想必太平公主出出气也就罢了,不会闹得太过分。” …… 李陶陪着李旦来到东宫,高力士正要通报,李陶却摆摆手道:“不用声张了,太平公主可来了?” “来了!正在与太子理论呢!” 李陶与李旦对视了一眼,便往前走去。 刚到大殿外,便听到太平公主愤怒的声音传来:“你怎会不知道?谁不知道姚崇与宋璟是你的心腹。你能让他们去调唆皇帝,还不敢承认。我说三郎,你为什么就容不下自己的姑姑和哥哥?” 李陶与李旦相视苦笑,姚崇和宋璟是李隆基的心腹没错,可他们也是出于稳定政局的考虑才提出这个意见的。但是,这个意见毕竟对李隆基有利,所以说他教唆。李隆基也是百口莫辩。 就在李旦要进去的时候,李陶却拉住了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果然,李隆基的声音传了出来:“姑姑,你放心,我会向父皇上奏,姚崇和宋璟二人离间姑兄,请陛下判处他们死刑!” 可能太平公主没想到李隆基会来这一手,顿时没有了声音。 李陶见状拉着李旦便离开了。 离开太子大殿后,李陶问道:“叔翁,你准备如何处理姚宋二人呢?” 李旦摇头道:“他们二人没错。我怎么能处理他们呢?” 李陶劝道:“要不就将姚崇宋璟二人贬出朝廷,让他们去做刺史吧!这样,太平公主也无话可说了!” “这不是亏待他们二人了吗?”李旦于心不忍道。 “为了大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那只有这样了!” 李陶对李旦道:“叔翁,你先回宫吧,我去看看瑛儿,好久没见他了。怪想的慌。” 瑛儿是李隆基与赵丽娟的儿子,李陶很是喜欢,来了东宫自然要去看看。 李陶这话也触动了李旦,他摆摆手道:“既然来了,我也去看看吧。” 正在忙碌的赵丽娟发现李旦与李陶突然出现在了眼前,吓了一大跳。赶忙施礼:“见过陛下!” “免礼!”李旦指着赵丽娟手中的活计奇怪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回禀陛下,这是太子吩咐做的长枕大被!” “长枕大被?做这个干什么?” 赵丽娟按照李隆基教给他的话说道:“太子说了,他与几个兄弟从小就一起被关,吃了不少苦头,可谓是患难兄弟,特别是申王和太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他们的母亲在同一天被杀,彼此同病相怜,有一份别人难以企及的真情在。缝一个长长的枕头,一张大大的被子,是五人份的。这样,白天有些话就不完,晚上还可以彻夜长谈,抵足而眠!” “好!好!三郎虽然做了太子,但还是那个有情有义的三郎”李旦听罢,忍不住老泪纵横。 睿宗三条诏令发出的第三天,姚崇和宋璟被贬到地方去当了刺史,申王与幽王离开长安赴任,太平公主在皇命之下,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前往了蒲州! …… 九月初四,长安城北门外的送别亭。 被贬谪出长安的官员,大多在此与亲朋好友辞别,故而得此名。而此时,前来为宋璟送行的只有姚崇一人。 “小宋呀!本来这事老夫一个人做便是了,也不知蓝田王是怎么想的,偏偏要将你连累进来!”姚崇感慨道。 宋璟笑道:“姚阁老言重了,此事我义不容辞,蓝田王做事向来有分寸,想来必有深意。” “想不到偌大个长安,却没个人来送你我。好在今日有我为你送行,恐怕明日我走的时候,只能是行单景孤了。” “谁说没人来送你们了?我这不是来了吗?”姚崇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容传来。 “蓝田王!”姚崇与宋璟二人惊喜地起身道。 李陶摆摆手,同来的下人提过食盒,不一会亭中的石桌上便摆上了酒菜。 “来来来,坐!这可是我专门让永和楼专门为你们做的,还热着呢!”李陶笑容可掬。 三人坐定后,李陶解释道:“太子那边的人,是我挡了,没有让他们来。太平公主那边的人,自然不会来送你们。所以说,你们俩走的冷清些,也是预料当中的事!” 宋璟端起一杯酒,对李陶道:“当初若不是蓝田王引荐,说还定我还在做县令呢,宋璟敬蓝田王一杯。” 李陶也不客气,满饮了一杯。 姚崇也端一杯酒站了起来:“蓝田王,老夫有一事不明,想……” 姚崇的话被李陶阻住:“姚阁老,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坐下来,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 姚崇坐了下来。 “你们可是对太子与太平公主争斗而担忧?”李陶问道。 姚宋二人点点头。 第三百八十九章宴请 “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若是全力出手,现在就可以搬倒太平公主,让太子登基,你们信吗?”李陶负手道。 “我们信!”二人异口同声道。 “可是……”宋璟忍不住问道:“蓝田王,那你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呢?” “得之易则失之易,大唐朝政如今已是千疮百孔,急需励精图治,太子若是不能历经磨难,怎会体验朝廷之弊端,又怎会下决心变革呢?” “想不到蓝田王还有如此深意!”姚崇叹道。 “本就谣言说太子得位不正,若是贸然出手,岂不是正坐实了这个谣言,受人以柄,让人诟病?” “蓝田王说的是!”二人再次点头。 “其实,太子是否能顺利登基,就取决于陛下的一句话而已,若是太子被太平公主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陛下还会袖手旁观吗?到时候,只要陛下发话,长安的军队都掌握在我的手上,太子登基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宋璟恍然大悟:“难怪蓝田王要将我们二人弄离长安呢!” “不仅是你们俩,要不了多久,张玮、刘幽求、钟绍京等人都要离开长安!” “我明白了,蓝田王肯定要借着太平的手将这些人贬离长安,就像我与小宋一样,是吗?”姚崇试探地问道。 “差不多吧!”说到这里,李陶对二人正色道:“别人我就不送了,但你们二人,我必须来送,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蓝田王,请直言!” “大乱之后必须要有大治,太子登基后要改变朝廷弊政,身边没有能臣如何能行?可太子身边这些人当中,除了你们二人之外,别的人恐怕都难当重任。我之所以让你们离京,除了上面讲的原因之外。就是为了让你们远离这是非之地,安心思考将来在太子登基后,如何辅佐治理朝政的大事。” 二人听罢,朝着李陶一躬到底:“蓝田王大才,我等惭愧不已。不过请放心,蓝田王交待的事情,我二人会全力以赴的!” …… 蓝田王府。李陶正在宴请两个人。 李陶请的不是别人,正是薛讷与解琬。薛讷与解琬是驰骋疆场的老将。也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现在突然成为一个少年的手下,尽管这个少年是当朝的蓝田王,可他们心中还是多少有些别扭。 “二位老将军,让你们到羽林军、万骑任职,是我向陛下建议的。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今日请两位老将军来,就是向你们赔罪的。” 薛讷与解琬虽然有些不自在,可多年的从军生涯让他们明白。面前的少年是他们的上司,他们必须尊重。再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李陶请他们赴宴,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给李陶面子。二人齐声道:“蓝田王客气了,我们二人不敢当。” “来,二位将军。尝尝我给你们准备的菜肴,这都是永和楼的大厨子亲自下厨做的。” “哦,在外带兵的时候就听说这永和楼的名声了,只是没有机会而已,今日一定得尝尝。”薛讷也不客气。 “不瞒二位老将军,这永和楼就是我的产业。二位老将军随时可以去,只要报我的名字,全部免费。” 薛讷与解琬目光相撞,眼中同时闪出一丝不屑。 李陶看在眼中,也不介意,又指着桌上的酒道:“这是范氏商号最新酿造的上古珍酒,还没有开始在市面上出售呢。今日我们先喝为快。” 薛讷眼中一亮:“上古珍酒,这可是好东西,去年的时候,以前的一位老部下去看望我,特意为我带去一坛,我尝了,这酒不仅醇香,而且的确够劲,确是好酒。” 解琬也点头道:“听说上古珍酒现在是有价无市,今日能喝此酒,看来我们福分不浅呀!” 薛讷与解琬说此话并非做作,而是实话,他们从军长期驻守在苦寒之地,个个都是饮中好手,怎会不喜欢好酒呢? “放心,今日上古珍酒我管够,你们就放开肚皮喝吧。不过,今日饮毕,我们三人都要前往军营赴任了,军中有军纪,可是喝不成酒了。” 薛讷惊奇地问道:“蓝田王,你说你要住在军营内?” 李陶不解地反问道:“我是统辖羽林军与万骑的辅国大将军,不住在军营内,那我住在何处?” 薛讷与解琬再次对视一眼,不过这次他们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不屑了。辅国大将军有自己专门的府衙,从来没有住在军营的先例。可李陶却要住在军营内,要么是他从未带过兵不懂规矩,要么便是个有本事的主。 “来,我先敬二位老将军一杯!”说罢,李陶率先将酒干了。 “多谢蓝田王!”二人也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李陶突然问道:“二位老将军,你们可知我为何要将你们要到这羽林与万骑做大将军?” 薛讷与解琬听罢,都默然无语。 李陶笑了笑:“素闻二位老将军都是耿直之人,莫非到了长安,这性子也变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真心实意地宴请二位老将军,只是想与你们说说心里话,难道二位老将军就如此瞧不上我?” 李陶此话让薛讷与解琬尴尬不已,李陶说的没错,且不说李陶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单说李陶好酒好菜宴请他们,也算是够意思了。他们酒也喝了,菜也吃了,可却三缄其口,的确有些不应该。 薛讷抱了抱拳道上:“蓝田王,您误会了,我们在军营中待惯了,说话直来直去,怕您不习惯,故而……” 李陶哈哈大笑道:“你们就为这个而顾忌?大可不必,你们与我从未接触,这也难怪,时间久了,你们就知道了,我可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 “既是如此,那薛某就知无不言了。”薛讷直言道:“薛某虽然与蓝田王素昧平生,可对蓝田王还是有所耳闻。蓝田王在朝堂内如鱼得水,在冤狱中断案如神,在商市上财源广进。如今蓝田王掌管了军队,军队不比其他,要想在军中站住脚并非易事。我二人虽然年纪大了,但在军中多少还有些薄名,想必蓝田王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第三百九十章三月之约 李陶不置可否,又看向了解琬:“不知解老将军怎么看?” 解琬沉思片刻道:“除了老薛说的原因之外,我觉得蓝田王还考虑到我们二人既不是太平公主的人,也不是太子的人,掌控他军队,不会参与太平公主与太子的争斗,使的朝局更加混乱。” 李陶点点头道:“我看得出来,二位老将军对我说的都是实话,那我也对二位说说实话。” “蓝田王请讲,我们洗耳恭听!” “你们二人说的原因的确有,但却不是主要的。我虽然没有领过兵,但我有把握在羽林军与万骑中站住脚,而且还可以将羽林军与万骑牢牢把握在手中。至于太平公主与太子的争斗,也不是什么大事,迟早都会尘埃落定。我之所以请你们来,是有别的思虑。” 薛讷与解琬不知说什么好了,从没领过军却敢放言能将军队牢牢控制住,这不是狂妄是什么?只要明眼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太平公主与太子的争斗是当前朝廷最大的结果,可到了李陶这里,却不是什么大事,难道他心中另有乾坤? 薛讷问道:“蓝田王有何思虑,可否告知?” “说实话,我是不想做什么辅国大将军的,你们信吗?”李陶问道。 二人点头道:“蓝田王一次推辞皇太孙嗣位,两次推辞封王,朝野中谁人不知,我们自然是信的。” 李陶不贪名利,薛讷与解琬二人还是比较钦佩的,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的确不多,这也是他们欣然赴宴的原因,若是别人他们恐怕早就推辞了。 “可是我拗不过陛下的苦苦哀求,毕竟他老人家也不容易。我刚才说了,掌控军队不是难事,请二位老将军来,就是想借着这朝夕相处的大好机会,可以就有些事情时常请教二位。” 敢情李陶请他们来。既不是为了借他们的名气,也不是因为他们不结交权贵,而是把他们当作老师来请都事情的,这让薛讷与解琬有些始料不及。 “我们只是一介武夫,哪有什么可以教蓝田王的,蓝田王太抬举我们了。”二人连连摆手道。 “二位老将军,你们此言差矣!大乱之后必要大治。而边防武备将是大治的重中之重。薛将军长期驻扎在幽州,与突厥人、契丹人打交道。经验丰富。解将军任朔方军大总管多年,对吐番知之颇深,必有独特的见解。这些年朝廷边患不断,就是因为没有长远的治军国策,我想借着这次机会,多从二位老将军这里了解一些边境的情况,找到一条有利于我大唐的良策,重新扬我大唐军威!” 李陶的一番话,让薛讷与解琬二人胸中澎湃不已。李陶所说的是他们这些年梦寐以求却无法做到的。今日能听到这样的话,怎会让他们这些长期觉得憋屈的将领振奋呢? 薛讷与解琬忍不住站起身来,向李陶抱拳道:“蓝田王……” 李陶赶忙起身道:“二位老将军,你们先莫急着答复我,若我只是那纸上谈兵的赵括,岂不是辜负了你们的一腔热情了。给我三个月时间,你们看看我能不能掌握住羽林与万骑。到时候,你们再决定我值不值得你们掏心窝子。同时,也算是给你们三个月,你们也好有时间把这些年来的真知灼见梳理一番,到时候才能真正切中要害,二位老将军意下如何?” 李陶这一番话既真心实意。又考虑周全,让薛解二人无话可说,他们应允道:“蓝田王说的是,我们拭目以待。” “好了,真心话也说完了,下来该轮到我们亮亮真本事了,互相比试番了!”李陶朝着二人道:“来。先坐下!” “比试?如何比试?”坐定后,二人不解地问道。 李陶问不答反问道:“二位老将军,据说军中之人均好酒,这可是真的?” “此言不虚,不过行军打仗的时候,军中有军规,便不能饮酒了。” “我听说二位老将军都是饮中高手?”李陶又问道。 二人谦虚道:“蓝田王谬赞了,不比当年了。” “比试驰骋战场杀敌,现在没有机会,比试治军严兵,那也得等三个月后才能见分晓,今日,我们就比比饮酒如何?” “啊?”二人没想到李陶会提出这么个比试法。 “酒场如战场,如何?二位老将军,敢不敢应战?”李陶激将道。 “好,蓝田王,爽快,我们两个老家伙应战了,你划下道来,怎么比试?” “那好!”李陶撸起袖子站起身来:“你们俩是同来的,年龄也大了,我们不来什么花哨,我李陶就大战薛讷将军与解琬将军的联军吧!” 薛讷还要说什么,却被李陶止住:“到了战场上有得选择吗?这里不是酒场,是战场,二位老将军,放马过来吧……” …… 王胡风自从上次败在范氏商号之后,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高手,他输的不仅是金钱和面子,更重要的是眼光。 范氏商号匪夷所思的经商手段,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王胡风之所以能成为长安首富,是因为他并不是一位刚愎自用的人,相反,他非常擅长吸取他人身上优点,弥补自己的自身不足。所谓的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王胡风这次干脆不着急了,他非常沉着冷静地派人不断的打探范氏的经商动向,在家仔细分析他们高超的经营战略。 王胡风内心非常渴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一举打败这个让他屡次蒙羞的外来户。但让他最为恼火和羞于启齿的是,范氏商号似乎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位商业对手,说难听点,就是根本没把他当做一盘菜。 秋天的空气格外清爽,长安周边风调雨顺喜获丰收,人们都沉浸在久违的收获中。 王胡风的心情也不错,他静观其变的策略终于有了答案,手下人告知王胡风,范氏最近正在大量的收购皮毛。 王胡风心思一动,马上就有了主意,他不断的派人外出打探皮毛的行情,手下人很快就把消息反馈了回来,这两年皮毛市场非常稳定,没有听说要有大涨的利好消息。 第三百九十一章皮毛商战 王胡风笑了,这就是他想要得到的答案。因为答案和他先前预测的一样,这里一定潜藏着巨大的商机,否则范氏不会选择这个时间大量的收购皮毛。 王胡风马上命令,从即日起马上开展收购皮毛的行动。 当手下人不得其解时,王胡风诡秘地笑了:“这着叫釜底抽薪,他收什么,我们就收什么,以我们雄厚资金和树大根深的人脉关系,你说最后胜利者,是谁?” 冬天来的特别早,秋天刚过去,就已经大雪纷纷。王胡风这次如高明的赌徒一样,确实让他把“赌资”压对了。寒冷的初冬和塞外的经济复苏,让一直萎靡不振的皮毛行情一路看涨,王胡风这次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这次的皮毛收购,虽然他下手没有范氏早,但后来由于他地熟人广,收购的皮毛居然比范氏库存的还要多。但这种喜悦的心情很快就被一个消息打破了,因为范氏在行情刚看涨的时候,突然把货全部出手了。 难道范氏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王胡风如坐针毡了两天后,他终于释然了,因为范氏这次刚把货出了手,皮毛行情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又涨了稍许。也就是说,范氏因判断失误,把本来属于他的更大利润拱手相让了。王胡风知道按照以往的皮毛市场行情,皮毛最大利润之时,是在初冬过去后。范氏商号终于决策失误了一次,王胡风沾沾自喜,他相信,这只不过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囤积皮毛的生意让范氏商号赚取了可观的利润,很多人都在埋怨:“如果再晚出手几天就好了。” 这一日,范长风将范氏商号所有产业的掌柜全部召来。 董少卿扫视了林林总总数十号人,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缓声道:“你们记住,为人最岂贪心,做生意同样也是如此。当货物获得较理想的利润之时,就要及时地把它卖出,囤积生意的真谛便是‘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不能过分等待高价,把货物留在手中不放,这样只能错过出售良机。只有做到让货物和钱币流通周转如同流水那样,才不至于让我们被动……” 果然。由于范氏惊人的聚财能力被传的沸沸扬扬,有些同样经营皮毛生意的商人,得知范氏在皮毛看好的行情下,突然莫名其妙地把货物全部出手,所以他们也纷纷的把囤积的皮毛果断地抛了出去,市场顿时一片恐慌,皮毛价格一路下跌。 王胡风怎么也不会想到,市场会如此的瞬息万变,看到满仓都是囤积的皮毛。卖出会折本,继续囤积又不知将来会不会降得更多,前几日还在踌躇满志的他此时已是伤心到几欲吐血。 王胡风辗转反侧,却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关键之时,王胡风的娘子劝他道:“夫君为何不去请教下执掌范氏这人,我看此人目光长远,胸襟开阔。如果你主动登门去拜访于他,此人一定会对你冰释前嫌。” 经过两天的痛苦抉择,无奈的王胡风终于承认,他的经商才干与范氏相比,根本不是一个级别。无奈之下,他终于鼓起勇气。主动登门拜访了范氏。 接待王胡风本的正是董少卿,王胡风以为会受到董少卿的奚落,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董少卿对他的到来表现的极为热情和真诚。 当王胡风向董少卿请教皮毛市场将来的走向时,董少卿说:“齐鲁之地是‘冠带衣履天下’之地,汇集了天下众多优秀裁缝,如果你想减少损失。大可把皮毛运到齐鲁,聘请那里最好的裁缝,把皮毛裁成当今权贵文人最喜欢的衣、帽式样,然后利用齐鲁‘天下之人冠带衣履皆仰齐地’的地理优势,大量的向各地销售,想必尚可峰回路转。” 董少卿一番坦诚高论,让王胡风霎时茅塞顿开,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于是他不停的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连声道谢。 果然,王胡风采用范氏的计策后,很快成功的售出了所有囤积的货物,而且还赚取了可观的利润。 …… 李隆基做了监国太子,太平公主去了自己的封地,按理说李隆基的权力更大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姚崇与宋璟被贬离京之后,李隆基却被远在蒲州遥控指挥的太平公主打压的灰头土脸,实力远不如从前了。 姚崇与宋璟的位置被太平公主安插了一批亲信,不仅如此,老臣韦安石因为几次出手保护太子,被太平公主明升暗降,表面上荣升为二品的左仆射,实际上剥夺了实权,发配东都洛阳了。太子的老师张说,被任命为尚书左丞,也发配到洛阳了。整个宰相集团中,李隆基的人只剩下刘幽求一个人。刘幽求本来不过是个县令,因为政变有功,才升到宰相高位。他的资历以及影响力远不及姚崇,就是跟太平公主手下那些老官僚也没法比。 经过太平公主的一番努力,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她和李隆基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很多人都看出了这一点:此刻的李隆基,虽然看起来是太子监国,大权在握,但是综合实力和监国之前相比,反倒更加虚弱了,整个被架空了。 …… 腊月十七,蓝田王府,李陶又一次宴请了薛讷与解琬。 “二位老将军,我们的三月之约到了,我信守诺言,故而再次请来二位老将军!”李陶豪爽道。 “蓝田王真乃信人!”薛讷与解琬向李陶施礼道。 薛解二人此次赴宴的心情,与三个月前截然不同。若说三个月前,薛讷与解琬对李陶多少有些不屑,那现在对李陶却佩服的五体投地。李陶没有食言,果然在三个月里将羽林军与万骑全部掌握在了手中,而且丝毫没有借重他们二人,完全是靠自己的一己之力做到的。 酒还是上古珍酒,菜还是永和楼的菜,李陶也不客气,对二人道:“二位将军,我们都是三个月未沾酒了,来来来,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薛讷与解琬苦笑道:“蓝田王,今日您就放过我们两个老家伙吧,我们甘拜下风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践约 薛讷与解琬并非客气,三个月前的那次斗酒,直到现在他们还记忆犹新,李陶以一敌二,硬是将他们二人喝得钻到了桌下,直到第二日,还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可李陶次日却精神抖擞地在军营内开始训练了。 依然是酒过三巡,三人打开了话匣子。 “蓝田王,我想问你句话!”解琬犹豫道。 “解将军不用客气,请直言,我知无不言!” “蓝田王,你真的从未带过兵吗?” “当然没有带过兵,我怎么会骗你呢?”李陶笑道。 “没带过兵,您怎会在三个月内将这羽林与万骑收拾的服服帖帖?要知道就算是我们这些常年在军中打滚之人,到了一支新的部队中,也做不到这一点。” “其实都是老一套,你们不都看到了吗?无非不过是以身作则、赏罚分明、严格训练而已。”说到这里,李陶笑笑道:“当然,再加一点点钱而已。” “加一点点钱?”薛讷瞪大了眼睛:“您每月进行一次军演比试,每个项目的头名奖赏五百贯,进入一百名还有从十贯到一百贯不等的赏金。我粗粗算了,这三个月下来,您就撒出去了近万贯钱,这也叫一点点钱?。” 解琬道:“老薛,看来蓝田王这治军的法子,我们一辈子也学不来呀!” 薛讷摇头:“撒钱学不会,可蓝田王以身作则那可是实打实的,三个月吃在军营住在军营,日日巡夜,那可是有目共睹,难怪军士们都会服你。” 解琬附和道:“我从军已经四十年了,也算是以军纪严明而闻名,可也比不少现在羽林与万骑的军纪。就说这陈玄礼与葛顺福,一个是左羽林将军,一个是右羽林将军。也算是羽林出身的老人了。他们犯了军纪你毫不犹豫就打了军棍,他们不仅没有怨恨,而且对你心服口服,羽林万骑怎会不军纪严明呢?” 李陶神秘兮兮道:“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陈玄礼与葛顺福与我有故旧,这违纪与挨军棍都是提前策划好的!” “啊?”薛讷与解琬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 “苦肉计!” “杀一儆百!” 李陶点点头。 “蓝田王好算计!”薛讷与解琬向李陶竖起了大拇指。 “兵不厌诈嘛!”说罢,李陶试探地问道:“二位将军。当初我们所说的……” 薛讷笑道:“蓝田王的吩咐,我记在心上呢。给你!” 薛讷递过一样东西:“这是我多年的经验与一点拙见,都记在上面了,蓝田王若不嫌弃,可以参详一二。” “还有我的,蓝田王!”解琬同样递上了他的文册。 “谢过二位老将军!”李陶向二人深深一躬。 …… 景云二年上元节刚过,李旦便在朝堂之上提出传位给太子李隆基,问大臣们是否可行。大臣们大多是太平公主的人,故而都沉默不语,李旦只好宣布退朝。让大臣们回家好好想想,尽快给出答复。 李隆基很快上表,明确表示坚决不敢担当大任,坚辞李旦的传位。太平公主在蒲州,不方便直接表态,但她派出党羽劝睿宗不要放弃权力。无奈之下,李旦只得继续当他的皇帝。这时候。 李旦流露出传位的念头,这让太平公主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决定向李隆基出击了。 可李隆基依然懵懵懂懂的,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 “阿陶,这位就是长安的首富王胡风!”范长风向李陶介绍道。 “王掌柜,这位是蓝田王!”董少卿对王胡风笑道:“范氏所有的商号都是蓝田王的。包括范氏所有的经营理念,都是蓝田王的意思。” “在下久闻蓝田王的大名,没想到蓝田王竟然还是商场高手。”说到这里,王胡风自嘲地笑道:“与范氏斗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不知道对手是何人,焉能不败,我败的不冤呀!” 李陶淡淡道:“王掌柜客气了。你急着见我,不知有何见教?” “蓝田王,我想加盟范氏,不知可否?”王胡风直言道。 范长风与董少卿听王胡风如此一说,不禁面上露出喜色,要知道王胡风如果真的能加入范氏商号,那实力将会大大加强,他们将目光投向了李陶。 李陶依然是波澜不惊:“不知王掌柜为何要加入范氏,加入范氏后有何打算?” 王胡风也不隐瞒,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通过与范氏的较量,我很清楚,我斗不过范氏。我是个明白人,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与其最终被消灭,还不如提早投诚。我想,范氏有了我的加入之后,不仅整个长安城,包括长安周边的地区都会被我们牢牢地控制地手中。” 李陶听了摇摇头道:“非常对不起,王掌柜,我不能接纳你。” 李陶的回答,不仅出乎了王胡风的意料之外,而且让范长风与董少卿也大吃了一惊。 “蓝……蓝田王,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王胡风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我知道你有着巨大的财富,加入范氏会让范氏的实力大大提升。可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拒绝你的加入。因为你的经营理念与我截然不同,若你带着你的钱加入范氏,将来产生分歧后,你将成为范氏发展的最大障碍。” 李陶的话让王胡风目瞪口呆,好半晌,他才讷讷地问道:“不知蓝田王的经营理念是什么?” 李陶不知如何对王胡风解释,也不知如何解释王胡风才能听得明白。别说是王胡风了,就算是范长风与董少卿,恐怕也不会明白自己的思路,毕竟现在距自己生活的后世有一千多年。 李陶思索了好一会,对王胡风道:“王掌柜,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蓝田王,您请讲,我洗耳恭听!” 李陶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来:“从前,山中有个修仙的高人,据说他无所不能,只要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世人都想找到这位高人,帮助自己解决这样那样的困难,可惜这位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有人能找到他。但是有个乞丐,却锲而不舍,靠着讨饭四处寻找这位高人,终于在十年后的一天找到了这位高人。高人已经是一大把年龄了,他笑着告诉乞丐道,是因为乞丐的精神感动了自己,所以他才愿意见见乞丐,否则的话,乞丐就算再找十年也见不到自己。” 第三百九十三章乞丐刘的故事 “蓝田王,你的意思可是说做一件事情必须要有十年如一日的恒心?”王胡风在一旁猜测道。 “你继续往下听!”李陶不置可否道:“乞丐自然是连声向高人道谢。于是,高人便问乞丐,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他一定会帮乞丐实现愿望。乞丐哭诉起来,他说自己以前也是个有钱的商人,可是后来做生意赔了,房产也抵了,娘子也跟人跑了,现在只好乞讨为生。” 董少卿在一旁猜测道:“乞丐是不是求高人帮他重新成为有钱的商人?” 李陶摇摇头道:“乞丐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他对高人说,现在乞讨的人太多,他希望高人能帮他在行业当中成为佼佼者。” 三人听罢瞠目结舌,良久,王胡风道:“真是匪夷所思,都做乞丐了,居然还要成为佼佼者。” “高人对乞丐倒是很赞赏,他说,人即使再落魄,也不能服输,就冲乞丐的这种精神,高人答应了乞丐的要求。” 范长风、董少卿与王胡风三人竖起了耳朵,他们知道李陶下面说的才是重点。 “高人告诉乞丐,要在乞讨业有所建树,必须先把自己的名声打出去。高人问乞丐姓什么,乞丐答曰姓刘。高人告诉乞丐,让他今后就叫乞丐刘。高人又问乞丐经常在何处乞讨,乞丐答曰没有。高人告诉他,必须要有个固定的乞讨场所。” 三人聚精会神地听李陶往下说着。 “高人告诉乞丐,让他以后每日就在集市边守着,手里拿个碗,碗里先放上数十文钱,然后在面前立个牌子,上面写上‘乞丐刘’。有自己的招牌,这样就与其他乞丐不一样了。” 董少卿若有所思道:“蓝田王,你不遗余力地四处传扬范氏商号的名声,与这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陶赞赏地点点头,接着说:“高人告诉乞丐刘。有了自己的招牌,这还不够,必须在乞讨方式与其他乞丐区别开来,让别人觉得他有个性,有特色。若还像过去一样,面对熙熙攘攘的人流,拿个碗。伸向人群,嘴里喊着‘行行好吧!行行好吧!’估计大多数人连看也不会看一眼。躲着就过去了。高人告诉乞丐,以后不管什么人给他钱,他只许收人家五文。别人朝他碗里扔钱,一定要看清楚是多少钱,如果是五文钱,就对人家说声谢谢。如果人家给了十文,也不要见钱眼开,赶紧把人家叫住,告诉人家这里只收五文。然后再找给人家五文钱。如果人家给的是两文钱,也把人家叫住,谢谢人家的好意,告诉你家这里最低要给是五文,把两文钱让人拿回去。” 王胡风有些不明白了:“啊?如此以来,人家给十文,要找回五文。人家给两文还不要,这岂不是要的更少了吗?” 李陶笑道:“乞丐刘也是这么问的!” “那高人是如何回答的。” “高人告诉乞丐刘,要想在乞讨业成为佼佼者,必须按照自己的话去做,刚开始是有点损失,但以后就不一样了。” “阿陶。这是为什么呀?”范长风也不明白。 李陶笑道:“九郎,假若你是这个乞丐刘,当你找五文钱给人的时候,那人手里拿着那五文钱肯定会想,怎么回事,要钱的还带找钱的。这种怪事肯定会被他宣扬出去,他会跟亲戚朋友说‘集市边有个乞丐。我给了他十文钱,他却找我给五文。’给两文钱的人就更惊诧了,估计当时就得与你翻脸‘什么,最少得给五文,这还是乞丐吗?’回去以后这个人也会替你宣扬,‘今儿个我可遇见一件怪事,集市边有个乞丐,我给他两文,他还不收,告诉我最低只收五文。’你想想,这些人都免费为你扬名,你的知名度增加了,无形的财富不就增加了,只要聚集了人气,以后还愁不来钱吗?” 三人听罢,不禁低头沉思起来。李陶也不说话,只是端着茶碗,静静地看着他们。 好一会,董少卿先抬起头来,他问道:“蓝田王,那后来呢?” 李陶接着道:“乞丐刘听完高人的话,便离开了。过了一个月,高人心里对乞丐刘不放心,便去了集市找乞丐刘。到了集市边上,老远就看到在集市一角围了一群人,挤进去一看,中间果真是乞丐刘。他面前立着一个牌子,上书‘刘氏乞丐’,乞丐刘正忙着收钱,找钱。人群中有位中年妇道,‘嘿,我们家相公回来跟我一说,我还不相信,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乞丐,只收五文,多了还不要,到这来一看,还真是,您看人家这个乞讨,还真不一样。’旁边一个富家子弟气不过了,‘我还不相信,有人会见钱不眼开。’说罢,便走上前去,拿出一贯钱来,递给乞丐刘,‘你挺辛苦的,别找了。’乞丐刘忙把他拉住,数出一堆铜钱来塞给他,‘谢谢这位郎君的好意,您也不容易,我就收您五文钱,多了不收,欢迎您下次光临。’围观的人看到这场景,竟然喝起彩来。高人看到这里,觉得很满意,也没和乞丐刘打招呼,便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范长风听得津津有味,他问道:“九郎,这故事肯定还没完吧!” 李陶点点头:“又过了一个月,天上正下着雨,乞丐刘又来找高人了,‘多谢您的主意,我现在的乞讨业已经蒸蒸日上,若不是今日下雨歇业,我都抽不出来空过来看您。’高人笑道,‘你本身就长了一个适合乞讨的脸,再加上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满脸都是沧桑,稍微有点同情心的人就想给你点施舍。’乞丐刘道,‘说来也怪了,和我一同在集市乞讨的,长的比我惨,可他们一天却要不来几个钱。’高人告诉他,‘这你就不懂了,不要以为你只是在乞讨,你在乞讨的同时,给大家带来新奇,带来快乐。人都是这样,有钱了就想找点新奇的事,如果听说哪有三条腿的蛤蟆,都多人都会不远万里去看看。所以,大家给你钱,不是因为你值得同情,是因为你这个行为让别人觉得与众不同。’乞丐刘听得直点头,‘我明白了,您是说很多人吃饱了没事干?’高人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太平公主返长安 “后来呢?”范长风又问道。 “后来,高人再一次来到集市找乞丐刘,老远就看到集市一角围了很多人,比上回人更多了。高人走上前去,挤进去一看,虽然地上放的牌子还是乞丐刘,可人已经换了。高人问那人,‘乞丐刘呢?’那人答道,‘刘掌柜在京城总店呢,这里只是分店,我是他雇来看店的……” “再后来呢?”范长风真有些锲而不舍。 “没有后来了,若再有,那也是九郎你这范氏商号再把故事续写下去了。”说到这里,李陶看向王胡风:“王掌柜,我的故事讲完了,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若你能明白,就再来找我。若不明白,恐怕我们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说罢,李陶起身头也不回便离去了,只剩下三个面面相觑的人。 …… “陶儿,你可来了!”满脸疲惫的李旦见了李陶如同救星一般。 “叔翁,出什么事了吗?”李陶问道。 “陶儿,你也知道朕准备让三郎即位的事了吧?” 李陶点点头。 “这么久以来,朕一直在和稀泥,可朕也有底线,朕的底线是三郎的太子位置不能动摇。一旦太子不稳,大唐就会重新陷于动荡之中。自从则天以来,大唐已经动荡了几十年了,作为一个皇帝,朕不希望它继续动荡下去。可是现在,在太平的压制下,三郎已经朝不保夕了,怎样才能确保三郎太子的位置不动摇呢?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有给他一个不容挑战的名分,这个名分就是皇帝。” 当初,李陶与李隆基定下了示敌以弱的计策,今天看来,已经现出效果了。他不由赞叹道:“叔翁好气魄!” 李旦摇摇头道:“上个月,朕召见天台山道士司马承祯,向他讨教道术。司马承告诉朕。所谓道,就是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啊。我又问他,一个人自然可以这样修炼,那要是治理一个国家应该如何?司马承祯告诉朕,国家和个人没有区别,只要摒除私心杂念。顺其自然,国家也就治理好了!所以。我才下定决心让位于三郎。再说了,这也是当初你我二人早就商议好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现在却遇到问题了。” “遇到问题了?什么问题?”李陶问道。 李旦苦恼道:“可是朝臣大部分人都是太平公主的人,他们不同意朕传位于三郎,朕也是无可奈何呀!” 李陶思虑了一会,对李旦道:“这件事还真有些麻烦,叔翁,这样吧,你先容我回去想想,等我想好了。再来回禀叔翁。” “陶儿,你得快点呀,朕可实在不想再在这火上烤了。” “我知道了,叔翁您等着我的消息吧!” 第二日傍晚,李陶又去见了李旦。二人长谈了一夜,直到天亮时分,李陶才打着哈欠离开了皇宫。谁也不知道他们二人谈了些什么。 …… 远在蒲州的太平公主,虽然离开了长安,但日子过得颇为惬意。 蒲州刺史是太平公主的心腹,对她照顾备至,把她安排在当地最好的建筑关帝庙内居住,有宏伟的大殿。明亮的房舍,几重大院内古柏苍松遮天蔽日。院内到处是花草,幽雅别致,犹如仙宫,没有干扰,没有尘嚣,整日与崔湜和随去的十几个娈童戏嬉玩耍。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有时,她甚至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不错。 关帝庙中有一个司香火的庙祝叫慧范,年不过三十,英俊、聪明,百般伶俐。听说住在庙里的,是名扬四海权倾朝野的太平公主,常常在她面前献殷勤,借机一睹公主风采。虽说是五十多岁的老太婆,在他看来倒是个不过三十的风流女人。从此,他神魂颠倒,夜不能寐。 太平公主也很注意这个慧范,有事无事地找他问这问那。三来两去,已各自有意,趁一个月黑之夜二人成了好事。 慧范运用从旁门左道那里学的对付女人的本事,悉心侍候太平公主,使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舒心和快乐。 “因祸得福,不虚此行。”她常常用这八个字来形容在蒲州的难忘的日子。几个月后,睿宗下旨要她回京时,她倒舍不得走了。睿宗传太平公主回京,一则是念兄妹之情,再则是想与她商议传位于太子的事。 回京城的马车里多了个和尚,太平公主旅途更浪漫了。回到长安后,慧范被安排在天慈寺。与当年薛怀义一样,慧范隔三差五去公主府问安。 这一日,普润方丈将慧范喊进了自己的禅房。 一个黑衣人正坐在禅房内,慧范一见,赶忙单腿下跪道:“暗影间部王诚见过首领。” 禅房内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申。根据李陶的要求,李申对暗影进行了整合,设立了间部、卫部与杀部。间部主要负责获取情报,卫部主要负责内部防范,杀部主要负责除去敌人。王诚便是暗影暗中安排在太平公主身边的间细,按理说与王诚的接触,李申是不用出面的,可他却亲自来了。由此可见,这次任务的重要性。 “王诚,下一步计划可以实施了!”李申吩咐道。 “首领,我明白了,您放心吧!” …… 太平公主回到长安仅短短数日,便接连发生两次刺杀太平公主的事件:一次是在上朝的路上,一刺客手执钢刀,冲到太平公主的轿子边朝轿中刺去,轿子戳了个窟医,幸未伤人。刺客当场被杀死;一次是深夜,窗外连发数镖,均钉在太平公主榻前,也未伤着,刺客乘黑夜逃窜。 太平公主把崔湜、慧范召来商议对策。 太平公主介绍了两次被刺经过,恨恨道:“此事一定是李隆基遣人所为,如不对他及早下手,不仅仅我,就连你们都会遭到他的毒手。” 崔湜也是义愤填膺:“他既然派刺客要置公主殿下于死地,我们也可以采取同样的手段对付他!” 慧范摇摇头:“李隆基住在东宫,高墙深院,暗杀手段不易施展。” 崔湜反驳道:“那可以采取其它手段,比如毒杀之类……” “那也不容易,依我看,可以向睿宗进言,免了他的太……” “皇兄生性懦弱,不会轻易贬他的。”太平公主叹了口气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李隆基登基 慧范趁机道:“最近,夜观天象,有慧星出现,要不我去向皇上进言,说少主有侵皇位的可能,让皇上把他贬了。如何?” 太平公主皱眉道:“不妥,如果他顺水推舟,干脆借此把皇位让了,岂不弄巧成拙了?” 慧范劝道:“皇帝谁不想当?则天皇帝八十多了还舍不得退位哩。” 崔湜也在一旁附和道:“我看这事可行!” 太平公主架不住两位情人的花言巧语,同意一试。 当夜,慧范便以重要星相启奏为由,要见睿宗。 睿宗迷信星相,听说慧范**师深夜求见;便召他近前。 慧范向李旦奏道:“陛下,贫僧夜观天象,西方太微星旁,出现一慧星,长数丈,对帝座有威胁。依贫僧看,是少主欲侵帝位的征兆,请陛下及早做准备。” 睿宗听了大大松了口气,但他故意皱眉问道:“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李旦挥挥手道:“你先回去吧,此事事关重大,明日我问问大臣们的意见再说吧!” 太阳刚刚露头,含元殿已是一派紧张,一队队盔甲整齐。手执戈矛的殿前卫士在值日金吾的带领下,从两侧走向含元殿两廊,只听一片铁器撞击声有节奏地传过来,又荡开去,长长的两列卫队,把庄严肃稳的朝堂气氛渲染得浓浓的。 接着,响过三通鼓,一位手执拂尘,身着朱衣的太监从一侧走出,向立于丹风门外的文武百官大声宣道: “时辰已到,文武百官上殿喽!” 一声喊后,文武官员从左右两廊按品级进入大殿,齐齐整整排列在殿堂两旁。 五通鼓响,由远及近传来一派悦耳的笙萧鼓乐之声,宫娥彩女拥着睿宗、太平公主、李隆基进了大殿。睿宗居中。太平公主、李隆基分左右坐在朝堂之上,只是太平公主座前有一道紫色的屏幕遮着,惟其如此,更显出其神秘和特殊。 接着,由太监内给事中杨思勖查点朝班官员名单,向睿宗跪奏:“应到官员已到齐。” 朝议开始了。 果然,天监台少监首先奏道:“陛下。近日有彗星出现在天上,这预示着地上要除旧布新。彗星过后,帝坐星和前星皆有变。预示着皇太子当为天子,请陛下决断!” 众位大臣听罢,心中都咯噔一下。众所周知,天监台的这位少监是太平公主的门下,由他向陛下禀报此事,肯定是出自太平公主的授意。看来太平公主一回长安,便毫不犹豫向太子出招了,而且这一招异常阴险狠毒。 为什么说这一招阴险狠毒呢,因为这里面有名堂。帝座。也叫武仙座星,是天皇大帝的外座,象征皇帝。而前星是指心宿的前星,象征太子。如今,象征皇帝的星星和象征太子的星星都有变化,这意味着太子应当做天子,不能再待在东宫里了! 谁不爱权力呀。此时唐睿宗当皇帝才两年,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让李隆基当皇帝的。但是,根据星象,李隆基这个太子显然有了当皇帝的动向,已经不安其位了。如果睿宗不想让他当皇帝,恐怕只有废掉他了。因此。天台监少监的这番话的真正涵义在于:废黜李隆基! 这可是非常厉害的一招,李隆基功高震主,历来皇帝都这样的人都是颇为猜忌的。而此时的李隆基,又没有了宰相的保护。只要睿宗一句话,李隆基就马上面临着灭顶之灾! 众位大臣都看向了太子,太子却像一尊木雕一般端坐,一动不动。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睿宗听罢,并没有表态,而是向群臣问道:“不知众位爱卿是何意见?” 如此敏感的问题,此时大臣们谁也不表态,甚至连太子唯一的心腹刘幽求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窦怀贞聪明,他对睿宗道:“一切但凭陛下决断。” “叫朕决断?”睿宗皱起了眉头,看向其他大臣:“你们也是这个意思吗?” “但凭陛下决断!”其余众臣齐声应道。 中宗道:“朕自登基以来,日夜操劳,寝食难安,正想休息呢。既然是上天指示我要让位了。那好,明天我就叫人拟诏,把皇位传给太子。” 窦怀贞听了大惊,忙奏道:“陛下刚刚年过半百,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哪有退位之理?则天皇上八十岁了尚在位。陛下如传位,定将危害社稷……” 睿宗扫视了一圈群臣道:“当年中宗在位的时候,小人当道,上天屡屡预警。当时朕就劝他赶快顺应天意,立一个好儿子当太子。没想到中宗认为我动机不纯,还很不高兴。现在同样的事情轮到朕身上,难道当年朕劝兄长时明白,而到自己的身上就糊涂了吗?朕绝不会重蹈兄长的覆辙,决定传位太子!” 窦怀贞还要再劝,睿宗却怒目道:“你们刚才不是说过,但凭我的决断吗?朕意已决,窦爱卿不必再说。退下吧!” 李隆基听了父亲的决定,赶忙跌倒以头抢地道:“我不过就是立了那么一点功劳,连当太子都害怕不堪重任,父皇您要把皇位传给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接受。” 听完李隆基一番话,睿宗道:“国家之所以能有今天,我之所以能当皇帝,都是拜你所赐。如今帝座有灾,天象告警,我才把皇位传给你,希望能够转祸为福,你就安心登基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李隆基也没什么可推辞的了,百感交集,流涕而出。同样,话说到这份儿上,太平公主同样无法出面再劝说陛下了。 太平公主枉费一番心机,聪明反被聪明误,等于将皇位拱手送给了李隆基,气得她一回去便指着慧范的鼻子破口大骂。 就因为李旦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传位决定,整个局势都扭转过来了。本来,太平公主羽翼丰满,胜算很大;而太子李隆基则是损兵折将,自身难保。但是,忽然之间,一切又都颠倒过来了。太平公主再次白忙了一场,而李隆基则稳稳地接住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从太子晋升为皇帝了! 延和元年八月庚子,李隆基接受了睿宗的禅让,正式登基称帝,改元先天。这一年,李隆基刚刚二十八岁。 第三百九十六章忍 退让从来都不是太平公主的风格,只要有一分希望,她都会付出十分的努力,所以她要努力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 阻止李旦传位没有可能,太平公主决定在太上皇的权力上做文章,她想让李旦不要放弃所有权力,这样自己就有上下其手的可能。 于是,太平公主找到李旦。 太平公主说了些闲话后,进入了正题:“皇兄,三郎还年轻,你可不能将天下大事就这么全部交出去,为了大唐社稷,你还得替他把把关。” 李旦不置可否,他点点头道:“皇妹说的有理,让我想想吧!” 太平公主知道自己不能把话说的太明白,否则便会适得其反,便向李旦告辞了。 待太平公主走后,李旦便找来了李陶。 李陶听罢点头道:“叔翁的确应该再再扶三叔一程。” “你也不同意我放权?”李旦疑惑地问道。 “我是怕三叔不是太平公主的对手,有叔翁在旁边帮衬着些,关键时刻你还可以拉三叔一把,毕竟他是您的儿子,毕竟大唐社稷还要靠他传承下去。你若这么甩手走了,这万一要是……” 李陶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李旦却从中听出了话中之意,他拍案而起:“难道太平她还敢对三郎下毒手不成?” 李陶淡淡道:“这位太平公主的手段,叔翁你最是了解,远不是常人能揣测的,三叔碰上她,能讨得了好去?太平公主做事从来不择手段,我阿翁之死就摆在眼前,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叔翁不能不防。若她真的对三叔下毒了手,到时就悔这晚矣!” 李旦颓然坐下,李陶说的一点都没错。看目前的情形,自己的儿子还真不是妹妹的对手,看来自己还得再辛苦一阵子了。 于是,睿宗李旦尽管退位做了太上皇,但自称为“朕”,命令称为“诰”,每五天一次到正殿太极殿接见群臣。李隆基则自称为“予”。命令称为“制”和“敕”,一天一次到偏殿武德殿办公。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和重大的政治军事问题由太上皇决断。其余的事情才由皇帝来管! 与此同时,李旦想用亲情打动太平公主,本来是儿子和妹妹斗,现上他把帝位传给儿子了,可能多少有些对不起妹妹啊。他想尽量满足妹妹的要求,只希望妹妹从此不再为难李隆基。 既然李旦有了这种心思,太平公主当然不会放过。她借此机会重整旗鼓,经常推荐一些自己看中的人,李旦是来者不拒。很快几个重要人物都被推荐到了宰相的位置上,太平公主的羽翼丰满了起来。上有李旦的庇护,下有拥护者的支持,太平公主的势力急剧扩张。李隆基虽然贵为皇帝,全却权力有限,谁也指挥不动。 …… 这些天来,太上皇李旦身体微恙。李隆基日日在身边伺候。看着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对自己还是如此恭敬,这让李旦心中甚感安慰。 李隆基为了祈祷父亲早日康复,又摆驾前往天慈寺专程为太上皇祈福。 上香祈祷完毕,李隆基觉得有些累了,主持普润大师便请陛下前往禅房歇息。 “力士。你在外边守着,予要在这禅房内歇息一会!” “是,陛下!” 李隆基进了禅房,李陶早已在等着他了。 “陛下,你请安歇,贫僧告退了!”将李隆基引入禅房后普润很识趣地告退了。 “三叔,最近过得有些憋屈吧?”李陶笑着问道。 “岂止是憋屈。我都快上不来气了。”李隆基大倒苦水。 李陶正色道:“三叔,你要想彻底挤去太平公主这个脓包,重振大唐雄风,就必须要忍耐。否则,将来你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陶儿,你放心,我只是说说而已,怎会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呢?” “如此我就放心了。三叔,要让一个人灭亡,就必须让他先疯狂,无论再强大的人,到了天怒人怨的时候,只须轻轻一推,便会轰然倒地。更何况,太平公主并不强大。所以,三叔,你还得继续忍耐。” “陶儿,我知道了,那你能告诉我,我还须忍耐多久吗?”李隆基苦笑着问道。 “那要看你了?” “看我了?”李隆基有些不解。 “听说三叔喜欢看戏?”李陶突然话题一转。 “呃!”李隆基不知李陶何意。 “那三叔一定也会演戏了?” “会一点!”李隆基还是很谦虚。 “会一点不行,得要炉火纯青才行。” “陶儿,你就直说吧,不用与我兜圈子了!”李隆基急了。 “那好吧,我就直说了。不管是真的也好,是演戏也罢,三叔你只需要让太上皇明白,若再不对太平公主动手,你便死无葬身之地。只要太上皇下定决心,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总之,你要让太上皇看到你很惨,越惨越好,毕竟你是他的儿子,他不会熟视无睹的。” 李隆基咬咬牙道:“不就是苦肉计吗,我豁出去了!” “三叔,这下一步我准备……” …… 李隆基作为皇帝,一天受着太平公主的窝囊气,他能忍,可他的手下人不能忍了。 李隆基当初的手下,提着脑袋参加政变,为的就是功名富贵,本来以为李隆基当了皇帝,他们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可没想到李隆基当了皇帝,还继续受制于太平公主,他们这些人被贬的被贬,在朝的也没有任何权力,怎能不让他们这些功臣们很失落。 尤其是最具政治头脑的军师刘幽求,他不仅是李隆基的高参,而且在唐睿宗当皇帝的过程中也立了大功,对两代皇帝都有功,所以,自视甚高,每每以首席功臣自居。现在李隆基当了皇帝,他这个首席功臣理应直接晋升为首席宰相吧?可他虽然当了宰相,可是位置却靠在最后一个。前面的位置全让太平公主的人占了,这让刘幽求非常失望。 怎么办呢?刘幽求是搞政变起家,在他看来,政变是最简单可行的办法了。不如再搞一场政变,把太平公主除掉,否则,陛下的人马永无出头之日! 第三百九十七章暗中较量 有了想法,就要考虑具体的谋划了。怎么政变呢? 刘幽求轻车熟路,他知道政变光靠自己一个人不行的,没有军队也不行,于是他想起了张玮。 还没等刘幽求找张玮,张玮却主动来找刘幽求了,二人一拍即合。 “张兄,长安的军队都在蓝田王的控制之下,要想政变,没有蓝田王的同意,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可是,蓝田王那里我不好出面,你与蓝田王相识甚早,交情不浅,这事还得张兄你亲自出马。” 说实话,刘幽求虽然自视甚高,可对李陶还是颇为忌惮。 张玮点点头道:“我可以试试,但我不敢保证蓝田王会答应。” 刘幽求道:“那是自然,先试试再说吧!” 张玮又道:“不过,此事还得先知会陛下。” 两个人商量好了之后,就来找李隆基了。李隆基想也没想,就立刻认可了他们的想法。但是,让他们回去从长计议,好好商量方案。 李隆基对前来找自己商议政变的刘幽求说,这是大事,千万不要泄漏,一旦时机成熟,咱们再发难也来得及。 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张玮在与人喝酒的时候,在酒醉中却向别人和盘托出了计划。 酒醒之后,张玮吓出一身冷汗,他赶紧找到李隆基叙述了经过。 李隆基当即写了一纸奏疏,上奏李旦,说刘幽求和张玮两个人是奸臣,挑唆我和姑姑太平公主的关系,请太上皇裁决。 李旦得知后,马上命人把刘幽求和张玮抓了起来,准备以疏间亲罪处以死刑。 李陶知道后,前去因为二人求情。李陶的面子李旦不能不给,于是改为贬至越州,调离李隆基的身边。 到此为止。一场还在策划中的政变彻底流产了。 …… 张玮前来向李陶告别,李陶叹了口气道:“张玮,这次辛苦你了!” “能为陛下与蓝田王做点事,说明我张玮还有用,何来的辛苦。”张玮倒是笑呵呵的。 “这次政变的失败是因你而起,你要背个大黑锅,不会怨我吧!” “蓝田王。想我张玮当初只是一介县令,蒙蓝田王提携。才有今日。我不怕背黑锅,为蓝田王与陛下背黑锅是我的荣幸。” 张玮离去后,李陶便来到军营,他让人将薛讷与解琬请来。 “二位老将军,最近羽林与万骑没有什么问题吧?” “蓝田王,您放心,羽林与万骑我们会牢牢地控制在手中,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二人拍着胸脯道。 “我最近事情有些多,就有劳二位老将军了!” “我们知道蓝田王在做大事。能为蓝田王效劳是我们的荣幸。” 李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向解琬问道:“常无楷那里有什么异动吗?” 常元楷是万骑的中郎将,在解琬的手下。此人虽然在军中,可暗影早已查出,他是太平公主布置在万骑的一枚棋子。 “没有任何异动!”解琬答道。 “记住,万万不可打草惊蛇,只须暗中注意他的动向即可。” …… “放毒!” “暗杀!” “起事!” 虽然将李隆基的羽翼被一一剪除了。可只要李隆基还在,太平公主就不会收手,她与她和党羽们一直在密谋对付李隆基的办法。 这一次是崔湜登场了,在一次商议中,崔湜主动提议道:“公主,我早就提出过毒杀李隆基的想法了。你总认为不妥。此次,有个绝佳的机会,望公主一定要抓住。” “哦?你说来听听!”太平公主这次很感兴趣。 “上官婉儿曾经有一个叫元儿的小宫娥……”说到这里,崔湜的心头不由颤了一下。 听到了上官婉儿的名字,太平公主眉头轻挑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太平公主的这点细微变换并未逃过崔湜的眼睛,他接着说道:“元儿从小失去父母。全靠婉儿养大,二人如母子般亲密。我与婉儿往来,对她也一点不避。前不久,我为婉儿上坟,碰见了元儿,她告诉我,她现在专为李隆基捣制保养药品赤箭粉。若是公主同意,我便去联系她,只要她把毒药掺入赤箭粉中,李隆基服了必死无疑,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岂不省事。” 太平公主的一班人听了,到时便议论起来,有人赞成,也有人反对。 太平公主思忖了好久,现在一时也拿不出更好办法,她觉得这个法子可以一试。 …… “元儿姑娘,我是蓝田王李陶!”李陶开门见山道。 今日一早,李陶便着人去请元儿过府。元儿来时,李陶早已在等候她了。 “元儿见过蓝田王!” 元儿虽然长像很是一般,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气质。 李陶请元儿坐下后,笑了笑道:“我还以为元儿姑娘不会来呢,今日能见到了元儿姑娘,真的很好!” 说实话,李陶还真的很担心,现在见到了元儿,禁不住松了口气。 “蓝田王,其实我们早就见过面了。”元儿淡淡道。 “哦?我们见过面?”李陶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见过这位元儿姑娘。 “蓝田王真是贵人多忘事,您还记得刚到长安时,去太平公主府赴宴,在席上与我家上官娘娘斗诗一事吗?” 李陶点点头:“记得。” “当时,就是我陪着上官娘娘一起去赴宴的。” 李陶隐隐记得,当时上官婉儿身边好像是有个侍女,但当时李陶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应付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上了,对此没有太在意,现在听元儿提起,自然有些歉意。 李陶欠欠身道:“当时没有在意,请元儿姑娘恕罪!” 元儿直接道:“其实,就算蓝田王不来找元儿,元儿也会来找蓝田王的,我想求蓝田王一事。” “哦,不知是何事?若我能帮得上忙,定会全力以赴!”李陶道。 李陶找来元儿,就是为了让她来帮忙的。如今元儿有事,若不帮她解决了,她如何能尽心办事? “我想求蓝田王帮我报仇!”元儿咬牙切齿道。 “报仇?报什么仇?为谁报仇,你可否说的明白些?”李陶耐心地询问道。 “我要为上官娘娘报仇!” “啊?”李陶听罢大吃一惊。 第三百九十八章报恩的宫女 “蓝田王,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可以确定,上官娘娘是被太平公主逼死的!” 李陶默然良久,沉声问道:“就算是太平公主逼死了上官昭仪,可你为什么要找我报仇呢?” 元儿道:“上官娘娘在的时候与我聊天说起过,太平公主虽然是一介女流,可能斗得过她的人却并不多,中宗不行,韦皇后不行,相王不行,临淄王也不行,只有蓝田王才能治得住她。可惜的是,她说完这话没多久,就……” 说到这里,元儿忍不住啜泣起来。 李陶叹道:“上官昭仪不愧是女中才子,她的见解果然独特。” “正是,现在看来,当初上官昭仪的话都一一应验了。中宗被人毒毙,韦皇后被诛,相王如今成了太上皇,整个朝政都被太平公主一人把持着。我虽然现在为陛下身边的侍女,可陛下连自身都难保了,如何还能顾得上为上官婉儿报仇?” 李陶斟酌了好一会才道:“元儿姑娘,看在你对上官昭仪一片忠心的份上,我还是告诉你实情吧。其实,我早就开始酝酿着替上官昭仪报仇了。” “这是真的吗?”这下轮到元儿大吃一惊,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李陶。 “元儿姑娘,我去取一样东西给你看,你且稍坐。” 说罢,李陶转身而去。 不一会,李陶去而复返,他将上官婉儿临终前写的那封信递给元儿。 元儿看罢放声痛哭。 “当初,崔湜也找过,让我替上官昭仪报仇,可让我给劝住了……” “莫要与我提起那个无耻之徒!”元儿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 李陶被元儿突然的发作下了一大跳,怔怔地望着她。 元儿面色狰狞道:“这个小人,当初上官娘娘对他一片真情,而他呢?上官娘娘尸骨未寒,他就钻进了太平公主的被窝。” 李陶起身起色道:“元儿姑娘,你冤枉崔湜了!” 元儿还要说话。李陶摆手止住她道:“你先听我说完!” 李陶也不隐瞒,将他与崔湜当初的约定一一道来。 元儿听得目瞪口呆,她张口结舌道:“蓝田王……你不是哄我吧,这是真的吗?” “我有必要哄你吗?”李陶叹了口气道:“他忍受了那么多非议与骂名,就是为了那一刻。包括这一次请你来,也是他的主意,他怕你不相信。无法向你解释清楚,故而才让我出面的。” 元儿抹了一把泪道:“崔郎君为上官娘娘会出这么多都无怨无悔。而上官娘娘于我有大恩,我怎会无动于衷呢?蓝田王,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李陶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元儿,元儿听罢,低头深思了好一会,抬头道:“蓝田王,您的计划我应了,但您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吧!” “我做完这事后。希望蓝田王将我杀死!”元儿一字一顿道。 “你说什么?我可不是那种过河拆桥之人,元儿姑娘,你放心,事毕之后,我一定保你安然无恙,然后让你藏匿起来,待太平公主被除去之后。你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元儿摇摇头道:“蓝田王,你会意错了,我不是不相信你。元儿自小便是孤儿,是上官娘娘将我养大的,上官娘娘去了,元儿本应追随她而去。可为了给娘娘报仇,才苟且至今日,此事一了,我也该去了。再说了,我只是一介女子,被擒住大刑之下难免会失了口,岂不会坏了大事?” 李陶赶忙摇头:“元儿姑娘。万万不可!” 元儿惨然笑道:“我之所以这么做,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什么?” “蓝田王可以通过我的死,再次嫁祸给太平公主,让她百口莫辩。至于如何操作,我想蓝田王肯定会有办法。” 李陶震惊了,他没想到元儿一个弱女子,为了替主人报仇,竟然如此决绝,能想出如此恶毒的主意。 元儿见李陶沉吟不语,以为李陶不同意自己的想法,便催促道:“蓝田王,上官娘娘说过,你是果决之人,你就下决心吧。若蓝田王不做,我也只有自尽了,只是便宜了太平公主了。” 良久,李陶向元儿躬身施礼道:“李陶替上官昭仪谢过元儿姑娘了。” …… 元儿把赤箭粉中配了毒药,掺在银耳羹中给李隆基端去,不知怎的,手发抖,脚打颤,眼前一黑,竟摔在殿前,那药羹倒在大理石地板上,顿时出现一道黑迹,牵只狗来吃了,惨叫两声便死了。 李旦得知了此事恕不可遏,命人将元儿提来细加审问,元儿招供是受太平公主的指使,此事真相大白。 …… 此刻,太平公主坐在轿内,正在急急赶往进宫的路上。太平公主觉得很窝囊,她的确很希望李隆基死,也同意让崔湜去实施这件事。可如今,李隆基没被毒死,反将自己牵连进去了。据安插在李旦身边的内线传来消息说,元儿招供是自己亲自安排她毒杀李隆基的。太平公主隐隐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所以她要尽快进宫去向李旦解释,若是不能让李旦相信自己,那今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皇兄,你怎么一相信我的话呢?三郎是我的亲侄子,我怎么会对三郎下手呢?” 李旦横了一眼太平公主:“那个宫娥已经向朕招供了,是你当面安排她,让她做此事的,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太平公主一听就闷了,崔湜去做此事她是知道的,也是同意的了,可自己从未见过那个宫娥,怎么会当面安排她做这件事情呢?这不是栽赃是什么? 太平公主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她立刻就跳了起:“皇兄,那个贱人竟敢诬蔑与我,她现在何处?我要与她当面对质。” 李旦还未说话,却见杨思勖进来,他在李旦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便悄悄地退下了。 李旦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太平公主,一句话也不说,眼神中有愤怒,有悲哀,有无奈,还有一丝绝望…… 第三百九十九章山庄密谋 过了好一会,李旦伸出手来,指着太平公主道:“太平,你真的好算计,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灭口,难怪你要理直气壮地与她当面对质。如今她被你灭了口,死无对证,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太平公主莫名其妙道:“我何时杀人灭口了?” “你还狡辩,刺客就是你家的家奴,已被羽林当场格杀,难道还要我把尸首给你搬上来你才承认吗?”李旦浑身颤抖着。 太平公主不言语了,看情形李旦所说的是真的,不用说,自己此次是被人算计了。她太了解李旦了,知道他现在正在气头上,若自己再不低头,恐怕今日就难以善了了。 想到这里,太平咬咬牙低头道:“皇兄,是我错了!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还请皇兄从轻发落。” 果然,太平公主的伎俩奏效了,李旦声音放缓了,他问道:“太平,你告诉我,三哥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太平公主乍一听此话,不免慌乱,但也很快便镇定下来了:“皇兄,请你相信我,这事绝不是我做的。” 李旦看着太平公主,深深地叹了口气…… …… 李隆基本以为这次李旦会对太平公主出手了,谁知最后只是责令太平公主闭门思过。 见此情形,李隆基心中明白,李陶说的一点都没错,只要李旦没有最终下定决心,自己还得继续忍下去。 …… 清明节后几天,天天下雨,从长安城市区到太平公主曲江池边的山庄道路,被车马辗得泥泞不堪。偏偏这时,这条路上行人陡增,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且都是行色匆匆的公家人。从他们个个绷紧的面孔看。估计又有什么大事变发生了。 太平公主的山庄被一片迷濛的春雨洗刷着,绿得可爱。但却静得可怕。没有丝竹声,没有喧闹声,更没有欢笑声。整个山庄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丝活气,就是聚集在山庄议事厅里的人们也都沉默不语,任雨水打得树枝树叶沙沙响。 太平公主今天的打扮与往常不同,一身戎装。英姿勃勃,除了没戴沉重的头盔外。其余全部佩戴整齐,甚至箭袋里插满了箭。她坐在上首,挨次打量着两旁或坐或站的心腹们:崔湜,窦怀贞、岑羲、肖至忠、慧范、陆象先另外还有万骑中郎将常元楷、右散骑常侍贾膺福等人,济济一堂。 太平公主在家中闭门思客,她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与其天天这样与李隆基玩猫捉老鼠,还不如铤而走险一举将他拿下。 太平公主决定再次发发动兵变,杀死李隆基。今日。她将一干心腹召集至此,就是商议兵变之事。 太平公主从椅子上站起来,环顾四周,用坚决的口气道:“李隆基太狡猾了,明里什么也不做,暗中却在不停地给我使绊子。若再这样下去,太上皇就彻底站在他那边了。到时候若我们便要倒霉了。这些日子以来,宫中全无动静,从宫里来的消息说,看不出异常情况。但据我看,可能出现变故,故今日邀请各位共议大计。” 慧范抢先说道:“李隆基以幼夺长。刚愎自用,岂是当皇上的料?只要公主一声令下,不消两个时辰,我就可以杀入宫中。只是时间紧迫,事不宜迟……” 窦怀贞摇摇头:“你说的容易,如今长安的军队全部掌控在蓝田王的手中,此事若想瞒过他。恐怕不易。” 太平公主笑道:“这个情况我也知道,故而我让崔湜先去知会了蓝田王,他表明了态度,羽林万骑不参与我们与李隆基的争斗,他两不相帮。” 众人一听,大喜过望,若是李陶坐壁上观,以现在的实力对比,太平公主这边那是稳操胜券。 窦怀贞起身道:“明日太上皇早朝于含元殿,请常元楷将军率军从此门突入,捉拿李隆基。我与肖至忠在南面策应,定能一举成功。” 肖至忠提议道:“从这两日情况看,官中定有准备,不能拖延时日,吾意今晚行动,突然袭击东宫,杀他个措手不及。” “不行,”慧范赶忙道:“今晚太仓促,而且日子也不吉利。明日,乃黄道吉日,出师大利。” 议论结果是多数人同意明早举事。 太平公主见陆象先一言不发,便问道:“陆卿有何高见?” 陆象先忧虑道:“臣以为皇上乃以平韦之功继承大统,上下拥戴;如除之,当有正当理由,否则,恐人心不服。” 常元楷却反驳道:“陆阁老所言乃书生之见,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秦始皇以武力治国谁敢不服?则天女皇在位十余年,谁敢不服?” 太平公主也劝道:“陆卿之言虽不无道理,但李隆基以微薄功德,潜居长上,今又登基为皇帝,朝野难服;且他离间宫廷,私通父妃,早应该废除了,只是太上皇昏庸,不明事理,才成全了他。这些都请陆卿细细思量。” 崔湜也添油加醋道:“陆兄,你的官爵,系太平公主一手提拔。公主今有事,理应知恩图报,勇往直前才是,否则,大家只有等死了。” 陆象先不语,起身向太平公主告辞道:“小臣年老,又胆小怕事,此事我就不参加了。” 太平公主冷笑道:“好呀,你去告密领赏去吧!” “小臣不能在公主需要时尽力,已深感抱歉,岂能去做告密的禽兽勾当?”陆象先说罢,向太平公主再次拱手,出门而去。 常元楷大怒,拔剑撵了出去。太平公主急把他喊住:“常将军且慢,放他去吧。” 正在此时,从帘后走出太平公主的长子薛崇简,他向母亲下跪说:“阿娘,请听儿一言,明日之事千万干不得。我家有良田万顷,房舍千间,财帛金银堆积如山,何必去冒险造反?若事成,于我何补?如事败,九族遭诛。望母亲三思。” 太平公主没想到儿子会反对自己,气得她上前揪住儿子的头发,一阵拳打脚踢。又命左右把他捆了,送牢中关起来再说。 薛崇简不顾满脸鲜血直淌,一再向母亲求道:“儿冒死进言,请母亲立即回头。若不听,悔之不及。” 他又转过脸对窦怀贞等人骂道:“都是你等无耻小人,权迷心窍,我家就败在你们的手上,你们是不会得到好死的!” 第四百章落荒而逃 陆象先的退却,儿子薛崇简的背叛,都不足以动摇太平公主。为防止陆象先告密,她决定提前行动,命常元楷三更时分攻打东官,她将率自己的家奴支援,务求一举成功。 太平公主一切都布置妥当,本以为万无一失,岂知这一切谋乱的布署,都在李陶的掌握当中。 …… “叔翁,你说怎么办吧?”李陶看向李旦。 李旦默然了好一会,深深叹了口气:“陶儿,消息准确吗?” “薛崇简因为规劝太平公主,被太平公主关了起来,但他派乳母送来了信。太平公主还派人来联络于我,我为了稳住他们,告诉他们我两不相帮。事情现在已经确凿无疑,他们将在明天一早动手。叔翁,若你再不定下决心,三叔明日恐怕就……” 李旦起身道:“朕早知这一天会来到,但朕想尽力推迟它,可它现在终于来了。陶儿,你务必要答应朕一件事!” “叔翁,您说吧!” “留下太平的性命,待我将权力全部交于三郎后,让她与我一起养老吧!” 李陶点点头:“我知道了,叔翁。” …… 先天二年七月三日夜晚,也是太平公主预谋政变的前一天夜里,薛讷与解琬领着八百骑兵到了平时办公的武德殿,进入禁军驻地虔化门,以皇帝名义召见追随太平公主的常元楷。常元楷不知有变,马上晋见。可是,刚刚来到薛讷面前,只见寒光一闪,常元楷的脑袋就滚落在地了。解决了常元楷,二人马上率领人马来到朝堂。剑锋所指,窦怀贞、萧至忠等等几个宰相也当场毙命。这样一来,政府也被控制了。整个政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完成得干净利落。太平公主安插在军政系统的党羽很快就被铲除了。 太平公主得到消息,赶忙从自己的山庄撤退,携崔湜与慧范带些细软逃到南山寺中藏匿。 薛讷领兵到南山寺,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也没找到太平公主和崔湜。一气之下,举火烧了寺庙。 太平公主与崔湜、慧范从地下通道逃出南山庙,相互搀扶着走了一天一夜,至第二天黄昏。见前面半山上有一个道观,三人一癫一跛走了上来。 走近一看。原来是个破旧的道观。 当太平公主抬头见道观门额上那三个大字时,顿时晕了过去。 崔湜慧范二人一边扶着她,一边抬眼望去,那上面明明是“太平观”三个字。 半晌,太平公主才醒来。她与崔湜交换了无奈的目光,硬着头皮朝里走。 进了观门,见一白发银须的老道站惊奇地问道:“三位贵客这是怎么了。” 崔湜编了个谎,老道听了也没有细问,便将三人引进了客厅。三人已疲劳至极。只有随他入内。 “二位还没有吃饭吧?贫道准备了茶饭,若三位不嫌弃就请在这里用饭吧。” 说罢,老道让人从后院端出一个大钵,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小米稀饭。三人也不拘礼,舀了就吃。接着,老道又端来窝头和酸菜,都是太平公主从来没有吃过的粗食。但在饥饿中。那小米稀饭能比过她爱吃的春秋战国宫廷名小吃“桂髓鹑羹”,那窝头较之西汉文帝之母薄太后爱吃的“太后饼”有过之而无不及。 吃炮喝足之后,慧范问道:“金道长,这附近有集镇吗?” “向南去五七里地有一集镇。” “我欲去集上卖些衣物食品,他们二人在此,请多照看。”慧范说罢。与太平公主依依告别,当然,他没忘给崔湜使了个眼色,便大步下山去了。 慧范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只听山下马嘶人叫,漫山遍野的兵丁包围了上来,领头的正是她绝对信任的慧范。 太平公主与崔湜束手就擒。她冷笑着望了望慧范。慧范把头转过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太平公主被押回长安,关在皇宫的一个静僻的院落里。她要求见皇兄,她知道,只有李旦才能救他。 李隆基更清楚这一点,他不能让父皇知道,只说太平公主逃无踪迹,尚未找着。他本可以杀了她,但他觉得就这么杀了太便宜她了。她太可恶,在朝堂大庭广众下多次戏弄我,辱骂我,对我下毒、暗杀,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一定要让她在死以前与自己见上一面,让这个强悍的女人尝尝失败者的痛苦。 “姑妈在上,请受小侄一拜。”李隆基来到拘押太平公主的小院,向她请安。 “难得你有这片孝心,就不必了。”太平公主坦然地说。 “让姑妈受惊了,小侄特来请罪。” “兵家交战,败者当受辱,何罪之有?” “姑妈大量,侄儿不及。” “其实,你不及的远不止此。” “请姑妈指教。” “也许,你的文才是我不及的,但除此之外,讲韬略,讲计谋,讲权变,你都不是姑姑我的对手。想当年则天母后当政,十个兄妹中只有我一个是顺顺当当过来的。他们死的死,贬的贬,我却能在夹缝中如鱼得水地过日子。你呢?若不是陶儿帮你,你怎会能今天,如今小有胜利就洋洋自得,忘乎所以,在姑姑面前摆威风……” “姑妈,您……” “还有,那次剿灭韦氏的行动,如果没有陶儿,你怎会能今天?” “姑妈,我很感激陶儿……” “这是你滑头的地方,争取了陶儿的支持,若陶儿肯帮我,今天站在这里的就不会是你了。你表面上假惺惺地推给这个,让给那个,背地里又使绊子,最后非你莫属。皇太子当上了,皇帝也当上了,谦让的美名也有了……” “可是比起姑姑我,你那点算什么?”太平公主不屑道。 “姑妈的能耐,侄儿是佩服的。” “那你让这个,让那个,为什么没想到让我……”太平公主突然问道。 “姑妈,因为你是女人。” “哈哈哈,你算说对了。可我要问你,女人为什么就不行呢?” “自古如此,天经地义。”李隆基一本正经道。 第四百零一章李旦的回忆 “什么‘天经’,什么‘地义’?都是人编出来的,准确说,都是你们男人编出来的。不过这话在则天大皇帝时代很少听说,谁说谁的官位、俸禄和脑袋都保不住。可见‘天经地义’远远没有官位、俸禄和脑袋重要。” “姑妈把女的看得这么高,可今日您……” “我今日也是败在你们男人手上,出卖我的陆象先、慧范,还有我的儿子薛崇简,都是男人……” “姑妈,我看您年纪大了,改改脾气,就住在这宫中,不问政事,安安静静度晚年,也算侄儿尽最后一点孝心……” “打入冷宫?就在这儿?” “难道不好?” “放我回山庄,让我自由自在地活……” “恐怕民心通不过……” “那就让我死!” 李隆基摇摇头,向姑妈告别。 太平公主脸朝里,看都不看他一眼。 …… 是晚,乌云满天,雷声由远而近。太平公主府屋内的桌上,摆着满满的菜肴,太平公主与崔湜相对而坐。 这时的太平公主云髻高耸,凤钗摇曳,衬托出白皙胖圆的脸庞。身着红绸丝袄,杏黄色轻柔的纱裙高束于丰满的胸前。脚下,穿一双金线精绣的高头卷云靴,坐在那里,像是等待上朝。 太平公主叹息一声,自己才五十多一点,看起来还不老,母亲不也是六十二岁才登基嘛?太平公主谁也不想见,她不愿意别人留下一个失败者的形象,而现在能陪着她的只有崔湜。 “崔湜,来,我们喝上一杯!”太平公主举起了杯。 崔湜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太平公主见崔湜不言语,以为他在为自己的将来担忧,于是劝道:“你放心,虽然我输了。可是你放心,我们还有命在。我太了解皇兄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杀我的,只要我不死,你就会没事的。到时候,我与你一起前往江南,改名换姓。去过男耕女织的平淡日子。” …… 就在太平公主与崔湜对饮之际,太极宫咸池殿太上皇李旦的寝宫内。李旦也在和李陶与李隆基说着话。 正李旦面前。 李旦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隆基与李陶二人,他的面庞急剧地扭曲着,过了好一会,他才逐渐平息下来。 “太平没事吧?”李旦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太平公主。 李陶点点头道:“叔翁,太平公主没事!她现在还在公主府内,有崔湜陪着她。只是,她不能随意走动。” “那就好!”李旦明显地松了口气。 “你们俩坐!” 李隆基与李陶顺从地坐了下来。 “你们俩或许一直在埋怨我,为何会对太平如此忍让?除了我的性格因素之外,其实。还有一层你们不知道。” 李陶与李隆基静静地听着。 “母亲当年生了我们兄妹六人,其中四男二女,除了李弘、李贤、李显三个哥哥之外,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姐姐早夭,我没有见过,唯一的妹妹便是太平。先说我这个姐姐吧,都说是母亲当年不甘心昭仪位置。为了皇后位置,让母亲掐死而嫁祸王皇后,因查无实据,无人证物证,以至到现在都是个谜。这事当年我还没出生,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再说说我大哥李弘吧。他是长子,四岁被立为太子,十几岁开始监国,大哥聪明好学,仁义孝顺,正直,责任心强。父皇多次派太子监国,实则历练太子。大哥处理政事有主见,尊重大臣,勤恳负责,深得父皇喜爱信任,大臣们也拥戴他。后来,父皇病情加重体力不支,打算禅位给大哥。可有一天,他却突然死在合璧宫,年仅二十四岁。对于这一事件,很多人说是母后干的。其实,这是不可能的。大哥监国期间虽然某些事情和母亲意见不一致,母子关系还是和谐的。大哥请嫁囚禁多年的萧淑妃两女儿,母后也同意。大哥是储君,饮食起居保卫系统严密,下手投毒万难。若是大哥上台影响母后继续摄政,杀了他还有其他儿子即位,当时父皇也在宫中,母亲也不可能当着父皇面杀太子。其实我们兄弟几个都知道,大哥从小就体弱多病,当太子期间多次犯病,他拖着病体支撑着,当听到父亲要禅位给他,因思虑过重导致旧病复发病故,只是后来反对母后的大有人在,才把太子之死推到母亲身上来诋毁她。大哥死后,二哥李贤被立为太子。我们四个兄弟当中,二哥是最优秀的,他自幼容止端雅,精读儒学经典过目不忘,喜欢古诗词古文,性格刚强比哥哥李弘有魄力,喜好运动善骑射身体倍棒。二哥多次监国,处理政务深得父皇满意,为此还多次下旨表彰过二哥。但是二哥年轻喜欢玩,好出宫打猎。太子听传言说他不是母亲亲生的,为此心中逆反。宫内一五品官明崇俨深受母亲喜欢,后来被杀,武后怀疑是二哥干的,派人从东宫马厩里搜出盔甲几百领,谋反罪就落到二哥头上,二哥被贬为庶人囚禁宫中,后囚禁巴州。父皇驾崩两个月后,二哥自缢身亡。就在二哥被贬第二天,三哥李显,也就是阿陶的叔翁又被立为太子。说实话,三哥比起大哥二哥那可就逊色多了,他没有主见,但与母亲关系倒还融洽,当太子监国期间一切都听武后的,所以一直相安无事。父皇驾崩七天后,三哥即位了,尊母亲为皇太后。三哥当太子时,把岳父韦玄贞从参军提拔为刺史,当皇帝后马上要拜岳父为宰相,中书令裴炎不同意,三哥一生气便说了‘我以天下与韦玄贞何不可,而惜侍中邪?’,话一出口便惹祸上身了,三哥被废为了庐陵王。至于我的事情,就不必说了,你们都知道了。我再说说我这唯一的妹妹吧,她就是太平。太平是最小又是母亲唯一的女儿,很受疼爱。太平从小在皇宫生活,后来他与薛绍夫妻恩爱,八年生了四个孩子。后来,薛绍的哥哥参与谋反,他受牵连被母亲处死,太平为此与母亲结怨。后来,五王政变,也是太平逼迫母亲退位的。” 第四百零二章太平公主之死 李旦说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可现在听起来,还是让李隆基与李陶感慨万千。 自古以来,衡量帝王们道德标准的底线,往往和普通人不同。他们或许不是好人,但是个好皇帝。例如唐太宗李世民,他亲手杀了兄和弟,夺得皇位后又杀了十个亲侄子,但是李世民是一代明君。武则天的政绩非凡,她的心狠手辣来自对权力的疯狂追求,超强的权利**让她冷酷无情六亲不认。皇帝家没有百姓家的和谐亲情,皇帝家的儿女们活的胆战心惊,为皇权他们随时会牺牲。作为母亲,武则天在大开杀戒时,她对儿女似乎留点亲情:多年来她一直默默地为小公主祈祷冥福,太子李贤遇害时,大儿子受株连,二儿子活了下来,说明武则天人性中有一丝柔软,没有赶尽杀绝,对待李显,虽然废了他撵出京城,十几年来没再收拾他,放儿子一马其中也有母子情,驸马薛绍被杀,没有株连太平公主。这些都说明武则天的人性未完全泯灭,她和儿女们的恩怨情仇,是权势斗争需要,也有无奈和纠结。 李旦突然变得有些伤感:“我之所以告诉你们这些,是想让你们明白,太平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也不完全是她的错。她从小至大,听的,说的,做的,都是算计权谋,她怎能不耳闻目睹呢?如今,兄妹六人,只剩下我们二人了,你们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李陶与李隆基默默地点了点头。 …… 崔湜起身来,依然是面无表情,他对太平公主道:“来,公主,我敬你三杯。” 太平公主很是诧异,崔湜虽然对自己百依百顺,可很少给自己敬酒,连敬三杯这还是第一次。 太平公主与崔湜对饮三杯后,崔湜淡淡道:“公主殿下。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吧!” 太平公主妩媚一笑:“好呀!” “从前有一个郎君,他喜欢自己心爱的女子,这个女子名字叫作上官婉儿……” 当太平公主听崔湜讲完之后,她只觉得头发胀,眼发黑,一串亮晶晶的泪水掉下来,同时滴下来的还有鼻口中流出的黑血。 “你在这酒中下毒。就是为了上官婉儿报仇?”太平公主双目无神道。 “是的!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我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拜你与李陶所赐?” “是的!就是为了让你尝尝即将到手又失去的滋味。” “轰”的一声,太平公主与椅子一起翻身倒地。她已经没有了呼吸,但双眼却圆睁着,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到追悔,看到怨愤,甚至看到恐惧。一丝冷笑停留在她的嘴角,久久不愿散去…… 崔湜也渐渐失去了知觉,他在心中不停地呼喊道:“婉儿,我来了。我来了……” …… 杨思勖进了宫殿,对李陶道:“蓝田王,裴岳来了,他说有重要事情!” 李陶点点头对李旦道:“叔翁,我去去就来。” 不一会,李陶再次进来,虽然一言不发。但李旦与李隆基都感觉出了他身上的异样。 “怎么了,陶儿?”李旦问道。 李陶犹豫再三,叹了口气:“叔翁,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直说吧!”李旦似乎有了预感。 “太平公主她……” “太平她死了,是吗?”李旦接口道。 “是的!” 李陶的话出口,三人都沉默了。 李隆基的胸脯急剧地起伏着。他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似乎全身都轻松了不少,他看了一眼李旦,便不再说话。 李旦似乎一下子苍老弛许多,就连身体也变得佝偻起来。 “太平是怎么死的?”李旦率先打破了沉默。 李陶也没有说话,只是递上了一纸信笺。 李旦看完后:“这么说,上官婉儿也是太平所杀。难怪崔湜一直跟在太平身边,他可甬早就在等这一天了吧?” 李陶没有说话。 “崔湜也死了吗?” 李陶点点头。 “造孽呀!”李旦喃喃自语道。 良久,李旦缓缓道:“你们回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李陶与李隆基对视了一眼。 “父皇,三郎告退了!” “叔翁,陶儿告退了!” …… 第二天,太上皇李旦下诰:“自今军国政刑,一皆取皇帝处分。朕方无为养志,以遂素心。” 唐玄宗李隆基,正式掌握了大唐最高权力,他把年号取为了开元,意思是开辟新纪元。至此,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 “阿陶,你可是稀客呀,今日怎么有空了?”华云峰吃惊地看着李陶。 “我现在轻闲了,可以经常走走了,少不得到您这里来。”李陶笑呵呵道。 李陶倒不是说笑,李隆基上位后,李陶辞去了自己的辅国大将军,向李隆基交了军权。与上几次一样,也谢绝了上朝,好不容易又过上了休闲的日子。不仅是李陶,就连李陶在朝堂当中的代言人刘玄,也辞去了刑部尚书之职。 “说吧,又有什么事了?”华云峰知道李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陶也不客气:“华郎中,我以前给你说的好件事,你想好了吗?” 华云峰莫名其妙:“什么事?” “你忘了吗?就是帮我培养郎中的那件事情。”李陶提醒道。 经李陶一提醒,华云峰这才恍然大悟。当初,李陶是给华云峰提过让他帮着培训一些急救郎中,将来把他们放到军队中,在打仗时能帮助救治伤兵。李陶说完此事,就再也没过问过,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华云峰以为李陶只是说说而已,今日见他又重提此事,便知道他是认真的。 想了好一会,华云峰道:“这事我一个人办不了,还得找个人帮忙才行?” “找个人帮忙?找谁?”李陶问道。 “找宋林!” “宋林?宋林是谁?”李陶询问道。 “说起来,这个宋林在长安可是大名鼎鼎呀……” …… 唐长安西市里,有二百二十行,商铺数以万计,有医药业、珠宝业、饮食业等。在众多的行业中,其中医药业十分发达。 第四百零三章药铺掌柜 西市云集着来自各国的从事药材生意的商人,胡商所经营的药材占据的市场份额最大。他们所出售的多是一些名贵珍稀药材,许多都是平日难见之药,主要为皇宫贵族服务。而对于下层普通百姓来说,他们要买药看病,只有一个好去处,那就是西市宋家药铺,药铺的掌柜便是宋林,宋林在这里救助了许多病困百姓。 一天,整齐的棋盘状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此时从西市的一家波斯药店里,走出一个名叫朝奴的五十多岁的男人。朝奴是这座百万人口城市中毫不起眼的一员,平日里靠在城外碾硙佣作生活,近日却不得不停下了活计——他的左眼生了白翳,视力锐减。朝奴昨日曾前去找郎中,郎中给他开了个方子,于是朝奴拿着家里全部积蓄,今日一大早就前来西市药店买药。谁知店里那个胡人伙计看完郎中开的药方,冷笑着给他报出的价格,让他差点栽个跟头。原来处方中寻常的秦皮、黄连、蕤仁之药也就罢了,只是波斯盐绿、南诏石胆这些药都来自西域或者云南,价格昂贵到就是把他卖了也买不起。心灰意冷的朝奴出了药店,蹲在街角,望着来往的人群发呆。 忽然一阵风吹过,朝奴手中的处方被风一吹,直直打着旋儿落到几步远的地下,停在了路过的一个人的脚下。朝奴眼睁睁看着,也不动弹,心中充满了悲苦绝望。 街边那中年人停住脚步,捡起了处方,略略扫视了几眼,随即走向了街边的朝奴,对他说道:“你跟我来,这些药我店铺里都有。” 朝奴道:“我可没有钱买。”那人道:“我的药不要钱。” 朝奴吃了一惊,只得跟着那人穿过一条街道,来到了一家药店门前。只见店铺里抓药的人往来不停,几个伙计忙得不亦乐乎。见到中年人纷纷打招呼。朝奴这才知道这人姓宋,是这家宋家药铺的掌柜。 宋掌柜把处方交给一个伙计,吩咐他给朝奴抓药。 伙计看完面露难色,道:“细辛、防风、秦皮、黄连、蕤仁这些都好说,只是这波斯盐绿、南诏石胆,店里只剩了一点点,是留给王侍郎的……” 宋掌柜道:“现在还管得了这些。你就把它全部拿出来就是了。王侍郎的药缓两天给他就是了。” 伙计只得答应,利索的抓好三副药。将纸包往朝奴手中一塞,道:“拿去吧,药引子都跟你配好了,回家赶紧煎去。” 朝奴还在发呆,结巴道:“可,可我没有钱。” 伙计看他一眼,道:“谁问你要钱了?我们掌柜这药是免费送你的。” 朝奴做梦没有想到有这样的好事,一时间还回不过神来,旁边一个病人见状。笑道:“世上就有这样的好事。告诉你,兄弟,我是个老病人,早些年为治病把家里的钱财全部折腾光了,后来两腿一伸准备等死时,遇见了宋掌柜,他免费给我抓药。我几年来一文钱都没有付过,从店铺里白拿的药估个价都有几十贯了。” 朝奴是个老实人,这种白拿的事情实在没有干过,当下又道:“要不,我给宋掌柜写个欠条吧。” 那个病人打量一下朝奴,道:“算了吧。你写了也白写。你以为我好意思白拿?起先我也打过欠条。结果你猜怎么着,宋掌柜一把把我的欠条给烧了。当时我才知道,他在每年年关时,都要清理欠条。他那些欠条,都是当时没钱抓药的人写下的,当然其中有些人后来可能还钱了,但是更多的是你我这些穷苦人。辛苦一年也给人还不上药钱,结果你猜怎么的?宋掌柜也不查看,也不追帐,全部把这些欠账一把火都烧了,一点证据都不留。” 朝奴听了又是感激又是高兴,只好拿起药告辞回家。 朝奴连吃了几剂药后,感觉有点成效,立刻恢复上工。过了一阵子,一个和他多年一起干活的老伙计得了头痛病,于是前去城外的香积寺病坊里烧香祈福,希望借助高僧的大德念一遍经文,能将病治好。谁知香倒是烧了,病却是一点起色都没有,他又没有钱治疗,整日呻吟不停。 朝奴见他十分痛苦,就把自己求医的经过告诉了他,劝说他也到西市找宋家掌柜去,老伙计听完将信将疑,又说自己脸皮薄,央求朝奴同他作伴一起去,朝奴只得答应,带他到宋家药铺直接找宋林。 宋林听说原委后一点也没有流露出不耐烦,和颜悦色对老伙计说道:“有病一定要看,不能拖着。你这病也不严重,吃几副中药就好了。” 自己斟酌着给他开了个药方,吩咐免费给他抓了几副药,也不要他打欠条。老伙计感激涕零,要给宋林下跪,被宋林阻拦住了。 宋林又看了一下朝奴的眼睛,对他说:“我卖了这么多年的药,也略通一点医术。你上次所服的药虽然有点成效,但我担心不能彻底清除病根。” 朝奴听完询问道:“宋掌柜说的一点不错,我这几天又感觉看东西有点模糊,正不知道怎么办呢。” 宋林说:“你也不用着急。我认识一个姓周的郎中,住在城郊向东几十里的山里,专门给人诊治眼睛,用的是世代相传的针灸术,非常灵验。我估计你的眼障可以用针灸除去。你要去找他,报上我的名字,他一定会给你诊治的。” 朝奴大喜,连连称谢,第二日就径直进山去找周郎中。 几天以后,风尘仆仆的朝奴又出现在西市宋林面前。只见他容光焕发,神采飞扬。面对宋林的询问,他兴高采烈的说周郎中已经将自己的眼病彻底治好了,自己现在看东西十分清楚,看太阳都要明亮几分。 原来那天朝奴一路跋涉,找到姓周的郎中家里,只见简朴的三间茅屋,房前屋后晾满了中药材,周郎中正歪在炕前拿着一本药书自得其乐。朝奴报上宋林的名字,周郎中立刻睁开眼睛,招待朝奴坐下,仔细给他医治起来。朝奴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感觉眼睛上清清凉凉的,郎中给他施针后,又用细软布条将他的眼睛裹住,留他在山中住了两晚上。郎中果然堪称神针,到了第三天拆掉布条后,朝奴的眼睛果然能明白看清东西了。 第四百零四章拜访宋林 朝奴要付给郎中钱,郎中坚辞不受,说道:“宋掌柜说了,你的诊金由他支付。”只是要求朝奴临走时将一个口袋带回长安给宋林。 朝奴说话间又从背上拿下一个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原来是一袋中药材。两个伙计见状十分兴奋,扑上前去一边翻检一边议论,齐声道:“这些可都是难得一见的上等药材啊!尤其是这茯苓,这虫草,你看这色泽,还有这根须。” 宋林却只是在一旁微笑。这时忽然一个人跑进店来,连声道:“宋掌柜救命。”宋林问道:“王掌柜,怎么一回事,看你上气不接下气。” 王二却一眼瞅见了散在药案上的人参,立马一把夺过,道:“阿弥陀佛,总算有救了。我先借用你这根人参,钱我回头送过来。” 说完转身就跑。店里一个年长的伙计跺脚道:“掌柜,你看……这个王无赖,又抢我们的东西。” 宋林沉默一下,道:“算了,反正他拿走也是治病救人,只要没有糟蹋东西就行了。” 伙计道:“可是他回头给的钱只少不多,我们又吃亏,为什么要白白便宜他?这样的好东西他又能耐自己找去。”宋林默然,转身离去。 伙计见朝奴呆站在一旁莫名其妙,当下解释道:“你肯定不知道怎么回事吧?那王二也是开药材铺的,刚才肯定是有大客户到他店里买药材,他一时找不到上好的人参,就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以前他干过这样的事情,知道我们掌柜好说话,不但不领我们的情,让我们吃了亏不说,还暗地说坏话,说宋掌柜是个傻子,坏了商人的规矩。” 朝奴激动的对伙计说道:“宋掌柜是个天大的好人,大善人。是人都知道。说这话的才不是人。” 伙计道:“是啊。真是个流氓无赖。你知道为什么王二不上别家蹭东西去,非要到我们这店里来吗?” 朝奴摇头表示不知。伙计说:“我们这宋家药铺,一向只进最好的药材。长安城里的郎中和药商,都知道要找好药,只能上我们店里买。我家掌柜为人忠厚,收药材的价格给的很优厚,所以附近八乡八镇采办药材的人都乐意把好药拿到我们店里来。他们若是发现了什么珍稀的药材。必定要先送到我们店里一份,因为知道掌柜绝对不会亏待他们。这不。周郎中这一箱宝货,全部托你给送回来,要他拿给别人,门都没有。” 朝奴这才明白,原来宋林免费抓给自己和老伙计的药物都是质量很好的,又想了一下道:“那我治眼睛的费用,宋掌柜将来是含在药材费里给周郎中了。” 伙计点头道:“应该吧。你也不要多想,这十多年来,得到宋掌柜帮助的人太多了。这点事他根本不会记得。” 朝奴从此逢人就说宋林的事迹,也时常听到人赞扬宋林。宋林在长安西市的义举有二十年,扶困济贫、乐善好施的名声传遍天下。 其中有象王二一样的人笑他是个大白痴,也有人说他是个高深的得道之人。 每每这时,宋林总会笑着说道:“我宋林只是个靠赚钱来养活妻小的人罢了,并不是个有道的人,不过说我是大白痴的人也错了。我买卖药材二十年。所烧掉的债券、欠条有几十上百个,他们中有人做了大官,有人管理好几州大的地方,俸禄并不少,要送礼物给我的人也大有人在。即使有又成千上百的赊欠到死也没还的人,也不妨碍我宋林成为富有的人!我赚钱取利是看得长远。因为长远,所以能成就大利益,哪里像一般的小商人,偶尔要不到债,就勃然变色相互谩骂而成为仇人,他们这样的行为不是很肤浅很狭隘吗?照我看来,他们才是真正的白痴!” …… 李陶听罢不禁感慨道:“这个宋林是个奇人。也是个做大事的人。他表面上的行善行为象是吃亏,实则却获得了大利。来向他求药的人愈来愈多,他应人之求也就愈来愈广。有些因病被亲戚朋友歧视和抛弃的人,或者象朝奴这样贫困百姓,宋林都一视同仁,从来不会势利慢待。其中有些人一旦发达或者再度掌权,就会更加优厚地报答宋林。因此宋林比那些目光短浅、唯利是图的庸医要富有的多。” 华云峰点头道:“你说的那件事情,一般人看不到它的好处,肯定会认为是费力不讨好。但宋林不一样,他的眼光长远,所以我才想着必须请他来帮忙才行。” “华郎中,你怎么对这宋林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李陶有些奇怪。 “是那个朝奴告诉我的。” “朝奴?” “对,他现在是我这的伙计了。”华云峰道。 “华郎中,烦请你去将这个朝奴喊来!让他引路,我们去拜访拜访这个宋林。” …… “宋掌柜,你好!我是华氏诊所的华云峰,这位是李郎君。今日冒昧来访,是有要事与你相商!打挠之处,万望海涵。”华云峰主动向宋林打着招呼。 “华郎中,客气了,咱们也算同行了,有什么打挠不打挠的。”宋林也很是客气。 宋林四十上下的年纪,气质很是不错,但却满脸的忧郁。 “宋掌柜,我叫李陶,确实有一事相商。”李陶也自报家门道。 “李陶?”宋林打量着李陶,猜测道:“莫非你就是蓝田王?” “正是在下。”李陶笑了笑道。 “不知蓝田王大驾光临,的确失礼的很。”宋林赶忙抱拳施礼道。 “宋掌柜客气了,久闻宋掌柜大名,我今日是专程拜访你的!”李陶也回礼道。 宋林将李陶与华云峰请进屋来,三人坐定,宋林便询问道:“不知蓝田王与华郎中所说的要事是……” 李陶道:“本来拜访宋掌柜是有要事相商的,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的事?” 听李陶这么一说,不仅宋林迷惑不解,就连同来的华云峰也是一头雾水。 第四百零五章设计 李陶没有在意他们的表情,而是问道:“宋掌柜最近莫非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啊?”宋林没想到李陶突然会有此一问,不由愣住了。 好半晌,宋林才问道:“蓝田王是如何知道宋某遇到麻烦了?” “今日初见宋掌柜,我发现你面有忧色。都知道宋掌柜是豁达之人,视钱财如粪土。能让你忧虑的事情,肯定不会是小麻烦。” 宋林不禁感慨道“蓝田王果真是慧眼如炬,宋某还真是遇到大麻烦了。” “若宋掌柜信得过我李陶,不妨说说,保不准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呢!”李陶的语气真挚。 宋林如何听不出李陶的意思,他感动道:“多谢蓝田王,这事已经好些日子了,是这样的……” 原来,十几日前,宋林正在药铺中,一个伙计冲进来大叫:“宋掌柜,不好了,小公子被人偷走了。” “什么?”宋林惊怒攻心,差点儿晕倒。 他踉跄着奔进后院,只见小儿子同惠的床上空空如也,而后院墙明显有人攀爬过的痕迹。 “天哪!我的儿子!”随后赶来的宋夫人大叫一声,昏厥过去。 十几天过去,京兆尹府的捕快搜遍了长安方圆几百里的地界,没有一点儿同惠的消息。 宋夫人思儿心切,一病不起,宋林开头几日也是心急如焚,整天往府衙跑,督促捕快缉拿盗子恶人。 李陶听罢,不禁惊奇道:“还有这种怪事?” 他思虑片刻问道:“宋掌柜,同惠失踪后,可有人写信来讹诈钱财?” “没有。”宋林摇摇头。 “那宋掌柜你再想想,你可有什么仇家?”李陶又问道。 “我怎么会有仇家,这一辈子我就信奉行善积德,悬壶济世,从未得罪过人。就算有仇家。那也可以找我来报仇,干嘛要偷小孩子呢?” 李陶考虑了好一会,又问道:“同惠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没有!”宋林摇头道。 “这就奇了!李陶自言自语。 “哦,对了!”宋林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补充道“同惠自小得了眼疾,看东西不清楚,没有大人引着。走道都困难。” 李陶奇怪道:“你不是在城郊山里认识一个姓周的郎中吗?他专门给人诊治眼睛,用的是世代相传的针灸术。非常灵验。为何不去找他给同惠瞧瞧?” 宋林叹了口气道:“怎么没找?只是同惠这病很少见,除了针灸以外,还需要很多药材辅助才能痊愈,可我没找齐药材。” 李陶睁大了眼睛:“你是开药铺的,怎会找不齐药材呢?” “其实,别的药材都找齐了,就差了一味主药,就因为这一位主药,才耽搁了这么多年。” “什么药?连宋掌柜都凑不齐?”李陶惊奇道。 “南海千年黑珍珠!” 李陶倒吸了一口冷气。难怪宋林凑不齐这味药呢。珍珠本就是珍贵药材,尤其是南海的深海珍珠更加难得,至于千年珍珠,那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还要是于黑珍珠,恐怕很多人都闻所未闻呀。 唉!本来李陶还想帮帮宋林,这一听看来自己也是无能为力了。 李陶沉默了好一会。起身道:“宋掌柜,我有一个法子,若是你信得过我,不妨一试。” “长安谁不知道蓝田王是断案高手,我怎会不相信蓝田王呢?” “那好,宋掌柜。你就按我说的去做……” …… 李陶走后,宋林不但照常去自家的药铺,每日还有闲情雅致到德一楼喝粥。 宋夫人知道后便呵斥他:“你是不是傻了?咱们的儿子丢了啊!” 谁料宋林却嘿嘿一笑,瞧左右无人,凑到夫人耳边说:“我没傻,咱们的儿子没丢,丢的是城东胡老三的儿子。” 宋夫人摸摸丈夫的额头:“你发烧烧糊涂了吧?” 宋林悄悄告诉她一个秘密:当年她产下同惠后。他请一位算命先生给同惠卜了一卦,大师说同惠五岁那年会有大灾,唯一的解救办法就是把同惠送人,改名换姓,等躲过五岁时的那场灾祸,再把儿子要回来。宋林生怕妻子不同意,就瞒着妻子悄悄找到了城东的穷铁匠胡老三,当时胡老三的妻子正好临盆,生下的也是个儿子,宋林就给了胡老三一百贯钱,把同惠和胡老三的儿子掉了包。 说着,宋林拿出张发黄的契约,上面果然有宋林和胡老三的换子手印。 “什么?你说咱们养了五年的孩子是胡老三的?”宋夫人张大了嘴。 宋林得意地点头道:“果不其然,假同惠五岁时被人偷走,正好应验了算命大师的话。我去瞧过咱们的同惠,还在胡家好好的呢。” 宋夫人忧虑道:“如果胡老三知道咱们把他的儿子丢了,他不还咱们的同惠咋办?” 宋林冷哼道:“大不了多给他些银子钱,如果他不还,我就和他打官司!” 宋夫人的担忧不无道理,胡老三听说他们的儿子丢了,气得一蹦三尺高,指着宋家的人大骂:“除非把我的儿子找回来,不然别想要回宋同惠。” 宋林好说歹说他不听,一怒之下,一纸状子把胡老三告到了京兆尹府衙。 不出半日,宋胡两家的官司就闹得人人皆知,陈适还没遇到过这么荒唐的案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判决。 那天,府衙外人头攒动,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陈适升堂,问宋胡两家有何要求。 宋林先开口:“只要胡老三把我的儿子还回来,要多少钱都行。” 胡老三则跳着脚大骂:“放屁!你们宋家把我儿子丢了,还想要回自家孩子,简直痴心妄想。”俩人一言不合,竟然当堂厮打起来。 陈适让衙役把俩人分开,眉头皱成了疙瘩:“退堂。三日后再审。” 说罢拂袖而去,老百姓也哂笑着议论而散,都说这下有好戏看了,连陈府尹都断不了,这案子悬了。 却说胡老三气呼呼地回家后,把院门一关,吩咐老婆烧菜烫酒。 三杯酒下肚,胡老三抱过儿子素了一口:“你是爹的好宝贝,我的亲儿子丢了,你以后就是我亲儿子。” 四百零六章真相大白 酒足饭饱后,胡老三倒头大睡,胡老三的老婆则抱着宋同惠哼哼唧唧了半晌,三更时分孩子睡着,她就在灯下缝补衣服。 不久,胡老三的老婆好像听到院子里有鸡扑腾声,她以为有黄鼠狼拖鸡,就拿了根木棍来到鸡窝前。没想到她还没站稳,就见一只猴子抓着一只老母鸡跳过了院墙。胡老三老婆吓了一跳,等稳下心神追出去,哪里还有猴子。她骂骂咧咧着回屋。刚想对胡老三说这怪事,却发现刚睡下的宋同惠不见了。 此时,一个黑影正抱着孩子飞奔。 星月下,黑影看着怀里的孩子不禁哈哈大笑:“宋同惠啊宋同惠,你亲爹一门心思想给你避祸,可没想到最后还是掉在我手里了,我第一次偷了个假的,这次可是真的了。” 黑影还没笑完,就听脚下“哗啦”一声,一下子跌进个陷坑,黑影暗叫不好,正要跳出来,头顶上已经罩下张大网,把他网了个结结实实。 速时四周一下子围上十几个衙役,为首的正是李陶与与陈适,还有宋林跟着。 宋林上前一把扯掉黑影的蒙面布,到时目瞪口呆:“啊?原来是你!” “宋掌柜,你认识他?”李陶奇怪道。 “算是吧!”宋林喃喃道。 “怎么回事?” “那是三年前……”宋林似乎回忆起什么。 …… 三年前,冬至这天早上,宋林照例起床洗漱一番,在药师神像前上了三炷高香,吩咐伙计看好铺子,就抱着自己刚满两周岁的儿子同惠上了街。 今日是长安城中的冬至“暖粥节”,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宋林带着儿子到德一楼喝了碗暖粥,又溜达着去了耍把式的地摊旁,看一个耍猴人在逗猴。耍猴的大约四十来岁。五短身材,瘦骨嶙峋,像几天没吃饭一样,手里牵的几只猴子也是饿得两眼发绿。 看了一会儿耍猴,宋林内急,就把儿子同惠搁在一家小店的门槛上,急匆匆奔进了茅厕。谁知等他出来。却发现儿子不见了。宋林大吃一惊,急忙环视四围。一下子发现儿子正被那个耍猴的抱在怀里。正拿耱葫芦逗他呢。 “同惠。”宋林赶紧抢过儿子,对耍猴的怒目而视。 耍猴的尴尬一笑:“令公子一身富态寿骨,以后必定大富大贵啊。” 宋林见耍猴人笑起来满身邪气,心中不快,冷冷道:“一个小孩子,是贵是贱看他的造化吧。” 说完赶紧抱着儿子走开,走到街角猛一回头,还看到耍猴人用古怪的眼神紧紧盯着他,看得宋林脊背发凉…… …… “这么说。他便是三年前的那个耍猴人?”李陶问道。 “正是!”说罢,宋林向那耍猴人大喝道:“快说,我的孩子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耍猴人面如死灰,带着众人来到几十里外的一个破庙,庙内,被偷走的假同惠正泡在一个冒着热气的大瓮内。 “儿呀!”宋林赶紧抱出孩子,一试鼻息。幸好还有呼吸。 宋林愤怒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啥要偷我的孩子?” 耍猴人不答,却问:“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之前我要先问问,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去偷胡老三家的孩子呢?” 旁边的陈适笑了:“你中计了,其实你第一次偷去的孩子。就是真正的宋同惠。什么大师算命、与胡家换子、胡宋两家打官司,全都是蓝田王设下的计谋而已,为的就是让你以为自己偷去的宋同惠是假的,引你现身再偷一次。” “蓝田王?”耍猴人傻了眼,他指着李陶问道:“你便是蓝田王?” 李陶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道:“我听宋掌柜说了丢子之事后,也觉得蹊跷。第一、同惠丢后。没有任何人给宋掌柜写敲诈信,因此不像是被人绑票。第二、宋掌柜平时乐于助人,没有什么仇家,因此偷走同惠的也不可能是仇人。第三、同惠自幼双眼有疾,没有一个拐子会费尽心机拐个半瞎的孩子去卖,因此偷孩子的人不是拐子。偷孩子的人不图钱、不报仇、不为利,那他只有为了孩子本身,说明同惠身上一定有他有用的地方。因此我让宋掌柜假装和胡老三打官司,让你认为自己偷了个假孩子,不得不再来偷一次,我们就等着瓮中捉鳖了。” “唉!我耗尽心计,没想到却被蓝田王你横插了一杠子,这真是天意呀!”耍猴人仰天长叹。 原来,耍猴人年轻时也是个郎中,一次进山采药,竟然发现了一个小洞穴,顺着洞穴爬到尽头,里面竟然是一个十余丈大小的山凹平地。平地上长满了奇花异草,而且还有一株奇特的灵芝草,竟然是医书上记载的“半藏观音”。这种灵芝药性独特,人服下后,老者白发变黑,落齿重生,年轻人延年益寿,长命百岁,临死的人也能延寿三年。他大喜过望,心想这株灵芝草拿到尘世能换亿万黄金、高官厚禄,可惜速半截观音还未成熟,他就在洞穴外做了记号,决定一年后再来采摘。 说到这里,耍猴人叹气道:“可惜一年后,洞穴竟然坍塌了,只留下一尺大小的通道。人根本爬不进去。而且洞穴石料如钢,斧凿凿不动,钢钎插不进,我只好驯练了一群猴子帮我摘药。可惜畜生就是畜生,不管我如何费尽心血,没有一只能替我摘出那株半截观音。后来我得到一本叫‘缩骨神功’的秘笈,上面说只要找一个出生于子月子日子时属鼠的孩子,教他练会缩骨神功,他就能缩骨如猴形,爬进洞穴摘出半截观音。” 宋林恍然大悟,他的同惠正是属鼠的,而且是子月子日子时出生的。 耍猴人说他找了许多年,偷了几十个孩子教他们练缩骨神功,可惜最后都失败。全都死在了那个小洞穴内。三年前,他偶然知道宋同惠也是他的目标。就一直想偷走,可惜宋家高门大户,防范很严,一直没有机会,直到最近才得手。只是不久后他听老百姓传言,说自己偷的孩子是假的,真的宋同惠早被换到了胡家,于是他才去胡家偷孩子,没想到却早有一张大网在等着他。 四百零七章父子相谈 “世上真有半截观音?”李陶让耍猴人带着他们到了那座小洞穴旁。 只见洞外散落着几十具幼儿枯骨,都是被耍猴人强逼进洞摘半截观音。活活卡死在狭小的洞穴内的。 “作孽呀!”宋林思忖半晌,突然问耍猴人,那株半截观音是不是三叶花瓣,根部呈大红色,远远闻去有股奇特的臭味? 耍猴人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宋林跺脚骂道:“你这个愚人,那不是半截观音呀!” 他告诉耍猴人,真正的半截观音有四叶花瓣,根部紫红,气味幽香。而有一种与半截观音相似的草,三叶花、大缸根、臭味难闻,其实那叫“夺命阎罗”,有剧毒,人食用后。七窍流血、肠穿肚烂,比砒霜还要毒! “什么?”耍猴人呆了许久,突然狂笑起来,“老天爷,我花了半辈子心血。害了几十条人命。竟然就是想得到一株毒草,天意弄人呀!”说罢突然挣脱衙役的束缚,一头撞向崖壁,只见血光飞溅,顿时气绝身亡。 李陶唏嘘道:“不是老天捉弄你,是你自己的心魔捉弄了你啊。” 众人都感叹不已。 事情平息后的一夜,一个黑影翻山越岭,悄悄来到那座小洞穴外。 只见黑影把一堆火药塞进洞口,点燃引线后,迅速下了山。 不久。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洞穴顿时被塌陷的巨石严严实实地封死。 黑影望着身后还在颤抖的大地,痛惜地说:“耍猴的,是我骗了你,那的确是一株天下无双的半截观音。如果不毁了它,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为它丧命呢。什么奇珍异宝,对于心魔困扰的贪婪之人来说,那不过就是一株毒草。” 黑影说着,缓缓摘下了蒙面布,赫然正是宋林。 “宋掌柜。你做得对,我没看错你!”李陶的的声音从宋林传来。 “蓝田王……”宋林不知说什么好。 李陶拍了拍宋林的肩膀:“走吧!” …… 玄宗皇帝李隆基最近很是郁闷,本以为做了皇帝,就可以一展身手了,但现实与他的想象差距实在是太远了。按理说,太平公主的党羽已经被全部扫除,以前的老臣贬的贬。退的退,现在身居高位的。基本上都是自己的心腹。可他的手脚似乎被束缚的更紧了,别提有多窝火了。 “陛下,咱们现在去哪里?”高力士询问着李隆基。 “去蓝田王府!”李隆基道。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准备!”高力士应道。 “不用准备銮驾了,我们微服去。”李隆基率先往外走去。 在高力士的陪同下,李隆基向李陶的府上走去。 突然,李隆基停了下来。 “陛下,怎么了?”高力士问道。 李隆基也不答话,转身便走。 “陛下。不去蓝田王府了?”高力士在身后追问道。 李隆基猛地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高力士:“你的话太多了。” 高力士心中一惊,赶忙告罪:“奴才知罪,请陛下惩处!” “好了,走吗,去昭庆殿!” “是!陛下!”高力士赶忙头前引路。 太上皇李旦就住在昭庆殿,尽管李隆基再三请求李旦住在正殿太极宫。可李旦却执意要住在偏殿昭庆殿。 “三郎拜见父皇!”李隆基向李旦施礼道。 与李隆基的一脸愁容相比,李旦此时却是红光满面。 “三郎,你来了!快看看,阿爹写的字如何?”李旦向李隆基招手道。 李隆基上前一看,李旦的字写的还真不错,他轻声念道:“唤出眼。何用苦深藏。缩却鼻,何畏不闻香。” 李隆基笑道:“父皇这首《戏题画》是十年前作的,现在再写来,还别有一番韵味。” “坐吧!”李旦意味深长道:“三郎,看你的样子,肯定是遇上不顺心的事情了?” 李隆基苦笑道:“父皇好眼力呀,一下就揭穿三郎了!” 李旦摇头道:“不是我眼神好。我不用看,也可以猜得到。” 李隆基愕然。 李旦笑道:“当初不管是太平,还是你,都觉得我这皇帝当的窝囊,你现在该明白了吧,这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李隆基点头道:“父皇说的是。” “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李旦问道。 李隆基听了,大倒苦水,将自己的烦恼一古脑说了出来。李旦只是静静地听着,一言一发。 李隆基好不容易才说完了,李旦问道:“完了?” “完了!”李隆基点点头:“父皇,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旦摇摇头:“我不知道。” “啊?”李隆基愣住了,他满以为李旦会帮他出个主意。 李旦见李隆基这副表情,笑道:“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有人知道呀?” “父皇,谁知道?”李隆基问道。 李旦盯着李隆基看了好一会,摇头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李隆基默不作声。 “你是我的儿子,我还了解你吗?”李旦洞若观火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吗?你为何不去找他?” “我上想去找他,可是……” “可是你担心,是吗?”李旦接过话来:“我知道,你心中也清楚,无论从资格上来说,还是从能力上来说,他都比你适合做这个皇帝。可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么?” “他是天底下最不愿意做皇帝的人了,在这一点上就算我,也是自叹不如。”李旦感慨道。 “当初,皇兄将他确定为皇太孙,他想着法子推掉了。韦后一党伏诛后,他完全可以做皇帝,可他还是躲得远远的。却把我推了上来,若不是他,我也不至于这些年多受这么些煎熬。” 李旦顿了顿,接着说道:“就说这一次你的上位,整个长安的军队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若他真的想做皇帝,还能轮的上你吗?” “他的兵权还不是父皇给他的,若不是父皇,他怎能掌控兵权?”李隆基反问道。 “你错了,他的兵权不是从我这里要来的,而是我求着给他的!” “求着给他的?”李隆基越听越糊涂了。 四百零八章心魔 “你想想,除了他,不论是你的人,还是太平的人,谁能完全掌握羽林万骑?一旦羽林万骑分化,你与太平公主各自都掌握了一部份军队,那你们的争斗会成什么样子?不论你们最终谁赢了,对我大唐来说,都是一场浩劫。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他最终帮你扫除了一切障碍,让你做了真正的皇帝,而且还将损失降到了最低。你居然不信任他,还猜忌他!三郎,你太不明智了。” 李旦的话一点也没错,让李隆基无法反驳。 李旦见李隆基不语,他又问道:“三郎,你说实话,几年前在潞州的时候,你能想到今天会当上皇帝吗?” 李隆基摇摇头。 “别说你,就是我也不会想到。可是他却想到了,而且替你一步一步谋划,才有了你的今天。先说你在潞州的时候,若不是他帮你除去那些掣肘你的那些人,你如何能在潞州站得住脚?” “他为了让你们哥几个能回到长安,甚至可以向韦氏妥协,难道不是为了让你在长安立足吗?” “皇兄死后,他明明可以一己之力除去韦后一党,却偏偏让你去做,难道不是在给你积攒功劳和人脉吗?” “太平提出让大郎做太子,若不是他去力劝大郎,你又如何能做太子?” “太平与你争权,他表面上是两不相帮,可若真没有他暗地里的帮助,你如何能斗得过太平?” “你虽然上位了,可他太了解太平的性格了,知道只要太平还活着,肯定会影响你一展宏图,所以,他主动替你除去了太平。他为你做的这一件件、一桩桩事情,你是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李旦一连串的质问,让李隆基低下了头。 李旦放缓了口气。对李隆基问道:“你知道他为何如此帮你吗?” 李隆基抬起了头,他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曾经对我说过,他虽然不想做皇帝,可他毕竟是李氏子孙,也不愿意将大唐的江山拱手让给别人。他在李氏子孙中选来选去,选中了你,所以才不遗余力的帮助你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三郎呀。说句难听的话,在你心中永远无法放下的皇帝之位。在他心里却什么也不是。你就是求着他来做,他也不会去做,还有必要防着他吗?” 李旦的一席话让李隆基羞愧不已,也让他豁然开朗,他点头道:“父皇,是我错了。” “三郎,你知道当初他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他是如何说的?” “他说你志向远大,胸怀宽广,做事果断。知人善用!”说到这里,李旦盯着李隆基道:“你说说,你现在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哪一点与这十六个字能沾上边?莫不是他看走眼了不成?” 李隆基低头沉思起来。 李旦淡淡道:“三郎,你若不破去心中魔障,即便是做了皇帝。最终也将一事无成呀!” 李隆基起身道:“父皇,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这就找他去。” 李旦郑重其事道:“三郎,记住我今天的话,善待他,永远别猜忌他。有他在。是你的福气。若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你了,那么你的福气也就到头了!” 李隆基同样郑重其事地向李旦道:“三郎永远谨记父皇的教诲!” …… “陛下!我都打听清楚了!”高力士向李隆基禀报道。 “说来听听!”李隆基赶忙问道。 “蓝田王在交出辅国大将军将印后,头一个月闭门不出。第二个月开始,便四处过府拜访。” “哦?他都拜访谁了?”李隆基问道。 “有宁王殿下、申王殿下、岐王殿下、赵王殿下,还有幽王殿下、驸马王守一、燕国公薛崇简……” “奇怪,他拜访的这三十多人可都是皇族之人,难道他就没有拜访过一个朝廷大臣?”李隆基很是不解。 高力士摇头道:“没有。听说宰相刘幽求与钟绍京,还有张玮、陈玄礼、葛顺福等你去拜访蓝田王,都吃了闭门羹。” “陶儿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李隆基继续问道:“后来呢?” “从第三个月开始,蓝田王便与这些皇亲国戚搞了一个叫‘皇家俱乐部’的组织,蓝田王本人担任了‘皇家俱乐部’大掌柜。” “哦?‘皇家俱乐部’?什么是‘皇家俱乐部’?”李隆基很是好奇。 “奴才也不知道,不过听说加入‘皇家俱乐部’必须要遵守章程。” “什么章程?”李隆基越来越糊涂了。 “奴才给陛下抄了一份,请陛下过目!”高力士将所抄章程递上。 李隆基接过,仔细看去:第一,不议论朝政;第二,不欺压百姓;第三,不结交朝臣;第四…… 李隆基看罢,心中大概已经明了,他笑道:“陶儿这鬼花样还不少。” 蓦地李隆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问道:“这些人一个不服一个,个个都是难缠的主,陶儿如何能将他们聚拢在一起?”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这‘皇家俱乐部’每过个三五天,就要聚一次,场面可是不小。据说,这些人一个不落都会参加聚会,除非是得了大病,向蓝田王请假后才可以缺席,否则蓝田王便会将他们从‘皇家俱乐部’除名。” 李隆基越听越是好奇,他心中不由盘算开来。 …… 太平公主死后,满门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只有薛崇简被李隆基留在了长安,还被封为了燕国公。 刚开始,李陶组建“皇家俱乐部”的时候,薛崇简还不以为意,只不过为了给李陶面子,才勉强参加。可仅仅数月,薛崇简便欲罢不能了,不仅是他,那些参加的人,与他的感觉大致无二。无它,就因为太好玩了,加入“皇家俱乐部”以后,他才明白,以前的日子简直是白活了。 可就在薛崇简乐此不疲的时候,李隆基却突然召见了他,这让他有些忐忑不安。 当李隆基提出要跟着自己去体验“皇家俱乐部”的时候,薛崇简顿时傻眼了。薛崇简本以为李隆基对皇亲们的私下聚集不满,赶忙要为李陶解释。 四百零九章易容 谁知李隆基却哈哈大笑道:“我跟陶儿这么多年了,会不了解他?你不用解释了,我只是想知道,陶儿都整出了哪些好玩的名堂。” 听了李隆基这话,薛崇简这才放下心来。可是李隆基若去了,“皇家俱乐部”的人还能像以前那样泰然自若吗?这让薛崇简很是犯愁。最后,还是高力士出了主意,让李隆基易容扮作薛崇简的随从,去一睹“皇家俱乐部”的新鲜玩意。 “崇简,今日这斗茶是在申王府吧!”李隆基问道。 “陛下……” 薛崇简的话刚出口出口,便被李隆基打断了:“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叫陛下,叫我十三郎,要是露了馅,我可要唯你是问的!” “是,陛……十三郎。”薛崇简觉得无比别扭。 不仅是薛崇简别扭,李隆基也很是不舒服,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对身旁的高力士道:“这些太医的易容药水,让人很是不适。” 同样易了容的高力士劝道:“十三郎呀,要想一睹为快,只能先委曲委曲了。” 李隆基点点头,对薛崇简道:“走吧……” …… 宁王宫中,则金碧辉煌,烛光璀璨,所有的殿堂帷帐前,都罗列着用名贵木材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矮小女婢,并用彩绘装饰。喜好雅致生活的宁王尤为喜欢声乐,其风流作派,其他诸王望尘莫及,比如春天到来时,宁王会命人在后花园中,以红丝线为绳,上面密密麻麻缝缀上金色的铃铛,然后系于花梢之上,每次鸟鹊云集,飞到后花园上空时,宁王就会下令王府花匠扯绳响铃以惊扰之,让这些鸟儿们不能凭空飞抵花丛中。以免糟践了自己心爱的名贵花草,这个惜花的功夫可谓下得精巧,其他的皇家贵族们也纷纷效仿。 当薛崇简到达宁王府时,已经是人声鼎沸了。这三十多个皇亲国戚,加上家眷奴婢侍从,足有数百人之多。 各人都有提前安排好的案几,薛崇简找到自己的位置。与李隆基坐定,高力士则立在身后。 “崇简。你来了!”正在此时,一个人走到了近前。 李隆基一见,差点笑了出来,来人不是别人,却是自己最小的弟弟李业。 “赵王殿下!”薛崇简一见李业,便要起身施礼。 李业却按住了薛崇简的肩膀:“都是自己人,莫要客气了。” “不知这位是……”李业瞅了一眼李隆基问道。 显然李业并未认出李隆基,薛崇简见状这才放下心来,笑着道:“这是我最近才收的的一个门客。今带他来见见世面。” “那就好,不是朝臣就好!”李业随即道:“我的事你也听说了,待会陶儿那里,你可得为我美言几句,有情后补!” 薛崇简道:“赵王陛下,你放心,我会说话的。不过。可不能有下次了,不然蓝田王那里可不好说话了。” 李业点点头:“我晓得了,拜托了!” 说罢,李业便离去了。 望着李业离去的身影,李隆基奇怪道:“业弟要你给陶儿美言什么?” “上次,‘皇家俱乐部’活动。赵王睡过了头,没来参加。”薛崇简解释道。 “这也须美言?”李隆基差点惊掉了下巴。 “那当然了,据说事后赵王亲自去蓝田王府求情,蓝田王硬是没理他,只是告诉他,在此次斗茶大会上,让大家商量着该怎么办。他自然要四处递话了。您看,他去申王那里说项去了。” 李隆基放眼看去,果然,李业正在向申王李成义说着什么,还不时地作着揖。 李隆基心中很是明白,自己的这个弟弟并非是好相与的,就算是自己的话,他也不一定完全听。李隆基实在想不明白,李陶是用什么法子,竟然把李业收拾的服服帖帖。 “真是奇怪了,赵王怎会如此怕陶儿。” “蓝田王当初被大家推举为大掌柜时,他就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参加‘皇家俱乐部’就得遵守章程,否则他便不做这大掌柜,这是大家都同意了的!有一次,宁王殿下违反了章程,便被蓝田王毫不犹豫开除出去了。这下宁王可急了,他急忙找蓝田王求情,可蓝田王却始终不允。无奈之下,宁王只好求太上皇出面说情,蓝田王这才让宁王重新加入了俱乐部。不过,他罚了宁王十万贯钱,上交给了俱乐部。” 听了薛崇简的话,李隆基更加不解了:“大不了就不参加这俱乐部了,为何要如此低声下气呢?” 薛崇简笑道:“您当然不清楚原因,可若您多参加几次活动,您就明白了。” 李隆基还要问,却听薛崇简小声道:“开始了!” 李隆基向场中看去,只见李陶从自己的案几上站起来道:“诸位,今日斗茶大会之前,我有两件事情要说。” 薛崇简吐了吐舌头:“蓝田王要发飙了!” 果然,李陶接着说道:“赵王殿下上次无故不参加活动,根据章程,我不得不宣布将赵王殿下开除出俱乐部。” 尽管众人都早已知道这件事情了,可乍一听李陶的决定,还是引起了一片喧哗。 赵王赶忙起身道:“陶儿,我知错了,还请陶儿手下留情。” 李陶听了摇头道:“五叔,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不是我手下不留情,我若手下留情了,那其他人以后怎么办?” “我明白,陶儿,就请你给我一次机会吧!”赵王说罢,又对环坐众人抱拳道:“求求诸位,帮我说说情吧!” 赵王说罢,果然有几人为他求情,薛崇简因答应过赵王,也起身帮了他几句,谁知李陶却根本不理会,急得赵王抓耳挠腮。 “陶儿,就给老五一次机会吧!”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 李隆基看去,竟然是自己的大哥宁王李成器站了起来。 李陶皱起了眉头:“大伯,你也为他说情。” 李成器尴尬道:“陶儿,我知道我不该说这情,可老五也认错了,再说了他这也不算是大错。我保证,今后他不会再犯了。” “大伯,你若保了五叔,那以后他再犯,你让我如何处置?” 李成器咬咬牙道:“若老五再有下一次,你连我一起开除了。” 李陶思忖了好一会,他对众人道:“五叔是走是留,大家拿个意见吧!” 四百一十章斗茶 最终,因为大多数同意赵王留下,李陶对赵王道:“五叔,今天的情形你也见了,若再有下一次,咱们就不好说了。” “我知道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赵王忙不迭道。 “那好,赵王殿下,虽然不开除你,但不能不进行惩处。这样吧,罚你上交俱乐部十万贯钱,你服是不服?” “服,服,我马上安排你人去办!”赵王像得了什么便宜一般:“陶儿,谢了!” 李隆基看了,不由摇头苦笑,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接下来便是斗茶大会开始,只见幽王李守礼与固国公王顺开俩人上场了。幽王李守礼是前太子李贤的长子,固国公王顺开是睿宗王贤妃的弟弟,他们二人一个是皇亲一个是国戚。 场上早已摆好了两张案几,与各样的物什,林林总总不下十几样。 “固国公,上次你输与你了,回府后我可是好好研究了好些天了,今日咱们又可以一较高下了。”幽王李守礼对固国公王顺开道。 王顺开呵呵一笑道:“幽王殿下,你没听蓝田王说过吗?品茶一道重在修心养性,斗茶只是为给大家逗个乐子,若幽王太在意输赢,那可就落了下乘了。” 幽王愣了愣,点头道:“固国公说的是,是我着相了。请!” 二人先是净手,然后各自坐定。 这时,监茶人走到二人面前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 “白鹤沐浴!” 随着监茶人的喊声,李守礼与王顺开开始用沸水水汤洗盖杯。 “白鹤沐浴!洗个杯子,也起个这么雅的名称,这也是陶儿的杰作吧!”李隆基笑着问道。 薛崇简点点头。 “乌龙入宫!”监茶人又喊道。 只见李守礼与王顺开将各自的茶叶分别倒入杯中。 “陛……十三郎,你可知如何评判茶的好坏?” 李隆基摇摇头,他还真不知道。 “斗茶胜负的决定标准,一是汤色,二是汤花。” “何谓汤色?”李隆基很是好奇。 薛崇简如数家珍道:“汤色是茶的采制技艺的反映。茶汤纯白,表明茶采时肥嫩。制作恰到好处;色偏青,说明蒸时火候不足;色泛灰,说明蒸时火候已过;色泛黄,说明采制不及时;色泛红,是烘焙过了火候。” 李隆基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名堂,他顿时来了兴趣:“这汤花如何说?” “汤花泛起后,水痕出现的早晚。早者为负,晚者为胜。如果茶末研碾细腻。点汤、击拂恰到好处,汤花匀细,就可以紧咬盏沿,久聚不散。这种最佳效果,名曰‘咬盏’。反之,汤花泛起,不能咬盏,会很快散开。汤花一散,汤与盏相接的地方就露出‘水痕’。” 李隆基不住地点头。 “悬壶高冲!” 随着监茶人一声高喊。李守礼与王顺开将滚水顺杯沿慢慢冲入杯内。 “春风拂面!” 二人用杯盖轻轻刮去浮沫。 李隆基不禁目瞪口呆:“陶儿可真有两下子,整出这么多名堂。” 薛崇简又问道:“十三郎,你可知道,斗茶除了茶本身、水质和火候外,还必须掌握冲泡技巧,只有掌握好水沸的老嫩,才能冲泡出色味俱佳的茶汤。” “这沸水也有讲究?”李隆基觉得自己有些孤陋寡闻了。 “正是!用水的沸滚程度。是斗茶成败优劣的关键。煮茶讲究三沸水,一沸‘沸如鱼目,微微有声’,二沸‘边缘如涌泉连珠’,三沸‘腾波鼓浪’。水在刚三沸时就烹茶,再煮便水老不可食也。” “梦里寻芳!” 加盖半柱香。场上二人打开杯盖细闻香味。 “韩信点兵” 二人将茶依次斟入更小的茶杯,由侍者将茶端给坐在案几的各人品尝。李隆基还是头次饮此茶,汤色青,滋味甘鲜,味芳香若有似无,于口中回旋,于舌尖沉淀。苦涩与清香若人间况味,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经过场中众人三泡茶品尝后,最终决出了胜负,幽王李守礼略胜一筹压过了固国公王顺开。结果一宣布,顿时全场轰动,赞誉声响成一片。 王顺开很明涵养,他向李守礼道:“恭喜幽王殿下获得了十万贯花红!” 李守礼回礼道:“固国公,我与你斗茶,只为享受这其中的乐趣,可不是为那花红,若你这么想那可就落了下乘了。” 李隆基并没有注意场中的李守礼与王顺开,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李陶。 “大伯,这次我给你的那批‘口香’如何?”李陶笑着问道。 “不错,下次给我再送点来!”宁王很是满意。 李隆基轻声向薛崇简问道:“这‘口香’是怎么回事?” 薛崇简道:“蓝田王投宁王所好,让范氏做出了‘口香’这东西,据说是用沉香和麝香混合制成的,宁王每次在与宾客们高谈阔论之时,事先总会咀嚼一块,以此清洁口腔,清新口气,因此每次开口发言之时,香气四溢,满室芬芳,颇有魏晋名士之风。” 李隆基彻底无语了。 “我这里也有,十三郎要不要试试?”薛崇简递上一块“口香”。 李隆基尝了尝,点点头道:“还真不错。” “四叔!”李陶的声音又传来。 这次薛崇简主动向李隆基说了他知道的。 岐王李范是李隆基的弟弟,他擅长书法,工于诗词,经常与一帮文人雅士赋诗饮酒。岐王听了李陶的建议,在王府的竹林中悬挂晶莹透亮的玉片儿,每夜微风拂来,玉片儿随风相触,发出清爽悦耳的叮叮当当之声,即知此夜有风,因而命名为“占风铎”。李陶还送给岐王玉鞍一面,乃稀世珍宝。据说冬日拿出来享用,不管天气多么严寒酷冷,坐于其上,全身暖洋洋的,异常舒服。 李隆基听罢,对薛崇简道:“好了,我们走吧!” 一路上李隆基问道:“崇简,你为何不参加这斗茶?” 薛崇简笑道:“这斗茶不是我的强项。” “你的强项是什么?” “斗蟋蟀!” “斗蟋蟀?我怎么没听过?”李隆基奇怪道。 薛崇简道:“蓝田王每隔几日,便会组织‘皇亲俱乐部’进行捶丸、蹴鞠、投壶、斗蟋蟀、斗鸡、杂耍、听曲、马戏、评书等好些新鲜玩意,大伙儿可都是兴趣盎然!” 四百一十一章斗蟋蟀 李隆基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宁王、赵王那么不愿意被开除出俱乐部。 李隆基突然问道:“何日可以斗蟋蟀?” “后日是斗鸡,五日后便会斗蟋蟀。”薛崇简答道。 “后日还有斗鸡?”李隆基眼睛发亮了。 “正是!” “崇简,后日我与你同去看养鸡,还与今日一样,别露了我的行踪。” 说罢,李隆基对高力士一挥手:“走!回宫!” 看着李隆基离去,薛崇简不由摇头苦笑。 …… “主人,你怎么看?陛下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利吧?”张昭问道。 李隆基自以为行踪隐秘,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了李陶眼中。 李陶笑道:“不会,他是来找我说别的事情,只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让他再看几日吧,咱们先别揭穿他。” “我知道了!”张昭道。 李陶又吩咐道:“张昭,华郎中与宋掌柜培训军营郎中的事情,你要盯紧些。还有,你速派人去潞州,请赵朗真来长安一趟。” “是!主人!” …… 数十个妙龄女子弹着铿锵有力力的琵琶,申王李成义与驸马王守一的斗鸡大赛,在雄壮的乐曲声中拉开了帷幕。 李隆基听着音乐雄壮威武,让人激情四射的音乐,不由奇怪地问道:“崇简,难道斗鸡还要奏乐吗?这曲子叫什么?怎么从没听过?” “这是宁王与蓝田王共同合作的《斗鸡曲》,每次斗鸡前都会奏此乐。那些弹琵琶的,都是蓝田王梨园中的乐人!” 李隆基不说话了,现在李陶弄出什么没见过的东西,他都不会再感到奇怪了。 申王的三只斗鸡起名很是特别:张飞、关羽、马超。 王守一的斗鸡名倒是中规中矩:青龙、白虎、朱雀。 第一场是“张飞”挑战“朱雀”。 “张飞”是一只安南斗鸡,它一出场就显得傲岸神气、耀武扬威,虎视眈眈。而“朱雀”出场也显得从容不迫,眼光鄙视、展翅抖腿。两只斗鸡被抱到了赛场上,正如高手比武前一定会先观察对方一样。斗鸡也先是彼此“虎视眈眈”,似乎在寻找对方的破绽。“战斗”开始了,两只鸡翎毛直竖、翅翼急拍,或啄、或抓、或拍、或扑、或腾空飞起在空中“交手”,看得观众惊心动魄。几个回合下来“张飞”的斗鸡断趾折臂,歪嘴斜眼,鲜血淋淋。狼狈逃窜。 首战失利,申王的脸色沉了下来。 第二场由“关羽”挑战“白虎”。“关羽”是一只黑斗鸡。高大结实,双目闪闪发光,一副英勇善斗的神态;“白虎”毛色纯白,骨架匀称,肌肉结实,颈粗腿长,也是极具英雄本色。 一黑一白两鸡相遇,“白虎”占尽上风,但“关羽”宁死不屈。几个回合下来,双方都已筋疲力尽,“关羽”又重振雄风,反败为胜,飞奔过去啄掉“白虎”一身羽毛,白羽飞扬,好似雪花纷飞。飘洒一地。但“白虎”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也不服输,振翅凌空飞向“关羽”,“关羽”也以倔强的神态跳起,在半空中迎战对手,在空中互相厮杀。好似一对雄鹰搏击长空,互不相让。 申王在一旁为“关羽”鼓劲:“‘关羽’加油,‘关羽’加油,杀!杀!杀!” “关羽”好似听懂了申王的话,拼命杀将过去,越战越勇,最后终于转败为胜。迫使“白虎”落荒而逃。 申王终于松了一口气。 最终的王者之争夺战决斗终于要上演了。 众人都紧张的望着场上,“马超”长相潇洒,而且羽毛飘逸。而“青龙”体型高大魁梧,体质健壮,体躯长,体态英俊威武。 高手过招的话并不在与招数多。有时候是速战速决的,刚开始不久,两只鸡进斗鸡场还立地未稳,两鸡便已经同时腾空飞起。在尘土飞扬间,用鸡嘴向对方的身上用力狠命的啄过去,加上双鸡腿旋风般的使劲扫动。不一会,“青龙”开始以一种主动的进攻对对手进行猛烈的进攻,次数上要明显多于对方而获得了胜利。王守一紧紧地抱住了“青龙”,在它鲜血淋漓的头上加上了深情地一吻…… …… 岐王李范的蟋蟀叫“天王”,他的这个蟋蟀咬起架来不要命,而且特别有劲儿。一旦遇上对手,它先将身子紧紧的贴向地面,用腹部和大腿的力量抓住泥土,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鸣叫着向敌手靠近,一旦交手,就会用牙齿将敌手狠狠的掀翻在地。当敌手强大时,它就一边嘶咬一边慢慢后退,当退到罐壁,后腿用力一登常常可以反败为胜。因此,“天王”是皇家俱乐部里的长胜将军。 “十三郎,你别看这蟋蟀儿个儿小,可它遇强则强,好勇斗狠,不死不休。它的长相怪异特殊,我管它叫‘金刚钻’。”薛崇简似乎对“金刚钻”颇有信心。 当“天王”放进蟋蟀罐儿的时候,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将身体紧贴罐底,警惕的摇动着触须前进,慢慢的寻找对手。而是直起身子,毫无警惕,示威似的嘟嘟嘟、嘟嘟嘟的鸣叫起来。而“金刚钻”刚好相反,虽然个子较小,却毫不示弱。摇动着身子直冲上前,在双方触须稍一碰触后,略一停顿,张开一双黄褐色的牙齿,紧紧钳住对方的牙齿,使劲一翻,把毫无防备的“天王”掀翻在地。 这一下,可把从无败绩的“天王”打了个冷不防。 很快,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互有胜负,“天王”逐渐慎重起来。开始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慢慢的寻找战机。而“金刚钻”则开始趾高气扬的高声鸣叫。紧接着,是两个对手不顾生死的几番恶战。时而牙齿交错,两个身体像滚轮一样在罐里滚来滚去。时而使劲一甩,将对方的身体摔向罐壁。更多的是双方像顶牛一样,将对方的身体拱的像一张弓似的直立起来。 纠缠中,众人紧张得像罐里的两只蟋蟀,摒住呼吸一声不吭,直到战斗结束。结果却大出我们的意外,看似弱小,样子丑陋的“金刚钻”竟把个子庞大,行动沉稳老练,保持不败纪录的“天王”攻击的四处逃窜。 最后,无奈之下竟采取了三十六计中的第一计,逃之夭夭,跳出了罐儿外。 四百一十二章朝中势力 就在薛崇简欢呼雀跃的时候,李隆基突然觉得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襟。 他回头一看,李陶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陶儿……”李隆基不知说什么好。 李陶做了个手势,示意李隆基跟着自己走。 李陶引着李隆基与高力士来到宁王府,到了宁王的书屋外,李陶对高力士道:“力士,你在外面瞅着,我与陛下变正事,莫让外人打搅。” 高力士点点头。 李陶与李隆基走进了屋里,宁王李成器早已在等候了。 “三叔,请坐!”李陶像是主人一般。 李隆基坐定,刚要开口,李陶笑道:“三叔,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您还是将脸上的易容药膏洗去吧,不然我与大伯看了都觉得别扭。” 李隆基点点头。 待净过面之后,三人重新坐定。 “三叔,你是来找我的吗?”李陶开门见山问道。 李隆基道:“我这里的日子不好过,可你也不来帮我,无奈之下,我只好出此下策,以这种方式来寻你了。” 李陶怎会不知李隆基的心思,多少对自己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也不揭破,而是故作委曲道:“三叔您如此说来,那可就是冤枉陶儿了,陶儿一直在帮你呀!” “帮我?”李隆基有些不满道:“你天天在这里玩乐,而且还花样百出,这也算帮我?” “三郎,你还真是冤枉陶儿了,他的确是在不遗余力地帮你,这点我可以作证。”李成器在一旁道。 李隆基对自己的这位大哥还是很尊重的,李成器如此说来恐怕此中定有玄机,他不解地问道:“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郎呀,你想想,咱们大唐建立以来。这皇亲国戚给朝廷添了多少乱子。远的不说,高宗皇帝时候的则天皇帝,中宗皇帝时候的韦氏乱党,还有不久前才平定的太平一系,哪个不是皇亲国戚?陶儿怕这些皇族之人再给你添麻烦,故而才找到我,成立了‘皇家俱乐部’。为的就是让他们整日在这里玩乐,让你好好整治朝纲。你怎会巴甫洛夫理解他的一片苦心呢?” 李成器的一番话,让李隆基顿时茅塞顿开,原来李陶竟然还有如此深意在其中。细想想,这些日子来,自己虽然过得不如意,但皇族中人还真未给自己找过麻烦添过堵,看来自己还得感谢李陶。 李成器继续道:“三郎,你曾经是闲散王爷,心中也应该明白。这些皇亲国戚哪个是好惹的?陶儿要想将他们聚拢在一起,得花多大的心思?不说别的,仅仅这数月,陶儿就往这俱乐部里贴了一百多万贯钱了,他若不是为了帮你,何苦如此呢?” 李隆基朝着李陶感激地看了一眼。 “还有!”李成器意犹未尽道:“你再看看‘皇家俱乐部’的章程,不得议论朝政。不得结识朝臣,不得欺压百姓,哪一条不是为了让你免去后顾之忧?” 李陶接过话来:“三叔,这事可不是我一个人做成的,大伯、二伯与四叔、五叔他们都在帮你呢!” “哦?” 李陶笑道:“第一次大伯犯错,还有这一次五叔犯错。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不然,怎么能镇得住这群鬼见愁的家伙?” 李隆基恍然大悟:“杀一儆百?” “正是!大伯说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他们兄弟几个给三叔帮不上什么忙,但也绝不能给三郎添乱。” 李隆基有些哽咽了,他握住李成器的手:“大哥,我……” 李成器叹了口气道:“三郎。你的心思大哥清楚,你这么久不来找陶儿,肯定是对他有所猜忌。不是大哥说你,你对谁不放心,也不能对陶儿不放心,大哥敢用性命替陶儿担保,他绝对不会对不起你。你与陶儿结识的比大哥早,你心中比大哥更清楚,陶儿是真心帮助你的,你怎么会……” 李隆基一脸的羞愧:“大哥,三郎错了,父皇已经和我说过这些了。” 说罢,李隆基真挚看向李陶:“陶儿,三叔……” 李陶笑道:“三叔,这事已经过去了。不过,有一点我得说在前面。” “什么事,陶儿你尽管说。”李隆基拍着胸脯道。 李陶一本正经道:“现在朝廷的情况不太好,皇家俱乐部的钱我先垫上,待将来三叔有钱了可要还我,我的钱可是辛辛苦苦一文一文赚回来的!” 李隆基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道:“好,好,陶儿你放心,将来我若有钱了,一定还你!” 笑罢,李隆基又想到了自己的烦心事,他叹道:“陶儿,你不知道,这朝中……” 李陶打断道:“三叔,你先莫说,让我猜猜你现在遇到的麻烦,看我说的准不准,如何?” 李隆基点头道:“陶儿,你说!” “三叔,你已经大权在握,朝廷中的大臣都是你一手安排的,你本想放手好好整治朝纲,可结果却是事事都被掣肘,既无处着力,也无处下手,只有干着急的份。是这样吗?” 李隆基点头道:“陶儿,你说的太对了,我实在搞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很简单,三叔您安排的那些人,表面上都是您的人,可事实上他们却都不是您的人!” 李隆基怔怔地望着李陶:“陶儿,你这话从何说起?” “三叔,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要想扭转现在的局面,必须要搞清楚朝中的状况。按现在的情形,我把整个朝中的势力分为四派。” “哪四派?” “咱们先说说第一派,便是皇亲国戚。我之所以要成立皇家俱乐部稳住他们,就是因为他们的能量太大了,若让他们与朝臣串通起来,那三叔您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李隆基点点头。 “这第二派便是功臣派,这些人当中有很早便跟随三叔的,有在诛灭韦氏过程中立过功的,也有与太平公主对抗中立过功的。譬如刘幽求、张玮、钟绍京等人。” 李隆基继续倾听。 “第三派便是旧臣派。这些人都是睿宗、中宗甚至是则天皇帝时的老臣,要么是有威望的,要么是有能力的。譬如张说、郭元振、王琚等人。” 李隆基问道:“第四派又是哪些人?” 李陶笑道:“这第四派都是些观望骑墙之人,历朝历代都有,大可不必理会。” 四百一十三章字字珠玑 “三叔,您说说,这四派当中,哪些是你的人?”李陶问道。 “功臣派应该算是吧?”李隆基猜测道。 李陶摇摇头。 “那你的意思是旧臣派?” 李依然摇头。 “莫不是那些皇亲国戚?” “三叔,这四派都不是你的人,也就是说,这朝臣当中没有一个是你的人!” “啊?”不仅是李隆基,就连一旁的李成器也是大吃一惊。 “陶儿,你且细细说来。”李隆基皱眉道。 “皇亲派与骑墙派咱就不说了,咱就说说这功臣派与旧臣派。功臣派的人从龙有功,难免恃功自傲,他们的心思都在攫取权力上,如何能明白三叔你现在想做什么?就算他们明白,也没有能力帮三叔去实现抱负,这样的人能算作你的人吗?” “陶儿说的是!” “旧臣派大多是守旧之人,而三叔你却是要除旧布新,这本身就格格不入。加之,旧臣派整日陷入与功臣派的争斗当中,哪有心思帮三叔整顿朝纲?功臣派与旧臣派都不能与三叔你一个心思,你一个人自然会觉得孤掌难鸣处处掣肘了?” 李隆基叹了口气道:“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皇亲派,三叔不用担心,我与大伯已经在帮你安顿了。骑墙派也不用去理会,三叔只须将功臣派与旧臣派解决了便可。功臣们以后可以给他们较高礼遇,但不能让他们参与朝廷的决策。旧臣们,让他们慢慢离开朝廷决策中心。三叔你要尽快把能坚决执行你的意图的人放在宰相的位置上,只有理顺关系,你的想法才能最终实现。” 李隆基听了思忖片刻,又问道:“陶儿,你说的简单,可功臣与老臣们都不愿意妥协,我总不能强行把他们赶出朝廷吧?”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三叔。你先找一个人,这个人必须与三叔你的关系非同一般,要能够理解你的想法,而且会无条件执行你的想法。并且这个人要与功臣与老臣都能说上话,三叔可以过这个人,将这些功臣与老臣慢慢边缘化,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李隆基愣住了。好一会才道:“陶儿,你说的这个人不会是你自己吧。我看只有你才符合你刚说的那些条件。” “当然不会是我,不仅是我不会入朝,我还希望三叔以后尽可能不要让皇族之人参与朝政,这样朝廷才会更稳定!” 李隆基听罢,不禁感慨万千:“陶儿,你真是字字珠玑呀。” 李陶笑道:“对皇族之人,三叔可以采用皇亲俱乐部这种形式,花钱把他们养起来就行了。” “这我知道,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这些皇族之人可不包括你,你还得要给我多分分忧。” “三叔,你可得要一视同仁呀!” “这事就这么定了,不用再说了!”李隆基迫不急待地问道:“你赶紧告诉我,你刚才说的人究竟是谁?” “其实,三叔你的心里早已经有人选了,还用问我吗?” 李隆基点点头道:“是的。我想过,姚崇最合适了。” 李陶笑着对李成器道:“大伯,怎么样,你输了吧?” “你都快成神仙了,好了,我认输了!”李成器无奈道。 李隆基奇怪地问道:“大哥。这怎么回事?” “陶儿和我打赌,说你心目中已经有首宰的人选了,这个人非姚崇莫属。”李成器与不隐瞒道。 “陶儿,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陶笑道:“三叔自有办法对付旧臣,主要担心的是功臣。功臣们是靠杀人才脱颖而出的,他们身上的血腥气太重,容易让人产生畏惧之感。不利于团结更多的官员。要想让朝政走上正轨,必须做到上下同心。这些功臣同生死,共患难,彼此之间关系过于亲密,难免结党营私。另外,大多数功臣都是靠奇谋密计,骤然在政治舞台上崛起的。他们随机应变的能力强,但是治国理政的能力弱。他们是功臣,但不是能臣,让功臣当宰相不符合现在的形势了。” 说到这里,李陶顿了顿:“可姚崇就不一样了,他当过宰相,也当过刺史,经验比功臣可丰富。当年,则天皇帝时,酷吏当道,姚崇审时度势,以全家百口作保,解开了武则天的心结,从此结束了酷吏政治。单凭这一功劳,已经足以让世人刮目相看。三叔当太子时,和太平公主争斗,也是姚崇提出让太平公主离开长安的。姚崇没有参加政变,没那么重的血腥气,容易被更多的人所接受,所以他是宰相的最佳人选。” 大唐的中央政权继承了隋朝的三省制,即以尚书省、门下省和中书省为权力核心。尚书省是最重要的部门,典领百官,掌理天下军政事务,有些类似于今日的国务院。尚书省的长官本是正二品的尚书令,但因为太宗皇帝当年曾任过此职,所以理当避讳,于是,尚书省的长官便由两位副职担任,即从二品的左仆射与右仆射。他们的副手是正四品上的左丞与正四品下的右丞。 尚书省中最直接掌握处理政务权力的官员是六部尚书与侍郎,即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各设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二人,正四品上。吏部、兵部与户部尚书常常是宰相的重要人选。 中书省不直接处理庶务,长官中书令设二人,正二品。副职是中书侍郎,正三品。他们的工作是辅佐皇上掌理军国大事。 门下省的长官侍中也是二人,正二品。副职是门下侍郎,正三品。他们的工作是掌理出纳帝命,复核政令,在发现问题时与中书省会商上奏。 大唐建元之初,宰相只有中书令、侍中和尚书令五人。后来,由于宰相事务繁重,而且往往需要一些有独特专长的人来为皇上的决策提供可靠的建议,宰相的人选就不再仅以官品高下为准绳了,而是以处理政务的需要为目的。于是,尚书省的六部尚书、侍郎,中书省和门下省的侍郎,甚至秘书监、卫尉卿等职位上的官员也会被任命为宰相,标志就是在他们的官衔上加上“参知政事”、“参议得失”、“平章事”或“同中书门下三品”。如果没有加上这种参政的衔名,即使是三省的长官也不能算是宰相。 四百一十四章骊山阅兵 目前,玄宗朝**有五名宰相,分别是中书令张说,尚书省长官左仆射刘幽求,门下省长官、正二品的侍中魏知古,尚书省右仆射钟绍京,同中书门下三品、兵部尚书郭元振。 “可是,现在的那些宰相们都不同意姚崇回朝!”李隆基闷闷不乐道:“就连其他那些人也是一样,前些日子我让姜绞帮我推荐一个能干的人当河东总管,昨天姜皎来找我,推荐了一个人。” “莫不是他推荐了姚崇?”李陶问道。 “正是,他告诉我,姚崇文武全才,担任河东总管最合适了。我一听就生气了一听就火了,厉声问他为何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是谁指使他这么说的?姜绞一看我生气了,赶忙承认是张说指使的。” 李陶淡淡道:“这都是意料当中的事情,三叔你也不值得生气。姚崇是最早跟着你的,也算是大功臣了,他若回来了,岂不是将别人都比下去了?故而功臣派肯定不希望他回来。同样,姚崇无论是威望还是能力,都比那些旧臣要强得多,张说他们肯定也不希望姚崇回来。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一个问题,三叔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要不,我越过宰相直接让姚崇回来?”李隆基恨恨道。 “不可,三叔,你若这么做了,就算姚崇来了,也会给他添大麻烦的,这对今后的大计不利,最好还是按正常程序操作。” “那你说该怎么办?”李隆基问道。 李陶突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三叔,我听说前不久大唐军队在冷陉吃了大败战?” 李隆基一听脸色便沉了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幽州大都督薛讷与燕州刺史李进有隙,睿宗遂将薛讷调回长安,薛讷一到长安便被李陶要到羽林军做了大将军。薛讷走后,孙佺做了幽州大都督。孙佺到了幽州后,急于收复被前契丹攻占的营州,即率左骁卫将军李楷洛、左威卫将军周以悌发步兵两万,骑兵八千,分为三路进攻奚与契丹。将军乌可利谏阻:道险而天热。孤军远袭,前往必败。孙佺不纳,令楷洛率骑兵四千为前锋,自率主力继后,向北开进。进至冷陉地区,与奚族酋长李大酺所率八千骑兵相遇,楷洛部初战失利。孙佺怯懦。不敢救援,引兵欲退。奚军乘机反击。唐军大败。唐军撤退时,将士恐惧,部伍不整。大酺乘势挥军追击,唐军溃败。孙佺与周以悌被俘,献于东突厥被斩。仅李楷洛、乌可利脱险而归。 “三叔,大唐军备已大不如从前了,你应该在骊山进行一场军演,既可以看看大唐军队实际的战斗力,又可以鼓舞士气!” 李隆基点点头:“陶儿。你说的是!” “三叔,按照我大唐的惯例,如果天子出巡,方圆三百里以内的地方官都要前来拜见。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姚崇担任的是同州刺史,好像就在三百里之内。” 李隆基心中一动:“陶儿,你的意思是……” “任用首宰是大事。三叔还是先见见姚崇再做决定。这样见面比较自然,不引人注意。若是三叔觉得不合适,那此事就作罢。若三叔觉得合适,朝廷的那些宰相我帮你解决!如何?” 李隆基听罢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他哈哈大笑道:“陶儿,你可是给我解决了大问题了。” “好了。三叔,既然问题解决了,那我可要走了。过几日皇家俱乐部还要进行蹴鞠比赛,我得去准备准备了。” 李隆基笑道:“陶儿,蹴鞠比赛还是让大哥去操持吧,你就不用管了!” “因为过几日你要与我去骊山!”李隆基说罢,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三叔。三叔!”李陶赶忙喊道。 可哪里还有李隆基的身影…… …… 开元元年十月,唐玄宗李隆基征调20万大军,在新丰与骊山之间开阔地域内举行了大唐规模最大的阅兵活动。 自则天皇帝当政以来,朝廷变乱频繁,已经很久没举行过这样的演习了。这一次,为了展示新皇帝、新朝廷、新气象,玄宗一身戎装,手持一杆大枪,立在阵前,他要亲自校阅军队,气氛显得格外庄重。 只见二十万兵马排列整齐,旌旗连延五十余里。阅兵开始,金鼓齐鸣,三声炮响过后,同中书门下三品、兵部尚书郭元振宣布阅兵开始,玄宗身着戎装,威风凛凛,站在检阅台上,极目四望,但见二十万大军,列阵于渭川,旌旗遮天蔽日,刀枪剑戟林立,将士盔甲灿烂炫耀,与日争辉,光照乾坤。 唐玄宗在郭元振的陪同下,骑马阅兵。玄宗坐骑所到之处,“万岁”之声不绝于耳,玄宗目睹阵容强大的军队,满心欢喜。 李隆基一回来,便笑着问道:“陶儿,你觉得怎么样?” “看起来好像还挺像那会回事的!”李陶淡淡道。 郭元振是兵部尚书,李陶如此说来,他听了觉得非常刺耳,不由问道:“蓝田王此话何意?” 李陶反问道:“郭相公,你也是长年带兵之人,现在大唐军队的战力,与太宗时期可否能同日而语?” “这个……自然不能!”郭元振就算再自负,也不敢与太宗皇帝相提并论。 “军队是用来打仗的,而不是摆来看的,所以我只能说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你还要我说什么?”李陶说罢,便不再看郭元振了。 郭元振不干了,他振振有词道:“蓝田王的意思是说,这二十万大军中看不中用了?” “中用不中用,我不敢说,那要试过才知道。” “蓝田王,你说如何试?” 李陶摇摇头道:“不试也罢。” 李陶越是这样,郭元振越是不服:“不,蓝田王,必须要一试。” 李陶瞥了一眼郭元振:“郭相公,要知道这可是在军中,如此儿戏,有何必要?” 郭元振如何不知李陶之意,他一梗脖子道:“蓝田王,我可以立下军令状。不知你可敢?” 四百一十五章军令状 李陶并不言语,只是看向李隆基。 李隆基不知李陶是何意,也同样去投去征询的目光,李陶向他微微点头。 李隆基道:“陶儿,你先说说如何试,再立军令状,如何?” 李陶点点头道:“郭相公,你应该知道‘薄战’吧?” 唐朝初期实行府兵制,府兵的训练主要有“薄战”和“纵猎”两项内容。其中以“薄战”为主要内容。“薄战”主要是训练士兵熟悉军中的旌旗、金鼓等指挥号令,进行前进后退,队形变化,操演熟练,以做到战时临阵有序,随阵入战。“纵猎”就是进行游猎,在此过程中训练士兵的武艺,提高士兵个人的战斗技能。 郭元振怎会不知“薄战”,他一撇嘴道:“自然知道。” “复杂的队形变化与操演就不搞了,就试试各军拔寨交换驻地重新扎营,如何?” 李陶出的题并不难,这是军队最起码应该做到的,郭元振甚至感觉到了李陶对自己的轻蔑。他咬咬牙问道:“就试这个?” “郭相公,你就说吧!这二十万大军,多长时间能够扎营完毕?” “一个时辰!”郭元振毫不犹豫道。 李陶大方道:“给你两个时辰吧!敢不敢立军令状?” 郭元振胸脯上下起伏,不仅用最寻常的扎营来试验军队,而且给了两个时辰,当大唐军队是什么了?这简直是**裸的挑衅,不但是对大唐军威的挑衅,更是对自己这个兵部尚书的的挑衅。 郭元振面色凝重向李隆基道:“陛下,若两个时辰之内,军队不能扎营完毕,我郭元振愿意献上项上人头。” 李陶也轻描淡写地向李隆基道:“陛下,若两个时辰之内,军队能扎营完毕,我李陶愿意献上项上人头。”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本来是一场宣扬军威的军演,竟然变成了李陶与郭元振之间剑拔弩张、不死不休的对峙。 李隆基也是异常紧张,他实在想不明白,李陶今日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李陶向李隆基示意,让他同意自己与郭元振立下的军令状。 李隆基见状,只好点头道:“准奏!拿纸笔来!” 李陶与郭元振各自立下了军令状。 李隆基命人备好铜壶滴漏用以计时,然后向李陶问道:“陶儿。如何?” 李陶笑道:“我没问题,看郭相公了。” 李隆基又向郭元振问道:“郭爱卿。你意下如何?” “陛下,可以开始了。”郭元振毫不犹豫道。 “好,我亲自击鼓,号令士兵。”李隆基似乎也受到了感染。 随着鼓声,军队开始动了起来,可不是井井有条,而是一阵混乱,似乎没想到会有如此将令。 郭元振的脸色有些变了。 李隆基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李陶似乎早已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只是笑吟吟地看着。 随着鼓声。各个军队开始行动了,但二十万军队同时行动,反倒让场面更加混乱不堪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混乱的场面没有一点改观。 眼看着两个时辰就要到了,郭元振脸色越来越黯然,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让人不可思议的结果。 李隆基早已不击鼓了。他脸色铁青。若不是李陶与郭元振立下军令状比试,他还不知道看起来强大无比的的军队竟然如此不堪。这还仅仅只是安营扎寨,若真是对敌,岂不是…… “陛下,时辰到了!”高力士上前小声提醒道。 李隆基看着依然混乱不堪的军队,终于忍不住了。他大怒道:“兵部尚书郭元振治军不力,军容不整,队伍散乱,立即绑于旌旗下斩首示众。” 陪同玄宗一起阅兵的两位丞相张说与刘幽求一听,大吃一惊,刚要劝谏,却听李陶对李隆基道:“陛下。郭相公是先朝老臣,有大功于国家,纵有治军不严之过,按军律不应斩首,请陛下开恩。” 李隆基见李陶说话了,不能不给这个面子,他又道:“陶儿,你别忘了,他可是立了军令状的。” 李陶摇头道:“此事怪不得郭相公,无论换作谁来,都是一个结果。” 听李陶如此一说,李隆基又道:“既然是蓝田王求情,那就免去郭元振兵部尚书之职,流放新州!” 新州离长安有六千里,这已经是很重的处罚了。 “谢陛下!”郭元振一脸颓废:“请陛下恩准,罪臣想问蓝田王几个问题。” 李隆基看向李陶,李陶点点头。 “准奏!”李隆基道。 “郭某谢过蓝田王求情之恩!”郭元振先是向李陶施了一礼。 “郭相公客气了!”李陶回礼道。 “蓝田王是不是早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了?”郭元振问道。 “正是!” “蓝田王可否告知郭某,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陶叹了口气道:“我说过,现在的大唐军队已经不是以前的那支军队了。我是从三个方面推断出今天这个结果的!” “哪三个方面?”这次发问的不是郭元振,而是李隆基。 “大唐实行府兵制,男子二十一岁入军,六十岁免役,平时在家乡进行农业生产,不服徭役,不纳租调。有战事则应征作战,出征时自备兵甲衣粮,负担也较重。府兵制是与均田制联系在一起的,而如今均田制被破坏,许多农民失去土地,无力自备衣粮,故经常出现逃散现象,而地主富户也常逃兵役,于是兵役全落到贫下户身上。这样的军队,战斗力下降也是正常现象。此其一。” 李隆基低头沉思。 “二十万军队,统一指挥,互相协调,何其难也。大唐数十年来也没有这样庞大的调动,不仅将领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各军队之间也没有进行过这样协同的训练,如今猝然下令,焉能不乱?此其二。” “陶儿,你继续说,这其三是什么?”李隆基道。 “这其三是我讨了个巧,军中训练一般重骑射,重队形,却大多对扎营训练不多,甚至是从未专门训练过。若是试试别的,或许还不至于如此混乱,可这么多人同时扎营,怎么会不混乱呢?” 四百一十六章公报私仇 郭元振听罢,不由感慨道:“我带兵数十年,却不如蓝田王知兵,真是惭愧之极,输在蓝田王手中,郭某心服口服。蓝田王,保重,郭某告辞了。” 李陶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看着郭元振蹒跚远去的背影,不由地叹了口气。 李隆基脸色依然难看,随行的王毛仲向李隆基奏道:“陛下,现在军容不整,负责此次阅兵礼仪安排之人难辞其咎,必须严惩。” 李隆基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就问道:“谁负责此次礼仪安排?” “礼部侍郎唐绍!”王毛仲道。 李隆基恨恨道:“吏部侍郎唐绍,制军礼不严,严重渎职,论罪当斩,立即将其正法。” 王毛仲向右金吾将军李邈使了个眼色,李邈会意,应诺一声便转身而去。 李陶打量了一眼王毛仲,然后向李隆基道:“陛下,其实这件事情与任何人都没关系,是积弊已久,不应该怪罪于唐绍。陛下既然免了郭元振的死罪,何苦又要杀了唐绍呢?” 李隆基沉吟片刻,对高力士道:“派人去传旨,免去唐绍死罪,将其削职为民。” “是!陛下!”高力士急急而去。 不一会,高力士又匆匆而来,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向李隆基禀报。 “出什么事了?”李隆基问道。 “陛下,唐已经被斩首!”高力士期期艾艾道。 李隆基一听也是吃了一惊:“什么?这么快?这才前后脚的功夫,就斩首了?” 李陶听了,面上露出了怒容,他走到王毛仲面前:“霍国公!” 王毛仲因跟随李隆基较早,现已被李隆基授与左武卫大将军,进封霍国公,加开府仪同三司。李隆基每次设宴,王毛仲都与诸王、姜绞等在御幄前连榻而坐,因为深得李隆基信任,王毛仲谁都不放在眼中。不仅高力士、杨思勖这些人对他忌惮不已,就连宰相刘幽求也要让他三分。 王毛仲是当年李陶从人市买来的,给他脱了贱籍,后来将他与李宜德一起送给了李隆基,他才有了今天。也就是说,李陶是有恩与他的,故而他不敢在李陶面前放肆。 王毛仲见李陶喊自己。赶忙应道:“蓝田王,毛仲在!” “右金吾将军李邈是你的人吧?”李陶问道。 “是!蓝田王!” “我听说你与礼部侍郎唐绍与隙?”李陶又问道。 “蓝田王绝对没有此事!”王毛仲赶忙辩解道。 “今年上元节。唐绍与人饮酒,酒后失言说你是奴婢出身,并讥讽了几句。后来,这话传入了你耳中。你怒不可遏,放言总有一天要让他死于自己之手,可有此事?” 王毛仲还要解释,李陶却不客气地伸手打断了他:“陛下有远大抱负,你作为陛下身边亲近之人,要全力协助陛下。不能有太多私心杂念!若再做这种龌龊勾当,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王毛仲脸色铁青,可见李陶还在瞪着自己,只得低头道:“蓝田王的教诲,毛仲谨记在心。” 众人见不可一世的王毛仲在李陶面前吃了瘪,心中都觉得痛快。就在李陶转身的瞬间,王毛仲眼中露出了怨毒的目光。王毛仲转瞬即逝的的目光被一旁的高力士捕捉到了。他知道王毛仲心胸极窄,睚眦必报,有些担忧地看向李陶,李陶却浑然不觉。 李隆基听了李陶的这一番话,心中也明白自己被王毛仲利用了,心中虽然恼火。可在众人面前也不便发作,只得恨恨道:“革去李邈右金吾将军之职,逐出长安,终生不得录用。” 过了好一会,李隆基向李陶询问道:“陶儿,下一步该如何?” 李陶道:“既然事已至此,陛下速将对郭元振、唐绍的处理通报全军。让诸将领心中警醒,今后勤加操练军队,努力提高大唐军队战力。” 李隆基点头道:“立刻派轻骑传报全军。” 随着一匹匹快马奔出,军使大喊着向各军通报消息。各军顿时哗然,队形立刻又散乱起来。 李陶指着大军道:“陛下,仅仅是通报一个意外的消息,便如此,若真是有敌军来攻,将会是什么状况,可想而知。” 李隆基却好象没有听见一般,指着两个地方,对李陶道:“陶儿你看!” 李陶放眼望去,果然有两处军营队形整齐,巍然不动。他点点头道:“这两军的主将不错,大军能处惊不乱,足见军纪严明,这可不是一日之功。” 李隆基点点头道:“看来今日阅兵,也并非一无所获,这也算是一大收获吧。” “力士,你亲自带轻骑去察探这两军主将是何人,并宣召他们前来觐见。” “是,陛下!”高力士领命而去。 李陶摇着头笑而不语。 李隆基见李陶如此模样,不禁奇怪道:“陶儿,你有什么想法?” 李陶道:“陛下,力士恐怕要碰壁了。” “此话算讲?”李隆基不解道。 “陛下,军中有军中的规矩。若这二人真是治军严明,就绝不会随意让人进入军营。陛下若真想见二人,得派人带着圣旨与虎符前去,才能进入军营召见主将。当然,各军都知道这是在骊山阅兵,而不是真正打仗,他们是不是能真做到这一点,还示可知。” “哦?”李隆基听罢,饶有兴趣道:“这还真让人值得期待。陶儿,要不我们等等力士的消息,拭目以待如何。” “谨遵圣谕!”李陶应诺道。 大约半个时辰后,高力士回来了。 李隆基迫不急待地问道:“怎么样?” “陛下,已经探察清楚了,两军分别是薛讷的羽林军和解琬的万骑。”高力士一脸怒容道:“但奴才怎么说都不行,根本就进不了这两军的军营,更别说是见到主将了。” 李隆基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别提有多开心了。 李陶听了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们二人,难怪呢!” 李隆基当然知道李陶话中的意思,他对李陶竖起了大拇指:“陶儿,你做那辅国大将军仅一年时间,竟能训练出如此强军,真是难得呀!” 李陶摇头道:“陛下,说实话,我仅是前三个月待在军营之中,其他时间都是薛讷与解琬二人在领军,这是他们二人的功劳!” “走,陶儿,也不用什么圣旨虎符了,我们亲自去见识一下这两位将军……” …… 四百一十七章打猎 是夜,李陶与李隆基坐在案几前,李隆基斟酌了好一会,问道:“陶儿,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一下……” “三叔,我知道你想问,我一向与人无争,为何这一次偏偏要与郭元振过不去,是吧!” 李隆基点点头道:“正是!” 李陶笑道:“三叔,我这是在为你清除障碍呢!” “清除障碍?清除什么障碍?” “你不是说宰相们都不同意姚崇回朝吗?” “是呀!” “现在有几个宰相?” “只有五个!”李隆基道。 李隆基现在的宰相的确要比中宗、睿宗少多了,中宗一朝最多时有十余名宰相,睿宗一朝也有七八名宰相。 “现在郭元振被贬,就还剩下四名宰相了,陛下只需要说服魏知古,刘幽求与钟绍京让我去说。到时候,四名宰相,有三人同意姚崇还朝,张说也就独木难支了。” 李隆基恍然大悟,敢情李陶与郭元振立下军令状,还有如此一层深意。 他又问道:“陶儿,我说了很多次,刘幽求与钟绍京就是不松口,你如何能说服他们?” 李陶笑道:“我自有办法,不过现在还不是劝说的时候,一切都要看明日三叔狩猎的情况再说。” 李隆基道:“但愿明日能够大有收获。” …… 骊山演武的第二天,唐玄宗到骊山下的渭川打猎去了。恰在此时,同州刺史姚崇一来觐见李隆基。 李隆基看着须发全白的姚崇,不禁动情道:“姚爱卿,这才多久没见,你老多了,委曲你了,朕对不住你呀!” 姚崇见了李隆基有些拘谨,完全没有了当初在潞州与李隆基相处的那份随意。他赶忙向李隆基施礼道:“陛下言重了,这都是老臣该做的!” “来。见见陶儿吧,你们也是老熟人了!”李隆基指着一旁的李陶道。 “姚崇拜见蓝田王!”姚崇一本正经的施礼道。 李陶也不说话,只是盯头姚崇上下看个不停。 姚崇不知李陶何意,他刚要说话,却被李陶一拳擂在胸前:“我说老姚呀,你怎么还是这副老学究的模样?大家都是老相识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陛下在这么个场合与你相见。就是来找你叙旧的,可不是接见下臣。你如此唯唯诺诺。还如何说话?” 李隆基知道李陶此举是为了打消姚崇的顾虑,也在一旁附和道:“没错,老姚,我们可是来叙旧的,莫要在意君臣之礼。” 姚崇一听,连李隆基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如何不知他的意思,他随即道:“既是如此,那我就随意了。” 李隆基连声笑道:“如此最好了。老姚,你可会打猎?” 姚崇夸张道说:“岂止是会,打猎我可是非常精通啊。不瞒陛下,老姚我少年之时是个浮浪子弟。那时候我家就住在广成泽,整天就知道带着猎鹰打猎。后来碰到一个老者,他跟我说:你以后是个出将入相的人物,千万不要浪掷自己的才华啊。我这才幡然醒悟折节读书的。后来我果然出将入相了。别看如今我老了,要说打猎绝对不成问题!” 李隆基一听非常高兴:“那咱们俩一起试试?” 李陶拍掌道:“我给你们呐喊助威!” 李隆基与姚崇二人跨上高头大马,呼鹰放犬,直奔猎物就去了。 打猎可不是一味的穷追猛打,那是要讲究节奏的。李隆基也是打猎高手,该缓则缓。该急则急,与姚崇配合得非常默契。 打猎回来,李隆基对李陶意犹未尽道:“陶儿,老姚不错,不仅才智过人,而且老当益壮,精力不减当年呀。” 李陶当然听出了李隆基话中之意:姚崇正是我要找的宰相。我很满意! 李陶眼珠一转道:“三叔,你打了这么些猎物,可否让我也尝尝野味?” “这有什么呢?回去之后,我便让御厨做了,管你吃个够。” 李陶意味深长道:“三叔,既是野味,那在野外吃了才有味,若是让御厨加工了那就不是那个味了。” 李隆基会意道:“那好,我们今日就在这野外吃吃野味,好好聊聊。”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三人坐在一块大青石上。 李陶对姚崇道:“老姚,也不与你绕弯子了!三叔准备让你做宰相,你说说有什么想法?” 姚崇看向李隆基,李隆基点点头。 姚崇一脸严肃道:“陛下,我有十个要求,。如果陛下答应这些要求,我愿意做这个宰相,否则,我不敢从命! 李隆基满以为姚崇会感恩不尽,谁知姚崇却先提了要求,这让他觉得很是好奇。他赶忙问道:“哪十个要求,你说来听听!” 姚崇道:第一,自从则天皇帝当政以来,朝廷一直是严刑峻法,臣请求以后施政先行仁义。” 玄宗听罢,笑道:“你这与我想到上一起去了,这条没问题。” “第二,现在国力有限,折腾不起,臣请求几十年以内不追求军功,不开疆拓土!” 玄宗沉默片刻道:“姚崇呀,你要知道现在边境不宁呀!” 姚崇急了,他解释道:“这我知道,可现在国库不丰,如何打仗?” 李隆基看向李陶:“陶儿,这条你怎么看?” 李陶笑了:“其实,你们俩的想法都对,又都不对。” 姚崇不解道:“蓝田王,此话怎讲?” “太宗曾经说过,夫兵甲者,国之凶器也。土地虽广,好战则人凋;邦国虽安,亟战则人殆。穷兵黩武肯定会造成流血漂杵、生灵涂炭的严重后果,古今中外的历史证明了这一点。古代那些喜好征战杀伐的君王给国家人民带来的只是灾难和毁灭,而非恒长的兴盛和安宁。现在最需要做的是革新吏制,励精图治,任用贤能,迅速发展经济,使得天下大治。若是追求军功开疆拓土,那么要想天下大治那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再说了,就现在的财力,根本就无法支撑军队打打大仗。”说到这里,李陶向姚崇问道:“所以,老姚你才提出了几十年以内不追求军功,不开疆拓土的要求,我说的可对?” “一点没错!”姚崇点头道。 李陶又看向李隆基:“如今突厥、吐蕃对我大唐虎视眈眈,时不时劫掠我边境军民。前不久,孙佺又打了败仗。陛下现在已经没有了牵绊,若还对这些大敌隐忍不发,岂不是颜面扫地。更何况边境不宁,如何能算得上真正的大治。所以,这仗不能不打。陛下,你是这样想的,我猜的没错吧?” “是这样的!”李隆基点头道。 四百一十八章相谈甚欢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这是千古名言。老姚其实并不是反对打仗,只是反对劳民伤财的穷兵黩武。陛下也不是好大喜功,只是不愿意大唐天威受到挑衅。你们只须求大同存小异便可!” “如何求大同存小异?”李隆基与姚崇异口同声问道。 “打仗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就看我们怎么运用了。我认为打仗要把握好这么几点。一是能用使臣解决的问题,就绝不打仗。二是就算打仗,也要以震慑敌人为主。第三,以最小的代价去打仗。第四,既然打仗,就要把敌人打疼,让他在很长时期不敢再兴兵。只有这样,打仗就可以最在限度为天下大治服务。” “蓝田王,你的意思是说将战争置于可控范围内,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效果?”姚崇问道。 “正是!” “那我同意了。” “陛下,你看呢?”李陶向李隆基问道。 “这样挺好,我也同意。” 李陶笑道:“陛下,这就是我说的求大同存小异。老姚,接着说你的第三条吧!” 姚崇道:“第三,以前女主临朝,宦官上传下达,势力不小,这是个隐患。臣请求以后不让宦官参与政事。” 李隆基很爽快道:“宦官参政祸国殃民,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姚崇又道:“第四,自则天太后当政以来,武氏一族就开始参与政事,后来韦皇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相继揽权,官员选用就更混乱了。臣请求自今以后,皇亲国戚不要担任重要官职,斜封官、员外官这些来路不明的杂牌官员一律罢免。如何? 李隆基与李陶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姚崇莫名其妙地看着二人。 李隆基将李陶创建皇家俱乐部的事对姚崇说了一遍,尔后道:“对皇族之人,我觉得陶儿的办法挺好,至于些杂牌官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该罢免他们了!” 姚崇感慨道:“我只是觉得皇亲国戚担任重要官职对朝廷不利,还没有想到具体解决办法,没想到蓝田王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我觉得蓝田王此法甚好。” 李隆基又道:“不过有一句话我可得说在前面,你可不能把陶儿也包括进那些皇亲国戚之内。以后我还要借重于他呢。” 姚崇笑道:“我正想向陛下提这一条呢,陛下就先说出来了。” 李陶赶忙推辞道:“别因为我破坏了朝廷制度。我在一旁给你们摇旗呐喊便可,不在意什么官不官的。” 李隆基斩钉截铁道:“此事就这么定了,陶儿你莫再说了。老姚,你接着说。” 姚崇点头道:第五,最近好多亲信之臣,即便犯了法,也都因为得宠免罪了,臣请求以后大臣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李隆基突然想起了昨日阅兵时王毛仲所做之事,他思虑了片刻道:“这种事情有。是我以前做的不对,今后我会尽力做到的。” 看着李隆基闪闪发亮的眼睛,姚崇又道:第六,以前,宗室和外戚都竞相给皇帝进贡各种珍宝,这种风气蔓延开来,各级官员也都争着给皇帝送礼。他们手中的珍宝从哪里来?还不是搜刮老百姓的吗?臣请求以后除了正常赋税之外。再也不要收任何额外的献贡。 李隆基笑道:“没有百姓富庶,何谈天下太平,这条我愿意。” “第七,则天皇帝造了福先寺,中宗皇帝造了圣善寺,太上皇又造了金仙和玉真观。都是劳民伤财的大工程。臣请求以后不要造这些没用的宫殿和寺观。” 李隆基感同身受道:“每次我看见你说的这些寺观,也觉得触目惊心,怎么敢自己再去造呢?你放心!” “第八,以前几朝对大臣都不尊重,臣请求以后陛下以礼对待大臣。” “本来就应该如此,有什么不可以的!” “第九,以前有好几个大臣都因为进谏获罪。这样的话谁还敢再进谏!臣请求以后所有的大臣都可以劝谏皇帝,批评时政。” “我保证自己有这个容人之量,只要说得对,我一定照办!就算说得不对,我也决不追究!” “第十,陛下知道外戚专权差一点就搞垮了西汉和东汉政权吗?李唐王朝的情况比两汉时代还要糟糕,臣请求陛下把女主掌权的事情记在史书上,让后代永远记住,再也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李隆基玄宗一听姚崇这话,眼泪都流下来了,他长叹道:这正是我觉得刻骨铭心的教训啊,我怎么会忘记呢?” 姚崇见李隆基每一件事都认可了,这才道:“陛下果然能够答应臣这十个要求,则天下幸甚!臣一定竭尽全力辅佐陛下开创太平盛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姚崇终于接受了宰相的任命。 “陶儿,我这里已经决定了,让姚崇做宰相。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剩下的事情就看你的了。”李隆基轻舒了一口气道。 “陛下要让蓝田王做什么?”姚崇不解道。 李隆基怏怏道:“本来按我的意思,直接越过现在的那些宰相,召你入朝。可陶儿却觉得这样会为你树敌过多,不得于你以后施政,他自告奋勇要去说服那些顽固的家伙。” 姚崇思虑片刻道:“蓝田王的想法是对的,朝廷大乱刚平,现在身居高位的那些人都是有功的,陛下若是越过他们召臣入朝,定会让他们人心惶惶,若再起了什么波折就得不偿失了,朝廷再也经不住大的波折了。只是……” 姚崇疑虑道:“只是蓝田王如何能说得动他们?” 李隆基道:“这些年我还没见过陶儿办不成的事,他说能办成肯定就能办成。” 李陶笑道:“三叔你当我是神仙了?好了,这事就交给我了。三叔,老姚,既然正事办完了,那么我该吃野味了。” “对对对,吃野味!”李隆基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道。 李陶又对姚崇道:“好久没有与老姚一起喝酒了,今日一醉方休,如何?” 姚崇毫不犹豫道:“老夫奉陪。” 李隆基在一旁道:“别忘了,还有我呢” …… 四百一十九章恶习 李陶看着自己对面的姜绞,终于问道:“姜掌柜!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姜绞见李陶说话了,终于松了口气。说实话,他对面前的这个少年心中还是很敬畏的,这种敬畏不是源自他显赫的身份,也不是因为他的富有,可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也说不清楚。当初在潞州的时候,李陶让他的财富大大增加,在他看来,他与李陶只是合作关系,并没有什么敬畏。后来,李陶让他追随李隆基,李陶只能算是他的领路人,也没有什么敬畏。如今他已经爵封楚国公,官拜殿中省长官殿中监,按理说他已经和李陶平起平坐了,甚至可以说已经超越了李陶,要知道李陶除了蓝田王的爵位之外,身上并没有任何官职,可是这种莫名的敬畏却与日俱增。 今日,蓝田王请他入府,他心中虽然忐忑,但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可是李陶见了他并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让他心中一阵发慌,就算是面对李隆基,他也没有这么失态过。 “托蓝田王的福,姜某一切安好!”姜绞小心翼翼道。 “还是按照潞州时的习惯,叫我李小郎君吧!”你若叫我蓝田王,恐怕今日我们就无法往下说了。”李陶淡淡道。 姜绞愕然,他不解地看着李陶。 “知道我为什么称呼你姜掌柜而不是楚国公吗?” 姜绞摇摇头。 “那是因为我当你是在潞州时的朋友,可以与你说几句朋友间的话,若称你为楚国公,那就只有与你说官话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姜绞听了心中有了一丝感动,他沉默着点点头。 “还记得当年在潞州我与你共同商议合作的那桩大生意吗?”李陶突然问道。 “记得!” 姜绞怎会不记得,当年李陶告诉他,战国时吕不韦做的最大一笔生意,就是扶植一国之君。要得真富贵,还是帝王家。李陶让他全力辅佐当时只是旁枝的临淄王李隆基。当时他还不太相信,谁知道今天…… 就在这一瞬间,姜绞突然明白了,他对李陶的敬畏源于何处,就是他这种神秘莫测的预知能力与对时势的准确把握能力。 李陶又问道:“这桩生意做成了,姜掌柜赚得几辈子也用不完,不知下一步有何打算?” “这……”姜绞还真没有想过下一步。他知道李陶不会无缘无故问他这句话,他试探道:“不知李小郎君可否教我?”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李陶并没有回答姜绞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讲起故事来:“从前,有个生意人,因为经营有方,赚得万贯家财。后来,他觉得有些累了,就不想再做生意了。按说他有的是钱,就算不再做生意,也应该日子过的相当惬意。可是,他偏偏染上了一个恶习。没过两年。不但万贯家财分文不剩,而且自己也成了叫花子。” 姜绞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李陶再言语,他疑惑地问道:“李小郎君,讲完了?” “完了!” “他染了什么恶习?” “赌博!”李陶笑意吟吟道。 姜绞恍然大悟:“难怪呢,十个赌徒九个输,倾家荡产不如猪。活该!” 转念一想。李陶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给他讲这个故事,他又问道:“不知蓝田王是何意?” 李陶盯了姜绞好一会,起身笑道:“楚国公如今已经身居高位,可要多读些书呀,若不读书今后可很难在朝堂立足呀!” “读书?”姜绞笑道:“李小郎君莫不是说笑,我是个生意你出身。最讨厌地便是读书了……” 姜绞的话还示说完,李陶便打断了他:“既是如此,那就不耽搁楚国公的功夫了,您请回吧!” 姜绞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不知李陶为何突然翻脸,如此不客气地就要赶自己走。他立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感觉到李陶并非是与自己说笑。终于。姜绞咬咬牙,向李陶深深一躬道:“姜某愚钝,请李小郎君恕罪,还请李小郎君直言。” 李陶叹了口气道:“姜掌柜,你坐吧!” 姜绞惶惶坐下。 “要想听我真话,你必须对我讲真话,姜掌柜,你能做到吗?” 姜绞道:“李小郎君,我保证句句是真!” “姜掌柜你既是陛下的功臣,也是陛下的好友,我听说你能跟陛下的妃子们同榻而坐,同桌而食。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这说明陛下对你礼遇甚高,有了陛下的信任,不谛于赚得了万贯家财!”说到这里,李陶神色突变,厉声质问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染上那赌博的恶习呢?” “我……我……何时染上赌博的恶习了?我没有?” “没有?”李陶冷哼一声道:“那我问你,张说是否找过你,告诉你江山是你们拼了命打下来的,还得你们坐才是正理。陛下心向姚崇,此人跟你们这些功臣不是一条心,你们不能坐视不管!还说你姜绞与陛下和皇帝关系好,让你去劝劝陛下。他还教了你一个主意,说保证既不让陛下起疑,又让姚崇当不成宰相!可有此事?” 姜绞疑惑地看着李陶:“确有此事,李小郎君,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是如何得知的并不重要,你是不是后来果真去找了陛下,结果被陛下识破了?” “是!” “这不是赌博是什么?” “啊?” “我问你,你现在的一切是谁给你的?” “是陛下!” “你既然知道是陛下给你的,还不与陛下一条心,在暗地里算计陛下,你这不是赌博是什么?别以为你和陛下关系好,就忘乎所以了。要知道陛下是一国之君,惹恼了陛下,他可以让你富可敌国,同样也可以让你一无所有。” 李陶的话让姜绞头上冒汗了。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读点书吗?” “不知!” “我让你多读读史书,是希望你明白,自古至今历朝历代,功臣是没有几个好下场的。很多功臣韬光养晦还逃不过皇帝的猜忌,更何况是那些自以为有点功劳就不知好歹飞扬跋扈之辈呢?” 四百二十章玉杯 姜绞脸色苍白,汗水也滴了下来。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与赌博何异?所不同的只不过故事中的那人赌的是钱,而你姜绞赌的是命。” 姜绞听到这里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姜绞知错了,请李小郎君教我。” “你知道陛下现在最想做什么?”李陶问道。 “让姚崇回朝!” “算你聪明!”李陶淡淡道:“你先将功赎罪,设法达到陛下的愿望,取得陛下对你背叛的谅解。这件事办完之后,若你能下得了决心,就辞官回乡。若舍不得官位,就做个不管事的哑巴,好好享受你的荣华富贵。若再像现在这般招摇,你必死无疑。” “姜绞谢过李小郎君的指点,只是我如何才能说服那几人呢?” 李陶摇摇头道:“这我就帮不了你了,得你自己想办法,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着吧……” …… 送走了姜绞之后,又迎来了张玮。 对张玮说话李陶就直接了许多:“姜绞那里我已经说通了,你全力配合他,无论如何要说服刘幽求与钟绍京,让他们全力支持陛下召姚崇入朝。” 张玮点头道:“我尽力去做。” 李陶郑重道:“不是尽力,是必须做成。” 张玮很少见李陶如此严肃与自己说话,知道事关重大,他毫不犹豫道:“我一定促成此事。” 李陶补充道:“你先不要提我,若他们二人实在不松口,你就说是我的意思。他们二人都是我引见给陛下的,想必他们不会驳我的面子的。” “我知道了!” …… 在李陶紧锣密鼓暗中操作之时,李隆基也没闲着,李陶说过必须说服魏知古,此事才会有十足的把握。相比起张说,魏知古就好对付多了。 李隆基专门宴请了这名四朝老臣,在酒宴中,李隆基对魏知古在则天皇帝、中宗皇帝、睿宗皇帝以及如今的功绩详数了一番。对他的兢兢业业与忠心大加赞赏。这一招果然奏效,魏知古被感动的涕泪俱下。李隆基趁机放下架子恳请魏知古,请他帮忙让姚崇入朝。见皇帝对自己如此信任,魏知古毫不犹豫地拍了胸脯。 搞定了魏知古,李隆基这才松了一口气,剩下的就看宰相们议政的结果了。 …… 赵朗真此刻正在街上闲逛,每看见一家古董店。他都要进去瞧一瞧,一连数日。没有收获。赵朗真到达长安已经三天了,他是接到李陶派来的快马送信,这才急急赶到长安的。可到了长安,李陶却一直没有见自己,李陶只是派裴岳来告诉他,让他稍安勿躁,静待消息。无奈之下,他只好在长安城四处转转。 这天下午,赵朗真进了一家名叫诚宝斋的古董店。他的目光在货架上浏览。当一只残缺的玉杯进入视线时,他的脖子陡然间伸长了。 赵朗真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慢慢地走到玉杯跟前,凑过去细看。这只玉杯破得有些蹊跷,好似被什么利器从上到下劈成了两半,所以严格地说,赵朗真看到的只是半边玉杯。令他更为激动的是:这半边玉杯上刻着四个字“攻无不克”。 找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被我找到了,我一定要揭开藏在玉杯中的秘密…… 赵朗真心中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他不应该表露出自己的心情。店老板要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肯定会故意加价。 果然不出所料。当他问价时,店掌柜狮子大开口:“一千贯。” 虽然有思想准备,赵朗真还是大为惊骇:“就这么一只破杯子,你凭什么卖这么贵?” “我说一千贯,还是便宜你了。既然你嫌贵,我现在反悔了,价格翻一倍。两千贯。”老板似乎算准了他会买,眨一下眼皮涨了一千贯。 赵朗真懊悔不迭,不敢再争辩,一咬牙道:“两千贯,我买了。” 买下这半边玉杯,赵朗真回到了客房。等到夜深人静,他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取出随身的包裹。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里面是半边玉杯,上面刻着“战无不胜”四个字。赵朗真从怀里掏出买回来的半边玉杯,把两个半边合在一起,凑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整体。看着玉杯在月亮下发出晶莹的寒光,赵朗真不禁想起许多年前父亲的嘱咐。 赵朗真的曾祖父赵志,是太宗皇帝手下的将军,因作战勇敢立下赫赫战功。赵志有个朋友叫裘伯川,也是将军。裘伯川在赵志取得一次重大胜利后,送给他一个精美绝伦的白玉酒杯,上面刻着“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八个字。赵志非常喜欢这份礼物,每回出征都把玉杯带在身边。后来有次战争暂时失利,赵志独自在帐篷中饮酒,苦苦思索克敌制胜的计策。突然,他发现一条红色的小蛇,悄悄地爬向玉杯。情急之中,他挥手去驱赶小蛇,结果被蛇在手上咬了一口。赵志大为恼火,抽出宝剑,将小蛇砍成几段。 砍死小蛇后,赵志感觉头昏,以为是酒喝多了,靠在桌子上睡过去,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随军的郎中检查他的尸体,发现是被毒死的。那条红色的小蛇,俗称“一线红”,是一种少见的毒蛇,人畜被它咬伤后,迅速昏迷至死,一般都来不及抢救。 赵志死后,他的儿子也就是赵朗真的祖父赵文新,打算将玉杯作为父亲的陪葬品。 给赵志检查过尸体的郎中,却悄悄地告诉他:“你父亲的死可能与玉杯有关,但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清楚。” 这么一来,赵文新便留下玉杯,请了不少江湖异人仔细检查,始终没发现问题。有天晚上,他独自在书房中拿着玉杯,翻来覆去地看。突然从屋脊上飘下一个蒙面人,挥剑砍向玉杯,将它削成了两半。赵文新又惊又怒,拔剑和蒙面人斗在一起。两人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蒙面人受伤离去,并抢走了半边玉杯。赵文新身受重伤,无力追赶。 四百二十一章政事堂 事后,赵文新多方探查,最终没寻回被抢走的半边玉杯。临死前,赵文新将此事嘱咐给他的儿子,也就是赵朗真的父亲。结果,赵朗真的父亲也没能完成此事。 回忆到这儿,赵朗真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喃喃自语道:曾祖父啊曾祖父,如果你的死确实与这只玉杯有关,我一定…… 话没说完,只觉头顶上一股疾风袭来,赵朗真暗叫不好,赶紧向一旁躲开。由于赵朗真的腿脚不便,等他稳住身形时,发现一个蒙面人站在对面,蒙面人冰冷的剑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蒙面人伸出一只手:“我不想伤害你,我只要你手上的玉杯!” 赵朗真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略一思忖便想起来了,顿时又惊又怒:“你是诚宝斋的老板。你一路跟踪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玉杯吗?” “既然你听出了我的声音,我就不隐瞒我的身份了。” 蒙面人冷笑着说,“我开古董店,摆上半边玉杯,就是为了找到另外半边玉杯。只要谁愿意高价购买,就说明他很可能收藏着另外半边,果然不出我所料。实话告诉你,这只玉杯虽然做得极为精美,却是害人之物。你留着它只会给你带来祸患,还是给我,我会当着你的面毁掉它。” 赵朗真听他说玉杯是害人之物,心中一动,故意大惑不解地问:“这么好的一只玉杯,怎么会是害人之物呢?” 蒙面人叹了一口气:“虽然这是天大的秘密,但我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我要毁掉它,不会让它再害人。这只玉杯在一种特殊的药物中浸泡了很久,酒倒进去后,渗透到杯中的药物与酒混合后,会散发出一种气味,这种气味人闻不到,却能引来一种剧毒的蛇。所以。用此杯饮酒之时,方圆几丈之内,若有那种毒蛇,饮酒的人就非常危险了。” 听到这儿,赵朗真一甩手,将玉杯重重地摔在地上,表情无比沉痛:“曾祖父啊曾祖父。你果然是被你的朋友害死的。” 蒙面人大吃一惊:“你是赵志将军的后人?怎么可能呢?几十年前,赵家被朝廷抄没家产。全家发配岭南,听说他们在路上被仇家暗算,惨遭灭门之祸。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你说得没错。只不过在那场惨祸中,我侥幸逃脱了。你,你为什么对玉杯的秘密知道得那么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会是裘伯川的后人吧?”赵朗真疑心大起。 “事已至此,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吧。”蒙面人撤了剑,扯下头罩,转过身去说,“当年我的曾祖父因为妒嫉他的朋友屡立战功。生出残害之心,特意送了这只玉杯给他,最终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了那位朋友。但曾祖父临死之时生出悔意,却又不敢当面向朋友的后人谢罪,只好嘱咐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祖父,想办法拿回玉杯毁掉,以免继续害人。结果祖父只拿回了半边。正想办法拿另一半时,赵家遭遇重大变故,剩下的半边玉杯下落不明。为了找出它,我的祖父和父亲费尽心血,却毫无线索。这事情到我手上,我便想出开古董店的办法。最终一路追查到你这里。” 蒙面人说到这儿,突然一剑刺进自己的胸膛。 赵朗真没想到他会自杀,赶紧扶住他:“你,你又何必这样?” “今日我以死谢罪,相信我们的祖辈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蒙面人说完,缓缓地倒了下去…… …… 大唐朝的神经中枢是位于大明宫中书省内的政事堂。 大明宫建在宫城东北方地势高爽的龙首山上。是贞观八年太宗皇帝为了给太上皇养老专门修建的。选择这个地点是因为长安城原本倚靠龙首山而建,地势起伏不平,而皇上居住的宫城恰好建在清明渠与龙首渠经过的地势低洼的地方,夏季潮湿郁热,冬季寒冷非常。 宰相议事的政事堂在大明宫,这让他们节省了许多奔波于路途的时间。 此时,政事堂内摆着的五个椅子上,只有四个人就座,其中一个椅子是空的。毫无疑问,空的这个椅子,是前几日在骊山被流放的郭元振的位置。四名剩余的宰相,看着那张空的椅子,心中多少生出些感慨。 中书令张说首先说话了:“诸位,陛下让我们复议姚崇一事,大家都说说看,都什么意见。” 政事堂里的规矩有些奇怪,正常的情况下,应是由宰辅首领尚书令居于上坐,主持议事。但由于太宗皇帝曾任过尚书令,所以从二品的仆射便成了尚书省的长官,在官品上他们与中书令和侍中差着一级。为此,自高宗皇帝以来,宰辅议事一向由中书令领衔。但是,这并不说明中书令权力最大,因为,在政事堂中,从四品的卫尉卿与正二品的中书令在议事时具有同等的发言权。在这个圈子中能够形成所谓宰臣领袖的因素不是官位,而是皇上对某人的亲近与信赖程度,再有就是处理政事的能力。 张说能作为宰辅首领,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能熟悉处理政务。本来,刘幽求是李隆基登基的最大功臣,完全可以依仗李隆基信任成为首辅宰相。可是他只是从一名县令直接到如此高位,有些政事并非他能处理的来的。李隆基当然也清楚一点,故而还是让张说做了宰辅首领。 之前,陛下提出了姚崇入朝,让政事堂议一议,包括张说在内的五名宰相都不同意姚崇入朝。今日,既然陛下让政事堂再复议一遍,他也不好驳陛下的面子。郭元振虽然被流放了,可张说对剩下这三人的心思了如指掌,知道他们是绝不会让姚崇入朝的。 尚书省右仆射钟绍京率先说话了:“既然陛下一意要姚崇入朝为宰相,我们做臣子的也不好再三驳了陛下的面子。正好郭相被流放,空出了一名宰相,我看让姚崇来补了这位置,也未尝不可。” 四百二十二章姚崇拜相 钟绍京话说完,张说当时就就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何仅仅数日,钟绍京就变卦了。 说起来,钟绍京态度的转变与姜绞、张玮的劝说并无太大的关系。姜绞与张玮的确去拜访了钟绍京,可钟绍京不知怎么想的,却死活不同意让姚崇入朝。最后,张玮只好将李陶搬了出来,明确告诉他,这是李陶本人的意思。这一招很是奏效,钟绍京一听是李陶的意见,马上就同意了,答应在政事堂议事时,力挺姚崇回朝。 果然,今日当张说提起此事时,钟绍京率先表示同意,让张说有些措手不及。 张说还没从惊诧中反应过来,又有一人说话了,正是老臣魏知古,他慷慨陈言道:“说起来,姚崇的能力与威望比我们都强,让他入朝既是陛下之意,对朝廷也是有好处的。我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阻止姚崇入朝,我同意姚崇回来。” 若说钟绍京的发言让张说有些诧异的话,魏知古的这一席话简直就一闷棍,直接将他给打晕了,要知道魏知古可是自己最可靠的联盟。张说之所以在政事堂内一直占了上风,正是因为他与魏知古、郭元振三人结成了联盟,钟绍京与刘幽求虽然都是立过大功之人,但与他们三人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了。可现在郭元振被罢贬,钟绍京与魏知古都同意姚崇入朝,让张说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现在唯一之计就是联合刘幽求,与钟绍京、魏知古二人相抗衡了。 想到这里,张说看向了刘幽求:“刘相公,这姚崇是很难相处的主,若他回来了,恐怕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你不会也同意他入阁拜相吧?” 张说的话说的很明显,姚崇若是回来,你刘幽求也没有好果子吃,你得掂量掂量。 听了张说的话。刘幽求心中也很是矛盾,看着张说一脸的恳求,他想起了姜绞前日与他说的话:姚崇入朝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是他张说能挡的住的,不管是姚崇还是张说在,反正你都不可能做首辅宰相了,还不如给姚崇卖个顺水人情。也杀杀张说的威风,他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想到这里。刘幽求微微一笑道:“关于这姚崇入朝一事嘛……” 刘幽求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张说一见便急了,他赶忙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见,快说呀!” 看张说一脸猴急的模样,刘幽求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他不急不缓道:“我认为魏阁老说的对,我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坏了陛下的宏图大计,我同意姚崇回来。” 张说一听,不谛于五雷轰顶。姚崇一旦入朝,那自己的首辅宰相肯定是没戏了。 张说不说话了,钟绍京却不依了,他问道:“张阁老,我们都说了自己的意见,就差你了,你是个什么意见。也说来听听!” 张说见此情景,知道自己一个人也扛不住了,他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同意了,那我还说什么呢?我马上回禀陛下,就说宰相们已经集体同意姚崇回朝了。” 当李隆基听到了政事堂宰相议事的结果,终于松了口气。 同样松了口气的还有李陶。他得知了这个消息后,迅速找来裴岳道:“马上安排,我要见赵朗真!” 就在李陶与赵朗真见面的第二天,赵朗真飞马离开了长安,看他脸上兴奋与凝重的神色,就知道他的身上肯定肩负着重要的任务。 …… 在大明宫西侧的建福门外,姚崇依例将他煊赫的仪从与精壮的卫队留在了下马桥外。独自一人坐上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皇上恩赐的步辇,由四名千牛卫的侍卫抬着进了大明宫。 姚崇没有让步辇径直向北去政事堂,而是向东来到了含元殿前。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左、右金吾杖院,东、西朝堂,向皇上进言、告御状的肺石、登闻鼓,还有姜皎他祖父监造的那两座精巧绝伦的钟楼和鼓楼。有变化的只是人,这里已经没有武太后一朝人人自危,朝臣由于失眠而面色青黄的恐怖气氛;也没有中宗皇帝以至于到太上皇当朝时人人都以为可以夤缘侥幸,只要胆大、有钱,高官便可唾手而得的浮躁。 不过,姚崇也敏锐地察觉到,朝堂前聚集的数百名衣紫、衣绯的大臣们如一群群漫无目的的蜉蝣,毫无生气。 姚崇暗道:陛下没有经验,不知道在目前混乱的局面下如何措手。但典守者难辞其责,当朝的宰相们让大唐失去了努力的方向,这实在是让人难以容忍。不过,我回来了。有我在,不愁没有你们的事干。当然,在这里面混饭吃的庸才们,我都会把你们赶出长安。 “姚老,请上坐。”在中书令张说率领下,众宰相对姚崇表示出热烈的欢迎。 “这怎么可以?”姚崇向众人叉手为礼,道:“朝廷体制所关,咱们谁也不要客气。依礼还是张相公上坐。” 众人方才坐定,忽见厚重的木棉门帘一挑,进来一位面目清秀,身手便捷的宦官。此人宰相们全都识得,他是陛下的亲近之人高力士。 “皇上有旨。”见众人跪倒在地,高力士朗朗道:“传陛下口谕,姚崇兼任中书令兼兵部尚书,张说改任中书侍郎。中书、门下即刻写旨上来。” “臣谢恩。”这一点也不出人意外,陛下是不会让姚崇位居资历尚浅,而且比他年少十几岁的张说之下。 “姚相公,恭喜了。”高力士虽然年轻,但很会应酬。 “多谢,日后怕是还有让内相多辛苦的地方。”姚崇与高力士打过几次交道,彼此印像颇深。 “姚老言重了,小人该当效力。” 姚崇与高力士这番大有深意的应答很是让张说不舒服。以往张说对高力士没少应酬,但高力士却从来没有过这等恭敬神态。 这时,刘幽求一把拉住高力士的手臂,将他扯到一边,轻声道:“前几天西市上刚来了一伙波斯胡,那幻术变得当真是神乎其神。后天休沐咱哥俩去瞧瞧?” 高力士小心地瞟了一眼端坐在一旁展读公文的姚崇,又看了看低着头想心事的张说,口中道:“当然,陛下那里要是没有事情,我一定奉陪。” 高力士的声音比刘幽求要高得多,至少姚崇与张说能听得清清楚楚。 …… 四百二十三章夜劝姚崇 深夜里,姚崇府邸的书房内,李陶正与姚崇面对面站立着。 姚崇打量着身穿黑色夜行服的李陶,哭笑不得道:“蓝田王,你好歹也算是皇亲重臣,竟用如此方式进入我的府邸?” 李陶一边大大咧咧坐下,一边笑道:“老姚,现在是多事之秋,我不想给你惹麻烦,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也莫少见多怪了。” 待姚崇也坐定后,李陶直接问道:“老姚,你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吧?” 姚崇叹了口气道:“岂止是不好过,是很难过。” 从表面上来看,姚崇在政事堂中占据了领袖的地位,张说与刘幽求也没有与他一争高下的表示。但是,如果没有全体宰相的合作,姚崇再有本领,皇上对他的支持再多加几分,他的权力也只能表现在政事堂中,而不能贯彻至全国。 问题的关键是,刘幽求是李隆基的大功臣,而张说进入政事堂要比姚崇早的多,要把他们两个弄出政事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他们自己并不是没有给姚崇这样的机会,关键在于姚崇做还是不做。 对刘幽求容易处理一些,因为这个人没有处理政事的能力和经验,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事情的关键在于张说。驱逐张说出京,虽然会显得姚崇心胸狭窄,但对姚崇与皇上非常地重要。 李陶听了笑道:“其实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办。” 姚崇一听便知道李陶有办法了,他兴奋地刚要张口,却听李陶突然又转了话题:“老姚,营州的你事打算怎么办?” 听到这话,姚崇有些气馁地放下了手中的镶银木箸。“皇上对营州的事下了大决心,如果再强谏怕是要伤皇上的自尊了。” 营州地处大唐与奚、契丹三国边界相接之处,最初大唐设有营州都督镇抚奚与契丹,则天皇帝时,营州都督赵文晖治边失政,营州被奚与契丹攻陷了。从那以后。营州名义上归幽州都督府下的渔阳郡代管,实际上已经是废城一座了,只是偶尔有些大漠上的马贼把那座废墟当作临时的窝点。 去年年底,有人盛传奚、末曷等边族不堪契丹的欺凌,欲投降大唐,只因大唐不肯重建营州,布置军队以为他们与契丹之间的屏障。他们不敢有冒然的举动。支持此种说法最力的人就是现在深受皇上赏识的薛讷,他上书朝廷。请求进击契丹,复置营州。 李隆基这几个月来被他自己恩赐给姚崇的权力约束得有些个不耐烦了,对这种天降机缘,他绝不肯放过。更何况冷径一战大唐损兵折将,这笔帐还没有和粗野无礼的契丹人好好算一算。 然而,姚崇非常清楚,营州地处荒漠,少水无草,把几万军队放在那个地方。单是辎重的转运就是一个相当沉重的负担。 “蓝田王,你怎么看?”姚崇想听听李陶的想法。 李陶笑道:“营州的事固然重要,但老姚你要想大有所为,就必须要争取到陛下最大限度的支持!” 姚崇皱眉道:“难道我反对重置营州,陛下就不支持我了吗?” “老姚,大唐经过了几十年的女主统治,终于有了一个英明之主。帮助皇上建立威信是你首要的责任。是不是要重建营州那是一两年以后的事情,但近来契丹人不断侵扰大唐边境这是事实,此时出兵征讨,也不能说是出师无名。” “那蓝田王认为,此时出兵契丹,能有多少胜机?”姚崇死死盯住李陶不放。 “此战必败!”李陶很肯定。便他又道:“在我看来,内政重于外患,我听说最近外边有很多传言,你也不应该小觑呀!若是一旦君臣失和,实非国家之幸。” “蓝田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让我想想!”看来李陶的话对姚崇大有触动。 近来姚崇忙于应付各种杂乱的事务。却忽视了对李隆基的重视。李隆基目前虽然是一如既往地对姚崇的各种主张全力支持,但似乎在感情上有了不应该的疏远。李陶的话中隐含着一个重要的观点,这一点他本人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李隆基本人才是推动朝政改革的最大动力,没有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为皇上竖立威信,把他塑造成一个真正的中兴之主的形像,也就会很自然地堵住了京中正在盛传的姚崇揽权,架空皇上的谣传。 “蓝田王,我明日就去见陛下,同意对契丹发兵。”姚崇思忖良久道。 李陶拍着姚崇的肩头道:“老姚,明日我同你一起去,你既然做出了让步,我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看着吧,我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 姚崇还没有大吃一惊,李隆基先是大吃了一惊。 当李隆基听了李陶的话,不由地瞪大了眼珠:“什么?姚阁老同意了?” 在李隆基看来,姚崇是不可能同意自己出兵意图的,他好不容易才将姚崇请出山,不想用强迫的法子逼姚崇同意自己的想法。这些天来,李隆基一直在为此事而闷闷不乐。今天突然听李陶告诉他,姚崇同意出兵了,让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我怎么会骗三叔呢,不信你问老姚!”李陶说罢指了指一旁的姚崇。 李隆基看向姚崇,姚崇点点头:“微臣考虑再三,同意陛下出兵了!” 李隆基一听姚崇这话,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对李陶跃跃欲试道:“陶儿,你是懂兵之人。姚阁老说此次出兵会失利,你怎么看?” 李陶毫不犹豫给李隆基泼了一盆冷水:“必败无疑!” “啊?”李隆基愣在了当场,好半晌他才怔怔道:“既是如此,你们还……” 李陶向姚崇使了个眼色。 姚崇会意,他对李隆基道:“陛下,大唐军队已经到了不整顿不可的地步,而要整顿军队就必须找出其弊端,要真正找出让军队强大的法子,就必须在实战中去寻找,这是我们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既然迟早都要付这个代价,那还不如就放在此次。” 四百二十四章人事变动 李隆基意气风发道:“我准备御驾亲征!” 姚崇摇头道:“陛下,我虽然同意了此次出兵,可现在朝堂之上还有许多比这更重要的事情,陛下切莫本未倒置了。” 李陶也劝道:“是呀,三叔,我们的本意是从实战中真正找到大唐军队的薄弱之处,若三步叔亲征,那很多弊端就无处可觅了。再说了,我与姚阁老都预测此次出兵必败,三叔若是御驾亲征,这会对士气打击极大!望三思。” “这可如何是好?”李隆基眉头紧皱。 “三叔,要不让我替你去吧?”李陶在一旁道。 “你?”李隆基脑袋飞速地运转,良久,他定下决心道:“本来的是准备让薛讷领军的,既然陶儿你愿意去,那就由你挂帅,让薛讷做你的副手!” 李陶笑着摆手道:“三叔,你想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以校尉的身份,参加此次战役。至于大军,还是由薛讷来领吧!” “这?”李隆基有些犹豫,李陶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若李陶有个什么闪失,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李陶劝慰着李隆基:“三叔,你放心,我可不是一个人去打仗,还有一好多人陪我一起去呢,若事不可为,至少逃命还是没有问题的。” “好多人?”李隆基没有听明白。 “三叔,你忘了潞州的那些童奴了?” “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以潞州团练的名义参战,肯定没人知道。”李陶胸有成竹道。 “那陶儿,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呀!”李隆基道。 李陶笑道:“三叔,我知道了。在我走之前,还有一句话想与三叔说一下!” “陶儿,你说!” “三叔,你要想让大唐强盛起来,就必须要给老姚创造一个可以一展身手的环境。” “你是指张说与刘幽求他们?”李隆基问道。 李陶点点头。 “陶儿,你说的是。可是他们都是有功之人。若没个合适的理由,恐怕……” 李陶伸了伸懒腰道:“既然我也要走了,那就再为三叔做一次贡献吧!” 说罢,李陶将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说与了李隆基与姚崇。 二人听罢,眼睛瞪得溜圆,好半晌回还过神来。 李陶并不理会他们二人的表情,而是得意洋洋道:“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当我的校尉了。” …… 这天傍晚。张说身着便装,乘着一辆被遮挡得密不透风的油壁车。悄悄地来到了宁王李成器的府上。宁王的邀请他张说完全可以拒绝,可他却不得不前去赴宴。张说明白,他是反对姚崇回京最力的人,这一点路人皆知。依姚崇一向的作风,如果单单罢免了他的相权已经是侥天之幸了,而张说绝不愿意放弃他奋斗多年终于赢得的这个尊崇的地位。他希望宁王能为为自己说项,那将会是另一种局面了。自李隆基登基以来,由于他身为三皇子的独特身份,使他在表现自己的孝道与对兄弟的友爱之情上无所不用其极。所以。长兄宁王一旦为张说讲出话来,李隆基十有**就会不再为难自己了。 这个时候,长安四门的催行鼓敲得正紧,每个人都在急急地赶回自己居住的街坊,没有人会留意这样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按理说,他没必要如此小心,可自从姚崇回到长安之后。张说总觉得小心无大错。 当张说走进宁王府的厅堂之时,他顿时愣住了,桌前并非只有宁王一个人,除了宁王之外,还有三个人。 李陶率先起身向张说打招呼道:“张阁老,就差你了。我们可都是沾了你的光,能吃大伯一顿不容易呀!” 张说还未来得及说话,李陶身边的一人站了起来:“张阁老也来了!” 张说同样惊讶:“是刘相公呀!” 张说没想到,竟然是刘幽求,目光延伸,他又看见了钟绍京的脸:“还有钟相公?” 政事堂五名宰相竟然到了三位,而且都是与姚崇不和之人。这让张说多少嗅出点不寻常的味道。 “好了,大家坐。”李陶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今日大伯请诸位相公来,没别的意思,就是因为各位相公平日里为国操劳,过于辛苦,所以犒劳一下大家。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咱们吃饭前定下个规矩,不谈政事……” 听到这里,张说的脸色刷地白了。 张说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其他的事情都好办,唯独交通宁王这件事他无法自辩。他在这件事中最可怕的疏忽,就是忽视了宁王原本是皇上的长兄这件可怕的事实。在大唐帝国不足百年的历史上,曾经历了十几次与皇位有关的政变。政事堂三位宰相避开众人耳目,深夜到访陛下的长兄,会招来什么样的祸事可想而知。 如今一切都完了。饱读经史的张说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他犯下的是灭门之罪。即使皇上碍于腾腾众口,不便以交通宋王的罪名治他的罪,但流放到远恶州郡之后,必定会有希旨谄上的地方官员替皇上了却这桩心事。 张说再看向刘幽求与钟绍京,二人似乎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他们还忙不迭地附和道:“对,对,我们不谈政事!” 张说摇头长叹地声,说的轻巧,五个关键人物聚在一起不谈政事,有谁会相信,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张说本想立刻转身离去,可他终究还是没走…… …… 终于到了新春。 这一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以至于让好事的长安人的神经几乎崩溃。如今好了,在这岁末年初之际,没有人整日盯着邻居们的嘴以求告密的材料,皇上年轻有为,物价也没有飞涨,这对于天性乐观的好百姓们来说,就算是莫大的幸福了。 所以,朝中大臣们的几项人事变动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 首当其冲的便是原先的首辅宰相、现在的中书侍郎张说,被李隆基降职为相州刺史,罪名很简单,攀附皇亲。李隆基没有再去追究他与宁王的事,虽然远州刺史地位上与当朝宰相判若云泥,但张说还年轻,还有起复还京的机会。张说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逃出生天的,只是多拜佛,多烧香,乞求姚崇不要再想起他来。他在与姚崇的争斗中,成为了彻底的失败者。 至于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刘幽求被罢为太子太保,尚书省右仆射钟绍京钟绍京被贬为睦州刺史,这也是早晚的事,对政事颇为精通的长安人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宰相这个职位不是有功就可以干的,它要求当其职者要大才如海。 政事堂除了首辅宰相姚崇与魏知古之外,宋璟以御史大夫兼任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消息对于那些品性端庄的官员和苦求上进的读书人来讲是件喜事,宋璟为人虽没有趣味,但选官无私,任人唯贤。当然,也有些人有种种担心,怕的是性格疏放,勇于任事的姚崇与为人刻板的宋璟难以共事,虽然两个人都是难得的大才。 最后一个宰相的任命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年届七十的门下省侍郎卢怀慎检校侍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当然,在这众多的人员任免中,有一个人是被处罚最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蓝田王李陶。按理说,宁王罪责最大,若要追究也得先追究宁王的责任。可是李隆基却放过了他的大哥宁王,而是将李陶出了长安,限他在规定的时限内前往边军效力。 …… 四百二十五章扎营不老屯 开元二年八月,檀州。 在檀州治所密云以北高耸入云的云蒙山下,有个依山傍水的秀丽村庄叫不老屯。 说起来,这个不老屯还有个传奇故事,没有人知道故事发生的年代,只知道在很早很早以前,这里住着十几户人家。村里的人们以种地为生,住的是茅屋草舍,过着清静的日子。 在这几户人家当中,有个叫王志的后生,家里很穷,靠打柴为生。这天起早,他又拿起斧头、绳子和扁担,准备上山打柴。 临出门,他的老阿娘千叮万嘱:“儿啊,千万早点回来,娘在家等你。” 王志点点头,扛起扁担就上了山。翻过一岭又一岭,下了这山上那山,来到了朝圣庙。只见这里草木葱茏,花儿鲜艳。 王志抬头一看,只见山洞口大青石旁两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盘膝而坐。在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两位老人正在专心致志地下着围棋。石桌的边上放着一盘大蜜桃,个个都是那么水灵鲜嫩。王志也很喜欢下棋,就蹲在老人旁边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两位老人边下棋边吃桃子,看到王志在旁边,顺手递给了他一个。 王志正饿着肚子呢,接过桃子道声:“谢谢”,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王志把桃子吃下肚,顿时觉得头清目明,精神倍增。 时间长了,两个老头收拾起棋盘,转眼间走得无影无踪。 这时,王志才想起打柴的事来。于是他猫下腰去拿扁担,然而遍担已腐朽不堪,绳子也烂成灰烬。拿不起来了;再一提板斧,斧头也成了锈铁疙瘩。他只好站起身来往山下家乡望去。只见田野和周围的群山,一会儿绿了,一会儿黄了,一会儿又白了,反反复复的变化着。 王志不知是怎么回事。赶紧下山回家。当他回到庄上,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家乡了。小村落已变成了大村庄,见到的人一个个面目生疏。 王志很纳闷,找人打听阿娘的下落,可是谁也不知道,他感到奇怪。正走着,看到一位花白胡须的老人。王志赶忙上前打听。 老人想了好大一会儿,经过一再提醒。才颤巍巍道:“我小的时候,听我太爷说过,好多年以前,村里曾有一个叫王志的后生上山打柴去了,始终不见归来。” 听到这里,王志才恍然大悟。原来,王志在山上看到田野一次一次的变化,正是一年一年的四季变化。 大概是“洞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吧。王志二话没说。就又上山了。有人说,王志又上山修行去了;有人说,王志回到山上已成仙得道;还有人说,王志就在北山坡的石洞里住着。晴天,向北看,还能看到修行洞里的炊烟。 王志的奇遇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村里出了个长生不老的人。 打这以后。这个村庄就有了名儿,人称不老谷。后来,又叫成不老屯了。 此时,不老屯方圆十里内,却是旌旗蔽日刀枪林立。 中军大帐内,安东都护府都护、幽州大都督薛讷稳坐在帅案前。低头沉思着。 在他的下首左右分别坐着两人,左首两人是右卫将军李思敬与左骁卫将军李楷洛,右首两人是定州刺史崔宣道与卢奴折冲府都尉王海滨,他们四人是此次追随薛讷征讨契丹与奚族的主力将领。 “大都督,大军行军至此已经停留三日了,到底是走是留,您发个话呀!”李思经在一旁小声询问道。 李思经可谓此次征讨中的主力。六万大军中有一半是他带来的,故而别人不敢打挠薛讷,他却敢于说话。 薛讷抬起头来,逼视着李思经:“怎么?你急了?” 薛讷从军四十余载,几乎所有光阴是在河北道各州统兵,尤其是幽州,他至少就待了二十年。此前,孙佺走了宰相刘幽求的门路,接替薛讷做了幽州大都督。按理说,薛讷应该卸甲归田了。可是急于立功的孙佺很是倒霉,去年与与奚族酋长李大酺在冷陉进行了一场会战,三万大军毁于一旦,孙佺以及部将周以悌都成了俘虏,随即被送到默啜的牙帐全部被杀。如今,他又成幽州大都督了,算起来大帐内坐着的几人都是他的后生晚辈,故而他说起话来也没有丝毫顾忌。 李思经对薛讷的倚老卖老很是不满,不过他也不敢造次。听说薛讷在骊山军演中大放异彩,很得陛下的欢心。此次,薛讷不仅是陛下钦点的到幽州大都督,而且还兼着安东都护府的都护。安东都护府属上都护府,其长官为正三品,掌统诸蕃,抚慰、征讨、叙功、罚过,总判府事。由此可见陛下对薛讷的期望很高。 见薛讷对自己不满,李思经赶忙惶恐道:“请大都督恕罪,未将的确不该催促大都督,只是兵士们心中不安,故而……” 见李思经服软了,薛讷摆摆手道:“恕你无罪,本都督也正思量这个问题呢!说实话,此时本都督心中也很是踌躇不定!” 听薛讷如此说来,崔宣道趁机劝道:“大都督,此时正值酷夏,天气炎热,将士们披甲执戈,携带粮草深入敌境,恐怕很难获胜。我们不如上奏陛下,就此罢兵,待时机成熟再打此仗。” 崔宣道的话音刚落,却听李思经在一旁冷声道:“崔刺史莫非是怕了,若怕了大可离去便是,何必找这些由头呢?” 定州乃上州,崔宣道是从三品的刺史,李思经同样是从三品的右卫将军。按理说,他们是平级,可李思经顶瞧不上崔宣道那文绉绉的派头,总是找机会对他冷嘲热讽。谁知崔宣道并不吃他这一套,每每总会大加驳斥。 果然,崔宣道听了李思经的话,不由勃然大怒道:“崔某虽是文官,却也非贪生怕死之辈,冷陉之战的例子活生生地摆在那里,我只是提醒大都督,不要重蹈覆辙!至于崔某是走是留,也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四百二十六章潞州团练 李思经也毫不示弱,正要反唇相讥,却见薛讷猛一拍案几大怒道:“都给我闭嘴,我是找你们来议事的,不是听你们吵架的。” 薛讷发怒了,李思经与崔宣道只好作罢。 薛讷看向了李楷洛:“不知李楷洛将军有何高见?” 李楷洛,原本是契丹酋长。武则天统治时期,内附唐朝,官至左骁卫将军,封蓟郡公。冷陉之战中,李楷洛奉孙佺之命,发兵二万余人,分为三军以袭击奚部及契丹联军。后冷陉之战失利,孙佺与周以悌被俘,李楷洛领着残军败回。本来,此次征讨李楷洛是可以不出征的,但考虑到他有与奚部及契丹的作战经验,故而薛讷点名让他随军出征。 李楷洛听薛讷问道自己,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在此时,中军来报:“大都督,潞州团练距大营只有五十里了!” 薛讷听罢,也顾不得再询问李楷洛,赶忙起身道:“你们四人随我去迎接潞州团练!” “大都督,我没听错吧,您一个当朝三品大员,要亲自去迎接什么团练?”李思经眼睛瞪得溜圆。 不仅是李思经,就连崔宣道、李楷洛与王海滨三人也是满脸不解的神色。 他们之所以不解,也是有缘由的。 大唐军队主要有三部份组成,最主要的便是府兵,也就是折冲府。折冲府有内府、外府之分,内府是指左右卫府所属的五府、三卫和东宫左右卫率所属的三府、三卫,此外都是外府。内府卫士都是由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孙充任,外府卫士则主要是富裕人家的子弟,内外各府的卫士都担任皇帝的宿卫。像李思经、李楷洛带来的这些兵便都是府兵。 府兵之外,还有官健。边境地区设有军、守捉、城、镇、戍等边防组织,置边军戍守。唐初,边兵由府兵轮番更代,三年一轮换。后来,各军镇可根据各自的情况。于从戍人员和客户中招募士兵。自愿长期戍边的,长年免赋。如果家属愿意同往边境,由官府发给田地房屋,这种招募来的边兵便称为官健。崔宣道带来的定州兵,大多均属于官健。 除此之外,便是团练兵了。团练兵主要由各州州府征发入军﹐不登记入正规军军籍﹔服役期间发给本人身粮酱菜﹔协助藩镇官健在境内防守﹐或配合作战﹔不长期脱离生产﹐军事任务结束之后﹐随即遣返回乡。 团练兵不是正规军,战斗力非常有限。有战事团练兵应募出征时,各军都将他们当作运送辎重的苦力使用。正因为如此。团练兵的地位便可想而知。不知道今日薛讷是犯了什么浑,竟然要亲自去迎接潞州的团练兵。 薛讷也懒得与他们解释,径自向帐外走去。剩下这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跺脚紧随薛讷而去了。 薛讷等人带着各自的卫队,迎出了十余里,薛讷这才勒住马:“好了,就在这里迎候吧!” 李思经上前询问道:“大都督。这潞州团练是何来头,竟要你亲迎。” “你说的没错,这潞州团练还真是大有来头!你想知道?”薛讷头也没回。 “是的,请大将军明示!” “陛下在中宗皇帝时被韦后排挤出京,你们可知道他去了何处?”薛讷问道。 “去了潞州!”李思经刚答毕,蓦地反应过来,他狐疑地问道:“莫非这潞州团练与陛下有关系?” 薛讷点头道:“不仅有关系。是大有关系,这潞州团练是陛下亲自下旨成立的。” 李思经恍然大悟:“难怪大都督要亲自迎接呢!” “这一点你说错了,你们都了解本都督,我并不是那种喜欢迎来送往之人。若仅仅因为这潞州团练是陛下下旨成立的,我才不会来接。”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薛讷神秘道:“我来迎接是因为这潞州团练使有我有旧,此人也是大有来头。” 崔宣道也在一旁好奇地问道:“不知这潞州团练使是何人!” 薛讷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蓝田王李陶!” “啊?是他?”几人顿时目瞪口呆。 …… 李思经的亲兵禀报道:“将军,前方十里处,发现有斥候出现!” “哦?”李思经哑然失笑道:“这团练兵能派斥候出来,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到这里,李思经朝着薛讷道:“大都督,我上前去看看如何?” 薛讷点点头道:“去吧,见了蓝田王客气些。他可不是好惹的主!” “是!大都督!”李思经答应一声,带着数百人的骑兵呼啸而去。 …… 一队人马有序地行进在草原之上,看服饰甲胄这无疑问是大唐的军队,可与一般地大唐军队又有所不同。 队伍的主体是数百辆四**车,每车由二至四匹健马拉动,另有数名年轻力壮的汉子随行照看。这些汉子虽然身着统一的黑色皂衣,外观十分美观,但无实际的防御意义,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的甲胄与武器。 与这些汉子截然不同的是行进在大车四周的骑兵,约莫有七八百人,大多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他们一人双马,武器齐全,个个身着明光甲,以兜鍪护头,兜鍪缀有垂至肩背用以护颈的顿项。左右两片胸甲居中纵束甲绊,左右各有一面圆护,两肩覆盖披膊,臂上套有臂护;腰间扎带,腰带之下有两片膝裙护住大腿。在明光甲之外,还罩有披风。 在队伍的前面,有两人正骑在马上并肩缓缓前行。 其中一个白衣少年笑道:“老王呀!这行军打仗与你花天酒地的日子可不能比,感觉如何?” 那个叫老王的人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感慨道:“蓝田王,说实话,刚开始还真不习惯,不过现在好了。不仅肚子小了,而且吃饭也香,睡觉也香,原来的一些毛病也没有了!” 说话的二人正是李陶与王胡风。 王胡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还得从长安说起。王胡风屡次败在范氏手中,前思后想他终于明白,若不与范氏合作,要不了几年,他将必然会被范氏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想明白之后,他去找了李陶,谁知李陶却没有接受他,而是给他讲了一个故事,让他想明白了再来。 就在王胡风不得其解之时,李陶却主动找上门来,二人长谈了一夜。王胡风第二日便加盟了范氏商号,一个月后,王胡风便从长安彻底消失了。就在长安百姓为王胡风的突然失踪而议论纷纷之时,谁也没想到他却突然出现在了檀州地界。 四百二十七章斥候 李陶打趣道:“这一次的钱可是要打水漂的,你王掌柜不会以心疼吧?” “我的钱现在可都是你蓝田王的,你不心疼我怎会心疼?” 李陶正色道:“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次花了这么大的血本,你要是不能找出些道道来,我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王胡风点点头道:“这个自然,如何按订单采购,如何保障行军这些我都大概心中有数了,具体打仗还得看蓝田王你的了,打完仗后该怎么做你就看我的!” 李陶叹了口气:“可惜这次注定是一次没有油水的败仗,你就当作是一次特殊的经历吧。等下次打个大胜仗,再连本带利让你赚回去。我可不相再做这种血本无归的亏本生意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王胡风信心满满道。 李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问道“老王,这战场上瞬息万变,刀枪无眼,你真的就一点也不怕?” 王胡风老老实实道:“当然怕了!” “既然怕,你还发答应我,还敢跟着我来?”李陶不解。 王胡风目光炯炯道:“我这人骨子里其实是喜欢冒险的,你的那个主意虽然有些不着边际,但我却非常想试试,于是我就来了。” 说到这里,王胡风笑道:“再说了,我相信你。我虽然与你打交道不多,但我看得出来,你这人很谨慎,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伏仗,既然你蓝田王敢来,那肯定是有后手的。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李陶哈哈大笑道:“老王,你不愧是个生意精,这帐算的贼精。” 就在李陶与王胡风说话之时,他们身后不无处,也有两人在马上交谈着。 “周波,你想到过吗。我们还能再上战场,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去杀敌。”秋白羽感慨道。 李陶与雷雨在廓州找到被劫的赈灾钱款,为秋白羽洗刷了冤屈。临别之前,李陶让秋白羽去一趟潞州大划滩马场,并许诺将来一定会让他再上战场。秋白羽本来只想去看看自己的好友周波,没想到这一去便再也没有离开潞州,更没想到今日还真的赶赴战场了。而且是以潞州团练骑兵三队队正的身份走向战场。 “当然没想到,不过。这次与主人上战场感觉有些怪怪的,与以往大有不同。” 周波比秋白羽到潞州要早一些,更何况李陶对他有救命之恩,故而他很习惯与大草滩其他人一样,称呼李陶为主人。 “我也有这种感觉,虽然不太习惯,但我很看好他。”说到这里,秋白羽苦笑道:“你还记得在出发前,我出的那次糗吗?” “当然记得!”周波忍不住笑出声来。 秋白羽说的事情是在三个月前。潞州团练兵准备出发前,李陶让秋白羽给大家讲几句话。秋白羽也没有客气,什么报国杀敌说的口干舌燥却没有一个人正眼瞧他。反倒是李文皎上去,只是简单说了一句话“你们就是全死了,也不能让主人有一丝损伤,能做到吗?”团练兵们居然齐齐跪倒,应诺之声震天响。这些团练兵名为士兵。实际只是一群孩子,看着他们坚定的眼神,秋白羽有着说不出的震憾。 “这些士兵与大唐其他军队不同,他们大多都是童奴,自小便吃了无数的苦,被蓝田王花钱买来后。蓝田王帮助他们消除贱籍,帮他们寻找失散的家我,待他们如兄弟一般。特别是李文皎,日日都给他们灌输要为主人而生、为主人而死的念头,他们怎能对蓝田王忠心。但是这份忠心,便可以想象到,他们上了战场战场会迸发此多大的战斗力!”秋白羽道。 “你可别以为主人仅仅只是为了收买他们的心。才故作姿态。他为了找到这些孩子的家人,甚至前后多次派人前往西域,花费了数万贯钱,这岂是一般人能做的到的?这些孩子不仅仅只是忠心,还有蓝田王那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训练方法,若不是置身其中,谁会想到经过这种办法训练出来的军队,会强大到何种地步?” 秋白羽有些黯然道:“可惜,我们参加的只是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斗。” 周波却摇头道:“我看未必,一支强大如斯的军队加上一个聪明的统帅,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 秋白羽还要说话,却见周波道:“不好,有情况!” 果然,前面的队伍停下来了,有斥候急速的向队伍回奔而来。 李陶听了斥候的回禀,眉头一皱,大喊一声道:“发旗语,就地列出防御阵形,骑兵一队迅速出击。” 旗兵迅速用两色旗,向后发令。 片刻之后,所有的马车停了下来,那些身穿皂衣的汉子,动了起来。有从马身卸下车辕的,有从车上搬东西的,有打桩的,有挖土的。总之,虽然一片繁忙,却丝毫不见紊乱。 与此同时,约二百骑风驰电掣般向前呼啸而去。 …… 李思经望着眼前的二十余人,脸色铁青。自己的上百人,竟生生被他们阻在这里,动弹不了半分,这要传将出去,岂不太丢人了。 这些人的箭术也太好了,竟然没有一支箭落空。而且他们只射马,不射人,短短一刻钟时间,已有二十多匹马被射倒。按理说,李思经这边人多,应该是不会吃亏的。可自己这边用的是角弓,而对方则用的是禁军专用的格弓,射程要比自己这边远了二三十步。箭术不如人,射程不如人,只有干挨打的份。好在对方意图只在于阻敌,而未伤人,否则他人这些人恐怕早已尸横遍地了。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卫队队长问道。 李思经咬咬牙道:“全队左右迂回发起冲锋,务必将他们拿下。” 李思经准备用人数上的优势,用骑兵一举压跨对方的斥候。 “是!”卫队长应了一声。 “等等!”李思经又补充道:“尽量捉活的,别伤人!” 李思经不想因为此事与蓝田王闹僵,听说这蓝田王可不是省油的灯。 这一次,卫队长没有了声音。李思经也发感觉出了异样,只见不远处,一队骑兵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四百二十八章俘虏 转眼间,骑兵便到了眼前。 为首一人朝着斥候喊道:“奉团练使之命,斥候队速速回营,此处由骑兵一队接管。” 斥候中一人应道:“斥候队接令。” 说罢,二十几名斥候拨马便走,只剩下刚来的那队骑兵。 李思经朝着为首的那人抱拳道:“右卫将军奉大都督之命前来迎接潞州团练!” 那人却并未还礼,只是冷冷问道:“可有大都督将令?” “这……”李思经是与薛讷同来的,如何会有将令。 “可有大都督的将令?”那人又追问道。 “没有!”李思经只好老老实实道。 “全部拿下,要活的!”那人恶狠狠地对同来的骑兵命令道。 …… 王海滨对薛讷道:“大都督,有些不对劲,李将军都去了这么久了,无论如何都该有消息传来了,可是……” 薛讷听罢,心中一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喊一声道:“不好,快走,晚了要出事了!” 话音刚落,薛讷便策马向前狂奔起来。 李楷洛、崔宣道与王海滨三人不知所措,也赶忙拍马跟了上去。 薛讷等人飞驰了十余里,薛讷见前面有一队骑兵只严阵以待,他放慢了马速。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否则就放箭了!”对面一声大喊传来。 “我是……” 薛讷的话刚出口,一支白翎箭带着风声已经,钉在了薛讷马蹄前三尺的地方,惊的薛讷坐骑悬空立起了两个前蹄,差点将薛讷摔下马去。 “放肆!” 王海滨见状大怒,就要策马上前去教训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下马!”薛讷低沉的喝斥声传来。 “什么?”王海滨愣住了。 “还愣着干吗,速速下马!”说话间薛讷已经率先下了马。 李楷洛、崔宣道与王海滨虽然不知薛讷是什么意思,但见他一脸凝重,也不敢多话,都下了马。他们身后的骑兵也都跟着下了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对方骑兵为首那人独骑缓慢过来。 薛讷看见对面马上那人,面上露出惊喜之色,他迟疑地问道:“朗真,是你吗?” 对面那人显然也是吃惊不小,他在马上抱拳道:“大都督,潞州团练第一骑兵队队正赵朗真见过大都督。” “朗真。这些年你还好吗?”薛讷有些动情道。 赵朗真喉头动了动,好半晌才道:“大都督。朗真现在军务在身,容以后再叙旧!” 薛讷点点头:“李将军他们还好吗!” “他们还好,不过现在已经是我的俘虏了!” 王海滨在一旁大喊道:“你既然已经知道大都督在此,还不赶快将张将军放了,让我们过去。” 赵朗真目光如剑一般向王海滨刺了过来,王海滨毫不示弱地与赵朗真对视着。可不一会,王海滨就败下阵来。 赵朗真将目光从王海滨身上收回,他向薛讷道:“大都督,我已经派人去请团练使了。让稍候片刻。” 薛讷点点头:“好的,我等着。” 赵朗真向薛讷一抱拳,也不说话,转身又回到骑兵当中。 见赵朗真离去了,王海滨小声问道:“大都督,这个人你认识?” 薛讷点点头:“他以前是我的手下,以打仗悍不畏死而闻名,他在战场上曾经三次救过我的命。这些年来。我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原来他竟然到蓝田王手下做了一名队正。” 王海滨忿忿道:“蓝田王虽然是郡王,可他没有任何官职,此次征讨契丹与奚族,潞州团练受大都督节制,可他如此藐视大都督。岂不是……” 薛讷突然怒吼道:“住嘴!” 王海滨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愣在到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薛讷可能意识到自己这火发的不应该,他叹了口气道:“蓝田王带兵有方,他是对的。” 见王海滨不解,薛讷转头对三人道:“你们可能听说过陛下在骊山军演一事吧!当时,我所在的羽林军挡住了陛下的飞骑召见,事后陛下对我赞赏不已。也因此得到了陛下的信任。” 骊山演武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会不知,李楷洛、崔宣道与王海滨点点头。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睿宗的时候,陛下与太平公主争斗不不已,睿宗皇帝为了避免事态扩大,让蓝田王做了辅国大将军,统管羽林军与万骑。当时,我正好赋闲在家,蓝田王便将我要去了,做了羽林大将军。刚开始,我很看不起这少年郡王,认为他从未带过兵,肯定不堪重任。他与我打赌,在三个月内将羽林军治理的服服帖帖。果然,蓝田王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让羽林军将成为了一支纪律严明的铁军。”说到这里,薛讷苦笑道:“也就在那时,羽林军便有一条严格的军纪,没有符节与诏书,任何人不得擅闯军营。骊山演武进,陛下的使者无法进入军营,羽林值营军士根据军纪自发而为的。我当时根本就不知情。若我知情了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所以说起来,我之所以有今天,还是沾了蓝田王的光了。” 三人听薛讷讲罢,才明白其中还有这些不为人所知的原委。 王海滨心中蓦地一动:“大都督的意思是说,蓝田王之所以派兵扣押了李将军,就是因为他没有您的将令!” “十有**就是如此。” “大都督,你看!”李楷洛在一旁喊道。 薛讷放眼望去,远远看见三骑飞奔而来。 那群骑兵迅速给三骑让出了一条通道,三骑到了薛讷面前勒住战马,为首的白衣少年翻身下马,走到薛讷面前。 白衣少年瞪着薛讷看了好一会,猛地一拳擂在了薛讷胸前,哈哈大笑道:“老薛呀,你可想死我了。” 薛讷捂着胸口故作痛苦道:“我说蓝田王,你这不是想死我了,而是想我死呀!” 李陶撇撇嘴道:“你还没那么金贵呢,别跟我装了。” 薛讷突然正色向李陶施礼道:“薛讷参见蓝田王。” 李陶赶忙将摆手道:“老薛呀,你可莫这样,我现在没有官职在身,你不用参拜于我!” 说到这里,李陶又问道:“陛下可没说我这潞州团练归你管辖,给你的旨意上有这条吗?” “没有!”薛讷摇头道。 四百二十九章友军 当初,薛讷离开长安时,李隆基的确没有旨意说李陶归他管辖,只交待了一句话:“蓝田王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提头来见!” 李陶乐呵呵道:“那不就结了?我们俩算是友军,你也不管我,我也不管你,谁也不用参拜谁,这样多好!” 薛讷笑道:“这样好,我们算友军,谁也不管谁,谁也不用参拜谁!” 李楷洛、崔宣道、王海滨听了薛讷这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论职,务薛讷是正三品的安东都护兼幽州都督,李陶只是个没有任何官职的郡王;论实力,薛讷率领的六万精锐府兵,而李陶只有一两千人的团练。悬殊如此之大的两支队伍,居然成了平等的友军,而薛讷却觉得像占了什么便宜一般,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既是友军,那就恳请蓝田王把李思经将军放还如何?”薛讷道。 “没问题!”李陶对薛讷道:“大都督,这边请!” 说着李陶引着薛讷向那群骑兵走去,走到近前,李陶喊道:“赵朗真!” “属下在!”赵朗真下马应道。 “那些俘虏在哪?” “闪开!”赵朗真对骑兵下令,然后指着道:“团练使,在那呢!” 随着遮挡的骑兵散开,薛讷一看不由摇头,包括李思经在内的一百多名骑兵,被捆的像粽子一般,扔在一旁。 “给他们松绑!”李陶下令道。 很快,便有人给李思经等人松了绑。 “将武器与马匹还给他们!” “是!” 李陶转身对薛讷道:“这下可以了吧!” 薛讷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见一脸怒容的李思经过来,他正要说话,却被李陶提前止住:“李将军,不用谢我,若不是因为我和老薛有旧,你今日就葬身于此了!” 说到这里,李陶又看向薛讷:“老薛,你一向军纪严明。深知没有将令擅闯友军营地的后果,你不会是有意试探于我吧?” 李陶一番话说的薛讷哑口无言,他只好冲着李思经斥道:“还不谢蓝田王的不杀之恩!” 李思经哪里是来感谢李陶的?他无缘无故作了李陶的俘虏,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他是来找李陶理论的。谁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李陶先发制人数落了一顿。如今。薛讷让他向李陶谢恩,这让他更是怒不可遏。眼中都快冒出火来了。 李陶见状笑着摇头道:“大都督,看来你的命令不好使,要不要我帮你!” 薛讷也是有火气的,他见李思经让自己在李陶面前丢了人,眼一瞪:“李思经,你真的以为我薛讷不敢杀人吗?” 李思经见薛讷真的发怒了,心中一惊,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赶忙低头道:“末将不敢。” 说罢。又朝着李陶施了一礼:“李思经谢蓝田王不杀之恩。” 李思经平日里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如今被李陶收拾的灰头土脸,这让崔宣道等人在暗暗稀奇的同时,又觉得很是解气。 “好了,大都督,这事就此揭过。免得伤了和气!”李陶赶忙打圆场道:“大都督,难道不给我引见引见你的得力手下吗?” 薛讷笑道:“我正有此意!” 说罢,薛讷指着李楷洛道:“这位是左骁卫将军楷洛!” “见过蓝田王!”李楷洛主动行礼道。 李陶拍着李楷洛的肩头道:“李将军,去年冷陉一战虽然败了,但与你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都是孙佺那厮指挥不利。还不听劝阻,自己搭上了性命不说,还害得数万大唐将士为国捐躯!我只想告诉你,你李楷洛是好样的!” 去年冷陉一战,李楷洛虽然死里逃生,可他面对的不是鄙夷的目光,就是背后的指指点点。让他觉得心如死灰。今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为他说了一句公道话,让他压抑了整整一年的积郁一扫而空! 李楷洛眼睛有些湿润,他哽咽着艰难道:“谢谢蓝田王!” 薛讷长长叹了口气,又指着崔宣道:“这是定州刺史崔宣道。” 李陶向崔宣道抱拳道:“崔刺史是载初二年的探花,文采无人能及。今日崔刺史又披挂上阵,边塞建功,真可谓是文武双全,李陶佩服你!” 被李陶夸奖文武双全,这让崔宣道心潮澎湃不已,他抱拳回礼道:“蓝田王言重了,崔某不敢当!” “这位是卢奴折冲府都尉王海滨!” “听说王都尉的折冲府大多都是官健?”李陶问道。 王海滨点头道:“卢奴折冲府全部都是官健,已经没有府兵了!” 李陶向王海滨竖起了大拇指:“不是我恭维你,我敢保证,卢奴折冲府的官健的战斗力是老薛此次所有兵力中最强的,你正功不可没。” 王海滨谦逊道:“这主要是崔刺史的支持,我只是奉命行事。” 薛讷指着李思经道:“这位是右卫将军李思经,你们已经见过,也算不打不相识嘛!” 李陶调侃道:“我在长安时,就听说右卫的李将军不好相处,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李思经之前已经丢了面子,此时又被李陶轻看,早就窝了一肚子火,他反唇相讥道:“李某哪里有蓝田王风光,在长安一下子就搞倒了三个宰相!” 李思经话中的意思很明白:你李陶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被陛下贬到军中效力的,不要在这里摆什么郡王的架子。 李陶听了却并不生气,他笑了笑道:“李将军说的没错,这长安宰相多,搞倒几个宰相也不算什么。现在我到了军营,这里将军多,我觉得搞倒几个将军,恐怕会更好玩些,你说呢?” 李思经刚要张嘴,李陶却不再理会他了,而是转向了薛讷道:“老薛呀,我们别在这里叙旧了,先回去再说吧!” 薛讷问道:“蓝田王,你的团练现在何外?” “在距这里五里的地方!” “若蓝田王不介意,我想去看看行吗?”薛讷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老薛说了,我怎么会不同意呢?”李陶很是豪爽。 说罢,李陶大喊一声:“赵朗真,头前带路,我们归队!” “是!团练使!”赵朗真答应一声,二百骑兵在前面带着他们向后队行去。 四百三十章骑兵装备 薛讷等人与李陶跟在骑兵身后,因为路途并不远,他们没有策马狂蹦,而缓慢向前行走。 “蓝田王,末将有一事不明,可否赐教?”王海滨在一旁向李陶询问道。 “王督尉,有何事不明,直接说来!”李陶冲着王海滨笑了笑。 “为何郡王的骑兵都是一人双骑?” 李陶奇怪道:“一人双骑在奔袭和冲锋时可以进行轮换,防止马匹负重时间太长而失去战斗力。这样既可以让骑兵达到战略机动的能力,又可以增强持续作战能力,难道这样不好吗?” “蓝田王,骑兵一人双马当然好,这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知道朝廷为什么会给你们团练配发这么多战马?” “朝廷?”李陶摇摇头道:“潞州团练又不是正规军,朝廷怎么会给我们配发战马呢?这些马都是我自己的!” “啊?”王海滨愣住了。 不仅是王海滨,就连薛讷等人也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李陶居然会为潞州团练花这么大的本钱。 “我的骑兵全部是一人双马,而且是青一色的突厥马!” “什么?突厥马?”王海滨再一次大吃一惊。 大唐虽然实施马政多年,可唐军的军马主要有四种:产于呼伦贝尔草原的三河马、西域的哈萨克马、焉耆马和威尔勒马。这其中尤其是焉耆马和威尔勒马,因其高大健壮、长颈高扬、步辐伸展流畅,对缰绳反映灵敏,是唐军正规骑兵使用最多的马种。突厥马要比以上的四种马更加优秀,所以说突厥骑兵在马匹上要比大唐占优势。因为突厥人的严格控制,在大唐境内的突厥马并不多,故而比较珍惜。而李陶却能给自己的骑兵全部配备了一人双骑的突厥马,这可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这得花多少钱?”王海滨瞪大了眼睛。 李陶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你再看看我们的骑兵的装备,人人披挂的都是明光铠,人手一支韧木马槊!还有横刀、弓箭那都是上好的。” 唐军的铠甲主要有明光、光要、细鳞、山文、鸟锤、白布、皂娟、布背、步兵、皮甲、木甲、锁子、马甲等十三种。其中明光、光要、锁子、山文、鸟锤、细鳞甲是铁甲。后三种是以铠甲甲片的式样来命名的。皮甲、木甲、白布、皂娟、布背,则是以制造材料命名。明光铠是一种护胸镜锃亮的板式铠甲,非常华丽,而且重量更加轻,但是防御力却大大的提升,在唐军中只有高级将领才会配备。而潞州团练的骑兵,全部配备了明光铠。岂不让人咋舌。 相比明光铠,更让王海滨惊诧的则是韧木马槊。 唐军骑兵通常配备的长兵器是马槊。类似丈八蛇矛,前端尖锐扁平,既可挑砍,也可直刺,近身肉搏则用横刀。马槊里边有非常多的讲究,槊杆根本不像步槊所用的是木杆,而是取上等韧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胶合而成。那韧木以做弓用的柘木为最。次以桑、柞、藤,最差也得用竹子。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而这个过程耗时将近一年,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丈八长,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葛布上生漆,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然后去其首尾,截短到丈六左右。前装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不断调整,合格的标准是用一根麻绳吊在槊尾二尺处,整个丈八马槊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杆般两端不落不坠。这样。武将骑在马上,才能保持槊尖向前而不费丝毫力气。如此制造出来的槊,轻、韧、结实。武将可直握了借马力冲锋,也可挥舞起来近战格斗。只是整支槊要耗时三年,并且成功率仅仅有四成,因此造价高得惊人,所以马槊一直是世家出身将领的标志。 听李陶如此一说,不仅是王海滨,就连向来眼高于顶的李思经,也觉得有些自惭形愧。这哪里是什么围绕,自己这些正规军在他们面前,简直就是一群叫花子。 见薛讷等人神色各异,李陶神秘兮兮道:“其实,这些还不算最值钱的,最值钱还有前面呢!” 说话间,潞州团练的大队已经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蓝田王,他们这是?”薛讷见潞州团练早已将车阵摆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奇怪地问道。 李陶笑着解释道:“哦,刚才不知道是老薛你来了,斥候传来消息说有骑兵接近,所以就摆好了车阵,以防万一。” “这么说,你们刚地是在行军当中?”薛讷又问道。 李陶点点头:“当然是在行军当中!” “这才多大一会,行军的数千人就能摆好车阵?”薛讷有些不可置信。 李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训练的还不够到位,若是碰到敌军突然袭击,哪会给你这么些时间摆车阵?” 薛讷左右看了看,李思经、李楷洛与王海滨等人都低下了头。在他们看来,从行军当中突然停下来,然后摆好车阵拒敌,最少也要半个时辰以上,就这还得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他们仅仅只在路上耽误了一刻钟时间,潞州团练就摆好了一个标准的圆形车阵,怎能不让他们感到震惊? “大都督,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的军队!”李陶下马招呼道。 “哦,好!”薛讷等人下马应道。 李陶对身后的传令兵道:“命令斥候队四周警戒,马队与特种队列队接受检阅,辅助兵在原地待命!” “是!”骑在马上传令兵接令,从背后抽出红白双色旗,开始挥舞起来。 薛讷好奇地问道:“他是在用令旗传令吗?我怎么看不明白?” 李陶笑道:“潞州团练不是大唐的正规军,他们是用我自创的旗语在传令,老薛你自然是看不懂了。” 四百三十一章辅助兵 “蓝田王,这辅助兵是干什么的?”王海滨在一旁怯怯地问道。 李陶道:“辅助兵顾名思义就是辅助骑兵作战的!骑兵只管打仗,别的像辎重、扎营、搭建帐篷、做饭等打仗之外的所有事情,都有辅助兵来完成。” 薛讷也是第一次听说辅助兵,他饶有兴趣地问道:“每名骑兵有几个辅助兵?” “这个很难说,不过我这里有八百军士,辅助兵三千多人,算下来大概一人四个辅助兵吧!” 李思经在一旁嘀咕道:“这兵当得也太舒服了吧?” 李陶瞥了一眼李思经道:“你这话就不对了,有了辅助兵,军士就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训练与作战上,战斗力就会大提高。这些军士都是要与敌人以命相搏的,让他们待遇好一些,没有后顾之忧,难道不应该吗?再说了,不是人人都能享受这种待遇的。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必须是百里挑一的勇士,这也是一种荣誉。如此以来,他们在战场上就会为了荣誉而奋勇杀敌,这有什么不好吗?” “蓝田王此言大善!”薛讷苦笑道:“只是这法子,整个大唐恐怕也只有你蓝田王能使,换作别人,只能是望洋兴叹了!” 薛讷说的一点都没错,装备出像李陶这样的骑兵,那要花多少钱?只有李陶才能拿出这么多钱。再说了,各个折冲府朝廷都有各种明文规定,也只有李陶这样的非正规军才能这样去做。 就在他们说话间,潞州团练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不一会,骑兵就列队完毕。 李陶对薛讷邀请道:“走,看看我的骑兵去!” 走到骑兵面前,众人发现,这些骑兵果然如同像李陶所说,每人都是双骑,马槊、横刀、甲胄都是大唐最好的装备。 王海滨眼睛尖,他向李陶询问道:“蓝田王。这些骑兵怎么都是一些孩子?” 李思经仔细一瞧,这些骑兵虽然看上去个个威风凛凛,但面上的稚气未脱,果真都是些孩子,大的有十六七岁,小的只有十三四岁。他有些不屑道:“我说呢,原来都是些样子货。” 李陶淡淡回敬道:“年龄不是问题。我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可我能做的事情。你们未必能做得了。不管是谁若是小瞧了他们,都是要吃大亏的。” 薛讷怕李陶与李思经又争执起来,伤了和气,赶忙道:“蓝田王,你这骑兵只有八百人吗?” 李陶答道:“是的!我的骑兵共分为五队,除了三个骑兵队各二百人之外,另外还有一个斥候队一百人与一个特种队一百人。你别看他们年纪小,作为骑兵,他们与突厥骑兵打起来也不会落下风。就算他们弃了马。那也是最好的步兵。” 说到这里,李陶指着第一骑兵队的赵朗真道:“这是我第一骑兵队的队正赵朗真,说起来老薛你也是认识的。” 薛讷微微点头。 见李思经一付不以为然的模样,李陶冷笑道:“你们可莫小看了他只是个队正,在二十年前,他可是正六品昭武校尉,在死人堆里不知滚了多少回。命丧在他手里的敌人,没有数百人,也有几十人了。” 说到这里,李陶看向李思经:“李将军,你现在虽然是右卫将军,若我没记错。在二十年前,你也好象正好也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吧?” 李思经哑口无言,李陶说的一点没错,二十年前,他确实是昭武校尉。 向前走了几步,李陶又指着一人道:“这位是我潞州团练第二骑兵队的队正周波。” 薛讷笑道:“这又是一个人物,他是正五品的游骑将军我虽然没见过他。但他善于打仗的名声可是不小。听说,当年兵部尚书刘震南兵败后嫁祸于周波,周波本已经被叛了斩刑。蓝田王为了救他,在金銮殿上与刘震南争执不下,最后竟然用降去自己爵位的法子,生生保下了周波的性命。本以为周波远避他乡隐姓埋名了,今日才知道,他竟然在你这里做了一名队正。” 薛讷所说之事,众人在军中也是听过,本以为是传言不可信,今日方知这竟是真的。 王海滨感慨道:“蓝田王对这周波可是有大恩大德呀,想必他定会为你而拼死效力的。” 李陶摇摇头道:“王都尉此言差矣!不是周波感谢我,而是大唐应该感谢周波。周波在前线浴血奋战,为大唐是立过大功的,我不能眼见着他在前方流血,蒙冤后在后方流泪。莫说是周波,当时就算是是你王都尉,我也是要出手相救的!” 李陶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让王海滨对李陶不由肃然起敬。 走到时第三骑兵队的跟前,李陶道:“这是潞州团练第三骑兵队的队正秋白羽。” 李楷洛插言道:“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莫非他也是个有来头之人。” 李陶冲李楷洛竖起了大拇指:“李将军真乃神人,一猜就中。他原先也是咱们大唐军中从五品的游击将军,说他的名字恐怕你们不太熟悉,可若是说起他的绰号,想必你们肯定会有所耳闻。” “蓝田王,他的绰号是什么?”王海滨赶忙问道。 “神箭雕翎!”李陶一字一顿说出了四个字。 “啊?是他?” 包括薛讷在内的几人都惊呼起来,大唐军中谁人不知被誉为军中第一箭的神箭雕翎,论起射术,大唐军中无人能及。就因为他的名声如此之大,他秋白羽的本名反倒知道的人不多。 众人还有震惊当中,李陶又指着一位少年骑士道:“这是潞州团练特种队的队正华文轩,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也是我未来的大舅哥。” 李陶指了指四周警戒的骑兵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百人的斥候队,队正是周波原来的的部下王林。” 说到这里,李陶向薛讷问道:“怎么样,老薛,我的骑兵还可以吧?” “当然可以,不仅是可以,简直是太可以了。”薛讷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这次连最挑剔的李思经也破例没有吭气。 四百三十二章摸营 “蓝田王,我们再去看看你这辅助兵如何?”薛讷似乎对潞州团练的辅助兵颇感兴趣。 “当然可以,走,老薛,我带你看去。”李陶没有任何藏私的意图。 辅助兵与骑兵明显不同,他们没有任何甲胄,也没有任何武器,这让王海滨非常不解。 李陶看出了王海滨的疑惑,他主动道:“辅助兵存在的目的,便是辅助骑兵打仗,他们不需要兵器与甲胄,这样可以没有束缚更好地做好他们该做的事情。至于他们的安全,完全由骑兵保护。” 王海滨追问道:“若是骑兵被消灭了,他们怎么办?” 李陶沉默了良久道:“若强悍的骑兵都被敌人消灭了,他们就算有武器,又能起多大作用呢?结果只有一个!” 李陶说的是实话,王海滨也不言语了。 李陶笑了笑道:“你问的这个问题,不管是骑兵还是辅助兵,他们心中都清楚。所以,辅助兵才会尽最大努力辅助骑兵打胜仗,因为,骑兵败了,就等于他们自己陷入了死地。而骑兵也会最大限度去打胜仗,因为,他们也明白,若是自己打败了,搭上的不仅只是自己的性命。” “蓝田王!”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向李陶打招呼道。 “来,老王,你过来!”李陶招手道。 “老薛,这位是长安首富王胡风,想必你也听过他。”李陶向薛讷介绍道:“我的辅助兵全是由他来招募管理的,包括我所有的装备辎重也全是王掌柜掏的腰包。” 薛讷问道:“这些辅助兵都是王掌柜招募的?” 王胡风点头道:“回禀大都督,这些人都签字画过押,是我招募的,这次仗打完,活着的我会给他们每人一百贯钱,殉国的每人两百贯!” 薛讷叹了口气道:“难怪呢,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言不虚呀!” 李楷洛问道:“他们都没有经过训练吗?” 王胡风答道:“训练的事情是由蓝田王负责的。” “我之所以从潞州到这里用了三个月时间,大部分时间是用在给他们训练上了。”说到这里。李陶有些遗憾道:“可惜时间太短了,要不他们会做的更好!” 李陶这话让薛讷无语了,本来他们已经觉得不错了,谁知李陶却不甚满意。 “咦?”王海滨在一旁奇怪道:“这些大车为何都都是一样大小?” 李陶满意道:“这是王掌柜的杰作,你们别小看了这些大车,王掌柜专门订做的这些大车在平时是运送辎重的车辆,可遇到敌人是。所有大车首尾相连,便是坚固的车阵。对会骑兵尤其管用。” “好了,蓝田王!我们回去吧!”薛讷觉得自己这次真是不虚此行。 …… 潞州团练在指定的的地域扎营完毕后,已经是黄昏时分。薛讷盛情款待了李陶,因为是在军中,所以并没有酒。李陶放心不下潞州团练,向薛讷告别而去。 望着李陶远去的身影,一直没有说话的崔宣道感慨道:“我总感觉到这蓝田王,还有这潞州团练并不简单。” 李思经一听便不乐意了,他一撇嘴道:“谁知道他是不是故弄玄虚呢?你看看他手下的那些娃娃兵。连毛都没长齐。” 崔宣道满脸讥笑道:“李将军看不起这些娃娃兵,还不是乖乖做了人家的俘虏?” “你!”李思经被人揭了伤疤,不由大怒,就要站起来。 “啪!”薛讷一拍桌子先站了起来:“大战在即,你们就知道吵,以后再吵,休怪我不客气了。” 李思经与崔宣道见状。虽然互不服气,但也只得作罢。 …… 是夜,潞州团练营地外,数十个黑影正伏在地上。 “刘校尉,营地里怎么一片黑暗,连一丝灯火都没有?”一个很小的声音起起。 “我怎么知道?”黑暗中的刘校尉也是一脸的茫然:“管他呢?将军只是命令我们绑几个哨兵回去。扫一扫潞州团练的脸面,我们照做便是!” …… 薛讷的中军大帐内,一干将领早已到齐。 薛讷问道:“蓝田王还没到吗?” 崔宣道答道:“回禀大都督,已经去催了!” 薛讷还没说话,便听到帐外一个声音传来:“大都督久等了,李陶来了!” 话音刚落,李陶已经进入了大帐内。 “蓝田王。你可来了!” 李陶解释道:“大都督,是这样的,昨夜有敌人探子来摸营……” “什么?”李陶话还没说完,薛讷便大吃一惊站了起来:“此地距贼酋领地还有四百多里地,他们怎么可能来摸营?” “大都督,你不信我?”李陶不满道:“总共五十四人,全部身穿夜行服,我已经将他们拿下了,现在人就在大帐外!” “快带我去看看!”薛讷脸色凝重,若真是敌人来摸营,那情况就严重了。 薛讷与一干将领随着李陶来大帐外,果然有数十个麻袋扔在地上,麻袋中的人还在动。 “打开!”薛讷命令道。 早有军士上前将麻袋打开,果然都是穿着黑衣的人,他们都被五花大绑着,口中还塞着东西,唧唧呀呀说不出话来。薛讷打量这些人,不由有些奇怪,看他们的面孔不像是契丹人与奚族人,倒像是中原人,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薛讷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有些惊讶道:“刘校尉?怎么会是你?” 刘校尉是李思经手下的校尉,半夜去袭击潞州团练大营,稍一思索薛讷便想明白了个中缘由。他扭头向李思经看去,李思经却极力躲避着薛讷的目光。 “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薛讷铁青着脸,用刀一样的目光逼视着李思经。 李思经却只是低头一言不发。 “哦,原来是李将军的手下!”李陶笑着对薛讷道:“大都督,我李陶可真要谢谢你了!” 薛讷以为李陶在讥讽自己,他抱抱拳咬牙切齿道:“薛某治军不严,让蓝田王见笑了,薛某一定会给蓝田王一个交待!”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薛讷这回是动了真怒,不由地为李思经担心。 四百三十三章必败无疑 李陶奇怪道:“大都督,我是真心感谢你,你向我交待什么呀?” 薛讷见李陶不似玩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你感谢我做什么?” 李陶正色道:“大都督知道我潞州团练刚刚组建不久,缺乏大战经验,怕我们夜间疏于防范,特派出人来试探一二,为的是让我们明白,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放松警惕。大都督如此良苦用心,我李陶怎能不谢你?” “啊?”众人一听,都傻了。这蓝田王还真能瞎掰,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里面的猫腻,可他却偏偏故作不知。 薛讷也被李陶这话说迷糊了,他不知李陶是何意,正要说话,却见李陶向自己挤了挤眼道:“大都督,你的好意我李陶心领了,如今大战在即,容我以后再谢你。你不是差人喊我来商议军情吗,还是正事要紧!” 这回薛讷听明白了,李陶这是在暗示自己,就要打仗了,让自己控制住情绪,不要因小失大。这李思经的人马占了此次全部人马的一半,若处置了他对士气影响颇大。既然李陶给了自己台阶,自己也只有顺势下了。 想到这里,薛讷咬咬牙接过李陶的话,一语双关道:“难得蓝田王如此理解薛讷某,薛某在此谢过了!” 听薛讷如此一说,李思经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忍不住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薛讷瞪了一眼李思经,又转头看着地上的那些人,冷冷地命令道:“将他们拉下去!” “是!”早有军士过来。 “每人重打三十军棍!”薛讷恨恨地补充了一句。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中军大帐。 待众人重新坐定,薛讷开始向众人训话:“诸位,营州脱离我大唐已经近二十年,这是我们军人的耻辱。当年,我是亲自参加了东硖石之战,至今我还能想起当年的惨状!” 说到这里,薛讷面上显出痛苦之色。 薛讷所说之事。众人都知道,这不仅是他们这些军人之耻,更是大唐之耻。 这事还得从神功元年说起,当时契丹各部遭遇了大饥荒,循惯例向大唐这个宗主国求援,然而营州都督赵文翙刚愎自用,施行暴政。非但不加赈济,坐视对方饿殍遍野。还于此时禁绝边贸,落井下石,更对前来请援的契丹首领傲慢无礼,肆意侮辱,结果逼反了契丹诸部。 契丹大贺氏部落联盟长李尽忠和归诚州刺史、酋长孙万荣带领数个契丹部落,开始反抗大唐。 契丹人势如破竹,很快便攻陷了安东都护府所在的营州,营州都督府被迫南迁到河北渔阳。 武则天为人雄才大略,她治政时期。尚算是大唐百姓生活较好之时。然而大唐军队却弱小不堪。 武则天在得知安东都护府被击垮之后,急遣二十八员大将统重兵前往征讨,在八月与契丹人接触,双方激战于黄麞谷,结果唐军伤亡惨重。 后来,大唐出动了四十万大军,由名将王孝杰统领。数员宿将相辅。 圣历元年三月,两军战于东硖石,唐军再次惨败,四十万大军死伤殆尽,连主帅王孝杰都在绝境下被迫跳崖而死。 至此,大唐与东北的陆路交通便被契丹所阻断。大唐对辽东地区再也无力控制,安东都护府彻底陷入崩散状态,之前征伐高句丽取得的成果丢失殆尽。 薛讷抬起头来,看着众位将领道:“如今,陛下雄才大略,决定讨伐契丹奚族,重新设置营州。我等受陛下重托。敢不誓死效命,征战疆场,真捣酋窝?” 薛讷的一番话,说得众人群情激昂,纷纷表态要求请战,只有崔宣道暗自皱起了眉头。 崔宣道从一开始便不看好这次讨伐,他多次劝阻薛讷,薛讷对此是心知肚明的。薛讷环视众人,发现除了崔宣道之外,还有一人始终一言不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蓝田王李陶。 李陶此刻正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一边在思考着什么,对众人的亢奋压根视而不见。 崔宣道的意见薛讷可以忽略不计,可李陶却绕不开,更何况薛讷并没打算绕开李陶,非但如此,他还很想听听李陶的意见。 想到这里,薛讷一摆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 “蓝田王,不知你有何高见?”薛讷问道。 大帐内突然静了下来,似乎让李陶醒过神来,他见众人都在瞅着自己,不由有些奇怪,他看向薛讷:“大都督,你们这是怎么了?” 薛讷道:“没什么,大家只是想听听蓝田王对此次征讨有何看法。” “问我吗?”李陶指了指自己道。 “正是!” 李陶笑了笑道:“很简单,我的意见只有四个字!” “不知是哪四个字?” “必-败-无-疑!” 李陶缓慢说出的四个字,让在场的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蓝田王,你这话是何意?”薛讷面上也变了颜色。 “真想知道?”李陶问道。 “蓝田王请讲!” “首先,不占天时。现在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我军大多是步兵,在这样的天气下行军,极耗体力。而对方全部是骑兵,机动性极强。若敌我突然遭遇,结果可想而知!” 李陶说的是实情,众人听了不由点头。 “其次,不占地利。我们与契丹人交战之地在营州,营州在契丹人的控制之下已经有近二十年了,从檀州到营州这一路四百多里,他们对地形远比我们熟悉,可以在任何地方对我们袭击,我们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就算我们加紧戒备,可总会有疏漏,在这种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焉能不败?” 李陶的话让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其三,不占人和!大都督手上虽然有六万兵马,但都是临时凑在一起的,包括各州近百个折冲府的府兵,他们的训练差,战斗力低下,而且很少在一起协同,指挥起来很难统一,这与以部族为主的契丹人有着天壤之别。” 李思经不服气道:“那也未必,大唐自建立以来,一直用的是府兵,战绩辉煌,并没有蓝田王说的那般羸弱!” 四百三十四章以一当十 李陶摇摇头道:“李将军此言差矣!你所说的那是高祖太宗时的情况。那时候,” 说到这里,李陶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来唐朝初期,府兵番上、戍边都能按规定轮换,勋赏也较丰厚,许多富人将当兵作为求取功名利禄的手段,因此,府兵制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可从高宗、武后起,同边境战争频繁,府兵得不到轮换,以至出现了壮龄应募,华首未归的情形,番上制度也遭到破坏。加上勋赏不行,府兵地位下降,当兵无利而有害,因此富人千方百计逃避兵役,兵役负担逐渐落到穷苦农民身上,宿卫府兵被卫府长官当作奴仆使用,从事各种杂役,百姓耻作府兵。为躲避服役,有些人不惜自残手足。特别是如今均田制也日趋破坏,府兵之家因不免杂徭,贫弱不堪,纷纷逃亡,府兵制已经难以继续实行下去了,甚至出现了折冲府无兵上番的局面。” 说到这里,李陶望着李思经道:“按理说,李将军的右卫五十四个折冲府,此番至少应该集结五到六万人,可目前仅来了三万人,个中原因难道李将军不知道吗?” 李陶的话让李思经哑口无言,他管辖的折冲府的确也到了无兵上番的局面。 李陶不客气地问道:“大都督,平心而论,你现在手下的这些兵,论起战斗力,可比当年东硖石之战的府兵强?” 薛讷摇摇头。 “我再问大都督,你当年在耿国公手下效力,你觉得你的能力比起耿国公如何?” 耿国公便是当年兵败东硖石,坠崖而死的王孝杰。 薛讷摇头道:“我不能与耿国公相比。” “兵不比当年强,将不比当年强,当年大唐四十万人尚且全军覆没,今日只有六万人,你们又凭什么能战胜契丹人呢?” 李陶的话让众人都不言语了。 薛讷有些不服气,他争辩道:“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契丹与奚部落都有内附的意思。他们现在跟着默啜,是由于朝廷废止了松漠都督府,没有依靠,在默啜的打压之下无可奈何之举。只要朝廷能恢复松漠都督府,他们马上就归降。收降奚、契丹就可以去默啜的羽翼,何乐而不为?” 李陶看了薛讷好一会,摇头苦笑道:“大都督与这些草原部族打了一辈子交道。怎么会不了解他们呢?他们崇尚武力,谁的拳头硬他们就听谁的。这么多年来。大唐连一次也没赢过契丹,他们凭什么归附大唐?换作是你,你会吗?” 薛讷眉头紧皱:“蓝田王,那你的意思是?” 李陶直言道:“这彻头彻尾就是就是默啜设的一个圈套,他们用这种骄兵之计,如果我们上当了,正好可以打个伏击。就算我们不上当,他们也没有任何损失!” 李思经的声音在一旁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即便如此,我们也要拼死一战。我大唐男儿没有怕死的。” 李陶冷冷地盯着李思经道:“打仗不是光靠勇气的,还要靠脑子,最终还靠实力。我最讨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了,当年王孝杰,前不久的孙佺,还有现在的你,莫不是如此。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也就罢了。可为了自己的一战成名,而让那么些人白白死去,那简直就是混蛋。难道我大唐男儿的性命就草芥不如,就是让敌酋任意杀戮的吗?” 李思经脸色铁青,胸脯上下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李陶依然不客气道:“李将军。你别不服气,就你那三万府兵,我潞州团练就能收拾了,更别说兵强马壮的契丹奚族联军了。” 薛讷一听李陶越说越离离谱了,赶忙劝道:“蓝田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就别说气话了。” 李陶笑笑不再说话了。 李陶不说话了。可李思经不干了,他眼珠一转道:“蓝田王,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潞州团练可以以一当十?” 李陶不以为然道:“对付你这样的府兵,以一当十我都是说少了。” “那好,蓝田王,那我们就较量一番如何?”李思经向李陶挑战了。 “没问题,你划下道来,若是潞州团练输了,我收回我说的话,并向李将军叩头陪罪。” “好,若是我的府兵输了,我李思经也向叩头陪罪。” “蓝田王,李将军,你们这是何必呢?这万一是要伤了和气……”薛讷一见情形不好,赶忙劝阻道。 李陶对薛讷摆手道:“大都督,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伤了和气的。” 说罢,李陶看向李思经:“我的兵有八百人,全上也行,上一队也行,上一火也行。起先骑战也可,起先步战也行。总之,你上十倍于我的人,怎么较量由你定,我自当奉陪。” 李陶这话说得很满,让众人觉得心中很不舒服,除了王海滨带的是官健之外,他们全都带领的是府兵,府兵让李陶说的如此不堪,他们面上也无光。 李思经听李陶如此说来,心中倒是有些小心了。李陶的骑兵他是见过的,无论从马匹、装备还是训练上,都比自己的骑兵强的太多。相反,府兵大多是步兵,步战能力要强于骑战能力,若是让李陶的骑兵下马与自己进行步战,在十倍于对方兵力的情况下,李思经有十成的把握。 想到这里,李思经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选择步战吧!你出一火,我出五百人!如何?” 薛讷担忧道:“这刀枪相见,若是……” 李陶早有准备,他笑道:“大都督,我的辎重里有上万根白蜡杆,此时正好一用,不会有大碍的!” “你准备这些白蜡杆做甚?”薛讷不解道。 “我自然有用处!”说到这里,李陶对李思经道:“李将军,给你半个时辰准备,够吗?” “够了!” “那好,半个时辰后,校场见!”李陶铿锵道。 李思经抱拳道:“李某告辞!” 说罢,转身而去。 见李思经离去,李陶不急不慌又坐了下来,玩弄起手中的折扇来。 四百三十五章零伤亡 “蓝田王,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薛讷虽然不知李陶为何如此,但他知道李陶此举必有深意。 “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现在没有办法让他知彼,但却能让他先知己。只有真正清楚自己的实力如何,到了战场上才不会做傻事。” 王海滨在一旁小声问道:“蓝田王,你真有把握能以一当十胜了李将军。” “现在说这个没有什么意义,到时看结果便是!” “李将军已经回营了,蓝田王难道不去准备准备?”王海滨提醒道。 “准备?有什么可准备的?”李陶很是奇怪。 …… 中军大帐以外数百米处有一片空地,这里被开辟成了临时校场,薛讷及一干将领肃立于场边,李陶与李思经则分别站在薛讷身边。 场内五百府兵个个膀大腰圆,能从三万人被李思经选出,说是百里挑一也毫不过分,他们正站在场中一侧活动身体。而场中的另一侧,李陶的潞州团练却连个人影也没有。 李思经斜眼瞥了李陶一眼,心中疑惑:难道他是怕了,为何迟迟无人下场。 正疑惑间,突然有人喊道:“来了!” 果然,潞州军营方向漫起滚滚尘土,显然是骑兵在疾驰。越来越近,骑兵到了校场另一边之时,如同一人一般,齐齐停下,整个校场立刻被灰尘所笼罩,而骑兵们却鸦雀无声地立在原地,甚至连马的嘶鸣都没有一声。 场中那五百军士连同边上的薛讷等人,虽然都变成了土人,可他们却一点发作的意思也没有,他们都被潞州团练的精湛骑术所深深折服。 骑兵中一人跳下马,穿过校场向这边跑了过来。王海滨认得此人,正是被誉为军中第一箭的神箭雕翎秋白羽。 秋白羽跑到李陶面前大声禀报道:“潞州团练八百零三人全部带到,请团练使训话。” 李陶扭头对李思经道:“李将军,我潞州团练全部在这里了。三个骑兵队。每队有四火,斥候队与特种队各有两火,总共有十六火,请你随便抽出一火。” 众人听了李陶的话,连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李思经从三万人中精心挑选出了五百人来应战,可李陶竟然让李思经从潞州团练中随意挑出一火。且不说一方是五百人,另一方是五十人。单说李陶的这份气度与自信,李思经就望尘莫及。 李思经就算再不顾颜面。也不好意思去点潞州团练的人。 李陶见状笑了笑,又对身旁的薛讷道:“大都督,李将军太客气了,就烦请大都督随意指定一火吧!” 薛讷点点头道:“那好,就让第二骑兵队第三火上场吧!” 李陶听罢,对秋白羽吩咐道:“让第二骑兵队第三火全体下马卸甲准备上场!” 秋白羽应了一声,正要离去,却听李陶道:“等等!” “不知团练使还有何吩咐?” “准备完毕后,让第二骑兵队第三火的火长到我这里来一下。” “遵命!” 秋白羽一回到骑兵队前。便开始下令。随着秋白羽的口令,数十匹战马上的骑兵跳下战马,便开始卸去身上的战甲。不仅是战甲,他们就连上衣也脱去,五十人人全部赤着上身。 为首的一人又跑向了李陶,到了近前,他并没有向秋白羽一样向李陶施礼。而是单腿跪地,目光炯炯向李陶大声道:“主人,潞州团练第二骑兵队第三火火长李十一,前来向主人报到!” 李陶笑着问道:“看到场中那些人了吗,有问题吗?” “看到了,主人。没有任何问题!”李十一头也不回,斩钉截铁道。 李陶点点头道:“回去告诉兄弟们,平时怎么练的就怎么来,怎么打我不管,但我要零伤亡,明白吗?” “明白!” “还有,场中这些人现在是我们的友军。现在只是切磋,在保证我们的人零伤亡的前提下,尽量不要下死手,尽量避免他们出现重伤或死亡的情况,能做到吗?” “请主人放心,李十一明白!” “好了,去吧!”李陶摆摆手。 “请主人敬候佳音!”李十一起身而去。 这名叫李十一的潞州团练火长,与李陶差不多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从他们俩的对话中,众人不难听出,那五百名彪形大汉压根就没被他们放在眼中。 王海滨轻声问道:“蓝田王,这零伤亡是什么意思。” 李陶盯了他好一好,忍不住调侃道:“王都尉,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其实不仅王海滨,就是其余的将领也不知道,只不过他们没有向王海滨这样直接问出来而已。 “真想知道?” 王海滨点点头,其余众人也伸长了耳朵。 “零伤亡,顾名思义就是受伤死亡的人都为零。” 李陶的话让众人都生出了一个念头:这个蓝田王要么是傻子,要么是疯子,连这都敢想。 就在李陶说话间,比斗的双方都已经手持白蜡杆在场中站定,府兵一方人数众多体型硕大,而潞州团练一方人数稀疏相对瘦弱,双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李将军,可以开始了吗?”李陶笑吟吟地瞅着李思经。 “没有问题!”李思经显然被李陶刚才与李十一之间的对话打击的不轻,说话已经没有之前底气足了。 李陶朝着薛讷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好,就请大都督下令吧!” 薛讷也不客气,他朝着场中大声命令道:“双方听好,时间为一柱香,最后剩下人数多的一方为胜方!开始!” 薛讷令声刚落,五百府兵便嗷嗷直叫饿虎扑食般冲向了潞州团练。五十名潞州团练像被吓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瞬时间,他们便被府兵包围,淹没在人海当中。 只见场中人影绰绰,一片大乱,薛讷等人只能听见场中噼里啪啦的击打声、惨呼声、倒地声,却根本看不清场中的乱局。 王海滨偷眼向一旁瞧去,只见李思伸长了脖子向场内张望着,脸上焦急之神显露无遗。可见府兵人数虽然,可李思经的心里却并没有底。 与李思经截然不同,李陶似乎并不在意场中的打斗,而是在低头沉思,仿佛眼前这一切与他没有丝毫关系。王海滨实在无法判断,李陶这是不忍看,还是早已胸有成竹。 四百三十六章失败乃成功之母 约莫半盏茶时光,场中的打斗已不再那么凌乱了,还在继续打斗之人少了几乎一半,而另一半人倒地无法起来,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王海滨细细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倒地之人似乎全是府兵,竟连一个潞州团练也没有。他揉了揉眼睛,数了一遍场中光着膀子的团练兵,果然一个不少,还是整整五十人。王海滨不知这些团练是如何做到的。 好奇之下,王海滨瞪大了眼睛细看,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发现团练兵不似府兵那样一窝蜂各自为战,没有一个单打独斗的,或三人、或五人聚在一起相互成犄角之势,他们相互配合纯熟,府兵围着他们,人数虽多却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反而被他们逐个打倒在地。除此之外,眼尖的王海滨还发现了团练的一个特点,他们不出多余之招,只要出招必有一名府兵倒地,从无落空。 王海滨看得明白,此刻虽然还是府兵在进攻,团练依然处于防守,可府兵明显已处于强弩之末,而团练的防守效率既高又节省体力。王海滨可以预见,要不了多长时间,此消彼长这下,潞州团练的优势便会彻底凸现。 想到这里,王海滨又瞥了一眼记时军士手中的香,大约已燃去了三分有二,他心中暗自猜测:看来要不了多久,潞州团练便会反攻了。 似乎为了证实王海滨的猜测,场中的李十一打了个唿哨,一直处于防守的潞州团练突然开始转攻为守了。那些府兵本来就体力不支在苦苦支撑,如今潞州团练突然发动了攻势,哪里还抵挡得住,纷纷被打倒在地。不一会,场中已经没有站立的府兵了。 在一旁观战的将领被深深震撼了,他们没想到并非大唐正规军的潞州团练,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战斗力。他们心中清楚,就这还是李陶预先让他们手下留情了。若这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厮杀,恐怕地上已经没有活口了 就在众人感慨万分之时,场中的火长李十一并没闲着,随着他的口令声,五十名完好无损的潞州团练整齐列队,来到卸甲之处,穿好上衣与胄甲。然后翻身上马,与场边肃立的骑兵融为一体。 秋白羽如之前一样。跑到李陶面前,大声道:“报告团练使,任务完成!” 李陶挥挥手道:“迅速返回营地待命!” “是!” 又是一阵尘土飞扬,秋白羽指挥着潞州团练呼啸而去。 尘埃落地之后,场中一片寂静,就连原先哀嚎的府兵也紧紧闭住了嘴。 观看的薛讷等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场中倒地的那些府兵却真实地存在。 良久,薛讷终于率先说话了:“好个零伤亡。好个潞州团练,好个蓝田王,我今日算是长见识了!好!好!好!” 连说了三个好字之后,薛讷转头向中军大帐走去。 李陶淡淡一笑,随后跟了上去。 其余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向中军大帐走去。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李思经与一地的府兵。 待众人重新在中军大帐就座完毕,薛讷直接看向李陶道:“蓝田王,你这么做,到底想说明什么?” “我这么做并非是为了炫耀,只是想告诉在座的诸位。论起契丹骑兵的战斗力,并不比潞州团练差。若是小瞧了他们。是要吃亏的,而且是要吃大亏的。潞州团练只有八百人,可契丹与奚族骑兵加在一起有好几万呢,一旦对敌,诸位可以想象一下,会是什么结果。” 薛讷一脸苦涩道:“既然是必败无疑,那蓝田王的意思是不同意打这一仗了?” “大都督。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同意打这一仗了?”李陶反问道。 “啊?”薛讷被李陶搞糊涂了,他忍不住道:“蓝田王,你也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你直接说出来吧!” 李陶站起身来,他环视了一圈众人,缓缓道:“我来之前就给陛下说过,此战必败。但是,最终我与陛下都决定,就算此战必败,也要打这一仗,诸位可知道原因吗?” 众人屏息细听。 李陶朗朗道:“原因有三!” 薛讷面色凝重道:“蓝田王请讲!” “其一,正如大都督所说,营州已经被契丹占据了近二十年,之前中宗、睿宗都没有大的动作,而现在我们出兵征讨契丹与奚族,是表明陛下一种态度,营州是我大唐之领土,大唐有恢复安东都督护府的决心与信心。” 众人点头。 “其二,以前我们都是抱着打胜仗的想法,却最终打了败仗。而此次,我们是抱着打败仗的想法来打这一仗,尽管这次还是会输,但却可以让今后打胜仗。” 李楷洛不解地问道:“蓝田王,你说的让我愈加糊涂了,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王海滨心中一动,他问道:“蓝田王,你的意思可是通过这一仗,找出契丹骑兵的弱点,哪怕是败了,也要从中汲取教训,为下次打胜仗奠定基础。” 李陶赞许地看了看王海滨:“想不到我们当中还是有明白人的,俗话说,失败乃成功之母,我们屡战屡败,只是追究责任,认为契丹强大,而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为什么会败,怎么败的,今后如何战胜契丹人。此次,我们就要通过此战,彻底找到契丹人的弱点,为下一战积累经验。” 众人不住点头,刚才低落的心情,被李陶这一番话又激励起了斗志。 薛讷问道:“蓝田王,这其三是什么?” “这其三,就是因为有潞州团练的参战。你们以为我花了那么多钱,装备起来的潞州团练只是花架子吗?此战,潞州团练负责为全军殿后,就算此战败了,只要你们不溃散,能安全撤退到潞州团练身后,我向你们保证,潞州团练有把握阻击契丹人不能前进半步。” 众人听李陶如此保证,心中底气顿增。 薛讷也是信心大增,他又向李陶问道:“既然蓝田王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们若再打不好这一仗,还不如一头撞死。不知蓝田王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李陶斟酌片刻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尽管这一仗肯定要败,但我希望诸位想方设法将损失降到最低,我们大唐士兵的生命也是弥足珍贵的。我不想再看到东硖石之战、冷陉之战那样的惨相出现了,拜托诸位了!” 四百三十七章小滦河 开元二年八月十七日,作为全军殿后的潞州团练行至了小滦河。 李陶在马上看着并不宽的河道,沉思了一会,转头对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独臂青年道:“狼十三,你去将扎勒喊来。” 狼十三自从被裴岳收服以后,就一直跟在了裴岳身边。此次,李陶出征,因不放心王府中的众人,将李白留在了王府内,而裴岳与狼十三则跟在了李陶身边,作为李陶的随身侍卫。 狼十三还是老性子,很少说话,听了李陶的吩咐,点点头拨马便向后而去。 不一会,扎勒便来了。 李陶当初在潞州最早买来的四个壮奴,早已脱离了贱籍,如今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了。 王毛仲与李宜德跟随李隆基,王毛仲已进封为霍国公,任左武卫大将军,李宜德也担任了羽林将军。康巴在潞州大草滩马场,为李陶繁殖突厥马成果颇丰,潞州团练骑兵现在的军马,全部是康巴的杰作。李陶充分发挥扎勒活地图的特长,尽可能地让他四处行走。这些年来,扎勒去过西域,进过突厥,此次出征前又专门让他走了营州,他所走过的路,全部都映入了他的脑中。 “扎勒,我记得你说过,渡过小滦河,往前五里是布日嘎,再往前二十里便是南台谷了?” 扎勒点头道:“小主人,一点没错!” “这南台谷大约有多长?两边山势如何?” “南台谷两端谷口大约有五里多的距离,过去之后便一马平川了。两边的山势不算陡峭,不过杂草比较茂盛。” 李陶听罢,拣了根木棍在地上画了起来。 不一会,李陶起身向小滦河上唯一的那座木桥走去,扎勒与裴岳紧跟上去。站在木桥上,李陶左右环顾着,河水并不算急,水流也不大。此处是小滦上水流最窄的地方,大概有五六丈的样子。其余各处要么有七八丈,最宽处超过了十丈。 “扎勒,你上次来的时候,这小滦河的水也是这么小么?”李陶问道。 扎勒摇头道:“我上次来的时候是雨季,水可比这大多了,都漫上了桥面了。现在到了盛夏,想必水就小的多了。” 李陶不再说话。而是过桥到了对面,面前是一大片丰茂的草地。前方视线不错,隐隐可以看见远方南台谷两侧的山峦。 李陶又从桥上返回,对身后的传令兵道:“传我的命令,大队人马过河后,在距离小滦河一里处摆下防御圆阵,所有人员做好战斗准备。派出斥候到小滦河上游查探,是否有敌人踪迹。另外,让辅助兵在木桥两侧打深桩,各拉一条铁链。以备不时之需。” “是!”传令兵立刻以红白两色旗向后传令。 裴岳小声问道:“小主人,你是担心契丹人会在上游截断水流,然后放水冲毁这木桥?” 李陶叹了口气道:“我不敢确定,但不得不防呀,若真被毁了桥,这数万大军没有了退路,后果不堪设想呀!” 除了一部份人在河岸边上打桩。潞州团练大队人马有条不紊地渡过了小滦河。 到达一里处,车队便停了下来,辅助兵开始向车下卸物资。斥候队全部派了出去,除了在四周为大队警戒外,有二十余骑沿着河边向上游策马而去。 此时,前方有一骑向圆阵奔来。李陶放眼看去,不知是何人。 裴岳眼尖,他对李陶道:“小主人,好象是王者王都尉。” 李陶也看出来了,来人正是王海滨。 王海滨卢奴折冲府的一千二百人,处在在薛讷的中军与潞州团练之间的位置,这是李陶专门向薛讷要求的。 王海滨到了李陶面前。下马急问道:“蓝田王,怎么不走了,有情况吗?”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李陶皱眉道。 “蓝田王,你的意思是契丹人会在这里袭击我们?”王海滨想了想,又道:“这不大可能,这里离营州还有三百多里呢,他们怎么可能到这么远的地方袭击我们呢?” “连你都觉得不可能,这岂不正是就了那句出其不意的老话了?”李陶叹了口气道:“你可别忘了,契丹人都是骑兵,奔袭三百里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 王海滨还要说什么,却被李陶止住:“如果我判断错了最好,若真让我不幸言中了,我希望王都尉帮我做一件事!” “蓝田王请吩咐!” “王都护,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向大都督要你,让你在我的前方?” 王海滨摇摇头。 “就是为了关键时刻让你帮我一把!我希望在大军溃败之时,你能安排你的人手,组织溃兵从我所设的圆阵两侧通过,万万不能让他们从正面冲击了我的防御阵地,给契丹人可趁之机。你能做到吗?” 王海滨见李陶说的很严肃,知道事关重大,他郑重道:“蓝田王,请放心,我会尽最大努力的!” “王都尉,拜托了,你去吧!” “蓝田王,我告辞了!”王海滨向李陶行了一礼,又骑马而去。 李陶望着王海滨远去的背影,又喊道:“裴叔,狼十三,你们俩马上到中军与前军去一趟,见了……” …… 布日嘎是一片水草丰茂的地方,本来这里应该有牧民放牧,可现在牧民却不见了踪影。薛讷骑在马上,看了一眼头顶毒辣的日头,不禁摇了摇头。 此时的薛讷不再有当初的那种豪言壮语,反而隐隐有了一丝说不出的担忧。或许是太想立功的,亦或许是其他原因,总之人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忘记了一点:自己所率领的军队大部分都是步兵,每人都背着数十斤的武器装备,在如此大的太阳下行军,是一件极耗费体力的事情。 望着萎靡不振的士兵,薛讷知道,如果此时契丹人真的来袭,士兵们别说是迎战了,恐怕连逃跑都跑不动了。到达营州这一路还有三百多里,契丹人会不会来袭击、何时来袭击都不是他所能掌控的,可又不能为了怕袭击而止步不前,在这里傻等,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老天爷的保佑了。 此刻,薛讷终于明白李陶当初所说的,关于此战必败天时方面的原因了。想什么来什么,就在薛讷刚想到李陶的时候,李陶便派人来了。来人薛讷认得,是李陶的贴身侍卫裴岳。 四百三十八章契丹酋长 “大都督,小主人让我传信给你!”裴岳直截了当对薛讷道。 “请说!”薛讷很是客气。 “小主人说,让大都督与中军在布日嘎多停留些时间,待前军全部顺利通过南台谷后,再往前进发。” 薛讷听罢一惊,问道:“蓝田王这是何意?难道他知道契丹人会在南台谷袭击我军?” 裴岳摇摇头道:“小主人没有说,他只是说南台谷的地形适合打伏击,为了以防万一,还请大都督稍安勿躁。” 薛讷点点头:“我知道了,告诉蓝田王,我这就派人前去提醒前军的李思经将军,让他多加小心。” “李思经将军那里,小主人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裴岳道。 薛讷笑道:“蓝田王想得还挺周到,替我谢谢他了。” 裴岳又朝着薛讷身边的李楷洛道:“李将军,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楷洛看了一眼薛讷,薛讷朝李楷洛微微颌首。 李楷洛随着裴岳来到一边,裴岳道:“李将军,小主人让我专门嘱咐你,让你多注意前军的动态,若前军溃败,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须保着大都督安全退到潞州团练大营便可。小主人说,冷陉一战的悲剧不能再重演了,主帅若再次被俘,大唐与陛下都将会颜面无存。” 李楷洛神色凝重,他对裴岳道:“请转告蓝田王,李某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也会保得大都督周全的!” 望着裴岳远去的身影,薛讷扭头问道:“裴岳给你说什么了,竟弄得如此神秘兮兮的?” 李楷洛不敢隐瞒,将蓝田王的嘱咐一五一十道来。 薛讷听罢,不由皱眉:“蓝田王也有点太小心了吧!” 李楷洛在一旁劝道:“大都督,末将以为蓝田王所说的在理。您的安全现在不仅仅只您是个人的事情了,大都督您想想,您是陛下此次钦点的讨伐主帅。若真有个什么意外,陛下就会大失颜面了。” 薛讷一言语了。 李楷洛建议道:“大都督,要不让兵士们歇一会吧!等前军通过南台谷后,我们再出发。” 薛讷摇摇头:“不,继续前进!” “可是蓝田王……” 李楷洛还要争辩,却被薛讷摆手打断了:“蓝田王说的我知道了,我们多加点小心便是。部队不能停。不然李思经可就有话说了。” …… 李思经率领着骑兵站在南台谷的谷口,凭多年的经验。他知道这个山谷很容易被敌人袭击。 正在踌躇间,忽然有军士来报:“将军,蓝田王差人送信来了。” “蓝田王?”李思经愣了愣:“让他过来吧!” 不一会以,军士领着一个独臂年轻人来到李思经面前。 “李将军,小主人让我传口信给你!”独臂年轻人一脸冷峻道。 “请讲!”李思经面无表情道。 面前的年轻人李思经认得,他是蓝田王李陶的侍卫,好像叫作什么狼十三,与李陶几乎是寸步不离。也不知怎的,他每次看到这个人。心中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特别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野性,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南台谷很可能有敌军伏兵,小主人希望李将军派出斥候,先占领两边的高地,再让骑兵通过过谷底。切记,骑兵完全通过山谷后。再让步兵通过。这样若是真的发现伏兵,步兵也好做防御准备。”狼十三说完后,紧紧盯着李思经。 李思经知道狼十三在等自己回话,他依然是面无表情道:“请转告蓝田王,我知道了。” “告辞!”狼十三也不多言,真接转身而去。 …… 契丹突厥大巫师桑格尔此时正站在南台谷的另一端。默默地注视着谷口。 此次唐军前来进攻契丹与奚族,突厥不可能无动于衷,但默啜现在日子也不好过,要本派不出多余的兵力来协助契丹与奚族防守。就在默啜左右为难的时候,大巫师桑格尔主动请缨,要求独自前往帮助契奚联军击退大唐的进攻。默啜本来不同意桑格尔的请求,但在听完他的想法之后。却二话没就就同意了。当然,默啜也不放心让桑格尔只身前往,派了千户长尼日勒带五百控弦之士,与桑格尔同行。 站在桑格尔身后的契丹酋长李失活,同样默默注视着此战名义上的主帅桑格尔,他也没有说话,而是想着自己的的心事。 说起来,作为契丹酋长的李失活,不管是对突厥,还是对大唐,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纠葛。 李失活的曾祖父是契丹族大贺氏酋长大贺窟哥,当年,大贺窟哥率领契丹各部,依附大唐。太宗按照契丹传统习俗,颁赐旗鼓。贞观十二年,大唐在契丹驻地设立松漠都督府,以大贺窟哥为左领军将军兼松漠都督,并赐姓李氏。到了李失活的父亲李尽忠时,他袭封松漠都督府都督。 后来,李尽忠和他的妻兄契孙万荣杀营州都督赵文翙反抗武周,自称无上可汗,侵略河北,武则天把他的名字改为李尽灭。李尽忠在与唐军的作战中,所向披靡,多次全歼唐军,连大唐著名的大将军都兵败自尽。在征战中,李尽忠因病去世。契丹部众在孙万荣的率领下,继续与唐军作战。就在此时,突厥默啜可汗为索取以前的突厥降户,为其女求婚,请为武周帝之子,表示愿率军进讨契丹。武则天遂册授默啜为左卫降军、迁善可汗。默啜乘李尽忠卒丧之机,偷袭松漠,掳掠李尽忠、孙万荣的妻子而去。正与唐军作战的孙万荣,忽闻松漠有失,慌恐不安,众心离散。附于契丹的奚人也乘机背离契丹。于是,唐军击其前,奚族兵众击其后,契丹军大溃,孙万荣被杀死。契丹遭此大败后,余部及奚族、霫族等皆降附于后突厥。 李失活虽然率领着契丹余部依附于突厥,可在他心中还是一直向往曾祖父时代的荣耀。可是,今日之大唐已非昔日之大唐,就算他想重新做松漠都督府都督,可大唐也得有这个实力,不然,他凭什么听大唐的。基于这种复杂的心情,此战李失活既想重创来犯之敌,取得胜利。可又想看见大唐军队一展当年之雄姿,将契奚联军打败,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归顺大唐。 四百三十九章前军败退 “契丹王,唐军来了!”就在李失活浮想联翩之际,奚王李大酺急切的声音传来。 “来了么?”李失活赶忙问道:“是骑兵还是步兵?” “唐军的骑兵与步兵同时进入了谷内!”李大酺兴奋道。 “同时进入了?这怎么可能?”李失活疑惑着又问道:“他们派出斥候了吗?两边的高地他们派人占领了吗?” 李大酺信誓旦旦道“一点没错,是我亲眼看到的,他们的骑兵与步兵同时进入了南台谷,前后距离还不到一里地。而且他们既没派出斥候,也没有占领两侧的山谷,就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山谷。” 李大酺的话让李失活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在猜测对方主将这么做,是故作玄虚还是其中另有阴谋。想了好一会,李失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把目光投向了桑格尔。 桑格尔却不动声色道:“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们只管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便可。” 其实李失活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大唐前军骑兵与步兵一起进入山谷,而且并没有派出斥候,也没有占领两侧的高地,这并非有什么阴谋,完全是前军主帅李思经与李陶赌气所造成的。在之前与潞州团练的比试当中,李思经的府兵完败,让他颜面扫地,感觉到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此次,李思经作为前军主帅,本来他在进入南台谷之前,也想着先派出斥候,等占领两侧的山峦之后,大队人马再进入山谷。可是,就在这时候,李陶却派人来给他传话,这让李思经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为别的,就为了争回一个面子,我不听你李陶的也可以安然通过南谷台。基于这种心理,所以才出现了现了如此反常情形。 虽然是为了赌气,可率先带着骑兵进入谷中之后,李思经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就这样,李思经一路上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眼看着就要走出谷口了,他才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两侧的山谷之上突然如雨点般洒下了很多东西,李思经发现这一异状。大吃一惊,赶忙喊道:“注意敌人偷袭。” 但是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被丢下之后,便再没有了动静。中不知怎么回事,平时训练有素的战马,此时却躁动不安起来。李思经好不容易才安抚好自己的坐骑,这时有人来报:“将军,被人从从山谷上洒下的是狼粪!” 李思经这才恍然大悟,马天生怕狼,战马之所以如此躁动。已经因为他们嗅到了狼粪的味道了。 想到这里李思经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马上传令,让骑兵迅速冲出山谷。 李思经的将令刚刚传出,他便发现了一幅诡异的画面:数百只狼出现在迎面谷口,它们排列着整齐的队形,慢慢朝着李思经的骑兵逼近。 草原上有很多狼,但它们大多数都在晚上出现。白天很少现身。狼是群居动物,可一般的狼群都在几只到十几只之间,若是达到数十只那就是非常大的群了,可像这样一次聚集几百只狼的,还闻所未闻。 李思经知道这么多狼的出现,对骑兵的座骑意味着什么。他大喊道:“放箭,赶紧射死那些狼!” 可惜,一切都晚了,那些狼齐齐发出长嚎,开始小跑着朝向骑兵冲了过来。 那些被骑兵勉强控制住的浑身颤抖的战马,看到了这一幕,哪还听骑兵的指挥。掉头便向后逃窜。失去对战马控制的骑兵,完全惊惶失措,只能紧紧地伏在马身上,不让自己被发疯的战马甩下去。 李思经还保持着一丝清醒,他很想止住向后奔逃的的骑兵,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不仅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战马的嘶鸣声与人员惊恐地叫喊声中,就连他自己的座骑也是惊恐万分的向前狂奔。 李思经的战马是一匹纯种的西域马,此时在逃跑的过程中显示出速度上的优势。李思经在风驰电掣的战马上,还来不及懊恼,便看见了紧跟在骑兵后侧的步兵。他的心顿时跌入了谷底:近万名骑兵骑着失去控制的战马,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毫无防备的步兵,而且这些步兵都已经行军了半日,体力早已透支,加上地形的限制,这些步兵的队形非常密集。 骑兵越来越近,李思经甚至能看见自己的步兵脸上露出的惊恐而又绝望的目光…… …… 薛讷的中军还在向前行进着,李楷洛向薛讷建议道:“大都督,前面就是南台谷了,要不,我们在这里稍稍等候一会,等前军全部通过山谷后,我们再进入。” 薛讷还没来得及答话,却听见南台谷内传来了如同打雷一般的轰鸣声,而且这声音越来越近。 “大都督,这是大队骑兵全速冲锋的马蹄声,你听!”说到这里,李楷洛疑惑不解道:“不对呀?李将军前军的骑兵只有**千人,可听这声音,骑兵至少也得有三万人,难道……” 李楷洛的话音未落,便见有骑兵从山谷中疾驰而出。 李楷洛一见赶忙大喊道:“大都督,是李将军的骑兵,不好,他们正向我们冲了过来。” 薛讷也看见了这一幕,他不由大怒道:“李思经疯了吗?赶紧让他停下来,不然我们的步兵……。” 薛讷的话说了一半就嘎然而止了,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眼前的一幕让他嗔目切齿:契丹骑兵正尾随在李思经骑兵的后面,肆意砍杀刚刚被李思经骑兵践踏过大唐兵士,在一道道血光中。契丹人轻而易举地收割着唐军士兵的生命。 “李思经,你个混蛋……”薛讷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出。 李楷洛见眼前形势危急,他想起了裴岳之前给他的叮咛,赶忙对薛讷道:“大都督,快走!” 薛讷此时双目赤红,哪还听得进去李楷洛的话,他退反进,拍马就要向前去。 李楷洛见状不由急了,薛讷单骑向大队骑兵而去,这不谛于自杀。情急之下,李楷洛对薛讷道了声:“大都督对不住了!”便出掌将薛讷击晕了过去,横放在自己的战马之上,不管不顾地回头向来路狂奔…… …… 四百四十章车阵 潞州团练的圆形车阵已经布好,就连从军多年的王海滨也挑不出半丝瑕疵来,王海滨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仅仅被训练了三个月的辅助兵,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不过,在赞叹之余,王海滨还是多少有些嘀咕,这蓝田王也有些太谨慎了,像他这样草木皆兵,何时才能到达营州? 嘀咕归嘀咕,可大都督让自己必须听从蓝田王的命令,作为军人,他还是无条件地服从了蓝田王的命令。看着自己的兵士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王海滨不由有些苦笑。 突然,前方传来了异样的声响,王海滨放眼望去,只见前面的人流如潮水般地向自己的方向涌来。他得分明,这绝不是有组织的撤退,而是无序的溃逃。王海滨心中一沉,看来真让蓝田王给预料到了,前军与中军已经败了,而且失去了控制。 想到蓝田王布置给自己的任务,王海滨迅速大喊道:“所有人员全部到位,一定不能让溃兵从正面冲击潞州团练所布下的贺阵!” 不仅是王海滨,在圆阵内的李陶与所有的团练都看到了这一幕。 李陶面色沉重,他担心南台谷会遭到契丹人的袭击,专门派人给薛讷与李思经分别送了信,没想到最后还是这种结果。 由于李楷洛离开的早,故而他带着薛讷一马当先向小滦河急奔,远远他已经可以看到李陶布下的圆阵了。 就在此时,王海滨对李楷洛大喊道:“李将军,蓝田王有令,切勿由正面冲击防御圆阵,赶紧从两侧撤退。” 李楷洛当然知道自己若从正面冲击防御阵地,对潞州团练将意味着什么。他急急拔转马头,向一侧行去。越来越多的溃兵紧随着李楷洛向小滦河逃窜,王海滨与手下的人已渐渐阻止不住慌不择路的唐兵了。 后方圆阵内一骑急急赶来,远远便大喊道:“王都尉,蓝田王派我传令给你。让你的士兵齐呼,溃兵必须从两侧撤离,若有从正面冲阵者,当场格杀!” 王海滨定晴一看,是蓝田王的独臂贴身侍卫狼十三,他还没来得及答话,却见狼十三已经抽刀斩杀了一名从正面冲过来的唐兵。 “还愣着做甚。若圆阵被冲破,所有人都得死。”狼十三一面杀着身边的溃兵。一边怒吼道。 王海滨面上带着悲愤之色,他知道李陶这样的决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得到王海滨将令的卢奴府官健立刻大喊:“奉蓝田王之命,溃兵从两侧绕过防御车阵,违令者就地格杀!” 大多数溃兵迅速向两侧绕行,可也有一些被吓破了胆的兵士,不管不顾地直向车阵而来,王海滨哪敢怠慢,对违令者毫不犹豫斩杀。 契丹的骑兵越追越近,被死神迫近的唐军士兵哪还管得了那么多。直直向王海滨冲来。王海滨手下只有一千来人,里能阻挡住急于逃命的溃兵。眼看着契丹人越来越近了,狼十三对王海滨喊道:“王都尉,带着你的人从两侧撤回。” “那这正面呢?”王海滨有些担忧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小主人会解决的,你赶紧撤,不然就来不及了。” 王海滨回头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契丹骑兵。狠狠跺跺脚带着自己的人从两侧撤退了。 李陶看着越来越多的溃兵朝着圆阵冲来,他们的身后是凶猛的契丹与奚族骑兵。 “小主人,溃兵离我们还有五十步了!”裴岳在一旁提醒道。 李陶叹了口气道:“他们反正必须要死,既然如此,那就拉上更多的契丹人给他们垫背吧!再等等,还会有一些契丹骑兵进入射程的。” 与此同时。带着骑兵杀的正痛快的李失活,也发现了小滦河边突然出现的这个圆形车阵。他勒住战马,端详了好一会,对身边的李大酺道:“奚王,看来唐军也有后招,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暂停追击吧!” “暂停追击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眼看着就把他们赶进小滦河了!”李大酺心有不甘道。 李失活劝道:“你放心。他们过不了小滦河,你忘了我们在小滦河上游已经安排了人手了?” “要不,我们问问桑格尔大巫师的意见吧?”李大酺有些犹豫。 李失活脸上显出不悦之色:“这仗是靠我们两个部族打的,不用事事都看突厥人脸色。再说了,桑格尔远远落在了后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上来,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傻等着他吧?” “那好吧,我们……”李大酺的话还没有说完,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前方,就像遇到了鬼一样。 李失活很是奇怪,也顺着李大酺的视线看去,他也同样被吓呆了。 只见对方的车阵里射出来了一群飞速的巨箭,箭杆比长矛还粗,箭头比刀头还要大的箭。只要是被射中的,无一不是连人带马射穿而余势不减,将三五人穿成一串也不在少数,,在中箭人身上穿出碗口大的血洞,见者无不胆寒。这一下便镇住了契丹与奚族骑兵,这么厉害凶猛的兵器,他们连见也没见过,眼看着军士们纷纷倒下,血肉横飞,怎能不令人不寒而栗,尽管契丹与奚族兵强马壮,势头凶猛,但没有人下令也不得不赶紧后退。 “这是什么武器?”李大酺喃喃自语道。 就在此时,从后面赶上来的桑格尔接口道:“这肯定是唐军的弩,没想到他们居然有了连发弩,而且威力如此之大!” “这可如何是好?”李失活也有些气馁。 桑格尔却不是很担心,他笑道:“无妨,这弩虽然威力巨大,可也有一定的射程,只要在射程之外,它便没有了作用。再说了,这东西造价肯定不菲,他不也不会有多少。我们只需要,将他们团团围住,待他们粮草耗尽,要不了多久,他们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桑格尔说的没错,能在很远的地方,一击杀敌,莫过于弩,其它兵器,都不能与之比肩,显然,只有弩才是冷兵里最凶猛,最厉害的兵器,李陶使用的这种武器便是大唐的车弩。由于将两张或三张弓结合在一起,大大加强了弩的张力和强度。张弩时用粗壮的绳索把弩弦扣连在绞车上,战士们摇转绞车,张开弩弦,安好巨箭,放射时,要由士兵用大锤猛击扳机,机发弦弹,把箭射向远方。一排巨箭,杀伤凶悍,令人畏惧。 还有一点桑格尔说的也没错,这种武器即使在以富庶而著称的大唐本土,也不是大量装备的,车弩及其弩箭的制造成本非常高昂,二十个中等之家的全年收入也只能够负担起一台车弩和五十支弩箭。这一次李陶的车队中带了三十辆弩车,当然,李陶并不是因为没有钱才如此,而是需要带的东西太多了,只能带这么些以防万一,没想到今日还真用上了。 四百四十一章接管阵地 说到这里,桑格尔叹了口气道:“我倒不担心这巨弩,巨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担心的是这布置车阵之人,他可是有些手段的,看来我们遇到对手了。” 李大酺不解道:“大巫师,你是从何得知的?” 桑格尔指着圆形车阵前惨不忍睹的一片狼藉道:“你们看,此人的巨弩虽然将我们的进攻阻住了,可他也让车阵之前的唐军士兵死伤殆尽,这岂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李失活点点头道:“不错,换作我,我是做不到的。” 圆形车阵内,薛讷指着李陶怒不可遏道:“蓝田王,你怎能如此草菅大唐军士的性命? 李陶也不生气,只是瞥了一眼薛讷:“不是我草菅他们的性命,我已经派王海滨在阵前命令溃兵从车阵两侧绕行了,很多人都从两边绕行了,而这些人为了逃命却不管不顾直冲车阵,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王海滨在一旁附和道:“大都督,蓝田王说的一点没错,的确是这样的!” 薛讷听罢,不禁有些语塞,他又道:“难道你就不能先让他们进入车阵后,再发箭吗?” 李陶看了薛讷好半晌才道:“我现在才明白一件事情,陛下让你担任此次征讨军的主帅,完全是一个错误。在进入南台谷之前,我就派人给你提过醒,可最终依然还是一溃千里。我在这里设下车阵,将正面之人全部射杀,就是为了保全这些败兵的性命。我不知你是不懂还是装糊涂,若我让正面的军士进入车阵,契丹军岂不也会一并攻入车阵了,车阵一旦被破,后有追兵,前有小滦河阻挡,这些人还能活下几个?孰轻孰重,难道你掂量不清吗?” 薛讷听罢。良久不语。 “小主人,找到他了!”狼十三在一旁小声道。 李陶面色一冷,吩咐道:“将他带上来。” 狼十三将狼狈不堪的李思经押了上来。 李陶怒视着李思经:“我派人让你派出斥候,你派了吗?” 李思经一脸死灰,他摇了摇头。 “我让你派人先占领两侧山谷,你做了吗?” 李思经依然摇头。 “我让你将骑兵与步兵拉开距离,待骑兵全部通过南台谷后。再让步兵过谷,你照办了吗?” 李思经还是摇头。 李陶叹了口气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呀,现在就是当场将你斩首,也救不回那么多冤死的士兵了。” 李楷洛在一旁为李思经辩解道:“蓝田王,这也不能全怪李将军,此次契丹人出其不意驱狼打头阵,几百头狼的突然出现,使得前军战马受惊无法控制,尔后契丹人尾随追杀,这才造成了全面溃败。” 李陶眼睛一瞪:“既然是两军交战。你还指望让对方告诉你他们使用什么招,提前让你做好准备吗?简直是荒谬。若是他派出斥候,就算对方驱狼攻阵,也会提前发现,有所准备了怎会败的如此狼狈?若是他占领了两侧山谷,可以居高临下阻击契丹骑兵,迟滞他们的追击。也不至于让他们在屁股之后随意砍杀我们的兵士。若是骑兵先通过山谷,不要与步兵首尾衔接,就算战马受惊,也不会践踏到步兵,怎会造成如此大的伤亡?” 李陶所说句句属实,不仅李楷洛。就是薛讷与王海滨等人也无法辩驳。 “驱狼攻阵?”说到这里,李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断言道:“能有此本事的不会是别人,肯定是突厥的大巫师桑格尔。” 薛讷在一旁惊奇道:“蓝田王为何如此肯定?” “当年我曾去过突厥王庭,与这个桑格尔大巫师打过交道,他驱狼的本领无人能及。大白日居然能能驱狼攻阵,肯定是这个桑格尔大巫师的杰作。” 说到这里。李陶正色对薛讷道:“大都督,此次征讨已经失败,至于你与李思经将军如何处置,我们一切都听陛下的旨意。现在此处的战场由我潞州团练接管,我负责阻击契丹奚族骑兵,你负责去聚拢残兵,带着他们速速渡过小滦河,撤回檀州去休整吧!” 薛讷犹豫道:“可是,蓝田王,你的潞州团练只有八百骑兵,如何能抵挡住对方三万骑兵?” 李陶淡淡一笑:“你放心,他们要想渡过小滦河,只有从我李陶的尸体上踩过去,我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的。” 薛讷还要说什么,李陶却摆手道:“老薛,不要争了,你们撤的越快,我这里就越安全,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说罢,李陶扭头道:“岳叔,你去协助老薛组织所有人员渡河,他们走后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才能在这里放手一博。” 李陶说话霸气十足,让众人不由侧目。 “好了,你们去吧!”李陶挥挥手,不再理会他们。 “大都督,请!”裴岳在一旁道。 薛讷叹了口气,转身向小滦河走去,李楷洛、李思经、王海滨等人也是默默无语,带着自己的人向小滦河走去。 到了小滦河边,裴岳看着混乱不堪的渡河场面,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向薛讷道:“大都督,赶紧让他们停下来,如此多的人,这样无序渡河不仅耗时,而且还很容易造成更大的伤亡!” “更大的伤亡?怎么会呢?敌人的骑兵不是已经被蓝田王的车阵阻住了吗?”王海滨失声道。 “不是敌人的骑兵,小主人担心契丹人已经在上游进行了截流,若是他们突然放水,那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薛讷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若真是上游放下洪水来,这唯一的木桥肯定会被冲垮,眼前这些人无法渡河,就算李陶能坚持个两三天,可最终还是会…… 想到这里,薛讷正准备下令,重新组织渡河,却听一旁的裴岳突然喊道:“不好,来不及了,大都督,快让人从桥上离开,水已经下来了。” 众人向上游看去,果然,滔天巨浪顺着河道狂泻而来。 转瞬间,洪水便就到了眼前,桥上的唐兵也发现了咆哮的水龙向自己袭来,可却已来不及躲避。 轰然而过的巨流毫不留情地将河上的木桥卷走,同时卷走的还有拥堵在桥上的唐军士兵。 看着这一幕,薛讷等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四百四十二章阵前一叙 洪水过后,只见一片狼藉,许多士兵当场被洪水直接冲走。,薛讷等人愣在当场,脸上神色惨然,不知如何是好。 裴岳叹了口气道:“又让小主人说准了,我们又晚了一步。” 说罢,裴岳对薛讷道:“再稍等片刻,小流稍微小一些,大都督你就带人渡河回去吧,可能花费的时间要多一些了。” 薛讷面色十分难看,他惨然道:“如此大的浪,这些人如何能渡得过去?难道老天爷注定要让我们全军覆没于此吗?” “大都督,事情还没有糟到那一步,小主人在过河之前就命人在河的两边打下了深桩,有两条铁链连接到两岸。虽然河中的浪还是不小,可是摸着铁链过河,应该没有什么大大碍。” 众人听罢,心中不由大喜。与此同时,他们对李陶的料事如神以及未雨绸缪的充分准备,佩服的五体投地。 “好了,不用再耽误时间了,快些组织渡河吧!”裴岳在一旁催促道:“你们安全渡河后,我还要回去帮小主人呢……” …… 李陶站在车阵前,默默地注视着对方的骑兵。契丹与奚族的骑兵,齐齐伫立在距车阵四百步的距离,他们很是聪明,这个距离正好李陶弩车的射程之外,双方就如此对峙着。 过了好一会,李陶对狼十三吩咐道:“你去将秋白羽与扎勒喊来!” 不一会,秋白羽与扎勒来了,李陶对他们二人道:“你们俩去备马,与我上前去会会这些契丹人!” “是!”二人应声道。 “老秋,别望了备两支铁胎强弓,还有雕翎箭。” 秋白羽点点头。 三人到了两军阵中,李陶勒住战马,扭头对扎勒道:“扎勒,你会契丹语,我让你去契丹人那里去传个话。你可敢去?” 扎勒笑道:“小主人您尽管吩咐,莫说是传个话,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扎勒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好,你过去了以后……” 看着扎勒远去的背影,李陶又对秋白羽道:“老秋,早就听闻你神箭雕翎的大名。今日咱们比试一番如何?” 秋白羽呵呵笑道:“不知蓝田王如何比试?” 李陶指着对面道:“你看到对面的旌旗了吗?” 秋白羽点点头。 “前军总共有六面大旗,后军有八面。前军的旗交给你。后军的旗交给我,谁先全部射倒就算谁胜,如何?” 秋白羽摇头道:“这可不公平,后军不仅要多两面旗,而且还要比前军远了一百多步,你射后军的旗岂不是要吃亏了?” 李陶笑道:“那好,老秋,要是你觉的不公平,咱俩换换。你射后军的,我射前军的。” 秋白羽一脸苦涩:“蓝田王,这里距前军有两百多步,距后军有近四百步,我虽然被称作神箭雕翎,可要射近四百步的旌旗,也是力有不逮。” 李陶轻松道:“那不就结了。你还与我争什么?” 秋白羽有些难以置信道:“可是四百步,蓝田王你……” “到时候听我的指令行事,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 桑格尔与李失活、李大酺骑在马上瞅着对面的车阵,他们虽然有强大的骑兵,可也不敢贸然发动进攻。不过好在小滦河上唯一的木桥已经被毁去,这些人成为了瓮中之鳖。 “大巫师。你看!”尼日勒在他身后小声道。 桑格尔看见对方的车阵中飞出三骑,到了两百步左右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们在搞什么鬼?”李失活喃喃自语道。 桑格尔倒是很淡定:“先看看再说!” 说话间,有一骑向他们飞驰而来,另外两人还在原地。 “这可能是对方军中的使者,他必是来传话的,不要阻挡他。听听他怎么说。”桑格尔吩咐道。 来人到了距契丹骑兵近前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用契丹语冲李失活等人大声喊道:“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请突厥大巫师到阵前一叙!” 听了对方的话,桑格尔心中一震,自己前来助阵完全是在秘密状态下,就连许多契丹与奚族士兵也不知晓,对方与自己从未照面,怎么会一口便叫出自己的名字? 似乎知晓桑格尔心中的疑惑,对面之人又道:“我家主人是的故旧,大巫师一见便知。去与不去,请大巫师给个话。” 对方将话说到如此份上,桑格尔当然不能在契丹人与奚族这些附属部族面前示弱,他顾不得多想,朗声道:“转告你家主人,请他稍候,桑格尔马上便到!” “告辞!”对面之人拔马转身离去。 李失活有些担忧道:“大巫师,你真的要去吗?唐人向来诡计多端,这万一要是……” “对方就来了三个人,能掀起多大的浪?无妨。” 尼日勒在一旁道:“大巫师,我带着手下与你同去。” 桑格尔皱了皱眉头:“他们只来了三个人,你若带着五百人前去,岂不让人笑话?” 尼日勒摇头道:“来之前可汗就吩咐过我,让我务必保证大巫师的安全,不管大巫师到哪里,我这五百人都会与您寸步不离,这是可汗的命令,我不敢违背。再说了,他们是败军,败军哪还有资格笑话我们?” 桑格尔一见尼日勒如此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点点头道:“那好吧,你带着手下随我一同去吧。但有一点我可要说在前面,没有我的命令,你与你的手下不能有任何的轻举妄动,明白吗?” “是!大巫师!”尼日勒领命道。 “好了,我们走!” 说罢,桑格尔率先朝着场中飞奔而去,尼日勒与从突厥带来的五百控弦之士,紧随其后。 桑格尔到了那三人二十步左右地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还未来的及打量场中的三人,便见领头一人抱拳向桑格尔道:“大巫师,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呀?” 桑格尔见到面前之人不由愣住了,不仅是桑格尔,包括桑格尔身后的尼日勒与那些控弦之士,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四百四十三章惊走大巫师 当年,李陶去突厥正是因为尼日勒的邀请,所以尼日勒肯定是认识李陶的。李陶在去突厥的路上,遇到左贤王默棘连被同俄追杀,当时桑格尔就使用驱狼之术帮助同俄攻击默棘连,李陶为了救默棘连与桑格尔进行过对峙,让桑格尔记忆犹深,他自然也记得李隐。到了突厥在石人大会上,李陶的神箭之术技惊四方,让突厥人顶礼膜拜,被认为是灵光神转世,当时这些控弦之士大多便在场,怎会不认得李陶? “李小郎君,不知你怎会在这?”桑格尔结结巴巴地问道。 “大巫师,我现在是大唐的蓝田王!”说到这里,李陶又指了指身后的车阵道:“这个阵是我设的,这些人也是我的人,我当然会出现在这里。” 桑格尔目光一敛:“这么说,你要做我们的敌人了。” 李陶也不理会他,而是看向他身后的尼日勒:“尼日勒,你现在还是百户长吗?” 尼日勒对李陶颇为恭敬:“李,噢,蓝田王,蒙可汗赏识,我现在已经是千户长了!” 李陶笑着点点头道:“升官了?恭喜你了!” 尼日勒不知怎么接话,索性不说话了。 李陶接着道:“尼日勒,不知左右贤王现在可好?” 尼日勒点点头道:“他们都还好!” “你回突厥后,代我向他们二人问好,当然还有暾欲谷这个老狐狸。” “请蓝田王放心,您的问候我一定帮您带到。”尼日勒应允道。 桑格尔见李陶不回答自己的问话,反而与尼日勒喋喋不休,不由皱起了眉头:“蓝田王,你出现在这里,意欲何为?” 李陶盯了他好一会,反问道:“我正想问你呢,你不在突厥好好待着,到这里瞎掺和。意欲何为?” 桑格尔冷笑道:“契丹与奚族是我突厥的属国,你们兴兵来犯,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李陶颇有玩味道:“这么说,和我作战的不仅仅只有契丹与奚族,还有你们突厥人在内。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什么多此一举?”桑格尔听出了李陶话中有话,忍不住问道。 “大巫师。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让你到阵前来说话?” 桑格尔摇摇头。 “我让你来就是想确认一下,毕竟我与左右贤王关系不错。怕伤了和气。若早知道你是与他们一伙的,刚才在阵前我就直接将你射杀了,省得再费这么些口舌。” 桑格尔听罢,脸上立刻变了颜色。 “既是如此,你回去吧!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我们已经是敌人了,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只要你在契丹军中。就必死无疑。” 听了李陶的话,桑格尔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李陶见状笑道:“大巫师,你以为藏在契丹军中,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桑格尔毫不示弱道:“你这是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我让你瞧瞧便知!”说罢,李陶对尼日勒喊道:“尼日勒,让你的人往两边让让。” 尼日勒看向桑格尔。桑格尔向他点点头。 待尼日勒与五百控弦之士闪开空档后,李陶已经是强弓在手,他冲着桑格尔道:“你瞧好了!” 说罢,李陶与秋白羽二人会挽雕弓如满月,数支箭早已在弦上,但见几道寒光闪过。射出的箭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直向契丹与奚族军中射去。 桑格尔等人朝着联军看去,前后两军已经各有几杆大旗的旗杆被拦腰射断,旗帜呼啦落在了地上,引起了一阵骚动。不待他们赞叹,又是几声呼啸,箭已离弦。如此三番而过,契丹与奚族联军已经没有旗帜再飘扬了。 他们所立之地,与契丹奚族联军如此之远,包括尼日勒与他带领的控弦之士,没有一个人能将箭射到这么远的地方,更别说是将旗杆射断了。李陶露了一手,让这些突厥人又敬又惊,尼日勒与那些突厥人下马,齐齐拜倒在地,口中大声呼道:“灵光神!灵光神!” “大巫师,你自己决定吧,若决意要留下,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告辞!” 说罢,李陶与秋白羽拔马转身而去,只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桑格尔与一脸崇拜之色的突厥骑兵。 重新上马之后,尼日勒对还未缓过神来的桑格尔小声劝道:“大巫师,要不我们先回王庭吧?” 桑格尔有些犹豫道:“若就这样回去,恐怕不好向李失活与李大酺交待。” 尼日勒冷声道:“他们只是我大突厥的附属部族,如何敢质疑大巫师?再说了,大巫师已经帮他们取得了胜利,剩下的事情,就算我们在这里也起不了大的作用了,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 桑格尔不语。 尼日勒急了,他大声道:“蓝田王可是说到做到,那一手箭法你也见了,若真是发起狠来,何处才是藏身之地?来之前,可汗就下了死令,让我等无论如何要保护大巫师的安全,可您看看我带来的这些突厥勇士,他们哪还有与灵光神一战的勇气?” 桑格尔虽然心中万分的不情愿,可事已至此,他只好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们也不停留,这就直接回王庭去!” 李失活远远见桑格尔等人回到了本队,他赶忙问道:“大巫师,刚才那两人是谁?他们施了什么魔法,竟然能将军中大旗尽数射落?” 桑格尔盯着李失活道:“契丹王,刚才那人便是设阵阻挡我们前进的主帅,他叫李陶,是大唐的蓝田王。我走后,大酋长若退兵也就罢了,若与之交战,可要切切小心,此人可不简单。” 李失活一听此言不由急了:“大巫师要离开吗?” 桑格尔点点头道:“正是,我有急事须马上回到王庭去,就不留在此地了。” 李失活有些不满道:“可是,可汗给我的命令是让大巫师助我彻底消灭唐军,大巫师若就这样走了,可汗那里……” 桑格尔听李失活如此说来,不由面色一沉:“可汗那里我自会交待,勿须你操心。” 说罢,桑格尔对尼日勒一挥手道:“走,我们直接回王庭去。” 四百四十四章清理战场 李失活望着桑格尔等人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大酺在一旁狠狠啐了一口道:“什么有急事要回去,我看他就是被刚才的神箭吓破胆了。” 李失活转过头来,不动声色地向李大酺问道:“奚王,不知你有何打算?” “啊?什么有何打算?”李大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不知李失活问话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问,既然突厥人走了,剩下的事情就要靠我们自己了,奚王你是决定就此撤退,还是继续攻打,直至将他们全歼?”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李大酺挠挠头道:“不知契丹王有何高见?” 李失活思虑了好一会道:“其实,突厥人走了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有他们在我们还放不开手脚,现在我们只需要自己做决断,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李大酺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要和剩余的唐军一战了?” 李失活点点头道:“我们虽然将唐军打败了,可实际上到手的油水却是少之又少。而我们面前的这支唐军,人数虽少,但却有数百辆大车,这些车上装的东西肯定不会少,将他们消灭了,这些东西不就全归我们了?到时候,你我各分一半,如何?” 李大酺一听,不禁两眼放光道:“不说别的,如果将那些能发射巨箭的弩车缴获了,那我们也算值了!” 李失活瞅着李大酺问道:“怎么样?干不干?” “干!有这么大块肥肉在眼前,不干是傻子。”李大酺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搞定了李大酺,李失活静静地望着小滦河边上扎营的这些唐军,不由地叹了口气。其实,李失活对那些大车上的辎重并不在意,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与对面的唐军较量较量,能将不可一世的突厥人吓跑,可见对方的主将不是个简单人物。 …… 当李陶与秋白羽回到车阵后,他惊异地发现,薛讷与王海滨也在阵中。 李陶皱眉看着一旁的裴岳:“岳叔。他们怎么还没有渡河?” 裴岳还未来得及答话,薛讷却抢先答道:“蓝田王,出征前陛下给我有旨意,陛下的原话是‘蓝田王若有半点闪失,提头来见!’所以我不能走。” 李陶耐心道:“老薛,你放心地走吧,我没事。你在檀州等我,我这里的事完了就去檀州找你!” “不行。我不能走,我得跟着你!”薛讷摇头道。 李陶一听便火了:“跟着我有什么用,想保护我吗?你现在已经损兵折将了,你拿什么保护我?” 薛讷愣了愣,**道:“我是败军之将,的确没有能力保护你,可我还能做到在危难之中陪你一起去死,这便足够了!” 李陶听了薛讷的话也是一愣,良久。李陶叹了口气道:“老薛,我不是有意奚落你,我是觉得你回到檀州安全些。若你真是想留下来,那就随你吧!” 沮丧的薛讷,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喜色,他刚要张口,李陶却先说话了:“不过。我们可得约法三章,在我这里你可以看可以听,便不准干涉我的指挥,否则我马上派人把你送走!” 薛讷忙不迭点头道:“你放心,在这里我就是哑巴和瞎子,你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李陶不再理会薛讷。而是盯着王海滨:“你为何不走?” “蓝田王,你这里人的也太少了,我的手下因为撤退的及时,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失,可以留下来帮你!” 谁知李陶却并不留情,虎着脸道:“打仗不是谁人多就能胜的,也不会因为人少就一定会败。若真是这样。六万大军也不会变得如此狼狈。你还是带着你的人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你!” “蓝田王,你听我说……” 王海滨还要说话,李陶却摆摆手打断道:“不必说了,你还是走吧!” “蓝田王,我与我的手下绝绝不会给你添乱的,若实在不行,让他们给辅助兵做帮手,也可以尽份力!” 见李陶还在犹豫,王海滨单膝跪地恳求道:“蓝田王,求你了,让我们留下吧!” 李陶缓缓摇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王海滨一脸悲愤道:“若是真刀真枪输了也就罢了,可六万大军就这样稀里糊涂被打败了,我不服!哪怕我不能驰骋疆场与契丹人决一死战,让我在一旁为蓝田王呐喊助威,我心里也会好受些。” 李陶上前扶起王海滨:“就冲着你这份热血,我应了你了。” “多谢蓝田王!”王海滨感激道。 “好了!先说说此战的损失吧!”李陶问道。 王海滨脸色阴沉道:“六万人逃到小滦河的还不到一万人!” 李陶皱眉道:“损失这么大?” 王海滨点头道:“有一大半伤亡是因为己方的骑兵践踏造成的,还有一部份是被敌人骑兵追击杀死的。不仅是军士,将领也损失不少,就连崔刺史也阵亡了。” 李陶又问道:“小滦河上唯一的木桥已经被毁,现在谁在指挥剩余人员渡河?” 王海滨答道:“现在是李楷洛将军与李思经将军二人在组织渡河。” “李思经!”李陶咬牙切齿的嘀咕着,看来他对李思经的恨意不浅。 “小主人,你看!”就在此时,裴岳裴岳突然指着前方喊道。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契丹与奚族联军竟然开始在原地扎营了。 “看来是与我耗上了!”李陶冷笑道:“若他们知难而退,我还真拿他们没办法。没想到他们竟然留下了,不是找死是什么?” 说罢,李陶对裴岳吩咐道:“岳伯,派人去通知对方,天黑之前的两个时辰,双方各自收殓尸首掩埋,如此炎热的天气,若不及时处理,很容易染上瘟疫。” “是!”裴岳转身而去。 转眼两个时辰便过去了,战场已经被双方清理完毕。 李陶站在车阵内向敌军营中看去,只见契丹人在距车阵五百米之外,延绵数里立下了上千顶毡帐。李陶就这么静静地望着,谁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四百四十五章夜间骚扰 “小主人,李楷洛将军与李思经将军求见!”裴岳悄悄道。 “李楷洛、李思经?”李陶诧异地问道:“难道那些败兵还没有渡河完毕?” “渡河完毕了,不过他们二人带了几百人,将铁索砍断了,死活也不肯离去。” 李陶也不置可否,对裴岳吩咐道:“让他们进入方阵内,给他们安排个地方,但不允许他们乱走动。” 傍晚时分,薛讷与王海滨找到李陶。 “二位不好好休息,这么晚找还来找我?”李陶疑惑地望着二人。 薛讷叹了口气道:“睡不着呀,正好海滨找我说事,我越发心里没底,便带着他找你来了。” “王都尉,不知你找我何事?”李陶又看向王海滨。 “我是来提醒蓝田王一声,小心他们晚上来摸营。”王海滨忧心忡忡道。 “多谢王都尉,他们不会来的!”李陶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蓝田王这么自信?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一定不会来摸营?”王海滨问道。 “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顾不上来摸营。”李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王海滨更加不解了。 “当然,他们还要防备我们去摸营。” “啊?”王海滨傻了:“我们只有这么一点人,自保都很难,如何去摸营?” “他们的营盘那么大,我们当然无法摸营,可是却可以分头去骚扰他们,让他犹如惊弓之鸟无法安然入睡。如此以来,他们就不可能来摸营了。” 王海滨这才明白刚才李陶为什么会露出古怪地笑容,他恍然大悟道:“蓝田王,你这是先下手为强!” 李陶笑了笑:“正有此意。” 当夜,契丹与奚族联军果然没有来偷营,相反,李陶将潞州团练分为了三组。一晚上没有停歇地进行骚扰。 王海滨对薛讷苦笑道:“蓝田王可真能折腾,人喊马嘶,锣鼓震天,还有响箭。大都督,难道蓝田王能未卜先知,竟然带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家什?” 薛讷不语,似在思考着什么。 清晨的时候。圆阵内的辅助兵已经开始做饭。王海滨转了一圈回来,对薛讷惊奇道:“大都督。你猜他们给士兵吃的是什么?” “难道不是自带的麦饭?”薛讷问道。 唐军士兵出征都是自带三日份干粮,到了军营之后干粮由军队发放,但也由士兵自己随身携带,一般都是将麦子炒熟了装在干粮袋中,故而也称作麦饭。 王海滨摇摇头:“他们是现蒸的蒸饼,热乎乎的。还有米汤,酱肉,最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一人还有一个鸡蛋。” 说到这里,王海滨百思不得其解道:“大都督。你说他们颠簸这么远,是如何将鸡蛋带来的?” 薛讷叹了口气道:“蓝田王对这些潞州团练还真是舍得花钱呀,走我们看看去。” 李陶正在吃饭,见了薛讷与王海滨,不由笑道:“怎么样,老薛,我们的早饭还吃的可口吗?” 薛讷道:“还没顾上吃呢!” “那就一起吃吧!”李陶指了指身边道。 薛讷与王海滨坐好后。早有军士为他们送上了一份早餐。 王海滨忍不住问道:“蓝田王,这鸡蛋最易破了,你是怎么把它运来的?” 李陶笑道:“你以为我是神仙,能把新鲜鸡蛋运到这里来,这是用盐腌制的咸蛋,不信你尝尝。味道很不错的?” 王海滨一尝,果真是咸蛋,忙不迭道:“味道还真不错!” 说到这里,王海滨有感而发道:“蓝田王,要我说呀,这些兵跟了你,可真是享了福了。不仅装备是最好的。而且吃穿住行,蓝田王都考虑的无微不至!” 李陶摇头道:“其实我做的还不够,他们都是拿着性命陪我李陶九死一生,我怎么会亏待他们呢?若不是时间仓促,我还会把条件创造的更好一些。” 薛讷与王海滨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 “赶紧吃吧!吃完了还有好戏看呢!”李陶三口两口把手中的蒸馏吃完道。 “蓝田王,你说契丹人今日会发起进攻吗?”王海滨轻声问道。 “什么叫会吗?他们肯定会发起进攻!”李陶起身道。 “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防守呀!你总不会让我用这八百人与他们对攻吧?” 王海滨顿时哑口无言了,李陶说的没错,他们现在除了全力全力防守,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只是仅凭这点人,他们能防得住吗?王海滨没有问,他也不敢问。 当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契丹与奚族联军的骑兵发起了攻击。当然,一开始是试探性的攻击。 敌人的骑兵从四面八方向车阵快速冲击而来,而李陶却不为所动,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 王海滨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在一旁催促道:“蓝田王,你怎么不发弩箭,敌人已经冲到二百步的距离了。” 李陶笑嘻嘻道:“没关系,就这点人,不值得我用弩箭!你就瞧好吧!” 王海滨还要说什么,薛讷在一旁道:“车弩在敌军阵型密集时使用效果最佳,你看此次敌军骑兵从三个方向同时攻来,也就三千来人,队形分散,不宜使用弩箭。” 李陶点头道:“还是老薛看的准呀!王都尉,你知道吗,这一支弩箭射出去就是十贯钱,若杀伤不多,可就不值了,我可不想做如此亏本生意呀。” 说话间,契丹骑兵已至百步左右。 阵中有人发令:“射!” 只见阵内的潞州团练围着大车一圈,朝着阵外的骑举弓射去,仅仅三轮,敌人骑兵便倒下去一半。 王海滨忍不住喝彩道:“想不到蓝田王的骑兵下了马,箭术也如此了得。” 李陶听了王海滨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对传令兵道:“传我命令,撤下一半人去,剩余的人继续射杀敌军骑兵。” “是!”发令兵立即传达旗语命令。 王海滨很是好奇,他正要发问,薛讷在一旁笑道:“蓝田王,你隐藏实力,可是为了让对方采用添油战术?” “知我者老薛也!”李陶竖起大拇指道:“他们既然是试探,我当然不会让他们试出我们的虚实。” 四百四十六章炸营 一半人撤下去后,阵内射出的箭稀疏了不少,但准头却依旧。尽管一些骑兵冲到了离车阵二十步的地方,但只剩下了百十人,已经没有了冲击力。 一阵牛角号响过之后,那些剩余的骑兵仓皇转身向本阵飞快而去。阵内也不再放箭,而是任由他们逃走。 “走,我们休息一会!马上会有更大的一波攻击了!” 说罢,李陶向阵心走去,薛讷与王海滨紧跟在他的身后。 一些辅助兵正在往弩弓上装箭,王海滨见了奇怪道:“这弩还有箭匣?” “莫非这是连弩?”薛讷猜测道。 李陶点头道:“正是我设计的连弩,可惜还在试验阶段,一次只能发六箭。” “难怪你会准备这么些辅助兵,若没有了他们,单是装弩箭就要耗费不少功夫!” 王海滨见一些辅助兵正往白蜡杆上装着什么,不解地问道瞎:“蓝田王,他们在做什么?” “做投枪!将枪头安装在白蜡杆上固定好,就成投枪了。”李陶补充道:“骑兵进入车阵三十步以内,这投枪比弓箭效果要好的多。” 当初潞州团练与李思敬的府兵比试,薛讷与王海滨很是奇怪,他怎么会随军带着如此多的白蜡杆,原来是为了做投枪用的。 午时刚过,契丹与奚族骑兵漫山遍野向车阵发起了攻击,大概在一万人左右。此次,李陶毫不客气,三十辆弩车全部开始发射弩箭。由于契丹骑兵的队形密集了许多,弩箭的威力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每一支巨箭都能收获数条生命。 与此同时,弩车的弱点也暴露出来了,每射出一箭之后再用绞盘上箭,需要耗时很多。尽管潞州团练的的箭法精准,但架不住人多,契奚联军的骑兵速度很快。乘着空档很快便冲到了百步之内。 不过,潞州团练似乎并不慌乱,他们放下了强弓,开始用连弩进行射击,由于每只连弩可以连发六箭,箭雨十分密集,骑兵顿时倒下一片。当骑兵进入三十步之内。一支支投枪准确地射向对方。 王海滨在阵内看的分明,原来仗还可以这样打。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一向强悍无比的契丹人,此刻竟然成了被肆意杀戮的羔羊。此时,一个景象在他脑中闪现出来:飞蛾投火。 当契丹人的牛角号再次响起的时候,如潮水一般冲击的骑兵再一次狼狈撤回,不过退潮时的人数,比进攻时少了近一半。 车阵周围到处都是死伤契奚联军的骑兵,前后两次进攻让契奚联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始终没有突破车阵。并且潞州团练没有任何损失,真正做到了零伤亡。 李陶松了一口气道:“看来,今天的进攻至此为止了,强以通知他们收尸了。” 契奚联军果然没有再发动进攻,在潞州团练派人通知后,他们安排士兵前来收殓了尸体。 黄昏最后的红霞落在满身疮伤一望无际的草地上,车阵后方的小滦河河水发出“哗哗”地响声。摄入人耳。潞州团练的车阵依然如故,尽管契丹人扎营的阵势比起车阵来要大了许多,可从那些打扫战场的契丹士兵的脸上,明显可以看出疲惫与无奈,他们的气势已大不如昨日了。 王海滨满脸兴奋道:“蓝田王,今夜还要骚扰他们吗?” “当然!”李陶又神秘兮兮道:“不过今晚还有好戏上场!” “蓝田王。你不会是要偷营吧?”王海滨张大了嘴巴。 “有什么问题吗?”李陶反问道。 “潞州团练就这么点人,还敢去偷营?” 李陶笑道:“这就对了,连你都认为不可能,那契丹人就更想不到了,这就叫出其不意。” 王海滨还要说什么,李陶却道:“你还是先睡觉吧,就算偷袭也要到寅时了。” 王海滨哪能睡得着。这一夜潞州团练依然是敲锣打鼓放响箭,不停地折腾着契丹人的营地。终于到了寅时了,王海滨听见车阵内有了动静,赶忙爬起来,向外走去。 走出帐外,王海滨发现薛讷早已站在一旁观望了。王海滨正要上前去,却被薛讷一把拉住。王海滨也意识到了,此时不是他说话的时候,便静静地站在薛讷身旁看着眼前的一幕。 李陶亲率五百人准备去偷营,胆子真够大的,五百人就敢去袭营,要知道对方可有好几万人呢。 借着暗淡的星光,王海滨发现了一点端倪,包括李陶在内,这些人都换上了吐蕃人的衣服。他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李陶的心思。原来,李陶并不是想用自己区区五百人去与契丹人厮杀,他的目的是混入敌人营中,通过造成被袭击的假象,引起契丹联军的惊恐,让他们因混乱而自相残杀。 可以试想一下,在夜深人静之际,突然人喊马嘶,被惊醒的契丹人与奚族人跑出帐篷来,想看看咋回事儿。看到啥了?看到自己人对砍,,在黑暗中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数万自己人自己杀起来那根本停不下来。蒙了,就会炸了营了! 李陶带人出发了,王海滨与薛讷目送着他们离去。此时,他们二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过了好一会,依然没有动静,王海滨忍不住问道:“大都督,怎么还没有开始,不会被契丹人发现了吧?” 薛讷也是一脸担忧,他看了看已经渐渐有些鱼肚白的天空,摇摇头道:“肯定没有被发现,不然契丹人的营地不会如此安静。” 薛讷的话音刚落,契丹人的营地里便传来了喊杀声,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蓝田王开始行动了!”王海滨激动道。 二人伸长脖子向前张望,可天还没有亮,什么也看不清。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李陶带着人回来了。 “蓝田王,怎么样!”王海滨急切地问道。 李陶满脸洋溢着笑容:“成功了,你听他们还在自相残杀呢。” 薛讷眼尖,他发现回来的人好像明显比去的时候少了一些,于是担忧地问道:“损失很大吧?” “有十来个人受了伤,不过问题不大。”李陶轻松道。 “那怎么少了这么些人?”薛讷追问道。 “他们有别的任务!” “别的任务?”王海滨追问道:“蓝田王,是什么任务?” “天机不可泄漏!”李陶留下一句话便钻进了自己的帐篷:“我可要眯一会了!” …… 四百四十七章血性男儿 李失活与李大酺并肩站在狼藉一片的大营内,二人的脸色铁青。两天的进攻下来,不仅没有任何收获,反而损失了近万人。要知道此次契奚联军总共也就三万多人,就是这三万人,打得六万唐军大败。可现在,却对区区数千人无计可施。特别是昨夜敌人的偷袭,竟然使得契奚联军自相残杀起来,一夜之间损失了数千人。 本来,李失活的心中是希望唐军能够胜利的,一了自己多年的夙愿。可如今唐军真的获胜了,他却心有不甘。若唐军是真刀真枪打败了自己,自己保准是心服口服,可他与这些人连面都没见着,也着实太让人窝火了。 李大酺沉着脸问道:“契丹王,我们该怎么办?” 李失活恶狠狠道:“还能怎么办?若就这样回去,我们俩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强攻,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车阵攻下。” 李大酺点点头。 …… 李陶看着车阵前的契丹骑兵正在进行进行兵力集结,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今日,契丹人把骑兵摆在三个方向,而是摆在了两个方向。正面有一万三千人左右,左翼有八千人左右,而车阵的右翼却一兵一卒也没有。 薛讷与王海滨也看出了其中有些门道,王海滨忧虑地问道:“蓝田王,他们难道是准备从正面与侧翼同时发起进攻吗?” 李陶摇摇头道:“不可能,他们是想以正面牵制,从侧翼发起进攻。” 王海滨问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了,看来这个李失活是找到我们的要害了。”李陶苦笑道。 “此话怎讲?” “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便是有弩车,弓箭也充足,而劣势呢?就是兵力过少。相反,契丹人最大的优势是兵力充足,机动速度快,但他们现在最怕的便是我们的弩车。我这次来一共只带了三十辆弩车,由于正面容易被攻击。我布置了一半的弩车在正面,在左翼、右翼与后面各布置了五辆。如今契丹人在正面牵制住我大部分的弩车,而从左翼发起进攻,等于是我们只有五辆弩车对付契丹骑兵的冲锋。若契丹骑兵进行波次冲锋,弩车肯定来不及上弩。这样一来,弩车对骑兵的威胁就降至最低了。” 王海滨建议道:“既是如此,那干脆将右翼与后侧的弩车调过来左翼防守。” “你以为弩车是骑兵。说调就立刻能调过来!再说了,你看看那里!”李陶指着契丹军用树干搭起的简易瞭望楼道:“我们只要一动。他们就看的一清二楚,若契丹骑兵再快速机动到我右翼与后侧,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薛讷担忧地问道:“如今之计该如何是好。” 李陶坦然道:“先尽力防守,到了最后若不行,只有与契丹人硬拼骑兵了。” “硬拼?如何个硬拼法?” “现在手头只有七百人,两百人留在正面防守,两百人出击插入契丹人正面与左翼之间,切断他们的联系,剩余的三百人直接向侧翼的契丹骑兵主动发起进攻。” “三百人向数千人发起进攻?这与自杀又有何异?”薛讷大惊道。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王海滨面上阴晴不定。他突然问道:“蓝田王,二百人能切断契丹人正面与左翼的联系吗?若是契丹人攻破了防线,两边夹击,那岂不是……” “攻破那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不可能阻挡住正面契丹骑兵的救援,只是能是迟滞他们的速度,为我们骑兵的进攻争取时间。” “那他们最后恐怕一个也剩不下了!” 李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些严阵以待的潞州团练。摇摇头道:“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不这样,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沉吟了好一会,王海滨毅然道:“蓝田王,让我去阻击正面的骑兵吧!” “啊?”李陶没想到王海滨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手下还有一千人。虽然不如潞州团练精锐,但我们有一腔热血,有必死之心,我保证最大限度迟滞他们的时间,还是让那两百人去攻击左翼之敌吧!” “太好了,若加上这两百人,我完全有把握将左翼的契丹骑兵全部消灭。”李陶拍手道。可又有些不忍道:“王都尉,你要知道,这一去可是九死一生!” 王海滨悲愤道:“六万大军没有与敌人血战便一溃千里,我心有不甘呀!本来这一仗我们已经一败涂地了,可蓝田王你生生就扭转了局面,我也是大唐军人,现在有了机会上阵与敌厮杀,一血前耻,就算死在战场上我也心甘情愿。” 李陶听罢动容不已,他向王海滨施礼道:“王都尉,李陶在这里谢过了。若你遭遇不测,若我还能活着回去,你的家人就交给我李陶吧!” “我手下还有八百人,我也算一个!”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一旁响起。 “你?”李陶回头一看,正是蓬头垢面的李思经。 李思经这这两日在车阵内,连话也没有说过一句,面色憔悴,不知他在想什么,谁知这时候却突然说话了。 李思经头也不抬,缓声道:“此次兵败责任在我,数万大唐健儿因我而丧身,如今悔之晚矣,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能赎罪。李某是已死之人,本来是没有资格在这里说话的。王都尉说的对,我也是大唐军人,希望蓝田王给我个机会,让我死在战场上!” 李陶不语。 李思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蓝田王,求你了,给我个机会吧!” 说罢,李思经以头怆地,顿时额头血流如注。 李陶叹了口气,上前将李思经扶起道:“李将军请起,我应允了。” “谢谢蓝田王,谢谢蓝田王!”李思经起身时已是涕泪俱下。 李楷洛在一旁刚要张口,李陶抢先道:“这样吧,王都尉留下三百人,交给李楷洛将军,负责车阵内的防守。剩余的八百人与李思经将军的八百人,由王都尉与李思经将军率领,负责阻击契丹正面骑兵。好了,各自下去准备吧!” …… 四百四十八章骑兵冲锋 契丹骑兵终于发起了进攻,首波大概只有一千多人,他们将马速提到了极致,呼喊着朝车阵冲来。 尽管只有一千骑兵,李陶明知他们是敢死队,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车阵内的弩车发箭,可他却丝毫也不敢怠慢,一千契丹骑兵一进入弩车的射程就命令射击。 按理说,昨日契丹人进攻的人数比今日还要多的多,但他们的进攻点分散,圆阵四周的弩车都可以防御,所以形成不了威力。而今日就不同了,他们将骑兵用于一点发动攻击,虽然只有一千人,可只有五辆弩车防守的左翼却觉得十分吃力,进攻效果十分明显。 当契丹骑兵到达车阵百步以内时,每辆弩车才发出了三支弩,加上潞州团练的射杀,契丹人只损失了三四百人,剩余的人马速不减,依然朝着车阵冲来。 眼见着契丹骑兵越来越近,李陶下令道:“掷投枪!” 三轮投枪射出,契丹骑兵倒下了一大片,可还是有百十名骑兵挟着速度从大车上跃入了车阵。 “蓝田王,他们进来了!”王海滨大喊道。 李陶也着急了,他回头沉声道:“岳叔,狼十三,杀马!” 李陶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后两道身影飞起,冲向了进入车阵的契丹骑兵。他们犹如蝴蝶,在契丹人马之间来回穿梭,片刻功夫,契丹人便全部跌入马下。毫无疑问,他们是由于裴岳与儿狼十三斩伤了马腿才被掀下马的。 没有了战马的契丹骑兵,就如没有了牙的狼一样,容易对付多了,数十息间便被潞州团练悉数斩杀。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李陶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原来契丹人的第二波骑兵已经趁机冲到了三百步以内。第二波骑兵有两千多人,看来这一次不好应付了。 “周波,快让人撒斩马钉!” “是!” 周波带着两百人,每人背着一个大口袋。从车阵内前出了大约三十多步,将口袋内的东西迅速倒在地上,然后没命地往车阵内跑。 “这是什么?”王海滨奇怪道。 “这是我发明的斩马钉,它有四个棱,所只要落在地上,它总有一个尖棱朝,骑兵的马抛过来踩上马蹄就会扎烂。嘿嘿,人再摔下来……” 说话间。那两百个潞州团练已经回到了车阵,而那两千骑兵也到了百步以内。李陶也毫无保留,车弩、弓箭、连弩、投枪,所有的远程近程杀伤武器齐发,顿时让契丹骑兵损失不少。绊马钉也发挥了奇效,数百匹倒地的战马,阻碍了骑兵的冲锋,让契丹骑兵此次的冲锋化于了无形。剩余的几百名骑兵,立即向后撤退了。 “看。他们发动第三波进攻了!”薛讷大喊道。 远处黑压压的骑兵扬起了漫天尘土,如巨浪一般席卷而来,此次契丹人不再保留,将左翼的四千多人倾数压上。 李陶回头命令道:“搬开大车,全体骑兵,准备发起冲锋!” 早己准备好的辅助兵,迅速挪开大车。潞州团练骑兵已经上马整装待发。 “记着,给我活着回来!”李陶对领头的赵朗真大喊道:“出击!” 赵朗真点点头,率先冲了出去,五百潞州团练义无反顾向契丹骑兵冲了上去。 李陶转过头来对王海滨与李思经道:“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王海滨郑重道:“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李陶点点头道:“待会听我的号令,正面的契丹骑兵不来增援。我们也不要动。若是他们动了,你们一定要将他们拦住,你们只需要争取半个时辰,左翼的骑兵就会被歼灭掉。” 听了李陶的话,王海滨顿时傻了,连回答都忘了。 契丹骑兵向来强悍,就连突厥人也不敢对其小觑。契丹军队这些年来对上大唐军队。常常以少胜多,基本上就没有败过。不知李陶是无敌还是无畏,竟然对此役如此有把握,五百潞州团练对上四千契丹骑兵,他居然想将对方全歼,而且只需要半个时辰,天底下恐怕也就他才敢如此想。 李陶见王海滨不说话了,又把目光投向了左翼。 相向冲锋的潞州骑兵与契丹骑兵有些不同,契丹骑兵一边冲锋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马刀,而潞州骑马的马刀却在马背上并未出鞘。转瞬间,两军相距已到了百步之遥。此时潞州骑兵开始有了动作,他们像变魔术一般,不知何时左右手各持了一张连发弩。不用问,连发弩内早已由辅助兵装好了弩箭,扣动机括后铁矢如蝗虫一般射向了疾驰而来的契丹骑兵。借着快马的冲力,弩箭的力道更加强劲,契丹骑兵猝不及防之下,顿时倒下去一大片。 弩箭射出之后,价格不菲的边发弩毫不犹豫地被潞州骑兵地随手丢下,他们顺势从马上摘下白蜡投枪,借着马力将投枪钉向契丹人。 契丹人从没有见过如此的骑兵,在他们看来,两军的骑兵发起冲锋,最终决定胜负的应该是交锋之后,像这样在冲锋的过程当中还能杀伤对方,简直就不可思议。在连番打击之下,冲在前面的契丹骑兵倒地的越来越多,后面的骑兵由于视线受阻,不明就里,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勒马,被接连绊倒。从快速奔驰的战马上被摔下来,或许一时半会死不了,但绝对是没有战斗力了。 地上的障碍物既然能绊倒契丹骑兵,同样也能绊倒潞州骑兵。薛讷与王海滨观战瞧得分明,刚才潞州骑兵大量杀伤敌人,还没来不及喝彩,眼见着潞州骑兵距敌人越来越近,他们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当潞州骑兵距倒成一片之处只有二十来步时,奇迹出现了,所有的潞州骑兵如同一个人一般,不仅齐齐向右侧转向了,而且整齐的让人咋舌。也就因为这一转向,潞州骑兵避免了被绊倒的悲剧发生。 转向之后的潞州骑兵,并未减速,而是从契丹人的侧面继续向前狂奔。就这样,潞州骑兵与契丹人各自擦肩而过,虽然都超越了对方,却根本没有厮杀的机会。 四百四十九章阻敌 看到让人叹为观止的这一幕,不仅是薛讷与王海滨,就连李陶也是明显松了一口气,刚才凝重的神情一扫而空,嘴角又浮上了微笑。 薛讷惊叹道:“蓝田王,骑兵还能如此打仗,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李陶笑道:“若真论起马上功夫,契丹人的确很强,用骑兵对付契丹突厥这样的游牧民族骑兵,就要另辟蹊径。这套打法,他们每天都要练,整整不间断地训练了三年,不然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两张连弩射完,还能投出三支投枪。” 王海滨感慨道:“潞州团练骑兵在高速中突然转向,这恐怕连突厥契丹骑兵也做不到。” 李陶点头道:“要不经过专门训练,当然做不到。这样做对战马损伤较大,为了做到这一点,三年里,有四千多好马报废了。” 薛讷与王海滨不言语了,他们知道,李陶说的虽然简单,但其中的艰辛,不亲身经历,肯定不会知晓。 李陶虽然与薛王二人说话,可眼睛却没闲着,他发现契丹正面骑兵开始有所行动,便对王海滨正色道:“不好,契丹骑兵来援了。王都尉,该你们上场了。” “蓝田王,我走了,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王海滨向李陶敬了一礼。 “王都尉!” “还有什么事!” “拜托了!”李陶深深吐了一口气,诚挚道:“活着回来!” 王海滨重重点了点头。 片刻工夫,王海滨与李思经带着一千多名大唐骑兵冲出车阵,向来援的契丹骑兵迎头而去。 王海滨出动之时,潞州骑兵已经在左翼契丹骑兵的身后了,契丹骑兵终于停下来了,他们转过身面对着让他们吃了大亏的潞州骑兵,心中不敢再有轻视之意。此时潞州骑兵与契丹骑兵正好调换了个位置,所不同的是潞州骑兵毫发未损,而契丹骑兵却损失了一千多人。契丹人虽然人数依然是潞州骑兵的数倍。但他们已经没有了必胜的信心。相反,潞州骑兵却没有任何变化,犹如大山一般坚如磐石。 契丹人还没有从莫名其妙的失败中缓过神来,他们的后部突然出现了骚动,原来是车阵内的弩车又开始发射巨箭了。之前,两军互相冲锋,潞州骑兵位于车阵与契丹人中间。故而车阵内无法发射弩箭。如今,两边的骑兵调了个。契丹人集结在了中间,他们只想着如何应对潞州骑兵,却忽视了车阵内弩车的威力。就在此时,弩车突然发箭,自然出乎了契丹人的预料。 就在契丹人骚动之时,潞州骑兵率先发起了冲锋。之前潞州骑兵的奇特战法让契丹人忌惮不已,他们此次不敢快速冲锋,只能慢速向前迎战,如此以来他们骑兵快速冲击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潞州骑兵此次没有连弩。也没有投枪,而是与契丹人之前的进攻一样,手中挥舞着马刀,他们越冲越快,像一支离弦之箭,射向契丹人。 与此同时,王海滨带领的唐军与前来援助的契丹也开始交锋了。救援的契丹骑兵人数不多。大概有三千多人,但却是契丹最精锐的骑兵,他们是从整个契丹族人中挑选出来的勇士,也是契丹王李失活的侍从军。这支骑兵两日来并未参与到对车阵的进攻当中,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此时若非情况紧急。李失活也不会派他们出战。更何况,带队来救援的不是别人,正是契丹王李失活本人。 在正面对唐军车阵保持震慑,从左翼集中一点分波次向车阵发动进攻,是李失活制定出来的战术。这两日,虽然损失了不少兵力,但他也发现了唐军车阵兵力少、弩车发射巨箭间隔时间长的弱点。 左翼契丹军的前两次进攻。使唐军车阵岌岌可危,让李失活更加坚信,第三波进攻肯定能彻底攻陷唐军车阵。可让李失活没想到的是,契丹军发动第三波进攻之时,唐军为数不多的骑兵却敢于主动出击迎战。这支唐军与以往自己见过所有唐军都有所不同,不仅装备精良,战马的速度与耐力比甚至比突厥与契丹人的还要强一些。更重要的是,这支唐军人数虽然不多,但有一种一往无前的霸气,似乎他们所面对的不是契丹强兵,而是一群乌合之众。正是这种王霸之气,让李失活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安。 果然,这队与众不同的唐军骑兵一亮相便惊艳全场。他们在短暂的时间内,在快速奔跑中,连续完成发弩、投枪、转向,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拿捏的恰到好处。若非这些人是敌人,李失活都忍不住要大声喝彩了。仅仅一次交锋,不仅瓦解了的契丹人第三波攻击,而且使得左翼兵力损失不少。 李失活带着自己最精锐的侍从军前来,就是为了与左翼契丹军共同夹击,彻底消灭这支让人心中不安的唐军。 李失活带着侍从军冲向正与左翼契丹人厮杀的唐军,却没料到另外一支唐军从车阵内斜刺里杀出,阻拦在了侍从军面前。 李失活一眼就看出来,这支唐军与之前的那支唐军明显不同,不仅装备战马不在一个档次上,就连气质也截然不同。毫无疑问,这是南台谷之战收容的唐军溃兵。李失活根本没有把这支骑兵放在眼中,在他看来,侍从军消灭这支残兵败将,只须要片刻功夫。 很快,李失活的侍从军便与前来阻拦的唐军生生撞击在一起,李失活并没有过多关注眼前的厮杀,他把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的那块战场上。在他看来,那支与众不同的唐军骑兵才是他最大的心腹之患。 当李失活看见那支唐军挥舞着马刀冲向左翼契丹骑兵时,他的心中也不由地揪紧了,他不这些人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让李失活感到意外的是,唐军骑兵这一次没有玩任何花样,而是实打实地直接冲入了左翼的契丹军内。看到这一幕,李失活不由地松了口气。虽然左翼的契丹骑兵剩下了不到三千人,可是若不搞阴谋诡计,凭真实马上战力,他相信三千契丹铁骑完全可以将这五百人全歼。 四百五十章以命博命 可结果却让李失活大吃一惊,似乎被砍杀倒地的基本上都是契丹骑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失活凝神看了一会,这才发现了其中的门道。 潞州骑兵的身材相对瘦弱,可力量一点也不比契丹小,他们的杀人技巧更是超群。潞州骑兵并不像契丹骑兵,靠着勇猛单打独斗,他们都是三五个人互相协作,杀人效率明显高于契丹人 若仅仅只是如此,契丹人靠着人多,也可以勉强支撑。可恶的是,他们的优良装备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潞州团练的马刀与契丹人有所不同,契丹人的马刀都是直刀,刀刃长约二尺三寸,可潞州团练的马刀却是弯刀,刀刃长约二尺八寸,就是多出的这五寸,让他们在劈砍中占尽了优势。潞州团练每人都披挂着明光铠,就算被砍上一两刀,只要不是伤在要害处,根本就不影响战斗力。可契丹人就不同了,他们没有披甲的习惯,在厮杀中就吃了大亏,故而伤亡极大。 李失活看到这里,心中不由一沉,之前满满的雄心顿时化为乌有,以这支唐军展现出的战斗力,就算是自己的侍从军对阵,也是凶多吉少。可是,自己已经来了,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几千人被唐军斩杀殆尽,就算不能将对方消灭,那也得将左翼剩余的契丹人营救回去。 李失活心中大急,看来自己的侍从军得要抓紧时间赶紧过去了。想到这里,李失活这才把目光又重新投回了本阵。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李失活又吃了一惊,自己的三千精锐侍从军竟然被阻拦的唐军缠得死死的,根本无法脱身。在南台谷被契丹人肆意砍杀的大唐溃兵,似乎魔鬼上身,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他们没有任何章法,个个都是以命博命同归于尽的打法,侍从军虽然也不示弱。可在气势上已经输于了对方。 李失活见状,知道这些唐军的目的就是为了拖住自己。他策马飞入阵中,接连砍倒数人。就在李失活砍向下一名唐军的时候,斜刺里一支马槊带着风声向自己刺来。李失活赶忙挥刀将马槊荡开,险险地躲了过去。 虽然躲过了一劫,可对方的力道相当大,让李失活的手臂一阵发麻。他知道自己遇上对手了。 袭击李失活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思经。 李思经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李失活,他已经看出了此人正是让自己落败的的契丹王。 南台谷一战,不仅让李思经经历了失败,更让他蒙受了耻辱。李思经是久经沙场的武将,他知道自己就算侥幸逃脱了大唐军法的惩处,可这辈子都将无法抬起头来,与其那样,全更愿意战死。李思经抱着必死之心拼命冲杀,早已是强弩之未了。可就在此时。契丹王李失活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当中。临死之前能斩杀自己的仇人,这让李思经像打了鸡血一般,浑身充满了力量。 与李思经不同,李失活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前日的手下败将。如同血人一般这名武将,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这烈火可以毁灭一切。李失活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恐惧。 不待李失活多想,李思经手中的马槊已经横扫过来,听着呼啸的风声,李失活知道力沉,他不敢用马刀架挡,只能向后一仰。躲过这雷霆一击。李失活刚刚起身,只见李思经的马槊又当头砸了下来,李失活避无可避,不得已只能用手中的马刀去向外格打。马槊与马刀相击,发出了沉闷的声音,李思经的马槊险险地从李失活的耳际掠过,带过的风声让李失活的脸庞感到火辣辣地刺痛。 虽然躲过了力大势沉的这一招。可李失活的半条膀子都有些发麻。若照此下去,要不了三五招,李失活肯定要毙命于此。想到这里,李失活突然将手中的马刀掷向李思经,然后拔马便要跑。 李失活这是孤注一掷的法子,他掷出的这一刀并不指望能击中对手,李思经用马槊将刀拔开的这个空档,他便可以回身逃离这里,他要的是这点时间。 李失活的马刀掷出,就在拔马的瞬间,他发现自己错了。李思经却没有去理会飞向自己的马刀,而是再一次朝着已经转过身来的李失活当头一槊砸了下来。 马刀直直插入了李思经的胸口,李思经身体一滞,可马槊还是力道不减的兜头而下。 李失活顿时觉得魂飞魄散,只能闭目等死。 就在此时,几柄马刀齐齐向李思经飞来。原来,李失活遇险侍从军的兵士早已瞧在眼中,可若于无法脱身援救。眼见着李失活就要全悬一线,情急之下,好几名兵士齐齐将手中的马刀向李李思经经掷来。 只听到“扑哧”“扑哧”,两柄马刀钉入了李思经的身体内。巧之又巧,还有一支马刀正好击中了马槊的槊身,砸下的马槊改变了方向,没有击中李失活,而是击在了李失活坐骑的侧胯上。 李失活的战马后胯顿时被击碎,吃疼之下,战马将李失活掀翻在地。 李思经全身血流如柱,浑身摇晃着喃喃道:“好小子,算你命大!” 言罢,李思经气绝身亡。 李失活狼狈地从地上爬起,看着地上李思经的的尸体,不由口中发苦。打了这么多年仗,李失活还是第一次见过如此不要命的大唐军人。尽管自己险些死在此人的手中,但契丹人向来佩服勇士,李失活在心中还是认为这是一名值得尊敬的敌人。 值得尊敬的难道仅仅只有这一人吗? 李失活四下环顾,一千多名唐军剩下还不到二百人了,可自己的侍从军也被生生被拼去了近千人。 “大王,快看!” 一名侍从惊恐的声音把发呆的李失活惊醒,原来左翼的骑兵已经被另外一支唐军基本消灭,只剩下一些散兵游勇拼命地向这边逃来,唐军在后面朝着自己这里在追击。 侍从军已经经过一番苦战,若让精锐唐军骑兵冲击过来,那还了得。李失活想也没想,飞身跃上一另外一匹战马大喊道:“迅速撤退,!” 潞州骑兵追击到刚才那片血腥的战场,便停了下来,不在追击。王海滨身边浑身是血,他半跪在地上,用马刀支撑着身体。 潞州团练领头的赵朗真看到这一幕不由动容,他举起马刀,向王海滨等人行了一个骑兵礼。 王海滨挣扎道:“告诉蓝田王,幸不辱使命,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说罢,王海滨轰然倒地。 …… 四百五十一章撤与不撤 “今日一战共消灭契奚联军近六千人。”赵朗真向李陶禀告着战况。 “我方的损失如何?”李陶沉声问道。 “潞州团练阵亡三十六人,受伤七十人人!阻敌的府兵,伤亡一千三百多人,其中李思经将军阵亡,王海滨都尉重伤。” “阵亡将士的尸体都找回来了吗?” “都找回来了!” 李陶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马上安排军医官给伤者疗伤!” “是!”赵朗真转身而去。 薛讷在一旁道:“蓝田王,三日下来,契奚联军已经损失了近半人马,恐怕他们已经无力为继了。” 李陶看了看渐暗的天色,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契丹人会不会连夜撤退!” 就在薛讷与李陶说话的时候,李失活与李大酺也正在商讨着撤退的事宜。 “此次作战真是一波三折呀!”李大酺一脸苦笑道:“刚开始的时候,六万唐军来势汹汹,本以为我们顶不住。谁知唐军骑兵被百十只狼便吓回去了,我们们一路砍杀,手都杀软了,就这么稀里糊涂胜了。眼见着唐军就要全军覆没了,却凭空冒出了一座车阵。车阵内只有千把人的唐军,这次本以为会手到擒来,谁知却碰到了硬骨头,整整三天时间,损兵折将却对这车阵无计可施,这都什么事呀!” 李失活恢复了平静,他坦然道:“前后差距之么大,其实这不是兵多兵少的问题,而是统兵之人不同的原因。” 说到这里,李失活舔了舔嘴唇继续道:“这次出击的只是几百人,若有几千人,几万人,岂不要横扫天下了。还有之前那些溃不成军的唐军,竟然能生生阻住我最精锐的侍从军,你说。若不是这统军之人有过人之处,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呢?” 李大酺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们还攻不攻了?” “攻?”李失活摇摇头道:“就我们手中现在的这点兵力,还怎么攻,就算最终真的攻下了,我们还能剩下多少人,得不偿失呀!” “那我们只有撤退了!” “是。只有撤退了,训时务者为俊杰。我们不能再耗下去了。” “那好,我现在就去安排,我们连夜撤退!”李大酺起身道。 “等等!奚王!”李失活叫住了李大酺:“不急,就算要撤退也要等明日。” “这是为何?”李大酺奇怪道。 “我们与这股唐军打了这么久,就算是输了,也应该知道究竟是输给了谁,难道你不想见见这位主将吗?” 李大酺点点头道:“契丹王说的有理,是应该见见此人。” “明日在阵前见了指挥此次战役之人后,我们再光明正大的撤离。绝不能就这么灰溜溜的撤退了。 李大酺有些心有余悸道:“可是若今夜唐军再来摸营怎么办?” 李失活笑道:“昨夜是我们没有防备才让他们钻了空子,今夜我们在大营内都点上篝火,多派出兵士巡查,他们便无计可施了。” …… 晚饭后,李陶与薛讷来到王海滨的军帐内,王海滨虽然面色苍白,但人却还是清醒的。 王海滨见到薛讷与蓝田王。正要挣扎着起身,李陶赶忙上前按住他道:“你歇着吧,不用起来了。” 王海滨有些难过道:“蓝田王,李思经将军他……” 李陶接过话道:“李思经将军是好样的,大唐健儿都是好样的。我想了,若是此次能将契丹奚族的酋长生擒了。便可抵消南台谷溃败的罪责了。到时候,我与薛大都督联名上书陛下,给你与李将军请功。” “活捉契丹奚族的酋长?” 不仅是躺着的王海滨,就连一旁的薛讷也瞪大了眼睛。在他们看来,李陶用八百潞州团练顶住了契丹人的大举进攻,这已经是了不起的奇迹了。没想到他还要活捉敌方的统帅,这恐怕只有李陶才敢想了。 李陶胸有成竹道:“若他们今夜连夜撤回营州。我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无计可施。可他们却偏偏依然扎营在这里,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后半夜,我就会发动进攻,明日定能活捉敌酋。” 薛讷提醒道:“蓝田王,你不会是又要去摸营吧?契丹大营可是都点起了篝火,亮如白昼,恐怕不易!” 李陶笑道:“我何时说过要去偷营了?我要光明正大地向他们发起进攻,您就瞧好吧!到时自然就知道了。” 王海滨兴奋道:“蓝田王,到时候可不要忘了一定要叫上我!” 李陶摇摇头:“那不行,你身上有伤,还是好好养着吧!” 王海滨一听就急了:“蓝田王,我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了,可我还可以为蓝田王呐喊助威,找人抬我出去,我想看看蓝田王是如何创造出又一个奇迹的。” 李陶有些犹豫,王海滨恳切道:“求你了,蓝田王!” 说着王海滨就要起身向李陶施礼,李陶见状赶忙道:“王都尉,我应了你了,你抓紧时间休息,到时候我会带上你的。” 是夜,契丹人的营地里,到处都是篝火。与此相反,小滦河边的唐军车阵内却是漆黑一片,只能听到河水的哗哗声。三更时分,车阵正面的大车突然被移开,许多辅助兵抬着一些东西出了车阵。他们来到距契丹大营两百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始紧张地忙碌起来。 李陶、薛讷与被搀扶着的王海滨来站在这些人的后方,静静地看着。薛讷与王海滨尽管有一肚子的疑问,可怕惊挠了契丹人的哨兵,也不敢发问,只得暗自隐忍。 约摸半个时辰,一人悄悄来到了李陶面前小声道:“蓝田王,一切准备就绪!” “没有问题吧?”李陶轻声问道。 “已经训练过数百遍了,绝对万无一失!” “那好,开始吧!” “是!” 那人又悄悄离开了。 大概半柱香时分,薛讷与王海滨便听到了嘭嘭的巨响,紧接着,契丹大营内便燃起了熊熊大火。他们二人不知李陶是如何做到的,不由惊骇起来。更让他们惊骇的是,契丹大营内的大火与一般的火不同,不仅火势大,而且似乎扑不灭。不仅如此,许多契丹人的身上都着了火,整个军营内乱作一团,惨呼声不绝于耳。 四百五十二章猛火油 李陶终于舒了口气,哈哈笑道:“你们俩憋坏了吧?现在可以说话了。” “蓝田王,那些辅助兵抬出来的是什么?契丹大营怎么就着火了?这火似乎有些蹊跷?”王海滨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李陶见王海滨如此急不可耐,便慢慢给他解释道:“辅助兵抬出来的是我专门设计的投石机,这种投石机小巧而投射距离远,并且可以拆卸组装,他们刚才就是现场在组装投石机。” 薛讷心中一动:“莫非蓝田王是将薪柴膏油之类的可燃物,用投石机投入了契丹大营,这才引燃了大火?” “大都督说对了一半,我是将可燃物用投石机投向了契丹大营,可却不是薪柴膏油。” “不是薪柴膏油?那是什么?” “是猛火油!” “猛火油?” 李陶笑着解释道:“没错,是猛火油。猛火油古称石漆,又叫石脂水”,东汉班固所著《汉书?地理志》中写道,‘高奴县有洧水可燃’。南朝范晔所著的《后汉书?郡国志》也写有‘延寿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高奴县人常用猛火油作为照明灯油。多凭薪柴膏油之类,属于初级的纵火手段。而猛火油的威力要大得多,中人皆糜烂,水不能灭,杀伤力较大,更适合于火攻。此次来我专门带了五千斤猛火油,将他们装入了瓦罐当中。契丹大营内到处都点燃了篝火,我用投石机将装有猛火油的瓦罐投入契丹大营中,瓦罐易破,落地后猛火油遇火即燃。于是,便是现在这样了。” 李陶说的很仔细,薛讷与王海滨岂会听不明白。 王海滨叹了口气道:“莫非蓝田王昨日摸营后,就想到了今日契丹大营内会防止我军摸营而燃起篝火?” 李陶瞥了一眼王海滨道:“你当我是神仙?直到日落时分,我还拿不准他们是否会连夜撤退呢。若他们真的撤退了,我这猛火油也就没有用处了。直到他们点燃了篝火。我这心才算是放了下来。只要他们不撤退,点点不点篝火都是一样的。他们点燃了篝火,倒是替我省去了再专门放火这一环节。” 薛讷笑道:“我明白了,蓝田王你所说的光明正大地进攻,便是指借此时机进攻对方吧?” “现在还不行,还得等等!”李陶沉稳道。 “这是为何?” “这猛火油是厉害不假,可它不管你是不是敌人。骑兵这会冲击,岂不要引火烧身?” 薛讷点头。 “现在契丹人营中虽然然已经乱了。但还没有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说到这里,李陶又神秘兮兮道:“再说了,我们也得给他们一点时间!” “给他们什么时间?” “自然是逃跑的时间!只有他们逃跑,我们才会有机会,我的伏兵也才能发挥作用。” “什么?你还有伏兵?”薛讷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王海滨在一旁道:“是不是昨夜摸营之后,没有再回来的那些人?” “正是!”李陶也不隐瞒。 “蓝田王,你这可真是计计连环呀!”薛讷不由不服。 李陶不再言语,他看了看契丹人大营的火势,嘴中喃喃自语道:“是时候出击了。” 李陶的话音刚落。便听到车阵内有战马奔出,潞州骑兵倾巢出动了。潞州骑兵一改之前的沉稳,大声呼喊着冲向契丹大营。 薛讷笑着问道:“蓝田王弄出这么大动静,是不是逼着敌酋仓皇逃跑?” 李陶答非所问道:“好了,我们也该回营了?” “不在这里等着,回营做什么?”薛讷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回去睡觉,睡好了天亮才有精神与敌酋会面!” 说罢。李陶转身向车阵走去。 薛讷与王海滨二人面面相觑,王海滨苦笑着向薛讷问道:“大都督,你说蓝田王真能睡得着?” “天知道!”薛讷摇摇头,也向军营内走去。 …… 蓝田王还真是不管不顾地在大帐内一直睡到了天亮,可怜年迈的薛讷与受伤的王海滨,硬是无法入睡。只得在李陶的帐外等候着消息。 太阳初升之时,李陶终于从帐内出来了,伸了一个懒腰,见薛讷与王海滨立在帐外,他笑着问道:“二位起的真够早的!” 薛讷苦笑道:“这个时候,恐怕只有蓝田王你才能睡得着觉。” “别急,急也没有用。待我漱口后,我们一起去吃早饭。” 三人刚坐定,便有一名潞州团练进帐来,对李陶耳语了几句。 李陶点点头,继续吃饭,那名团练转身出去了。 薛讷与王海滨哪还有心思吃饭,眼巴巴地望着李陶。李陶却像没事人一样,依旧不紧不慢地细嚼慢咽着。 好不容易等李陶吃完了,薛讷问道:“蓝田王,情况怎么样?” 李陶起身道:“走!” “到哪去?”王海滨傻傻地问道。 “你们难道不想去见见契丹与奚族酋长?” 说话间,李陶已经走出了大帐。 …… 李失活一直想知道唐军的车阵为何如此厉害,如今他终于进入车阵,近距离亲眼目睹到了车阵。可惜的是他不是攻入车阵的,而是作为俘虏被绑进来,同他一起被绑着的还有难兄难弟李大酺。 昨晚,李失活为了提防唐军的摸营,不惜在整个大营内都点燃了篝火,可谁知问题就出现在了这篝火之上。三更之后,篝火竟然点燃了整个大营,扑都扑不灭。这场大火不仅烧毁了整个大营,而且还烧死烧伤了近千人。就在李失活百思不得其解,这场大火是如何燃起的时候,唐军骑兵却发动了进攻。如此大乱之际,李失活知道肯定无法进行抵抗了,他二话不说便与李大酺带着几名侍卫,策马向南台谷方向一路狂奔。 趁着天黑,李失活、李大酺与几名侍从刚到谷口,便莫名其妙连人带马被摔倒在地。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李失活刚刚勉强站起身来,后颈便被重重一击晕了过去。 四百五十三章赔罪 待李失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唐军的车阵之内了。这几日,他无时无刻不想进入唐军这车阵,为此他损失许多人马也没有做到。此刻,终于身处车阵之内了,却让他的心中有了一丝苦涩。 自己连人带马被摔倒,毫无疑问是唐军设置了绊马索。可是唐军是如何绕到自己身后,在南台谷埋伏的? 就在李失活低头深思的时候,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走到头前的是一个白衣少年,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看起来像个富家子弟。他一袭白衣不带一丝灰尘,与这车阵内的甲胄分明格格不入。 少年走到他们面前,举手抱拳道:“二位可是李失活酋长与李大酺酋长?” “正是!不知你是……” 少年笑道:“我是大唐蓝田王李陶,二位酋长,我们可是连续较量了三日了!” “是你?” “这么年轻?” 李失活与李大酺两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他们不敢相信,这几日让他们损兵折将的唐军主帅竟然是个文弱郎君,而且是如此年少的小郎君。 “二位已经是阶下囚了,我有必要逛你们吗?” 说话间已经有几名辅助兵在李陶面前置好了案几与胡椅,李陶坐定后,对李失活与李大酺身后的华文轩道:“给他们松绑。” 早有两名潞州团练来为二人解开了绳索。 “我们是直接说话呢?还是二位用过饭后再慢慢说?”李陶笑着向二人问道。 李失活与李大酺不知李陶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并没有答话。 李陶见状道:“既然二位不知如何是好,那还是由我替二位决定吧!” 说罢,李陶回头吩咐道:“置几,备饭!” 早已有潞州团练端上了早饭,竟然是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 “这是我专门为二位酋长准备的,两个时辰前才刚宰的羊羔,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品味!”李陶笑道。 李失活与李大酺听了李陶这话,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两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在逃命,可李陶就已经吩咐人宰羊为他们准备早饭了,难道他能未卜先知,还是算定自己二人必定会成为俘虏? 看着李失活与李大酺没有动作,李陶故意激将道:“二位酋长莫非不敢用我备的早餐?” 李失活怒目道:“有何不敢?” 说罢,伸手便拿起一条后腿,一下撕下了一大块肉。大口咀嚼起来。李大酺也不示弱,同样吃将起来。 李陶见状面露微笑。不再言语,任由二人撕扯着手中的羊肉。 不到半柱香时分,一只羊羔,被二人风卷残云吃得干干净净。 “二位可吃饱了?”李陶笑问道。 “饱了!”李失活瓮声道。 “那我们可以坐下说话了吧?” 或许是李陶的态度出奇的好,亦或许是因为吃了别人的嘴软,李失活并没有抵触,静静坐了下来。 “二位,不知你们有话什么话要说吗?”李陶依然是平心静气。 李失活起身怒气冲冲道:“我契丹族、奚族与大唐井水不犯河水,可你们却三番五次来攻打我们。契丹族、奚族虽然远没有大唐强大,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如今兵败,你们想怎样便怎样,还在这假惺惺地做甚?” 薛讷与王海滨听了李失活的话,不由地义愤填膺,这还像败军之将所说的话吗?他们二人把目光投向了李陶。 谁知李陶听了却并不生气。他起身向李失活抱拳施礼道:“契丹酋长说的没错,我大唐主动来攻,的确做的不对,在这里,我李陶向你赔罪了。” 薛讷愣住了。 王海滨愣住了。 李失活愣住了。 李大酺愣住了。 “不仅这一次大唐做的不对,上次孙佺的进攻不过。包括之前对令尊李尽忠都督征讨全部都不对。在这里李陶代表大唐一并向李酋长赔罪了。” “蓝田王,你这是何意?”李失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李陶摆摆手道:“李酋长,你先坐,听我慢慢与你说。” 李失活坐定之后,李陶继续动情道:“想当年,令曾祖大贺窟哥被大宗皇帝封为松漠都督府第一任都督,并赐姓李氏。那是何等荣耀。万岁通天元年,契丹发生饥荒,广大百姓生活无著,穷困潦倒。刚愎自用的营州都督赵文翙不但不予赈给,反而视契丹首领如奴仆,此后还多次侵侮其管辖的契丹部属,结果逼反了你们契丹族。契丹叛唐错不在你们,而在于大唐,所以我才会向你赔罪。” 李陶的一席话,让李失活眼眶湿润了。 李陶趁热打铁道:“我知道,李酋长与契丹族如今依附突厥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契丹族与奚族能重新回归大唐,大唐一定不计前嫌,重新恢复松漠都督府与饶乐都督府,你们二位继续做二府的都督。我想要不了多少年,契丹与奚族的百姓肯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可是,这些年我们二族杀死的唐人不计其数,大唐还能接纳我们吗?”李失活还是有些顾虑。 李陶笑道:“若大唐连这点胸襟都没有还配称作大唐吗?这点请二位尽管放心!” 李失活与李大酺低头深思了好半晌,李失活终于抬头道:“蓝田王,让我二族回归大唐可以,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陶挥手道:“直说无妨!” “我想再与蓝田王一战?”李失活一字一顿道。 李失活的话让薛讷与王海滨吃了一惊。 谁知,李陶却想也没想便回答道:“可以!” 李失活也愣住了:“你同意了?” “我为什么不同意?”李陶洞若观火道:“李酋长南台谷一战胜的干净利索,后来与我打了数日,虽然败了,但总体来说整个战役还是你胜利了。你的心中并不服气,我说的可对?” 李失活点点头。 “你进攻我布下的车阵,虽然失利了,在你看来,我所取得的胜利,是靠着装备精良,靠着阴谋诡计,而不是靠真正的武力。所以,你想与我凭各自的真实实力,不带任何花巧地再打上一仗,是吗?” 李失活依然点头。 四百五十四章再战一场 “其实,你心里还有一层想法!”李陶正色道:“这些年来,大唐军队无论对上契丹、奚族,还是突厥,都是胜少败多。在你心目中,大唐已非当年天可汗时代的大唐了。归唐势必要与突厥闹翻,你要通过这一战,看看大唐的实力是否值得你归附,大唐是否能与突厥扛衡,护得契丹与奚族的平安。说穿了,你要通过这一战说服你自己,说服你的族人。我说的可对?” 李失活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他虽然没有回答,但他的神情已经已经告诉众人,李陶说对了。 “既是如此,我不了你心愿,你如何肯真心归附?”说到这里,李陶决然道:“如何决战,李酋长只管道来,我奉陪便是!” 李失活对李陶的大度深为佩服,他起身道:“若两军再度血战必然两败俱伤,对大唐,对我契丹奚族都没有任何好处。不如,两军各选一百勇士,不披甲胄,赤膊上阵,互相厮杀,以一柱香时间为限,届时哪一方剩下的人多,便算胜利。如何?” 李陶点点头道:“如此甚为公平,那好,就这么定了。二位酋长请回去准备,未时我们在车阵之前一决胜负。” “啊?”李失活愣住了:“蓝田王要放我们二人回去?” 李陶笑道:“你们不回去,如何准备决战?” “你就不怕我们趁机跑了?”李失活问道。 李陶意味深长道:“你们若真心想跑,我留你们又有何用?你们若真心想留,我又为何怕你们跑?” 李失活感慨道:“蓝田王,我李失活从未服过别人,今日服你了!告辞了,未时见。” 李陶对华文轩命令道:“备两匹好马,送两位酋长出车阵。” “是!”华文轩答应一声,对李失活与李大酺道:“二位酋长,请!” 望着李失活与李大酺的背影,李陶深深叹了口气。 薛讷在一旁问道:“蓝田王。我们已经活捉了他们,为何还要放了他们,答应与他们决战?” 李陶答道:“将来朝廷要复置营州,如果没有契丹人与奚族人的支持,根本就无法立足。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他们真正归心,若他们不能真正归心,就算活捉了他们或将他们杀了。又有何用?” “可是这决战……”薛讷有些担忧道。 “草原民族向来信奉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当年契丹人与奚族人依附大唐如此。后来依附突厥也是如此。”说到这里,李陶浑身弥漫出凌厉的杀气:“所以,此战一定不能有任何心慈手软,要以狮子博兔之势,展现最强的武力,让他们感到大唐的强大,真正震慑他们的内心。” 薛讷与王海滨暗自点头,不再说话了。 …… 未时将至,契奚联军与潞州团练在车阵前列队。中间空地上,一百名杀气腾腾的契丹与奚族勇士立在那里,而潞州团练的一百人还未到场。准备决战的契丹与奚族勇士赤着上身,手持钢刀静静地等待着。 李失活与李大酺也在张望着,他们不知唐军为何迟迟不动。 就在此时,李陶带着两名侍卫来到场中。 李陶还是一袭没有任何灰尘的白衣,身后的两名侍卫正是裴岳与狼十三。 李陶来到那一百人面前停了下来。目光越过这些人,落在他们后边骑马观战的李失活与李大酺身上,他一抱拳问道:“二位酋长准备好了吗?” 李失活回礼道:“准备好了,不知蓝田王的人为何迟迟不上场?” 李陶笑道:“怎么没上场?早已上场了?” “在哪里?”李失活四下张望但没有什么发现。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陶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 李失活心中一震:“莫不是蓝田王,你们三人要挑战我百名勇士?” “怎么?我三人辱没了你百名勇士?”李陶目光一凛道。 “那倒不是。只是……”李失活呐呐不知如何解释。 李陶正色道:“李酋长,你也是带兵打仗之人,应该明白胜负并不取决于人数的多少,怎会如此拘泥?” 李陶见李失活面上依然有犹豫之色,故意道:“李酋长可莫是小看于我,我李陶从不打无把握之战。你以为我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小觑于我。也许会败的比上次更惨!” 听了李陶这话,李失活不再言语了。面前这主可不是省油的灯,他说的一点没错,看来自己的确有些大意了。虽然李失活不知道李陶三人如何战胜契丹军中最勇猛的这一百人,但他从李陶的神情中看出,李陶对此战志在必得。 “那好,既是蓝田王主动要求的,那我就不说什么了。”李失活面上也凝重起来。 李陶又道:“在下有个小小要求,请李酋长同意。” “蓝田王请讲!” “他们二人是我的侍卫,我们三人都没有披带甲冑,就不用脱去上衣了,可否?” “没问题!”对于这点小小的要求,李失活怎会不同意。 “那好,我们就开始吧!” “等等!”李失活突然问道:“蓝田王,你们难道连兵器也不用吗?” “这就不劳李酋长操心了!”说着,李陶指了指面前的百人道:“他们手中有,我们取来用便是了!” 话音刚落,观战的契奚联军中引起一阵骚动。李陶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他们要徒手从契丹人手中夺来兵器使用。场中那一百名赤膊的契丹勇士更是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齐齐怒目盯向三人,恨不得把生吞活剥了。 李陶此话非常无理,与之前的的彬彬有礼截然不同,按理说李失活应该非常生气,可他却生气不起来,反倒是心中升腾起一丝不安来。 “准备燃香计时!”李失活沉着脸命令道。 李陶回过头来看着裴岳与狼十三,二人朝着李陶微微点头。 李陶朝着他们笑了笑,又回过头来扫视着场中的那一百名,他的目光那么深邃,让人看不明白。 “计时开始!”随着李失活一声停下。 一百名强壮的契丹汉子嗷嗷叫着冲向了李陶三人,李陶居前,狼十三居右后,裴岳居左后,三人如同磐石一般动不动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契丹人…… …… 四百五十五章闭门思过 开元二年八月,契丹酋长李失活和奚族酋长归顺大唐。 开元二年十月,李失活与李大酺一起到长安参见玄宗李隆基。玄宗下诏复置松漠府与饶乐府,以李失活为松漠都督,封松漠郡王,授左金吾卫大将军。以李大酺为饶乐都督,封饶乐郡王,授右金吾卫大将军。东平王李续外孙杨元嗣的女儿为永乐公主,许嫁于李失活。以宗室女固安公主许嫁于李大酺。 …… 初冬的长安,无论向蓝白调和而成的天空凝望,还是朝衰弱无力的树木远眺,被凄冷的风轻抚过的画面,总是抹上一层厚厚的凉意。一片肃杀,从云层上射不下一丝的阳光,天灰蒙蒙的,只差白雪飘舞了。 与外面的琴瑟寒风相比,蓝田王府的客厅内却是暖意盎然。 数月前,李陶与狼十三、裴岳三人力战契丹百名勇士。据说,这一战三人仅用半柱香时间,便将一百人屠杀的干干净净,没留下一个活口,三人浑身是血,如同天神一般屹立在那里,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与之前李陶预料的并无二致,草原民族向来信奉武力,崇拜勇士,他们所展示的强大杀伤力,不仅没有引起契丹与奚族的仇恨,相反他们齐齐跪倒在地,对三人顶礼膜拜。也正因为这场厮杀,让李失活与李大酺当即决定,率领部族归附大唐。李陶一战成名,成为了大唐的英雄。 按理说,李陶应该风光一时了,可他不但没有风光,却灰头土脸之极。无它,因为自己的阿娘地怒了。 李陶回到王府一看到脸色铁青的元氏,就知道大事不好。果然,元氏命令李陶跪下后,对他连哭带骂,责怪他不该以身犯险。李陶知道阿娘心疼自己。连大气也不敢出,任由元氏把自己训斥的狗血喷头。 就这还不算完,向来不喜露面的元氏,竟然直接面见李隆基。 “当年,我求你照看陶儿,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只要我李隆基在世一日,必会全力护得李陶的周全。若违此誓。不得好死!这可是你说的?” “陶儿上阵厮杀可是你的主意?” “俊郎就留下陶儿这点骨血,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对得起俊郎?” 李陶为了帮助李隆基,主动要求协助薛讷与契丹人作战,包括组建潞州团练,这都是李陶自己亲自提出来。尽管李陶出征之前,就告诉过李隆基此战必败,可是李隆基还是没想到,薛讷竟然败的如此窝囊,与契丹人刚一照面便一溃而不可收拾。也多亏了李陶力挽狂澜,生生用团练兵阻住了契丹人的进攻。不仅如此。最终还收服了契丹与奚族,这可是自则天皇帝以来,大唐在边境上取得的最大收获。 李隆基也不是没有考虑到李陶的安全,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亲自给薛讷下了死命令,若李陶有出了事,让他提头来见。李陶亲自上阵厮杀。事先李隆基并不知情。李隆基虽然贵为皇帝,可对元氏这个嫂子还是相当敬重的。元氏这一连串的质问,却让李隆基无言以对,只得向元氏连连陪着不是。 面对元氏的不依不饶,最后还是太上皇李旦出面,才化解了。于是。李陶在元氏、李隆基与李旦三方的联合压力之下,不得不答应在府四闭门思过三个月。 “阿娘,我都在府里窝了一个月了,我想出去走走!”李陶一脸无奈哀声道。 “不行!请让你不听阿娘的话,非要亲自上阵,这是对你的惩处!这是陛下与太上皇应允过的,你必须老老实实在府内思过三个月!”元氏沉着脸道。 李陶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阿娘了。他暗自向一旁的华菁菁、娑娜与卢月儿三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三人替自己求个情。谁知三人就像没看到一样,齐齐把脸扭到一旁。 李陶心中哀叹一声,显然他们三人也站到了元氏一边,看来这次是把他们得罪狠了,她们同仇敌忾准备一起对付自己了。 李陶郁郁不乐道:“既是如此,你们坐吧,我还是回屋睡觉去。” 说着,李陶便要起身。 这时,一个声音怯怯响起:“阿娘,要不就让阿陶出去一小会,散散心也好!” 华菁菁一看,说话的是卢月儿,她到时急了:“月儿,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听阿娘的!” 卢月儿小声道:“我是怕阿陶闷出病来!” 李陶听了拍手赞道:“还是月儿对我最好了,你说的没错,再不让我出去,真的要闷出病来了。” 华菁菁一听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对你不好吗?” 李陶不理睬她,对卢月儿道:“林童夫妇在长安的胭脂水粉铺子很是出名,我听说他们二人研制了不少新鲜玩意,我去给你挑一些。” 卢月儿还不待答话,华菁菁抢先道:“不行,我也要。” 娑娜也附和道:“还有我!” 元氏一看不由哭笑不得,忍不住嗔道:“你们三个小白眼狼,阿娘平日里白疼你们了,本来说的好好的,让他用胭脂水粉京收买了?” 华菁菁撒娇道:“阿娘,阿陶已经闷了一个月了,就让他出去散散心吧,我们三人陪他同去,很快就会回来的。” 娑娜也劝道:“阿娘,阿陶已经认错了,就让他去吧!” 元氏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阿娘说不过你们,那就去吧。” 李陶听了,一蹦三尺高,嬉皮笑脸道:“谢谢阿娘了!” 说罢,李陶便一阵风似地出了屋子。 华菁菁对元氏道:“阿娘,要不你也与我们同去吧!” 元氏摇摇头:“我就不凑热闹了,你们去吧!” …… 李陶带着着三女兴冲冲地出了门,裴岳与李白远远地跟着。 范氏水粉铺子位于丰乐坊,虽然并未在繁华地界,可水粉铺子的名声在长安那可是大的很,所说连宫中的妃子,都时不时派宫女太监来买几样可心的水粉胭脂自家使用。 三女虽说来长安时日不短了,但却从未来过这水粉铺子,今日还是头一回。李陶来这里,一是为了满足她们三人的好奇心,二是想来看看林童与胭脂夫妇二人。自从潞州一别,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夫妇了。 四百五十六章过把瘾 不一会,伙计便将林童与胭脂夫妇请到前堂来。 林童与胭脂见了李陶很是高兴,赶忙下跪行礼:“见过小主人!” 说实话,林童与胭脂夫妇是发自心底地对李陶感恩戴德,若没有李陶的照应,就不会有他们的今日。如今,突然见到小主人光临,心中怎能不高兴。 “别,别,别!你们若是这样,下次我可不敢再来了。”李陶将二人扶起:“听说你们生了个大胖儿子,几岁了?” “快两岁了?”林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叫什么名字?” “林佑主” 胭脂在一旁笑道:“他说小主人对我们有再造之恩,我们的儿子不能忘了小主人的大恩,就给起了这么个名字,我也觉得挺好。” “你们有心了,这让我怎么担当得起?”李陶沉吟了一会道:“待他大些,就送进我府上,我请先生教他识字读书,将来若是能中个进士,也算给你们二人扬眉吐气了!” “谢过小主人了!”二人大喜过望,就要给李陶磕头,但见李陶不喜,便在原地向李陶施了礼。 李陶解下随身带的一个玉如意,递于胭脂:“今日来的匆忙,也没有准备,这个小玩意,就算我给令郎的见面礼了。” 林童在一旁惶恐道:“这如何使得?” 李陶眼睛一瞪,胭脂见状接过玉如意:“奴家代犬子谢过小主人了。” 李陶指着三女对胭脂道:“胭脂,她们是你未来的主母,你是行家,带着她们在铺子里走走,帮她们选些适合的水粉胭脂,我与林童在这里说会说会话,等着你们。” 三女听李陶如此说,不由脸都有些红了,但却又不好说些什么。 胭脂赶紧向三女施礼,领着她们去了。 “小主人。要不我们到后院去!”林童道。 “就这里,这里挺好!”李陶指着指着堂内供客人休憩的一胡桌道。 早有伙计送上茶水,李陶与林童相对而坐。 李陶随意问道:“林童,铺子的生意如何?” “这长安的贵人多,生意比潞州的时候好了十倍还不止,一年下来,收入三万贯不成问题。”林童笑道。 “这还不是你们夫妇二人手艺好?长安那么些水粉胭脂铺子。也没见生意比你这里好。” 林童呵呵笑道:“小主人过奖了!” “对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九郎每年应该给你们夫妇分红的,这铺子你们夫妇占了几成份子?” “刚来长安的时候,我们占了一成,今年范掌柜又给加了一成,说是一成是给我的,一成是给胭脂的,我们二人占了两成份子。” 李陶皱眉道:“这么少?” 林童赶忙摆手道:“小主人,不少了,一年最少也有六千贯钱。我们哪能用得了。若是在别家聘个掌柜,除了例钱,最多也就是到年底发个红包,还没有我们的零头多呢。” 李陶摇摇头道:“不行,你们二人是范氏商号的老人了,两成份子太少了。再说了,你们的水粉胭脂铺子将来还要在各地设立分号。这些都得要你们夫妻两个操持。回头我就和九郎说说,从明年起,你们夫妻两个要占五成的份子。” “五成”李了李陶的话,刚喝了一口茶的林童差点没被噎得背过气去。 李陶怕他再推辞,直接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对了,林童。我听说还有宫里的人常来你这里购买水粉胭脂,这是真的吗?” 林童点点头道:“是真的,去年还不多,可今年却多了不少!” “都是哪些人?” “最多的是武才人派来的,几乎三两日就来一次。在武才人的影响下,宫里来我这里采买的人今年才慢慢多了起来!” “武才人?”李陶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陛下的嫔妃中还有姓武的?” 林童笑道:“这武才人是陛下半年前才御封的,年岁虽然不大。但听说却异常受宠,就连皇后娘娘与丽妃娘娘也被她比下去了。” 赵丽娟失宠了?李陶脑子里产生了疑惑,但他却不动声色,继续与林童闲聊着。 就在此时,店内一对年轻男女引起了李陶的注意。 二人虽然都穿着唐装,从面上看去不像中原人,但二人开口说话却是地道的长安口音。 “雪莲,既然来了,就选两样吧,也算我送给你的礼物。”年轻男子道。 叫雪莲的姑娘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太贵了,我用红蓝花自己做的胭脂挺好的!” 李陶听罢,心中一动,用红蓝花自做胭脂是突厥妇女的习俗,莫非这名女子是突厥人。 李陶指着那对男女,一本正经对林童道:“林童,这一个月我被阿娘圈在府里,都快闷死了。你坐着别动,我去替你做一回掌柜过过瘾。” 林童先是诧异,接着忍不住笑道:“小主人对胭脂水粉颇有见识,当年我可是受益匪浅,做这掌柜绰绰有余,您请吧!” 李陶朝着林童做了个鬼脸,走到那两个年轻人面前道:“不知二位客官有什么需要的?” 二人见掌柜的如此年轻,不由有些惊愕,不过也没有在意。年轻男子男子道:“掌柜来的正好,替我这位朋友选几样合适的胭脂吧。” 李陶望着雪莲笑道:“我刚才听闻这位娘子会自己制胭脂。所制的胭脂,可是把盛开之时的红蓝花整朵摘下,然后放在石钵中反复杵槌,红蓝花的花瓣中含有红、黄两种色素,淘去黄色后,即成鲜艳的胭脂了。” “你是如何得知的?”雪莲惊异道。 “我不仅知道你是如何制作胭脂的,而且还可以推断出你是突厥人。” “啊?你是什么人?你见过我?怎么会知道我是突厥人?”雪莲警惕地问道。 “娘子误会了,我并没有见过你!”李陶解释道:“我是胭脂铺掌柜,自然知道胭脂的出处。胭脂原产于匈奴的焉支山,当地人叫做阏氏,而中原人叫做红蓝花,这种植物的花朵可以涂于面部增加桃红润泽之色,所以受到了当地妇女的喜爱,其后又逐渐传到中原,并迅速由北向南推广开来,至魏晋时就出现了北地胭脂遍开两靥的局面。如今的突厥,妇人一直传承着这种习俗,常以阏氏妆饰脸面。故而,猜测娘子是突厥人,我说的可对!” 雪莲点头承认道:“你说的没错,我是突厥人。” 四百五十七章交个朋友 “小店除了有红蓝花制成的胭脂之外,还有蜀葵花、重绛,黑豆皮、石榴、山花及苏方木等制成的面脂。”李陶如数家珍侃侃而谈道:“除了这些面脂,小店还有口脂、头膏及衣香囊。娘子请看这点唇口脂,总计有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猩猩晕、小朱龙、格双唐、媚花奴共十六种,并称为胭脂晕品。” “这么多品种?”那名年轻男子惊叹道。 李陶笑容可掬道:“小店不仅品种多,而且质量上中下乘的都有,价格也有所不同。” “哦?店家可否为我细细介绍一番?”雪莲似乎来了兴趣。 当然可以,这种是普通胭脂,内里有杂质,颜色也薄,但价格便宜,只要几十文钱便可购得一盒。这种是南番的紫铆胭脂,用一种细如蚁虱紫胶虫制成,呈紫红,品质极佳,属上品。只要细簪子挑上一点儿,抹在唇上,足够了;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就够拍脸的了。娘子不信可以试试。” “还可以试试?”雪莲瞪大了眼睛。 “当然可以试了!” 雪莲也不客气,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就连一旁的那名男子看了,眼中也流出异彩来。 “还有这种,叫作玫瑰绵胭脂,当属极品,而且价格也不不菲。”李陶继续介绍道。 “极品?有这么好?”雪莲似有不信。 “玫瑰胭脂,选料极为讲究。玫瑰开花,不仅朵与朵之间色泽不一,就连同一朵中的各花瓣之间颜色深浅也大不一样,因此要于清晨玫瑰带露初绽时将花朵摘下,仔细选取色泽纯正一致的花瓣,其余的一概弃去。选好花瓣后,将其放入洁净的石臼。慢慢舂研成浆,又以细纱制成的滤器滤去一切杂质,然后取当年新缫的白蚕丝,按胭脂缸口径大小,压制成圆饼状,浸入花汁,五六天后取出。晒三四个日头,待干透。才制成玫瑰绵胭脂。” 李陶详尽的介绍,让那对男女很是动心。 年轻男子指着雪莲对李陶道:“烦请掌柜为我推荐一品最好的,我要送给她!” “啊?”一听这话,李陶到时傻眼了,若胡乱吹嘘一阵他还行,可他怎知道哪一品是这里最好的。 无奈之下,李陶只好回头道:“林童,你快过来!” 雪莲瞅了一眼李陶道:“你不是这里的掌柜吗?叫他做甚?!” 李陶指着林童笑道:“我是假掌柜,他才真是掌柜。” 林童过来从柜中拿出一盒胭脂。对那对男女道:“这一款玫瑰绵胭脂是小店最好的胭脂了,就连宫中的娘娘也赞不绝口呢。” 雪莲拿在手上仔细端详道:“这胭脂盒子是玉的?” 林童点头道:“正是,这是由上等的羊脂白于阗玉制成。” “是于阗玉的!”雪莲略一沉吟道:“若是价格合适,我想买来把他送给大哥。” 李陶在一旁惊奇道:“你买一盒胭脂送给你大哥?男人家要胭脂做甚?” 雪莲笑道:“大哥当然不要胭脂,可他最喜欢玉了,我是想胭脂自己留用,玉盒给他。岂不是一举两得了。” 那青年男子问道:“掌柜的,这盒胭脂多少钱?” “一千三百贯!” “啊?这么贵!”那名年轻男子与雪莲同时惊叫道。 一千三百贯钱够一家人生活数年了,如今一盒胭脂却要一千三百贯钱,价格实在是高的离谱。 “我们不买了!”雪茄咋舌道:“也太贵了。” 青年男子叹了口气道:“雪莲,你再等数日,待我筹了钱一定买给你。” 李陶见状笑道:“何须再等数日。这胭脂我就送于你们了。” “送于我们?”雪莲狐疑地望着李陶:“你说了作数吗?” 李陶回头问道:“我说了作数吗?” 林童正色道:“他是敝店的东家,说了当然作数。” “不行!”那青年男子道:“我们素不相识,不能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与你们二人今日能在此相识,也算是缘分,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下愿意交你们这两个朋友,就算是见面之礼。何须客套?” 年青男子还是有些犹豫:“可这见面之礼也有些太昂贵了。” 李陶激将道:“我素闻草原儿女为人豪爽,不拘小节,你们如此扭捏可就让我小瞧了。若你们觉得心中不安,大可请我吃顿饭嘛!” 还是雪莲洒脱,她笑道:“小郎君说的对,你一片诚心,再做作就落了下乘了。这见面之礼我们收下了,不过我们得请小郎君吃顿便饭,也算略表心意,望小郎君莫要推辞。” “我怎么会推辞呢?”李陶突然神秘兮兮道:“不过我还有几人同行,她们饭量可大的出奇,就怕吃穷你们了。” …… 永和楼内的雅间之内,青年男子、雪莲、李陶、华菁菁、娑娜、卢月儿、裴岳、李白八道人刚在圆桌前坐定,伙计便将菜单了上来:“不知哪位客官点菜。” “这菜单还是永和楼最早使用的,现在长安城内大大小小酒楼都用上了菜单,当真是方便的很呐!” 那青年男子接过菜单递于李陶:“请小郎君点菜吧。” 李陶接过菜单,随手翻了翻,便摞在了桌上,对伙计道:“去请你们掌柜来,我有话要说。” “客官请稍候!”伙计点点头便掩门出去了。 “小郎君,你找他们掌柜做甚?”青年男子奇怪道。 “既然请客吃饭,自然是要吃的舒心!”李陶玩笑道:“你不会真是怕我吃穷你了吧?” “怎么会呢?”青年男子拍着胸脯道:“小郎君请随意!” 不一会,赵掌柜进了雅间,他一见李陶吃了一惊,就要上前施礼。 李陶摆摆手道:“罢了,我安排你几样菜,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替我办来!” “东家请讲!”赵掌柜道:“小老儿自当竭尽全力。” “东家?”雪莲惊奇道:“你是这里的东家?” 四百五十八章草原美食 青年男子也很是惊奇,这位郎君年纪不大,不仅是刚才那胭脂铺子的东家,还是这长安最大的酒楼永和的东家,看来他定非寻常之人。 李陶略一思忖道:“烤全羊、涮羊肉、手扒肉、炸羊排、烧牛蹄筋、风干牛肉、熏鸡、扒驼掌,主食嘛就上莜麦面与油炸谆脖。另外,弄点马奶酒、奶茶让他们女人喝。我们几个男人来几瓶最好的上古珍酒,今日要一醉方休。” 说罢,李陶看向娑娜道:“娑娜,草原美食我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 娑娜笑道:“不错,已经很全了。” 华菁菁在一旁小声道:“阿陶,是不是点的太多了,能吃得完吗?” 雪莲在一旁插言道:“小娘子,多点些是对的,若到时候你们不够吃,我们请这客可就丢人到家了。” “我们又不是猪,怎么能吃这许多?”华菁菁一头雾水,小声嘀咕道。 雪莲一本正经道:“小郎君说了,你们饭量大,我怕你们不够吃,当然要多点些。” 雪莲的话音刚落,李陶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华菁菁这才晓得,原来这是李陶的恶作剧,她恶狠狠地盯向李陶:“有你这么糟践人的么?看回去怎么与你算账。” 李陶见娑娜与卢月儿看自己的眼神也是不善,赶忙讨饶道:“只是开个玩笑,你们可莫恼呀!” 此时,赵掌柜已经将李陶所点的菜名默念了两遍,他对李陶点头道:“东家,我都记住了!” “有没有问题?”李陶问道。 “东家,您就瞧好吧,只不过可能要多候些时间。”赵掌柜满口应道。 “那就好,我们等着便是,你赶紧去准备吧!”李陶挥手道。 “东家,我让伙计先上些糕点茶水。你们先垫垫,小老儿告退了。” 看着赵掌柜离开了雅间,青年男子迫不急待地问道:“敢问小郎君尊姓大名。” “我叫李陶!” “你是蓝田王李陶?”雪莲在一旁突然惊叫道。 李陶被雪莲的一惊一乍吓了一大跳:“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真的是蓝田王?”雪莲似是不敢相信。 “这蓝田王有什么值得冒充的?”李陶不屑道。 “真是太好了!”雪莲扭头对一旁的青年男子拍手笑道:“他竟然是蓝田王,你不高兴吗?” 那男子似乎也很是激动:“能见到蓝田王,自然是高兴。” 李陶奇怪道:“见到我有何高兴的?” “你可旧血战契丹的大英雄呀,天下人谁不景仰?” 听到这里。李陶明白了,敢情自己成了名人了。这对男女竟然是自己的粉丝一。 李陶哭笑不得地问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我叫阿史那雪莲。”雪莲爽快地答道。 “娘子姓阿史那,莫非是突厥可汗一系?”李陶心中一动,疑惑地问道。 阿史那是突厥可汗的姓氏,意思就是苍色的狼眼,阿史那氏第一任可汗伊利可汗率领突厥部众灭柔然,建立了继匈奴之后的第二个北方游牧汗国。如今,阿史那一族逐渐衰落。 “正是,我是阿史那元庆之女。” “这么说娘子是兴昔亡可汗之女,在下失敬!”李陶向雪莲拱手施礼道。 当年。唐朝与西突厥战事告终,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贺鲁被俘,西突厥灭亡。大唐在西突厥故地设置羁縻都护府,仍依西突厥两厢分治的历史传统,以右厢五努矢毕部设置蒙池都护府,以左厢五咄陆部落设置昆陵都护府,任命早已投降大唐的原西突厥贵族、室点密可汗五世孙阿史那弥射为昆陵都护。赐爵名兴昔亡可汗,统辖五咄陆部。阿史那弥射死后,其子阿史那元庆被册封为左玉钤卫将军、昆陵都护、兴昔亡可汗,统辖咄陆五部。后来,阿史那元庆被酷吏来俊臣诬杀,其子阿史那献被流放崖州。李陶没想到阿史那雪莲竟然是阿史那元庆之子。 雪莲摇头道:“阿史那家族已今非昔比了。蓝田王言重了。” “这么说,刚才姑娘口中的大哥,便是令兄阿史那献了?”李陶又问道。 “正是!神龙元年,中宗平反昭雪了前朝大部分冤案,我大哥阿史那献也被从流放地召回了长安!”雪莲点点头道。 “令兄如今担任何职?”李陶又问道。 “没有任何职务!” “既无朝廷俸禄,那你们兄妹在长安如何生活?”李陶皱起了眉头。 “我家当看在长安的产业中只剩下人处当铺了,如今除了坐吃山空。全靠这当铺的收入维持生计。” 李陶点点头,又向那年轻男子问道:“不知您如何称呼?” 那男子起身恭恭敬敬道:“在下康禄,乃突骑施可汗送往大唐的质子。” 李陶起身道:“原来是钦化可汗之子,今日能在此相见,真乃是缘分。” 康禄的祖父乌质勒是突骑施汗国的第一任可汗,与安西大都护郭元振商谈时,受风寒病死。他父亲娑葛要杀郭元振为父亲报仇,但是郭元振亲自吊孝,获得了娑葛的理解。神龙二年,中宗命娑葛袭封嗢鹿州都督、怀德王。乌质勒有一部将忠节对娑葛不服,与娑葛互相攻击,忠节不能抵抗。后来,忠节以重金贿赂宗楚客,宗楚客便以侍御史吕守素处置四镇,以将军牛师奖为安西副都护,发甘、凉以西兵征讨娑葛。娑葛与弟弟遮努领军二万,迎战唐军,生擒忠节,杀死冯嘉宾、吕守素,打败牛师奖,并攻克安西都护府的驻地龟兹。战胜大唐后,娑葛写信向郭元振表明心迹,郭元振将娑葛的信承奏朝廷。中宗把周以悌流放白州,赦免娑葛。娑葛于是归降大唐,被封为为钦化可汗。 众人正说话间,赵掌柜已经推门进来,伙计们鱼贯而入,一道道菜肴已经摆上了桌,还冒着腾腾热气。 李陶一看,与自己所要的一样不差,不由奇怪道:“我说老赵呀,本以为我们要等上一两个时辰呢,谁知你仅用了半个时辰就备好了,这么短时间,你是如何做到的?” 赵掌柜恭敬道:“其实这事很简单。天子脚下长安城,什么东西没有?尤其是西市,天上飞的,地上走的,要什么有什么。东家点的菜肴,有些酒楼里就有现成的,没有的我便安排伙计带着盆锅家私去西市采买了。西市什么时候去都能买到,要多少有多少,当真方便的很。” 李陶大为高兴:“没想到竟然如此方便。” 康禄亦感叹道:“大唐天下繁荣富裕到此等地步,身为大唐子民,真是应当自豪高兴!” 李陶对雪莲与康禄笑道:“莫辜负了赵掌柜的一片好意,来来来,赶紧趁热吃,这可都是我专门为你们点的草原美食!” 众人也不客气,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四百五十九章家族恩怨 李陶对康禄道:“来尝尝上古珍酒,这可是最新出的极品,烈的狠,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说到这里,李陶又看向李白:“我们俩多久没喝过酒了,今日就放开了喝,让我瞧瞧你的酒量可否见长。” 李陶嘟哝道:“郡王,喝酒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李陶一愣,呵呵笑道:“还跟我讲上条件了,你说,什么事?” “下次再去打仗,你得带上我,不能再把我留在府里了。”李白委曲道。 “那不行!”李陶一口回绝。 “为什么?”李白顿时急了。 “除非……”李陶故作思索状。 “除非什么?”李白急问道。 “除非你的酒量比我大,作诗比我作的好。” “啊?”李白愣住了:“这是为何?” 李陶哈哈笑道:“这你不用管,你若是能做到这两点,下次我就带你去。” 李陶咬了咬嘴唇,狠狠道:“一言为定,若我做到了这两点,郡王可不能食言。” 李陶一本正经道:“若你做到了,我绝不食言,岳叔可以作证。” 说罢,李陶心中暗喜:绝不能让李白这么个好坯子在自己手里浪费了,一定要还原斗酒诗百篇的诗仙李白,有了诗仙做自己的侍卫,那感觉一定很爽。 众人见李白一个人傻笑,不知何故,都怔怔地望着他,酒席上一下子变得冷场了。 康禄端起酒杯,对李陶道:“蓝田王,能成为你的朋友是我康禄的荣幸,来!我敬你一杯!” 李陶这才缓过神来,他笑着举起杯豪爽道:“来,我们干。” “等等!”雪莲在一旁拉住了康禄了胳膊。 “怎么了?”康禄扭头道。 “你忘了后日的事情了?”雪莲提醒道。 康禄沉默了一下,然后道:“不妨事,后日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今日我们作东请蓝田王吃饭,如何能不饮酒,这岂不是失了礼数?” 雪莲点点头道:“要不,我来替你给蓝田王敬酒,你好生准备后日的事情。” 康禄摆手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大男人让你替我敬酒,岂不是明白着让蓝田王瞧不起我吗?” 李陶将酒杯放在桌上问道:“康兄。不知你后日有何事,须得如此慎重?” 康禄强笑道:“没多大事。不管他了,蓝田王,来!我们喝酒。” 李陶不满道:“我们既然是朋友了,那就得推心置腹,康兄如此躲躲闪闪,岂不是不把我李陶当作朋友?再说了,喝酒应为个爽快,你心中藏着事,我心里也别扭。若是如此,这酒不喝也罢。” 康禄听李陶如此说来,心中也颇为过意不去,他尴尬道:“不是不说与蓝田王,只是怕这事说了让你见笑了。既然蓝田王愿意听,那我就说说吧!” 雪莲在一旁道:“这事还是由我来说吧……” 原来,康禄与雪莲二人是一对恋人。可他们却无法走到一起,这一切都源于他们两个家族的之间的恩怨。 唐朝与西突厥战事告终,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贺鲁被俘,西突厥灭亡。大唐任命阿史那雪莲的祖父阿史那弥射为昆陵都护,统辖五咄陆部,赐爵名兴昔亡可汗。突骑施即五大啜之一。阿史那斛瑟罗的莫贺达干正是康禄的祖父突骑施首领乌质勒。阿史那斛瑟罗返封后,在处理内部矛盾上偏袒本姓,保护突厥贵族的地位,引起异姓突厥诸部的不满。乌质勒能抚士﹐有威信﹐胡人顺附﹐由此崛起﹐置二十都督﹐各督兵七千﹐以楚河流域之碎叶城为大牙﹐伊犁河流域之弓月城为小牙。 长安三年乌质勒公然起兵反抗阿史那斛瑟罗,战事蔓延,结果阿史那斛瑟罗大败,所辖封疆大部分为乌质勒所并。西域政治形势中这一重大变化。并未为大唐及时察觉,在一段时间内仍然固守支持西突厥汗裔以君临十姓的传统政策,结果是不断碰壁。 阿史那斛瑟罗去世后,来朝廷册封阿史那雪莲的父亲阿史那元庆为左玉钤卫将军、昆陵都护、兴昔亡可汗,统辖咄陆五部。神龙二年,乌质勒的长子,也就是康禄的父亲娑葛,继立为突骑施首领。阿史那元庆与娑葛二人依旧对立,安西大都护郭元振则力主招抚突骑施,推动着唐朝政策向承现实转变。结果,阿史那元庆只得返回长安,后来他被酷吏来俊臣诬杀,阿史那元庆之子、阿史那雪莲的兄长阿史那献也被流放崖州。 神龙元年,阿史那献从流放地被召回了长安,但没有被赋于任何官职与差事,早已不复阿史那家族昔日的辉煌。相反,唐朝册拜娑葛为突骑施十四姓贺腊毗伽可汗,承认了新兴的突骑施汗国,并与之结盟,共伐后东突厥汗国,这让阿史那献非常不满。康禄作为娑葛送住长安的质子,与阿史那雪莲的相爱,自然遭到了阿史那献的反对。 李陶知道了原委后,不解地问道:“那你们所说后日之事,究竟是何事。” 阿史那雪莲道:“康禄向兄长求婚,兄长反对我与康禄交往,但又不便对康禄明说原因,便给康禄出了个难题,那便是比武。兄长言明,若康禄能胜了他,他便应允我嫁于康禄。” 李陶问道:“莫不是康禄打不过你兄长?” “康禄的武功不弱,可兄长这些年也是勤加习练,二人旗鼓相当。他们俩每年都要比试一场,可每次总以平手收场,这已经是第四年了,后日便是他们约定比武的日子。” 李陶看向康禄:“后日你可有把握胜得雪莲的兄长?” 康禄苦笑道:“我们俩在伯仲之间,若在战场上我或许还有可能胜他,可他毕竟是雪莲的兄长,比武又下不得死手,哪有必胜的把握?” “这么说,你就算不喝酒也不一定赢?”李陶又问道。 康禄不语,但却是一脸的无奈。 “那还不如放开喝呢!”李陶不以为然道。 “可是……”雪莲在一旁急了,可又不知该如何说。 李陶笑了:“你兄长有心结,所以不愿意你嫁给康禄,比武只是个借口,就算康禄侥幸胜了,他还会找出别的理由来拒绝康禄。所以说,比武胜负不是关键,关键是解开他的心结,如此便一通百通了。” “蓝田王说的没错!”雪莲点头,她又问道“可是如何才能解开他的心结呢?” 李陶看了一眼康禄,对雪莲道:“喝酒!” “喝酒?”雪莲被李陶弄迷糊了。 康禄似乎有些明白了:“蓝田王的意思可是先喝酒,我们的事情你有办法解决。” “李陶笑道:“喝了酒自然有办法解决,可若是不喝酒,那恐怕就没办法了。” “那我也喝,我们陪蓝田王一醉方休!”雪莲一听大喜过望。 李陶调侃道:“我要是你兄长,可就不乐意了,你难道就这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 雪莲尽管有草原女儿家的直爽,可也被李陶这句话说得不好意思了。 …… 四百六十章武才人 “小主人,那件事情有些眉目了!”李申向李陶禀报道。 李申所说的事,是关于“石痴”林枫的事情。 “石痴”林枫是位江湖奇人,别无所好,唯独对石头入迷成痴,近乎于疯狂,江湖上称他为“石痴”。他能根据地面上的植物、山泥的颜色,以及山间泉水的味道识辨地下所蕴藏的矿石类别。只要听说谁家有奇石、怪石,林枫总会不择手段地搞到手。两个月前,吐番使者派遣使者将一块美仑美奂的鸡血石,送给大唐皇帝,不料这消息让林枫知道了,守在半路将鸡血石抢走。刑部向全国下发海捕“石痴”林枫的公文,重金悬赏缉拿。可林枫的武功也相当了得,特别是一手“流星雨”的暗器手法,所向披靡,就连刑部总捕头雷雨亲自出马,也没有将林枫捉拿归案。 本来,若仅仅是如此,李陶还不会关注林枫。可李申报告说,吐番人明知道林枫劫走了贡品,但似乎却并不生气。相反,他们对林枫这个人非常感兴趣。 李申所说的这一情报,让李陶心中生出了警惕,莫非吐番人有什么阴谋?自从金城下嫁吐番之后,吐番表面上虽然与大唐和睦相处,但李陶心中很清楚,吐番才是大唐真正的大敌,他们此举必有深意。于是,李陶让李申迅速查明此事。 “说说看,怎么回事?”李陶问道。 “据说,林枫瞄上了申王的花乳石,恐怕近日他就会要下手。吐番人还在暗中观望,似乎并不急于出手。” 李陶点点头道:“吐番人不急于出手,我们要比他们更沉得住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论如何,必须要搞明白他们的真正意图。” “是,小主人!” “对了,李申兄长,你再去打听一件事情。”李陶突然道。 “小主人。请讲!” “你去打听一下陛下身边的武才人,宫里的消息可能不好打听,你尽力便是!” 李申听罢笑了:“小主人,不用去打听了,我现在就能告诉您!” “啊?”李陶愣住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小主人您曾经告诫过我,要保证暗影在长安城内没有打听不到的消息。皇宫也在长安城,为了能打听到皇宫内的消息。我已经发展了十来名太监做眼线,宫内大小事情我是一清二楚。” 李陶无语了。 李申见李陶不说话。以为他在责怪自己擅自做主,赶忙惶恐道:“小主人,我……” 李陶知道他会错意了,赶忙摆手道:“李申兄长,暗影的事情你全权负责,我很放心。这件事情,你做的漂亮,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只是一定要隐密保险,若是让别人察觉了。那就反而不美了。” “小主人,您放心,这一点我心里有数。” “给我说说,这个武才人的情况!”李陶颌首道。 “武才人本名武乐菱,父亲恒安王武攸止,母杨氏,是则天皇帝的侄孙女。因年幼时父亲病逝。按惯例被送入宫中由武则天抚养。神龙政变后,武乐菱沦落为一个小宫女李隆基即位时,武乐菱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引起了李隆基的注意。武乐菱性情乖巧,善于逢迎,很快就博得唐玄宗的欢心。年初的时候被封为才人。如今,武乐菱逐渐变成专宠专房,日夜陪侍在陛下左右。武才人恃宠生骄,不但轻视其他妃嫔,就是入谒皇后,也多有失礼。据宫中传言,陛下欲将武乐菱升为昭仪。” 李陶听罢。不由皱起了眉头。 大唐后宫除了皇后以外,另设有正一品的四妃,分别是贵妃、淑妃、德妃、贤妃。正二品的九嫔,分别是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正三品的婕妤九人。正四品的美人九人。正五品的才人九人。正六品的二十七世妇、正七品御女二十七人、正八品采女二十七人,全称八十一御妻。还有六尚各司,分管宫内车马服饰。 武乐菱受武家牵连被罚为宫娥,能以如此小的年纪,获得李隆基的宠爱,被封为正五品的才人,已是不易。若传言是真的,武乐菱将会从正五品的才人成为正二品的昭仪,这简直就是当初武则天的翻版。若武乐菱真的得势,恐怕赵丽娟在宫中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李陶点点头道:“继续关注这个武才人,有了什么变故,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小主人!” …… 李申刚走,蓝田王府又迎来了两个客人。 “老姜,你可是稀客,”李陶一拍姜绞的肩头哈哈大笑道。 姜绞一脸苦笑道:“蓝田王,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 “来来来,请坐!” “林甫见过蓝田王!”姜绞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李陶先是一愣,继而点头道:“是李林甫呀!坐下说话吧!” “谢过蓝田王!”李林甫向李陶施一礼。 三人坐定,李陶问道:“老姜,我们都是自己人,有事直接说吧,不用拐弯抹角。” 姜绞叹了口气道:“蓝田王,我此次是为了林甫的事而来的……” 姜绞与李陶说话的时候,李林甫怔怔地望着李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当初并不怎么起眼的潞州少年,如何就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再想想自己的仕途,李林甫心头一阵黯然。 当年,李林甫从潞州来到长安,一直无所事事,直到他的舅舅姜绞也来到了长安,他才有了出头之日,也才算真正做了官。 李隆基做了皇帝后,很恋旧情,对姜绞异常恩宠,姜绞经常得以出入后宫卧内,陪皇帝宴饮,击球斗鸡,坐则与妃连榻。 后宫宫殿之前种有一棵茂盛的果树,李隆基经常在其花朵盛开之时,与近臣前去玩赏。 一日,春和日丽,李隆基又与近臣来到树前,姜绞上前,拱手说道:“陛下,真乃嘉树也。” 李隆基听后,笑容满面,说道:“姜爱卿既爱此树,那就植入府中玩赏去吧!” 四百六十一章李林甫的升官梦 深得李隆基宠幸的姜绞,权倾一时,接受的赏赐有宫女、马匹、珍玩,前后不可胜数。住在舅父府上的的李林甫,看到权势的魅力,自然向住不已。 在唐代,做官有三种基本途径。 一是科举,只要是读书人,会写诗,就可以参与科举考试,从而获得做官资格。但科举做官的人数是很有限的,每年也就十几、二十个名额。所以在整个官场中,科举出身的比例相当小。也就是说,虽然这是条可行之道,但绝对是一条极为狭窄的独木桥。没有非常高的水平,想都不要想。 第二个途径则是杂流入流。这些吏员经过漫长的升迁,最终可以进入到“官”的阶层,也就是九品之内。九品之内的官,称为“流内官”,所以,从“吏”升到“官”,就叫“入流”,否则叫“不入流”。这个途径升官的人数量很大,但能继续升迁的空间已经很小。按规定,杂流入流的人只能做中低级官员,不许做高官。由于前面漫长的吏职升迁,就已经耗掉了一个人大部分的生命。九品官,对大多数科举出身者只是,但对大多数吏员,却几乎就是终点。 第三个途径则叫门荫。就是官员子弟,可以先从一些皇帝侍从卫官,比如“千牛备身”、“监门直长”等开始起步,然后进入官场。这些人的和科举出身者差不多,但因为才能普遍逊于科举出身者,所以仕宦前景不如科举。有些擅长官场之道、又有有力者提携的话,门荫出身者也会有相当好的前景,门荫出身而做到宰相的人也颇为不少。 李林甫从“千牛”出身,是典型的门荫出身。能获得千牛出身,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根据规定,“三品官”以及“四品清官”的子弟才有资格。事实上,李林甫的父亲官位应该够不到这个标准,但姜绞帮了他的大忙。 “千牛”是一个笼统说法。里面具体还可以区别为各种官职名称,如千牛备身、左右备身、太子千牛等等,品级自正六品下到从八品下不等。就算是从八品下,也是一个很高的。科举出身者,也只有八品、九品而已。 李林甫从千牛备身升迁到监门直长后,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在兵部叙迁。也就是以后就在武官系统升迁,这叫本色升迁;二是从吏部叙迁。也就是进入文官系统。一般人都走吏部的叙迁道路,因为文官系统优于武官,前途更远大。故进文官系统的,品级要相应下调。一般来说,从卫官系统进入吏部文官系统的第一个官职释褐官,都是七品左右。 但是,李林甫很快就做上了太子中允,正五品上。从品级上看,升迁是异乎寻常地快。不久之后。他又被升官了,做了太子谕德,正四品下。大唐官阶,三品以上只分正从,三品以下还要细分为上下。这样的话,从太子中允到太子谕德,自正五品上。到正四品下,中间隔了从四品上、下,一共升了三阶。李林甫连升三级,显然还是得益于姜绞的运作。 大唐都城长安,生机勃勃,商贾云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各色人等,神采飞扬。长安城中的热闹场面并没吸引李林甫,每每办完公务,在回家途中,得意之中眉宇间不免显示出淡淡的愁意。来往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不起眼的李林甫。他们为之注目的是那些达官贵人,皇室贵胄,每当这些人威风凛凛地招摇过市,路人无不停步,欣羡之情溢于言表。这种场面长安城中不知上演了多少幕,但人们还是不厌其烦的看着,看着…… 作为旁观者的李林甫也常常被人群拥来挤去,好像水中的浮萍在浪花中漂摇。当人们恢复了平安,忘却了一切之时,李林甫却没有放下其野心的活动。 想当初,秦始皇巡游各地,人群山呼海涌,当中的两位观众刘邦、项羽不也像他如今的境遇吗? 前者惊羡之余曰:“大丈夫当如此也!” 后者不屑之余曰:“彼当取而代之!” 想到这里,李林甫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他绝不是和刘、项一样想到了皇位,他胆子还没有那么大。在其内心里却不止一次地说:以我李林甫之才,难道还不如那些酒囊饭袋?终有朝一日,我李林甫也会八面威风,为人仰慕。 随着飘忽的思绪,李林甫偷偷地笑了,步子也不觉轻快起来,不知不觉中回到家中。 太子中允也好,太子谕德也罢,都是东宫官,是虚衔,基本没啥事情,可以睡觉睡到自然醒,没有什么实权。官虽然升了,但极强的权力欲并没有使李林甫满足。“志存高远”的李林甫当然不会甘心居于闲职,他深知,升官发财靠个人力量根本没用,必须有人提拔。自己被升迁为太子谕德,不就是舅父姜绞的功劳吗? 姜绞虽然在李隆基面前很吃香,可是要想让自己的外甥获得更有权位的实职,也力有不逮。 于是,李林甫把目光放在了宰相姚崇身上,他想求司门郎中这个实职。 司门郎中是刑部的一个司长,掌天下的门关、津梁、道路等等,从五品上。实权不大,但前途无量。郎官是万众瞩目的位置,担任者需要的是才望兼备。才,主要是文才;望,是声望,也就是在道德方面有威望。显然,李林甫在这些方面方面都不具备条件。 在李林甫的再三请求之下,姜绞无奈之下只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答应他找姚崇为他说情。 姜绞信心十足地来到宰相府,寒暄了一番,便道出了来意。 身为宰相的姚崇,明白自己的职责,对于李林甫,姚崇深知其人,认为他不学无术,当然不会滥用手中的权力,为他去营私舞弊。 姚崇毫不客气对姜绞道:“郎中之职需才德俱佳者为之,李林甫一无赖尔,岂能担当此任?” 听了姚崇的话,姜绞顿时无语,便讪讪起身告辞。 姜绞带来的消息,对于野心勃勃的李林甫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李林甫的升官梦破灭了。 四百六十二章点拨李林甫 李陶听了姜绞的诉说,皱着眉头道:“老姜,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姚崇说说情,让他同意李林甫来做这司门郎中?” “不不不!”姜绞赶忙摆手道:“我怎么会向蓝田王提这样的要求呢?上次,你给我的忠告我都记着呢。林你说过之后,我都很注意。你也知道,我姜绞是做生意出身,两个儿子也都在做生意,无意官场,只有林甫一人涉足官场。林甫自幼便没有了娘,他娘临终临终前要我照顾于他,我可是答应过他的。此次,他受了这样的打击,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来求助于蓝田王,是因为你看事一向奇准,想求教你,林甫今后应该如何发展。若他适合走仕途,便让他继续做官。若他适合去经商,便让他去做生意。说实话,林甫知道我来找你,他本是不愿意来的,还是我强拗着他来的。总之,我信的过你,就想听你一句话,仅此而已。” 姜绞的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不带丝毫做作,他对自己的信任,让李陶很是感激。 来自后世的李陶,心中很是清楚,李林甫是历史是的十大奸臣,他很想就此让李林甫就此退出官场。大唐如今各项事业已经走上了正轨,若世上没有李林甫之流的出现,也不会出现后来的“安史之乱”。可是,身处在大唐洪流中的李陶心中明白,李林甫、安禄山、史思明之流的出现并不可怕,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人,关键是君主,若君主不用他们,他们自然无用武之地。再说了,大抵奸臣都是有本事之人,若是用好了,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想到这里,李陶叹了口气:若李隆基到时真的昏庸了,就算没有李林甫。还会出现**甫、王林甫。与其那样,还不如让眼前的李林甫上位的好,至少自己还能控制得了他,不至于让情形变得那么糟糕。不过,就算要用他,也得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然后再说。 想到这里。李陶对姜绞笑道:“李林甫能有你这般尽心尽力的舅舅,也算是他的福分。不过呢。这事不能你说了算,还得听听李林甫自己的意见,若我说的他不愿意去做,岂不是白搭?” 说罢,李陶也不待姜绞说话,便看向李林甫:“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李林甫犹豫着。 李陶微笑着逼视着李林甫:“你可就这么一次机会,说出你的真实想法,我会尽力助你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良久,李林甫终于壮着胆子道:“我还是想走仕途,我觉得我适合走仕途!” “没错,这才是你的真心话!”李陶顿了顿又道:“你还记得当年你离开潞州时,我告诉你的话吗?” 李林甫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你没告诉别人吧!” “绝对没有!” 姜绞在一旁插言道:“说来也怪,我这外甥有事从不瞒我的,偏偏是你与他说的话。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说,直到今日我都不知道你告诉他什么了。” “你现在可以说给你舅舅听了!”李陶指着姜绞道。 “第一,别看李隆基现在只是淄王,但他将来肯定要做当皇帝,你现在得罪了他,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第二。若有贵人相助,你将来可以当到宰辅!第三,你的仕途败在一个女人手上,成在一女人手上,将来你也会死在一个女人手上,而且这三个人都是皇帝的妃子。” 李陶点点头道:“你记得很清楚,一个字都不错!” 姜绞在一旁狐疑道:“这些都是当初在潞州时。蓝田王你说与他听的?怎么可能呢?” 李陶笑道:“是我说的,别说你不信,当时李林甫也不信。他说他不需要任何人帮助,凭他的本事绝对可以在长安干一番大事业。我告诉他,他在长安绝对是寸步难行,最后还得来找我。就为了这一句话,他才愤而离开潞州,独自一人来到了长安。” 姜绞盯着李林甫看了好半晌:“蓝田王说的可都是真的?” 李林甫低下了头。 姜绞恍然大悟道:“我说我要来找蓝田王商量一下,你死活都不肯,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说到这里,姜绞浮现出期翼的目光:“蓝田王,你的第一个预言已经成真了,林甫真的有做宰辅的命吗?” 李陶一撇嘴道:“信不信由你!” 姜绞忙不迭点头道:“我信,我信!” 李林甫在一旁也问道:“蓝田王,您说的第三点是何意,可以帮我解释一下吗?” “你当初调戏唱曲的赵丽娟,让临淄王大为不满,我说你你还不以为然。如今,临淄王成了皇帝,赵丽娟成了赵丽妃,就算有你舅舅帮你,想必他也不敢在陛下那里帮你说情,你的仕途哪还有指望?我说你的仕途败在皇帝妃子身上,可有错?” 姜绞叹了口气道:“蓝田王说的是呀,我曾经踌躇了很久,是不是向陛下求个情,想到最后我还是放弃了。” 李陶笑道:“看来老姜还是很了解陛下的,你不说则已,若真求情了,还不勾起陛下的心头之恨。如今赵丽妃之子已经被册立为太子,所以说,只要赵丽妃在一天,李林甫就不会有出头之日,这不是仕图败在了女人手上么?” 李林甫神色一阵黯然。 “若当初没有你那荒唐事,你现在怎么说也混出名堂了。你看看你舅舅,当初不过是个商人,再看看当初跟随跟随陛下的这些人,就连我当初买来的奴隶王毛仲与李宜德,现在也是朝廷重臣了,可是你呢?” 姜绞见李林甫心中难受,赶忙岔开话道:“蓝田王,那另外两个女人是谁?” “现在说还为时过早,陛下身边不止一个妃子,将来会有这一天的。” 李林甫突然冒出一句话:“我看这个女人肯定就是武才人!” 李陶心中巨震,看来李林甫目光还是比较独特的,他作为一个局外人居然能看出武乐菱的不简单,的确不易。 四百六十三章黠戛斯 李陶打量着李林甫:“至于武才人是不是你的贵人,那都是将来的事情,我现在想知道一件事情。” “蓝田王!您请直说。” 李陶直截了当道:“走仕途自然需要有人提携,但若只靠提携,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当上宰辅的。你要证明给我看,你有能力,我才会全力助你的。” “如何证明呢?” 李陶缓缓道:“我给你谋个官做,你在任上证明给我看,若做好了,我今后全力助你,若做不好,今后你别再提走仕途的话,如何?” 李林甫毫不犹豫道:“我应了!” 姜绞在一旁有些紧张地问道:“蓝田王,你给李林甫一个什么样的官职?” “国子司业!” “啊?”姜绞与李林甫都愣住了。 姜绞本以为李陶会让李林甫外放去做个长史或者参军什么的,没想到却让他去做国子司业!国子司业是从四品下的官职,说起来比李林甫现在的太子德谕要低很多,国子司业是管理国子学的官员,虽然实权不大,可却是清望官,唐代官员有清、浊之分,其中清望官又是清官中的上层要职。李林甫自幼读书甚少,这个职位显然不适合他做。 “这恐怕不合适吧?蓝田王要不再考虑考虑?”姜绞希望李陶能收回成命。 “他别无选择,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说到这里,李陶又看向李林甫:“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李林甫笑道:“是挑战就要有难度,这个职位我接受了。” 见姜绞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己,李林甫劝道:“,舅舅不用担心,蓝田王此举不仅只是考验我,而且也是为我好,他着实要培养一下我的才望。国子司业一般都是要由进士出身而具有文学素养的人担任,声誉很好,更是培养声望和人脉的好位子。” 李陶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孺子可教!你说吧。多长时间能干出名堂来?” 李林甫思忖了一会道:“三年吧!” 李陶伸出了手:“那好,咱们一言为定。给你三个月准备,让你做足功课,开春了便去国子学上任。” 李林甫与李陶击掌道:“一言为定!” 姜绞感激道:“若林甫将来能出人头地,我们全家人都感谢你!” 李陶笑道:“老姜,你可欠我一个人情了!” “那是,那是!” …… “三叔。这段时间还好吧?”李陶向李隆基施礼道。 “咦?陶儿,你不是在家闭门思过呢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李隆基一见李陶便惊喜道。 “还说呢?”李陶一撇嘴道:“我有什么过?偏偏让我闭门思过。就算真的有过。我也算是为三叔你出了大力吧,也不替我说说情,让我阿娘生生关了我一个月,政企是太不厚道了。” 按理说,李隆基现在是皇帝了,李陶与他说话应该注意君臣之礼,可李陶与他很是随便,与在潞州没什么两样,李隆基却也偏偏就吃他这一套。 李隆基苦笑道:“陶儿。你可是冤枉我了,我怎么没替你说情,可阿嫂根本不听我的,最后我连太上皇都搬出来了,阿嫂这才勉强同意让他闭门思过三个月。你阿娘的脾气,你也知道,我挺悚她的。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那我不管,三叔,你得补偿我!”李陶耍赖道。 “好吧,你说吧,如何补偿?”李隆基被李陶弄得哭笑不得了。 “我还没想好呢!先欠着吧!” “对了,今晚我要宴请黠戛斯使者。你也一起来吧!” “黠戛斯使者?我怎么没听说过,三叔,你能给我说说这黠戛斯的情况吗?” 李隆基点点头道:“自然可以。” 原来,这黠戛斯虽然久居塞外,不仅与中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还与大唐李氏是同宗。 天汉二年,汉武帝派贰师将军李广利率三万铁骑出征匈奴。两军在天山相遇。随即摆开战场。为减轻正面战场的压力,骑都尉李陵主动请缨,要求领五千步卒从居延海以北深入敌境,开辟第二战场,牵制匈奴军队。李陵部队行军一个月后,与匈奴单于率领的八万骑兵在浚稽山展开激战,十天共斩杀匈奴骑五万余人。最后因李陵寡不敌众,矢尽粮绝,李陵被俘投降,投降匈奴后,与他不和的公孙敖有一次出征匈奴无功而返,便诬陷李陵传授兵法给匈奴单于,并准备侵犯汉朝。汉武帝一听勃然大怒,下令将李陵一家灭门。直到后来汉朝遣使匈奴时,才弄清楚教兵法给匈奴的并非李陵,而是另一位降将李绪。灭门之痛,使李陵决意留在匈奴。单于对李陵十分器重,不仅把女儿嫁给了他,还封他为右校王。李陵在匈奴生活了二十余年,直至病故。 星移斗转,到了大唐太宗时,一支来自西北数千里的黠戛斯朝贡团,在其酋长失钵屈阿栈率领下,抵达了唐朝首都长安。那时来自四面八方的朝贡团络绎不绝,但这支黠戛斯使团有点特别,他们除了朝贡之外,还肩负着“认亲”使命。黠戛斯酋长自称是汉朝李陵的后裔,与唐朝皇帝是同宗,要跟唐朝皇帝“认亲”。黠戛斯酋长的认亲要求听起来很新鲜,却也不算离谱。那么他跟唐朝皇帝还真的是宗亲。因为李陵是陇西成纪人,西汉名将李广之孙。而唐朝皇帝的先祖也出自陇西成纪,亦同为是李广之后。 当年,李陵被匈奴单于封为右校王后,负责管辖当时被匈奴征服的坚昆一带地区,而坚昆正好是黠戛斯的古称。另外,黠戛斯人大多为赤发绿瞳,而自称是李陵后裔的黠戛斯人则为黑发黑瞳,明显具有同黄种人混血的特征。因此,黠戛斯酋长自称是李陵的后裔,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黠戛斯酋长一行受到了太宗皇帝的热情款待。宴会上,认亲成功的酋长开怀畅饮,请求归属唐朝。太宗当即同意在黠戛斯辖地设立坚昆都督府,隶属燕然都护府,封黠戛斯酋长俟利发为左屯卫大将军、坚昆都督。 自此以后,黠戛斯一直同大唐保持着友好关系。 四百六十四章大唐最大的敌人 李陶听罢,思忖了片刻道:“黠戛斯在突厥的北边,而我们在突厥的南边,他们来到大唐要越过突厥境内,当真不易!” “正是!” 李陶心头一动,似乎抓住了些什么,低头深思,半晌无语。 李隆基不知他在做什么,催促道:“你倒是说句话,去还是不去?” 李陶抬头笑道:“去,为何不去,三叔,弄不好我们这次要发财了!” “发财了?”李隆基不解地问道:“发什么财?” 李陶神秘兮兮道:“现在不可说,待晚上见过使都才知道呢,反正是好事!” 见李隆基急不可耐的模样,李陶怕他再刨根问底,赶忙起身告辞道:“三叔,你先忙吧,我看看瑛哥儿去,好久没见他了,怪想的慌!” 李隆基打趣道:“陶儿,你也不小了,你府上有三个美娇娘,你不如赶紧大婚,也好生几个儿子,省得老去看瑛儿了!” 李陶脸红了一下,连礼都忘了施,转身逃也似地跑了。 李隆基见李陶如此模样,不由心中大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傍晚时分,李陶与姚崇等人参加了宴请黠戛斯使者的酒宴,向来不喜欢在人前多言的李陶,却一反常态,频频与黠戛斯使者敬酒。 “来!我再敬你一杯,黠戛斯与陛下、与我都是同宗,我们也算一家人了,绝非其他蕃国所能比的。” 使者感动得连连顿首。 “突厥的可汗默咄一心想称霸漠北草原,给黠戛斯百姓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大唐陛下看在眼中急在心里,一心想收拾了这个祸害,请使者将大唐皇帝的心意传达给你们的酋长。来,我们共同干一杯。” 使者忙不迭点头:“一定,一定,来,干了。” “黠戛斯乃百战之族。弧矢之利,所向无前,若是将来能与与大唐军队合作,南北夹击突厥,那么突厥人的末日就到了。” 使者听罢兴奋不已,赶忙主动举杯:“若真是这样,不仅是大唐之福。也是黠戛斯这福。” 总之,李陶成了今晚宴请的主角。 没有人知道。李陶为何对黠戛斯如此感兴趣,主动与黠戛斯使者套近乎,这似乎不是他的性格。 姚崇几次想打断李陶所说的过分之话,但他见李隆基不动声色,便忍住了。 晚宴结束了,姚崇忍不住埋怨道:“蓝田王,你今日不会是喝醉了吧,怎么说了那许多不该说的话?” “不该说的话?”李陶似乎还延续着之前的兴奋,他看向李隆基道:“三叔。我记得你的御书房有地图,我给你们说说去。” “是关于边境之事吗?”李隆基一听便来了兴趣。 “正是!” “那好,走,去说说!”李隆基迫不急待拉着李陶便走。 看着李隆基与李陶的身影,姚崇摇摇头跟了去。 御书房的墙上,高力士早已安排人挂上了大幅的大唐疆域图。 李隆基与姚崇二人听李陶滔滔不绝讲了半个时辰。 “三叔,老姚。我的想法说完了,你们认为如何?”李陶意犹未尽道。 李隆基与姚崇的目光还都在地图之上,并没有答话。 李陶知道他们还得要消化一会,只好耐心地等待。 良久,李隆基终于先说话了:“由契丹人在西侧、黠戛斯在北侧、突骑施在西侧、大唐军队在南侧,四个方向同时限制突厥人的发展。这个主意的确不错。难怪你会对黠戛斯如此感兴趣呢,原来意图在这呢!” 李陶稍许遗憾道:“若不是老姚要专心治理内政,不宜进行大规模的战争,这可是最好的灭了突厥默咄的机会。我只有退而求其次,限制他的发展了。” 姚崇接口道:“对付突厥人的这个主意不错,我没有什么意见,可有一点我不不明白。你为何还要花那么大的功夫经营西域呢?我们在西域已经有安西都护府了,焉耆、龟兹、疏勒、碎叶四镇也在我们手上,西域各国对大唐也是臣服的,为什么还要专门派人去西域去进行管理与征战呢?” 李陶叹了口气道:“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对付大唐最大的敌人。” “大唐最大的敌人不是突厥吗?”姚崇问道。 李陶摇摇头:“若突厥是最大的敌人,就算你老姚反对,我也会利用这次机会将他们一举灭掉。我之所以同意先不对突厥动手,等到国强民富时再说,就是因为只要我们想做,随时都可以发兵灭了突厥。可是我说的这个敌人却不一样,他随时都可以来攻打我们大唐,而我们却不能去攻打他,就算举大唐全国之力,也无法消灭他。” 姚崇听罢大吃一惊:“大唐还有这样的敌人?” 李隆基心有所动,在一旁猜测道:“陶儿,你说的莫非是吐蕃?” “正是!在平原上,吐蕃不怎么样,面对唐军和突厥都没有优势。吐蕃的优势更多体现在地利上,别人没法深入青藏高原攻打他本土。吐蕃占据了高原优势,对外始终处于战略攻势,即使失利只要往本土收缩,别人也无可奈何。进可攻,退可守。大唐可以逮谁灭谁,但是唯独对青藏高原毫无办法。即使能够突破吐蕃的外围防线,但是却无法攻破。所以,我们针对吐蕃若不提前做好准备,那就只有处处挨打的份了。” “可是,吐蕃一向对大唐颇为友好,再说了金城公主才下嫁到吐蕃,他们怎么会与大唐为敌呢?”姚崇还是有些不信。 “吐蕃这些年之所以对大唐颇为友好,那是因为他们的政权处在动乱当中,顾不上入侵大唐。指望一个和亲公主就能阻止吐蕃的入侵,那怎么可能呢?大唐以前也与吐蕃和亲过,可最后两国还不狠狠打了一仗吗?” 姚崇不说话了。 “吐蕃与大唐的边境主要在剑南道与陇右道,在这些地方大唐的防御,无论从兵力还是兵员质量上,都不惧吐蕃入侵。唯独西域这一块对我们来说是个软肋,若不提前做好准备,必会被吐蕃所乘。” 四百六十五章恶丐 李隆基点点头道:“陶儿说的对,我们是得提前做好准备。” 李陶沉吟片刻道:“若仅仅是吐蕃入侵,我们防守也就罢了,我最担心是……” “担心什么?”李隆基追问道。 “不说也罢,但愿不会发生!”李陶摇头道。 “陶儿,你说吧!” “我担心的是吐蕃与突厥联手对付大唐,那西域则危矣!” “吐蕃与突厥联手,怎么会呢?”姚崇惊叫道。 “怎么会?老姚若你是吐蕃的赞普或突厥的可汗,你难道想不到联手,他们一旦联手,从两个方向同时对大唐发难,对大唐来说岂不是灾难?” 沉默良久,姚崇点头道:“蓝田王,你分析的有道理。说吧,需要我们怎么做?” “派一个人去统领西域事务,做好防范准备,一旦有事,不至于事态不可收拾,然后再想办法逐一击破,唯有如此,别无他法!” 李隆基问道:“派谁去?” “阿史那献!”李陶毫不犹豫道。 “阿史那献?”李隆基摇摇头道:“当年,阿史那献流放被召回,中宗皇帝问他的志向,他说只想在长安终老一生。后来,太上皇执政时,也过问过他的事情,他还是那句话,不要任何官职,只想在长安好好生活。开元元年,我专门召他入宫,与他畅谈西域之策,他闭口不言,只说了一句我,不想涉及西域之事,最终不欢而散。也正是这个原因,他现在一直都没有个正式的官职。你现在又重提此事,他会同意吗?” 李陶摆手道:“三叔,你说的只是表面现象。以前提及此时时机不对,而且给他的筹码也不够,他自然不会出面,但现在不一样了。西域一直就是以前西突厥的领地。他做为阿史那家族的继承人,一直在关注着这个地方,若吐蕃与东突厥联手搅乱西域,他怎会无动于衷?要想出面,靠朝廷强迫自然不行,但我有办法让他自己主动请缨,到时候陛下。照准就是!” “你有把握?”李隆基一听大喜过望。 “三叔,你认识我这么久了。可见过我做过没把握之事?” 李隆基点头道:“我信你!” 李陶笑嘻嘻道:“若三叔不放心,择日我与你去微服私访一下,亲自去见证一下这个阿史那献?” 李隆基很是干净利索道:“何须择日?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了。明日我与你一同去会会阿史那献。” …… 冬日,天刚蒙蒙亮,住在长安常乐坊的阿史那献便将管家郭苟吆喝起来,让其继续煮粥赈民。 郭苟带着几个家人在宅前搭起的临时赈粥棚里,就忙活开了,先将支起的十几口大铁锅涮洗干净。然后淘米下锅,放柴火煮粥。一时间,棚里热气直冒,没等粥煮沸,四周已经聚拢来了一大帮乞丐和难民。 关中地区遭遇了一场百年未遇的旱灾,到处是庄稼荒芜,路有饿殍。光长安城一处。就聚集着成千乞丐。阿史那献虽然是突厥人,但他还是以慈悲为怀,虽然家境并不是很殷实,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做起放赈的善事。 半个月下来,门前的铁锅从最初的两三口变成十来口,虽亏空无数。却也救济了不少的乞丐和难民,一时间,京城里四处传诵着阿史那献的美名。 粥煮熟了,郭苟让大家排好队,按惯例,一人一瓢粥,家人开始分开了粥。可一会。郭苟却听到了一阵吵闹声,上前一看,原来是一个相貌猥琐,但体格健硕的中年乞丐居然提着个木桶来打粥,家人跟他说得很清楚,一人一瓢粥,不能多打。 那乞丐恶言恶语道:“不就是一点米粥,如此吝啬,还做什么善事,装什么善人?” 郭苟一看此人是个浑人,便吩咐家人,不与他计较,将其木桶装满了事。 哪知那乞丐将桶装满后,竟又提出想见郭善人,他大言不惭道:“家里上有老母,体弱多病;下有妻儿,几近饿死;求善人施舍些银两救急。” 家人劝其离开,但此人不依不饶,便在粥棚前骂骂咧咧起来,一时间引来近百人围观。 郭苟只得将此事禀报主人,阿史那献一听,知道此人有备而来。息事宁人的阿史那献本想给那乞丐几两纹银,打发了事,但出门一看,见难民越聚越多,又怕其他人跟着后面起哄,正在一筹莫展之时,那乞丐已经生起事来,他将手中的木桶横扔出去,桶里的粥溅得四处都是,接着他又从地上捡起几块砖头,分别扔进几口粥锅里,一时间好端端的一个赈粥现场被他搅得乌七八糟。 几个家人欲上前制止,但见此丐身体强悍,不敢动粗。阿史那献见此人撒泼,也不便与他计较,只得让家人退回屋里,将大门关上。 那乞丐见此情景,更撒起威来,他将现场的粥锅掀翻之后,又在门前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看热闹的人群后面,冲出一人,此人一身习武行头,手提佩刀,身手矫健,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乞丐面前,喝道:“好一个不识好歹的恶丐!” 没等乞丐反应过来,此人手中的刀已经插进他的胸膛。 众人一片惊呼:“杀人了,不得了,快报官府!” 只见此人拔出刀,环顾四周,见没人敢上前,便将刀扔在地上,扬长而去。 等当差的赶到,现场众人早已作鸟兽散。人命关天,差人便将阿史那献和郭苟等几位家人捉拿,带到官府。 京兆尹府的府尹陈适闻听此事,便下令关闭城门,捉拿凶犯,但几经搜查,没有任何结果。 …… “小主人,那个林枫有动静了!”李申一脸兴奋地禀报。 “说说看,什么个情况!” “是!小主人!昨天夜里……” 夜色中,一条黑影如幽灵般地掠进申王府的后院,他东绕西转,避开一队队巡逻的侍卫,蹑手蹑脚地摸进书房,将申王供在书案上的一块花乳石揣入怀中。 四百六十六章恋玉 黑影得意地“嘿嘿”一笑,转身刚想离开,不料那块花乳石的底部系着一根细丝线,丝线的另一头,拴在书房门外,挂在檐下的一只铜铃上。他才走出两步,门外的铜铃就“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不由得大吃一惊,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干脆一把扯断丝线,撞破窗户,飞身掠上屋顶,展开身形就逃。 铜铃声惊动了申王府中的侍卫们,他们大喊捉贼,从四面八方围上来。 黑影怪笑一声,突然手一扬,撒出一大把石子,如漫天流星划过夜空,“哎哟”声中,侍卫们跌倒一大片。 有人大叫:“不好,‘流星雨’!是‘石痴’林枫,他一定是来偷花乳石的!” 林枫闯出申王府,在鳞次栉比的房顶上飞掠,掠过两条街后,猛然回头,发现有条人影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的身后,不由大为奇怪。眼珠一转,转身向城北的破庙奔去。到了庙中,闪身藏在一尊塌了半截身体的佛像内。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庙来。林枫等那人来到佛像前,估计他已经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大吼一声,一掌劈了出去。 那人做梦也没想到林枫竟然躲在佛像内,顿时被打得飞了出去,衣袖中却飞出一大把石子,全部打向林枫。林枫虽然早有防备,身体连变了十六个方位,却听得“当”的一声响,依然被一枚石子打中穴道,跌倒在地上。 林枫口中怪叫:“流星雨!你……你是……” 那人被林枫打得气血翻涌,嘴角淌下血来,躺在地上道:“不错!我才是真正的‘石痴’林枫!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假借我的名头,到处作案?” 假“林枫”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笑道:“你是真正的‘石痴’林枫?真是太好了,你终于现身了!我叫曾普,也从小喜欢石头,久仰你‘石痴’的大名。一心想和你较量一番。但你行踪诡秘,找不到你,无奈之下只得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逼你现身。” 林枫哼了一声,道:“但你这样做,害我遭官府通缉,无法在世上立足。会害死我的!” 林枫受伤不轻,一边说着话。一边挣扎着爬起身来。猛然听到头顶上方一声轻响,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他困在网中央。 一位捕快模样的中年人,从梁上跳下来,出手点住林枫的穴道,哈哈大笑道:“逮住一个真的石痴,还外带一个假疯子,刑部的赏金非我莫属了!” 捕快把林枫连人带网背在身上,另一手提起曾普。骂道:“你小子真是自寻死路……” 话未说完,一根粗壮有力的手指点在他的胸口要穴上,他惊恐地“啊”了一声,像堆烂泥一样倒了下去。 曾普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道:“幸亏我早有准备。” 见林枫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曾普掀起胸前的衣服,只见他胸部包裹着一大块铁皮。怪不得刚才林枫的石子打到他身上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知道你流星雨的厉害,我不得不小心一点。”曾普上前踢了那捕快一脚,又道:“把这厮卖到屠宰场,不知能值几个铜板?” 哈哈一笑,曾普抓起林枫就走。 …… 李陶听罢李申的讲述。沉思了片刻,尔后问道:“这个曾普是什么来头?” “是吐蕃方面的人!”李申答道。 “吐蕃方面的人?可以确信吗?”李陶追问道。 “确信无疑,我们已经注意他很久了!”李申言之凿凿道。 李陶冷笑一声:“吐蕃人果然准备兴风作浪了,搞清楚他们的意图了吗?” 李申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已经让袁风带着他的手下盯着这个曾普了,要不了多久他必定会现出原形的。” 李陶点点头:“好,有了结果迅速告诉我。我倒很想知道吐蕃人打的是什么算盘。” “是!小主人!” “那个阿史那献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吗?”李陶转了话题问道。 “大体与小主人知道的差不多,他的确是喜欢玉,不过他喜欢玉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李陶饶有兴趣问道。 “阿史那献喜欢玉,与长安城藏凤楼的一名女子有关。这名女子叫作恋玉,年方双十,长得极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才色俱佳,引得狂蜂浪蝶纷至沓来。就连王公贵族也时常慕名而来。但婉玉不是来客必陪,她有一嗜好,便是喜欢收藏各种玉雕小物,对上古遗传下来的古玉物件更是情有独钟。客人要想求得一夜情缘,必先赠上一两件珍奇玉雕方可遂愿。” 李陶听罢,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阿史那献喜欢上了这个女子,为了能时常见到这个女子,才不惜四处搜集各类美玉。” “正是,阿史那献每次得到新玉后,都会去见那位恋玉。就连前几日阿史那雪莲送给他的那个脂粉玉盒,他都拿给了恋玉。” “这么说,雪莲并不知道她兄长的这一嗜好?”李陶恍然大悟道。 “阿史那献每次去见恋玉都很隐秘,阿史那雪莲似乎并不知情。” “他认识这个恋玉多久了?” “大概三年多时间了!” “三年多时间了?”李陶感慨道:“想必这个恋玉从阿史那献那里得了不少好玉,加其他客人送的,估计她都可以开一个玉店了!” “这倒没有!”李申摇头道:“恋玉进入风尘到现在已有四年,这四年来,为她神魂颠倒的富商高官自然不在少数,恋玉由此也见过不少玉雕物件,其中不乏稀世珍品,但她似乎都不满意,看罢后都还给了来人。” “这倒是奇了,喜欢玉却不收玉,莫非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李陶话还没说完,便见裴岳悄悄走进了屋子,他小声道:“小主人,那个阿史那献雪莲说有急事求见。” 李陶呵呵笑道:“真是无巧不成书,正说着他们兄妹俩,这正主就迫不急待登场了。” …… 四百六十七章陛下亲临 “雪莲、康禄,你们大驾光临,我李陶欢迎的很呀!”李陶对到访的客人很是热情。 雪莲二话不说便跪倒在地上,向李陶哭道:“求蓝田王救救我大哥的性命,我阿史那雪莲今后便是你的仆人了。” 康禄也跪倒在地:“若蓝田王能救了雪莲的大哥,我康禄今后任由差遣,毫无怨言。” 李陶不知二人何故如此,赶忙上前去扶二人:“二位请起,有什么话好说!” “这事恐怕只有蓝田王出面才能解决,若蓝田王不答应,我们二人便不起来了。” 李陶见二人如此执拗,只得苦笑道:“就算我想帮忙,你们也得让我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吧?” “全是因为赈粥之事引起的,致使我大哥受到了无妄之灾……”雪莲哭诉起来。 …… 原来阿史那献门前恶丐被杀后,京兆尹府尹陈适怀疑此案阿史那献难逃干系,便严审阿史那献。阿史那献欲哭无泪,只说自己和那恶丐素不相识,也不知那杀人凶犯来自何方。 陈适喝道:“此丐得你救济,本应感恩戴德,岂能无故生事?那凶犯当众杀人,又从容脱逃,定是早有准备。作为当事之人,你岂能一概不知?” 于是吩咐手下人用刑,一通大刑用毕,陈适命人将现场所留佩刀递到阿史那献面前,问:“可识得此刀?” 阿史那献摇摇头,表示并不识得。 陈适又将管家郭苟押进来,单独讯问。 没等用刑,那郭苟就从实招来:“只因恶丐闹事,主人气愤难平,便叫一新来的护院持其佩刀从后门出去,混入人群中杀人。杀人后,那护院慌忙之中将佩刀丢落现场,后又在主人的帮助下混出城逃之夭夭。” 陈适拿得郭苟的口供,再来讯问阿史那献。阿史那献还是拒不招供,并且大骂郭苟无良陷主,不得好死。陈适见阿史那献还是铁嘴钢牙,不由大怒,便吩咐手下大刑伺候,直到其招供为止。 几番严刑拷打之下,阿史那献终于承认是他指使护院杀死了恶丐。此案由此审结。陈适一方面画影图形,捉拿脱逃的杀人凶犯。一方面判阿史那献死刑并上报刑部核查。 阿史那雪莲得知道结果后,差点晕厥过去,她无论如何也不信自己的大哥会主使杀人。大哥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为了救阿史那献,雪莲与康禄四处托人上书刑部,替阿史那献鸣冤。 刑部尚书对此案也很郑重,他调来案卷,仔细察看,却发现案情清楚。一目了然,且有阿史那献的口供,佩刀和郭苟的证言互为映证,可谓物证、人证俱在,查不出丝毫的疏漏,便维持了陈适的判决。 就在雪莲心急如焚之计,康禄向他提议。去找蓝田王想想办法。病急乱投医,为了能救大哥性命,无奈之下的雪莲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与康禄求到了李陶的门上。 …… 李陶听罢哈哈大笑道:“你们还真求对人了,这长安城内能救阿史那献的只有两个人,恰巧我就是其中一个。好了。你们赶紧起来,回家等消息吧,此事包在我李陶身上了。” “蓝田王,这是真的吗?”李陶答应地如此轻松,雪莲似乎有些不信。 李陶故意脸色一沉:“你若不信,为何来求我,若再如此。莫怪我不再过问此事了。” 康禄一见赶忙起身,将雪莲从地上扶起,尔后向李陶施礼道:“蓝田王莫怪,雪莲她也是救兄心切,我们这就回去等蓝田王的消息。” 雪莲还要说什么,却被康禄直接拽出了门。 …… 雪莲与康禄离开之后,李陶马上来到了太极殿去找李隆基。 “三叔,你那日做的好事,差点害了一条性命!”李陶夸张道。 “什么好事?什么害了一条性命?”李隆基莫名其妙。 李陶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李隆基听罢恍然大悟,不由苦笑道:“还真是差点坏了一条性命。” 李陶摇头晃脑道:“不过,三叔,你这阴差阳错,倒给我了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三叔,你忘了我们说的西域之事,我有办法让阿史那献挂帅去经营西域了……” 李陶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李隆基呵呵笑道:“也罢,让你做一回好人吧,我们依计行事。” …… 京兆尹府内,陈适正在处理公务,突然有衙役飞速而来:“陈府尹,有宫中的公公来寻你!” 陈适猛地一个激灵,宫中的公公来京兆尹府,这必定不会什么好事。 陈适赶忙去迎接,来人他认识,不是别人正是陛下身边的公公高力士。 高力士小声道:“陈府尹,陛下口谕,一个时辰后,要亲临京兆尹府彻查阿史那献杀人一案。” “陛下亲临京兆尹府,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陈适一听便傻了,他赶忙向高力士询问道:“莫不是陛下觉得阿史那献杀人案有什么纰漏了?” 高力士摇摇头:“这事咱家不清楚。不过蓝田王让咱家告知你一声,赶紧准备好了,别到时候措手不及了。” “蓝田王?”陈适更是一头雾水。 “蓝田王待会要陪陛下一起来!”高力士摞下一句话,便离去了。 有蓝田王掺和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陈适对李陶是太了解了。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将案卷和一干人犯一并提齐候审,等待着陛下的到来。 没过多久,李隆基率一干官员亲临京兆尹府,一时众人皆不解其意,只得面面相觑来到京兆尹府大堂。 李隆基当堂讯问阿史那献:“那恶丐赈粥之时,寻衅滋事,可是你气不平,指使护院所杀?” 阿史那献答曰:“是我指使人所杀!” 李隆基又拿出佩刀,“此刀可是你平日所佩?” 阿史那献答曰:“是我平日所佩。” 闻听到此,李隆基站起来,近前问阿史那献:“既是你所佩之刀,上面刻有何字?” 阿史那献答:“无字。” 四百六十八章官场习性 李隆基拿起佩刀,递与陈适面前,笑问:“陈府尹,请看这是什么?” 陈适伸头去看,只见李隆基所指刀身之处隐隐约约刻有“真开”两字。 李隆基回到座位,问身边护卫:“此刀刀鞘何在?” 护卫递上刀鞘一把,李隆基接过,一反手,熟练地将刀插入鞘内,两者合二为一,不差分毫。 李隆基笑着说:“此为朕所佩之刀,上刻真开两字,意为:真龙天子,开创基业。没想到,你阿史那献敢冒认此刀,难道想造反不成?” 说罢哈哈大笑。 就在大家迷惑不解之时,李陶在一旁揭开了谜底:原来那一日李隆基与李陶专程微服私访阿史那献,他们亲眼见了阿史那献赈粥济民一事。李隆基一方面为民不聊生而内怀愧意,另一方面又为阿史那献的善举而深怀感激。哪知正遇上恶丐寻事,李隆基义愤填膺,怒不可遏,遂从护卫手中抽出佩刀,上前杀了恶丐。 为了考察官吏的办案能力,李隆基故意将此刀丢于现场。等李隆基从李陶处了解此案审结情况后,李隆基深感情况严重,才亲自过问此案。 恶丐原为陛下所杀,阿史那献杀人案竟是一起冤案!这让陈适当场冷汗直下,连呼失职,请求处分。可是郭苟指认主人杀人却是怎么回事?当堂传上郭苟之后,他的招供更是让众人哭笑不得。 原来,郭苟负责赈粥之事,每天要早早起来,可谓日不得闲,夜不得安,时间一长,便对这劳命伤财之事颇有怨言。于是他便从乞丐中寻得一人,给了他数十文钱,让他寻衅闹事。只盼闹上一回后,阿史那献心灰意冷。放弃此善举,从此大家都睡个好觉。 哪知中途起了波折,恶丐被人所杀。阿史那献家中只有兄妹两人,郭苟见官府怀疑阿史那献杀人,便想阿史那献死后,可以谋其家财,所以故出伪证。欲置阿史那献于死地。 但阿史那献原本清白,却为何签字画押。承认自己是杀人主使呢? 李陶一言道破端倪:“大刑之下,何而不得?” 一句话说得众人俱露羞惭之色。 …… 李陶果然没有食言,一出手便使得阿史那献杀人一案得到了昭雪。 阿史那献也是知恩图报之人,他从阿史那雪莲处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没几日便与妹妹来到蓝田王府来谢恩。 “没问题!久闻阿史那兄的大名,按理说,我李陶应该设宴为你压惊,既然阿史那史您捷足先登请我赴宴,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推辞?”说到这里。李陶笑道:“不过我还要带一位客人去,阿史那兄不会不同意吧?” “怎么会呢?蓝田王的客人便是我的客人,我一定扫榻相迎。”阿史那献赶忙道。 “那好,我们到时不见不散!”李陶拱手道。 待阿史那兄妹走后,李陶唤来李白,对他耳语了几句,李白点头而去。 …… 姜绞的府上。李白的话说完,姜绞不由地愣住了。 好半晌,姜绞才讷讷道:“蓝田王真是如此说的?” 李白点头道:“正是,一字不差!” “怎么可能呢?”姜绞百思不得其解:“蓝田王富可敌国,他怎么向我来讨要这些东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田王说了。这些东西有急用,他没时间去收罗这些物什,想着你这里可能有现成的,便拿来用了。若你这里没有,他再去想别的办法!” “有有有!我这里有不少呢。只要蓝田王能瞧得上眼,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到这里,姜绞对李白道:“你且稍坐。我亲自去张罗,马上就来。” 说罢,姜绞匆匆而去。 约摸过了一柱香时分,姜绞提了一个大口袋回到了客厅。他一进屋便将口袋中的物什哗啦一下倒在了桌上。 李白一看,差点笑出声来,原来口袋中全是各式玉制品,大到砚台,小到胸针,还有不少装饰品。 姜绞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我府上能搜罗到的小件玉器都在这里了,若蓝田王觉得不中意,容我一天,我再想办法,定会比这些玉器好许多。” 李白起身抱拳道:“多谢,这些足够了,在下告辞了!” 说着,李白将桌上的玉器重又装回袋中。 临出门的时候,李白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转过头来:“主人有句话让我转告于你!” “蓝田王有话给我?”姜绞恭敬道:“请讲,姜某洗耳恭听!” “若姜绞还是原来潞州的姜掌柜,我本不用如此麻烦。只怕现在的姜绞已不是当初的姜绞了,他不可避免地会沾染上官场习性,若不收他点东西,他心中一定七上八下,担心我会不会实心为他办事。现在我收了他的东西,他自然就放心了。其实,以我们的关系,根本不需要如此。李林甫的事情,我李陶说话算数。” 说完后,李白头也不回便离去了。 姜绞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李陶说的一定没错,这几日他为李林甫的事情的确是心中忐忑,寝食难安。李陶派李白来要玉器物什,让他觉得很是奇怪,如今李白如此明说,他才知道了李陶的本意, “难道我真的变得如此市侩了吗?”姜绞不由扪心自问起来。 …… 开元二年腊月初二傍晚时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地飘落下来。霎时间,整个长安城全都笼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 尽管下着鹅毛大雪,可阿史那献与阿史那雪莲兄妹俩却依然在门前迎候着贵客。 李陶到了阿史那献府前的时候,阿史那兄妹二人的身上早已覆上了厚厚一屋雪花,如同两个雪人一般,这让李陶大为感动。 李陶心中抱有歉意,他摘下斗蓬,向阿史那兄妹施了一礼道:“抱歉!让二位久等了!” “蓝田王客气了,这是我们该做……” 阿史那献话还没说完,便愣住了,他发现李陶身后除了两个卫士之外,还有一个他认识的熟人。 四百六十九章力劝重回西域 “你怎么来了?”阿史那献瞪着此人,语气颇为不善。 “康禄是我请来的!”李陶解释道:“阿史那兄,前几日你来请我时,我告知过你,还要带一名客人来。你当时也说了,我的客人便是你的客人,怎么?现在不作数了?” “作数,当然作数!里面请。”阿史那献心中很是郁闷,他不知道李陶带来的客人竟然会是康禄,可当日自己的确说过此话,也不好再与康禄计较,只好请李陶等人进屋。 屋内燃着炭炉,热气腾腾的,桌上早已摆满了各式菜肴,看得出来阿史那史妹俩做了精心地准备。 李陶一进屋便对阿史那献道:“知道阿史那献兄喜欢玉石物件,我也没有特意准备,拣现成的带了一些,可别嫌弃呀!” 说话间,李白已经将那些从姜绞府上搜罗来的玉件递给了阿史那献,甚至连从姜府拿来的那个布口袋都没换一下。 “都是玉件?”阿史那献接过袋子吃惊道:“这得值多少钱?” 李陶淡淡笑道:“阿史那兄此言大谬,对喜玉识玉懂玉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可能是值钱的宝贝,可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堆石头而已!” “可是……” “可是什么?若阿史那兄再要推辞,我可就面上无光了!”李陶打趣道:“我觉得这些东西远没有阿史那兄精心准备的这一桌酒菜来的实在,阿史那兄不会让我只看不吃吧?我可早已是垂涎三尺了。” “哪里,哪里,蓝田王,请上座。”李陶都说到如此份上,阿史那献赶忙将李陶请上桌。 李陶也不客气,几人坐定后,便开始边吃边饮边攀谈起来。 “这一次的事情,真是太感谢蓝田王了,若不是你。恐怕……”阿史那献一想起此次所遭的无妄之灾,心中便一阵阵后怕。 “此事就不提了!”李陶试探地问道:“阿史那兄,令祖父与令尊都是朝廷册立的兴昔亡可汗,曾在西域为朝廷统辖管理各姓子民,那是何等的风光,为何你要独自留在长安?难道是朝廷忘记你了?” 阿史那献摆手道:“那倒不是,中宗皇帝。睿宗皇帝,还有当今陛下。都曾向我提过让我重回西域,但我都推辞了。” “推辞了?这是为何?” 阿史那献叹了口气道:“一是我的资望与能力不够,怕去了引影响朝廷的大计。二是我对西域之事不感兴趣,能在长安这舒适的地方生活下去,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阿史那雪莲插言道:“大哥,你说这话便是自己骗自己了,你哪日不是在书房之内望着西域地图发呆好长时间,这是不感兴趣吗?” 李陶听罢心中了然,只是望着阿史那献。 阿史那献恼怒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就你多嘴!” 阿史那雪莲见大哥生气了。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便不再言语了。 李陶盯着阿史那献似笑非笑道:“想必阿史那兄之所以推辞,并非是能力资望不够,你是兴昔亡可汗唯一的子嗣,你若能力资望不够,恐怕就没人再够了。当然,你更不是对西域之事不感兴趣。阿史那家族的男儿,哪一个人的心会不在天山南北驰骋?你阿史那献岂能例外?” 阿史那献被说中了心事,低头不语。 “若我没猜错,你是怕重蹈令祖父、令尊的覆辙,最后从西域无功而返,抱恨终生吧?” 阿史那献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当年。你祖父与你父亲在西域经营多年,可却都功败垂成,你可知道原因在哪里吗?” 阿史那献终于抬起了头:“愿闻其详!” “归根于三点。第一,赋与的权利不够,朝廷内的羁绊太多。第二,与朝廷设在安西各镇的官员与军队协调不够,各行其是。相互没有必要的支援。第三,只注意维护突厥贵族的利益,而没有依靠占大多数的异姓突厥,失去了他们的拥护,只能成为无水之鱼了。” 阿史那献激动道:“蓝田王,你说的太对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就是这些原因才导致了西域的混乱。” 李陶真挚道:“阿史那兄,你与我说句实话,若以上三个问题都解决了,你还会推辞去西域吗?” “以上三个问题能解决?”阿史那献摇摇头:“这事我也不是没想过,可始终没想出合适地解决办法来。” “我有办法!”李陶斩钉截铁道。 “蓝田王,你说来听听!”阿史那献脸上露出了渴望之色。 “这解决第一个问题,便是给你极大的权力。朝廷除了任命你为新一任兴昔亡可汗之外,还任命你为持节招慰十姓使!” 阿史那献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以前自己的祖父与父亲虽然被册封为为兴昔亡可汗,但却没有招慰十姓使这一职务。持节招慰十姓使这一任命,意味着朝廷会授权让他放手大干。 “第二个问题,就是你与安西都护府以及各镇的关系。可以任命你为碛西节度使,四镇经略大使,包括安西都护府在内的所有大唐军队都归你全权指挥。” 听了李陶的话,阿史那献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以前,兴昔亡可汗与安西都护互相没有隶属关系,若李陶说的是真的,那就表明天山南北军事全部由自己一人定之,有了大唐安西铁骑做后盾,不但已完全收复了左厢兴昔亡可汗的传统领疆,而且还可愉深入碎叶川西,收附昔日原属右厢继往绝可汗所统辖的五弩失部落,那是多么大物荣耀呀。 “第三个问题,就是与异姓突厥的问题。这个问题,单靠阿史那兄你一个人是无法解决的,但若是有一个人帮你,那便会迎刃而解了。” “这个人是谁?”阿史那献催问道。 “就是他!”李陶指着康禄道。 “他?”阿史那献疑惑地打量着康禄。 “正是康禄。”李陶解释道:“因西域无主,康禄的父亲娑葛被朝廷任命为突骑施可汗,突骑施是西域异姓突厥中势力最大的,若是突骑施支持你,这第三个问题便不是问题了。” 阿史那献点点头。 四百七十章阿史那献的心事 “我知道你一直反对雪莲与康禄的婚事,并非你看不上康禄的人,而是因为祖辈留下的恩怨。康禄是个不错的后生,雪莲也喜欢他,若是康禄能与雪莲成婚,你们便是亲戚了。到时候,我会设法让康禄回到突骑施,助你一臂之力。一旦你们联手开创了祖辈都没有完成的伟业,之前的那一点恩怨又能算得了什么?” 阿史那献低头深思起来,但看得出来,他已经动心了。 “就说这一次吧,为了救你,康禄都跪在了我的面前,承诺只要能救出你来,他愿意做一切,你以为他对你的这种感情是假的吗?” 阿史那献抬起头来,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李陶趁热打铁道:“你若同意,我会让陛下为雪莲赐婚,等他们成亲之后,你再去西域,如何?” 阿史那献终于说话了:“蓝田王,我只想知道,你刚才所说的这些话是代表朝廷说的吗?” 李陶摇摇头:“不,我只是代表我自己说的,若阿史那兄同意的话,我会尽力促成此事。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得提醒一下阿史那兄,有多大的权利便有多大的责任,现在的西域与以往不同了,你一定要清醒地认识。” “哦?有何不同?” 李陶将之前与李隆基说的话,毫无保留地对阿史那献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不仅吐蕃与东突厥的默咄有可能联合,而且我得到情报,来处西方的大食人不仅侵入了原来西突厥的领地,而且对大唐边境蠢蠢欲动。所以说,你肩头的担子不轻呢,我希望你考虑好了再回答我!” 阿史那献郑重点点头道:“感谢蓝田王的提醒,我会认真考虑尽快答复你的!” 李陶举起杯道:“我等待你的好消息!好了,现在让我们痛饮吧!” …… 这日午后,恋玉正在后房拂琴自娱,有老鸨差丫鬟请她去见客。恋玉停止拂琴问明丫环。得知来客正是阿史那献。 恋玉问道:“莫不是他又声言带来了新找来的玉件?” “正是!”丫鬟点头道。 “好一个痴情的人儿!” 恋玉叹了口气,但还是起身略为装扮,随丫鬟下楼。 前厅内,阿史那献一个人坐在那里饮着茶,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没错,这几日阿史那献一直在思考着李陶给他说的那些话,说实话自己做梦都在想着这一天。李陶说的一点都没错。阿史那家族的男儿,哪一个人的心不在西域驰骋。尽管还没有正式答复李陶。但是他基本已经下定了决心。 既然决定要去西域了,那就得将善后之事处理一下。若说阿史那献放不下心来的,只有三个人。 第一个便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妹妹阿史那雪莲。阿史那献这些年来一直在为难着康禄,那是因为宿怨。如今被李陶说开了,将妹妹交给康禄,他也就放下心来了。 第二个便是自家当铺的孙掌柜。孙掌柜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从阿史那献的祖父时便在他家经营当铺,就连自己被流放的时候。家中只有妹妹一人,他也是忠心耿耿的。自己回到长安后,没有任何收入,所有开销都靠孙掌柜的经营供给。尽管如此,自己施粥赈济灾民,孙掌柜也没有任何怨言。如今,孙掌柜年纪大了。自己也要离开长安了,他想把当铺留给孙掌柜,也算有个交待了。 这第三个人,便是这恋玉。 说起恋玉,阿史那献与她只是普通关系,可阿史那献心中很清楚。曾经有无数个夜晚他都梦到了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她了。恋玉是个好女孩,特别是那带着淡淡忧郁的眼神,让阿史那献觉得无法自拔。他不是没有想过为恋玉赎身,可恋玉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整整三年了,他只有以送玉的名义来见恋玉。可是三年来,他连一件玉器也没有送出去,反倒骒自己的书房内摆满了玉器,还落下个喜欢收藏玉器名声。自己要离开长安了,若说还有什么放不下心来的,那便只有恋玉了,一想到从此便要天各一方了,阿史那献心中便一阵刺痛。 一阵脚步声传来,阿史那献心中狂跳起来,这是他所熟悉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下来了,一个轻柔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来了?” 阿史那献见了恋玉,似乎不会说话了,忙从袖中拿出一枚玉兔奉上。 恋玉蹙眉一笑,接过玉兔,一番端详之后,面失望之色:“郎君,这枚玉兔雕功倒是精细,只是这玉不是老玉,而是新玉。我要是没看错,此物面世不过区区十数年。这些年来,你为我花了不少功夫研究玉器,岂能不知玉器传世百年以下为新玉,百年以上才称老玉?” 说到这里,恋玉犹豫了好一会,才对阿史那献毅然道:“能数年如一人对恋玉如此之人,郎君是唯一的一个,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我不是你要等的人,你还是找一个合适的娶了成家吧!” 说罢,恋玉便要起身离去。 “等等!”阿史那献急了:“恋玉姑娘,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说,但这里不方便,可否让我到你房间说话。” 恋玉脸色突然变了,她望着阿史那献:“你想做什么?” “我真的有话要与你说!”阿史那献一脸恳求道:“求你了,只耽搁你盏茶功夫!” 恋玉见状,不由心软道:“那便说好了,只是盏茶功夫!” 恋玉引着阿史那献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定后对阿史那献道:“有什么话,说吧!” 阿史那献慌忙地怀中拿出了一件玉雕放在了桌上:“我要离开长安了,可能以后不能来看姑娘了,这是我送给姑娘鉴赏的最后一件古玉,无论姑娘是否看上眼,都请收下,权作纪念。” 恋玉一瞥那玉雕,不由呆住。此物为一玉龟,大小似一马蹄。遍体晶莹透亮,柔若凝脂,体内几道血丝,隐隐泛着红光。恋玉将它小心地放在手中,边细看边抚摸,那玉龟背部正中有一微凹之处,大小正似一犬爪。 四百七十一章邃古玉 恋玉面色复杂,她将玉龟放回桌上说:“郎君,您错了,这岂止是一枚古玉?它应该叫邃古玉,传世已有上千年。邃古玉是土葬之玉,人归天后用玉陪葬,殓短者为邃,殓久者为邃古。玉器伴着主人,随着尸身的腐化,常年浸泡在血水中,玉器吸尽了人体的精华,伴着尸身慢慢养性,越久越是有灵气。邃古玉多藏于高级棺木内,尸身养玉,玉养尸身,在漫长的尸身养护下,邃古玉出土后常有隐隐血丝,并在玉体内慢慢游动,这种邃古玉又称血丝玉,是世间少有的稀世之物。” 一番话说完,为验证其说,恋玉又命丫环端来一盆清水将血丝玉龟放于其中,满盆清水霎时变得鲜红,犹如早起的朝霞;那龟昂首摆尾四爪欲动,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拿出玉龟后,水中的红光又立即不见了。 阿史那献呆坐桌旁,听得不断颔首,越发对恋玉的才识高看一眼,他惊叹道:“姑娘果然貌美才佳,我不知这玉龟如此珍贵,竟有这许多说道。既然如此,你可要小心收藏。” 恋玉谢过阿史那献,将玉龟放置妥当,吩咐门外侍立的丫环去告诉老鸨,今夜专陪阿史那献。 阿史那献大喜过望,没想道自己梦寐以求无法得到,临走了却终于遂了心愿。 次日晨,阿史那献在恋玉的伺候下穿戴整齐,梳洗完毕,惬意地在房中等待丫环送来早餐,他想用完早餐再离去。 恋玉坐在一旁,柔声细语地陪他说话,她漫不经意地问道:“昨日那玉龟,郎君是从何处所得呢?” 阿史那献答道:“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恋玉掩嘴轻声一笑,说道:“想您那朋友也是糊涂之人,哪有送礼不送完整的东西呢?” 阿史那献一阵疑惑,恋玉解释道:“那玉龟原是两个,一大一小。大龟为龟母,小龟趴伏于大龟背上。为龟子。龟,原就寓意延寿千年,又驮一子龟,更含了子嗣兴旺,后继有人之意。你那朋友只送大龟不送小龟,岂不是糊涂之人。你若不信,可抚摸大龟背部。有一微凹之处,正是驮负小龟的地方。” 说完。恋玉取出玉龟让阿史那献验证,果如其言。 “若这龟能凑齐两个就好了!”恋玉怔怔地想着什么,面上露出向往之色。 阿史那献一阵难堪,为挽回颜面,他咬咬牙许诺道:“待我回去,问问我那朋友,看是否能要来小龟,改日再给姑娘送上就是了。” 恋玉一脸欢喜,感激道:“那就多谢郎君了。” 从恋玉那里出来。阿史那献在蓝田王府徘徊了好一会,最后终于一跺脚,向门丁通报要见蓝田王。 “小龟?”李陶听罢,点点头道:“我去问问吧,我也不敢说一定能找得到,但我会尽力的,你放心吧!” “蓝田王。实在是不好意思,为这么点小事,还要麻烦你!”阿史那献歉意道:“此事一了,我便没有什么遗憾了,可以安心去西域了!” 李陶笑道:“此事我记在心上了,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要请陛下给你与恋玉姑娘赐婚了。无论如何也得让你心无旁骛去西域!” 阿史那献走后,李陶亲自去找了姜绞,问起玉龟之事。姜绞告诉李陶这玉龟是一个小吏送给自己的,当时自己也没有在意。李陶叮嘱姜绞务必要找来小龟,这对自己来说事关重大。 姜绞见李陶说的如此慎重,哪敢怠慢,忙唤来了那送大龟的小吏。让他去寻小龟。小吏一听却做了难,那只大龟是自己在长安城的“藏宝阁”花大价钱买的,买时并不知还有小龟一说。 姜绞见小吏并无小龟,想到李陶郑重的话语,不由沉下了脸。小吏怕阿史那献动怒,连忙答应再到那家店去寻。 出了姜府,小吏径去了“藏宝阁”,向掌柜的说明来意。掌柜的很吃惊,他也不知道还有个小龟。见他手里没有小龟,小吏急得大汗直冒,他央求掌柜的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弄到小龟,并许诺重金求购,当下就拿出定金。 掌柜点头道:“这大龟原是我在信阳的一户人家求来的,待我再到那户人家中寻一寻。” 小吏大喜,约他一个月后交货,随后去给姜绞回话了。 姜绞回话给李陶,李陶再回话给阿史那献。阿史那献自然少不了去见恋玉,称一个月后就可得小龟,请恋玉安心。 …… 这一日,李陶与范长风董少卿与王胡风终于聚在一起了。 “阿陶呀,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知道范氏商号发展有多快吗?”不擅喝酒的范长风已经有些醺了。 自从范长风到长安来,李陶一直忙着这样那样的事情,不能像从前在舒城那般形影不离,这让李陶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如今,看着自己的的好友如此高兴,他心里也是由衷地高兴。 “哦?发展有多快,说来让我听听!”李陶不想扫范长风的兴。 “我呢,只有坐镇长安的份,主要还是老董与老王在外边奔波,具体的发展我说了不算,你得听他们的。” 李陶似乎听出了范长风的语气中稍有些不快,他眼珠一转猜测道:“九郎,莫不是你老待在长安,不能像老董与老王一样四处走走,心中觉得不爽了。” 范长风默然不语。 李陶见状,知道让自己猜着了,他拍拍范长风的肩头道:“九郎,你也莫有怨言,若没有你在长安坐镇,老董与老王也不可能放心在各地发展。你也知道长安不可能没有人坐镇。” 范长风不满道:“阿陶你说的没错,长安是需要有人坐镇,可还有比我合适坐镇的人,你为何不让他坐镇,让我也到外面去闯闯?” “还有比你合适的人?”李陶惊诧道:“怎么可能呢?你说说是谁?” “阿陶,你忘了聂神算了?”范长风眨巴着眼睛提醒道。 “聂神算聂无双?”李陶听罢,沉默不语了。 四百七十二章又见聂无双 说实话,这两年来,李陶的确是把聂无双忘了。想当年,聂无双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义无反顾地跟了自己,不仅帮着自己跑前跑后,而且从未有过怨言。如今,自己到了长安,却很少再见到聂神算,想想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想到这里,李陶歉意道:“九郎,我知道你这是变着相地骂我呢!是我做的不对,聂无双这两年我的确疏忽了,想必他也一定在怪我吧?” 范长风忿忿然道:“聂神算从来就没怪过你,是我看不下去了,这么个做生意的好手,你让他闲着,却把我耗在长安哪里也去不了,这不是浪费上什么?” “是,是,这是浪费!”李陶点头道:“这两年,聂无双都在做什么?” “他有时在七星庄,有时去潞州,也没有个固定的差使是,哪里需要便到哪里去,闲暇时便一头钻进屋里,研究你留给他的各类术算之法。” “他的家人还在舒城吗?”李陶又问道。 “是呀,我劝过他好几次,让他把家人接到长安来,可他却始终不同意!” “聂无双现在在何处?” “他现在在长安。” “那好,九郎,你安排人把聂无双找来,我们边吃边谈。” “好嘞!”范长风答应一声,便出门安排去了。 不一会,聂无双便到了,他向李陶施礼道:“小主人!” “坐!”李陶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 “是,小主人!”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李陶道。 “何来的委屈?”聂无双诧异道“小主人多虑了,我过得很好,特别是小主人给我的那本书,我基本上都吃透了,正想着找小主人再求教呢。” 聂无双所说的那本书,是李陶根据自己的记忆整理出来的数学方面的知识,没想到聂无双却对此异常感兴趣,竟然这么快就搞明白了。 “老聂,你要研究数术。这没问题,可同时你也得帮我做事!我现在特别需要你的帮助!” “没问题,小主人,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吩咐。”聂无双爽快道。 “那好,我现在吩咐你第一件事情。你尽快去把家人接来长安!” “啊?”聂无双愣住了。 李陶又对范长风道:“你去给老聂置一个大宅子,离王府不要太远。这样我有事了却方便找他商量。” “我明儿就亲自去办这事!”范长风点头道。 李陶看向董少卿与王胡风:“老董,老王。说说你们最近的收获吧,正好也让老聂听听。” “我先说吧!”董少卿道:“经过一年多的布置,大唐十道中,范氏商号已经在关内、河南、河东、山南、淮南、江南、剑南和岭南八道当中设立了分号,下一步,我们准备在各州的治所都设置分号……” 李陶听罢,笑道:“老董,你这还远远不够呀!你要在每州每县都要设置分号。” “什么?每州每县都设置分号?那得要多少人手?”董少卿惊呆了。 “人手不够可以从长安总号派下去,也可心慢慢培养。还可以招募别的商号的人。刚开始的时候,可以先安排掌柜,慢慢再过渡到伙计。大的州县可以多安排些人手,小的州县可以少安排些人手。总之,要尽快把滩子铺开,要保证大唐的每个地方都要有范氏的影子。” 董少卿犹豫着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张开口。 “有什么就直说吧!”李陶挥挥手道。 “蓝田王。恕我直言,做生意就是趋利避害,有些地方设置分号能赚钱,而有些地方设置分号不仅赚不到钱,还会赔钱,所以我不赞同在所有的州县都设置分号。” 李陶笑了笑道:“做生意。我不如老董你,可若论起长远目光来,你就不如我了。我让你在大唐每个角落都设置分号,不仅仅只是为了让你赚钱。” “不为赚钱为了什么?”董少卿越发不懂了。 “第一,每个州县都设置分号,这在大唐来说,范氏商号是第一家。可以提高范氏商号的声誉。” 众人听罢,不断点头,自古以来也没有一家商号能把生意做到这一步。 “第二,每个州县都设置分号,是为了建立一张网。” “网?什么网?”董少卿追问道。 “销售网!”李陶意气风发道:“将来有许许多多的大唐本土没有的商品,要通过你这张网销售出去。” “啊?这是真的?”董少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容我待会慢慢说与你听。”李陶卖了个关子道:“这第三,每个州县都设置分号,不光是为赚钱用的,而且还有别的用途。” “别的用途?”董少卿彻底被李陶搞闷了。 “既然设立了商号,那么商号之间便要联系,我们可以依照驿站的形式,每个商号都要备有快马,这样可以传递信息,甚至可以比朝廷的消息都传递的快。董掌柜,你想想,大唐各地的消息范氏商号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这对做生意意味着什么吗?” 董少卿感慨不已,李陶的这布局,这眼光,的确不是自己所能比的。 “所以说,从长远来看,就算不赚钱也是没关系的。老董,你放手去做,只要把这个网给我织得结结实实,不留死角,亏了钱我补给你。”李陶一挥手道。 董少卿长长出了口气:“有蓝田王这句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陶看向了王胡风:“老王,该你了!” 王胡风点点头道:“上次陪着蓝田王去和契丹人打了一仗,我对军队供应基本上有了底。回来之后,我就着手组建商队,现在已经组建了第一支驼队,并且与朔方的的戍边军队取得了联系。” 李陶瞪大了眼睛:“老王,你简直是神速,组建驼队可没有那么简单,你是如何做到的?” 王胡风呵呵笑道:“我只捡了个便宜……” 原来,在朔方西北有个繁华的边塞城镇叫驼城,这儿有许多商家,做着贩运牛羊、转运粮食和茶叶等生活用品的生意。边塞几千里往返,就看谁家的驼队更具实力,能抢占商机,走在大家前面。 四百七十三章驼队 这其中最大的两家,分别是刘生成家开的商号和程子全家开的商号。这两家的大掌柜,都有十足的生意经,为了抢生意,刘生成和程子全可说是想尽了各种办法。 驼队又称为高脚,是把货物高高地驮在骆驼四蹄之上的驼背而得名。驼队由人、驼、马、犬共同组成,一支驼队就是一顶房子。所谓房子是指驼路上休息的帐篷,后来房子就成为了驼队的代称。驼队的领队人便叫领房。 去年一开春,他们两家就又战在了一起,事情由刘家引起,他们花重金,挖走了程家的顶梁柱、驼队最有实力的领房张茂林。 这件事一出,程家上下乱作了一团。因为众人心里都清楚,茫茫几千里路来回奔波,要带领庞大的商队及羊群,必须要有一个好的领房。领房不仅要对沿途路线、水源、牧草等情况烂熟于心,而且要能在阴天夜间、沙漠戈壁上辨别方向,能预见到天气变化,还要会熟练的用各种语言交流。更重要的是机警灵活,善于周旋,临危不乱,有勇有谋,能够带领驼队化险为夷,转危为安。领房人的这些本领,既有家传师承,更主要的是靠自己在驼场上的长期摸爬滚打、用心熟记和不断总结,是驼倌中千里挑一的难得人物,在社会上也极受尊重。所以,一个好领房关系到一家商队生意的成败。而张茂林天生就是跑驼帮的高手,张茂林被挖到了刘家,这就意味着,程家还未出手,已经失了胜算。 尽管大家又急又乱,掌柜程子全却依旧显得不急不慌。面对这件事,他很快便拿出了对策,那就是:雇用张茂林的父亲张三当领房。这个决定一下来,大家都直叹气,纷纷议论大掌柜这是头脑失灵了。怎么会用一个老迈龙钟的老头呢?何况此人虽跟过商队,却从未挑过大梁,找这样一个人做领房队,无异于把商队往沟里带。 失望归失望,生意还得做。程家上下也准备好了商队的一切所需用品,不久便出发了。商队走了以后,程家老太太成天领着女眷们烧香拜佛。祈祷着能让商队顺利回返。 很快,三个月便过去了。就在大家盼星星盼月亮般的等待中。商队回来了。令所有人吃惊的是,竟然是父亲张三所带的商队先回来了,听他们说,张茂林带的商队还在后面呢。一时间,程家人个个目瞪口呆,觉得不可思议。张三不光卖掉了所带去的所有羊群、皮毛,还带回了大量优质茶叶及日用品。可以说这趟任务走得十分顺畅,一点纰漏也没有。 疑惑不解的人们围住了程子全,让他做一个解释。程子全淡淡一笑。告诉众人,他之所以选张三作领房,就是看中了他是张茂林父亲这一身份。而自己多年来对张茂林简直太了解了,他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孝顺。 正因为这样,程子全才放心把驼队交给了张三。这一路上,虽然路途艰险。但是做儿子的明知父亲跟在身后,当然不愿意他出什么意外了。所以,不管是走什么路线,儿子都会悄悄在一路上做出特殊的标记留给父亲,让父亲带着队伍沿自己走的方向一路前行。因此,哪里有水源。哪里可以补充草料,张三根本无需担心。除了这个,张三年纪长,经验丰富,他让人把羊群分成两批,母羊为一群,头羊和公羊在后面。一旦路上遇到沙尘暴或别的意外情况。大家只要死死看住母羊这一队即可,即使后面的羊群走散了,也会根据母羊的气味追拢过来,也就无需花过多时间了。如此算下来,便省下一部分时间。 再加上程子全平时就喜欢养驯狗,他家有一大群训练有素的驯狗,这些驯狗奔跑快速,记忆力强,经常用来传递消息。张三带领队伍在后面走,驯狗已经把消息传给了内地的商号,早早打点好清单上所列的货物,并打好包等待。如此下来,更是节省了好几天时间,这样一来,张三的商队提前回来也就不成问题了。 当刘家获知这一事实后,刘生成气得直跺脚,发誓要给程子全一点颜色瞧瞧。 机会很快便来了,驼城不光是商业之地,更是军事要塞。戍边将士人数众多,仅提供粮食这一块,就不是个小数目。为了抢夺这一商机,刘家程家分别派出了代表前去军营游说。可大将军却不为所动,而是将刘生成和程子全分别请来,告诉他们,眼下自己正有一件相当烦恼的事情,那就是因为这批士兵中,有许多来自湖广之地,这些士兵到北方后难以适应这儿的生活不说,还人心浮动,兹生出一腔想家的念头,现在已经出了十几个逃兵了,如果再不把这一问题处理好,那后果肯定不堪设想。大将军提出:不管是刘家也好程家也好,谁能帮他把这一难题解决了,他才考虑哪一家! 有了大将军的话,两家自是各展招术。那刘生成在家里精心准备一番,然后到军营内为士兵们送去许多礼物,什么围脖、皮靴,捎带还有新鲜牛羊肉,以期能用这些东西打动这些士兵,让他们安心待下来。 而程家却一点礼物也没送,程子全只是打发他的儿子程源去了军营,结识了几个关系好的士兵后,成天没事时聚在一起喝酒、打猎、掷骰子,甚至牵着驯狗玩乐。过段时间,这伙人竟然一齐消失了,不用说,都做了逃兵。大将军很是生气,命手下骑快马去追,手下追了半天后回来了,报告大将军说那伙人竟然铤而走险,走了那条大漠中的死路。原来,要穿越沙漠到内地,有好几条路,其中有条死路,一路上尽是戈壁沙漠,听说从没有人能安全走出来过。这条路驼城人都知道,尽管它要比其他路途近上一半,也没人敢去冒这个险。 四百七十四章海路 两个月后,这伙人居然回来了,由程源带领着,他们还运回一大袋东西。到得军营后,程源让那几个人把这些东西分发给了众将士。得知消息的大将军赶过来查看,这才发现,众将士手中,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封书信,有的人还看得热泪直流。询问一番后,大将军得知,将士们手里拿着的,竟然是极为珍贵的家书!这下子,大将军诧异不已,他叫过程源来细问,程源兴奋地告诉大将军,这一切,全是父亲程子全的主意。 程子全分析,戍边的兵士之所以当逃兵,是因为想家。如果能够让他们和家里人相互通信,进行联络,那么这种思乡之苦应该可以缓解大半。可是,又如何帮他们完成这种心愿呢?程子全想来想去,决定让儿子在军营中找到几个意气相投而且大胆的朋友,与他们一起闯闯那道沙漠死路,如果能走得通,就可以开出一条特殊的邮路,以快马为兵士们传递家书了。 在程源他们闯入这条死路后,同时还带了好多条驯狗,走至一二百里后,就做上标记,再放一条驯狗回去报告消息。当穿越那道可怕的戈壁时,他们找了位附近居住的向导,得知戈壁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好多地方是容易陷下去的松软泥淖,一不小心掉下去了就无法上来。好在上路之前,程源就按父亲要求,带了几大袋羊皮,他们将之吹胀做成类似于羊皮筏子的东西,给每人身上捆两个。再在每个人的鞋底绑上两块又宽又薄的桦皮木板,大家相互用绳子牵着探路,一旦有谁掉下泥淖,凭借羊皮和脚下的木板,不会陷得太深,也容易拉出来。就这样,一路摸索着,历尽艰难,这条路终于被探了出来。待到回到内地后。同行的人又分成几批,去了他们各自的家乡,找兵士们的家人写了书信后,这又带了回来。从这以后,每个月就都可以派兵士沿一路的标识去送信取信了。有了这些家书,兵士们再也不会当逃兵了。 大将军听得连连点头,信服不已。感慨道:“还是程掌柜想的周全。这真是一封家书抵万金哪!也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就在此时,王胡风出现在了驼城。亲自出面,将程子全刘生成请来,提出三家合作,一起扩大生意。王胡风将当初李陶讲给自己的规划,又说与了程子全与刘生成。二人听了赞叹不已,两家遂尽弃前嫌握手言和,答应共同组建更大的驼队,共同经营生意。 李陶听罢,竖起大拇指道:“若不是老王你上心。怎能建成驼队,这事做的漂亮。” 略一沉吟,李陶接着说道:“为军队提供辎重,主要是为了朝廷尽一份力,朝廷领了我们的情,今后对我们的生意有好处。老王,朝廷军队打大仗的时候。你一定要全力以赴提供供给,我已经向陛下申请了,若仗打赢了,所有的缴获都交给你来处理。” 王胡风一听,两眼放光:“军马、牲畜、各类物资,还有那些俘虏。这可都是钱呀。” “这就是我让你要尽一切努力给军队提供保障的原因。” 董少卿在一旁插言道:“莫不是这些东西都要通过我这里的渠道销售?” 李陶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这是自然,老王还有别的事要做,这些东西就要靠你织的那张网来解决了。” 李陶继续对王胡风道:“老王,除了这些之外,你还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大唐之外。要再组建更多的商队,打通前往新罗与西域的商道。” 王胡风的胸脯开始急剧起伏了。 “特别是安西与北庭两个都护府管辖的天山南北各地,都要纳入你的商队经营范围之内。如果还能走得更远。你最好能将商队经营到大食。弄回来的东西,你就直接交给老董,让他替你处理。你需要运走什么货物,也让老董给你准备。” 王胡风一把扯开衣领,将桌上的酒端起,一仰脖喝得精光,大喊道:“蓝田王,我可让你说得热血沸腾呀!” 董少卿也道:“岂止是你,连我也觉得过瘾,真是羡煞人也。” 范长风不乐意了,他探身问道:“阿陶,我呢?我做什么?” 李陶盯着李陶问道:“你会游泳吗?” 范长风摇摇头道:“不会。” “那就没你什么事了?”李陶不再理会范长风了。 “这是为何?”范长风急了。 “因为我说的这件事很难,不会游泳与送死无异。” 董少卿在一旁劝道:“蓝田王,你还是直说吧,看把大掌柜给急的。” 李陶点点头,笑了笑看着范长风道:“老王从大唐到大食有近万里路,其实还一条路可以到大食。” 范长风心中一动:“阿陶,你说得莫非是海路。” “正是,从番禺出海到大食,这一路上有耽浮罗国、流求国、毛人夷颤之州国、林邑国、扶南国、真腊国、干陀利国、丹丹国、盘盘国、赤土国、骠国、室利佛逝国、呵陵国、婆利国、堕和罗国、堕婆登国、罽宾国、门毒国、古笪国、罗越国、葛葛僧祗国、个罗国、哥谷罗国、婆罗国、狮子国、南天竺国、没耒国、拔国、提国、提罗卢和国、乌剌国、末罗国、三兰国、殁国、拔离哥磨难国,最终到达大食国。这些国家有多少大唐没有的宝贝,若把这些宝贝都运回来,你想想……” “那岂不是要发大财了?”范长风都快流口水了。 “所以,我要造数十艘大海船,还要招募上千名船员。”说到这里,李陶瞥了一眼范长风:“海船要在海上航行数月,万一有个风浪什么的,你不会游泳,岂不是送死,我怎么能让你去冒险。” 董少卿点点头道:“蓝田王,我会游泳,要不让我去吧!” “不行,谁也不准与我抢!”范长风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蹦了起来,他讨好地看着李陶道:“我不会游泳可以学嘛,阿陶,让我去吧!” “那好,九郎,建造海船、招募船员,起码也得一两年时间,这事就交给你了,若到时候你还学不会游泳,那便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董少卿这会学聪明了,他笑道:“不用问,大掌柜弄回来的东西,又得我来处理了。” 李陶打趣道:“你现在不会再说我们设立的那些分号没用了吧?” 四百七十五章铁陨石 见聂无双一直没有言语,李陶对他道:“老聂,他们三人在外各显神通,那你只好待在长安总号,全力为他们协调调度了。” 聂无双点点头:“这没问题,只是小主人的摊子铺得这么大,我怕一个人忙不过来。” 李陶道:“没事,我已经想好了一个人给你做帮手!不过,这个人还得九郎去请!” “是谁?” “九郎的阿爹范掌柜!” …… 一回到府上,便见李申已经在等他了。 “小主人!林枫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李申满脸欣喜道。 “快说说,怎么回事!”李陶来了兴趣。 …… 原来,曾普带着林枫出了长安城,一路向北。林枫的伤势渐渐痊愈,但他的穴道每天被颜哲用重手法封住,手脚行动自如,却无法运功动武,只能乖乖地任其摆布,把他气得人也瘦了一大截。两人停停走走,出了雁门关,来到山西黑驼山下。 曾普笑着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带你到这里,告诉你吧,因为我要和你赌一场,不知你敢不敢?” 林枫冷哼了一声,问他赌什么? 曾普向山坳中的那一大片茂密的树林一指:“我从一本古书上得知,东汉永元年间,有一次天降流星雨,有大量的陨石坠落在这山坳中,这些陨石落地时发出猛烈的冲击力,引发天灾,有几块陨石钻入地下几丈深的地方。” 说完从身上掏出一块拳头大的褐色石头,递给林枫。 林枫接过去一看,叫了起来:“这是铁陨石!” 铁陨石的含铁量非常高,冶炼出其中的精铁,淬砺在普通的钢刀上,就会变成吹毛断发,锋利无比的神兵利器。 曾普道:“这块铁陨石是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从这片树林中找到的。我和你打赌。如果你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找到更多的铁陨石,那你赢了。我主动去向官府投案,还你清白,并将我抢来的鸡血石与花乳石奉上。万一被我侥幸得胜,那你收藏的那些奇石、怪石,尽数归我。并主动向天下认栽,从此退隐江湖。怎么样?如果你没有这个胆量,不敢和我赌,那就请便吧!” 说罢,曾普点开林枫被封的穴道。 林枫被气得脸都青了,道:“你不用激我,我赌了!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哼,不是我吹牛,如果连我石痴也找不到的东西。这世上还有谁能找得到。我也不稀罕你的什么鸡血石、花乳石,只是要让你这小子输得心服口服,以后懂得怎么尊重前辈!” 曾普哈哈一笑:“好!那就一言为定,你若需要什么帮手,尽管吩咐,在下在这里还有一些兄弟可以使唤。” 林枫哼了一声,转身向山坳中奔去。 林枫每天在树林中闲逛。有时躺在树上睡一会儿,有时坐在大石上看日出…… 曾普吩咐了他的兄弟们,一天三餐准时送上,当然也暗中派人监视着林枫的行踪。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也不见林枫有什么收获。 曾普不无讽刺地道:“江湖上尽多欺世盗名之辈,石痴从此要在江湖上消失了。真是可惜!” 林枫道:“我为什么要消失,你不是也没找到什么铁陨石吗?我俩最多只是平手!” 谁知曾普从身上取出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道:“你看这是什么?” 林枫瞥了一眼,道:“原来你早有预谋来算计我。哈哈,既然这样,我就不能太让着你了。离这里东北方向五里的地方,有棵千年老樟树。你可以派些人去,从樟树根部向下挖三四丈深,你会发现一处煤层,然后沿着煤层向西挖,你会有所发现!” 曾普不相信地问:“你能这么有把握?” 林枫不屑地道:“因为我是石痴,而你不是!” 曾普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当天就派了二十多人,找到那棵大樟树,动手挖了起来。第二天就向下挖到四丈多深,果然挖到一处煤层,不由对林枫暗暗心服。又依照他所说的方向,沿着煤层向西挖出不到十多丈远,就发现一块桌面大小的铁陨石,把曾普高兴得手舞足蹈。 林枫冷冷地道:“你打赌输了,用得着这么开心吗?” 曾普道:“实话和你说吧,我的真名扎索普,是吐蕃人!” 吐蕃大相命扎索普负责寻找铜铁矿,用于打造兵器,为日后犯唐作好准备。扎索普听人说铁陨石中的精铁是制造兵器的上等好铁,只可惜铁陨石可遇不可求,十分罕见。 后来,扎索普听说大唐有位石痴,能根据地面上植物的生长情况、土壤的颜色知道地下矿藏的种类。便设计逼林枫现身,让他帮着找铁陨石。 扎索普道:“林枫,你现在遭官府的通缉,根本就不能在大唐立足了。不如投到我的帐下,我会让你放开手脚,一展所长,日后定能加官晋爵,前途无量!” 林枫冷冷地道:“原来这才是你真正陷害我的目的!” 扎索普哈哈一笑,道:“那也是我爱惜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你若不答应我,你想你还能回得去吗?你好好考虑一下吧,生死由你自己决定。” 林枫犹豫了一下道:“你们吐蕃人要是有了这些铁陨石制成的兵器,那我大唐岂不是要大大地吃亏了。” 扎索普点头道:“那是自然,你只要帮我找到更多的好铁矿,我立刻就向赞普保荐你,让你做大官。” 林枫道:“等你先把这块铁陨石拿出来再说吧。” 铁陨石比普通石头重多了,而且深埋在地下的煤层中,甬道狭小,人再多也帮不上忙。 扎索普等人忙了大半天,都不能把铁陨石挪动一寸。 林枫笑着道:“你们就不能把铁陨石变小了,再拿出来啊!” 扎索普道:“铁陨石这么坚固,钢锤都砸不碎,还能有什么办法让它变小?” 林枫道:“硬碰硬自然不行,只能以柔克刚。” 扎索普问他怎么个以柔克刚法? 林枫提议,用采玉的方法,先用火把铁陨石烤热,然后把凉水泼上去,使大石骤然受冷,内外冷热不均而崩裂。 扎索普高兴地叫了声:“好方法!” 亲自带人进入地下,刚擦亮打火石,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地面上塌陷了一个大坑,扎索普等人全被埋在了地底下。 林枫哈哈大笑道:“连在煤窑中不能点火的道理都不知道,不是寻死是什么?做人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得意忘形啊!” …… 四百七十六章孤女复仇 李陶问道:“这个石痴现在何处?” “我已经将他送往潞州的马场了!”李申回答道。 李陶点头道:“这样也好,那些从突厥带回的锻奴正好也在潞州,就让石痴帮着打造兵器吧,等我有空了再去看他吧!” 刚送走李申,姜绞便登门拜访了。 “蓝田王,实在是抱歉!您要的那小龟,恐怕是找不到了!”姜绞一脸的歉意。 “怎么回事?”李陶倒不是很着急。 李陶安排的事情,姜绞很是上心,一个月转眼即到,但“藏宝阁”的掌柜却踪迹全无,姜绞几次催问小吏,小吏均无法答复。 这日,姜绞正在府上品茶,那小吏却急匆匆拜见,称打探到“藏宝阁”掌柜的消息,小吏说那掌柜已于数日前在信阳被官府抓获,判了斩首,听说他曾是个江洋大盗。 听了姜绞的述说,李陶不以为然道:“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就这点事还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姜绞欲言又止。 李陶摇头叹了口气:“果真是官场中人,想改都改不了。我既然是答应过你,那李林甫之事便不会有问题,你有何放心不下的?” 姜绞被李陶说中了心事,面上一红,讪讪道:“有劳蓝田王了,那姜某便告退了。” 姜绞走后,李陶沉思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出了王府。 李陶信步来到了刑部衙门,自从刘玄辞官之后,这刑部尚书一职便由张玮担任了。 张玮见李陶亲自来到刑部,不敢怠慢。李陶提出了要调阅各州县呈上来的死刑卷宗的要求后,张玮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李陶翻看各州府呈上来的死刑的卷宗,果然在信阳的呈文中找到了“藏宝阁”掌柜的案子。 原来,“藏宝阁”的掌柜正是十数年前名扬天下的飞天大盗胡作非。事情蹊跷,二十几日前,信阳刺史接到一封奇怪的密信。信中说,十几年前曾在信阳州作案的飞天大盗胡作非。近日将重出江湖,到顾家大院做案,请刺史大人伏兵擒拿。 刺史将信将疑,十几年前胡作非已光顾过一次顾家大院,那次不光盗走了顾家一块祖传数代的血丝玉龟,还因为恶行暴露,杀了顾家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现在顾家大院早已败落。只有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管家守着院子,胡作非又来这做什么呢? 但刺史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派了手下在顾家设埋伏。守了十几天后,一个夜晚,胡作非果然越墙而进,正当他在顾家逼迫老管家交出什么小玉龟的时候,众捕快一拥而上将其擒获。胡作非对十数年前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当年,胡作非杀了顾家几十条人命后自知罪责难逃,便金盆洗手,拿出偷盗所得的宝物在京城开了家古玩店,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没有人将他认出。若不是此次高人暗中相助将他捕获,怕他还不知要逍遥到何时呢。 李陶看完案情呈报,心中已明白几分。这恋玉十有**便是当年顾家的后人,他快马送信一封给信阳州知府,问询当年可还有后人存世。数日后回信来报,称当年顾家确有一幼女因在亲戚家而避免遇难,但后来不知她行踪。此女名唤婉玉。 她为了寻出凶手。不惜贱落风尘,以嗜好玉玩为名,收罗天下玉品,目的就是想要再见玉龟。当年,胡作非在打斗中遗落了小龟。恋玉便以此为饵,借助购买玉龟之人的权势和财力。追寻小龟的下落。如此顺藤摸瓜,定会牵出隐匿于暗处的胡作非。胡作非在钱财的驱使下定会铤而走险再上顾家寻抢小龟。于是,她又写匿名信给信阳州刺史,让他布兵瓮中捉鳖。 回府后,李陶迅速安排裴岳去将恋玉赎回,安置在蓝田王府先住下。 谁知裴岳回来却告知李陶,恋玉已经为自己赎了身。到了近郊的一所尼姑庵,准备削发为尼。 李陶一声长叹一声,看来这事有些麻烦了。 李陶还没想好如何将这个消息告诉阿史那献之时,阿史那雪莲却找上门来了。 “蓝田王,你帮我劝劝大哥吧!”阿史那献雪莲一进门便急急道。 “你大哥怎么了?” 李陶心里嘀咕着,莫不是阿史那献已经知道恋玉之事了。 “孙掌柜自尽了!”阿史那雪莲一脸悲戚道。 “啊?”李陶被阿史那雪莲这没头没脑的话弄晕乎了,他赶忙道:“雪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坐下慢慢说。” 这日一大早,孙掌柜刚在当柜前坐定,就见一手抱黑漆木匣的年轻人急匆匆进了当铺。到了当柜前,年轻人也不多话,抬手将黑漆木匣往孙掌柜面前轻轻一放,打开,便让孙掌柜看。 孙掌柜一见,也不怠慢,忙起身往黑漆木匣内瞧。只是这一瞧可不要紧,只惊得他“哎呀”一声,差点喊出声来。 只见黑漆木匣内,一对古香炉均状如龟形,通身红如火炭,尤其那龟背似的紫铜炉盖竟薄如蝉翼,猛禽走兽雕刻其上,更是栩栩如生…… 孙掌柜看罢,不由又抬头细细打量来人,年轻人文净一张小脸,却也不失憨厚相。孙掌柜点点头,只等年轻人喊价。 可年轻人却并不急着喊价,而是极小心地将一对古香炉从木匣内取出,轻轻往桌上一放,随后又从褡包内取出两小块木炭,嚓嚓几下点燃。紧接着又见他伸手将一对薄如蝉翼的紫铜炉盖一一打开,把燃旺的炭火往炉内放。随着炉盖轻轻一合,顿时,令人称绝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一对古香炉内同时有紫烟冒出,袅袅升腾。孙掌柜跳开几步,远远望去,只见一只古香炉上仿佛有观世音端坐其上;一只则有弥勒佛微笑其间。紫烟升至两尺来高,烟气渐淡,整个当铺却香气扑鼻。而更令人称奇的是,随着炭火的旺燃,两个薄如蝉翼的紫铜炉盖上,线刻般的猛禽走兽,竟飘然欲动起来…… 四百七十七章香炉之谜 孙掌柜见了不由激动万分,确信这对古香炉当属宝中之宝。不过,孙掌柜毕竟老成持重,不动声色。他清楚,接下来,该是年轻人开口要价的时候了。 果然,就见年轻人这时才冲孙掌柜一抱拳,坦诚一笑道:“既然是做当铺生意,想必孙掌柜定是懂行之人,今日把家中一对祖传宝物拿来当,并在孙掌柜面前演示一番,其实就想喊个高价。”接着,也不等孙掌柜开口,年轻人又是一声长叹,道出实情。 原来年轻人姓王,名云成,城北王家庄人,他在江南开有绸庄,不想近日遭遇火灾,庄上货物损失殆尽。眼下正急需一大笔银子前去恢复生意。家中银两又不凑手,便想用这对祖传古香炉,从孙掌柜当铺当三万贯,前去救急…… 王云成显然怕孙掌柜一口回绝,说完便急巴巴冲孙掌柜望。可万没想到,孙掌柜听完,再一次仔细验看一遍古香炉,然后一挥手,便一口同意了。 转眼,议定的当期说到就到。这日,孙掌柜又是刚在当柜前坐定,就见王云成兴冲冲赎当来了。 进得当铺,王云成先冲孙掌柜深施一礼,然后才开口道:“这次孙掌柜可是帮了我们王家一个天大的忙啊。” 说着,也把当票和一沓钱票轻轻推到了孙掌柜面前。孙掌柜见了,也只呵呵一笑,随后一摆手,便亲自取来黑漆木匣,要王云成验看。 王云成也不验看,又冲孙掌柜一拱手,笑笑道:“孙掌柜,咱们还是点炭火一验吧。” 说着,也不等孙掌柜点头,王云成已伸手从褡包中取出木碳,又是“嚓嚓”几下点燃…… 不用说,接下来,那难得一见的奇特景观就要再次出现了。 可不料。等过许久,燃旺的炭火都把那薄如蝉翼的紫铜炉盖烧红了,奇特景观却始终不曾出现。王云成又赶忙重试,可几次试过,一对古香炉就像施了魔法,始终不见那奇特景观出现。王云成就不由看一眼孙掌柜,很生气地摇头道:“这对古香炉恐怕不是我们王家那对吧?” 一听这话。孙掌顿时急了,存放黑漆木匣的钥匙一直由他保管。存入密室之后,自己从未动过,况且这黑漆木匣封存完好,怎么转眼就不是他们王家那对了呢?他拿过古香炉,急急验看起来。 都知道,但凡香炉都是靠燃烧或烤炙香草、香料产生香气。王家这对虽属个别,可万变不离其宗。就算炉内布有机关,也得有地方可布才对。孙掌柜显然是古玩儿中的行家,沿炉子内外又仔仔细细验看起来。一切都和当初验看时一样。古香炉内除放置炭火的托盘和一层除不去的细炭灰外,再无其它。 一时间,孙掌柜不由叫苦连天。他经历大小典当无数,还从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可事已至此,便也无奈地冲王云成一抱拳道:“既然说香炉不是你们王家那对,按当铺规矩,我们也只有自认倒霉。再赔你一倍钱。” 没想到,王云成却不干,他告诉孙掌柜:古香炉是祖传宝物,代代相传视若性命,这次拿来当,已属不孝。若再在自己手中丢失,就属大不孝。一句话,王云成一定要赎回自家那对会冒烟的古香炉……否则,就要按当银三倍的钱赔他。 孙掌柜一听,顿时进退两难。一方面他清楚,除了手上这对古香炉,他可再拿不出第二对如此这般的古香炉啊;再一方面。若赔一倍银子给他,孙掌柜想着凭着自己的老脸,东家阿史那献也不会有什么话。可若用三倍的钱赔他,不仅自己无论如何张不开这个口,就连阿史那献也不会有这么多钱。无奈之下,孙掌柜一咬牙,他要王云成给他宽限三天,想想办法。三天期限一到,如果到时再拿不出会冒烟的古香炉,他情愿把当铺抵押给他。 一见孙掌柜如此说,王云成也不好再坚持说什么,只好点头同意。 孙掌柜将此事禀报给了阿史那献,阿史那献一直宽慰着孙掌柜。 三天期限眨眼即到,这天一大早,就见王云成急匆匆赶到孙掌柜当铺。孙掌柜并不在,只有阿史那献在那里。 阿史那献阴沉着脸道:“我是当铺的东家,因为香炉之事,孙掌柜已经以死谢罪了,他死前留信给我,让我把当铺抵了你这香炉之当,以全他一生的清名。我家这一辈子欠孙掌柜的太多,所以,我要为他了这一桩心愿。这是契约,当铺归你了。” 听说孙掌柜自尽了,王云成面上神色变了一变,但他也没客气,把孙掌柜当铺划到自己名下。 阿史那献将当铺划给王云成且,便将自己锁进了书房,不吃也不喝,一连两天没有出来,无论阿史那雪莲如何苦劝,他就是不理。 无奈之下,阿史那雪莲便来求助于李陶了。 “你先回去,我一会便到!”李陶对阿史那雪莲道。 见雪莲还有些不放心,李陶宽慰道:“放心,你大哥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劝走了阿史那雪莲之后,李陶来到了内宅。 华菁菁、娑娜与卢月儿听李陶说完恋玉之事,都不禁潸然泪下。于是,李陶趁机提出,请三女出面,让恋玉打消出家的念头,嫁给阿史那献。 三女毫不犹豫便点头答应了。 尔后,李陶迅速召来了李申,将孙掌柜一事讲于了他:“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你马上动用一切力量,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是,小主人!” “这事很重要,务必在一个月内给我结果。”李陶又叮咛了一句。 李申还是第一次见李陶给自己交待任务的时候专门叮咛,当然知道事关重大,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小主人,请放心!” 送走了李申,李陶又马不停蹄来到了阿史那献的府上。 “孙掌柜是被人冤枉的!” “我会尽快查出真相的!” “你若想慰藉孙掌柜的在天之灵,就说句话!否则,我转身就走!” 李陶站在阿史那献的书房门口,仅仅说了三句话,阿史那献便打开房门出来了。 “我信你!”阿史那献赤红着眼睛道。 李陶拍了拍阿史那献的肩头,一句话没说便转身离去了。 …… 四百七十八章蝗灾 开元三年三月的一天下午,汴州的一个普通村落,农人正在村东头树林下躺着,只听从东向西的行人惊慌地高叫:“看,西边天上的浓云把日头都盖住了!” 大约不到半盏茶功夫,灰色浓云愈滚愈近。村内黯然无光。空中传来了“簌——簌——”的骇人声。接着噼噼啪啪全身土黄色的虫子,铺天盖地而来。 在外乘凉的一老妪,见此情景立即跪下,两手合拢面向苍天,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天啊,要保佑,要保佑!” 周围的十多人都被她的祈祷惊呆了。 村里一位同族老人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刻大喊道:“蚂蚱爷显灵了!” 村民所说的蚂蚱爷便是飞蝗,刹时间飞蝗便到了头顶,遮天蔽日,时起时落,空中地上,上下交织,落在树上黑压压的,胳膊粗的树枝压得上下忽闪,一个劲地叫,边吃边拉屎,只听谷地里轰隆轰隆的嚼食声,哗啦哗啦的落屎声,他们无计可施,揪心地看着绿油油的谷苗,不一会被蝗虫啃成了光秆…… …… 范长风与董少卿急急来找李陶。 “这个消息朝廷知道了吗?”李陶听罢皱着眉头道。 “应该还不知道。”董少卿道:“我们的消息是由汴州商号直接由快马第一时间报来的,若由里正报给县衙、县衙报给州府,州府再报到朝廷,估计要到三日后。” 范长风点头道:“看来,我们的分号传递消息,的确比朝廷的驿站快些。” 李陶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深思起来。 毫无疑问,汴州出现了蝗灾。 蝗虫的习性很奇怪,当年份风调雨顺之时,植食性的蝗虫一般会分散单独生活,不会造成蝗灾,可是一旦某个地方出现旱灾哪怕是轻微的。植物数量减少,大量蝗虫攀附于少数植物之时,蝗虫之间会因为大腿的相互碰触而改变生活习性,它们会变得喜欢群居,大量的群居蝗虫会大量繁殖,然后,形成一场吞噬天地间一切植被的风暴。这就是蝗灾。 这些与人类争夺秋收口粮的蝗虫的吞噬能力相当恐怖,只需要半天。蝗灾所覆盖的田野就会只剩下裸露的大地,凡是能够入口的一切植物,包括高大的树木的叶片,到低矮的苔藓,一切绿色植被都会成为蝗虫的口粮,大量繁殖的蝗虫在几十天后又会加入对植物的掠夺。 辛苦劳作了一年的农民,望着满天的飞蝗之时,悲怆的痛哭毫无作用,往往发生蝗灾的年份。都是饿殍满地易子而食的惨状。 绝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想到这里,李陶对范长风与董少卿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们抓紧时间,动用商号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做好以下几件事情。第一,大量调集粮食到河南道。特别是汴州,越多越好,。第二,从长安总号与别处分号调集人手前往汴州,等待命令。第三,筹集大量现钱。以备急用。” 二人知道事关重大,点点头转身匆匆离去了。 李陶在屋内踱了几步,又让人将华云峰与宋林找来。 不一会,华宋二人便赶来了。 李陶也没有废话,将汴州蝗灾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二位回去后,尽快去查古方。一定要找到治蝗药方,这可关系着千家万户的生计。” “我们会尽全力的!” …… 李陶做好一切准备,剩下的只能等了。尽管他也知道救灾如救火,但必须要等朝廷最终的决断,不然他什么也做不了。 三月初九的夜晚,四方馆的一间书房内,有个老者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辅姚崇。 自从姚崇做了首辅后,李隆基对姚崇言听计从,而姚崇对玄宗也是竭尽全力,君臣之间亲密无间,配合默契。姚崇虽然做了宰相,刚开始还没有府邸,就住在罔极寺里。 寺院里花木葱茏,蚊子比较多,有一次,姚崇得了疟疾,只好请假休息。李隆基见不到姚崇,急得不得了,不停地派使者去探视,一天就派了几十个。 姚崇既然休息,就只能由另一位宰相卢怀慎主政。卢怀慎每次到李隆基那里去奏事,只要说得合了李隆基的心思,李隆基总会说:这一定是姚崇的主意吧?一旦说的不合玄宗的心意,玄宗马上就会说:怎么不先和姚崇商量商量再来! 后来,卢怀慎觉得总跑到寺里向姚崇问计也太不方便了,干脆上奏李隆基,让姚崇搬到四方馆一边养病一边办公算了,让他的家人也到这里来伺候他。 四方馆是大唐接待各国使者的地方,可以住宿。 玄宗一听,马上答应了,催着姚崇搬家。 姚崇却再三推辞:“四方馆里有许多档案文书,住进去不方便!” 李隆基却不在意:“设四方馆,是为了国家。今天让你住进去,也是为了国家。若没有制度限制,我恨不得让你住到宫里来,四方馆算得了什么,你就不用推辞了!” 李隆基对姚崇如此信任倚重,这便是对他最大的认可了。姚崇也感激涕零,恨不得为玄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阁老!蓝田王求见!”姚崇的老管家进门来禀报道。 “蓝田王?”姚崇皱了皱眉头。 李陶是宗室,能力毋庸置疑,对陛下有大功,深受陛下信任,但他素来低调,很少参与政事,所以也很少单独拜访过自己。像今日这样夜晚来访,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快快有请!” “老姚,好久不见了,怎么样?最近可好?” 李陶每次见姚崇都很是热情,始终沿用着在潞州时的称呼,姚崇现在虽然已经贵为宰相了,可听了李陶的称呼还是觉得很亲切。 “托蓝田王的福,老夫一切都好!”姚崇呵呵笑道:“里面请,我这里可是有好茶的!” “好好好!”李陶也不客气,随着姚崇进了书房。 二人坐定后,姚崇问道“蓝田王可是稀客,不知今夜……” 李陶笑道:“老姚,我们俩是老相识,就不兜圈子了,我有一事要你帮忙。” “蓝田王开口求人可是很难得,说吧,只要是合情合理我又能办的,决不推辞。”姚崇的话说的滴水不漏。 四百七十九章要官 “我想让李林甫做国子司业!”李陶笑嘻嘻道。 “让李林甫做国子司业?”姚崇奇怪地看着李陶。 去年的时候,姜绞就专门来向姚崇为外甥求官,虽然求的不是国子司业一职,但姚崇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今日,李陶又来为李林甫求官,而且还是清望官国子司业,难道是姜绞说动了李陶。 姚崇思虑再三,觉得不可能,他与李陶交往多年,以他对李陶的了解,李陶绝不可能做如此荒唐之事,他这么做必有深意。 想到这里,姚崇试探着问道:“蓝田王莫非不知道这李林甫是不无术的游荡子弟?” “我怎会不知道李林甫是什么样的人?”李陶笑道。 “那蓝田王可否知道,这国子司业一般都由进士担任,以李林甫的学问,那可是远远不够格。” 李陶直接道:“老姚,你所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来为李林甫求这官,不是因为姜绞,我有我的打算,但现在却无法对你明说。” 见姚崇又要说话,李陶摆手打断了他:“老姚,你也不用急着回答,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你再回答我!当然,我也不会白白落你这个人情,五天之内,你若遇上无法解决的难事,我会帮你解决掉,到时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姚崇摇头道:“蓝田王,这李林甫不适合做国子司业,莫说是五天,就算是五年,我也是这话,到时恐怕会让你失望了。” 李陶神秘兮兮道:“老姚,你可别把话说得如此满,天有不测风云,或许五天后,你就不会如此说了。到时候,你会觉得用一个国子司业的官职就解决了你遇到的难题,那可是太划算节。” 说罢。李陶起身道:“不说了,告辞了,我等着你的消息。” 看着李陶离去的背影,姚崇嘴里嘀咕道:“他又再弄什么玄虚?” …… “大和尚,你现在的日子过的不错嘛!”李陶一见普润方丈便调侃道。 普润作为天慈寺的住持,在李隆基与太平公主的争斗中,为李隆基出了大力。开元初年。李隆基下诏,将天慈寺敕封为国寺。普润也被被礼为国师。 普润双手合什道:“蓝田王说笑了,普润还是原来的普润,并无任何变化。” “这就好,那我问你,你还杀猪吗?” “啊?”普润愣住了,他不知李陶为何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还记得吗?当年你说过,你杀猪让别人吃肉,就是替人承担罪孽,正合舍身喂虎的精神!正所谓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自然记得!” “那好,今日还得要你入一次地狱,不知大和尚你敢不敢。” 说罢,李陶便把汴州蝗灾一事讲于了普润。 “若我没估计错,朝堂之上有许多人会以不杀生为由反对灭蝗,殊不知他们这么做是要将百姓活活饿死,你是佛法大家。帮我驳倒他们,剩下的事我才可以放手去做。故而我来求大和尚再去杀一次‘猪’,如何?” 普润听罢,点头应允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那么多人命。佛家所说不禁杀生,是禁杀念,并非是为了图那虚名。为了不杀蝗虫,却要将那么些人饿死,岂不荒谬?没问题,这些猪让贫僧来杀吧!” 从天慈寺出来,李陶立刻赶到了陆象先的家。 太平公主权倾朝野之时。宰相萧至忠、岑羲等人争相依附,只有陆象先不肯,始终没有前去拜访过她。后来,太平公主欲废黜李隆基,另立皇帝,召集宰相商议。 太平公主对宰相们道:“宁王是太上皇嫡长子,而皇帝只是庶子,我们不应废嫡立庶。” 陆象先当时便问道:“那皇帝为何得以继位?” 太平公主回答:“他只是一时立功,才登上帝位。如今失德,理应被废。” 陆象先则道:“因为有功被立为皇帝,那么有罪才可以废黜。如今皇帝没有罪过,怎能被废?” 太平公主只得另与窦怀贞等人商议。 太平公主被诛杀后,陆象先因是太平公主所举荐,也被捕获。但李隆基却将他释放,还加封他为兖国公。 政变平息后,李隆基还要还要进一步清洗萧至忠、岑羲的党羽,陆象先暗中进行营救保护。很多人得以保全,但都不知是陆象先所为。 陆象先为人清心寡欲,言辞议论高妙玄远,受到舆论的推崇。如今,他因丧母而辞职在家丁忧。李陶知道,要想堵住那些反对灭蝗的朝臣物业的嘴。只有通过陆象先最合适。 “不知蓝田王大驾光临,有何指教?”陆象先对李陶的到来感到很是吃惊。 李陶不不客气直接说明了来意,待他说完蝗灾之事后,有意调侃道:“陆先生,我不知这算不算大事,但我这庸人却睡不着觉了,特来请教于您。”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这正是出自陆象先曾经说过的名句,此刻却被李陶借来用了。 陆象先起身抱着道:“岂止是有事,这是大事,蓝田王,需要我做什么,请直说……” …… 这几日,姚崇已经焦头烂额了。 三天前,汴州刺史的奏折用五百里加急送到了朝廷,汴州境内发生蝗灾,有可能漫延至整个河南道。 姚崇见了奏折,大吃一惊。有农业经验的人都知道,大旱之后,常有大蝗。姚崇虽然没有见过蝗灾,但他知道,蝗虫像乌云一样铺天盖地,滚滚而来。所过之处,别说是庄稼,就是树皮,也被吃得干干净净。河南道是大唐最重要的产粮区,如果这些地方闹灾,全国的粮食储备就成问题了。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如果没有粮食,老百姓就要人心不稳,国家还怎么可能稳定呢。他不敢怠慢,立刻奏明了李隆基。 李隆基向姚崇问道:“此事该如何解决?” 姚崇毫不犹豫回答道:“马上下旨,让各个州县立刻组织人力物力,捕杀蝗虫!” 四百八十章姚崇的阻力 李隆基疑虑道:“这蝗虫铺天盖地,怎么杀得过来呢?” 姚崇急了:“就算杀不完,总比坐视不管强吧。过去因为蝗虫成灾,亡国的事情都有啊。如今国家的粮食储备本来就不多,如果再出现歉收、绝收的事,老百姓就会乱啊。” 李隆基听了,并没有反驳姚崇,但是,还是一副期期艾艾、迟疑不决的样子。 姚崇就问:“陛下,您还有什么顾虑就直说吧。” 李隆基叹了口气道:“蝗虫是天灾,是不是上天派来警示我的呀?我是天子,灭蝗不会得罪上天吧。” 姚崇一听哭笑不得道:“这样吧,以后凡是关于灭蝗的事情,您不要以皇帝的名义出敕令,而是让我以大臣的名义出牒书吧。就算上天怪罪下来,也是怪我,跟您没关系不就行了嘛!” 尽管姚崇说的很明白了,可李隆基还是拿不准主意,最后他决定,立刻召集朝会商议此事。 在朝会中,姚崇再次提出了灭蝗的意见。谁知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人提出了反对意见。姚崇一见此人顿时傻眼了,出来反对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另外一名宰相卢怀慎。 卢怀慎出身于山东高门范阳卢氏,是地地道道的贵族之后,但是,他当官特别清廉,生活也十分朴素。 有一次,卢怀慎生病,两个同僚去看他。他留人家吃饭。一会儿,饭菜端上来了,就是两盆煮豆子,一点荤腥都没有。这还是卢怀慎费尽心思打点出来招待客人的东西。可想而知,平时就更节俭了。这样的人能不让人佩服吗?所以,他的道德影响力特别大。 卢怀慎这个人虽然人望高,但是,平时从来不反对姚崇。卢怀慎自知才能不及姚崇,所以轻易不敢拿主意。 有一次,因为姚崇的儿子死了。回家处理丧事,请了十多天假。所有的公文就都堆到卢怀慎面前来了。卢怀慎看来看去,哪个也不敢批,没办法,卢怀慎只好来找李隆基了。 卢怀慎向李隆基禀报:“陛下,微臣办不成事,您把微臣撤职了吧。” 李隆基一听就笑了:“我任用姚崇是办事的。任用你是因为你清廉端正,可以给天下官员树立榜样。本就没指望你办事。你放心回去吧,等姚崇回来处理。” 姚崇回来以后,不到一个时辰,全部都批完了,卢怀慎佩服得五体投地。正因为如此,一般姚崇说什么,卢怀慎就随声附和。所以当时号称“伴食宰相”,就是陪着姚崇吃饭的。 现在,听说姚崇要捕杀蝗虫。卢怀慎觉得不妥。于是,他斗胆提出反对意见了。 “这蝗虫也是生灵,杀生就要伤和气,伤和气可是要招祸的!” 卢怀慎是受佛教的影响,才说出了这番话。 卢怀慎的说法,让许多大臣附和。 不仅是卢怀慎等朝廷大臣不同意捕杀蝗虫,就边许多地方官也纷纷递了奏折反对。反对呼声最大的。就是蝗灾最严重的汴州刺史倪若水。 倪若水在奏折中写道:蝗虫是天灾,不是人力所能解决的。所谓天灾就是上天的警告,应该让皇帝修德才是。如果皇帝不从自己的角度解决问题,而是一味捕杀蝗虫,那就是缘木求鱼!当年十六国时期,后汉皇帝刘聪也捕过蝗虫。最后越捕越多,连国家都亡了!这是前车之鉴啊! 倪若水运用“天人感应”理论,是劝谏皇帝的一种经典方式。天人感应是为政者在面对灾害时无力的一种自责心态作祟。从汉代起,便有天人感应之说,因对蝗虫那杀之不尽的数量感到恐慌,对防治蝗虫的无力,便认为蝗灾是上天的谴责和警告。从皇帝、丞相到州县官,都反省自己失道失德之处,祈祷神虫嘴下留情。有见识的君王会下罪己诏,开仓放粮救灾,组织人手灭蝗,而常识水平不有够的皇帝甚至会寄希望于神力。 于是,朝廷内出现了两种声音。有的认为“只需上下齐心协力,必能治住蝗虫,即便有除治不以的当地,也比养患成灾强。”但不少人以为:‘蝗是天灾,岂可制以人力‘,是除治还是不除治,两边争斗的十分激烈。 李隆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退朝,次日再议。 如此议了三次,依然没有定论,眼见着时间在无意义的争论中流失,姚崇心急如焚。 姚崇突然想到了李陶,这天一大早,他没有去议事厅,而是来到了蓝田王府。当他急匆匆来到蓝田王府的时候,却被裴岳却告知:小主人外出了。 姚崇一脸失望,正要转身离去,裴岳却叫住了他:“姚阁老,小主人让我转告您,李林甫只要一到任,他便可以帮你解决这天大的麻烦。” 姚崇二话没说,转身便到了吏部。 下午时分,李林甫的国子司业的任命书,便被姚崇亲自送到了姜绞府上。姚崇明确要求,李林甫明早便去国子监赴任。 当日被任命,第二日便赴任,李林甫开创了大唐有史以来最快的纪录。 由当朝首辅亲自送达任命书,姚崇也开创了大唐开朝以来唯一的特例。 …… 姚崇终于见到了李陶。 “蓝田王,莫非你早就知道汴州发生蝗灾一事?”姚崇气急败坏道。 李陶点点头:“没错,我比你早知道了两日。” “既然知道了,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姚崇忿忿然道。 “就算我告诉你了,你有办法吗?”李陶不以为然道。 姚崇想想自己这几日遇到的阻力,苦笑着摇了摇头。 “再说了,我要提前告诉你了,你还会为我办李林甫一事吗?” “你简直太狡猾了!”姚崇气急败坏道:“李林甫已经到国子监赴任了,现在你该帮我解决难题了吧?” 李陶笑道:“这事我已经在做了,你安心回去,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送走了姚崇,李陶径自进宫来见李隆基了。 “陶儿,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与你商议呢!”愁眉苦脸的李隆基见了李陶,眼中放出光来。 “三叔,我知道你要与我商议什么,你最好还是先容我说几句话,如何?” “好,你先说吧!”李隆基爽快地答应了。 四百八十一章造势 “贞观二年,太宗前往玄武门北御花园,看到花草上有蝗虫,捉了几只,对臣下说,百姓靠庄稼养活生命,而你吃庄稼,我就吃掉你。说罢便举手要吃蝗虫,左右侍从官员大惊,劝阻太宗,生吃蝗虫有毒,使人生病。唐太宗却说,我为人民受苦不怕生病。说着竟把蝗虫吃掉了。太宗以王道治天下,朝廷要善待百姓,朝廷政策要以百姓为核心,要考虑百姓的利益,并提出‘君为舟,百姓为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至理名言。太宗深知人心向背关系国家社稷之安危,把以民为本作为治国的总策略,故心中经常想着民众,因而开创了大唐贞观盛世。” 李陶与李隆基相熟,知道他时常将太宗皇帝作为自己的榜样,故而才有的放矢地说了这一番话,定会让李隆基有所触动。 果然,李隆基听罢不由低头沉思起来。 李陶继续道:“飞蝗繁殖能力极强,且移动速度快,若不尽快捕杀,四处漫延来来,那便不是汴州一处受灾,待到事态不可控制之时,饿殍遍地势必激起民变,到时候三叔你还能坐得住吗?” 李隆基是个务实之人,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虚名,若用虚名与皇位比较,他肯定会选择后者,李陶清楚,自己的这一番话定然会让李隆基做出选择。 不等李隆基说话,李陶趁热打铁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选择姚崇为相,是三叔经过深思熟虑的,事实上这个选择也没有错,姚崇治国的成效也在逐渐显现。如今朝廷上下没有几个人支持姚崇灭蝗,若三叔你也不表态,那姚崇便难以为继了。同样,三叔你若不表明态度,那些朝臣就更有理由肆无忌惮地反对姚崇灭蝗了。” 李隆基知错便改,点头道:“陶儿。你说的对,是我有些优柔寡断了,我马上下诏,全力支持姚崇全力灭蝗。” 李陶笑道:“三叔,光下诏还不行,还得来点实际的,帮助姚崇减轻阻力!” 李隆基茫然道:“那我该如何做呢?” “三叔。你听我说……” …… 三月十六,这一日本不是上朝的日子。但在京所有六品以上的官员都接到了通知:陛下将在含元殿宴请群臣。 含元殿是大明宫的第一大宫殿,这里一般是举行重要典礼仪式的场所。今日,李隆基却要在这里宴请群臣,当真让人觉得奇怪。 很多大臣不知究里,四处打探消息,可得到的消息却让他们瞠目结舌:就连首辅姚崇都不知陛下因何而宴请群臣。 当群臣来到含元殿时,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不仅李隆基早早等在那里了,而且很久没有露面的蓝田王李陶也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按照以往的经验,有李陶出场的地方。他总会折腾出些动静,而且动静还不会小。想到这里,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李陶。 姚崇也不例外地看向李陶,他的目光刚一与李陶接触,李陶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他稍安勿躁。尽管有一肚子的疑惑,但姚崇也只有静观其变了。 待众人在各自的案几前坐定之后。李隆基便发话了。 “众位爱卿,今日的宴席,由蓝田王李陶主持,众位爱卿听蓝田王的安排便可!” 李隆基就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言语了。 李陶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向大家抱抱拳。乐呵呵道:“在吃饭前呢,我先请两位高人,给大家论论道,也算开开胃吧!” 在李陶的安排之下,高僧普润与士林领袖陆象先分别做了一席慷慨激昂的讲话。当然,他们的讲话主旨只有一个:灭蝗有百利而无一害,而阻止灭蝗是不得人心的。 直到此时。姚崇才有些明白了,敢情李陶这是用这二人的特殊身份,在为灭蝗造声势呢。 果然,当二人讲完之后,李陶便径自走到了卢怀慎的案几前,质疑道:“卢阁老,刚才普润大师与陆先生都已经讲的很明白了,蝗虫是生灵,难道人不是生灵吗?你不忍心看着蝗虫死,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人饿死吗?你要是怕杀蝗虫招来灾祸,那就让姚阁老一人去做灭蝗之事,这样就不会连累你了,如何?” 李陶这用的是激将法,他这么一说,卢怀慎倒不好再反对了,要是再反对,岂不成满脑子私心杂念,不敢担当了嘛!卢怀慎虽然能力差点,但是在道德上一贯自律甚严,他可不愿意被人小看。 卢怀慎起身,大大方方道:“蓝田王言重了,卢某反对灭蝗倒不是因为怕招灾祸,既然灭蝗对朝廷有利,对百姓有利,那便会全力以赴协助姚阁老做好这件事,敬请放心。” 李隆基摆出这么个架势,就是傻子也能看明白,陛下心中是赞成灭蝗的。加之,卢怀慎也改变了主意,剩余的大臣哪还有反对的。 片刻间,昨日还争执不下的朝堂之上,便只剩下一个声音了:那便是全力灭蝗。 李陶见众位大臣意见已经统一了,他又道:“近日,我召集了不少名医,查阅了古籍,今天才知道,蝗虫不但是美味佳肴,而且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是治病良药,它可以单用或配伍使用能治疗多种疾病,如治疗小儿惊风、百日咳、气急,息内风,止痉挛等,并且还有滋补强壮的作用。” 群臣听罢,一阵哗然。 李陶笑道:“知道大家不信,所以今日我专门为到场之人准备了一桌好菜,大家可以尝尝。” 说到这里,李陶向殿门外喊道:“进来吧!” 大殿的门开了,许多侍者鱼贯而入。 “第一道菜,飞蝗虾排,原料为蝗虫二十只,鲜基尾虾十二只,菜肴特点色泽美观、香酥适口。” “第二道菜醉蝗,原料活蝗虫一斤,基本特点芳香无腥,味道鲜美。” “第三道菜香辣飞蝗,原料蝗虫一斤二两,冬笋、西芹、大葱,基本特点鲜香微辣,蝗虫肉软嫩可口。” “第四道菜飞蝗腾达……” “第五道菜稣炸蝗虫……” “第六道菜红烧蝗虫……” “第七道菜油煎天鸡……” “第八道菜金沙飞雁……” …… 四百八十二章汴州刺史 说到这里,少年瞪了一眼王云成,冷冷一笑道:“你应该记得,当初把一对古香炉拿来当,古香炉通身可是红如火炭呀……应该说,这对古香炉如何才能冒烟,如何不会冒烟,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这一昧心,不仅坏了孙掌柜半辈子修来的好名声,还害了他的性命!” 这时王云成早已臊得满脸通红,竟扑通一声跪在少年面前,一时羞愧难当,向少年说出了实情。 原来,王家绸庄遭遇火灾,货物损失殆尽,亏空巨大。王云成想尽快补上亏空,也是王云成年轻一时丧失理智,才想此下策,拿这对会冒烟的古香炉去诈孙掌柜…… 可也让他万没料到的是,眼前这少年竟会寻到紫荆山,最终找到紫烟树,让古香炉重新冒出紫烟,再次出现那奇特景观来。 …… 少年向阿史那献劝道:“阿史那兄,王云成伏法,可以慰藉孙掌柜的在天之灵了。” 阿史那献向少年道:“蓝田王,你替我了了这桩心事,谢谢你了,如今我可以安心离开长安了。”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李陶。 李陶摆摆手道:“莫急,阿史那兄,还有一桩心事,我帮你了了以后,你再走也不急。” “还有一件心事?”阿史那献不解。 “恋玉姑娘在我府上!”李陶轻声道。 阿史那献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李陶也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阿史那献,最后道:“我让人将准备剃发的恋玉姑娘劝回到了我的府上,明日,我便请陛下给你与恋玉姑娘赐婚。当然,还有康禄与雪莲。” 阿史那献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 李陶歉意道:“过两日,我要去汴州,恐怕不能参加你们俩对新人的婚礼了,但我会送去贺礼的!” 阿史那献点头道:“有你这份心意就足够了,蓝田王。你放心,只要陛下旨意一下,我会尽快去西域的。” …… 汴州城外,刺史倪若水面沉如水,静静地站在驿道边上。他领着汴州大小官员,在城外迎候钦差蓝田王李陶。 “刺史大人,听说蓝田王可不好对付。若因灭蝗之事得罪于他,恐怕不太好吧?”倪若水身后的长史小声劝道。 “为何要管他好不好对付。我这是为了大唐社稷着想,没有任何私心杂念,他能奈我何?” 倪若水嘴中虽如此说,可心中也在打鼓,这蓝田王李陶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了,若他真要对付自己,那…… 就在倪若水前思后想之计,一旁有人提醒道:“刺史大人,来了!” 倪若水抬头望去。驿道上瘦数十匹快马飞驰而来。李陶这钦差与别人钦差果然不同,别的钦差都是仪仗开路,排场大的很,他这里却没有任何仪仗。 转眼间,快马便到了眼前,为首的是一个俊郎的白衣少年,不过白衣之上沾满了灰尘。一看便知是急急赶路所致。 白衣少年勒住马一抱拳道:“在下李陶,不知倪若水刺史可在。” 倪若水上前一步道:“下官倪若水,迎候钦差大人!” “汴州的灭蝗可否已经开始?”李陶问道。 “钦差大人,下官有要情禀报。” 李陶勃然大怒:“这么说,还未开始?” “正是!”倪若水点头道。 李陶面上阴晴不定,好一会。他对身后的随从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几名随从从队伍中飞奔而去。 李陶下马,对倪若水道:“刺史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倪若水犹豫了一下,便跟李陶到了一旁。 “倪大人,字子泉,恒州藁城人,则天皇帝时的进士。开元初。在朝廷、担任中书舍人、尚书右丞,后外调汴州任刺史,倪大人在其任上,倡教育,且直言敢谏,在地方官中名声颇佳,我说的可对。” 李陶来之前可是做足了功课,对倪若水调查的清清楚楚。 “正是!” “你反对灭蝗,认为蝗虫是天灾,不是人力所能解决的。所谓天灾就是上天的警告,应该让陛下修德才是。你还说当年十六国时期,后汉皇帝刘聪也捕过蝗虫,最后越捕越多,连国家都亡了!这是前车之鉴!是这意思吗?” “正是!”倪若水理直气壮道。 李陶摇头笑道:“倪大人,亏你做了这么多年官,有些事情居然看不明白。你怎么敢拿刘聪来跟当今陛下比呢?刘聪是伪主,所以德不胜妖,自然制服不了蝗虫。可如今是圣朝,妖不胜德。凭陛下的圣明,一定能消灭蝗虫!你难道对陛下的正统性有怀疑吗?” 倪若水一听脑门上的汗水便下来了,虽然李陶有强辩的成份,可他当初递奏折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这可是陛下的忌讳。 李陶接着质问道:“你不是说蝗虫是上天的警告,应该让陛下修德吗?按你这说法,倪大人道德高尚,蝗虫应该不会进入你这个州了。为何偏偏是汴州先出现蝗灾的,这是不是说你这个刺史品德不好呢?” 李陶这是以其之矛攻其之盾,让倪若水哑口无言。 “去年,陛下派宦官到江南征集珍贵鸟类,想要放在禁苑之中。宦官下江南,必然要经过汴州,到了之后也是要酒、要肉,异常飞扬跋扈。倪大人见看宦官如此放肆,便向陛下进进谏说,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陛下却让各地捕鸟来充实后花园。这些鸟从江南、岭南运往长安,不知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每到一个地方,使者也要吃肉,鸟也要吃肉,让老百姓看了多不好啊!大家会说陛下您贱人贵鸟啊!你还说,陛下什么时候能把凤凰当成凡鸟,把麒麟当成凡兽,天下才真是有福气了!倪大人的这次上谏,是为民请命,得到了陛下的大力表彰。为国家交纳赋税的是百姓,种田的是百姓,可现在,倪大人却为了不灭蝗,而置老百姓的死活于不顾,这不是昏了头是什么?” 李陶所说向陛下进谏之事,一直是倪若水最引以为豪、也是最为出彩的一件事。如今,李陶用此事来讥讽自己反对灭蝗的举动,让他很是愤怒,可却也无法辩驳。 四百八十三章蝗虫自杀 “来的时候,姚阁老交待过,在此次灭蝗中表现突出的地方官员,要优先提拔到朝廷任职。而抵制灭蝗的官员,会毫不犹豫地就地免职。” 李陶的这句话让倪若水震动很大,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开元二年,李隆基颁下制书,在京官内选择博学通识、能力强的人任职地方,授予都督、刺史之职;同样,在地方官中选择政绩突出的,升任京官。这个制书一颁行,许多能力不错的京官就任职地方了,身为尚书右丞的倪若水,就因为这道制书被外派到了汴州担任刺史。尚书右丞是四品官,而汴州刺史是三品官,算是升职了。但是,长期以来,官场都有重京官、轻外官的观念,所以倪若水还是闷闷不乐。 在倪若水到达汴州的时候,正好一个叫班景的地方官也因这道诏令,从扬州调到长安担任大理少卿。路过汴州,倪若水给他饯行,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喝完送别酒后,眼看着班景的马绝尘而去,倪若水站在灰尘之中,一动不动,眼睛都直了。 他对手下人道:“班生此去,何异登仙!” 手下人劝他:“人走远了,这里灰尘大,咱们回吧。” 倪若水还是舍不得走:“这哪里是灰尘,分明是仙尘嘛!让我再沾沾仙气吧。” 倪若水虽然不愿意当地方官,但是他的才能还是有的,而且他为了早一点回到长安,在汴州干的很是卖力。 正因为这一点,李陶才会对倪若水谆谆诱导,若换了别人,他何须如此多的废话? 在李陶的威逼利诱之下,倪若水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了。他嗫嗫道:“蓝田王,我明白了,可现在汴州的灭蝗之事已经耽误了,这如何是好?” 李陶摆手道:“这倒未必。说不定蝗虫会自杀呢,我们还是先进城再说吧!” “蝗虫会自杀?”倪若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了,他还待细问,却见李陶已经上马,向城中而去了。 到达汴州的第二日,李陶派出的随从也回来了。 “主人,灭蝗使两天前便到了汴州。汴州下属的六个县中,两名不配合灭蝗的县令被免职。由灭蝗使代理,如今六个县都已经开始了灭蝗。两日内共灭蝗一万三千担。” 听了李陶随从的禀报,倪若水愣住了。三天前,朝廷派来的灭蝗使总共六组二十人的确到了汴州,他们要求倪若水配合灭蝗,但倪若水坚持要等钦差来了之后再说。后来,驿馆官员来报,这些人离开了汴州城,不知所踪。敢情这些人越过了倪若水,直接赴各县形如灭蝗了。 “一万三千担,不错,看来效果是不错的。”李陶满意地点点头。 “这些蝗虫真的是自杀?”倪若水还是不信。 “倪大人不信,可以亲自派人去打探。”李陶笑道。 又过了一日,倪若水派出打探的衙役回来了。 “刺史大人,我带人到汴州城外的小李庄打探过了。而且我还带着死蝗虫回来向大人复命了。” “噢?带回多少?”倪若水急忙问道。 衙役道:“大人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倪若水急步走到外面一看,只见沿路一溜停了七八辆马车,有几名衙役正从马车上往下搬箩筐,不大工夫,地上就摆了五六十只筐,倪若水上前一看。筐内全是死蝗虫。 前往打探的衙役过来道:“请大人验货,这只是小李庄在一夜之间捕杀的蝗虫。” 倪若水问衙役:“你亲眼看见这是他在一夜捕杀的吗?” 衙役答道:“是的,大人,里正叫人在地头烧了几十堆火,然后往火里撒进一些药,不久之后就有大群蝗虫飞来,有些自己飞进火里烧死了。很多堆在地上用条帚一打就打死了。” 倪若水这才信服,他长叹道:“没想到这蝗虫竟然真的会自杀。” 李陶哈哈笑道:“其实那不是自杀,是在火里放了特制的药,药气漂到空中,诱得蝗虫前来投火投地而趁机灭之。” “如此一来,灭蝗并非难事了。”倪若水也觉得欣慰。 “哪有如此容易,这才刚开始!”李陶给倪若水泼了盆冷水:“从明日起,我要巡视各县灭蝗,烦请倪刺史给我派个熟悉情况之人。” “蓝田王,要不下官与你同去吧!”倪若水向李陶征询道。 “你在汴州坐镇,协调督促各地灭蝗,统计灾情,做好赈灾准备。就不必下去了。” …… 开元三年寒食节,陈留县城郊,十来个人负手四处张望着。 “看来,汴州这蝗灾还真不轻呢!”李陶神色凝重地对身边的杨玄圭道。 杨玄圭是汴州的司户参军,由于他对汴州各地的情况比较熟悉,故而被倪若水派给李陶做了向导。 “是呀!” 杨玄圭话音刚落,便听裴岳喊道:“快看!” 李陶抬眼看去,只见远处的山上还笼罩着一层云雾,蝗虫已经开始向他们的方向迁移了,所到之处,遮天敝日、声如风雨,所有庄稼被吞噬。一时间蝗虫横飞,黑压压一大片,飞来呼呼直响。 随着蝗虫飞过,地里蝗蝻骤然增多,流水似地朝西南方向翻滚,结成灰而黄的疙瘩,滚球似地蠕动着,踏上一脚,蝻液溅得满脚满腿,胆子小的人吓得顿然失色。蝗蝻“胃口”极好,吃东西从来不挑。总之,凡是蝗蝻滚过的地方,立即白地一片。 离李陶不远处,只见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少年,用竹竿跑着打蝗虫,竹竿所到之处,蝗虫时起时落,空中地上,上下交织,整个谷地被蝗虫笼罩着。也不知蝗虫是太饿了,还是胆子格外大,不顾扑打,一个劲地叫,边吃边拉屎,只听谷地里轰隆轰隆的嚼食声,哗啦哗啦的落屎声,他们无计可施,揪心地看着绿油油的谷苗上爬满了蝗虫。 “走,上去帮忙!”说话间李陶便冲了上去。 劳累了半日,妇人请李陶等人到家中歇息,回到家后,妇人揭开锅盖,蝗虫赴汤蹈火,置身锅灶之中。“蝗军”不但啃坏家庭用具,供奉的财神、家堂、灶爷画轴也被啃得窟窟窿窿,木制的祖匣里也满满的,闹得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四百八十四章灭蝗 当李陶一行进入陈留县城时,已是傍晚时分。他们并没有住县城的驿馆,而是住进了一家客栈。 吃过晚饭,李陶正与杨玄圭聊着灭蝗之事,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打开房门,只见裴岳领着两个人进屋来。 “小主人!”其中一人,一进屋便向李陶施礼道。 “是李三呀!你负责在陈留灭蝗吗?”李陶一眼便认出,面前之人是七星庄那三百童奴的首领李三。 “是的,小主人!” “陈留县令郑化仁拜见钦差大人!”另外一人也向李陶施礼。 郑化仁与李陶客套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李三,快讲讲灭蝗的情况!”李陶问道。 “我们刚来的时候,百姓眼看蝗虫食苗,手不敢捕,蝗虫所经之处,苗稼皆尽。眼看蝗虫多得没完没了,百姓害怕了,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罪责。十里八乡的村民敲锣打鼓跪拜“蚂蚱爷”,祈求它们嘴下能留点最后救命的口粮。“蚂蚱爷”倒是真留了点吃的,那便是绿豆。” “这是为何?”李陶不解。 “蝗虫什么都吃,唯独不吃绿豆!” 李陶这才恍然大悟。 “主人教给我们灭蝗的法子很管用,特别是深夜点火烧蝗,效果尤其好,深挖壕沟,夜间在壕沟内点火,将药物洒入火中,蝗虫见光即来,集中人力扑杀效果甚佳。” “那白日怎么办?” “白日主要靠着人力杀伤蝗虫,几万人要面对几千万只蝗虫,而奋战一天的结果,往往是蝗虫数量未见减少,而农作物已经被吃光了,蝗虫一展双翼,飞离此地前往下一块田地,只留下满满的一地蝗虫卵。” 李陶低头沉思起来。 “我们也想了不少法子,白日要求各村设哨观察,严密监视。发现蝗虫将要到来。就各持工具严阵以待。集中人力,分点分片,高举红旗或各色布条,在空中挥舞,大鼓大锣配合着敲敲打打,造成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的局面,吓得蝗虫不敢落地。若蝗虫已经落地。就全力以赴,用扫帚等工具一起扑打。趁早晨有露水蝗虫飞不动时候,效果最好。有时若能查明蝗虫盘踞地点,挖一条深沟,有水源的可往沟内放水,将蝗虫驱赶入沟中淹死,没水就往沟中填入柴草,放火烧死。” 李陶想起了白日帮妇人驱赶蝗虫时的情景,觉得使用竹竿效果不佳,便又问道:“你们用什么捕打蝗虫?” 李三道:“将竹条树枝扎成扫帚状。扫面加宽、把柄加长,这样一来,一把结实扑打工具产生了。” 李陶对裴岳吩咐道:“”让杨司户请人将李三所说的工具画图成型,派衙役将图型分发到各县仿制,不得有误。” “是,小主人!我这就去安排!”裴岳答应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李三,你这里还有什么困难吗?”李陶又问道。 李三想了想道:“商号运来的治蝗药水非常管用。只是量太少了!能不能多发放些?” “这药水真的好使?”李陶惊喜道。 李三所说的治蝗药水,便是李陶让华云峰与宋林去查阅古籍而找出来的。 “是的,只须在田边上支起了大锅将药熬上,待药凉后一手端起盛药水的脸盆,一手用高粱穗笤帚沾上药水,向玉米叶子上喷洒。真别说。这治蝗药水还真顶事,只要撒过药水的玉米再也没有被蝗虫吃掉叶子。相反,一片一片的蝗虫都死在了玉米地里。” 其实治蝗药水很简单,用曼陀罗、天仙子、乌头、毒芹、风信子等多味草药制成。关键是现在需要量太大,一时难以筹集。 李陶道:“我会尽量安排商号为你们运来的,但主要还得靠人力为主,蝗灾没有彻底消灭。便一刻也不能放松。” 第二日,李陶又去了范氏商号在陈留的分号。陈留的分号没有设在城中,竟然在城郊临时搭建了几间木屋。这里异常热闹,许多百姓都在这里上交蝗虫。 “这蝗虫能卖多少钱?”李陶向一名来交蝗虫的汉子问道。 “蝗虫十担一贯钱,蝗蝻贵一些,五担一贯钱!”那汉子笑呵呵道。 本来蝗灾来了,大家都以为要倒霉了,谁知这范氏商号竟然大量收购蝗虫,这漫山遍野的蝗虫都成了钱了,引得无数百姓纷纷开始捕蝗,就连城中没有地的人,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参与到这捕蝗大军之中。 “一斤一文钱,还是挺划算的!”李陶随口问道:“这范氏商号收蝗虫做什么?” “他们没有说,但传言说他们收来做马料,据说用蝗虫做的马料都供应给边防的军队,马吃了这玩意不掉膘,很受欢迎。” 李陶听了目瞪口呆,这都是谁传出来的,竟然还有鼻子有眼的。 那汉子见李陶这副模样,左右看了看,又道:“还有人说,这些蝗虫收了是运进宫里去的,皇帝与妃子们都喜欢吃这蝗虫。” 李陶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这流言真是越来越玄乎了。 “你吃过这蝗虫吗?”李陶忍住笑问道。 “俺也偷偷尝过两次,似乎并不好吃。”说到这里,那汉子道:“管它是用来做什么呢,只要他们收,咱就捉来给他们,能换钱这才是最实在的。” 李陶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离去了。 分号的掌柜姓曾,是范长风从长安总号临时抽调而来的,他见过李陶,因此对李陶异常恭敬。 “曾掌柜,分号现在有多少人?”李陶问道。 “现有二十六人!” “这么多?”李陶吃了一惊。 “本来陈留分号只有三人,但出现蝗灾只后便陆续增加了人手,大多是从长安分号与别的分号抽调而来的,蝗灾之后,还要回去的!” “现在人手够用吗?”李陶又问道。 “分号现在不做别的生意,专门收购蝗虫。为了收购方便,分号也从城中迁到这里来了。现在的人手全部是用来收购蝗虫的,够用了。” “收购多少了?” “已收购蝗虫四万一千担,蝗蝻三万两千担!耗资一万贯一千贯!”曾掌柜回答的很利索。 四百八十五章库钱被盗 “蝗虫做马料是怎么传出来的?”李陶问道。 曾掌柜小声道:“这是大掌柜让人放出的风声,他说天下哪有做生意愿意赔钱的?商号无缘无故收蝗虫,老百姓肯定不会相信。编出这么个瞎话来,就不由老百姓不信了。” 李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个范大掌柜太有学问了!” 曾掌柜也陪着李陶笑。 “蝗虫是怎么处理的?” “都在深夜悄悄拉出去埋了!” “做的不错!”李陶满意地拍了拍曾掌柜的肩:“在蝗灾结束前,收蝗虫这事一刻也不能停,不要怕花钱!” “我知道,来之前大掌柜专门交待过了!”曾掌柜点头道。 离开范氏分号,在回城的路上,杨玄圭忍不住感慨道:“像蓝田王这样花钱救灾的法子,真是亘古未闻!这得要花多少钱?恐怕就连朝廷也难以负担的起。” 李陶笑道:“与人命比起来,钱算得了什么?” …… 就在李陶四处巡视之际,倪若水突然派人请李陶速速回到汴州城去,汴州城内出大事了。李陶看了倪若水送来的急信,二话没说便匆匆赶回了汴州。 李陶一回到汴州城便来到刺史府,见了倪若水,他皱眉问道:“倪刺史,究竟是怎么回事?” 倪若水一脸惶恐地向李陶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随着汴州的蝗灾越来越严重了,为了救灾,倪若水急报朝廷,奏请先挪州库官库之钱以做应急之用,待朝廷的赈灾款到后再冲账。姚崇接到倪若水奏折后,特事特办便准了他的请求。 姚崇的牒书到达汴州的当天,倪若水便与捕头何止来到汴州钱库。钱库由库官赵成把守,有二十名护卫日夜巡视内外,是整个长州府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赵成老成稳重。是汴州有名的孝子,倪若水向来比较敬重他。 赵成向倪若水行过礼之后,领着二人来到正堂,伸手在墙壁上摁了个机关,就见地面自动裂开,露出一条幽深的地道来。 赵成点起长明灯,领二人走下台阶。 钱库深入地下十余丈。由巨石垒砌而成,除了几个直通地面碗口般粗细的通风孔。几乎与世隔绝。 来到生铁铸就的大门边时,倪若水与赵成各自拿出一把钥匙,合二为一,插入锁芯,大门应声而开。 随后,赵成将银库内的油灯点燃,一排排装着铜钱的箱子呈现在二人面前。 倪若水对何止道:“何捕头,你与赵库官清点官银,记录在案。” “是。” 何止点头。上前将一只钱箱打开,却突然发出一声怪叫。 倪若水与赵成忙上前查看,也失声惊叫起来。箱子里半文钱没有,倒是有具尸体蜷缩在里面。三人回过神来,连连将其他钱箱尽数打开,发现钱库内的整整少了一半,总共有十万贯钱不翼而飞。 半晌。倪若水才定了定神,取来油灯察看尸体。 死者五十岁左右,表情痛苦,因钱库中堆放了大量的木炭和石灰等于燥剂,尸体未见有腐烂迹象,但也因此难以判断死了多久。又因为尸体蜷在箱子里已经僵硬,一时无法查看身上是否有伤口。 倪若水令何止速去传仵作验尸,随后,他对赵成道:“赵库官,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赵成早已呆若木鸡,听到倪若水叫他,突然发出一声怪叫。跟着猛冲数步,一头撞在墙上,哼也没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倪若水与何止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躺在地上的赵成突然又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何止冲上去一把将他扶住,喝道:“赵库官,你……” 赵成却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他,嘿嘿笑道:“你干吗抓着我?” 说着,欲推开何止,但哪里推得开,赵成竟咧了咧嘴,大声哭了起来。 倪若水上前查看,见赵成目光呆滞,脉象混乱,难道刚才那一撞令他脑子出了问题? 倪若水令何止将他带上去,请郎中为其诊治。很快,郎中的诊治结果出来了,赵成确因颅骨重挫,精神失常。 何止判断,库钱被盗必是赵成监守自盗,至于他欲撞墙自尽,当然是想逃脱罪责。 倪若水却觉得没这么简单,各县衙每月十五日将官钱送到州衙,州衙又每三月将官钱解送到长安,汴州最近一次送走官钱是在二月,当月钱库空虚,至三月才有各地官钱送来,也就是说,钱库失窃应是在三、四两个月里发生的。汴州钱库戒备森严,钥匙更是由他与赵成两人分别保管,只有等到十五日时才交给赵成,官钱入库后,就会将钥匙收回来。赵成一介书生,怎么能瞒得了这么多人的眼睛,每月平均盗走五万贯钱?再则,既然要盗,为何还要留下一半? 倪若水知道官钱被盗一案事关重大,他迅速派人请钦差李陶回来,商议善后事宜。 李陶听罢,沉吟片刻道:“灭蝗是当前最紧要的事情,你继续协调各县灭蝗之事,不能有丝毫懈怠,库钱被盗一案交给我来办,你就不用操心了。” 有了李陶这话,倪若水这才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若让他来破案,他还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呢! 李陶先将那二十名护卫全部叫来问话,但结果令人沮丧,谁也没看出赵成有异常之处。 按常理推断,挖地道是盗库钱的最好方法,然而,李陶带人几乎将钱库的地面搜查遍了,也没见有地道的痕迹。 这起离奇的案子很快便传遍了汴州城,一时间谣言四起。 仵作送来了验尸报告:死者年约五十,身高七尺,肌肉结实,两手长满老茧,像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但内衣却又是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盘锦团花杭绸面料;无致命伤,根据死者指甲缝中的木屑与箱子内的抓痕推断,死者是活生生饿死的。至于死亡时间,仵作只能做出“数月”的模糊推断。 李陶立即派出人手调查可有富户失踪,并派裴岳与何止去调查赵库官。 四百八十六章县令暴毙 第二天上午,有消息传来,说一个月前陈留县有个叫王标的商人失踪了,相貌特征与尸体差不多。李陶立即令人去通知其家属前来认尸。 裴岳这边也有消息传来,说是七月时,赵成的母亲得了重疾,据前去诊治的安顺堂郎中说,他开了一剂药方,其中单是用以吊命的人参便价值百贯,而且各味药材也大多是名贵药材。赵成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只得含泪取了几帖普通的药。但几天后,赵成却拿了现钱重新买了第一剂药方上的药。 裴岳道:“小主人,这里有安顺堂的账目,上面明白记着,赵库官的几帖药共花了一百四十多贯。” 李陶接过来一看,果然如此。赵成每月俸禄为五贯钱,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赵成虽一时难脱干系,但变傻之后,倪若水念在他是孝子的分上,并未将他关入牢中,而是让何止找了处僻静地方,托了个可靠的人照应着。 李陶看到赵成时,赵成正蹲在地上,出神地看着地上的一只蚂蚁。 李陶上前道:“赵库官,库钱被盗,此等惊天大案,若不查明,恐怕你是脱不了干系的。” 可赵成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仍是出神地看着蚂蚁。 李陶无奈,吩咐照应赵成的人好好照顾,就出了门,随后直接去了赵成家中。 赵成的母亲卧病在床,当她听李陶说自己的儿子涉嫌盗取官钱,不由地连声哀叹:“都是我这老婆子拖累了成儿呀!” 李陶对赵母劝道:“如今只有洗脱赵成的嫌疑才能救他一命,否则赵成必死无疑。老人家,你若知道些什么,不妨直说。” 赵母啜泣道:“自从我得了病后,成儿心急如焚,但安顺堂郎中开的药太贵了,他根本买不起。可几天后,他说有人念他是个孝子。借给了他两百贯钱。靠着那些药,我才活到了现在。唉,我要早知道那些钱是这样来的,就是死我也不要啊!” 借赵成钱之人必是盗官钱之人。这么说,赵成一定与他们有所勾结,但他犯下如此大罪,为何不逃? 想到这里。李陶问道:“老人家,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借钱给赵成的?” 赵母哭道:“那些日子我早已是死去活来了。哪里管得了这些事?” 李陶摇了摇头,辞别赵母,正要出门,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他回过头来,发现赵母从病榻之上滚下来,泣跪在地上,口中哭叫道:“大人,一切皆由我而起。请你饶过我儿子吧!” 这时,李陶似乎想通了赵成为何不逃的原因,因为他放不下老娘。 当天晚上,认尸的人来了。他叫王泉,是名秀才。 李陶问道:“你来认尸,你家何人失踪了?” “我父亲王标在一个月前突然失踪了。” 李陶又问道:“王泉,你父亲做的是什么营生?” 王泉回道:“他过去是石匠。师从名匠冯万山,后来在陈留城郊开了个采石场。” 李陶点头道:“他是在哪一天失踪的?” 王泉回道:“回大人,是一个月前,也就是四月十三日这天,他对我说要出门谈笔生意,就一直没有音讯了。” 李陶又问:“他去了哪儿?又是和谁同去的?” 王泉摇头道:“家父一心只想让我考取功名。从来不让我涉足他生意上的事。” 随后,李陶与何止亲自领着王泉来到停尸间。 王泉一看尸体,顿时号啕大哭,死者果然是他的父亲王标。 李陶任王泉痛哭了一番,这才道:“节哀顺变吧。我正好也要去一趟陈留,我们一同上路吧。” 李陶认为,外人若是想进钱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随着每月十五日县衙送官钱交到府库中时混进去。王标既然是陈留人,那么,他应该就是在四月十五日这天随陈留县的官钱进入钱库之中的,所以,有必要去趟陈留。 天亮后,李陶带上裴岳、何止,与王泉一同赶到了陈留县。 辞别王泉,李陶直奔县衙。 不想,远远地看到县衙内外竟都挂上了招魂幡和白布白花。李陶上前一问,这才知道,县令郑化仁昨夜暴毙。 李陶诧异不已,前些日子自己来陈留时,还见过郑化仁,这才多大功夫,竟然就暴毙了? 李陶找到县丞许鑫一问,才知道原来郑化仁心疾颇重,平日里全仗着药物撑着。昨天晚上,郑化仁在书房中心疾突发而辞世了。 李陶查看郑化仁的遗体,见其面色乌青,确像是因心疾而死。李陶让许鑫带路,去了郑化仁的书房。他顺手打开书桌中间的那个抽屉,顿时,一股药香扑鼻而来,显然,这是郑化仁存放药物的地方,但里面却没有一颗药。 李陶俯下身子,发现桌下有一张皱巴巴的蜡纸,心里一动,将其捏在手心,随后对许鑫道:“许县丞,你先去忙郑大人的后事吧,不必管我们了。” 待许鑫走后,李陶打开那张蜡纸,看到上面印有“得福堂药铺”的字样,应该是包药丸之用的。 李陶让何止拿着它立即到得福堂药铺走一趟。 不多时,何止回来了,道:“钦差大人,得福堂的人说这正是郑县令在他们那儿定制的治心疾的药,只是,那郎中闻过了气味后,说里面似乎多了一种面粉的味道。” 李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道:“郑县令是被人谋害的。抽屉里原来是放着药的,却被人用面粉制的假药丸调换了。待到他心疾发作时,服下假药,自然便暴毙了。随后,凶手又将其他假药拿走,这应该也是书房中没有药的原因。” 陈留县每月押运官钱去汴州城的人一般都由郑化仁亲自从衙役里挑选,但二、三月间,因衙役都被派出公干,所以郑化仁从外面找了几个人。至于是什么人,许鑫却说自己并不知情。 二月官钱送往巡抚衙门,三、四两月正是库钱被盗的日子,郑化仁显然与此案难脱干系。李陶觉得,这起案子必然是经过长时间的谋划,所以,只需要查清楚经常与王标和郑化仁往来之人,或许就能有所发现。 四百八十七章饕餮之贪 何止查案经验丰富,第二天便来报,说常与王标和郑化仁往来的有三人,一个是冯万山,一个是福记钱庄何掌柜,还有一个是许鑫许县丞。 李陶沉吟道:“冯万山?又是这个人,这名字听起来颇为熟悉。” 何止解释道:“他是整个汴州最出名的石匠师傅,手艺精湛无比。当年钱库修缮,还是请他出手的。” 在何止的带领下,李陶与裴岳来到冯万山的家门口。敲了敲门,一个六十多岁的粗壮老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想必是冯万山无疑。 冯万山上下打量了一番李陶等人,冷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陶拱手道:“打扰了。我们是新近迁入陈留的,想找间宅子安身。路过此处,觉得这间宅子好有气势,想问问老先生出售与否?” 冯万山哼了一声,道:“不卖!”便“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李陶本来就只是想见见此人,目的既已达到,便转身走了。 路过福记钱庄时,李陶想了想,走了进去,亮出自己的身份,要求查看钱庄的账本。 何掌柜很是诧异,问道:“大人这是为何?小的可是老实经营,本分纳税的。” 边上的何止见状喝道:“钦差大人要查,你推托作甚,莫非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何掌柜无奈,只得拿出账本。李陶一直查到掌灯时分,这才兴味索然地准备起身告辞,却忽然看到那边桌上摆放着一只手掌大小的石饕餮。 他不由得好奇地走上前,拿在手里把玩着,顺口说道:“好精美的玩意,不知是何人雕的?” 何掌柜道:“是城中冯万山雕来送我的。” 李陶来钱庄查账,是担心被盗库钱走此处过账,不过,并没有查出什么异常。倒是这个小玩意比较蹊跷,钱庄内不摆财兽。却撂上这么个贪婪之兽是何意? 李陶看了一会儿,发现饕餮腹部的纹路似乎有异,他轻轻地摁了摁,“砰”的一声,跳出一个小匣子来,里面放着一枚铜钱。李陶一怔,又依次按了其他纹路。这巴掌大小的石雕里竟然藏了十二个小匣子,冯万山的手艺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回到住处。李陶一个人坐在房中,深思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开门对何止道:“何捕头,你留在陈留,我连夜起程回汴州。” 回到汴州城后,李陶赶到赵成居住的地方,开门见山道:“赵库官,我知道你没疯,你只是逃避而已。你为治母亲的病。收了冯万山的钱,是不是?” 赵成一听冯万山的名字,猛地一震,失声痛哭起来,开口道:“大人,我没有办法,他们拿我母亲来威胁我……” 李陶道:“赵库官。你慢慢说,只要这库钱不是你盗的,这就好说了。” 赵成坦白道:“当时我因为买不起药而沮丧无比,冯万山主动找到了我,说念在我是孝子,先借我二百贯。可是没想到。母亲服了药刚好转一点,冯万山便上门来讨要所借之钱,我自然拿不出,冯万山便要我在三月陈留县送官银入府库时睁只眼闭只眼。我当时吃了一惊,忙问他想做什么,冯万山说我不必知道,还安慰我说。银库守备森严,开启大门又需要倪刺史和我的钥匙合二为一才能打开,他能做得了什么呢?我自然不相信他的话,但一想,他的话确实有道理,只得答应了。冯万山便拿出一只石饕餮给我,说到时见物如见人。” “后来呢?”李陶问道。 “三月十五日这天,陈留县送来几箱官钱,按钱库规矩,二十名守卫分别把守大门、钱库地道口等地方,而我则点验入账进库。当我准备打开箱子时,押送官钱的许县丞却向我亮出了石饕餮。我担心他们是将官钱偷走而送了两只空箱子来,到时这责任他担不起,便坚持要求打开查验一番。许县丞无奈,只得打开,箱子里装满了串钱,我正要细查,许县丞却又以母亲威胁我,我觉得钱也查看过了,谅将来不会有什么事,于是便放他们过去了。” “原来如此!”李陶心中已然明了。 “事后,我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大对劲,为何许县丞不让我细查,莫非这里面有什么蹊跷?有心想去查个究竟,可另一半的钥匙又还给了倪刺史。等到四月时,许县丞又找到我,要我依前次行事。此时我已是骑虎难下,一咬牙便答应了。但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此次陈留县送来的钱箱竟然都很正常。直至倪刺史要调用官钱救灾,我这才知道,原来钱库官钱竟然少了一半,这必定是冯万山和许县丞所为。可是,若我坦白真相,母亲定然危险,无奈自绝……” 第二天,李陶给在陈留的何止下令,让他将许鑫、冯万山、何掌柜和王泉请到刺史衙门来。 当晚,何止带着他们来了。 李陶将众人领到银库之中,指着那些空银箱道:“汴州钱库十万贯官钱离奇失踪,这件事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吧?” 冯万山不解地道:“大人,钱库失窃,为何将我们四人带到这里?” 李陶哈哈一笑,道:“饕餮之贪,天下无双。” 冯万山面色一变,不再说话了。 李陶道:“这桩案子看似离奇之极:第一奇是钱库守备森严,官钱是如何丢失的?第二奇是钱箱之中,竟然有一具尸体。第三奇是盗贼为何只盗走一半银两?冯万山,许鑫,何掌柜,王泉,你四人相交莫逆。五年前,汴州钱库修缮,请了冯万山去,当时,冯万山便在钱库里留了一个破绽,时隔五年,你们开始动手了,先是收买陈留县令郑化仁,还有知府库官赵成。三月十五日,从陈留县押送至府库的钱箱里都有夹层,上面一层放着官钱,下面一层是冯万山本人、食物和水。钱箱的重量都经过仔细称过,正与账目一致。所以,赵成虽然疑心你们有诈,却没有看出破绽。” 四百八十八章潞州之行 “冯万山进入钱库后,利用五年前留下的破绽盗走当月官银。一月之后,也就是四月十五日这天,王标被郑化仁安排到送钱的队伍中,目的就是让他做替死鬼,因为护卫们对进出府库之人都进行了登记,若是多出来一人,肯定会受到盘查。等王标进入钱库之后,冯万山将王标迷倒,换上了他的衣服,并将他装进银箱中锁上,随后,大摇大摆地出了府库。可怜的王标,竟被谋划着活活给饿死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库中之钱只盗走一半的原因。按照你们的计划,会在五月府衙送官钱时,伺机将尸体取出,所以到时赵成还有用,也因此你们没有灭口。可是没想到,倪刺史动用钱库之钱应急蝗灾灾,提前破坏了你们的计划。你等得知消息后,知道官府肯定会去找郑化仁调查,于是先行杀了他。” 说着,李陶手一招,何止立即和两名衙役将钱箱叠在一起,组成一个台阶,直达钱库的顶上,随后,何止爬了上去,从顶上抠出了一块石头,片刻后,那洞已经足够一个人钻进去了。何止钻了进去,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地面上便多了一层铜钱。 李陶从石饕餮的身上得到了提示,既然银子不可能被运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钱还在钱库之中。那一方方巨大的石头堆起来的密室,对别人或许永远不可能有机会,但对冯万山这个石匠来说,却正是可供其发挥之处。况且,五年前修缮银库之时,他就已经挖出了这个夹层。等到风声过后,钱库重新选址,他们便可以大摇大摆地拿出赃钱享用了。 冯万山等人哑口无言,只得俯首认罪。 破了汴州官钱被盗一案后,李陶继续在汴州各县督促灭蝗。到六月底的时候,蝗灾基本上被控制住了。仅汴州一个州,捕杀的蝗虫就有三十四万石。由于捕杀措施得力,加之赈灾及时,老百姓也没有流离失所,形势算是稳定下来了。 灭蝗结束后,李陶便离开了汴州。为了动员各州刺史灭蝗,姚崇把各州捕杀蝗虫的情况作为对刺史赏罚的标准,谁勤谁懒。随时通报。由于汴州灭蝗万贯显著,汴州刺史倪若水终于如愿以偿的被调回了长安任职。 …… 李陶到达潞州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底了。离开汴州,李陶并没有急于回长安,而是让随从先回去,他与裴岳二人绕道前住了潞州。当年离开潞州,一晃已经好几年了,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他当然要去看看。 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大苍山,李陶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可当他们二人翻过大苍山,看到眼前的情形时。不由呆住了。 “我的天呐!岳伯,这还是当年的大草滩吗?”李陶吃惊地问道。 映入眼帘的的是大片的房屋,成群的马匹与牛羊,一眼望不到边际。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个巨大的村落呢! “不愧是银狐,这才几年光景,竟然让他经营出如此如此规模!”裴岳也忍不住赞叹道。 “看来。我们是不虚此行了!”李陶满脸洋溢着笑容。 “小主人,我们进去吧?”裴岳问道。 李陶摇摇头:“现在不去,晚上再去。” “晚上再去?”裴岳有些不解。 “我想看看这大草滩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李陶别有深意道。 裴岳领会道:“小主人,您的意思是……” 李陶点点头,不再说话。 …… 了时,李文皎正在自己的屋中。手中捧着一本书。到大草滩这么多年,他依然没有放弃睡前读书的习惯。 突然,夜空中传来了凄厉的响箭之声。李文皎一听到时站起身来,这是哨兵传的消息,有外人入侵。这可是在大草滩牵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他走出了屋外,大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一名卫兵大声报告:“军营中发现了不明身份者,赵帅已经率队在军营内搜索了。” 李文皎一听。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这些年,他为大草滩会出了极大的心血,他不能辜负小主人对自己的信任。如今,大草滩在自己的主持之下,已呈欣欣向荣之势。尽管如此,可他对大蓝草滩的自身安全防范,没有放松一丝的警惕。大草滩分为四个区域,一处是居住区,一处是潞州团练军营,一处是是锻造区,还有一处是马场。 居住区虽然人多,可都是兵士匠人的亲属家眷,每夜都有兵士巡逻,外人很难进入。马场、锻造区与军营都有军队驻扎,尤其军营防范更是严密,今夜却有外人潜入,此事肯定非同小可。 想到这里,李文皎对传令兵道:“马上发出号令,派斥候队负责外围警戒,派出两个小队,协助居住区所有人员全部转移至军营,马场、锻造区的军队原地驻扎,严密防范。派出一个骑兵队与特种队在仔细搜索,一定要找出潜入之人!” “是!”传令兵答应一声便要离开。 “等等!”李文皎又道:“告诉赵帅,一定要活捉对方,我要看看谁有这么大本事!” 夜幕中,大草滩内灯火通明,到处都点燃了火把。 看着男女老少有条不紊地向军营内疏散,没有一个人出声,没有一个人携带多余的物品,伏在暗处的李陶不由苦笑道:“看来我们这次搞过火了。” 裴岳倒是不以为然:“真金何须怕火炼?不过,看他们这情形,平时也没少演练。” “走!”李陶起身道:“我们会会李叔去。” 裴岳与李陶刚起身,便听有人大喊:“细作在这里,抓住他!” 李陶与裴岳见行迹暴露,便不再隐藏展开身形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火把将院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站在门前台阶之上的李文皎心中焦急不已,潞州团练的战斗力他心中有数,但却被对手数次逃脱无功而返,如今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依然没有抓住对方,这让他心中不由有了一丝阴影。 四百八十九章重回大草滩 “李先生!”就在此时,几个身影进了院中。 “郭壮,你怎么来了?是赵帅有消息了吗”李文皎脸上露出了喜色。 郭壮进入大草滩后,一直跟在赵朗真的身边,此时郭壮到来,一定是赵朗真派他来传递消息的。 “是赵帅派我来的,他说此次进入军营之人非同小可,让我带人全力保护先生的安全。” “我这里没事,人抓住了吗?”李文皎问道。 “我来的时候还没有!”郭壮摇摇头。 “唉!”李文皎叹了口气道:“真是急煞人也!”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一闪而过,一柄钢刀架在了李文皎的脖子上。 “谁也别动!”黑影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包括郭壮在内,院中的人都惊呆了,两个黑衣蒙面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制住了李文皎。 另一个黑衣人上前几步,对郭壮道:“去告诉你们的人,不用再黑灯瞎火的白忙活了,我们已经在这里了。” 郭壮听着黑衣说话觉得有些耳熟,但他也顾不得多想,朝着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 一声凄厉的响箭响彻夜空,片刻功夫,便有许多人涌入院中,为首的正是赵朗真。 “你们是什么人?闯入我潞州军营有何目的!”赵朗真沉声问道。 “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想探探这大草滩是否是龙潭虎穴!”黑衣人似乎并不惊慌。 “小主人,是你吗?”身后的李文皎出声了,众人明显听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黑衣人叹了口气,摘下了蒙面的黑巾,赵朗真看的真切,赫然正是李陶。 李文皎身边的黑衣人也收刀摘下了面巾,对着李文皎呵呵笑道:“你这耳朵还挺好使的,这下小主人准备好的戏也演不成了。” 李陶转过身来,向李文皎施礼道:“李叔,别来无恙?” “小主人。你怎么来了,也不打个招呼?”李文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打了招呼就不好玩了!”李陶玩笑道。 李文皎急一脸愧色道:“让小主人见笑了!偌大军营,这许多人竟然也没有把小主人留住!” “已经不错了,能让我与岳叔无处遁形,说明你们平时没少下功夫!” 李文皎急对赵朗真吩咐道:“让人停止搜索,所有人都各归原位,注意加强警戒!” 说罢。李文皎对李陶道:“小主人,快屋里请!” …… 李陶在大草滩逗留了足足半个月。他在李文皎引导下,对大草滩的角角落落都转了个遍。 潞州团练如今已经有近五千人了,其中三千人都至少训练了两年以上,特别是去年李陶带去的那八百人,又经过了近一年的训练,战斗力更强了。康巴的马场内已经有一万多匹突厥健马了,足够潞州团练平日的训练,就算出征也绰绰有余了。锻造坊可以打制各类兵器与铠甲,而且质量比长安的兵器监还略要好一些。 这一日。专门去拜访了封丘。封丘不再做刽子手的行业了,他将全家都接到了大草滩,大草滩如今已经是他的家了。谁也不知他们二人聊了些什么,李陶从封丘处告辞后,便不知了去向,甚至连裴岳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李文皎急了,若小主人在大草滩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是百死难恕了。李文皎急派人四处寻找无果,无奈之下只好来封丘询问。 封丘听说李陶不见了,并不惊奇:“他与李二十三去了刀城,还让我转告你,不用去找他,要不了几日他便会回来!” “什么去了刀城?”李文皎愣住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刀城在何处?”裴岳急急问道。 听封丘细细说来,裴岳这才知道了原委。 原来,当初李陶离开大草滩的时候,曾经拜托封丘帮他研究一种军中所用的刀法,还给他专门画了这种陌刀的样式。刀容易打制出来,可这种刀与他使用的鬼头刀有所不同。为了不辜负李陶的托付,封丘每年都要去刀城观摩比刀大会。 刀城是潞州西北方向约两百里的一个小城。这里一年一度的比刀大会总是在沙尘暴最平静的季节开场,持续大约一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全城的刀客,无论男女老幼,皆可入场比试,刀法最凌厉者成为本年刀主。 经过几年观摩与自己悉心琢磨,封丘终于悟出这种叫陌刀的刀法,但他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李陶问封丘,在他看来,大草滩何人最适合使用陌刀,封丘毫不犹豫便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这人便是李二十三。 李二十三是当初李陶在潞州时最早买来的二十三个童奴之一,因他的年纪最小,故而李陶当初赐名时,他便叫了李二十三。 李二十三年纪虽小,可体型确一点也不小,仅仅十五岁的年纪,身高便达到了八尺七寸。李二十三的训练在军营中算得上是佼佼者,尤其是臂力出奇的大。陌刀近五十斤重,不是一般人能舞得动的,这也是封丘看好李二十三的原因。 当李陶得知近日刀城的比刀大会即将开始,便想着带李二十三去瞧瞧热闹,顺带着考察一下李二十三是否合格。 李文皎听罢,派人一问,李二十三果真也不见了。 “怎么办?”李文皎看向裴岳。 裴岳沉吟片刻道:“小主人为人沉稳,应该不会有事。为了以防万一,我带几个人去接应小主人,你在这里耐心等我们回来吧!” 李文皎叹了口气道:“也只好这样了。” …… 对刀城的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成为刀主更加荣耀了,全城也只有刀主才能获得那把传说中的神刀,据说那把神刀藏有最神秘的刀法,谁得到它,谁就将天下无敌。 关于神刀的种种传说,历来就是刀城人最爱听的故事,遗憾的是,历届的刀主虽然获得了拥有神刀的权利,但是真正拥有过神刀的,也只有三十年前的刀主刘胡子。根据老一辈人的说法,刘胡子使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当他获得那把神秘的弯刀成为刀主时,全城的刀客没有人能在他手底走过三招,人们只见刀光一闪,连刀的样子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刘胡子已经稳稳地获胜了。这样的辉煌大约持续了三年,刘胡子连续做了三年刀主,三年之后,他性情大变,有一天忽然带着刀只身进入大漠,从此再没人看见过他,一代神话就此湮灭,而那把传说中的弯刀,也再没有落入任何刀主的手中,这反而越发刺激了刀城人的好奇心——练刀的人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们总想完成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四百九十章刀主 当李陶与李二十三来到刀城的时候,正好是比试的前一天。这一路上,李陶并没有与李二十三多说话,只告诉他让他尽力去比试。 第一天的比试中,去年的刀主刘忠轻松取胜,任何厉害的刀客,在他手下皆走不过两招便落败。 新出道的李二十三,更是只走了半招,便连刀也飞上了半空。李二十三虽然觉得狼狈,却又无法不服,刀主的刀法如此神妙,他只觉得自己修炼一千年也未必追得上。 李陶在一旁看得真切,这刘忠的确了得,让他大吃了一惊,就算自己或裴岳出手,也不一定能胜得过刘忠,他没想到这边塞小城尽然有如此高手。 正在思忖之际,突然起了一阵狂乱的风暴,大风端的厉害,将众人衣物弯刀尽皆吹上了半空,待风住后落下来之际,众人无从分辨自己的刀和衣物,好在这种风暴在刀城原属平常,大家也不辨识,只拣就近的衣物和刀佩上,从此便算作自己之物,至于原本属于自己的刀,自然也就归了别人,并都立下誓言不再向他人询问自己的刀,再不追讨。 不多时便人人手中都有了刀,无一人空手,无一刀遗落,有运气好的,居然找回了自己原来那把刀,不免一阵欢呼,然而大部分人拾到的都是别人的刀,人们对新获得的刀颇不习惯,各自在空中挥舞着体验手感,一时刀光阵阵,呼啸声不绝于耳。 李二十三的刀也找不到了,他随手从脚边拾到一把青色的弯刀,这刀中等大小,模样普通,刀身上刻着“飞鸢”二字,想来便是这刀的名称。 众人收拾停当,眼见比试场的帷幕早被风吹得不知去向,比试用的高台早已倒塌。连城内的许多房子也倒塌了不少,今日的比试显然是不成了。于是刀主吩咐大家且回去收拾家中残局,受伤的人赶紧疗伤,几个精壮汉子留下来重新布置比试场地,三日之后重新开张。 这一提议得到众人拥护,大家吆喝一声,便飞奔走了。 这三天。刀城人投入了努力的修缮工作中。 李二十三不愿意在小主人面前丢丑,便在住的客栈后院勤加练习。李陶看在眼中,但却不置可否。 李二十三一心回想着刘忠那几招的精髓,一一化到自己的刀中去,三天下来,他觉得自己精进许多,虽必定不能赢得刘忠,却也可以与一般成年刀客一较长短了,不由万分期待比试重新开张。 终于三日过完,比刀大会又开始了。刀城的刀客不仅仅刀法厉害。搭建比试场地也是一流,三天过后,人们来到会场,风暴的痕迹早已被清理一空,大帷幕重又张起,高台稳筑,又是人山人海。 大风之后的第一场比试。乃是刘忠与十年前的一位刀主对战。众人对这场比试期待甚高,早围得水泄不通,外围的人只有搭人梯来看。幸好李陶与李二十三早有预见,于先天凌晨时分便已来到会场,这才占得高台下的位置。 那老刀主正当盛年,看起来比刘忠还要年轻几岁。手中却是一把轻飘飘的小刀,想来这定然是在风中随手拾取的刀,与他惯用的刀风格迥异。 刘忠当时使的刀是什么模样大家已经记不清楚,此时却是一把厚背大弯刀,黑色的刀身一点光也没有,提在手里颇显沉重。 两人互相望一眼,打声招呼。行个礼,便拉开了架势。 老刀主手一抬,刀一扬,一股逼人的气势立时凸现,他大吼一声,人随声动,只见身影过处,刀光如潮水狂卷,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刘忠朝后略微一退,觑着一处空档将刀砍了进去,只见那重重潮水骤然一分,千百个影子合成一个,老刀主一个转身,又是一刀挥下,潮水重又生起,刘忠不断挥刀,那刀却仿佛被蜘蛛丝粘住,始终无法从老刀主的刀影中解脱出来,而老刀主的刀虽然气势磅礴,刘忠的刀却始终如怒海中的舟,压不沉,打不翻。双方势均力敌,你来我往,观者屏气凝神,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不觉已是百招开外。 老刀主和刘忠都已汗湿衣衫,目光却越加明亮,神态高昂,这是一种刀逢对手的快意,在刀中倾泻得淋漓尽致。 进行到第两百合时,老刀主忽然大喝一声,千百道刀影合成一道,重如山岳,慢慢朝刘忠头上压去。一旁看客亦是刀客,一眼便看出此刀雄浑厚重,且圆满无缺,毫无纰漏,却不知刘忠如何躲避?若是避让不过,只怕刘忠这刀主之位,就要拱手让人了。 刘忠见那刀朝自己压来,毫不惊慌,竟然不避不让,也是大喝一声,将手中刀横砍出去。他一路来的刀法都以平稳冷静见长,这一刀却摧山倒海一般凶猛,竟然是以硬对硬的招数。 两刀相撞,在空中爆出一朵灿烂的火花,两人全身一震,老刀主身子猛往后退,他退得快,刘忠进得更快,一把刀始终架在他的刀上,力道源源不绝,一波强似一波。老刀主神情大为骇异,他没想到刘忠竟有如此大力!他退到后来,到底抵不过刀上力气,一个不稳坐倒在地,刀当啷落地,就算是输了。 众人这才吁了一口气。 这一战端的精彩,昨日之战,众人只道刘忠全靠机变取胜,今日一见,方知他力气也大得惊人,刀主之位,不是虚坐的。 老刀主从地上站起,由衷地赞叹一声,便下了台去。 刘忠抬起衣袖擦拭着汗珠,微微喘息,似乎是有些累了,神情之间却是说不出的欢畅,即使是昨日轻易取胜,也没有今日这般来得痛快。他坐在坐椅之上,尤其轻拍着手中的刀,似乎是在回味那一战的滋味,又似乎是在与刀对话,神态磊落,眉宇坦荡,李二十三一望之下,好生神往,刀主竟然是这般风采,更令他迫切地想要成为新的刀主。 由于刀客众多,且又停了三日比试,一时排名爆满,李二十三的比试推到了下午。一上午尽看他人比试,其间刀主刘忠与其他人又比试了三场,俱是百余招左右获胜,昨日那般轻松的取胜,却是再没出现过。午饭前的那一战,一个小刀郎挑战刘忠,五十合后刘忠获胜。 四百九十一章后生可畏 刘忠胜是胜了,但与昨日相比,却是相去甚远。虽说小刀郎们与寻常刀客都能战到百合以上,但是从昨日战况来看,刘忠对付小刀郎,当是不费吹灰之力,今日却斗了这许久,这让看台下的李陶甚为不解,只得归结于刘忠连战几场,感到疲倦了。 李二十三却没想到那么多,他只注意到刘忠今天上午虽然战得辛苦,却神态愉悦,早已崇拜得五体投地,满心期待着下午与他再次交锋。至于刘忠今日与昨日相比是退是进,他早无暇去想了。 下午很快到了。 李二十三接受了上次的教训,并没有一上来就向刘忠挑战,而是先与几名成年高手较量。 李二十三的对手赫然竟是上午的老刀主,众人皆知其厉害,李二十三也不料自己随便抽个名字便抽中了他,定了定神,飞身上台。 行过礼后,李二十三看了看手中的刀,这把名叫“飞鸢”的刀是第一次被他用来与人对战,不知顺手不顺手? 正思索间,老刀主早已劈刀过来,重重刀光铺天盖地,李二十三只觉得目眩神迷。刀城的规矩是比试场上竭尽全力,即使是面对比自己弱千倍的对手,也不可有一分相让,以示对对手的尊敬。因此老刀主手下毫不留情,其出刀时的狠辣,丝毫不弱于与刘忠对战。 李二十三来不及反应,只是本能地一闪身,挥刀一格,只听众人惊呼一声,眼前一道黑影飞出老远。他定了定神,这才发觉,飞出去的那道黑影竟然是老刀主手里的刀。 这是怎么回事? 李二十三呆呆地看着老刀主,不明所以。老刀主亦是呆呆地看着他,脸上肌肉不断抽搐。台下众人忽然全都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们。而刀主刘忠,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凝重。 “怎么了?”李二十三有些慌,舔了舔嘴唇问道。 老刀主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仰天长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刘忠,你这刀主之位只怕不保了。” 言毕跳下台去,拾起自己的刀。重新站在人群中。 “什么?”李二十三依旧茫然,他求助地望向刘忠。希望获得解释。 “小刀郎,你赢了。”刘忠轻声道,一双眼睛却毫无喜悦,目光中满是担忧,直盯着他,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刀,欲言又止。 李二十三轻轻摇头:“不……” 然而师爷已经开始念下一场比试的刀客名字,他只得慢慢下了高台。在众人的欢呼中走到李陶身边。 李陶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李二十三茫然地望着李陶,满心疑惑道:“小主人,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李陶觉得此事很是蹊跷,通过第一天的比试,李陶对李二十三的武功大概心中有了数,可今日李二十三却像换了个人一般。就在此时,李陶瞥见刘忠正向李二十三这边张望。 李陶心中一动:莫非这个刘忠知道个中原因? 李陶不再向李二十三询问。而是将注意力又重新投到比试的高台上。 李二十三见小主人一再关注自己,他才开始慢慢回想那场比斗,整个过程忽然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他回忆起一切细节,当老刀主的刀压过来时,他手足无措。平时的刀法似乎都已经丢了,而握刀的手却忽然滚烫起来,他忽然感到手里的刀似乎有了生命,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想到这里,李二十三赶紧摸出那把刀仔细察看,青色的刀身,一尺来长。一寸半宽,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一把刀——然而正是这把刀,那个时候,令他不由自主地转身、跳跃、挥手,只用一瞬间便架飞了老刀主的刀。 就好象手里的刀有自己的生命! 李二十三终于记起了全部事情,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惊,尚来不及想明白,台上又念到了他的名字。原来他这一番思量,台上又比过了三场。 这一次李二十三格外留心,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刀上,他甚至连对手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只感到手中的刀引导着他做出自己想象不到的动作,动作非常简单,只是角度异常巧妙,看似平常,却恰好可以制敌。 一招,仍旧仅仅是一招,小刀郎李二十三,再度战胜了一名顶尖的刀客,全场沸腾了,骆驼鼓响彻云霄,在台上,他只望见无数的手臂为他挥动欢呼,一些骄傲的老刀客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整个下午,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二十三身上,一个如此年轻的刀郎,嘴唇上甚至还没长出胡子,却拥有如此高明的刀法,刀客们赞叹不已。而李二十三在一场又一场的比斗中,渐渐掌握了与飞鸢交流的技巧,从表面看来,他的刀法是愈加娴熟了。 李二十三感到极其愉快,不住地微笑,如饮甘霖。然而在那愉快背后,笑容底下,他始终感到一些慌张,一些茫然,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下午的节奏始终很快,一场接一场的比斗,使他来不及去想那些别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终于,最后一场比斗来了。这也是今天最精彩、最令人期待的比斗。 异军突起的小刀郎李二十三,与刀城的刀主刘忠,开始了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试。这两人今日都无败绩,只是李二十三赢得轻松,刀主胜得艰难。当他们在台上面对面站定,人们都预测小刀郎将会赢得这场比试 刘忠站在李二十三面前,他是第二次成为他的对手,但是今天的情况和三天前已经不一样了。李二十三知道,这次自己一定会赢。 刘忠镇定地站在李二十三面前,经过多场激战,这个出色的刀主已经有些疲倦,却丝毫不显懈怠,仿佛每一寸肌肤都酝酿着招式。 李二十三心中明白,若不是有飞鸢,他注定是刘忠手下败将,然而现在飞鸢在他手里,那么神奇的刀,也许是天意,即使刘忠看起来无懈可击,飞鸢也一定会找到他的破绽,这是毫无疑问的。 李二十三有过相当激烈的念头想要退出比试,他感到这毫不光彩,堂堂的刀主是不应该这样落败的,而他这个胜利者将比失败者更可耻,然而他无法克制战胜刀主那种**,这样的愿望强烈得盖过了一切! 四百九十二章光明磊落 李二十三终于挥刀上前。 在冲上去之前,李二十三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赢!小主人还在台下看着自己呢! 想到这里,李二十三下意识地朝台下自己刚地站立的地方看去,李陶还有原地静立着,看不出面上有什么表情。 李二十三举起飞鸢,这是一种无法防御的速度和姿态,刘忠连变九种刀形,还是无法逃出飞鸢的笼罩。 他输定了。 刘忠是何等刀客,胜败未必要等到最后一刻才明白,刀未完全落下,他便明白自己输了,然而,让李二十三不解的是,他的唇边,竟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一些事情忽然在李二十三脑海里翻腾起来:昨日的刘忠,和今日的刘忠……他心念飞转,眼看飞鸢要大功告成之时,他猛然一撤手,飞鸢在半空中画了个弧线,飞了出去。 人群发出不解的呼声,他们都不明白小刀郎怎么会在这最重要的时刻突然松手。李陶从台下拾起刀,将刀掷往李二十三:“李二十三,接刀!” 李二十三侧头闪过,飞鸢落在了高台上的角落里。 人们更加疑惑了。 “小主人,把你的刀借给我!”李二十三喊道。 李陶想要问什么,看看李二十三的神情,又停住了。他解下自己的刀扔给李二十三。 李二十三接住,稳稳擎好,转身对着刘忠重新施礼:“刀主,我们再来过。” 刘忠微微一笑。 李二十三也笑了,他全神贯注地挥刀前行,刘忠轻松地接住了他这一刀,刘忠的刀绵密如云地递送过来,李二十三在刀影中左劈右闪,临机百变,虽然险象环生。但是很有几刀使得极其漂亮,令在场的老刀客们赞赏不已,他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刀郎的刀法忽然退步得这么快,虽然现在的刀法在少年一辈中来说算是出类拔萃,但是与其先前的表现相比,未免相去太远。 刘忠毫不留情。一刀紧似一刀,在第七十九招时。李二十三手中的刀与刘忠的刀相撞,李二十三不但刀飞了出去,胳膊上还挂了彩。 “刀主,我输了。”李二十三笑道。 李陶一直注视着李二十三,为什么明明输了,李二十三的神情却是这么欢快?他似乎心中有了一丝明了。 刘忠快步上前扶住李二十三的臂膀,赞叹道:“小刀郎,果然不错!” 他目光灼灼,忽然高举起李二十三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朝台下高呼:“刀郎李二十三,虽败犹荣!” 台下众人亲眼见得李二十三不屈不挠,虽然输了,却是光明坦荡,心下赞叹,也跟着大声欢呼起来。 李二十三笑了,只有他知道。刘忠这话之后,有另外一层意思。 李二十三从高台上捡起飞鸢,轻轻摸了摸,朝远方一扔,刀直没入沙漠之中,只见风沙滚滚。那把刀很快消失不见了。 今日的比试到此结束,众人各自散去,李陶与李二十三正要离开,刘忠叫住了他:“小刀郎!” “什么?”李二十三回过头来。 “你需要一把新刀吗?”刘忠微笑着取出一把崭新的弯刀。 李二十三露齿一笑:“谢谢刀主!” 刘忠将刀掷给李二十三,自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李二十三抽刀出鞘,雪亮的刀身薄如蝉翼,在阳光炫目生辉。 李陶目光灼灼地望着刘忠:“飞鸢的事。刀主知道吗?” 刘忠望着李陶,再次笑了。他回想起自己去年成为刀主时的那一刻,前任刀主将一张地图交给他,要他去寻找传说中的神刀,他却没有找到。但是在寻找神刀的过程中,他却找到了父亲留下的一把刀,名叫飞鸢。 刘忠握着飞鸢,仿佛又看到了父亲,一年来,他每次练刀,必然是用的飞鸢。练习时,他并未感觉此刀有何特异之处,直到昨日比试,他才感觉到飞鸢中蕴藏的力量,这把神奇的弯刀,总是比他更快地找到对抗对手的招式,起初这令他惊奇,很快,他就感到不快。作为绝顶的刀客,他骨子里有深刻的骄傲,要赢,也要凭借自己的真本事,何况,象他这样的刀客,又怎么会甘心受刀的支配?若不是这刀是父亲留下的,只怕三天前他就将刀扔了。三天前的那场大风将飞鸢遗失,他反而感到一阵轻松,今日的几场比斗,他赢得虽然辛苦,却是堂堂正正。当他看出李二十三手里拿着的正是飞鸢时,不由为小刀郎感到担心,只怕他受不住胜利的诱惑。若不是当初大风过后立下誓言不可向他人询问自己的刀,他早就向李二十三说明了此事。让刘忠没想到的是,李二十三虽然仗着飞鸢赢了几场比斗,却在最后一场中扔掉了飞鸢。这令他深感欣慰:这个小刀郎,竟然有一腔傲骨。 “李二十三,你难道不知道放弃了飞鸢,你就必败无疑?”听刘忠说完飞鸢的故事后,李陶笑着问道。 李二十三不好意思道:“我知道,小主人。只是我想,刀的胜利,毕竟不是我的胜利,利用飞鸢,就算胜了,我这个人却是失败了,我和刀主都受到了飞鸢的侮辱。” 李陶听罢笑着点点头。 “何况……”李二十三迟疑一下,扭头看了看刘忠,挺起胸膛道:“我今日虽不能胜过刀主,但是来日方长……” “好一个来日方长,我果然没看错你!”李陶朗声大笑。 刘忠引导李陶与李二十三来到不远处的胡杨林里,那里有一座微凸的孤坟,坟前一座小小的石碑,未曾写字。 “这是谁的坟?”李陶问道。 “这里埋着我的父亲!”刘忠叹息道:“也就是三十年前的刀主,刘胡子。” 刘胡子? 李陶与李二十三都没有想到,那个神话一般的刀主,竟然是刘忠的父亲,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原来他竟然是死了?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他的尸体的,他的尸体已经完全干了,埋在沙丘下,手里却还紧紧握着飞鸢,仿佛怕人抢走。”刘忠又叹了一口气。 李陶与李二十三都默不作声。 四百九十三章赐命李嗣业 在关于刘胡子的传说中,提到了他获得刀主称号的那一次比试,那一次,据说全城的刀客,没有任何人能够在他手底下走过一招,他的刀法成为一种传说,但是在成为刀主后不久,刘胡子却一日比一日憔悴,最后终于失踪了。谁也猜不透他为什么憔悴,也不知他最终去了哪里。现在看如此光景,他们都猜到了大致,想来刘胡子一定是无意中获得了飞鸢,利用飞鸢成为了刀主,固然荣耀万分,然而这荣耀毕竟是飞鸢得来的,像刘胡子那样骄傲的人,心里必然为此苦闷非常,只是他既然最终没有放弃飞鸢,可见他毕竟还是未能逃过荣耀的诱惑,即使他离开了刀城,却始终没有离开飞鸢,至死都不肯放弃,也算是执迷不悟了。 “刀主也不必难过,您的刀主之位货真价实,刘胡子前辈想必也能感到安慰了。”长白由衷道。 的确,任谁有这样的后人,都可以感到安慰了。 刘忠沉默良久,忽然一笑道:“二位,能否帮我想想,该如何为父亲立碑?” 李陶与李二十三颇感为难,通常立碑,总要将死者生平刻上去,但是刘胡子生前固然声名煊赫,这声名却来得颇不光彩,写上去似乎对死者不敬,这令他们十分为难。 “罢了!”刘忠等了片刻,朗声笑道:“父亲生前为名所累,死后便归于无名也好,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心愿。” 骆驼鼓又响了起来,谁家在呼儿归家,天边的红光散尽,夜幕渐渐来临,刀城的一天又过去了。 “我们该回大草滩了!”李陶喃喃自语道。 …… “小主人,你可回来了!”李文皎见了李陶来禁松了口气。 “这个李二十三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的多!”李陶笑着道。 李文皎突然道:“对了,小主人,长安来人了。说陛下有急事召小主人回去呢!” “哦?”李陶有些诧异,若没有紧要事情,李隆基是不会急着召自己回去的,他问道:“来的是什么人,说什么事了没有?” “来的是高力士,他没说什么事!” “高力士?”李陶觉察出事情的严重性,高力士作为内廷总管。贴身随侍李隆基,一般不会派到外面的。如今。李隆基派高力士亲自来,足见他是真的着急了。 “高力士现在何处?” “他在潞州刺史府等小主人呢!” 李陶点点头,回头对裴岳道:“岳叔,你去将封丘与李二十三喊来,对了,让封大家把要的东西带来。” 当封丘与李二十三进来的时候,李陶正在专心致致地写着什么,封丘与李二十三不敢惊扰他,只是静立在一旁。 好一会。李陶将写完的信笺折好,装在封袋之内。 “封大家,东西你可以交给他了!”李陶指了指李二十三。 封丘点点头,将随身的一个包袱递给李二十三。李二十三不知所措,怔怔地望着李陶,刚要开口,却被李陶摆手止住:“什么也不要问。岳叔会告诉你的!” 说完,李陶将自己写好的信交给裴岳:“岳叔,你带着这封信与李二十三去受降城去找张仁愿将军,将信与李二十三都留给张将军,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直接回长安与我汇合。” 裴岳点点头:“小主人。我知道了!” “准备一下,马上就出发吧!”李陶叮咛道。 “等等!”二人正要出门,李陶突然叫住了他们。 二人转过身来,李陶却没有说话,似在思考着什么! 好一会,李陶才道:“李二十三,从今天开始。你叫李嗣业,不要让我失望!” …… 当李陶到达长安时,已经是七月初四了。进了长安城,李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直接奔向了皇宫。 “陛下!我将蓝田王接回来了!”高力士向李隆基小声道。 “太好了,陶儿现在在哪里?”李隆基一扫这数日的阴霾。 “蓝田王正在外面等候!” 李隆基急忙道:“快请陶儿进来,你派人将姚阁老也速速请进宫来。” 李隆基现在确实遇到了大麻烦,这麻烦是突厥默啜造成的。 草原上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大雪飘后海风寒,年年移帐雾中天。去年冬天的漠北异常冷,酷寒,即使是被牛粪烧的热烘烘的大可汗金帐之内还是冷,冷在大可汗默啜的心里,那是压抑的窒息。 默啜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大唐天子玄宗皇帝李隆基有意调动黠嘎斯、突骑施两部,会合三受降城、以及北庭的唐军精锐,对突厥腹地形成合围之势。 自从李隆基登基之后,默啜就逐渐感觉到了从塞内传来的压力,尤其是张仁愿在漠南建造的三座受降城,让他觉得如鲠在喉。 匍俱、默棘连、阙特勤、阿史德元珍、暾欲谷,望着手下这些良将、猛士、智者,默啜的内心有些踌躇。局势是紧张的、危险的,唯一能让默啜感觉到一点点欣慰的是,默啜手里还掌握着突骑施钦化可汗娑葛的弟弟遮弩。 遮弩也是刚刚叛逃到东突厥汗国。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哥哥婆葛被朝廷任命为十四姓可汗,赐名守忠,遮弩仅仅被赐名守节,而且所分部落明显少于其兄,这个结果让遮弩难以忍受。叛逃到东突厥汗国后,遮弩欲借助默啜大可汗的力量来夺取失去的权利,这成了遮弩自做聪明的选择。 遮弩的叛逃使默啜掌握了突骑施的虚实,让遮弩带路闪击突骑施是个选择吗? “先打黠嘎斯!”沉默半晌的暾欲谷给出了标准答案:“翻越曲漫山,就是黠嘎斯的牧场。” 南下,有三大受降城的阻碍,很难找到便宜;攻击突骑施,就要面对安西大都护与北庭大都护的唐军;只有偷袭相对偏远的黠嘎斯才最安全。唯一要克服的障碍也许就是满天的飞雪,以及草地上、山沟里丈余深的积雪。 “这个季节,翻越曲漫山的路早就被大雪掩埋了,如何过得去?”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找个向导,路,总是会有的。”暾欲谷毋庸置疑的口吻感染了众人,血管里冰冷的血受到激荡之后似乎再次沸腾起来。 四百九十四章草原大战 在阿热人向导的引领之下,突厥人踏上了西征之路,暾欲谷作为大军前锋,平雪开道。 踏过冰冻的塔米尔河,蹒跚在哈内河谷,绵延的台尔希河将突厥人指引到了塔尔巴加泰山脚下,牵着战马、抓着树枝、手攀脚蹬,登上了陡峭的山岭。 眼前是一片平坦的缓坡,缓坡地尽处是一个大“雪障”,唐努乌拉山脉。历经十日十夜的艰苦行军,突厥人绕过了雪障,却遇到了另一个问题,迷路了。可汗变得愈加焦虑不安。 进不得、退不得,正是左右为难的关键时刻,出去探路的哨兵居然发现了一条自北向南延伸的河流。突厥人沿着河流一路向北,在苏尔山口穿过西萨彦岭以后,来到了阿热向导提到过的阿尼河。 阿尼河“发源于西萨彦岭,向西南流入阿巴根河”。根据阿热向导来之前介绍,“通往阿热人的道路在阿尼河旁,这条通道窄的只容一匹马通过。” 突厥人确定了自己的位置,确认了前进的方向。 突厥人已经误打误撞来到了阿尼河的上游,顺流而下进入阿巴根河流域,就可以找到游牧在阿巴根河流域、叶塞尼上游的黠嘎斯。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突厥人来到了篝火点点的、寂静的黠嘎斯营地。黠嘎斯人的梦乡,很快被冰冷的长矛、炽热的火把击得粉碎。留给他们的只有惊醒的噩梦、带血的朝阳。 杀了黠嘎斯可汗,降服了黠嘎斯余部,突厥人准备踏着一矛深的积雪走上了归途。 就在此时,他们得到了坏消息,突骑施的钦化可汗娑葛已经率领十数万大军东进。突骑施人已经东进到了博勒济尔河流域的雅尔平原,依山傍水扎下大营,与北庭的唐军形成了犄角之势。 危险的局势一触即发,如果不是偷袭了黠嘎斯,那突厥就是三面受敌了。默啜可汗把大营扎在了金山之东,虽然是两面受敌。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默啜与手下的干将们产生了分歧。 打,是暾欲谷历来的选择;打,也符合突厥人的心气,刚刚获得远征的胜利,让他们斗志昂扬。 打,却让默啜可汗颇感踌躇。胜利固然让人向往。默啜可汗更关注的是谁来享受胜利的果实。暾欲谷不愧为智者谋士,既聪明又贤德。可是默啜可汗的英明、睿智从何体现呢?更何况,暾欲谷心中向来只对默棘连与阙特勤兄弟俩有好感。 默啜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成就属于自己的辉煌:任命自己的儿子匍俱为西路大军的统帅,留下默棘连、阙特勤、阿史德元珍、暾欲谷等众人辅助匍俱。大军主力留在金山,默啜自己返回漠北的牙帐。 “贤明的暾欲谷率领这支军队吧,用你的智慧作出你的判断。” 暾欲谷,偷袭黠嘎斯的功臣,被默啜可汗高高地捧了起来,留下众人一脸的敬仰,默啜拔马东归。 默啜可汗临走之际。专门对阿史德元珍叮咛嘱咐,让他小心暾欲谷,别让暾欲谷乱动,暾欲谷太危险。 这个消息让暾欲谷得知了,暾欲谷与默啜可汗之间有了龌龊。 他们二人对局势的认识有分歧也是理所当然的。暾欲谷是以强硬著称:打,只有击败面前的突骑施,突厥人才有出路。 默啜虽然也同意这个判断。但关键是能打过吗?一旦打成胶着战,北庭的唐军驰援,暾欲谷手下的军队就相当危险了。 默啜的主要想法就是持重,等待突骑施出错。 当然,默啜也不希望西路军在暾欲谷的领导下获得大胜,尤其是不希望默棘连与阙特勤兄弟俩再立大功。这不仅涉及到大可汗的面子、权威。还涉及到下任大可汗的人选,继嗣问题是大问题。默啜是接了哥哥的班,当年两个侄子还小,现在都长大了,而且怎么看怎么比自己的儿子强。传位给侄子,心不甘、情不愿;传位给儿子,又怕众人不服。难啊!这个时候如果对突骑施开战,立功的显然还是默棘连与阙特勤兄弟俩。 掂量来、掂量去,持重最合适。 前线的暾欲谷可不管默啜可汗是怎么想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以求一逞。暾欲谷下令部队开拔,默啜义无反顾地跟在了暾欲谷的身后。这是违令,在前线统帅匍俱不知情的情况下,暾欲谷选择横挑强敌。 “我们翻过毫无通道的金山,跨过毫无渡口的曳咥河,我们在夜间派出一支突袭部队,黎明时分抵达博勒济。” 在博勒济暾欲谷也接到了探报,“有支十万人的部队已经在已经在雅里斯平原上集结起来。” 这个消息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暾欲谷是抗命起来,并没能带来所有的部队,与十万人的对手决战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我们回去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要识进退之机,小敌之坚,大敌之擒”,都是兵法!” 我们远道而来,翻越金山; 我们远道而来,渡过曳咥河; 上天、乌迈女神、土、水的神灵显然帮助我们克服了困难; 我们为什么要逃跑? 人多难道就可怕吗? 人少难道就一定要失败吗? 来吧,孩子们,去战斗! 暾欲谷晃了晃手中的长矛,飞马扑向了附近的突骑施营地。毫无疑问,胜利属于被激发起来的突厥勇士。 真正的考验在第二天来临。突骑施的勇士们像火一样地冲向了来犯的突厥人。这是草原上屈指可数的大战。人数占优的突骑施人显然主宰了战场,左右两翼的数量是突厥人的一倍。 人数劣势、双方列阵而战,种种不利,突厥人无论如何都注定了要失败。 但是,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人,匍俱。 作为西路军统帅的匍俱,并没有坐山观虎斗,他得知暾欲谷私自率军攻打突骑施,并没有制止,而是率领剩下的军队尾随而来,在关键的时间点出现在战场上,彻底打破了突骑施的防线。 突厥人胜利了,娑葛阵亡,但突厥人也付出了代价,阿史德元珍死于此役。 四百九十五章朝廷失策 “突厥人偷袭黠嘎斯,我们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就罢了!可突厥人与突骑施作战,北庭的军队近在咫尺,为何不去援助?”李陶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姚崇解释道:“一来突厥人突袭,北庭驻军事先没有预料到。二则北庭驻军想着突骑施实力强于突厥,所以没有出兵。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结果。” 李陶盯着姚崇道:“恐怕这是朝廷的意思吧?就算北庭有了准备,有能力出兵,没有朝廷的旨意,也不敢妄动。” 姚崇讪讪道:“朝廷的本意是让他们互相厮杀,最好是两败俱伤,这样对大唐最为有利。” “糊涂!”李陶拍案而起。 在整个作战的过程中,大唐军队没有出手援助突骑施,这个失策不仅毁了突骑施,而且也毁了大唐在西域诸国心中的形象。很难想象战败的突骑施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心境,李陶甚至怀疑,今后还会有人像娑葛一样的忠于大唐吗? 李陶长叹一声,又坐了下来,他向李隆基问道:“三叔,如今突厥人打败了突骑施,已经进入了西域,朝廷准备如何应付?” 李隆基道:“我和姚阁老议过了,我们的意思是从关内道与陇右道派兵增援北庭,务必要把突厥人赶出西域,决不能让他们在西域立足。”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就应该全力支援突骑施,一举歼灭突厥大军。”李陶发完牢骚后,摆手道:“不可从这些地方派兵。关内道的兵力不能动,尤其是三座受降城,这是防御大唐的屏障。陇右的兵力也不能动,要防着吐蕃人,若让他们乘虚而入,在背后捅我们一刀,那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李隆基点点头。 李陶又道:“再说了,这调兵若调少了。于事无补,调多了,朝廷又要花不少冤枉钱,得不偿失。” 姚崇问道:“那你说该如何?” 李陶沉吟道:“我的意思是不增兵!” “什么?不增兵?”李隆基与姚崇听罢都吃了一惊。 安西节度抚宁西域,统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治龟兹城,兵力二万四千。北庭节度防制突骑施、坚昆。统瀚海、天山、伊吾三军,屯伊、西二州之境。治北庭都护府,兵力二万人。 也就是说,偌大的西域只有大唐军队四万四千人,除了驻防各地,能派出作战的军队便寥寥无几了。李陶不增派军队,何以驱逐突厥人呢? “我的意思是还是以突骑施与当地的各个属国的兵力为主,安西北庭也可派出部份兵力。” “这能行吗?”李隆基担心地问道。 “西域诸国还是心向大唐的,突厥人在西域没有根基,只要运筹得当。他们是待不久的!” 姚崇明白了:“这么说,关键还是要重新安抚突骑施。” “没错,突骑施虽然败于突厥,但突厥军队是孤军深入,他们在西域的影响力以及损耗恢复能力,要远远弱于突骑施。”说到这里,李陶问道:“阿史那献与康禄是何时去的西域的?” “两个月前!” “也就是说娑葛刚刚阵亡。他们便到了西域?” “算算行程应该差不多!”姚崇道。 “若我没估计错,康禄正好赶上收拾突骑施的乱局,要是能安抚好康禄,再以阿史那献的名声,可以控制住西域的局势。到时候安西与北庭再出兵辅助,应该可以将突厥人赶出西域。” “陶儿。康禄与你关系甚好,我与姚阁老的意思是,请你出面,去一趟西域,专门解决此事,不知你意下如何?”李隆基征询着李陶的意见。 “能为三叔分忧,我义不容辞!”李陶点点头。他想了想道:“我去西域没问题,但我有三个要求,望三叔能够答应。” “你说来听听!” “第一,我去西域之事,仅限于我们三人知道,三叔你给我一道密旨,我到了西域后,根据具体情况再决断。” “没问题!”李隆基答应的很爽快。 “蓝田王,做朝廷的钦差去巡视应该光明正大的,为何要如此畏手畏脚呢?”姚崇不解道。 “老姚,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李陶白了一眼姚崇:“西域就那么点兵力,你让我如此招摇,岂不成为众矢之的了,我还想活着回来呢?再说了,我这也是为三叔着想。” “为我着想?”李隆基不解李陶是何意。 “我若不隐藏行踪,到时阿娘知道了找三叔你要人,你如何应付?” 李隆基一听便头疼了,赶忙道:“对对对,阿陶你还是悄悄去吧,万万不能让阿嫂知道了,否则我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李陶笑道:“还有一层,阿史那在明面,我在暗处,关键时刻说不定我能成为奇兵呢!” 姚崇问道:“蓝田王,你的第二条是什么?” “我希望三叔准许我把潞州团练带去西域!”李陶开玩笑道:“手里没有自己的兵,心中没底,有他们在,实在不行还可以保我逃命!” 李陶虽是开玩笑,可李隆基心中却是沉甸甸的。西域形势如此糜烂,按理说李陶完全可以不去,但他却没有任何推辞。阿史那献与康禄如今对朝廷肯定有许多不满,除了李陶,李隆基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替代他去安抚二人。 想到这里,李隆基点头道:“没问题,潞州团练的辎重由朝廷全力承担。我还可以从羽林军中挑选些军士陪你同去。” 李陶笑着摆摆手道:“朝廷现在用钱的地方多,就不必在这上面花钱了。辎重还是我自己解决吧,我现在虽然算不上财大气粗,可手里还是有不少钱,反正都要花,花在哪都是花。” 李隆基听了越发过意不去:“陶儿,你上次去去汴州治蝗,就为朝廷花了不少钱,这次又……” “三叔,我的钱花给咱李家的大唐,这不是肉烂在锅里了吗?若三叔过意不去,等大唐有钱了再还给我就是了。” “还,一定要还!”李隆基点头道。 四百九十六章西域 李陶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对姚崇道:“老姚,有件事情还需要你帮忙!” “蓝田王,请讲!” “自汉以来,西域便有丝绸之道,这些年,西域有些混乱,很多商人不敢涉入,我想借着这次机会,让范氏商号组建商队,重新进入西域,为大唐打通这条经商之道。” 姚崇赞许道:“此乃利国利民之大好事,我怎会不同意呢?” “我想让老姚你给沿途州县与驻军下个牒文,就说这范氏商号是受朝廷指派,赴西域经商的,让他们一路给予方便,切莫刁难!” “这……”姚崇有些犹豫,大唐向来对商人鄙视,还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我允了,姚阁老迅速办理此事!”李隆基断然道。 姚崇微微一愕,李隆基向来对他礼遇,像今日这般说话不客气还是头一次,难道是陛下生气了。 李隆基的确是生气了,李陶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不仅没有任何怨言为朝廷解决这大麻烦,而且还是自掏腰包,如今人家就提了这么点事,还推三阻四的,岂不是太不厚道了。李隆基也是好面子这人,本来就觉得很亏欠李陶了,听姚崇如此不爽快,觉得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了,便越俎代庖直接应了此事。 姚崇也是聪明人,略微一想,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他笑道:“蓝田王,这事由老夫来办!” 李陶满意道:“那就谢了,我公开的身份便是这商队的头领,有了这层身份,我行走西域便名正言顺了!” “陶儿,你原来是要这个名头!”听了李陶的话,李隆基恍然大悟,他索性又大方了一次:“既是如此,我就赐这范氏商号为皇家商号,你本就是皇族之人。如此以来便更加名正言顺了。” 姚崇一听就傻了,这也太出格了,自古就没听说过皇家商号,这让老百姓听了,岂不是认为陛下要与民争利,这如何使得。可李隆基话已出口,这可是金口玉言。改也改不了了。 姚崇不爽,可李陶心中却乐开了花。自己这个三叔的确是与众不同,居然能想出这么个主意,这不是意外之喜是什么?有了这个名号,以后范氏商号想不出名都不成了。 姚崇怕李隆基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赶忙打岔道:“蓝田王,你这第三个要求是什么?” “我走了之后,朝廷要密切关注吐蕃人与突厥人的动向,若有情况不要擅自开战,以大唐现在面临的形势。不能同时打两场战争,一切都要等西域的事结束后再做计较。” 李隆基点点头:“陶儿,你放心去吧,有事我会派人与你联系的!” “三叔,那我先走了!” 望着李陶离去的身影,姚崇不禁感慨道:“蓝田王真不愧是国之栋梁呀!” 李隆基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默默沉思。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 开元三年八月二十三日黎明,天色已经微微亮了,庭州每日清晨城门例行开启。由于突厥人已经进入西域,守城兵士接到命令,要严格盘查进出城的人员,但真正执行起来却相当棘手。庭州地处天山北麓。东连伊州、沙州,南接西州,西通弓月城、碎叶镇,是大唐在天山以北的政治、军事重镇,来往人员众多,盘查起来的确挺麻烦。 就在城门刚刚开户启之时,守门士兵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异样的声音。一阵仿佛闷雷一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听声音足有三百余骑。 “敌袭!”城墙上的校尉显然也听到了声音,他大喊道:“速速关上城门,擂鼓报警!” 兵士虽然紧张,但却忙而不乱。 城门又重新关闭,报警的巨鼓之声响彻全城。 骑兵到了距城门一百余步的地方,猛然停住。马上的骑士清一色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看不清面目,与暗夜融为一体,又像是黑色的旋风。 他们端坐在马上,纹丝不动,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兵士也察觉了异常,将火把举在手中,照了下去,但却徒劳地发现,什么也看不清楚。 越是这样,越让人心惊,城头上乱作一团,士兵们手忙脚乱,越来越多的人奔上城头,却不敢打开城门。 就在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不必惊慌,各司职守!” 这一声不高,却斩钉截铁,显示出主人无所畏惧的个性。说话之人是一名四十来岁的将官,身材高大魁梧,眉浓而直,明亮双目带着勃勃生气。此人名叫郭虔瓘,是北庭大都护府的副大都护。 由于大唐各个大都护府的大都护都为亲王遥领,故而军政事务均由副大都护主持。 郭虔瓘并没有急着向来人问话,他在等,等天彻底大亮。届时,光天化日之下,不用问一切便清楚了。说实话,他不相信突厥人以区区二三百骑,便敢到庭州来撒野。 这些骑士的中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日夜赶路的李陶。 …… 从皇宫出来的李陶,并没有耽搁,派快马迅速赶到潞州,通知华文轩、王林与秋白羽三人,分别带着潞州团练的特种队、斥候队与精心挑选出来的五十名团练兵,迅速赶到七星庄集结。同时,要求李文皎做好准备,三千名训练成型的潞州团练,随时候命开往西域。 派往潞州的人走后,李陶又分别召集王胡风与李申过府商议。 给王胡风的指令是全力采办各种物资,组建庞大商队,与三千潞州团练共同开赴西域。 给李申的命令是派出大量人员先行进入西域,迅速收集西域与昭武各国情报。 诸事安排完毕之后,李陶差人将姚崇为自己准备的西域资料悉数搬入书房,把自己关书房内,日日查看西域地图与各种资料。李陶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毕竟自己从未去过西域,不做足功课他心中怎会有底。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华文轩、秋白羽等人到达七星庄,才算告一段落。 一切准备停当,七月十四日,李陶带着裴岳、李白与潞州的二百余骑,从长安悄悄出发,经泾州、凉州、甘州、肃州、沙州、西州,一路西行了六千余里,直到八月二十三日才赶到了庭州城。 …… 四百九十七章北庭都护府 李陶望着眼前的庭州城,不禁浮想联翩。 唐贞观十二年,西突厥分裂为两个汗国,乙毗咄陆可汗的牙帐在北,乙毗沙钵罗可汗的牙帐在南,号称“北庭”、“南庭”,北庭之名由此而来。贞观十四年,大唐置庭州,辖金满、蒲类、轮台三县,后金满县改称后庭县。 武周长安二年,庭州置北庭都护府,取代金山都护府,隶属于安西都护府。景云二年,北庭都护府升为大都护府,与安西都护府分治天山南北。天山以北包括阿尔泰山和巴尔喀什湖以西的广大地区归北庭都护府统辖,天山以南直至葱岭以西、阿姆河流域的辽阔地区属安西都护府管辖。 北庭古城人口稠密,经济繁荣,是“丝绸之路”上重要的交通枢纽和军事要冲。北庭都护府首任大都护杨何的品级也达到了从二品,这是北庭最为辉煌的时期。自此之后北庭作为大唐帝国天山北麓的军事、政治中心,城垣修葺扩建,规模宏大,与天山南麓的安西大都护府南北辉映。 良久,李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愧是西域之军事要冲,只可惜兵力太少了!” 北庭都护府驻屯西州、伊州二州境,防制突骑施汗国、坚昆部落,统辖:瀚海军、天山军、伊吾军共二万人。控制天山以北如此之在的地方,两万军队,的确是太少了。 天终于放亮了,郭虔瓘看的分明,城下的二百余骑分明是汉人装束,虽然没有着军服,但老道的郭虔瓘一眼就看出这些年轻人都是训练有素之辈。对方没有说话,郭虔瓘也沉得住气,他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弄得是什么玄虚。 让郭虔瓘多少感到有些欣慰的是,还是对方首先沉不住气了。一个汉子上前,举弓一箭射在了城楼的旗杆上。那气定神闲的一手绝技,不仅是城楼上的兵士。就连郭虔瓘也是暗自叫好。 郭虔瓘知道,对方这是以箭投书。果不其然,不一会,一名军士便将缚在箭上的绢布送到了自己面前。 绢上的字很是清晰:“大唐蓝田王,皇家范氏商号东家李陶拜谒北庭副大都护郭虔瓘!” 郭虔瓘看罢,不由皱起了眉头。 李陶的大名他听过,特别是潞州团练在营州与契丹、奚族的那一仗。他也所耳闻,李氏皇族能出这么一位人物。也算不容易了。陛下为范氏商号赐名的朝廷邸报,他也收到了,当时他并不以为然,没想到李陶做为范氏商号的东家,竟然出现在了庭州,这让郭虔瓘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看完绢布上的字迹,郭虔瓘沉吟片刻,对城楼上的兵士命令道:“放下一个箩筐!” 李陶看着城头晃晃悠悠放下了一个用绳子系好的箩筐,不由苦笑道:“这个郭虔瓘真是够谨慎的了!” 裴岳在一旁道:“小主人。要不让我先上去,跟他说明白了,待打开城门你再进城?” 李陶摇头道:“以他现在的作派,你去了也讲不清楚,还是我自己去吧!” 说罢以,李陶对秋白羽与华文轩吩咐道:“你们原地待命,待城门打开之后再行进入。在这之前,万万不可造次!” 秋华二人应诺。 李陶下马,在潞州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朝着城上放下的那箩筐走去。 李陶到了箩筐跟前,直接抬脚进入箩筐坐在了里面。不一会,连箩筐带李陶便晃悠悠又被庭州军士拽上了城楼。 李陶刚上城楼。便有数十个军士拢了上来,他们手持长枪虎视眈眈地将李陶围了起来。看那架势,只要李陶有所异动,便会将他捅成马蜂窝。 “不知郭虔瓘郭都护可在?”李陶朗声问道。 “在下便是郭虔瓘,不知阁下是……”郭虔瓘试探地问道。 “在下李陶!” 郭虔瓘向李陶施了一礼道:“虔瓘见过蓝田王!”郭虔瓘向李陶施礼道:“因突厥人已经进入西域,故而北庭各地防范加强。虔瓘久闻蓝田王大名,可惜无缘相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请蓝田王见谅,入城必须有兵部开出的身份证明!” “这是自然!若没有身份证明,我怎会千里千里迢迢来到庭州呢?只是……”李陶看了看左右道:“郭大都护可否借一步说话?” 郭虔瓘愣了一愣,他没搞明白李陶这是要做什么。 李陶见郭虔瓘有些犹豫,故意激将道:“我只是孤身一人,郭大都护大可放心!” 听李陶如此一说,郭虔瓘脸上挂不住了,他向李陶一伸手道:“我自然是放心,蓝田王,这边请。” 郭虔瓘将李陶带到城楼内军官值班的偏房。 “现在没有人在了,蓝田王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李陶笑道:“我没有什么话说,只是想请郭大都护看一样东西!” 说罢,李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郭虔瓘。 郭虔瓘接过,看罢神色凝重,对李陶施礼道:“北庭大都护府副大都护郭虔瓘参见钦差大人!” 李陶摆手道:“郭大都护,我这钦差在这北庭只有你一人知道便可,对外我只是范氏商号的东家,我来北庭是为做生意而来的!你可明白?” 郭虔瓘点头道:“蓝田王尽请放心,虔瓘知道轻重!” “好了,将我的人放进来,我们到了都护府再慢慢聊吧!” …… 郭虔瓘引着李陶进入庭州城,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蓝田王,北庭城南北长三里,东西宽约二里,分内外三重。外城城墙宽约三丈,版筑土夯成。内城墙厚一丈不等,高约两丈。内外城分设南、北、西三,门,相互贯通,北门为正门。内城设都护府衙署,第二重为市街,外城驻瀚海军及部分居民。城东西两侧各有天然河道,至北门西侧合二为一,形成月牙状一湾湖水,可荡舟泛棹。湖边烟柳花角,奋丽曷咨。北庭城内多楼台花木,庙宇恢弘,百业兴旺。畜牧业尤其发达,多名马,以毛色分群放牧。人民富裕安宁,贫苦者也以肉为主食。在北庭的北山中出硇砂,白天烟气如云雾,夜间火光照见禽兽,大地呈赤彩色,极为壮观。” 李陶点点头,单是看城内百姓的神态,他便知道郭虔瓘所言不虚。 四百九十八章乱局 “郭大都护,这城中的粮秣与兵器可充足?”李陶突然问道。 兵力不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粮秣与兵器也不够用,那可就让人很头疼了,故而李陶对此很是关心。 郭虔瓘自豪道:“北庭自建城以来,便注重囤积粮秣,这城中的不要外来接济,粮食足够城中军民一年食用了。兵器也是相当的充足!” “这我就放心了!”李陶松了一口气。 郭虔瓘指着前面一排雄伟的建筑道:“蓝田王,前面便是都护府了!” 说罢以,郭虔瓘下了马,李陶也随之下马。 “蓝田王,请!” “郭大都护,请!” 二人并肩进府。 这些日子,李陶一路奔波,风餐露宿,没吃了过几顿热乎饭。尽管郭虔瓘准备的早饭很是简单,可李陶却吃的很香。郭虔瓘见李陶这种作派,不由暗自点头。 吃过早饭,李陶便与郭虔瓘进了都护府后宅。 二人坐定,李陶便直接问道:“突厥人现在是什么情形了?” 郭虔瓘叹了口气道:“突厥十万大军现在简直犹如无人之地,在西域大肆劫掠,突厥十姓大部份向其臣服了。” 李陶又问道:“郭大都护,你与我说实话,当初突厥人进攻突骑施,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怎会不知道?他们偷袭的前一天,我方派出的斥候便已侦知了!” “你之所以没有出兵,是不是朝廷的意思?” 郭虔瓘不语,良久才道:“我所能做的,便是派人将突厥人的意图告知娑葛可汗,可他却没当回事,结果……” 李陶见状不由摇头道:“这真是最大的败招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悔也没用,李陶还得正视现实。他又问道:“突厥大军现在在何处?” “十天前,突厥人还在弓月城一带,现在却向碎叶方向进发了!” “碎叶?”李陶一头雾水:“突厥人到碎叶去干嘛?那可有上千里路呢!” “若我没估计错,与大食人有关!”郭虔瓘一脸沉重道。 “大食人?”李陶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他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详细点。” 去年的时候,大食人趁着安国内乱的时候。兵发安国,安国被化为废墟。大食人这一暴行激怒周边各国。连比较远的拔那罕也发来援兵,同仇敌忾。大食人见无隙可乘,悻悻领兵退去。这是河中各国对抗大食少有的胜利,欢庆之后,各自引兵回家。没成想大食人又杀了个回马枪,一战而定。尚未散去的各国援军,被大食人打败,大食人大肆劫掠而回。康国国王在这一役阵亡,国人拥立突昏为王。没过多久。屈底波再次攻入安国,突昏率兵驰援。大食人在野战中击败了康国援军,突昏也负了伤。获胜之后,大食人不再打安国了,而是挥师东进,围攻康国的国都飒秣建城。突昏无力抵抗,便请降了。 大食人在河中地区的成功。使岭外各国陷入了无比的恐慌之中,他们四处求救,要求派出援兵抵抗大食铁骑。 郭虔瓘最后道:“安西府与北庭都收到了昭武各国的救援信,就在我们禀报朝廷是否救援之时,突厥人突然挥师西进,击败了突骑施。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陶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说突厥人可能也收到了求援信,他们开往碎叶方向,是想进入河中地区,帮助昭武九国抵御大食人的?” “我是这样猜想的,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去碎叶方向。突厥人再凶悍,可他们的根还是在漠北草原。前住碎叶可是离漠北越来越远了!只是我想不明白,突厥人怎么会这么好心,竟然不远万里去帮助昭武各国呢?” 李陶思考了好一阵,突然笑了:“郭大都护,你的猜想是对的!突厥人肯定是要去河中地区,与大食人见真章了。至于突厥人是不是好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去驰援是必定的了。” “蓝田王何以如此肯定?”郭虔瓘觉得奇怪。 “就因为率领突厥大军的不是别人,是默棘连、阙特勤兄弟与暾欲谷。默咄早就看这三人不顺眼,想要他们的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三人抗命奇袭突骑施,打败了突骑施,他们马走泥丸、风卷残云,把西突厥十姓都劫掠了个遍。可战场抗命在哪儿都是个死罪,不立点大功行吗?他们肯定想到了昭武九国,偏偏就在此时,河中诸国病急乱投医,给他们送来了救援信。在他们看来,只要赶走了大食人,昭武九国便是他们口中的肥肉了,不装个盆满钵满,他们是不会轻易回漠北的!在这种心思之下,他们开往碎叶便是情理当中的事情了!” 郭虔瓘听罢,不由惊奇地看着李陶:“蓝田王久在长安,怎会对默棘连等人如此熟悉?看现在的形势,您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我曾经去过突厥,与默棘连、阙特勤还有暾欲谷有过一面之缘,对他们知道一些。”说到这里,李陶起身道:“若我们的判断是对的,那对我们现在来说是个好消息!” “此话怎讲?”郭虔瓘有些不明白,这明明是坏消息,怎么到李陶的口中却变成了好消息了。 “突骑施战败之后,西域已经一片混乱。突厥人侵入西域这只是变局之一,大食东进的步伐已经不可抑制了。在这种情况之下,仅凭安西与北庭的大唐驻军,如何应付的了这种局面?若突厥人与大食人联合起来,那对大唐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可现在,突厥人与大食人对上了,这对我们岂不是最有利的?我们完全可以借着他们两虎相争的这个机会整军备战,待突厥人与大食人分出了胜负,也是两败俱伤了,到时候,我们突然发力,便可一举将他们全部赶出西域。” 郭虔瓘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位少年,曾经听说李陶的传闻,他只是一笑而过,之前他对李陶很是恭敬,那是因为李陶有蓝田王与朝廷钦差的身份,而现在他对李陶有的便是崇拜了。郭虔瓘实在想不明白,李陶怎么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一番话下来,竟然拨云见日,让忧心忡忡的自己也在纷扰的乱局中看到了机遇。 郭虔瓘终于输了口气:看来这次朝廷派蓝田王李陶来处理西域乱局,真是找对人了。 四百九十九章限定时日 “阿史那献与康禄现在在何处?”李陶又问道。 “阿史那献现在在正在招降葛逻禄部与胡禄屋部,听说进行的很不顺利!康禄被突骑施余部立为了新可汗,但朝廷还没有正式册封!” 李陶冷笑道:“人家的父亲都因朝廷的失策阵亡了,你以为他还会在乎朝廷册封吗?” 郭虔瓘见李陶说话如此直白,不由愣住了。 李陶道:“现在关键是要安抚住阿史那献,郭大都护,你迅速派人将阿史那献与康禄请到庭州来,我们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请阿史那献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康禄,恐怕他不会来!”郭虔瓘讪讪道。 看着李陶询问的目光,郭虔瓘解释道:“康禄收拢了突骑施余部之后,我曾经三次派人去请他,可他都将我派去的人赶了出去,连面也不曾见,更别说来庭州了。” 李陶摆摆手道:“你放心地派人去,就说我请他来庭州,他肯定会来的!” “那需不需要亮出钦差的身份?”郭虔瓘问道。 “不用,提我的名字便可,在康禄的心目中,李陶二字比朝廷钦差的头衔更有份量!”李陶很是自信道,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对了,你派人去把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张玄表也请来!西域此刻的乱局,只有安西北庭同步行动才能解决。” “可是,张大都护他向来瞧不起北庭,若他不肯来,可如何是好?”郭瓘虔担忧道。 李陶有些哭笑不得,指着郭瓘虔数落道:“你看看你这副大都护当的!康禄你叫不来尚有情可愿,张玄表与你都是大唐之臣,为了国事,为何也叫不来?” 郭瓘虔解释道:“安西北庭本来都是都护府,可前两年朝廷下旨,将安西升为了大都护府。张玄表也就成了副大都护,算起来他的官秩就比我高了一级。所以,有事一般都是我去安西商议的。从来没有他到北庭的先例。” 李陶听罢,突然问道:“从安西到北庭大约要走几日?” “一般大约十日左右!” “你派出快骑,一人三马,昼夜行进,几日可到安西?” “大约五日可到!” “好!”李陶对郭瓘虔道:“给我备纸笔来!” 郭瓘虔不知李陶是何意。不敢怠慢,赶紧吩咐手下笔墨伺候。 只见李陶龙飞凤舞。片刻便挥毫完毕。 李陶用随身携带的钦差大印盖好章,轻轻地吹了吹墨迹,然后递给郭瓘虔:“张玄表的半条命在你手上,半条命在他自己手上,你自己看着办吧!” 郭瓘虔不知李陶何意,接过一看,不由傻了,只见上面的写着:安西大都护府副大都护张玄表,限你九月五日子时前赶往北庭都护府议事。逾时定斩不饶。我可是带着尚方宝剑的。不信你就试试!落款为朝廷钦差蓝田王李陶。 不算今日,李陶给张玄表限定了十天时间。这其中还不包括郭瓘虔派人送信的时间。也就是说,若北庭方面若是多耽搁一日,那张玄表便会少一日。难怪李陶会说张玄表的半条命在郭瓘虔手上,半条命在他自己手上。不管怎么说,张玄表也算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了,李陶虽然是钦差。可对张玄表却没有丝毫的客气,简直就是**裸的威胁。郭瓘虔甚至可以想象到,一向目空一切的张玄表见了此信,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李陶瞥了一眼还在发呆的郭瓘虔,轻声道:“郭大都护,你不会是想公报私仇。有意耽误送信时间吧?” 郭瓘虔一听,这才回过神来,二话不说,转头就向外奔去。看什么玩笑,若要让张玄表知道了,那可是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郭瓘虔派人走后,李陶也没闲着。他向郭瓘虔提出,要到北庭各地去走走看看。本来郭瓘虔是要亲自陪着李陶的,可李陶执意不肯,郭瓘虔便派了手下的正五品果毅校尉张守珪陪同李陶。 当李陶再次回到庭州时,已经是九月三日晚间了,距他给张玄表的最后期限只有一天了。 “郭副都护,阿史那献与康禄都到了吗?”李陶问道。 “到了,到了!”郭瓘虔笑呵呵道:“已经到了两日了,康禄一直嚷嚷着要见你呢,可你一直没有回来,我只得好言相劝。他还以为我是诳他呢,若不是阿史那献在一旁镇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他们现在在何处?”李陶问道。 “我把他们安排在庭州的驿馆了!” 李陶点点头,又问道:“张玄表那里有消息了吗?” 郭瓘虔摇头苦笑道:“哪有这么快?能在五日赶到已是极限了,我怕张大都护万一……” “没有万一,全肯定能赶到的!”李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夜幕降临时,李陶带着裴岳与李白来到了庭州驿馆。他没有去找康禄,而是先来到了阿史那献的住处。 阿史那献听到敲门声,打开房门,看到李陶三人,不由愣住了:“蓝田王,你已经回来了?” “是呀,这不一回来就来看你了。”李陶打趣道:“怎么?不欢迎吗?” “欢迎,欢迎,蓝田王,来,里面请!”阿史那献这才缓过神来,赶忙将三人往屋里让。 几人坐定后,李陶从怀中掏出封信递给阿史那献:“这是尊夫人让我捎给你的家信!” 阿史那献眼睛变得明亮了,他伸手接过信,踌躇着问道:“恋玉她还好吗?” 李陶大大咧咧道:“好!住在我的府上你还担心什么?你是我的兄长,她便是我的嫂夫人,王府上上下下谁人敢不敬她?” 阿史那献与恋玉、康禄与阿史那雪莲都是李隆基亲自赐婚的,并且他们是在同一天成的亲。阿史那献因感念李陶的真情,成亲后仅仅二十日便决定前往西域,阿史那雪莲不放心哥哥,也决定与康禄一起陪着阿史那献前往西域。于是,便要把恋玉独自一人留在家中,这让阿史那献心中多少有些不放心。本想找李陶商量一番,可当时李陶正在汴州灭蝗。就在阿史那献有些为难之际,华菁菁、娑娜与卢月儿三女上门了,要把恋玉接到蓝田王府去住。 不用问,这当然是李陶临走时叮咛过三女的。有了李陶的关照,阿史那献没有了后顾之忧,便很快启程了。 第五百章浑水摸鱼 “你还是先看看嫂夫人的信,咱们再说吧!”李陶笑道。 阿史那献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细看起来。 不一会,阿史那献终于看完了,他长舒一口气,对李陶笑道:“都说家书抵万金,我谢过蓝田王了!” 李陶似笑非笑道:“这就要谢我了,我还有一个更大的好消息呢,你听完了再感谢我吧!” “什么好消息?”阿史那献急切地问道 “嫂夫人不让我告诉你!”李陶卖了个关子。 “啊?”阿史那献一听,顿时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过,我觉得还是告诉你好一些!”李陶继续吊着阿史那献的胃口。 “蓝田王请讲!” 李陶盯着阿史那献好半晌,才一本正经道:“你要当爹了!” “什么?”阿史那献没有反应过来。 “嫂夫人有身孕了,你要当爹了!” 这回阿史那献听明白了,他欣喜异常,猛地站起身来:“这是真的?” 李陶白了一眼阿史那献:“这种事我能全来开玩笑吗?” “哈哈哈哈!”阿史那献大笑道:“我要当爹了!蓝田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来的时候,郎中才确定嫂夫人孕了,算算时日,现在也有四个多月了!” “太谢谢你了,蓝田王,你说要如何感谢你?”阿史那献语无伦次道。 “谢我做什么?”李陶哭笑不得道:“这可是你自己的功劳,与我何干?” 说罢,李陶正色道:“好了,家事至此为止,你没事了偷着乐去吧,快与我说说你到西域之后的情况!” 阿史那献也是知道轻重之人,听李陶如此说来,他点点头叹了口气道:“说实话,现在西域的情况很混乱,甚至比我们想像的还要糟糕一些!” “你说具体些!” “现在西域不仅有突厥人的介入。还有大食人也在搅局。据说昭武九国已经朝不保夕了。” 李陶点点头道:“这个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不过好在突厥人与大食人已经处于对峙状态,这等于是为我们争取了时间,所以你要抓紧时间赶紧收拢本突厥十姓的子民。” “蓝田王,事情并没有你想象力那么简单,本来我招拢旧部挺顺利的,但是现在又遇到麻烦了。” “怎么回事?”李陶皱起了眉头。 “在我来西域之前。已经有人开始在聚拢十姓子民了!” 李陶惊讶道:“怎么可能?有谁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居然能聚拢十姓?” “是阿史那都担!” “阿史那都担?莫非也是你阿史那家族的人?”李陶猜测道。 “正是,阿史那都担是阿史那家族的偏支子弟。就是他打着我阿史那家庭的旗号在聚拢突厥十姓。” 李陶斟酌道:“既是你阿史那家族之人,能不能将他招至你的麾下?” 阿史那献摇摇头:“这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他身后有吐蕃人在给他撑腰,他是不会投向我的!” “吐蕃人?”李陶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冷笑道:“看来吐蕃人也想在西域这乱局之中浑水摸鱼分一杯羹。” “所以我说西域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阿史那献道。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的部署也处调整调整了!”李陶又问道:“突骑施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康禄已经继承了突骑施可汗,但他对朝廷颇为不满,这一次若不是因为你,他绝不会到北庭来的。”阿史那献看了一眼李陶又道:“朝廷此次的作法的确有些偏颇,也难怪康禄会有那么大的怨气。” “是呀。若不是如此,西域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局面。康禄有怨气也是难免的,我能理解。”李陶又问道:“康禄能否约束突骑施各个部落?” “这我还不大清楚,到时候你问他吧!” “康禄也住在驿馆之内吗?” 阿史那献点点头:“正是!” “阿史那兄,你安排人将康禄喊来,正好我们聊聊!” “好的!”阿史那献答应一声,转身出了门。 不一会。阿史那献带着两人走进屋来,为首的正是康禄。李陶见了康禄不由大吃了一惊,他们分别仅半年时间,康禄似乎变了个人,不仅留起了胡子,而且满脸的沧桑。看得出来他父亲的死对他的打击的确不小。 “蓝田王,果真是你?我还以为那些杂碎在诳我呢!”康禄见了李陶脸上露出了惊喜。 “我还以为你因为突骑施的变故不愿理我了呢?”李陶笑着与康禄拥抱着。 “怎么会呢?这事与你何干,就算我要找晦气,也不会找到你头上。” “蓝田王,别来无恙呀?”就在此时,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 “雪莲?你也来了?”李陶对康禄身后的阿史那雪莲开玩笑道:“我占用你家康禄几天,你不会不放心吧?这么大老远也要跟着来?” “蓝田王说笑了!”阿史那雪莲红着脸道:“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上次没喝我们的喜酒,我心里过意不去,这才专程来请你喝酒的!” “喝酒!”李陶赶忙点头:“和我想到一起了,我也是来找你们喝酒的!” 说罢,李陶冲着李白道:“快快将我带来的上古珍酒打开,今日我们又可以一醉方休了。” “这么远你还带着酒来?”阿史那献瞪大了眼睛。 “什么话?”李陶开心地笑道:“知道你们在这里,我能空着手来吗?” “还是蓝田王想的周到,那我们就沾你的光了!”康禄也不客气道。 “雪莲,还有你,成了亲可不能变成缩头乌龟呀!”李陶朝着阿史那雪莲坏笑道。 “蓝田王,你放心,雪莲今日奉陪到底!”阿史那雪莲显出草原儿女的豪爽来。 九月四日下午时分,十几骑远远朝着庭州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将军,一脸的疲惫,满身的灰尘。庭州城门口的军士见来人个个甚是彪悍,不由警惕起来。 带队的校尉正要询问,将军勃然大怒道:“让开,我乃安西大都护府的张玄表,赶紧让郭瓘虔来见我。” 第五百零一章军事会议 没错,来人正是张玄表。 难怪张玄表会发怒,他可是憋着一肚子气呢!他在西域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这样支使自己,偏偏这个李陶竟然对自己如此不逊。本来他想使个性子,偏偏不按规定的时限赶到,看看这个李陶能拿自己怎么样。可是部属们纷纷劝他,小不忍则乱大谋,不管怎么说李陶也是钦差,若是被他揪住了小辫,动起真格来,那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张玄表一听也是这个理,收到信便急急赶来。 张玄表也算戎马一生了,本来这点路应该不算什么,可毕竟他上了年岁,加之这两年也有些养尊处优,这一路下来差点把身子骨给颠散架了。紧赶慢赶张玄表好不容易到达庭州,却见守城校尉要来盘查自己,这怎能让他不发怒。 校尉显然早已经得到了吩咐,他赶忙道:“请大都护稍等,未将这就去请郭都护。” 不一会,得了信的郭瓘虔匆匆赶,见张玄表一脸怒容,心中自然知道他憋屈的慌,他假装不知道,向张玄表一拱手道:“张大都护一路辛苦,郭某迎接来迟,恕罪!” 见郭瓘虔对自己颇为恭敬,张玄表有气也发不出来,他只好闷声道:“郭都护,快快带我去驿馆,我老张快累死了。” 郭瓘虔一抱拳道:“大都护见谅,您现在还不能去驿馆!” “这是为何?”张玄表一听便来气了。 “蓝田王吩咐过了,大都护到庭州后不能去驿馆,要迅速到都护府去见他!” 张玄表一听脸都绿了,嘴里咕哝道:“这么急要赶着投胎么?” 见郭瓘虔不说话,张玄表按捺住火气道:“蓝田王说没说什么事?” “蓝田王说了,要开紧急军事会议!”郭瓘虔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道:“蓝田王还说了,若大都护到达庭州后,半个时辰内不来参加会议,便按贻误战机军法从事!” 张玄表听了郭瓘虔的话。不由瞪大了眼睛,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大都护,还剩一刻钟了,再不快点还真赶不到都护府了!”郭瓘虔在一旁提醒道。 看来这李陶吃定自己了,张玄表已经没有心情跟这个素未谋面的钦差置气了,他有气无力道:“郭都护,头前带路吧!” 果然。张玄表一进入北庭都护府府衙,李陶便早已在等候他了。 “张大都护。一路辛苦了!”李陶笑呵呵向张玄表打着招呼。 “不辛苦,未将见过蓝田王!”张玄表赶忙回礼道。 “不辛苦就好,我们一直在等你,那就直接开会吧。”李陶的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 庭州城外,郭瓘虔与张玄表一脸苦涩,他们在为李陶送行。 “二位还是请回吧!要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再见的!”李陶比起他们惬意了许多。 “蓝田王,你说的大军,到底有多少人?”张玄表小心翼翼地问道。 “三千人!”李陶一本正经地答道。 “啊?才三千人?” 张玄表听罢顿时愣住了。蓝田王莫非不知道西域到底有多大,区区三千人撒在这里,就像一滴水投入大海一样,可李陶竟然将三千人称作大军。 郭瓘虔也在一旁善意地提醒道:“蓝田王,你可莫低估你的对手,不论是东突厥人还是大食人,他们可都有数万人。而且战力不弱,你只带三千人,这万一……” 李陶毫不在意道:“谁说打仗一定是人多的一方赢?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此次对阵于突厥与大食,我心里有数,你们就不用操心了。你们记住。给我把安西和北庭的各个门户都给我守住了,便是大功一件!” 说到这里,李陶脸上露出一股浓重的杀气:“若是因你们的疏忽,让人断了我的后路,若我不不死,定会不让你们好过!” 一听这话,二人顿时便不言语了。 在昨天的会议上。李陶命令安西都护府调兵一万,北庭都护府调兵五千,一万五千人全部交给阿史那献,由他负责彻底消灭阿史那都担,然后收服十箭部属。安西与北庭本来兵力就不多,这一下就更加捉襟见肘了。如今听李陶放了如此狠话,他们那里还敢吭气? 望着李陶与康禄夫妇远去的背影,郭瓘虔与张玄表只有相视苦笑的份。 …… 李陶去过突厥大草原,草原在他的印象中如一张无边无际绿意融融的巨毯一般平铺在天地间,风吹过,牛羊悠闲,马儿欢腾。小河流淌划开草原的衣襟,野花飘香点缀着草原的容貌。但此刻西域草原并没有那种明丽,而更多的是秋日的肃杀。在疾风寒霜凋零了百草的旷野上,不时有排成阵南归的大雁飞过,嘶唳声声,给草原平添了苍凉和深远的意境。 在那一片苍凉的浑黄色孤寂中,天无边的深远,地无际的辽阔。那一刻,即使是再强大的人也会感觉到生命的渺小、脆弱和易逝。 李陶与康禄夫妇并未急着赶路,休息的时候,李陶便向他们详细了解西域各部族的构成与风土人情,毕竟他对西域的了解只是来源于书籍。通过两天来一路上的交谈,李陶对西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下一步的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第三日,李陶起的很早,便走出了帐篷。早晨,草原上的空气异常清新,每呼吸一口,都感觉到像是在洗涤着心肺,令人无比舒爽。 帐篷下面不远的地方,一条小河清洌地流过,或许它只能算一道泉水,因为一步就能跨到对岸。顺流看下去,在宽广的草原上很远的地方向左转一个弯,流进深山或是另一片草原上去了。泉水清澈透明得像是不存在,水底的石头,连上面的花纹也纤毫毕现。这些经过亿万年冲击而形成的、圆滑而造型奇妙的古物,任意捞起一块都是观赏石啊,只可惜太重;李陶一想到它们所背负的历史、传说,便顿生神秘和神圣之感。 第五百零二章突骑施 用过简单的早餐之后,众人收拾好随行的帐篷又出发了。李陶与康禄夫妇在头前策马缓缓前行,裴岳、李白紧跟其后,秋白羽与他挑选的五十名潞州团练精锐、王林与他的二百名斥候、还有康禄的几十名侍卫,共三百余人远远的跟在最后。 李陶边走边极目四眺,心里激荡的是野性的血液和一种粗豪的气概。亘古的荒凉、萧瑟的枯黄在深蓝色的天空覆盖下,凭添了肃杀的气势,还有一种博大的凝重深藏其中。草原上也许最绚丽的,最让人痴迷的是有色彩的时节,是花影嫣红、蓝天碧草时节。但是最凝重的、最本色的,能让人感受到草原真正的博大和深邃,还是秋天的草原。 阿史那雪莲见李陶贪婪地四下瞧着,不由笑道:“蓝田王,今日我们便可以到达突骑施的汗帐,那四周的风景可比这里好多了!” 李陶点头道:“我似乎有些明白了,草原民族为何个个那么悍勇豪爽,这与草原的博大宽广是分不开的!” 阿史那雪莲叹了口气道:“若要是不打仗,我宁愿一辈子生活在这草原之上。” 李陶瞅了一眼阿史那雪莲:“你是不是担心你哥哥了?” 阿史那雪莲还未及答话,一旁的康禄笑道:“你还真不用担心兄长,你没见蓝田王要将一万五千安西北庭精锐铁骑交给兄长之时,张玄表与郭瓘虔都快哭出来了。兄长手中有这一万五千精锐,别说一个阿史那都担,就算是横扫西域十箭部落也是没有问题的,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阿史那雪莲不言语了,但李陶看得出她的心事依然很重。李陶不知该如何劝她,他看向康禄:“康禄,我心里清楚,因为你父亲的死,你心中对大唐朝廷是有怨气的。我只想问你一句,这怨恨可否化解?” 康禄心中一沉。好半晌不言语。 李陶盯着康禄问道:“若这怨气能化解,我将尽我的全力为你斡旋。若不能化解,你告诉我一声,今后我绝不再提此事,今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见李陶说得如此真挚,康禄也不隐瞒:“今后能不能化解我不知道,至少现在不可能。父汗对大唐忠心耿耿。奉朝廷之命围堵东突厥,而大唐的军队近在咫尺。却见死不救,不仅是我,整个突骑施没有一个人不因为父汗之死,而对大唐怨恨不已。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今后不管突骑施与大唐处于何种境地,蓝田王你永远都是我与雪莲的好朋友!” 雪莲在一旁赞同地点点头。 李陶叹了口气道:“有你这句话我就不枉此次西域之行了。本来,此次我是可以不来的,朝廷完全可以派别人来。但最终我还是主动请缨而来。不是我的本事比别人大,而是因为你与雪莲还有阿史那兄长都在西域,你们现在是最困难的时期人,我要最大限度地帮助你们,谁让你们是我的好朋雄起呢?” “这一点我明白,若是别人来了,阿史那兄长怎么可能拥有那一万五千铁骑?现在西域如此乱局。手中没有军队,仅靠阿史那家族在西域的威望,就想收服十箭部落子民,何其难也?由此看得出,你是在真心帮他!” 李陶眨了眨眼睛道:“我不仅要帮阿史那兄长,同样也要帮你!” “帮我?”康禄不解其意。 “是呀。帮你训练突骑施铁骑!”李陶肯定道。 “你真的会帮我训练军队?”康禄惊喜道。 “自然是真的!”李陶突然问道:“康禄,你做突骑施可汗的时日尚短,不知可能控制得了突骑施?” 阿史那雪莲在一旁插言道:“有苏里合叔叔的全力支持,康禄完全可以控制他的各个部落!” “苏里合是何人?”李陶奇怪地问道。 康禄接口道:“苏里合叔叔是父汗的结义兄弟,也是突骑施的叶护!前些日子,父汗遭到东突厥夜袭身亡后,就是苏里合叔叔收拢突骑施残兵。拼死冲出重围,这才避免了全军覆没。” 李陶点点头。 康禄接着道:“后来,苏里合叔叔派人前往长安去接我做新任可汗,正好在半路上遇见我。我到了突骑施之后,苏里合叔叔就召集各部落首领,立我做了新的可汗。苏里合叔叔在突骑施德高望重,是仅次于我父亲的长者,有他的大力扶持,我能够掌握突骑施的局面。”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帮你训练突骑施骑兵就不会有什么阻力了!” 李陶与康禄夫妇到达突骑施的驻地,已是三日后了。 突骑施可汗汗帐外,早有人在迎接他们了。 “可汗,你可回来了,我真担心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为难你!”说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粗壮汉子。 “苏里合叔叔,快来见见我的朋友!”康禄对那汉子道。 李陶听康禄如此称呼那汉子,便知道此人是之前介绍的苏里合,他朝着苏里合行了一人礼:“你好,苏里合叶护,我是康禄的朋友李陶!” 苏里合皱了皱眉头道:“你是唐人?” 还未待李陶说话,阿史那雪莲便道:“苏里合叔叔,他是大唐的蓝田王,在长安的时候……” 阿史那雪莲的话还未说完,苏里合脸色骤变,语气变冷:“你是那狗屁大唐的郡王?” 李陶出听苏里合的语气不对,心知情况有些不妙,但他依然不卑不亢道:“正是!” “突骑施不欢迎你,你赶紧给我滚蛋!”苏里合恶狠狠道。 康禄一见赶忙道:“苏里合叔叔,你这是做什么,他可是我的朋友!” 苏里合道:“若不是你的朋友,就凭他是大唐的郡王,我早就一刀劈了他了!” 康禄解释道:“苏里合叔叔,他与别的大唐人不同,他是……” 苏里合根本不听康禄的解释,他打断道:“大唐人哪有一个好东西?可汗,你莫非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了?” 康禄涨红了脸,他咬着嘴唇道:“我当然知道父汗是怎么死的,可我必须要留下他!” 苏里合盯着康禄好半晌,才恨恨道:“你若一意孤行,可别怪我苏里合不认你这个可汗了!” 说罢,苏里合扭头便走了。 第五百零三章仇恨 康禄歉意地望着李陶道:“蓝田王,你可别怪苏里合叔叔,我父汗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他现在憎恨一切唐人!” 李陶摆摆手道:“康禄,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不会介意的,我只想知道我能不能进入突骑施?” “当然!”康禄坚定地点点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蓝田王就永远是我的朋友!” 阿史那雪莲在一旁道:“还有我呢,你永远都是我和康禄的朋友!” 李陶笑了,笑得很灿烂! 李陶在康禄的陪同下,在突骑施的营地里足足转悠了三天,这三天苏里合并没有出现。 这一日,在突骑施汗帐内,李陶对康禄道:“康禄,你帮我把苏里合叶护请来,我有话对他说!” 康禄有些犹豫道:“我怕万一……” 李陶笑了笑:“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好吧!” “康禄,还是我去吧!”阿史那雪莲在一旁道:“你去他若不来,你岂不是难堪,我是个女人,想必苏里合叔叔不会为难我的!” 康禄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 阿史那雪莲果然有办法,仅出去了片刻,就拉着苏里合进了汗帐。 苏里合黑着脸,一进汗帐就找了个地方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连看也不看李陶一眼。 李陶并不在意,他盯着苏里合道:“苏里合叶护,我现在是康禄的朋友李陶,而不是大唐的蓝田王。这几日,我在突骑施四下看了,我认为突骑施现在的情况很不妙,作为康禄的朋友,我觉得有必要给他指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让突骑施将来发展的更好!” 说到这里,李陶有意识停了下来。他瞅了瞅苏里合,见苏里合并没有什么表情,接着说道:“之所以喊你来,是因为康禄现在还年轻,没有你的帮助,仅凭他自己的力量这些问题还无法解决!无论你对我有何成见,但为了突骑施能东山再起。我都要说这些话。若你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你大可转身就走。若我说的有道理,那就请你听我说完,如何?” 苏里合并没有答话,只是冷哼了一声。虽然苏里合面上表情依然冷峻,但李陶可以感觉出他的态度有所松动了。 “第一,突骑施遭受新败,可汗阵亡,目前部众情绪低落,士气不高。若不尽快改变这一局面,突骑施将会有四分五裂的危险!” 李陶的声音并不大,但听在苏里合与康禄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李陶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他们二人身在部落之中,能够深深感觉到李陶所说的那种情绪,部族中人没有了欢笑。没有了歌舞,没有了往日的生气,相互间见了面连招呼声都没有了,如果任由这种情绪漫延下去,今后将会发生什么,他们想都都不敢往下想。 沉默了片刻。康禄颤声问道:“蓝田王,那我们该如何去做?” “尽快复仇,让部落族人们从阴影中解脱出来,只有这样突骑施才会有希望!” “复仇?如何复仇?”康禄眼中一片迷茫。 “在突骑施族人眼中,仇人应该有三个!”李陶接着说道:“第一个仇人毫无疑问是突厥人,可以突骑施现在的实力,想要尽快复仇。那是不可能的。若要勉力为之,说不定会给部族带来灭顶之灾。所以,突厥人可以暂时放一放。” 康禄点点头:“蓝田王,请继续!” “第二个仇人就是大唐了。可大唐的国力不是突骑施所能捍动的,只能想想而已。再说了大唐只是没有及时援救,并没有直接对突骑施造成伤害,你们的族人对大唐的仇恨远不及其他两个。因此,大唐这个仇人也可以先放一放。而第三个仇人最可恨,实力也最弱,只有从他这里下手,才能让族人出一口恶气,提振士气。” “这第三个仇人是谁?”康禄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苏里合也扭过了头,紧张地看着李陶。 李陶看了一眼康禄,叹了口气道:“突厥人对突骑施并不熟悉,可却敢千里迢迢前来偷袭,我不信你们想不到这其中的原因?” 康禄与苏里合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遮弩?” “没错,就是娑葛可汗的弟弟遮弩,是他为突厥人带路,袭击了自己的部族,杀死了自己的哥哥,还有无数的族人。作为一个突骑施人,遮弩做出如此背叛之举,包括你们二人在内,所有的族人对他的仇恨甚至超过了对突厥人的仇恨。我想,如果能当着所有族人面,处死遮弩,为娑葛可汗报仇,为死去的族人报仇,一定会大大提振士气的。” 康禄与苏里合不由自主地微微点头,看得出来,他们非常赞成李陶的建议。 “可是……”康禄脸色有些黯然道:“遮弩现在突厥人手中,我们没有办法将他抓来。” “你没有办法,但我有!” “什么?你有办法?”康禄惊喜道。 “是的,在我还没有到达庭州之时,已经派人去做这件事情了。算算时日,他们也快该回来了。” 李陶并没有说假话,华文轩与他的特种队没有与李陶一起去庭州,而是一进入西域就去执行这一任务了。遮弩在突厥大军之中,只要能找到突厥人,就可以知道遮弩的下落。 “这能行吗?”康禄没想到李陶居然早早就在做这件事情了。 “康禄,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信,信,我信!”康禄忙不迭道。 苏里合看向李陶的目光,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多的仇恨了。 “蓝田王,除了士气低迷,突骑施还有什么危局吗?”阿史那雪莲在一旁问道。 康禄与苏里合齐齐看向李陶,显然阿史那雪莲所问的,正是他们想知道的。 “当然有!”李陶盯着康禄道:“突骑施若要想强大,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可汗,可你在部族之中没有权威,很多人对你并不服气,也不尊敬你,甚至有人还想取而代之……” “你胡说,只要我苏里合还有一口气在,谁敢不服从康禄可汗,你告诉我是谁,我现在就去拧下他的脑袋!”李陶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没有吭气的苏里合便大声嚷了起来。 第五百零四章尽释前嫌 李陶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苏里合。 “你看我做什么?快告诉我是谁?”苏里合被李陶盯得有些不自在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苏里合叶护你!”李陶语出惊人。 “你……你……你放屁!”苏里合异常激动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与娑葛是结义兄弟,他死前再三叮嘱我,一定要让康禄继任可汗,要让突骑施重振雄风,我可是答应过他的,怎么会做这样猪狗不如之事?” 说到这里,苏里合起身朝着帐外的方向单膝跪地朗声道:“苍天在上,我苏里合心中若有半丝对康禄可汗的不敬,就让我万箭穿心而死!” 康禄与阿史那雪莲见苏里合竟然发了如此重誓,慌忙起身将他扶起,李陶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康禄转头对李陶埋怨道:“蓝田王,我知道苏里合叔叔对你有些误会,可你也不能如此说他,他是我父汗最信任的人,若说别人有异心,我也许会相信,可你说苏里合叔叔,打死我我也不信。” “是呀!”阿史那雪莲也道:“苏里合叔叔在突骑施的威望与康禄的父汗不相上下,若苏里合叔叔想要做可汗,就不必派人去接康禄了。这些年来,康禄不在部族中,族人对他的印象并不深,若不是苏里合全力支持,康禄根本就做不了可汗!” 李陶微微一笑:“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否也听我说说?” 苏里合昂首道:“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言巧语来?” 李陶起身道:“或许你的心中对康禄这个可汗没有任何的不敬,但你的言行却不是这样的!当然,你作为他的叔叔,或许是心中着急,为他好,可你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什么?”苏里合问道。 “于私你是康禄的叔叔,是他的长辈,可于公你却是他的叶护。他的部属。康禄继任可汗的时间尚短,按理说,你应该带头维护他的尊严,在行为与言语上都要注意,可事实上呢?你在康禄面前,只想着你是他的叔叔,却很少想过他是突骑施的新可汗。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苏里合听了出奇地没有出言反驳。 李陶接着说道:“你是突骑施部族中仅次于可汗的叶护,你都不尊重可汗。族人难道不会学你,长期以往可汗还有何权威可言?” 苏里合脸色有些变了。 “若你的这些不当做法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四下煽动,造谣说苏里合叶护将会取代康禄做可汗,你说你的族人会不会相信?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你将如何自处,突骑施又会成为什么局面?” 苏里合面色煞白。 康禄在一旁替苏里合辩解道:“蓝田王,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 李陶并没有回答康禄的话,而是继续盯着苏里合道:“若我没记错。第一次见到叶护的那天,你说过一句话。‘你若一意孤行,可别怪我苏里合不认你这个可汗了!’这话你还记得吗?或许你是无心之言,可对目前的混乱的突骑施,对刚刚继位根基尚不牢靠的康禄可汗来说,你知道这话若是被有心之人所利用,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苏里合的胸脯急剧地起伏起来。康禄刚要说话,却被苏里合抢先道:“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以前我没有想这么多,现在想想我做的的确不对。” 康禄与阿史那雪莲惊异地看着苏里合,苏里合在他们眼中一向就是固执的人。没想到李陶竟然能够让他当面认错。 谁知李陶并没有就此住手,他继续道:“自古以来,草原上任何一个强大的部族,都会有一个强大的可汗,由他进行强力的统治。对于可汗的命令,族人只能全力执行,而不是去置疑和反对。只有这样。这个部族才能在可汗的带领之下,心往一起想,劲往一起使,变的强大无比。” 说到这里,李陶停了停,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康禄做为突骑施的可汗,竟然连留宿自己朋友都无法做出自己的决定,这点小事都还有人去反对,甚至用不认他做可汗相威胁。我实在想象不出他还能决定什么样的大事,我更加难以想象这样的突骑施会有什么希望?” 李陶说的这话很重,不仅是苏里合,就连康禄与阿史那雪莲都不禁勃然变色。李陶却对他们的表情视而不见,依然微笑地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处风景一般。 汗帐内的四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沉默着。 良久,苏里合发出一声长叹,他率先起身走到李陶面前,朝着李陶抚胸施礼:“尊敬的大唐蓝田王,首先我就我之前对你的不敬,表示我的歉意,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我接受!”李陶爽快道。 “你所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只是身在其中没有领悟出这些,你不说出来,或许永远不会有人说给我听,若因此真的让突骑施从此败落,将来我有何面目去见娑葛兄长?从你说的这一番话里,我听得出来,你是真心帮康禄,真心帮突骑施!我苏里合愿意接受你这位朋友,也真心向你求教,希望你能让突骑施真正的强大起来!” 苏里合这番话说的既真挚又直接,李陶颌首道:“尊敬的苏里合叶护,我跟你说实话吧,若刚才你不是这种态度,我会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从此突骑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你对突骑施的热爱让你转变了态度,你的真挚让我感动,我愿意做你的朋友,做突骑施的朋友,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突骑施强大起来!” 康禄也深受感动,他上前握住李陶的手:“蓝田王,谢谢你了!” 李陶笑道:“既然我们已经尽释前嫌了,那就坐下来慢慢说吧!” 苏里合点头道:“蓝田王,你稍等,我去安排一些酒菜,一来我们可以边吃边谈,二来也算弥补我之前的怠慢,突骑施人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客人觉得失望。” 李陶知道这是苏里合的一片心意,自然不能拒绝,于是便点头笑道:“那我可算有口福了,谢谢苏里合叶护了!” 不一会洒肉便摆上了案几。 第五百零五章被人蔑视 李陶也不客气,四人一起大快朵颐起来。 吃饱了之后,苏里合就要给几人倒酒,李陶赶忙摆手道:“苏里合叶护,你且等等,让我把话说完,咱们再饮酒,我怕喝多了,就无法说话了。” 苏里合连忙道:“对对对,蓝田王,咱们先说话,说完后我再向你敬酒赔罪!” 阿史那雪莲问道:“蓝田王,你说说刚才你所说突骑施第二个危机将如何化解。” 李陶看了一眼苏里合:“这要看苏里合叶护的了!” “看我的?蓝田王,我已经下决心改了,你难道不相信吗?”苏里合一听又急了。 “我当然知道你是下决心改了,可我知道有什么用,关键进你的族人不知道,难道你能四处敲锣打鼓告诉大家,你已经决定改正了吗?” “说得也是!”苏里合挠挠头问道:“那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吗?” “当然可以!”李陶道:“只需要你配合演一场戏便可!” “演戏?演什么戏?”苏里合不解地问道。 康禄与阿史那雪莲也好奇地望着李陶。 “演一出关于苦肉计的戏给大家看……” 李陶将自己的计划详细向三人说了一遍。 康禄与阿史那雪莲听罢,忍不住问道:“这样能行吗?” 不待李陶回答,苏里合却赞成道:“我觉得这法子不错!” “可是,苏里合叔叔,你……”康禄犹豫道。 “没事,我身子骨壮着呢,可汗就不用担心了!”苏里合说罢又看向李陶:“蓝田王,除了刚才你说的那两点,突骑施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陶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当然有,而且我下面说的这个问题,比之前说的那两个还严重的多!” 见李陶的表情凝重起来,苏里合恭敬道:“请蓝田王直言。我等定当洗耳恭听!” “突骑施骑兵的战力太弱了!”李陶毫不客气道。 “蓝田王,此话怎讲?”苏里合不由皱起了眉头。 李陶说突骑施骑兵的战力太弱,苏里合对此并不认可。在西域偌大的地方,突骑施骑兵可以说是最强的,这一切都源于突骑施人作战悍不畏死,李陶此言是对突骑施的亵渎。若这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的,苏里合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可偏偏是李陶说的,他只能按捺住不满。向李陶询问原因。 “钦化可汗战死,突骑施战败,你们怪突厥人战死,怪大唐没有伸出援手,把他们当作你们的仇人。其实,你们错了,最就该怪的就是你们自己战力太弱了。” 李陶再次语出惊人,但苏里合康禄与阿史那雪莲三人静静听着,他们知道李陶定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错。突厥人是趁你们不备对你们进行了偷袭,可是他们不可能在一瞬间将你们一举全部消灭。据我所知,你们后来与突厥人进行了决战,突骑施有二十万骑兵,但偷袭你们的突厥骑兵只有十万人,你们却败了,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李陶的话虽然说的直接。但却让苏里合三人无法反驳。 李陶接着说道:“你们怪大唐没有出手援救你们,我不否认,或许大唐出手了突骑施或许就不会败了。可你们忽视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大唐在北庭只有两万五千人,就算出兵,最多也只能调集一万人。一万大唐骑兵便能挽救二十万突骑施骑兵。你们怪罪于大唐不正说明你们战斗力太弱了吗?” 苏里合实在想不明白,曾经在西域有着赫赫威名的突骑施铁骑,为何到了李陶的嘴中竟然变得如此不堪,可李陶说的都是事实,他觉得有些憋屈,他想大喊,他想反驳。可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李陶非常能够理解苏里合的心情,一个在疆场上驰骋了一辈子的英雄,被人蔑视心里自然不会舒服,可为了改变西域的乱局,他必须要说服突骑施的高层。 想到这里李陶狠下心来,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苏里合:“我不否认突骑施的勇士们都是不怕死的,可是打仗不同于打架,并非人多就能赢,也是光靠勇敢就能打胜仗。说句不客气的话,若突骑施现在不改变军队的落后,将来还是要打败仗的,而且突骑施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 说到这里,李陶停了下来,他要留给三人一些时间消化自己刚才所说的话。突骑施骑兵的体制与作战方式沿袭于已经灭亡的西突厥,有数百年的历史了,让他们承认自己落后,并进行改造,并非一件易事,他们有没有这个魄力与勇气,李陶心中并没有底,他能做的只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时间似乎停滞了,屋内的空气也凝固了,四个人谁也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康禄先抬起头来,他并没有看向李陶,而是看向了苏里合。苏里合并没有发现康禄的这一举动,他还在低头苦苦沉思。康禄并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苏里合抬起头来,他如释重负般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现康禄正用睿智的目光盯着他,他朝着康禄微微点点头,康禄也朝他点点对,二人相视一笑。 康禄看向李陶:“蓝田王,我们应该怎么办?” 康禄与苏里合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李陶的眼中,如今听康禄如此问来,他也终于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可以达到了。 李陶放心了,说话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在西域这个地方要想立足,要想不被人欺负,要想干出一番事业,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战无不胜的军队,只有这样,别人才会尊重你,你也才能有尊严地活着。所以说,突骑施要想强大,必须要建立一支这样的军队,可是你们现在并没有这样的军队!” 康禄点点头:“你说的很对,可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也没有人知道如何做,若有人知道早就去做了,也不会等到今天。” 李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康禄,你忘了?来的时候我告诉过你,我来突骑施,就是帮你做这件事情的?” 第五百零六章职业骑兵 阿史那雪莲点头道:“康禄,在来时的路上,蓝田王是说过要帮我们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的,你忘了吗?” 康禄一拍自己的脑袋,苦笑道:“瞧我这记性,你确实说过,不过我当时并没有想这么多,看来你还真是有备而来!” 苏里合在一旁道:“蓝田王,不是我相信你,就凭你一个人如何帮我们建立强大的骑兵?” 阿史那雪莲道:“苏里合叔叔,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蓝田王训练了一支大唐的团练兵,团练兵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团练兵是大唐的地方辎重兵,一般是不用打仗的!”苏里合点头道。 “你知道吗?就是这支三千人的团练兵,打败三万多人的契丹人与奚族联军,而且是面对面的作战!” “什么?这是真的?”苏里合狐疑道。 苏里合虽然人在西域,可契丹与奚族的骑兵的战斗力,他是知道的,并不亚于与东突厥骑兵,甚至还要更高些,若不是因为他们的部族人少,是不会依附于东突厥的。可三千大唐的团练兵打败了三万契丹与奚族联军,他的确有些不信。 康禄证实道:“苏里合叔叔,雪莲说的是真的,那次战斗是契丹王李失活与奚王李大酺亲自指挥的,契丹与奚族战死了近两万人,正是蓝田王的这一战让李失活与李大酺折服,才向大唐请降的。” 听康禄如此说,苏里合知道不会有假,他看向李陶的目光带了几份希冀。 李陶笑道:“康禄说的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不值一提。当然,靠我一个人训练几万人的突骑施铁骑是不行的。不过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从潞州团练中精心挑选了五十名精锐,这次也带来了,以后就留在突骑施,专门帮你们训练骑兵。” “这敢情好!”苏里合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他又问道:“蓝田王。我知道训练一直强大的军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可你能否告诉我个大概,也好让我心中有数?” 李陶见康禄与阿史那雪莲也好奇地望着自己,开玩笑道:“看来我要不说说,你们是不打算让我安心喝酒了,那好,我就大概说说吧!” 苏里合三人讪讪地笑了笑。 “首先。要建立一支职业骑兵。” “什么是职业骑兵?” “以前,突骑施采取的是全族皆兵的体制。骑兵就是一帮拿着武器的牧民,仅此而已,打仗的时候只能靠着一股勇气,看起来人数很多,但实际战斗力却不高。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平时他去放牧生产,战争来临时指望他打胜仗,这是不现实的。而职业骑兵不用去放牧,不用去干别的。他们的训练是不间断的。战斗力的强弱取决于实战经验,职业骑兵历经的战争多了,他们的战斗力自然就会提升。他们的任务就是出现战争时,保护自己的族人。正因为如此,他们没有敢怠练的。若再能给这些职业骑兵很高的荣誉与待遇,那么他们的战斗意志会很可怕的。” 李陶的话说的很透彻,他们都听明白了。脸上也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还有吗?”康禄又问道。 “第二,是适当控制军队的规模!” “这么强大的军队不是越多越好吗?为何还要控制规模呢?”苏里合不解道。 李陶苦笑道:“若是能做到当然是越多越好,可突骑施做不到,就连大唐也不一定能做的到!” “这是为什么?” “职业骑兵的装备精良,投入也是非常大的,成本是原来的五至十倍。人多了你们养不起,若不顾实际的扩张,会拖垮整个突骑施的。” 苏里合叹了口气问道:“那突骑施应该拥有多少骑兵比较合适?” “不能突破三万人,若超过三万人就很危险了!” “三万人?是不是太少了?”苏里合大吃了一惊,要知道以前突骑施可是有二十万骑兵的。 “你若知道这三万骑兵的威力,你就不会这样说了!”李陶想了想道:“这样说吧,这三万骑兵若训练成了。它的战斗力比西域所有的大唐骑兵加起来还要强上两倍。” 苏里合面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大唐安西与北庭铁骑尽管总数只有五万多人,可在西域是相当有战斗力的,正是有他们的存在,大唐才能够控制住偌大的西域。若三万突骑施铁骑的战斗力是大唐骑兵的两倍,他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他连想也不敢想。 “可是,可是……”苏里合结结巴巴道:“突骑施现在还有八万骑兵呢,那剩下的五万人怎么办?” “汰弱留强,这件事由我带来的那些人去做,你只管放心!” 苏里合面上阴晴不定,看来他的心中还是很矛盾的。 李陶不疾不徐道:“康禄,苏里合叶护,你们是想要一支战无不胜的精锐骑兵呢,还是要一支人数虽多、但却没有战斗力的骑兵,可要想好了。” “蓝田王,我决定了,突骑施骑兵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康禄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露出了坚毅。 “那好吧,我也相信你,蓝田王,突骑施的未来就交给你了!”苏里合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放心,苏里合叶护,不出三年,我一定会帮你训练好骑兵的!”李陶的话让苏里合更加坚定了信心。 “好,蓝田王,从明日开始我们就开始训练,如何?”康禄雄心勃勃道。 李陶摇摇头道:“这事不急!” “怎么不急?”康禄道:“你刚才不是还说,这是关系到突骑施未来的大事吗?” “我之前说的两个问题不解决,就无法开始训练!” “这是为什么?” “现在突骑施的士气太低,在这样的状态下强行进行训练,不会有什么效果的。训练一支强大的军队,需要超强的训练,若要保障好训练必须要有严格的服从意识,而你的威信还没有完全竖立起来,你的强势也没有充分体现出来,无法保障训练的最后效果。再说了,要从八万人中淘汰五万人,没有你的强势支持,单靠我带来的那些人是无法做到的。所以说,必须要先解决士气与你的威信问题。” 康禄问道:“不知你派出去的那些人何时能回来?” 李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只能等待!” 康禄失望道:“那就是说,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成!” “谁说的,我们可以先演那场戏呀!” 康禄看了一眼苏里合,无可奈何道:“也只好这样了!” …… 第五百零七章可汗点卯 开元三年九月二十九日,突骑施可汗康禄发布了一道命令:以后每逢单日卯时,自百夫长以上的所有官员都必须要到可汗帐前点卯,若有违反,必将严惩。 这个命令一出,突骑施上下顿时哗然。百夫长以上的官员,突骑施至少有数百人,竟然每隔一日都要去点卯,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突骑施是由许多部落组成的,离可汗大帐近点的部落还好些,可有些部落离可汗大帐至少有半天的距离,若是按照可汗的命令,那这些人整日都得在路途中奔波了。可是,这毕竟是可汗的命令,大家虽然心中有怨言,却也没法。不过,大家都抱着观望的心态,他们相信可汗的这个命令不可能坚持下去。 十月初一卯时,七百多名官员齐聚可汗帐前,竟然一人都不少。康禄可汗点卯完毕之后,仅仅说了一句话:“点卯以后是突骑施的规矩,若有违反者将被抽打二十马鞭。 说完,康禄可汗便转身而去,留下数百官员在原地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点卯有何意义。 十月初三卯时,突骑施官员中一下就有十五人未按时赶到,最多的迟了一个时辰。 康禄指着第一个人问道:“你为何点卯迟到?” “启禀可汗,我的儿子昨日病了,因此……” “看来你儿子的病比可汗的命令还重要!”康禄冷声道:“拉下去,打二十马鞭!” 立刻有几个如狼似虎的侍从上来,将此人捆在拴马桩上,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顿马鞭。 康禄接着指了指第二个人:“你呢?” 那个人腿有点打颤:“启禀可汗,我的马在路上受伤了!” “记住,以后点卯时带上两匹马!拉下去,打二十马鞭!” 侍从依然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二十马鞭。 康禄又指向了第三人…… …… 就这样,十五人每人二十马鞭,没有一个逃脱。 打完之后,康禄可汗又回到了那些官员面前:“下次点卯迟到者打一百马鞭!” 说完。康禄再次转身而去。 众官员都暗暗咋舌:这就从二十马鞭涨到了五十马鞭,看来可汗是来真的了,今后还真得小心些了。 十月初五卯时,可汗帐前早早已经站满了官员。康禄又开始点卯了。 苏里合在自己的账内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他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时间差不多了,该轮到我出糗了。” 所有的官员都瞪大着眼睛。他们想看看康禄可汗如何处理这棘手之事。 迟到的二人之中,叶护苏里合赫然在内。 苏里合与康禄可汗的父亲是结义兄弟。他在突骑施德高望重是公认的。并且苏里合对康禄可汗有大恩,若没有苏里合的鼎力支持,康禄根本不可能接替父亲的可汗之位。所有人都知道,康禄可汗一直把苏里合当作自己的长辈,对他非常尊重。于情于理,可汗都不可能对苏里合下手。官员们的内心里也是非常希望康禄可汗放过了苏里合叶护,若是那样,他们就有了理由,不用再来点这该死的卯了。 “你们二人有什么说的吗?”康禄可汗盯着迟到的二人。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苏里合很是爽快。 另外那人见叶护大人都没什么说的了。自然也无话可说了。 “拉下去,打一百马鞭!”康禄大声命令道。 侍卫们有些犹豫,康禄见状“哗啦”从腰中抽出刀,眼睛一瞪:“再要迟疑莫怪我不客气了!” 侍从们立刻毫不犹豫地把苏里合与另外一人捆在了拴马桩上,开始抽起马鞭来。 “啪!”第一鞭落在苏里合的身上,疼得他浑身哆嗦了一下,心中暗道:这个李陶出的这外主意真是太缺德了。 “啪!啪!啪……” 终于。一百马鞭抽完了。 另外一人早已昏死过去,苏里合被解开绳索后,踉跄走了两步,眼前一黑也昏了过去。 “从今以后,不管是谁,点卯若是迟到打五百马鞭!”康禄可汗的声音听在官员们的耳中。是那么的刺耳。 十月初七的点卯,苏里合是被人抬着到汗帐前的。自打这以后,突骑施可汗帐前的点卯,就没有一个人再迟到过。也是从这时候开始,没有人再敢违反康禄可汗的命令了。 苏里合虽然受了不少罪,可他对李陶这一招的立竿见影还是钦佩有加,他忍不住向李陶询问道:“蓝田王。我真不知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如何想出这么个法子的?” 李陶淡淡一笑:“其实我只是在学狼群中头狼的做法!” “头狼?”苏里合一愣。 “是的!”李陶点点头:“我听人说过,头狼在集合众狼时,只须发出特殊地嚎叫声,所有的狼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头狼面前。若来晚了,便被视为对头狼的挑衅,将会受到严厉地惩罚!” …… 十月十二,李陶盼望已久的华文轩终于出现了。 “华兄,你可终于回来了,怎么样?事情办成了吗?”李陶焦急地问道。 “办成了!” 听了华文轩说出这三个字,李陶终于放心了,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若华文轩没有将遮弩带回来,他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康禄与苏里合了。 “事情还顺利吗?”李陶的语气明显轻松了许多。 “非常顺利,我按照之前的计划……” …… 华文轩一进入西域便与李陶的本队分手了,他带着特种队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那就是去抓捕遮弩。他们日夜赶路一路打听一路追赶,直到恒逻斯城,才追上东突厥大军。 来之前,李陶给了华文轩两套方案,一是拿着他的信直接去找默棘连,毕竟他们曾经还有些交情,希望默棘连能够直接将遮弩交给华文轩带回。若默棘连拒绝了,再执行第二套方案,乘夜间潜入突厥军营,将遮弩秘密掳走。 华文轩决定先执行第一套方案,他直接到突厥大营请求面见左贤王默棘连。 第五百零八章交易 “你是李陶派来的?要与我们做交易?”默棘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在遥远的西域,李陶居然能派人找到自己。 “是的,我是阿陶派来的,当年我与阿陶去突厥的时候,见过左贤王,可能您已经忘记了!”华文轩点头道。 “没错!”阙特勤在一旁道:“当时他确实在李陶身边,我还有印象!” “娑娜还好吗?”默棘连叹了口气问道。 其实,华文轩已经很久没见到娑娜公主了,但他笑了笑道:“娑娜公主很好,他与我的妹妹不久后都会嫁给阿陶!” “这么说,我们俩将会有同一个妹夫了?”默棘连笑道。 “可以这么说吧!”华文轩不卑不亢道。 暾欲谷感慨一声道:“那年,李陶到突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简单。果不其然,仅仅数年,当初的商人李陶,便成了大唐炙手可热的蓝田王了。” 听暾欲谷这么一说,默棘连与阙特勤似乎也回忆起当年见到李陶的情景。 暾欲谷面色一整道:“李陶与契丹人和奚族人打那一仗的时候,我们虽然不在,但也听说了,打的非常漂亮,可是……” 说到这里,暾欲谷眼中射出冷峻的目光:“可是李陶却忘记了一点,契丹与奚族本是我突厥的附属部族,如今却因为他而降了唐朝,他已经是我突厥的敌人了,还敢派你来,奢望与我们做交易,真当我们不敢杀人吗?” 华文轩微微一笑:“谁说敌人就不能做交易了?再说了,你连具体交易是什么都不知晓,怎么就敢断定这交易做不成呢?” 默棘连在一旁道:“你说的对,说说吧,李陶要做什么交易?” 华文轩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默棘连道:“阿陶都在信上写着呢!” 默棘连接过信,并没有急于拆开。而是对华文轩道:“交易的事情容我们商量商量,你先下去休息,有了结果我会尽快告诉你的!” 说罢,默棘连对侍从吩咐道:“请贵客前去休息,不得怠慢!” 华文轩向默棘连一抱拳道:“敬候佳音,告辞!” 华文轩走后,默棘连将信打开。细细读了起来。 默棘连读罢后,并未说什么。只是将信递给了暾欲谷。 暾欲谷看完也没有说话,又将信递给了阙特勤。 阙特勤很快看完了,他恨恨道:“这李陶也想得太好了吧?平白无故让我们把人交给他,却开出这么些不着边际的条件,他凭什么么就断定我们一定会输给大食人?这算什么做生意,好处全让他占了。不行,绝不能答应他,不然我们就吃大亏了。” 默棘连看向暾欲谷:“吐屯如何看?” 暾欲谷沉吟道:“我觉得李陶的建议,我们可以考虑考虑!” “吐屯大人……”阙特勤一听就急了。 “二弟。你先莫急,听吐屯把话说完!”默棘连对阙特勤摆手道。 暾欲谷道:“既然是打仗就肯定会有胜负,之前我们虽然打败了突骑施,但我们从来没有与大食人交过手,所以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默棘连点点头。 暾欲谷继续道:“李陶在信中开出的条件,所部是全部是建立在我们打败的基础上,若我们真打败了。他的条件对我们来说还是挺优厚的。” 默棘连赞同道:“他在信中说,若我们与大食作战失利后,保证我们可以安然从西域退回漠北,不仅突骑施不找我们的麻烦,而且安西北庭的大唐骑兵也不阻截我们。他现在是大唐的钦差,他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暾欲谷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万一我们真的打败了,若突骑施与大唐骑兵再联手对我们落井下石,我们能不能走出西域都很难说,所以我们必须要与李陶做这笔生意,这样我们的退路就有保障了。” “可是,万一我们胜了呢?”阙特勤有些不服气道。 “就算我们胜了,不过就损失一个遮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遮弩在我们击败突骑施之后也就没什么用处了,损失了就损失了。再说了,这么个没骨气的人,留在我们这里,让人看着就心烦。” 暾欲谷的这番话,阙特勤倒是没反驳。他对遮弩也没有什么好感,而且与暾欲谷一样,顶瞧不上他背叛自己的族人。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他最后一个条件,让我们不得不答应他。”暾欲谷补充道。 “最后一个条件?”默棘连疑惑道。 “他说在我们回到漠北之后,他会尽可能地让大唐的三座受降城,给我大突厥施加最大的压力。” 李陶是在信的末尾写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只是默棘连没有在意。 阙特勤也是不解道:“他这是在向我们示威,干嘛要理他。” 暾欲谷摇头道:“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李陶这是在向我们示好,同样也是在帮我们。” “帮我们?”默棘连与阙特勤更加迷惑了。 “我们这次出兵西域,本来就是抗命而为。与大食人打这一仗,更是私自出兵。所以说,不论我们最终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可汗都不会放过我们。他想找机会收拾我们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有了这么好的借口,他怎会放过我们?” 暾欲谷说的是实情,默棘连与阙特勤兄弟俩脸上立刻布满了愁云。 “我们回到漠北之后,在大唐的咄咄逼人之下,就算可汗想收拾我们,也不会要了我们的性命,因为他还需要我们给他卖命打仗了,毕竟他那几个儿子都不行,打仗还要靠我们。李陶就是这个意思。” 默棘连与阙特勤恍然大悟。 阙特勤挠着头道:“没想到这个李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 默棘连思索了片刻道:“吐屯,你觉得李陶会不会出尔反尔?要知道唐人都是很狡猾的,以前我们可是吃过这样的亏的。” “就是,突骑施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阙特勤也道。 “我不知道!”暾欲谷苦笑道:“我们都只与李陶打过一次交道,以前觉得他还行,这么多年了,有没有什么变化,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第五百零九章不辱使命 最后,还是默棘连做出了决断:“赌一把吧,就相信他一回,不论与大食人的胜负如何,最终还是要回漠北去,我们也没得选择。” 阙特勤向默棘连提醒道:“大哥,虽然我们都不喜遮弩,可若就这么将他交出去,也太颜面了。再说了,此事若让可汗知道了,我们也没法交待呀!” 暾欲谷在一旁道:“这好办,我们可以……” …… 仅仅一个时辰后,华文轩便再次被请入了默棘连的大帐内。 “告诉你们的蓝田王,就说我们同意与他的交易了,希望他能信守诺言。”默棘连对华文轩交待道。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将话带到!”华文轩淡然道。 阙特勤在一旁看着华文轩这副神情,有些好奇地道:“你好像早就知道我们会同意了?” 华文轩点点头。 “为什么?”阙特勤越加好奇了。 华文轩也不隐瞒,笑道:“来的时候陶儿就告诉过我,若只有你们兄弟二人在,可能不一定会同意。可有吐屯大人在,就一定会同意的。” “我?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暾欲谷也觉得奇怪。 “陶儿说了,吐屯大人是突厥最有智慧的人,他的眼光也比别人长远,所以他一定会同意的。” 三人面面相觑。 “不知何时将人交给我?”华文轩问道。 “我们不能就这样把人交给你!”默棘连回答道。 “你们变卦了?”华文轩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是这样的!” 听默棘连说完,华文轩乐了:“若我没猜错,这么个有智慧的主意,一定是吐屯大人想出来的。” 暾欲谷听了,不由哭笑不得。 入夜,几个黑影潜入了突厥大营内,直直朝着一个大帐而去。一路上,他们不时躲避着巡逻的士兵,慢慢接近了那个大帐。 大帐门口出奇地竟然没有卫兵。黑影迅速进入大帐内,不一会他们扛着一个麻袋从帐内出来,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他们刚刚消失,身后便传来了突厥士兵们的喧哗声:“遮弩大人被人掳走了,快去报告左贤王!” …… 听华文轩介绍完事情的经过,李陶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这一趟有惊无险,还是挺顺利的。” 华文轩点点头。 “特种队都回来了吗?”李陶又问道。 “只有我带了几个人押着遮弩回来了。其余的我让他们就地隐藏起来了,随时打探突厥人与大食的情况。等待大军的到来!” “这样挺好!”李陶问道:“你回来的时候,突厥人与大食人还没有交战吧?” “还没有,但是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交战。” 李陶叹了口气道:“时间不等人啊!” …… “蓝田王,你的人回来了?”康禄可汗与苏里合兴冲冲地进了李陶的住处。 “回来了,而且不辱使命,把遮弩也带回来了!”李陶笑着道。 “这个狗杂种在哪里?”苏里合怒气冲冲道。 “苏里合叶护,你别急,人我会交给你的。”说到这里。李陶看向康禄:“康禄,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三件事吗?你的威信已经逐步建立,我希望你能利用此次处决遮弩,真正提高突骑施的士气,这件事办完之后,我们就可以开始练兵了。” “蓝田王,我知道该怎么做。这件事你不参与了吗?”康禄道。 “这事是你们突骑施内部的事,我这个外人就不参加了,你们自己处理吧!” …… 十月十五日,康禄可汗在点卯之时,亲手处死了突骑施的叛徒遮弩,并进行了著名的“康禄盟誓”。在盟誓中。康禄可汗发誓要建立强大的突骑施,他的此举极大地激起了各部落的信心,康禄可可汗也成为了各部落忠心拥戴的首领,突骑施进入了一个新的快速发展的阶段。 十月二十二日,突骑施康禄可汗发布了整军令,宣布在突骑施建立职业骑兵。 同日,秋白羽与五十名潞州团练正式开始对突骑施训练。一场声势浩大的练兵正式拉开了序幕。 李陶对秋白羽与潞州团练十分放心,并没有参与具体的练兵,而是与康禄可汗、与苏里合叶护四处走着,看着,想着。 十一月初一一大早,李陶派人将康禄可汗与苏里合叶护请到了自己的帐内。 当康禄二人来的时候,李陶与秋白羽早已在大帐内等候了。 “秋大将军,你也在?”康禄奇怪地问道。 从康禄可汗近来一系列举动可以看的出来,他的确是个做大事的人。自从他决心建立强大的突骑施铁骑的那一天,便不遗余力地支持秋白羽的练兵,他甚仿照唐制设立了突骑施大将军,全权负责军队,并力排众议任命秋白羽为大将军。任命一个外族人做大将军掌管突骑施军队,这在突骑施的历史上是从没有过的,由此可见他的魅力之大,自然也引起了许多非议。 康禄可汗如此支持,秋白羽自然要投桃报李,训练格外卖力。按理说,这个时候秋白羽应该在训练场上,可他却突然出现在了李陶的帐中,难怪康禄会觉得奇怪了。 李陶在一旁解释道:“康禄可汗,秋大将军是我请来的,同时请你与苏里合叶护来,是与你们商议一些重要事情。来,我们坐下来说!” 康禄与苏里合坐定后,李陶直截了当道:“康禄,我到突骑施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突骑施已经步入正轨,我也该离开了!” “什么?蓝田王,你要走?”康禄一听急了。 “是的!你是知道的,我还有别的事情做!”李陶点头道。 “不行,蓝田王,你不能走。”苏里合在一旁断然道:“突骑施的骑兵才开始训练,你就这么走了,这怎么能行呢?” “你放心,苏里合叶护!”李陶安慰道:“我虽然走了,可是秋大将军和他的手下还在,突骑施的无敌铁骑不练成,他们是不会离开的。” 苏里合还要说什么,康禄却摆摆手道:“苏里合叔叔,你不用说了,蓝田王说的对,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蓝田王为突骑施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们不能再提过多的要求了。” 第五百一十章孰重孰轻 李陶对康禄道:“此次请你们来,是有几件事情,想在我走之前与你们商议一下。” “蓝田王,你请直说!” “第一件事是关于东突厥的!”李陶停了下来,盯着康禄的表情。 康禄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东突厥人现在正在与大食人对峙,要不了多久将会开战。若我没估计错,突厥人将会战败,我希望到时候,你能放过他们,让他们回到漠北去。” “不行,绝对不行!”苏里合断然道。 李陶又看向康禄,康禄起身道:“蓝田王,我把你当作朋友,你为突骑施所做的一切,我们都铭记在心,可是你的这个要求恕我不能答应。” 李陶接口道:“康禄,你为父报仇的心情我能理解。你若是个普通人,去报仇我不会拦着,可是你别忘了,你现在是突骑施可汗,你的每一个决策都决定着突骑施的未来,甚至是生死存亡,决不能率性而为。” 康禄反驳道:“我为父汗报仇,是天经地义的,这也是全体族人的共同心愿,有什么错吗?” 李陶也不与康禄争吵,只是轻声问道:“康禄,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处决遮弩那天对你的族人所盟之誓,是真心话还是做给他们看的?” “当然是真的!” “那么建立一个强大的突骑施也是你最大的心愿了?” “当然!” “既然如此,那你就暂时不能为你父亲报仇了!” “为什么?”康禄激动道:“为父汗报仇与建立强大的突骑施并不矛盾呀!” 李陶叹了口气道:“突厥人就算败给了大食人,也不会全军覆没,以突骑施现在的实力,能拼得过突厥人吗?康禄,你在大唐的时日不短,应该知道‘归师勿遏’的道理,若将突厥人逼急了,拼死一搏,最终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突骑施目前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就算你为父亲报了仇,可是突骑施元气大伤,这样的代价你付得起吗?” 康禄面上神色不断变化,李陶看得出来他的心中正在激烈斗争,接着说道:“现在突骑施的骑兵刚刚开始训练,若经此一场变故,我们建立职业骑兵的设想便会夭折。没有了强大的军队,你拿什么建立起强大的突骑施?” 苏里合也在一旁深深叹了口气。他报仇的心思并不比康禄弱,要知道他的义兄当时就死在他的怀里。可是,李陶的这一番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孰重孰轻他心里还是有数的。想到这里,苏里合把目光投向了康禄,他知道年轻的康禄可汗将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的!”李陶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最关键的是你必须保存实力,用来对付大食人,因为大食人才是你们最大最危险的敌人。” 苏里合听了李陶的话有些惊奇道:“蓝田王何出此言?” “突厥人与大食人来西域的目的不同,突厥人是为了掳掠一番。他们还是要回漠北去的。而大食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是为了征服,他们是想把昭武九姓乃至整个西域都变成自己的地盘,把各部族都变成自己的奴隶。在这种情况下,西域各部族应该团结起来,共同对付大食人,才能保证自己的子民不会成为奴隶。可你若要是与突厥人硬拼。两败俱伤后,谁会最高兴?当大食人向西域大举进攻之时,突骑施又拿什么去抵挡大食人的铁蹄呢?到了那时候,别说建立强大的突骑施了,突骑施能不能存在下去都成问题了。” 苏里合听明白了,李陶的话让他感觉到了莫大的危机。他怕康禄为父报仇心切,听不进李陶的话而一意孤行,于是对康禄劝道:“可汗,我觉得蓝田王说的对,要不……” 苏里合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康禄打断了:“苏里合叔叔,你不用说了。蓝田王的话说的很明白,我懂得轻重的。只要能建立一个强大的突骑施,这仇不报我也认了!” “谁说不报了?”李陶豪气道:“康禄,这仇一定得报,不过不是现在。你父亲作为突骑施的可汗,他战死了,你只有杀死突厥的默咄可汗,才算是真正的报仇。等到将来突骑施强大了,你完全可以挥师漠北,到时候,你想怎么报仇都可以。” 康禄点头道:“蓝田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此次我不会去找突厥人的晦气,让他们然离开西域的!” 苏里合问道:“蓝田王,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走了以后,你们抓紧时间练兵,要不了多久潞州团练与商队就会赶到这里。到时候你们全族与他们一起离开这里,前往碎叶城。” “去碎叶城做什么?”康禄问道。 “我已经奏明大唐陛下,将碎叶城作为突骑施可汗的汗帐所在地,到时你的部族将全部迁到碎水河畔。” “什么?这是真的?”康禄与苏里合大吃一惊。 碎叶城是大唐的安西四镇之一,贞观十四年八月唐灭高昌国,九月置安西都护府于西州交河城,管理西域地区军政事务。贞观二十二年,唐军进驻龟兹国以后,将安西都护府移至龟兹国都城,同时在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城修筑城堡,建置军镇,由安西都护兼统,故简称安西四镇。调露元年,大唐安抚大使裴行俭平定匐延都督阿史那都支等人的反叛后,以碎叶水旁的碎叶镇城代焉耆。从此安西四镇是碎叶、龟兹、于阗、疏勒。 碎叶城由大唐经营多年,如今竟然要交给突骑施作为可汗居住之地,这让康禄与苏里合心中震惊不已。 “大唐有负于突骑施在先,如今这也算是对突骑施的补偿吧!”李陶感慨道。 康禄摇头道:“蓝田王,你不用说了,我在长安居住多年,朝堂之事多少还知道一些的,若没有你的斡旋,这是不可能的。” 李陶正色道:“康禄,我不否认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帮你的!但是,这不是主要原因。” “不是主要原因?”康禄疑惑地问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是的!”李陶点点头。 第五百一十一章绝不负你 康禄与苏里合齐齐看向李陶,李陶道:“碎叶城位于昭武九国与西城之间,突骑施迁往碎叶,以后就是大唐的屏障。”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帮助大唐防御大食人?”康禄皱着眉头问道。 “你可以这么想,但在帮大唐的同时也是帮你们自己。大唐在西域的兵力你们很清楚,这么大的地方已经有些自顾不暇了,根本没有余力去抵御大食。如今大唐与突骑施等于是在一条船上,若让大食人进入了西域,不管是突骑施还是大唐,都不会好日子过。突骑施要想强大起来,必须要面对大食人,这是躲不过去的。” 苏里合有些不满意道:“让突骑施做大唐的挡箭牌,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苏里合叶护,大唐若败了,大不了回到中原去了,可是突骑施呢,你们往哪里去呢?西域是你们的家,到了这个地步,还分你我你觉得有意思吧吗?” 康禄思忖道:“蓝田王,你的意思我明白,可若是突厥人都打不过大食人,突骑施能行吗?” 李陶道:“康禄,你放心,我不会让突骑施跳进火坑的。现在,大食人势头很猛,我会设法先将他把他们赶出昭武九国,给突骑施留出壮大的时间。待突骑施真正强大之后,对付大食人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康禄惊道:“蓝田王,你要对付大食人?” “正是!”李陶点头渞:“我既然让你们到碎叶去,就必须给你们一个安定的环境。大唐已经对不住突骑施一次了,娑葛可汗的悲剧绝不能在我眼前上演了。” 李陶如此仁至义尽,让康禄十分感动,他重重点头道:“蓝田王!我康禄在此向你发誓,只要你蓝田王不负我,我康禄此生绝不负你!” 康禄的这话是由感而发,但他的话说的很巧妙,他只提不负于蓝田王,而压根没提大唐。但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李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康禄,我准备先到康国去摸摸大食人的底,等你的族人安顿好了,与带一万骑兵与潞州团练赶到昭武,我们将与大食人进行决战。” “蓝田王,我们这点人能行吗?”康禄有些犹豫道。 “能行!”李陶反问道:“康禄。莫非你不信我?” “信,我信你!”康禄坚定道。 “康禄。这几天我四处转了转,看了看突骑施的训练,我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训练效果不会好,就算我走了,也不会安心。” “蓝田王,你说,是什么问题?”康禄紧张地问道。 李陶转头看向秋白羽:“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主人。是的!” “那你说说!” “他们训练的积极性似乎不高!”秋白羽道。 “不是似乎,而是事实!” “怎么会呢?”苏里合觉得不可思议:“可汗已经下令了,必须全力投入训练,难道他们敢违抗可汗的命令?” “他们当然不敢违抗可汗的命令,所以他们每日都在训练!但是,他们心中有疑惑尚未解开,所以。就算训练也不会尽全力。” 康禄问道:“蓝田王,你就直言吧!他们有什么疑惑,应该如何解决?” 李陶一针见血道:“他们想不明白,突骑施几百年的训练作战都有固有的方法,为什么要改变,为什么么要让这些唐人来训练他们。说穿了。他们在心中很不服气,所以,他们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到训练当中去。”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苏里合恍然大悟。 李陶笑道:“别说是他们了,就是苏里合叶护心中也有这个疑问,只不过他没说出来罢了。” 康禄沉吟道:“这怎么办?要不我再给他们下一道命令?” 李陶摇头道:“仅靠下命令是不管用的,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件事交给我吧,解决了这件事,我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 虽然突骑施人个个都很勇敢,不用训练就是天生的战士,但李陶却不需要这种单打独斗的骑兵,他要把这支突骑施骑兵铸造成一支利剑。因此,李陶准备给突骑施的这些百夫长千夫长们换换脑子。 在突骑施的训练场前,突骑施所有头目将领整齐列队。李陶与康禄、苏里合三人站在了队伍前面。 李陶扫视了一圈,然后开始了他的训话:“突骑施的勇士们,你们好,我叫李陶,他们都是我的兵!” 说到这里,李陶指了指自己身旁,那里整齐地站着秋白羽与五十名潞州团练。 “我知道你们都是突骑施人中的佼佼者,突骑施曾经创造辉煌,我为你们的过去感到骄傲!” 说到时这里,李陶话锋一转:“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如今突骑施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若你们不尽快改变观念观念,依然遵循以前的训练套路,你们必然会被淘汰!这也就也是为什么让我的手下训练你们的原因。” 李陶这一番话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就连康禄与苏里合的脸色也变冷了。 “他损毁突骑施的荣誉,杀了他!”人群有人激愤地喊道。 李陶轻蔑地朝着发出叫嚣地方看去:“或许你们不服气,但我还真不把现在的突骑施骑兵放在眼里!” “蓝田王,你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了!”一旁的苏里合怒视着李陶。 “苏里合叶护,你认为我是胡说八道吗?我之所以这么说,必然有我的理由!” “我想听听你的解释!”苏里合依然怒气冲冲。 “我不解释,还让事实说话吧!”李陶笑了笑,对着众人说道:“你们都是突骑施的勇士,既然不服气,那么和他们比试比试如何?” “怎么比试?”苏里合耿耿于怀道。 “一边先上来一个吧,在一刻钟内谁先落马就算输,如何?”李陶随意道。 “好!”苏里合点点头,朝着队伍中喊道:“艾尔丹,你先上!” 显然这个艾尔丹是突骑施的狠角色。 果然,艾尔丹出场了,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第五百一十二章优劣立判 李陶朝着秋白羽道:“你随便安排吧!” 秋白羽点点头。 既然是骑兵比拼,自然是要在马上了,只还过为了不伤和气,双方都使用的是木棍。 艾尔丹果然了得,一身蛮力让上场的潞州骑兵难以招架,不过在规定的时间内他并没有让对方落马,所以说双方应该算平手。不过,艾尔丹明显占着上风,突骑施人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苏里合也是一脸笑意,他看着李陶:“蓝田王,还比吗?” “比,为什么不比?”李陶平静道:“这次各上十人吧!” 双方列队形,苏里合突然皱眉道:“蓝田王,你们怎么只上了三个人?” “三个人足够了!” “可是……” 苏里合还要说什么,却被李陶打断了:“苏里合叶护,你往下看就知道了。” 很是奇怪,三个潞州团练骑兵,对付十个突骑施骑兵,却比刚才一对一从容了许多。一刻钟时间到了,十个突骑施骑兵只有两人还在马上,而潞州团练的三个人却依然在马上。很明显,这一次是潞州团练胜了。 不仅是康禄与苏里合看明白了,就是那些观战的突骑施人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三个潞州骑兵相互之间配合的非常娴熟,而突骑施的那些骑兵则是单打独斗,发挥的作用优劣立判。 “苏里合叶护,这次派五十人吧!” 苏里合没有问为什么,依言派出了五十人,潞州团练此次派出了十人应战。 这次更加利索,还不到一刻钟,十个潞州骑兵便将五十全部打落马下,毫无疑问他们还是沾了相互配合的光。 “上五百人吧!”李陶又道。 康禄与苏里合明白了李陶的用意,他是用这种方法让突骑施骑兵明白,为什么要按照他的方式训练。 五十名潞州团练对阵五百名突骑施骑兵,这一次。不仅仅是相互配合,还有袭扰、侧击、诱敌等各种战术。不一会,突骑施人便被搅得七零八落,只能各自为战…… 五十人打败了五百人,突骑施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可事实摆在了眼前,不由他们不信。 李陶望着面前众人。沉默不语。 突骑施人觉得非常羞愧,他们的头都快贴到了胸脯上。他们虽然珍惜自己的荣誉。但他们更加钦佩和崇拜强者。潞州团练的实力不仅让他们大开眼界,同时也让他们紧紧地闭上了嘴。 李陶突然怒吼道:“突骑施的勇士们,如果你们还是男人,就给我挺起胸膛来!” 或许是李陶的话起了作用,那些人都挺起了胸膛。 李陶见状,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放缓语气道:“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让你们明白,突骑施骑兵真的落伍了。或许你们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有。就好像你们认为五百人不可能输给五十人一样!我想,你们会理解我的一片苦心的!” “蓝田王!您说得没错,突骑施骑兵是没落了,可笑我们还在沾沾自喜!”最先发出感慨的是苏里合,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落寞和无奈。 李陶点头道:“所以说,重新振兴突骑施必须要改变观念,重新练兵!” …… 前昭武九国的李陶刚过碎叶。便迎头遇见了向漠北回撤的突厥大军,毫无疑问突厥人败了,他急于知道交战的经过,而最清楚的便是默棘连了。于是,李陶直接去了突厥大营。 “李陶,哦。不,现在我应该叫称呼你为蓝田王了!”默棘连见了李陶真有些百感交集。 李陶摇摇头道:“按照我们大唐的习惯,你应该叫我妹夫,因为要不了多久我就要与娑娜成亲了。” 默棘连微微一愣,接着哈哈大笑道:“你还是当年的李陶,没变。” 李陶也笑道:“你也还是当年的左贤王,没变。不过……” 说到这里,李陶故意卖了个关子。 “不过什么?” “不过,你左贤王打仗的水平不如以前了。”李陶开玩笑道。 “蓝田王,看来还是让你给预料到了,我们果然败了!”暾欲谷在一旁感慨道。 阙特勤也道:“是呀,蓝田王,你为何断定我们一定会战败?” “这个不用问我,吐屯大人想必已经给你分析过原因了,只是有一点我没想到……” “什么?” “我没想到你们竟然会败的如此之快,按照我的设想,你们怎么也得坚持两三个月。若我没估计错,你们只打了一仗,然后就撤退了吧?” 暾欲谷叹了口气道:“你估计的没错,我们在康国打了一仗,结果败了,于是我们就决定回漠北了。” “你们是怎么败的?”李陶问道。 默棘连苦笑道:“说句实话,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我们究竟是怎么败的!” “哦?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陶好奇道。 默棘连也不隐瞒,将经过说了一遍。 突厥人到了康国境内后,并没有遇到大食人的阻击,但到了康国都城康居城下,突厥人傻眼了。他们长途跋涉而来,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就算带了攻城器械,突厥人也不善于攻城。最后,还是暾欲谷出了个主意,给大食的主将屈底波写了一封挑战书,要求在城外决战。 大食人在城内,突厥人根本没有办法攻入城内,暾欲谷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本就没奢望屈底波会应战。没想到,屈底波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两军在城外结阵,一场大战开打。 大食军队三万人,加上康国的附从军四万人,一共七万人。而突厥人共有十万铁骑,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战斗力上都明显强于大食一方。可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这场大战竟然只用了两个时辰便结束了,突厥人大败,被大食人追出几十里去,直到将突厥人撵出了康国国境。 突厥人莫名其妙地在康国遭到惨败,连续征战的他们出现了信仰危机。 为何而战? 为什么要留在遥远的西域? 回家的念头突然涌现在突厥人的心头,就此不可抑制。默棘连彻底失去了继续与大食人作战的兴趣,内心中是火烧火燎的苦涩。 于是,大队人马匆匆北归。 …… 第五百一十三章昭武九姓 “这么说,大食人的军队不仅有轻骑兵、重骑兵,还有步兵?”李陶很是惊诧。 默棘连点头道:“没错,他们的重骑兵,装甲坚固,全身完全覆盖,甚至连眼睛也完全防护,不仅人有人甲,连战马也全副披挂,一个骑兵就好像是一座高大的战神雕像,当他们推进的时候,就好像钢铁的城墙迎面压来,我们的弓箭与兵器对他们起不了作用。” 李陶感慨道:“重骑兵是一种耗资不菲的兵种,他们所装备的铠甲造价非常昂贵,并且重骑兵对于战马选择、装备护理、后勤运输等等方面的要求都比较高,重骑兵在大唐已经绝迹了,没想到大食人还有重骑兵。” 默棘连接着道:“还有他们的轻骑兵,他们的轻骑兵人数虽然少,但他们的战马比我们高大,他们的兵刃比我们锋利,甚至连他们作战也比我们更加勇敢,在交锋的过程中,我们占不到丝毫便宜。” 李陶面色有些凝重,在他看来,突厥从的轻骑兵已经算是非常强悍了,大唐骑兵在同等数量的情况下,与突厥骑兵作战都很难取胜。没想到突厥人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却抵挡不住大食的轻骑兵,看来大食人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最让我们头疼的是他们的步兵,在重骑兵与轻骑兵突击打乱我们阵脚之后,他们的步兵便排列着方阵,紧跟骑兵的步伐,大肆歼灭被突散并落单的突厥骑兵。你是知道的,突厥军队是没有步兵的!所以……” 李陶接口道:“所以,这一仗打完,你们就决定撤退了,因为你们找不到对付他们的办法!” “可以这么说吧!”默棘连并不否认。 “谢谢左贤王能告诉我这些!”李陶似有所悟。 暾欲谷在一旁突然问道:“蓝田王,你不会是要对付大食人吧?”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吐屯大人的眼睛!”说到这里李陶叹了口气道::西域一直是大唐的疆域,你们突厥人进来捣乱还好说,我们之间打了这么多年了,算是兄弟之间打架吧!可是大食人就不一样了。他这纯属于外族入侵,不将他们赶出去,大唐颜面何存?再说了,我们之间之间交情不浅,你们输给大食人,我也得为你们找回面子不是?” 默棘连心中一阵黯然:“这么说我还得要感谢你了?” 李陶安慰道:“左贤王,其实你们这次战败也是好事!” “哦?此话怎讲?”默棘连不解地问道。 “你们兄弟二人一直被默咄可汗所猜忌。除了你们的身份之外,最主要的就是你们在突厥人眼中是战神。从无败绩。这次你们抗命进入昭武九国,若再打胜了,默咄可汗肯定不会再容忍你们了,这后果你们一定想的到。你们如今打了败仗,不败战神的名号虽然毁了,但默咄与他的儿子们心中却好受多了。若是你们低调些认错,加上大唐受降城给默咄可汗的威力,想必默咄可汗也不会过于为难你们,最多就是夺了你们的兵权。可性命却保住了。” 默棘连与暾欲谷默默点头。 阙特勤却道:“没有了兵权,我们在突厥哪还有立足之地?” 李陶摆手道:“默咄可汗与他的儿子们只所以惧怕你们,一来是因为你们能打仗,二是你们有许多控弦之士。若是你们既打了败仗又没有了兵权,那就没有资格成为他们的敌人了,你以为他们还会理你们,你们不是越发安全了吗?” 暾欲谷在一旁道:“蓝田王说的是对的!” 李陶又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连性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立足不立足。只有保住了性命,等待机会,那么一切都将会有变数。” “变数?”暾欲谷心中一动:“蓝田王,你的意思是……” 李陶模棱两可道:“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不过机会只有有准备之人才能抓住。我想吐屯大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多谢蓝田王!在下受教了!”暾欲谷向李陶深深一躬道。 李陶也朝着三人作了揖道:“好了,左贤王、右贤王、吐屯大人,我们就此别过!我之前答应过你们的事情依然作数,你们就放心地回漠北吧!若这一次交易成功,我想下一次我们还会有更大的交易的!” 望着李陶远去的背影,暾欲谷扭过头来对默棘连与阙特勤郑重道:“左右竖王,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们!” 默棘连兄弟很少见暾欲谷如此严肃。赶忙道:“吐屯大人,您请说,我们兄弟听着呢。” “李陶这个人不简单,将来要尽可能地与他做朋友,若实在做不了朋友也不要成为敌人。与他为敌实在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 默棘连兄弟二人点头道:“我们记住了。” 暾欲谷接着道:“大食人在我们眼中很强大,但在李陶看来却是不堪一击,我敢打赌,大食人这次要吃大亏了!” “啊?”默棘连与阙特勤不可思议地望着暾欲谷。 …… 就在突厥人继续向漠北撤退的时候,李陶等人也在马不停蹄地向昭武九国进发。 开元四年腊月初十二,李陶终于到达了米国国都钵息德城。 米国是昭武九姓国之一,昭武九姓分别为康、史、安、曹、石、米、何、火寻和戊地九姓,也被称九姓胡。昭武九姓的祖先是月氏人,原先定于居祁连山昭武城,后为匈奴所破,迁居葱岭,分为多个小国,其王均以昭武为姓。大唐平定西突厥后,昭武九国划入康居都户府,归安西都护管辖。 昭武九姓人主要务农,兼营畜牧业,尤善商贾。长安东市、西市中就有许多昭武九姓常年定居,他们与大唐商人互通有无,许多异域商品都是他们经由丝绸之路运往长安的。除了商人之外,昭武九姓有的为大唐戍边立了军功,有的担任过大唐的军政职务。所以说,昭武九国与大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五百一十四章米国国王 钵息德城并不大,米国皇宫很容易便找到了,李陶找到王宫,记住了大概方位,便离开了。 城内只有两家客栈,李陶要了两间房,与裴岳李白住下。 夜幕降临之后,三人穿了夜行服,悄悄潜出客栈。米国王宫内虽然卫兵不少,但防范却不怎么严密,李陶三人进入王宫并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麻烦。 毫无疑问,最大最豪华的一座建筑,便是米国国王乌勒伽的寝宫。看着米国国王的王宫,李陶忍不住摇起头来,与大唐皇宫比起来,这王宫也太寒酸了。说起来,有些州府衙门也要比这气派的多。 不过,此刻李陶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在意米国王宫的气派与否,他现在急于要见到乌勒伽。 “你们俩在这里守着,我先进去!”李陶向 乌勒伽此刻并没有歇息,而是与一个老者坐在床榻前说着什么。昏暗的油灯下,看不清老者的模样,但从乌勒伽的衣着上,可以辨认出他就是米国国王。 乌勒伽叹了口气道。“王叔,我几次派人去见突昏,他都不见我,看来他是死心塌地要跟大食人一条道走到底了。” 老者断然道:“绝不能让他一意孤行,我们昭武九姓既然接受了大唐的册封,就不能再与大食人有任何关系。” “说得好!”李陶突然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是谁?”乌勒伽猛地站起身来,盯着李陶问道。 “我是大唐蓝田王李陶!” “大唐蓝田王?”乌勒伽与老者对视了一眼。 “正是!”李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于乌勒伽。 乌勒伽接过一看,对老者道“王叔,他是大唐朝廷的钦差蓝田王李陶。” 老者听罢,对李陶抚胸施礼道:“米国塔尔利见过上差。” “米国国王乌勒伽见过上差!”乌勒伽亦施礼道。 李陶点头道:“二位不必客气,咱们坐下慢慢说!” 乌勒伽道:“上差请坐!我这就吩咐给上差准备食物,我们边吃边谈。” “乌勒伽国王!”李陶赶忙阻止道:“不用麻烦了,我来西域的消息,现在还不亦让外人知道。这也是我悄悄来见国王的原因。” 乌勒伽点点头:“我明白了!” “现在昭武九国的情况如何?”李陶开门见山问道。 “大食人攻克了康国国都康居城,我的堂兄突昏投降了大食都督屈底波。如今屈底波的总督府。就设在了康居城。” “突昏不是新任的康国国王吗?怎么会是你的堂兄?”李陶不解地问道。 塔尔利在一旁道:“上差有所不知,康国、米国与曹国三国同宗,康国原来的国王是我与乌勒伽父亲的堂兄,突昏便是我的侄子,也就是乌勒伽的堂兄。” “我明白了!”李陶恍然大悟道。 思忖了片刻,李陶又问道:“突昏投降大食人,康国国人是什么想法?” 乌勒伽忿忿道:“突昏所为。不仅被康国国人所不容,昭武九姓其他各国也觉得不齿。” 李陶又问道:“这么说昭武九姓国还是心向大唐的?” 乌勒伽道:“是呀。我们一直盼着大唐派人来,蓝田王,你来了就好了!” “既是如此,那我就做主了!”李陶也不客气道:“乌勒伽国王,有三件事现在需要你去做!” 乌勒伽点头道:“上差尽管吩咐!我定当竭尽全力!” “第一,尽快联络其他的昭武九姓国国王,告诉他们,大唐的大军即将赶,让他们做好准备。到时候派出军队,配合大唐铁骑与大食人决战。” 乌勒伽兴奋道:“太好了!上差,这件事我一定办好!大唐军队何时能赶到?” “最快大概也要到开春了!冬季不适合进行大规模作战!” 乌勒伽又问道:“上差,这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素闻昭武九姓善于经商,不知米国可否有前往大食经商之人?” “上差问这个做什么?”乌勒伽奇怪道。 “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要与大食人开仗。必须要对他们有个详细的了解,尤其是清楚的知道他们的主帅屈底波的情况。我想派人去大食,仔细摸清这个屈底波到底是什么来头。” 塔尔利笑道:“这事交给我来做吧,我正好有个商队,经常前往大食运送货物,一定会把屈底波的底探得清清楚楚。” “这样就最好了!”李陶又道:“这第三件事。便是希望乌勒伽国王给我派个可靠之人,最好是熟悉康国情况的人,带我前往康居城。” “什么?上差,你要前往康居城?可是屈底波与大食军队就驻扎在康居城,这万一……”乌勒伽有些担忧道。 李陶笑道:“我之所以不让你暴露我的身份,就是想秘密前往康居城。据我所知,康居城也有不少做生意的唐人。我以做生意为掩护,想必屈底波是不会注意我的!只是我从没去过康居城,故而需要一名熟悉情况的人!” “上差放心,我会给你安排一名好向导的!对了……”乌勒伽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对李陶道:“我给上差修书一封,若上差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找康国宰相提契与王后瑟姬。” 李陶微微一愕:“康国宰相与王后与突昏不和吗?” 乌勒伽解释道:“昭武九姓国一般都由国王、王后与宰相来共同管理政务。突昏投降大食之后,王后瑟姬与宰相提契对其颇为不满,多次派人来联系我,要我设法除去突昏。我念在与突昏是同脉兄弟的份上,想劝他迷途知返,可几次派人去,他都避而不见,看来他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 “我知道了,若有需要的,我一定去联系他们。”李陶叮咛道:“在大唐大军到来之前,希望乌勒伽国王低调行事,切莫让屈底波有了察觉。” “上差放心,我心中有数!”乌勒伽点头道。 …… 见过乌勒伽国王的第二天,李陶便与裴岳、李白离开了钵息德城。在乌勒伽派给李陶的向导艾米丹的带领下,他们朝着康居城进发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康居城 艾米丹大约四十岁上下,是个典型的粟特商人。他不仅懂得大食语,而且还能说一口流利汉话。据他自己介绍,当年他曾经在长安居住过三年。 当然,艾米丹是不知道李陶真实身份的,只当他是大唐来的富家子弟。艾米丹非常很健谈,有了他做向导,李陶这一路也算是颇有所得。在与艾米丹的攀谈中,李陶从他的口中,详细了解了以昭武九姓为主的粟特人的历史。 昭武九姓本是月氏人,旧居祁连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葱岭,支庶各分王,以昭武为姓。居民主要务农,兼营畜牧业。他们真正的兴起,还要从丝绸古道说起。 绵延万里的丝绸古道,东接玉门、敦煌,西达月氏、大宛,北连乌孙,南通罗宾。昭武九国,特别是最大的康国占尽地理优势,它西倚葱岭东向沙漠。西去的商队,饱尝戈壁风沙之苦后,从雪岭上下来,在此稍定惊魂,便筹计穿越千里戈壁之行。东往的商贾,将在康居城喘息休整,做好攀越冰达坂的准备。 耳濡目染,金钱诱惑,眼花缭乱,怎能不让粟特人商心萌动,跃跃欲试? 于是,粟特人成为了漫漫丝路上最活跃的商人,他们拥有世界上最庞大的由牛、马、驼、驴驮运的木制大轱辘车队。他们不仅按时向大唐朝廷进贡,而且载着一批一批货物,朝中亚细亚走去。他们用一句“萨拉姆空”,博得欢心和信赖,畅通无阻。 粟特人一般五岁学算术,七岁学手艺,家家户户差不多都有生意人。别小看了这些膀阔腰圆满脸胡须的粟特商人,他们除囊中丰盈外,还善言巧辩。他们深深的眼窝里,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透着商人的聪颖和机智。他们将大唐的瓷器、茶叶、丝绸等货物运到西方,令西方人叹为观止。赞声不绝。西方贵族视中国的丝绸为荣耀时髦之物,粟特商人利用这虚荣的心理,大发其财。一匹丝绸一旦转运到罗马市场,剪成零头高价出售。算下来,一两丝绸值一两黄金,一匹就值几公斤黄金,这又是何等巨利的买卖! 粟特人的主要商业活动内容是从中原购买丝绸。而从西域运进体积小,价值高的珍宝。如瑟瑟、美王、玛瑙、珍珠等,因此,粟特人以善于鉴别宝物著称。六畜也是粟特商人出售的主要商品,西突蹶汗国统治之时,境内的粟特人主要承担着这种以畜易绢的互市活动。后来,他们作为大唐之臣民,粟特人也常做一些较短途的牲畜生意。除了六蓄,粟特人也贩运奴隶,大唐官府一般保护这种交易的正常进行。粟特人的商业活动包括丝绸、珠宝、珍玩、牲畜、奴隶、举息等。几乎覆盖了一切重要市场领域,控制了丝路贸易的命脉。 粟特人建立过许多绿洲城邦,但从没有建立过统一的国家,因此长期受周边的强大外族势力的控制。在粟特地区大大小小的绿洲上,分布着众多大小不同的城邦国家,其中以康居城为中心的康国最大。 康居城是一座特殊的城,它不同于其他农业地区的城市。农业地区建城是要把一座城能控制的区域里的收成集中起来。然后用高墙保卫,它是封闭的、自守的。康居城是一个绿洲城市,绿洲本是自然形成,它需要的是交流。除了集中和守卫,绿洲城市最大的功能是交易、传递、集散,尤其是地处丝绸之路要冲的康居城。它实际上是货物的中转站,是长途旅客的补给点,是文化的承接与传递者。 当李陶等人随着巴本进入康居城外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的晌午时分了。虽然是冬日,但却艳阳高照。在城门外,李陶骑在马上默默打量在这样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城市。 在这个空档,络绎不绝的人从李陶身边擦肩而过。有骑着马的老人。赶着板车的小伙,貌美如花的姑娘,欢奔雀跃的孩子,三五结伴,四六成群,他们潮涌般从四面八方向康居城赶来。 李陶踏着中午的骄阳进了城。 康居城大街颇为宽敞,沿街全是商铺,基本上延袭着古老的经商习惯,店铺陈旧且拥挤,但这里的每一个商人都自得其乐。店铺内各类手工制作的富有粟特民族特色的鞋靴、套鞋,玲琅满目的丝绸、眼花缭乱的传统纺车纺出的土布,各种色泽花纹的土陶器皿,雪白如玉的波斯斯银狐皮,大食的水貂皮,吐浑罗的木勺木碗,漂亮的天竺披肩…… 各种商品应有尽有,直看得眼花缭乱。前面开店加工和销售,后面居住生活,这是康居城最原始也是最有活力的样式。每种商业和手工艺都能找到它固定的场所,而一旦形成规模,整条街就以这种手艺或者铺子命名。他们盘腿坐在铺在地上的毯子上,等待顾客到来,他们用不着吆喝着拉客,吆喝着拉客是那些街道上没有固定摊位的小贩的特权。 小贩其实只是一些农民,他们把自家生产的少量瓜果、蛋禽、羊只、手工制品之类的沿街设摊兜售,扬声叫卖。他们有的牵着一只羊、一头毛驴就来了,有的在简易的凉棚一字排开各类食物。很多农民都种植核桃、杏果、葡萄、红枣、巴丹姆等。 李陶面前就有一位中年粟特妇女,沿街一溜摆开她的商品:一筐白亮的木纳格葡萄,一筐土桃子,一筐红红的石榴,一筐鸡蛋。她爽快地和人交易,在几个大筐子之间跳来跳去。 在这些小贩看来,有一片能摆放货物的地方即可,不在乎有没有门面。他们约定俗成,自然而然地按行业门类去凑。卖土陶的不会往衣料摊子边凑,卖风味小吃的也不会在小百货摊边套近乎。他们用自己劳动所得的物品,在市场上换取自己所需要的物品,等价交换,却并非锱铢必较,交易时表现出的一种豪气和果敢,有时会让怀有小肚鸡肠的远方客商羞愧难当。 第五百一十六章美食 false 第五百一十七章马匪黑蝎子 李陶道:“你先给我说说这烤全羊吧!” “烤全羊要选取周岁以内的羊羔为主要原料,宰杀后去蹄与内脏,用面粉、盐水、鸡蛋、姜黄、胡椒和孜然调成糊状,均匀地抹在羊的全身,然后用钉有铁钉的木棍,从头穿到尾,放入特制的馕坑。全羊烤好后不能拿上来就吃,要系上红色头结,嘴里含上绿叶菜,造型犹如一只活羊卧着吃草,任宾客随意切割品尝。烤全羊色泽光亮、皮脆肉嫩、香浓味美。吃的时候剔肉切片,蘸盐而食。” 李陶听了笑道:“你说的都让我这快流口水了!还有吗?” “当然有了,羊肉还有一种最好的吃法就是清炖羊肉。做法很简单,新鲜羊肉切成大块,按腿、肋骨、胸等部位分块,剁成大块,下锅煮至半熟去尽血沫捞出,再取洋葱、辣椒,留一大片洋葱,其余剁成末,辣椒剁碎。肉熟了,出锅,不放任何调料,连盐都不放,吃一口,那真叫肉质细嫩,鲜美无比。还有手抓饭,主要原料有大米、羊肉、胡萝卜、洋葱和清油。用生铁锅,先炒肉,后炒胡萝卜、洋葱、孜然,最后放入大米、清油、食盐焖熟。抓饭油亮生辉,滋味鲜美,香气四溢。还有一种红柳烤肉,不用铁签而是用红柳挑挂着羊排,肋条清晰,骨肉相连,加上各种调料烧烤,这种烤肉叫‘胡炮肉’。还有用肉灌制而成的面肺子与米肠子……” 一说起美食,艾米丹似乎忘记了刚才的恐惧,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李陶赶忙打断道:“好了,好了,艾米丹,你不用说了,我只想知道这些好吃的,得多久才能做好?” 艾米丹道:“面肺子与米肠子是现成的,但是其他的美食都很是耗费时间,得慢慢等待。若是李郎君等不住。店里也有提前做好的,可以让他们现在就上,不过呢,这味道就比起刚出锅的差了很多。” 李陶笑道:“好不容易尝尝粟特美食,当然要吃刚出锅。没事,我们等得住。” 那桌大食人边吃肉,边喝酒。说话的声音很大。艾米丹听在耳中,脸色突然变了。显然他是听得懂大食语的。 李陶见状悄声问道:“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大食总督与康国国王已经达成协议,从下个月起,康国人必须要全部要信大食教,不服从的将会被杀头。”艾米丹说这话的时候,显然很愤怒。 也难怪艾米丹会愤怒,这也是有原因的。昭武九姓国上至国王显贵,下至庶民百姓,几乎全民一体崇信佛教。家家门前皆起佛塔,仅康国一国就有僧侣多达数万人。而现在,艾米丹突然听到这么一则消息,要被强迫改信大食教,心中自然不会舒服。 “放心吧,他们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为了稳定艾米丹激动的情绪,李陶转移话题随意问道:“艾米丹。你们做生意,这一路上还安全吗?” “当然不安全了,有许多马匪都靠着商队发财呢。不过,若是请了游侠一路保护,就会好些。” “哦?商队还会遇到马匪?”李陶突然来了兴趣:“艾米丹,给我讲讲这马匪的事吧!” “这马匪的事还真不少。我就给你讲讲这‘黑蝎子’的奇事吧!” “‘黑蝎子’?这一定是个悍匪吧?”李陶猜测道。 “悍匪?”艾米丹有些失笑道:“你听我说完,就知道了。” 沙漠中的马匪,大多是独来独往,他们的武功或高或低,名头或大或小,年龄或老或少,品行或好或坏。形形种种,难尽一一。但有三样却是他们的共同标志,一是均为男性,二是一律身着黑衣黑裤,三是所使武器都是刀。可是,世间凡事总是有例外的,这个例外出在黑蝎子身上。 黑蝎子是女儿身,出道时芳龄一十有六,她身着一袭绛红色紧身衣,外披一件水红大氅,匹马纵横在一望无际的流沙中,朔风掀起衣摆,宛如一盏黑夜中的灯笼,让茫然无措的古道行旅顿觉光明在即。若是打马飞驰,马蹄腾沙,漫卷一道滚滚尘埃,大氅飘飞,如雨后的彩霞,让天地为之生色。更为有趣的是,身为马匪她却不佩刀,使的兵器是一把铁钩,长三尺有余。 黑蝎子手持铁钩出道以来,只取过一个人的性命,除此而外,她都是将对手钩翻在地,一钩撕裂对方裤子,扭头看一眼,便策马扬长而去。 游侠靠的是本事护持脸面,脸面维持生计,被一个年轻女子当众剥了裤子,那种耻辱比要了命还难受。游侠是为雇主走镖或看家护院的,自己被人拿在马下,主人家当然也势难幸免,被剥了裤子的豪商巨富,脸上的颜色也要减去几分。 受了这般羞辱的人暗地里把黑蝎子叫勾子客。粟特方言将屁股叫做勾子,勾子客便是指靠屁股挣饭吃的男人,和男妓的意思差不多。给一个女孩子起这绰号的人,那张嘴是够损的。 黑蝎子知道她身背着这样一个绰号,还是我行我素,原先她只用铁钩撕裂对方大腿根部那一片布,现在她索性一钩扯到底了。 李陶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竟然还有这样的马匪,真是长见识了。” 还待细问,却见两人伙计抬着一个木盘进了店堂,上面跪着烤得酥黄冒着热气的全羊。 艾米丹笑道:“哈哈!李郎君,我们的烤全羊来了!” 李陶、裴岳与李白三人垂涎欲滴地看着向他们烤全羊。 就在这时,那一桌大食人军官模样的人站起身来,朝着两名伙计叽哩咕噜说了句什么。 那两名伙计听罢,连忙点头,赶忙抬着烤全羊朝大食人走去。 李陶起身拦住了那两名伙计,他回头朝着艾米丹问道:“大食人说什么?” “他们说,让……让……伙计把这……这……烤全羊送到他们那里去。”艾米丹结结巴巴道。 李陶皱着眉头问道:“这烤全羊是我们点的,还是他们点的?” “是我们点的!”艾米丹道。 “那好,你告诉那些大食人,就说我不同意!”李陶道。 “啊?这……”艾米丹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第五百一十八章扔出去 裴岳见状,站起身来走到那两个伙计面前,将烤全羊接过,放在自己桌上,又对艾米丹道:“小主人让你说你就说,你怕什么?” 裴岳的举动激怒了那几个大食人,其他几人也站起身来,怒视着李陶。 艾米丹被逼无奈,只得结结巴巴对那几个大食人说着什么。 那名大食军官声嘶力竭地对艾米丹吼叫着。 李陶也已经坐在了桌前,他拉着艾米丹坐下:“别理会他们,你告诉我,这烤全羊怎么个吃法?” 李陶看着这囫囵的全羊,有些发愁,颇有些无处下手的感觉。艾米丹见如此情形之下,李陶还有心思问全羊的吃法,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李陶的不屑,更加激怒了那几个大食人,不待艾米丹答话,他们便朝着李陶他们扑了过来。 艾米丹的座位因面对着大食人,看的分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李陶虽然背对着大食人,但他却连头也没回一下,只是轻声吐出了三个字:“扔出去!” 裴岳点点头,正要起身。却听李白在一旁道:“师父,让我来。” 言毕,李白已经起身。 裴岳见李白一脸兴奋地朝着大食人迎了上去,苦笑着摇摇头,又坐了下来。 艾米丹紧张地朝场中看去,可李陶与裴岳却似漠不关心一般,继续研究起桌上的烤全羊。 “岳叔,我觉得似乎得用刀将他分解开来吃。”李陶皱着眉头道。 裴岳点点头,他突然瞥见艾米丹的腰间别着一把精美的小刀,便不客气地将小刀抽出。 艾米丹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根本就没察觉到自己的小刀已经到了裴岳的手中。 李白本来武艺就不差,这些年跟着裴岳苦练,更是有了突飞猛进。大食人虽然彪悍,可却根本没有被李白放的眼中。大食人到了他的面前,就如同笨拙的小孩,被他一提衣领。便如麻袋一般轻巧地扔出了店外。只有听到那沉重的落地声,艾米丹才意识到这些大食人的身子重量并不轻。 转眼间店内只剩下那名军官了,其余其余人都被摔得七荤八素,爬不起身来。大食军官见状,毫不犹豫从腰间抽出了弯刀。李白却丝毫不惧,信步朝着军官走去。眼见着弯刀当头劈来,李白侧身一闪。已经转到了大食军官身后。与之前如出一辙,大食军官也被扔了出去。 李白拍了拍手。又回到了桌前,对裴岳道:“师父,鵍完事了。” 裴岳哪有心思回答李白,他正在满头是汗的分割那只全羊。 艾米丹见李陶还在饶有兴趣地看着裴岳切羊肉,不由苦笑道:“李郎君,这万一大食人要是……” 李陶却道:“艾米丹,我看岳叔好像不太擅长切羊肉,要不你代劳一下。” 裴岳赶紧将小刀递给艾米丹,连声道:“对对对。还是你来吧,我觉得杀人上也没有切这羊肉累。” 艾米丹这才发现,自己随身带的小刀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到了裴岳手中。 艾米丹也不客气,接过小刀,一手按着全羊,一手飞快地下刀。不到半柱香功夫,桌上只剩下了一只完整的羊骨架。骨架上连一缕肉丝都不剩,而切下来的羊肉,薄厚均匀地分布在了木盘里。 裴岳啧啧称奇道:“艾米丹,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有这一手,看来我得拜你为师!” 艾米丹摇头道:“这有何难。只要用得多了,就熟练了。不过呢,粟特人用刀还有些讲究呢?” 裴岳笑道:“艾米丹你与我说说,让我也好好学学这切羊肉的手法!” “用刀剔肉时,要将多刀刃朝里,不能向外,刀刃不向外。表示对桌上其他人无威胁。往怀里拉时,用抓肉手的拇指摁住切下来的肉片,这样肉末或肉油不会溅到客人身上,是对同桌人的尊重。” 李陶突然问道:“艾米丹,你这随身带的小刀,可否就是为吃羊肉所用?” 艾米丹笑道:“还是李郎君观察的仔细,你说得没错,粟特男人都有随身佩带小刀的习惯,这与我们的生活习惯有关。昭武九国四季瓜果不断,特别是盛夏,每天都要吃瓜果,吃西瓜时离不开刀子。还有宰羊、剥羊皮、收拾杂碎、刮羊头、吃手抓肉,当然也包括这烤全羊,都离不开小刀。除此之外,收拾套具、鞍具和外出打猎时,小刀也是我们得心应手的工具。” “我等不住了,不客气了!” 李陶说罢,撸着袖子,将一块色泽金黄透红、油滴外渗、香味喷发的烤全羊肉抓在手中。仔细嚼咽后,在回味的过程中还能品味到淡淡的奶香。一块拳头大的肉块吃完,居然完全不腻。 四人大快朵颐,吃到中途,兴致来时,一只手端着葡萄美酒,一只手抓着烤羊肉,碰杯祝酒,何止乐?更有爽! 不一会,一只烤全羊竟然被他们吃了个精光。 李陶拭了手之后,抚了抚肚皮,对艾米丹道:“这全羊的味道太好了,真得谢谢你了,不然我还吃不到如此美味呢。” 粟特掌柜走了过来,对艾米丹道:“艾米丹兄弟,你们也吃饱了,赶紧离开吧,那些大食人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笑容凝固在了艾米丹的脸上,刚才吃的高兴,喝的爽快,把大食人这一茬给忘了。如今,听掌柜一说,艾米丹顿时又愁眉苦脸起来。 “怎么了?”李陶见艾米丹脸色有变,忍不住问道。 “掌柜让我们赶紧离开,他怕大食人会来报复。”艾米丹如实道。 “不急!再等等!”李陶悠闲道。 “可是……” 李陶笑道:“艾米丹,你不想想,若我们就这样走了,大食人找不到我们,那这掌柜的岂不是要倒霉了?所以,我们不能走!” 李陶说得不无道理,顿时让艾米丹哑口无言了。 果然,又过了片刻功夫,门外传来了嘈杂声,不用问,是那几个大食人搬救兵来了。 李陶起身道:“走,会会们去。” 说罢,便朝门外走去。 裴岳与李白紧随其后。 艾米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跺脚跟了出去。 第五百一十九章阿丽娅公主 艾米丹一出饭馆便惊呆了,门口近百名大食骑兵骑在马上,虎视眈眈盯着站在门口的李陶等人。为首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大食将领,在他的身边,正是那个被李白扔出饭馆的大食军官。 也不知几何时,之前还热闹非凡的街道,竟然变和空无一人,竟然连附近的店铺也关了门,只在街角处能见到几个大胆的粟特人,他们露出了半个身子,关注着眼前的这一幕。 艾米丹虽然害怕,可也不能躲避,毕竟国王将李陶等人交待给了自己,若要有了意外,那将无法向国王交待。 于是,艾米丹走上前去,朝着大食将军行了一个粟特人特有的抚胸礼,然后用大食语道:“将军,我是粟特商人艾米丹,他们是我的客人!” 艾米丹指了指李陶道:“您的手下要强行霸占我们点好的食物,所以与我的客人发生了冲突,这只是个误会。我愿意做出赔偿,希望将军不要为难我的客人!” 大食将军听了艾米丹的话,扭头朝着身边的军官问道:“你不是说,是他们主动攻击你的吗?” “千户长,你不能听他胡说八道,他们都是一伙的!”军官争辩道。 艾米丹也不似之前那么紧张了,他恭敬道:“将军,饭馆的掌柜与伙计都可以佐证,我并没有胡说八道!” 大食将军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好了,不管怎么说,你的客人还是损害了我大食军队的威严,让他们向我大食致以歉意,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听对方如此说,艾米丹终于松了口气,他转过身来对李陶道:“李郎君,我已经与他们说好了,只要道歉,他们就不再追究了!” “道歉?”李陶冷哼道:“我可没有向道歉的习惯!” “阿?”艾米丹愣住了。他没想到在对方威逼之下,李陶竟然还如此嘴硬。 裴岳在一旁道:“去告诉他们,小主人说了,不会向他们道歉的,要说道歉,应该是他们向小主人道歉!”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照实给他们说!”李陶断然道。 听了李陶冷冷的话。艾米丹的心直往下沉,一种不祥的预兆笼上心头。 果然。大食将军听了艾米丹的话,不禁勃然大怒,只见他一声令下,大食骑兵们都抽出了弯刀。 李陶左右看了看,轻声道:“有问题吗?” “放心,小主人,没问题!”裴岳与李白答话间,也从腰间抽出了长剑。 大食将军将弯刀举起,正要下令。却听一旁传来一声娇斥:“住手!” 李陶眯眼看去,只见一个异域妙龄女子出现在了眼帘中,她戴着高尖蕃帽,身穿翻领衣袍,袍袖非常窄小,袍身宽大,下长曳地,领子、袖口和衣襟等部位镶着一道宽阔的锦边。玉石腰带上还系着葡萄飘带。脚上是一双尖勾长筒锦靴。 这个女子太美了,玲珑的外形,优雅的姿态,娇小的脸型和精致的五官,有混血儿一样奇特而夺目的美丽,细腻白皙的象羊奶凝乳一样的皮肤。卷翘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嘴角的那丝完美弧度,乌黑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水波荡漾,额头带着一个额饰,细碎的白金链使微卷的长发看起来纯洁秀丽,眉心垂着一颗钻石。美丽异常,光彩夺目。 这个异国女子对大食将军道:“我的父亲曾经下过命令,不准大食人骚扰康国百姓,你们难道敢违抗命令吗?” 大食将军解释道:“阿丽娅公主,这几个大唐人冒犯了大食军威,我只是想教训他们一下。” 李陶悄声向艾米丹问道:“那个女子说什么?” 艾米丹小声道:“那个女子被称作阿丽娅公主,应该是大食呼罗珊总督屈底波的女儿!” “大唐人?”被称作阿丽娅的异国女子,愣了一愣,她走到李陶面前,用汉语问道:“你们是大唐人?” 李陶也是一愣:“你会说汉话?” “是的!”异国女子道:“我叫阿丽娅,不知你怎么称呼?” 李陶笑道:“我叫陶李!” “哦,是陶郎君!不知你是为何来康居城呀?” “听说康居城是个商埠之地,我家也是经商的,所以前来看看,有没有适合的生意!”李陶随口瞎诌道。 “见到你非常高兴,我代表康居城欢迎你!”阿丽娅热情道。 “欢迎?”李陶指着那些大食骑兵道:“就这么欢迎?” 阿丽娅冲着大食将军喊道:“这几个大唐人是我的朋友,你们赶紧离开这里!” 大食将军向阿丽娅行礼道:“是!公主!” 看着大食人离去,李陶朝着阿丽娅抱抱拳道:“谢谢你,我告辞了!” “你住哪里呀?”阿丽娅问道。 “我刚到康居城,还不知道呢!” “要不住我家吧!”阿丽娅邀请道。 “不麻烦了!后会有期!”李陶拒绝道。 说罢,李陶转身离去。 “我们还能再见吗?”阿丽娅追问道。 “看缘分吧!”李陶的声音远远传来。 离开大街后,李陶问道:“艾米丹,你知道康国宰相提契住哪里吗?” “当然知道,我还去过宰相府呢!”艾米丹点头道。 “那好,你带我去一趟宰相府吧!” …… 提契看完手中的信后,起身向李陶施礼道:“提契见过上差!” “不用客气,宰相请起!”李陶扶着提契道:“给我说说康国现在的情况吧!” “上差请坐,容我慢慢说来!” 听了提契的介绍,李陶对大食人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他也明白了大食的兵锋为何如此之盛。大食人攻城的时候仅仅抛车就三百乘,还有攻城的冲车。 “如信突昏国王也是被大食人打怕了,屈底波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我与王后的话他连一句都听不进去。他不仅同意了康国每年向大食上税,税费比原来重了五倍,而且还同意将康居城一半的居民迁出城去,腾出地方让大食人与大食军队居住!” 李陶皱眉道:“这不等于是将康国拱手让给大食人了吗?” “怎么不是呢?康国百姓都对突昏恨之入骨了。”提契愤怒道。 第五百二十章大佛寺 李陶突然问道:“提契宰相,你可知道,大食人强令康国人改信大食教,这是怎么回事?” 提契答道:“其实,这件事情在大食人刚刚占领康居城的时候,屈底波就提出来过,不过由于康国人的不满与反对,屈底波同意暂时不提此事。不知为什么,屈底波突然又重提此事,而且还逼迫突昏同意了此事!” 李陶也不隐瞒,对提契道:“大唐大军开春后便会到达康国,我不希望在与大食人决战之前,再生出什么意外。” 提契担忧道:“康国百姓信奉佛教已经有数百年了,若是知道大食人强迫他们信奉大食教,肯定不会顺从,冲突也就再所难免。这万一要是……” “这的确是个麻烦,不能让康国百姓白白去送死。”李陶思忖片刻问道:“康国最有威望的佛教大家是谁?” “自然是宏德法师!”提契答道。 “宏德法师住在哪里?” “住在城外红光山大佛寺!” “好了,提契宰相,此事容我再想想,等我想好了,再来拜会你!我这就告辞了。”李陶起身道。 从宰相府出来,艾米丹问道:“李郎君,天色已晚了,我们先找个住处吧!” 李陶点点头:“好吧!” 艾米丹推荐道:“这康居城内有一家……” 艾米丹话还没说完,便被李陶打断道:“不用,我们到红光山大佛寺去住。” “大佛寺?”艾米丹愣住了。 “没错,就是大佛寺!头前带路吧!” …… 红光山大佛寺修建于贞观四年,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了,是康国最大的佛寺。 大佛寺自山门牌楼起,中轴线上依次建有金水桥、观音立像、金刚门、米勒菩萨像、韦陀菩萨像、西域大佛像、大雄宝殿和五百罗汉堂等主要建筑。两侧分别有钟鼓楼、配殿,还配套建设放生池与人造瀑布,金水桥边白象组立,观音像旁天王护持,五百罗汉堂门前。则分列有十二生肖雕像。整个寺院造像宏大庄严,殿宇气势恢宏,令人震撼。 走过上书匾额‘觉世大慈’的大牌楼,石砌台阶向下,来到拱形金水桥,桥身石砌拱形,两边桥栏柱上。各有一石狮雕像。过桥喷水莲池正中,树立观音菩萨汉白玉雕像。四大天王侍立两旁。 高七丈宽十三丈的石雕仿木牌楼式金刚门,立于观音像前。金刚门石雕上下分为四层,底部四海龙王,二层为金刚力士,三层为四大菩萨,最上部为佛祖端坐。菩萨两侧拱顶门间,飞天歌妓散花,佛祖两侧则祥云缭绕。 金刚门内塑童子戏米勒造像,背后则为韦陀侍立。弥勒像憨态可掬,韦陀像威武神勇,同样包金之身,塑像闪闪发光。沿着十二弟子护持下的七组各十三级的台阶,到达西域大佛立像。 大佛慈颜微笑,广视众生,右手指天施‘无畏印’。左手指地施‘与愿印’,整体形态庄严圆满,安详凝重而细致,呈现佛陀慈悲法相,是大佛寺之重心。 大佛寺的主持宏德法师亲自接待了李陶一行。 宏德法师是大佛寺第三任主持,他自小便在大佛寺出家。后来游历各地,参访名师,讲经说法。他从三十岁担任大佛寺主持,已经足足有五十年了,是康国最有名望的高僧。 李陶见宏德住持八旬年纪依然身体健硕,不由肃然起敬施礼道:“陶某何德何能,竟然劳烦主持亲自出面。” 宏德法师呵呵笑道:“我已经等候施主多日了?” “大师是如何知道我要来大佛寺?”李陶奇怪地问道。 “自然是算得的!” “佛教也算命?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李陶笑道。 宏德主持正色道:“佛教并不否定算命看相、星象、地理、风水的原则。这些都有其一定的道理,也就是命有命理、地有地理、天有天理。” “陶某受教了!”李陶突然问道:“既然大师知道我会来大佛寺,那也一定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吧?” “如来成正觉,众生堕三途,皆不出因果之外。”宏德主持道:“我只想告诉施主,有了好的因,才会有好的果。” 李陶叹了口气道:“我也只能说尽人事而听天命了,正如大师所说,命有命理,天有天理,有些事并不能尽随人愿!” “好一个尽人事而听天命,施主有此心思便已是难能可贵了。”宏德主持赞赏道。 李陶向宏德主持请求道:“能听到大师的教诲,陶某三生有幸,不知陶某一行可否暂住在大佛寺,以便随时能够与大师讨教?” “这样甚好!” 宏德主持安排人喊来了知客僧,领着李陶一行去客房挂了单。李陶、艾米丹、各要一间寮房,裴岳与李白二人合住一间寮房,就在李陶隔壁。 半夜时分,有两个身影在李陶的寮房外,一闪而入。 “小主人!” “阿陶!” 进来的分别是华云轩。 “李申大哥,好久不见了,怎么样?西域的经营有些眉目了吧?”李陶对李申道。 “小主人,按照您的吩咐,暗影在西域与昭武九国都安排了人手,基本上有些规模了。只是……”李申有些惭愧道:“我们安排的人大多都是以生意人的身份做掩护,才刚刚立足,所以收集情报远不如长安与内地那么顺手!” “已经不错了”李陶拍着李申的肩头道:“这事急不来,得慢慢来。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包括昭武九国在内整个西域,都要纳入我们的情报范围,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只能加强,不能削弱,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小主人!” “不仅是现在,包括我们赶走了大食人以后,也不能放松。” “是,小主人!” “对了,华兄!特种队的兄弟们都还好吧?” “他们都在潜伏呢!” “潜伏?”李陶摇头道:“这不行,得给他们找点事做。” “什么事?阿陶,你吩咐吧!”华文轩一脸兴奋道。 第五百二十一章遭受非议的和尚 李陶想了想道:“华兄,我们的大军虽然一时还不能赶到康国来,但这段时间也不能让大食军队过得太舒服了。” “阿陶,你的意思是?” “要给他们找点麻烦,让他们疲于奔命,这正好是你们特种队的强项,不用我教你们怎么做吧?” 华文轩笑道:“放心,阿陶,只要有你这话,我就知道怎么做了,这段时间兄弟们的手早就痒了。” “我可不是让你去硬拼,别把那点家底都折腾光了。既要达到目的,又要保存实力,还不能暴露身份。这样呢,一来为我们以后的决战搜集情报,二来给康国的老百姓增添些信心,让他们知道大食军队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哦!”华文轩有些头疼,李陶的这个要求还真不容易做到。 李陶见华文轩有些愁眉苦脸,便笑道:“我听说昭武九国有不少沙匪,他们专门打劫过往商人,你完全可以借他们的名号去做这件事情。” 说到这里,李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对华文轩道:“我听说,有一个叫黑蝎子的女匪,在这一带很出名,你可以想办法拉她入伙,以后就借她的名义去收拾大食人!” “好的!”华文轩点头道。 “李申大哥,动用你的力量,想办法搞清楚黑蝎子的底,帮助华兄做好这件事!” “是!小主人!” …… 第二日一大早,宏德主持便来到了李陶的寮房。 “施主,昨夜休息的还好?”宏德主持问道。 “多谢大师关心,陶某一切都好。” “施主若有什么需要要的,只管开口老衲将会尽力满足。” 李陶眼珠一转,对宏德主持道:“既是如此,那陶某就不客气了。” “施主但请吩咐!” 李陶盯着宏德主持道:“大师,我若建立三个论题,其一是一切圣贤中佛陀第一,其二是一切知识中佛法第一。其三是一切救世人物中僧为第一。你敢不敢与其他各派的高人进行辩论?” 宏德主持笑道:“施主,我佛向来不追求虚名。若追求虚无的浮名,一生就会注满痛苦的铅云。猛回头,短暂一生匆匆已过,而生活中最应珍惜和享受的,却一点儿也没得到,许多人为此失落。为此追悔。人只有在生命的尽头,才会懊悔。为了追求无聊的东西,而丢失了自己的许多东西。” “所以,你认为追求虚名是一种罪过?”李陶问道。 “正是!”宏德主持点头道。 李陶目光炯炯道:“若为了普渡众生,而让你追求虚名去承担罪过,大师你可愿意?” 李陶将大食人强迫让康国人信奉大食教的事告诉了宏德主持,宏德主持听罢,愣了好一会。 李陶叹了口气道:“康国百姓几代人都信奉佛祖,如今遇到邪魔外障,需要有人普渡他们。难道大师对他们视而不见吗?” 宏德主持默然不语。 李陶又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今并不是让大师下地狱,只是为众生指明一个方向,难道担不得这图虚名的罪过吗?” 宏德主持依然不语。 李陶还要说什么,却被宏德主持摆手止住:“此事容老衲思量思量,明日给施主回话如何?” “自然可以,陶某恭候佳音!” “那老衲先告退了!”宏德双手合什道。 “大师。请稍等!” “不知施主还有何吩咐?”宏德主持问道。 李陶想了想,随口道:“大师久居康国,我想打听个人!” “何人?” “黑蝎子!” “黑蝎子?”宏德主持皱起了眉头:“施主打听此人做甚?” 李陶信口胡诌道:“我虽不信佛,但我有普渡众生之心,这个黑蝎子便是我普渡之引子,故而想寻她一寻!” 李陶的胡说八道。却引得宏德主持不住点头。 李陶见状赶忙问道:“大师认得此人?” 宏德大师摇头道:“不认得!” “哦!”李陶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不过,我虽不认得,但有人认得!”宏德主持又道。 “何人?” “黑蝎子的师父!”宏德主持道。 “大师,这黑蝎子的师父现在何处?” “就在本寺!” “太好了!” …… 净空和尚是宏德法师的弟子,但他在大佛寺却颇受其他人的非议。 值更的僧人多次看到,在月明星稀的深夜,有一个女子偷偷摸摸地走进了净空和尚的禅房……天亮之前。再偷偷摸摸地溜走。 有一次,值更的僧人还亲眼看到,净空和尚非常亲切地握着那个女子的手,送她从后院的小门里走出,而且伫立寺门,愣愣地目送女子良久。净空和尚却压根不在乎僧人们的议论纷纷与大惊小怪,他甚至在某个深夜,跟随那个非常艳丽的女子走出寺门,直到中午时分才又回到大佛寺。再后来,在大白天、在大庭广众的众目睽睽之下,净空和尚居然走出寺院,远远地去迎接那个秀发飘逸、身姿婀娜的女子,并当着众僧的面,把她领进禅房。 当僧人们向宏德主持诉说净空和尚戒之举时,宏德主持却告诫他们:“你们看见的未必就是真实的,越不是正法修行的所见、所闻、所遇之灵异,都是心灵的幻影,它们的当机出现,无非是因缘成熟为让你觉醒而已。” 既然德高望重的宏德主持都不加干涉,僧人们便不再说及此事了,慢慢也就见怪不怪了。不过,却没有僧人愿意与净空和尚亲近,他们都认为净空和尚乃不洁之人。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李陶静静地站在禅房门口,默默注视着独自打坐的净空和尚。 “施主,有事吗?”净空和尚头也没有回,但他的声音却很是宏亮。 “无事!”李陶想也没想回答道。 “哦!”净空和尚不再言语了,继续打坐。 夜色已深,禅房内一个和尚在打坐,门口赔礼伫立着一个白衣郎君,二人在黑暗中谁出不言语,让人觉得颇为诡异。 良久,净空和尚起身,摸索着点燃了禅房内的灯火。 昏暗的灯光中,李陶看清了净空和尚的模样,他竟然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独腿和尚。 第五百二十二章独狼 “施主,夜深了,该歇息了!” 净空和尚手中掌着灯火,看他的意思是要离开禅房了。 “是宏德大师让我来的!”李陶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哦?是师父?”净空颇有些诧异:“不知施主有何吩咐?” “我来问问黑蝎子的事!” “这也是师父告诉你的?”净空皱着眉头问道。 “正是!” 净空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油灯重新放下,顺手掂过个蒲团,对李陶道:“施主请坐。” 李陶与净空和尚相对坐好,李陶问道:“宏德大师告诉我,你是黑蝎子的师父?” “师父不该告诉你这些的!”净空苦笑,不过他又摇了摇头道:“想必师父告诉你这些有他的深意,既是如此,我也没有必要隐瞒,此事说来话长了……” …… 净空和尚出家前是个游侠,绰号叫作独狼,他的名号相当响亮。 狼是沙地之王,残忍,狡猾,矫健,出如游龙闹江海,遁若惊凤走八荒,目标未定,则声息皆无,一旦出击,定让对手在劫难逃。自独狼出道以来,游侠行里风声鹤唳,一夕数惊,本事不济的,胆小的,趁早金盆洗手,另谋它业。有些本事,也赢得些许名声的,死在他刀下的不知凡几。 狼是喜欢独行的动物,独狼就是一只独行狼,他谁也不属于,他只属于他自己。别的游侠都是先在雇主那里拿去一半酬金,完事后,以仇家的人头换取另一半酬金。独狼不,雇主确定了寻仇对象,付全酬给他,揣着酬金,他一声招呼都不打,拍屁股扬长而去。他也用不着提人头回来销差。雇主着人沿丝绸古道打探就是。逶迤千里的古道中,猛抬头,说不定就有一颗人头挂在哪根胡杨上,人头的发髻上如果拴着一面手掌大小的三角形杏黄旗,那一定是独狼所为,取下来,必定是雇主指定的那颗人头。 不要以为大漠之中。只有晨风夕月,错了。说不定,哪棵胡杨就是独狼的家。独狼不相信任何人,他不住旅店,不宿人家,常年睡在胡杨树上,睡觉时,他将马放开,让它到野地吃草。那马灵光,主人一个口哨。它会如狂风而至。他得到过数不清的酬金,每日所食不过一块干肉,几张烙饼而已。一只羊皮水壶灌满山泉水,随身带着。他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吃两顿饭,也从不在一棵树上睡两回觉。他明白,别人要是与他面对面刀来剑往,能置他于死地的人屈指可数。他怕的是明枪后面的暗箭。他孤身一人,要钱无用,就大把大把挣钱,大把大把扔钱。他呆在树上,有逃荒要饭的人路过,就把黄白之物兜头撒下。落难的人都知道这是独狼的施舍。捡起钱,对着树磕几个头,欢天喜地去了。他的惟一的嗜好是喝酒,挎在身上的两只羊皮壶,左肩是水壶,右肩是酒壶。他喝酒前,先将自己绑在树杈上。免得醉得人事不省跌下来。 这一天,独狼奔走百里,完了一桩差,活儿干得利落,却也累了,本不打算喝酒的,却不由自主地扬脖而灌,不知不觉,已是醉里不识乾坤了。他从树上跌了下来,酒还未醒。 正好有一队驼商经过,护队游侠是名头不小的猛虎丹,他一看路边躺着独狼,这个令他闻风丧胆的独狼,今天竟像一条死狗偃卧在地,猛虎丹顾不得游侠行不使黑手的规矩,拔刀咔嚓一声,眼见得一条人腿脱离了独狼的身体。独狼这才醒了,拔刀时,已是空鞘,刀在别人手中提着。 猛虎丹用独狼的刀指着独狼,笑嘻嘻道:“怎么样,独狼,感觉如何?” “不怎么样,你下黑手?”独狼淡然问道。 笑容满面的猛虎丹突然变了脸,大喝一声,用刀抵住独狼那条好腿,咬牙道:“独狼,你听着,念在咱们同道份上,我不杀你。你现在已成了一条独腿狗,找块清静的地方,好好想想你做狼时的辉煌吧。” 独狼听了这话,当下惊得屁滚尿流。 做了游侠,命运就是杀人,在杀人中被杀,绝没有自杀这一说。自杀是一种怯懦的表现,是背叛行为,谁若胆敢选择这种死法,便是整个游侠行的耻辱,无数游侠会闻迅赶来,把你的尸首扔到狗窝里,茅坑里,让你的灵魂也备受羞辱。 独狼明白自己已经废定了,作为游侠,他已实现了个人的一切辉煌,在这种境况下,他只求一死,完成最后的辉煌。 独狼恳求道:“好兄弟,给我一刀,把你平生所学使出来吧。” “好!”猛虎丹叫了一声,扔掉独狼的刀,抽出短刀刺向独狼。 独狼两眼一闭,由衷喊道:“好兄弟,在下来世报答你!” 可是,独狼迟迟没有被利刃刺穿胸膛的感觉,他睁开眼,却见猛虎丹倒提着刀,在那里悠哉游哉打口哨。猛虎丹眼望长天,两腿叉开,一派痛快淋漓的撒尿状。 独狼暗吃一惊,故作轻松道:“好兄弟,还不下手,兄弟我可等不及啦。” 猛虎丹伸脚将独狼的刀踢了踢,忽然把笑脸化为狰狞:“独狼啊独狼,你终究还是狼性不改,变成死狗一条,还没忘了吃人。让我现在杀你,这不明摆着叫天下英雄耻笑我吗?我也是游侠中响当当的人物,手中宝刀只杀虎豹熊罴,如何舍得用在癞皮狗身上,哈哈哈……” 受到羞辱的独狼眼见得一条断腿血流淙淙,急切间又死不了,仍挣扎着哀求道:“好兄弟,赏我一刀,你看,不是你要杀一个将死之人,是你我交手中,在下本事不济被你杀的。” 说着,独狼尽全力就地一滚,想把自己的刀抓在手里,可是,他的力气只够翻一个滚儿,看着刀离自己还有几尺远,硬是够不着,他的眼里涌出摄人心魄的悲哀。平生资助过那么多人,从未求过人,开口求了一次,不是要求得到什么好处,只是求人将他杀死。而被求的人并非一心向善的修士,他本来就是一个杀手,是自己的敌人。可是,他的要求被无情拒绝,独狼气未绝而心先死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收徒 猛虎丹看着他的狼狈相,哈哈大笑一阵,手一招,喊道:“徒儿们,掏家伙,痛痛快快地撒把尿!” 十几条汹涌的尿流浇在独狼那把刀上,一把沾满人血的刀上顿时人尿横流。 猛虎丹又笑一阵道:“独狼啊独狼,兄弟今天为你的宝刀淬了一道火,这可是英雄的尿啊,从此后,这把刀定将锋利无比,无敌于天下的。” 商队传出一片汪洋恣肆的大笑。 一个游侠的武器被人这般羞辱,实在比让人把尿浇在头上还要严重,它不仅摧毁了一个游侠一生的武功修为,更重要的是击碎了他的灵魂志气,从此后,他在刀面前将永远无法抬起头来。 独狼这时方才清醒,他实在是被自己的热血冲昏了头。猛虎丹是什么人,他不是什么正经游侠,他只是一个惯于下阴手的下流货色。独狼痛悔自己竟然向他求情,这是羞辱之外的最大羞辱,单凭这一点,他必须在眨眼间死去,或者,长久地活着。死,是为了洗刷耻辱,一了百了;活着,其惟一的意义便是雪耻。 独狼见猛虎丹转身欲去,就拼力喊道:“猛虎丹,你听着,我是为你着想,你最好杀了我。一个人要是没有活路,那好说,有无数条死路还在等着。可是,你居然断绝了我的死路,那么,我必须活着。只要我活着,你就死定了,而且死得无比难看。” 猛虎丹正迈步走路的脚还未踏实在地上,听了这话,将悬着的身子旋过来,他看见独狼满嘴是血,仍将牙齿咬得脆响,不觉一阵寒意袭过心头,他两腿软了一下。既而,腿又硬了,腰也硬了,心也更硬了。 猛虎丹大声道:“狼果然是狼。断了腿的狼仍然是狼。你想激我,让我杀了你?不不不,你要活着,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我今天的功业才有意义。” 猛虎丹命人将祖传金创药强行敷在独狼的伤口上,找来一块白布将伤口死死裹住。独狼顿感身上有了一些力气。 他强笑着说:“谢谢你,猛虎丹。你让我活着。我不敢不活着。不过,我要告诉你,你今天犯了一生最大的错误。” 猛虎丹哈哈一笑道:“人总是要犯错误的,英雄哪个不犯错误?不犯错误不是真英雄,我愿意在大名鼎鼎的独狼手中犯一次错误,如此才可成就我一世英名。你老人家高卧,马我借走了。在下告辞,后会有期!” 独狼将那把成就他功名的刀扎在他失足的胡杨树上,向天大喊:“从今以后。作为游侠的独狼不复存在了!” 这声喊是向命运,向一种信念的告别,同时也是宣言,这就意味着,他不是游侠了,不再受游侠规矩的制约,而与他结有仇怨的游侠从此不可再以游侠的方式向他寻仇。他也失去了向别的游侠寻仇的资格。独狼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安全保障。 独狼来到了大佛寺,宏德主持收留了他。 猛虎丹断绝了独狼的死路,独狼只有活下去,而且要以另外一种方式活出另外一种样子,并以另外一种方式找回一个游侠迷失的尊严。 鼓舞他活下去的理由还有,他的坐骑黑鹞子居然从猛虎丹手中逃脱了。半年后,它在大佛找到了主人。 当时,独狼正在禅房闭目静修,忽闻一串熟悉的嘶鸣,他出去将飞速而来的黑鹞子紧紧搂抱在怀里,主人泪流满面,马两眼湿润。众僧和香客为这只有在古书中才可一见的场面深深感动了。 独狼只有三十出头年纪。当他感到死路已绝,必须活下去时,眼前便出现了一条辉煌的大道,直通人生的另外一种境界。 在大佛寺禅房养了半年伤,他已经学会并习惯了单腿走路,他将使刀的功夫转化在使拐杖上,几乎不费什么周折,那根拐杖已是神出鬼没,明眼人也难测玄机。 …… “可是,你又是如何收黑蝎子为徒的?”李陶追问道。 “我在康居城外贴出告示,要收徒授业,并且声明,终生只收一徒。我独狼的名声在外,登门拜师者络绎不绝,不知有多少人想投在我的门下,可几个月间,连一个中意的也没有,我不能因为收徒不慎而让旧耻未雪再蒙新辱。直到有一天……” …… 那一天,一个妇人带着女儿来找独狼拜师,独狼一眼就相中了她的女儿。那妇人是看了告示才决定携女儿师的,她原想,独狼大名鼎鼎,自家的女儿又是一介弱女,无奈她仇怨在心,难敌那人世间的风吹雨打,她只想试一试。 那妇人将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搁在香案上,她要把使她陷入人生苦海的黄白浊物捐给了大佛寺,请独狼传授女儿杀人夺命之术,她让女儿学的也是血腥的本领,她要给师徒俩买一个来世的前程,使两人今生业缘今生了,不要像沧浪之水,循环不已。 独狼请求宏德主持同意,宏德主持叹了口气道:“独狼,你身虽残,却狼心未除,人世间还欠着你一盘肉,佛寺里容不下你一颗杀心。你去吧,滚滚红尘中,有刀也有血,刀不见血,不是好刀,血不见刀不是热血。六道轮回,不分良贱,天上地下,必有你我,命中缘由,即在脚下。切记切记,阿弥陀佛。” “师父!待我大仇得报,必随侍佛祖左右!”独狼长嚎一声,扔掉拐杖,扑倒在地,长跪不起。 宏德主持摇头摆手而去。 独狼授徒的方法与他人并无两样,无非是从基本功做起,由易到难,循序渐进。压腿,展腰,舒臂,闪展腾挪,爬高溜低,如此三年,那女孩眼见得壮实了。 对女孩家不能像教育男孩那样,呵斥训诫,甚至棍棒交加。妇人的女儿玩兴大,起初觉得练武好玩,玩厌了,她不愿练了。 妇人急中生智,想出一个办法,把女儿叫到跟前问道:“丫头,想阿爹不?” 女儿点头道:“想。” 柳氏又问:“想见到阿爹不?” 女儿点头:“想!” 妇人便道:“想见阿爹就要跟师父好好学武艺,学不好见不着爹。 女儿想爹,就不贪玩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练功 独狼也想出一个办法,他传授的主要是使铁钩的功夫。 春天,独狼将徒弟领到野外,指着山坡上的野花笑着问道:“你喜欢不?” 徒弟点头:“喜欢!” 独狼怂恿道:“喜欢你就去摘!” 徒弟看着招摇在高处的鲜花摇头道:“师父,够不着!” 独狼教她道:“用铁钩拉下来!” 徒弟踮起脚尖仍够不着。 独狼继续道:“跳起来够。” 徒弟为得到一朵花,拼命往高蹦,一蹦老半天。对更高处的花儿,独狼指导她用铁钩扎住崖壁,一手抓柄,一手攀扯着蒿草枝条往高爬…… 一个又一个春天就这样下来了。 到了夏天,田地里到处是蚂蚁,沙地里到处是沙娃娃虫,蚂蚁跑得慢,但目标小,独狼让她用铁钩扎它们,徒弟一钩钩扎下来,每扎住一只,奖励一颗糖豆。 沙娃娃虫可是不易对付的小动物,它个头比蚂蚁大许多倍,速度也超过蚂蚁百倍,其肤色与沙漠一般无二,稍一错眼就渺无踪迹。 越是难做到的,越具有挑战性,黑蝎子为扎一只沙娃娃虫,往往得耗费半天精神。每扎住一只,师父奖励她五颗糖豆,高额报酬的诱惑,使她乐此不疲,头顶艳阳高照,脚下热沙烘烤,她全不在意,一门心思要扎住沙娃娃。 秋天是更具煽动性的季节,沙地里遍布着各种各样的沙果树,红的,绿的,黄的,黑的,黑蝎子用铁钩搭住树枝,在树丛间往来穿梭,如鸟飞翔。 冬天虽是苍白的季节,对喜欢五颜六色世界的女孩来说。最容易产生的是失落情绪,独狼也有办法,他教徒弟纵马飞驰。女徒弟手持铁钩,放开黑鹞子,真个是塞风贯耳,尘埃滚滚,一人一骑便搅得周天动荡。徒弟喜欢这种烈马长风的气象。 忽忽十年过去,女徒弟已出落成一个娇艳而又矫健的美貌女子。她继承了母亲的全部美丽,又平添了风吹雨打的健美,再加上师父凝结在眉宇间的冷峻、倨傲和沧桑,生人乍然撞见,因为爱怜不由得要多看几眼,因为敬畏,又不由自主地要生出些许卑怯来。她端坐马背,一手抓缰绳,一手舞铁钩。铁钩掀起的劲风,在混沌的天地划出一道道清冽的冷艳来。在打马穿过树林时,她会突然跃起,铁钩搭住树枝,从这棵纵到那棵,一口气可以蹿出百米开外。马在树下跑,她在树上飞。跑出树林,她又可稳落在马背上。手中那把铁钩更是了得,眼前乱飞的苍蝇蚊子,任有多少,她只要想消灭它们,铁钩到处。略无孑遗。 …… “后来呢?”李陶问道。 “两年前,在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徒弟的母亲我与她叫到了厢房……” …… 妇人威严道:“丫头,跪下!” 女儿赶忙跪在地上。 妇人问道:“在这个世界上,谁有恩于你?” “母亲和师父。” “恩从何来?” “母亲生我,养我,没有母亲。便没有女儿。此恩重于泰山;师父教我武功和做人的道理,没有师父,女儿形同混沌。此恩如同再造。” “那么,你将如何报答你的恩人呢?” “听母亲和师父的话,了却你们的的一切心愿。” “好!”独狼钝喝一声,一手拍在桌面上:“你已学成武艺,今后可以用自己的名号行走江湖了。行谢师礼吧。” 女儿斟满一杯茶,退到三步开外,跪下,双手将茶碗举过头顶,又是膝行而前,将茶献给独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徒儿今后当执师徒之礼,若做出欺师灭祖,以及一切有损师门之事,敬请师父按门规行事,徒儿并无怨言。” 独狼接过茶,一倾而尽道:“师父赠你名号为黑蝎子。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记住,名号就是你的前程,你的生命!” “弟子谨记!”黑蝎子朗声答道。 行礼完毕,她并不起身,仍跪在那里。 独狼命她起来,她却道:“我要知道你们的最大心愿是什么,我将为了却这些心愿万死不辞!” 独狼目视妇人,妇人从怀中掏出一只缝合了的荷包:“找着那个大腿上长着红痧胎记的恶人,他是驼商,拆开荷包,让他看了里面的东西,然后,杀死他,毫不留情地杀死他!记住,在没有找到恶人前,绝对不可拆看荷包,否则,你将永远见不到你的父亲,也将永远失去母亲!” “孩儿谨遵母命!”黑蝎子爽快地答应了,双手接过荷包,藏在怀中。 第二日,妇人便自尽了。 …… “黑蝎子完成她母亲的遗愿了吗?”李陶问道。 净空和尚摇摇头。 “那你的仇报了吗?”李陶问道。 “唉!”净空和尚叹了口气:“这仇报了还不如不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日,我查明猛虎丹将押送一批货物经过西南驼道,我让她去截住猛虎丹,在我看来,此役一毕,江湖人等将知道黑蝎子是谁了……” …… 众多驼商都会选择西南驼道,这条道上,终年飞沙走石,不辨天日,强人出没,杀人越货,游侠的用武之地也在这里了。 猛虎丹要走的也正是西路驼道,他带领十二名徒弟为一个甘州客商押送一批茶叶和丝绸,共有一百五十驮货物。 独狼将这一切都打探清楚后,率黑蝎子连夜启程,埋伏在马鬃山北坡的红砂沟。这是驼队的必经之地。 初出江湖,黑蝎子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身体疲乏已极,却毫无睡意。她骑的红鸽子是一匹山丹马,浑身赤色,没有一根杂毛,属于大宛马和蒙古马的杂交种,体形稍短,脊背宽阔,人骑上去,厚实平稳,四蹄粗壮,踏在沙地上,尘埃荡起,雄风猎猎,自有一番威风光景。这是师父专门为她挑选的,她将它命名为红鸽子。她爱它漂亮的外形,又爱它的稳当和矫健。红鸽子虽与主人已经情投意合,却也是首次出道,与主人一样,满心的欢喜和紧张。 第五百二十五章寻仇 吃饱了草料,黑鹞子已安然卧地,红鸽子却奋蹄扬鬃,焦躁不安。当夜师徒二人各带一顶小帐篷,两匹马堵住一头,师父占据一头,将黑蝎子夹在中间。 交过夜了,独狼一觉睡醒,仍听见黑蝎子在辗转反侧,他说:“徒儿,养精方可蓄锐,咱们奔波一昼夜,先期抵达,为的是以逸待劳,你这样卧不安席,如何能克敌制胜?沙漠凶险,回回都是性命相搏,精神不济,岂不等于盲人瞎马夜半临池?快快入睡吧。” 也是累了,听了师父的话,不一会,黑蝎子便进入沉沉梦乡,红鸽子也安宁了。 独狼轻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乱世无良民啊。” 天亮了,太阳从东边的沙窝里蹦出来,师徒给马上了草料后,在沙丘上活动筋骨。 沙漠中,早晨的太阳是一派猩红,太阳隐在沙尘的雾岚中,露出一张红脸,怕羞似的,把那红光一缕缕吐出来。光线涂抹在瘦黄的沙丘上,瘦黄浮载着猩红,猩红映衬着瘦黄,沙地像飘流在虚空中的浮尘,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太阳睡醒了,沙娃娃虫睡醒了,人也醒了,惟有沙漠还在梦中,远远近近一派死寂。了无声息的世界其实是很可怕的,当沙尘暴摧城拔寨颠倒乾坤时,那当然是很恐怖的,可那种恐怖让人感到是生命在运动,而当一望无际的沙漠真正凝卧不动时,其恐怖的气氛足以让任何生命窒息而死。黑蝎子现在就感到了这种绝望。她虽然从小生长在沙地,可那是沙漠边缘的绿洲,除了有沙漠的肆虐,还有鲜活生命的欢腾。置身沙漠深处,满目只有无尽的黄沙,她眺望着从天尽头蜿蜒而来的驼道,骆驼蹄印时断时续,若隐若显,猩红的阳光洒在上面。犹如一张张饕餮过后陷入饥饿境地的嘴,它们在等待新的噬咬,新的暴食暴饮。 阳光渐渐褪去红色,化为浑黄,眼看着太阳已升起几人高了,独狼回头道:“吃点东西吧,恶战就在眼前了!” 两人吃了一点干粮。喝了几口水,漠风一**起了。给他们带来了**和精神。两匹马也进食完毕,他们牵着它们进了红砂沟。 一会儿,听得远方一声驼鸣,黑蝎子举头望去,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沙梁上划出一条虚线,那条线缓慢地向这里移动。 “来了,来了!”她喊叫着,从马背上抽出铁钩。兴奋地叫道:“师父,驼队,一定是猛虎丹来了。” 独狼蹲在崖下,微闭两眼,淡然道:“远着呢,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到这儿。” 黑蝎子不大相信,明明是几步路的光景嘛。怎能用得了这么长时间。她当然不知道,在这条路上,驼队每天只能走出六十里地,而在空旷的沙地,一眼便可望出去几十里地。她不好反驳师父,只把铁钩抓在手中。手忙脚乱地检查红鸽子的一应装备。 独狼明白她的心思,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情绪,指着沟底说:“徒儿,沟里有一眼水泉,给马喝点水。” 黑蝎子拉着两匹马,一步一回头,迟迟疑疑地走了。 这一趟。往返足有十里地,耗去半个时辰,下了马,黑蝎子急问:“猛虎丹过去了你自己看。” 顺着独狼的视线,她看见一长串骆驼,每峰骆驼都驮着小山包般的货物,好像长了腿的山向这里缓缓移动。驼铃丁当,清丽的铃声传过来,在沙地上划出脆亮的回响。她被这支壮观的队伍和悦耳的铃声陶醉了,一时竟忘了她来这里干什么。 独狼问道:“看清楚了,猛虎丹是哪一个?” 黑蝎子惊醒过来,放眼望去,驼队前面走着六人六骑,为首一人骑一匹大黑马,双手打着一面三角形绿旗,迎风招展处,上书三个隶体字:猛虎丹。 靠后是两骑并行,马上两人右手各按刀柄,四只眼睛左右巡视。身后一骑独行,那人乘一匹枣红马,头戴白色毡帽,不断回头招呼着队伍。 他身后又是两骑,紧紧压住驼队。队伍两侧,各有两骑前后奔驰,荡起的沙尘使整个队伍变得迷离恍惚。还有二十名脚夫夹杂在队伍中间,牵驼步行,断后的还有五名骑马持刀汉子。 “猛虎丹应该是第四个人。”黑蝎子断然道。 “对了!”独狼夸奖了一句,又问道:“那么,谁是货主呢?” 黑蝎子只望了一眼,便肯定道:“驼队中间的那个衣衫褴褛身形微胖的人。” “何以见得?”独狼似乎想考考自己的徒弟。 “师父,给别人赶脚的人,身上哪有那么多油水?”黑蝎子笑道。 “对了!徒儿如此心性明敏,为师也就放心了!”独狼掩饰不住对爱徒的万般怜爱。 驼队已行进到山包下,独狼低喝一声:“上马!初出江湖,首要的是先声夺人。” “徒儿明白!”黑蝎子飞身上马。 一声长啸,红鸽子冲出沟口,从沙包上纵跃而下,黑蝎子手持铁钩,水红大氅借风飘飞,红马红人,黄沙蒸腾,眨眼间已横挡在驼队前面。 也是眨眼间,驼队前面的六人六骑呈扇形摆开阵势,将不速之客与驼队隔开。 猛虎丹立马居中,横刀大喝:“何方朋友造访,猛虎丹恭迎大驾!” 黑蝎子双臂一振,水红大氅扇出一团晕晕的香风,喝道:“独狼女徒黑蝎子在此!既然恭迎大驾,还不下马叩拜!” “啊?好香呀!” 猛虎丹抽抽鼻头,打个嚏子,长出一口气,收了刀,纵马向前几步,嘻笑道:“哈哈,真个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呀。我说今日个一大早,大腿根子那朵乖肉肉怎么老是活蹦乱跳的,原来那小子比我聪明啊。哈哈哈……哈哈哈……” 驼队除了骆驼没笑,都笑了。 黑蝎子哪听过这种混蛋话,当下连羞带气,红了脸,连耳根都红了,眼泪刷地涌出来。她羞愤难当,不答话,策马持钩就要上前搏命。 第五百二十六章大结局 猛虎丹忙摆摆手:“且慢!唉哟,好可怜啊,竟然哭了,瞧我这嘴,真是该打。在下只是开个玩笑,万不可当真。请问令师现在何处?” “到你那张臭嘴满地啃草时,你就知道了。”黑蝎子怒斥一声又要向前。 猛虎丹又摆摆手,向沙包高喊道:“好没廉耻的独狼,自家丢了一条狼腿,又丢了刀,当起了缩头乌龟,却把一个女孩儿支出来,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是不是念我的不杀之恩,远程犒劳本大侠呀。弟兄们,送上门的肥肉不吃白不吃,无边无沿的沙漠就是一张天然的婚床,既软和又宽阔,任你怎么折腾也滚不到床下去。上啊,会餐呀,哈哈哈……” 猛虎丹邪笑着,舞刀纵马冲了上来,另外四人也从旁夹攻。 猛虎丹却只动口不动手,四个徒弟呼啸而上,黑蝎子早已气得七窍生烟,把全部羞愤聚于铁钩,一圈扫过去,只听‘乒乓‘一阵响,四把刀横飞出去,将浑浊的阳光刺出几道惨白的亮色,四人同时惨叫着,四根手腕已然血流如注。 猛虎丹这一惊吃得不小,急忙抖擞精神,回马奔向开阔地。 “哪里逃?” 黑蝎子知道他想干什么,纵马赶去,只见猛虎丹右手向后一招,一道白光闪电般从背后飞出,黑蝎子顺手用铁钩一挑,“呛啷”一声,火花四溅,那把刀凌空飞起,窜上老高。 这当儿,两匹马已首尾相交,“哧啦啦”一响,猛虎丹的衣服已被铁钩自上而下撕成两半,他裸了上身摔在地上,黑蝎子又是一钩,黑灯笼裤也四分五裂,满身只剩巴掌大小的一个裤头,刚堪遮住不堪处。 “啊?”队伍发出一片惊叫。不同的声音汇成一条恐怖的声流。 黑蝎子羞于正视猛虎丹的**,扭了头,却见众游侠和脚夫大张着嘴,都是一副呆相,连那百十头骆驼也停了无休止的咀嚼,定睛看着它们的领头人。 黑蝎子虽羞了脸,却没有乱了心。听得沙坡上一股劲风袭来,张眼看时。师父已飘然眼前,她万般难堪地叫道:“师父……” 独狼摆摆手,铁了脸,用拐杖指着蜷缩在地不便伸展身体的猛虎丹,凛然道:“记得我说过,你不杀我,必遭难堪,如今怎样?” 这时,独狼的座骑黑鹞子纵身跃起。昂首甩出一串惊天动地的大叫,猛虎丹翻身坐起,诧然仰望,只见它眼望长天,目不斜视,四腿坚挺有力地矗在那儿,蹄脚深陷沙地。 猛虎丹是坐着的。黑鹞子竦身而立,立即显得马是那样的伟岸堂皇,人则变得渺小可怜,委琐不堪。 猛虎丹一下子豪气泄尽,神情无比沮丧,他瘫坐下去。气急败坏地叫道:“独狼,你好大的胆子,你也曾为游侠,岂能不懂得游侠的规矩,你让人臭了刀,退隐山林,还有何面目前来寻仇?快快给我磕头赔礼。尚可讨得一身全尸。否则,天下之大,你将死无葬身之地,魂无归依之所!” 独狼摊开双手:“你看清楚了,我并没有动手。” 猛虎丹举头想了想,又看了看黑蝎子手中的铁钩,顿时一脸怆然,悲愤地叫道:“罢了,罢了,黑蝎子,你赏我一死吧。” “没有人会赏你死的,你没有讨赏的资本。”独狼冷冷地说。 “你想怎样?” “我要你用你的刀杀死你自己。你当然不能从我这里讨得活路,但我这人做事向来留有余地,我绝不会断你死路。” 师父令已发出,黑蝎子勾起尘埃中的刀,扔向猛虎丹:“请自便!” 猛虎丹拣起刀,扭头望了一眼傲岸不群的黑鹞子,面向太阳双手举刀,让阳光洒满刀刃,他的眼里射出炯炯光芒,这一刻,他觉得阳光是那样可人,人世间是那样美好,连苍白死寂的沙漠也是那样的生机勃勃。 猛虎丹的眼里突然涌出两股清亮的泪水,他仰脸向天,惨然一笑:“独狼,你放心,我会按你的要求去做的。在临死前,请允许我说几句话。我这人其实并不坏,我只是爱胡闹,失了规矩礼节,也伤害了你,伤得太深了,也活该有今天的下场。我认了,自做自受。不过,请你千万别把我当坏人看待,干咱们这行的,自出道那天起,就把性命交给阎王老子保管了,可是,尊严和信义永远属于我们自己。不说了罢,令徒很有出息,愿你道山安宁,令徒前途顺利。告辞了!” 说罢,猛虎丹突然掉转刀尖,用力插向自己的胸口,一注热血喷薄而出,染红了黄沙一片。 “兄弟……” 独狼急挥拐杖企图打掉猛虎丹手中的刀,已是慢了半拍。 胸中积聚了十几年的郁闷之气尽泄,在这当儿,独狼忽然明白,这原来是一个错误,纯属个人意气之争。死在他刀下的游侠和客商已不下百名,他们难道就没有对生命的依恋之情,没有对尊严的关爱之心?他们死了,他们的灵魂就一定可以安宁吗?都是生命,生命都是平等的,人都有尊严,尊严都是平等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生这十多年的气呢。独狼看着猛虎丹渐渐僵硬的躯体,好半天目光散乱,魂飞天外。 黑蝎子也是一阵手足无措,她第一次看见倒在自己面前的人,尽管不是自己亲手所杀,但他刚才还那样生龙活虎满嘴荤话,顷刻间命归无常,心里不由得好一番震颤。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策马奔向驼队,将驼商一钩拉下马来,勾裂裤腿,那里没有她要的东西。 黑蝎子从怀中摸出一面绛红色小三角旗,扔给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驼商:“打着这面旗子,没有游侠护卫,你也会顺利通过西路驼道。” 旗子是游侠的信物,轻易不可授人,驼商捡了命,又得到一件护身符,忙趴下磕一记响头,颤声道:“谢过女侠女菩萨大恩大德,你看上什么东西,随便挑吧。” 黑蝎子微微一愣道:“那好,就借你尊口,把我的名号传出去。” 师徒两人将猛虎丹抬到一座背风向阳的沙包下,徒手挖起沙来,众人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一齐赶来,众手扰扰,黄沙纷纷,一会儿,掏出一个沙坑来,师徒合力将猛虎丹放下去,独狼拣起扔在地上的刀,放在猛虎丹右手边。 沙尘飞扬,一座坟墓突兀而起,独狼跪下去,黑蝎子跟着跪下去,全体人等一并跪下去,面向坟墓行了大礼。 独狼怆然说:“兄弟,原谅我,你是一位真游侠,你虽是自杀,可你应该享有游侠之礼。” 驼队继续西进,漠风骤起,旷野中,一柱柱沙尘横冲直撞,狼奔豕突,搅得天地难辨。师徒两人伫立滚滚沙尘中,望断西行驼队。 独狼眼望长天,一脸悲凉哽咽道:“为师尘缘已了,将彻底金盆洗手,皈依佛门。徒儿,你才貌出众,必遭人忌,今后之路,步步凶险步步难,我本是要带你回去抽身而退的,但你母命在身,心愿未了,既是无可选择,为师当珍重劝你,珍爱生命,切不可擅动杀机,一旦了却母亲心愿,立即远避刀兵水火。珍重珍重!” 师徒二人在满天风沙中,挥泪作别。 …… 听净空和尚说完,李陶也是唏嘘不已,他盯着净空问道:“经常来你禅房找你的那个女子,就是黑蝎子吧?” 净空点点头。 …… 华文轩没有辜负李陶的期望,很快找到了黑蝎子。于是一支马匪部队开始频频袭击大食军营。 开元四年三月十五,康禄与秋白羽率大军来到康国,两军大战,屈底波战死,大食军队全军覆没。 开元四年六月初六,康国国王被国民杀死,李陶被选为康国国王。 开元四年十月初一,李文皎护送元氏、华菁菁、娑娜与卢月儿来到康国。 开元五年正月初一,李陶与三女成婚。 开元七年,康国国王李陶横扫西域,统一了西域各部,建立了西域国。 开元八年,李陶征服东突厥。 开元十一年,李陶与吐蕃开战。 开元十二年,吐蕃请降。 就在大唐建立开元盛世之时,大西域国也迎来了辉煌,东西两个大国交相辉映,相互支持,书写了一段数百年的传奇。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