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不许过度亲密》作者:多梨   文案   君白酒店经理白栀气质绝佳,业务能力强,可惜英年早婚。   好事的同事打听,她只笑眯眯回答:“父母安排。”   别的绝口不提。   众人自然而然以为,白栀丈夫极为逊色,拿不出手。   庆功宴当天,普珏资本总裁顾维安亲临宴会现场,负责接洽的白栀却姗姗来迟,且精神不振。   酒店总经理尽心接待,唯恐惹顾维安动怒。   顾维安颊边有一伤痕,总经理小心问起,他微笑:“惩罚时留下的。”   总经理了然。   顾维安早已隐婚,怕是教育孩子。   宴会结束。   总经理正欲叫白栀去办公室谈话,冷不丁瞧见,僻静休息室中,白栀指自己领口,朝顾维安控诉:“不知道我今天应酬吗还这么凶,惩罚也要有个度吧。”   休息室外众人:“!!!”   总经理老脸震惊。   *这他喵的叫惩罚?*   -   顾维安与白栀联姻消息刚出时,身边人都不看好这一对。   毕竟当初白栀主动甩了顾维安,况顾维安性格冷淡,绝不可能容忍她的傲慢。   如今白家式微,白栀嫁给他,只怕要吃尽苦头。   无人知晓,婚前一天,顾维安曾在信纸上一遍一遍描摹过的名字。   白栀。   孤独沉渊,你是灰暗中唯一的鲜活。   |小嘴抹了鹤顶红·能屈能伸大小姐X表面温润满肚子坏水·白切黑|   |隐秘安静的爱意,唯有风知晓|   |庆幸爱悄然无声,才不会使你受惊|   排雷指南:   1.初恋及其他初体验皆对方,男主从始至终只有女主一人   2.沙雕治愈小甜文,女主成长型,初期职场新人   3.有错误或者bug请温柔点指出哦,必感激不尽。请不要人身攻击和辱骂,被骂的感觉太糟糕啦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栀;顾维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嘴抹了鹤顶红   立意:勇敢追求,理想万岁 第1章 东风吹梦 和前男友联姻是怎样的体验?……   铺着浅灰色纹理分明亚麻布的餐桌上,均匀撒着柔软干净的玫瑰花瓣。木质托盘质地温润,高挑的玻璃杯中的葡萄酒未动分毫,只尝了一口的榛子舒芙蕾被利索撤下,侍应生上好前菜,将餐巾仔细地折好。   小提琴声音悠扬婉转,房间中处处以白色鲜花做点缀,隔着旁侧清透的玻璃,能够望见澄碧如洗的天空。   顾维安没有碰酒。   除却刚见面时的一句“好久不见”之外,他再没有说其他的话。   这种诡异的静默令白栀心生不安,她捏着酒杯细长的柄,犹如捏住命运咽喉一般,毅然决然地喝了一口。   酒壮美人胆。   酒下肚,白栀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感情充沛地回忆往昔岁月,声情并茂地诉说着对前男友顾维安的思念之情。   顾维安冷静看她侃侃而谈,在她说完后,才慢悠悠地说:“我看过你的朋友圈。”   白栀:“嗯?”   顾维安提醒:“昨天六点整,你新发了一条动态,‘愿用前男友祭天,换永不加班’。”   ……   急促的闹钟声惊醒这突然的噩梦,白栀终于睁开眼睛。   灯光刺眼,眯了眯,手搭在额头上。   她还没从方才的梦中醒过神,转身,透过窗子看到外面璀璨灯火,浓郁的沉蓝天空下,地面上车辆如流金。这是坐落在CBD核心的SKP旁侧的酒店,可谓寸土寸金。   梦中的相亲是六月份真实发生过的一件事。   去年,白栀父母所控股的君白集团的资金链出问题,也不知道哪一位给她父母出了这么个睿智的主意,企图让白栀和顾维安联姻,以达到“共赢”。   白栀本以为这件婚事成的概率基本为零,谁知两人还是踩着6月的尾巴低调隐婚。   迄今为止,距离牵手掉入婚姻坟墓已经过去189天,而白栀与顾维安分居188天。   仅有的那晚相处,还是新婚夜。   那天她疼红眼,哑着嗓子骂了顾维安一晚上变态。   婚后白栀还没来得及享受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痛苦,就接了母亲的任命——父母所控股的君白集团在华贸的新店开业,白栀空降做客房部经理。   母亲硬性要求,在一年后的酒店星级评定中,倘若白栀所在的酒店能够顺利被评为五星(前提条件,不得利用集团大小姐以及顾太太的身份),母亲不再干涉白栀的婚姻。   否则,白栀就要乖乖开始和顾维安的备孕计划,生下继承人。   怀揣着不努力就要回去就要和顾维安生孩子的恐惧,白栀已经连续几周没有休假了。   白栀走到镜子前,整理制服。   雪白的衬衣,黑色及膝裙,浓黑色的西装外套胸口处,别了一枚小小的金色铭牌,简约而精致的百合花旁侧,刻着“君白集团”四个字。   再往下,客房部经理,白栀。   将一缕不小心溜出来的头发放回发网,白栀打开办公室的门。   此时是夜晚八点钟,大多数人已经开始休息,而酒店的客房部人员仍在工作中。   他们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应对客人层出不穷、花样百出的要求。   青灰色的厚重地毯吸住鞋子与其接触后发生的噪声,酒店刚开业不足一年,一切都沿用着集团先前的章程。譬如每日三次吸尘、每十五天一次的清洗以及三个清洗周期后的彻底清洁。   灯光柔和,凤尾竹和观音竹绿浓欲滴,走廊墙壁上按照固定的比例悬挂着大面积色块的简约画,接连一个月居住在酒店中,白栀熟悉到能够准确地在脑海中勾勒出每一个色块的轮廓。   等电梯的空隙中,一人拿着预订单匆匆走过,盛助理不经意间看到,侧身与白栀聊天:“白经理,我下午听说普珏资本有可能选择咱们酒店开尾牙宴,到时候顾先生也会来……是真的吗?”   没有想到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白栀愣了愣,问:“你说普珏资本?顾维安?”   普珏资本由顾维安一手创办,白栀虽然对金融圈一窍不通,也听母亲赞扬普珏发展之迅猛。   这也是当初母亲选择顾维安作为白栀联姻目标的原因之一。   “是啊,听说刚开业时,总经理想邀请顾先生过来,连着两次邀请都失败了,”盛助理感慨,“我之前见过顾先生一次,感觉他……有点凶。”   白栀很意外她会用“凶”这个字来形容顾维安。   坦白来言,顾维安对外形象一直温和有礼,标准的绅士。   哦,他X时倒挺凶的。   盛助理还在努力回忆:“我还看到了顾先生的婚戒,比报道上漂亮多了。”   白栀下意识地摸摸藏在胸口内的戒指。   虽然两人选择隐婚,但顾维安从婚后就一直佩戴婚戒。   据闻那对戒指是顾维安聘请某著名设计师订制的,独一无二。白栀唯恐被人瞧出异样,便用一根细细的链子穿着戒指戴。   白栀说:“或许是家里订的婚事。”   “也是,”盛助理说,“他太太真幸运。”   幸运的顾太太白栀并没有对此评价。   婚后两人将“表面夫妻”四个字做到极致,顾维安忙于事业,已经多日不曾回京。上次他难得回来一次,恰巧白栀正为客房管理的升级改革伤脑筋、那几日也住在酒店。   等白栀休假,顾维安早已前往分公司视察,离开帝都。   白栀还没去办公室,就收到“贵客到访紧急迎接”的通知。她踩着高跟鞋往电梯口走,冷不丁听见抽烟室里的有几个男人在笑着聊天。   “你们说白栀到底什么来头?”   “总部空降来的,说不定是哪位的小情人。没资历没经验,也就一张脸。”   “小情人?我怎么听说她已婚了?”   “原本那位子就该是赵经理的,哪里轮的到她。赵经理这么深的资历,还得在她手下做副总。别说您了,我听着都气。”   “别别别,”赵青山笑,“我哪里比得上白经理有门道?”   “什么门道?要是客房部投诉率再上升,只怕白经理就该被辞了——”   男人们说笑着推开门,一看见外面的白栀,齐刷刷愣住。   背后议论还被人抓包,几人面面相觑,唯独客房部副经理赵青山,若无其事地和白栀打招呼:“白经理,晚上好啊。”   “不太好,”白栀笑吟吟地开口,“刚睡醒就听见嘎嘎嘎的一堆老鸭子叫,八卦得让人头疼。”   被她这么赤、裸裸地点出来,几个人难免有些尴尬。   不过也不怎样害怕——   毕竟现在流言中,白栀不过是某个高管的过气情妇,被流放到这边来。再有几天,估计就会被扫地出门。   盛助理入职不久,也用一双气鼓鼓的眼睛看着那些人。   几个人尴尬地打着哈哈,随便找个理由,脚底抹油溜走。   赵青山倒是淡定自若,和白栀一同乘电梯。   不同的是他下班回家,白栀还要去接客人。   客房部的办公室安排在第17上层——白栀的爷爷是个传统的、具有颇多忌讳的老人,因此集团旗下所有的楼层都没有18层。只有17、17上层、19层。   电梯之中,按钮上,清晰地刻着“17+”。   白栀伸手调整胸口铭牌的位置,借着电梯壁上映衬出的模样,扶正它。   恰好手机震动了下,白栀还没拿,就听到赵青山问:“老公查岗了?”   白栀看他一眼。   她和赵青山一直不对付,全因赵青山本身极度的大男子主义。   赵青山来酒店后提拔的几位员工,清一色的全是男性;而对于白栀这个女上司,赵青山也全无敬重。   白栀皱眉:“什么老公?”   赵青山站直身体:“先前白经理资料上不是填的已婚吗?对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见白经理老公来接你?”   白栀言简意骇:“我丧偶。”   赵青山颇为意外:“啊?那白经理为什么不重新找个?我倒有个人选,明天——”   白栀懒得与这样八卦且直男癌的人继续交流:“明天我为老公扫墓。”   赵青山说:“那也不碍事,你还这么年轻,总得找个男人。你放心,以你的条件,挑个四十岁以下的男人不是问题。女人嘛,到底还是不行——”   电梯中还有两个下属,平时和赵青山关系颇亲近,听见这明显带着暗示的话语,皆笑起来。   这股并不友好的笑声和他们身上的烟酒味一样令白栀厌恶。   在旁边默默听的盛助理恼的脸都红了,捏着文件夹的指节发白。可她一个还没出实习期的实习生,也不能直接和赵青山起冲突。   “赵副经理,”白栀平静地打断他:“女人怎么了?让您如此瞧不起?难道您是令尊从肛肠科中生出来的吗?”   笑声戛然而止。   赵青山哑口无言,颊边的肉狠狠抽动一下,犹如刚刚被人用力朝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   一楼到了。   白栀没有看方才起哄现在又满脸尴尬的几个男人,径直走出电梯。   这些人惯于在背地里说坏话,明面上又要亲亲热热。白栀对这种行为极其厌恶,只觉这些油腻的中年男人真是无可救药。   盛助理快走几步,偷偷地竖起大拇指:“白经理,您可真是太厉害了。”   白栀看了看时间,拍拍她肩膀:“时间不早了,你回学校吧,不用陪着加班。”   盛助理是新来的实习生,还没毕业,白栀念她年纪小,一个女孩子深夜返校不安全,心想晚上事情不多,让她先下班,不用等着一起迎接贵客。   反正这种迎接,不外乎走走形式。   盛助理欢呼雀跃,再三谢过白栀,临走前,又想起一件事,小心翼翼地提醒白栀:“白经理,我下午听人说,这次的客人好像很挑剔,一不留神就会被投诉……本来定的是赵副经理迎接,结果他推辞了,要您去,您注意点啊……”   白栀恍然大悟。   平时业务副总经理那样看重赵青山,难怪今天却让白栀来迎接贵客。   原来这是直接把烫手山芋丢给了她,想要拿她挡枪。   白栀微笑谢过盛助理,面无惧色地往门口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难道这客人还能比顾维安更挑剔?   夜色已浓,客房部,销售部、餐饮部、娱乐部经理等等排成一排,站在君白酒店的门口等待,而站在最前面的,是上午刚扣掉白栀奖金的业务副总经理。   要不是因酒店总经理身体抱恙,只怕他也会亲自过来。   白栀还不知道今晚来的大人物是谁,百无聊赖的想,只怕天王老子也没这么大的排场。   正思忖着,忽见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稳稳停在酒店前面。   业务副总经理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匆匆地迎上去。   哪里还有上午批评白栀“太注重金钱、对公司忠诚度不够”的模样。   戴着白手套的助理打开副驾驶门下车,他走到后面,恭敬地打开车门。   先是一双不染一粒尘埃的脚,继而是笔挺的西装裤。   一身浓黑色西装的男人下了车。   男人衬衫纽扣一直扣到顶端,一丝多余的肌肤都没有露出。也被紧紧遮掩,浓黑色的衣服映衬着脖颈和手上的肤色皎白,令人联想到被月光温柔轻拂的霜雪。   寂静满盛,触手则化。   周围的人瞬间安静。   临时被通知且没有看客人信息的白栀也傻了眼。   ——这不正是她婚后再没见过面的老公么?   ——君白集团这么大阵仗来迎接的贵客竟然是顾维安?   她尚在呆怔中,只见旁侧的业务副总殷勤迎上去:“顾先生,欢迎您入住我们君白酒店,我代表我们……”   在他热情洋溢地说着模板的欢迎词时,顾维安的目光落在白栀身上。   只一下,又轻轻滑走。   他话不多,在特助的提醒下,业务副总经理得知顾维安需要安静休息后,立刻殷勤地取消了其他欢迎仪式,点了白栀,一同陪伴顾维安往客房走去。   进了电梯,业务副总经理还没止住话,笑吟吟着开口:“顾先生,如果您今晚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告诉我们。我和白经理24小时随时为您提供服务——”   顾维安微侧身,看白栀。   他问:“白经理明日还在酒店?”   “不,”白栀面无表情开口,“明天我要给亡夫上坟。” 第2章 风雪如旧 小兔崽子X老狗畜生   白栀这句话之后,电梯内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三十秒的寂静后,顾维安开口:“没想到白经理对丈夫如此情真意切。”   白栀说:“哪里哪里,比不上顾先生您对妻子宠溺有加。”   业务副总经理邓崎:“?”   为什么这俩人说的都是中文但他完全听不懂?   他陷入短暂的迷茫。   业务副总经理邓崎对顾维安如此看重,为的是争取到普珏资本的尾牙宴的预订。   早在十月底,尾牙宴的预订就开始了,而十一月末和十二月初更是高峰期。平心而论,以君白酒店的名头,是不会主动上门推销自己。   偏偏普珏资本是个例外,也值得君白破这个例。   做酒店的人脉宽广,邓崎年纪大了,眼看着下年就要退休,野心却丝毫不减。先前三番五次地托人想和普珏资本的顾维安搭上关系,皆铩羽而归。   邓崎直觉白栀今日说话有些□□味,意外的是顾维安竟然没有因此流露出不悦。   难道顾先生喜欢这种?   还没等他整理出点头绪来,已然到了顾维安预定的套房前。   白栀驻足,礼貌地朝顾维安鞠躬:“祝先生您好梦,祝您妻子身体.健□□活愉快。”   顾维安面无表情:“也祝白经理您丈夫万事胜意。”   邓崎:“……!!!”   白经理不是自己丈夫已经死掉了吗?顾维安在这儿送的是什么祝福?   这话叫他怎么接?   送顾维安入住套房之后,白栀回办公室关电脑,刚合上,就看见赵青山走进来。   白栀抬头看他一眼,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赵青山咳了一声,理了理衣襟,看向白栀,而白栀已经带上包,面色不改地折身往电梯方向去。   赵青山快走几步,他试探着追问:“你认识顾先生?”   这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白栀脚步未停:“不认识。”   赵青山背更直了:“那刚刚我听人说你和顾先生——”   “赵经理,”白栀忽而站定,笑吟吟地看他,“今天才发现,您口才真好。”   赵青山被她突然的示好弄了个茫然无措,她的小鹿眼太过具有迷惑性,以至于他明明厌恶这个女孩,心却不受控地剧烈跳动:“哪里——”   “以您的口才和八卦的本领,留在我们酒店实在是太屈才了,”白栀小鹿眼弯弯,“去小山村村口和长舌妇舌战群儒吧,或者和马路边碰瓷的老大爷高谈阔论,那才是你的主战场。”   赵青山的耳垂开始红,一直红到额头。他嘴唇抖动,却说不出什么话。   “以后少八卦吧,”白栀说,“赵经理,您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酒店的素质水平。”   -   赵青山被她当众二连讽刺的面红耳赤,终于长了教训,不再来白栀眼前晃悠。   讨厌鬼少了一个,白栀却仍旧没有从这份工作中得到乐趣。   晚上顾维安的要求就没少过,甚至还投诉了早餐的口味。   疲倦感在次日清晨、与顾维安再度重逢时抵达巅峰。   白栀刚成年就迫不及待地考了驾照,她对车的痴迷程度超乎旁人想象。在燕西别墅区,白栀名下房产中的私人车库里停了八辆顶级豪车。   而在被母亲警告不可过度奢华后,她如今的代步工具是辆淡粉色的奔驰。   车还是父亲亲自为她挑选的,白栀这才惊奇地发现,原来父亲的少女心比她要旺盛的多。   谁说男人至死都是少年?男人至死都是少女才是真的。   昨晚没睡好,如今精神不振,白栀并没有冒疲劳驾驶的风险,打电话给酒店,要求找个人代驾。坐在车上闭目养神时,忽感觉车窗被人敲了几下。   白栀睁开眼睛,隔着玻璃,看到车门外的顾维安直起身。   他触碰到车玻璃的手指修长,如山水写意画中轻触云端的翠竹,清冽,干净。   车窗缓缓下落,白栀对上顾维安的视线,他垂着眼:“等代驾?”   白栀点点头,下一刻,他绕过车子,打开车门,自然地上车:“我陪你回去。”   白栀坐直:“我还没说要去哪儿——”   “母亲邀请我们今天中午回家吃饭,”顾维安不紧不慢地调整座椅,“你不回家,难道还要去给我扫墓?”   白栀:“……”   她哼了一声,不理他。   顾维安系上安全带,对她这辆充满少女心的小车车作出评价:“车子挺适合你。”   白栀说:“关你屁事。”   “昨天没睡好?”   “关你屁事。”   “谁惹你生气了?”   “关你屁事。”   顾维安手搭在方向盘上,车子还没发动,他侧身看白栀,而白栀拉出安全带,干净利索地为自己扣好。   他沉吟片刻:“栀子,我们需要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白栀还记恨着昨天的事情,“你突然回京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顾维安阐述事实:“上次告诉你,然后你跑来酒店住了一整夜。”   白栀转移炮火:“那你竟然还投诉我!”   顾维安说:“你还到处和人说我死了。”   一句话让白栀的怒火成功憋回腹中,她扭过脸,专注看玻璃窗外。   车子离开光线不甚明亮的地下车库,重新回到白昼。阳光落在弧度优雅的高大建筑上,银白色的外壳也染上灿烂的温暖阳光。   白栀硬邦邦地开口:“你的投诉很可能会让我的奖金泡汤。”   顾维安笑了:“白大小姐什么时候开始关注钱了?君白开给你的工资多少?”   白栀盯着外面的风景:“……也就不到十万吧。”   顾维安不为所动:“一万几?”   “一万九。”   “的确配得上你创造的价值。”   白栀不服气,再三申明:“这是因为我刚毕业,还在实习,积累经验——”   “刚毕业的实习生可拿不到你现在的薪酬,也做不了君白的客房部经理,”顾维安说,“与其在这里和我争论你工资的合理性,不如去东三环等着扶老爷爷老奶奶过马路,至少还能用你那旺盛到开始浪费的精力为社会做贡献。”   白栀炸毛:“顾维安!”   “换个话题,”顾维安专注眼前路况,“工作还顺利吗?”   白栀哼了一声:“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你们怎么处理的早餐投诉?”   “不是让服务生和厨师向你道歉了吗?”白栀拧眉,“你不满意?”   “只向客人道歉?”顾维安笑,“很好,照这个趋势下去,你完成任务的概率和现在下车去买体彩中五百万差不了多少,看来有必要把备孕计划提上日程了。”   白栀回怼:“就算被赶出家门、饿死在外面,我也不会给你生孩子。”   “连自己的下属都管理不好,面对客人投诉,做不到有效的反馈控制,也不借此机会寻找管理上的薄弱环节。下次再遇到这种问题,还是直接道歉了事?”顾维安声音平静,“不是每一个客人都像我,在被你一次又一次玩弄后还能做到若无其事。”   他冷不丁地提起旧事,白栀嚣张的气焰顿时弱下去。   静默后,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问:“倘若你是我,你会怎么解决?”   “这就是你请教的态度?”顾维安慢悠悠地说,“连个请字都不说?”   阳光从玻璃中溜出来,落在他唇上。他微微带着笑,全然不复昨晚的冷淡。   白栀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请、您、指、点。”   顾维安说:“先查清具体原因,再用你那核桃大的小脑袋去好好分析,看看酒店管理上是不是存在漏洞。客人投诉餐品不合胃口,那你们有没有和餐饮部沟通?这种借助简单数据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们早就该意识到并进行处理。”   白栀默默记下,忍不住转脸看顾维安。   和年少时相比,顾维安的脸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减了分锐利,多了份沉稳。   以前晚自习后,顾维安会到她的教室中来,亲自对她进行尽心尽力的辅导。白栀数学和物理是薄弱项,有时候遇到难题,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顾维安也会不厌其烦地引导她。   他从不推崇直接告知答案这种教学方法,而是细致耐心地指引她自己去思考、去摸索解题过程。   授人予鱼不如授之以渔。   顾维安一直这样教导她。   红灯,车子停下。   顾维安手放在方向盘上,被阳光小心翼翼触碰过的睫毛边缘是淡淡金色,衬在眼底是安静的温柔。   白栀的心骤然一动。   难道顾维安是故意借投诉的机会来隐晦地提醒她吗?目的是为此告诉她酒店管理上存在的问题?   所以他其实并不是针对她,只是不好意思表达自己真实想法,才故意用如此狰狞的面目来掩盖温柔的内心……   白栀试探着问:“那你是因为想提醒我才特意投诉的吗?”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让你失去奖金,长点教训,”顾维安轻描淡写,“多好。”   白栀愤怒地将纸巾揉搓成团,用力地扔到顾维安身上。   顾维安稳稳接住那枚纸团,侧脸看她:“小兔崽子。”   白栀愤怒极了:“老狗畜生!”   -   在到达家中之前,白栀毅然决然地拒绝和顾维安进行进一步沟通。只是见父母后,她又转而换上笑脸,生硬地挽着顾维安胳膊,以营造出琴瑟和鸣的氛围。   顾维安父母早逝,只余下他和一个弟弟。只不过弟弟的法定监护人是他大伯,也是由他大伯抚养长大,兄弟俩的关系长期处于一种微妙状态。   因此,白栀与他约定,婚后要在白栀父母家过节。   母亲白锦宁自然注意到顾维安鞋子上的痕迹,询问后,顾维安微笑解释:“不小心弄脏了,忘记擦。”   白栀心不虚气不短,兴致勃勃地去逗弄母亲养的那几条狗。   午饭过后,父亲林思谨让顾维安陪他去钓鱼,白栀拒绝同行。   帝都的冬天风很大,犹如钝刀子割肉。对怕冷星人而言,此时的室外活动简直是个巨大的噩梦。   她窝在沙发上叽叽喳喳地向母亲诉说自己工作后的心态变化,白锦宁心不在焉地听着,往女儿嘴巴里填橘子瓣的同时,顺便提醒她——报表显示,新酒店的入住率和多维度评分都不怎么理想,投诉率倒是像打了鸡血一般上涨。   果真,如顾维安所说,再这样下去,白栀就得履行那个“不努力工作就要开始备孕”的合约了。   白栀更蔫了。   夜晚归程,因顾维安饮了一点点酒,开车的重任则落在白栀身上。   两人的婚房选在北四环、闹中取静的别墅区。从四个卧室和书房、客厅中推窗,都可以见天鹅湖,据说是仿照美国林肯纪念碑前那一处仿造的。   从大门到别墅门口,寻常开车,八、九分钟也就到了。只是今天是个例外——   已经过去十分钟,白栀还在绕圈子。   顾维安睁开眼睛,看着白栀紧绷的脸,有些惊异:“你该不会忘记我们家在哪儿了吧?”   白栀硬邦邦地回怼:“闭嘴,只是天黑看不清而已。”   她的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薄红。   难说是暖风吹的,还是被指出后的恼羞成怒。   顾维安叹气:“前面的岔路口,往左。”   有了顾维安的指挥,不过两分钟,便顺利抵达住所。   白栀先一步下车,啪嗒啪嗒地上了楼,甚至没有再看顾维安一眼。   从聘请的管家口中,顾维安得知了一个消息——自打新婚夜后,白栀就再也没有住过这里。   他没有对此作出什么评价,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好。   主卧中空荡荡的,果然没有白栀的身影。   那个可以说极其糟糕的新婚夜后,白栀裹着被子缩在一旁,疼到不停地吸冷气,抽泣着表示要分房睡。   顾维安应允了。   -   自达顾维安回京后,白栀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干扰——她仍旧住在酒店中,而顾维安也并不是每日都回家——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工作很难让他长久地住在某个地方。   虽然和顾维安剑拔弩张的,但白栀不得不承认,在管理方面,顾维安这个老手显然比她这个小菜鸡要优秀很多。她按照顾维安的建议去做了复盘分析,终于找到原因。   原来是顾维安隔壁房的客人提前告知了口味,要求早餐加辣,当值的服务生为了省事,没有按照正确流程填写服务日志,而是随手画了记号。记号大了些,延伸到下一格,以至于后来的服务生以为顾维安也需要特殊的加辣口味。   顾维安的预测没错,客房部的服务程序的确存在漏洞,管理不严格,基层管理者和部门管理者都应当存在相应的责任。   再加之投诉的客人是顾维安——即业务副总经理眼中的大客户,白栀重新写了一份报告上去,新的处罚结果很快出来。   当班服务生本月奖金皆扣除四分之一,而基层管理者和部门管理者当月的奖金被扣除掉二分之一。   这份报告交上去之后,邓崎看白栀的眼神,简直像是看到一棵歪脖子枣树上结了一粒甜枣。   不过也仅仅是个甜枣。   邓崎看上去对报告很满意,直接交给白栀了另一份任务——   去拜访酒店的一位重要客户。   白栀提出质疑:“这不应当属于营销部的职责么?”   “公司比较看重你,也是为了锻炼你,”邓崎似看透她内心想法,别有深意提醒,“这么一来,你能学到更多的东西,也能够得到更快的成长。”   白栀顿时无异议。   只是这份客户的住址有些偏远,并不在帝都中。直到启程当日清晨,顾维安才得知她要出差的消息。   顾维安皱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不属于你职责范围。”   白栀摩拳擦掌:“说不定他是为了培养我做接班人。”   顾维安不置可否:“你想的太简单了。”   停了几秒,他又问:“客户如今住在哪儿?别告诉我他不在帝都。”   白栀面不改色:“布鲁塞尔。”   ——事实上,她拿到的客户住址是老兔子县牛鼻子镇菊花沟。   顾维安淡淡开口:“祝你出差愉快。”   借顾维安吉言,白栀的这一趟旅程十分不不不不愉快。   高铁转火车再转大巴,各种奇怪的气味混在一起,等到下车时,白栀的胃已经翻来覆去抗议了好久。   她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吐出来。   缓过神来,白栀的鼻子被风吹的通红,好在今日天气不错,晚霞如火烧。她找准角度,拍了张漂漂亮亮的自拍,发给顾维安。   ——该死的顾维安,还要求她汇报平安。   白栀看了看后面灰扑扑的车站,给顾维安发:「我现在在布鲁塞尔大广场哦~」   叽叽喳喳的麻雀从她头顶飞过,掉下来几根灰扑扑的毛。   白栀:「身边到处是美丽优雅的白鸽」   推着糖葫芦叫卖的摊贩走过。   白栀:「还有当地人在卖起源于公元1187年左右的珍贵手工制品」   经过两个因车辆剐蹭开始互相辱骂进而大打出手的人。   白栀:「淳朴的人们在广场上载歌载舞」   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一滩不明污水,不远处的下水道被堵塞,水咕嘟咕嘟地顶着井盖,散发出一股令人san值狂掉的气味。城管正在狂追非法摆摊的人,一家餐厅前,客人正在因为变质的食物和店主互相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   白栀:「这里可是布鲁塞尔的商业中心,到处是中世纪的建筑,还有修建于1402年的塔楼。人们悠闲自在,处处和谐友爱。我仿佛能够看到诗人魏尔兰和兰波在这里争论不休。」   发完这些话之后,白栀接到顾维安的电话。   另一侧。   空气中弥漫着燃烧后的月桂香蜡的气息,顾维安放下银质雕花柄的餐刀,拿着手机,平静地叫她的名字:“栀子。”   回应他的是一个喷嚏,以及带着鼻音的声音:“嗯?”   “虽然我没有去过布鲁塞尔大广场,没见过修建于1402年的塔楼,也不知道诗人魏尔兰和兰波在这里发生过争执,”顾维安点开白栀发来的照片,放大,看到她背后的一块红色的招牌,心平气和地说,“且不考虑两地七个小时的时差,我只知道一点,现在的布鲁塞尔大广场应该不会有正X鸡排。” 第3章 夜色浓 消火   顾维安没有得到回应。   意识到露馅的白栀立刻中断通话。   两秒后,他收到白栀的短信。   白栀:「你~说~什~么~」   白栀:「风~太~大~我~听~不~见~」   顾维安:「早~点~回~家~」   白栀的手指尖被风吹红,在屏幕边缘点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这人竟如此配合。   哼了一声,她将围巾往上拉了拉,把被冻红的耳朵尖尖也裹了进去。   此次跟她出来的还有一人,是公关销售部的一个孙姓主管,三十多岁的一个男人。自打几年前帝都下了禁烟令后,酒店内部也开始了禁烟条例。只是工作性质使然。销售部里的人仍旧是烟酒不忌。   他身上有一股浓重的烟臭味,尤其是上车后,封闭空间内愈发明显——下汽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抽烟。   白栀很不喜欢这种气味。   她庆幸顾维安身上没有这种味道,永远温和干净。   这次要拜访的客人姓孟,早些年管控不严格的时候开矿发家,后来做掮客,这跨界之大好比让鲁智深葬花。据孙主管很是伤脑筋地透露,孟老板脾气古怪,先前公关销售部的经理前来拜访,合同没谈成不说,反倒被骂了一顿赶出去。   孟老板财大气粗,在老家平地建着仿照明朝样式的建筑,池中豢养着至少一米长的锦鲤,边缘处结了层薄冰,笼中的鹦鹉跳来跳去,叽叽喳喳:“欢迎!欢迎!真tmd热烈欢迎!”   白栀接触后发现,孟老板脾气爽朗,还是个妙人。   “白小姐长得可真标致,”孟老板如此夸她,“真是沉鱼落鸭,闭蛤、蟆羞花。”   有了这两个“成语”打底,等到孟老板说起自己最近在读《钢铁侠是怎么炼成的》《了不起的比尔盖茨》时,她已经能够做到以标准的微笑来应对了,甚至还能对孟老板“关羽能打得过秦琼怎么就打不过林冲呢?关羽不是能倒拔垂杨柳拳打镇关西吗”的疑问作(跟)出(着)解(胡)答(扯)。   晚饭相谈甚欢,旁侧随行的经理震惊地看着白栀微笑着与孟老板聊天。孟老板脾气直爽,事情也签的格外顺利,直言过几日会去帝都一趟,亲自签合同。   这趟差事十分容易,容易到白栀不明白汇报时,邓崎看她时惊讶的眼神。   客房部一直是三班倒,白栀回家后已是疲惫不堪,倒头便睡。   朦胧中感觉有人在碰她的鞋子,脚腕处微凉的肌肤覆盖上了炙热。   白栀困极,还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黑色衬衫的男人坐在她的床边,如今白栀的小腿搭在他的膝上,而男人一手捏着她的脚腕,另一只手轻轻地捏拖鞋上的球球。   在拖鞋离开脚的瞬间,白栀试图一脚踢开:“别碰我的脚。”   顾维安微微后仰,避开她扭动的脚,仍旧牢牢掐着她的脚腕。白栀挣扎不得,反倒是被他捏住的肌肤浮现出一道红痕。   白栀手肘触碰着床,努力支撑起上半身,原本腰部以下都该贴着床单,如今脚腕却被他抬起来。   淡奶油黄的真丝裙摆顺着腿往下落,剩一缕轻柔盖在膝盖上。她自小娇生惯养,就连膝盖都是淡淡的粉红色。19欧姆的柔软真丝随她渐乱的脉搏心跳而摇摆,轻轻蹭着膝弯,裙下是皎白的肌,裙摆深处是轻盈的、光触不到的暗影与悸动。   顾维安的黑衬衣上还有领带,甚至连领带夹也没有取下。他侧身垂眼看白栀,那表情无欲无求的,但手一点儿也没松,盯着她的视线锐利如刃。   他听到白栀渐渐急促的呼吸声。   喉结微动。   雨林中的猎人,拨开翠绿草丛,精准无误地掐住小奶猫的后颈。   窗外小雪悠悠,室内如波光的真丝裙摆也荡成了落雪的天鹅湖。   白栀的困意在挣扎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批评:“变态。”   顾维安反问:“帮自己妻子脱鞋也算变态?”   白栀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奇怪癖好,你以前还偷偷——”   说到半截停住,她抬起下巴,重申:“我命令你松开。”   眼看她就要发怒,顾维安这才松手,站起来:“反应这么大?”   回应他的是白栀重重一个枕头,直冲脸而来,被顾维安稳稳接住。   白栀飞快抽回重回自由的腿,缩在裙下,昂首看他:“未征得允许之前,你不能与我强行发生亲密关系。请尊贵的顾先生记得,我有权利告你婚内q、j。”   顾维安随手丢回白栀身侧:“也请美丽的白小姐放心,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女人,我也不会强迫你。”   自觉魅力受到侮辱的白栀不服输,指门:“哪怕你脱光了衣服在后面猛烈追我十条街,我回一下头都不是女人!出去!!!”   赶走顾维安后,白栀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坦白而言,她和顾维安还真是传说中的“孽缘”。   少年时荒唐,白栀缠了顾维安好久,才将他追到手。只是没想到先引他入局的人是她,痛快抽身的也是她。   如今种种原因下重新结合,这次两人将条款分的清清楚楚。   真的协议离婚后,白栀从顾维安那边拿不到一分钱;当然,顾维安从白栀这里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互不侵犯,互不干涉,互不想从对方处获得甜头。   -   清晨,君白集团例会中,总经理宣布原公关销售部经理调任,总部新派来一名经理,叫做林念白。   新任经理唇红齿白,笑起来颊边一对小梨涡,能甜到人心坎里。   而令白栀真正注意到她,还是盛助理小声的“提醒”:“据说林念白是咱们集团老总的千金,这是来轮岗历练了。”   真·轮岗历练·集团千金白栀:“嗯?”   “难怪总经理对她这么和蔼可亲……”盛助理感慨,她知道白栀不喜欢八卦,适可而止,“早就听说林总和白总就一个女儿,如今可总算见到了。”   白栀:“……可能你早就见过了。”   “林念白,这名字真好,”盛助理脸上浮现出心向往之的表情,“林总和白总真是鹣鲽情深呢。”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点的确没有说错。   作为林思谨和白锦宁的独女,白栀一直以来都备受保护。在相关的新闻报道以及其他场合中,君白集团唯一的继承者是个迷,大家只知晓这未来的继承者是名女性,却少有人知晓她姓白而并不是林。   就连和白栀的高中和大学同学,一般也只知道她家境不错,更深的就探听不到了。   林念白交际能力非一般的强,不出两天,无论是营销部、餐饮部甚至客房部和娱乐部,都与她交好。   顶着“集团千金”这么个名衔,就算是业务副经理或者总经理,看林念白时都笑眯眯的,就像东方不败看会行走的《葵花宝典》。   白栀甚至撞见赵青山对林念白和蔼而不失讨好的笑,令她疑心自己是否梦回大清——那备受老佛爷宠爱的大太监李莲英,估计也没赵青山如今笑的谄媚。   待林念白离开后,白栀冷不丁与赵青山四目相对,他那微微佝偻的背稍直了直,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大踏步走来。   “白经理,”赵青山问,“怎么遇到林经理也不打声招呼?”   他刻意提起“林经理”三个字,不信白栀没有听到过内部消息。   集团千金,唯一的掌上明珠。   白栀后台再怎么硬,难道能硬的过林念白?   白栀只是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很闲吗?”   赵青山:“……”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同情地看了白栀一眼,自觉已经“仁至义尽”,不再提醒她。   不趁机和集团千金搞好关系,大好的馅饼掉下来她也不去啃,白栀的脑袋是被门夹了吧?   白栀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赵青山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12月和1月是帝都酒店的淡季,客房部的工作没有那么繁多,但餐饮部却格外的忙碌。   开例会时,总经理又格外强调——今晚顾维安和他的合作伙伴会来君白用晚餐。届时要见缝插针,让销售部和餐饮部、娱乐部联合起来,努力从他这边下手,拿下普珏资本的尾牙宴举办权。   而作为“君白集团微服私访体验人生的千金”,林念白坐的端正,姿态优雅。在总经理说出拿下顾维安的时候,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林念白温柔地开口:“我会努力的。”   白栀还在思考方才总经理说的那些话。   这件事本和她没什么关系,偏偏还有那个合约——倘若这一年内酒店经营不理想,她就得乖乖和顾维安睡觉生小崽子了!   她忍不住偷偷地给顾维安发消息。   白栀:「普珏资本的尾牙宴决定好选哪家酒店了吗?」   顾维安:「如果连这种小事都需要我做决定,公司里养其他员工是做慈善?」   白栀:「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君白?」   顾维安:「你看我脸上有没有写公私不分四个字?」   白栀直觉这对话需要中止了。   再这么下去,要么她憋气到呕血,要么她会控制不住去家暴顾维安。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不过转瞬间,白栀就想好了惹他生气的方法。   酒店里面有个精通药膳的师傅,可以根据要求配合适的药茶。   白栀请师傅帮自己配了些具有润肠通气作用的药茶,笑吟吟地告诉他:“最近有些便秘,嗯,您就照最大剂量来,要药劲最猛的。”   师傅了然:“明白。”   配药茶需要时间,白栀出去巡视不久,赵青山就一头奔过来了:“忠叔啊,我的止咳药配好了吗?”   师傅顺手递给他刚刚包好的纸包:“好了!”   两份药袋子差不多,师傅来不及想清楚是不是哪里不对劲,白栀就匆匆过来,拿走剩下的纸袋。   让同城速递将东西寄给顾维安,白栀顺道往茶包里塞了一张阴阳怪气的纸条。   白栀:「近期天干物燥,给你点药茶润润,消消火」   白栀知道顾维安不会轻易地喝来路不明的东西。他这人从上学时期就格外谨慎,不吃外面的食物,不会喝拆过封的饮料,哪怕是她递过去的。   白栀曾打趣他难道是怕人下毒?   顾维安只是笑,顺着她的话说自己惜命。   更何况,现在跟在顾维安身边的那个助理夏雅之就是个移动的试毒专家,他甚至能够准确无误地通过残渣或者极细微的气味来判断出药材、食物等。   夏雅之会第一时间检查出这些恶作剧的药茶,发现这些是效力极大极强的泻药。   以顾维安那个脾气,虽然生气,也不会把她怎么着。   一想到能气到顾维安,白栀顿时觉着今日阳光明媚,就连办公室中频繁上厕所的赵青山看上去也顺眼——   嗯?怎么赵青山今天下午换了好几条裤子?面色还这么差?   嗯?怎么赵青山开始捂着肚子颤抖了?   傍晚休息,白栀听见药膳师傅亲切地问赵青山:“我给你配的止咳茶效果怎么样?”   赵青山有气无力地朝师傅竖起大拇指:“效果出乎意料的棒……现在我都不敢咳了。”   他嘴唇颤抖,捂着肚子。   一咳就拉肚子,他都已经换好几条备用裤子了!   -   普珏资本。   地处CBD中央商务区中心区的高楼之中,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灿烂的朝霞,这视野宽阔的办公室装潢和他主人性格一般冷淡,除却两盆植物外再无多余的装饰。   刚刚应付完一堆老人精,顾维安疲惫地坐在椅子中,按按太阳穴,看到桌子上打开的药包。   白栀寄来的包裹已经经过助理检查,他拿起纸片,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   顾维安轻轻咳了两声,丢下纸片,不置可否:“小东西,又出损点子。”   “太太这次送来的是药茶包,”助理夏雅之笑吟吟地提醒,“我刚刚检查过了,这里面有甜杏仁、桑叶、款冬……”   “这些东西煮开喝,有止咳润肺、生津补气的作用,”夏雅之一一说着,看顾维安微皱的眉慢慢舒展开,“看来太太知道您近日咳嗽,特意送来的呢。”   顾维安缓慢地摸索着那张纸条,大拇指从娟秀笔画上细细抚过。   良久,他说:“难得这么好心。”   夏雅之严格分析:“先生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少女心事总是诗’。太太她年纪小,怕是不好意思表达自己心意,才特意这样委婉表示呢。您想想,情话说的再好有什么用?太太这样关心您的身体,必定——”   “好了,”顾维安示意他停下,“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   夏雅之笑眯眯:“先生,我说的都是实话——现在需要我为您煮一份饱含太太浓浓爱意的茶吗?”   “不用,”顾维安将药包推开,轻斥一声,“麻烦。”   这样说着,他眉宇间的倦意已然散开,低头打开报表,手指仍捏着那份卡片,没有松开的意思。   夏雅之直觉自己似乎摸到令先生心情愉悦的窍门,尚未细细揣摩,忽然又听顾维安叫他:“雅之。”   夏雅之:“先生?”   顾维安把药包递给他:“既然她都送过来了,煮一份也不是不可以。” 第4章 放 嘴上不饶人   直到傍晚,白栀都没能接收到来自顾维安的愤怒信息。   这人难道就不会生气吗?   白栀心中纳罕。   倒是赵青山出乎意料地请了假,理由是身体不舒服。都不需要找医生开具的证明,白栀一眼就看出他的确不适。   脸色蜡黄,连带着唇色的血也少了。一只手捂着肚子,额头上不住地冒着冷汗。   仿佛灵魂都排出体外了。   本着不能让一名员工病死在岗位上的原则,邓崎体贴地放了他病假,而白栀不得不接手他的工作——   晚上和林念白一起,去见顾维安。   邓崎十分重视今晚的会面,在预定好的宴会厅中,装饰着清晨空运来的鲜花,玫瑰、黄素馨、迷迭香、满天星、天竺葵……颜色多素淡,气息皆怡人。拥有精美花纹的手工蕾丝被用来点缀厚厚的亚麻桌布,选自Royal doulton的骨瓷餐具,晶莹清透的瓷器边缘镶嵌着细细的金,纹以精致小巧的玫瑰图案。   整个宴会厅的布置由林念白和餐饮部的人共同负责,白栀顶着压力坚持做了Plan B——为了防止意外,她布置了第二个宴会厅。   邓崎并不赞同,若非总经理发话,白栀的这个提案就被否决掉了。   白栀布置好了备用宴会厅,这才去主厅看了一圈。她打量着周围的鲜花,思考一瞬,最终压下私心,提醒:“顾先生不喜欢满天星,最好不要用这个花朵做装饰。”   离预订的晚餐时间还差一小时,餐饮部的人正忙着尝两种不同的茶叶、仔细折精挑细选出来的餐巾纸……乱糟糟的一团。   餐饮部经理原本就对白栀方才准备Plan B颇有微词,语气不太友好:“白经理,今晚人手不够,满足不了你这么多的要求,刚刚邓总过来催我,我也没办法……”   他没工夫听她讲,随手指了指林念白:“你们俩先商量,我现在没时间。”   完全不放在心上。   林念白倒是对白栀柔声开口:“是我疏忽了……你从哪里听到的?”   她的眼睛很好看,黑白分明,只是眼白的部位稍大于眼黑,在不笑的时候总有种怪异的违和感。   白栀顿了顿:“忘了。”   林念白观她神色坦荡,立刻叫人过来,让把所有的满天星都拿走。   恰好邓崎巡视,瞧见一行人捧着花出去,不免多问了几句。   在白栀说话前,林念白笑盈盈地抢先开口:“顾先生不喜欢满天星。”   白栀一顿,看林念白,后者正用一双笑眼望着总经理。   总经理也上了年纪,他看着林念白,没说话。   倒是他旁侧的邓崎赞叹不已:“还是念白考虑的周到,细致啊。”   顿了顿,他又追问:“那你知不知道顾先生偏爱什么花?”   林念白笑容滞了滞。   默不作声地看了眼旁边的白栀。   白栀若无其事地看着被人端走的满天星,洁白的花苞欲开未开,清新怡人。   她又不傻,才不会做白白给人做嫁衣裳的事情。   怎么着都要讨些好处过来。   恰在此时,助理匆匆过来,附在总经理和邓崎耳边低语几句,他等不到林念白回答,只吩咐:“去选些顾先生喜欢的花,花艺师就在楼下,还剩一小时,时间来得及。”   他刚走,林念白就想去拉白栀的手:“白经理,我们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酒店好——”   白栀移开手,让她扑了个空,淡声:“就咱们俩,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   冷不丁碰了硬钉子,林念白咬牙:“你想要什么?”   “以后别插手客房部的事,”白栀斜睨她,“做不做得到?”   林念白毫不犹豫地点头。   “顾先生最爱百合,”白栀说,“尤其是白色的。”   林念白连声谢谢都没说,快走几步,开始联系花艺师。   她没有问白栀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现在脑子里全是抓紧时间重新装饰宴会厅。细节之处见真章,林念白打定主意要拿下顾维安,好叫总经理对她刮目相看。   大量的新鲜白色百合很快被抱过来,白栀看那百合花瓣上的露水,忍不住想起件旧事。   当初,正式确定关系那天,顾维安送她的第一束花,就是白色百合。   那时正是暑假,高挑清瘦的顾维安抱着满满一束百合花,在楼下耐心等待。   六月晚风微凉,他只一件白衬衫,被风吹透,指节都泛着冷掉的红。   白栀急急匆匆下楼,快到他身边时脚下一滑,被顾维安及时扶住。   她抬头,一眼望进顾维安含笑的眼睛。   那晚夜色很好,但没有星星。   所有的星星都在他眼底了。   -   八点整。   顾维安刚下车,就受到了以总经理为首的热烈欢迎。   君白分店的多半中高层站在门口顶着寒风迎接,这场面过于宏大,以至于被挤到角落里的门僮冻到脸颊发疼发痒也不敢伸手去碰。   白栀用纸巾捂着鼻子,重重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鼻尖都被擦红了。   在她用掉第三张纸巾时,顾维安的车终于停下。不等副驾驶的特助夏雅之下车,邓崎抢先打开后座的车门,弯腰笑:“顾先生。”   黑西装、白衬衣、浓蓝暗纹绸缎质地领带。   顾维安肌肤如玉般白,他抬眼看了看总经理,旋即越过人群,定格在白栀身上。   白栀还在打喷嚏——她天生怕冷,冷空气刺激的她很不舒服。   鼻尖被粗暴的对待,红的可怜。   站在白栀旁侧的林念白脸颊微红,一缕发丝脱离发网,她微微低头,右手无名指和小拇指翘起,用食指温婉地将发丝掖在耳后。   邓崎迎顾维安进宴会厅,一路上不忘笑着说:“听说顾先生喜欢百合,所以鲜花的布置上……”   夏雅之神情古怪,盯着白栀,若有所思。   顾维安没听他说完,微微转身看白栀,一顿,眉梢有笑意:“哦?谁说的?”   白栀并没有看他,而是严肃地盯着电梯壁清晰的反光。   刚刚擦的太用力了,鼻子都红了等下该用什么才能盖住呢……   邓崎殷切地将林念白推出来:“是念白提醒——”   顾维安笑容渐隐,眼神也一点一点沉下来。   白栀还在盯着自己的镜面影像思考。   她压根就没听这些话。   “念白对先生您的爱好了如指掌——”   “了如指掌?”顾维安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脸颊微红的林念白,“的确。”   邓崎陷入捡到宝的狂喜中,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只听顾维安的特助夏雅之微笑着提醒:“总经理,我们先生对百合花严重过敏。”   邓崎:“啊?”   所有激动在夏雅之这句话后凝固成冰。   林念白脸上血色尽失,下意识地看白栀。   白栀一愣。   过敏?她记得顾维安的过敏原是菠萝啊?什么时候又加了个百合?   她看顾维安,却只瞧见他的背影。   高大颀长。   与少年时比,他肩膀宽了些。   身材更优秀了。   唯一不变的是挺拔的姿态。   像一株小白杨,生长愈发旺盛,成熟,沉着稳重。   滴。   电梯到了。   顾维安第一个走出去,没有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只剩下夏雅之彬彬有礼地向惊慌失措的邓崎解释:“先生无法在有百合花的地方就餐,而我们与杜先生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您是否能为我们提供其他的房间?”   -   时间过于紧迫,邓崎忍住火气,只是瞧林念白的眼神变了,有些迁怒的意味,暂止难以压制——   好在,白栀方才布置好了备用厅。   早在一小时前,邓崎和餐饮部等人还对白栀做备选方案这件事情有些微词,认为她是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资源。纵使总经理应允,他们也只当总经理上了年纪,竟然会采纳新人的建议。   如今状况突发,备用方案及时力挽狂澜,先前的抱怨和不解全涌成蓬勃的喜悦,以及庆幸。   白栀做备选方案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她只是下意识地按照顾维安的思路走——早在读书时,他就教导白栀,要记得Plan B。   有了白栀的提前准备,外加工作人员的共同努力,在杜数抵达前,新的宴会厅已经布置妥当,没有丝毫延误。   这场意外事故令邓崎对林念白专业能力的信任值严重下降,他临时更换人员安排。   原定由林念白在门外配房待命,时刻处理突发情况,如今也换成了白栀。   林念白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很差。   不过短短几分钟,她大肆使用让顾先生致敏花材的事情已经悄然传遍酒店。   君白的员工都知道顾维安对酒店而言有多重要。   众人齐心协力地想要获得他的认可,却被林念白开了个极其糟糕的头。   大家的心情可想而知。   白栀十分平静。   她不在意林念白复杂的眼神——职场上,抢人功劳的同时,也要做好背锅的准备。你怎么知道别人精心准备的成果,究竟是仙丹还是毒药呢?   只是这种平静很快被顾维安打破。   他果真如读书时期一般挑剔,刚用餐不过几分钟,便叫人进去,面无表情地问:“确定食材的品质如你们宣扬的一般优秀?为什么我在汤底吃出椰浆味?”   白栀不卑不亢:“我们选用的食材都是今日中午空运来的,保证鲜活,厨师精心……”   顾维安:“法式烤鸡讲究外酥里嫩。你这里是反过来的?外腻里干?”   白栀睁着眼睛撒谎:“您说的是南法的烤鸡做法,我们这里是北法。”   顾维安用指腹轻试盘身的温度:“你们还加热了盘子?”   白栀回答:“这是考虑到您和杜先生的饮食习惯。”   顾维安冷笑:“你也对我了如指掌?你又是从哪里知道?”   白栀面不改色:“昨晚我死去的丈夫托梦给我的。”   “噗呲。”   一旁的杜数笑起来,打破这充斥着浓浓□□味的对话。   他一手撑腮,颇欣赏地看着白栀:“小姑娘牙挺尖的啊——”   “叫她白经理,”顾维安冷眼看杜数,打断,“别一口一个小姑娘的乱叫。”   杜数指着顾维安,笑:“你看看你,还是这幅臭脾气,从小到大一点儿也没变,难怪你老婆即使嫁给你也不愿意公开——今天不是让你把嫂子约出来么?没约动?”   杜数压根就想不到,顾维安的老婆、他口中的嫂子如今就站在面前。   她刚刚还和顾维安激、情对线冲塔。   杜数和顾维安在小学时期结识,后面因顾维安家庭变故,读了不同学校,也就渐渐分开;如今生意场上相见,除却利益外,还是有那么点稀薄的友谊牵扯。   顾维安说:“少和我在这儿扯皮。”   杜数凑上去,他笑吟吟:“哎,看在咱们青梅竹马的份上,你也放放水,世嘉和我的事——”   “这事没得商量,”顾维安吝啬给他眼神,“收起你心里的那点小算盘,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啧——”   杜数刚啧了一声,就听见白栀脆生生的声音:“顾先生,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先出去了。”   顾维安看她,沉沉笑了:“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有什么问题?”   被顾维安连续刁难的白栀积攒够了怒气值,直率开口:“先生,真诚建议您使用更简单的说话方式和我交流。您的回答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询问你是想得到两个答案,是,或者否。请您直接给我准确的想法,而不是丢个模棱两可意味不明的话让我猜测。”   顾维安淡淡说:“气性倒挺大,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怼我。”   白栀说:“不敢,只是我笨,怕弄不清顾先生您的喜好。”   “那这世界上就没有聪明人了,”顾维安终于放她离开,“出去吧。”   “祝您二位用餐愉快,”白栀机械一般的礼貌告别,“有需要请按传呼铃,君白酒店竭诚为您服务。”   等白栀离开之后,杜数才感慨:“白经理真是又美又辣又飒啊。”   顾维安波澜不惊地说:“如果不想让令尊知道你前日收了别人送的冰壶,就别打她主意。”   被他一语戳中软肋,杜数打着哈哈,笑:“哎呀,我只是收藏做艺术品,那是一整块泰国水晶雕的!龙的形状!我保证没用过,只是看看……”   顾维安拿起餐刀,切新送上来的小羊肩。   杜数看他心情不佳,还以为是方才白栀的伶牙俐齿引得顾维安不快。   说起来,刚刚白栀的状态也很糟糕。   正常的服务业人员,哪里有敢怼客人的?   “你也消消气,”杜数主动安慰顾维安,“说不定白经理真的刚死了老公呢。” 第5章 花天酒地 同床共枕   杜数这话一出,只觉一阵寒意袭来。   像是有股冷风从后吹过,冷冷的浸透背部。   他转身看,厚重的深蓝色天鹅绒帘幕纹丝不动。   旁侧的顾维安瞧他一眼:“挺会猜。”   浸淫人情世故多年的杜数终于意识到这个话题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他干笑两声,岔开话题。   总经理今天罕见地加了个超长待机的班,待顾维安犹如待微服私访的帝王。可惜的是直到结束,他才找到机会同顾维安说话。   关于尾牙宴的事情自然没机会提,等恭敬送走顾维安后,他才下令开会。   短会的目标很明确,先批评林念白的失误,再夸赞白栀准备工作做的充足。   这还是林念白来这以后第一次受批评,她微微低头,捏笔的指尖因用力而泛出苍白。   等到表扬白栀的时候,她猛然转脸看白栀,没有一丝笑容。   白栀压根就不在意林念白这号人。   今晚她没在酒店中住,明天她休息,也约好了和朋友一同去酒吧放松。   归家时已到深夜,白栀瞧见顾维安的车也在,眉毛微微跳了一下。   与她不同,顾维安的物欲似乎并不高。虽然顾维安在衣食住行上颇有挑剔,但和白栀所认识的花天酒地富二代X二代们还是不一样,顾维安并没有诸如车、表之类的收集癖。   他似乎并不在意拥有东西的多少。   白栀懒得换放在车上的高跟鞋,直接穿着鞋子,慢悠悠地走。   前几日帝都初雪,她朋友圈里多出不少故宫的白雪红墙图,只不过这边庭院中也铺设有供暖设施,在家中完全瞧不见半点雪花的踪影。   白栀和顾维安的卧室之间相隔甚远,也完全没有过去找这个表面丈夫打招呼的意思,谁知道刚推开自己的卧室门,就看见坐在她床上的男人。   惊的白栀顺手抄起高尔夫球杆:“你干嘛?”   “不干,”顾维安放下手中的书,淡淡瞥她一眼,“你往卧室里放高尔夫球杆做什么?”   白栀:“防身。”   “有我在,你防什么身?”   “正是因为有你,我才需要防,”白栀拿着球杆,用另一头对着他,“起来,别玷污我纯洁的被褥,小仙女的床铺容不得半点男人的气味,你这样会严重影响我今天的睡眠质量。”   “是吗?”顾维安笑了笑,“现在这样抵触,当初怎么非要往我床上蹭?”   白栀昂首挺胸:“天真,难道你不知道吗?女人在床上说的话都不算数。”   她拿球杆“胁迫”顾维安站起来,这才注意到,原来顾维安一直坐在她床上看她珍藏的《福尔摩斯探案集》。   神经顿时绷直了。   这本书是白栀出生那年出版的,品相极好,别的倒没什么珍贵的——不过,这是她好友顾清平送给她的。   ——如果白栀没记错的话,这套书的扉页上,都是顾清平戏谑的话。   什么“噫吁xi,其老母哉操蛋也”之类的虎狼之词。   思及此,白栀提高声音:“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不是最喜欢演绎法么?”顾维安顺手将书放在她的小书架上,微微侧身,看她,“那就用你可爱的小脑袋瓜推理一下吧,我为什么在这里。”   书中,侦探善于演绎推论,通过观察到的各种细节捕捉线索,通过其庞大的知识库做出相应推论。   白栀刚读书时对其惊为天人,可惜她的推论没有一次成功过。   输人不输阵。   白栀清清嗓子,仔细打量顾维安:“往常,你习惯到家后就立刻洗澡换衣服,而你现在却仍穿着晚上的衬衣,这证明某些意外干扰了你的行动。你比我提前半小时到家,如今却在我房间里,应该那个意外让你今晚不能回自己房间。我仔细观察,你领带解开了,身上还有一股酒味,真相只有一个——难道是你酒后起色心?”   她握紧手中的高尔夫球杆,友善提醒:“婚内q、j三年起步,你要不要看《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冷静一下?”   顾维安面无表情地为她鼓鼓掌:“细节差强人意,结论极其离谱——你父亲今晚来了,就住在客房里。为了安抚你老父亲的心,我们今天必须睡在同一间房。”   白栀:“……”   行叭。   只要不强行按着她酱酱酿酿就行。   ——重逢之后,这还是两人除新婚夜后初次躺在同一张床上。   白栀坚决不肯和他盖同一张被,身边人的存在感太强,她努力隔出泾渭分明,睁着眼睛,盯着黑暗。   良久,白栀还是睡不着,忍不住发出困扰已久的疑问:“Sherlock·Holmes,音译过来应该是夏洛克·霍尔莫斯吧,为什么国内都翻译成福尔摩斯?”   顾维安闭着眼睛,平静解惑:“最早翻译这系列故事的人名叫黄鼎,他是福建人。”   白栀恍然大悟:“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还知道姓白的小东西再不睡觉,等会就要捂着屁股挨打,”顾维安说,“几点了,你还不睡?”   白栀被他这严厉的语气惊了一瞬,哼哼唧唧地裹好被子:“你是我爹吗?管这么宽?”   话音刚落,她感觉身边人动了一下,立刻闭眼叫:“未经我允许就用手掌和我肢体进行强力撞击属于家暴行为,犯法。”   顾维安说:“安静,睡觉。”   白栀掂量了下两人的力气差距,心不甘情不愿地沉默了。   他真是一变态的老榆木疙瘩。   -   次日清晨,当父亲林思谨看到白栀和顾维安一前一后从同一个房间出来后,果真露出了属于老父亲的慈笑。   他没留下吃早餐——   “我得快些回去给你妈妈做早餐,”林思谨摸摸她的头发,“就是听了些胡话,放心不下,才过来看看你。”   白栀知道那些“胡话”是什么意思。   不外乎是顾维安的绯闻、以及各种夫妻不和、婚姻濒临崩溃的传言。   白锦宁只吃林思谨亲手煮的粥,旁的一概不碰,白栀也知道母亲这个怪癖。   父母感情深厚,她只点头,没挽留。   送走父亲后,白栀叹气:“这难道就是爱情吗?”   顾维安正在对着镜子系领带:“什么?”   “人与人的心动其实很短暂,但开头总是格外绚烂美好,”白栀慢慢地说,“一见钟情后,荷尔蒙大量分泌,一个心脏如小鹿乱撞,另外一个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发抖——”   “心脏乱撞?手脚持续抖动?”顾维安系好领带,看她,“你描述的是心脏病患者和帕金森病人的爱情?”   白栀:“……”   她真是瞎了眼才会和这个男人聊爱情。   临上班前,顾维安问:“你今天休假,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白栀双手合十,“我和朋友约好,要一起静思冥想,探讨人生真谛,感悟真正的自我。”   顾维安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顿了顿,又说:“我今晚会晚些回来。”   白栀才不管他是晚些回来还是干脆不回来,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再过几分钟,狐朋狗友就要来接她去新开的酒吧狂欢了,白栀现在巴不得送走顾维安这尊瘟神。   于是她用热烈而甜美的声音告诉他:“没关系,工作要紧,你注意身体呀。”   难得听她这样温柔地说话,顾维安深深看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好不容易送走他,白栀转身拨打朋友的电话,声音欢乐无比:“宝贝儿?你什么时候来啊?你和老板说了吗?要四个男陪侍……嗯,要身材最好脸蛋拔尖的,至少185叭。风趣幽默、温柔体贴、天真烂漫、成熟稳重都可以我不挑!”   -   特助夏雅之发现顾维安今日心情极佳。   这让他轻轻松了一口气。   顾维安有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名叫顾清平,比他小三岁,由顾维安的伯父抚养长大。兄弟自小不在一起长大,两人之间感情谈不上亲厚,但血缘斩不断。   就在前天,顾维安无意间得知顾清平不知从何处收了个冰壶,勃然大怒,压着火气与杜数沟通。杜数近些日子和顾清平走的近,如今被顾维安拿捏软肋,很快抖擞了个一干二净。   具杜数所说,今晚顾清平与一干狐朋狗友约定去新开的酒吧“清夜”玩。   ……   自打得知这个消息后,顾维安心情便谈不上愉快。   都说长兄如父,这世间与顾维安血脉最接近的也只有顾清平。与顾维安不同,顾清平性格浪荡不堪,极为顽劣。   夏雅之能够充分理解顾维安的心情。   工作结束,顾维安关掉电脑,微微后仰,伸手捏捏鼻根。   时间到了。   他给白栀打了个电话,没接通。   片刻后,收到白栀的短信。   白栀:「我正在虔诚感受,安静冥想,体验大自然的美妙,请不要打电话打扰我」   顾维安没有再拨电话。   当他踏入“清夜”时,这边气氛正火热,鼓点将气氛直直推往最高峰。   不同于其他酒吧的混乱不堪,这边管理颇为严格,环境也更优秀。除却大厅中的台子外,还有专门的、以绿植隔开的小小半开放式台子,在让客人享受酒吧氛围的同时,体贴地提供了额外的私人空间。   经过绿植区时,顾维安评价:“鸡肋。”   如今,在他口中“鸡肋”的其中一个半开放式绿植台子里,“体验大自然美妙”的白栀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杯子里的酒微微洒出来,不小心滴落在鞋子上,左边高大英俊的男人殷切捧鞋为她擦去。   白栀放下酒杯,右边男人体贴地递过来纸巾,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揉成一团,饶有兴趣地看刚刚进来的两个人。   清夜的侍应生都有相应的规矩,有跪着服务,站着服务,也有坐着服务的,工作分类和职责范畴划分的十分严谨。   方才点的都是坐着的,主要负责聊天、活跃气氛。   而新来的这两个,是站着的,不善言谈,只负责给客人养养眼,以及斟茶送水、做些需要跑腿的工作。   19号长得有些神似顾维安,白栀一眼看中他,怀着恶作剧的心情点过来,问:“你叫什么?”   19号恭敬回答:“白小姐,我叫离骚。”   “离骚?”白栀大为惊艳,“这名字好啊……20号呢?叫九歌?还是天问?总不能叫诗经?楚辞?”   20号腼腆一笑:“我叫不远。”   白栀:“……”   离骚?不远?   “好名字,”半醉状态的白栀啪啪啪的鼓掌,赞叹,“真是底蕴悠远,意味深长。”   掌声和她的声音穿透旁侧的绿植,和音乐纠缠在一起。   恰好鼓声歇,酒吧中有两秒的安静时间。   与她垂直距离不过一米的另一边,顾维安猛然停下脚步。 第6章 千千阙歌 争夺   夏雅之瞧见顾维安停下,警觉心大起,四下瞧了瞧。   并没有异样。   他眼看着顾维安侧身,目光落在身侧由琴叶榕、绿色藤蔓等植物组成的墙体上。   密密实实的枝叶和置于其中的网面巧妙地阻挡了外面人的视线,谁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听见有男男女女的笑声,说话声。   夏雅之仔细辨认,没有白小姐的声音。   夏雅之松口气,而顾维安也收回视线,径直往前走。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二楼,枣红色的门甫一推开,扑面而来的怪异性气味,如细密嚣张织出来的大网。侬艳而混乱的香水,呛鼻的烟味,酒精、甜腻的蛋糕……这一切混合在一起,令人头昏脑胀。   顾维安沉着脸,大步走过去。   顾清平的狐朋狗友,听见声音,齐齐地抬头,看到顾维安后,吓的掉了手中的香烟:“……安哥?您怎么来了?”   顾维安没说话,立刻有个机灵的指指:“清平刚刚喝多了,现在在睡觉。”   猩红色的沙发,顾清平正躺在一女孩的大腿上,他闭着眼睛,衬衫也松松垮垮,露出大面积的锁骨。   他的肌肤和顾维安同样雪白,这些都来自他们的母亲。   另一侧,还有女孩子在跪着泡茶。   黑色的蕾丝改良旗袍裹着雪白的肌肤,锁骨上放着一粒蓝莓,膝盖因为跪地太久而充血发红。   顾维安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周围的狐朋狗友一点儿动静也不敢发出,一个个乖的像被阉了的鹌鹑,齐刷刷地保持缄默。   顾维安没有发怒,他很冷静,微笑着说:“我找清平有些话要谈,今天这次我请了。”   “不麻烦不麻烦,”提心吊胆的鹌鹑们齐齐摇头,脚底抹油,“您慢慢和清平聊啊,我突然想起来妈叫我回家吃饭,咱们下次有机会再见。”   这些人也顾不得旁侧正亲密的女孩子了,干净利索地抬脚就走。不到一分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余下方才被点了的十几个女孩子,弄不清楚状况,傻呆呆地站着。   夏雅之客气地上前,微笑着让女孩子离开,包括被顾维安当做膝枕的那位。   桌上放着一份冰桶,里面的寒冰冒着冷飕飕的凉气,顾维安垂眼瞧了瞧,一手揪住尚在睡梦中的顾清平。顾清平猝不及防被拉醒,还没来得及出声,整个人脸就浸在冰桶中。能凉到骨子里的寒气一瞬间席卷身体,他骂了句卧槽,又被拎出来。   隔着湿淋淋的头发,他咳一声,看到顾维安朝他笑了笑,问:“清醒了?”   顾清平跌坐在地上,发梢上的水在往下落。   包厢里其他的人都被清出去了,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以及一个夏雅之。夏雅之刚去拿了毛巾,被顾维安叫住:“不用。”   顾清平声音还带着醉酒未醒的沙哑:“哥。”   顾维安看着顾清平:“在外面浪了半年,婚礼也不来参加,你还知道我是你哥?”   顾清平双手撑地,讥笑:“那你呢?你明知道我对白栀……还用那种手段逼她和你结婚……我把你当亲哥,你把我当情敌啊?”   -   而另一侧,白栀还在开开心心地体验着人生第一次泡夜店酒吧的快乐。   在被父母要求接管酒店之前,白栀一直有个小小的爱好,就是推理类的小说和漫画。   看的久了,也忍不住开始自己写。她新近构思的一篇漫画,就是一起发生在酒吧里的凶杀案。   一部分是为了取材,另一部分是好奇,白栀早早地和好友商量好,找一家夜店,想要充分地感受一下其中的氛围。   上午一直在开放式卡座,下午转战半开放绿植座,眼看入夜后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   防止有醉鬼闹事,白栀和廖一可简要商量了一下,决定换个包厢。   今晚生意格外红火,白栀刚预定完最后一间包厢,就有一带墨镜的女人匆匆走来,得知没有空余房间后,顿时面露失望。   白栀看了她一眼,转身上楼;廖一可紧随其后,压低声音,有些费解地问白栀:“刚刚那个女人……好像是珍可?”   白栀:“嗯。”   廖一可惊奇:“你反应这么平淡?那个可是珍可,别忘了她前不久刚和你老公一起传过绯闻哎!”   白栀说:“一个小明星而已。”   珍可新近凭借某部网剧有了几分名气,上周被人拍到夜晚在塞纳河边清唱。有人眼尖,扒出长椅上坐着的男人正是顾维安。   顾维安虽低调结婚,但因颜好多金,在某些论坛上的“心目中的理想男友”排行榜中始终占据前排。而珍可新近火热,与已婚男的不伦之恋无疑更能吸引公众眼球。只不过那些营销号疯狂转发不过半天,便悄然销声匿迹。   白栀当然知道这件事,说不在意不可能。毕竟是合约婚姻,在婚姻存续期间出轨,无疑是对神圣合同式婚姻的背叛。   今天她点了很多男人服务,也是礼尚往来。   你听一个小姐姐唱歌,我就看好几个小哥哥跳舞嘛。   扯平了。   白栀不愿意和珍可有什么牵扯,偏偏她走几步过来,紧紧盯着白栀身侧的离骚。   在暗影中,光线不明亮,离骚的眉眼与顾维安愈发相似,只是他身材单薄,皮肤颜色更深,身高也低了那么几厘米。   珍可怔怔地看他的脸好久,拿出手机和卡,问白栀,语气却不怎么客气,上来就问:“这个人我要了,你点他花了多少钱?我双倍补偿给你。”   白栀礼貌拒绝:“不用,我不换。”   离骚跟在她身后往前走,珍可有点愣,几步追上去:“嫌价格低吗?我可以多出五倍!”   白栀看也没看她,只是皱眉:“小姐,您听不懂吗?我不需要。”   珍可转而问离骚:“这个女人给了你多少小费?我给你十倍,你愿不愿意跟我?”   离骚脸颊烫红。   他刚刚做这行没多久,此时乍一经历被人抢夺的滋味,顿觉手足无措。   珍可追问:“你愿不愿意?”   廖一可忍无可忍,插嘴:“你这人好怪啊,抢别人东西上瘾了是不是?你上辈子是当强盗的啊?”   珍可看廖一可:“我和你说话了么你在这儿逼逼叨叨?”   一句话触了白栀逆鳞。   白栀微笑着看珍可:“您说话这么好听,想必刚刚上完厕所后一定擦过嘴了吧。”   珍可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白栀:“还是说,小时候您天天和狗在一块玩,以至于现在完全听不懂人话,自己也只能学犬吠?”   珍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她骂了“口臭”,气急败坏:“你……你……”   你了半天,没憋出句话。   白栀说:“别人拒绝了你不听,上来就抢人。你没看人不乐意吗?脸皮比城墙拐弯的地方还厚,你怎么不把自己脸皮捐出去让国家研究防弹衣啊?”   而另一侧,被顾维安指派出去买饮用水回来的夏雅之,猝不及防撞见自家先生妻子和小明星的争执,脸都惊白了。   眼看着珍可被白栀几句话堵的眼泪汪汪,确定白栀的嘴炮没输之后,夏雅之才神色恍惚地往包厢中走。   这……这这这该怎么和先生交代啊?   「夫人现在在外面为了点一个男陪侍和您的绯闻对象吵架。」   「先生我觉着您的头发有点绿。」   ……   内心纠起惊涛骇浪,夏雅之脚步虚浮地推开门,双手将水递给顾维安:“先生。”   就在方才,顾维安“例行家法”,夏雅之没有亲眼得见,但此刻的顾清平,鼻子里塞了几张纸巾,颧骨上也有指节用力击打留下的伤痕。   现在的顾清平被打服了,也知道不该碰“那东西”,正低着头,萎靡不振。   兄弟俩关系虽不亲近,但顾维安对顾清平的确留了一手。   只是看上去伤重了些,其实压根就没伤到骨头。   顾维安已经洗净双手,领带衬衫没有丝毫凌乱   哪怕他刚刚教训了彻底触他逆鳞的亲弟弟,此刻瞧起来仍旧一副谈判桌上下来的模样。   端正严谨。   “赌碰不得,剩下的两样更不能碰,”顾维安仔细擦拭着手指,“回头把你收的那些东西全扔了,我不想下次去局子里捞你。”   顾清平捂着牙,疼的嘶了一声。   顾维安接过夏雅之手中的水,看他反应不正常,问:“出什么事了?”   夏雅之无意识地开口:“先生,您听说过有人头顶青青草原吗?”   顾维安:“嗯?”   夏雅之被他视线激的一抖,颤声开口:“那个……先生,我刚刚遇到了白小姐,她和珍可发生了争执。不过您放心,白小姐没有输,目前稳占上风。”   顾维安微微皱眉:“珍可是谁?”   夏雅之心尖尖都在发颤:“嗯……是一个女明星,就之前一直纠缠您的那个。白小姐和她在争东西……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顾维安打开一瓶刚刚送来的voss,喝了一口,问:“争什么?衣服?还是珠宝首饰?”   以白栀的脾气,估计她也就是和争这些小女孩喜欢的东西了。   夏雅之结结巴巴:“争、争男人。” 第7章 树梢明月 非法入侵   论吵架,白栀从来没有输过。   哦,除了顾维安那个油盐不进的老变态。   在遇到顾维安之前,白栀的嘴炮能力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珍可被白栀一通怼,气急败坏偏偏无计可施。   不仅如此,旁侧已经有人注意到争吵,停下步子。   白栀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完全不怕闹大。而珍可已经站不住了,以她的人设和身份,倘若被发现在这里,只怕又要被对家黑上好久。   权衡之后,她悻悻然离开。   白栀旗开得胜,带着一群人进了包厢。她大方出手,小费自然也多给了,人人都有。   她原本想效仿电影里看到的场景,往上空撒一大堆钱。只可惜如今是虚拟支付的时代,白栀身上压根就没有那么多现金,只好作罢。   廖一可酒量不太好,如今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白栀倒还好。未经过客人允许,这些侍应生不能触破客人肢体,她虽然大方地开了不少酒,但基本没怎么喝,全在兴致勃勃地听这群人讲丰富跌宕的个人经历。   无一例外的家庭贫寒家里还有妹妹要读书迫不得已才做这个,准备攒够钱回去继续读高中、完成自己未了的大学梦。   听的白栀感动到无以复加,正找纸巾擦biubiubiu落的泪呢,忽然,包厢内的大灯被人打开,音乐也被切断。   旁侧的男陪侍还在跟着音乐哼唱:“越过道德的边境,我们走过爱的禁区——”   刚安排走顾清平的夏雅之进了门,体贴地示意他闭嘴:“别走了,再走就没命了。”   明亮的光乍亮,刺的白栀眼睛一疼,下意识地眯起来。   她半眯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又蓦地瞪大。   她失声:“顾维安?”   黑色衬衣衬着顾维安肤色如落雪,他看了看这房间里其他几个男人,视线又落在被众星拱月围起来的白栀身上,目光沉如水:“出息了。”   白栀惊变了脸色:“你怎么在这儿?”   顾维安淡淡地说:“来看看我家的小兔崽子玩的有多开心。”   夏雅之微笑着例行清场,出于安全起见,也为了避免进一步惹顾维安动怒,这里面的男侍应生都被请了出去。   白栀哪里想到难得出来玩一趟还被抓包,但一想到方才的珍可,又迅速平静下来。   两人婚前有着约定,婚约存续期间绝不能有出轨类的行为。但凡不遵守合约,就要给予另一方巨额赔偿。   白栀已经做好了和顾维安对峙的准备。   他之前可被人拍到和珍可在一起的照片了,还听她唱歌。   这样顶多算是扯平。   再说了,她还有朋友廖一可在呢……白栀转脸,看见廖一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忽然捂着嘴巴,吐了出来。   白栀:“……”   廖一可喝的酒太多了,她自己一人住,白栀放心不下,直接把她带回家。回家的路上,廖一可简单地洗脸漱口,坐在副驾驶座上。   白栀和顾维安并肩坐在后排。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顾维安问:“说吧,你这一身酒气怎么回事?”   白栀说:“资助贫困男学生。”   夏雅之:“?”   这是什么奇葩理由?   顾维安解开深色镌刻栀子花纹的扣子,松了松领带:“继续。”   白栀脸不红气不喘:“我这是帮助国家扶贫,用我多余的钱来资助那些都是为了梦想而努力的男孩子,他们都是因为供妹妹读书而无奈辍学——”   “你在象牙塔中住的太久了,”顾维安朝白栀倾倾身,他左半边脸在灯光中,而另一侧却陷入阴影,“你相信这种贫困家庭的父母会做出让儿子供养女儿的事情?”   白栀:“嗯?”   她不解:“什么意思?”   “那些全是谎言,”顾维安简略回答,“但凡有些骨气,都不会去做这种工作。”   “你是瞧不起这些努力工作的年轻人吗?”白栀不服气,“那你全当我是去找乐子的好了。”   开车的夏雅之神经紧绷。   白栀这简直就是在顾维安的雷区疯狂蹦迪啊!   他庆幸方才那些男人没有碰白小姐的手,私下里询问得知几人也很规矩。   不然今天这事,恐怕要闹的一发不可收拾。   顾维安淡淡评价:“看来你翅膀硬了。”   “哪里比得上您?”白栀说,“塞纳河边听美女唱歌很享受吧?你所谓的在巴黎工作忙就是这个?”   顾维安皱眉:“什么?”   廖一可替好友补充:“之前‘珍可塞纳河男神’上了热搜,顾先生难道不记得了吗?”、   顾维安说:“我不认识什么珍可。”   夏雅之似溺水人抓住救命稻草,福至心灵:“白小姐,您误会先生了。那时候我跟着先生,他在那边是和客人谈事情,完全不知道会被恶意拍摄……后期我们找到了造谣和拍摄的源头,这边还有法务的交涉记录,如果您不放心,我可以找出来让您过目。”   白栀陷入沉默。   顾维安侧脸看她:“就因为这个,一个人偷偷吃醋?”   白栀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吃你的醋,你想得美。”   她看着车窗,终于从流逝的灯光丽影中感觉到不妙。   糟糕。   既然顾维安本身没有出轨,没有违规,那她今晚这样点男侍应生的行为,也是在打擦边球啊!   顾维安淡声问:“你来酒吧做什么?给我个解释。”   白栀大脑飞速运转。   她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取材?不不不,顾维安要是知道她画推理漫画的话,一定又会嘲笑她;玩乐?也不行……   夏雅之小心翼翼地出声:“白小姐,您该不会是因为怀疑先生出轨,才会这样报复他的吧?”   白栀眼前一亮:“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好家伙,她终于找到个能蒙混过关的理由了。   谢谢你,夏雅之,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男人。   愿主保佑你升职加薪发大财。   顾维安手指撑着额头,好整以暇地看着白栀:“不是不会吃醋?”   白栀:“也不是不可以学。”   找准自己定位后,为了不付赔偿金,她迅速调整状态,垂下头来,手指把裙子攥出花儿来:“你什么都不和我说,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只能以牙还牙,也报复你……”   顾维安含笑看她说话,没有打断。   直到白栀表演结束后,他淡淡说:“真是辛苦你了,为了报复我,忍辱负重地和那么多男人聊天应酬。”   白栀:“不辛苦不辛苦。”   只要别追究责任让她赔钱就行。   等车子刚刚停稳,她第一个下车,扶着廖一可往楼上跑,生怕慢一秒就被顾维安逮住。   顾维安不抽烟,他仍坐在车里,闭闭眼,伸手搭在额头上。   “先生,”夏雅之迟疑了许久,还是决定说出来,“那个,我感觉白小姐是真的爱你,爱你爱到口难开的那种。”   顾维安看他:“你在说什么梦话?”   “真的,”夏雅之急切开口,“刚刚白小姐和珍可起争执,原因是那个男人长得很像你……我方才和那男人谈过了,他说白小姐没怎么和他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脸笑。后来珍可要点他,白小姐不愿意,估计也是怕他——也就是长着像您的人受到珍可侮辱……先生,其实白小姐是把他当做您的替身啊!仔细想想,白小姐今天来酒吧,估计也是怕长得像您的男人受到欺负吧!她维护的不是那个男人,是您啊!”   顾维安斥责他:“胡说。”   这样说着,语调却轻松了些许。   “这小丫头,”顾维安说,“鬼着呢。”   -   被评价很鬼的白栀扶好友到了客房休息之后,才有时间看从刚才开始就响个不停的手机。   刚点进去,她就懵了。   公司内部有一个匿名的大群,就像树洞,平时倒倒苦水吐吐槽什么的。因为多了个能够让人畅所欲言的平台,公司方面一直默许且纵容它的存在。   但就在方才,有个匿名为“侠客”的人,往里面私发了许多照片。   无一例外,都是白栀在清夜卡座中的照片。   那时候白栀点了几个男侍应生陪聊,坐的并不亲近;但这照片拍摄角度刁钻,看上去就像几人贴在一起,格外扎眼。   白栀往下刷,这个叫做「侠客」的人发完照片后,炸出来了不少人。   「这谁啊?」   「卧槽」   「哎?这不是客房部的白经理吗?」   「平时真没看出来」   其中有个叫「丛林」的人跳的最欢实——   丛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表面清纯,私底下这么放荡」   丛林:「女人果然都是一样的」   丛林:「看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   自打空降到客服部后,白栀身上的传闻就没少过。   什么“爬床才得来的职位”“总部高管安排下岗小三再就业”等等等等,她听到耳朵都要出茧了。   白栀没有披马甲。   白栀:「@侠客@丛林请问你们在公司群中发侵犯我隐私的照片,是什么意思?」   白栀:「据我所知,去酒吧点陪侍聊天不犯法吧?男性做就是潇洒多情,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是浪荡不堪?」   白栀:「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消遣,为什么要成为你们的攻击对象?」   一通怼之后,刚才那些以「放荡」为攻击点的人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丛林头像亮着,但闭麦了。   慢慢的,匿名群里也有人开始为白栀说话。   「把这种东西散发到公司内部群,违法的吧?」   「白经理人一直很好,发照片的人也太下作了,恶心」   有匿名也有实名。   营销部刘峰:「坦白来讲,去酒吧没什么吧?怎么上面人一个个说的像做违法交易?」   一言引起不少共鸣。   做酒店这个行业,营销部的人应酬最多。揣摩客人喜好,陪客人一同去酒吧的人也不在少数。那些仗着自己匿名而讥笑讽刺的人早就引起了不满,如今有人敢实名支持,自然也陆陆续续发声。   如今两拨人吵了起来,话题逐渐白热化的时候,白栀咬咬手指,打电话给顾维安。   不过几秒,她听到顾维安的声音:“什么事?”   “我记得君白集团如今使用的APP是你朋友公司研发的,对吧?”   “是,怎么了?”   “里面有一个匿名聊天的功能,”白栀冷静地问他,“有能短暂取消匿名功能的方法吗?就是让所有的匿名都变成真实账号昵称。”   “当然有,”顾维安顿了顿,“不过这属于非法入侵网络。”   他没说帮,也没说不帮。   白栀等着他的下一句。   老狐狸,就知道趁火打劫,和以前一模一样。   想要他帮忙解题,还得让他亲一口;请他检查论文,也要让他摸摸脚;让他监督学习,往往监督着监督着就跑床上去了……   “你为什么点19号陪酒?”顾维安忽然没由来的问,“我要听真实想法。”   白栀诚恳回答:“因为他长得很像你。”   ——这样,她就能享受到用钱买到“顾维安”、看“顾维安”为钱而讨好自己的模样!从而在内心狠狠地践踏他!侮辱他!   她听见顾维安笑了。   “你啊,”他说,“真鬼。”   通话到此结束。   三分钟后,匿名群里的匿名功能突然掉线。   猝不及防,所有账号的昵称此刻都原原本本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第8章 更 干与爱   君白集团所用的内部APP由国内风头正劲的一家主打网络安全的IT公司做的。   该IT公司的主心骨早些年做黑客,号称没有攻不破的防火墙;再严密的系统,对他而言都像是自家的后花园,随意进去。   由他带领团队做的这个系统,刀枪不入,无懈可击。系统正式上线5年,没有发生过一次重大安全事故。   今晚是特殊。   谁都过于相信匿名群的安全性,以至于翻车的时候,被甩出去的大部分人还握着自以为主持正义的键盘发愣。   方才还在污言秽语的人都傻了眼。   君白集团对员工的私聊频道昵称并不做具体干涉,但为了方便联系,基本上都用了自己的名字,偶尔还带着职务。   往上翻。   娱乐部的KTV服务组和浴足服务组组长同仇敌忾地站在白栀这边,和“荡/妇羞辱”的桑拿服务组互礼貌问候对方老母数百次;   平时默默无闻以老实人形象出现的客房部一名男职工,方才不停刷着“下、贱”“正经女人谁逛网吧啊”“白大经理别忘了自己职位是怎么来的吧”“母狗”诸如此类的话语。   赵青山倒是难得,怒斥发照片的「侠客」:「你脑子被猪狗啃了?工作群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赵青山:「白经理虽然嘴毒了点严厉了点不是人了点,但你这种行为真脏」   赵青山:「@侠客@丛林 散播谣言属于违法行为,咱们群里人数超过500,支持白经理起诉」   等等等等。   此刻,因为喝了药包而持续性腹泻、好不容易吃药调理好的赵青山,握着手机,看着自己发的这些力挺白栀的话语,不由得老脸通红。   把手机放在枕边,他自暴自弃:“刚刚在做噩梦做噩梦……”   不过一秒,他又拿起手机,重新往上翻。   到底还是气,想看看究竟是谁散播的流言——   翻上去后,赵青山惊了。   「侠客」=营销部总经理林念白   「丛林」=林念白   没等赵青山从“林念白看上去文文静静竟是这种人”“怼了集团千金我还能有活路吗”的恍惚中醒过神来,白栀又往群里发消息了。   白栀:「@林念白林经理,比起来用这种方式交流,我更喜欢和你当面谈」   白栀:「我很失望」   林念白没有回应。   她的头像迅速变灰,下线了。   群中一片安静如鸡。   短暂而又漫长的五分钟过去,系统恢复正常,大家又纷纷披上了匿名马甲。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乱发言了。   不发言是一回事,但方才早就有人偷偷截图做了对比。   尤其是林念白。   林念白来这里不过几天,平日里都是温温柔柔的模样,惯以笑脸示人。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一张脸下,竟藏着这样的心思。   刚刚骂出来的那些话,句句讽刺,一口一个脏字,不堪入目,和她平时表现大相径庭。   之前认为林念白温柔的人,顿时有种房子塌了掉粪坑的感觉。   早些辱骂白栀的人一个个像乌龟缩进了壳子里,开始装死;但这架不住被人和朋友私聊时提起、反复鞭尸。   哪里有绝对的自由?谁能保证自己猛击键盘后造的恶不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林念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当昵称掉马、自己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时,她尖叫一声,砸掉自己的手机,脸色苍白。   门外的人咳了两声,那声音无比苍老:“念白,你还没睡吗?”   “快啦,妈,”林念白说,“马上。”   她眼睛里还有泪花,没有笑容。   林母又咳了两声,叮嘱:“那你早点睡啊,明天我还得去给顾老先生扫墓……”   窗外明月清晖万里,林念白的房间不大,但塞得满满当当。占据整个衣柜的,清一色的大牌衣裙首饰,有真有高仿,仔细地包好。   林母先前在顾维安家中做保姆,顾维安父母去世后,就专门负责为顾老先生和夫人扫墓、看守陵园。   而这一处房子,还是顾维安父亲在世时,感其孤弱,让她们暂居。   林念白趴在桌上,唇色苍白。   她捂着脸,小声抽泣。   -   集体掉马事件次日,白栀再回到公司时,还没养好精神的赵青山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好几眼。   白栀微笑着开例会,例行巡视,抽查客房及卫生管理情况;午饭时,盛助理星星眼地端着餐盘坐在她旁侧,小声说:“白经理,你昨晚可真是帅爆了!”   白栀失笑:“这算什么。”   “这当然算,”盛助理诚恳地说,“我昨天看那些恶臭发言都快吐了,可还是不敢正面硬骂……你真的很酷。”   她竖起了大拇指。   昨晚,这个新来的小助理其实也一直在维护她,只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不是后面有营销部的刘峰仗义直言,风向也不会这么快转变。   林念白上午没来上班,她请了一天病假。   APP上显示她明天才会销假。   具体真病还是假病,大家都明白。   白栀没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况且林念白这个冒牌货在她眼里和跳梁小丑没什么区别。   下午时,总经理那边竟越过邓崎,直接点名交她一项出乎意料的任务——   争取普珏资本的尾牙宴。   时间已经不能够再往后拖延了。   白栀满腹疑惑地出门,刚回到自己办公室,赵青山就凑过来了。   赵青山说:“白总。”   白栀说:“别,我嘴毒严厉不是人,当不起您这一声。”   赵青山脸憋红了,他一急就红耳朵:“你、你。”   “好了好了,”白栀安慰,“虽然你也直男癌谄媚阴阳怪气,但昨天晚上还得谢谢你替我说话。”   赵青山哼一声,说:“咱们邓总下年就该退休了,这事你知不知道?”   邓总是业务副经理,客房部营销部和娱乐部都归他管。   “现在这个位置竞争激烈,”赵青山提醒,“这次总经理让你去争取普珏资本的订单了吧?他不光派了你一人,也和林念白说了。我猜啊,你们俩,谁要是能成功拿下这个差事,估计下年升职就是铁板钉钉。”   白栀说:“谢谢你。”   “再和你说一声,林念白背景可能比你我想象中还要深,”赵青山别有深意地提醒,“昨晚上敢和集团大小姐那样吵,你可算是出名了。”   白栀谢过他的好意,等闲下来时,左思右想,给自己的堂哥林琅打去电话——   林琅是林思谨弟弟的孩子,如今也在普珏资本工作。   在白栀印象中,顾维安和林琅的关系还可以,两人见面也很客气。   自尊心不允许她直接找顾维安谈,但可以先让哥哥去试试口风。   很快拨通。   林琅亲亲热热地叫一声:“哦我亲爱的宝贝疙瘩妹妹,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让您百忙之中抽时间打电话给你帅气的哥哥?”   白栀直截了当进入正题:“哥,我是你亲妹妹吗?”   林琅正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听到白栀这么说,瓜子皮抖了一地:“是啊,怎么了?”   白栀说:“我想承办普珏资本的尾牙会。”   林琅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许久,他沧桑开口:“栀子啊,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有一年,冬天很冷,雪下的和高考后秋雅让袁华别再给她打电话一样冷,我叔叔听见院子里噼里啪啦地响,走过去发现——”   白栀打断她:“我已经和顾维安谈过了。”   林琅松了口气,继续说:“他们发现院子里进了一头猪。”   白栀冷静告诉他:“他没答应,你负责帮我说服他。”   沉默两秒,林琅说:“猪嘴里——”   “你要是敢说猪嘴里叼着我,我就告诉大伯你上周往他画上泼了墨水还嫁祸给狗,”白栀慢吞吞地说,“还告诉伯母说她最喜欢的那株玫瑰是被你掐走——”   林琅说:“姨夫发现猪背上驼着我!我把你当亲妹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没想到你竟然把我当炮灰……”   白栀慢条斯理地晃着手腕上漂亮的珠子:“帮不帮?”   “小祖宗,我帮忙还不成吗?”林琅痛苦且悲观地开口,“你真是跟顾维安学坏了,一模一样……”   白栀简单安抚了几句亲哥脆弱易碎的虽老犹少男心,无情地挂掉电话。   不到十分钟,林琅发了个哭泣的表情。   林琅:「顾维安说他没时间管这个」   白栀:「……」   意料中的答案。   白栀没有就此放弃,她和好友廖一可密谋一番,决定吹吹枕边风,使使美人计。   顾维安归家时已是深夜,他似乎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在书房中翻资料。   白栀穿着白色睡裙进去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才若无其事地移开,低头看书:“怎么了?”   白栀说:“我睡不着。”   “书房里也没你睡觉的地方,”顾维安说,“我又不是你的安眠药,更不是你的安抚娃娃。”   白栀:“你怎么这么直男?”   顾维安翻了一页书:“假如我是弯的,你岂不是更慌?”   话说的是有点道理。   但为什么还是感觉怪怪的?   “那个……”白栀的脚趾抓了抓拖鞋里的绒绒,只觉话到唇边似有千斤重量,让她不好开口,“嗯……你不想和我聊点点敏感话题吗?”   “敏感话题?”顾维安抬眼看她,镜片微微反光,映出她的脸,“和你讨论应该如何看待美国主流舆论中的另类右翼?”   白栀:“啊?”   “不感兴趣?那换一个。你对麦格道主义有什么看法?”   白栀:“……”   她想聊的敏感话题,不是政治敏感话题啊摔!   顾维安摘掉眼镜,仔细观察她表情。   沉吟片刻后,他问:“你是不是缺钱花了?”   白栀说:“不是!我有工资。”   “买不到你一双鞋的工资?”顾维安笑,“就这些钱,你能养活自己?”   白栀默默低头了。   平心而论,君白发给她的工资的确不太够用。   白栀大手大脚惯了,好在仍有其他进账和父母以及顾维安给予的零花钱。   “小时候钱来的太容易,所以没有金钱观,没了伸手要就行,”白栀怅然若失,“现在不行了。”   “谁说现在不行?”顾维安开口,“你现在也可以。”   白栀狐疑看他。   嗯?姓顾的转性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没等她确认“顾维安突然化身完美丈夫”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惊喜,就听见顾维安紧随其后的下一句:“或者拿个碗跪在公园路边,在被管理员赶出去之前,也能找好心人伸手要到钱。”   白栀:“……”   呵,男人。   不愧是你。   话题进行到这个地步,白栀已经没心思再去找顾维安谈普珏的事情了。她站起来,刚准备回房,却听见身后顾维安若有似无地叹口气。   他说:“不是给你副卡了么?怎么不刷?”   白栀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我不缺钱。”   转身就走。   顾维安没有说话,他低头看书。   只是书页上再度浮现的,不是字,而是方才白栀的身影。   柔软洁白的裙摆下,肌肤莹润,她不是那种瘦弱的体型,身上每一处都生长的恰到好处,是对他审美的精准狙击。   书页上,是她方才小巧的唇,是会随着她的呼吸而轻轻晃动的耳侧一小簇长发丝,藏在绒绒拖鞋中晶莹雪白的脚,纤细漂亮的脚踝……   顾维安伸手撑着额头,指节骨轻轻敲了下桌面。   良久,他下楼,经过佣人房时,里面门没有关好,负责做夜宵的阿姨在看肥皂剧。   剧中女主角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出来:“你以为我晚上睡不着找你聊天是为了钱吗?我为的是想和你在一起多聊聊天……我爱你啊!因为我爱你才会不睡觉来找你啊!”   顾维安脚步一顿。   他折返上楼。   白栀房间的灯已经关了,顾维安在门口站了两分钟,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五分钟后,躲在被窝中的白栀,正看漫画看的津津有味,忽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提示。   「【梨多银行】尊敬的客户,您尾号1314银行卡到账2000000.00元,余额18610435.70元」   白栀顿时睡意全无。   嗯?   又到爸爸给她零花钱的日子了?   不对啊,前几天刚转了账。   这……是哪位悄无声息地给她送温暖了?   -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白栀都没想明白那笔钱是谁给她的。   午休期间,她睡不着,打开电脑,发了些正在构思的推理小说片段——   正写到反派冒充主角妻子的口吻写威胁信,删删改改好几遍,终于想到最恶毒的措辞,发出去。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几下,赵青山推开门,惊异问:“白经理?您怎么还在这里?”   白栀不明白他的意思:“有什么事吗?”   这几日客房部的工作不多,赵青山休息了几天,终于恢复精神。   自打匿名群掉马后,他和白栀稍稍亲近了些——在群里的那顿骂让他和林念白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且尴尬;而倘若白栀成功升职业务副总的话,赵青山距离客房部经理的位置也近了。   赵青山提醒:“你可要抓紧时间了,别和普珏下面的人打交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你懂不懂?”   白栀:“懂。”   不过她昨晚擒王失败了。   “林念白请了顾维安今天吃午饭,不在君白,在国贸新开的一家日料店,”赵青山说,“据说顾维安已经去了,你也别……”   后面的话,白栀听不清楚。   耳朵里像是灌了一阵冷风,吹的身体迅速发寒。   她盯着刚刚跳转成功的网页上,一想到昨晚顾维安的冷淡,怒气值满满地攒足了。   行啊,顾维安。   真有你的。   白栀咬牙切齿,颤抖着手,把自己写的那份措辞激烈且极度愤慨的威胁信直接从刚发表的网站上复制下来,发给顾维安。   “姓顾的!你真混蛋!我干死你!你敢回家我就杀了你!”   但是,白栀不知道的是——   最新一轮网络严打,处处整治不良风气,在面向青少年儿童为主的网站上,如今都在清理着充斥着黄暴、血腥内容的信息。   文字漫画以及视频类网站开始了一系列的审核措施,在人工AI的识别下,会把一些网站管理员认为不合适的词直接替换成其他美好的字眼。   比如说,杀、捅,直接替换成口。   混蛋,替换成可爱。   干,换成爱。   ……   于是,尚在办公室中的顾维安,收到一条来自于白栀的奇怪短信。   「姓顾的!你真可爱 !我爱死你!你敢回家我就口了你!」 第9章 吹樱 我爱你——   这条短信发出去近五分钟,白栀才意识到这个要命的错误。   她此刻还沉浸在“塑料老公居然和她竞争对手一起吃饭”的愤怒中,这条错发的短信让她脑海内轰了一下。   好在顾维安没有回复。   或许他还没有看到,白栀如此自暴自弃地想。   但迟早要看到的,她又无法撤回。   白栀第一次为手机短信竟然没有撤回功能而感到绝望。   赵青山已经走了,她头抵在桌子上,冷静思考几秒,又拿出手机,重新编辑短信。   白栀:「对不起,打错了」   白栀:「我刚刚想说的是很讨厌你,你真恶心,我讨厌死你了」   几分钟后,顾维安回复了。   顾维安:「我知道」   白栀:“……?”   你知道什么啊????   白栀:「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白栀:「真的发错了」   顾维安:「那就当发错了吧」   白栀没有力气再和他解释了,她登上那个网站,把里面写过的东西全部清空上锁,申请账号自杀。   垃圾网站!随便口口!毁她名誉!   下午轮休,白栀回了父母家。   到底还是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情。父亲正在喂后院池塘里的那些鱼,而白锦宁拿了把剪刀,仔细地修建花枝。   听见哒哒哒一阵脚步声,白锦宁抬头,看到白栀后,笑了笑,拿剪刀拨开花枝:“怎么了?谁把我们栀子气的这么厉害?”   白栀说:“我没生气。”   白锦宁慢悠悠地剪下一截花枝:“算了吧,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话,一翘屁股——”   “妈!”赶在白锦宁说出更多惊世骇俗的话之前,白栀急切打断她,再三重申,“我没生气。”   “嘴硬,”白锦宁又剪掉一朵花,“顾维安惹的你?”   良久,白栀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一声。   “一猜就知道,”白锦宁放下剪刀,旁侧佣人递上手帕,她仔细擦拭着手,把指尖上沾到的植物汁液轻轻拭去,“我不是让你对他好点吗?”   白栀哼了一声。   “别的且不说,顾维安品行没有问题,也适合你这性子,”白锦宁说,“栀子,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嫁给顾维安吗?”   她说话声音不急不缓,但其中的意味却很残酷。   白栀没说话。   “今时不同往日,自从你叔叔从部队退下之后,君白集团的业绩就开始大幅度下滑,再也不是往日的风光,”白锦宁说,“顾维安的父母过世的虽然早,但你别忘了他舅舅都在中——”   顿了顿,她继续说:“君白不能断在你我手里,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要你嫁给顾维安,不是让你只当一个联姻的工具,你是我们君白的未来,栀子。”   白锦宁走到她面前,摸摸脸颊:“你可以不爱顾维安,但至少要为了我,为君白坚持两年。这两年里,你和顾维安的婚姻不能出丝毫问题。”   白栀反驳:“婚姻出不出问题,又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   白锦宁弹了下她的脑壳:“那我教你。”   白栀:“嗯?”   白锦宁说:“我给你制定一个计划表,你每天按照计划做,就当工作。每次完成后,打卡报备,我就给你1万奖励。”   白栀断然拒绝:“我看上去像那种很缺钱的人吗?”   白锦宁淡淡开口:“两万。”   白栀提高声音:“……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三万,”白锦宁转身就走,“不做就算了,从明天起你单独的零花钱也没——”   “我做我做,”白栀连忙拉住她,碎碎念,“妈妈我真是您亲生的吗……”   —   为了钱而抱大腿这种事情,白栀还从来没做过。   她锦衣玉食地长大,物质上没吃过苦头;钱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没有钱绝对不行。   于是,等顾维安来接她的时候,白栀仍旧陷在一种迷茫的状态。   她还因顾维安答应林念白这件事而生气,另一方面,她又想起白锦宁交代给她的“任务”。   做的话,每次三万;不做的话,现在的零花钱也会被无情取消。   白栀如今的职位薪水远远不够她的日常开销,而且妈妈答应她,不会给她安排乱七八糟有违尊严的计划——   白栀病恹恹地坐在车后座,她这幅无精打采的小模样很快引起顾维安注意。   今晚他没用司机,自己开车,透过后视镜看她的脸。   白栀的口红已经快没了,她没有补妆,其实也并不用补,这样也很好。   她第一次涂的口红,顾维安从她唇上细细品尝过。   与她的滋味别无二致。   白栀忽听见手机叮咚响。   白锦宁:「今日计划:要对顾维安真情实意地说出“你真好,我爱你”」   白锦宁:「备注:需要录音作证,伪证扣每月三分之一零花钱」   白栀:“……”   还不如杀了她。   拿出手机,白栀开始用计算器认真计算,仅靠君白每月发的薪水,她还能不能养活自己。   正算着,忽然听见顾维安问:“今天怎么没什么精神?”   白栀沉默两秒,选择实话实说:“你中午和林念白吃饭了?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是我的竞争对手——”   “林念白?那个在群里发你左搂右抱照片的人?”顾维安轻轻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和她一起。”   白栀恼怒地扒着车座:“那赵青山——”   顿住。   脑袋灵光一闪。   白栀问:“那你有什么证据吗?”   “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夏雅之,或者我现在带你去看监控,”顾维安说,“我今天一直在公司。”   白栀默默地退回去,她拿出手机,调到录音界面。   她按住录音键,清清嗓子,放柔声音:“顾维安。”   “嗯?”   “你真好,”白栀慢慢开口,“我爱你——”   顾维安忽然刹车,车子紧急停住。   他一言不发,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窗外的黑暗。   唯有一粒星辰闪烁明亮。   而白栀抓紧时间松开按钮。   下一瞬,两人同时开口。   顾维安:“关于普珏尾牙——”   白栀中气十足:“——我爱你塞北的雪,这首歌你听过没有?”   一句话成功挽回尊严,也打断了顾维安的话。   顾维安沉默两秒:“……没有。”   沉浸在完成任务的喜悦里,白栀隐约记得方才顾维安提起了普珏尾牙,兴致勃勃地趴座椅背,身体前倾,脸贴在顾维安耳侧,激动不已地问:“怎么?你决定好选择我们君白了吗?”   顾维安捏住方向盘的手背爆出青筋,他面无表情:“没有。”   白栀困惑不已:“那你刚刚说——”   她离的很近。   随着说话,呼吸,有股异样的热流在顾维安耳侧微微荡漾,如落在江南湖面上荷花下的丝丝细雨,搅出一圈圈平息不了的涟漪。   “我刚刚想说,普珏尾牙宴初步定在1月9日,”顾维安看她,“想让我选君白,你个小兔崽子还得继续努力。”   白栀:“哼。”   她不满地坐回去。   行叭。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至少她知道了顾维安没有选择林念白。   这也勉强算是件好事吧。   她全然不知,自己刚刚错过了什么。   -   白栀再见到林念白,是在公司例会上。   林念白的妆容依旧和先前一般精致,微笑也无懈可击。今日负责主持会议的是业务副经理邓崎,他先是大力赞扬了林念白近几日对营销部的改革,满是溢美之词。   末了,邓崎顿了顿,又说:“关于前几天匿名群的事情,我要为念白做个澄清。”   会议室中顿时鸦雀无声。   转笔的、试图拿手机摸鱼的、甚至敲键盘做记录的人都停下手中动作,纷纷抬头,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注在邓崎、白栀和林念白身上。   白栀微微皱眉。   这还有什么好澄清的?难道还要洗白说是被盗号了?   邓崎慢吞吞开口:“念白的账号被盗了——”   白栀举手,打断他:“邓总。”   邓崎微微皱眉,看她:“什么事?”   白栀站起来,清晰地开口:“据我所知,世嘉那边所提供的这份APP防火墙性能不亚于军用,不存在被盗号的可能性。”   这是事实,她坦然直视邓崎的双眼,不躲不避。   邓崎移开视线,示意她坐下:“没有公司会宣传自己的产品百分百安全,一定存在有未知漏洞的可能……也可能是有人恶意登陆了念白的账号,咳……”   他拍了拍桌子:“总之,此事和念白没有关系,我不希望再听到有人对她的恶意中伤。”   邓崎转而看白栀:“还有你,白经理,平日里你言行过于出格,这不是一个客房部经理该有的素质。”   会议室中无人说话。   没有人想到,白栀竟然敢下犯上。   而白栀也没有想到邓崎如此不讲道理,为了维护林念白,竟然昏庸到连这种理由都编的出。   直接硬洗,颠倒黑白啊?   还真有你的。   白栀平静地问:“那依照邓总的观念,当有人想打我的时候,我就该站着挨打?这算什么道理?”   邓崎一愣,花了好久才说:“现在不是有人要打你的问题,是你的言行——”   林念白咬唇,口红被她蹭掉了一个角。   会议室里,虽然无人说话,但暗潮涌动,犹如深海下的巨波。   “既然邓总说林经理的账号被盗了,那就报警吧,账号事关我们公司隐私,万一有重要资料被对手公司截获了该怎么办?”白栀冷静分析,“或者向世嘉公司递交申请书,查IP地址,查近几日所有的登陆信息源——”   “不用这样麻烦,”林念白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急切打断她的话,她勉强笑了笑,“我不想追究。”   “这事不是林经理追不追究的问题,”白栀淡然开口,“因保管账号不慎而泄露公司文件的话,也要受到处罚。”   林念白只是摇头,说不出话了。   事到如今,会议室里的人哪里有看不明白的?   分明是邓崎为了维护林念白,连这种谎都撒。   赵青山在擦汗,他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往自己的座椅上后仰。   “这事以后再谈,”邓崎面子上挂不住,也不好再继续洗白林念白,转移话题,“第四季度马上就要结束……”   白栀坐在自己位子上,忽然察觉到冷冷目光,她回看,看到沉着脸的林念白。   一个冒牌货而已。   白栀收回视线,低头看资料。   散会后,赵青山几步跟上白栀,小声提醒:“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邓总如此维护林念白?”   白栀说:“麻烦您说快点,我赶时间。”   “林念白是君白的大小姐,就这么一个原因,”赵青山压低声音,“咱们君白总裁名叫白锦宁,这个你应该知道吧?当初邓总落魄的时候,是白总裁拉了他一把。这么多年来,邓总一直念着白总裁的恩情,林念白是白总裁的独女,他可不得涌泉相报?他不是偏爱林念白,是在报恩啊!”   白栀应了一声:“嗯。”   “所以啊,劝你别和林念白起争执了,”赵青山说,“咱们惹不起大小姐啊,哪天要是大小姐真恼了,回去和爸妈一抱怨——”   白栀耸耸肩:“那我也回家和我爸妈抱怨。”   赵青山盯着她,难以置信地叹气:“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倔的。”   -   这几天客房部清闲,白栀得以不用再加班,早早下班休息。   她的计划很美好,在漂亮的书房沙发上看漫画和小说,或者去找找有没有其他不带屏蔽词的网站落脚。   谁知刚到书房,就看见坐在桌前的顾维安。   白栀:“……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顾维安头也不抬:“请这个蹦蹦跳跳的小兔崽子顺手把门关上,谢谢。”   白栀抗议:“你再叫我兔崽子,我就当别人的面叫你老疯狗。”   顾维安抬头。   镜片的一半反射着灯光,另一半下是他浓暗色的眼睛。   顾维安眼尾微微上翘,很亮,不笑时也像带笑,笑时更是迷人。   当初让白栀一见钟情的一双眼睛,再见几次仍旧惊艳。   只是现在。白栀读不懂他的心思。   白栀微微抬高下巴。   顾维安低头,嗓音清淡:“随你。”   油盐不进的老变态。   白栀啪唧摔门而出。   恰好好友廖一可在此时分享自己甜甜的crush——一个她无意间在市图书馆遇到的气质美男,据推测应当是个纯情男大学生。   每一字一词都要冒出来粉红色的泡泡。   廖一可:「今天在图书馆和小哥哥对上眼了!」   廖一可:「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三秒钟,他耳垂红了!」   廖一可:「呜呜呜他好干净好可爱」   白栀批判:「恋爱的酸臭味」   白栀:「哼」   廖一可:「哈哈哈火气这么大,顾维安没给你灭灭火啊?」   白栀:「他又不是灭火器」   廖一可:「所以,你们结婚这么久了,难道现在还是分房睡?」   白栀:「嗯呢」   廖一可回了个点点点。   廖一可:「暴殄天物!」   廖一可:「占着茅坑不拉屎」   白栀:「请礼貌用语」   廖一可:「君何故据茅厕而不出三急也?」   白栀言简意骇:「疼」   廖一可:「别说了」   廖一可:「纯情少女听不懂,纯情少女柠檬了」   表示被酸到的廖一可再度批评了白栀“拥宝而不自知”这件事,下线了。   白栀叹口气,还没有趴到桌上,就看到手机上白锦宁发来的今日计划。   白锦宁:「为顾维安送一份夜宵,需面带微笑,语气温柔」   白锦宁:「限时三小时内完成,金钱奖励翻倍,需录音频(送汤过程,总时长不得低于五分钟)为证」   顾维安晚上惯常会喝三鲜羹,这个奇怪的习惯从白栀刚认识他时一直持续到现在。   白栀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不会亲自下厨房做;白锦宁知道这点,也只是让她去送。   等估摸着快到顾维安吃夜宵的时间,白栀下楼去厨房找阿姨,冷不丁与夏雅之打个照面,愣了一下。   夏雅之笑着解释:“先生让我送一份文件。”   白栀腹诽,顾维安真不愧是个工作狂魔。   她没有去打扰夏雅之,牢记自己的目标,径直去厨房。   恰好三鲜羹做好了,阿姨问白栀:“小姐,需要给您盛一碗吗?”   白栀闻着那诱人的香味,最终还是遗憾地拒绝:“算了。”   马无夜草而不肥。   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从去厨房拿汤的那一刻起,她就打开手机的录制按钮,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走到书房门口时,门没有关紧,她听见顾维安的声音:“……顾万生和宁元峰异想天开,以为拉拢了那些人就能阻止我进董事会,明天投票表决——谁在外面?”   白栀说:“我。”   察觉到自己语气冲了点,担心录的音频不过关,她又补充:“白栀。”   下一瞬,夏雅之打开了门,他侧身让白栀进去,一眼看到她端着的三鲜羹,笑眯眯:“白小姐对先生真用心呢,深夜不睡,陪先生熬夜,现在还来亲自送汤。”   白栀:“……”   我不是我没有我纯粹是为了钱。   顾维安站在落地窗前,衬衫齐整,看着她。   抿着唇,居高临下,没有丝毫笑容。   白栀没见过他这种表情,稍稍恍惚。   他平时和夏雅之谈工作就这种状态吗?   的确……有点凶。   思考音频还在录制中,她没说话,小心翼翼地端着汤朝顾维安走过去。   而夏雅之,似是嗅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微微皱眉,又摇了摇头。   白栀小心翼翼地端着汤过去。   顾维安看着她慢慢走向自己——或许是怕汤撒了,她脚步细微而小心(实际上是在拖时间)。   她右侧的颊边其实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只是很不明显。   现在,那个酒窝露出了一点点。   他曾在夜里亲吻过这半个小酒窝,舔过盛在酒窝中、她的泪水。   顾维安喉结微动:“怎么了?”   “顾维安,”白栀将汤轻轻地摆在他面前,温柔地问,“看到这碗汤了吗?”   顿了顿,顾维安笑:“劳烦白小姐为我送汤,我真是受宠若惊——”   五分钟到了。   白栀停止录制,松了口气。   她哼了一声,迅速端起那个放在他面前的碗,用力倒入旁侧的垃圾桶中,掷地有声:“宁愿倒掉也不给你喝!”   顾维安:“……”   夏雅之:“……”   在这种寂静中,夏雅之忽然开口:“等等。”   他从白栀手中拿走碗,仔细看着里面还残余的一点饭渣,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先生,这汤里面放了很多干百合的粉末。”   白栀:“啊?”   顾维安没有讶然,似乎对“夜宵中被掺入致敏物质”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   白栀怔怔地看他。   顾维安此刻的表情就像已经经历了很多次,早就麻木了。   他从桌上拿起一支钢笔,捏在掌中:“老东西,爪子伸这么长。”   “碾成碎末,轻易瞧不出来,只剩下一点点气味,”夏雅之仔细嗅了嗅,面色渐渐凝重,“先生,倘若您刚刚喝上一口,恐怕就不能出席明天的董事会了。”   白栀:“……这么严重吗?”   “自打当年那次病后,先生就对百合严重过敏,别说食用了,哪怕是触碰都不行,”夏雅之认真看她,“白小姐,方才放下汤的时候,您一定也闻到百合的气味了吧?所以您才会变了脸色,直接把汤倒掉。”   白栀:“……我没有。”   顾维安把玩着一柄钢笔,若有所思地看她。   “这时候您就不要再谦虚了,”夏雅之动容开口,“最近先生事务繁忙,您是不是不想让先生为此忧心?您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有人对先生不利?即使发现汤里有人放百合也不说,只是装作凶恶的模样来倒掉,宁愿损伤自己在先生心目中的形象,也要保护好先生。”   白栀:“……啊?……是这样吗?”   在夏雅之心目中,她这么聪明机智且伟大的吗?   顾维安手中的钢笔在转,隔着镜片,他浓暗的眼睛似无法看破的森林迷雾。   “明日的会议对先生而言十分重要……若不是您,先生只怕——”夏雅之笑着哽咽,“太太,我衷心为先生有您这样的妻子而感到开心。”   白栀:“……”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她完全找不到头绪,只是茫然地看向顾维安。   顾维安放下手中的钢笔。   啪。   钢笔稳稳停在桌面上。   “栀子,”顾维安摘下眼镜,没有镜片遮挡的眼睛清明透彻,他轻声开口,“谢谢你。”   白栀:“……”   她怎么感觉,现在顾维安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太对? 第10章 落霜 亲过   白栀一脸懵地看着顾维安让人过来收拾残渣。   书房中开了窗透气,三人去了白栀用来收藏书画的房间中,顾维安倒了一杯热水,塞进白栀手中。   白栀已经开始疑神疑鬼了:“这水里不会也被人加料吧?”   顾维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一口,漫不经心:“所以让你先试试毒。”   白栀:“……”   愤怒的她刚想泼顾维安一身,就听见夏雅之笑着规劝:“方才先生让拿了密封的水进来,您放心,绝对不会有问题。”   白栀冷漠脸:“要是有问题的话,我马上把顾维安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雅之,你和老周说一声,麻烦他重新安排人过来,”顾维安叮嘱夏雅之,“这房子里的人全部都要换掉,日常用品、食物水源、衣服也全部换新的。”   夏雅之点头。   顿了顿,顾维安又说:“看来我不在的时候,顾万生动了不少手脚。”   白栀知道顾万生,那是顾维安的伯父,如今担任世安集团的董事长职位,膝下唯独一个女儿。   顾维安父母早亡,顾万生收养了他的弟弟顾清平,从而获得董事会的大力支持,一举继承顾维安父亲留下的那些股份,掌控世安多年。   即使顾维安已经成年,他也没有归还的意思。   白栀捧着热水,看着顾维安,若有所思。   她只知道顾维安对菠萝过敏,一点儿也吃不得、碰不得。   而顾维安的父亲当初就死于严重的食物过敏,没有得到及时救助,窒息身亡。   想到这里,白栀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在初高中时期,顾维安从不吃外面的食物,也不喝未密封的水。   白栀还以为“被下毒”“谋杀”这种事情,只会存在于推理小说中。   她抬头看顾维安,顾维安站在落地窗前,背后夜色寂静,他在与夏雅之说话,查厨房中的百合粉末来源,平静到像是在谈论今日天气。   纵使他刚刚知道家中被动过手脚,纵使日常惯喝的汤被人放入会危及生命的致敏物。   等夏雅之离开后,白栀抬起脸,迟疑看他:“顾万生想害你吗?”   顾维安没有回答:“好了,喝完水就去睡吧,这事和小朋友没关系。”   白栀不服气:“怎么没关系?刚才我可帮你了!”   “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能骗过去?”顾维安失笑,“栀子,你连巧克力热浆都分不清,嗅觉迟钝到像珍珠鸟,还以为我会信夏雅之的那番鬼话?”   “那你刚刚干嘛还摆出来一副大为感动的模样?”   “刚才你那表情挺可爱,”顾维安顺手把她头顶翘起的呆毛压平,含笑,“知不知道眼睛会出卖你?”   白栀的眼睛像小鹿。   就在刚才,小鹿蹦蹦跳跳地在森林中玩耍,忽然遇到一只受伤严重、倒在地上的狼。   小鹿被吓坏了,迷茫且疑惑地想是谁下了毒手,又忍不住靠近狼。   平时的狼那样强大危险,小鹿畏惧它,却又怜悯它的伤势,慢慢心软。   未经世事的小鹿,哪里知道,哪怕狼只剩一口气,也能咬断鹿的咽喉。   ——但,动机或许是假的,可那下意识的眼神,骗不了人。   明明知道危险,明明知道会被随意抛弃。   却还是忍不住沉溺在那一眼温柔中。   白栀放下杯子,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拯救出来,忿忿不平:“别摸我头,我高三一整年都没长个肯定是你个老变态摸的!”   她气鼓鼓离开,回到自己卧室,只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梦中尽是枝叶繁茂、树影婆娑。   校园的石凳透凉,防止她受寒,顾维安脱下外套,垫在她身下。   裙摆在腰侧,她抖着手抓住顾维安的头发,隔着泪水蕴开的雾气,看到一轮模糊、晃荡、被云亲到颤抖的圆月。   细细想来,顾维安在外唯一喝过开过封的水,是她的。   -   顾维安没有告知白栀更多信息,白栀也懒得查探到底。   塑料夫妻嘛,她干嘛去分那么仔细?   上午她接到了普珏那边的电话,一个礼貌的女声询问白栀,是否能够预约普珏的尾牙宴以及额外的客房订单——除却尾牙宴的订单外,他们还需要30间客房做备用。   白栀精神一振,自然微笑着答应。   客房部的测评中,销售额也占一部分比例。况且白栀心心念念已经许久,终于能够赶在林念白之前顺利拿下订单,怎能不叫白栀开心?   对方很快确认订单,爽快付了定金。   白栀也通知业务副经理和餐饮部那边,邓崎欣喜若狂,特意夸了她好几句。   然而,在一小时后,业务副经理在群里却发了这样一条消息。   邓崎:「在@白栀和@林念白的共同努力下,我们成功接到了普珏的订单」   邓崎:「这个单子对我们而言十分重要,请大家努力,不要出丝毫差错」   ……   再往下的话,白栀没看。   她私聊邓崎:「邓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普珏的订单应该和林经理没有关系」   邓崎:「怎么没有关系呢?我们酒店是一个整体啊」   邓崎:「念白也有认真参与这份工作,白经理,你该学会合作共赢」   邓崎:「如果没有念白坚持每日去普珏拜访,他们怎么会选择我们呢?你怎么能够没有团队精神呢?」   上一次,白栀已经见识到邓崎颠倒黑白的能力。   而今天,她再度体验到了。   白栀放弃了和他继续争论的打算,她清晰地意识到,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邓崎铁了心的要讨好林念白,甚至连这种功劳也要硬生生地让林念白来分享。   邓崎还在长篇大论地批评白栀“没有为同事着想”“你能力有限”“对公司忠诚度不够”。   邓崎:「我之前安排给你其他工作,也是为了锻炼你,没想到你今天表现这么令我失望」   白栀关掉微信,她冷静地思考几秒,忽然意识到。   邓崎似乎一直在试图pua她。   从开始到现在,邓崎针对她的,就是一场职场pua。   打着“成长”“锻炼”“为你好”的名义,安排她去拜访难缠的客户;通过批评她“能力不足”“不懂合作”来打击她自信心,试图弱化她、否定她,从而让她渐渐自我怀疑,不得不依附他。   为了防止自己愤怒下作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白栀没有继续与邓崎辩论,只是简单地回复了他一句。   白栀:「既然邓总对我如此不满,何不向总部申请,裁掉我?」   宛若被戳中死穴,邓崎瞬间闭嘴。   上午她没见到林念白,白栀核对了几份客人的投诉和处理结果——本周的投诉率不高,唯独一个客人比较特殊,他连续订了一个月的房间,如今入住已三天,平均每天投诉两次。   白栀对客人的名字有印象。   付容,好像是一个眼下热度很高的男星。   白栀放下记录表,开始去抽查客房的卫生。在检查完备品之后,才回办公室。   她有些头痛,自测体温后,发现自己有些低烧。   前几日疯狂加班,白栀的休假攒了好多天,她申请了病假,下午让酒店里的代驾送她回家。   代驾十分健谈,一路上与她侃侃而谈:“昨天我在酒店门口接了一个大妹子,背着个小书包,那家伙,看上去才上初中,你说这大妹子该不会是离家出走的吧?”   白栀说:“这是客人的隐私,我们没有办法过问。”   “哎,白经理你咋地啦?瞧这小脸儿,咋煞白煞白的?”   白栀说:“有点感冒。”   “哦,”代驾说,“昨天林经理也感冒了,你说这咋一个接一个的病捏?嗨,这时候的姑娘就是不比我们那里的,我们那屯子啊,大冬天的姑娘露条光腿也没事——”   白栀察觉到不对劲:“师傅,您是东北的?大冬天露腿?”   “啊不,”代驾师傅爽朗地笑了,“我日本人,在黑龙江住过三年。”   白栀:“……”   临走前,这个能讲一口流利东北大碴子中文的日本代驾师傅给白栀了一张名片,直说有需要再联系。   橘右原   倒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日本名字。   白栀随手扫描存在通讯录中,扑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她穿着拖鞋下楼梯,意外地发现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佣人。   她忽然想起来,因为“百合粉末事件”,顾维安把家中的佣人都辞退了。   这就意味着,没有人给她做晚饭。   也没有人打扫卫生。   白栀:“……”   靠。   于此同时,她的手机叮一声,收到妈妈的短信。   白锦宁:「今日任务,和顾维安约会一次」   白锦宁:「要求拍照片或录视频,限时24h」   也不是很难,白栀给顾维安打电话。   得知白栀要请他吃饭后,顾维安沉吟片刻,问:“鸿门宴?”   “不是,”白栀纠正,“感谢礼。”   为了避免遇到不该遇到的人,白栀让顾维安给她选一个安静些的餐厅——顾维安相当谨慎,他轻易不会答应旁人邀约。倘若在外用餐,他要么时刻带着夏雅之这个行走的验毒器,要么就是在熟悉的餐厅。   之前白栀还认为顾维安实在太过龟毛,昨晚才发现,原来他口中的“惜命”并非玩笑。   出发前,白栀再度测量体温,发现已经正常了。   中午的头疼和体温升高,大概是被邓崎气的。   现在的白栀还是不能够想他,一想就难受。   顾维安让司机来接白栀,他也在往餐厅方向去。   巧合的是,两人同时抵达。   顾维安看了眼白栀:“又遇到难缠的客人?”   “没有,”白栀敷衍,“在回味刚刚看的推理小说。”   “回味到现在一副大意失荆州的模样?”顾维安拍拍她肩膀,“小兔崽子,打起精神,陪我玩个游戏,用你那机灵的小脑袋瓜,分析下前面那个女人。”   这是白栀中二时期的爱好,她被吸引注意力,仔细看了一阵,告诉顾维安:“她衣服虽然保存的很新,却是Dior三年前的春夏款,鞋子明显不合脚,这点可以通过脚踝处的痕迹判断出,还有她的包,也是2016年流行、如今过气的样式。据我推测,她应当是个曾富过近些年家道没落的女孩,也或许是个节俭且爱惜衣服的姑娘。”   顾维安点评:“和没分析毫无区别。”   白栀不服气,随手指前方一个正在读报的老人:“你行你上,你也分析一下他。别说评价冰箱不需要学会制冷,我偏要听听你怎么制冷的。”   顾维安看了眼,开口:“左撇子,高中教师。喜欢喝茶,患有甲状腺疾病,脾气暴躁。”   白栀惊住:“你怎么推理的?”   “他喝茶时用的左手,手里拿的那本书是《高中物理精选集》,以他这个年纪只可能是教师。他桌上其他人饮料都是咖啡,唯独他自己的是茶,一分钟内,他拍了三次桌子,叫了两次服务生,证明他耐心不足。身体消瘦脖颈却肿大,这是甲亢病人的外貌特征,”顾维安平静地说,“显然易见。”   白栀赞叹:“天,你怎么分析的这么仔细?”   顾维安拍拍她的脑袋瓜:“因为全是我编的。”   白栀:“……”   狗男人。   不愧是你。   被顾维安这么一打岔,白栀的心情反倒好了一些。   用餐过半,白栀又接到盛助理的电话。   “白栀姐,”盛助理抽抽噎噎,“林经理的助理不讲道理,她们把孟老板送给您的礼物拿走了,非说要算成营销部的业绩……”   她特别委屈,在白栀耐心的哄着中,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全说出来。   上次白栀去拜访的孟老板和君白签订了新的长期合约,按照惯例,这本该有一部分算在白栀的奖金之内,却又被邓崎平均分配给营销部。   最令盛助理生气的,是孟老板给白栀准备了一份礼物,却被林念白的助理成芸衣拿走,非说那是给林念白的。   礼物上没有写名字也没有贺卡,盛助理去找成芸衣理论,反倒被倒打一耙。邓崎直接站在林念白那边,在会议上批评盛助理不该学习白栀,不能“不在乎团队力量”。   与此同时,邓崎也在工作大群发了消息。   邓崎:「针对下午争端,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不要再发生这种内部不合的事情」   白栀放下筷子,顾维安问:“怎么了?”   “没什么,”白栀说,“去撕上司,我看他是老糊涂了。”   白栀细细找盛助理了解情况,又打给赵青山确认,确定大致情况和盛助理说的没有差错。   她径直在群里发消息。   白栀:「@邓崎副总,您所说的内部不合,是指下午成助理强行拿走我礼物的事情吗?」   白栀:「如果是这个的话,我想仔细和您探讨一下,这件事究竟是谁的错」   群中一片安静。   有人私聊白栀,不外乎规劝。   「别和邓崎起冲突啊?你还得在他手下做事呢」   「为了一个助理不值得」   毫无例外,都觉着白栀是疯了。   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助理而和顶头上司公然叫板。   白栀回复:「她是我助理,我该为她撑腰」   两分钟后,邓崎终于回复:「白经理,盛助理先冲到营销部索要礼物在先,这件事情已经理得很清楚了,我认为没有讨论的必要」   维护意味十分明显。   整个工作大群,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插嘴。   唯独林念白发了条消息:「对不起,请不要为我吵架」   林念白:「就当礼物是白经理的好了,我马上让芸衣送过去」   白栀冷静打字:「什么叫做“就当”?林经理,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我希望您能注意自己的措辞」   邓崎果然恼怒了,发过来一串气急败坏的语音:“白栀,你为什么这么咄咄逼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礼物是你的?”   白栀不慌不忙:「那您又有什么证据证明礼物属于林经理的?」   白栀:「我已经让人去查监控了,等会直接把视频上传到群里」   工作大群一片寂静。   林念白再也不发消息了。   据盛助理所说,邓崎和林念白几人在一小时前离开了君白。以帝都此刻的路况,就算他们想回去,也不会很快。   赵青山给白栀打电话,苦口婆心:“你说你,干嘛想不开和总经理杠上?你说这节骨眼上,大家都在邓总手下做事,群里面谁敢帮你?谁帮你去查的监控?邓总绝对维护君白的大小姐,你这样没背景没——”   白栀说:“谢谢,不劳烦您关心。”   调监控需要大约一小时。   如今没有人敢在群里说话,都不敢趟这波浑水。   而她打了个电话,微微后仰,坐在座椅上,按按太阳穴。   顾维安建议:“附近有处世安旗下的酒店,有私密鱼疗池,要不要过去放松一下?”   白栀想了想:“也行。”   反正家里今天没有佣人。   顾维安开车,白栀原本已经拉开后面的车门,稍加思考,又关上。   她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   “工作好烦啊,”白栀说,“和我理想中的酒店完全不同。”   “你理想中的酒店是什么模样?”   “得是同福客栈那种吧,大家其乐融融,互相帮助。”   顾维安笑了:“乌托邦。”   白栀顿了顿,又说:“要么就是发生很多刺激悬疑的故事,我可以负责推理——”   “提醒你一下,”顾维安说,“倘若如你所说,恐怕你们很快就要破产关店了。”   “我只是做个假设而已嘛,”白栀辩驳,“不然感觉工作好没劲。”   短暂的沉默后,顾维安说:“假如这份工作让你不开心,那就换一份。”   “嗯?”   “工作的目的不仅仅是钱,还有自我价值的实现。你要好好想清楚,自己为什么选择工作?工作能给你带来什么?能给社会带来什么?”顾维安专注开车,看着远处灯火,“人的寿命不足百年,如此短暂,还要花大部分时间在不喜欢的工作上,岂不是浪费?”   白栀若有所思。   她转身,看顾维安,忽然感觉他的形象高大了许多。   原来顾维安不仅仅是一个利欲熏心、金钱至上的资本家啊。   真是错怪他了。   “这就是你创建普珏的原因吗?”白栀努力回想,“是不是像《半泽直树》里说的一样,你其实是为了扶持那些有梦想有潜力的公司?为国家的经济而努力?”   “不是。”   白栀刚酝酿好感动的情绪:“那你为什么选择风投?”   顾维安言简意骇:“赚钱多。”   白栀:“诶???”   那刚刚顾维安还给她炖了一锅那么浓、那么崇高的鸡汤!   她都要把顾维安当成心怀天下、为国着想的好公民了!   她难以置信:“那你刚刚还和我说工作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自己的理想!”   “就事论事,”顾维安看她一眼,“就像四年前,缠着我上床的人是你,哭着说不要的也是你。说过会一直陪我,不到一年就和我提分手。”   白栀:“……”   “人人都想听好听的话,你我也不例外。”顾维安凝视着浓稠夜色,轻叹,“你可以继续做梦,我没资格。”   白栀有些听不懂他这句话。   这条路上的车并不多,还在随深入而逐渐减少。   附近是著名的森林温泉疗养区,君白集团曾在这边看下一块地皮,在竞标时输给了世安。时隔十多年,世安在这处建的疗养酒店收益颇丰,白锦宁对此仍旧耿耿于怀,提起过好多次,倘若当初获胜者是君白,只怕君白如今的规模早就远超世安。   白栀有些渴,好在顾维安车上备着水。她刚拧开盖子喝了口,被呛住,忍不住咳起来,水从她唇角、手上流下,弄湿裙摆。   她连忙去拿纸巾盒,而顾维安则驰入旁侧的森林开放式停车场,稳稳停下。   他打开车灯,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抽出纸巾,给她擦拭撒到裙子上的水。   水在裙子上留下深色的痕迹,蕴开,悄悄抹凉她的肌肤。   而顾维安的手指很热,隔着纸巾和薄薄的裙子上,清晰地传递给她。   凉水与温热交织,白栀忍不住蹭了蹭腿,被顾维安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别动。”   顾维安垂着眼睛,睫毛浓而密长,从白栀角度来看,正好可以看到他脖颈喉结下方,有一粒小小的黑色痣。   白栀胸前的衣服也有些许痕迹,在阴影中十分明显。顾维安沿着裙摆上的深渍往上擦拭,如今已经擦到腹部。   白栀绷紧神经,她明显感觉到顾维安离她越来越近,他捏住白栀的胳膊,力气越来越大,在感受到他所带来的疼痛时,白栀说:“停一下!”   从脖颈到脸颊,她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色,像甜美的桃子。   握住杯子的手用了力气,指节都被挣的发白。   顾维安将纸巾丢进垃圾桶,他垂眼看白栀:“害羞了?”   白栀说:“太热了——别理我这么近!男女授受不亲!”   “不亲?”顾维安俯身解开白栀的安全带,他略带薄茧的指腹慢条斯理地擦去白栀唇边的水渍,“你全身上下,哪儿我没亲过?” 第11章 [最新] 星星落我怀(捉虫) 奇怪的药物   白栀在饭后刚刚补了妆。   因工作需要,在工作时,她的口红色号一直都是温柔无害的。而今晚出来“约会”,她特意换了一个色号。   是很适合冬季的红棕色,温暖沉稳,气场MAX。   但现在的白栀的气场一点儿也不够MAX——顾维安离得太近了,车内空间就这么大,而顾维安左手撑在座椅上,右手手指擦过她唇边一点口红印记:“涂出来了。”   白栀说:“我化妆技术不精。”   “你还没给我答案。”   “什么?”   “上个问题,”顾维安提醒,“还有哪儿,是我没亲过的么?”   直觉提醒白栀不要顺着顾维安的话往下说,这人肯定又在给她设套了,就等着她钻进去,诱捕她。   白栀一声不吭,转过脸,盯着车窗:“……快点开车,我累了,要早点回去休息!”   顾维安并不为难她,他倾身过来,吓得白栀尖叫一声:“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我就——”   她以为顾维安要亲她,瞪圆了一双小鹿眼。   但顾维安的手却从她身前越过,重新拉安全带出来,仔细给她扣好。   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还残余在空气中,氤氲温柔,如雨后初霁的绿叶,衬衫袖口从白栀手背悠悠划过,漫不经心搅乱她的呼吸。   “怕什么?”顾维安说,“我是那种人么?”   “不是,”白栀回答,“您根本就不是人。”   -   当车子驶入度假森林区时,那人把视频备份传给了白栀。   橘右原:「白经理,我帮您剪好视频了」   白栀向他道谢,顺带着把答应好的酬金转给他。   橘右原是和酒店有合作关系的代驾,面对有些喝醉了的客人,君白会为他们免费提供代驾服务。一般情况下,会有两名代驾在酒店中值班,今天恰好橘右原在,白栀便让他去拿了自己的电子通行证,以她的名义去监控室查阅监控。   白栀打开工作大群,往上拉了拉。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方才,这一段时间内,没有一个人敢发消息。   白栀点进键盘界面,打字。   白栀:「我拿到证据了。」   再不多说,她直接把橘右原剪好的视频放出来——   时间并不长,只有五分钟。   君白的监控设施颇为高清,画面中清晰地显现出,孟老板的人先是去了白栀的办公室,发现她不在之后才折身回来,将礼物递给盛助理。   两人站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对方才离开。   当时白栀不在,盛助理将礼物和单子一起放在工位上,站起来往卫生间方向去;两分钟后,林念白的助理成芸衣走过来,看了一阵单子,和礼物一起全部拿走。   铁证如山,容不得半点狡辩。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方才还在潜水的人纷纷被炸出来,只不过不是在群里聊天,而是换成私聊。   「白经理,我们都知道你委屈了,但到此为止吧,别再继续了」   「没必要非要和邓总对着干啊」   「林念白是集团老总的女儿,最好别惹她」   ……   白栀没有回,她直接在大群@邓崎和林念白   白栀:「这就是证据」   证据啪啪啪地甩到脸上,邓崎终于按耐不住了。   邓崎:「不就是一个礼物么?至于弄的公司不合?」   林念白在群里不住地道歉,发哭泣流泪的表情。   林念白:「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林念白:「我马上让芸衣送回去」   也有人开始打圆场。   「是啊,既然知道是误会了,那就这么算了」   「回去好好和盛助理聊一聊,她能理解」   「成助理也真是,怎么能拿错礼物呢?」   ……   这些人明显想要和稀泥,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白栀不允许。   白栀:「和礼物无关,重要的是对我和盛助理的诋毁」   白栀:「对我们造成的伤害,难道这样轻飘飘打几个字就能完全抹掉?」   私聊的消息红点还在持续增加,白栀没有看。   她还记得刚刚盛助理失声痛哭的声音,一个实习生,却因为别人的恶意而背黑锅,被诬陷,被欺负。   她还没毕业,怀揣着对美好的向往踏入公司,却被迫面对职场上的欺凌。   白栀无法忍受。   从入职到现在,她之前一直以为邓崎是个经验丰富、有能力有气魄的好上司。   因为自己是空降的,哪怕邓崎扣掉白栀奖金,她也没有过多怨言。   但直到林念白来之后,她才发现,原来邓崎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昏愚的老人罢了。   白栀:「我要林经理在周一的例会上亲自向盛助理道歉」   白栀:「我替我的下属讨要公平」   群中安静了。   邓崎发消息:「胡闹」   邓崎:「让我们营销部经理给一个实习助理道歉?还是在例会上?」   白栀看他这样的斥责,只觉无比好笑。   还没等她打字,蓦地又炸开一条重量级的消息。   总经理郑祎出面发话了。   郑祎:「有什么不行?」   这是个工作大群,经理级别以上的人都在,自然包括总经理——只不过自从加群以后,总经理从没有在群里说过话,渐渐的,人们才会下意识地忽略掉他。   现在总经理竟然出现了。   他还在为白栀说话。   手机彼端,众人心态各异。   邓崎难以置信地看着总经理发的消息。   林念白脸色苍白。   赵青山先是一愣,继而笑着摇摇头。   郑祎:「做酒店的不怕犯错,错了可以改」   郑祎:「作为服务业从业人员,最重要的就是谦卑,怎么能摆架子?」   郑祎:「白经理,我理解并认可你维护下属的心情。只是你性格过于刚烈,下次面对客人时,要收一收,知道吗?」   白栀:「我记下了,谢谢您的提醒」   总经理都发话了,哪里还有人不听的?   方才被激怒到跳脚的邓崎,以及不停委屈的林念白,顿时都缄默无声。   还有试图拉偏架、和稀泥的几个,也都偷偷地问白栀。   「总经理给你撑腰的感觉怎么样?」   「牛啊,把总经理都惊动了」   白栀和总经理平日里的交际不多,总部那边推荐她过来时,也只作为人才引进——白栀大学是在T大就读,成绩优异,因此也够得上格。   她也不知自己哪里引起了总经理注意,放下手机,抬头一看。   到了。   顾维安先一步下车,打开副驾驶车门,看白栀仍旧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轻轻咳一声。   白栀这才反应过来,她解开安全带。   下车时,顾维安伸手在车门上方虚虚挡了一下,白栀头往上撞,正好撞进他手心中。白栀抬眼看他,顾维安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看月亮。   顾维安说:“市区里就看不到这么圆的月。”   白栀下了车,一脚踩到小石头上,啪的一声响,小石头被她踢走了。   她哼了一声:“矫情。”   顾维安又问:“这月亮有没有让你想到点什么?”   白栀心中纳罕顾维安什么时候变得文艺范儿了?这样想着,她仍旧抬头去看。   她纳闷:“什么?”   顾维安冷静地说:“你甩我那天,月亮就这么圆。”   白栀:“……”   还真记仇。   从很久之前,白栀就知道,顾维安是一个很记仇的人。   白栀性格活泼跳脱,小时候在大院里长大,哪怕后来搬出去,也没和小伙伴们断联系。   圈子就这么大,这些人基本上读的同一个高中,毕业后也约出去一块玩。   顾维安和她们差了三岁,又是在国外读的大学;外加那时候顾维安的身份不明,被排挤在圈子之外,也鲜少会参加白栀的朋友聚会。   只一次,白栀和朋友玩真心大冒险输了,一群人嚷嚷着让另一男生背靠背地拉她,正玩到尽兴,顾维安面无表情地推开门,把白栀从那个男人背上抱走。   那时候顾维安住的是旧小区房子,那是他父母留下的房产之一。三楼,他卧室外是青青的、被风吹到摇摇晃晃的爬山虎藤蔓。   顾维安没有笑,低声问她刚才那男生都碰她哪里了?得到答案后,他拿湿巾反复地擦拭,在上面印下一个又一个的草莓印。   白栀对那天顾维安吃醋记仇最大的印象,就是随风摇晃的爬山虎影子,空调里的凉风与炙热的体温互动,故意调大的音乐,从缓慢渐渐急促的呼吸,流到嘴巴里会咸的眼泪,隐忍且好看的青筋,以及会发出声音的床板和桌子,发红的膝盖与不好闻的石楠花气息。   往后一周,那些痕迹就没消下去。   那时还是夏天,白栀瞒着父母悄悄恋爱。胳膊上的不好挡,她就天天穿长袖,母亲每每诧异问起,她都搪塞过去,笑着解释自己是为了美白而做的物理防晒。   -   在酒店中办理入住时,两人遇到意料之外的人。   顾万生和他的第四任妻子也在。   虽然顾万生是顾维安的大伯,但两人看上去并没有过多相似之处。顾维安眼窝深,眼眸深邃而沉静;顾万生眼睛狭长,看上去有些难以亲近。   狭路相逢,顾万生盛情邀约两人喝茶。   经过上次的“百合花事件”,白栀隐约感觉顾万生不像好人,她本打算直接拒绝,但顾维安同意了。   白栀忍不住低声问顾维安:“你疯了?不怕他在这时候给你下毒?”   顾维安简略回答:“他没这么蠢。”   今天董事会上,顾维安以7:3的绝对票数优势成功进入世安的董事会。这个关头,饶是顾万生恨他恨的牙根痒痒,也绝对不可能贸然动手。   更何况吧,这还是世安集团名下的度假村。   这个温泉度假酒店是日式风格,白栀在心里默默腹诽居然晚上喝茶,一边默默地脱掉鞋子,跪坐在案几前。   还好提供了软垫,才能让她活动活动腿脚,不至于太难受。   顾维安和顾万生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谈,他们两人去了隔壁房间,留下白栀与顾万生的第四任妻子聊天。   她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用不太流畅的中文自我介绍,称自己名为木村幸子,白栀才意识到,原来对方是个日本人。   木村幸子的中文虽然不标准,不过用于交谈足够了。她微笑着找白栀聊天,但白栀惦记着顾维安的安危,不停搪塞。   聊天间,有人用木盘端了两杯茶过来,端端正正地放在两人面前。白栀低头看了眼,清澈的茶汤上浮着茶梗,悠悠晃了晃,连带着白栀的心也晃了下。   木村幸子做出“请”的手势:“请用茶。”   白栀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夜宵中的百合花末,她担心这其中也有料,灵机一动,指着外面的窗子:“你看!流星!”   木村幸子果真中计,惊讶地问着“哪里”,倾身去看,而白栀当机立断,迅速交换两人面前的茶杯。   木村幸子什么都没有看到,困惑不解地坐回原位,而白栀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抱歉,我刚刚眼花了。”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两人心情,木村幸子微笑着与白栀相对饮茶。   只是刚过了一分钟,白栀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有股莫名的火在心头烧。   一个念头冷不丁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这茶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白栀说了声抱歉,她站起来,匆匆走到顾维安所在的房间前,甚至没有敲,径直拉开门,也顾不上观察顾万生的脸色,生生地将顾维安拽出来。   “怎么了?”顾维安讶然问她,“脸怎么这么红?”   白栀苦着脸,匆匆往房间中走:“我不知道啊,我就喝了一杯茶。”   顾维安没说话,他招手叫来一名服务员,用日语与她简单交谈。白栀完全听不懂,只稀里糊涂地看着他们。   “我让人拿茶渣去化验,你放心,夏雅之就在这附近,”顾维安说,“先回房间休息,医生等会就过来。”   白栀点点头。   她这时候也无法去考虑什么男女授受亲还是不亲了,也顾不得考虑顾维安那个变态的足控爱好,踢踢踏踏地脱掉木屐,坐在竹椅上,眼巴巴地看着顾维安。   五分钟后,顾维安接到了一通电话,面色凝重。   他一点儿笑容都没有。   鲜少见他这样严肃的神情,白栀的心脏也悬起来。   该不会是什么毒药吧?   吃了一口就会嗝屁的那种?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白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等顾维安结束通话,白栀才问:“……我刚刚喝下的那杯茶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   噗通噗通。   猛烈而狂放,如慌乱的鹿。   十分不正常。   顾维安俯身伸手,却又在触碰她脸颊的前一刻顿住,若无其事地解开自己的领带,握在手中。   黑色带细条纹的领带围在他手上,映衬着肌肤苍白,犹如被玫瑰花枝缠绕住的玉像。   从手心开始逐渐发热,有种莫名的冲动沿着脉络逐步往上走,一直热到脖颈和脸颊都发热滚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白栀只感到与衬衫接触的肌肤有些痒,让她忍不住想要去靠近顾维安。   甚至想要趴上去蹭一蹭,嗅一嗅。   等不到答案的白栀,坐在竹椅上,仰脸看他,她的脸颊泛起蜜桃的红色,沿着下巴往下,晶莹透白的脖颈上也染上这种粉了。   她问:“那东西致命吗?”   顾维安垂眼看她,捏着那领带,隔着领带,触碰她下巴处泛粉的肌肤:“如果不做好措施,或许会多一条。” 第12章 如你 初见   白栀感觉到脑袋开始渐渐的不清晰了。   思维的丧失没有想象中那么快,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过程,如昙花静悄悄的绽开细长的花瓣。比起药物反应,现在她认为自己的表现更像是醉酒。   她努力分辨出顾维安口中的意思, 懵了。   “措施?人命?”   她说话时的语速不自觉地放慢,顾维安俯身, 将她从竹椅上抱起来。   走过来的时候,带起一阵风,白栀闻到了,是淡淡的茶香。   和她方才喝的那个茶味道很像。   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 白栀隔着柔软的布料触碰到他胳膊上的肌肉纹理, 如同被烫到,她立刻缩回手, 放在胸前,试图从他怀中下来:“不行。”   顾维安沉默了,他抱着白栀走到卧室,将她放到床上,脱掉鞋,盖好被子。   他按了按太阳穴,似有些头痛, 也像无奈。   终于想明白什么是“弄出人命”,白栀同他严正声明:“你要是敢碰我, 我明天就和你离婚。”   顾维安瞥她一眼:“那如果你主动碰我呢?我挡还是不挡?”   白栀噎住了。   这房间是日式的, 只是考虑到入睡习惯,榻榻米做的要高一些。顾维安坐在床边, 两条长腿舒展着。他看着白栀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忽而笑了:“瞧你,吓的。”   白栀气鼓鼓, 脸朝里,哼了一声。   “茶杯的壁上被人掺了少量的含麻醉成分的药品,等下你的舌头会感到麻,继而是咽喉,四肢,酸软无力,”顾维安漫不经心地哼一声,“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恶趣味。”   白栀没听懂:“什么?”   “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没有害你的理由,那茶原本就是顾万生给中村幸子喝的,”顾维安淡淡开口,“顾万生戒心强,他甚至不会睡有行动能力的女人。”   白栀听的目瞪口呆。   “这药基本没有副作用,想睡就睡吧,”顾维安说,“你放心,我不会动你。”   白栀不服气辩解:“那你刚刚还吓唬我说会出人命——”   “谁知道你会不会兽性大发朝我下手?”   “你才会兽性大发吧!觊觎我一个美少女。”   “美少女?”顾维安看她,波澜不惊,“一个玩弄我感情后溜掉的美少女?”   白栀:“……”   这样说着,他还是将白栀露在被子外的手塞了回去。   其实白栀手上的触感已经极其不灵敏了,她甚至无法感受顾维安手上的温度,只是心中骤然有一丢丢的小失落。   像是小孩子无意间弄丢一毛钱的硬币,过后才想起来。虽然没什么价值,但对于孩子来讲,毕竟是自己拥有过的一件东西。   现在却不是自己的了。   -   拜这个小小插曲所赐,次日白栀不得不请了一天病假。   好在她休假足够多,审批很快下来。   盛助理打来电话,担忧地问:“白经理,您要不要紧?需要我去看您吗?”   白栀笑着拒绝了:“没关系,只是感冒。”   昨天的事情过后,盛助理显然十分依赖她,说了好久,才依依不舍挂断电话。   白栀躺在暖融融的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用力吸了一口气,怀念地开口:“啊,是妈妈的味道。”   白锦宁正在削苹果,听她这么说,头也不抬:“你昨天和维安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家里还没有请新的佣人,白栀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做饭了,她连拿水果刀的次数都寥寥无几。顾维安昨日答应她邀约已经是看在“尊贵的契约婚姻”面子上,怎么可能放下工作照顾她。   白锦宁将苹果细致削好块,插了根牙签,白栀探身过来,直接从白锦宁手里咬一口,拍马屁:“妈妈切的水果就是甜!甜似初恋!”   白锦宁斜睨她一眼:“初恋?”   “……”   白栀呛住,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当年她和顾维安那件事始终是个秘密,被小心翼翼珍藏着,家长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   于是她换上甜甜的笑容,试图萌混过关:“妈,今天中午吃什么啊?”   “别打岔,”白锦宁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脑门,斥责,“都结婚了,还和孩子一样。”   顿了顿,她又叮嘱:“你在我面前提提也就算了,到了维安面前,可别一口一个初恋,知不知道?”   白栀满不在乎:“这算什么?我提我的初恋,他提他的初恋嘛。”   反正就是彼此。   “别胡说,”白锦宁正色,“栀子,我先前听说,维安读书期间有个女朋友,两人分手时闹的挺不愉快。从那之后,维安再没交过女朋友了。”   白栀愣了愣,苹果在她嘴巴里撑起一块鼓鼓的痕迹:“是吗?”   白锦宁重新拿了个苹果,看了看,又丢回去,不以为意:“男人,总会对得不到和已失去的念念不忘。等真到手,又会厌弃。”   白栀思忖半天。   哎,那她这样,算是顾维安得不到?还是他已失去的?   所幸白栀生平最大的优点就是不钻牛角尖,想不通就算了。   等白锦宁回公司之后,白栀闲来无聊,和廖一可聊了聊,无意间得到件重大消息。   白栀:「顾清平回国了?」   白栀:「什么时候?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廖一可:「嗨,你可别提了,这小子被他大伯关起来学习呢,估计最近是放不出来了」   自小,白栀就和顾清平的关系极好。虽然白栀不喜欢顾清平的养父顾万生,总感觉他看上去阴森森的,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两个孩子之间的友谊。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白栀和顾清平才算是青梅竹马。   白栀一开始接触到“顾维安”这三个字,也是从顾清平口中。   顾清平直接称顾维安为“穷鬼哥哥”,谈论起时,语气也满不在乎,不屑一顾。   在顾清平的叙述中,顾维安就是一个独自留在旧小区、不肯跟顾清平一样住在富有的大伯家中的怪人。   白栀当初看武侠片看多了,脑补出来的顾维安就是一个浑身打补丁的丐帮形象。   哪里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顾维安穿着R大附中的校服,典型的红白两色。他身材颀长高挑,气息干净到如同清溪照云。   时正值暮色苍茫,知春公园苍松如翠,他俯身问白栀:“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爸妈呢?”   对于当时就开始只看脸的白栀来说,那时候的顾维安简直比所有的漫画书加起来都更好看。   ……   白栀例行问候了下顾清平,果真得到对方有气无力的回应。   顾清平说话也低沉:“我还没死呢,最近被按着学习。对了,曦月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大家一块出来吃个饭。”   白栀说:“算了吧,我和顾曦月玩不到一块去。我看她不是想请我吃饭,是想找机会讽刺我几句才对吧?”   顾清平笑了笑,忽然没由来地说:“顾维安对你好吗?”   “挺好的。”   “你对他……还满意吗?”   “人帅多金技术好,”白栀脸不红心不跳地扯淡,“我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就行,”顾清平轻声开口,顿了顿,他又说,“你现在住在哪儿?我等会让人给你送个礼物……嗯,你打开看看,想要就要,不想要就算了。真要觉着恶心,直接砸了扔了都行,别告诉我。”   白栀惊奇:“你这语气听起来怎么像是要交代后事?”   “没有,”顾清平说,“就是好久没和你这样说话了,挺……嗨,你看我,怎么出去玩一趟还变的这么伤春悲秋的?行了,不和你说了,记得看礼物,好好看看。这几周,我都会等你。”   白栀被他加重语气的“好好看看”引起注意力,直接误解了他后面话的意思。   她还以为顾清平说的“等她”,是等她出来一起吃饭。   半小时后,白栀盯着顾清平让人送来的礼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居然是一个木质的精巧机关盒!   说不清什么材质的木头,表面光滑,虽然仔细看,能从花纹中找到缝隙,但无论怎么弄都毫无反应。   白栀转着木盒看了半天,也没能找出打开的方法。   聪明的白栀当机立断选择放弃,她直接让人把东西送给顾维安,顺带着叮嘱一句话:“务必要认真看,仔细看。”   她打不开,顾维安总该可以吧?   -   当夏雅之将木盒递给顾维安的时候,他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皱眉:“这是什么?”   夏雅之想起来时人说的话,忍不住一笑:“圣诞节快到了,这应该是太太送您的圣诞礼物。对了,太太还说了,要让您务必仔细看,认真看。”   “她又搞什么鬼?”顾维安不置可否,“先放下吧,我哪儿有时间陪她胡闹。”   夏雅之将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笑着离开。结果不出三分钟,顾维安又叫他进来。   夏雅之进去后,看到那个小木盒已经被打开了。   顾维安从盒子的顶层格子抽出一条丝帕:“圣诞节礼物送丝帕?这是什么风俗?”   夏雅之眼前一亮:“先生,您难道不知道吗?在古时候,女子经常会送男子丝帕做定情信物啊!‘横也丝(思)来竖也丝(思)’,这是太太在委婉表达她对您的相思之情啊。”   顾维安捏住手帕的手一顿:“那这上面两只黑狗——”   “鸳鸯,这是鸳鸯戏水,”夏雅之赞叹,“太太真是别出心裁,连表达爱意的方式都如此隐晦。”   顾维安置若罔闻,他冷静地按下木盒的最后一个机关,看到了静静躺在木盒底部的一枚房卡。   房卡旁侧的纸片上写明地址和房号。   君白酒店华茂分店,1220。   夏雅之看到那号码,激动不已:“先生,您看,太太真的好用心,她还特意选明了和您出生日期一样的房卡。”   顾维安评价:“只会做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样说着,他还是拿出房卡,也看到印在房号卡片背后的两行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你来不来都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等你。」   这些字都是打印在贺卡上的,规规整整。   顾维安看着这两行字,叹气:“知道自己写的字丑,还不去练。现在送卡片还要打印,她这点真和清平一模一样。”   夏雅之笑着恭维:“不管怎么说,太太的心意已经到了。您晚上是回家,还是直接去酒店见太太?”   “难得见她诚意这么足,”顾维安把玩着那枚房卡,微微笑了,“那今晚就陪她玩玩。” 第13章 雨 修罗场   白栀的休假时间一直到傍晚五点结束。   眼看时间快要到了, 她挥泪撒别柔软的床褥小枕头,被迫开车前往公司。   心情和上坟一样沉重。   从下午五点到晚上十点都属于她的工作时间,旅游旺季时, 人员入住的多,问题也多, 连带着客房部经理也要忙的马不停蹄。如今是淡季,和其他时候不同,在没有接到特殊投诉之前,白栀只需要在办公室中值班。   在十分钟前, 白栀收到了顾维安的短信。   顾维安:「你在君白?」   白栀:「是」   顾维安:「我大约八点到」   冬日本就令人昏昏欲睡, 白栀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睛, 原本已经恍恍惚惚要坠入梦乡了,冷不丁看到这么一句话,立刻坐直身体,还不小心啪啦一声,碰掉了笔。   顾不得去捡笔,白栀先回复顾维安。   白栀:「???」   白栀:「您讲真的?」   白栀:「什么业务?」   毫不夸张来讲,邓崎对待顾维安就像对祖宗一样, 顾维安要是来这里谈事情,只怕邓崎知道了, 又会叫一群人加班。   对加班感到深恶痛绝的白栀表示拒绝。   顾维安:「不谈业务」   顾维安:「你送的礼物差强人意, 勉为其难接受」   白栀:「……」   花了两秒时间,白栀才意识到, 原来顾维安误把那木盒当成了给他的礼物。   白栀犹豫两秒钟。   直接和顾维安挑明?不不不,以顾维安这脾气,只怕会恼羞成怒。   那隐瞒……?   只是有些对不起顾清平了。   嗯, 也算是借花献佛?   这样忏悔着,白栀回。   白栀:「你喜欢就好」   心虚令她没有细问顾维安为什么今晚来酒店,放下手机,她俯身去捡笔,却只见一双洁白的手,手臂上纹着大面积的玫瑰,先她一步捡起笔。   白栀抬脸,看到了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只穿着酒店提供的睡衣,锁骨处也是玫瑰花枝的纹身。   白栀认出了他。   付容,眼下正因某部网剧配角而爆红的明星。   刚入住君白酒店不久。   与在新闻上看到的不同,付容本人瘦很多。   似乎每一个爆红的明星都会随之迎来一大波的“黑料”潮,被大肆批评、嘲笑。   而付容如今正处于这个“黑料潮”中。   白栀对娱乐圈的事情了解不多,却也从铺天盖地的热搜中得知他被嘲讽的点——   初中时疑似“混社会”,早期微博发言也充满戾气。   付容伸手摸摸头发,不耐烦地问:“我叫人给我开夜床,怎么这么久也没人过去?”   白栀愣了,她一边道歉,一边打电话核实情况。   值班人员很快反馈,没有收到付容的电话。   当白栀把这个结果告知付容时,他对这个结果不满意,皱眉:“我打过三遍,没有一点反应。”   白栀立刻和人去核实,经专业的维修工人查探后,告诉白栀:“是电话坏了。”   查清事故原因后,白栀立刻向付容道歉:“抱歉,是我们酒店的疏忽,给您带来麻烦了。付先生,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我愿意给您升级房间——”   “不需要,”付容打断她的话,“赶紧给我修好,我就住这间。”   白栀再三道歉,离开时,付容的脸色仍旧不好,说:“什么破服务。”   白栀心里没由来的一酸。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客人如此直白地表示自己的不满。   工作了这么久,最后却仍旧得到这种评价。有种自己心血和付出都被否决的感觉——可倘若问心无愧,倒也没什么,白栀清醒地意识到,如先前顾维安所说,她先前的“努力”不过是感动自己。   她加班抽查了其他空余房间的电话、电视、浴缸、淋浴喷头等其他设施,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临时被她叫起来的主管也悬着一颗心,生怕有哪里做的不好,徒惹这位虽年纪小却敢惹事的经理生气。   床单也得到了仔细的检查,掀开厚厚的红棕色帘幕,白栀观察并记下玻璃的清洁情况;挨个儿试遥控器的按钮,测试信号……   与此同时,黑色的迈巴赫停在君白酒店华贸店的正门前。   门僮早早地上前迎接,他们认得顾维安,笑着将他迎进去。顾维安拒绝了夏雅之的跟随,径直上了贵宾区的直达电梯。   在得知他有约后,侍应生很识趣地没有再跟随。   顾维安缓步走到1220门前。   他整理了下领带,按响门铃。   三秒钟后,门开了。   顾维安看到了他亲爱的弟弟。   在顾维安对面,顾清平穿着酒店的浴袍,神清气爽,此刻满目的惊喜,在看清门外人后顿时全部化为震惊。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   前台接到了1220房的内线电话,在仔细听完对方要求后,表情逐渐变得震惊。   她迅速转线给白栀,提醒:“白经理,1220房的客人执意要和您讲话……他说自己姓顾。”   姓顾?   顾维安在搞什么鬼?   满腹疑惑的白栀接起内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那边顾维安凉凉的声音:“白经理,我投诉,有人私闯房间。”   内线电话都有录音,以便客人查阅。   白栀只听到他那边背景音里有衣物和地板摩擦的声音,眼皮一跳:“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直接过来。”   白栀只觉顾维安这四个字像是从牙根里挤出来似的,没由来令她心颤。   她放下电话,匆匆走到1220房前,刚准备伸手敲门,才发现门没有锁,一碰就开。   这是最高规格的套房,无论是装潢还是隔音效果都是绝佳,并非富丽堂皇的风格,而是低调干净的棕白灰色调。   绕过流光璀璨的展示柜,白栀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惊住了。   鼻子里塞有卫生纸用来止血的顾清平有气无力地垂着头,坐在棕色的沙发上,眼窝处一个青黑色的痕迹,颧骨处亦有击打留下的指痕。   顾维安已经拆了领带,他没有坐,站在黑色的立柜侧,在擦手。   立柜上摆放着一瓶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只是瓶身上一道深刻裂痕,那花朵显然也是掉在地上、被践踏后又被捡起来的。   “门关好了?”顾维安以一种极度冷静的语气对白栀说话,“过来。”   若是放在寻常,白栀肯定会和他杠起来。只是眼下情况非比寻常,白栀敏锐的嗅觉提醒他,现在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激怒顾维安。   她缓步走到顾维安面前,看到顾维安将房卡和丝帕具丢在顾清平面前的闷黑色矮方桌上。   丝帕一角被风带起,又悠悠落下,而那张卡的背面,赫然带着一缕血迹。   白栀下意识地寻找血的来源,但只看到顾维安一双手完好如初,没有丝毫伤痕。   而旁侧的顾清平——   鼻子,颧骨,唇边。   都有伤口。   惨不忍睹。   顾维安说:“我需要一个解释。”   白栀:“啊?”   顾维安看她茫然无措的表情,重新问:“你送我的小木盒,是从哪里来的?”   白栀:“……”   明白了。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想爆粗口。   艹。   那个木盒里装的,该不会就是这条丝帕和房卡吧?   这他妈叫什么事啊啊啊!!!   白栀还没来得及想好回答的话,顾维安已经从她脸上得到答案,视线移开,走到顾清平面前。   他没有笑。   顾清平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刻在肌肉中的疼痛让他试图躲开,却被顾维安拎着浴袍的边缘,按在沙发上。   他想叫“哥”,还没出口,就被顾维安一脚踩在脸上,疼到顾清平闷哼一声,屈辱感迅速地延伸到全身。   在白栀面前——   在自己心上人面前——   在旁边看到这一切的白栀傻了眼,在皮鞋压在顾清平脸上时,她忍不住叫了一声:“顾维安!”   她和顾清平毕竟是多年好友,一起长大,不可能这样眼睁睁地看他被殴打——   衣着端正的顾维安看她一眼,面无表情,脚下力道更大了。   衬衣黑裤,他看起来就像一个严谨的绅士,可他如今做的一切,却更像典型的暴徒。   不,暴徒不会这样温和,也不会如他般,一声不吭地瓦解一个人的全部的自尊。   顾维安太懂得怎样会令人痛苦了。   被完全压制住的顾清平似痛非痛地哼一声,柔软的沙发完全撑不起他的力气,半边身体都陷进去,压的沙发凹下去一块。   白栀只觉眼前的顾维安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此刻的神情令她畏惧。   她试图劝:“你和清平——”   话音未落,顾维安脚下用力,顾清平再度闷哼一声。   唇角的伤口挣开,小滴的红色鲜血悄然落在沙发上,被纤维争先恐后地吞噬。   顾维安侧身看白栀,平静开口:“栀子,你多叫一声,他就多疼一会。”   白栀噤声。   “很好,”顾维安赞扬她,“就这样看着,别说话,也别叫他的名字。”   他低头,垂眼看顾清平:“当着栀子的面,你认不认错?”   顾清平艰难开口:“认……我认……”   顾维安挪开脚:“那就诚心诚意,好好记得这教训。”   顾清平一脸伤痕,但一双手还是完好的,颤巍巍地扶着沙发坐好。   身体的疼痛感倒是其次,而被白栀看到他此刻的狼狈样,才是顾清平无法忍受甚至于崩溃的事情。   这是顾维安故意折磨他的手段。   给予他精神和自尊双重打击的高明手段。   顾维安衬衫熨帖,就这身装扮去参加董事会大选也毫不出错,只是领带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发现那房卡的真正主人是顾清平的时候,他解了领带。   顾清平还穿着酒店的浴衣,多处伤痕,狼狈不堪。   白栀一身酒店制服,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两人的争执。   顾清平垂着眼睛,不敢看白栀,耻辱感像小虫子在他心口爬,牙齿相互摩擦发出格格的声音,喉咙中更是如困兽般低低声音。   “过去,”顾维安坐在沙发上,拧开旁侧一瓶密封的水,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给你嫂子跪下,道歉。”   顾清平猛然抬头。   白栀被他的要求惊到了:“这就不用了吧?”   男儿膝下有黄金啊。   让一个男人下跪,是对他尊严最严重的摧残吧?   白栀往旁边挪了挪,她真心认为这是个极为恐怖且不妥帖的道歉方式。   “想想他做了什么蠢事,”顾维安放下水,微笑着问她,毫无戾气,声线温和,“栀子,你难道不认为这已经是对他的宽容了么?”   白栀仍旧摇头:“但——”   “跪下,”顾维安将视线移到沙发上的,顾清平身上,“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顾清平没有说话,伸手擦了把唇角的血,他低头走到白栀面前,只是腿怎么都弯不下去。   颤抖的手压在大腿上,他梗着脖子,似乎在和自己较劲。   忽而,顾维安走过来,漠然地一脚踹到他膝弯处。   噗通。   猝不及防,顾清平膝盖直直接触到地板,发出沉闷的声音。而顾维安抬起黑色的皮鞋,压在他的背上,迫他朝白栀弯腰俯首:“道歉。”   白栀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她很想避开,但顾维安淡淡地看她。   那意味很明显。   即使她逃避,顾维安也要让顾清平给她下跪。   顾清平的额头被迫触着柔软的毛毯,终于从喉间,爆发出一声嘶哑的、难受的声音:“对不起,嫂子。”   顾维安说:“声音太小了。”   顾清平落着泪大声喊:“对不起!嫂子!”   顾维安这才移开脚。   顾清平额头仍触着地,他没有直起身体,双手压在旁侧,死死地咬着牙,一声急一声短地喘着气。   “既然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顾维安走到白栀面前,仔细地把她胸口歪掉的名牌扶正,看着她苍白的脸,淡淡开口,“你先回家,我还有事和清平说。”   白栀说:“我还要值班,今晚不回去了。”   “也行,”顾维安颔首,“注意身体,别太累。”   白栀点头,转身离开。   等到她将房门关上后,顾维安才走到顾清平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清平,说:“觊觎自己嫂子,在我眼皮子底下给她送房卡送情书……清平,你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   顾清平一言不发,肩膀颤抖。   空前绝后的耻辱感在五脏肺腑中炸开,他的语言能力被炸碎了。   一直听到脚步声离开,房门被人自外关上,他才颓然趴在地上。   他真真切切地被顾维安方才的眼神吓到了。   与顾维安不同,哪怕是读书期间,顾清平也是个玩乐放荡的主儿。   彼时的白栀其实并没有这样纤细,她天生婴儿肥,又爱吃,初中时就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小胖女孩。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开始减肥。   初升高的那一个暑假,白栀就成功瘦到顾清平认不出来,顾清平这才发现,原来自己青梅竹马的小伙伴,竟然长得这么漂亮。   只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顾清平的可选择余地很大,起初也没想朝身边人下手。   直到高考结束后,顾万生同他吃饭时,笑着问他:“有没有交女朋友?”   顾清平脱口而出:“没有”。   顿了顿,他蓦地想到白栀的脸,又说:“也快了。”   顾清平忽然就打定主意要去追求白栀,以“商量志愿”为借口约了白栀出来。   毕竟是一次心怀鬼胎的约会,顾清平看着面前一无所知的白栀,自己紧张到手心都冒了汗,在准备表白的最后关头,不期想竟遇到顾维安。   顾维安从容不迫地走来,笑着与两人打招呼,自然而然地坐在白栀身边。   见到他之后,顾清平不得不把表白的事情放一放。原想着等顾维安离开再说,谁知道白栀和顾维安聊的十分开心,计划好的约会竟成了三人行。   顾清平彼时还没拿到驾照,结束后也是由顾维安开车送白栀回家。   顾清平心里不安,站在顾维安侧车旁侧等待。隔着玻璃车窗,他眼睁睁地顾维安倾身给白栀扣好安全带。   那姿态其实有些暧昧,加重了顾清平的慌乱。有个答案隐隐约约在心口,只是怎么也出不来。   白栀往顾维安身边靠近了些,在仰脸与他说话,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总觉着两人像极了一对爱侣。在她的唇快要抵到顾维安下巴时,顾维安抬眼,看了顾清平所在的方向。   他明明是在笑,可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和方才的眼神并无二致。   然后,车窗缓缓升上,隔绝了顾清平的全部视线。   -   一直到进了电梯,白栀的心跳都没能恢复正常。   太可怕了。   方才顾维安的神情太可怕了。   她隐约想通了其中的意思,原来顾清平送她的木盒中竟然装了这些东西……也难怪顾维安勃然大怒。   偏偏今天10楼又出了意外——付容打内线电话投诉,控诉酒店放进来了私生饭,严重干扰到他的正常生活,如今闭门不出,让人赶快去处理。   白栀立刻叫保卫人员过去,才发现那名私生饭竟也订了酒店的房间,也是10层。   与想象中不同,这个私生饭是个颇为高大的男人,他背着一个黑包,拿着喷雾,就在电梯口前方和人对峙,不停强调:“我要见付容!让开!!!”   保卫人员不知该如何处理,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讲,私生饭也是店里的“客人”。在服务行业,客人就是上帝般的存在。   白栀头有些痛,她甚至疑心昨晚麻醉药物的副作用并不如顾维安说的那般轻描淡写,至少如今的她仍旧感觉精神仿佛被抽走。   她走过去,试图和男人沟通,但男人置若罔闻,还在狂热叫嚣,他戴着墨镜,手里拿着付容的海报,高高举着,喊:“付容!付容!容哥!你出来啊!”   好在这片的客人不多,有人被噪音扰乱,探头看了看,又重重关上门。   白栀头疼地想,只怕投诉率又要上升了。   兵荒马乱中,电梯在这一层停下,银色光洁的门缓缓打开。   越过男人肩膀,白栀看见电梯中的人。   顾维安和林念白都在里面。   顾维安淡淡看她一眼,移开视线。   林念白笑着与顾维安告别,她脸颊绯红,伸手轻柔地将头发别在而后,款款下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   旁侧的数字跳动,向下的箭头运转。   顾维安短暂经过了她这边的混乱,甚至连注意力都吝啬。   林念白迈着步子过来,柔声劝:“这位客人,您想见付容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他是公共人物……”   男人粗暴地打断她:“老子就见付容。”   林念白笑:“想见他的人很多,这不是您在我们酒店闹事的理由。”   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怒容,他重重地呸了一口。   弄脏了地毯。   白栀见劝说无用,直接示意安保人员将他强行带离14层。那男人长得又高又壮,甚至趁安保人员不注意,咬了他们一口。   安保人员哪里见过这样耍无赖的男人,又担心他口腔中有病毒,抖着手一松开,那男人就轻而易举地跑了出来,猩红着眼睛冲过来,拿着喷雾就要朝林念白脸上喷,口中脏话连篇:“不要脸的臭女表子……”   林念白尖叫一声,拽过旁侧头晕眼花的白栀挡在自己面前。白栀精力不济,刚才又受到惊吓还未平息,如今被她一把抓住,险些被拽倒。   在她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的时候,林念白已经敏捷地躲在她的身后。   眼看着喷雾就要洒在白栀脸上时,只听一声含着薄怒的声音:“做什么?”   去而复返的顾维安一脚踹在那男人肚子上。已经喷出来的灰白色粉末状物体沾了顾维安的衣襟,他并不在意,只是问那两个安保人员:“你们还呆站着做什么?难道要等我报警?”   安保人员这才缓过神来,一边连声说着抱歉,一边迅速地制服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呼的男人,迅速架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边。   白栀此刻的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她看着顾维安的脸,惊吓和安心同时汹涌泛滥,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她清晰地看到顾维安衣襟上的喷雾粉末,灰色的,迅速晕开成一滩湿迹,有种刺鼻的味道。   不知加了多少着色剂,那灰色就像洗不掉,深深渗入。   她不敢想象,倘若这东西要是弄在她脸上,该怎么处理。   旁侧的林念白也是惊魂未定,她向顾维安道谢,手指颤抖地摸着脸颊,战栗不已,下意识说出真心话:“幸亏有顾先生帮忙,不然我的脸就被人毁——”   顾维安冷淡看她一眼:“就你这张和心一样脏的脸,留着和毁了也没什么区别。” 第14章 宝物 第一次亲密接触   林念白小脸煞白。   她没来得及说话, 邓崎已经闻风而至,在得知方才闹剧后,忍不住批评白栀:“你怎么做的工作?这样的客人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安保。”   “我通知了, ”白栀说,“是安保人员——”   邓崎才不在乎什么安保不安保的, 令他担忧的是顾维安。   倘若顾维安因此而对酒店有什么负面印象、导致普珏尾牙宴临时改弦更张,那就不好了。   于是邓崎打断白栀的话,只问顾维安:“顾先生,方才打扰到您了吗?”   “没有, ”顾维安说, 看了看林念白,“只是看到了贵店员工在危急时用来自保的手段,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邓崎问:“什么?”   “方才有人要袭击贵点员工,”顾维安指了指林念白,“她躲在白经理背后挡枪,真是好聪明。”   邓崎笑淡了。   林念白唇白了。   方才那样慌乱,谁都没有听到电梯上来的声音,谁都不知道顾维安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又看到了什么。   顾维安淡淡开口:“白经理方才先是被客人恐吓, 继而被同事拿来挡枪,尽心尽力做工作, 反而被上司批评。”   他说到这里, 邓崎脊背发寒。   “我真为白经理拥有您这样的上司而感到遗憾,”顾维安说, “我认为白经理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您觉着呢?”   邓崎被他三言两语讽刺的老脸发热,哪里还有不应的, 直接告诉白栀:“你今天也累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白栀的眼眶已经发红,点了点头。   她今天真的太累了。   顾维安还继续和邓崎寒暄,而白栀回了自己在酒店的房间。她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闭上眼睛,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客房部经理这个职位,她和难缠的客人打交道的时候没感到累,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仔细检查每个房间时也不累。   真正令她感到疲倦的,不是工作本身,而是工作的不顺利。   仔细想想,她来君白这么久了,除却盛助理外,没有一个交到真心为她好的朋友。同事大多明哲保身,都和冒牌货林念白保持着友好联系,而顶头上司邓崎又是个愚昧、老眼昏花的人,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对她进行pua……   正沮丧着,白栀听见有人按了门铃。她走过去,隔着猫眼,看到顾维安。   她无精打采:“顾先生,您走错了,这边不是客房——”   顾维安言简意骇:“没人看见我过来。”   白栀侧身让开,她怕被人看见顾维安进了自己房间,等他一进来就立刻关上门。   只是精神气还没好转,仍旧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在我面前不挺嚣张的么?”顾维安极轻地哼了一声,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中,“怎么刚才躲也不躲?”   白栀不说话。   她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腾腾的水,垂着眼,盯着水面上微微荡起的、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闹事的人已经离开了,白栀第一次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像是冷不丁踩到生锈的钉子。虽然钉子被及时拔了出来,可被拆开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血,沾着无法忽视的铁锈。   她现在不想和顾维安说话,哪怕他说的是事实,哪怕她知道这是正确处理伤口的办法,却还是会拒绝那份不期然的疼痛。   “你想骂我就骂我吧,”白栀低着头,“反正你永远是对的,说什么都是正确的。是我自己愚蠢,是我不懂职场潜规则,处理不好人际关系,也做不好本职工作——”   话没说完,她感觉顾维安的手轻轻按在她背上。眼前笼上一层蒙蒙的黑暗,她的鼻尖结结实实地触碰到顾维安的衬衣边缘,与此同时,也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新气味。   没有香烟,也没有酒。   一直这样干净而纯粹,如春日冬雪。   白栀怔住。   顾维安一手轻轻拍着她背,另一只手盖在她眼睛上。   黑暗侵袭,白栀听见顾维安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好?”他声线放低,“瞧你,我说一句,你就还回来十句。”   白栀眼泪有点止不住,说话声音也漏了点哭腔:“这叫滴水之恩,当涌泉……涌泉相报。”   她的腮上挂着泪,顾维安抽了纸巾要往她脸上擦,被白栀躲过了,她一边抽泣一边躲避:“不行,你会抹花我的粉底眼影高光假睫毛和卧蚕。”   顾维安说:“那就别哭了。”   白栀哽着声音,憋着,眼睛越来越红,眼泪在睫毛下、眼眶里拼命地打着转转,她强自忍着,不让泪花儿掉出来。   可怜的模样儿。   顾维安给她顺顺背:“算了算了,你还是哭吧。”   白栀不想把睫毛什么的弄到他身上,自己抽了纸巾仔细地沾着泪。委屈的情绪忽然间掀起来,就像洪水冲塌堤坝,一时半会儿也难止得住。   好不容易等她勉强止住,顾维安才叹气:“怎么说两句就哭?小孩脾气,现在还没改?”   白栀哽着声音反驳:“你才小孩脾气,我不是哭,只是眼睛里进石头了。”   “你这一哭,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顾维安坦言,“我没有哄掉泪女孩子的经验。”   白栀说:“是,你只有艹哭女孩的经验。”   一句话成功激起逆鳞,顾维安看她:“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   白栀不为所动:“别和我说你这么几年就这么素着。”   顾维安手指微屈,敲了敲她的额头:“你当我是什么?种马?”   白栀捂着额头,不满:“你能不能轻点?”   “什么时候都要轻点,”顾维安说,“我娶回来的是个豌豆公主吧?”   白栀肯定了他的观点:“没错。”   白栀并不怎么喜欢哭。   虽然她泪腺发达,看虐剧或者书的时候会哭的稀里哗啦,可现实中真正能让她因为难受而到掉泪的次数不多。   印象最深刻的有两次。   一次是最疼爱她的爷爷去世那天,白栀不懂什么叫做死亡,趴在黑黢黢的棺材上,不明白为什么爷爷睡了这么长时间。直到遗体告别仪式结束,有人抬了板子要盖上去,白栀才骤然醒觉,扒着棺材,哭到喘不过气。   另一次是顾维安和她初尝伊甸园苹果,说是初尝也不太贴切,顶多算是舔了舔。   夏天的风炽热,顾维安彼时尚在国内。白栀缠着他教自己学英语,横行霸道地占用了顾维安的卧室和书房。   那天他的床单是浅浅的灰色,泼上水后会格外明显。白栀搂着他的脖子,颤着腿被放在稍矮的软沙发上,看着顾维安抽了被大面积染成深色的床单丢进洗衣篮内,重新换上一件浅蓝的。   再后来,浅蓝也变成深蓝。   泪水流的也不少,也正是她的紧张,顾维安才没有更进一步,只是认真地向她道歉。   那个小区有了年头,洗手池做的也高一些,白栀半靠在他怀里,任由顾维安挤出橙花味的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清洗着她的手指。   “等会就没味道了,”顾维安问她,“还痛不痛?”   白栀忘记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只记得后来她侧坐在顾维安腿上翻看他的专业书籍,上面很多具有复杂词根、后缀的专业词汇让她脑仁疼。   顾维安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拨着她的发,细细地为她吹干绒呼呼的发。   有小麻雀停在窗边叽叽喳喳,白栀掰下细细碎碎的面包屑,抛过去喂麻雀,喂到兴起,顺手掰了一块递给顾维安。他含笑咬住,细细亲吻她的手指,却被白栀恶作剧地指责:“虎毒还不食子呢。”   顾维安刮了刮她的鼻子:“那你数数,害过我多少孩子?”   ……   哪里想到,四年多不见,鸟枪换大炮,顾维安竟然从温柔的大狗狗成长凶恶无比的巨狼。   明明还是那个人,可好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白栀自觉自己没什么变化,但顾维安的变化令她惊异。   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当初是她单方面提的分手。   两人那时本就异国恋,顾维安也不可能放下学业回国来看她。   白栀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加了黑名单,他用别的号码打给她,她听到声音就挂掉。   甩人要比她想象中简单。   顾维安那样骄傲的人,果真也没有纠缠。   可那时白栀万万没想到,四年后两人还是重新领了结婚证,并肩站在一起拍婚纱照、甚至又重新躺在一张床上。   想到这里,白栀站起来,开始下逐客令:“好了,我要休息了,请您离开——”   “我让司机睡在那间房了,”顾维安淡声开口,“你们酒店不太平,今晚说不定会有小老鼠做手脚。”   白栀静了一秒:“小老鼠?”   “趁夜深人静,假装喝醉溜进房间,试图生米煮成熟饭,不成就信口污蔑敲竹杠,”顾维安打量着她的房间,“这样的事情不少见。”   白栀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眉头稍稍跳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你那个叫做林念白的同事,你以为她是怎样瞒天过海、成功假装成你?”顾维安说,“她靠这种方法睡了君白总部的一名高管。”   自觉长见识的白栀目瞪口呆:“……还真行啊?我还以为是你瞎编的。”   念头一动,她试探着问:“那个,你有没有也被这样……嗯……”   “什么?”   白栀咬牙:“就是有没有人碰过你?”   “没有。”   白栀明显不信:“你真能经得住诱惑?高中时候有男同学去理发店,就有人问是洗大头还是小头……”   顾维安冷静解答她的疑惑:“那个头只有你我碰过。” 第15章 马 唯独心软   猝不及防被他点名, 白栀僵硬回答:“哦,谁稀罕碰。”   她傲气开口:“我那是好心帮你,不然谁下得去……”   极小声地哼了下, 她偏偏脸,看台灯上描绘的花纹, 还是没有把剩下的那个字说出来。   顾维安淡淡开口:“那看来我还得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白栀严谨回答,“礼尚往来。”   互相取悦,这是多么和谐有爱的互帮互助。   君白酒店为她提供的房间说不上大, 也就是标准的大床房, 自然无法与白栀自己的卧室相比较。进门后右手边是浴室,正对门口的放着一张书桌。   现在那书桌上茶罐已经空掉了, 电脑处于关机状态,wacom手绘板放在鼠标旁侧,还放了几本书。   离得远,顾维安看不清楚封面,问了句:“你晚上还看小说?”   白栀矢口否认:“不是小说,是学习资料。”   是她画推理漫画、设计剧情时用的参考资料。   “学习资料?”顾维安走过去,随手拿起来, “学什么?”   第一本。   《如何谋杀你的丈夫》   顾维安沉默了。   再往下看。   《法医毒物分析》   《药物毒理学》   《物证技术学》   ……   随手翻了翻,上面还有白栀的娟秀笔迹。   她认真做了笔记, 简略分析各种毒物的优缺点和被检测出来的难易程度。   顾维安把书放回原地, 转身看白栀:“栀子?”   白栀:“嗯?”   “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说出来,”顾维安心平气和地与她沟通, “我们两人结婚的目的是解决问题,不是让你解决我。”   白栀:“……”   因顾维安所说的“老鼠”事件,晚上白栀不得不留他在这里入睡, 分享同一张大床。   白栀对日常用具颇为挑剔,纵使是在酒店中留宿,她所用的这些被褥床单也全是自备的。每次回家后带走,再让家中佣人清洗。   不过这两天情况特殊,因顾维安遣散了那些人,没有人给她清洗东西,白栀这次盖的被褥床单,还是三天前带来的。   这样让她潜意识地感觉不够干净,外加身侧多了个顾维安,更是令她提心吊胆。   方才他洗澡的时候,白栀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认真思考了自己出去重新开一间房的可能性。   最终还是否决掉这个不可取的念头。   顾维安没有带睡衣,他坦然地系着浴巾走出来,躺下,顺带着提醒白栀:“如果你不想明天上班没精神,建议你现在就开始睡。”   白栀警惕极了:“你还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顾维安闭眼,“先睡,时间不多了。”   白栀哪里睡得着。   她洗澡时也战战兢兢,生怕外面的顾维安兽性大发闯进来,好在并没有。   吹干湿漉漉的头发,她关掉主要的灯,只留一盏小夜灯。光线暗淡,她视线被严重干扰,半摸索着往前走。   她摸到了柔软的真丝被,背面上有精致的栀子花暗纹。   很好,到了床边。   白栀很喜欢这个图案,这上面的东西都是她自己当初精挑细选出来的,忍不住描着栀子花的花纹摸了摸。   然后她发现栀子花的花纹下,春天的栀子花枝,以能感受到的速度生长坚硬起来了。   白栀:“我摸到了什么?”   顾维安言简意骇:“头。”   白栀立刻缩回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沿着床边往前走,沉默地掀起被子一角,迅速地钻进去,裹的严严实实,闭上眼睛,试图进行自我催眠。   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嗯。   刚催眠了一分钟,她听到被褥与肢体摩擦的声音,身后有人在靠近。   顾维安体温比她高,在冬日的夜,他简直就是暖炉般的存在。   白栀睁开眼睛。   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后清晰地感受到呼吸的波动,发际边缘细细的绒毛在颤抖。白栀放慢呼吸,如绷紧的弦,攥住被角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在弦绷紧到快要裂开时,顾维安忽而伸手,掐住她的胳膊,翻身在上,垂眼看她。   白栀的两只手的手腕被他轻而易举地握住,按在她头顶。白栀犹如被钉在砧板上的鱼,顿时动弹不得,只是愤怒地直视他。   而顾维安无视了她此刻愤怒的眼神,一手捏住她下巴,忽俯身,沉默地在她脖颈上咬一口。   充满了惩罚意味。   他上方的两颗犬齿是尖的,咬上去是猝不及防的尖痛感。白栀闷哼一声,试图挣脱,不安分的手腕又被完全压制。   白栀气急败坏地提醒:“你这么做属于违法,我要报警了。”   在她以为这人真要兽性大发的时候,顾维安却松开手,用她方才的语气回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白栀:“……”   心眼儿这么小,真是睚眦必报。   这么一闹,白栀更睡不着了,翻了三次身,试图去摸枕边的手机玩。可手机光一亮,她旁侧的顾维安闭着眼睛开口:“放下。”   白栀:“……我就看看时间。”   顾维安不为所动:“现在,睡觉和睡我,你选一样。”   白栀立刻把手机关机,老老实实放好。   如顾维安所说,愉快的睡眠时间很短暂,白栀还没从美梦中醒过神来,就听见旁侧的顾维安打电话。   “嗯……没问题,不需要……”   “……不必,司机也吓到了?让他好好休息。”   “……贵店的管理制度令我不敢苟同,客人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我很失望。”   “以后再说,再见。”   白栀迷迷糊糊地听到这么些字眼,可惜没有什么精力去分析。顾维安的声音并不大,模糊地看过去,只看见他站在遮光帘前,像是在思考什么。   一分钟后,他走过来,重新上了床。   直到白栀再度陷入沉睡,顾维安也没有碰她。   -   白栀醒来的时候,房间中早就没有顾维安的身影。   手机被她昨晚关机,闹钟铃也没有响。抬眼一看已经九点,惊的白栀头皮发麻,立刻穿衣化妆。   手机一开机,提示消息便如雪花般蜂拥而至。   短信,未接电话,满满当当的。   最多的还是来自于邓崎和赵青山的,白栀漱完口,给赵青山回过去。   赵青山紧张不已:“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昨晚邓总找你快找疯了……”   “怎么了?”   “嗨,昨晚不知怎么回事,林经理难过喝多了酒,弄错楼层和房卡,不小心,咳咳,就是不小心进了顾先生的套房……”说到这里,赵青山也只觉着难堪,“这也太不小心了。”   是刻意还是故意。   几个人都心知肚明。   白栀假装惊讶,追问:“后来呢?”   “谁知道那天睡在套房主卧的人是先生的司机,”赵青山语气无奈,“顾先生一早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现在邓崎还在训林念白呢。”   白栀看了眼时间。   一般来说,酒店的例会在早晨八点五十左右召开,只是至今工作群里都没有通知,恐怕又要往后延了。   “昨晚你怎么不接电话?邓总急到冒火,幸亏顾先生昨晚没计较……”说到这里,赵青山叹气,“这都什么事啊。”   他在这里长吁短叹地犯愁,白栀只是问:“邓总打算怎么处理?”   大约沉默了一分钟,赵青山才慢吞吞地开口:“也没怎么打算……估计就是老样子,冷处理呗。毕竟邓总还惦记着林总的情,就算林念白犯了天大的错,他也会给兜着。”   白栀沉默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现在体会到了这四个字。   说邓崎不好吧,偏偏他还有知恩图报这么个大优点。   赵青山语气中充满深深的忧虑:“唉,总部那边也通知说近两天过来临检,要是结果不满意,估计我们今年的奖金都得缩水……”   总部临检,奖金缩水。   白栀瞳孔急剧收缩。   奖金倒还是小事,临检要是出了问题,君白的评分低,那她老母亲岂不是又要暴跳如雷?又该催着她赶紧和顾维安备孕了!   白栀完全能够想象得到白锦宁会说什么。   “你是我们的独女,生下来就要对君白负责。既然工作不行,那就早些回来。我也不指望你能作出什么贡献,先老老实实和顾维安生下继承人再说。”   白栀揉了揉头发,早饭也没吃。   危机感让她迅速回了自己办公室。   例会果真没有成功召开,邓崎现在忙的不可开交,也无心在意白栀的迟到。   白栀忧愁地看着自己的全勤记录表上缺少了一朵小红花。   这个月的全勤奖励恐怕是拿不到了。   关于昨晚的事情,尽管邓崎不许人提,但还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悄无声音地散播开了。   等到午饭时,几乎所有人都听说了这件事——林念白深夜前往顾维安的房间,结果却险些误睡了顾维安身边的司机。   这本来是事实,不过在接下来的流言传播中变了点味。   等到下午,白栀听到的版本,就成了林念白成功睡了司机。   白栀:“……”   还真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例会没有召开,原定的林念白当众为盛助理道歉的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盛助理表示没什么,反正再加上今天这么一档子事,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林念白这几日的所作所为。   众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真正的林氏千金,会接二连三干出来这么多丢脸的事情么?真正有教养的大小姐,不会去抢夺别人的东西,更不可能会去夜袭。   白栀拿文件时路过邓崎的办公室,隔音效果太好,外面什么都听不到。他的助理神色紧张地出来,看见白栀后,朝她勉强笑了笑。   白栀犹豫了一阵,最终决定发短信,试探顾维安。   白栀:「司机还好吗」   顾维安回复的很快:「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我放他一天假」   白栀:「您可真是难得一见的良心资本家」   顾维安:「比起来资本家这个称呼,我认为“丈夫”更适合我」   白栀:「……」   白栀:「请不要试图引起我注意,谢谢」   祸不单行,下午,营销部的同事苍白着脸过来。   营销部总经理林念白现在还在邓崎办公室中被训话,外面的人都不知道里面情况。他正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眼看着白栀过来,忍不住迎上去,叫住她:“白经理。”   白栀停下脚步:“怎么了?”   “昨晚在客房部大闹的那名客人,还带了偷录的设备,”营销部的同事苦恼地开口,“他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全都爆料给了一名狗仔……现在闹大了,很不好处理。”   白栀的心一沉:“有多大?”   同事说:“您现在看看热搜就知道了。”   白栀顾不得其他了,拿出手机一看,一颗心直直地坠落谷底。   现在挂在热搜上第七位的,正是「付容君白」。   点进去一看,果真是昨晚的视频,分了两段——   第一段。   就短短一段时间。私生饭男人不停拍打付容的房间门,睡眼惺忪的付容开门出来,劈头盖脸对着私生饭就骂了句“X尼玛烂XXX”,重重地自内关上门。   第二段,是白栀到之后。   幸好没有拍脸进去,只拍到了声音。   包括不仅限于男人再三规劝后忽暴起发怒,试图拿喷雾剂攻击林念白。林念白拽白栀的瞬间,一个黑色西装裤的男人横起一脚,踹在男人胸口上。   视频的最后,是男人厉声质问安保人员的那一句:“你们还呆站着做什么?难道要等我报警?”   至此戛然而止。   白栀看完了视频,着重去看评论区,一边翻,心一边往下坠。   果不其然,付容的黑粉大战,把酒店也捎带上了。   付容忠心粉怒斥酒店管理不严格,竟然放这种危险人物进去,险些伤了付容;   付容的黑粉则是连环攻击付容开门时的言行,顺带着辱骂未露面只有声音的白栀、林念白以及安保人员,斥责他们竟然这样对待客人——私生饭也是客人啊!   付容饭绘中转站:「前排保护容容!为什么酒店不能维护客人隐私?怎么能放私生饭进去?」   容光焕发:「酒店竟然允许客人带这种危险品进去么?」   小容容234:「打击私生粉,拒绝黄牛党。保护付容容,一起走花路。」   别咬我啊:「私生粉还有脸问?他有病吗?」   黄毛少年腐容:「哈哈哈硬洗,腐容嘴巴这么脏,从粪坑里爬出来的吧」   嗷嗷飞:「腐粉针可怜,一顿蠢话,和脑子如出一辙」   锅包肉大白菜:「酒店垃鸡」   ……   白栀往下翻了几页评论,翻不下去了。   “现在的舆论对我们酒店来说很不友好,”营销部的同事小心翼翼地开口,“您觉着我是等等——”   “别等了,再等下去就凉了,”白栀说,“你现在立刻去报告给邓总和林总,由他们商议。”   公关最忌讳的就是一个迟字。   现在热度正火,铺天盖地都在骂君白酒店,那些营销号和评论有意无意地往群众脑子里灌输“这个酒店垃圾”的印象。   再不做些动作,等热度减退,即使想澄清也没有办法了。   白栀本想留下来,看看这事该怎么处理,但白锦宁通知她下班后就立刻回家。   白锦宁:「我让维安去接你」   妈妈一直都是这样说一不二的性格。   今天下午客房部的事情不多,十分空闲。好友廖一可打电话邀请白栀出去嗨,被白栀拒绝了。   廖一可察觉到好友情绪不对,追问:“怎么了宝贝?”   白栀没有隐瞒她:“我觉着酒店再这么下去,可能真评不上五星了……”   刚开始倒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工作一段事件后,白栀察觉到酒店内部的种种不合理。   业务总经理邓崎愚钝,除白栀和林念白外的其他部门经理清一色男性,女性员工升职困难,管理制度混乱散漫,监督不得力……   “嗨,这算什么,”廖一可笑,“你别忘了,你老公可是顾维安啊。他舅舅不就是旅游局的……”   点到为止,廖一可替好友拿定了主意:“你去找顾维安吹吹枕边风,打个招呼的事。况且君白设施什么的都这样齐全,只要那边不刻意为难,你这边出不了岔子。”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白栀谢过好友,心事重重地挂断电话。   真的要去找顾维安么?   他能同意么?   六点钟,顾维安打电话通知她下去,白栀避开同事经常走的路线,小心翼翼地上了他的车。   顾维安侧脸看她,沉吟片刻,问:“怎么感觉你表现的像在偷情?”   白栀尴尬地笑:“错觉,你的错觉。”   顾维安不言语,他今日自己开车,这倒是难得。   冬日的夜色来的格外早,此刻车流如星轨。白栀吹着暖风,凉了的指尖逐渐回暖。   她想到好友的建议。   要不然,试一试?   反正两人都结婚了,少不了什么肉。   顾维安在床上的癖好虽然怪了点花样多了点,但也不会伤害到她。   等车子出了四环,直奔绿幽别墅区,白栀才侧脸,叫他:“维安。”   顾维安没看她:“叫我什么?”   “维安啊,”白栀问,“你不喜欢吗?那我叫你什么?维维?安安?”   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他。   婚后一直是“顾维安”这样连名带姓的叫。   少年时期,都是称呼他为“学长”,“维安哥”。   顾维安说:“随便你,什么都行。”   白栀清了清嗓子,还没来得及叫他,就听顾维安问:“怎么?有事需要我帮忙?”   白栀:“……你怎么知道的?”   这男人难道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先前不是告诉过你?你眼睛藏不住事,”顾维安淡声说,“好歹我们也恋爱过,我还不懂你脾气?”   不知为何,一听到“恋爱过”这三个字,白栀的心口顿时闷起来。   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撞击了下,震出懊恼的酸疼。   她深吸一口气,指挥:“前方有个岔路口,你在森林口停车。”   “做什么?”   “太闷了,想透透气。”   顾维安没有拒绝她的小小请求。   车子稳稳地停在路侧绿化带后,他调低暖风的温度和方向,打开车内的灯。   白栀解开安全带,借着后视镜,确定自己此刻妆容完美。   顾维安笑:“怎么?试图用美色、诱惑我?”   “不行吗?”白栀微微侧脸,看他的眼睛中像是蒙了一层雾气,“顾先生不是素了很久么?”   她早些年听好友严谨分析过,这种东西是有瘾的。一旦尝到甜头,就很难脱不开手。   白栀先前对此嗤之以鼻,直到她从顾维安这边尝到滋味,犹如初尝蜜糖的小孩子,只想抱着糖罐不松开。   白栀解开淡杏子色的外套,露出里面洁白的长裙,裙子收腰,衬着腰肢柔软。她脖颈纤细洁白,戴了一条细细的项链,栀子花图案的吊坠在锁骨的窝里,微微晃动。   白栀往他身侧靠近,脱掉裸色的高跟鞋,只穿着丝袜的脚,顺着他藏蓝色的西装裤一路向上。   她的脚长的很好看,脚趾圆润,脚踝纤细,此刻被包裹在薄薄一层丝袜中,有种想要破坏、拆掉它的冲动。   暖风吹拂过白栀的胳膊,她的手心渐渐发热。   面前的顾维安眼眸如墨,一片寂静。   白栀猜不透、也看不穿他此刻在想什么。   她解开安全带,跨坐在上,她一手撑着汽车的座椅,一手捏着顾维安的下巴,往上抬,就像他曾对她做的那样,迫他直视自己。   顾维安笑容渐收,哪怕是被她压制的姿态,气势却不减分毫。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怎么?难道你认为我会对你嘴硬心软?”   “不,”栀子俯身在他耳侧,轻声开口:“你是心软机硬。” 第16章 雕 新婚夜   车窗的玻璃上结了一层细密的、白色的雾, 顾维安的白衬衫端正熨帖,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白栀,忽而笑了:“你抖什么?”   白栀义正词严:“我没抖。”   “胡说。”   顾维安伸手, 握住她的手腕。白栀一抖,脚一滑, 这下是彻底把全身重量都压上了。   车厢内的空间有限,主驾驶座哪里又能容得下两个人呢?方才白栀过来,也完全是凭借了身体纤细灵巧的优势。   白栀身体一颤,险些从他膝上跌落, 他伸手, 自背后扶住她。   怀揣着快要掉下去的恐惧,白栀空余的手牢牢地抓住顾维安的白衬衣, 揪出了两道褶皱。   “瞧,”顾维安眼睛微眯,“胆子这么小,还企图威胁我?”   顾维安松开她手腕,按在她透明的长袜上,长袜纹理密实而细腻,也只有薄薄一层, 他的指尖在那纹路上摸索,感受着细致纹路下血液的流动和慌张的脉搏, 似春芽暗暗生。   白栀更正:“您之前说了, 这叫用美色、诱惑,不是威胁。”   “是吗?”顾维安问, “那你看看,我这样算是诱惑,还是威胁?”   他手下一用力, 那袜子经不住力气,破裂开来,白栀慌乱的伸手去捂破损处,但他的手严严实实地盖在坏掉的丝袜上,不给她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顾维安看着她渐渐变红的脖颈:“这样就怕了?你就这点本领?”   白栀呼出一口气,异样感在身体中流淌,额头沁出细细的汗水,她没有说话,冷不丁想起刚结婚的那晚的惨痛经历。   害怕在心底悄悄蔓延。   顾维安按住她。   这原本是由白栀主导的攻略战,哪成想,如今局势反转,被他轻而易举制住,被迫坐在他的腿上。白栀锁骨处的小吊坠微微晃,在灯光下折射出的细碎银白色光,落在顾维安鼻梁和脸颊处,悠悠荡。   他的手指点了点破损处,指尖灼热,犹如火星烫的她一抖。   “不怕疼了?”顾维安问,“上次吃的苦头还不够?”   眼看白栀迅速白了脸,顾维安才松开她,淡淡说:“躺着都怕,更何况坐着。你哪里来的胆子?觉着在这里你能受得了?”   白栀手忙脚乱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袜子破了个洞,好在能够被裙子完美无瑕地遮盖住。她恼怒地瞪了顾维安一眼:“但凡你是个人,都不至于——”   不至于了半天,她哼一声,拿外套过来,搭在腿上。   她谴责:“你的良心不会痛吗?道德感呢?”   “我没道德,”顾维安不为所动,“别企图用道德绑架我。”   白栀:“……”   说到这里,他瞥了白栀一眼:“倘若我真是急色的男人,你以为现在的自己还能是原装的?”   白栀反驳:“但你用了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区别了。”   “要不是你每次都疼哭,我会这样?”顾维安轻声骂她,“小兔崽子,没有一点儿良心。”   白栀气鼓鼓地抱着外套,下巴蹭着外套的绒面,良久,才冒出来一句:“你才没良心呢。”   车子重新离开,虽然计划失败,但白栀还是提出来了:“关于君白的星级评定问题——”   “这个和我说没有用,”顾维安说,“君白是你的,它的主人姓白。”   “不是,你舅舅——哦,不,咱们舅舅不是旅游——”   “我不会帮你,”顾维安打断她,他没有看白栀的脸,“你不是和母亲有赌约么?”   是。   如果白栀证明了自己独当一面的能力,白锦宁不会再对她的婚姻做要求。   那也就意味着,她与顾维安的婚姻其实是可以结束的。   白栀被他噎住了。   后排的车窗上霜的面积更大了,铺满整个玻璃面。温暖的气体遇到冷冰冰的玻璃,不得不臣服、凝结成一层白色的屏障。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顾维安声音没有波动,开车离开这个岔路口,往正确的道路上去,“你怎么认为我会帮你?”   “不帮就算了,”白栀说,“我自己也可以。”   说这话时她没有太多底气,但还是傲气地挺起胸膛。   再说了,距离评定还有好多天呢。   顾维安像是笑,又没有笑,只是抛了四个字出来:“拭目以待。”   暖气吹的她发丝乱了一缕,白栀把发重新掖回耳后,搂着自己的外套。   袜子破掉的地方与裙摆摩擦,凉飕飕的异物感,冷不丁地提醒着她,上一次这样穿着破掉的丝袜,还是新婚夜。   两人的婚礼是在戛纳的一个小岛上举行的,只邀请了亲近的人,虽然花费不低,但十分低调。   晚上自然也宿在酒店中,顾维安饮酒不多,早早地回了房间。他们二人多年不见,彼此都很生疏。   生疏到只有一个陌生的、简单到礼貌且短暂的吻,顾维安似乎失去了少年时的良好耐心,在他近乎急切的推动进程中,而白栀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多年不见的前男友。在尝试四五次之后,白栀哭的眼睛都肿了,连呼吸都不畅。顾维安才停止试探,坐在床边,久违地、缓慢地拍拍她的背。   “别哭,”顾维安以她熟悉的动作、陌生的口吻安慰她,“我不动你。”   白栀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明明少年期两人要比这时融洽的多,那时候没有更近一步的理由也很简单,除却白栀畏疼、年纪小这两个层面,还有顾维安自身原因。   他过于谨慎,不容一丝差错。以至于在能够确保提供给她优渥生活之前,他舍不得也担忧会不小心制造出爱的结晶。   顾维安不信任小雨伞的安全性,更不会让她吃药影响身体。一来二去,白栀发觉快乐的方式不止一种,也就开开心心地继续和顾维安一起学习其他招式。   恍神间,已经到了家中。   白栀先一步松开安全带下车,她外套只是简单披着,寒风从衣物缝隙中溜进去,吹透了她的裙摆,破损的丝袜处泛着冷意,可那上方,他的体温似乎才残留,和指痕一样与寒冷对抗,激起噼里啪啦的异样感。   白栀在心中用力诅咒了下顾维安,快走几步,进了房间。   原是林思谨有事找顾维安,晚饭还没吃,翁婿二人就先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白栀拿裙子盖好破损的丝袜,刚拿起苹果,林锦宁看到了,斥责:“皮还没削呢,你就直接生啃?看看你,什么姿势?怎么能这样坐?要端正。”   白栀不得不放下苹果,站起来,重新规规矩矩地坐下。   林锦宁这才满意。   她没有提君白集团的事情,白栀自然也不会主动说。   透明的落地窗外一片幽深的暗色,耳侧听天气的定时智能通报,包括温度、湿度等基本数据,白栀耐心听完,随口和母亲闲聊:“原来明天有雪啊。”   “小雪,不妨碍交通,”林锦宁悠悠开口,“帝都多少年没下过大雪了?”   白栀努力想了想:“上次下大雪,好像是……大一?”   帝都暴风雪后,她和顾维安提了分手。   那场大雪令城市的公交短暂停了一段时间,而白栀那段时间一直窝在宿舍中,上学也要穿厚厚的、防滑的靴子。风吹的人脸冷,也刺激的眼睛发疼,泪腺也麻痹了。   林锦宁也记起来了:“那年下大雪的时候,交通不便,好多人迟到,酒店的生意也不好……对了,这一片别墅区好像还闯进来了个可疑的外来人员,冒着雪在这儿转。还是你爸不放心,打电话叫了安保。听说那人衣服都湿透了,安保赶他出去的时候,说那人睫毛和头发都结了冰,瞧着挺吓人。”   白栀唔了一声,想了想那场面,颇为认同。   暴风雪天,怎么会有人在雪地里乱转呢?不冷吗?   晚上林锦宁要白栀执行她今日的零花钱任务——   去给顾维安送去水果。   这个可简单多了,白栀二话不说,端起果盘就往书房中走。她没敲门,直接推开进去,一眼看见站在顾维安面前的林思谨。   她愣了愣。   猩红色的沙发上,顾维安坐在了客人坐的位置上,林思谨这个辈分高于他的人却站着。   这有些不合常理。   而且,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皆没有笑容。   哪怕看到她,也没有笑意。   白栀举举手里的果盘,看向顾维安:“妈妈让我送过来的。”   “先放下吧,”林思谨说,“我和维安还有事谈,你出去时关上门,不要再进来。”   白栀只觉父亲说话有些僵硬,她也没放在心上,放下东西就走。   她的裙摆下,被顾维安扯坏的丝袜开始抽线,能够清洗地看到崩裂的地方,露出莹白的肌肤。   直到她离开视线,门轻轻地自外关上,顾维安才看摆在面前的这一盘水果。   提子,樱桃。   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   难为她特意送来。   林思谨还在等顾维安的回应,他极力劝:“我知道这件事对普珏来说有些冒险,但如今新铭危在旦夕。倘若有你帮助,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样说着,他却从顾维安方才的态度中察觉到希望渺茫。   新铭是林思谨兄弟的公司,昨日,新铭现任董事长卷入一场刑事案件中,被暂时拘留调查。如今消息还被瞒在鼓中,尚没有泄露。可也瞒不了多久,一旦泄露,新铭的股价就会立刻崩盘。   林思谨无法坐视兄弟遭此风波,只能求助于顾维安,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只是从一进门开始,顾维安便委婉拒绝,并不愿让普珏来趟这滩浑水。   可刚刚看到白栀送来的水果后,他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顾维安说:“伯父,就算勉强把新铭的股价维持住,也撑不了太久。”   银行催债,垫资厂商。   就这两样,就能把企业的资金链搞垮。   林思谨叹气:“我何尝不知,但……总要试一试。”   他察觉到顾维安有些松动,试探:“那你怎么想?”   顾维安笑了:“既然伯父都这样说了,那我明日就去见见那几位庄家。”   -   白栀对两人间的谈话浑然不知,她目前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君白陷入的明星舆论中。   公关终于在「付容大骂私生饭」热搜词条攀爬上第一名的时候开始行动,只是收效甚微。   林念白作为部长参与了会议制定规划,虽然她人品被人诟病,但组织能力并不差。如今压力关头,邓崎暂时没有对她实施处罚,只要求她妥善处理此次危机,务必把君白的负面新闻降到最低。   祸不单行,白栀也从白锦宁口中得知,后日总部会派人前往君白,要求君白这边提供此次事件的具体说明。   白栀作为客房部经理,自然也在出具说明的范围内。   这就意外着,她也要接受问话。   白栀得到这个消息后就蔫了。   白锦宁有意让她在职场中历练,绝不会施以援手,甚至连名单都未告知白栀。   怀揣着这种对未知的迷茫工作一天,傍晚时分,白栀又接到夏雅之的电话。   夏雅之声音为难:“太太,顾先生喝醉了,您要不要来接他回去?”   白栀惊奇地问:“司机呢?”   “今天先生没带司机,和我一块去的,”夏雅之说,“我刚刚误喝了酒精类饮品,现在也无法开车。”   白栀问:“在哪儿?”   夏雅之报出地址,顿了顿,又说:“您不用着急,慢慢来就行。”   “嗯,那你也和顾维安说一声,少喝点,”白栀特别不喜欢醉酒的男人,特意强调,“小心死在酒桌上,我才不想当寡妇。”   夏雅之:“……您对先生的关心可真是别具一格啊。”   等确认白栀会来之后,夏雅之才放下手机。   回到包厢中,顾维安还在与苏亮商谈。   苏亮是新铭股票的大庄家,他年仅四十,一双眼格外精明,犹如狐狸。   他慢悠悠饮茶:“今早新铭一字跌停,我抛售还来不及呢,你怎么还想着我能出手护盘?”   顾维安淡淡开口:“先套住庄家和大户,之后还可以慢慢拉升股价。只要他们不出逃,现在需要应付的也不过是一些散户而已。”   苏亮放下茶杯,倾身,目光炯炯有神:“你有什么办法?”   “如今新铭存亡与否的关键在银行,”顾维安说,“银行那边继续发放贷款的话,股价就能挺得住。”   “银行?”苏亮慢慢地坐回去,“那要靠政府了。”   顾维安慢慢地喝茶,苏亮观他神色,已然明白,面露喜悦:“这次政府会出面?”   顾维安说:“我尽力而为。”   话到这里,基本上算达成共识。苏亮得知好消息,浑身通畅,起身上厕所。   夏雅之默不作声地坐在顾维安身侧,他端起水杯喝了口,小声地告诉顾维安:“先生,我不小心喝酒了。”   顾维安看他。   “我刚刚给太太打了电话,”夏雅之说,“她一会儿就来接您。”   顾维安说:“少在这里和我胡扯,你什么时候喝酒了?”   夏雅之没有直视他眼睛,目光游离:“就刚刚,不小心喝了一点点……太太很担心您的身体,还让我转告您,少喝些酒,她很在意您的身体,想要和健康的您白头偕老。”   顾维安未置可否:“这是她原话?”   夏雅之谨慎地回答:“经过了些许的、一点点的艺术加工。”   顾维安问:“原话是什么?”   没等夏雅之回答,他又拿起酒杯,平静地喝了一口。   顾维安说:“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夏雅之看顾维安这样平淡的模样,其实也有些不太舒服。   他知道顾维安和白栀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纯粹为了利益的结合。   坦白而言,顾维安基本上不需要从君白这边获利。反倒是君白,更需要顾维安和普珏。   顾维安对女色一事兴致淡淡,在他心中,工作毫无疑问是最重要的。   而刚结婚的那段时间,他宁可选择去打马球、参与攀岩俱乐部,去美国狩猎,也不会回帝都,和新婚妻子相处。   这点令夏雅之十分费解。   白栀无疑是貌美的,可她的貌美似乎并不是顾维安娶她的原因,也不能博得顾维安对她的疼爱。顾维安待她的态度也很特殊,说不上爱,也绝非恨。   夏雅之作为旁观者,只觉顾维安这桩婚姻岌岌可危——   顾维安似乎笃定了白栀不会离婚,但夏雅之却隐约感觉白栀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   作为助理,夏雅之当然希望先生家庭和谐、生活愉快、情绪稳定。于是他曲线救国,义不容辞地站在了撮合白栀和顾维安的前线。   无论如何,白栀对于顾维安来讲,都是特殊的存在。   这样想着,夏雅之看见顾维安放下杯子。   他低声自言自语。   小兔崽子。   一点儿良心也没有。   -   白栀刚准备去接顾维安,却在停车场遇到了顾清平。   他显然是在等白栀,就站在她粉粉的车旁,脸被风吹的发红。   她还记得上次顾清平被顾维安教训的那件事,顿了顿,还是上千,淡定自若地和他打招呼。   顾清平站在她车旁,慢慢说:“外面冷,我能不能上车和你说?有个很要紧的事。”   白栀不解,思考几分钟,打开车门。   她完全不怕顾清平会做出什么事,毕竟两人从小玩到大。只是担心被顾维安知晓,恐怕他又要多想。   顾清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脸上的伤口还没好完全,瞧起来还有些颓然。   “我哥让大伯把我丢到了延洲的分公司,明天就走,”顾清平说,“下次再回帝都,估计就是过年了。”   白栀安慰:“没事,离过年也就一个多月。”   顾清平沉默一瞬,又说:“对不起,我上次冲动了。”   白栀颇为认可:“的确。”   两人默契地不再谈这个尴尬且屈辱的乌龙,顾清平临下车前,忽然提醒白栀。   “小心我哥,”顾清平说,“他可能不如你想象中那样好。”   白栀点头:“我知道。”   顾清平又说:“其实,当初我本来想——”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啦,”白栀朝他笑,“我觉着现在挺好的。”   顾清平深深看她笑脸:“那就好。”   转身离开。   从这里到顾维安所在的店并不远,不到二十分钟,白栀便顺利地接上了顾维安。   夏雅之微笑着和两人挥手告别。   白栀哪里想到顾维安竟然会喝醉,还好他酒品不差,至少只需要靠着白栀的肩膀,就能行走。   他话也不多,格外沉默。   坐上副驾驶后,他自己扣上安全带,闭上眼睛,手指搭在额头上,一言不发。   白栀也没和他细聊,她也累了。   驱车归家的路上,她无意间瞥见,在副驾驶和主驾的空隙中,竟然有一条男人的领带!   藏蓝色细斜纹。   丝质的。   白栀顿时心里发毛。   这领带该不会是顾清平那个瘪犊子故意留下的吧?   这要是被顾维安看到了,那还不得要命了?   顾清平怎么还阴她啊啊啊!!!   眼看着顾维安闭目眼神,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白栀当机立断,飞快地伸手,捏了领带,丝质的领带在手心中团成一团,被汗水打湿。   把车窗打开一条缝隙,白栀迅速地从中将领带投掷出去。   溜进来一丝冷风,吹动白栀的发,落在顾维安脸上。   白栀紧张不已地缩回手。   关窗。   完美。   把这么个烫手山芋丢掉之后,白栀顿时长长舒一口气。   好了,这下顾维安就不知道顾清平来过的事情了……   刚刚做了个深呼吸,白栀忽然听见旁侧的顾维安闭眼叫她,声音沉沉:“栀子。”   白栀:“怎么了?”   顾维安手指扶着额头,此刻已经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哪里还有醉态。   他看着白栀,缓慢地问:“你看到我刚解下的领带了吗?” 第17章 车水马龙 偏袒集团千金   他的领带?刚解下来?   白栀此刻的心情和方才从车窗中溜进来的风一样凉爽。   透心的冰。   她的手还在方向盘上, 看着前面的路况。   沉默的一分钟。   白栀镇定地说:“什么领带?”   顾维安放下手,他眉目间有淡淡倦容:“刚才就在你右手边。”   “你肯定是记错了,”白栀认真地告诉他, “人在喝多了之后总会作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记忆也会产生误差。我刚刚接你的时候, 你没有系领带。”   “是吗?”顾维安垂眼,以一种倦懒的姿态看她,“难道连一分钟前的事情都记不清?”   白栀一噎,仍旧强调:“你喝醉了。”   顾维安看着窗外的沉寂黑暗。   如今开始下起了小雪, 悠悠扬扬、飘飘洒洒地落下来。   比天气预报迟了几个小时。   白栀的心脏还在噗通噗通地跳跃, 只不过不是小鹿乱撞,而是疯狗乱跳。   方才那种拙劣的谎言, 能瞒得过顾维安吗?   好在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顾维安忽然说:“帝都最近几年都没有下过大雪。”   白栀:“嗯嗯嗯是的。”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出生在一个下雪天。”   “没错没错。”   顾维安凝视着外面的雪花。   “清平也是在下雪天出生,他今天找你的时候和你说了吗?”   白栀一不留神进了套,下意识否认:“没说啊。”   否认完之后,她一滞。   “哦?”顾维安轻飘飘地望过来,视线锐利如刀,“什么时候来找的你?”   “……”   白栀猛然意识到, 自己被这个狗男人给框进去了。   顾维安又悠悠开口:“我比较欣赏诚实的孩子。”   白栀说:“……就刚刚,他其实就是来和我告个别, 说他马上就要走了。”   她有点心虚, 偷偷地看一眼顾维安,补充:“其他真的没什么。”   顾维安只是看她:“我记得上次提醒过你, 他对你居心叵测。”   “我知道,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不可能就此老死不相往来吧?”白栀解释, “而且我和他要是有什么的话,当初也没你什么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白栀的错觉,这句话一出,顾维安的表情有了丝微妙的变化。   他问:“没我什么事?”   白栀眼皮一跳,她意识到事态发展有些不对,立刻补充:“我的意思是,我和他完全不来电。”   顾维安没说话,他闭上眼睛,按了按太阳穴。   良久,才抛出来一句。   “随你。”   -   白栀真心觉着顾维安的脾气越发古怪。   下车时,他也要白栀扶——新聘请来的佣人已经到了,自然有人殷切上前。他只是看了眼那水葱般的女孩,转而叫白栀:“栀子?”   “干嘛?”   “扶我回去,”他倒不介意展示此刻自己的“弱小”,镇静地站在与她不过两三米远的位置,如雪下翠竹,坦然开口,“我有些眼昏。”   “我看你刚刚在车上时挺清醒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   心想着以后指不定还需要他帮忙,白栀认命地走过去,让顾维安搭着自己的肩膀,往前走。   顾维安依靠着她,并没有把全身重量都压上,只是稍稍一点。   他身上其实还是很好闻的,哪怕饮了酒,也没有其他令人不适的气味。这或许来源自顾维安本身的爱洁,外加身体的锻炼得宜。   这样想着,白栀艰难地搀扶顾维安进了主卧——   她还没有仔细地看过这个房间。   桌上的相框中放着两人当初的婚纱照,白栀的婚纱裙摆洒满灿烂的、亮闪闪的星星,据闻这婚纱造价不菲,单是边缘的蕾丝边,就是由工人织了245个小时才织就的,更别说那些镶嵌上去的钻石与珍珠。   顾维安站在她面前,对着镜头露出极浅的笑。   醉酒后的顾维安比往常更加安静,他任由白栀为他脱掉鞋子,垂眼看她,一言不发。   白栀原不想照顾他,只是思忖,这样把他丢外面睡一晚上委实不妥。   不得不为他解开衬衫纽扣,她凑的很近,那些白色的纽扣上还有精巧的暗纹,不仔细瞧完全发现不出来。   白栀不由得再度感慨,顾维安果真是个极度闷骚的人。   面对腰带时出了点叉子,白栀对这种东西没有做过研究,一头雾水,最后还是顾维安看不下去她的磨叽,拉着她的手解开。   大功告成后,白栀刚准备全身而退,却被顾维安拉住胳膊。   白栀完全没想到醉酒后的人力气竟会如此大,一个没提防,就被他拽到在柔软的、青灰色的被子上,陷入温暖。   顾维安拉着她的腿,轻而易举地将她拖过来。   他垂眼,仔细地看着白栀。   酒气如晨雾,此时此刻,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吞没了。   在白栀质问之前,顾维安掐住她的手腕,目光镇定,慢慢地看着她的唇,颊边那尚未成形的、小巧精致的小酒窝。   他清晰地说:“摸我。”   -   「顾维安真是个变态」   办公室中,白栀如此严谨地给好友发着吐槽。   廖一可:「哪里变态了?」   白栀没有正面回答,她一想到昨晚的事,就忍不住想洗手。   抽出湿巾,她反复地擦拭着手掌心,把那块肌肤擦的发红发热。这种触感让她下意识联想,又不安地将湿巾揉成团丢掉,给廖一可回复:「我总感觉他有些奇怪的癖好」   她白色的衬衫因动作而微微往上抬,袖口边缘露出些许肌肤,手腕上还有皮带束缚留下的痕迹,因为长时间的压迫,那片肌肤此刻正泛着淡淡的淤青。   廖一可:「你要是说这个的话,那我可就不困了嘿」   廖一可:「板凳已经搬好,乖乖坐着蹲等」   廖一可:「多说点,我流量够用」   白栀:「……」   白栀:「算了」   廖一可:「我靠你不是吧?」   廖一可:「作为你的密友,我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廖一可:「他强迫你了?你很讨厌吗?」   白栀盯着手机看了一阵,稍稍回忆后,认真地给好友答复。   白栀:「不算完全式强迫吧,但还是无法反抗的那种」   白栀:「说不上讨厌,毕竟我也爽到了」   这次等了很久,她才等到廖一可充满激愤的回应。   廖一可:「你早说啊」   廖一可:「猫猫脏话.jpg」   廖一可:「我还以为你被欺负了呢闹了半天原来是情侣间的小情、趣」   廖一可:「喵的你干脆杀了我给你们俩助助兴算了」   白栀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见外面人敲门。   她收好手机,站起来,看见了赵青山。   赵青山提醒:“总部临检的人快到了,建议你现在就去会议室等着。”   白栀点头。   她拿好事先准备的汇报文稿,一共四份,还多打印了两份备用。   刚到办公室坐下,就看到了林念白。   林念白在低头看自己的指甲,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赵青山思考两秒,小声告诉白栀:“这次总部派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人事部副经理孔优,听说他和林念白关系不错。”   白栀冷不丁地想起,那晚顾维安提醒的话。   顾维安说,林念白靠这种手段睡了总部的一个人。也正因此,林念白的“身份”才没有引起邓崎他们的怀疑。   会是孔优吗?   白栀问:“另一个呢?”   她昨天私下里给蒋爷爷打了电话,也不知道他会派谁过来。   “另一个是总裁办主任——”   赵青山话没说话,隔着玻璃瞧见外面有人朝会议室过来,立刻站起来。   到了。   邓崎和一个高挑的男人走来,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脖颈上有一块红色伤疤。他看了眼房间内的人,视线在经过林念白时停了几秒。   邓崎忙介绍:“这位是人事部孔优孔经理,孔经理,这边是我们客房部经理白栀……”   他一一介绍完,几人入座,孔优说:“蒋主任马上就到,在他来之前,我想先听听大家的看法。”   这次针对“付容私生饭对酒店所造成的负面舆论事件”而开的汇报会议正式开始。   前期倒没什么,邓崎赵青山一一阐述,孔优也未多为难。到了林念白更是容易,她甚至连文稿都没读完,孔优就示意她停下:“这件事和你无关,我此次来的重点目标,是白经理——”   白栀眼皮猛地一跳。   “白经理,”孔优问,“这就是你准备的汇报?”   在白栀说话前,他用力将白栀的稿子重重摔在桌子上,目光冷漠:“这次客房部闹出这么大的事件,你为何不及时通知邓经理?”   白栀被他这种兴师问罪的态度惊住了:“当时邓经理就在——”   “既然知道住在10楼的客人身份不同寻常,为什么没有对该层其他客人进行必要的安全检查?”孔优咄咄逼人,“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让安保人员进行必要的制止?在得知两人关系特殊时,你怎么就没想到客人有可能会录音频这种事?”   林念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赵青山深深地皱眉,欲言又止。   而邓崎摇摇头,无声地叹口气。   白栀被孔优一连串逼问给问懵了:“方才提交的那份报告上都有——”   孔优拿起桌子上的资料,冷淡地撕成碎片,狠狠地朝着白栀丢过去。她完全没料到会这样,没能避开,好在那些纸片在触碰到她之前就已经散开了,慢悠悠地飘落。   “只知道报告,我现在是在问你!”孔优说,“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问题?”   他甚至不给白栀回答的机会,只冷笑着看她:“做客房部最重要的就是应变能力,现在就我看来,白经理资质尚浅,并不适合担任客房部经理这一职位。”   说到这里,他转身对邓崎说:“邓总,客房是酒店的核心部门,您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来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这个工作更适合有经验的男性——”   白栀第一次直面承受如此羞辱,脸色苍白,她忍不住反驳:“什么工作只适合男人做?捐精吗?”   会议室中众人脸色齐齐变了。   赵青山扶额。   啊,这小姑娘,怎么能沉不住气?   这可是总部人事部那边的人啊!他们完全可以插手这边酒店的人事调动。   白栀以一种执拗的目光直视孔优,坦然以对:“抱歉,孔经理,我并不能认可你对我的评价。”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孔优被她激怒,“这次是我负责——”   会议室的门被自外推开,只听沉稳的男声传来。   “谁说的由你负责?”   鬓边已生了白发的中年男人推开会议室的门,大步走来,他脸色很差,看着孔优:“不是说等我来了再开始么?”   孔优脸色微变,叫了一声:“蒋主任。”   白栀看着蒋东风,一声“蒋爷爷”险些出口。   小时候她病了哭闹不肯吃药,也是蒋东风哄着她。可以说,她是蒋东风看着长大的。   这次,也是她偷偷求助来的。   赵青山的心又提上去。   他早知孔优会因林念白而故意为难白栀。   总部此次派来的另一个人是蒋东风,现任总裁办主任。他在君白任职多年,曾担任过两任白总的助理。也正因此,他或许会更加偏袒林氏千金而牺牲掉白栀。   蒋东风面色阴沉地看着白栀肩膀上的一张碎纸片,他方才隔着隔音玻璃,都听到了。   孔优这么个小子,竟然敢吼他的心肝宝贝!   白栀皮成猴的时候,他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现在却被人骂得眼睛都快红了,刚刚连爷爷都不敢喊,这么委屈地憋着,泪花儿都快掉出来了!   不明原因的赵青山看蒋东风此刻脸色越来越差,更加为白栀担忧了。   蒋东风出了名的性格温和,而且,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温文尔雅,应该不会对白栀说什么难听话——   下一瞬,众人心目中温和儒雅的蒋东风重重地一拍桌子,转身对孔优破口大骂,“你今天出门时候没带脑子?还是淋了雪雪化了你那脑子就进水了?你现在晃晃头,是不是还能听见海绵宝宝在你脑子里喊派大星?”   “活了一大把年纪只会仗着资质老来欺负新人,你听人解释了么就先一顿乱批评?你长耳朵这东西就是为了好看?你当自己是草履虫啊说话前连大脑都不动?”   “建议你现在去找医生往脑门上打个B超看看有没有什么隐疾,眼睛耳朵不用的话直接捐给有需要的人!在这里一通胡说八道,你小子要是真火气大干脆去跳永定河冬泳……”   ……   旁侧的赵青山和邓崎都惊了。   这、这就是总部大佬的气场吗?这就是传说中出身常青藤、为白总裁做了长达二十年助理的、斯文儒雅的总裁办主任吗?   恐怖如斯! 第18章 香 你想这样?   孔优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脸都青了。   蒋东风看着那些散落在地的汇报碎片,俯身捡起来。   他先前担任白锦宁父亲的助理,后来又辅佐白锦宁。他至今未婚, 白栀这孩子出生的时候,他也权当自己孩子疼爱。   白栀要来酒店从基层做起, 蒋东风是全力支持的。对于她隐瞒自己身份这件事,蒋东风虽然有些不解,但思忖着好歹是总部指派的,她应该也受不了什么欺负。   上了年纪的人本就疼晚辈, 在得知这次“付容私生饭”要对君白进行例行问话和追责, 他立刻要求前往,哪怕这是他职责外的事情。   哪里想这群东西!竟然敢!   白栀朝他笑了笑, 把“蒋爷爷”三个字又吞下去了。   她还顾及着和母亲的赌约。   倘若在此时出声,那她先前所做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蒋东风脸色很差,他让人进来打扫卫生。   那些散落在地的碎片,如雪花般被仔细归拢收纳。   林念白手撑着旁侧的椅子,她有些晕。   蒋东风对她可不会留情面。   邓崎之所以这样看顾她,也不过是以为她是体验生活的大小姐……   她头晕目眩,不敢往下深究。   蒋东风转身叫邓崎:“邓总。”   邓崎被他声音震了一下, 慌忙回答:“我在。”   蒋东风问:“以往临检,你们也是这么应对的?你在君白工作了几十年, 怎么还会犯这种差错?”   邓崎羞愧低头:“是我没有协调好。”   “何止是没有协调好, ”蒋东风冷淡开口,“简直是一塌糊涂, 遇到问题时,首先考虑的是如何解决,而不是对新同事进行毫无缘由的指责。”   邓崎头更低了。   蒋东风看了眼白栀, 后者眼中的惊喜真是藏也藏不住。   白栀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   白栀被保护的太好,如今是她第一次接触到职场的黑暗面。   也是,温室里的花朵到底不如强壮的大树,她也该学会接触、了解这个世界。   当年白锦宁也是这样过来的。   蒋东风无声叹口气,说:“你们重新提交报告,由我来审查。”   蒋东风一来,主导权顿时换到他身上。   孔优坐在他旁侧,目光掠过白栀。   白栀目光坦然,她方才其实并没有哭,只是因为愤怒而眼眶发红。现在情绪稳定,一双眼睛无比清亮。   察觉到孔优在看她之后,白栀没有笑,只是回报以一个极其冷淡的眼神。   孔优的目光又定格在林念白身上。   林念白不安地翻看今日的准备材料,一着急,碰了放在旁侧的水。一瓶水直直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众人被这一声吸引,她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很烦躁。   明明已经和孔优商量好了,明明什么都安排好了——   这次的事情闹的这样大,总要有一个人背锅,孔优已经想好要白栀。若是方才蒋东风没有过来,那现在对白栀的处罚已经下来了。   可现在,估计计划要落空了。   “那就先从林经理开始吧,”蒋东风一眼看过去,他指节叩着桌面,目光锋利如刀,“如何?”   林念白直觉他一双眼睛将自己完全看透,那目光锋利如刃,将她精心包裹的外壳全部层层揭开。这种不适让林念白心口一颤,硬着头皮站起来:“全听您的。”   “那好,”蒋东风把资料放在旁侧,问,“付容和私生饭起争执的那晚,你也在吧?”   林念白一颤。   “来之前我查看那晚的监控,看到了意想不到的画面。拿同事来为自己挡危险,”蒋东风看她时的目光裹着寒意,“林经理竟然想到如此高明的手段,佩服。”   林念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冷汗涔涔地看向孔优。但孔优哪里还有方才高傲的模样?无论是论资历亦或者其他,在话语权上,他远远不及蒋东风。   “你写的报告上,对此只字未提,”蒋东风没有如孔优那般摔报告,锐利地指出上面缺少的部分,“事情发生时,你就在第一现场,身为营销部经理,你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有可能导致的舆论?”   说到这里,他厉声质问孔优:“你究竟有没有仔细地看过这两份提交的报告?什么时候客房部也需要负责舆论勘察了?这次问题最大的是营销部,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也没去处理。明明是营销部的过错,你为什么一直试图往客房部上推?”   孔优说:“抱歉,是我没有调查清楚。”   方才他三番五次打断白栀的解释,而如今的林念白,比方才的白栀还要惨。   蒋东风给她时间,让她解释,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耐心等待五秒钟后,蒋东风面无表情地在林念白的报告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下一位,赵青山。”   赵青山战战兢兢上前。   从赵青山到邓崎再到孔优。   蒋东风花了十分钟,成功用不带一个脏字的话让几个人腿颤发抖。   饶是方才火冒三丈,等谈到工作,蒋东风仍旧冷静地找出这些人失职的地方——   “就值班表所显示,那日白天,白经理请了病假,”蒋东风手压在表格上,质问,“负责巡视的人是赵青山,为什么报告上没有写到这点?”   “酒店的规章制度都是由业务副经理当初制定,白经理一直都在按照制度做事,有什么错?”   几个人听的冷汗涔涔,而蒋东风转身,直直把矛头对准孔优。   他合上资料,目光锐利地盯着孔优,毫不避讳其他人,字正腔圆地问:“我知道你心疼林经理家境贫寒,但在公司中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   此话一出,邓崎和赵青山的大脑都有瞬间的空白。   家境贫寒?   不是说……林念白是林思谨的孩子么?   林念白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她脸色很差,和纸差不多的颜色。颤抖着唇,盯着自己脚尖,汗水悄然下落。   她不敢和邓崎与赵青山对视,只敢把求助目光投注于白栀——   白栀只是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林念白明白了。   从一开始,白栀就知道她压根就不是什么“到基层锻炼的千金”。   不过是个冒牌货。   蒋东风将资料压在手下,目光自众人身上扫视而过,以一种再平静不过的口吻开口:“在我看来,林经理本身的职业素养并不支持她担任营销部经理这一职位。”   同样的话,又原原本本还回来。   只是不会再有人为她说话。   邓崎仍沉浸在震惊中。   是了,林念白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份。   当初,孔优亲自送来林念白,他着重向邓崎提起,她身份非同一般,要好好对待。   邓崎谨慎地追问他是什么身份,孔优笑着告诉他——   你看她姓什么?又叫什么?   孔优亲自送来,再加上她那迷惑性极强的名字,邓崎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是千金体验生活。   毕竟早有传言,说千金如今在帝都某家店基层工作。   哪里想到这么久他不顾原则包揽、照顾的竟是一个冒牌货!   邓崎捂着胸口,悄悄往下顺气。   他险些被气的背过气去。   ——真是被老鹰啄了眼!   坐在旁侧的白栀,轻轻地松口气。   她倒没有对林念白此刻的处境有什么同情,只是有些许感慨。   这场临时审查会议结束之后,蒋东风很快给出处罚结果。   此次事件,最大的过错方在于营销部,营销部经理林念白难辞其咎,进行降职处罚。邓崎和赵青山属于监管不力,一并罚掉奖金。至于白栀——   “从客房部一出事,白经理就做好了她应该做的事情,”蒋东风说,“尝试规劝客人回房,规劝失败则果断采取强制性措施,以避免打扰到其他客人,流程并没有出错。至于对客人进行搜查危险物品这种事情,以往酒店都未曾有这个规矩,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客房部需要进行制度改革。”   先前客房部的制度是赵青山与邓崎等人合作制定的,此时听蒋东风这样说,齐刷刷抬起了头,面色微变。   “此事全由白经理负责,”蒋东风一锤定音,他站起来,“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白经理谈。”   邓崎和赵青山不敢违背蒋东风的命令,只能先行离开。而林念白的腿有点发软,她走的最慢,落在最后面。孔优面色铁青,在林念白险些摔倒时扶了一把。   林念白六神无主,她低声问:“难道白经理和蒋主任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我不清楚,”孔优简短地说,他低头看着林念白,“你身体……”   “没事,”林念白推开他,避而不谈,“孩子很健康。”   等众人都离开之后,白栀坐在蒋东风对面,才笑眯眯地叫了一声:“蒋爷爷。”   蒋东风叹气:“你啊,现在知道工作有多不容易了?”   白栀点头,她诚恳地回答:“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   “当年你妈妈也是这么过来的,刚任职时,她还不如你,做的是客房部主管。白天被客人刁难,晚上就偷偷地抹眼泪,”蒋东风回忆往昔,轻轻叹气,“我晚上去接她,她哭的一张脸都花了,哭着说再也不想做了。”   那时候的白锦宁也是刚大学毕业,和现在的白栀差不了多少,甚至性格更娇气。晚上在车上哭的眼睛发红,抽泣着问他:“蒋叔叔,是不是工作都这样辛苦?”   第二天,还是擦干眼泪去上班。   “你和你妈妈一开始的状态一样,就是太执拗,”蒋东风话锋一转,叮嘱白栀,“职场如战场,人际关系最为重要。你是总部空降来的,刚来一月,一时半会融不进去十分正常……这次客房部改革,是你拉拢人心的好机会。对待下属要有义气,只有你保护好他们,他们才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干。”   “至于邓崎他们,”蒋东风说,“你放心,经过这次敲打后,他们绝不会再找你麻烦。”   -   林念白被降职的事情在公司中一经散布,顿时激起一阵哗然。   她收拾东西换办公室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帮她搬箱子。   这次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压根就不是什么来体验生活的千金。方才在会议室中,蒋东风刚猛烈地批评她一顿。   她搬东西走的时候唇色苍白,脚步虚浮。箱子很重,完全盛不下那么多的物品,在走到门口时轰然散架,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落了一地。   周围人脚步匆匆,几乎没有人停下脚步。   林念白眼睛含着泪,忍着去捡那些文件,冷不丁地,看见一双熟悉的高跟鞋停在她面前。   林念白仰脸,看到白栀。   林念白说:“我不需要你帮忙。”   白栀垂眼看她:“我也没想着帮你。”   她往林念白的方向走了两步,低头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资料。   白栀说:“孔经理挺维护你的,只可惜这次啊,估计也要被你连累降职了。”   林念白猛然抬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白栀没有回答她。   她只是以怜悯的目光看了眼林念白,便离开了。   邓崎今日的确遭受到极大的打击,以至于他甚至没有在例会上出现,直接放权给白栀,让她自己商议客房部的改革事宜。   这是白栀入职之后一直想做的事情。   在蒋东风的推动下,她终于成功拿到。   经过部门内的协调,客房部的改革会议初步定在明日下午两点开,白栀正欲回家,收到妈妈发来的短信。   白锦宁:「今天任务,去接顾维安下班」   白栀:「……」   好在君白离普珏并不远,都在CBD,也算是顺路。   白栀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执意让她这样对顾维安好,之前刚结婚时,也没见白锦宁这样上心啊。   难道因为父母有求于顾维安吗?   这样迷茫地想着,白栀还是开着自己粉粉的车车,直奔普珏资本所在的大楼。   晚高峰已经开始,白栀在路上被堵了一阵。也是在这时候,她收到顾曦月的微信。   顾曦月:「宝贝,我这周末过生日,你和我堂哥一起过来嘛」   顾曦月是顾万生的独女,白栀和她一直不对付。   顾万生所在的世安集团同样做的酒店和度假村生意,和君白算是竞争对手。   顾曦月和白栀的矛盾点还不在这里,而是顾曦月纯粹一学人精。   白栀买什么东西穿什么衣服,顾曦月就跟在屁股后面买一模一样的。大学里面,白栀参加什么社团,顾曦月也跟在屁股后面依葫芦画瓢地加。   白栀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还是参考一下顾维安的意见比较好。   于是她给顾曦月回复:「我问问你哥」   白栀停好车后,给夏雅之打去电话。   不到五分钟,夏雅之便出现在白栀面前,笑着带白栀去顾维安的办公室。   “先生现在有事要谈,”夏雅之说,“您先去他办公室中稍作等待,他很快回来。”   白栀应了一声,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普珏资本。   这是与君白酒店截然不同的工作氛围,一眼望去皆是黑白灰三样色。绿植生长茂盛,郁郁葱葱,一路过去,不少人步履匆匆,不忘和夏雅之微笑打招呼。   严谨,端正。   这是白栀对普珏资本的第一印象。   顾维安在哥大就读,毕业后自然而然地进入JPM摩根。只是一年后便辞职回国,利用父亲的关系和资产收购普珏资本的股份,在极短的时间内,顺利地掌控普珏资本,并将其发展到今日这种庞大的规模。   快要抵达办公室的时候,白栀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心中立刻敲响警钟。   余青玫。   她面色自若地往走廊深处走,婷婷袅袅,像一枝盛开的玫瑰。   余青玫和顾维安是同班同学,后来顾维安申请哥大,余青玫也跟着申请,只是没有通过资格审查。   再后来,余青玫成功申请到纽约的另一所大学,毕业后进入娱乐圈,并凭借精湛演技迅速蹿红。   而顾维安一开始的联姻对象,其实是余青玫。   白栀顿了顿,她没有询问夏雅之。   反正即使她问了,夏雅之也不会告诉她。   顾维安的办公室和他为人一样,一眼望过去基本上没什么装饰品。简单明了,没有丝毫多余装饰。   白栀在他办公室里坐了一阵,百无聊赖,开始四处打量,试图找出点能让她解闷的东西来。   还真的找到了。   顾维安办公室的书架顶层放了一排书,黑色金封,没有名字也没有其他东西。   顾维安平时会在自己办公室里看什么书?   白栀心中好奇,忍不住想拿下来看看。   那书架的顶层有些高,白栀一手扒着架子,另一只手努力伸长,垫着脚尖拼命地去摸那本书——   却还是拿不到。   只能费力地碰到书的边缘。   白栀视线落在顾维安坐的椅子上。   很快又否决。   这个不行。   且不说那椅子不是固定的,再说她也不可能做出在顾维安的办公室中脱鞋这种事情。   于是她转身,尝试着一边跳一边去拿那本书。   好不容易捏到书脊,白栀下意识地往外抽。   就在此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一声重过一声。   白栀已经没时间回头了。   上层书架摆放的太过紧密,在白栀用力往外拖书的同时,除却手中一本,还有好几本,噼里啪啦的应声而落——   白栀下意识地低头,伸手护住脑袋。   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她闻到熟悉的淡淡香气。两本书自她身侧掉落,砸在地上,激起啪的一声脆响。   她这才抬头,看见了顾维安。   他抬着胳膊,大手放在她头顶,稳稳地接住一本书。   此刻,顾维安正看她:“怎么拿个书还差点把自己砸死?”   白栀诚恳地说:“假如你不说这句话,现在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将会无比高大。”   顾维安笑了一声,顺手将书放在旁侧桌子上。   他看着地上的狼藉——几本书摔的过于惨烈,其中一本的书页脱落,露出里面的线装本痕迹。白栀弯腰去捡,不忘认真向顾维安道歉:“对不起。”   “是我的错,”顾维安淡淡开口,“我没有考虑到我妻子的身高,更不知道我妻子竟然会跳起来拿书。”   白栀:“……”   他果然都看到了!   看到她在这里上蹿下跳试图拿书的画面!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口,白栀霎时红了耳垂。恼怒一激,她说:“曦月邀请我们参加她的生日趴。”   顾维安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嗯。”   白栀问:“你去吗?”   “怎么?”顾维安把她放在桌子的书放到书架上,他个子高,毫不费力地就把白栀弄出的混乱归为整齐,看她,“还需要我?”   白栀据理力争:“当然需要啊,你可是我丈夫哎。”   她刻意强调“丈夫”两个字,顾维安转身看她,情绪没有过多波动。   “你还知道我是你丈夫,”顾维安背对着她,“昨晚那样抗拒,你是真不想和我一起?”   白栀被他噎了一下,试图辩解:“那是因为我还没做好准备嘛。”   “湿了两个枕头还说没做好准备,你说的做好究竟要哪种程度?”顾维安未置可否,“你和她约定的什么时候?”   白栀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他是指顾曦月的生日派对。   “这周末,”白栀飞快地回答,“你有时间吗?”   “嗯。”   话说到这里,白栀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最后一本书,看见里面夹张纸。她伸手去拿,看到一份全英文的单子。   没等白栀辨认出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顾维安便将单子拿走,一言不发,重新夹回那本书中。   白栀她看着顾维安将书全部放在书架上,又将被撞歪的其他书扶正。   白栀忍不住想起刚刚在门口遇见的余青玫。   余青玫和顾曦月私交颇好,生日宴时,她一定也会参加。   白栀叫他:“顾维安。”   顾维安侧身看她:“什么?”   “参加生日宴的时候,你能表现的和我亲密一点吗?”白栀暗示,“就是当我把你介绍给其他人的时候,你的手放在我身上最细的地方——”   “最细的地方?”顾维安沉吟片刻,走到白栀面前,伸手捏住她的脖颈,“这样?”   白栀:“……”   突然间被捉住命运的后颈,这感觉的确有点糟糕。   在她准备讽刺顾维安的直男行为时,他忽然靠近白栀,手指搭在她的腰间,隔着薄薄一层裙摆,触碰到她。   在被他碰到的瞬间,白栀脑海炸开烟花。顾维安的办公室是半开放式的,一面纯玻璃的墙面,随时可能会有人经过。   在白栀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的时候,顾维安俯身,他贴着白栀的耳垂,低声问:“还是说,你想要这样?” 第19章 满满 欲罢不能   他的骤然靠近让白栀猝不及防想到昨天的事情, 她稍稍后退,腰背正好撞入他的手掌心中。   糟糕,羊入虎口, 自动上门了。   两人的后面是宽阔明亮的落地窗,映衬着碧蓝苍穹。旁侧的绿植郁郁葱葱, 明明办公室的装潢是极其冷淡的色调,温度也适当,但白栀却没由来地感受到热度。   从周遭的空气中。   从两人此刻过于亲密的距离。   白栀轻轻咳了一声,直接提醒:“这是您的办公室。”   她极力想要保持淡定, 但不自觉出口的敬词出卖了她。   顾维安注视着她头顶的小小发旋:“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白栀的裙子腰侧有着精细的花枝刺绣, 和裙子同色的线绣成的。顾维安指腹感受着那些花枝的纹路,忽而极轻地笑了声:“胖了。”   两个字把暧昧氛围毁个一干二净。   对这个字眼格外敏感的白栀愤怒地看着他, 用力推开顾维安,哼一声:“要你多嘴。”   “胖点也好,”顾维安并不在意她的骤然翻脸,“健康,别盲目追求过度瘦弱,连吃东西都要计算卡路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吃东西还要计算卡路里的,白栀只认识一个。   余青玫。   当初锁骨放硬币、A4腰的风刮的很大, 她率先跟着晒图,收获了不少注意力。   余青玫的身材管理极度严格, 在她上高中的时候, 连吃个橘子都会计算一下热量。   白栀想要从顾维安脸上看出些东西来,但什么都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 便转身去拿东西:“你开了车?”   她点头。   两人并肩下楼,夜色已浓,灯光璀璨到不见星空。   归程晚风习习, 凉如静水。   白栀仍忍不住去想余青玫的事情。   她本不是多心的人,但当初和顾维安可以说是“糟糕”的重逢后,顾曦月曾以酸溜溜的口吻告诉他,顾万生曾极力撮合顾维安与余青玫。   白栀不知道这几年两人间是否有什么故事,但就顾维安表现来看,他或许并不怎么中意余青玫。   不然,他怎么会选择江河日下的君白,选择她。   直到晚饭时,白栀才问:“你今天下午见余青玫了?”   “嗯,”顾维安神情自若,“她来问一支股票。”   ……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白栀心中暗暗地想。   这种细枝末节的琐碎事,直接在电话或者微信上聊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费劲。   事实上,白栀和余青玫的交际并不多。   两人能认识也纯粹是因为顾维安——   白栀的物理成绩着实不行,尤其是读初中后,那个稀烂的分数让她屡次被母亲批评。   白锦宁对她的学习成长颇为看重,或许因为她本身见多了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担心白栀也成长成那样的孩子。   于是,从小学到初中,白栀的课余时间少的可怜。   白锦宁不停地给她请家教,一个接一个的换。或许担心女儿情窦初开,又或许担心家教心怀不轨,白锦宁为她请来的家教清一色的女孩子,有已退休的特级教师,也有就读名牌大学的年轻学生。   遗憾收效甚微,白栀的成绩仍旧是“烂泥扶不上墙”。   那时候白栀也为物理成绩发愁,长吁短叹。   顾清平随口说自己有个学霸级别的哥哥,白栀便瞬间想到暮色下挺拔温和的人。   她借着“问问题”的名头,找顾清平要到顾维安的联系方式。凭借她哄爸妈长辈的那一套话,成功“说服”顾维安为她补习数学。   当然,并非无偿。   作为交换条件,顾维安需要白栀为她报告顾清平的近况——兄弟俩虽然血脉相连,但顾清平由顾万生抚养,顾维安独自住在父母留下的旧房子中,两人关系冷淡。   顾维安无从与顾清平交流,只能从白栀这边获取到弟弟最新的情况。   没想到这一交换,就是从初中到高中。   补习地点大部分是在顾维安的家中,顾维安所住的房子并不大,135平,有一个明亮的、阳光充沛的书房。白栀霸占其中一个小书桌,顾维安为此铺上浅粉色、带细格的桌布,铺了有小雪球图案的软软坐垫。   偶尔,白栀在这里也能遇到余青玫,她父母和顾维安父母是世交,经常会差遣她送东西给独居的顾维安。   这个年纪的余青玫已经出落的和玫瑰花差不多,纤细有度,容貌侬丽。   她是校园广播站的代表人物,负责每周二、四的播报,是白栀班上大部分男同学心目中的完美女神。   相比之下,那时的白栀就是个没有褪去婴儿肥、白白胖胖的小女孩。   小鹿眼,笑起来有不完整的小酒窝。   每个人提到她时的形容词就是可爱,好相处。   顾维安也只把白栀当孩子,当作一个年纪小的妹妹。   从她补习后,顾维安开始购买各种各样的糖果。   软软的橘子糖,包裹着大粒榛子的巧克力,有着甜甜热牛奶味道的棒棒糖……   每次白栀成功解答出题目,顾维安就会用这些糖果奖励她。偶尔也会比量一下她的身高,笑着称赞:“栀子又长高了。”   余青玫会在一旁打趣:“说不定会长得比我还高。”   可惜的是,白栀的身高在高一那年就停止增长。   她始终没有超过余青玫。   印象中,比起来白栀这个小孩,顾维安和余青玫说的话的确要更多一些。   两人讨论的话题她都听不懂,什么股权分配啦什么药理什么症状,乱糟糟的一团。   谈话时也未避讳她,两人神情都很严肃,似乎那才是成年人的世界,而白栀不过是个路过的小朋友罢了。   每每他们两个聊天时,白栀就坐在书桌前,一边含着橘子糖,一边做顾维安为她划出的重点习题。   她那时候还没瘦下来,怕热胃寒。空调温度开的低,她还是觉着热——   那些热来源自余青玫身上的一件红裙子,纯正漂亮的玫瑰红,透着一股初初成熟的味道。白栀也曾试过,只是穿上去也是一股脱不去的稚气。   明明只是差了三岁而已。   如今想起来,嘴巴里的糖果都是酸中带甜的橘子味儿了。   高三时,早就瘦下来的、又漂亮又惊艳、隔壁班男生也会偷偷跑来看她的白栀,对顾维安仍旧将她当孩子这一行为提出严重抗议。   “你这样简直就像是幼儿园的老师,”白栀告诉顾维安,不肯接他递过来的糖果,“看表现好了就奖励一朵小红花,你以为我是两三岁的孩子吗?”   顾维安微怔,显然不明白她生气的原因。   白栀站在他面前,努力地提醒他:“我已经不是喜欢吃糖的小孩子了。”   她已经长到他的肩膀,可以穿着漂亮裙子和他一起逛街。   她到了可以和他单独约会、牵手散步、拥抱、喝啤酒的年纪。   她一点儿也不比当初的余青玫差,初中部的小学弟也会偷偷地说“高中部的白栀白学姐”。   虽然晚一步,但她总算跟上了顾维安的脚步。   可顾维安似乎并没有意识到。   在晚上时,白栀为自己向顾维安发脾气而有小小的懊恼和后悔,毕竟他看自己时的目光那般坦荡清澈。   等到白栀想向顾维安道歉时,他却微笑着递给她新的糖果:“不喜欢之前那种口味了?那就换个。”   白栀一边心酸,一边甜蜜地接过来,剥去糖衣。   那苦涩中带点甜的巧克力就在嘴里融化掉了。   直到高考结束那天晚上,白栀喝的醉醺醺。   她强吻了接她的顾维安。   -   明日客房部会进行新一轮的改革,白栀抱了一堆的酒店案例分析类的资料在灯下看。   这还是她上任后的第一次有关改变的讨论,也事关客房部的内部架构调整。   起草的几份方案总觉着不够符合心意,白栀便一遍遍地推翻重来;饶是困到打哈欠,仍旧撑着、强迫自己去看。   冷不丁听见有人敲门,白栀头也不抬:“请进。”   她听见顾维安平静的声音:“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在准备明天的方案,”白栀的手从键盘上移开,伸了个懒腰,有些疲倦,“现在有个主要的提案,关于要不要对奖惩制度进行细化……到时候会进行不记名意见调查,采取票数高的意见。因为我无法预测到最终结果通过与否,所以现在要做好两份准备……”   “哦?”顾维安走到她身后,随手拿起桌上的调查表,“你个人是想支持,还是反对?”   白栀一愣:“我不搞暗箱操作,要看最后的表决结果。”   “又没教你作假,”顾维安垂眼看那表上的问题,“只是教你,如何掌控局面,让事情按照你心意发展。”   白栀狐疑不决:“怎么?”   顾维安把表放在一旁:“这份调查表上的问题需要重新设置,我给你举个例子。假设你是客房部的一名员工,现在来回答我的问题。”   “好。”   顾维安站在她身后,俯身,手撑着桌子。   他声线低沉:“你希望自己的工作得到更多的嘉奖吗?”   “是的。”   “你认为奖金的增加有助于提高工作积极性吗?”   “是的。”   “你觉着眼下客房部的奖励机制不够完善吗?”   “是的。”   “那好,”顾维安问,“你支持新的奖惩方案吗?”   “是的。”   白栀看着他,猜测:“所以,你的意思是,大部分人会支持这份方案通过?”   “那要看你怎么想,”顾维安侧脸看她,这样近的距离,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白栀的睫毛,根部因为困乏而濡湿,“如果你想要人反对这个措施,那就换几个问题——你担心因为偶尔的错误被扣除奖金吗?”   白栀犹豫了下:“是。”   “你认为惩罚会降低工作时的愉悦度吗?”   “是。”   “你觉着惩罚机制是否不近人情?”   “是。”   “那么,”顾维安的下巴蹭过她的发丝,“你反对新的奖罚方案吗?”   “是。”   白栀明白了。   她猛然转身,头顶撞到顾维安的下巴,顾维安后退两步,松开手,看着她雀跃的模样。   “就是在问题的设置上,更多的展示它的一面性,”白栀犹豫了,“可这样的话,是不是就算诱导性问题了?”   “有时候,为了更好的达到目的,采取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很有必要,”顾维安淡声说,“更何况这并不是欺骗,你只是选择性地告诉他们。”   白栀沉默了。   “事情不像你想象中的非黑即白,”顾维安说,“你可以选择捷径。”   光线明澈,他眼睛并不复白栀少年初见时的清澈干净。   倘若年少的顾维安眼睛如澄湖,此时就像沉寂深海。   何止望不到底,只能瞧得见表层,下方的沉礁暗冰,远远不及。   -   白栀最终还是采纳了顾维安的建议。   她自然希望更详细的奖罚方案能够通过,这并不仅仅关系到客房部的风气,还关乎到她自身的权利。   那份诱导性的问卷重新被收上来的时候,白栀得到了高达百分之八十二的支持率。   如今邓崎请了病假,赵青山经上次蒋东风一事,对白栀也彻底改观。   “原来蒋主任是你靠山啊,”赵青山恍然大悟,追问她,“你和蒋主任什么关系?”   白栀收拾文件:“不告诉你,自己想去吧。”   赵青山一声轻笑:“不说算了,你是他亲戚家的孩子?你叫他什么……”   白栀专心地把新提案整理好,明日还有一场例会,会根据今日的表决结果制定最终计划。   “……也不对啊,”赵青山狐疑,“我听说蒋主任当初是白老爷子从孤儿院里带出来的啊?他又没结婚,不应该有亲戚啊……”   白栀提醒他:“赵经理,如果您现在没事情做,不如去看看今日酒店督导有没有过来。”   酒店督导是业务副经理邓崎和总经理郑玮的耳目,每天一次,会对酒店中各个岗位上的员工服务、设施进行巡视,挑出来错处。   赵青山不以为然:“没事,我打好招呼了。哎,我先前听说蒋主任对咱们白董事长有意思,是真的?”   白栀放下材料,心平气和讲道理:“你再这样,我就录音放给蒋主任听。你要是真闲着没事,不如去客房擦擦玻璃,或者叠叠被褥,发泄你那过多的倾诉欲。”   一句话吓的赵青山立刻不说话了。   白栀在17+层的卫生间偶遇了林念白,她脚步虚浮从隔间中出来,脸颊酡红,眼角带着湿意,取出漱口水漱口,对着镜子补妆。   显然刚刚吐过。   白栀洗完手离开,却被林念白叫住:“白栀。”   白栀转身:“什么?”   “你得意了吗?看到我这幅样子?”林念白收好口红,侧脸看她,“是不是心里很开心?”   白栀笑:“你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看着林念白,坦然而安静:“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把你视作对手。”   “我们不是同一类人。”   “是你的好胜心害了你自己。”   -   得知顾维安今晚要加班的消息后,白栀请了廖一可来家中吃饭——   “新换的厨师很擅长做湘菜耶,”白栀记得好友爱好,兴冲冲,“看看是不是你爱的味道。”   廖一可对厨师的手艺果真赞不绝口,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好友的婚后居所。在参观好友卧室的时候,廖一可裂开了。   “我XXXXX!!!”廖一可震惊地转身问白栀,“不要告诉我,你俩结婚到现在,还是分房睡?”   白栀奇怪地看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啊,”廖一可伸手握住好友肩膀,试图通过摇晃来让她保持清醒,“姐妹儿,X生活是维持婚姻很重要的工具啊?你们俩是新婚夫妻,又都是年轻力壮,干柴烈火,这点不燃是怎么回事?”   白栀:“噫,我又没想着维持呢。”   廖一可骤然冷静下来:“栀子,该不会是你男人不行吧?”   白栀:“……”   虽然她和顾维安一直在拌嘴,但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认为很有必要为顾维安解释一下,来展现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谁说不行?”白栀反驳,“他很行特别行超级行!身强力壮,精力十足,雄伟壮观,勇猛持久——”   叩叩叩。   不紧不慢的三声敲门,打断了白栀搜肠刮肚挤出来的形容词。   白栀转身,看到顾维安。   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站在门口。   他含笑问:“我可以进来吗?”   白栀:“你都已经进来了就没必要多此一问了吧?”   廖一可见势不妙,脚底抹油试图开溜:“哎呀栀子我肚子突然有点饿你家厕所在哪儿……”   白栀也清醒了,她紧随其后:“别急我带你去——”   去字还含在舌尖上,顾维安伸手,挡在门口,拦住她的去路。   白栀仰脸看他。   顾维安垂眼,噙着笑意。   “没想到顾太太对我评价如此高,”顾维安说,“不胜荣幸。”   “我不是在说你,”白栀高傲且嘴硬,“我是说我刚养的那匹马,又高又壮,跑步持久,速度飞快,爆发力强。”   “哦?”顾维安往前一步,不紧不慢地关上房门。   “好香,”顾维安低头称赞,伸手触碰到她的裙子,为她整理裙子上因动作而歪掉的珍珠,无意间触碰到她肌肤,轻轻蹭一下,又移开,若即若离,“柔嫩细腻,紧致绵软,欲罢不能。”   白栀已经摸清了他的套路,抢先:“我替我的裙子谢谢你对她的夸奖。”   “不是裙子,”顾维安笑了,他靠近白栀,手指穿过她散落在肩膀身后的发,触碰到她细嫩的、红到欲滴血的小耳垂,声音低哑,“这些词夸的是顾太太。” 第20章 路 今晚和我一起   白栀敏锐地察觉到异样。   在往常的话, 顾维安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她抬头,发丝拂过他的下巴,但顾维安却按住她的肩膀, 他注视着白栀,那目光中欲念并不算少, 可还有些她不太明了的东西。   “我朋友还在呢,”白栀干巴巴地开口,“对您来说,时间不太够用吧?”   方才和廖一可说的那些话没有作假, 她还记得这人有多恶劣。   谁说顾维安是禁欲的人?他在白栀这边纵起来简直没有度。白栀清楚知晓眼前人有多难满足, 多恶劣。   他偏好看白栀软成清溪的模样,也喜欢诱哄她懵懵懂懂地做许多奇怪的事情、由着他的性格胡来。   顾维安慢条斯理地握着她的发, 那些柔软的发在他掌中流动,他问:“栀子,清平今天有没有联系你?”   白栀:“?”   她很茫然,摇了摇头:“没有。”   顾维安没有对这个回答做出剧烈的反应,他的手指插入白栀的发,抚摸着她的头:“你还记得自己是顾太太?”   “嗯。”   顾维安笑了一下,问:“是顾清平的太太, 还是顾维安的太太?”   白栀讶然:“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她觉着顾维安今晚的问话怪怪的, 推开他想走, 却被顾维安抓住手腕。她回望,看到顾维安那样沉静地望着她。   “你至今不愿和我一起, ”顾维安问,“为什么?”   白栀一直以来都想避讳这个问题,此刻却冷不丁地被提起。她一时口干舌燥, 仿佛刚刚他留在自己耳垂上的温度还在:“没什么呀,就是,就是。”   她还没说出口,顾维安便走到她面前,低声问:“你不舒服么?”   两人心知肚明,这个观点不成立。   除却糟糕的新婚夜,哪怕是初次接触,顾维安也都很顺利地找到能让她开心的地方。   那时候白栀年纪小,绝不适合怀孕,他也耐心,不曾伤害到她。她第一次好奇尝试,而顾维安担忧力道不适会令她留下心理阴影,也总是温和地抚慰她。   但现在和那时不一样。   “你心里面还有顾清平?”顾维安看她,“所以要留给他?”   白栀恼了:“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了,大晚上的你吃什么醋?”   “谁吃醋了?”顾维安似听到天方夜谭,笑了笑,“我只记得我们先前协议,不能有婚内出轨,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白栀犀利点评:“你这幅样子就像是在山西老陈醋坛子里泡了一天一夜。”   简直就是老坛酸菜成了精。   哼。   顾维安未置可否,他只松开白栀的手腕,轻轻哼一声:“胡说八道。”   夫妻双方的谈话到此为止,外面廖一可敲了敲门,狐疑地开口:“栀子,外面好像来了客人,你要不要去看看?”   白栀答应一声,自顾维安身侧绕过去,打开卧室的门。   她对今晚顾维安的表现感觉到莫名奇妙,直到下楼后,看到顾清平和余青玫。   白栀:“……”   她大概知道刚刚顾维安心情不好的原因了。   因为看到余青玫,她的心情也有点微妙的不适。   顾清平和余青玫正相对坐着喝茶,看到白栀后,顾清平眼睛亮了亮,露出笑容:“栀子——”   他站起来,话说到半截,白栀便感觉到自己腰肢间多了一只手,她转身看,原是顾维安不知何时跟上来了。   ……用的还是昨天在办公室里“排练”的那个姿势。   白栀庆幸他没有在大庭广之下掐自己的后脖颈,不然她一定会让顾维安知道被老婆踹膝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看来延洲那边不怎么合你心意啊,清平,”顾维安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他,“大晚上的来这里,怎么?有事?”   顾清平看了眼白栀腰间的手,那笑容稍稍有停滞,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哥,我这次来是为了普珏的股份。”   “当初父母留下的遗产,大部分都在你手中,”顾清平条理清晰地开口,“这样不公平,我也应当有我的那一份。”   旁侧的余青玫站起来,有些尴尬:“维安,我劝过了清平,但真的……失败了。”   顾维安没有看她,只是凝视着这个长大的弟弟:“继续说。”   那些话已经在腹中打成草稿,顾清平侃侃而谈:“父母过世时都曾留下遗嘱,钱财和股份一分为二,我们俩一人一半。但我至今什么都拿不到,你却拿了那些钱去收购了普珏。如今我早就成年,哥,你也该把属于我的那份交出来。”   一分为二这个说法有误。   世安集团的大部分股份,留给了兄弟俩的大伯顾万生。   谁也不知道顾父是怎么想的。   旁侧的白栀保持了缄默。   关于上一代的事情,她知之甚少。   那些关系错综复杂,牵扯甚广,就连母亲提起来也会感叹顾家上辈人是一窝泥潭。   不过母亲也曾称赞,说顾维安是泥潭中唯一一朵清莲。   顾维安没有打断顾清平的话,他听完之后,才说:“这谁告诉你的?”   顾清平顿了顿,又开口:“和你没关系。”   “那人有没有告诉你,属于你的那一多半财产,也就是世安集团的股份,都被顾万生打着照顾你的名义拿走了?”顾维安冷静地说,“你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顾清平一愣。   “年少轻狂,自以为得了点便宜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顾维安说,“你在顾万生那边那么多年,就学了点这东西?”   顾清平的脸逐渐红起来,而顾维安也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颇为浓厚。   白栀也闻到了,她很不喜欢这种味道,试图后退。顾维安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身前,也改为拉住她的手。   顾维安的手很好看,但掌心有不少茧子和伤痕。白栀的手嫩,一摸上去,她怔了两秒。   顾维安问旁侧的余青玫:“你带他来的?”   余青玫叹息:“晚上喝了点酒,他闹着要来你这里……我和曦月实在放心不下,我就送他过来来。”   顾维安冷眼看她说:“你也是越来越糊涂。”   余青玫无奈地笑了笑,她看着顾维安身后的栀子,露出温柔的笑容:“小栀子呀?好久不见,还是这么可爱。”   她喜欢用“可爱”这个词来叫白栀。   小栀子呀?真可爱。   维安,你这个小栀子妹妹太可爱了,以后嫁到我家去呗。   ……   诸如此类。   白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站出来,朝余青玫礼貌的笑:“青玫姐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呢。”   “我让人把你们送回去,”顾维安说,“就你们俩个这状态不行。”   余青玫没有拒绝,倒是顾清平仍旧看着白栀。   顾维安没有动手,他叫人把顾清平半搀半拖地带走,冷静到不像是顾清平的亲哥哥。   白栀倒是没什么多余的感想,她知道顾清平不学无术的很,今日来找顾维安纯粹是自取其辱。   连她都不是顾维安的对手,更何况顾清平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默默腹诽着,廖一可见大事不妙,主动提出回家休息。   等只剩夫妻二人时,顾维安才叫住白栀:“栀子。”   白栀:“嗯?”   “今天你睡主卧,”顾维安说,“和我一起。”   这猝不及防的明示让白栀脚一软,险些滑倒,震惊地看他。   “我想开荤了,”顾维安冷静地说着让白栀脸越来越红的话,“就算没有红烧肉,给点肉末也行。”   白栀:“哎?”   顾维安今天的状态不对,警报声再度在白栀耳侧响起。   “不行,”白栀斟酌良久,断然拒绝,“我不想。”   她不喜欢没有感情的酱酱酿酿。   会让她觉着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工具。   本来上次水到渠成觉着可以,但临门一脚时,那种“原来我只是个工具人啊”这样的念头又悄悄漫了出来,让她无法忍受。   白栀不想再那样了。   顾维安没有强求,他一直是个颇具自尊的男人。   一晚上被连续拒绝两次,他只点点头说了声好,波澜不惊地离开。   -   廖一可:「???」   廖一可:「所以昨晚我并没有给你们制造干柴烈火的契机吗???」   廖一可:「你知道吗栀子,根据调查,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女人都爱有腹肌的男人,但是却有百分之八十有腹肌的男人只爱男人」   廖一可:「你遇到个有腹肌、颜值高、多金的丈夫,为什么还不和他做呢?」   白栀:「因为我不喜欢没有爱的性」   白栀:「受激素影响而和对方发生关系,和动物没什么区别了吧」   廖一可:「???你们俩先前不是恋爱过吗?」   白栀看了这句话好久,给她回。   白栀:「可是他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   这句话已经打出来了,在准备发送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   白栀把这些逐字删掉,认真回复。   白栀:「你不知道吗?一般人介绍起前任都是入土的」   白栀:「入土维安」   廖一可:「……」   廖一可:「谐音梗是要扣钱的!」   白栀看着好友的回复,噗呲一声笑出来。   廖一可:「没事没事,错过这个村,说不定还有其他连锁店呢」   一句话倒是又让白栀满血复活了。   客房部的新制度还没有敲定好,这毕竟是件大的改革行动,没有那么草率。   白栀刚准备离开,冷不丁收到一条微信提示。   点开看。   是一条好友申请。   申请人。   余青玫。   她的头像是本人照片,背景里是大片大片的洁白栀子花。   白栀眼皮跳了下。   她不知道余青玫要做什么,先通过了好友申请,按兵不动,决定耐心等进一步回复。   刚往下滑了一条,她看到群里的通知,要求新人准备今年的年会表演。   白栀:“……”   按照君白的惯例,每年新入职的员工都要在年会上出一个节目。   而白栀刚好就是今年入职。   点开看了看,她的名字果然在里面。   还特意备注,因为职位高,所以务必单独表演。   白栀压根就没有音乐方面的天赋,高中时候唱歌,还被顾维安戏谑:“唱出了李逵背着板斧在沙漠骑山地自行车的感觉,哦,车轮子还是方的。”   唱歌pass。   那,乐器?   白栀思前想后,决意虚心向顾维安求助。   他应该会有主意。   白栀:「戳」   白栀:「在吗?」   很快,他回了。   顾维安:「还活着」   白栀:「我们年会要求我报新人节目,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白栀:「就是那种速成的乐器,很快就能学会的」   两秒后,顾维安回复。   顾维安:「木鱼」   顾维安:「三角铁」   顾维安:「都挺适合你」   白栀强忍着现在不去打车锤爆他狗头的愤怒。   白栀:「哦」   白栀:「以后别说肉末了!你连看看肉的机会都没了!」   自觉被看轻的白栀内心充满着愤怒,而这股愤怒在得知客房部一名员工被客人殴打后达到巅峰。   被殴打的员工是新来的姑娘,名叫宁枝巧,负责打扫卫生。   她捂着滴血的额头,眼睛红肿地告诉白栀:“我看1321的房门没关好,想过去关门,结果刚过去就看见了两个人……嗯……我想走,就被拽进去打了,他们拿花瓶砸的我。”   白栀立刻高声叫医务组的人过来,为她包扎伤口。   好在伤口不深,没有伤到骨头。   宁枝巧的经济状况应当不会太好,发生了这种事,她不诉苦,只是噙着泪花,反倒主动告诉白栀,不要和那些人计较。   白栀心里恼火:“即使是客人,也不能随意打伤服务人员。”   她站起来,示意宁枝巧坐着休息:“我去交涉,帮你要个交代。”   领班吓了一跳,他有些心虚,劝白栀慎重,悄声说:“白经理,对方很有背景,是世安集团的千金顾曦月的男朋友,您真的要去吗?”   白栀冷笑:“那我更要去了。”   保护好自己的员工。   哪怕是服务业,也没有这样被人糟践的。   白栀大步走到1321房门前,礼貌地叩了叩。   很快一个陌生的美女打开了门,披着浴巾,颇有些不耐烦:“怎么又来了?”   白栀微笑不减。   很好。   不是顾曦月。   顾曦月的男友出轨了。   一想到出轨的渣男,她更愤怒了。   白栀彬彬有礼的开口:“我是客房部经理白栀,请您叫马先生出来。他方才打伤了我们的员工,我需要和他商讨后续的处理。”   陌生美女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回喊:“马公子,有人找。”   三十秒后,只听拖鞋踏踏踏的声音,马前看着白栀,眼前一亮,那目光犹如炸货摊多年未洗的油锅。   在他开口前,白栀先微笑着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补充:“您需要赔偿医药费,以及对我们员工造成心理伤害的补偿费用。如果伤到脸,您还需要支付修复的费用。”   “让我赔钱?”马前饶有兴趣地看着白栀,忽然轻蔑地哧了一声,问,“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先生,”白栀微笑着开口,“这个秘密应该回家问你妈妈吧?” 第21章 凤 维安哥。   马前缓了一分钟, 才醒悟过来,他刚刚被这个女人转着圈儿骂了一顿。   他虽好美色,可也不是无底线。此时又气又着恼, 瞧着白栀,冷笑两声:“你们的服务员涉嫌故意闯入客人房间, 我没有找你们算账已经算是给面子,你现在竟然还来找我赔医药费?”   白栀不卑不亢:“我并不认可你所说的‘涉嫌故意闯入客人房间’,如果你对此有异议,我们可以查看监控回放。”   马前顿了顿:“啰嗦。”   他试图关上房门, 白栀示意旁侧人拦住。领班已经被白栀的话给吓傻了, 愣了两秒,敢在马前关上门前把门用力抵住。   领班没干过这种事情, 毕竟先前发生过类似的醉酒客人殴打侍应生的事,酒店管理者基本上都会选择息事宁人。   他流着汗,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阻止马前关门。   这下马前彻底不干了,他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人,哪里怼得上领班。   马前怒了:“你做什么?”   白栀看了眼手表:“再有两分钟,警察会过来。这种事情, 还是让警察处理比较好。”   马前冷笑:“让他过来啊,看看是处理我还是处理你们酒店。”   只是说完又有点懊恼。   一旦惊动了警察, 那他今天这事怕是要小心地瞒住了。   可千万不能让顾曦月那个爱吃醋的家伙知道。   马前骗了她说今日出差, 实际上是约了昨晚酒吧见到的妹子好好“放松”,这刚爽到一半, 药效还没有下去,他准备梅开二度,哪里想到被生生打断不说, 现在还闹到要见警察的地步。   马前想,他倒是认识几个人,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处。更糟糕的是,他现在药效还没退,看什么东西都有点发蓝,反应也下不去,有点狼狈。倘若警察过来,说不定还会查出更糟糕的事情……   早知道就给她赔钱好了。   马前想到这里,有些不满:“算了算了。”   他让女人拿了钱包过来,叼着烟,随意地抽出些现金来,故意侮辱她,朝上抛洒。   粉红色票子悠悠扬扬落了一地,散落在地毯各处。   “拿了钱赶紧走,”马前傲慢地看向白栀,“我不和你计较。”   白栀没有动:“马先生,警察快到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马前皱眉,嚷嚷开了:“哎你这女人怎么油盐不进?算了算了,我不住你们这儿了,退房!”   白栀示意领班带安保人员过来:“抱歉,在警察过来之前,您不能离开。”   马前彻底坐不住了,忍不住开始焦虑,踱着步子。回到房间后,开始打电话求助。   很快就通了。   马前说:“喂?清平啊,我这边遇到点事,你别和曦月说……嗯,就是华贸这边的警局,你有没有认知的人?……嗨,我在这边不小心推了个服务员,结果酒店里嚷嚷着要报警,你说这事闹的……嗯,就是君白,君白酒店……什么?你不帮忙?喂!”   马前听着手机彼端的忙音,差点摔了手机。   顾清平什么情况?   一听君白酒店就让他别闹幺蛾子,乖乖见警察。   靠!   马前当然知道君白集团的大小姐和顾维安结了婚,但重点在于,眼前这个客房部经理又不是什么君白集团的大小姐,就是一个员工而已!就敢对他甩脸子?   再加上今天情况特殊,偏偏对方还叫了警察。   马前窝着一肚子火,还是穿上衣服。未退的药效让他此刻看起来又滑稽又猥琐,等到警察来的时候,马前刚想要上去沟通,试图息事宁人。   但对方一看马前目前的状态,二话不说,要带他回局子做尿检。   就连跟在他旁边的美人儿也未能幸免。   在此之前,警察查看了宁枝巧的伤势,在共同沟通下,马前赔偿了部分医药费。   马前只觉今日踢到了铁板,他脸色很难看,好几次差点摔笔动手,又在看见警察腰间的东西后冷静下来。   毕竟是这种地方,真要是闹大了,也不好看。   偏偏白栀全程微笑以对,她不慌不忙地处理完这件事,临走前不忘感谢带走马前的警察:“谢谢你们了。”   马前恶毒地看她一眼。   美倒是美,性子也够辣。他生平最爱的,就是这种又辣又美的货,尤其是羞辱她们……   只是绮念没能继续下去,他被带上警车。   -   受了伤又拿到赔偿金的宁枝巧眼睛更红了,她对白栀千恩万谢,她很感激白栀的出手帮忙,而领班也发自内心地称赞白栀:“您真是好胆量啊。”   他见多了这种事情,也只知道领导层一般都是和稀泥,不可能为难尊贵的客人。   可白栀会。   她会据理力争,为自己下属争取权利,并不是一味地讨好顾客而颠倒黑白。   先前领班和主管还认为白栀过于年轻,又是一个女孩子,只怕担任不了这样的职责;可经过此事后,他们忽然发现,白栀做的比他们想象中要优秀的多。   君白的定位是高端消费市场,消费者出手阔绰,而这些富人里,总会有些嚣张跋扈、追求刺激的人。   白栀入职不久,就曾见到过两男一女来开房,见过每周带不同女孩开房的已婚男人,也见过退房后,乱七八糟、零星带着血迹的床单被褥。酒店能够看到人最隐秘丑恶的一面,白栀从开始的心惊已经到了如今的淡然应对。只是在面对客人任意伤害她下属的时候,依旧会挺身而出。   白栀这番举动传到邓崎耳中后,对方果真让白栀过去谈话。   经过前段时间的不和,白栀已经做好和邓崎对峙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对方只是让白栀坐下,疲惫地揉着眉心。   “白经理,你要记得,我们是服务行业,客人就是上帝,”邓崎说,“你今天这么做,又是和客人争执,又惊动了警车,难道不是在破坏酒店的名声吗?”   “我是在维护酒店的秩序和员工,”白栀说,“酒店是劳动密集型行业,大部分的利润和工作都是由一线员工来创造的。他们为酒店做出如此大的贡献,而我们却不能对他们的基本权益做出保障,这不是要寒下属的心吗?”   邓崎沉默了。   良久,他的手放在桌子上,看着白栀:“我是站在酒店的大局考虑,而你只考虑到员工的利益。”   “我也是为了酒店好,”白栀条理清晰地阐明自己观点,“员工对酒店以及管理层的认同感,会大幅度影响他们工作时的质量和愉悦度。您也说了,酒店是服务业,只有提供更好的服务,才能让顾客认同。”   邓崎被她驳的哑口无言,只是往后轻轻一躺,叹气:“你倒挺会说,留在客房部有点浪费了……后生可畏啊。”   他抬抬手:“你出去吧,这次不扣你奖金。”   白栀朝他鞠个躬,干净利索地推门出去。   不多时,警察又回来检查,白栀从他们口中得知,原来是尿检结果出来了,马前和那个女孩,都嗑了违禁药品。   这可以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幸好临走前白栀让人不要动这件客房,这些人没有查到药品,确认对方并不是在君白磕的药,而是嗑/药后又来开的房。   涉及到这个就比较严肃了,帝都对这方面一直持严打态度,不能有半点马虎。白栀和几个服务生配合做了笔录。   也不知道顾维安哪里来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白栀这边刚送走警察局的人,他那边便打来电话,语气难得严肃。   他问:“栀子,你和马前起了争执?你知道他涉毒?”   白栀迫不及待地和他分享自己的经历:“是呀是呀,马前可过分了,不仅砸伤我们店的员工,还很嚣张的不道歉。我上去和他理论,他竟然还企图拿钱羞辱我。从小到大,我第一次见有人在我面前撒钱耶,也算是开眼了。”   “你不该这么做,”顾维安沉声开口,“他有可能——”   白栀不解,打断他:“难道我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欺负我们员工吗?你刚教育我要关照下属,怎么现在又这么说?”   “就事论事,今天你太冲动了。”   白栀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把她的热情浇凉一半。   只听顾维安以不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告诉她:“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不应该——”   “我不想听你说教了,”白栀说,“本来还以为你会夸我呢。哼,我还要忙,晚上不接你回家了,你自己回去吧。再见!说话不算数的老狗子!”   不给顾维安说话的机会,她直接挂断电话。   起初白栀最喜欢的就是顾维安能够教育她,在很多事情上能够给予她指点。可后来以及现在,白栀最不喜欢的也是他这种不带感情的说教。   尤其是在一起后,白栀察觉到顾维安待她和以往答应她追求时并没有太多区别。   除却亲吻拥抱和亲密之外。   正式确定关系前,顾维安不会碰她的手。即使是为她补习辅导,他也绝不会和白栀有肢体接触。   恋爱后,顾维安会给她吻,会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坐着,坏心思地让她做题目,做错几道就要接受多少惩罚。   可这些还不够,白栀真正意识到顾维安仍把她当孩子,是大一的冬天。   那时白栀撒谎和父母说自己住宿舍,其实是去机场接风尘仆仆归国的顾维安。   冬雪漫天,白栀的驾照还没拿到手,没办法开车。而顾维安回国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去接他,只有白栀自己。   久别重逢的两人在机场拥抱,顾维安抱着她起来掂了掂,称赞:“胖了点,挺好。”   两人并肩去地铁站,顾维安脱下手套,给她戴好,一只手拉着行李,一只手拉着她。他个子高,步伐大,白栀必须加快步伐,才能跟上他。   在地铁上还好,等一出地铁口,寒冷就袭击过来,走了没多久,他的手就被北风吹的发红,白栀要分手套给他,他不肯,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我抗冻。”   回程的出租车上,白栀坐在车上,围着顾维安给她的围巾。顾维安闭眼,头枕着后座休息。好久不见,他的脸比视频中看到的要更好看,一想到这么好看的人是她男朋友,白栀的心情就随着微微晃动的车子而晃,也晃着溢出甜蜜的小泡泡。   顾维安四个月没回来,错过缴纳暖气费的时间,房子自然停了供暖。虽然顾维安第一时间开了空调,但温度一时半会升不上来,白栀那天怕冷又爱美,只想着让好久不见的男友看到自己漂亮的一面,选择羊绒大衣,压根抵挡不住透骨的冷,虽然不停打着寒噤,为了不让顾维安内疚,仍强撑着说自己没事。   顾维安将自己的厚外套脱给她,将她裹的严严实实,去楼下买回热粥,两人对坐着,在渐渐暖起来的房间中吃了简单的晚饭。   那晚亲密过后,顾维安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胸腹上给她取暖。白栀失水过多,又困又倦,脑袋拱在他肩膀处,抱着他睡觉,说什么都不肯松手。迷糊中,听见顾维安打电话,声音低且轻,隐隐有怒气。   他说:“青玫,栀子和你不是一类人。”   “她只是个孩子,你少打她的主意。”   其他的话,白栀听不清楚了,但有点难过。   其实顾维安和余青玫之间一直保持着距离,白栀难过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顾维安还是把她当作一个小朋友,不是他的同龄人。   白栀想要得到公平的交流,想要正视他,而非一味的仰望。   顾维安拥有的东西太多了,他的世界太大,大到她只能占据他空余时间的小小一块。   就像被养着的猫啊,狗啊,老老实实地在家中坐着,期待他偶尔的垂怜。   这样也太糟糕了啊。   挂断电话之后,顾维安很快发短信过来。   顾维安:「圣诞节快到了,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白栀:「没有」   两人都没有提方才的插曲,白栀憋着一股气,给顾维安发短信。   白栀:「明天吃不吃饺子?」   顾维安:「?」   顾维安:「圣诞节吃什么饺子?」   白栀:「没听说过那句俗语吗?圣诞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顾维安:「俗语?」   白栀:「出自于俗气的、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的顾维安的语言」   白栀:「简称俗语」   痛痛快快地怼了顾维安之后,白栀放好手机,忙着和赵青山以及几位领班继续敲定奖惩措施。等她归家时,天色已经晚下来,她上了自己的粉色小车,犹豫两秒钟。   算了,不接顾维安了。   哼,谁让他对自己说教!   白栀的车技一直不错,自从拿到驾照到现在,她一次也没有被扣过分,后来也处于兴趣参加了赛车俱乐部。若不是父母严令阻拦,她甚至还想去报名参加赛车比赛。   但她规规矩矩遵守交通规则,并不意味着别人也会遵守。   在车流量稀少的道路上,白栀意识到有辆黑车始终在跟着她。敏锐的直觉让她冷静两秒,思考如何甩掉这个车,谁知后面的车忽然疯了一样的加速,不要命般,直直地撞上白栀的车子——   多亏车子的安全性能高,白栀的车子被撞的往前滑行了十几米才停下来。安全气囊弹出,她被撞的额头痛了一下,好在没有昏过去。   白栀没有贸然下车,她忍着额头的疼痛,一边迅速报警,一边拔出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   果不其然,很快,隔着车窗的雾气,她看到外面有两个人在用力砸她的车窗。不过几下,车窗便露出了碎裂的纹路,白栀从包里取出瑞士军刀,离玻璃窗稍稍远了一些,在对方伸手过来企图强行开车门的时候,狠狠地用力插了下去。   “嗷!!!!”   只听一声悲痛的哀嚎,那男人迅速抽回受伤的手,紧接着,一张陌生而粗俗的脸出现在车窗空处,白栀一手握着沾血的军刀,另一只手果断地朝对方脸上喷防狼喷雾——   惨叫连连。   这种刺激性的气体显然激怒了对方,只是眼睛的灼痛让对方没法看清白栀的位置。只能发泄地踢着车门,白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和对方对峙。   只要他们敢接近,她就朝他们喷防狼喷雾。   只是防狼喷雾只有一瓶,喷完后该怎么办?白栀有些茫然,只是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刚那个男人有点眼熟,她好像见过……似乎是顾曦月那里……难道和下午的马前有关系?   疯狂的砸车和咒骂声在一瞬间停止,白栀只听到男人惨痛的呼声,她不敢下车,手里捏着快喷完的防狼喷雾。   终于,她听见沉稳有力且急促的脚步声,车门被拉开,白栀左手拿着喷雾,另一只手捏着刀,尖叫一声就朝对方刺去——   喷雾没了,什么都喷不出来。   刀也没刺中。   男人轻而易举地捏住她的手腕,手腕一酸,沾着血的瑞士军刀当啷一声落地。   白栀听见男人叫她的声音:“栀子。”   白栀抿着唇,手指颤抖,终于看清打开车门进来的男人。   熟悉的好看眼睛,眉毛紧皱。   顾维安。   白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防狼喷雾的空瓶从她手中滑落。   顾维安朝白栀伸出手,或许是怕她害怕,松开了手,只是做了一个希望她过来的手势。   “没事了,”顾维安说,“别害怕。”   白栀再也坚持不住,紧绷的神经在此刻终于得到放松,她下意识地靠近他,声音发颤:“维安哥。 ”   顾维安按住她背部的手一僵。   这个称呼,他已经有四年没有听过了。 第22章 箫 圣诞节快乐   在警察来之前, 顾维安将白栀从车中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安全气囊这次shi起到极大的作用,这辆由白栀父亲赠予的粉粉车虽然有着少女的外表,却具有着极强的防护能力。   父亲在为女儿挑选东西的时候, 首先考虑到的,就是女儿的安全。   除却额头和一些擦伤外, 白栀并没有遭受过多的伤害。   “没事了,”顾维安安慰她,“你安全了。”   白栀问:“那两个人呢?”   她神经紧绷,这种状态下, 完全没有办法放松。虽然瑞士军刀已经离了手, 但那种刺入的触感还在。   白栀甚至感觉如今还能够闻到那股血腥味。   余光中瞥见地上有两个人影,还未细看, 顾维安便伸手挡住她的眼睛:“别看了,脏眼睛。”   白栀沉默了。   良久,她低声问:“他们还活着吗?”   “死不了,”顾维安说,“他们还要去监狱里好好体验一下。”   好好两个字,他咬的音重,沉着脸。   顾维安的车子就停在后面, 如今白栀腿软,走路也慢。   冬夜风冷霜雪大, 顾维安看她鼻尖、耳朵和脸颊都被风吹的通红, 便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过去。   夏雅之严谨地守在车门旁, 立刻打开车门。   顾维安把白栀放在后排,关好车门前,叮嘱她:“我还有些事要做, 你先在车里等我。”   白栀惊魂未定:“你去做什么?”   顾维安没有回答,径直过去了。   倒是夏雅之笑眯眯地做出解答:“验伤。”   白栀:“什么伤?”   她很快反应过来,问:“那两个人确定还活着吗?”   白栀才不会滥好心地去担忧两个企图伤害他的人死活,她在意的是顾维安会不会因此被追究责任。   夏雅之扶扶眼镜,笑的天真无邪:“没事,也就是断上五六根肋骨、断个鼻梁歪个下巴而已。”   话音未落,白栀敏锐地听见有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以及男人痛苦的闷哼声。   她看不见,扒着车窗。   而夏雅之回头看了眼,微笑着补充:“现在应该是断七八根肋骨,断鼻梁歪下巴和一条腿了。”   白栀:“……”   谈话间,她看见顾维安信步走来,脱掉外套,摘下手套,一并交给夏雅之。   他想打开车门,手都放上了,犹豫一下,又收回,隔着只开了一条缝的玻璃告诉白栀:“关好车窗,免得着凉。”   白栀只瞧见,夏雅之抱着的黑色外套上,有几处明显的深色痕迹。   像是血。   毕竟是帝都,警察来的很快。白栀还有些惊魂未定,顾维安陪同她一起做的笔录。   警察看到顾维安裤子上的血,颇为震惊:“你这……”   “抱歉,”顾维安的手搭在白栀肩膀上,从容不迫地应对,“我来时看到这群暴徒在砸我太太的车窗,有些失控。”   警察了然:“我明白。”   生平第一次持刀伤人,白栀不放心,追问:“我拿刀插了他们的手——”   “对方先撞了你的车,继而砸你的车和车窗,期间也试图打开车门,对你造成伤害,”警察安慰她,“你的行为并没有伤害到他们的性命,是为了保护自己,属于正当防卫。”   说到这里,警察转身看顾维安,正色:“只是,顾先生,您下手有些重了。”   顾维安淡声说:“根据我国《刑法》第二十条规定,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需要负刑事责任。①”   警察埋头写,忽而笑了一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擅长钻空子。”   白栀:“?”   警察叫了同伴过来,还有交警,这次事故牵扯的广,一时半会处理不完。警察拍了拍顾维安的胳膊:“老顾,有时候也放过自己,别铤而走险。”   说到这里,他侧身,仔细看车内的白栀,笑了:“方才我看着眼熟,没认出来……原来是咱们老顾的小栀子妹妹啊。这么久不见,瘦到我认不出了,长成小美女了。”   白栀从方才就看他眼熟,经他这么一说,终于想起来:“啊,你是顾维安的同桌,郑……”   “郑齐,”警察笑着报出名字,他露出雪白的整齐牙齿,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叮嘱,“小栀子妹妹,你可得看好老顾,别让他做以身犯法,这可是我重点关注的危险分子。”   顾维安不动声色挡在白栀前面,隔绝视线:“啰嗦。”   “哎,你个老牛吃嫩草的还好意思指责我,”郑齐眼看着同事招呼他,合上笔,“行了,你们先等通知,一会儿就能回去了。”   这么一打岔,白栀才记起来郑齐。   她常常往高中部那边跑,而顾维安的朋友当然还记得她。   他们打趣,管她叫“老顾家的小栀子妹妹”。R大附中学风严谨,但同时也包容开放。顾维安和他朋友课余时间去打篮球的时候,也会捎带着白栀。   白栀就坐在篮球场旁边的台阶上,屁股下是顾维安的校服外套。她一边努力背诵记忆着英语课文,一边看篮球场上的顾维安。   傍晚的阳光很暖,褪去午后炎热,剩下令人舒适的温度。   他个子高,球衣外的胳膊肌肉线条流畅好看,他皮肤白,但夏天日日晒着,胳膊也晒出了小麦色。和其他人不同,顾维安再热也不会掀起球衣擦汗,以至于直到恋爱后,白栀才第一次看到男友的胸腹肌。   旁的男生不避讳地撩衣服擦汗时,顾维安也会制止,示意:“还有小朋友在呢。”   那时候的白栀白白胖胖,像年画娃娃,再加上年纪小。一群人也是真心把她当妹子看待,吃饭聚餐也捎带着她。   不过后来随着顾维安毕业,渐渐的,白栀和他们的联系就少了。   等分手后,白栀把和顾维安有关的东西全部删掉了。   只留下她自己。   -   如郑齐所说,白栀和顾维安很顺利地回了家。   等下车后,她才发现,顾维安的裤脚有明显的血迹。   不等她问,顾维安折身回卧室:“我去换身干净衣服。”   白栀胃口不佳,晚饭吃的很少,连带着晚上也睡不好,正辗转反侧,忽听见有人敲门。   “谁?”   顾维安声音清清淡淡:“我。”   白栀这才缩回去:“进来吧。”   顾维安已经换了浅灰色的睡衣,很干净清爽的颜色,衬着他整个人都柔和许多,少了冷淡。   白栀缩在柔软被褥中,只露了一双眼睛看他。   “睡不着?”   “嗯。”   这样说完之后,白栀才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顾维安说:“猜的。”   白栀哼了一声,只是没什么精神。毕竟飞来横祸,怎么可能活蹦乱跳。   她问:“那些人是不是和马前有关系?”   “嗯,”顾维安自然地掀开她旁侧的被褥,躺下,闭上眼睛,“没事,他老子这两年不行了,翻不起什么波浪。”   白栀难得没有拒绝他的靠近。   或许是傍晚的事情令她心有余悸,直到现在,白栀的心脏还在异常跳动。哪怕房间中温度适宜,被褥中多一个移动热源也要好很多。   犹豫两秒,白栀悄咪咪地往顾维安身旁贴了贴,在不触碰到他的前提下,这么偷偷摸摸地靠近了几厘米。   哎~嘿。   他没有发现。   白栀得寸进尺,又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拱了拱。   “也不听我说完就挂电话,”顾维安忽然叹气,“是不是现在还在心里骂我呢?”   “没有,”白栀转过身,面对他,诚恳回答,“我已经吓到忘了。”   她的眼睛很亮,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优秀的侧脸轮廓。   “马前这个人混账,他又是个五毒俱全的,”顾维安慢慢地说,“我没有说你今天不该为服务生出头,是担心你受他欺负。栀子,你做的没错,只是还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白栀沉默了。   “我知道你热心,正义感强,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这样很好,”顾维安把手搭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伤害到你,你的家人会多难受?”   他的手掌心温热,白栀被拍的很舒服,舒服到顾维安靠她更近也没有发觉。   “我希望你以后做事前多多考虑后果,想想有没有更简单的解决方式,而不是埋头硬上,”顾维安已经将她整个人都稳稳怀中,低头,用唇蹭着她的发丝,“这点能做到吗,栀子?”   白栀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   不得不说,顾维安在顺毛这方面其实还蛮有一套。白栀严重怀疑他私下里养了好几只猫,不然怎么只是轻轻拍了几下背就让她有些丧失理智?   这种能够令san值掉落的方法,除了克苏鲁,只怕也只剩顾维安了。   不过后者不会令白栀疯掉,只是会让她不知不觉踏入陷阱。   白栀对温水煮青蛙这套战略始终无抵抗力,她完全没有察觉,直到顾维安搂着她的胳膊用力,引导她:“手怎么这么凉,我帮你暖暖。”   他嗓音清清淡淡,和先前教她练书法时一模一样。   白栀恍惚间想起当初顾维安教习她练毛笔字时的情形,她毫无经验,也不懂握毛笔的正确要领。顾维安也是如此,无奈且宽容地看她胡乱拿着毛笔挥发一通,再手把手地纠正她,低声教导,耐心地指引,该如何正确持笔、控笔和运墨。   虽然每次练字结束后,白栀都会把墨汁弄到自己衣服上、手上和脸上,但她也极其喜欢练字的过程。   这或许是她唯一能够掌控顾维安、主宰他的时候。   白栀还没有来得及的洗手,就开始嫌弃顾维安指腹粗糙:“你手上怎么弄的呀?怎么这么多茧子?”   顾维安没有回答,只是贴近她:“冬天气候干燥,还请顾太太帮我润润手。”   白栀原本不想给他护手霜,可顾维安的顺毛威力实在太大,只好勉勉强强地分给他几滴。然而顾维安心思恶劣,哪里是她敷衍几下就行的?毫不客气,成功地从她这里抢走大量的护手霜。   不过顾维安的安抚手段还是很有效果的,至少在清理完打闹间不小心蹭到被单上的护手霜之后,白栀把晚上的恐怖事情忘的一干二净,脸贴着他的脖颈,香香甜甜地睡了过去。   次日就是圣诞节,白栀却病了。   她从床头的红色袜子里得到自己的圣诞礼物——一条漂亮的、栀子花造型的项链。   白栀哼了一声,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给顾维安准备礼物。   似乎有些不太妥。   她又不知道顾维安那个闷骚的性格喜欢什么,而自己又感冒了。纠结一阵,她约好了一些珠宝商上门,亲自挑选他们带来的珠宝。   最终,白栀选择了一枚蓝宝石——据闻,这颗蓝宝石曾经被镶嵌在帝国皇冠上。   珠宝商带了设计师,当场按照她的意愿出了设计草图。白栀想要用这枚蓝宝石镶嵌一枚胸针,顾维安的西装多为深色系,这个颜色很衬他。   白栀还请了病假。   刚刚提交申请不久,就收到了好几通同事和下属的电话。   宁枝巧、盛助理给她打其实都可以理解,其他下属问候她身体状况也都是情理中。   令白栀意外的是,赵青山也打了电话过来,问她情况。   白栀疑惑:“我不在你岂不是更高兴?没有人妨碍你大展宏图了。”   “你可别取笑我了,”赵青山叹气,“现在你不在,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平时白栀在的时候,赵青山没有意识到什么;现在白栀一请病假,他才意识到她的重要性。   不得不说,虽然白栀性格耿直、刚了点,可她处理工作时没有任何问题,尽最大可能地还原公平公正,不会受丝毫外力的干扰。   赵青山为人圆滑,做事就讲究一个谁也不得罪,大不了踢皮球。现在白栀不在,他处理问题时脑仁都突突的疼,完全不知道是该站哪一方,亦或者各打五十大板草草了事。   赵青山承认,他没有白栀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君白酒店中,人人都知客房部白经理处事公允。   即便是被她罚了,也自知理亏,绝不会有其他怨言。   可赵青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是圆滑派。倘若真罚了某一方,这被罚的人就会嘀咕——   难道是赵经理看我不顺眼?   这样半天下来,赵青山的头都快炸了,苦不堪言。   调侃完赵青山后,白栀冷不丁收到邓崎的短信。   虽然用词比较官方,可也算是关心了她的身体。   白栀想了想,给他回复。   「谢谢邓总关心」   邓崎没有再回。   白栀严重怀疑自己的病和昨晚顾维安的长时间胡搞有关系,不然她身体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感冒了呢?   她感冒时太阳穴就突突的痛,生理上的不适连带着心情也不好。等到顾维安下班回来后,她还陷在昨晚意志不坚定、竟然被顾维安给迷惑掉的沉思中。   于是,当顾维安问她晚饭想吃什么的时候,白栀傲慢地回答:“我要如意珍珠白玉粥。”   “好,”顾维安淡定地告诉旁边的夏雅之,“你让厨师做一份红豆薏仁白米粥——还想吃什么?”   后面这句话是对白栀说的。   白栀说:“我要宫廷一品细米面纳米级超薄销魂噬魄雪花绵绵饼。”   顾维安吩咐夏雅之:“一份圆形薄饼,要软一些。”   “红宝石烩蓝钻翡翠金银宴。”   “一份水果蔬菜沙拉,记得放樱桃蓝莓绿提子玉米,淋甜口的沙拉酱。”   “法式青红双色精品椒烩特级草原精炖小嫩牛。”   “双椒炒牛肉。”   ……   等到白栀报完所有菜单而经过顾维安的准确翻译后。   夏雅之沉思两秒。   他以一种怀疑人生的语气仔细、缓慢地问:“先生,您和太太在家里平时都这么沟通吗?”   ——多么高深莫测的黑话啊!   ——先生和太太是在玩谍战剧么?两人的生活竟如此水深火热么? 第23章 声 陪我入眠   白栀只用三个字就解答了夏雅之的困惑。   “看心情。”   她这样说的时候, 有些恼又有些怒地看着顾维安。   说愤怒怨怼远远谈不上,倒带了一股羞怒,像是被人偷亲过的少女, 而那个偷亲她的人并不令她讨厌。   夏雅之能在顾维安身边做了这么久的助理,最懂也最擅长的, 就是察言观色。他特别自觉地给这对小情侣让出空间,微笑着说去厨房那边看看。   白栀也没有闲着,她哒哒哒地去了书房,继续整理自己未完的改革计划。   她最近几天疯狂补充各种资料和酒店参考, 外加自己先前住过的酒店对比, 最终列出一份改革计划草稿。   君白酒店是君白集团下推出主要面对高端市场的新品牌,而华贸店是第一家, 如此重要的品牌在孵化阶段却遭遇君白集团的资金链断裂,若非当时有顾维安倾力注资,只怕也不会如此顺利地开业。   酒店的选址和基础装修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尤其是客房。众所周知,客房永远是酒店的核心产品,利润产出也最高。无论是隔音效果、床品的舒适程度、房间大小、装饰风格、设施质量,湿度温度等等, 都力图和竞品酒店保持同等水平甚至于做到更高规格。   最大的问题还出自于员工的管理上。   君白酒店中,从其他酒店调任来的老员工占据大部分, 而他们对新员工总有些隐形的排挤, 而老员工中的女性数量极少,这也间接导致没有关系的女性员工升职困难。   白栀想要做的, 就是打破这个僵硬死板的规则,重新拟定新的激励机制。   她初步拟定的激励机制中,要求客房部全体员工全部参与绩效考核。   计划让员工们通过自评和监督员评定, 从每日任务、工作质量、仪容、态度等方面综合评分,根据评分再划分等级,不同等级给予不同奖励和荣誉。   白栀埋头整理着计划书,冷不丁看见修长的手递个红苹果过来。   她抬头,看见顾维安的脸。   “平安果,昨晚就该给你的,”顾维安垂眼看她,“祝顾太太平平安安,一生顺遂,万事胜意。”   白栀说:“好话都被你说尽了,那我就祝顾先生事业顺利马到成功。”   顾维安笑了:“借你吉言。”   白栀接过苹果,重重咬了一口。   甜丝丝的味道很快在舌尖上炸开,余光瞥见顾维安坐在他的书桌前,在看一些资料。   两人的距离并不远,白栀隐约瞥见他所拿的那份档案袋上,有几个墨黑色的英文单词。   对于经常看英美剧的白栀来说,这几个对普通人而言有些生僻的单词其实再熟悉不过了。   尸检报告。   白栀瞳孔急剧收缩,她默默地又咬了口苹果,忍不住想起昨晚郑平离开前的提醒。   郑平要她“看好老顾”。   还劝顾维安“不要再以身犯险”。   白栀细细地咀嚼着苹果,有些奇怪的点一点一点拼凑起来。   原本顾维安对百合花并不过敏,他曾送过白栀百合,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却不行了,按照夏雅之的描述,百合似乎能够影响到顾维安的生命。   那天白栀误喝了木村幸子的茶水,顾维安知道人服用那种药物后的准确反应。   ……   白栀忍不住想起来,在她和顾维安提分手前的那段时间,顾维安经常性的不回她消息。   白栀也经常打不通他电话。   她那时候担心顾维安在纽约遇到什么问题,常常抱着手机不安地等一天,才能等来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抱歉,手机忘记拿了。”   再或者。   “对不起,手机没电了。”   ……   感冒让她脑子疼。   白栀拿起笔,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把这些奇怪的地方记了下来。   把纸片小心翼翼地夹进词典中,她一手拿起叮叮咚咚响的手机,一手拿纸巾擦拭鼻尖。   感冒才刚开始,鼻子很不舒服,白栀力道没个轻重,把鼻子都揉红了。   盛助理在这时特意发照片过来,告诉白栀,替她拿到圣诞礼物,会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还顺便告诉了白栀,今天的义卖情况。   白锦宁和林思谨不过圣诞节,因此他们两人并不需要回家陪伴二老。白栀下午看到公司里发到群里的照片。君白昨天开始装饰圣诞树,今日颇受欢迎。酒店里的员工也都拿到了圣诞礼物——一只红色的袜子,里面装着糖果、松鼠抱松果造型的胸针,以及购物卡。   现如今集团为了形象公关,都会选择做慈善以博取顾客好感。君白也特意办了一个小型的义卖会,就在一楼的阅读厅中。义卖的东西都是由各部门分开采购的,得来的钱全部捐给贫困地区的小学以及初中学生。   白栀先前定了卖水晶球摆件和木制的小动物玩偶,但赵青山极力否决,选择了一些死亡直男审美的装饰品。   果不其然,客房部的这些东西基本上无人问津,卖出的份数少的可怜。   刚刚向盛助理发送完感谢短信,白栀冷不丁地又收到一条消息。   来自余青玫。   从那天互相加了微信之后,两个人还没有说过话。   白栀自认为没什么好和余青玫说的,能聊什么呢?   两个人的生长轨迹、路程完全不同,就像是两条没有交汇点的直路,唯一的联络就是顾维安。难道白栀要对着她聊酒店里奇怪的客人?还是由余青玫吐槽演艺圈的混乱艰难?   白栀不明白余青玫为什么加上她,更不明白怎么余青玫会挑在这个时候给她发短信。   余青玫:「圣诞礼物收到了吗?」   余青玫:「喜欢吗?」   白栀:「?」   白栀:「什么礼物?」   好端端的,余青玫给她送什么礼物。   余青玫:「小栀子,你没有看到吗?我可是特意挑选的」   余青玫:「该不会被老顾给截了吧?」   余青玫:「好可惜」   白栀盯着余青玫这三条充满惋惜的消息看了阵,不知道该回什么。   思考许久后,白栀给她发过去一个笑哭的万能表情。   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时,无论心情是悲伤快乐还是激动总之发这个表情就对了。   回复完余青玫之后,白栀猛然站起来,叫:“顾维安!”   声音又脆又亮。   “嗯?”   顾维安没有摘眼镜,他抬头,灯光投落,镜片上流过光芒,看不清他的眼睛:“怎么了?”   白栀一声不吭,走过去,俯身,只给他看余青玫发来的微信消息。   暖融融的灯光映照着她半边脸都温暖,她问:“你真拿了?”   顾维安没承认也没否认:“离她远点。”   他侧身,白栀宽松的奶油色毛衣领口大,露出半个锁骨,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下方犹如葡萄紫般的痕迹。   如果现在撩开她的头发,在她后脖颈上,还能找到牙印。现在应该已经发红或变成漂亮的紫色。   顾维安喉结微动,视线往上移,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唇,还有清亮的眼睛:“她对你没安好心。”   “她送的什么?”白栀连环发问,“你怎么拿到的?她不是说送给我了吗?东西现在在哪儿?”   “一束栀子花,一颗钻石,”顾维安一一回答她的问题,“送到家时你还在睡觉,我让人先收着。”   说到这里,他沉吟片刻,告诉白栀:“以后不要和余青玫私底下有接触,对你来说,她太危险了。”   白栀呛他:“肯定不会比你更危险了,哼,至少她不会天天想着睡我。”   顾维安摘下眼镜,折好放在桌子上,他又看到白栀毛衣领下的葡萄紫色痕迹,镇定地提醒:“事实证明,适当释放有助于你的睡眠。”   白栀一针见血:“但你好像比我还快乐。”   顾维安笑:“那你想不想也试试更快乐的?”   “才不要,”白栀义正词严,“你不要骗我了,我看过的小簧文可比你读过的报还要多!”   “纸上谈兵,”顾维安轻轻笑了一下,抬眼看她,“倒是嘴硬。”   白栀自己都感觉到神奇。   婚后她和顾维安的亲密相处,除却新婚夜的艰难不能成行,就是上次顾维安喝醉了酒,不知道他那天受了什么刺激,硬拉着她过去练毛笔字。醉酒后的人果真和平时大不一样,他也只顾着毛笔,压制住白栀的手,让她坐在顾维安怀中练字。   白栀原本不想写字的,却还是被他强硬地拿领带缚住,委委屈屈地练了半个多小时。   可昨天还不一样,清醒状态下的顾维安总算做了次人,会亲她的头发,也会抵着耳朵低声叫她名字,从“栀子”到“小栀子妹妹”叫了个遍,一边看她脸越来越红,一边抚摸她因紧张激动而过度绷起的手背,安抚她不自觉凸起的指节。   如顾维安所说,白栀理论知识一大堆,可也仅限于理论。   等到实操的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   顾维安花样手段还挺多,挺会玩儿啊他。   思绪回转,白栀犹自强硬,继而指责:“没有你我也能睡的很好,而且,都怪你,我现在感冒了。”   说话间,她抽出纸巾,又擦擦通红的鼻尖,刚暴力地揉了两下,顾维安便伸出手,阻止她对自己鼻子的摧残。   顾维安一手按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拿起那张纸巾,仔细且轻柔地擦了擦:“这么粗暴?瞧你,都快擦掉皮了。”   白栀被他这突然的安抚给惊到了,愣了两秒钟,她后退两步,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今晚该不会对我还有什么想法吧?”   “我能有什么想法呢?”顾维安将纸巾丢掉,捏着桌上的一柄钢笔把玩,含笑看她,“昨晚是平安夜,袜子被礼物填满了,今天圣诞节,你还想不想被新的礼物填满?”   “不需要,谢谢,”白栀认真地告诉他,“你敢送礼物过来,我就敢把礼物剁到只剩阿玛尼小胖丁那么一截。”   -   晚上夏雅之没有打扰二人的圣诞约会,在晚餐之前离开。   感冒虽然并不是严重影响到白栀的睡眠质量,再加上昨天习惯了人体暖炉的威力,以至于今晚白栀怎么躺都觉着旁侧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些什么。   但她绝不可能拉下脸去找顾维安。   也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来。   白栀怀着“倘若顾维安牌人体暖炉半夜敲门要不要给他开”这样的矛盾心情,翻来覆去。   湿透的床单和有着石楠花气味的被褥在昨晚就被换掉了,新的被褥充满着温暖的青草气息,旁侧桌子上点着薰衣草香薰。在如此多安眠药物的影响下,白栀依旧困意全无。   名为顾维安的暖炉也没有过来。   放在枕边的手机叮地响了一下,白栀摸过来,看到了廖一可给她发来的消息。   廖一可:「我可真是受够了」   廖一可:「大半夜的被,干醒了好几次」   一句话把白栀惊的睡意全无。   ???   廖一可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还有,这种事情不太适合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吧?至少说什么“于夜,寝中因周公之礼而惊几回”才行啊。   白栀谨慎回复:「这种话是我能听的吗?」   廖一可:「……」   廖一可:「我房间太干了,需要个加湿器」   廖一可:「你怎么会联想到这种东西」   白栀:「……」   白栀:「可能我最近思想有点问题」   廖一可:「或许需要阴阳调和」   白栀:「大晚上的就不要讨论这个了吧」   廖一可:「你害羞个泡泡茶壶」   廖一可:「别忘我可是泌尿科医生」   廖一可:「我握过的东西比你握过的笔还要多」   白栀被这如此简单粗暴的理由给结结实实地给震住了。   廖一可的确从不避讳这种话题,而白栀属于纯口嗨的那种,谈起书来头头是道,一到自己身上就自动神隐。   就像看小说时会对X天X夜系列啧啧神奇心向往之,实际上,在顾维安这边,她甚至挺不过半小时就开始试图反抗。   廖一可刚下了班,和白栀吐槽遇到的奇葩男病人。末了,幽幽地给白栀发了一条:「我记得你家老顾比你年纪大」   白栀:「对啊,怎么了」   廖一可:「那你还不把握好青春时光,要知道,过了25岁的男人,都不叫男人了」   白栀:「谢谢您的教导」   发完这条消息,她起身去上厕所,手机随手放在床上。等她出来后,发现顾维安正坐在她的小床边,低头拿着她的手机。   白栀快步上前,抢救过来自己的小手机:“你干什么呀?”   “过了25岁的男人就不叫男人了,”顾维安微微后仰,笑着看她,“那叫什么?”   白栀言简意骇:“叫老狗。”   她掀被上床,手机放在旁侧,裹着小被子,闭上眼睛。   片刻后,她感觉到顾维安坐在她身边。   熟悉的好闻味道自他身上过来,清淡而温淳,像一盏上好的白茶。   袅袅云雾,犹如烟云中沉静青山。   白栀的心脏立刻噗通噗通地跳起来,激烈到犹如关了只小猴子在心房里跳踢踏舞。   顾维安叫她的名字:“栀子。”   “嗯?”   她说话还带着鼻音。   “我想——”   “想也不能想,”白栀睁开眼睛,半张脸埋在被褥中,只一双清亮的眼睛注视着他,“除非你愿意和你舅舅打声招呼,让君白酒店顺利评上五星。”   “评五星哪有你想的那么难?”顾维安难得没有直接拒绝,他垂眼看白栀,“与其这样大费周章的去求外人,你何不求我?”   “……你能帮什么忙?”   “别的不说,在幕后指点你一下倒没问题,”顾维安问,“你认为这个提议如何?”   白栀认真想了几秒。   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管理经验不足,免不了要走弯路。可有顾维安帮忙的话,那肯定会少很多损失。   但顾维安就是个典型的商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给他点好处,怕是他不会这样好心地帮忙。   她有点心动,还有点担忧。   白栀问:“那你想要什么?”   “我最近有些失眠,”顾维安淡淡开口,“严重影响到我的精力,怕是指导不了你。”   白栀吐槽:“昨晚看您生龙活虎的精力一点儿也不差啊。”   顾维安冷静发问:“你还想不想让我帮忙了?”   “您说您说,”白栀伸出还带着吻痕的胳膊,做了一个给嘴巴上封条的手势,“洗耳恭听。”   “我已经看过心理医生,”顾维安把白栀放在被子外的胳膊强行塞回被褥,“他诊断我患上解离性神经衰弱思想紊乱失眠症。”   白栀被这个拗口的病症名字吸引住全部注意力,好奇:“等下,我搜搜,好长的名字啊。什么病来着?你再说一遍。”   “还是算了,”顾维安镇静地说,“病的名字不重要。医生给出了解决方案,根据我这种情况,最好找个人陪着休息,有助于提高睡眠质量,恢复精力。”   白栀迷茫:“这是什么原理?”   顾维安若无其事地松开领带,解开衬衫最顶端的扣子:“具体病因太复杂,要不要我去床上慢慢解释给你听?”   白栀往被子里拱了拱:“还是算了。”   “总而言之,”顾维安将领带随手放在她枕边,“昨晚我试验过一次,在你身边的话,我的确能够得到更充足的睡眠。”   白栀心想。   巧了嘿,她也是。   顾维安床品好睡姿佳,在寒冷的冬天还能兼具有暖炉功能,甚至比白栀的安抚娃娃还好用。   简直完美。   顾维安平静开口:“为了我的健康着想,也为了你的酒店顺利评星计划,我个人建议你从今日起,陪我一同休息。你认为这个建议怎么样?” 第24章 动 暖床   长约一分钟的沉默。   顾维安并不急于听到她的回答。   他慢慢悠悠地松了两颗衬衫纽扣, 素日里被衬衫严谨包裹的那些肌肤上,还有隐隐约约的抓痕,他问:“你这边有新的毛巾吗?”   白栀说:“没有。”   顾维安颔首:“我一会回来。”   白栀还在思考要不要留他睡下, 不到两分钟,他又折返, 拿着淡奶油色的睡衣和毛巾回来。   白栀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   也是淡奶油色。   同色系。   顾维安问:“借用一下浴室,介意吗?”   “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那就不介意。”   他默认了白栀的假设,就这样坦然地拿着睡衣和毛巾进了她的浴室, 水声哗哗啦啦地响起。   时间不长也不短, 十五分钟。   白栀握着手机六十连抽还没出圣诞红裙子,正在心里痛骂狗叠时, 顾维安出来了。   在上床之前,他颇具有绅士风度地礼貌询问:“你考虑的怎么样?”   白栀放下手机,掀开被子,默默地拍了拍还没有男人躺过的床单。   “谢谢顾太太。”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太太真是古道热肠。”   “先生您也是人面兽心。”   两个人假惺惺地客套(攻击)完毕,顾维安自然地占据了白栀这张床的重要一部分。床的尺寸是2MX2M,平时够白栀在上面翻滚一圈又一圈, 还足够她在三十连抽不出闪时愤怒锤床。   现在多了一个顾维安,白栀顿觉床有些不够用。   顾维安今天用了白栀喜欢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如今整个人闻上去都香香甜甜的, 有柠檬的清新气味,还有点甜甜的味儿。   白栀凑上去, 嗅了嗅。   鼻子刚刚抽动两下,顾维安伸手,慢条斯理地塞到她口中, 大拇指按住她下巴,食指抚摸着她整齐的牙齿,有意无意地刮蹭着她口腔的肉:“小兔崽子长牙了?闻来闻去的做什么?肚子饿了?”   白栀咬了一下他的手指,松开,呸一声:“饿了也不吃你,肉太老了,咯牙。”   “这就嫌硌?”顾维安单手撑起来,垂眼看她,“换个更硬的?”   “不要,”白栀打了个哈欠,倦意浓浓,“我想睡觉了。”   她仍旧面对着顾维安,侧躺着,脊背微微拱起。   这是个能够提供给她安全感的姿势。   从生理的角度而言,白栀并不排斥顾维安的接近。   更何况在生病时,身边有个热源的确很棒。   白栀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前,隐约觉着,自己赚到了。   有人免费给暖被窝,还会给她提供指点,简直就是完美。   四舍五入,这是顾维安出钱让她嫖啊!   赚大发了。   -   次日,感冒症状由轻微的鼻塞转变为嗓子痛。白栀一口气吃掉炖的冰糖雪梨膏,又喝了一堆胖大海泡的茶水,才重振旗鼓去上班。   有一点顾维安没说错,充足的睡眠的确可以让人精神抖擞。哪怕嗓子痛,白栀也觉自己犹如充满电量一般精神。   她将起草的等级评测计划初稿和赵青山核对了下,对方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头疼地请求以后白栀不要再请假了。   白栀:“我不。”   上午有例行巡查,为的是赶在酒店督导之前先发现并处理问题。宁枝巧额头上的伤还没好,所幸只是破皮,不需要缝针,也不会留下疤痕,现在结了一点小痂。   她看见白栀过去,眼前一亮,叫她:“白经理。”   白栀问:“怎么了?”   “是现如今住在1120房的付容付先生,”宁枝巧说,“他好像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出房间了,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自从私生饭风波后,酒店这边主动给付容换了套房。   换套房时也是白栀亲自前去沟通,付容仍旧是一幅不悦的模样,说了句“麻烦”。   虽然表现的很不高兴,却仍旧换了房间。   上次私生饭事件也令不少人诟病付容的举动,对于一个艺人而言,在大众场合说脏话也是一个很大的黑点。原本付容如今就被千夫所指,这件事更是让他被疯狂举报,丢掉了两个代言。   如今他沉寂在这里,这么久了,也只有经纪人来看望过他。   确保住客安全也是酒店的职责,白栀跟着宁枝巧前往1120,轻轻叩响房门。   约莫三十分钟后,付容打开门,仍旧是一幅戾气满满的模样:“做什么?”   白栀微笑不减:“付先生,我们酒店推出了新口味的圣诞午餐,请问您是否——”   “不需要,”冷冷抛下这么一句话,付容关门,“不要打扰我。”   白栀轻轻舒一口气。   确认他还活着就行。   她和宁枝巧并肩往下走,只听宁枝巧小声告诉白栀:“白经理,我听人说,那天砸我的人现在被拘留了……他爸爸如今也正接受调查呢,双规是什么意思?”   白栀耐心地和她解释。   宁枝巧松了口气,笑了:“这样的人,也活该呀。”   白栀却想到另一个层面上。   顾曦月以前就常常吹嘘她这位“某某家的儿子”马前,如今马前被强制压到拘留所,某某也被调查,只怕如今顾曦月会抓狂吧。   仔细想想,她已经有两天没有看到顾曦月发朋友圈了。   要知道,这位以前是一天三条起的。   话到这里,宁枝巧又凑过来聊天:“今早上我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竟然有个客人尿床了耶。床单和垫子都湿了好大片,也太不讲卫生也吧。”   白栀笑容僵滞,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回应。   曾亲身体验过这种事情的白栀十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宁枝巧,那不是尿床。   那时候顾维安怎么安慰她来着?   印象里只有她往顾维安怀里拱、埋着脸不肯看他,而顾维安轻拍着她的背耐心哄,等她镇定后才去换了床品。   但顾维安对她的解释绝不能讲给宁枝巧听,于是白栀笑着附和:“的确有点,不过我们是酒店啊。客人选择了我们的房间,我们就要为他们提供尽职的服务,所以,即使客人弄坏了床褥,我们也不能因此指责客人哦。”   宁枝巧脸一红:“我知道了,白经理。”   虽然已经过去了圣诞夜,但今天的义卖还没有结束。傍晚时,白栀顺道看了下客房部的义卖情况,发现不容乐观。都过去好久了,才有人拿起来那些造型普通的松果看看,问一下价格,又漠然放下。   相比之下,旁侧营销部的生意要好很多,如今降职为副经理的林念白亲自上阵招待,外加一名公关销售组的同事,两人相互配合,很快卖出去不少东西。   赵青山叹气,承认自己的失败:“是我选材失误了。”   这段时间,经过这么多的事情,赵青山再也不是那个开口闭口地图炮的家伙了——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嘴炮功底远远不及白栀十分之一,如今他也开始慢慢审视自己的错误了。   白栀拿出来手机,点开微信消息,随口回应:“毕竟你审美的确不行。”   赵青山苦笑:“没错,所以我最近开始学着去揣摩女性心理了。”   说到这里,白栀抬眼,点开赵青山的微信朋友圈,给他看他一小时发的那条动态:“所以,你在上班时间摸鱼,看这本《冷血总裁:我替姐姐嫁病秧子结果被宠上天一胎八宝好孕连连》也是在揣摩女性心理?”   赵青山:“……”   他面红耳赤地掏出手机,开始疯狂删除动态。   白栀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赵经理,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爱好,这很正常。不用害怕,面对真实的自我吧。顺便问一句,你在看这本书的时候,是把自己代入总裁还是娇妻还是一胎八宝中的宝?”   赵青山没有回应这个问题,顾左右而言其他:“说回来,白经理你丈夫其实还在世的吧?”   白栀:“嗯?”   “昨晚我给你打电话汇报情况,是一个男人接的,”赵青山说,“他自称是你丈夫。”   白栀:“……”   顾维安接她电话竟然也不告诉她一声!   良久,白栀才严苛回答:“包办婚姻。”   “我明白,”赵青山同情看她,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无爱的婚姻的确难熬。”   白栀:“……我觉着还挺好熬的。”   比如她和顾维安,不仅无爱还基本无性。   除却偶尔之外,两人大部分时间斗斗嘴还挺好玩的。   但赵青山看白栀的眼神明显不同了,他先前听白栀说丈夫去世时只觉着惨,而现在,得知被父母安排,嫁给不爱的人后,那就是惨上加惨。   白经理如此性格都不愿过多提丈夫,只怕那丈夫的确拿不出手吧。   也不知道鲜花如何会插牛粪,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非要被婚姻所捆绑牵连呢?   白栀哪里知晓自己在他心中已经是个可怜的、被婚姻束缚的男人,她走到摊位前,开始推销这些义卖的东西。   这些装饰品如果卖不掉的话,估计就得客房部内部分一分处理了。坦白而言,员工们拿这些小玩意儿没什么用处,但如果卖出去的话,能够帮助很多贫困地区的孩子用上新的文具。   白栀嗓子痛,不能大声说话,因此她保持笑容,等有人接近时,再礼貌地介绍这些装饰品。   这么站了二十分钟,倒也零零散散地卖出去几件。   只是和旁侧的营销部不能比,他们毕竟是专业的,擅长促销的话术。   就白栀休息喝水的空档中,林念白已经笑吟吟地收了三次钱。   眼看离义卖结束时间还剩最后一个小时,不抱希望的白栀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打电话找个托过来,买下这些东西。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中晃过一瞬,余光中瞧见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   白栀放下手机,站起来。   站起来的不止她一个,还有旁侧的赵青山。   以及正在招待客人的林念白。   赵青山震惊不已,关掉小说的浏览页面:“顾先生怎么来了?”   白栀回应:“天知道。”   此刻阅览室的人流尚算得上密集,酒店的义卖是对外开放的,有很多非酒店的住客也能够参加这场义卖,因此吸引了一些上班族。在一众人群中,顾维安尤为瞩目。他个子高,这房间中无一人可与之比肩。在深色西装外,他穿了件同色系的平驳领羊绒大衣,衬着他气度非凡,令人只能远观,不敢接近。   在无数视线中,顾维安穿过人群,径直走到白栀的摊位前。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只木雕的兔子,仔细地看:“价格多少?”   赵青山的问候还没出口,他卡壳了。   顾先生哎!竟然也会看上这些小玩意吗?这个木制兔子平平无奇,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大佬的注意力?   倒是白栀沉着而专业地向顾维安介绍:“先生,这是我们为了贫困地区学生进行的一场义卖。您手上拿的这只兔子和这边这只狗是配对的,价格只需要50元。如果您购买的话,我们还会免费为您进行包装,并附赠一张贺卡。如果您需要的话,还可以留下您的联系方式,我们会为您提供后续的捐款去向以及明细……”   顾维安没说话,他的视线落在白栀拿着的那只狗上,继而轻轻一扫,看到白栀这满满的、几乎没怎么卖出去的摊位。   不得不说,赵青山的审美真的不太行,饶是由白栀七寸不烂之舌,也很难卖的动。   顾维安问:“生意不好。”   白栀回答:“是的先生。”   顾维安看了看周遭的摊位,复又看向白栀面前的这些东西。   白栀对这样的套路太熟悉了。   如果按照粉红文学网站爱情故事发展,等会顾维安会买下这些所有的装饰品。回家之后,会诱哄着她,以一件装饰来一次的要求来和她奋战三万字激情到天明。   如果是按照绿色清水系网站发展的话,那么顾维安也会买下这些东西。不同的是晚上会疯狂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甚至直接红锁。   阅尽天下小言以及颜色书的白栀对此类桥段已经背的滚瓜烂熟,所以在顾维安打量那对木雕的老狗和兔崽子玩偶时,她准备好了pos机和超超超大型号的礼品盒,只待顾维安一声令下,就将这些东西全部都包起来,收割金钱。   以顾维安这种一掷千金的尿性,一会儿他肯定会冷淡高傲地说出那句能让男男女女都心动的四个字——全包起来。   下一刻,白栀听见顾维安含笑的声音:“打个折扣,四十五一对。”   白栀:“嗯?”   “不愿意?”顾维安遗憾且优雅地将木雕的兔子放回去,戏谑地看她,“那我不买了。” 第25章 玉 克制而灼热   白栀对顾维安进行了长达一分钟的死亡凝视。   就像她昨天390抽才集齐两套带球时看狗叠图标的眼神。   白栀问:“不好意思, 我没有听清楚,您能再重复一遍吗?”   顾维安慢条斯理地抚摸着那只木制小兔子的耳朵:“打个折。”   旁侧的赵青山已经凑上来了:“哎,顾先生,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呢?如果您想要的话我直接送您,您随便——”   白栀伸手, 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白栀说:“先生,我们这是义卖活动,你所出的每一分钱都会用在山区孩子的学习上。”   “哦?”   白栀说:“对您来说,五块钱或许还买不来一瓶水。但对那些贫穷的孩子们来说, 这五块钱可以让他们拥有可以用上两周的练习册, 或者足够一个月使用的铅笔。”   她没有在意旁侧赵青山的视线,不卑不亢地叙述着不能降价的理由:“孩子是国家的未来, 而人才的培育更是消除地区贫困的根本途径。先生,您如今在做的事情,不仅仅是买一对合心意的装饰品,更是在帮助一个贫困地区的未来,是照亮那些孩子前进的灯光。”   赵青山沉默了。   他看顾维安一言不发,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一边担心白栀说错了话惹大佬生气,一边又有些惊诧地看白栀。   为酒店博取好名声, 赵青山经手过不少次类似的慈善活动。为了资助失学儿童啦,帮扶退役后的老兵等等。赵青山先前虽然也曾为那些孩子和老人动过恻隐之心, 不过也仅限于初初接触。如今的赵青山, 已经能够做到谈笑风生的对待这些形式一般的募捐。   可白栀不同。   她并没有为了募捐而募捐,她说话时的语气、神态, 表明了她是认真的。   不是作秀,为了那些贫困地区的孩子,白栀在努力且诚恳地试图说服顾维安。   在这个时候, 赵青山忽然意识到,以前他对白栀的推测全是错误的。   她并非旁人口中的“为上位不择手段”“私生活混乱不堪”。   她有勇气为了下属和上司理论,敢为了自身利益而同众人辩论,对工作尽心,连这类慈善活动也尽力去做。   有一颗不同寻常的、中二且稀少的赤诚之心。   顾维安的手从兔子耳朵上移开,赞她:“口才不错。”   白栀礼貌回应:“谢谢夸奖。”   这时候,夏雅之姗姗来迟,顾维安侧身,告诉他:“将白经理的这些装饰品全买回去,等会你拿到公司里,和那些还在加班的同事们分一分,算是迟到的圣诞礼物。”   赵青山欣喜异常:“啊,多谢顾先生。”   白栀也朝他鞠躬,叫了另一个同事一起动手,把这些装饰品全都装起来。   库存的装饰品超乎白栀的预期,三个人手脚麻利地包装,总共装满了9个大纸盒子,虽然有手提袋,但即使夏雅之和顾维安都拿上,还余一个。   赵青山主动请缨:“不然我帮您——”   在意识到顾维安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白栀身上时,赵青山骤然清醒。   他迅速改口:“——叫白经理去吧,怎么样?”   猝不及防被提到的白栀:“???”   赵青山笑吟吟地说:“白经理力气大,就让她帮您把礼物带过去吧。”   白栀:“……”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力气大?   赵青山直接无视掉白栀谴责的目光,他以一种期盼而又欣慰的语气对白栀说:“是吧?顾先生买了我们这么多东西,想必您也很乐意为顾先生提供这项服务吧?”   不等白栀说话,顾维安含笑开口:“那就谢谢白经理了。”   顿了顿,他又说:“也替贫困地区的学生谢谢你。”   白栀:“不客气。”   她严重怀疑,赵青山压根就不是她的下属吧?   他其实是顾维安的人吧?   两个人就这么一唱一和的,白栀不得不拎起来一个袋子,认命地开始短距离的配送服务。   顾维安的车子就停在门外,夏雅之完美地执行了电灯泡的义务,刻意地走在后面,和两人拉开一段可供他二人说悄悄话的距离。   顾维安示意白栀和他更换一下礼品袋:“你拿这个,这个轻。”   白栀不肯:“你这是瞧不起谁呢?力大无穷的白经理怎么可能连区区一个袋子都拿不动。”   袋子里都是些极为小巧精致的装饰品,也就几个木制的,其他大部分是树脂材料。只是占的空间大了些,实际上,也就三四本课本的重量。   顾维安淡声问:“我今天买了你这么多东西,你打算怎么谢我?”   白栀心头一跳。   来了来了。   传说中的粉嘟嘟网站和绿油油网站上那种东西要来了!   果然,这种“买几个做几次”的定律是无法逃避的吗淦!   白栀心脏噗通噗通:“什么?”   “我为你的爱心贡献了一份力量,”顾维安问,“总要有些回报吧?”   白栀轻轻咳了一声。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   就在刚刚,顾维安买了213件装饰品,如果按照一天一次的高频率的话,每月按照30天计算,再刨除掉每月七天生理期,至少也要十个月……   白栀眼前一黑。   与顾维安对视,他眼角微微上扬,含着笑意。   白栀轻轻咳了一声,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回报?”   以顾维安的脾性,现在肯定是在故意逗她,绝对不会提出X偿的要求吧?   说不定他就是故意制造出这种暧昧的错觉,等她信以为真时再予以嘲讽——   顾维安轻描淡写:“肉、偿。”   白栀:“不要脸。”   此话一出,白栀听到顾维安笑了。   不是那种虚伪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他背后是高大的、缀满闪闪星光的圣诞树,金色的灯光,红色的礼物盒,苍绿的树枝。澄明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他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万千星辰都凝聚在他眼中,而此刻的顾维安唯独用这双眼睛注视她。   他痛快承认:“我的确有些无耻。”   面对顾维安的坦诚,白栀顿时手足无措。   她这么直白的话压根就伤不到顾维安分毫。要知道,放在往常的话,讽刺别人如何如何,别人一定会极力为自己辩解,以力图证实自己。虚荣的人会极力表明自己不虚荣,伪善者也会表示自己真的善良。   譬如顾曦月,在她的包包被人指出是假的后,她恼羞成怒地甩出自己本月的账单以及所有的购包信息,试图证明自己不可能也没理由去买高仿——结果证实她还是被骗了,那包的确是个A货。   但顾维安并不这样。   他不为自己辩护,不去反驳白栀对他的评价或者指责。   顾维安笑着承认,继而耐心地等待她,等着听她嘴巴里还能冒出什么可爱的话语。   万策尽,白栀顿觉弱小无助可怜。   就像她拿了把机关枪对着顾维安叭叭叭地扫射不停,结果对方不仅坦然迎着子弹而来,还捏住她的枪口,抵住他胸膛心口处,微笑看她还能使出什么模样的小花招。   白栀憋了一口气:“你知道就好。”   “我也是个正常男人,”顾维安不着痕迹地靠近她,在白栀没有察觉到的时候,用小拇指慢条斯理地勾着白栀衣服上圣诞装饰用的小毛球,戳了戳,“总会有情不自禁的时候。”   白栀抬眼看他:“譬如?”   “譬如现在,”顾维安轻松勾住她的制服,阻止了她的前行,在熙熙攘攘人群中,他俯身在白栀耳侧,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只怕我会做出更加不要脸的事情。”   他声线低沉,呼吸轻轻洒在她脖颈中。   低声+耳语+呼吸。   白栀的脖颈和耳后疯狂发红发热,一直绵延到被衬衫遮住的深处。   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他的呼吸绵延过来,在她血液里噼里啪啦炸开了细小而密集的烟花。   白栀立刻转移视线,老老实实地盯着前面的道路,目不斜视:“那个,我觉着自己脸皮挺厚的,要不分给你一点点?”   通过自动的玻璃门,寒风裹着冬雪灌了一身凉气。   白栀猝不及防,重重地打个喷嚏。   下一刻,顾维安的司机忙不迭地跑过来,殷勤地自白栀手中接过礼物袋:“太太,我来。”   “回去吧,”顾维安对白栀说,“早些回家,别忘了吃药。比起来一个病恹恹的顾太太,我更想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兔崽子。”   白栀发自内心地开口:“其实你没必要说最后那句。”   “无所谓,”顾维安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司机,笑着捏了捏白栀头上的鹿角——这是为了促销而戴上的毛绒发夹,“就算我不说,在你心里我也是无耻的,对不对?”   白栀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眼看着顾维安转身离开,白栀忍不住叫他:“顾维安?”   顾维安转身:“怎么?”   “不管怎么说,今晚还是要谢谢你,”白栀犹豫两秒,还是继续说下去,“虽然你嘴巴又毒心思又多,但也还勉强算个好人吧。”   月色音乐俱柔情,她站在细微雪花之间,身后是灯火通明,面前是柔柔暗影,头上的鹿角发夹顶端温柔地把雪融化。   顾维安走到她面前,伸手抚摸着她茸茸的鹿角,眉目如画,低声问:“那今晚愿不愿意让好人骑上小麋鹿呢?”   白栀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当我没夸你。”   -   圣诞节彻底过去,顾维安也没有如愿得到小麋鹿。   白栀的感冒原本就没有好彻底,外加穿着单薄的制服在雪地里站了站,被风一吹,晚上就开始低烧。   她起先不肯和顾维安睡在一起——毕竟病毒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   斗嘴归斗嘴,白栀知道顾维安不能倒下,也不想让他染上感冒。   顾维安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我抵抗力强,比起来机率极低的感冒,睡眠不足更加影响身体健康。”   他都这么说了,白栀只能留他住下。   发烧让她忽冷忽热,冷的时候犹如八爪鱼缠到顾维安身上,就像贴着暖炉;热了又要推开,若不是被他强制性抱住,只怕白栀早就只穿睡衣躺在被子上睡了。   顾维安力气大,白栀被他一抱,直接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高烧让她身体发烫,忍不住去找寻凉快的地方,在顾维安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把脚从被子里伸出去。   脚接触到相对而言比较凉爽的空气,白栀轻轻舒一口气,舒服地眯起眼睛,没两秒钟,就被顾维安扯着脚腕拽回来,这次直接拽着她的腿,压在他腰胯上,强行让白栀贴着他。   白栀:“……”   现在这个姿势有些不太对劲。   她觉着自己现在不是八爪鱼,而是被渔夫强行摊开的八爪鱼,所有的肢体都被控制,被迫贴着热源。   白栀试图和他商量:“您没发现这种体位有些古怪吗?”   “有吗?不觉着,”顾维安将她毛绒绒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倦倦散散,“我只发现病人需要充足的睡眠。”   白栀沉默了。   三秒后,她说:“我认为病人在被枪指着的情况下很难入睡。”   回应她的是顾维安模糊不清的一声“唔”,他按住白栀的背,好让她更加贴近自己的胸膛。   白栀还等他说话,但久等都没有回应。   只有他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白栀这才意识到,顾维安睡着了。   但枪没有睡着。   淦!   她只听过带枪出巡可没听说过带枪入睡的啊!   白栀心里默默吐槽,也没有去惊扰顾维安睡眠的意思。   他看上去似乎很累,哪怕睡着了,眉仍旧舒展不开。   被抵住的白栀尝试转移注意力,努力回想。   其实她很少见到顾维安发自内心的笑。   或许是性格使然,也或许是工作需要,顾维安笑的次数很多。   无论是谈判还是交际,他鲜少露出怒容,即使是逼对方退让,也是这种淡而浅的笑。   初见者只觉如沐春风受宠若惊,连声赞顾先生平易近人、礼节周全。   可白栀知道,在很多时候,顾维安的笑纯粹是出于礼节和笼络人心。   她见过顾维安真正愉悦时的模样,才能清晰地认识到他这样完美的假面。   白栀识人不多,也不敢说能够看透人心。   可她能察觉到顾维安的笑容是否真实。   白栀把耳朵贴到他胸膛处,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感冒药的药劲终于上来,白栀闭上眼睛,搂着他的胳膊,沉沉睡过去。   -   虽然感冒未愈,但白栀还是参加了顾曦月的生日趴。   顾曦月的伯父顾万生是世安集团的董事长,顾曦月的生日趴地点理所当然地选择在世安集团名下的亿铂酒店。   亿铂酒店属于君白酒店的同等级竞争对手,消费者人群同样面对高端层次人士,白栀先前来过一次,没怎么留意。   今天再来,才开始注意这里的装饰、布局以及侍应生状态等等。   如今世安集团蒸蒸日上,顾曦月的生日趴也办的极为奢侈——动用了亿铂酒店最大的会场厅,光空运来的鲜花成本就耗费10万,更不用说其余的布置装潢。   白栀原本约定和顾维安一同前来,但在出发前十分钟,他忽然接到一通电话,匆匆离开,只告诉白栀,不必等他。   白栀只能独身前行。   哦,身边还跟着顾维安请来的一个保镖。   白栀在心底默默吐槽。   顾维安如今表现的就像亿铂酒店是什么魔窟。   白栀已经习惯了顾维安的忙碌。   当初,两人确定关系不久后,顾维安便远赴大洋彼岸求学,开启了异地恋。   白栀知道他学业繁重,也知道顾维安的世界不可能只有爱情。他眼中的东西很多,学业,事业,每一个都至关重要。   恋爱时他都不能全心全意地陪伴她,更何况两人如今这种情况。   可理解归理解,说不失落完全不可能。   白栀痛快承认,自己还是有那么点点不开心。   顾曦月的生日趴是自助形式,白栀和她那些小伙伴玩不到一块去,外加生病让她变得懒散,送了生日礼物后就倚着栏杆坐,垂眼看下方正在演奏音乐的乐团。   难怪顾维安不来,这样也的确没什么乐趣,就是消磨时间罢了。   白栀这样想。   ……也不知道为何顾曦月的心理素质如此强大。   明明男友刚刚因涉毒而进局子,她如今表现的就像没有这回事。   哦不对,确切来讲,是没有交往过这个男朋友。   白栀无法理解这样的“爱情”。   要知道,她刚刚失恋的时候,难过了近半年才慢慢的释怀,淡忘。   怎么会有人风轻云淡地就结束爱情呢?   隔着四张方桌外,大朵艳丽的玫瑰花下,顾曦月和她的姐妹团也看到正独自听音乐的白栀。   姐妹一捂住嘴巴:“哎?那不是白栀么?她怎么自己一个人来的?”   顾曦月循声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大哥才没有时间陪她。”   姐妹二有些艳羡地看着白栀漂亮精致的蝴蝶骨,忍不住开口:“不是说,以前白栀和顾维安交情很好吗?”   有人附和:“我记得上高中时,天天见顾维安带着白栀玩呢。”   ——这些人,有一多半的曾经是顾维安的小迷妹。   无他,从初高中时,顾维安就是学校中的传说。   被誉为神级的人物,不仅仅因为顾维安的长相身材,还有他出色的成绩和令老师赞扬的学习能力。   英俊而聪慧,体育全能,即使没有家世背景的映衬,那时候的顾维安仍旧是很多人仰望的存在。   每每顾维安参加的校内篮球友谊赛,观看的人数都是其他场的两到三倍。   对于密切关注顾维安的同龄人来说,都知道他身边有个白栀,被他当成妹妹一样宠着,教导着,辅导功课,带着玩。   只是少有人知道,这俩人在高考后偷偷地谈起了恋爱。   顾曦月看着自己刚做的指甲,看那上面在灯光下灼灼闪光的钻,轻哧一声:“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堂哥才不可能会喜欢上她,不然怎么可能刚结婚就离开帝都”   “也是……”   顾曦月忍不住地看白栀。   白栀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身着黑色燕尾服和同色系长裙的乐团。   目光专注,侧脸犹如恬静的油画。   顾曦月和顾维安关系并不亲近。   顾曦月曾为自己有这么个优秀堂哥而骄傲,可惜顾维安眼中似乎并没有她这个妹妹,反倒是对白栀这个小胖子宠爱有加,有求必应。   要知道,那时候的白栀就是个爱吃糖的小胖子,白白胖胖的像个汤圆,五官虽然周正,但远远谈不上漂亮。   谁能想到,那张脸,在褪去婴儿肥之后,竟出落得如此惊艳。   旁人不清楚,顾曦月却深刻地知道白栀和顾维安那场隐秘的恋情。   顾曦月和白栀是同班同学,高考后,班级里一起聚会放松。   结束之后,白栀喝的醉醺醺,顾维安来接她。   夜色如酒浓,白栀竟然在转角处强吻了顾维安。   那时候顾曦月尖叫着想要把白栀拉开,免得惹顾维安生气。   谁知顾维安阻止了顾曦月,并没有被白栀冒犯后的愠怒,淡淡开口:“没事,她喝糊涂了,我送她回家。”   顾曦月心惊胆战,惊涛骇浪起。   她看着顾维安抱白栀去停车场,终究放心不下,偷偷地跟上去。   然后——   在那个阴暗的停车场中,顾曦月看到顾维安把醉到神志不清的白栀放在车的副驾驶上,仔细地为她系好安全带。   做好这一切后,他并没有起身,而是轻轻落手,抚摸着她陷入沉睡的脸颊。   光线昏暗,顾维安的手修长而苍白。   忽而,他的手指重重地插入白栀发间,大拇指按在她下颌处,俯身弯腰,克制而压抑地吻着她的唇,下巴,脖颈。   白栀还在沉睡,对此全然不知。   顾维安俯身,在她的肌肤上印下隐晦的痕迹。   那时他犹如神坠落云端,周身染上禁忌而灼热的浓浓欲念。   ……   这个秘密,顾曦月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她着重观察白栀,很快发现白栀在偷偷摸摸地和顾维安恋爱,分手。   顾曦月不知道两人为何分手,只知道在白栀不再和顾维安联系的那段时间,远在美国的顾维安生了一场重病,听说是伤寒进而引发肺炎。   在顾曦月印象中,顾维安一直是个颇为骄傲的人。   他绝不可能容忍曾经甩过他的白栀。   不然,也不可能在婚后次日就离开帝都,甚至连蜜月都没有。   对于内心憧憬浪漫恋情的白栀而言,这无疑是糟糕至今的婚姻。   -   生日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顾曦月款款上台,笑着宣布,想要把今天的生日趴办成慈善拍卖会。   她恳请在座的人每人拿一样东西出来,进行拍卖,而拍卖得来的钱,将全部用于援助受疾病困扰的地区,为那些医院和病人送去物资。   而顾曦月,也将会在拍卖会结束后捐出和自己生日礼物等值的现金。   在场的人都没有异议,反倒是纷纷夸赞顾曦月的善良、识大体。   白栀也没什么想法。   只是她不习惯戴太多珠宝,随手把自己腕上的一条钻石手串放在了托盘上。   很快,白栀发现自己想错了。   不少人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拍卖会跃跃欲试,借此机会,男士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得到心仪女士的贴身饰品,而女孩子则瞄准了暗恋对象的领带夹亦或者袖扣。   白栀:“……”   这其实是给那些情侣们秀恩爱的活动吧?   她一个已婚女士是不是不该参加这场慈善拍卖来着?   应该不会有人花大价钱买她的东西吧?   只是东西都已经交上去了,现在再拿下来肯定不合适。白栀尚残余的一丝希冀,在发现拍卖东西还会报上物品原主人名字时化为乌有。   如果东西没有人买的话,她会不会比较尴尬啊?   这样想着,白栀有些坐立不安。   前面的几件饰品基本上都是女孩子的耳坠、项链之类的,随着时间推移,拍卖价格也一路上涨,从10万逐步上升,目前为止,价格最高的是余青玫的钻石发夹,22万。   引起一阵哗然。   平日里,一个人的受欢迎程度,在这个时候也可通过竞价价格可见一斑。   越是受欢迎的,她(他)的物品拍卖价格也会越高。   喧闹中,侍应生端了酒红色丝绒的托盘上台,主持人示意大家暂且冷静,笑着看纸张:“下面这条钻石手链,来自于白栀白小姐。”   白栀闭上眼睛。   啊,估计要公开处刑了。   早知道就不参加了,老老实实自己捐款也挺好的——   “25万。”   白栀睁开眼睛。   原本正在和姐妹团热聊的顾曦月闭上嘴巴,笑容消失。   白栀惊异地循声望去,看到身后不远处,举牌子的顾清平。   他吊儿郎当地坐着,没有笑,牢牢地看着白栀。   这是目前最高的出价了,以至于场内的喧闹声瞬间停下。寂静的五秒后,议论声才渐渐起来。   要知道,白栀的丈夫可是顾维安。   顾清平自幼由顾万生抚养,和顾维安关系向来不好,这不是什么秘密。   今天顾维安没有陪白栀参加堂妹的生日就算了,现在顾清平竟想以高昂的价格来购买白栀的首饰——   主持人醒过神来,问:“还有人——”   “26万,”余青玫举着牌子,手指撑着下巴,温温柔柔地笑,“还是归我比较合适。”   主持人:“……”   白栀:“……”   “27,”顾清平隔空回望,“你能不能别和我抢?”   “28,”余青玫不屑一顾,“小王八羔子碍什么眼?”   “29。”   “30。”   ……   两个人像是较着劲,一点一点往上加码。白栀顶着周围人投来的诧异目光,颇为费解。   这俩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顾曦月也忍不住了。   她早知道顾清平对白栀有那么点意思,但大庭广众之下,他表现的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还有青玫姐,她这又是在做什么?为了维护顾维安的体面?可现在情况被搅得更乱了……   在价格逐步攀升到39万时,蓦地,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   “100万。”   全场静寂无声。   人人纷纷转身,想看看究竟是谁,竟如此大手笔。   在无数道视线的注视下,宽阔的走道上,黑衣的顾维安缓步走来。   他摘下自己手套,露出一双苍白的、修长的手。左手无名指上,他与白栀的婚戒流淌着着低调的光芒。   漫不经心地将手套递给旁侧的夏雅之,顾维安看向满脸错愕的白栀。   他说:“100万,我要了。” 第26章 壶 陪我一起洗   没有人出比顾维安更高的价格。   他从容不迫地走到白栀身旁, 保镖自动站起来,让开位置,让他坐下。   从刚刚开始, 细微的议论声就没有停止。   早在顾清平和余青玫在为了白栀而疯狂加码竞价的时候,就有人不解, 白栀她老公呢?顾维安呢?   怎么是顾清平和一个女人在竞价?   现在,顾维安来了。   顾清平没有和自己兄长叫板。   事实上,他也不再具备叫板的底气,颊边的肉抽搐了一下, 无力地垂下手。   余青玫也没有笑, 她看看顾清平,又看看顾维安, 面无表情地坐着,周身都散发着一股“莫挨老子”的冷淡气场。   白栀犹陷在“顾维安怎么突然来了”“花这么多钱只为一条手链岂不是很浪费”“啊幸亏是捐给医疗不然这笔钱真的无用”“如此事情竟然发生在我身上”的感慨中。   毫无疑问,顾维安顺利得到那条手链。   毕竟不是正规的拍卖会,夏雅之很快拿了手链回来,交到顾维安手上。   顾维安捏着手链,眯着眼睛看白栀,问:“我送你的东西, 你就这样处理?”   白栀:“啊?”   她对珠宝兴致不高,当初结婚时母亲特意为她买了一部分, 嫁给顾维安后, 他也为白栀准备了很多。   这一条是白栀随手拿的,她压根就不知手链的来历。   看她一脸茫然, 顾维安便明白了。   “白花心思了,小没良心,”他示意白栀伸手, “手伸出来。”   白栀乖乖伸手,她的手腕内侧皮肤很白,能够清晰地看到皮肤下面青紫色的细细血管。   顾维安专注地给她戴上手链,目光在她空荡荡的右手上停留两秒,才移开。   他的婚戒蹭过白栀的肌肤,她缩了缩手,只觉那戒指有些凉。   顾维安刚刚去哪儿了?手这么冷?   旁侧的人竖起耳朵要听这对貌合神离塑料夫妻的谈话,可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顾维安并没有因为方才顾清平和余青玫的争执而动怒,他只是平和地为自己妻子戴上失而复得的手链,并无奈地骂她。   小没良心。   这一对的情况,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样糟糕。   相隔四个座位,顾曦月的脸色不太好,她总觉着事情的发展不应该这样。   顾维安怎么可能还会心无芥蒂地对白栀好?   难道破镜真的能重圆?   顾维安真的不介意顾清平吗?   她只觉整个生日都不开心了。   顾维安越是笑着和白栀说话,她越觉着刺眼。   凭什么呢?   凭什么白栀在胖乎乎的时候就能得到顾维安的照顾?   凭什么白栀伤害了顾维安、顾维安还会这样的对她好?   凭什么顾曦月明明才是他们的妹妹,可他们眼中只有白栀?   在顾曦月无能狂怒的时候,白栀敏锐地察觉到顾维安的低气压。   别看他在笑,其实他并没有看上去这样轻松。   犹豫三秒钟,白栀决定采取彩虹屁战略。   于是她竭力吹捧:“您真是财大气粗。”   “哪个气?”顾维安垂眼看她,“气度的气,还是器具的器?”   白栀惊呆了。   这破路也能开?   她说:“当然是前者。”   “哦,”顾维安镇定自若,“我还以为是后者。”   白栀:“……”   虽然说后者也行可这种场合下她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   顾维安调整坐姿,不着痕迹地将白栀卷到膝盖上的裙摆扯下,遮住她漂亮的、淡粉色的膝盖。   白栀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收到了余青玫的短信。   余青玫:「小栀子,听说你喜欢SSX的歌对不对?」   SSX是一个老牌男歌手,从读初中时,白栀就是他忠实的迷妹。   那时候智能手机没有普及,她的MP4里装满了他的歌和MV。   白栀:「你怎么知道?」   余青玫:「这个你先别管」   余青玫:「今天晚上,SSX来帝都,你想不想和他见面?」   余青玫:「我带你去好不好?」   白栀激动的快要跳起来了。   但她仍旧克制住情绪,询问顾维安的意见:“……你说我去不去呀?我超喜欢SSX的,你也知道。”   白栀摸不清余青玫的定位,谨慎起见,先问顾维安:“没想到青玫竟然和他认识哎……”   顾维安扫视一眼,面无表情:“想去就去。”   于是白栀开开心心地给余青玫回复。   白栀:「去!!!」   这条短信发完之后,她听到顾维安轻轻哼了一声。   抬头看,顾维安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前方的拍卖品上。   直到拍卖结束,也没有人的出价比顾维安最高。   众人散去,白栀本准备去找余青玫,谁知却被顾万生叫人请了过去。   连同顾维安一起。   顾万生在亿铂酒店的顶楼等着两人,他一身黑色的西装,面色红润,只是眼睛浑浊。   白栀礼貌彬彬地和他打招呼:“顾伯伯好。”   顾万生目光锐利,仔细打量她的脸,笑着说:“上次没能仔细看看,现在发现栀子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不知为何,白栀隐约有种被冒犯到的感觉。   她没说话,顾维安不着痕迹地将她掩在身后:“栀子年纪小,怕生。”   “先前我去君白,可没见栀子怕生啊,我看她招待客人挺不错,是个好苗子,”顾万生笑着说,“说起来,我还没和栀子喝过酒呢。”   话说到这里,顾万生转身叫人:“幸子。”   木村幸子默不作声地端着木制托盘过来,那上面盛着刚刚斟满的一杯酒。   小巧的银质雕花杯子,盛着清冽的酒,有一股寒冷的香气。   木村幸子穿着有着精美浮世绘风格的和服,走到白栀和顾维安面前,跪了下来,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请。”   白栀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后退几步,震惊。   这。   木村幸子不是顾万生的妻子么?   他让自己的妻子给晚辈下跪吗?   顾维安司空见惯,淡淡地看了眼跪着的木村幸子,对顾万生说:“栀子不喝酒。”   顾万生看着白栀,却是对木村幸子说话,笑容渐隐:“幸子,听到了吗?客人很不满意你的表现。”   木村幸子跪在坚硬的木质地板上,布料阻挡不住膝盖的疼痛,她的头更低了,高高举着托盘的手也在抖,她甚至没办法抬头看白栀,只能用颤抖的声音开口:“请客人喝酒。”   白栀不忍,攥着顾维安的衣服,越揪越紧。   顾维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淡声开口:“如果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陪栀子回去了。”   他没有等顾万生的答案,拉了白栀的手,十指相扣,就往外走。   在这时,顾万生忽然起身,快步走到木村幸子面前,暴怒地甩了她一巴掌,怒声问:“没用的东西!怎么连杯酒都劝不动?”   那巴掌声清脆且猝不及防,震的白栀一抖。   她听到了木村幸子低低的、不敢发出声音的抽泣。   托盘掉在地上,银质的小酒杯咕咕噜噜地滚落,一直滚到白栀的脚前。   顾万生揪着木村幸子的衣领,用力甩在地上:“去,再去倒杯。要是今天你劝不了,就给我脱光了衣服去庭院里跪着——”   白栀抓住顾维安衣服的手在抖。   她不是怕,是气。   白栀生长环境单纯,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   一个男人,当着别人的面打自己老婆。   这直接戳中白栀雷点。   顾维安低头,看了眼被她捏出痕迹的衣服。   在顾万生企图对木村幸子进行二次殴打时,顾维安停下脚步,他看着顾万生:“何必这样生气?我替栀子喝就是了。”   白栀一顿,震惊地看顾维安。   她小声说:“你不需要这么做。”   是非远近她还能分得清楚。   虽然木村幸子很惨,可她是顾万生的妻子啊。而顾维安是她丈夫,她虽然同情木村幸子,但绝不会让顾维安以身犯险。   顾万生松开木村幸子的衣领,笑:“也行。”   新的酒很快被端上来,木村幸子脸上的伤口发红,她垂眉低眸,沉默的像个玩偶,全无上次见面时的温柔。   她漂亮的和服上有着血迹。   白栀想先顾维安一步去拿酒杯,但被轻而易举地阻挡住。   顾维安面不改色地喝下那杯酒,倒扣在托盘上,冷淡地看了顾万生一眼,连道别的话都没说。   顾维安拉着白栀的手往外走,离开之后,白栀才担心地问:“你怎么喝酒了啊?万一他动什么手脚——”   “没问题,”顾维安说,“他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刚刚走出亿铂酒店的正门,一下阶梯,余青玫就迎了上来,问白栀:“小栀子,你刚刚去哪儿了?我等你好久了,走,我带你去见SSX——”   不等白栀回答,余青玫硬生生地拉了她的胳膊,往前走出几步。   白栀停下脚步:“等等。”   她转身。   身后不过一米的地方,顾维安捂住胃部,微微蹙眉。   在察觉到白栀回头看他时,他又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淡淡开口:“祝你晚上玩的开心。”   白栀犹豫了。   她注意到了顾维安捂住胃的动作。   顾万生一直对顾维安不利。   顾维安刚刚和顾万生一起聊天喝东西了。   顾维安身体健康,没有胃病。   现在顾维安胃痛。   就在刚刚,是不是顾万生往顾维安的杯子里动手脚了!!!   这个念头骤然浮现在脑海中,令她心悸。   白栀忍不住大步走来,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顾维安的胳膊:“你还好吗?胃很痛吗?”   “没事,”顾维安皱眉,一幅隐忍的模样,轻描淡写,“不是什么大问题,你跟她去玩吧。”   他越是这般风轻云淡,白栀就越担心。   白栀转身,叫夏雅之:“夏助理,麻烦您打电话给医院好吗?顾维安他身体好像很不舒服——”   “不用,”顾维安抬手,示意夏雅之不要动,“不需要去医院。”   白栀不解:“但你的身体——”   “老毛病了,”大手落在白栀紧紧抱住他胳膊的手臂上,顾维安垂眼看她,声线低低,“就让我我一个人回家吧,休息一会就好。”   白栀越听心里面越不是滋味。   毕竟刚刚顾维安只替她挡了酒,万一顾万生真对那酒动了手脚呢?   身后余青玫在叫她,疑惑不解:“栀子?你怎么了?”   随着这一声,白栀明显感受到顾维安放在她手背上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   “没关系,”顾维安温和劝慰她,“别为了我,错过见偶像的机会。”   白栀说:“不行。”   她下定了决心,转身对余青玫朗声说:“青玫姐,我今天累啦,抱歉,不陪你去啦。”   余青玫面露诧异,从黑暗中走过来:“怎么?”   “我想陪维安哥回家休息,”白栀笑吟吟开口,“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余青玫大方地告别,“那下次有机会再约。”   白栀点头,她小心翼翼地扶着顾维安往车上走,还特意提供肩膀,让他依靠。   顾维安个子高,虚虚地靠着她。   ——真要是全靠在她身上,怕是会把她这小身板压坏。   夏雅之走过来,推推眼镜,和余青玫说话:“余小姐——”   余青玫抬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她盯着顾维安的背影,皱眉:“靠,老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茶里茶气的?专坑小姑娘吧他!以后有的受!”   -   浅浅暖色调的卧室中,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甜橙牛奶香味,柔和细腻,是最佳的镇静香气。   在此时的白栀眼中,顾维安就是个易碎的瓷器。   她谨慎地扶着顾维安到自己床上,仍旧不安:“真的不要叫医生吗?”   “不用,”顾维安笑容温和,“睡一觉就好了。”   白栀不疑有他,她相信顾维安的自身判断。   况且,夏雅之也没说什么。   可能真是那杯凉酒刺的他胃痛吧。   白栀脱下了自己的鞋子,翻出自己的睡衣,准备去洗澡。   手指刚刚触碰到柔软的裙摆,白栀听到顾维安轻轻叹口气。   她转身,看到半倚着床坐的顾维安。   他令白栀的大床不再那样宽大,腿修长笔直,领带丝毫未乱。   白栀脑袋里蹦哒出两个词汇。   严谨,禁欲。   她眼中严谨、禁欲的顾维安说:“栀子,我想洗澡。”   白栀知道顾维安喜洁,可眼下不行。   浴室中水雾大,万一他缺氧晕倒了怎么办?况且,他身体不适,万一头晕滑倒了呢?   滑倒事小,万一摔伤了呢?   她否决:“不行,你现在这种情况,一个人洗澡太危险了。”   “也对,”顾维安微微侧脸,叹气,重复她的话,“的确,一个人洗澡有些危险。”   看顾维安不再坚持,白栀松了口气,继续低头拿睡衣——   然后,她听见顾维安镇静的声音:“所以,栀子,你能陪我一起洗吗?” 第27章 光 睁开眼,看镜子   白栀惊异地站在原地。   顾维安从容地阐明自己观点:“我傍晚有应酬, 刚才还喝了酒,很不干净。先前我帮过你那么多次,今天是否能得到一点点小小回应呢?”   白栀:“呃,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但是……”   但是了好久, 她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坦白而言,顾维安的确帮过她很多次。   白栀是个贪玩的性格,每次自己爽了后就开始懒懒散散的不愿动,全靠顾维安收拾残局。   顾维安轻轻叹气:“好吧, 看来今晚我只能这样肮脏的、胃疼地入睡了。”   白栀:“……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啊啊啊为什么顾维安说起来这么的可怜!她这该死的良心, 为什么开始隐隐作痛。   为什么在顾维安这么说了之后,她会觉着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渣女!还是那种利用完顾维安就翻脸无情的渣女。   愧疚和同情撕扯着她的心脏, 这让白栀下意识地安慰顾维安:“我没说不帮你呀。”   “强扭的瓜不甜,”顾维安轻声开口,眼睛下垂,浓密的睫毛掩住眼睛中的情绪,“我不勉强你。”   “不勉强不勉强,”白栀立刻撸起袖子,去搀扶他, “啊,那你慢一点走, 我怕你重量大, 万一你滑倒的话,我可能扶不住……”   顾维安叹息:“要不还是算了, 会不会让你为难?”   “不为难,”白栀斩钉截铁地回答,朝他伸出手, “我心甘情愿。”   依靠着床坐的顾维安凝视着白栀的眼睛,忽而清清浅浅地笑了。他伸出大手,将白栀未做过粗活、细嫩到无一丝茧子的手整个儿握在手中:“谢谢顾太太。”   白栀本以为需要用很大力气才能搀扶住他,谁知毫不费劲。   顾维安只是靠着她,以她做依仗,慢吞吞地下来,由她扶着走。   顾维安高高的个子依靠在白栀单薄的肩膀上,脖颈蹭着她的头发,而白栀的头,也不得不抵住他的胸膛。   方才还察觉不到,如今只有两人,不知为何,白栀竟觉气氛有些怪怪的。   是一种特殊的暧昧感。   顾维安个子太高了,再加上比白栀大了三岁多。   早在白栀还在慢吞吞长个子的时候,顾维安就已经是她需要仰视的存在了。   那时候的白栀头顶才堪堪触碰到他的胸口,私下里也偷偷比较过,发现顾维安的手就比她的脚大。   在学校里,顾维安课余外的运动基本上就是打篮球,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抓住篮球框灌篮,对于还是个小个子的白栀来说,这简直是神一般的操作,酷到炸裂。   更酷的是,他会在打完篮球后,还会在众目睽睽下揉揉白栀的头,或者把她掂起来试试体重,再递给她洗干净的水果。   顾维安在外喝的水、吃的东西很少,基本上不离开自己视线。他不会接受白栀递来的食物,却会将自己的东西分享给她。   顾维安运动完后的身体上没有其他男人般难闻的臭味,虽然有一点点汗水的味道,可因为他爱洁,白栀只会闻到他衣服上、身上的悠悠青草香。   朋友都戏称顾维安是拿白栀当健身器材来练,但白栀不这么觉着,她知道顾维安是防止她过度节食减肥。   自从遇到顾维安后,白栀一直在偷偷摸摸地减肥。而顾维安对她减肥这个举动很不赞同——用他的话来说,正是生长发育的时候,节食会影响骨骼生长和健康。   倘如顾维安发现她体重下降的不正常,立刻会严肃和她沟通,甚至亲力亲为为她制定相应锻炼计划,绝不容忍她依靠少吃来控制体重。   不过,自从白栀变瘦、变高、逐渐从孩子向少女转变后,顾维安便不再主动与她有肢体接触。   想到这里,白栀忍不住侧脸看顾维安。   虽然五官和年少时一模一样,但整个人的气场都不复以往。这些年的岁月没有损伤他的颜值,只沉淀在了气质中,映衬着眉眼也仿佛不同了。   仍旧该死的迷人。   考虑到顾维安眼下的情况,白栀给浴缸里放满温热的水,然后正准备离开,却被顾维安抓住手腕。   他问:“你去哪儿?”   白栀:“出去呀,你自己可以吧。”   顾维安说:“我觉着不可以。”   他注视着白栀,又问:“你不帮我么?”   白栀忽然感觉有点闷热。   忽然,顾维安松开手,他捂住胃部,平静地说:“你有没有看最近的新闻?有个成年男性在浴缸中溺亡——”   “我又没说不帮,”白栀认命地挽起滑落的袖子,“来来来,我扶你进去。”   顾维安礼貌道谢:“顾太太,辛苦了。”   白栀客气回应:“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说起来,从重逢后,白栀还没有仔细地观察过顾维安。   先前几次,都是在朦胧中相见,白栀对此唯一的印象,就是顾维安的肌肉比以前结实很多,手感也更好了。   如果说以前是SSSSS级,现在就是SSSSS+级别。   顾维安并不避讳她的目光,转身看到白栀红透的耳垂,他没有难为白栀,自己将衬衫衣物剥离,放到旁侧,围着浴巾走入温水中。   白栀没有伺候人的经验,毕竟往常都是顾维安照顾她。耳垂红归耳垂红,她仍旧仔细地在顾维安身上找不同,敏锐地发现他后背、胸腹处和大腿上多了几处伤疤。   伤疤没有好完全,还有缝合后又长好的白色痕迹。新生长的皮肤比其他地方颜色稍浅,那疤痕面积又大,令白栀呆怔住。   她确定以前的顾维安没有这些疤。   注意到她的视线,顾维安平静解释:“那边治安不如国内,遇上点意外。”   白栀说:“我看过相关资料,你身上的这些疤,不仅仅是刀伤,还有枪伤。”   推理迷白栀为了搜集写作素材,曾经认真地看过很多此类的报告和分析。   资料上提到,因为小口径手/枪普通弹的动能性差,在中远距离击中大腿时,不会击穿。当场留下的伤口,进口小出口大,深处还会有组织灼伤。   如此多明显的特征,枪疤很容易辨认。   白栀看到顾维安的腿上有两个这样的痕迹。   顾维安轻描淡写:“那边持枪合法,难免会遇到意外。”   “但这不是一句意外就能说清的吧,这么多的痕迹,你是加入复联和黑恶势力作斗争拯救世界了吗?”白栀问,“是不是顾万生做的?”   她意识到,顾万生一直在针对顾维安。   顾维安没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朝白栀伸出手,眉毛微皱:“我伤口有点疼。”   白栀安静地蹲在他身边,伸手,隔着温水,指尖悄悄地触碰那些枪伤。   顾维安的皮肤很白,连带着这些疤痕也格外明显。   “看上去,好像是近两年留下来的,”白栀垂下眼睛,问,“因为你威胁到他的地位了吗?”   顾维安没有回答,只是夸赞她:“做的功课比我想象中深,能分辨出伤痕类型和受伤时间也是种优秀的技能。”   白栀整个手掌陷入温水中,抚摸着疤痕,低声问:“你痛不痛?”   “有一点,”顾维安将她垂下的一缕发掖在耳后,声音低哑,“你要不要亲亲它?”   白栀没说话,手指仍旧沿着那道疤痕的边缘描摹,在描摹到疤痕中间凸出的部分时,顾维安捉住她的手,拉住她手腕,扯到自己面前。   水从她的手掌心滴落,落在顾维安的腿上,胸前。   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顾维安一手捏着她的后脖颈,一手扯住她手腕。   浴缸旁侧的落地镜中,清晰地映照出两人此刻的模样。   温水从顾维安的身上滑落,肌肉线条流畅,胳膊上青筋毕现,蕴藏着轻而易举就能将面前人按倒吃掉的力量,充满着隐忍而不发的美感。   犹在喷洒的花洒沾湿了两人的衣服。白栀的白色裙子被水打湿,贴在身上,被迫仰脸。   在顾维安即将吻上她的唇时,白栀闭眼睛,微微侧脸。   于是这个湿漉漉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角。   顾维安尝到她轻微的呼吸,和口红的味道。   甜的。   她的味道。   这个吻短暂而迅速,白栀不适应,想躲开,却被顾维安牢牢控制住手腕。他按住白栀的头,让她去看镜子里的情况。   “睁开眼睛看看,”顾维安低头,嗅着她脖颈间的气息,贴在耳边说,“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白栀不得不睁开眼睛。   从被水雾悄然侵染上的朦胧镜面中,她却清晰地看到满面红晕的自己,此刻正在顾维安的掌控中,为他那个突然的吻而心跳慌乱。   口红已经残了,白栀移开视线。   顾维安却在这时轻咬一口她的耳朵尖,提醒:“专心点。”   白栀吃痛,闷哼一声,不得已地继续去看镜子。   她从镜中影看到顾维安此刻的眼睛。   犹如丛林中觅食的猛兽,精准无误地盯上它的猎物。   “我不想这样,”白栀小声说,“听说总是很痛的,如果没有感情的话,我怕我忍受不了。”   顾维安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在白栀露出的后脖颈上咬了一口,如愿感受到她的反抗后,手指慢条斯理地移到裙子后方精致的丝绸盘扣上:“那就做些不痛却又能让你快乐的事情。”   -   在白栀慢慢变得很快乐的同时,浴室中的落地镜重重地蒙上一层雾。   而亿铂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中,停着一辆悍马,车前窗的雾气也越凝越重。   余青玫正在车中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她面色冷漠,注视着车前窗的雾气。   她伸手,开了暖风,雾气浅浅散去。   浓烈的烟味和暖风混合在一起,味道着实不太好。   忽听到有人敲响车窗,余青玫落下窗子,看到顾清平。   浓郁的烟顺着打开的窗子争先恐后地往外面挤,顾清平后退几步,惊天动地地咳起来。   他忍不住皱眉:“青玫,你这是打算修仙啊?”   “关你屁事,”余青玫讽刺,“怎么,觊觎自己嫂子而不得,现在想来被我骂清醒?”   “你说什么鬼话,”顾清平冷笑,“倒是你,没看出啊,青玫,原来你好这口。”   余青玫低头叼着烟,一手拢着风,另一只手用打火机点燃:“别给我叭叭叭地制造谣言,我不过是看白栀长得像我妹子。”   她拿开烟,神情有片刻怔忡:“如果我妹妹还活着的话,现在也和她一样大了吧。”   顾清平隐约听人说起过。   余青玫有个同父同母的妹妹,身体不好,一直养在老家里。听说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病,高中时就去世了。   “老顾真是越来越绿茶了,”余青玫手里捏着烟,瞥了顾清平一眼,颇为轻蔑,“要是你能有你哥一半功底,估计现在你和小栀子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顾清平:“呵呵。”   余青玫看他一幅不相信的模样,弹了弹烟灰,将刚刚顾维安的骚操作复述了一遍。   详细到顾维安捂住胃部的操作,以及“不要管我你去玩就好”这种茶香四溢的语言。   果真,顾清平听完后,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女孩子的心肠总要软一点,”余青玫意有所指,“你去你也行。”   顾清平若有所思,他朝余青玫挥挥手:“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祝你早日找到心仪的……对象。”   -   白栀睡前累到瘫痪,睡时香香甜甜,次日清晨起床后神清气爽。   同样神清气爽的顾维安坐在餐桌前喝白粥,听到哒哒哒的动静,抬眼,眉眼含笑:“顾太太早上好。”   白栀回应:“顾先生晨间安。”   她拉开椅子坐下,顾维安让人给她端温牛奶,而白栀一看那白色的液体,立刻摇头:“我不喝了。”   喝不下。   顾维安说:“喝牛奶会长高。”   白栀回应:“希望那边成熟稳重的顾先生认清事实,我现在已经18岁零45个月了。”   “那好吧,”顾维安妥协,他对佣人说,“请给这边聪慧机敏的18岁美少女榨一杯豆浆——”   “凡是白色的饮料我都不想喝,”白栀说,“有清水吗?温热的,谢谢。”   顾维安一怔,他看着白栀低头慢吞吞地吃蔬果沙拉和剥好的虾,笑了笑:“那就往豆浆里多放些红枣杂粮,这样不是白色,你能不能喝下去?”   白栀没有丝毫异议,只是冷不丁又想到一个问题。   她抬头,盯着顾维安:“你身体好了?胃不痛了?”   昨天,顾维安打着“镇痛”的名义,要求白栀做了不少事情。   顾维安面不改色:“早上喝了药茶,已经没有大碍。”   白栀不疑有他,松了口气,认认真真吃完早餐。   要是顾维安因为她而被顾万生设计的话,那她真的要内疚到死了。   今日是客房部“金徽章”奖惩措施正式实施的第一天,一大早开了例会,白栀宣读了金徽章的具体规则。   在先前评分的基础上,评定标准又细分到投诉、处理记录(客人、公司、质量环境以及人力资源部),奖励记录,考评期间内的绩效评分,感情化服务事例、表扬信几个方面。   划分出的三个等级,也有着不同的奖励和优待。   和先前死板僵化的规章制度不同,新的考核更注重团队协作,环境保护以及精神奖励和物质奖励并重。   就白栀目前收到的反馈而言,员工很支持这项举措的推行。   尤其是先前被压一头的新员工们。   这个新出的奖惩制度令他们和那些老员工们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虽说有团队协作的比重在,但这点并不会如先前那般,直接影响到新员工的晋升。   下午白栀和赵青山巡视时,看到宁枝巧心神不宁地在走廊上走。   在看到白栀时,宁枝巧眼前一亮,飞快地走过来。   “白经理,”宁枝巧如今是她的小迷妹,一口气说完,“我刚刚看到付先生拿了一瓶安眠药回房间,有点担心他会做傻事。刚刚向江领班反应了,不过他批评我是大惊小怪,让我不要管客人的私事——”   江领班就属于酒店里的老员工。   顾维安第一次来君白的那晚,聚在一起和男人背地里讽刺白栀“靠睡上位”的人中,就有他。   “嗨,说不定是付先生睡不着呢,”赵青山不以为意,“明星嘛,哪里有这么容易自杀的?”   白栀并不赞同他的做法:“我去看看。”   赵青山十分不理解:“万一是误会呢?你怎么办?你不怕被客人投诉?”   白栀说:“倘若是虚惊一场,那直接向付先生道歉就好了;万一真如宁枝巧所说,而她又放任不管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顿了顿,她又说:“即使被投诉千万次,也比不上一条人命。”   如上次一般,白栀按响付容的房门。   没有人开。   她又试了几下:“付先生?”   三分钟过去后,仍旧无人应答。   白栀不再等待,她用了万能房卡,刷开房间,一边大声说着对不起打扰了,一边四处搜寻付容的身影。   赵青山不得已,只能陪白栀一起。   头疼地推开卧室的房门,一眼看到安静躺在床上的付容。   旁侧是空了的安眠药瓶。   这下,他惊的冷汗瞬间下流,结结巴巴:“付、付先生!快叫救护车!!!”   -   所幸今天是工作日,现在也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路况尚佳,救护车火速赶来,把陷入昏迷状态的付容紧急送往医院。   为了避免事情进一步扩大,白栀和护士简单商议,拿东西遮挡住付容的脸,以免引起骚乱。   ——她隐约感到,倘若付容自杀的消息传出去,一定又会引起巨大的舆论波动。   做完这一切后,白栀只觉精神都被抽离走了,她疲惫不堪地走到办公室中,刚刚泡了茶水,还没来得及喝,又接到前台转来的电话:“白经理,一位住在1243房的顾姓先生找您。”   顾姓?   难道是顾维安?   不对啊,他今天不是要工作么?   白栀狐疑地接通,听到了顾清平的声音:“栀子,你过来帮帮我……嘶。”   白栀心中警铃大作:“怎么了?”   “我身体不太舒服,”顾清平低声说,“和我哥昨天晚上的症状有点像。现在就在房间里,你能过来看看么?”   白栀不为所动:“我帮你打急救电话。”   “不行,你来看看,”顾清平急切地开口,“只要你来,我就告诉你个秘密。”   白栀说:“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不是我的,”顾清平强调,“是顾维安的。”   一句话成功引起白栀好奇心。   “而且,这是你们的酒店,”顾清平说,“我以一个客人的身份请求你,过来听听客人的意见。”   一分钟后,白栀说:“稍等,我马上过去。”   白栀没有独身前往,她带着盛助理一起。   瓜田李下。   这点儿她还是明白的。   只是顾清平的状态比白栀所设想的还要糟糕,他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手捂着胃部,时不时地爆发出一声犹如被踩住脖子的鸭叫声。   白栀这才开始焦急。   旁的且不论,即使撇去青梅竹马这一段情谊,如今的顾清平也是君白集团的客人,她不可能就此坐视不理。   她严肃地向顾清平确认:“你来之前,有没有喝或者吃什么东西吗?”   顾清平目光游离,思考两秒,他慢吞吞地回答:“嗯……和大伯喝了酒。”   白栀心底清明。   那就应该是了。   依照她目前所看到的情况推测,顾万生的目标就是整个世安集团,而顾维安兄弟两人无疑是他最大的障碍。   顾维安和顾清平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即使顾万生对顾清平有着养育之恩,只怕也抵不过顾万生对权利的渴望。   说不定顾万生也打算对顾清平不利——   一想到这里,白栀心焦如焚。   对了,昨天顾维安是怎样缓解的来着?除却她的安抚外,今天早上他还说什么喝了药。   当时白栀并没有多问。   她犹豫了。   如果现在告诉顾维安的话,会不会打翻醋坛子?   毕竟先前自己保证过不会和顾清平再有过多牵扯。   可是,顾清平是顾维安的亲弟弟呀。   白栀忍不住看向旁侧的顾清平。   在察觉到她的视线后,顾清平立刻捂住胃部,痛苦地叫了两声,硬生生地又止住,对白栀说:“没关系的,我还能忍。”   白栀不再等了,她开始给顾维安打电话。   五秒钟。   白栀听到电话彼端传来脚步声,还有平和的争执声,以及玻璃门开合时微妙的碰撞。   紧接着是顾维安不急不缓的声音:“栀子?”   “顾清平今天下午入住了我们酒店,刚刚打电话说肚子痛,”白栀一口气说完,“我问了问,他说自己和顾万生喝了酒……你说,他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和你昨晚一模一样?”   两秒的寂静后,白栀听见顾维安笑了一声:“哦?有这回事?”   顿了顿,他又说:“应该一样。”   白栀抓紧时间问:“那你后来喝了什么药呀?我让人也给他煮一份。”   “蒲公英3g,地骨皮5g,再加10g的大青叶和马齿苋……”顾维安有条不紊地叙述着药方,“拿4000ml的温开水煮沸后,务必一口喝下。”   白栀呆住了:“4000ml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少了会严重影响药性,”顾维安淡淡开口,“记住,等放凉到40度时,一定要看着顾清平一口气全部喝完。”   对中医学怀有敬重之心的白栀对此没有丝毫怀疑。   毕竟还有拿夜明砂(蝙蝠屎)做药引的呢。   认真朝顾维安道谢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去找药膳的师傅。   师傅很快按照要求做好,只是心里有些嘀咕。   这么多寒凉的药材搭配在一起,喝下去只怕要在马桶上住下了,白经理这是打算给客人治什么病?严重便秘?   白栀没时间解释那么多,4000ml的温水煮沸后,装满了一个大的壶。   当白栀把一大壶药水小心翼翼地送到顾清平面前时,顾清平的脸都青了。   在得知务必要一口气喝完的时候,顾清平呆了。   他仔细挑着措辞:“其实吧,我觉着胃疼的感觉还挺好的。”   “少在这里废话,”白栀直接给他倒了一大碗绿色的、泛着浓浓腥苦味的药汤,警惕地看他,“你病了以后还不喝药?该不会是装病吧?”   顾清平:“……”   他没有办法,只能咬牙,捏着鼻子把那些汤药一口气全部喝完。   刚入第一口时,他的味蕾纷纷炸裂。   灌下第三口时,顾清平仿佛看到了去世多年的老奶奶,站在河的对面慈爱地朝他招手。   第四口,顾清平又被刺激的活过来了。   ……   等将这一整碗喝完后,顾清平的脸色和那药汤差不多了,捂住嘴巴,止不住的干呕。   只觉胃里面翻江倒海,挤压着他的咽喉。   这只是个开始。   三分钟后,顾清平的额头开始冒冷汗,捂着肚子,躺在床上,疼的连连呻,吟。   一股寒凉的绞痛感真实地从胃部开始了,逐渐顺着肠道向下延绵,顾清平这下不装了,完全压抑不住声音,额头冒着冷汗。   白栀被他此刻无比痛苦的反应吓到了,忍不住再度打电话给顾维安,以寻求意见。   电话一通,白栀立刻和他核对:“顾维安,你喝的什么药来着?”   顾维安不紧不慢地重复:“蒲公英3g,地骨皮5g——”   白栀打断他:“没有用啊,为什么顾清平现在更严重了?他看上去疼的像是快要死了。”   “哦,忘记告诉你,”顾维安慢悠悠开口,“我喝药后也更严重了。” 第28章 转(修改剧情小bug) 亲我   绝了。   白栀脑袋里蹦哒出这么两个字, 她使用怀疑的语气向顾维安发问。   “顾维安,”白栀谨慎发问,“顾清平真是你亲弟弟吗?”   “如假包换, ”顾维安说,“那小子还在你身边?”   “嗯。”   白栀听见手机彼端夏雅之的声音, 他叫“先生,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   后面的声音低下去,白栀没有听清。   或许是顾维安走远了,也或许是他阻止夏雅之继续往下说。   顾维安说:“不需要叫医生, 别打扰他, 让他在卫生间静静思考人生就好。”   白栀评价:“最毒维安心。”   顾维安笑了一声,那声音隔着手机传来, 添了丝暧昧的、模糊的意味。   他说:“正好和你互补。”   末了,顾维安又说:“清平没脑子,顾万生怎么可能会对他下手?”   白栀:“……”   “他装出来试图博取你同情,”顾维安说,“没发现他今天完全就是在效仿我吗?”   白栀:“哎,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哦。”   “让他长点教训也好, ”顾维安淡声,“好了, 我还有事, 你不必管他。”   “嗯。”   结束通话后,白栀看了看床上捂着肚子痛苦落冷汗的顾清平, 思忖片刻,给他倒了杯水。   药劲儿还没完全上来,如今的顾清平肚子翻来覆去的疼, 等下就要长在马桶上了。   沉吟片刻,白栀告诉他:“维安说,你在卫生间里休息休息就好。”   顾清平:“……”   他脸有点白。   白的就像前些天帝都落下的雪。   白栀继续:“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   “等等,”顾清平捂着绞痛的肚子,艰难开口,“我说过,你来的话,告诉你一个顾维安的秘密。”   全程跟随状态的盛助理感官敏锐,立刻表态:“白经理,我出去等您。”   事情关系到顾维安,白栀点点头:“我很快就出去。”   等盛助理把门关上后,白栀才垂眼看顾清平:“你说吧。”   “顾维安的生母不是我母亲,是我父亲的第一任妻子,”顾清平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两句话,他看白栀,“你们都被骗了……你知道我母亲过世的原因么?”   白栀说:“溺亡。”   她认识顾清平的时候,他父母就已经过世了。   从旁人口中,白栀听到了这对夫妻离奇的过世原因。   顾父死于严重的过敏反应,而顾母在那一月后死于溺水。   当时的顾维安和顾清平都未成年,一个读初中,一个还在念小学。   顾维安的舅舅接纳了顾维安,而顾清平则被顾万生收养,连带着他名下的那些财产。   顾万生是顾父唯一的兄弟。   “我母亲水性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溺亡?”顾清平艰难喘着气,“前不久我刚知道,我母亲出事的时候,顾维安他——”   “你在说什么屁话?”白栀变了脸色,她直直地看着顾清平,“谁给你灌输的这些辣鸡玩意儿?你脖子上长得那个脑袋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高一点吗?”   顾清平没想到被她一阵骂,皱眉:“你——”   “你什么你?你母亲过世的时候顾维安才十四岁,你觉着他能做出这种事吗?”白栀问,“初中时候你和人打架,要不是顾维安拦着,你左眼都没了你知不知道?”   “你不了解顾维安,他从小学时候就懂得怎么和我母亲作对,”顾清平慢慢地说:“我母亲对顾维安很不好,他怨恨我母亲是有原因的。”   “怎么?你脑子被屎壳郎啃过了?”白栀冷笑,“你只知道你母亲对顾维安不好,就没想过顾维安根本就不是你口中睚眦必报的小人?顾清平,从初中到高中,你根本不知道你哥哥为你都做了什么。他那时拜托我观察你近况,你处处惹事,如果不是顾维安私下里出面,你早就因打架斗殴进局子了。你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觉着自己还有好几条命拿来浪费?”   顾清平忍无可忍,提高音量:“说不定他只是借着让你帮忙观察我的名义接近你!”   白栀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他:“你清醒一点,那时候我才多大?和汤圆一样,你以为顾维安审美有那么奇葩?”   顾清平:“……”   也是。   顾清平破罐子破摔:“反正顾维安就是对我母亲有意见,我母亲的过世原因也蹊跷。”   “说不过就试图乱杀了?”白栀冷哼,“你知道你母亲对他坏,非但没有丝毫内疚之心,却反而因此怀疑顾维安会害你们。你这么强的理解能力,不去米国政界真是他们的一大损失。”   顾清平疼的额头冒汗:“你被他蒙蔽了,他根本就不是表面上那样好。”   “我看你才是被人蒙蔽了,”白栀说,“我相信顾维安。”   她低头,看着死死抓住床单的顾清平,目光清明:“他绝对不可能会害人。”   -   白栀对顾维安的笃信并非毫无缘由。   小学以及初中阶段,白栀曾因自己的外貌和体型遭受过隐形的校园暴力。   都说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的,白栀也赞赏这一观点。   无论是善还是恶,小孩子都同样纯粹。   他们会伸手去抱、去抚摸可爱的小动物,去喂流浪的猫咪,也会捉住花园中的蚂蚱,把它们的腿、或者翅膀一点一点扯下来,欣赏它们艰难爬行的模样,还会因为断肢处绿色粘液弄脏衣服而懊恼。   正如他们会因为白栀的肥胖而默认的孤立她,给她起一些奇奇怪怪的绰号。   白胖子,白猪猪。   如今听起来倒是没有什么,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白栀只觉这些绰号听起来格外刺耳,就像刀子,不住地往心口窝插。   同学交头接耳,私下里议论白栀带的零食里肯定有什么“催肥剂”“激素”,不然为什么白栀长那么胖呢?   春游时,老师让朋友自己结成组,白栀永远都是落单的那一个;她想试着和同学分享零食,但那些孩子只会惊恐地推开她送上去的食物,仿佛那些东西上沾满了能使人肥胖的病毒。   这是比语言、行为更能令人痛苦的暴力行为。   直到白栀上了初中,孩子们渐渐启智,这种事情发生的频率才开始减少。但从班上坏孩子私下里的讨论中,从接触到的人目光中——   “白栀五官长得还不赖,怎么这么胖?”   “哎,要是瘦下来就好了……”   这样的话,白栀没少听,她都已经听到麻木厌烦了。   可顾维安不同。   他只会笑着揉揉白栀的头发,告诉她:“减肥对身体不好,你还在生长期,别饿着肚子。”   他也看出了白栀的孤单,默不作声地带着白栀去见朋友,笑着介绍说是小妹妹。   顾维安并不在意她的外貌。   白栀还是个小胖子的时候,他不会因此冷落她;而当白栀迅速抽条变瘦后,顾维安也没有因此多亲近她。   在他眼中,白栀只是白栀。   他见过白栀青春时最灰暗的时刻,一步步陪着她走到最亮丽的阶段,也没有自私地采撷果实。   白栀想,如果不是当初她的强吻和告白纠缠,只怕顾维安也不会和她在一起。   顾维安的品行没有丝毫问题。   问题在于两人对待爱情的观念不同。   ……   五点钟左右,白栀看到了付容的经纪人匆匆赶来。   从他口中,白栀了解到付容如今的情况。   幸亏发现的及时,洗胃过后,如今付容生命没有大碍,还在医院休息。   “明天下午出院,”经纪人说,“到时候我再把他送过来。”   白栀的笑容僵了:“ 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付容都表现出有自杀倾向了,为什么还要送到这里来?   ——按照常理来说,不应该看心理医生、然后24小时随时监管么?   经纪人不以为意:“他不是付了一个月的房费么?放心,他看完心理医生再过来,不会那么容易自杀。”   他看上去并不在乎付容情况,想要去付容房间拿证件。   在白栀看过付容亲笔写的凭证后,才放经纪人去拿。   期间,经纪人还接了个电话,骂骂咧咧:“付容这小子净给我惹麻烦,靠,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花力气捧他。就他写的那破歌……”   白栀没说话,她尽了酒店所能提供的最大义务和帮助,让宁枝巧过来,在付容明日来之前,将付容所住套房的所有装饰床品都更换了一遍。   换成明亮轻快的颜色,香薰也更换成更具有安抚柔和的味道。   由于职业和家庭原因,白栀没少和娱乐圈的人打交道。   这个圈子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远远不怎么风光。   虽说小红看天赋努力,爆火看命,但那也都是旧话了。资本能够轻而易举地干扰人的选择,他们甚至可以左右人的眼睛、耳朵和思想。   当你打开APP时发现所有开屏都换成一个美人时、当处处可见此美人的剪辑、安利和通稿时,当热搜上频繁出现美人名字时……   怎么可能不火。   在这种模式的操纵下,明星就像是一个傀儡,身不由己,是漂亮精致的、资本家利用赚钱吸金的工具。即使走到流量顶峰,也能在资本的操纵下轻而易举地跌落。   依照经纪人方才那些话,白栀大致推测出了。   估计付容如今就是个弃子吧。   她清醒地感受到自己对此无用的怜悯。   处理好这些事情后,白栀思前想后,给父亲林思谨打了一通电话,隐晦地提起顾维安父母的事情。   “哦,这个啊,”林思谨随意地说,“顾维安的父亲是结过两次婚,还先后娶了一对姐妹……咳,说出来是有些不好听,所以没怎么声张。”   白栀惊住:“姐妹?”   “是啊,看没看过那个什么嬛传?顾父的第一个妻子就像那个纯元皇后,刚结婚没多久就病逝了,后面顾父又娶了她妹妹,也就是顾维安和顾清平的妈,”说到这里,林思谨顿了顿,“不过还有个说法,说顾维安其实是顾父第一个妻子生的,这个就不好确认了……”   白栀说:“谢谢爸爸。”   “你问这个做什么?”林思谨惊异,“你终于学会关心维安了?”   白栀:“……您这语气说的就像我虐待了顾维安。”   “哦,你没虐待他?”林思谨笑了笑,“结婚这么久,直到前两天你们俩才不分房睡,真当我看不出来你俩之间有小猫腻?”   白栀涨红脸:“爸爸!”   “算了算了,你心里有主意就行,”林思谨说,“你记得我和你说的话,我们目前需要顾维安,他也很适合你。你别天天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好好的和他相处,培养感情,这才是正经事。”   白栀默然不语。   隐约听见妈妈几声询问,白锦宁拿走了电话。   “栀子啊,这几天我比较忙,你那个任务先暂停几天,”白锦宁对她说,“平时也别不当回事,上次那次也多亏了维安——”   说到这里,她明显停顿,又嘱托:“不过离顾万生远点,和顾曦月也远点。啧,坏竹歹笋,我这几天刚听说,顾曦月竟想着依靠捐款的方式进入藤校——”   白栀打断她:“捐款?进藤校?”   “是啊,”白锦宁说,“顾万生不管她,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钱,对她来说,这可不是笔小钱。”   白栀心里已经有了眉目:“我知道。”   ——就在昨天,顾曦月不刚刚“募捐”了一大笔钱么?   ——在座的人,包括白栀在内,谁会再去查钱的细致动向?   ——合着名声有了,钱她拿了,还白赚一个机会。   白栀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她和妈妈说了几句,结束通话。   不可能让顾曦月白白利用。   白栀一路思考该怎么解决顾曦月这“借花献佛”的事情,直到顾维安回家,她仍陷在沉思中。   顾维安回家时已经十点多了,白栀早早上床休息。被单上已经不见昨日的暧昧痕迹,但她脖颈后的还在。   也不知道顾维安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小癖好,在她后脖颈,胸腹后背,胳膊大腿侧等等留下了好多牙印和痕迹。   简直像是宣告主权。   顾清平的话没有影响到白栀,她看到这些齿痕,也只是恼一恼,在心里默默的吐槽顾维安下手没轻重。   还没做呢就掉了半条命,真要开荤她能挺得住吗?   顾维安轻车熟路地去洗澡,用了白栀最爱的甜甜沐浴露和洗发水。   等甜甜气息的大型抱枕兼暖炉进入被窝后,白栀转过身,虚心地向专业人士请教:“顾维安,你说通过一个人的银行流水,能不能查出她拿钱做了什么?”   顾维安的睡衣宽松,淡灰色衬着他的脸有股出尘的美。然而与这份清冷禁欲的脸不同,他的眼眸深邃,藏着许多不能轻易示人的东西。   昨日虽然被喂了一次,但对他而言,这种程度远远不够。   顾维安侧躺着,把滑到她肩膀处的被子拉起来,把白栀严密的包裹好。   他问:“你打算做什么?”   白栀把顾曦月和慈善宴的事情告诉他,末了,补充:“那里面可还有你的100万耶,你也不愿意这么白白地给她吧?我打算通过查她的银行流水收集证据,你觉着怎么样?但是个人是不是没办法查呀?你知道怎么拿到流水凭证吗?”   顾维安挑起她一缕发,捏在手指上慢条斯理地把玩:“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白栀:“……”   婚后这么多日。   两人还没有接过吻。   哪怕亲热过了,哪怕该做不该做的也做的差不多了。   唯独吻,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白栀思前想后,凑上去,biu的一下,贴上顾维安嘴唇,又飞快离开,缩回被窝。   顾维安显然不满:“就这?”   “你又没说是什么样的亲亲!这样也算!”白栀理直气壮,“够了够了,你快告诉我怎么操作嘛.”   “你可以起诉顾曦月,正式审讯时,法官有权利去银行查她的流水,”顾维安不紧不慢的开口,“不过如今她还没有正式动那笔钱,即使你现在提起诉讼也没用。”   随着他的讲述,白栀陷入纠结:“那难道真的要等她成事后再起诉吗?到时候钱不也就被她拿走了?还不如现在直接爆出来、利用舆论呢。”   “没错。”   白栀看着顾维安气定神闲的模样:“那你刚刚怎么不告诉我?”   还害她赔了一个吻!   顾维安淡淡开口:“你又没问。”   白栀:“……”   合着在这里等她呢。   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行偏偏不说,还哄骗走了她的一个吻。   “我倒是可以帮你搜集证据,”顾维安垂眼,放下她的头发,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唇,“亲我一下,我帮你。”   手指探入她口中,顾维安修长的食指挑逗般地抚摸她口腔中的软肉,略粗糙的指腹沿着她的牙齿描摹,声音低哑:“不过这次要热吻,至少五分钟。” 第29章 一 初吻   待顾维安的手移开后, 白栀才耿直开口:“我没接过这么长时间的吻。”   “那我教你?”顾维安按住她的后背,防止她退缩,他低头, 仔细看着白栀的脸,“怎么样?小栀子?”   他用了年少时亲昵的称呼, 目光专注,手指上、身上是好闻的气息。   语气犹如教授她解题一般自然。   白栀知道自己完了。   她对这样的顾维安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白栀对初吻的印象不深刻,毕竟那时候的她喝多了,醉醺醺的, 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成年了, 也毕业了,是时候让顾维安知道她的心意了。   少女总是一腔热血, 她知道自己很冲动,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她强行搂住顾维安的脖子,踮起脚尖与他接吻。   说吻也谈不上,更像是纯粹的嘴唇贴嘴唇。   白栀还记得那时候顾维安眼睛的震惊,以及她冲动下、自己的牙齿碰到嘴唇的感觉。   那时候的吻只是单纯的心思宣泄,可今天的却又多了丝不一样的意味。   白栀衣领边缘的肌肤慢慢地升温, 她睁着眼睛,看着顾维安越贴越近。   他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别怕。”   白栀心脏噗通噗通地跳。   她还在嘴硬:“我没有怕。”   “是吗?”顾维安仔细听, “我怎么听见有个小家伙的心脏像是在放烟花?”   他的体温太高了, 高到白栀疑心自己身上的热度也是受他感染。顾维安的鼻尖轻轻蹭过她的鼻尖,在白栀险些缺氧的时候, 顾维安吻上她的唇。   先是试探与安抚,白栀不自觉地抖,她忍不住想往后退, 但顾维安按住她的背,不允许她有退缩。   好闻的气息越来越浓,顾维安低声叫她:“小栀子,别怕我,听话。”   白栀快喘不过气了,她睁着眼睛,看着顾维安近在咫尺的脸。   犹如哄人入睡,顾维安顺着她的背,令她慢慢放松,在察觉到白栀不再那样抗拒后,他才展现出真实目的,进而攻城略地。   轰的一下,白栀脑海中的烟花逐步炸裂。   犹如17岁暑假,她第一次逃课后跟随顾维安去看的盛大烟火。   ……   白栀不记得这个吻持续了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快要缺氧了。   脸颊发烫,呼吸紊乱,等到顾维安终于离开时,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前仿佛蒙了一层雾气。   “怎么哭了?”   顾维安不知何时已在她上方,他手肘和双膝撑着床,没有给她太多压力。他伸手,擦掉白栀眼角的泪:“哪里难受?”   白栀没说话,于是他俯身,亲掉她刚刚流出来的眼泪,以及脖颈上,昨天留下的痕迹。   浅一些的牙印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重一些的,凝结成紫色的草莓痕。   顾维安的唇往下,他掐住白栀的两只手腕,按在她头顶,而白栀终于从这种暧昧的氛围中缓过神来,她看着顾维安的脸:“不行。”   顾维安说:“我轻点,不痛。”   白栀摇头:“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骗子。”   顾维安看她隐隐有抗拒的神色,叹口气,松开她的手腕。   “随你吧,”顾维安重新把她搂回怀中,“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   危险还没有解除。   白栀清晰地感觉到武器的威胁,她的呼吸还没有完全平稳。   她能感觉到顾维安仔细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把她小脑袋按回他的胸膛上。   白栀贴着他,过了好久,才慢慢地睡了过去。   晚上的梦并不怎么美妙,一开始的梦里她被巨蟒纠缠不休。   就白栀理解中,蛇都是冷血动物,而她梦见的蟒蛇却是炎热的,死死地缠着她,尾巴捆住她的腿。   而这个噩梦后面,才是白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东西。   她梦到了自己和顾维安提分手的事情。   白栀曾经以为情侣分手一定是遇到了了不得的外因,譬如车祸、家长反对、绝症、背叛和出轨。   但她和顾维安分手时很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热恋期过后,白栀慢慢地发现顾维安对待自己和宠物没什么区别,甚至她开始怀疑,顾维安本人也不过是她手机中的电子宠物,还是那种不能时常在线的。   异国恋并不一定是分手的最终原因,这不过是让白栀察觉到自己与他不同的诱因。   或许因为小学时期的阴影,白栀总担心会被遗弃。这种敏感的特征让她能够更好的察言观色,也令她在恋爱中饱受患得患失的痛苦。   白栀发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完整地得到过顾维安。   他就像天上月,不过偶尔光顾人间,仁慈地给予她半点爱意。   对她来说如同珍宝的皎白月光,或许只是他偶然的施舍。   白栀给顾维安分享自己的日常,分享好笑的、好玩的东西,他回的很慢,甚至不会回复。白栀不敢给他打电话,忧心会打扰到他的工作。   这段恋情带给她的东西,除了甜,还有好多这种小小的苦涩。   彼时白栀苦恼地去网上发帖求助,无一例外,得到的答案都趋向一致——   “这个男人不爱你”   “分手吧,下一个更乖”   “他不在乎你”   白栀不信,她卯足了劲儿要去证明顾维安爱自己,她拼命寻找蛛丝马迹,最后也遗憾地确认了。   顾维安爱她。   可爱并不是他人生的全部。   白栀想要浓烈的、炽热的爱意,顾维安不能够提供,他甚至无法理解白栀“短信必须秒回”“每天都要视频”的要求。   大概这就是年龄差以及阅历处于不同阶段而带来的伤害,白栀能理解他,更理解自己。   恋爱让她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瞻前顾后。   白栀觉着自己开始变得不像自己,她都没有恋爱前那样自信了。   在认真思考了一个周后,白栀决心不再委屈,向顾维安提出分手。   他同意了。   分手是在微信上提的,白栀原本打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话,最后又全部删掉,只两句。   白栀:「我觉着我们不合适,软件硬件设施都不匹配」   白栀:「我烦了,还是分手吧」   顾维安在四小时后回复了她,更简短。   顾维安:「好」   他连挽留都没有。   -   从漫长梦境中惊醒后,天空蒙蒙亮。   白栀出了一层薄汗,浸透衣衫。睡衣贴在身上,格外的不适,想要去洗澡,却被半梦半醒的顾维安重新按回怀中,含糊不清地问:“去哪儿?”   “洗澡。”   “大半夜的洗什么澡?”顾维安闭着眼睛,仍旧揉她的头发,“四级考试准备好了没有?要不要我帮你——”   说到这里,他话停住。   摸了摸白栀绒呼呼的脑袋,顾维安说:“抱歉,我刚刚做梦了。”   白栀知道他说的四级考试。   那是两人分手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在顾维安所居住的旧房子中,两人度过了愉快闲适的两天。   顾维安监督她背诵英语单词,白栀却恼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这样冷淡。   沟通失败后爆发了一场小小争执,争执后的两人在温暖的地毯上互相取悦,那张漂亮的、有着波斯花纹的针织地毯被白栀抓破了,而顾维安膝盖上也留下痕迹。   白栀现在还记得。   显然,顾维安也记得很清楚。   他俯身,再度细致地亲吻白栀的耳垂,嘴角,白栀没有拒绝,她闭上眼睛,胳膊环上顾维安的脖颈。   事实上,白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就像身体不听使唤,背叛了她的思想,执意地去拥抱顾维安。   空气之中还有残余的甜橙香味儿,微凉空气透过的时候,白栀抓住顾维安的手腕。而顾维安则是亲吻她的闭上的眼睛,腮上的软肉:“没事,没事,别怕。”   千钧一发之际,卧室门忽然被人重重地敲响,继而响起白栀哥哥林琅洪亮的声音:“栀子!栀子!你开开门!你亲爱的哥哥找你有话谈!”   一句话令迷迷糊糊状态的白栀瞬间恢复理智,她一脚踹到顾维安的大腿上,裹的严严实实,缩到床的角落中,闭着眼睛:“刚刚我睡迷糊了,什么都没发生。”   顾维安冷静了两秒,去卫生间洗了脸,哗哗啦啦地开凉水激了激,这才低气压满满地打开卧室的门。   外面的林琅被吓了一跳。   不对啊?怎么顾维安在这里?先前栀子不是说他们两个人分居么?   顾维安看了眼表,冷笑:“你最好给我个大清早出现在这里的正当理由,不然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的奖金统统取消。”   林琅:“我失恋了。”   林琅:“我被异国恋的女友甩了。”   林琅:“我现在好崩溃。”   令林琅意外的是,顾维安没有打断他。   顾维安听他说完之后,才做了个手势:“换个地方,慢慢聊。”   林琅重新坐到书房中,顾维安亲自泡了茶,他顿觉受宠若惊。   “不过失恋了而已,”顾维安说,“瞧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林琅眼睛发直,许久,才握住杯子,一声长叹:“你不懂得,失恋究竟有多么苦,尤其是初恋……”   顿了顿,他又说:“你没有体验过失恋的滋味,当然觉着没什么。”   “没体验过?”顾维安垂眼看茶壶上袅袅的热气,笑了笑,“谁说没有?连续三天没有休息,13个小时零四分钟的飞机,两个小时的出租,在雪中站了半夜,也没能见她一面。”   闻言,林琅眼泪哗哗啦啦地落,他捂着嘴巴:“你说的可太真实了,这就是我刚刚才经历过的,和你一模一样,我好痛苦。对了,我妹知道你初恋吗?”   顾维安给林琅倒了一杯茶,面无表情:“刚才全是我编的,你是真惨。” 第30章 夜 特长   林琅的眼泪还含在眼睛里, 刚打了个转转,又被顾维安的话给刺激到了。   他说:“你怎么还往我心口里捅刀子呢?”   “建议你去外面跑两圈清醒清醒,弄明白现在是谁给谁捅刀, ”顾维安按了按太阳穴,被硬生生打断的感觉令他格外不快, “凌晨六点跑过来敲新婚夫妻卧室房门,就为了诉说你被人甩掉的委屈?”   林琅噎了下:“……”   他观察顾维安的神色,忽而意识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仔细看看,顾维安的睡衣有些皱, 脖子上还有新鲜的、没有褪去的牙印, 小小巧巧的。   再加上现在他现在的态度和强压怒气的话——   林琅一个激灵。   等等,他刚刚是不是打扰到顾维安和栀子的好事了?   “你是个男人, ”顾维安说,“过来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与其在这里伤春悲秋,不如回去好好工作,表现优异的话,说不定还能拿到年终奖。”   林琅:“……”   他确认了,和资本家谈爱情果真是件无比奢侈的事情。   林琅正伤春悲秋着,忽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 他转身,看见了白栀。   哟呵。   和顾维安的睡衣还是同色系的。   林琅可记得清清楚楚, 白栀婚前的最后一个单身夜晚, 她喝多了酒,曾经无比忧郁地告诉林琅, 自己这段婚姻大约是没什么爱的。   关于君白和普珏资本的交易,林琅也略知一二。他很不理解这种交易性质的婚约,曾问过自己的叔叔林思谨, 为什么非要用女儿的婚姻来博取利益。   林思谨叹气,说这是白锦宁的意思。   林琅知道顾维安为人不错,条件极好,但感情这种事情,又不是光看这两点就可以的。   尤其是两人婚后,白栀不经意间透露出,她和顾维安始终分房睡这件事。   林琅是个男人,他再了解男人不过。   新婚后竟然直接分房睡,要么是顾维安深爱白栀以至于不舍得违背她意愿,要么就是顾维安过于厌恶白栀导致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林琅率先排除前一个选项,哪里想到今天竟然看到如此场景,顿时觉着,事情或许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糟糕。   睡衣的领口大,白栀平日中被遮到严严实实的地方终于暴露出来。头发散落垂在肩膀,雪白的脖颈,修长的手臂,都印着深浅不一的痕迹。   林琅:“……”   糟糕,好像他确实打扰到这对新婚夫妻的亲密。   白栀叫了声“哥”,走到顾维安旁侧坐下,顾维安问:“怎么穿这么少?不冷?”   白栀打了个哈欠:“还行。”   她伸手去拿杯子,宽松的袖口随着她喝水的动作滑落,露出手臂上新鲜的草莓印,还没有开始变色。林琅看呆了,下一瞬,顾维安不动声色地取了毯子回来,搭在她肩膀上:“别冻感冒了。”   白栀说:“我身体才没有那么差。”   话这么说着,她还是乖乖地接受毛毯。暖融融的茶暂时缓解头痛,她问林琅:“哥,怎么了?”   林琅这才把刚刚的话简要复述了一遍。   他原以为能从堂妹这边得到些许安慰,哪里想到白栀放下杯子,认真地告诉他:“哥,你是个成年人了。失恋了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与其在这里大倒苦水,不如回去好好工作,说不定年终奖还能翻一番。”   林琅:“……妹啊,你可真是被顾维安给带坏了。”   白栀说的这话似曾相识,简直就是顾维安的翻版啊。   顾维安在安静喝茶,听见白栀这么说,侧眼瞧她,笑了笑。   白栀哪里知道自己如今的思维已经和顾维安趋向一致,她没有过多劝说林琅。   感情这种事情,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想清楚。   -   顾维安遵守了和白栀的约定,还不到中午,他就将顾曦月和藤校那边密切联系的证据发了过来——除却详细的照片外,竟然还有录音,以及两人谈好的价格。   银行那边的流水详情也有,那笔钱原本存在一个公共账户中,就在顾曦月和藤校方谈好价格后,那个公共账户就拨出一笔和价格相符的钱,汇入顾曦月名下的账户。   这种信息,白栀完全不知道顾维安哪里得来的。   白栀钦佩顾维安的做事效率:“你也太快了吧。”   顾维安沉默两秒,告诉她:“事实上,我并不建议你用‘快’这个字眼来夸奖男人。”   白栀:“……”   “原本昨天晚上就给你这些资料,”顾维安淡淡开口,“没想到你主动要求,正好顺水推舟。”   白栀反应过来:“那你还要求我和你亲亲!”   “你不认为这样更好么?”顾维安笑了,“你我都达成了目的,皆大欢喜。”   白栀批评他:“您可真是一位优秀的资本家。”   逮着她这种羊可劲儿薅羊毛啊!也不怕把她薅肾虚了!   夸完了顾维安后,白栀思前想后,把这些东西拷贝成多份,托盛助理的男友帮忙,一部分发给热衷于豪门八卦的小报,一部分分发给当初参与过募捐的人。   果不其然,下午时分,就有人神秘兮兮地私戳白栀,问她有没有收到那笔资料。   白栀伪装成惊慌失措的模样:“……你也收到了?”   “是啊,”对方难以置信,“没想到曦月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哎,”白栀叹气,“这有点过分啊。”   对方也深以为然,两人简单沟通后,白栀这打开微博,果不其然,看到热搜词条在节节攀升。   「富家女诈捐藤校」   每一个词语都能挑动人敏感的神经,这三个加起来,外加营销号的推波助澜,不到两小时,热度就攀升到第5位。   占据前面四位的,是最近热播的剧和一些明星离婚or恋情曝光的词条。   对于一个社会性新闻来说,能在这个位置逗留两个多小时,已经引起不小的轰动了。   正如米国顶尖高校中广为流传的那句话,“一代藤校,代代藤校”。对于普通人而言,去申请常青藤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阶层高的家庭往往会掌握更多的教育和资源,他们也能够使用这些资源以及金钱来为下一代铺路。   这原本就不是件公平的事情,只不过少有人会把这种潜规则摊在明面上来说。大家无奈默许这种事情,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容忍诈捐。   顾曦月的行为一曝光,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照片和录音也做了模糊处理,但圈子内的人都认出了她。   不到半小时,她的姓名和身份就暴露无疑。   顾曦月原计划在今天和那边负责人见面,哪里想到午觉醒来,天都变了。   铺天盖地的短信和电话将她淹没,她还没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见包含怒气的脚步声。   一抬头,顾万生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畜生,你都做了些什么?”   这一巴掌打得顾曦月脸都歪了,她捂着脸颊:“爸?”   “你和你那个妈一样,目光短浅,一点儿小钱就能蒙住眼睛,”顾万生皱眉,呵斥她,“你知不知道给我惹了多大麻烦?”   顾曦月捂着脸,低着头。   她母亲是顾万生第一个妻子,当时是个小有名气的歌星,和顾万生风、流一夜后怀孕,偷偷地生下来,等顾曦月长到四岁才抱着她找顾万生负责。   听起来像是甜宠带球跑文的开头,实际上并不美好。   顾万生恼怒她母亲这种挟孩子嫁豪门的野心,对顾曦月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女儿更是没什么感情。虽然两人结了婚,但在那不久之后,顾曦月的母亲就因难产而亡。   纵使顾万生只有顾曦月这么一个女儿,他也没有尽到什么父亲的义务,此刻看她的目光,更是像看一只臭虫。   顾曦月低头看手机,越翻脸越白,她声音颤抖:“那您为什么不让我去?明明您只要拿些钱就能——”   “为什么不让你去?”顾万生厌恶看她,“你还嫌我在你身上花的钱不够多?你算什么?”   顾曦月憋不住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您女儿——”   顾万生一巴掌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你充其量只算是和我有血缘关系,是你的我自然会给你,不是你的,也别打小主意。”   顾曦月仍旧跪在地上,捂着脸颊,眼泪止不住地落。顾万生厌恶地走出房门,接了个电话:“税务局的人过来了?好,我马上过去……一个个的都不省心,那小子脾气也够倔,哼,还以为自杀能威胁我……”   -   富豪千金的诈捐风波在傍晚抵达巅峰,这场闹剧令亿铂也遭受牵连——   得知她私吞善款后,不少人纷纷艾特相关博主,要求对亿铂酒店也进行调查处理,怀疑酒店也存在相应的诈捐、财务方面的问题。   税务局接到偷税漏税的举报,对其正式开展税务调查。   风口浪尖上,参与慈善拍卖时的部分照片也不慎流出,白栀惴惴不安地看了个遍,在发现上面没有她和顾维安正面后,才放下心。   赵青山也在关注这件事,他还找到一张照片放大,找白栀感叹:“你看看,这上面有个人的背影很像你啊。”   白栀看了一眼,那身影在照片的右下角,只拍进去顾维安护在她腰处的一只手。   心里一紧,白栀仍旧若无其事地说:“要是我能出现在上面的话,现在还会在这里做一个小小的客房部经理?”   “也是,啊哈哈,”赵青山笑了,“话说回来,你们可真像,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千金……”   白栀及时转移他注意力:“付容下午刚刚回来,你要不要去看看他情况?”   ——要是赵青山再继续放大,会发现顾维安的手,和他的婚戒。   虽说照片没有那么清晰,但万一被赵青山认出来,也是件麻烦事。   赵青山果真不再研究照片,转而去看付容的情况。   几分钟后,他焦急地给白栀打电话:“白经理。你快点来!我一个人处理不了啊啊啊!”   白栀原本已经准备回家休息了,不得不再度过去。   等到了地方,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付容在套房用作装饰的吊灯上悬挂了一条绳子,打好了绳结,如今正站在椅子上,头靠近绳结,冷冷地看着白栀和赵青山。   赵青山急的满头大汗,不住规劝:“付先生,您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您想想看,有多少人喜欢您……”   !   要是让付容死在这里,那酒店的名声、营业额都要直直下降了!   客人企图自杀的消息传出去也不好,赵青山不敢声张,只通知了白栀过来。   他潜意识中认为,白栀一定有办法。   果不其然,白栀看到付容此刻的举动,没有丝毫惊讶,无比镇定。   赵青山犹如吃了定心丸,对付容说:“您听听白经理说的话好不好?她最有主意了。”   付容像是没听到赵青山的话,眼睛乌黑而无神,像是没了魂魄:“你想说什么?”   白栀淡定开口:“我不拦你。”   赵青山:“……”   付容:“……”   两秒后,赵青山僵硬回头看白栀:“您这话不太对吧?”   “有什么不对?好言劝不了该死的鬼,”白栀耸耸肩,“你看,你刚刚说那么多有用么?他不还是决心赴死?就算我们现在离开,等晚上他不还是会自寻死路?”   付容憋不住了:“你说什么?”   “你真当自杀很好玩?”白栀看他,冷静问,“你知不知道人在上吊后会发生什么?你会因为机械性窒息而大小便失禁,舌骨受到压缩而半露,血液回流受阻,面部衰败发黑发青,你觉着这样死法很好看?”   付容不言语。   赵青山打了个寒噤。   ……为什么白经理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栀注视着付容,走近他,“你是不是在想,还可以试试割腕?你知道会多痛吗?割腕自杀成功率低,而且容易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比如说肌腱的断裂和神经损伤。你不是最擅长弹吉他了么?难道你想以后连吉他都拿不稳?”   付容仍旧沉默。   赵青山:“……”   啊啊啊啊为什么白经理对这些奇怪的知识了解这么深?   “包括你上次的洗胃,”白栀冷静地说这残酷的话,“其实要救你的话,有更简单的办法,当初我堂哥失恋后吃大量安眠药企图自杀,我伯父直接把他头按到马桶里、灌给他纯天然发酵花肥催吐。”   付容联想到那种画面,捂住嘴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想跳楼?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人的生命?倘若你摔下去后砸到无辜路人呢?”白栀已经走到他面前,她仰脸,“你不珍惜自己生命,别人却都想好好活着。你难道愿意让别人因为你的任性而付出代价吗?”   付容终于开口:“那你认为什么方法好?”   “好好活着,”白栀清亮的眼睛注视着他,“有什么过不去的风波呢?还有那么多的粉丝爱你,即使有一部分人说你不好又能怎么样?”   赵青山在旁边补充:“是啊是啊,我们又不是人民币,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   付容垂眼看白栀,刚刚接受洗胃不久,他脸色苍白,愈发衬着眼睛乌黑。   他的长相的确不错,即使如今素颜,看上去也不比精修照差。   “每个人都会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白栀轻声说,“不要这么草率地做决定。付先生,你如今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有什么能难得倒你呢?”   付容没说话,他慢慢地从椅子上下来。   仰脸看了看璀璨明亮的吊灯,和上面悬挂的绳索。   赵青山忙不迭地上前,着手拆除。   他胖了点,那椅子摇摇晃晃,他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明天酒店提供的早餐中有清蒸巴浪鱼和粟米粥,”白栀缓声说,“还有新鲜的梅花糕、菌菇乌鸡汤……”   她有条不紊地报完菜单:“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你真舍得吗?”   付容坐在旁侧的沙发上,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   白栀朝赵青山使眼色,示意他快去请酒店中的专业心理咨询师过来。   赵青山抱着绳索,后退好几步,转身离开。   很快,赵青山带着心理咨询师赶到,在咨询师提出和付容单独聊天时,他没有拒绝。   赵青山热的额头出了一层汗,不住地伸手挥。   离开后,他才说:“只看着明星光彩了,没想到私下里也这样难过。”   白栀应了一声,她拿起手机,看到顾维安给她发的短信。   顾维安:「有急事出差,一月后回」   一个月。   那就意味着今年不能一起过年了。   白栀回:「好的」   工作嘛,白栀能理解。   只是事情有点突然,她完全没有防备,未免有点小小的失落。   毕竟先前说好了,要一起回家过年。   赵青山还在继续说:“哎,白经理,刚刚你和付容站在一起,我看你们俩眼睛还有点像哎,也都是一样的白。”   “是吗?”白栀随口回应,“我没怎么注意。”   白栀晚上没有回家,守在办公室中,好在咨询师及时反应情况,说付容目前情绪暂时稳定。   从聊天中,心理咨询师隐约感受到,付容似乎近期遭遇了件令他格外自厌且耻辱的事情。   再具体一点,付容就不肯多说了。   白栀谢过她,给付容的经纪人打去电话。   然而对方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语气:“没死?那就行。”   这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半个月,白栀让心理咨询师定期和付容聊天,付容也没有再度选择轻生。   他仍旧住在酒店里,还续订了一个月。   临近年关,酒店生意旺盛。白栀常常熬夜加班,偶有空闲躺在床上,累到连回朋友消息的心情都没有。   她隐约体会到当初顾维安工作连轴转时的心情了。   自从客房部金徽章制度试营业后,客户满意度明显上升了许多,客人的投诉率也开始大幅度下降。   面对这个结果,邓崎没有多说什么。   今年的酒店年会上,白栀还成功地获得最佳新员工的奖章。   虽然奖励对她来说并不多,白栀仍旧很激动地发了朋友圈炫耀。   值得一提的是,普珏资本的年会,顾维安并没有出席。   官方说法是顾维安在海外忙于事业,无暇回国,而白栀的直觉提醒她,事情似乎并没有这样简单。   她和顾维安的聊天次数并不多,偶尔才会开一下视频。   后半个月,视频约等于没有,不过白栀工作忙,也没在意。   反正她和顾维安也就是聊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例行斗斗嘴打打趣。   偶尔回想起来,白栀发现这和两人当初异国恋的情形差不多。   只是白栀的心境变了,不会再因此而想东想西。   过年时,酒店值班的员工聚在一起吃饺子。白栀差人请付容过来一起,他没有拒绝。   和先前相比较,如今的付容瘦了一大圈,眼底的戾气消散很多,眼底一片沉静。他许久没有剪发,头发长长了,外加天生卷发,看起来就像个倦懒的猫咪。   员工们起先还有些拘束,后面聊开了,倒是还好。   付容话并不多,极少说话,只是在白栀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叫住她:“白经理。”   白栀正在系围巾,转身看他:“怎么了?”   付容定定地看她,忽然弯腰,朝她鞠了一躬:“谢谢你。”   白栀吓了一跳,她早就习惯付容的冷漠,没想到受这么一大礼,还没想好怎么回应,付容便直起身体,提起白栀意想不到的人:“我刚刚听说,君白和亿铂最近在竞争一档节目。”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归营销部负责,”白栀问,“怎么了?”   “你一定要小心亿铂的顾万生,”付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开口,“别让他看见你。”   白栀:“?”   她还没能理解这话什么意思,付容便转身离开。   白栀摇摇头,独自开车回家。   新年例行要送祝福,简单吃过年夜饭后,白栀和父母依偎在一起,一边吐槽一边看完了春晚,在倒计时时给顾维安发过去祝福短信。   白栀:「新年快乐」   这条消息犹如石沉大海。   直到她成功入睡,都没有收到回应。   第二天下午五点钟。白栀才看到顾维安的回复。   顾维安:「你也是」   -   顾维安口中的一个月很快过去,又过去了半个月,他还是没有回家。   白栀对此没什么想法。   只是失去了暖被子的人,她的睡眠质量严重下降。   新春伊始,白栀从动物救助站那边领养了一只小土狗,狗子很小,两个黑色的大耳朵,皮毛是棕色的,很粘人,只要白栀在家,就不住地跟着她打转。   白栀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平安”,白锦宁偶尔听见了,不悦:“怎么能叫这个名字呢?维安他没意见么?”   白栀举着狗子逗他玩,笑眯眯:“没意见啊,不过他说准备养个猫叫小栀。”   白锦宁点评:“你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   顾维安回帝都的那天,白栀正好休假。   SSX来帝都开巡回演唱会,她没能抢到前排的座位,正懊恼着,余青玫忽然通知她,说从SSX那边拿到了些最佳位置的票。   白栀欣喜异常,连连谢过余青玫。   演唱会是晚上八点才开始,白栀下午给平安洗澡,捏着它的爪子,哄着不听话的它:“乖一点哦,很快就洗香香啦。听话的话,我给你零食吃——”   正安抚着挣扎的平安,白栀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平静地从她身后传来。   “你都没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过话。”   白栀放下平安,看到了顾维安。   近两月未见,他看上去瘦了些,皮肤也更白了。   原本他气质便出尘,如今看起来,更有种不食人间烟火气的禁欲感。   白栀被美色晃了眼,愣了两秒。   顾维安站在门旁,含笑看她:“你对狗都比对自己老公好。”   “不会吧?”白栀哼一声,低头洗狗狗,“你连个狗的醋都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维安移开视线,若无其事,“我怎么可能会和一条狗争宠。”   话音刚落,白栀手里的平安吐着舌头,舔了一下白栀的胳膊。   顾维安皱眉,他盯着平安,走过来,挽起袖子:“还是我来吧,瞧你,弄的到处都是水。”   有人帮忙,白栀自然乐得轻松。   她后退两步,笑着说:“正好,顾维安洗平安——哎?”   她看到顾维安胳膊肘处似乎有什么痕迹,红色的一块,格外明显。   是什么东西?   白栀刚刚靠近,顾维安的衣袖滑落,恰好把那块肌肤盖住。   他没有回头,淡声开口:“麻烦美丽温柔的顾太太拿纸过来,你的爱宠口水分泌太多了。”   白栀一口答应,立刻去拿纸。   等她回来后,顾维安的衣袖又往下滑了,这次彻底挡住半个小臂。   衬衫袖口被水打湿,白栀自告奋勇:“我帮你整理一下——”   顾维安不动声色避开她的手,意味深长看她:“小栀子,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不过能不能等洗完平安再说?我认为现在的场合不适合发生特殊运动。”   白栀耳朵红了:“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我才不想和你发生特殊运动呢。”   她站起来往外走,走出几步又回来:“对了,今晚青玫姐约好和我一起去看SSX演唱会。”   “演唱会?”顾维安抬眼看她,意外地没有阻止,“什么时候结束?”   “十二点。”   “到时候我去接你。”   白栀大为意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   “我一直这么好心,”顾维安专注洗狗,方才还恐惧水的平安在他手里乖的像只猫崽,“别在外面玩太久。”   “知道啦,”白栀不以为意,去换衣服,“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白栀离开后,顾维安才放开洗干净的狗子。   平安摇着尾巴,冲着他叫了两声。   顾维安把衬衫袖子往上卷卷,安静地拿纸擦擦新疤痕处的水,又放下来。   洗干净的狗子活蹦乱跳的,顾维安给它倒了狗粮,摸摸它的头,和疯狂晃个不停的尾巴,笑了一声:“你这样子,还真的有点像她。”   顾维安回到卧室的时候,白栀正在化妆。   她打开那些瓶瓶罐罐,仔细地在脸上擦。借着梳妆镜,白栀看到顾维安的身影,随口问:“你今晚不去公司吗?”   顾维安说:“总要让我休息休息。”   “能从工作狂魔口中听到这句话真让人意外啊,”白栀感慨,“你最近不忙么?”   “还好,”顾维安看她描好了眉毛,给出参考性意见,“左边眉尾弧度不佳,不衬你。”   白栀对着镜子仔细看:ning“哼,你懂什么?”   这样说着,她还是擦掉后半截眉毛,重新描画。   也不知道是今天手感不好,还是其他原因,白栀试了三次,都没能成功画出完美眉毛。最终还是顾维安看不下去,从她手中拿过眉笔:“我来。”   白栀立刻老老实实不动了。   她知道顾维安从小就开始学习绘画,顾维安的家中有很多他以前的画作,只是不知道为何,顾维安读初中后就改变了志向,不再沉浸于书画中。   他的审美是在线的,不过轻轻几下,就为她描画好了眉毛。顾维安手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看镜子:“怎么样?”   白栀夸赞:“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她模仿着曾经大火过的《X嬛传》中皇帝的语气:“维安,你还有什么特长是朕不知道的?”   “特长?”顾维安慢条斯理地将白栀的眉笔合拢收好,看她一眼,嗓音清淡,“我什么特长,你心里不一清二楚么?”   白栀:“……”   不、愧、是、你。 第31章 鱼 四处点火的君子   白栀开始认真考虑, 今晚是否继续和顾维安同床共枕。   毕竟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旷日持久……   打住。   再往下想就要被锁了。   顾维安并没有阻止她去见余青玫,而直到和余青玫一起抵达工体,白栀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都说小别胜新婚, 她今天有必要和顾维安“新婚”么?   等下了车,见到同样来看演唱会的人群后, 白栀才把这个问题暂时抛之脑后。   白栀虽然不怎么追星,但不妨碍她有热爱追星的好友。因地理位置便宜,该好友曾带着白栀和廖一可奔赴多场演唱会,而白栀也得以发现了个规律。   一个明星的受欢迎程度, 并不能只参考他演唱会门票出售时的情况, 还要看演唱会开始前,附近有没有黄牛蹲点卖票。   白栀就曾看见有黄牛用2、30块钱就卖掉原价几百的远距离票, 原本几千的,也会疯狂打折缩水售卖。   但SSX不同。   他出道即巅峰,第一张售卖的专辑中有三首歌爆火,当年销量第一。这也并不是他的结束,在此后长达十年中,他的专辑销量始终排在前列。即使如今粉丝经济化,他出歌的频率也越来越少, 也不妨碍他每一首歌都能带来爆裂的热度。   工体外,黄牛吆喝着, 加价售卖SSX的门票, 白栀只看了眼,便跟着余青玫去领应援物, 进内场。   余青玫身份特殊,她戴着口罩和墨镜,遮挡的严严实实。白栀无所畏惧, 有人叫粉丝团合影的时候,她也直接上了。   反正她又不是什么公众人物。   SSX的功底果真不是吹出来的,白栀交到嗓子都快哑了。余青玫还带她去后台要了签名,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仍旧令白栀心潮澎湃。   等上了车,余青玫拿出一支烟,本想放入口中,瞥见旁边的白栀,又放回去,含笑看她:“这么喜欢SSX,老顾他知道吗?”   “知道吧,”白栀低头将签名后的专辑放好,“高中时候他还送过我SSX的签名专辑呢。”   余青玫笑了笑,刚想说话,忽然察觉到有人敲响车窗。   她摇下去,看清外面的人后,脸色微变:“顾伯父?”   黑衣黑裤的顾万生站在车外,视线落在正宝贝捧专辑的白栀身上,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这才对余青玫笑:“怎么来了这里?”   余青玫说:“朋友开演唱会,我捧捧场。”   “哦,”顾万生复看向车内的白栀,“栀子呢?”   余青玫不动声色地往前倾,遮住顾万生的视线:“她是我叫出来玩的。”   “改天把曦月也一同叫出来吧,”顾万生笑,“她一个人在家也闷的难受,你们年纪差不多,也有的聊。”   余青玫说:“下次一定。”   她不敢再在这里久留,随便找个理由离开,都离开很久了,借着后视镜,还能看到顾万生站在原地。   余青玫握紧了方向盘。   白栀和顾维安刚刚通过电话,对方说他让人在B2区停车场等候。   余青玫开车送白栀过去,路上,她忍不住开口:“栀子,你一定要小心顾万生。”   停隔两秒,白栀问:“因为顾维安吗?”   “不完全是,”余青玫倒不避讳她,“顾万生比你想象中要龌龊的多,逼、奸,迷药……就没有他干不出的事情。他手段太脏了,你最好别和他有牵扯。”   白栀答应下来。   她又不傻,她如今是顾维安的妻子,而顾万生想对顾维安不利,当然也有可能会伤害到她。   当初和顾维安结婚时,白锦宁和林思谨也曾简单地为她做了一下顾维安的家庭情况介绍。提到顾万生这位大伯时,白锦宁皱眉,简单两个字概括。   肮脏。   顾万生在近二十余年内结婚四次,除却第一任妻子难产而亡外,后面的两任妻子都属于离婚。顾万生的每一任妻子结婚时都不超过25岁,包括今年刚娶的木村幸子。   除此之外,顾万生还曾被多次被指控过性、骚扰以及各种事件,但不知为何,报案人又悄无声息地撤销了控诉。   白栀下车的时候,余青玫也跟着,她瞧着四周,似乎担心会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出来。   月光温柔。   余青玫陪白栀走过去的时候,不经意间提起:“你和老顾的共同话题多吗?”   “很多啊,”白栀说,“每天晚上聊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余青玫笑了:“那还挺好,我原以为他会对你不好。”   在疑似情敌的面前,白栀不可能会暴露自己和顾维安“合约婚姻”这件事情。   不蒸馒头还要争口气呢。   “对我可好了!”好胜心极度强烈的白栀面不改色地撒谎,“我是他的小宝贝他是我的小心肝,我们俩恩恩爱爱——”   爱字卡在喉咙间,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   白栀震惊地看着两步远的黑色迈巴赫旁,夏雅之打开车门,顾维安下了车。   余青玫有些轻微夜盲,她没看清,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看她的小心肝,”顾维安从容不迫地替白栀回答,他走到灯光下,含笑看目瞪口呆的白栀,“我来接小宝贝回家了。”   白栀:“……”   当场吹牛被抓包,如今她很想原地去世了甜味独家。   可惜顾维安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直到回家后,他才悠悠开口:“原来我在你心中如此重要。”   白栀脚趾抓地:“……”   她闷头往前走,赶在顾维安下一句话出口之前,飞快地回了自己卧室。   白栀本以为顾维安今晚会来,但等她洗过澡后,也没有等到他的身影。   ?   难道男人转性了?   白栀安静地又等了两分钟,还是没能等到顾维安。   她独自躺在床上,总感觉今天床铺不够柔软舒服,令她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五分钟后,白栀终于忍不住,偷偷摸摸地溜进顾维安房间中。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主卧门并没有反锁,她轻而易举地推门进入,放缓脚步,像只猫一样悄悄前进,靠近大床。   顾维安背对着她,侧躺着,床边只有一盏昏黄的夜灯。   很好,没有发现她。   说不定顾维安已经睡着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白栀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先探进去一只脚,又慢慢地躺下去。   顾维安没有动静。   白栀放了心。   他的身体很暖和,是白栀熟悉的好闻味道。   白栀往他的位置努力蹭了蹭,闭上眼睛。   ……总觉着还是有些不够啊。   白栀试探着伸出手,如同摸自己的安抚娃娃一般,伸到顾维安前面,然后准确无误地摸到武器。   白栀立刻缩手,但已经迟了。   顾维安转身,长手一捞,把她拖回来,无奈问:“尊敬的小公主,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是打算偷袭我么?”   白栀振振有词:“还不是你先前说自己没有人陪就睡不好?”   顾维安一针见血:“是你自己睡不好吧?”   白栀:“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大晚上来四处点火的君子?”   “那只是误触!误触!”   “哦,”顾维安平平淡淡开口,“如此精准无误的误触,你不去学足球真是国足的一大损失。”   白栀回嘴:“这么容易就被点火,你怎么不常备个灭火器?”   “这不是有个灭火器么?”顾维安捏捏她脸上的肉肉,“还有哪里的灭火器比我的更漂亮?”   顺利被撸毛的白栀哼了一声:“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了。”   斗嘴归斗嘴,顾维安还是把白栀圈到怀中,用自己的腿去暖她微凉的脚心,闭眼:“光着脚跑过来的?这么凉。”   白栀在他怀中打了个哈欠:“没有。”   奇怪。   为什么在顾维安身边她就这么容易就想睡觉?明明刚刚清醒到毫无睡意,可一被他圈住,白栀周身暖融融的,就开始犯困。   难道她也得了那个什么神经什么抽搐什么失眠症?   改天她要不要也去找医生看一看?   “你在外工作是不是挺累的?”白栀随口问顾维安,“我看你好像瘦了哎。”   顾维安笑了一声:“还好。”   “你这么努力做什么呢?”白栀不太理解,“这样拼命的工作,你连享受生活的时间都没有了。”   工作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快乐生活么?假使严重影响到生活,那工作不就彻底失去意义了吗?   “你不喜欢这样?”   “感觉你似乎没有什么享乐的时间,”白栀诚恳地回答,“说实话,你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   顾维安伸手,贴在她柔软的小腹上:“养我的宝宝。”   白栀沉默两秒,纠正他:“处、女生子的是圣母玛丽亚,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领。”   顾维安置若罔闻,试试手感:“宝宝胖了些。”   “胖了些也不是你的孩子!”白栀啪唧一下拍开他的手,严肃警告,“里面是我今天辛辛苦苦吃的晚饭。”   她听见顾维安笑了两声,胸腔微微震动。   顾维安伸手抚摸白栀发丝,温柔又耐心。指腹擦过她的脸颊,而白栀没有嫌弃他手指上粗糙的茧,反倒觉着那茧拂过肌肤时,宛若带了酥酥麻麻的火星。   白栀心脏还有点不安分地跳,她知道自己今天主动上门意味着什么。   大概要“新婚”了吧。   可在她扯住顾维安睡衣的衣袖时,他僵了僵,只是蹭蹭白栀的额头。   “睡吧,”顾维安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抽离自己的衣袖和胳膊,轻轻地拍拍她的背,“再过段时间,就不会这么累了。”   -   清晨,夏雅之来接顾维安的时候,顾维安刚刚服用了防止伤口感染的抗生素。   夏雅之对顾维安心怀愧疚。   一个月前,当那些亡命之徒围上来时,以顾维安的身手,本可以毫发无伤的。   但他却为夏雅之挡了一刀。   日本的武/士刀,横着砍到顾维安的胳膊上。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肩膀到肘弯处,部分深可见骨。   当时顾维安一声痛都没有发出,哪怕是受了如此重的伤,也仍先解决那两人,再淡定地吩咐夏雅之报警,顺便叫个救护车。   果真什么都问不出,对方受惠于顾万生,一口咬定是见财起意,日本警方拿他们也没办法。   在国内,顾万生动作不敢那么明显,顶多搞点小花招;可一旦到了国外,他处处盯着顾维安,无时无刻不想下手。   工作之余,顾维安前往日本调查顾万生第一任妻子的死因显然引起顾万生的警觉,才会下了狠手。   夏雅之对顾维安保护自己这件事情心怀愧疚,然而顾维安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懊恼的意思。他让医生尽量把伤口缝合的好看——   “她胆子小,又容易多想,”顾维安这样平淡的说,“别吓到她就好。”   夏雅之知道顾维安口中的她是谁。   这场意外令顾维安不得不在外多留一个月养伤,错过了新年。   好在普珏资本完全受他掌控,世安集团那边也有他的眼线和心腹,除却某些必须要他亲自签名的文件,很多时候,基本上采用的网络视频会议。   而顾维安却没有和白栀视频过一次。   医院的背景太容易暴露,他大部分时间和她打字交流,也不太多。   毕竟伤在右臂,而左手打字总会吃力,顾维安也不愿让别人看到他与白栀的聊天记录。   夏雅之庆幸的是这道伤口并没有伤害到顾维安的韧带,等右臂终于能够自由活动时,顾维安便回了帝都。   伤口太深,哪怕是如今,顾维安也需要服用抗生素,以免情况恶化。   夏雅之跟随顾维安多年,仍旧看不透先生的心意。譬如他曾以为顾维安心狠手辣,有时候为目的不择手段,但同时顾维安又格外护短,甚至会舍身施救夏雅之。   再譬如今日,顾万生设宴款待洗尘,特意声明邀请了顾清平一起。   顾维安选择赴约。   夏雅之不理解顾维安为什么选择过来。   明明顾清平对顾维安如此恶劣,为什么先生还要如此为他着想?   抵达亿铂定好的房间后,夏雅之守在门外,只有顾维安只身进入。   昏暗的房间中,顾万生坐在猩红色的沙发,左右各有一娇弱的女孩。   他微笑着看顾维安:“维安,怎么来这么迟?难道是栀子太缠你了?”   顾维安淡淡地看一眼旁边拘谨坐着的顾清平:“伯父老糊涂了,说话也越来越混账。”   被他这样直白地讽刺,顾万生脸色微变。   顾清平虽然也和狐朋狗友到过类似场合,可在长辈和哥哥面前被女人讨好还是第一次。   他脸红脑涨,美人儿跪伏在他脚边,殷勤地剥了葡萄喂他。顾清平耳朵嗡嗡的,最终禁不住诱惑,半推半就地吃了那美人手上的东西。   顾万生挑来的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不知道是不是顾清平的错觉,他总觉着,这些女孩子的眼睛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格外熟悉。   肌肤也都是一水儿的雪白,白的像嫩豆腐。   顾维安叫顾清平:“清平。”   顾清平打了个寒噤,吓的把刚刚吃进去的东西也吐了出来:“我在。”   “该回去了,”顾维安问,“你喜欢在这里厮混么?”   顾清平理智终于回来,连连摇头,他的视线从眼前美人身上移开,忙不迭地站起来。   “今天维安的火气有些大啊,”顾万生笑起来,他拍了拍手,“好在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保准合你心意。”   旁侧的小门打开,一个女孩婷婷袅袅地走出来。   顾清平瞪圆了眼睛,失声叫:“栀子?”   顾维安不悦地看了顾清平一眼,轻声斥责:“你眼睛瞎了么?”   走近了,顾清平才发现,原来只是个身形相仿的女孩。葱绿的裙,马尾辫,乍一看,有点像刚读大学时的白栀。   但那时候的白栀绝不会露出这样卑微且讨好的表情。   更不会这样,直接袅袅地跪在顾维安面前。   顾万生对那女孩说:“好好伺候顾先生,伺候的好了,你跟他。要是伺候不好,指不定要跟多少人。”   那女孩吓得脸色苍白,慌忙去看顾维安。   顾维安淡淡地看了眼她的脸。   女孩慌了。   她知道顾万生说话都是真的,她不过是欠了贷款还不上,就被半胁迫着做这种事情。   顾维安容貌身材气质都还不错,女孩很快便决定讨好他。   况且,顾维安刚刚还看了她的眼睛,当初顾万生挑她出来,也是因为着一双眼——   “我很干净的,”那女孩跪伏在顾维安脚边,仰起一张脸来,楚楚可怜地看着他,那五官像极了白栀,“我还是个学生——”   顾维安面无表情地走开,避开她企图抓住他裤脚的手:“就算你是畜生也一样。” 第32章 龙(修改小bug) 不知天地为何物……   顾万生眯了眼睛, 他放下手中的香烟,右腿搭在左腿上,被酒色浸泡多时的眼睛锐利地注视他:“维安,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维安淡声说, “只是提醒伯父,事情做多了,提防被麻雀啄眼。”   顾万生犹如听到天方夜谭,冷笑一声:“你这话说的倒挺有趣, 不过你看看这女孩, 到底是哪里不合你心意?”   他缓步走下来,那女孩瑟瑟发抖。顾万生捏着女孩的下巴, 强行扭过脸,让顾维安仔细地看:“瞧瞧这眼睛,像不像栀子?嗯?哦,再仔细看看,像的不是栀子,是你——”   顾万生这句话没有说完,顾维安一拳打在他脸颊上。   “唔!!!”   顾万生一个没提防, 连连后退几步,牙齿重重地磕到腮上的肉, 他咳了一声, 尝到血腥味。   还没抬头,顾维安第二拳下来, 顾万生跌坐在地,咬牙摔碎桌上的杯子,勃然大怒:“混账!”   “混账的是你, ”顾维安垂眸看他,冷笑,“大伯真是老糊涂了,这种不三不四的话也敢说。”   外面的人听见里面的动静,担心出问题,慌忙进来,一看到房间内的模样,一时间不知所措。   几个女孩挤在了一起,吓的瑟瑟发抖,还是一个机灵的男生,上前搀扶起顾万生。   顾万生刚站稳,就甩开那人的手。   他看着顾维安,沉下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顾维安没理他,只看了眼方才地上的女孩。   她的裙子堪堪遮住大腿,眼睛里满是惊恐。   顾维安难得对她说句话:“真是糟蹋了这双眼。”   一旁的顾清平从顾维安打第一拳时就愣住了。   他早知道两人不和,但万万没想到,顾维安竟直接对顾万生动手!   不管怎么说,顾万生都是长辈啊!   顾维安连伦理都不顾了么?这基本的面子都不给顾万生。   他还没有从这种震惊中缓过来,只听见顾维安呵斥他:“还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回家。”   “……哦,”顾清平头皮发麻,他意识到情况的不妙,跟着顾维安走,不忘了替自己行为辩解,“我真没想着做什么坏事,大伯告诉我说有事——”   “他能有什么事?”顾维安脸沉如冰,“教你怎么玩女人?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从小到大,顾清平被顾维安训斥了不止一次两次。不知为何,今日里他倒没怎么反感。   或许是看到顾万生找的那一屋子美人儿,一水儿的小鹿眼雪白肤。   往常顾清平没怎么察觉,今天才头一次惊觉,顾万生的历任妻子、情人,都是标准的小鹿眼,还有白如霜雪的肌肤。   ——与其说这些女孩像白栀,倒不如说,白栀也恰好在这个范围内。   想到这里,顾清平忍不住看了自家大哥一眼。   顾维安正低头用湿巾擦拭着方才打顾万生的手背,似乎那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   鬼使神差的,顾清平问:“哥,当初我妈去世的时候——”   顾维安连头都没有抬:“什么?”   “那天我妈带咱们俩一块去海滨,在那之前,你刚和我妈吵了架,”顾清平冷静下来,慢慢地说,“她水性很好,完全不可能溺亡。更何况,她对你一直都不好。”   从这个角度考量,顾维安的确具备作案动机。   “我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顾维安看他,“建议你去沙漠里躺下,说不定能把脑子里的水晒干。我怎么有你这么个蠢弟弟?”   顾清平:“……”   “明天就从顾万生那边搬出来,”顾维安将手上的湿巾揉捏成团,丢进垃圾桶中,“过几天,我给你找个地方住,往后留意你自己的饭菜饮食,开车前也注意检查。”   顾清平:“啊?”   “你继承到的那笔遗产,至今还在顾万生名下,”顾维安言简意骇,“是时候要回来了。”   顾清平这才反应过来。   他急走几步:“哥,你的意思是帮我要回那些股份?”   顾维安按了按太阳穴,瞥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继续犯蠢无所谓,但东西不能就这样让顾万生这么拿走。”   顾万生一个只会依靠投机取巧来获得利益的人……   完全不配。   -   白栀对此事浑然不知。   刚刚开完例会,她就被邓崎叫到办公室中,一番沟通后,白栀听明白了邓崎的意思。   新上任不久的营销部部长主动辞职,总部又没有拟定新的人选。邓崎考虑了两天,预备让白栀担任这个职位。   白栀:“……”   她刚做了几个月的客房,好不容易摸清楚情况,重新规划好。眼看着胜利果实在望,邓崎却又把她调走了。   消化了足足四分钟,白栀才问:“我能拒绝么?”   “与客房部相比较,营销部更能锻炼一个人的交际能力,”邓崎并没有正面回答白栀的问题,他如今倒开始直言,“你性格太直,太倔强。”   白栀不言语。   除却林念白那件事之外,邓崎虽然迂腐了些,但工作能力还是有的。   她承认邓崎说的没错。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着营销部没什么意思?”邓崎问,“先前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如今不是这个说法。你应当也看出来了,和亿铂相比,君白的劣势十分明显。”   “就我所知,君白集团起家时开的第一家酒店,叫做‘君白商务酒店’,早在十五年前,就因无法满足客人需求而被舍弃,”邓崎缓声说,“今日的君白,倘若不积极寻求创新,恐怕也会步其后尘。”   白栀当然知道君白的发家史。   也知道白锦宁为何为这个新品牌线的酒店再度命名为君白。   第一个君白是爷爷走上辉煌的起点,而日新月异,如今君白集团开始走下坡路,白锦宁为新店再度取名君白,寄希望于新品牌线能够为集团注入新鲜血液。   “回去好好想想,明天给我答复,”邓崎说,“安逸会使人丧失斗志,你不能一直留在自己的舒适区中。”   最后这句话,早在几个月前,白栀也曾从白锦宁口中听到过。   那时候白锦宁正在极力劝说白栀和顾维安见面:“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拥有着我和你父亲全部的资源。你当然可以选择优渥的舒适生活,但你甘心让我们世代积累的财产被其他男人轻而易举获取么?你要往上走,而不是寄希望于一个男人身上。我培养你所花的心血,是要你另起一番天地,而非做一个囿于厨房、卧室的全职太太。”   白栀被白锦宁说服了。   白锦宁对她的要求也格外清醒,要么白栀自己独当一面,要么立刻培养能够独当一面的继承人。   虽说顾维安是个希望,但他绝非唯一希望。   客房部下午没出什么大问题,倒是宁枝巧偷偷地告诉白栀,说付容和他的经纪人解约了。   这件事还上了热搜,停留两小时后才悄悄下去。   按理说,如付容这种身份的人,一旦解约,就要支付极其昂贵的违约金。而就白栀对他的了解来谈,付容出生于一个贫困的小镇,他的家庭、包括他出道一两年挣的钱应该不足与偿付。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捉襟见拙的模样,反倒是又交了续住的钱。   他还是那样瘦,宁枝巧负责那片区域的卫生清洁,时间长了,也会和付容友善地打招呼。   付容其实并没有先前媒体上说的那样顽劣,至少白栀这么认为。   她曾看到付容默不作声地帮宁枝巧扶正欲滑落的吸尘器,避免砸到她的脚。   白栀从酒店离开时,付容还难得和她打了招呼,只是那笑容浅淡:“白经理,晚上好。”   “晚上好。”   看付容如今状态尚好,白栀心情又雀跃了一下。   好在她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她第一次对酒店工作有如此大的认同感和自豪感。   只是这种雀跃的心情,在接到医院电话后,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清平车祸住院了。   白栀向电话那端的人反复确认了三遍。   她认为此事十分古怪,毕竟当初她和顾清平一起学车拿到的驾照。   和顾维安分手的那段时间,白栀和顾清平也一同参加了赛车俱乐部,后来参加业余组的比赛,白栀拿到第二名,顾清平是第四。   虽说赛车场上如此,但私下里面,两人开车时始终认真遵守交通规则,绝不会违法飙车。   拿驾照到如今,白栀一次分也没被扣过,顾清平倒是被扣了一次——因为开车途中被人别车,气的直接别回去,还和对方坐在车里互喷三十六分钟,最终被交警双双带走罚款扣分。   白栀不忘给顾维安拨去电话。   等白栀说完情况后,顾维安沉默两秒,只有一句话:“我马上过去接你。”   白栀上车的时候提心吊胆,生怕被同事看到。   毕竟顾维安的车和车牌号实在太过高调。   好在并没有,她顺利地上了车。   顾维安看上去有些疲倦,他右手随意搭在腿上,左手捏着眉心。   白栀敏锐的观察力让她发现了不对劲:“你右手不舒服么?”   “还好,”顾维安轻描淡写,“前不久不小心在浴室滑倒,摔了下,还没愈合。”   坐在副驾驶的夏雅之沉默地看了眼后视镜,欲言又止。   白栀震惊了:“天,你竟然会在浴室里滑倒么?”   这完全不像是顾维安能做出的事情啊。   谁家的霸总会在浴室滑倒?这不应该是小娇妻才应该拿的剧本么?   什么柔弱无力摔倒在浴室中哭啼啼地被霸总温柔抱走酱酱酿酿。   白栀想象不出顾维安在浴室摔倒的模样。   以他的身高,估计摔一下也很疼吧。   联想到前些天不经意间看到他胳膊上的一点点红痕,白栀有些不安,她靠近顾维安:“让我看看——”   顾维安自然而然地移开胳膊,含笑看她:“我知道小别胜新婚,栀子。但现在是公共场合,不太合适吧?”   白栀哼了一声:“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不给看就算了。”   她果真不再坚持。   夏雅之转身看了看两人,眼睛中尽是担忧和愧疚。   倘若当初他没有连累先生的话——   顾维安微笑着看白栀。   他右胳膊上的伤口还没有彻底恢复,近期有小雪,那些伤口隐隐作痛。   但顾维安眉头都没皱一下,倘若不是右臂行动仍有不便,只怕没有人知晓他身上竟有如此大的新伤。   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顾清平还没有清醒,仍旧在昏迷中。   护士埋头翻着资料,问白栀:“电话号码是175XXXXXXX5?姓白?我看病人给你的备注是白大宝贝,你是他女朋友吗?先来这边——”   “我是他哥哥,”顾维安揽住白栀肩膀,冷静地告诉护士,“你可以告诉我。”   护士错愕地看了眼顾维安搭在白栀肩膀上的手,定了定神,这才告知具体状况。   原来是顾清平的车辆在行驶过程中突然失控,无法进行刹车——   好在顾清平专业素养足够,在意识到车子刹车失灵后,立刻果断空档制动,只可惜正值车流量大的时候,后面和路口侧方来车避无可避,直直地撞上去。   顾清平坐在主驾驶中,哪怕有安全气囊保护,仍旧被卡在车中。除却四肢擦伤外、轻微骨折外,还有点脑震荡。   白栀直觉车祸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喜欢赛车的人都很注意车辆安全,更何况顾清平爱好豪车,车子性能一流,怎么可能会出这种问题?   顾维安带了晚饭过来,仍旧用的左手。   白栀还陷在沉思中,没有注意到。   除了顾清平蹊跷的车祸,还有营销部的事情。   白栀认为邓崎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倘若她在营销部那边做的不好,又回不了客房部该怎么办?   她将自己的忧愁告诉顾维安,顾维安说:“在下决定之前,你先尽量了解如今君白营销部情况,写一份报告出来。等报告出来后,我再帮你分析。”   白栀一口答应下来,登上公司的账号,开始搜寻营销部近期的资料和报表。   这些东西,她虽然没有权限看,但不妨碍她去找邓崎帮忙。   邓崎果真回复了,说一小时后给她。   白栀正出神翻着营销部的人员构成,忽听见顾维安叫她:“先别看了,吃饭。”   白栀随口回:“我不饿。”   顾维安没有再试图规劝,他自顾自地打开餐盒盖,慢悠悠地拿了勺子,就坐在白栀身旁。   这该死的香味。   白栀动了动鼻子,瞥了一眼,又飞快的转脸。   “家里请的厨师煲的一手好汤,今晚这份松茸鸽吞燕,用的是不足月的小鸽子,肚子中填了满满燕窝,慢火细炖了八个小时,”顾维安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肉质细嫩,汤汁不错。”   白栀忍不住偷偷吞下了下口水。   啊,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而且,你干嘛说这么仔细难道是故意勾、引她的吗?!   注意到她的动作,顾维安微笑看她:“现在有胃口了么?”   白栀还记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格外硬气:“没有。”   “那好吧,”顾维安轻轻叹气,“看来师傅今晚做的冬笋小黄牛、香芹鲍鱼丝也只能由我一人品尝了。”   他每报一份菜名,白栀就忍不住多靠近他一分。   蹭蹭,再蹭蹭。   快挨到他了。   白栀觉着,自己似乎还能扛住——   “还有这份六十年的鲟鱼肚,”顾维安含笑看她,“我记着家里有个小馋猫很喜欢鱼肚?”   鱼——肚——   白栀忍不住了,她已经完全被顾维安的筷子吸引住注意力,目不转睛地盯着筷子上的鱼肚。   就像是追逐逗猫棒的猫咪。   顾维安从容地夹了一块鱼肚,递到白栀唇边:“顾太太,尝尝看?”   白栀仍旧保持着倔强:“哼。”   于是顾维安便当着她的面,把筷子挪走了,从容不迫:“看起来,顾太太似乎并不怎么饿。”   白栀的肚子咕噜响了一下。   呜呜呜刚刚还不饿的!都怪这个男人,先拿美食挑逗起她的注意力,现在又不给吃!   顾维安吃东西时的动作很文雅,并不着急。都说看一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美,还要观察她(他)进食时候的姿态。   顾维安无疑合格了,白栀甚至觉着看他吃饭都是一种享受。   前提是白栀自己没有饿肚子。   眼看顾维安慢条斯理地用餐,白栀终于忍不住了,她说:“那个,我吃一口也不是不可以……”   顾维安笑了,他看着白栀目不转睛盯着饭菜的模样,重新拿了筷子给她:“还请顾太太纡尊降贵地品尝一下。”   白栀忙不迭地从他手中将筷子拿走,犹嘴硬:“那我勉为其难地试一试。”   顾维安问:“要不要喝水?”   白栀点头。   顾维安起身去倒水,白栀埋头吃着,忽听顾维安叫她:“味道如何?”   白栀把口中的东西咽下去,仰脸回答:“还不错……唔。”   顾维安蜻蜓点水般亲亲她的唇,原本打算离开,又瞧见白栀瞪圆了的眼睛,笑笑,一手轻按她的肩膀,把这个吻深入了下去。   一分钟后,他才松开白栀,若无其事地说:“味道的确不错。”   白栀脸红心跳。   啊啊啊啊!!!   这种心脏里仿佛有一万只哈士奇骑着羊驼的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没等她从脸红脑热中清醒,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哼声,顾维安转身,看见病床上的顾清平睁开眼睛。   此刻的顾清平还没有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只感到胳膊巨痛无比。他睁开眼睛,还没有缓过神来,只是呼痛:“我的胳膊,好疼……”   脖子打了石膏,他没办法转头看如今的情况,只听见顾维安冷冷淡淡的声音:“胳膊没事,只是一点擦伤而已。”   顾清平稍稍松了口气,仍旧紧张不已:“严重吗?伤口大吗?会留疤吗?麻烦你帮我照个照片看看——”   “等一会吧,现在不太方便,”顾维安静静看他,“你的胳膊在另外一个地方。”   顾清平:“……”   白栀:“……”   眼看着顾清平从忐忑到希望再瞬间绝望的目光,白栀咬了一口香香嫩嫩的鸽子肉。   她庆幸自己不是顾维安的敌人。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阴险了!   -   顾维安一句话让顾清平差点丧失生活的勇气,多亏白栀及时安抚,才让顾清平相信自己的胳膊腿都还在。   刚刚不过是顾维安在逗弄他的话。   顾清平有一肚子的话要和顾维安讲,但顾维安似乎对此不感兴趣,甚至懒得和顾清平多聊。   期间,顾维安还出去接了个电话,白栀隐约听到几个关键字眼。   “亿铂”“税务”“违规会所”。   多半是要朝顾万生反击了。   等顾维安回来之后,顾清平憋不住了,他问:“哥,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你?”顾维安漠然瞥他一眼,“就你这比鱼大不了多少的脑子?”   顾清平:“……”   这句话,攻击力不高,侮辱性极强。   顾清平艰难开口:“我觉着现在有点缺氧。”   “正常,”顾维安说,“毕竟你头里一半纸屑一半水,现在终于晃成了浆糊。”   白栀看不下去了,为可怜的顾清平作出解答:“你现在脑震荡,有缺氧感、呕吐反应都属于正常。”   顾清平宽面条泪:“……我怎么觉着我缺氧是我哥刺激的?”   为了顾清平的大脑和自尊心着想,白栀叫来了护士,给他吸氧。   等吸氧结束后,顾清平另一只没有大碍的那只手才能拿起手机,艰难地看看视频打发时间。   顾清平终于艰难地拿到手机。   上面,关于白栀的备注已经被顾维安改掉了。   原本是「白大宝贝」。   现在是。   「白大嫂子」。   顾清平:“……”   他深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改备注,就听顾维安凉飕飕的声音:“再敢胡乱改备注,你今晚的止痛泵就别上了。”   顾清平被这种赤/裸裸的威胁彻底刺激到了。   他不满:“哥,你怎么管这么多?管东管西,你凭什么?”   “凭什么?”顾维安冷笑一声,“就凭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再在这里多说话,就赶紧给我卷铺盖走人,去找你那些狐朋狗友吧,我倒想看看你还能顺利活几天。”   顾清平顿时陷入沉默。   良久,他叹气:“我可总算体会到林黛玉寄人篱下的感受了。”   “就你还林黛玉呢?”在旁边翻开营销部近期报告的白栀抬起头,调侃,“可别侮辱林妹妹了,你充其量也就是个大傻子薛蟠。”   顾清平:“……求求你们快走吧让病人休息一会好不好?”   他痛心疾首。   好好的白栀,都被顾维安给带坏了!   什么时候,他那可爱漂亮聪慧的白栀嘴巴变得这么毒!简直就像是抹了极品鹤顶红!   顾清平晚上需要住院观察,顾维安和白栀自然回家。   回程路上,白栀还在看那些资料,顾维安微微后仰,闭眼休息。   两人彼此都没有说话。   直到回到家中,白栀忍不住问:“清平的事情,和顾万生有关系吗?”   “嗯。”   白栀看顾维安脱掉外套,解开领带,一路尾随,追问:“那顾万生会不会还对他下手啊?”   “一定。”   “清平一个人住在外面,很容易中招啊。”   顾维安停下脚步,转身,左手按在白栀的小脑袋瓜上,阻止她进一步跟随:“你想说什么?”   “我们家房子够大,房间也足够,”白栀直白地说出自己想法,“不如让清平也住进来。”   她知道,顾维安身边是最安全的。   只是白栀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奇怪,但眼下看来,似乎是最合适的一个。   她坦然地看顾维安:“让他住在楼下,我保证不会和他单独相处。”   顾维安看着她的眼睛,不怒反笑:“你倒是挺敢说。”   白栀目光清亮:“你觉着怎么样?”   顾维安没有回答她,他将扯下来的领带揉成团,丢到旁边的桌子上,迈步往卫生间走去。白栀紧随其后:“你——”   “顾太太,”顾维安停在卫生间门口,左手撑着玻璃,低头含笑看她,“怎么?我开闸放水你也要看?”   白栀蹭蹭蹭后退几步,朝他鞠躬俯身,作出一个请的姿态:“您老慢慢放。”   晚上她自然而然地上了顾维安的床,今日的他仍旧穿着长袖的、极为保守的睡衣。   隔着布料,白栀觉着不如肌肤相贴的安全感更足,但也不太好意思主动。   白栀还是有点点羞涩。   顾维安没有答应她的提议,不过白栀现在也不去思考顾清平的事了。她紧贴着顾维安,刚想像以前一般搂他胳膊,而顾维安却挪走了。   白栀立刻睁开眼睛。   她坐起来,打开灯。   顾维安蹙眉看她:“怎么了?”   “你怎么不让我抱了啊?”白栀直戳戳地问,还有点委屈,“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吃、吃饱了?”   “胡说些什么?”顾维安无奈地朝她伸出手,“过来,让你抱。”   白栀这才满意地关掉灯,开开心心躺下,重新钻进他怀中。   啊,人体暖炉果真是最棒的。   她在顾维安怀中蹭了蹭,好不容易找准角度,刚闭上眼,又察觉到不对劲。   自从顾维安回来之后,虽然嘴上仍旧调戏她,但好像没有再动手动脚。   以前还会使花招骗亲亲骗摸摸骗口口的,如今却规矩的像一个无欲无求的神,清心寡欲四个字形容他最合适不过。   简直像是要修仙。   白栀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她说不准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这种不安的源头。   或许来自于她从顾维安身上终于尝到甜头、如今却没有,也或许来自于她那该死的好胜心。   已失去的东西,总是格外诱人。   先前顾维安主动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怎么拒绝啊呜好像还可以啊还挺爽那就这样吧下次再拒绝然而下次会更爽”;如今顾维安不碰她,她却又忍不住地想要招惹他了。   真是恶劣,白栀觉着自己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渣女了。   这种念头刚刚冒出来,白栀忍不住伸手,抚摸着顾维安的胸膛,贴着他结实的肌肉画圈圈,放缓声音进行暗示:“今天晚上,你没觉着少了件什么事么?”   “唔?”顾维安把她裸露在外的爪子塞回被窝,“好像是。”   白栀大喜。   好的,按照套路,这个男人接下来就会对她进行亲亲然后做一些可可爱爱又开心又舒服的事情——   在她隐隐期待的时候,顾维安平静地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答应好的营销报告是不是还没写完?起来,去把报告写完再睡。”   白栀:“……”   -   白栀熬了一小时夜才写完整份报告。   原本她以为会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结果是头昏脑胀不知天地为何物。   顾维安抱她上床时她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   哪里还有心情去考虑顾维安的异常?   次日清晨,两人先去医院探望了顾清平,顾清平精神状态尚佳,看到白栀就忍不住和她说话。   然而白栀昨晚睡的太迟,外加上班时间接近,来不及回应顾清平,简单寒暄几句就匆匆离开。   受了伤的顾清平比平时更加脆弱,如今只觉着委屈。   他忍不住问顾维安:“为什么白栀看上去不太喜欢我?她今天好像不太愿意和我说话。”   “是吗?”顾维安波澜不惊,“或许是因为栀子太关心你的身体安危,以至于看到你如今的惨样,不忍直视,又难过又自责,这才忍不住逃避吧。”   躺在病床上的顾清平震惊了,心且喜且慌张:“真的吗?”   “当然假的,”顾维安慢条斯理地整理好领带,瞥他一眼,“她不想和你说话是因为你已经一天没刷牙了,口臭。” 第33章 舞 刺激游戏   等顾维安离开的时候, 顾清平无比悲伤地躺在床上,静静地思考了五分钟的人生。   对此浑然不知的白栀已经抵达公司,坦然地朝邓崎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她接受调职。   从客房部调到营销部。   赵青山听说这个消息后, 懵了,追问白栀:“你是认真的?客房部不好么?虽说客房部琐碎事情多了些, 但营销部很苦逼啊!”   作为标准的乙方,营销部的奖金随着业绩而大幅度波动。赵青山不否认营销部赚钱的上线更高,可问题在于,这些钱可不是大风刮过来的, 都是辛辛苦苦才能得到的血汗钱啊!   赵青山以为白栀刚毕业, 看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苦口婆心规劝:“你没听说过吗?营销部的尊严就是业绩。而想要拿业绩, 不单单是你努力就行,你还得会说话做事,也得看外部环境、人脉如何。去了营销部后,上面有领导朝你要业绩,下面还有市场同行竞争,哪里比得上客房部?”   白栀疑惑地看他:“我走了之后,你可就是客房部的经理了。怎么你在这儿劝我劝的这么起劲儿?”   赵青山也是一愣。   是啊, 白栀走了他就是客房部经理的不二人选,为什么先前他一直苦求升职、如今却没什么感觉了呢?   良久, 赵青山才说:“可能觉着你人还行。”   赵青山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习惯了。但白栀性格太直了,连带着赵青山和她聊天时也不再拐弯抹角。   这种工作状态还蛮轻松。   “哦, ”白栀低头,将自己佩戴的“客房部经理白栀”徽章摘下来,随手放在桌子上, “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总不能一个职位干到底吧?”   赵青山见劝不动她,叹气:“你还是太年轻了,太冲动。这一走,倘若不适应,想要再调职回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白栀不以为意:“你怎么就确认我适应不了?”   “我不是在泼冷水啊,”赵青山说,“你脾气太耿直了,销售又是给甲方做孙子的差事……尤其是,有些甲方简直就是傻X,偏偏你还得哄着他,不能惹他们生气。”   白栀笑了:“要我哄着甲方?那照你这么形容,乙方才是爷爷,包容甲方那些不懂事孙子的无理要求。”   赵青山:“……”   白栀去营销部的态度很坚决,事务处理的也相当迅速,下午就把东西搬到营销部经理的办公室中。客房部的一些人很舍不得她,私下里一起凑钱给她送了个礼物。   是个精致的水晶球摆件,透明的玻璃中,是一个戴着王冠的女王,骑在恶龙的脖子上。   白栀无法判断自己这次调职是好是坏,但从长远角度考虑,营销部的工作能够令她更深地学会到人际交往间的种种潜规则。   再度在营销部见到林念白,白栀发现她胖了些,只是气色不好,有些憔悴。   她如今虽然是副经理,但经她手但事务并不多。   先前的拼命作妖,如今似乎开始疯狂反噬。   营销部的整体氛围的确不如客房部热烈,每个人脸上都是浓浓倦容,看上去像是熬夜打了一宿麻将、还把裤衩也输进去的赌徒。   上个季度营销部的业绩勉强合格,但也仅仅是合格。   对比同期同档次的其他酒店而言,君白的成绩委实有些欠缺。   白栀仔细看了下面人递上的资料,立刻瞄准一个大好宣传机会——   某西瓜卫视正在谋划一档明星真人秀节目,第一期定在帝都拍摄。因节目需要,这些明星将会统一住进节目组安排的酒店,而在节目中,酒店也有概率出镜。   白栀懂得粉丝文化和经济效应,她简单地看了眼节目拟邀请的嘉宾名单,两个流量配置,一个老牌演员,还有些花瓶做陪衬。   她的小脑袋瓜蹦跶的飞快。   要是真能成功拿下这个节目的话,且不说节目给酒店带来的利润,单单是这些明星就能够给酒店带来良好的曝光。   白栀叫来销售组的人,和对方简单商议了下,对方面露难色,告诉白栀:“白经理,眼下盯着这个饼的不止咱们一家酒店,帝都这么多家呢,就我知道的,亿铂、启明……都在积极接触。”   他们不认为能拿下。   白栀说:“你先把计划书做好,其他的慢慢谈,急不得。”   销售组的人见她如此坚持,只好一口答应。   他们走出会议室的门,回头看,隔着玻璃,看到白栀还在低头和人确认可浮动的利润点。   一人说:“白经理怕是在客房部做惯了,不了解咱们这里的情况。”   “竞争对手这么多,君白哪里能抢得过来?”另一人苦笑,“白经理就是太天真的,想当然地觉着可行……叫咱们做这些无用功,都是在浪费时间。”   两人说着走,忽然瞧见林念白捂着嘴巴匆匆过来,忙回避,打招呼:“林经理。”   林念白没有回应,她冲到女厕所,惊天动地地吐了出来。   -   营销部包含的业务范围,除却销售,还有公关宣传。   为了进一步贴近眼下年轻人的生活,回家路上,白栀还特意下载了一个短视频软件。   今天她没有开自己的粉红色车车,依旧是顾维安派人接送——顾清平的意外车祸令顾维安警惕心大幅度上涨,如今连白栀也要圈在眼皮子底下观察。   白栀对此没有异议,她坐在顾维安旁侧,饶有兴趣地刷着短视频。   笔记本电脑放在膝上、就连下班时间也不忘回复邮件消息的顾维安,听到旁侧白栀手机中传来的各种音乐——   “晚安,玛卡巴卡;晚安,唔西迪西……”   “蹬蹬蹬,花间酒,人间月……”   ……   顾维安手指放在键盘上,侧眸看白栀。   因工作要求,她的长发还是挽起的,露出莹白的脖颈和耳朵,一缕绒发贴着脖颈,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   她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看手机,漂亮精致的眼睛中映衬出视频的模样,随着切换视频,光芒忽闪而灭。   极为精致养眼。   顾维安没有叫她,视线下落,看向她修长的一双手。昨晚这双手还依靠在他胸膛上,想偷偷做些坏事又缩回去。   胆小鬼。   白栀刷到新的一条剧情短视频,画外音是声情并茂的女声,配着不知道从哪里盗来的、催人泪下的音乐。   “上一世,他强迫我结婚,囚禁我,侮辱我,后来却为了保护我而死;重来一次,我一定要好好疼他……”   是个小说的广告。   从第三秒开始,白栀就知道后面的全部情节。但这并不妨碍她开开心心地看完,等短视频中的女主角叫着“老公”扑到一脸错愕的男主角怀中后,她也满意地关掉视频,转身:“顾维安。”   顾维安合上电脑:“嗯?”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我放的那段话?”   “嗯,怎么?”顾维安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蹙眉,“有什么值得探讨的问题么?”   “就刚刚提到的这种,男女主联姻,看上去感情不好,但危机时刻,男主为了保护女主挡枪,”白栀饶有兴趣地看他,“万一咱俩真遇到这种意外,你愿意用生命保护我吗?”   “栀子,”顾维安揉揉眉心,叹气,“你就不能盼着我好么?”   白栀:“……”   Ojbk。   她是不该和眼前这个务实派男人讨论这种现实中出现概率约等于零的事情。   她和顾维安遭遇枪击的可能性比彗星撞地球还要小。   以顾维安惜命的做法,估计也不可能会作出这种事。   在心中默默腹诽几句,白栀准备继续刷短视频,冷不丁意识到这种声音似乎有些聒噪,立刻拿出蓝牙耳机,乖乖戴好。   顾维安没有继续工作,他身体微微后仰,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五秒后,他睁开眼睛。   右臂伤口还在疼痛。   今晚阴雨雪天气,伤口深处发痒,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在即将触碰到白栀衣角的时候,顾维安静静地缩回手。   -   顾清平下午就已经出院了,他现在的情况不需要继续住院。顾维安让其他助理去采购好整套吸氧设施,就放在顾清平的新卧室中。   因着腿伤,如今的顾清平坐在轮椅上,精神还不错,看上去像是渴望撒欢的二哈。   白栀暗暗想,原来顾维安还是心软嘴硬呀。   表面上对顾清平如此嫌弃,真涉及到危险,还是把他接到自己家中。   和顾清平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情况并没有白栀一开始想象的那样糟糕,毕竟顾清平如今行动不便,房间又安排在一楼,除却吃饭时间,他和白栀压根儿就没有什么交际。   白栀看顾清平如今无聊,总是忍不住看自己的伤腿。   顾清平脾气有点点小问题,他乐观的时候极度乐观,天底下什么东西都不会放在眼中;但悲观的时候,又会格外焦急。   他总害怕自己骨折的腿出问题,担心好了之后两条腿不一样长、担心伤口长不好留下疤痕……   白栀看不下去了,让顾维安替他开导开导。   顾维安答应了。   于是,在顾清平又一次因为伤而担忧的时候,在白栀的鼓动下,顾维安前来和弟弟谈心了。   顾维安冷静规劝:“腿伤又什么要紧?最糟的结果也就是截肢。以如今的医疗水平,到时候给你换条健壮的机械假肢,想要个什么颜色的假肢?你喜欢金色银色还是粉红色?”   顾清平:“……”   “你现在单身,就算留疤也没什么,”顾维安淡淡说,“以你迄今为止的人生经历来看,今年乃至今后五年,你应该都找不到女友,不必担心疤痕会吓到别人。”   顾清平:“……”   “况且,外貌并不是你找不到女友的根本原因,脑子才是。”   顾清平:“……”   在顾维安这位兄长的勉励下,第一天的时候,顾清平精神尚好;第二天,他双目失神,长久发呆;第三天,顾清平把自己关在房间中一整天;第四天,他开始表现出轻微的厌世倾向……   白栀火速叫停顾维安这种“来自兄长的关爱”,给顾清平重新请了心理医生,才避免“兄友弟恭”朝“煮豆燃豆萁”的残忍进化。   从阴暗状态中摆脱出来的顾清平以牙还牙,重振旗鼓的第二天就朝白栀和顾维安发动了绿茶攻击。   晚餐时间,白栀照例和顾维安谈营销部的事情:“我觉着现在酒店的积分营销做的不够好,业界内,万豪的积分算是顶尖的了,我打算向他们学习……”   坐在轮椅上的顾清平由女佣推到餐桌旁,看了眼饭菜,手撑着额头,连连叹气:“大哥,栀子,你们俩一直都在家中吃晚饭的么?”   白栀捏着筷子,看了眼皱眉的顾清平:“是啊,怎么了?”   她没觉出有什么问题。   顾维安向来注重饮食安全,在外面吃饭的次数很少;而且,家中厨师手艺极好,食材选用也都是顶级。   顾维安一手持刀,一手持叉,按住小羊肩,冷冷注视着顾清平。   银光闪闪的刀冷静刺入,切下一整块嫩肉。他将肉分作两块,俱放到白栀的餐盘上。   顾清平被那闪着寒光的刀晃了一下眼,定定神,才继续对着白栀夸张惊叹:“不是吧不是吧?大哥都不带你出去约会吃饭的么?你们天天都是这样度过的么?一点儿也不浪漫。”   白栀:“……”   她对佣人说:“麻烦帮我倒杯热水,不要茶不要奶,什么都不要。”   眼前的顾清平,真是茶香四溢啊!   极品绿茶啊!   “栀子这么温柔漂亮,大哥怎么舍得不带你出去玩呢?”顾清平抿唇一笑,“假如你老公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这么做,天天——”   “天天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厮混?”顾维安冷飕飕看他一眼,“看来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   顾清平噎了一下,停了几秒,才继续若无其事地和白栀聊天:“国贸那边有家店还不错,栀子,改天我带你出去吃——”   “不用改天,”顾维安心平气和地给白栀空杯子中倒满温水,掌心试试温度,才推到她手边,“今天你就可以去外面。”   顾清平:“啊?”   狂喜在他身上悄悄蔓延,他还没来得及从这种狂欢中清醒,就听到顾维安下一句话。   “你现在就可以端碗蹲门外吃。”   顾清平:“……现在可下着雪呢。”   “一边赏雪景月色一边瑟瑟发抖吃饭,不正好符合你浪荡不羁的性格么?”顾维安淡淡瞥他,“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浪漫么?”   顾清平说不过他,蔫了。他尝一口菜,叹气:“问君能有几多愁啊。”   旁边的白栀自然而然地接:“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顾清平和顾维安几乎同时放下筷子,齐刷刷地看她。   白栀捏着筷子,问:“怎么?这个比喻不恰当么?”   “问清平吧,”顾维安说,“毕竟形容的是他此刻心情。”   “……看我做什么???”顾清平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忍不住炸毛,“虽然我至今还是处……那个什么吧,但又不是不能用!”   顾维安不悦,斥责他:“坐下,这是能在你嫂子面前说的话题么?”   顾清平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老古板。”   他不满地看了眼顾维安,心中不由得为白栀稍稍惋惜。   可惜了,白栀怎么就嫁给顾维安了呢?以顾维安这种又古板又严厉的性格,怕是白栀和他的夫妻生活也会格外无趣吧?   顾清平心里面就藏不住话,他忍不住问:“栀子,我哥在床上也这样无趣吗?”   白栀没提防他真的问出来,一时不察,呛住了。   她抽出纸巾捂住嘴巴,咳了好几声。   顾维安放下筷子,看顾清平时的眼神锐利无比:“再说这些混帐话,今天晚饭就别吃了。”   顾清平不满意,提高声音抗议:“哥,你这样是不对的!就算我今天暂时住在你这里,寄人篱下,但我做人最基本的骨气还是有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顾维安轻轻给白栀拍着背,听他这样慷慨激昂的话,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你说的很有道理。”   顾清平满意极了:“贫者不食嗟来之食,哥,你要考虑到我的尊严啊。”   ……   一分钟后。   庭外积雪空明,月光与雪色平分三分惊艳。   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顾清平无助地坐在廊下的轮椅上,被风吹的小脸通红、瑟瑟发抖。   他的牙齿还在上下发颤打架,问旁边的夏雅之:“夏……夏助理……你不冷……冷么?”   “不冷,”夏雅之笑眯眯地看着顾清平,“先生说了,考虑到您的尊严,所以要您在外面有骨气的坐到晚饭结束再进去。”   顾清平快哭了:“……别说骨气,再坐下去我就……我就骨质疏松……阿嚏!”   夏雅之摊开手,表示爱莫能助。   他爱怜地看了眼顾清平。   ——招惹谁不好,为什么偏偏去招惹先生呢?   ——为什么对白小姐有非分之想呢?   ——受着吧。   -   晚饭过后,顾清平再度被推进来的时候,绝口不提尊严与骨气的话题,也再也不敢在白栀面前茶里茶气了。   人和大脑都冻麻了。   白栀却把顾清平的话静悄悄地记在心里。   毫无疑问,顾维安在床上的花样都挺多。可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都这样无师自通还是唯独顾维安格外的变态,白栀面对他的手段还有些招架不了。   但那是先前。   自从顾维安出差回来后,他规矩到和从前判若两人。   像是背着她偷偷地坐化修仙。   以前好歹还有亲亲摸摸呢,现在数量也少到接近于零。   白栀认为这有些不正常,但她不知道不正常的原因。   直接问吧,又怕被顾维安调侃。   她决定偷偷试探。   晚饭过后,白栀忍不住暗示顾维安:“你有没有注意到顾清平刚刚看你的眼神?”   “怎么了?”   “他那眼神中,充斥着‘我哥就是这么的木头呆板且毫无情、趣’,”白栀故意使出激将法,“这你能忍?我反正忍不了。”   顾维安看她的小脑袋,伸手把她头顶不听话的一根呆毛压平,忽而笑了。   他慢悠悠地开口:“的确。”   然后就没了。   既没有继续和她斗嘴,也没有近一步亲密接触或者暗示。   顾维安这样冷淡的反应显然不是白栀想要的。   以她对顾维安的了解,刚刚他应该会顺水推舟地要求和她一起证明,证明他很有趣才对啊!   白栀困惑不已地跟着顾维安进卧室,他正在松领带,一粒一粒地解开衬衫纽扣。   白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虽然顾维安比之前清瘦了些,但此时的他身材依旧很棒,是那种随便一拍就是大片的高级质感。肌肉不止看上去那般好看,手感也格外舒服。   眼看着顾维安正要脱下衬衫,忽然一张白色的宽大浴巾丢过来,直直地盖在白栀头上。   “唔!”   视线被全部遮住,一片漆黑,迎面而来的淡淡清香。   白栀飞快地将毛巾拽下来,但顾维安已经进了卫生间。   她绝不好意思闯入,捧着浴巾,无意间低头,看到了被顾维安丢在脏衣篓中的衬衫。   奇怪,衬衫的右手胳膊处怎么好像有什么脏东西?   顾维安在公司吃午饭时被泼上汤汁了吗?   以他的洁癖,有脏东西也没有及时处理吗?   印象中,他早上穿的好像也不是这件……   是换了新衬衫仍旧被弄脏吗?   白栀忍不住靠近脏衣篓,蹲下,刚拿起来衬衫,只看见胳膊上有道长长和痕迹,但并没有汤汁的奇怪气味。   正准备仔细看,她听见卫生间水流声停止。   顾维安平静地叫她:“栀子。”   “嗯?”   “麻烦你帮我拿沐浴露过来,”顾维安说,“沐浴露用光了。”   白栀迷茫:“昨天还有好多呀?”   “要你房间香橙味的那个。”   白栀放弃研究衬衫上的脏东西,改去自己房间拿沐浴露。   等她回来之后,发现衬衫和其他脏衣服都不见了。   顾维安还在洗澡呢,竟然就让阿姨把衣服收走了吗?   有点反常。   白栀隐约察觉到,顾维安似乎在瞒着她什么。   这种不安促使她忍不住加大试探力度。   准备入睡前。   “你看呢,”白栀期期艾艾地问顾维安,“我们平时睡觉的地点不是我卧室就是你卧室,是不是有点不够有趣呢?”   顾维安随声回答:“是有些。”   他坐在卧室的桌子前,低头翻书,温柔灯光下,侧脸有种淡漠的英俊。   脱去严禁端正西装外,穿着睡衣的他有种温柔倦怠感;而脱去睡衣,就剩下纯粹的欲。   穿着西装是绅士,脱下来就成了野兽。   不愧是当初令白栀一见钟情的脸。   白栀虽然没有经历过其他男友,却也隐约感觉顾维安的需求量有些多。   婚前、谈恋爱时顾维安不碰她,是担忧令她怀孕,打乱她人生计划;而婚后不做,大部分原因在白栀身上,她怕疼,害怕无爱的性会让她更加痛苦。   但后者这个顾虑暂时没有了,白栀慢慢地发觉和顾维安在一起还是蛮快乐的。如果对方是他的话,或许不会很痛苦,她也可以忍受。   假设此时的顾维安再提出的话,她应该不会拒绝。   毕竟白栀也很好奇是什么感觉。   可偏偏现在他对此只字不提。   白栀有些苦恼。   她先前没有主动过,始终被动;如今才发现,真是件好困难的事情。   正当她思考该如何委婉不失和谐地提出时,顾维安忽然合上书,摘下眼镜,随手搁在一旁:“睡不着?要不然,今晚我们玩点有趣的小游戏?”   白栀心脏砰砰砰地跳:“这个,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顾维安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地将她脸颊侧的碎发掖到耳后,“喜不喜欢惩罚形式的游戏?”   惩罚。   两个字一过,白栀脑子里瞬间驰过无数辆喷气高速火车。   刚解下的腰带,带着他体温的领带,撕破的裙子,被拽掉扣子的凌乱衬衫。   这些是她可以想并且能够做出的事情吗?!!!   顾维安说:“那今晚就去书房。”   书房!   白栀一颗心再度高高悬起。   果然,顾维安一直以来的老狐狸面具终于要掉落了吗?他是不是又想像以前那样,在书房中和她玩惩戒play。不同的是以前要一边背单词做题一边接受他的爱抚,现在要在书房里进行更加令人脸红心跳的双人快乐游戏了吗?   白栀矜持了一下下:“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顾维安朝她伸出手,“走,我们去玩点有意思的。”   当白栀触碰到顾维安手的时候,整颗心都慌乱了节奏。   难道这个“新婚”是要在书房中度过了吗?书房中好像是有张沙发但是不是有点太小了完全容不下两个人,桌子倒是足够宽大但是好硬啊她不喜欢,难道是地毯可万一留下痕迹被清理的人看到会怎么样——   抵达书房后,在白栀不安的目光中,顾维安从容地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转身走向她。   顾维安把书的封面展示给白栀看。   《高阶数独挑战三十题》   白栀:“嗯?”   “今晚玩数独,”顾维安淡然开口,“三十分钟,看谁解出的题目最多。惩罚输的那个人今晚穿三件睡衣睡觉,够不够刺激?”   白栀:“……”   三十秒后。   白栀仰脸看顾维安:“我觉着以您的个性和脾气,在书房中玩这些远远不衬您。”   “嗯?”顾维安垂眼看她,“那你觉着什么游戏刺激?”   “去墓地吧,”白栀面无表情,“坟头蹦迪比较适合您。” 第34章 蛾 她从不是金丝雀   白栀和顾维安最终也没有做成数独。   她满怀疑窦地回卧室, 十分费解地被顾维安搂在怀中,疑虑重重地感受到他明显的反应。   然后,顾维安睡着了。   顾维安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平时工作太累了吗?   思考归思考, 白栀仍旧被他温柔的体温所俘获,打个哈欠, 慢慢陷入梦乡。   早晨刷牙的时候,白栀还在费力地思考,顾维安近期的异常表现。   她忍不住给好友廖一可发了条消息。   白栀:「你知道如何快速地吸引一个男人的注意力吗?」   廖一可:「掏出来比他还大?」   白栀:「……」   好吧,看来是找错人了。   白栀今日的妆容要比往常更加精致, 上妆时间也花的更久。   她准备去见投资这档节目的陆镜西。   白锦宁那边绝不会提供援手, 白栀也没有依靠父母亦或者顾维安的念头。能打听到这位陆总的行程,还是前不久做客房部时结交的人缘——   陆镜西公司中负责参与其中的一员工妻子曾带孩子入住过酒店, 那晚孩子忽然腹痛,外加呕吐不止。白栀正好值班,亲自开车带两人去了最近的医院,还为此闯了一个红灯。   妻子对白栀自然是感激涕零,白栀在那日也和负责人有短暂的一面之缘。   这次白栀有事相求,对方犹豫片刻,没有直接拒绝:“白经理, 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做决定, 还得看我们陆总的意思……”   白栀了然:“那您能帮我引荐一下陆总吗?”   “我没有这个本事, 在陆总面前说不上话,”负责人摇头, “但是陆总这个周六会去素朴寺见圆融大师,您可以借这个机会过去探探口风。”   白栀擅长抓住一切机会,她绝不会错过这点。   虽然营销部大部分员工对此持消极看法, 认为和其他老牌竞争这个节目是白费力气,但这并不妨碍白栀勇往直前。   化好妆,从头发丝精致到脚趾甲的白栀施施然上了顾维安的车子。   刚刚坐好,顾维安看她一眼,微皱眉:“你今日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   白栀惊讶不已:“你还会看面相?”   她凑过去,想要让顾维安看个清楚:“你现在从我脸上能看到什么?”   白栀天生小鹿眼,眼睛清亮。因担心被误认为不专业,她刻意描绘了眼角,企图让这双眼睛看起来不那么无辜。   可惜效果不甚明显,任谁被这双眼睛注视,都会忍不住心动吧。   “脸颊潮红,”顾维安捏着白栀的脸颊,仔细瞧了瞧,下结论,“虚火旺盛,看来该换换食谱了。”   白栀一巴掌啪唧拍到顾维安手上:“大哥,我这不是虚火旺盛,是腮红打多了——不要用力捏,会破坏掉我的完美妆容。”   顾维安毫无悔改之意地道歉:“对不起,是我观察力不够。”   白栀:“哼。”   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不和顾维安一般计较,等快到君白的时候,白栀要求司机停车,飞快地下车。   迄今为止,白栀仍旧不敢过多暴露她和顾维安之间的关系。   白栀这次去素朴寺,用的是公司中的车。随行人员并不多,除了她,就是销售组吕先晟,以及副经理林念白。   只是林念白脸色很差,她一路上呕了好几次。   如此频繁的呕吐自然引起白栀怀疑,她冷不丁想到一个可能。   林念白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难道是孔优——   白栀不是个八卦的人,但林念白如今是她的下属,免不了多注意了一下。在终于抵达素朴寺的时候,林念白第一个下了车,她站在离车约莫一米远的位置,打电话。   隔得太远了,白栀只能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什么“顾先生”“意外”“负责”。   白栀思忖。   难道林念白这孩子不是孔优的?   毕竟今日的目的是陆镜西,当林念白重新归队后,白栀也没有问她,只在心中默默思考,等下见到陆镜西后该怎么说。   只是有一点万万没想到。   在素朴寺前,白栀会和顾曦月狭路相逢。   对方显然也是有备而来,身边跟着几位经理模样的人,两下一照面,彼此就明白了。   显然,亿铂也盯上这块肉。   顾曦月的目的也是陆镜西,也要在今天见圆融大师。   两人塑料地寒暄几句,彼此再无话。   白栀礼貌拦下一位寺中的师父,问好之后,说明来意。   师父合手行礼:“圆融大师年事已高,身体不便。您想见他的话,还需要去旁侧厢房等待——”   “我是贵宾,”顾曦月皱了眉,提高声音,“贵宾也要等么?”   “别说是贵宾了,”白栀笑眯眯地接过话茬,“就算是哈士奇也不行。”   顾曦月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勃然大怒:“你骂我是贵宾犬?”   “没有呀,”白栀摊手,眼睛亮晶晶,“见仁见智的事情嘛,请不要着急对号入座。”   顾曦月哪脸里有白栀口齿伶俐,只觉白栀字字句句都在讽刺她,可她毫无办法,只能无能狂怒,狠狠地剜她一眼,仿佛能把她的肉剜出来。   师父不肯通融,两行人只能去厢房处等。   自打见了顾曦月后,林念白就格外的沉默。   白栀注意到,林念白看了好几次顾曦月。   那眼神颇为复杂。   销售组的吕先晟心里直打怵:“白经理,您确定咱们今天能见到圆融大师和陆先生吗?”   “试试呗,万一呢?”白栀说,“不试的话,更是一点儿希望也没了。”   吕先晟仍旧踌躇,左顾右看,附在白栀耳畔悄悄开口:“我听人说,今天来见圆融大师的不止陆镜西一人。”   白栀:“嗯?”   “圆融大师一天只见三个客人,”吕先晟叹气,“今天您和顾小姐都来了,肯定有一个见不成的。”   据吕先晟所知,整个素朴寺都是顾曦月的叔叔、也就是顾维安的父亲当初出资修建的。   圆融大师和顾维安的父亲更是莫逆之交。   看在这层关系上,估计圆融大师也只会见顾曦月吧。   难怪顾曦月那般蛮横,说自己是贵宾。   白栀没什么波动:“等等再说。”   说到这里,白栀望向外面,感慨:“这么多求佛的人啊。”   吕先晟笑着说:“等下事情结束,我也去上柱香。”   白栀出神:“求神拜佛的时候,女孩子大多数祈求爱情美满,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人呢?都是求升官发财,事业顺利。”   男女之间对爱情和事业的看法不同啊。   就白栀目前看到的、以及亲自经历过的而言,女孩子比男人更容易陷入爱情。   男人眼中,事业权力永远是最重要的。   吕先晟问:“那白经理想求什么呢?”   “求什么?”白栀想了想,“没什么好求的,求父母身体康健吧。”   ——顺便,也请神百忙之中关照一下顾维安。   毕竟是她丈夫嘛。   很快,有一个年轻些的和尚走过来,微笑着告诉众人:“厢房那边已经有两位贵客了,师父喜静,不愿见太多客人。他老人家出了一副对联,谁能对的令他老人家满意,谁就能过去。”   顾曦月懵了一瞬:“这是什么奇葩规矩?当现在是封建社会啊?还对对联?干脆让我们三拜九叩好了!”   和尚朝她合手行礼:“客人,稍安勿躁。”   白栀礼貌地问:“师父,是什么对联?”   和尚不疾不徐地开口:“这上联是,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   几个人都陷入沉默,有和尚盯着看,没有人敢拿手机作弊。   顾曦月傻了眼,朝旁侧的人投去目光。   其他几个人也一脸茫然,搜肠刮肚想合适的字词。   这也太突然了,谁能想得出?   众人正抓耳挠腮,白栀思忖片刻,笑了:“我能对得上!”   -   与白栀相隔不过一层纱帘的侧方厢房中。   两分钟前。   整个房间中都是淡淡的檀香气息,陆镜西和顾维安相对而坐,茶水各自喝了两盏。   两人刚谈完事情,就听见外面喧闹。   陆镜西循声一看,提醒:“老顾,你太太过来了。”   顾维安抬眼瞧了瞧,放下茶盏:“嗯。”   “怎么这样冷淡?”陆镜西说,“君白那边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也就一句话的事。”   顾维安提起一细长颈肥肚的热水壶,漫不经心地浇在紫砂壶。热水混着汩汩的碧绿茶汤悠然而下,冲了这房间内的浓郁檀木香。   “那样不尊重她的劳动,总要让她自己成长,”顾维安放下茶壶,凝视着那上面冲泡起的烟雾,“过于溺爱,只会影响她的发育。以她的能力,不需要我画蛇添足。”   白栀从来都不是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而是擅长捕猎、天际翱翔的鹰。   他能指引她,但不能养废了她。   陆镜西惊讶:“你对她评价这么高?”   顾维安隔着纱帘,看着那方身影:“她值得。”   陆镜西意有所指:“既然你认为她非同寻常,那怎么不把你这些年的事情告诉她?”   顾维安沉默不语,只是喝茶。   右手伤口仍未完全痊愈,行动多有不便,他用的是左手。   陆镜西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老顾,四年前你这胳膊就差点被废了,躺在床上让人喂饭的滋味也不好受吧?怎么现在又受伤?你可得好好留意了。顾万生那老家伙手段狠,你别和他玩命。”   四年前的冬天,那时羽翼未丰的顾维安遭受了顾万生派别的袭击。   顾维安独身一人成功将对方三人放倒,逼问出具体情况。   代价是两条胳膊骨折,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   顾维安淡淡开口:“你放心,我惜命。”   因圆融大师的恶趣味,从这个厢房中,两人能够清晰地听到那边的谈话声,包括和尚出得那个对联。   「琴瑟瑟琶八大王,一般头面。」   陆镜西笑着说:“要是白小姐真答不出,我就和——”   话音未落,两人听见白栀朗声回应:“我能对得上!”   陆镜西止了声音。   隔着侧面的被风吹起的薄纱,顾维安清晰地看到自己妻子的模样。   如今正值初春,冬雪不消,青草未萌,嫩芽尚鹅黄。   白栀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羊绒大衣,身材高挑,犹如桃花枝头含苞欲放的花朵。   清雅恬淡,平空多一身诗意,犹如从仕女画中走下的才女。   顾维安见惯了她伶牙俐齿的模样,倒是不知道,工作状态时的她竟如此娴雅,颇有几分咏絮之才——   下一瞬,他听见白栀的声音,掷地有声:“下联是,膀胱肿胀四个月,下不了床!” 第35章 儿 睡到求饶   一分钟的沉静后。   陆镜西衷心地夸赞:“老顾, 你太太真是非同寻常。”   顾维安面不改色地将茶一饮而尽:“她就是这样才气横生。”   陆镜西夸耀:“令夫人难道是传说中的才貌双全?”   顾维安毫不谦虚:“我不介意你再加上蕙质兰心这个形容词。”   外面,和尚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愣了两秒, 苦笑:“请稍等,我去询问师父。”   他牢牢地记着这么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谨慎地前往寻找圆融大师。   圆融大师在后面禅房中抄经书,约莫两分钟才能折返。   等待的空档中,白栀和旁边的吕先晟谈了下天气情况,别的没提。   倒是顾曦月说:“粗俗, 大师怎么可能见你。”   白栀笑眯眯地和顾曦月说:“建议你找个镜子照一照现在的嘴脸, 《美女与野兽》剧组没请你去演野兽真是他们的一大损失。”   顾曦月气结:“你!”   她说不过白栀,只拿旁边人出气:“你们怎么回事?连个对子都对不上吗?我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   这边人听到声音, 陆镜西微微皱眉。   他说:“曦月这性子被养废了。”   顾维安倒茶:“不愧是顾万生的女儿。”   顾万生年轻时就出了名的混账,95年的327国债事件,顾万生把自己继承到的那些钱全投进去,结果投资失利,最终血本无归。   他后来东山再起,全靠从顾维安父亲过世后“继承”的那些股份和财产。   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   也正因此,顾万生娶不到家世相当人家的女儿。他年轻时候的名声太烂, 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镜西问顾维安:“顾万生这些年做的坏事不少,你既然能联系到那些受害者, 怎么不趁这个机会起诉他?”   熟悉的人都知道, 顾万生对小鹿眼雪白肤的执着,他欣赏能套入这个模板中的所有人, 但少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寻找谁的替身。   他就是一个狂热的变态,但凡被他看中的,无论男女, 能用钱收买的就用钱,不能用钱的就直接用强。   陆镜西知道,顾维安没少收集此类的证据。   对于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而言,连续性、侵案件、连绵不断的桃色绯闻,无论哪一个,都是件巨大的丑闻。   “时机未到,还不到用这把刀的时候,”顾维安摇头,“况且,目前接触到的受害者不愿出庭,要尊重他们意愿。”   陆镜西看着纱帘外的绰绰人影:“也是。”   毕竟这和其他犯罪案件不同,几乎所有的受害者都将活在阴影之中。   无论男女,遇到这种事情,大部分都会遭受心理和生理上的巨大折磨和痛苦;他们本没有错,却会因此而怀疑自己、甚至厌弃自己。   甚至有人会起了轻生的念头。   况且,以眼下的社会风气而言,说不定受害者还会遭受指责和羞辱,不得不经受二度伤害。   顾维安绝不会为了私欲而再度撕裂这些人的伤疤、让他们再度陷入深渊。   又喝了两盏茶,眼看着和尚对白栀做了个“请”的手势,要她跟随去见圆融大师。   顾维安站起来:“我也该走了。”   陆镜西知道他的顾虑,问:“等下见了你太太,我怎么说?”   “给君白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就好,”顾维安淡声说,“不需要过多照顾她。”   -   白栀没想到,自己随口扯的一句话,还真的让她成功见到圆融大师。   干净整洁的房间中,除却经书和案板、笔墨纸砚外,几乎再没有其他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汁和檀香混合的味道,嗅到后,令人整个人瞬间放松安静。   圆融大师刚刚手抄完一份经书,仔细放好,转而看着白栀,微笑着行礼。   圆融大师年岁已高,胡子发白,眼角布满皱纹,但眼睛还是明亮的。   白栀虽然没有信仰,但对于长者和宗教仍旧怀有敬畏之心。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圆融大师面前,请大师为自己看了看面相,询问自己的事业前程如何。   ——虽然白栀来这里的动机不纯,但好不容易见到大师,总要聊一聊。   圆融大师说话不紧不慢,告诉她:“施主有一副遇难成祥,福泽绵长之相。又有容人孚众的气度,假以时日,必定能成大业”。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白栀开开心心地道谢。   白栀不懂什么佛理,简单地和圆融大师聊了聊。大师虽然话不多,但语言颇为风趣。白栀感觉他什么都没说,可她都心情却因这番谈话而豁然开朗。   眼看一炷香就要烧完了,她刚告辞准备离开,圆融大师忽然开口叫住她:“白施主。”   白栀问:“大师,您还有什么教诲么?”   圆融大师仔细观察她的脸,缓声说:“你眉眼间的神态,很像我一位故人,性格也像。”   白栀稀里糊涂的,不明白他怎么能够短短时间内就能看出自己性格。   她追问:“大师故人姓白?还是姓林?如今在哪高就?”   该不是她父亲或者母亲吧?   圆融大师摇头:“姓陆,已经去世多年。”   白栀连忙道歉,但大师并没有放在心上。圆融大师又说:“我看白施主雍容厚重,能逢凶化吉。但你丈夫命途多舛,慎防亏空,易陷风波。”   白栀眼皮跳了一下。   她追问:“有化解的法子么?”   圆融大师轻轻摇头:“全看自我,你要好生劝劝他,莫让他执着怨恨,误入歧途。”   白栀确认自己刚刚并没有向圆融大师提起过顾维安,而圆融应当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冷不丁想起车祸时偶遇到的郑齐,他也曾告诉自己,要劝慰顾维安。   顾维安能和谁有怨恨?   也就是顾万生了吧。   与圆融大师谈完,白栀在引领下,顺利地见到了在侧厢房中喝茶的陆镜西。   陆镜西礼貌彬彬,他得知白栀来意之后,并未过多提起,只是微笑着告诉她:“目前的确还在挑选酒店,后天会有一个公开招标会。白经理若是有意,可以带好文件资料参加。以君白如今的状态,成功中标的概率并不低。”   宛如吃了粒定心丸,白栀忙不迭地向陆镜西道谢。   白栀不怕公开竞争,怕的就是先有其他酒店捷足先登,走了这条捷径。   现在和陆镜西交谈过后,她顿时安心不少。   白栀离开厢房后,前往佛堂和众人见面。   新年伊始,万物回春。   寺中人不少,空气中尽是香燃烧后的浓烈香气。   吕先晟和林念白都上了香,白栀也取了一根,三拜后,默默许愿。   先保佑父母身体康健,再保佑自己——   算了算了。   白栀摇头。   大师不是说她能孚众望事业有成么?   那就保佑顾维安吧。   保佑顾维安平安顺遂,逢凶化吉。   ——把她遇难成祥的运气分一丢丢给他好了。   -   另一侧,顾曦月没能见到圆融大师,正赌气朝下属发火,冷不丁看见顾维安从厢房处走出。   积雪未消,顾维安容色清俊,浓郁的黑色衬着他肤色苍白,一眼瞥过来,顾曦月心中一惊,继而笑着朝他奔来:“堂哥!”   顾维安淡淡应一声,没有与她交际的打算,径直往前走。   夏雅之跟在他后面。   顾曦月被完全忽视,一呆,继而追上去,不放弃地询问:“堂哥要去哪儿?”   “接栀子回家。”   顾曦月只觉顾维安冷漠如冰,她快走急追:“堂哥,怎么感觉你婚后对我这么冷淡了啊?是不是栀子和你说了什么——”   “有吗?”   “有啊,”顾曦月委屈了,“你以前没这么不喜欢我啊。”   “那是你记错了,”顾维安停下脚步,难得对她多说几个字,“我一直都不喜欢你。”   顾曦月:“……”   她脑袋轰了一下,像是被重物踢中,嗡嗡的疼。   谈话间,眼看着顾维安已经走出去,她也不敢再追。   方才被他冷淡看的那一眼,仿佛深入骨髓。   顾维安也没能成功接到白栀。   他等了一阵,却看见白栀的车子往另一处去。   全因白栀再度接到医院电话。   她临时改了路程,和顾维安擦肩而过。   这次受伤的不是顾清平那只哈士奇,而是她可爱迷人的好友廖一可。   和脆弱的顾清平不同,廖一可这次纯粹是开车失误,外加施工现场没有拉条幅,她径直开车撞入了施工的大坑中。   白栀赶到的时候,廖一可躺在病床上,见到好友后,开启疯狂吐槽模式:“我的天,谁能想到我竟然会阴沟里翻船?他喵的那么大一坑,和我卧室差不多大,竟然也没人给个警示牌!”   廖一可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这令白栀放了心。   她还能这样说话,说明伤势的确没什么大碍。   虽然跌进了深坑中,但廖一可只是额头上有擦伤。   医院这边担心出问题,才让她继续住院观察。   不然,以廖一可的性格,早就走了。   白栀洗了水果回来,安慰:“就当休息休息了。”   廖一可痛快承认:“也是,也该过过不看烂几儿的生活了。”   白栀:“……”   她下意识地看向病房中的另外一张床。   廖一可住的是双人病房,在不足半米远的病床上,一个高鼻深眼的男人在安静地看书。   他的状况看上去比廖一可糟糕,腿上打着石膏。   即使听见廖一可的虎狼之词,他眼皮也没抬一下。   收回视线,白栀试图劝阻好友:“可可,大庭广众下,谈这个话题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嗯?哦,你说我病友啊,”廖一可满不在乎,“隔壁床病友好像是新疆人,刚刚我听他打电话,叽里呱啦的,估计是新疆话那边的方言吧。”   白栀忍不住再看一眼。   的确,这位病友眉眼十分深邃,不太像是汉族人。   廖一可啃着白栀拿来的水果,和白栀说:“最近网上不是康巴汉子特别火么?我告诉你哦,以我泌尿科医生的阅历来瞧,康巴汉子的确本钱十足。就是不知道隔壁床这位,是不是也是康巴那边的。”   白栀已经习惯了好友的口出狂言,刚想附和。   只看到旁侧病友啪的一下合上书,淡漠地看向廖一可。   他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抱歉,我是汉族人。”   廖一可手里的苹果,啪唧一声掉在床上,又咕噜噜地滚下去。   病友继续:“而且,我刚刚说的不是新疆话,是德语。”   廖一可:“……”   白栀低头去捡可怜的苹果,丢进垃圾桶中。   “另外,”病友显然没有放过廖一可的意思,正视她,语气波澜不惊,“不是只有康巴汉子本钱足,请不要民族歧视,汉族人也可以。”   廖一可:“……”   白栀:“……”   白栀第一次恨自己竟然能听懂人话。   呜呜呜她不该在这里。   两秒后。   终于察觉到尴尬的廖一可把话题岔开,看着病友打着石膏的腿,问:“兄弟,你是怎么进来的啊?”   那语气,和在监狱里面问“兄弟咋进来的呢”简直一模一样。   病友简明扼要地回答:“车祸。”   廖一可说:“哦哦,我也是车祸。没看清楚,开车翻坑里了。你呢?”   病友面无表情看她:“我当时就在你翻的那个坑里。”   ……   往后十多分钟,一直到白栀离开,廖一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猖狂至极的泌尿科医生,再也没敢和这位病友说一句话。   廖一可偷偷地给白栀发短信,说怀疑这人律法出身。   白栀深以为然。   只是白栀没时间再进行求证,她直接回公司,和部里的人一同开会,要求销售组人员开始行动,做标书。   白栀三令五申,必须要拿下这档节目。   利润倒是其次,曝光率才重要。   如今离陆镜西所说的公开招标会不足两天时间,白栀亲力亲为,和下属一同核对资料,分析优劣势。   直到夜深华灯浓,白栀才得了空闲。   白锦宁给她打了三个电话,询问她什么时候带顾维安回家吃晚饭。   白栀回拨,困倦不已:“妈,最近我工作上比较忙,可能要过段时间了。”   白锦宁应了一声,着重问:“你和维安近期相处的怎么样?”   “还是那样吧,”白栀忽然警惕,“您现在可别给我安排任务什么的,我现在没那个精力。”   白锦宁笑了笑:“瞧把你吓的。”   片刻后,白锦宁又若有似无地提起:“我方才给维安打了电话,他今晚和政府那边的人吃饭。”   白栀唔了一声:“然后呢?”   “你现在还在君白?离他们吃饭的地方挺近的,过去接接他,”白锦宁说,“你们这样各忙各的,什么时候才能培养出感情?”   白栀哭笑不得:“妈妈,我记得一开始也是您和我说,婚姻不需要感情。”   恋爱才需要感情。   婚姻只要合适就好了。   “那是先前,”白锦宁话音一转,严肃地告诉她,“顾维安和我预期中不同,他为人重感情。他往日不胡搞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唯一的女人就是你。”   白栀听出来母亲的言外之意:“你是让我讨好他吗?”   “关心自己丈夫不算讨好,”白锦宁说,“夫妻感情好了,对事业也有助力,不是吗?”   白栀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无法给予母亲更多的回应。   白锦宁向来如此,在她心中,感情都是可以为事业所服务的。当初劝白栀不在乎感情去联姻的是她,如今要求白栀和顾维安培养感情的也是她。   白栀有时候会怀疑,母亲和父亲之间的结合,真的是处于爱情吗?   毫无疑问,林思谨是爱母亲的。   林家家世不差,但在当初结婚的时候,林思谨便答应了白老爷子好几个当时听起来有些奇怪的要求。   譬如林思谨放弃林家的事业,专心致志地帮助白锦宁打理君白。虽说林思谨拥有君白的股份,但一旦两人感情破裂,林思谨要净身出户,什么都拿不走。   白栀先前以为这就是爱,但成年后渐渐回想,发现这些其实都是父亲林思谨的单方面付出。   白栀知道父亲很喜欢小孩子,不过白锦宁不喜,外加政策,两人便只有白栀一个女儿。   白锦宁很少会对父亲表露出浓烈爱意,她也极少在孩子面前同父亲摆出亲密的姿态。   ……   白栀揉了揉太阳穴,去地下车库开自己粉红色的车车。   可能大部分的婚姻都是如此吧。   两情相悦太难了,更多的人还是单相思。   白栀给顾维安打电话的时候,他那边酒局正好结束,正微笑与人握手作别。   白栀的粉红色小车车实在过于亮眼,在路边一停,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顾维安轻而易举地找到自家太太。   他一打开主驾驶座的门,白栀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   夹杂着凉凉的夜风,一同卷了进来。   顾维安手搭载车门上,俯身问白栀:“我没喝酒,今晚我开?”   “算了算了,”白栀说,“你现在一身酒气,估计会被交警注意到。”   就算没喝也不行。   顾维安不再坚持,他坐上副驾驶,用左手拉出安全带,仔细扣上。   白栀观察他神色疲惫,仿佛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顾维安极少会露出这种神情。   在白栀印象中,他一直都是镇定淡然、无所不能的。   蓦然,白栀心口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用力戳了一下。   因他此刻的这种神态,心底某处薄冰啪地一声碎裂,流淌出无数暖融融的东西来。   白栀注意力转到此刻路况上,清清嗓子,模仿手机里的电子音:“白栀地图,持续——”   “为您导航”四个字还没有说完,顾维安睁开半眯的眼睛:“持续带您撞墙?”   白栀不服气:“你这是在藐视我的驾驶技术。”   “你误会了,我对顾太太的驾驶技术十分放心,”顾维安拿出手机,笑,“我不放心的是顾太太识路的能力。”   白栀脸一红。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很难判断出东南西北的方位。倘若出去玩,换个陌生的城市,她百分百失去方向感,只能依靠手机地图来行走、判断方向。   好在有智能导航,不然她去陌生城市还是个大问题。   白栀嘴硬:“只有狗才会识路呢,你识路,你是狗吗?”   顾维安漫不经心地点开手机中刚收到的消息:“反弹。”   白栀:“我再反弹。”   “再再反弹。”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反弹了足足有两分钟,白栀无意间低头,看到顾维安大衣口袋中露出个白色的瓶盖。   像是药瓶。   白栀问:“你口袋里是什么?”   顾维安低头看一眼,按回口袋中,轻描淡写:“解酒片。”   顾维安日常交际应酬颇多,酒局也不少。   白栀不喜醉醺醺的人,总觉着醉酒后的人很恐怖;而顾维安也很少喝醉,他心中一直很有分寸。   白栀哦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冷不丁的,圆融大师那句“命途多舛”又浮现在她脑海中,白栀忍不住看向顾维安。   这样好看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顾维安从来没有主动向白栀提过他家中的事情,而白栀也没有问起过。   白栀对顾维安父母的了解,前不久还停留在“意外去世”的阶段,近些时日,渐渐地往“死于非命”上揣测。   顾清平说自己母亲死于非命,那这和顾万生有没有关系?   顾维安父母过世后,顾万生是最大的受益者。往深处想,顾维安父母的死亡和顾万生有没有牵扯?   在白栀印象中,高中时的顾维安法定监护人虽然是他舅舅,但顾维安始终一人独自生活。   那时候她空闲时间天天缠磨着顾维安,也知道他独自生活的情况。   顾维安没有人照顾,一切亲力亲为,自力更生。衣服自己洗,饭自己做,碗自己刷,卫生也是自己打扫。   白栀同龄人中的男性多多少少都有些惰性,譬如顾清平。   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别说洗衣服了,连洗衣液都没碰过。   一个个的都有人照顾,饶是如此,东西也随地乱丢,玩闹过的地方一片狼藉,肮脏不堪。   可顾维安不同,他永远都是干净整洁的。   白栀发育晚,初潮时,不小心弄脏了顾维安的沙发。   她当时窘迫到想要找地缝钻进去,而顾维安却面不改色地楼下购买生理用品和内裤,找了他以前的校服裤子给白栀。   那校服裤子洗的干净,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儿。   顾维安并没有流露出对被她弄污东西的厌恶,只温声告诉她去浴室清洗,换衣服。他自然而然地拆下沙发套去清洗,晾晒。   顾维安还会安慰白栀,以兄长的身份耐心地告诉她,没什么好羞耻的,也不必惧怕,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   白栀如今细细想来,大约是从那时候起,她对顾维安就有了丝不同的妄念。   清俊帅气,聪慧温柔。   谁能抵挡得住这种哥哥的魅力呢?   想到这里,白栀看着正在揉太阳穴的顾维安,忽而出声问:“顾维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非分之想的?”   顾维安闭着眼睛:“秘密。”   这个答案并不能令白栀满意,她严肃声明:“告诉我,你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吧?”   顾维安终于睁开眼睛:“栀子,我不是恋、童癖。”   白栀想想也是。   她刚认识顾维安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呢。   万一那时候顾维安就看上她的话,也未免太恐怖了。   白栀猜测:“难道是我上高中的时候?”   顾维安无情打断她幻想:“你上高中的时候也是个小不点儿,在我眼中和儿童没什么区别。”   白栀:“……”   她说:“那你当初干嘛答应我啊?”   顾维安没说话。   白栀越想越炸毛:“该不会是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吧?好啊,你这个变态,该不会就是贪图我的身体——”   “栀子,”顾维安叹气,慢慢地说,“不要仗着你漂亮在这里胡说八道。”   白栀:“……”   憋了满肚子的气,顿时因为顾维安这句轻飘飘的话而烟消云散。   这个人,为什么吵架也不按照套路出牌啊!   白栀傲娇地别过脸:“算了,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姑且原谅你一下下,可别得寸进尺啊。”   顾维安笑:“多谢顾太太宽容大量。”   白栀虽然在心理原谅顾维安,可等到晚上入睡时,她又陷入“顾维安近期好冷淡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的纠结中。   现在的白栀没办法找知心好友、资深专家、泌尿科一枝花廖一可商量,自己想了一阵,决定主动一把。   正如顾维安先前所说。   食色性也,都是人之常情嘛。   她喜欢顾维安的身体和脸蛋,想要一亲芳泽怎么了?   况且,他是自己正牌老公,亲亲碰碰也完全不犯法呀。   如此给自己打着气,白栀认真清理好自己,吹干头发,抹上最爱的身体乳,穿上最喜欢的睡衣,香喷喷地睡到主卧中。   顾维安虽然没有喝酒,但晚上的应酬显然令他有些疲倦。   他依靠着床半躺,专注地看书。   这显然不是白栀所想要的。   她要顾维安看她姑娘。   白栀往顾维安身侧贴了贴,清清嗓子。   顾维安的注意力并没有因为这一声而集中在她身上,反倒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严严实实地扯到白栀脖子下面,遮住她精心设计、裸露在外的锁骨和胸。   这一拉,白栀直接完全符合某绿色的网站描写的尺度。   但白栀的心思却在其他奔放自由的网站上。   “我觉着有点点热,”白栀把被子往下拽了拽,又静悄悄地将睡衣的领口往下拉了拉,贴贴顾维安,“怎么回事啊。”   她刚刚喝了些酒,一部分为了壮胆,另一部分缘于从廖一可那里听到的建议。   适量酒精促进血液循环速率,或许能够令她尽快地兴奋起来。   如今白栀的脸颊、脖颈以及耳根都透着淡淡的红,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红梅,随着她的呼吸,那股浸透着酒气的甜香也一点一点儿地透出来。   微醺的白栀脸颊贴到他胸膛处,蹭了蹭:“你不觉着热吗?”   “还好,”顾维安从床上起身,十分淡定,“那我去把温度调低些。”   猝不及防歪倒的白栀:“……”   她脑袋里冒出来无数句脏话。   房间的温度被顾维安调的略低一些。   他今日的衬衣是淡灰色的,棉质的,不是那种老旧古板的分体式样,而是浴袍的形态。   调好温度后,顾维安并没有回来。   他走到另一侧,坐在圆椅上,拿起一本书专注地看。   白栀忍不住了,她踢开被子,穿着拖鞋,踢踏踢踏地走过去。   她站在圆椅后面,微微俯身,看顾维安手中的书:“你在看什么呀?”   顾维安将封面展示给她。   一本纯英文版的《美国犹太教史》。   白栀不解:“你为什么喜欢看这种东西呀?”   良辰美景,佳人在侧。   他竟然在看一本枯燥无味的教史研究。   顾维安将书倒扣在桌子上,揉了揉太阳穴,双手交握,随意放在腿上:“随便看看。”   白栀慢慢地放饵下钩:“可是你不觉着这种书又枯燥又无聊么?”   “嗯?那你觉着什么书有趣?”   “比如说张爱玲的《惘然记》,其中有一个短篇叫做《色·戒》,你有没有听说过?”白栀走到顾维安面前,侧坐在他腿上,一手搂住他脖颈,一手停留在他睡衣的领口上,“被李安导演拍摄成为了同名电影,当初香港上映的时候,我和朋友特意去看过,未删减的那一段。”   说到这里,她的手细细感受着睡衣的质感,柔软细腻。而下面的身体却是另外一种感觉,蕴藏着能够轻而易举压制她的力量,如今却在她的掌下。   这个认知令白栀有种莫名的自豪和骄傲。   顾维安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喉结动了动:“然后?”   “我很喜欢王佳芝第一次被司机骗到易先生那边的戏码,那个房间的桌子上布满灰尘,易先生对她进行搜身,摸枪,”白栀摸到了顾维安的手指,感受到他明显的一颤,但没有拒绝她,于是她整个手掌心都贴到顾维安的手背上,细细抚摸他手指上的痕迹,以及手背上凸出的青筋,“把她按住,背捆,然后从后面——”   白栀没有说易先生从后面如何入侵。   顾维安看过。   他知道。   未出口的话,尽在两人的视线、他的体温、毛笔以及栀子花上。   白栀喜欢真丝质地的睡衣,而顾维安则偏好纯棉质地。柔软的真丝覆盖在棉质上,衬着棉质也显得越来越硬挺。   白栀尝试握住顾维安的手指。   白栀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头,没洗过衣服,没刷过碗,一双手做过最辛苦的摩擦就是顾维安教她练毛笔字。   这样一双手,没有一丝茧子伤口,洁白柔软,透过洁白的肌肤能看到细细的、淡淡青色的血管。   而顾维安的手截然不同。   骨节修长,手背上是凸出的、能清晰摸到的青筋,指腹上多处有茧,细小的伤疤叠在一起,坚硬而灼热。   单看手背,完美无瑕,而掌心尽是累伤叠茧。   细嫩的手在抚摸宽大的手,顺着手背,描摹着手指,移到侧面,开始试探去抚摸那些伤痕。   白栀试探着触碰他手指上的茧子,这种怪异的触感令白栀有些不适,像是会划伤她。但白栀压下这种奇怪的感觉,将全身重量都压在顾维安的腿上,微微地翘起脚。   大拇指勾着拖鞋一角,摇摇晃晃。   欲落欲不落的模样。   顾维安一手搭在她腿上,防止她摔落,另一只手自她手掌下抽离,去拿放在桌子上的杯子。   他刚喝了一口水,白栀便按住他的肩膀,将杯子拿走。   就着顾维安刚刚喝过的地方,白栀抿了一下,继而皱眉:“好烫呀。”   放好杯子,她目不转睛地看顾维安:“我想凉一凉嘴巴。”   顾维安说:“你下去,我帮你拿冰块——”   话音未落,白栀拨开他的手,长腿一跨,改成跨坐的姿态。她两只手都按在顾维安肩膀上,小鹿眼盯着他:“顾维安,你是不是故意装不知道呢?”   顾维安抬脸看她,从容不迫:“什么?”   不等白栀回答,他看了眼时间:“你明天不是还有事情要谈么?该睡了——”   “可我现在对睡觉不感兴趣,”白栀打断他的话,两手压住他肩膀,直接A上去,颇为嚣张,“倒是挺想睡你。”   她跨坐在顾维安的腿上,看着顾维安的脸。   饶是被她按住,他只是稍稍惊讶了下,随后又恢复成那种波澜不惊的模样。   没有笑容,也没有惊愕。   犹如寒玉雕,连灯光也只能稍稍为他镀上一层温暖。   瞧啊,能把睡衣也能穿出禁欲气质的也只有他了。   可白栀能感觉到顾维安其他的变化。   生理最忠诚,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顾维安的脉搏变快了,体温升高,喉结微动,看她时的眼睛也并非表现出的那样无欲无求。   白栀深知他此刻眼神的含义。   他想要得到她,犹如丛林中的野狼,终于被蹦蹦跳跳的小兔子所吸引。   一直压抑自我的野狼垂涎兔子肉质的鲜嫩,却因为某种不得知的原因而踌躇不前,目光中尽是重重欲念。   可兔子却主动地在野狼面前跳跃,朝他露出毛茸茸不设防的尾巴耳朵,以及粉粉的爪子和肚皮。   来啊,来吃兔子啊。   这样香香嫩嫩的肉,你不想咬一口么?不想压住肆意品尝么?   今天晚上谁猎谁还未可知。   白栀直截了当地问:“今晚天气很好,要不要我们睡到互相求饶?” 第36章 雪 小公主   被白栀紧逼到这种状态下, 顾维安仰脸,注视着她的脸颊,忽而笑了一声。   他说:“个子这么点儿, 口气倒不小。”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调低温度的原因,白栀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发凉、可顾维安是热的。犹如炙热滚烫的铁, 在暖化脆弱的冰。   白栀直截了当地问他:“你觉着我的提议好不好?”   顾维安没有直接给她答案,垂眼,看向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真是不懂天高地厚,不知死活。   天真的她以为这样就能够使他就范——   也不用她可爱的小脑袋瓜想想么?以她比猫大不了多少的力气, 怎么可能会压倒他。   白栀以为自己用上了全部的力气, 能稳稳地制服他,   事实上, 只有伤口因她的按压而疼痛一瞬。倘若不是这道伤痕,这点力气和压迫对顾维安而言纯粹不痛不痒。   白栀等不到他的回答,又贴了贴他,几乎要凑到他脸上:“你说话呀。”   淡淡的甜橙香夹杂着些许栀子花的气息,就这么轻柔地从她睡衣下透出来,若有似无地纠缠、勾扯着顾维安的心神。即使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看向顾维安时的眼睛仍旧是明亮、澄澈的, 仿佛只是在朝他撒娇,讨要糖果吃。   顾维安的糖果也已经准备好了。   顾维安问:“你想要什么?”   白栀一愣。   纵使阅遍小言, 理论知识丰富。   但实践经验为零, 真实对上,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方才她还气势汹汹, 如今顾维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白栀有些措手不及。   明明脑子里能过去一百零八种不同的姿态和骚话,可面对顾维安的攻势, 她竟什么都说不出了。   心头猛地一乱,白栀压在顾维安肩膀上的力道减轻。   顾维安仍旧保持着被她按住的姿态,察觉到她的退缩后,有着伤痕的手反客为主,主动将白栀的手纳入掌中,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她的手指关节,触碰着她轻轻颤抖的指缝。   “刚才这位张牙舞爪的小兔崽子想要什么?”顾维安重复一遍,不急不缓地问,“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他的手指并不如主人看上去清俊,温度灼热,指节坚硬。   指腹上凸出的硬茧有意无意地刮蹭着白栀娇嫩的手掌心,洁白的肌肤上很快被他揉捏的发红,犹如红梅顶着雪花绽放。   不知为何,白栀觉着这个房间内的温度又升高了。   明明是在和他心平气和地谈事情,可现在她一颗心脏狂跳不止,无法安静了。   白栀干巴巴地说:“明知故问。”   她有些着恼,脸颊脖颈胸口俱发红。   有点缺氧。   或许这个房间需要通风了,不然为何她现在胸口、心口都在发闷?   心率过快,呼吸急促。   “我不知道,”顾维安不紧不慢地玩弄着她的手,“栀子这么聪明,我愚钝,怎么会猜到你的想法呢?”   捏指节的力气大了些,白栀有点疼,她皱眉,要把手抽出来,却拉不动。   顾维安握住她的手,她动不了,只能任由他手掌上的伤疤剐蹭、按压着她。   大手覆盖她手背上,自背面插入她的五指,迫她不得不强制与他手指交缠,顾维安笑了,低声问:“躲什么?又不是不给你。”   白栀倔强:“那你快点啊。”   顾维安纵容地笑:“急脾气。”   对于男人而言,快可不是个好的形容词。   顾维安记得提醒过她,可惜她全当耳旁风。   越是催促他,他越不紧不慢。   对付这样自己快乐完了就不管别人的没良心小东西,不能一股脑儿把甜头都捧给她。   她自己尝够了甜,会立刻踩在他手上、脸上,翻脸不认人。   顾维安早就摸清了她这过河拆桥的性格。   这才故意引诱她,一点一点放饵,决计不会令她一下子就得到满足。   比起来填饱肚子,品尝这个过程才更值得用心,也更有趣。   顾维安略略坐直,白栀惊叫一声,但没有摔下去。   她这才发现,原来刚刚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   哪怕腿上有一个她,也影响不到顾维安的行动。   “栀子想要什么?”顾维安牢牢地捏住她的手,笑着指引她,“你说了我就给你。”   白栀哪里抵得住这种诱惑攻击。   刨除其他因素,顾维安完美符合她的审美,简直是她的取向狙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白栀压住他的腿,右手搭在左肩上,隔着睡衣,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   顾维安右手插入她左手的指缝,侵犯着她掌心。   一上一下,互相招惹,互相试探。   白栀侧脸,贴着他的耳垂,小声地说了三个字。   顾维安并不认账。   他捏痛了白栀的手指:“听不清,大点声。”   白栀心不甘情不愿地重复:“……顾维安。”   “想要我什么?”   白栀没回答,她企图后移:“你这个问题严重犯规了。”   后移失败,顾维安彻底摆脱她的压制,左手搂住她的腰,迫她坐在自己身上:“说不出口?”   他遗憾地叹息:“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今天就算了。”   算了?   和她说算了?   没听错吧?   白栀单手揪住他衣衫,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就这样睡吗?”   顾维安很平静:“前几年都这么过来的,也不差这一天了。”   眼看他作势要松手,白栀终于忍不住,贴到顾维安耳旁,面红耳赤地说出了那五个字。   顾维安这才满意,他按住白栀的腰肢,不许她乱动,在她雪白的脖颈后留下一个鲜明的齿痕:“这是给诚实孩子的奖励。”   ……   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品尝甜橙和栀子花味道的甜点完全不需要借助多余的餐具。在忙碌半小时后,白栀如他愿求了三次饶。   顾维安穿着灰色的睡衣,垂眼看着坐在他怀中的白栀,只是座椅空间太过狭窄,有些容纳不下这重量。   白栀深刻意识到自己先前犯下大错,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的手抵在顾维安的睡衣上,眼巴巴地看他:“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不然就到此为止吧。”   “哪里不舒服?”顾维安掐住她的脚腕,慢条斯理地拉起来,搭在肩膀,“我检查一下。”   几分钟后,白栀还是去了沙发上,一手支撑身体,一手抓住顾维安的头发。   她抬头,眯着眼睛,看到卧室漂亮温馨的暖光灯炸开璀璨烟花。   顾维安的睡衣袖口被弄脏了,白栀从空白中醒过神来,哑声示意他去脱掉弄脏的衣服:“先丢进脏衣篓嘛,再去拿个睡衣。”   她还是有些想不通。   一个人为什么能这样分裂呢。   一边温柔一边压制。   说的话倒是柔软动听,可做出的事情却截然不同。   顾维安没有动,轻轻拍着白栀的背,低头看她的脸,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   白栀嫌弃地要躲开:“你没洗手哎。”   顾维安说:“都是你的,怕什么?”   他抚摸着白栀下巴处的肌肤,目光锁在她唇上:“不是说好要我求饶么?”   白栀就是舒服完就不管其他事的性格,打了个哈欠,敷衍:“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的装聋作哑并没有起到作用,顾维安一只手就捞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夹住往床上走。正处于倦怠状态加贤者时刻的白栀恼的咬了他的另一只手,仍旧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白栀想让顾维安求饶的愿望就这么悲惨的破裂掉了。   她不太明白,虽然两人彼此受累,可为什么只有她认输?   还有,顾维安是有什么怪癖吗?为什么好端端的肉他不吃,还非要穿睡衣?怎么出差一趟,他忽然变得这么保守?   他换睡衣仍旧避着她。   风停雨歇后,白栀漱完口,对着镜子气鼓鼓地洗自己小酒窝处的肌肤,用了甜甜味道的洗面奶,终于压住那股石楠花的气息。   哼,难道现在她还能吃了他吗?   这样小心翼翼,明明他才是豺狼虎豹啊!   这个变态,竟然喜欢弄到她酒窝上。   白栀想不通,也没有精力去想了。   她哒哒哒地钻回被窝,趴在顾维安身旁。   床边一盏暖黄的小灯,刚刚得到安抚的白栀懒洋洋的,像是刚刚晒饱了太阳的猫咪。虽然困意袭来,但这并不妨碍她和顾维安再聊一会天。   顾维安任由白栀好奇地抚摸他的手,嫩生生的肌肤触感令他不由得心猿意马。   喉结微动,他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   不能再来了。   白栀惊讶地看他的手掌心:“你的手上怎么有这么多茧子啊?”   只是做家务的话,应该不会留下这么多痕迹呀。   白栀记得,以前他教自己练字的时候,手掌心虽然不柔软,但没有这么多伤痕。   顾维安没说话,空余的手摸了摸她头发。   手感不错。   白栀哪里知道他的想法,催促:“怎么弄的?”   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顾维安在国外独自求学的那段时光,过的应该不如她想象中的顺利,并非鲜衣怒马、光鲜亮丽。   想想也是,虽然顾维安有父母、舅舅方面的人脉,可毕竟父母双亡,他后期去华尔街,再到回国内加入普珏,短短几年内,就坐到如今的位置。   怎么可能会轻松。   手上的伤痕和累累茧子,就是他辛苦的象征吧。   白栀没由来地感觉眼睛一热,她抚摸着茧子,心疼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顾维安清清淡淡的嗓音:“骑马磨的。”   白栀:“……”   哦。   哼,白同情你了!   -   计划堪堪成功一半的白栀神清气爽,在前往公司之前,她先去医院探望车祸后的挚友廖一可。   廖一可自我坚持可以出院,但医院方面仍旧不想放人,要她继续住院——   毕竟是翻入这样深的坑中,医院不敢拿病人的健康开玩笑,坚持要她继续观察。   “医生说了,一般人从这么高的地方翻下去,脑震荡都是轻的,严重的还会骨折,就像被我昨天压到的那个倒霉病友,”廖一可吃着好友带来的草莓,不忘和白栀科普,“谁让我金刚铁骨呢?我的幸运值就是这么高,羡慕吧?”   白栀哭笑不得:“要是你幸运值足够高,那个坑你都掉不进去。”   廖一可仔细琢磨了下:“好像也有道理。”   “对了,”白栀环顾四周,“你怎么突然换房间了?”   “嗨,那哥们不是被我撞的吗?”廖一可讪笑,“在一个病房里多尴尬?我一看见他那条伤腿就想起自己的错,估计哥们也是,看见我就烦……我就和护士说了声,说我在那个房间睡不好,重新换个病房。那个哥们也膈应,我出来的时候听见他也在要求换病房,这样也好,免得我俩在同一个病房中,想看两生厌——”   话音未落,只听见病房门响。   两人停止交谈,循声望去。   只看见有护士推开病房门进来,还推着一个轮椅。   轮椅上,坐着昨天那个高鼻深眼的病友。   三人打了个照面,皆是震惊。   护士把他推到病床边,埋头写卡片:“好了,江先生,您现在的病房从425换到521了,等下我就把您的个人物品带过来。”   没想到换了病房后还能再度遇见。   被护士称为“江先生”的人与廖一可四目相对,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不需要护士搀扶,自己躺上病床,拿起随身带的书,开始阅读。   白栀冷不丁地瞥见他病床旁的名牌。   江檐。   和顾维安同岁。   廖一可受惊了,她抓住白栀的胳膊,一脸懵逼,小声开口:“我他妈,这是孽缘吧。”   白栀说:“请礼貌用语。”   廖一可说:“吾其母大慌哉,吾与其孽缘呼?”   白栀按了按太阳穴,同情地看着廖一可:“算了算了,现在看着他也好,时刻提醒你这次开车失误,下次可别再犯了。”   廖一可叹气:“我得想办法和他化干戈为玉帛。”   白栀提出建设性意见:“你少说话自然就玉帛了。”   廖一可并没有采纳她的建议。   让她这个话唠闭嘴,比让橘猫改掉吃东西更加困难。   临走前,白栀仍旧能听见廖一可尝试和病友搭话:“朋友,你做哪行的啊?”   江檐说:“律师。”   廖一可:“哦哦,俗话说的好啊,不打不相识。咱们俩能撞上也是一种缘分,不然你说那么大的坑,怎么你就偏偏掉进去了呢?我开车撞那么大的坑,怎么偏偏就撞到你了呢?”   江檐:“……”   廖一可性格自来熟,她将江檐的沉默默认为对自己的鼓励,仍旧滔滔不绝:“忘了和你说,我泌尿科的,就是这个医院。以后你要是遇到尿痛、尿急、尿频、尿不尽的问题都能来找我,我免费给你检查。割包、皮也能过来,我认识的主任可以给你打折,第二件半价……”   已经走到门口的白栀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现在假装不认识廖一可还来得及吗?   说到这里,廖一可好奇地问:“江律师,那万一以后我要是犯了事,能请你帮我辩护吗?”   白栀打开玻璃门的时候,听见江檐以一种不带感情的声音回复廖一可:“可以,我尽量帮你争取死缓。”   白栀:“……”   好嘛。   廖一可和人棋逢对手了。   -   君白这边的工作并不少。   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客房部险些爆满,订房率高度上涨。   白栀过去拿报价单以及其他资料时,隔着会议室的玻璃门,正好看见赵青山正和人说话,眉头紧皱,嗓子上还贴着膏药。   多半是着急上火了。   顺利拿到东西后,凑巧遇到了宁枝巧,她正在和付容聊天。   付容专注地看着宁枝巧,体态依旧清瘦。   他和经纪人决裂后就宣布暂退。白栀记得他昨日刚刚发了新歌,据说是自我作词谱曲,还蛮好听。   付容一直颇有才华,只是被先前的公司压榨的太狠。   只能按照公司给他的人设走,他想做歌手,却被迫去当演员。   或许大部分人谋生的工作都这般身不由己吧。   瞧见白栀,付容笑着和她打招呼:“白经理好。”   经过近两个月的沉淀,他现在已经没有初见时的那股戾气。   白栀与他略聊了几句,恰逢赵青山出来,他看见白栀后,连忙拿了预约单过来:“刚刚邓总还要我找你呢,正好你在这儿。”   白栀问:“怎么了?”   “顾先生、哦,是世安集团的董事长顾万生先生约了顾维安顾先生今晚在这里用餐,”赵青山飞快地说,“这边房间和餐厅都需要重新确认,还有餐饮部那边的菜单布置……”   白栀扬了扬手上的资料:“我还在准备投标书呢。”   他们交谈中,宁枝巧敏锐地发现,在提到“顾万生”这个名字的时候,付容的脸色变了。   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牙齿紧紧咬着,发出压抑的声音。   像是兽。   “你就先过去看看,提供一下意见,”赵青山无奈地对白栀说,“上次顾维安顾先生过来,你做的很周到。后期顾先生还特意向我们表扬了你……今天他过来吃饭,邓总说什么都要你过去监督。”   “行吧,”白栀思忖片刻,“时间上倒也不是来不及……”   她看了看腕表:“客人用餐的口味和其他注意事项送过来了吗?我这就过去。”   赵青山说:“你先去餐饮部那边,他们拿着呢。”   白栀往餐饮部走去,走出几步远,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   她停下回望,看到付容。   他眼神晦涩复杂。   白栀问:“怎么了?”   “如果顾万生请你吃饭或者喝水的话,”付容艰难开口,“你记得拒绝。”   白栀愣了一下,点头。   付容说完这句话就走,甚至没有告别,有些失魂落魄。   他的背影清瘦颀长。   白栀目送着他远去,忽然有些微妙的揣测。   心理医生委婉表示,付容先前的自杀行为属于创伤后应激反应。根据揣测,他有极大机率遭受到严重的侵犯。   付容又反复提醒她,要小心顾万生。   先前余青玫也说过,顾万生的妻子基本都不超过25岁,他为人手段肮脏不堪,还做出过不法行为,目标有男有女……   这些东西串联起来,白栀打了个寒噤。   付容,该不会也是受害者之一吧?   -   与此同时,顾维安刚刚结束了和世安集团现任CEO简允的通话。   简允是顾维安派别的人,如今和世安集团总裁宁元峰分庭抗礼,互相制衡。   宁元峰是顾万生的人,顾万生自从出任世安集团董事长后,一直试图铲除异己,但并未成功。   十多年过去了,如今世安集团董事会中的,尚有许多顾维安父亲时提拔栽培的人。   顾维安承认自己父亲或许并不是一位优秀的丈夫和父亲,但他绝对是一名合格的领导者。   以至于在他过世后,仍旧能留下这些忠心耿耿的下属,帮助此时的顾维安兄弟来翻盘。   顾维安已经不对自己那个傻白甜弟弟顾清平抱有期待。   对于顾清平来说,被富婆(富豪)看上后逆风翻盘的可能性都比掌控世安集团的可能性大。   顾万生就没有打算把顾清平培养成接班人,全按照养废的套路来。   好在顾清平没有沾上那些脏东西。   助理兢兢业业地汇报给顾维安:“先生,我们刚刚联系上江律师。不过他说自己出了车祸,暂时无法接这个案子。”   顾维安说:“我知道了。”   夏雅之推断:“先生,我看江律师擅长金融法律、资本市场法律领域,是不是他不想接刑事案件?”   顾维安审阅着刚刚送来不久的报告:“不着急,继续和其他事务所接触。”   等其他助理离开、办公室中只剩下他和夏雅之后,夏雅之扶了扶眼镜,正色:“先生,您想指控顾万生强制猥、亵以及性、侵的话,可以去找付容。以付容如今的影响力,能够令影响扩大。况且,我听说,顾太太和他关系——”   “不必,”顾维安抬头看了他一眼,“不需要她卷入这种事。”   夏雅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噤声。   他发现先生今日心情不错,哪怕自己提了馊点子,顾维安也没有斥责他。   还有就是,顾维安胳膊上的伤口刚愈合不久,今日去医院检查,医生叹气,劝顾维安目前不要多用右手,尽量避免剧烈运动。   夏雅之忍不住暗暗地想。   先生如今瞒着太太,能做什么事情遇到右手?还剧烈?   他不敢多想,看了眼顾维安。   夏雅之跟随顾维安差不多有四年了。   同样就读于常青藤,同样在纽约,但夏雅之并没有顾维安这样好的运气。   夏雅之家庭顶多算得上中产阶级,初初接触到浮华社会,迷了眼。在夏雅之被一些华裔引诱着踏入纸醉金迷的陷阱、濒临绝望时,是顾维安花钱将他捞了出来。   那时候顾维安还没有失恋,胳膊也是好好的。   夏雅之眼中的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顾维安去和那群意大利人谈判、把他赎回来的时候。   彼时夏雅之已经饿了好几天,身上多处有伤痕,衣服沤了,都起了难闻的气味;处处都是芝士的古怪味道,以及变质的意大利酱汁和被打碎的葡萄酒。   而顾维安一身黑色的西装,鞋子无一粒灰尘,在与关押夏雅之的人交谈。   阳光下,夏雅之疑心自己看到了米隆精心雕刻的塑像。   俗世凡间会有如此气度的人么?   瞧见人把夏雅之粗鲁地退出来,顾维安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对那人说:“兄弟,请小心点,别吓坏我的朋友。”   语调不急不缓,那人却立刻规矩了,不敢造次。   夏雅之不知道为什么顾维安会捞他,直到顾维安直截了当告诉他,自己需要一个助理。   夏雅之当时颇有微词,他辛辛苦苦漂洋过海、就读于顶尖学校,难道是为了给他做区区小助理吗?暴殄天物。   但毕竟顾维安对他有大恩,夏雅之最终还是勉强答应。   谁知到了如今,这竟是他最不后悔的一个决定。   夏雅之记得那时候顾维安还有个黏人的小女友,在国内。   顾维安与她感情颇好,还曾在调查顾万生之前,特意回国探望她。   夏雅之无意间瞥见过。   顾维安给那个小女友的备注是“小公主”。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小公主和顾维安提了分手。   自那之后、和白栀结婚之前,顾维安对女色便失去兴趣。   -   餐饮部的人果真都在等待白栀命令。   今晚由顾万生做东,顾维安是客人。   两方的餐饮习惯和忌口都已经报上来,顾万生那边不用发愁,列了长长的清单出来。   餐饮部最不怕的就是客人提要求,他们怕的是客人在餐前不提要求。   比如现在顾维安那边给的这份,很简单:“忌烟酒辛辣,其他一切事宜,全听营销部白经理安排。”   白栀:“……”   捧着清单的手微微颤抖。   难怪邓崎会着急忙慌地找她过来,顾维安都这么提了,这不明摆着要白栀为他张罗么?   顾不得旁侧人惊异的目光,白栀轻轻地咳了一声,拿杯水润了润嗓子,开始和餐饮部这边的人沟通。   餐饮部这边已经事先列了几个菜品备选方案,白栀粗略扫了一眼,都不满意。   她还是决定自己出面分析,给这些人上一课。   “首先,据我所知,顾先生的肠胃没有问题,忌烟酒辛辣应该有其他方面的考量,”白栀找出上次顾维安在这里用餐时的监控录像,“从顾先生动筷的次数和频率方面,我们能够明显分析出他的饮食偏好。素食方面,顾先生明显青睐青笋、菌菇、玉米类的食材,肉食方面,顾先生偏爱牛肉、乳鸽、羊肉等。口味方面,他不喜甜,不喜腥,不喜过咸,因此口味要清淡些……”   餐饮部的其他人惊呆了。   还有这样复盘分析的?这未免也太细致了吧?   “再通过不同音乐对咀嚼频率的影响中,我们可以确认顾先生喜好巴赫,讨厌李斯特……餐厅中建议选择淡色系花朵,不要百合不要满天星,要多一些栀子花……”白栀有条不紊地分析完毕,再度拿起水杯,润润发干发痛的嗓子,问,“还有意见么?”   众人齐刷刷摇头。   绝了。   真绝了。   要是白栀在餐饮部,以她这样令人发指的细心程度,只怕君白的餐饮会更加火爆吧!   到了这个时候,有人弱弱举手询问:“请问,白经理是怎样分析出顾先生偏爱栀子花的?”   白栀严肃脸:“上次用餐时询问过。”   ——昨天答应替他亲亲的时候问的。   那人恍然大悟,钦佩不已:“白经理果真老谋深算,这提醒了我们,一定要事无巨细地做好客户回访啊。”   白栀很满意地看着他,宣布:“那就按照我提到的事项,重新设计菜单和布置。”   给餐饮部的这群人上了课后,白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营销部。   事实上,陆镜西提到的招标公告,早在二十多天前就已经在相关网站上进行公示。   只是营销部的同事谁都不觉着能啃下这块大饼,才无人关心。   要不是白栀坚持,他们可能连投标书和资料都不做。   如今临时抱佛脚,虽然时间紧迫,白栀仍旧力求完美。   她中午甚至没有吃饭,只啃了几口面包,配着浓浓的苦咖啡,拼了命地提神,终于赶在七点前把投标书和资料完全准备好。   营销部的同事们能够暂时休息了,白栀还不行——   她需要去和餐饮部的人去迎接她那无数人敬仰的老公。   甫到八点。   呼啦啦一行人全出去迎接,而白栀有些打盹,没去凑这个热闹,在包厢外的小房间等候着。   她昨晚睡的太晚了。   人的精力有限,从餐饮部的小会议再到营销部的投标书,现在她连续喝了两杯咖啡,企图找点刺激的东西看提提神。   于是,白栀摸出来一本《尸体变化图鉴》。   这是一名追求廖一可的法医系学生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廖一可拿来提神,后来安利给了白栀。   白栀一个半吊子的推理小说爱好者,对此兴致浓厚,在困倦的时候翻几页看看,大脑顿时变得犹如被冷水浇过。   她正专注看着,忽然听见一个还没有变声的男孩子声音:“你在看什么?”   白栀抬头,看见一个小男孩。   男孩金色卷发,碧蓝色的眼睛,瞧着也就七八岁的模样,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   他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栀手中的书,略带疑惑地看她。   多半是个混血,或者是长久在京居住的人。   白栀不擅长和孩子打交道,她合上书,问:“小朋友,你家长呢?”   “你先回答我问题,”那个男孩不依不饶,“这是什么?”   白栀想了想,露出封面给他看。   她本以为这个小孩子会立刻吓得屁滚尿流,谁知道小男孩只是惊叹一声:“酷啊。”   白栀:“……你不害怕?”   “不怕,”小男孩摇头,“我干爹也经常看。”   经常看?还让这么大的孩子知道了?   一不留神,白栀发自内心地称赞:“你干爹真是位变态。”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高声叫着一个英文名字,白栀还没有听清楚,小男孩脸色一变,飞快地溜了。   这个小插曲让白栀的困意暂时消退,她随手将书放好,起身去楼下迎接顾维安。   同上次一样,君白的几乎中高层倾巢出动,跟在他后面。   白栀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下顾维安的架子大,面上还是挂着微笑,悄无声息地融入这队伍中。   赵青山早就等着她了,低声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白栀小声回:“卫生间。”   人有三急,苛求不得。   赵青山顿了顿,说:“刚刚是在顾先生面前露脸攀交情的好时机,你都错过了。”   白栀满不在乎:“我不需要在他面前露脸。”   甚至还可以坐他脸上。(X)   赵青山恨铁不成钢,念叨:“要我是你啊,就和顾先生多多套近乎。你没发现上次他对你还有些不同,今天见了你,招呼也不打了……”   白栀惊讶:“有吗?”   难道因为昨晚她不肯让他出来让他不开心了?不对啊,后面看他还挺快乐的。   赵青山试图让她认识到问题严重性,继续说:“是啊是啊,你刚刚没注意到,顾先生看你那一眼,可冷了,就像黄世仁看喜儿一样……”   白栀:“……我怎么觉着你这个形容词和例子对不上。”   两人正窃窃私语,忽然,前方人脚步停下。   谈话声消失,瞬间格外安静。   顾维安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赵青山。   赵青山:“……”   他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寒冬腊月中、被黄世仁注视的杨白劳。   死了死了。   顾先生看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应该没有得罪过顾先生吧?   “白经理,”顾维安视线移开,看着挺胸抬头的白栀,淡声开口,“听闻贵店厨房纪律分明,能否带我参观一下厨房?”   其他人都愣住了。   对于一个有洁癖的人而言,在餐前参观厨房并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   况且顾维安是贵客,他的需求理应得到满足。   可重点在于,他点了白栀。   刚刚还在和同事说悄悄话的白栀。   白栀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大熊猫,这么直白地被顾维安点出来,接受着众人的视线。   夏雅之扶了下眼镜,笑了。   邓崎微怔,他说:“顾先生,白经理属于营销部,对厨房了解不如餐饮部的人。不如让餐饮部的孙经理陪您过去?”   “营销部负责酒店的宣传和销售,应当更了解酒店的餐饮服务才对,”顾维安仍旧看着白栀,“白经理现在有时间吗?”   白栀当然不能说没有。   除非她想让邓崎正大光明地批评她。   众目睽睽下,各色目光注视中,她点了点头,做一个手势,礼貌微笑:“请您跟我往这边来。”   顾维安没有让其他人陪伴,面无异色地跟随白栀过去。   留下人神态各异,不过顾维安的其他助理包括夏雅之都还守着,如今没有人敢议论。   但灼热的目光是挡不住的,酒店中的人大多都知道白栀英年早婚,也“知道”她老公拿不出手。   ——现在顾维安明显表示出对白栀的注意。   ——所以,白栀和顾维安会齐心协力给白经理的老公戴绿帽子吗?!   白栀陪伴着顾维安一同上了专用电梯。   按下楼层,刷卡。   电梯门缓缓合上。   就像招待普通客人一样。   银色的电梯门隔绝外面人的目光,如今这密闭空间中只有他们两人。   在显示屏的数字变成上升的时候,顾维安侧身,看向白栀的手腕和脖颈。   指痕被衬衫遮的严严实实,什么都露不出来。   君白酒店的制服向来如此传统,保守。   其实这种黑白色并不衬她,她更适合鲜亮的颜色。   白栀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看他,顺便指指电梯上的监控,提醒:“监控室中24小时有人值班,你可别在这里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顾维安却问:“这种监控没声音?”   白栀:“嗯啊。”   顾维安垂眸看她:“快21个小时了,你喉咙还痛吗?”   白栀一时没反应过来,抱怨:“超级超级痛的。”   昨晚他失控了,太过深入。   顾维安面无表情:“刚刚瞧你和那人聊那么起劲儿,我还以为你不痛了。”   白栀:“……”   冷静两秒,白栀清清嗓子,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顾维安淡淡瞥她:“你在说什么梦话?我这么冷静的人还会吃醋么?”   白栀:“哦。”   默数五秒。   顾维安轻轻咳了一声,问白栀:“你和那个男同事关系不错?”   白栀盯着屏幕上不断跳跃的箭头,疯狂嘲讽:“我记得有些人刚刚还在嘲讽我说梦话呢?现在怎么又开始问我了?不是吧?顾先生这么冷静的人竟然还会吃醋么?您是怀着怎样心情出尔反尔的呢?”   顾维安冷静看着露出爪子、嚣张不已叽叽喳喳的小家伙:“怀着现在就把小栀子干哑的心情。” 第37章 柳 求你了   白栀盯着银白色的电梯壁:“恼羞成怒。”   说话归说话, 她还真怕顾维安在这电梯中再做出奇奇怪怪的事情。眼看着电梯停下,她先一步跳出去,“礼貌”地请顾维安:“顾先生, 您慢走,小心脚下。”   顾维安垂眼看白栀的动作。   白色的衬衫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灯光仿佛给她皎白的肌肤镀上温润的珍珠光泽。这几天她胃口好了些,脸颊上终于鼓出了些肉肉,笑起来时小鹿眼有一个可爱的弧度,颊边的小酒窝只露出一点点。   这个酒窝曾盛满他。   顾维安说:“麻烦白经理。”   餐饮部这边也收到消息, 早就严正以待, 快速收拾整理好东西,就等着顾维安过去。   行政总厨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师傅, 天生严肃脸,但脾气却极为和善。今晚顾维安的餐品有几道出自他手,他小心翼翼,生怕出问题。   他早就听闻顾维安要求苛刻、挑剔,便早早地守着了。腰上系着围裙,额头上亦有冷汗,眼看人过来, 他率先走出几步:“顾先生,欢迎您来到后厨进行参观指导, 您的到来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   如此冗长的欢迎词说完之后, 顾维安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看向周围的这些人,每个人脸上都是诚惶诚恐的笑容。   白栀引领着他进入厨房, 有条不紊地介绍着:“我们酒店能够为客人提供鲁川粤淮扬、闽菜浙湘徽八大菜系不同的菜色,也聘请曾出任米其林三星餐厅的主厨……”   她今日白天为了投标书刚刚做了这部分的功课,也已经把这段倒背如流, 此刻介绍起来,轻车熟路,信手拈来。   旁侧的人赞叹不已地看着白栀。   不愧是白经理,如此淡定。   即使是顾先生这样的顾客,她也能从容不迫地对答如流。对餐饮部的情况也如此熟悉,看来白经理业务能力是真的强。   顾维安并没有说话,他观察着厨房的状况。   ——与其说是厨房,这里更像是严密的实验室。物品陈列整齐有序,光洁的地板上并无油渍,金属器具洁净干燥。   厨房人员严正以待,不安地等待着顾维安有可能会提出的要求。   仿佛顾维安就是一个□□,随时会引爆、炸的这房间人仰马翻。   顾维安慢慢悠悠地看着,时不时停下来触碰菜品、器具。   有的师傅正在做菜,他漫不经心地过去,问了几个简单的话题,那师傅也紧张不已地回应了。   差点让菜过了火候。   白栀不明白顾维安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耐心地等这位大佬参观完毕后,递给他湿巾,好让他擦拭手指。   顾维安没有刁难主厨,他甚至没有和行政主厨过多交谈。   离开厨房后,他才问白栀:“你认为这种参观会让客人满意?”   白栀听出他言外之意。   她抬脸,从这个角度,看到顾维俊朗的侧脸,以及严谨端正的衬衫领上,凸出的喉结。   性感。   白栀问:“哪里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顾维安缓声指导她,“你好好想想,客人选择一家酒店时最重要的考量是什么?”   白栀毫不犹豫:“好吃!”   顾维安按了按太阳穴:“不愧是你……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   白栀静心想了想:“干净卫生。”   “没错,客人选择酒店时的首要考虑因素就是安全,”顾维安瞥她一眼,“现在我右手边这个叽叽喳喳还贪吃的小东西除外。”   白栀:“……”   看在顾维安现在为她答疑解惑的面子上,她决定暂时不怼他了。   这段长廊并不长,顾维安放慢步子,以免她跟不上。   两人的腿长差距令步伐差异过大,她得走两步才能赶上他这么一步。   走廊中偶尔有人路过,看两人正聊天,皆无声行礼。   白栀始终认为自己和顾维安像是谈了一场地下情,如今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她有种隐秘的梦境被大白于日光下的感觉。   顾维安并没有,他以教导的语气告诉她:“厨房的卫生和安全永远要放在首位。而你方才让客人在后厨走动、随意触碰食材餐具的行为,显然是对就餐客人的不负责。”   白栀反驳:“你没有听说过吗?在服务业,‘客人就是上帝’。酒店的一切服务都是为了令客人满意,况且,触摸食材是你自己做的。”   “强词夺理,”顾维安笑了一下,“为一个上帝而置其他上帝安全而不顾,你认为这种做法正确吗?”   白栀噎了一下。   谈话间,两人已经走到电梯前。这是贵宾专属电梯,仍旧停留在这一层。顾维安先白栀一步按了按键,在无人看到的时候,他让白栀先进去。   “可酒店欢迎客人参观后厨这件事情,本身也是一种销售策略啊,”白栀苦恼,“难道要取消这个规定?今后禁止客人参观后厨?”   “那客人会更加质疑你们的卫生水平。”   白栀说:“顾维安你这么会杠是杠精转世吧?”   “急什么?”顾维安忍俊不禁,他看着白栀头发上的呆毛毛又翘起一根,忍住去rua她的冲动,“策略没有错,重点在于精细管理,以及制度、流程和实施中的差别。”   他说:“建议你和餐饮部进行沟通,制定详细的参观规章制度,譬如参观前需进行消毒、参观中不得随意乱触碰、不得与工作中的员工交谈等,严苛遵守。这样即能保留客人的知情权,又能加强客人对酒店管理的信任。”   白栀沉默了。   她忍不住看向顾维安。   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说话不正经,可他正经工作、指导她时的模样真的好迷人呀。   她的心都要一点点浸泡入甜蜜的滤镜中了。   “此类的规章制度,君白应该早就制定好了,”顾维安提醒她,“重要和困难的地方在于实施。”   话说到这里,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顾维安迈步走出,邓崎等人还在这边守着,急忙迎上来。   赵青山凑上来,偷偷地夸她:“牛啊,面对顾先生这样的大人物,还能做到不卑不亢。你可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啊。”   白栀谦虚:“应该的。”   别说泰山崩于前了,她还见识过顾维安崩射于前。   赵青山又低声问:“刚刚顾先生都和你说什么了?”   白栀刚想回答,冷不丁觉背后一股寒气,她抬眼,隔着人群,看到了被簇拥着的顾维安。   于是她压下心中的话,严肃脸告诉赵青山:“顾先生批评我上班时间和你交头接耳,说再这样下去,他就会和邓总反应,扣除我们奖金。”   惜金如命的赵青山瞬间噤声,乖的像个鹌鹑。   送顾维安抵达包间后,又等了约莫二十分钟,顾万生才姗姗来迟。   因这位糟糕的名声,邓崎犹豫片刻,并没有让白栀去迎接。   但凡有些接触的人,都知道顾万生是个行走的猎艳机。   白栀得以有了片刻空闲,在旁侧休息。   林念白今天也在,她这个年明显吃的不错,过的未必好。   虽然脸颊上多了一层肉,但面色不太好。   只是坐了一阵,便去了卫生间两趟。   每次回来后,眼角发红,口红也明显刚刚补过。   她明显是去吐了。   白栀泡了两盏茶,低头轻轻地嗅着茶香气。耳侧听人在聊八卦,声音不高不低,刚好灌进她耳朵。   “听说顾万生和顾维安是伯侄呢,怎么看脸完全不像?”   “各有各的魅力吧,你们是没有见过顾维安的父亲照片,也就是世安集团上任董事长顾文经,和顾维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才叫做气度非凡……”   “可惜了,先后娶了两个妻子,一家子高颜值,结果都是英年早逝……”   白栀捏着茶匙,又放回原位。   踌躇间,又听到一句话:“顾文经头一个老婆,就是叫陆靖的那个,好像和顾万生有点关系。”   “啧啧啧,难怪顾维安和顾万生关系不好,绿了自己父亲的人,关系能好么?”   白栀头一次听到这种话,她凝神,正待细听,只听见门响,拿纸巾捂着嘴巴的林念白疲倦地走了进来。   方才大谈特谈的男同事迅速转移话题,改成了特朗普为什么会被叫做□□这件事情上。   林念白只稍稍坐了一阵,刚补好口红,就有侍应生敲门,说顾先生请林念白过去。   具体哪个顾先生,没说。   林念白走出去,她近些时日的裙子都很宽松,看不清腹部的情况。   白栀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她状若不经意地接近方才正在谈八卦的人中,问:“你们从哪儿听到的?”   那个男的笑:“白经理,再早个十多年,这些八卦周刊上都有,后来闹的轰轰烈烈,顾万生动用了人脉,强制性停刊了,当时可被骂的不轻啊。”   白栀磕着瓜子,笑眯眯看他们:“还有什么啊?能讲给我听听吗?我都没听过哎,太可惜了。”   十多年前,她还在读书,触目全是无边无际的书籍题海。   哪里接触过这些东西。   男的不疑有他,只当白栀也是热切吃瓜的人,直接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全部和盘托出。   从这些人的描述中,白栀也粗略地了解到大概。   顾文经早些年接管世安集团后,曾娶了第一任妻子,名叫陆靖。   白栀曾看过陆靖的照片,一双小鹿眼,却带了一股倔强的气质。   婚后不到一年,陆靖生了重病。她身体原本就不适合生育,在临产时过世,生下一个死胎。   有部分八卦周刊信誓旦旦地说,陆靖的这个孩子是顾万生的,顾文经为了遮丑,才弄死孩子。   陆靖死后不到半年,顾文经火速和陆靖的妹妹陆晴结婚,次年生下顾维安,后来又有了顾清平。   顾维安十三岁的时候,顾文经因食物过敏意外去世;同年八月,陆晴溺亡。   白栀磕瓜子的手一顿。   她记得上次顾清平告诉过她,顾维安的真正母亲是陆靖。   她当然知道传闻不尽可信,顾清平所说也未必是真相,却还是忍不住为顾维安心疼。   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白栀见过缺乏父母管教的孩子,尤其是男生。   一个个嚣张不已,从父母处得不到关爱,他们更容易变得堕落。年纪轻轻就拉帮结派,呼朋唤友地走,彼此称呼不是“哥”就是“爷”。   自以为天下无敌,结果没多久齐齐进了警局。   R大附中少有这样的孩子,但白栀见过职高和其他学校的男生,一口一个“你丫傻叉”,闭口张口“孙zei找ci”。   说好听了叫飞扬跋扈,难听点就是纯种24K傻逼。   他们日常就是聚在一起打群架,后来惊动公安局,一个个带回派出所批评教训。   顾维安不同。   除却情动失控时,他甚至没有说过脏字。   成绩永远排在前列,奥赛拿奖,体育全能,练的一手好字。   展示给大家的,永远是彬彬有礼,低调沉稳的一面。   没有人照顾,没有人关心。   他是怎么过来的啊。   白栀只觉眼睛有点酸酸涩涩的疼,连带着呼吸也有点抽抽的、不稳定的跳跃。   嘴巴里的瓜子也没了味道,苦的像是在向日葵和苦瓜偷情生下来。   她不嗑瓜子了,笑着和几个人聊了聊其他的事情。   有个男人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偷偷告诉白栀:“白经理,我前些天看见顾万生的助理和林念白站在一起说话。”   白栀:“啊?”   “说不定林经理现在还做着嫁入豪门鸡犬升天的梦呢,”男人颇有些不屑,“这是勾搭顾维安失败了,开始把目标对准顾万生了。”   白栀没有附和,她捏着瓜子。   这时,有人再度敲门,提醒:“白经理,顾先生那边让您去一趟。”   白栀应了一声,擦擦身上不慎沾落的瓜子皮,这才过去。   顾万生和顾维安这次谈话要求保密,事先关掉了房间和走廊上的摄像头。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白栀定定神,敲敲门,声音脆生生:“您好,我是营销部经理白栀。”   里面人为她开了门,白栀挺胸抬头进入。   林念白不在里面,倒是先前在酒吧中抢过男人的珍可,如今坐在顾万生身旁,正冷着脸喝酒。   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顾万生身旁还有个美女,看上去年纪不大,肌肤如雪。最吸引人的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含了一层水雾。   听见动静,美人儿转身,看白栀的目光有些不善。   谁都没有介绍白栀身份,顾维安示意:“白经理,今天辛苦你了,不如一起坐下来吃饭。”   他脸上是极轻浅的笑容,眼眸深如窗外星夜。   珍可看白栀时的眼神顿时和顾万生的美人儿差不多了。   刀子一样,嗖嗖嗖的。   白栀推辞:“为客人提供优秀服务是我们的职责。”   顾维安不置可否:“过来。”   他又补一句:“这是客人的请求。”   白栀这才走过去,坐在他身侧的空位上,仍不忘盯着他看,用眼神询问——找我做什么?   顾维安没有回应,他叫来侍应生,重新为白栀添了餐具。   顺便拿走白栀裙子上沾到的瓜子皮。   白栀:“……”   噫,她没有看到,难道刚刚这瓜子皮就一直在她身上吗?   顾维安低声说:“瞧我抓到什么?一只偷吃瓜子的小松鼠。”   白栀保持微笑,低声回应:“闭嘴吧您。”   桌子离得太远,顾万生听不到这边两人的说话声,倒是能看清楚他们的表情。   他大笑:“没想到维安对白经理这样照顾啊。”   白栀心想。   当然要对我照顾了,毕竟我是他老婆嘛。他不照顾我难道还要照顾你个龌龊至极的哦吉桑吗?   当然不能这么回答,她谦虚:“多亏了顾先生脾气好。”   “我可没见维安对谁脾气这样好过,”顾万生别有深意地打量着白栀,“不过白经理姿色绝佳,也难怪维安另眼相看。”   白栀感觉自己受到冒犯。   不知为何,她和顾万生说不了几句,就会涌出这种不适感。   没等她说话,顾维安先开了口:“见色起意和畜生有什么区别?大伯别误会,我不是指你那四任妻子,还有你数不清的金屋藏娇。”   闻言,珍可惊悚地看顾万生一眼,不着痕迹地往外挪了挪。   顾万生面色不改,但被顾维安这么一讽刺,他的注意力终于从白栀身上挪开,开始和顾维安聊些其他白栀听不懂的事情。   两人提到的人名,白栀一个都不认得。什么董事会什么股权,还有什么继承、遗嘱之类的,巴拉巴拉一大通,听的白栀脑仁发疼。   两人正聊着,有个服务生上菜,她本就紧张,恰好顾万生身边的美人抬头,一不留神打翻了碟子,甜果汤被打翻,汤汁瞬间流下来,滴落在美人的裙子上。   服务生吓坏了,连忙鞠躬道歉,战战兢兢,面如土色。   美人愤怒不已,站起来,一个巴掌扇在服务生脸上,斥责:“你干什么吃的?不长眼睛吗?”   她留的指甲长,一下去啪的一声,连带着指甲、美甲上的饰品划下去,服务生脸上顿时浮现出几道血痕。   她不敢抬头,仍旧低着头,眼睛中噙着泪花。   美人不解气,正欲扇第二掌时,蓦然,察觉到自己手腕被人拉住。   她用力,挣脱不开。   愤怒回头,只看见白栀冲她标准化微笑:“小姐,请交给我来处理。”   “处理什么?”美人皱眉,娇骂,“我这衣服可是Chanel的,你们赔得起吗?”   服务生脸更白了。   白栀说:“我为此弄脏您的衣服而感到抱歉,同时也满怀愧疚。客人生气是应该的,但不应该动手殴打我们的员工。”   顾维安看着白栀顺畅地与人交涉,身体微微后仰,手指交握,放在胸腹前。   美人甩开了手,仍旧在气头上,提高声音:“怎么?我打她怎么了?我不仅想打,还想踢呢。”   顾万生就爱她这个嚣张的调调,看她这样打人的模样,丝毫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而美人也犹如受到鼓舞一般,趾高气昂地抬头。   白栀联系到公关组的人和领班,让他们过来,继续安抚美人:“我们这边会立刻为您提供新的衣物,也会为您提供淋浴更衣的房间,还请您跟随我们的员工——”   “我不要,”美人打断她的话,口不择言,“你不想让我打她?那行,你把你的脸伸过来——”   “够了。”   一道男声打断美人,语调平缓,却令美人忍不住颤抖了下。   顾维安看向顾万生,继续说:“大伯,你也该管好自己的人。”   在美人说话时,顾万生脸色也变了。   他忽然朝美人用力丢了个酒杯,骂:“什么狗东西在这里乱咬?也不看看自己身份,脏了人的耳朵。”   美人哪里想得到顾万生会突然翻脸,脸色煞白。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惊惧感让她立刻低头道歉,不敢再造次。   领班和公关组的人很快过来,把美人请走,也带走了那个不停哭泣的服务生。   这件事情算暂时得到解决,但白栀在这个房间中留不下去了,只觉空气发闷。   她随便找个理由离开,顾维安没有留她。   顾万生真是个变态。   这个认知愈发清醒。   先前人说起时她已心生警惕,而今日这一见,更是让她坚定了远离顾万生的信念。   白栀想找好友廖一可吐一吐苦水,冷不丁发现好友的头像变了。   原本廖一可的头像是个可可爱爱的小狗子,现在换成泰山迎客松,昵称也改了,变成“幸福美满”。   白栀:“……”   怀揣着“好友莫非被盗号了”这样的疑问,白栀戳她。   白栀:「一可,你什么情况?」   廖一可:「……」   廖一可:「说来话长」   廖一可:「院长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说是个赚不少钱的律师」   廖一可:「碍着面子不能拒绝,我只能把昵称改成中老年人最爱了,看看能不能让对方知老自退」   廖一可:「谁知道这律师微信是这种画风」   廖一可发来一张截图。   截图上,对方昵称:一帆风顺。   头像是盛开的莲花。   廖一可:「没想到对方也是这种中老年人画风」   廖一可:「生活不易,猫猫叹气.jpg」   白栀:「祝你早日摆脱黄昏恋」   她不想拿这种事情再去打扰被迫应付相亲的好友,去下一层的半开放式绿植阳台中透透气。   谁知刚到,发现顾万生的小美人也在。   绿叶随风摇,影子绰绰。   美人刚刚掐灭了烟,面色不善地看着白栀。她早换了一身衣服,咬牙切齿地盯着她,迎面就是一巴掌:“贱人,你是不是顾维安派来勾引——”   话没说完,白栀牢牢地掐住她的手腕,抬脚精准无误地踢中她肚子。   用了力的。   美人就像纸糊的灯笼,哪里经得住这一下,立刻变了脸色,捂着肚子跪下来。   而白栀则“惊慌失措”地后退几步,高声喊保安:“来人啊!这边有个醉酒的客人要打人了!”   -   与此同时,顾维安坐在栏杆旁的小桌前,刚刚加上江檐律师的微信。   令顾维安不解的是,江檐律师和他同龄,如今竟然用了莲花做头像,昵称还是“一帆风顺”。   好在审美和律师的专业素养没有关系,顾维安和他简单谈了几句,忽听见下面有动静。   顾维安低头看楼下,刚好看到刚刚的一幕。   包括白栀的那几下小碎步,以及脸上挂着的窃笑,还有如今保安在时,她泫然欲泣又惊恐万分的模样。   “……怎么是客人您?实在对不住了,刚刚看到有人伸手就打我我还以为遇见酒疯子了……哦不是在说您丑,我是说这种上来就打人的,不是傻子就是二百五……”   白栀清脆的声音随着晚风飘上来,顾维安忍俊不禁。   倒是有她的。   珍可站在离他五步远的位置,定定地望着他:“顾先生,你到底觉着她哪里好?”   她没等到回答,往前走几步:“你知道吗?这个虚伪的女人她早就结婚了,还在酒吧里点男人……不止一个。这样的女人,您能忍受吗?”   顾维安问:“关你什么事?”   珍可后退一步:“我是为您感到不值。”   “有替我不值的功夫不如先想想你自己,”顾维安欣赏着楼下白栀的演技,笑着看她在那里闹腾,“请珍可小姐离有妇之夫远一些。”   珍可被噎到,可她说不出什么。   只听见走廊末端一阵喧闹声,顾维安转身,没看她一眼,过去了。   原来是美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找顾万生了,说自己无故被酒店员工殴打,矛头直指白栀,非要公道。   白栀面无惧色。   目光触到顾维安时,她有微微的躲闪。   美人声泪俱下地控诉完毕,邓崎的脸色很难看。   要是说旁人殴打顾客,邓崎是一点儿也不信。   可要是白栀——   就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还真有可能。   邓崎颤声问:“白经理,你真的打人了?”   在白栀说话之前,顾维安先含笑开口:“方才我在露台上看到了。”   邓崎更慌了。   白栀心中一紧,一双小鹿眼圆了,急切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该不会拆她台吧?   等等,酒店里殴打客人的下场是什么来着……   “是这位小姐先扑过来打白经理,白经理心中害怕,这才不小心还击,”顾维安不紧不慢地开口,“在认出小姐是店中客人后,白经理第一时间叫了人过来照顾,的确有些不容易。”   美人哭哭啼啼:“你撒谎,你和她一——”   话没说完,旁侧一直沉默的顾万生厉声斥责她:“闭嘴,还嫌今天出的丑不够?”   白栀不知道顾万生和顾维安谈了什么,只看到顾万生脸色很差劲地叫美人回去。美人落着泪,肩膀颤抖,哭的梨花带雨。   离开前,顾万生看了白栀一眼,那眼神和先前有所不同。   原本只是火星,如今添了一把稻草进去,燃烧的更剧烈了。   有了顾维安做证明,邓崎哪里敢批评白栀,只简单告诉她下次不要反应这样猛烈,便放她回去。   白栀本以为顾维安已经离开,谁知道顾维安竟在门外不远处的车中等她。   他仍旧穿着西装,膝上放着电脑,专注回着邮件,灯光映衬着他眉目深远。   一直看她上了车,他合上电脑,放在旁侧:“小腿还挺有劲,昨天怎么软绵绵的?”   白栀刚坐稳,被他一句话勾着,脑海中瞬间蹦哒出昨日的画面。   膝盖触碰到自己肩膀,顾维安按住她对折后的膝窝。   纤细的脚翘起来,没几下就没了力气,软而麻不说,还抽了筋,得要他握在掌中给她暖着脚心,慢慢地揉搓着抽搐蜷缩的脚趾。   白栀反击:“你和她又不一样!你简直像个石头。”   还是滚烫、炙热的石头,怎么推都推不开,只能任他揉圆搓扁的那种。   说完之后,她又叹气:“你看看我现在这生活,比当兵的还苦,忙的时候,连个双休都没有。”   顾维安纠正:“要看哪个国家的军队,据我所知,德军朝九晚五,周末双休。”   白栀:“……”   “还有瑞士,2014年埃航劫机事件,法国和意大利派遣空军,而瑞士飞行员那时休息,没有参与。”   白栀:“……还有这种事?”   被顾维安讲了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白栀的疲倦感稍稍好一些。   她往顾维安身侧蹭了蹭,心头不由得又想起那些人八卦时候说的事情。   ——如果顾清平没有骗她的话,那顾维安自出生后就没有见过自己母亲么?   ——一直称呼继母为妈妈,被继母欺负,父亲也早早去世。   ——继母过世后,顾万生觊觎他们的财富。   ——被顾万生养大的、这世上和顾维安血缘最亲近的弟弟顾清平不理解他,甚至怨恨他。   顾维安没有得到过爱吗?   ……   白栀抬脸看顾维安。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气,和年少时相比,有所不同,却同样令人安心。   顾维安并非现下流行的阴柔亦或者女相的美,而是一种纯正的英俊。他眉骨高,眼窝深,鼻梁挺拔,唇虽薄,但并不如传说中的“薄情寡义”。骨相极佳,皮相绝美。   上天赐给他好的皮囊,却拿走了他的幸运。   白栀忍不住主动去搂顾维安的右臂:“今天谢谢你帮我。”   在她双手搂住他的时候,顾维安身体微僵,继而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挪开:“今天嘴怎么这样甜?偷吃糖了?”   双手抱了个空,白栀茫然看他。   像是正抱着松果啃的松鼠,突然被抢走松果。   不解,疑惑,还有点委屈。   她这时候的眼神过于懵懂,顾维安叹口气,又重新把右臂塞回她手中:“轻点。”   白栀不懂:“为什么要轻点?”   顾维安言简意骇:“防止我兽性大发。”   白栀:“……”   她立刻规规矩矩,抱住胳膊也不敢用力,只是轻微地触碰。   昨天四五次呢,今日再来的话,她是真顶不住了。   不能回想昨日的狼藉,越想白栀耳垂越红。也不知道顾维安哪里知道的那么多花招,她的肚子都开始痛了,才堪堪被放过。   反倒是他,只让白栀帮忙了一次。   从顾维安身上,她真切地体会到,何为衣冠禽兽。   和旁人聊天时,他始终端方有礼,衬衫永远系到顶端,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可一旦和白栀在一起,尤其是亲密时,他就成了欲壑难平的狼,纯正的肉食性动物。   白栀觉着这样没什么不好。   人前禁欲却唯独在她面前纵欲,西装绅士脱衣暴徒,他纵情时的眼睛只有她能看,低喘只有她能听。   顾维安沉溺于她的甜美欲、望,而她也为他花招手段而愉悦折服。   简直就是在她性癖上疯狂跳华尔兹。   就是时间久了,营养有点跟不上。   -   抵达家宅时已经到了深夜。   顾清平坐在轮椅上,和平安为伴。   一人一狗孤单地看着月色,瞧上去还有那么点寂寥凄怆的味道。   平安摇着尾巴,欢乐地冲着主人叫。   白栀先一步上去了,唯独顾清平和顾维安兄弟俩站在廊下安静看月色。   顾清平感叹:“我刚刚看新闻,说是送外卖的超速撞了行人。就我看,就不该骑摩托车送外卖,横冲直撞的,多危险啊。”   “你说的对,”顾维安淡淡开口,“建议让外卖员骑你。”   顾清平不满:“哥,你一天不讽刺我会死吗?”   “不会死,”顾维安悠悠开口,“但会不开心。”   顾清平停顿了下,转移话题:“你说栀子给狗狗起名‘平安’是为了什么?因为我们两个吗?”   顾维安终于看向自己这个傻白甜弟弟:“你脑袋中怎么装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蠢念头?”   顾清平假装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开口:“平字在前面,说不定在栀子心中,我比你重要呢。”   顾维安弯腰,从平安口中拿出一个小球,顺手摸了摸狗的脑袋。   平安开心地摇着尾巴。   顾清平严谨推理:“我觉着栀子喜欢上你简直是个不可思议的事情,明明我和栀子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从初中就认识她了,我们俩一起逃课一起上网一起开黑……”   顾维安安静地听他说完,然后将狗狗咬的球递给他:“咬住。”   顾清平茫然:“为什么?”   顾维安解开衬衫袖扣,往上挽了挽,淡淡开口:“等会打你的时候,你别出声,免得打扰你嫂子休息。”   -   白栀霸占了顾维安书房中的书桌,她还在检查投标书。   这是她参与的第一次投标,担心会出遗漏。   朦胧中听见外面似乎有男人的哀嚎声,她提高警惕,趴在窗户上外下看,只看到平安开心地转着圈圈摇尾巴。   她摇摇头,按按有些痛的太阳穴,继续看资料。   十分钟后,顾维安推门进来,看见她这样努力勤奋的模样,赞扬:“栀子真是爱学习的好孩子。”   白栀愤愤不平:“昨天欺负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是孩子?”   顾维安俯身,下巴搁在她头顶上,低声说:“正是我棍棒教育才能教出好孩子。”   脖子有些痒,像是落入了无尽的桃花。   白栀脸热心跳,忙推开他:“不行了,我得继续看资料。”   顾维安知道她忙,也不再扰她,径直另找了本书,坐在她对面,慢慢悠悠地看。   白栀再度更改完方案,一一纠正,仍不放心。   她放下勾画的笔,叫他:“顾维安。”   “嗯?”   “你帮我看看我做的方案好不好?”白栀眼巴巴看他,“虽然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但我还想听听你的建议。”   顾维安没有看她,自顾自地掀开一页书:“叫爸爸。”   白栀顿时犹如火烧般红起来。   她抗议:“我不要,这个称呼太变态了。”   “求人总要付出点代价,”顾维安凝神思考,将书合上,侧脸看她,“两个字而已,让你这么叫不出口?”   白栀不言语,她还在低头看那些资料。   现在她脑袋中被这些数据和关系网搅和在一起。黑色的方方正正字体如今成了小蚂蚁,吱吱啦啦地挤着乱蹦跶,让她头晕眼花看不真切。   她捏着笔,指节有点发白,耳朵很热,闷声说:“求你了。”   顾维安不为所动,他把书放在桌子上,手中捏了支钢笔,慢条斯理地把玩着。   金属特有的质感,衬着他的手指修长,有股斯文败类的禽兽气。   他这样的人,有的是耐心。   在得到甜美猎物之前,他绝不会轻易调转枪口。   五秒后。   白栀忽然啪地一下放下笔,声音轻且脆:“爸。”   “乖宝宝,”顾维安松开钢笔,含笑,“让我看看——”   “爸,”白栀却没有被他占便宜的气恼,仍旧看着他身后,面色惊异,“您怎么来了?”   她站起来的动作过大,还不小心碰掉了一本书。   顾维安手一顿。   他转身,看到身后不远处、面色铁青的林思谨。 第38章 黄 心动(新增补充300字)   顾维安镇定地站起来:“爸, 您怎么来了?”   白栀心想,这人还挺不要脸的。   林思谨沉默两秒,看顾维安:“你刚刚在和栀子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 ”顾维安淡定自若,“您是不是听错了?”   若不是熟悉他的人, 还真的要被他这幅正经的模样所蒙骗过去。   林思谨确信自己没有出现幻听,他警告地看向顾维安。   顾维安在哄他的宝贝女儿叫什么?私下里顾维安也是这么对待栀子的么?   林思谨警示的目光并没有收到良好效果,顾维安的精神强大和脸皮厚度超过他的想象。   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顾维安从容不迫地绕过桌子走过来,若无其事地问:“爸, 怎么了?”   林思谨一顿, 看向白栀。   白栀还没有换下衣服,仍旧是工作时的裙装。她面前的书桌上, 是亮着的电脑和一些摆放有些混乱的资料。   很好,看来顾维安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在这里就欺负他女儿。   林思谨目光不善地瞪了顾维安一眼,面对白栀时,又换上笑脸:“你妈妈到了,现在在楼下,我们有件事要和你谈谈。”   白栀满腹疑惑:“什么?”   她不知道是什么让父母深夜赶来,仍旧下了楼。   等她离开后, 林思谨才收了笑容,对顾维安说:“维安, 我刚刚都听到了。”   顾维安面不改色:“夫妻间的小情、趣。”   林思谨没想到他竟如此痛快地承认, 讶然地看他。   顾维安面色坦然,仿佛只是说了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林思谨心想, 这人还挺不要脸。   “我知道你们新婚夫妻,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林思谨斟酌着言词, “我明白,我懂。”   顾维安微笑:“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先听我把话说完,”林思谨示意他先不要多说,补充,“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玩些花样什么的,很常见,这算不了什么。”   顾维安耐心等他的下一句话。   果真等到了。   “但是啊,维安,”林思谨转身,拍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语重心长开口,“虽然人各有各的喜好,但我仍认为你刚才的举动十分变态。”   -   白栀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但有阵子没见到母亲了,她还是很开心。   哒哒哒地下了楼,白栀一见到书房里的妈妈,跑过去,笑着叫她:“妈妈。”   白锦宁正坐在沙发上看书,闻言抬起头,拉白栀的手坐下,摸摸她的头发:“怎么这么高兴?瞧你,跑的额头都出汗了。”   白栀当然不会告诉白锦宁,因为她刚刚亲眼见证了顾维安的翻车。   她岔开话题:“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白锦宁抚摸着她的头发,慈爱地看她,冷不丁抛出个炸、弹:“栀子啊,你想不想再要个弟弟或者妹妹?”   白栀笑容一滞。   她先前没有听说过这种话。   虽说有政策影响,但如白栀一般的家庭中,也有很多人没有遵循制度,宁愿选择交高昂的罚款,也要生下孩子。   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还真算得上是“家中有东西要继承”,说什么都要拼死生下男孩。   但白栀认为自己父母并不是这样。   白锦宁是家中独生女,白栀也是。   白老爷子尚在世时就格外开明。   他和白锦宁的母亲结识于微末,后来白锦宁母亲去世,他终身再未续娶,也不曾再与其他女性、交往,精力尽倾注在事业和女儿身上。   白栀一个人惯了,想象不出也没想过会有第二个孩子来分走属于父母的宠爱。   白栀敏锐地意识到,等下母亲要说的话会是什么。   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有点难以接受。   她今年都23了啊。   突然多出个弟弟妹妹什么的……也太可怕了。   白栀呼吸有点慢了,问她:“您想再生个孩子吗?”   白锦宁纠正:“不是想,是要。”   要。   那就是已经决定好了。   白栀看着白锦宁放在小腹上的手,忽而一颤。   或许妈妈已经怀上了?她的弟弟或者妹妹?   白栀难以接受:“您今天过来,就是为了通知我这件事吗?”   白锦宁点头。   白栀嗓子发干:“您和爸爸甚至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只觉胸口闷闷的,有种梗住的感觉。   像是缺氧。   白锦宁斟酌着语言:“栀子,你已经嫁人了,我以为——”   白栀不想听,她抽出手,问:“您能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吗?这有点太突然了。”   白锦宁看着白栀瞬间低落的模样,无奈开口:“你听我说,栀子,我和你父亲都没有想到会这样,这只是个意外。”   她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告诉白栀:“我下午刚拿到检查报告,它已经一个月大了。我和你父亲沟通后,暂时没有伤害它的打算。”   白栀垂着眼睛,盯着脚尖。   地毯上的花纹晃的眼疼,她想和顾维安说一声,把这些东西换掉。   良久,才轻轻地应一声。   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了,白栀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去和母亲说话。   她不记得后面白锦宁又说了些什么,只看着她嘴巴一开一合,那些声音却进不了自己的耳朵。   等到白锦宁和林思谨离开之后,她才回到书房,面对着厚厚一摞资料,随意翻了几页,又全部重重合上。   她趴在桌子上,盯着不远处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瞧,玫瑰花也是成双对的,惹得她心中更加不快。   白栀蹭地站起来,要去拔掉瓶中的另一朵玫瑰。但顾维安挡住她的去路,揉了揉她的脑袋,不顾她的抗拒,又掐掐她脸颊上的肉:“气鼓鼓的要去做什么?”   白栀闷声开口:“不要你管。”   她绕过顾维安,非要把玫瑰花摘了一支出去,用力地丢进垃圾桶中,又闷声不响地回去坐好。   顾维安没有打扰她,仍旧拿本书坐在她旁侧。他看书时极为专注,掀书页时,会有清脆的纸张之间摩擦的声音。   白栀捏着钢笔,无意识地在纸上涂涂画画,五分钟后才骤然惊醒,她低头看,自己在纸上打得全是“X”。   在她停笔地瞬间,顾维安不紧不慢开口:“我现在时间充裕,不介意听一下小兔崽子的烦恼。”   白栀哗啦一声扯掉被涂画后的纸张,用力揉搓成一团,低着头:“有弟弟是种什么感觉?”   顾维安说:“每日思考和自己血脉相连的那个人为何如此愚蠢。”   白栀趴在桌子上,她手中仍旧捏着笔,脸上带着苦恼:“还有呢?”   “他惹祸后要替他兜着,还要担心他误入歧途。”   “听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好处。”   “会多一个与你流着同样血脉的亲人。”   白栀松开手。   啪嗒一声,钢笔砸在桌面上。   顾维安放下书,伸手抚摸白栀的头发。她一抖,头微微一偏,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抗拒,只是眼睛眯起来。   ……有点点舒服哎。   于是顾维安便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摸,流连到脸颊处,又去轻挠她小巧精致的下巴。   白栀闭上眼睛,任由他顺毛。   “有了弟弟就像多一份责任,”顾维安坦言,“不过需要我负责的小家伙不止一个,因此感觉还好。”   白栀睁开眼睛,警惕极了:“不止一个?”   顾维安笑着低头看她:“比如我眼前这个。”   白栀意识到被他调戏了一下,哼一声,继续趴桌子:“我妈妈怀孕了。”   顾维安:“嗯。”   “都这么大年纪了,”白栀苦恼,“我想象不出有弟弟妹妹是什么感觉,我不想要。”   顾维安没有打断她,安静听她说。   “我妈妈就是这样,控制欲很强,她不会听我的意见,”白栀有些失落,“你听说过吗?有人把人的成长比喻成西天取经,而家庭就是第一道难关。”   顾维安手指上有一股清淡的香气,粗糙的指腹按摩到软肉,白栀喉间无意识地发出一声。   顾维安喉结动了动。   白栀迷迷糊糊地想,原来他会摸的不止一处。且不说下,只是上面,也能将她揉的很开心。如先前做的一样,白栀主动把下巴往他手上蹭了蹭,满足地喟叹出声。   他这样好的手艺,只能她能感受到。   一想到这点,她感觉人生也不是方才感受到的那般糟糕。   “能够正确审视原生家庭对人格的影响、摆脱对父母的依赖是件很困难的事情,”白栀说,“我感觉自己至今仍旧在按照母亲的设想而活。”   譬如婚姻大事。   白锦宁要求她去联姻,要求她去和顾维安打好关系。   白栀也做了。   她分不清这究竟是出自本心,还是母亲要求。她以往太过于听从母亲的建议了,以至于她甚至会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   “那你有没有试着将父母当作合作伙伴来打交道?”顾维安慢条斯理地刮蹭着她下巴上的一处嫩肉,如愿看到白栀身体轻颤,他说,“运用上你所学习的谈判技巧,反向教育父母。对于父母所做的决定,你试着提出自己的计划,制作一份方案,说服他们。”   白栀被他撩拨的有些发热,她坐正身体,看着顾维安:“可是妈妈已经怀孕了。”   “你的诉求是什么?”顾维安冷静地问,“是不想要人分走你的关爱,还是不想要人分走家产?”   白栀茫然摇头:“我还不知道。”   “如果是前者,就抽空和你父母好好谈一谈,”顾维安淡声说,“如果是后者,就说服他们去做流产手术。”   白栀打了个寒噤。   她还没有想到这个层面上。   顾维安的眼睛如结了一层薄冰的寒潭,在触到她的瞬间,那潭中的薄冰悄然碎裂。   “在法律意义上,未出世的胎儿都算不得人,”顾维安说,“抛去你多余的同情心,好好想想你的诉求。”   白栀愣了一瞬。   良久,她问:“那我假设一下啊,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以后有一个孩子,结果又突然意外怀孕。第一个孩子强烈抗拒,坚决不想要第二个孩子出生,你怎么办?”   顾维安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你呢?你是想生还是不想生?”   白栀斟酌着措辞:“假设我想生。”   顾维安说:“那就生。”   白栀:“……”   白栀指责他:“这和你刚刚假设的情况不一样,刚刚你不是这么劝我的。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你的选择不一样?”   顾维安淡声说:“因为我双标。”   白栀:“……”   两秒后,她真心实意地说出今晚一直想说的话:“您还真是不要脸的清新脱俗呢。”   -   白栀晚上失眠了。   心中挂着事情的人,总是很难顺利入睡。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母亲突然怀孕,一想到未来有很大可能会多一个弟弟妹妹,她心口就泛出难言的酸涩。   坦白来说,她既不想要多余的孩子来分走自己关爱,也不想要它分走家产。   这就相当于,原本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东西,现在要分割一半送出去。   怎么可能甘心。   她的辗转反侧终于引起顾维安的注意力,他去卫生间洗干净手,拿干净的纸巾过来,扯着白栀两条细腿压下去,顺便往她身下垫了软绵绵的、干净的小垫子。   白栀没有拒绝,她已经不再排斥顾维安的接近,而压力和烦躁也需要找一个出口宣泄。她的手搭在顾维安的胳膊上,听见他忽而低低闷哼一声。   白栀不喜欢顾维安衣着整洁而她却一塌糊涂的模样,挣扎着要他也宽衣解带,偏偏未能如愿。顾维安笑着把她不安分的小爪子压下去,抽了腰带,将她的手捆好,与床边的灯柱固定在一起。   灯光下,他的脸英俊洁净。   犹如能令人上瘾的药物,裹着舒甜的蜜糖膏。   顾维安实现了上次电梯中承诺的一半。   白栀嗓子都哑了。   她眼睛红红,任由顾维安收拾狼藉。他倒温水过来,扶着白栀,让她喝下去,还提醒她:“慢点,别呛着。”   白栀一口气喝掉两大杯水,这才有时间去摸腿上的齿痕,哑声斥责他:“你属狗的呀。”   顾维安没有强迫她取悦他,只轻轻拍着白栀的背:“气出够了没,小祖宗?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有招标会?”   白栀嘟囔一句,他没听清,低头看,她已经睡着了。   顾维安轻轻叹口气。   一分钟后,他拿起白栀方才换下的小内衣,进了卫生间。   水声哗哗啦啦地想,顾维安闭上眼睛,额头的青筋因隐忍而暴起。   -   与此同时,深夜中,万科如园大平层,均十万一平米的房价,是以前林念白承担不起的价格。   落地窗可以望见软件园那边,至今仍旧灯火通明,车流如昼。多少人还在熬夜加班努力,而林念白只需要岔开腿,软声说几句话,就能获得这些人奋斗几十年才能负得起首付的房子。   她倒了杯葡萄酒,安静地等待顾万生。   孔优下午来过一次,完全不顾她还怀着身孕,沉着脸发泄后离开。林念白缓了半小时后才去卫生间清洗干净,心里没时间悲凉,她在焦虑,等会顾万生来了之后,她该如何解释身上的痕迹。   但她今晚没有等到顾万生,反倒等来了顾曦月。   对于这个顾万生唯一的女儿,林念白早有耳闻,她麻木地打开门,低头叫了一声“顾小姐好”。   林念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地位威胁不到顾曦月。   顾万生从一开始就说的明白,不可能娶她,但需要一个孩子。   需要林念白肚子中的孩子。   顾曦月趾高气昂地走进来,她不在乎林念白如今怀有身孕,反正顾万生也没打算留家产给她。她冷淡地打量这房间中的布置,说:“我爸对你倒还挺大方。”   林念白说:“顾先生对谁都大方。”   顾曦月没有在乎她话中的意味,随手丢给林念白几张纸。   “明天亿铂和君白共同竞争,”顾曦月说,“你不是营销部的吗?找机会把这几张纸夹到君白提交的资料里。”   林念白猛然抬头。   “别担心,”顾曦月欣赏自己刚做的美甲,那上面镶嵌的钻石在灯光下熠熠闪耀,“又不是只有君白一家酒店,等亿铂顺利拿下这个项目后,你就来亿铂吧。”   说到这里,她别有深意地看林念白:“据我所知,你好像和白栀有过节,对不对?”   林念白低头。   她看清了那几张纸上的内容,是一塌糊涂、漏洞百出的一份规划案。   林念白捏的纸边角发皱。   良久,她点头:“顾小姐,我明白。”   -   不清楚是不是顾维安的安慰起到作用,白栀晚上并没有做奇怪的噩梦。   暂且将烦恼事抛置脑后,白栀同邓崎说了一声,递交上参与下午招标会的名单。   邓崎看着名单上的名字,皱眉:“你怎么让林念白也过去?”   白栀回答:“她是营销部的副部长,去年也曾参与过两次类似项目,经验丰富。”   “我不是在说这个,”邓崎将名单放在桌子上,拿笔压住,“先前的事情,你不在乎?”   “我先生曾告诉过我,要公私分明,”白栀说,“在公事上,一切以公司利益为主,私人恩怨不能带到工作上。”   “你啊,倒是伶牙俐齿,”邓崎叹气,“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他揉了揉眉心,告诉白栀:“这个月,我本打算向总部人事部写一封信,辞退林念白。”   白栀惊讶:“为什么?”   “刚入职没多久就怀孕,”邓崎皱眉,“对工作太不负责了。”   白栀提醒他:“法律规定,公司这么做要付赔偿金。”   邓崎摆摆手:“赔偿也要让她走人,咱们公司容不下这种人。”   白栀不言语。   她知道邓崎的意思。   从林念白到公司以来,先是借着假身份耀武扬威,拉了不少仇恨,后面被蒋东风揭露,更是惹得邓崎不悦。   如今说开除林念白,只怕也不是出于她怀孕的考量。   白栀沉默几秒,对邓崎说:“我并不赞同开除她,也不赞同将她从工作名单上去除。”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正准备送资料过来的林念白,恰好听到这么一句。   她停下想要敲门的手,安静站着,仔细听房间中的声音。   邓崎坐在椅子上,严肃地望着白栀:“理由?”   “无论从法律还是道义上而言,开除孕妇都是件恶劣的事情,”白栀声音不高不低,“君白作为一个老牌酒店,不应该作出这种令员工寒心的行为。”   邓崎强调:“对方是林念白,是曾经企图拉你下马的林念白。”   白栀平静与他对视:“我知道,我也很讨厌她,讨厌她的做法。但我现在不是为了她和您在这里辩论,而是为了酒店全体女性员工的权益,以及他们对酒店的信任和认同感。”   邓崎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林念白没由来的眼睛发热。   她屏住呼吸,只觉鼻子有些不受控制地酸起来。   借着门的细缝,林念白看到白栀的背影。   挺拔俊秀,犹如生长在戈壁滩的小小白杨。   虽然稚嫩,但满是向上迸发的希望。   “根据我在客房部和营销部工作这么久以来的观察,发现君白的任职体系上存在很多问题。公司的中高层中,女性员工的比例太少了,”白栀咬字很准,她讲话时京味儿并不浓,却格外令人亲切,“我没有指责您的意思,现在是向你报告,酒店内部存在着轻微的性别歧视这个现象。”   邓崎说:“我不这么认为。”   “因为您是既得利益者,”白栀笑了笑,“男性往往很难察觉到这种歧视,他们以为的公平,是他们从来没有体会到不公。没有作为女性接触到职场歧视的那一面,就以为不存在。”   邓崎皱眉:“我和你在谈林念白的事情。”   “我也在说林念白,”白栀不卑不亢,她意识到邓崎的不悦,“邓总,您好好想想。我们今日可以借着往日恩怨随意辞退一名孕妇,后天是不是也能借着类似理由再辞掉其他员工?”   邓崎不言语。   “据我所知,男性员工中也有犯更大错误的,”白栀说,“去年年会后,有几名有家室的男同事开车离京嫖、娼被抓,为什么公司没有对他们下达处罚?”   邓崎开始不安,他咳一声:“因为这只是道德上的瑕疵,不影响工作。”   “林经理的工作能力也没有问题,您先前也经常夸赞她,”白栀反问,“为什么您现在要因为她‘道德上的瑕疵’辞退她?”   门外的林念白呼吸轻微,她捏了捏鼻梁。   邓崎被她步步逼问的开始无措,无奈地按着眉心:“你啊,怎么这么能说?明明先前是她对你做了错事。”   “我说过了,”白栀镇定地回答他,“您可以在当时就辞退她,但不能借着孕期这种理由开除她。我今日和您说的这些,不是为了留下林念白,是为了留下今后酒店所有有可能怀孕的女性。”   邓崎沉默了。   他低头,拿出那份名单,再度看一眼,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算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邓崎签好字,将笔合上。他仔细看着白栀,叹气:“你啊,太过执拗了。这样顶/撞上司,你有想过后果么?”   白栀适时吹彩虹屁:“我相信您是一位善于采纳下属建议、明察秋毫的好领导。”   邓崎被她弄的哭笑不得,连连叹气:“行了行了,你现在顶、撞我倒无所谓,今后顾先生再来,你可别顶、撞他。”   白栀面色不改地一口应下。   她当然不可能去顶、撞顾维安。   她是被顾维安顶、撞的那一个。   白栀拿了回执离开办公室,不经意间看到门口地板上有滴亮晶晶的东西。   大概是打扫卫生阿姨不小心滴下的水吧。   -   正式的招标会下午两点四十正式开始,白栀提前检查了一遍资料,发现有几页纸张边缘处被捏的有些发皱。   她让人把资料分类封好,带着制作好的东西,和营销部的人一同前往会场。   招标会在世嘉游戏旗下一子公司中,白栀在自己公司的休息室中饮茶休息,不经意间看到顾曦月给她发来的简讯。   顾曦月:「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顾曦月:「赌这次是你赢还是我胜」   白栀:「?」   这个大小姐又在发什么疯?   顾曦月:「如果亿铂赢了,你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鞠躬,为你上次在寺里的言行给我道歉」   白栀:「如果君白赢了呢?」   顾曦月:「君白不可能赢」   这条消息很快被撤回,几秒后,她新的消息发过来。   顾曦月:「如果君白赢了,我就跪下来给你磕头叫爸爸」   白栀:“……”   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这个大小姐是出门时候忘记带脑子了么?和她打这么狠的赌?   虽然白栀对让顾曦月当众叫爸爸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但怎么能认输呢?   白栀:「一言为定」   白栀坚信自己能顺利拿下这个项目,她对此花了这么多心思,不信顾曦月能够胜过她。   她放下手机,揉揉胳膊,刚刚伸懒腰放松,忽然瞧见门口有个熟悉的人影快步走过。   哎?   夏雅之?   他不是跟着顾维安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白栀抬手腕看了看时间。   才一点十分。   距离招标会还有很久。   她同盛助理说了一声,走出去。   夏雅之步伐很快,出了楼,往后面那栋楼走去。   白栀急跑了几步,好不容易在那楼二层转角处追上:“夏助理。”   夏雅之闻言转身,看到白栀,也是一愣:“太太。”   白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问他:“顾维安呢?他今天也在这里?”   就白栀所知,夏雅之和顾维安始终形影不离。   夏雅之顿了顿,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白栀真实情况。   顾维安今日来世嘉这边谈合作,事情进展顺利,但在离开时,不慎被咖啡泼了一下。   泼咖啡的是世嘉一名女性员工,是为了效仿潘金莲还是真的手滑不得而知,但从公司老总的脸色来看,多半要按照前种可能性来处理了。   好巧不巧,右臂伤口附近也被咖啡泼上,虽然对伤口没有大碍,但衣服必须要换。顾维安衣服一直都是固定的品牌,夏雅之这是去取了合适的衣服,准备给顾维安送过去。   先生一直隐瞒太太伤情。   夏雅之眼睛闪了闪。   所以……   自从先生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和太太同房么?   夏雅之无意探查顶头上司的隐私,只是觉着,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样忍受实在是太过于痛苦了。   况且,太太知道的话,也会心疼先生对不对?说不定还会因此理解先生的苦心,由怜生爱,由爱生崽,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思及此,夏雅之笑眯眯地将衣服递给白栀:“太太,先生刚刚弄脏了衣服,现在需要更换。就在尽头左转的房间中,您要不要给他送过去?”   白栀盯着他递过来的东西:“你都递过来了还有我拒绝的余地吗?”   夏雅之眼睛弯弯:“没有哦。”   白栀:“……”   行吧。   又不是什么大事。   白栀接过那衣服的袋子,看到里面是一整套西服,以及衬衫、领带。   哦,还有内衣。   她知道顾维安这个古怪的脾气,无论什么都要配套。只要换衣服,就必定从头到脚都要换一遍。   白栀偷偷地看了看顾维安的内衣尺码。   不愧是他。   屁股翘翘,XX优秀。   是能够配得上他尺寸的尺码了。   走到夏雅之说好的门前,白栀敲敲门,清清嗓子:“顾维安?”   沉寂两秒后。   顾维安打开门,垂眼看她:“你怎么来了?”   “凑巧在这边,”白栀笑眯眯地看着他衬衫上的咖啡渍,“又是哪个小姐姐留下来的吧?”   她能猜到这些套路。   从高中时候,就有人试图通过往顾维安身上泼奶茶蹭巧克力来博得他关注了。   进入职场后,只怕也有人企图实现“女人,你成功引起我注意力”这个目标而朝他下手。   白栀原本还会唏嘘不已,自从看过某个“两男子为赢得领导赏识连夜刨领导祖坟”的新闻后,她就觉着这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庆幸如今还没有小哥哥或者小姐姐们对顾维安家的祖坟下手。   顾维安没有回答,他冷淡地从白栀手中拿走衣服:“你回去吧。”   他肌肉紧绷。   只要白栀稍稍注意,就能发现,顾维安右臂的衬衫上,有一些不是咖啡渍的东西。   顾维安极力掩盖的,正是这点。   白栀不解:“你现在好像不太想看见我?”   顾维安笑了笑,放下袋子,左手揉乱她的头发:“怕你趁机对我起了色心啊,小兔崽子。”   白栀反驳:“呸,少自恋了,我对你才不感兴趣。”   顾维安靠近她,忽在她耳侧低声说:“昨天夹那么紧,我还以为你很喜欢。”   白栀瞬间炸毛,蹭蹭蹭后退几步,怒目而视:“无耻,干嘛突然说这种话。”   她有种被严重冒犯到的感觉,哼了一声:“我才没心情管你呢,好心当作驴肝肺,再见!”   白栀的脖颈和胸口都红了,她心跳慌乱,甚至没有看顾维安的眼睛,直戳戳地往外面走。   ——混蛋顾维安。   ——单单知道欺负她。   ——她在工作间隙中跑来给他送衣服,他还这样说,故意羞她。   白栀关门的时候,又恼又怒,用了很大的力气。   啪的一声,重重关上。   听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顾维安笑容才消失。   他看了看衬衫的痕迹,面无表情地扯下领带。   顾维安并不担心白栀会去而复返。   换句话而言,以他对白栀的了解,在他刚才说出那种话之后,她断然不会再回来。   他看着白栀长大,看着她从一个胖乎乎的小白团子渐渐出落成少女。   旁人的青春是鲜明、亮丽的,而顾维安只有长久的沉寂安静。他不曾从父母那边得到过关爱,也没有从唯一手足那边体验过兄弟亲情。   顾维安没有家,拥有的不过是暂时蔽身的地方。   无人问他安好,无人关心。   他早已习惯独身一人做事,也适应了安静。   唯一曾陪伴他的,是白栀。   顾维安耐心教导她,指点她学习,听她抱怨自己学习亦或者生活上的不如意,听她疯狂的吐槽。   他太了解她的脾气了。   被娇惯长大的小公主,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平生没吃过什么大亏,却有种意外的倔强和敏感。   白栀本来就比自己年岁小,当初和她在一起是他不对。   顾维安承认自己窃取这本该怒放的花朵,掠夺她的青春。   他的确无耻。   栀子的确还带着孩子心性。   正如当初诱引他恋爱,又主动离开。   被他方才这么说了后,她一定不会回头——   不回头也没关系,他早就习惯了。   与小朋友在一起,也要接受她的没心没肺。   顾维安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下面白栀在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春天尚未归来,庭院中只有几枝稀稀拉拉的晚梅,开出洁白漂亮的花朵。   忽然,白栀停下脚步。   她在原地用力地跺跺脚,似是苦恼又纠结地转个圈,怔怔望天空两秒钟,忽然掉头,转身跑过来。   玻璃澄澈,她羊绒大衣下,隐约露出酒店的黑白制服,遮掩不住的鲜活。头发被风吹起,漂亮的犹如精美丝绸上落下的流光。脸颊被风吹红,鼻头也是红红的,因为快速呼吸,呵出寒冷的白雾。   唯独一双眼睛,明亮干净,犹如暴风雪后的晴空。   一丝杂质也没有。   日光辉煌。   本该被气走的栀子在朝他的方向奔来。   顾维安的心,忽而颤了一下。   两分钟后,白栀气喘吁吁,用力推开门。   她力气很大,连带着被她推开的门响剧烈。   脸颊因为快速运动和缺氧,呈现出绯红色。   白栀直直地走过来,抓住顾维安的手腕,眼睛盯着他右臂衬衫上的那片痕迹:“顾维安,你胳膊怎么了?” 第39章 金 想吃你   顾维安还没有说话, 白栀已然仰起脸,捏住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又问一遍:“怎么弄的?”   她的眼睛很亮, 犹如黑色的葡萄。   不止有被他蒙骗后的恼怒。   顾维安说:“浴室摔得。”   “有本事你再摔一次给我看看,”白栀才不相信, 她盯着顾维安的眼睛,“别骗我了,你当我还是小孩?”   顾维安低头看,发现她的手在抖。   她力气本来就小, 现在抓住他的手腕, 也是虚张声势的模样,像是怕用力握疼了他。   说话间, 白栀按着顾维安、强迫他坐在房间中猩红色的沙发上。   因奔跑而急促的呼吸仍未平复,白栀胸口剧烈起伏,伸手就去触碰顾维安的领口,他颇为无奈,轻声劝:“别看了,栀子。”   白栀才不管他,她埋头就去解顾维安的衬衫纽扣。   不知道是手抖还是他晃动, 哆哆嗦嗦,用了近一分钟她才解开扣子。   胸口因呼吸而缓慢颤动, 白栀咬牙, 去解剩下的纽扣。   浅灰色的衬衫下,她清晰地看到了顾维安的锁骨, 以及堪称完美的胸肌。   只是白栀此刻无心去欣赏自家老公的美好身材。   她只在乎顾维安的伤势情况。   解到第三粒纽扣时,顾维安轻轻叹气,握住她的手:“还是我来吧。”   手掌心的茧压在她手背上。   有种意外的安全感。   白栀不言语, 她松开手。   顾维安当着她的面一一解开纽扣,安静地脱下衬衫。   白栀屏着呼吸,她看到了顾维安裸露出的胳膊。   那是一道极长的伤疤,从肩膀侧一直往下。   缝合后的痕迹还在,愈合后、新长出的肉是粉色的,这道深刻的伤疤后期的愈合情况显然并不理想,也曾再度裂开过。   白栀没有说话,她怔怔地看着那道疤。   顾维安伸手,预备拿干净的衬衫过来:“瞧你,被吓到了吧?我都说太丑——”   “你在瞧不起谁啊?我会被这种东西吓到吗?我……我,”白栀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声音发涩,“……顾维安。”   “嗯?”   “你有毛病吗?你觉着自己是不是很伟大很牛逼啊?”白栀难得说了脏话,一长串,到了后面,她的声音低下去,“你这怎么弄的啊?”   她伸手,想要触碰那伤疤,又生生地忍下来。   手指蜷缩,颤了颤。   “你这样也太过分了,”白栀说,“什么都不告诉我,你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啊?”   终于有机会教训顾维安,可她一点儿也不开心。   她喉间梗塞,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顾维安难得没有反驳她,他安静地等白栀说完,才说:“抱歉。”   白栀不想听他道歉,她拿纸巾回来,眼睛红红地给顾维安擦拭他肩上的伤口。   那点湿渍很快被擦拭干净,她翻出衬衣。   打开包装,拆掉标牌,一粒粒地解开扣子。   白栀将整理好的衬衫递给他:“喏。”   顾维安没有避讳她,当着她的面重新换上新的衬衣。   白栀的目光始终落在那道狰狞的疤痕上。   疤痕太过显眼,白栀看的眼睛发疼,心脏也如被死死揪紧,透不过气。   “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伤疤的来历,可能我不会怨你,”白栀说,“戴罪立功的机会给你了,你要不要?”   她的手搭在自己膝盖上,望向顾维安的眼睛中只余一层淡淡的、瞧不清晰的雾气。   声音努力假装平静,但过于僵硬的声线出卖了她。   顾维安还没有换裤子,他扣好纽扣,伸手去拉白栀的手,但被白栀躲过了。   她一声不吭,瞧上去并不乐意与他有肢体接触。   “一场意外,”顾维安说,“你也知道,外面的治安总不如国内。”   “这是刀疤,”白栀强调,“难道你要告诉我,这是你去和人群殴、互砍留下的痕迹吗?”   顾维安失笑:“没那么夸张。”   白栀蹭地一声站起来,严厉声明:“顾维安先生,请你现在不要对我嬉皮笑脸的!我现在只想知道真相。”   顾维安仰脸看她,颇为无奈:“好好好,你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聊,行不行?”   白栀坐下,她还在盯着顾维安的胳膊。   那个伤口果然仍旧令她十分在意。   这种砍法,这么深,对方是想要他的命吧。   “先前不是告诉过你?我去日本拜访一位长者,”顾维安说,“顾万生和本地帮派有些渊源,你知道,他一直想对我不利。”   白栀恍然大悟了。   果真是顾万生的手笔。   也只有他会对顾维安下死手。   “那些人咬死不肯交代,你也知道日本警方是什么样的存在,”顾维安对白栀说,“不是什么好事,我也没想告诉你。”   白栀没说话。   她大约明白了,为什么顾维安不肯与她过度亲近。   难怪自从出差回来后,他开始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白栀有些莫名的难过,这种奇怪的情绪勾动着她的心脏,如小猫的爪子在拼命地挠。她仰起脸,注视着顾维安的脸。   哪怕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害,他也没有表露出难过亦或者其他情绪。   明明是这么长这么深的伤口,顾维安瞧上去就像只擦破了一层皮。   那种喉间被塞了东西的奇怪感觉又来了,白栀站起来,走到顾维安面前,抱住他的头。   这个姿势中,顾维安的脸刚好抵在她胸膛。   “你是不是傻呀?”白栀说,“还疼不疼?”   她的眼前一片朦胧,鼻子的酸涩感越来越重。   在泪花儿即将落出来的时候,白栀听见顾维安开口:“不疼。”   顿了顿,他又说:“栀子,你果真长大了,如今我一手握不住了。”   白栀:“……”   把即将流出来的泪花生生憋回去,白栀恼怒地后退几步,护住胸口。   “顾维安,你太无耻了!”   -   原本悲伤的心情瞬间被顾维安一句话给冲淡,白栀离开那个房间的时候,已经没有那样难过了。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往君白的专用房间走去。   距离招标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白栀重新检查了资料,逐页阅读一遍,不放过丝毫差错。在核对无误后,她直起腰,轻轻地舒一口气。   林念白的孕吐反应仍旧很激烈,不清楚是不是腹中的胎儿严重剥夺了她的养分。她如今的脸色很不好,纵使长了肉,看上去仍旧是营养缺乏的模样。   顾曦月没有再发消息过来,或许她自己意识到这种主动挑衅的行为过于愚蠢。   时间到,工作人员过来,礼貌地引导几个人去了会场。   这次参与竞争的并不止一家公司,除却君白和亿铂之外,还有行业龙头公司希云,欧登……只不过白栀事先收到些风声,知道希云并不怎么看重这个项目。   这次希云报出的价格也比较高,并没有为了节目组的宣传而妥协的意思。   毕竟是老牌酒店,早就立稳了足,不需要通过其他手段来证明自己。   像这类的招标会,刨除掉礼貌性前来的希云,再排除掉几个亿铂找来的托,真正的竞争对手,实际上也就亿铂一家而已。   当工作人员来拿资料的时候,白栀亲手将君白的、她反复检查多遍、逐字逐行核实过的资料递交上去。   顾曦月坐在长桌尽头,噙着冷笑,看向白栀时的目光不善。   工作人员去收她资料时,她随意地抛过去一个文件夹。   重重地落在工作人员面前,险些砸了他们的手。   工作人员顿了顿,看到那文件夹的密封线明显动过。   抬眼看顾曦月正悠哉悠哉地欣赏自己的指甲,工作人员什么话都没说,悄无声息地拿了文件夹离开。   招标会是以轮流宣讲的形式进行的,先前几个果真表现并不怎么出色,而希云的报价如白栀所料,高昂到不可思议,如无意外的话,或许会成为这些酒店中价格最昂贵的一家。   对于节目组和投资方而言,这个价格显然远超他们的承受能力。   顾曦月排在倒数第四位,也在白栀的前面。   顾曦月负责这次的宣讲,她戴着蓝牙耳机,颇为志得意满地上台,根据屏幕上展示的画面逐步做出解读:“亿铂是世安旗下的高端线,首先介绍我们的客房服务……”   她一张一张地切换着画面,按照资料,照本宣科地介绍亿铂。   在到厨房页面的时候,甲方工作人员叫停,问:“亿铂的厨房是可以让客人参观的么?”   这个问题并不在顾曦月的准备范围内。   稍稍愣了愣,顾曦月立刻满面笑容地回答:“没错,只要客人想要,我们的厨房会随时为节目组提供。你们可以在我们厨房中做任何事情,我们都不会打扰。”   那名戴着黑框眼镜的工作人员应了一声,放下笔:“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顾曦月继续往下讲,讲到娱乐项目时,工作人员忽然咦了一声,面色不善:“顾小姐,你提交的这页资料是什么意思?”   工作人员拿了一张捏皱的纸,皱眉。   顾曦月心头一跳:“什么?”   对方脸色很差,将纸递送过来。   顾曦月看了眼,一口气卡在喉间,险些气晕过去——   那张纸上,是《我与小姨子二姑妈在厨房中不得不说的口口事》。   一篇纯粹洋溢着啊啊啊和哦哦哦以及各种虎狼之词的纯那啥文!   这分明是顾曦月昨天让林念白夹到君白资料中的那几页!   现在却跑到她们自己的宣传页中。   顾曦月脸色煞白,她额头冷汗涔涔,说:“十分抱歉,大概是我们这边工作人员失误……”   那边人抬手:“继续往下讲吧。”   脸色已然变得不好。   做服务业的,讲究的就是一个精益求精,认真负责。   连这种事情都能疏忽、这种错都会犯,还是这种文章……更何况其他服务?   接下来,又有人陆陆续续地问了顾曦月几个详尽的问题,顾曦月因方才那几张纸乱了阵脚,支支吾吾,答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捱过去,轮到白栀上场了。   甲方团队中,起到主要作用的是名中年男性,名叫罗清,方才询问餐饮情况和其他问题的人也是他。   罗清今年四十多岁,严肃古板。   方才顾曦月的糟糕表现令他不悦,心中甚至纳罕,为何亿铂那边会派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来谈合作?他并非歧视女性,只是认为这样年轻人缺乏经验,显然难当大任。   等到白栀上台的时候,罗清紧皱的眉也没有舒展。   又是一个空有外表而无灵魂的花瓶。   君白好歹也是老牌企业,如今竟也找不到人了么?   怀着这样的念头,罗清并没有指望能从白栀口中听到多么惊艳的发言,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在对方的回答不能够令他满意的时候,直接将君白划出局。   真是江河日下。   君白集团的衰落并非毫无缘由。   身着君白黑白色统一制服的白栀朝下面的人微微鞠躬,笑容清浅,自我开场白过后,开始有条不紊地介绍君白酒店的优劣势。   罗清漫不经心地想,君白这ppt展示和动画做的倒还不错。他翻了几页君白递上来的资料,蓦然停住。   耳侧仍旧是白栀不疾不徐的介绍:“针对节目组的嘉宾安全和隐私问题,在节目录制中,我们做好保密工作的同时,也愿意为节目组的嘉宾提供电梯贵宾专线……”   罗清坐正身体。   他想听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还有餐饮方面的问题,我们根据拟邀请嘉宾名单,分别制定了相应的菜品供应表格——当然,这只是草稿,如果节目组需要,我们会进行进一步的细化和完善……”   罗清忍不住点头。   倒是心细。   他终于能够集中注意力去看白栀的脸,对方虽然脸盘稚嫩,但气度高雅不凡。笑起来时脸颊还有个小酒窝,有种明艳而不至于招人厌恶的动人美丽。   接下来,白栀再度详细地介绍了酒店的其他服务。不同于顾曦月方的堆积词汇,白栀对每一项都拿出了假设的方案。   “我们听闻节目组可能会邀请一名德国友人,而我们酒店拥有三十名能够流利使用德语进行沟通的员工,”白栀说,“如果选择君白,你们可以免去语言不通这个烦恼。”   ——虽然每个国际化酒店都具备着这样的员工,但如白栀这般详细介绍的只有她一人。   罗清放下笔,他问了白栀同样的问题:“如果节目组需要用到酒店的厨房,你们怎么做?”   白栀立刻想到上次顾维安对她的提点。   她微笑开口:“君白的餐饮一直以安全为首要目标,即使是节目组过来拍摄,也需要遵守酒店内的规章制度。君白规定中,想要来厨房中拍摄以及参观的客人,需要提前进行预约。我们控制预约人数和参观时间,并需要做好严密的消毒以及防护处理,也不能打扰正在工作中的主厨……”   顾曦月认为白栀这样回答简直就是疯了。   拍综艺节目的,难道还要按照她们的规划来?万一规定时间内拍不到满意素材怎么办?   罗清什么话都没说,他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听白栀说话。   “当然,”白栀话锋一转,“如果节目组的确需要用到厨房的话,酒店愿意提供单独的厨房做拍摄用。我们在保障客人饮食安全的同时,会竭力满足节目组的要求。”   罗清笑了,他赞扬地看着白栀,难得夸了一句:“不错。”   白栀礼貌道谢,又继续讲下去。   期间,虽然罗清又提出几个刁钻的问题,白栀一一对答如流。   和顾曦月临时抱佛脚不同,这几日,她可是实打实地了解到酒店中的状况。   等到所有的酒店负责人都讲了一遍之后,罗清他们有三十分钟的沟通交流时间。等待结果的时候,白栀心里一点儿也不着急。   她心知肚明,这次多半是稳了。   果不其然,三十分钟后,对方宣布出中标名单。   君白酒店。   顾曦月的脸色变得极为差劲,她死死地握住裙子一角,因为用力呼吸,胸口一起一伏,格外压抑。   罗清无视她的怒容,还特意过来,问了白栀的年龄和工作履历。   在得知这是白栀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后,他明显愣了一下,夸赞:“后生可畏。”   顾曦月已经听不下这些东西了,她站起来,叫了人和她一块出去,目标就是落单的林念白。   林念白刚出洗手间就被顾曦月和几人堵在角落中,面容倒平静,叫了一声:“顾小姐。”   “贱人!”顾曦月咬牙切齿,将那纸张用力撕碎,丢到林念白脚下,“你怎么害我的?”   林念白不着痕迹避开:“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想往前走,头发被顾曦月用力扯住。   顾曦月这一下用了力气,拽的林念白头皮发痛,不得不后退几步。   “你竟然帮着白栀那个贱人整我,”顾曦月气急败坏,“害我出这么大的丑?你是认不清自己身份啊。”   被她揪住头发,林念白吃痛,重重地打了顾曦月一巴掌。   顾曦月被一下子打蒙了,她捂着脸,竭嘶底里:“你们干什么吃的?打回去啊!”   林念白面无惧色,她十分冷静,手扶在自己腹部:“这里面是顾万生的孩子,你们谁敢打?”   顾曦月带的那两个人踟蹰不前,面面相觑。   顾曦月怎么肯咽得下这口气,她指挥身边的两人,已然崩溃:“你们俩上啊,出了问题我负责。”   但身边的人却没有敢动的。   双方僵持两秒后,其中一人下定决心,转而规劝顾曦月:“小姐,算了吧,先生说了,这个项目拿不拿得下都行……”   顾曦月偏偏不信,她咬牙上前,正准备亲自教训她时,却听见白栀清越的声音:“顾曦月,就算失败了也没必要拿我的员工出气吧?”   顾曦月转身,看到白栀。   白栀朝她晃晃手机,戏谑:“顾大小姐,您还记得方才的约定吗?”   当然记得。   输了的话,要跪下来磕头叫爸爸。   顾曦月不自然地挪开步子,拧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面露尴尬,担心白栀真要她兑现,一时间羞愧的恨不得找地缝钻下去,随便找了个理由,灰溜溜地离开。   白栀没有阻拦她。   毕竟她一点儿也不想要顾曦月这样的女儿。   白栀没有问林念白的事情,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听到,旁若无人地往外走。   走出几步,林念白终于忍不住。   她说:“你刚刚都听到了吧?”   “嗯。”   “我怀了顾万生的孩子。”   “嗯。”   白栀这样平淡的反应显然不是林念白想要的,她问:“你就不觉着惊讶吧?也是,在你心里,只怕我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吧……呵,我和你不一样,没有你那样优渥的资源,我想要得到更好的东西,只能靠出卖身体来交换。”   白栀却说:“孔优对你挺好的。”   不然当初孔优怎么会特意来君白替她“撑腰”。   林念白表情怔忡:“我想要的东西他给不起。”   白栀没有与她谈心的打算。   坦白而言,白栀同情林念白,但也不喜欢她。   “像我这样的,也就是被人当作玩物,”林念白却自嘲地笑了笑,“白经理,我和你说件事,顾万生那老家伙和我上床时,你猜他叫的是谁的名字?”   白栀头皮发麻。   “靖靖,白白,”林念白盯着白栀,“你说,靖靖是谁?他叫的白白又是谁?”   白栀胃有些不舒服:“抱歉,我有点不舒服。”   林念白若有所指:“顾万生养了那么多小情人,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像是按照那个标准不停搜罗……白经理,容我提醒一句,你的长相,也符合他的审美。”   -   今天下午和林念白的对话让白栀的胃严重不适。   下午回酒店报告了这么一个好消息,营销部上下欢呼雀跃,提议要为白栀进行一场庆功宴。   白栀吃的不多,在外面的时候她很少饮酒。偏偏有不长眼的男同事灌他酒,她只是眼熟,知道是娱乐部那边的,不知道具体职位,多看了几眼。   谁知那满面红光的男同事错解了白栀的眼神含义,仍旧兴冲冲地敬:“白经理,你这要是不喝的话,可就是不给我面子——”   “就你这脸还要什么面子?”赵青山呛他,“白经理不是说了吗?她不能喝,你可别觉着自己那张脸能值得白经理喝酒。”   男同事仍旧笑:“哎哎,我和白经理敬酒呢,轮得到你什么?老赵,你和白经理该不会是……”   “可闭上你的嘴吧,”赵青山冷哼,“不是吧不是吧?现在还有男的动不动就开这种玩笑?可别胡乱把我和白经理扯一起,我可没有你那种心思。”   白栀兴致勃勃地看着赵青山和男同事互吵,忽然有了种奇特的愉悦感。   原来看男人吵架也挺有意思的。   男同事脸上挂不住了:“瞧你,怎么说两句就生气了?我和你开玩笑呢。”   赵青山说:“哎呀呀我也和你开玩笑呢?我就说嘛,刚刚那种没皮没脸的要求,是个人都提不出。但凡要点脸的话,都不可能说出这种猪狗不如的话。”   男同事彻底哑了炮,默不作声离开。   赵青山神清气爽,感概万千:“白经理,我可体验到你说的女性职场困难了。”   白栀也拍了拍他肩膀,颇为欣慰:“赵经理,我也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垃圾是放错地方的资源’了。”   赵青山:“……”   “虽然你之前说话阴阳怪气挺招人烦的,”白栀衷心地说,“但看你对这些人阴阳怪气,我还有点爽。”   赵青山说:“我真谢谢你的夸奖啊。”   白栀提前离开了庆功宴,她还想着顾维安胳膊上的那道伤口。   明显的新伤,刀疤。   还不是常见的刀具。   归家后,平安仍旧和顾清平在玩。如今的顾清平不能行走,不能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玩,被顾维安拘在家中天天学习看报,只觉头都要大了。   今日顾维安不回家,他下午临时前往津城出差,预计明日晚归来。   白栀对此毫无想法,她看顾清平逗弄着那条狗,听见顾清平亲切地称呼狗狗为“安平。”   白栀:“……”   她问:“你怎么给我的狗改名字了?”   “不是我,”顾清平幽幽叹气,“我哥改的。”   “啊?”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顾清平忧愁地低头撸狗:“我哥说了,他的名字不能放在后面。”   白栀下了评价:“幼稚。”   顾清平抬头看她:“你还是第一个说我哥幼稚的。”   白栀弯腰,摸了摸原名平安如今安平的狗狗:“你没听说过鲁迅说过的那句话吗?‘再成熟的男人也会有幼稚的一面’。”   顾清平撸着狗的手一顿:“……这不是鲁迅说的吧?”   “哦,那我记错了,是歪瑞古德·真基尔夏编胡吹斯基说的,”白栀朝他摆摆手,“好好对待我的小安平,祝你们哥俩儿相处愉快。”   顾清平吐槽:“你一天不讽刺我难道会死吗?”   “不会,”白栀笑吟吟,“但会不开心。”   顾清平:“……”   靠。   白栀如今这话,这语气,这神态,真的和顾维安简直一模一样!   顾维安到底是怎么养的她?养出来这么一个和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女魔头?   没有了暖床的人,白栀只觉被窝中十分凉涩。她点开朋友圈刷,不经意间刷到父亲刚发的朋友圈。   爸爸:「房间终于准备好,期待新生命的到来」   配图是漂亮的、明亮色彩的婴儿房。   玩具和被褥都很齐全,还有漂亮的小鸭子和玩偶。   白栀的手停留在屏幕上,心骤然一缩。   父亲发的这条朋友圈下,全是祝福的留言。有人调侃他们老当益壮,还有人说白家的千金终于有伴了,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白栀关掉朋友圈。   他们都在说,弟弟妹妹是给她作伴。一个人太孤单,两个正好。说的像是爸爸妈妈为她好才会生第二个孩子。   可她不需要也不想要人作伴啊。   白栀睡不着,给顾维安发去消息。   白栀:「你睡了吗?」   一分钟后,她收到顾维安的消息:「还没有」   白栀本打算和他开视频,冷不丁想起恋爱期间每次视频请求都被拒的事情,又默默地把这股冲动压下去。   算了,还是不要打扰他工作了。   但在这个时候,手机跳出通话页面。   「顾维安请求与您视频」   白栀从床上坐起来,她握着手机,深深吸一口气,按下绿色的图标。   顾维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显然并不在酒店中,据装潢推断,应该是他的办公室。   白栀脱口而出:“你的胳膊没事吧?”   顾维安笑了笑:“没事,打电话是为了说这个?”   白栀举着手机,仰面躺在床上。   她不想谈父母再生孩子这个话题,随便找了个理由:“认真地和你说一下,我觉着君白对待孕妇不太友好。”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和顾维安聊天。   就,没有理由的,想要和他说说话,看看他。   或者斗斗嘴,都可以。   顾维安扬眉:“怎么?还没有开始怀孕就开始思考自己的职场生涯了?”   “才不是,”白栀说,“我才没有和你生孩子的打算。”   “离君白星级评定还剩半年,”顾维安提醒她,“你再整顿不好君白,就必须要考虑继承人的事情了。”   白栀当然还记得自己和母亲的赌约。   她说:“我知道。”   忽然记起来上午的事情,白栀又打起精神,开开心心地告诉顾维安:“对了,你知道吗?你给我的提醒派上用场了哎,今天招标会上,他们果然问了餐饮类的问题。”   隔着屏幕,顾维安都能感受到她的开心。   眼睛亮亮,哪怕上一秒还能为某件事发愁,下一瞬又会立刻将烦恼抛在脑后,继续高高兴兴。   没心没肺说的就是她。   白栀兴奋地向顾维安分享自己的喜悦:“幸亏有你提醒,不然恐怕我这个细节上就要扣分了……”   白栀不知道这点是不是影响罗清观感的重要之处,但这个问题回答出彩一定会锦上添花。   顾维安耐心地听她说完,含笑叫她:“栀子。”   “嗯?”   “我对你工作上提供的所有帮助,都是让你远离我,”顾维安淡淡说,“你说我做法蠢不蠢?”   白栀唔了一声:“但我会很感激你。”   “那我也算有所回报,”顾维安笑了,“辛辛苦苦弄来的小美人跑了,只换一句轻飘飘感激,我这笔买卖还真是亏大发了。”   白栀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在跑路之前,小美人不介意你去睡一睡她。   被顾维安勾的,如今白栀对他对身体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碍于脸面,白栀斟酌再三,还是没能把这句破廉耻的话说出口。   视频结束前,白栀真诚建议顾维安:“其实你可以换个微信名字,你看看你现在的昵称,直接用真实姓名,太不注重隐私了。”   “我对取名一窍不通,顾太太有没有好的建议?”   白栀想了想,告诉他:“最简单的,就用你最喜欢的食物命名好啦。”   很多网友都喜欢用食物命名。   比如说什么快乐泡芙啦,忧郁蛋挞啦,高兴臭豆腐悲伤螺蛳粉,伤心猪大肠。   其实,白栀有点点小私心。   她还不知道顾维安喜欢吃什么东西呢。   他现在伤还没有好,等他回来后,就为他准备最爱吃的东西犒劳他好啦。   这样想着,白栀愉悦地结束通话,兴致勃勃地等待顾维安改掉他的名字。   还有点小期待。   顾维安这种人最喜欢吃的东西会是什么呢?虽然之前分析过他的喜好,但白栀从来没有问过他。印象中顾维安虽然挑食,但好像没有对什么东西展现出格外的偏爱……   他似乎不爱吃零食,也不喜甜食,那就排除奶糖巧克力等等。   会是蔬菜水果的名字吗?还是肉类?   越想,白栀心里越像是被小猫抓着,痒痒的,好奇心越来越盛。   三十秒后。   顾维安改了昵称。   只有两个字。   栀子。   一分钟后,白栀脸颊通红,把手机放到枕边,闭眼躺进被窝。   不足两秒,她又忍不住把手机拿出来,盯着那两个字,耳垂脖颈俱发热。   哼。   老变态。   -   次日有一场帝都酒店行业内部的交流会,顺理成章的,邓崎派了白栀前去。   在一干微微发福、地中海的人群中,尚显稚嫩的白栀格外惹眼。   白栀明白邓崎的用意,这是要她多多锻炼社交能力。   好在今天的人多少有些分寸,少有人会强迫白栀喝酒。   但一人除外。   顾万生。   白栀不曾想在这种场合撞见顾万生。   托余青玫和林念白的提醒,外加顾维安肩膀上的那道疤,此时的白栀一看到他,就下意识地难受。   顾万生显然是刚“办完事”,从二楼下来,他的领结甚至还是歪的,身上一股浓艳的香味。   大庭广众下,顾万生直接把白栀堵在一张桌前。   恰好在角落中,白栀无法绕过他离开。   经过的人纷纷投来视线,而顾万生就像没有脸面,晃动着酒杯,非要逼白栀喝下去。   白栀客气回拒:“抱歉,我不喝酒。”   “是么?婚礼上和维安喝酒不喝的挺开心么?”顾万生噙着笑,“怎么,和他喝得,和我喝不得?”   顾万生看向白栀的目光黏腻,格外令人不适。   他察觉到了。   从刚刚一出现,白栀就一直在看他。   顾万生对自己的吸引力并不怀疑,论权势,如今世安集团受他掌控,一点儿也不必顾维安差。论魅力,他流连花丛多年,更是花中老手,哪里是顾维安那个只交过一次女友的家伙能比较。   白栀长相的确不错,顾万生并不介意她已嫁给顾维安做妻子。   毕竟,她年岁还小,半熟不熟的,正合顾万生的胃口。   他极爱这种20岁以上25岁以下的女人,年纪太小了像生瓜,涩,年纪大了又无味,这个年龄段的正好。   倘若她乖乖听话,或许顾万生也能够让她怀个孩子。以白栀的身家,配他虽有些勉强,但看在她年轻貌美的份上,顾万生认为也可以忽略。   顾万生晃着酒杯,含笑问:“从刚才就一直在看我,究竟是哪里引起了你注意力?嗯?”   白栀握着一杯酒,冷静思考。   直接泼上去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不等白栀下了决定,忽然,一温厚的胸膛贴上白栀的肩膀。   白栀回头,看到顾维安。   一身浓黑色西装,眼眸如深潭。   身上那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气瞬间将白栀笼罩在内了。   顾万生瞧见顾维安,仍旧是那副轻浮的笑容,隐隐含着挑衅意味:“维安啊,你也帮我问问栀子,她刚才怎么一直看着我笑?”   顾维安随意地从白栀手中;拿起酒杯,抬手浇了他一头。   他微笑着告诉面色铁青的顾万生:“因为你裤子拉链没拉。” 第40章 缕 吃肉肉   满杯的红酒, 自顾万生头发往下滴落。他万万没想到,顾维安竟然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他的面子,一张脸顿时沉下来。   更令顾万生难堪的是顾维安的一句话, 他低头,发现果真没有拉好。   只拉到一半, 衬着里面的紫色内裤,格外明显。   方才的“快餐”过于刺激,以至于他竟忽略如此明显的事情。   而顾维安当中浇他一头一身红酒这件事,更是迅速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   要知道, 顾维安和顾万生不合不是什么秘密, 但两人在公众场合下第一次撕破脸,还是第一次。   如今各色目光齐聚他身, 顾万生愈发尴尬不已,挪了几步,抽出纸巾,缓慢地擦拭着脸上、衣服上的红酒痕迹。   饶是再仔细也没有用处,那些红酒都已经渗入衣服当中去了。他今日穿的还是件白衬衫,映照着红酒的痕迹,愈发显眼。   顾万生颊边的肉颤了颤。   他不能在这种场合下和顾维安真的对上。   “目无尊长?”顾万生盯着顾维安的脸, “果真是没有父母教养,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白栀脑子里的弦啪嗒一声炸裂了。   这种人还故意刺激顾维安?拿父母说事算什么?   这个老畜生在这里说什么屁话?   他有什么资格辱骂顾维安?   白栀按着顾维安的胳膊, 圆眼瞪着顾万生, 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请问您今天出门时是忘了带脑子吗?这种话是您用直肠思考说出来的?从刚刚就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敬您没几年就要躺进棺材了不和您计较, 您却反而咄咄逼人满口喷粪,您自己好好想想,刚刚说的那些是人能听的话吗?”   顾维安没有阻止白栀骂人, 他只是默不作声将白栀轻轻拉到自己身后。   他捏住白栀的手掌心,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   一个安抚的动作。   白栀眼睛泛红,她真切地被顾万生这番无耻的言论气到了。   他怎么配?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若非顾维安父母意外去世,那时顾维安年纪尚幼,他顾万生怎么可能会假借抚养顾清平的名义拿走一半家产?   顾万生如今拥有的一切都仰仗于顾维安父母留下的遗产,非但不知道羞愧,如今还说这些屁话。   她呼吸急促,气到头晕脑胀,几乎喘不过气。   顾维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转身,将她头按在自己怀中:“好了好了,放松,深呼吸,听话,没事。”   白栀死死地揪住他的衬衣。   她不是难过,只是愤怒。   顾万生看着她这幅模样,刚准备开口,忽而助理急促走来,脸色很差:“先生,关于下午网络上的那些谣言,董事会那边要求您给个说法——”   话音未落,助理看到顾维安,愣住,剩下的话都闷在肚子中。   顾万生表情有微妙的变化。   关于他的那些事情,董事会的那些老家伙们都知道。他顾万生流连花丛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以来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今日突然闹起来了?   他直觉这和顾维安有关系,临行前,看顾维安的目光阴冷。   顾维安没有看他,他轻轻地拍着白栀的背。   在顾万生走的时候,顾维安才冷静开口:“提醒你一句,再有下次,你如今的那个未成形的儿子也保不住。”   顾万生步伐一顿。   这的确是他的死穴。   顾万生没有回头,沉着脸往前走。   走出好几步远,顾万生才叫旁边的助理,问他:“小王,你看维安的这个妻子像谁?”   小王想了想,有些犯难:“先生,我看她眼睛有点像张小姐,也有点像苏小姐,说话时和林小姐差不多,单单看身材的话,更像您夫人……”   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   他看到顾万生脸色沉沉。   顾万生抬头,看了看天空,自言自语。   “这生气时的语气,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   直到上了顾维安的车,白栀的怒意还没有平息。   已然恢复的教养和理智令她不会再骂顾万生,可一想到那个人恶心的面容神态,白栀就抑制不住的有些反胃。   顾维安建议:“请个假吧。”   白栀没有拒绝,成功拿下项目后,她还没有好好休息。   前几天熬夜看资料准备提案,着实令她有些吃不消。   邓崎痛快地批了一天半的假期。   经过林念白那一回事,邓崎和白栀的关系反倒和缓了许多。也不清楚邓崎是真想开了,还是怎样。   白栀窝在车里,从微博、豆瓣、知乎上挨个儿搜了一遍,才终于搜到了点方才顾万生助理所说的“传闻”。   原来是一个女孩,在微博上控告顾万生性、侵。   微博是上午发的,她自称刚刚大学毕业,去世安集团下的一个酒店面试。不知为何,最后接待她的却是顾万生。   女孩紧张不已,起初还有些雀跃,以为工作稳了。当顾万生提出要请她吃饭时,她也没意识到不对劲。   那些饭食中有什么东西,她并不清楚。清醒过来后,只有剧烈疼痛的身体和空旷的房间。   顾万生准备的太过充分,又是在自家酒店作案,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   □□,毛发,甚至皮屑。   都没有,干干净净,那房间的东西全部都被换过了。   女孩诉求无门,没有丝毫证据,只能悲愤在微博上揭露。但这个词条很快被撤,相关超话被炸,顾万生直接动用公关,发了疯的删帖,企图把事情压下去。   饶是如此,世安集团的股价仍旧往下跌了些。   ……   白栀看完其他平台上的“漏网之鱼”,激愤更甚。   她转脸,直截了当地问顾维安:“我能帮她吗?”   她的眼睛很明亮,一如此刻外面的天空。   就是这样藏不住事的性格,爱憎分明,一切情绪都展露出来。   顾维安言简意骇:“正在找证据。”   无凭无证,只靠一面之词肯定不行。   而顾万生作案地点多是在他旗下的酒店,再加上他时间短,动作迅速,或许还请教了做鉴定的专业人士,没有给那女孩留下丝毫能充当证据的东西。   女孩全身上下包括深处都得到了彻底而完全的清洗,提取不到丝毫的DNA。   取证尤为困难。   白栀有一点不太理解:“你想帮她的话,为什么没有好好地利用这次舆论呢?只要声音足够大,一定能够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   她总有这么多乐观的念头,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好,不知道其中纠葛。   顾维安不愿告诉她残酷的真相。   顾万生买通了不少人,就眼下这点舆论,还远远不够撼动他根基。   顾维安只告诉她一半:“顾万生越是压消息,越容易容易激起民愤。”   他说:“现在还不到火候。”   白栀低头,戳了戳那条消息,喃喃低语:“为什么这样的人还能好端端活着。”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   世道怎能如此,怎会如此。   白栀看着那些了无痕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平台,看着刚刚还在看的贴子转眼就点不进去,被整个删掉。先前她听人闲谈时提起,资本对人的侵害——当资本控制平台,人们只能看到资本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只能从他们提供的选项中作出选择。   如今,白栀是真切体验到了。   她说:“为何这些媒体一点儿良心都没有?这样的事情,他们怎么敢帮着罪人一起压消息?他们没有良心吗?”   顾维安若有似无地笑了下:“资本家不会有良心。”   白栀意识到了什么,忽而问:“那你呢?”   顾维安坦然:“我也一样。”   白栀不喜欢他这么说,她潜意识中仍旧认为顾维安和旁人不同。   她说:“钱没的话,还能赚,要是良心没了——”   “会赚的更多,”顾维安看白栀,轻叹,“我终于发现你工作时候的不同了。”   白栀愕然:“什么?”   “你去君白,是把自己当作一名员工,而非酒店的未来主人。”   白栀糊涂了:“这有什么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顾维安揉揉她的头发,在白栀的抗议声中收回手,“年纪小,的确有年纪小的好处。”   白栀抱怨:“你说的就像我还是个孩子。”   这话一出,她愣了愣。   以前她也这么指控过顾维安。   虽然说被他当作后辈一样宠爱的确十分甜蜜,可白栀想要得到更加公平的对待。   她希望在他眼中,她是一个独立且完整的人格,是自由的。   就像她最爱的那首诗,《致橡树》——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白栀不想要依托别人的高枝生活,不想做凌霄花,她想做木棉,能够与橡树并肩站在一起的木棉——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白栀看着顾维安,重申一遍:“别再把我当小孩了。”   顾维安漫不经心地揉皱她的头发:“再大也是我的小朋友。”   -   白锦宁打了两遍电话,要白栀和顾维安一同回家。   白栀不想回去。   她隐约起了抗拒心理,总觉着妈妈怀孕后,什么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这个突然造访的孩子就像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蛮横无理地占据了她的生活。白栀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以后会长得像谁,会是什么样的性格。   她都不在乎。   白栀不想要这个弟弟or妹妹,她接受不了。   和顾维安一同回父母家时,白栀忽然问:“顾维安,父母都是天生爱孩子的吗?”   “或许不是,”顾维安回答她,“倒是孩子天生爱父母。”   抵家之后,白锦宁仍旧试图和白栀谈心。   她换下高跟鞋,换上舒适的平底鞋。裙子也改了模样,从以往的修身合体变成宽松款。   这孩子还没有显怀,白锦宁已然早早地做好迎接它的充分准备。   白栀眼前忍不住又蹦哒出父亲昨日发的朋友圈,那个漂亮温馨的儿童房。   白锦宁看着白栀闷闷不乐的模样,朝她伸出手:“栀子,过来,坐这里。”   白栀沉默两秒,才勉强走过去,坐在她旁侧。   白锦宁拉起女儿的手,才发现白栀此刻的手掌心冰凉。   这个认知令白锦宁心中骤然一紧。   前二十几载,她和林思谨只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林思谨性格软和,对孩子格外纵容,为了防止栀子被溺爱坏,白锦宁不得不扮演起严母的角色,严格要求她。   白栀也争气,且不论课外修读的那些才艺、社交技巧,也不提她的乖巧伶俐。   单单说学习成绩,栀子一直名列前茅,虽然初中前期下滑严重,但随后便如打了鸡血般蹭蹭蹭上升。她参照父母意见,大学选了T大。刚入学时还私下里准备了好几份常青藤的申请资料,预备前往纽约就读——   虽然不知为何,临近过年时她放弃了留学申请,但白锦宁仍旧视她为自己的骄傲。   但是——   现在情况仍旧不同。   “我和你父亲都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白锦宁拉她的手,想要触碰自己的小腹,“你放心,我和你父亲对你的爱不会减少。”   她说这话时也颇为内疚。   白锦宁当然知道女儿的感受,也知道这次的确委屈了栀子,她以为可以从其他地方弥补。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是唯一了,”白栀不肯摸,她把手缩回来,“人心是有限的,妈妈。无论你再怎么疼我,可它出生后,也会不一样。”   白锦宁哑然。   白栀说:“我只想当您唯一的孩子,您和父亲这样的举动让我十分难过。”   林思谨和顾维安经过房间门口时,恰好听到这么一句。   顾维安驻足。   白栀没有哭,声音也很冷静,她如此平静地描述着自己的心情。   林思谨摇了摇头,他没有敲这扇门,低声告诉顾维安:“今天让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顾维安跟着他去后面中详谈。   绕过开满灿烂花朵的中庭,林思谨才说:“你也瞧见了,栀子就是这样的性格。她是被我们宠大的,今后我们也依旧会宠着她,这个孩子影响不到我们对她的疼爱。我知道我和她母亲这件事情上做的不对,但这毕竟是意外。你也是男人,倘若如今怀孕的是栀子,估计你也会这么做。”   顾维安却给出一个意外的答案:“林伯父,我不会。”   林思谨猛然驻足。   他盯着顾维安的眼睛,从这个年轻人脸上,林思谨看不出他的想法。   林思谨极缓慢地开口:“我想让你劝劝栀子,留下这个孩子。”   “我认为你们将孩子生下来是个愚蠢的决定,”顾维安坦言,“就我所知,林伯父,您和伯母都已经近50岁了吧?恕我直言,您二位这个年纪并不适合继续生养孩子。”   林思谨沉默了。   中庭卷着微凉的风过来,灰色的衬衣衬着顾维安容色清俊,眼底是化不开的冰,遮盖住他所有的情绪。   “生育本身就是严重消耗女性健康的行为,”顾维安缓声说,“高龄产妇的风险更高,需要我为您举例吗?贫血,心脏问题、患癌机率大幅度增加。更何况,介于两位如今的年龄,这孩子的健康与否也无法保证,畸形、先天性智力缺陷,都有可能。”   林思谨不说话了。   概率问题。   “损耗自己妻子的生命,要她承担如此高的风险去生育一个极大可能不健康的孩子,”顾维安逼近林思谨,“还会因此严重伤害栀子的心,您认为这样值得吗?”   林思谨后退两步。   他当然知道。   可是……   林思谨有些动摇。   尤其是后面那句。   他和白锦宁的这个决定,确实伤到了女儿的感情。   栀子一直很懂事,哪怕当初知道要去联姻时,也没有表露出过多的反抗情绪。   她安静地和顾维安结婚,婚后有一段长时间的分别,也不曾对此有任何怨言。   “栀子她这两天很难过,”顾维安淡淡说,“伯父,您如今还有补救的机会。”   另一侧,白栀刚刚中断了和母亲的谈话。   虽说母女俩之间闹矛盾是不可避免的,白栀也和白锦宁吵过架,可如今日一般,还是头一次。   白锦宁态度坚决,她虽然没有用严厉的词汇来试图和女儿沟通,但白栀却从她这种态度中感受到难过。   白栀当然知道母亲的想法,有些人,越是年纪大了,越喜欢小孩子。   可是她接受不了。   白栀甚至没有吃饭,就让顾维安陪她回家。   一直到离开别墅区域,白栀才睁开眼睛,让顾维安去另一个地方。   “我想吃铜锅涮肉,”白栀恹恹地说,“就牛街那家。”   以前读中学时,白栀经常去那边吃涮肉。   她性子急,又掌握不好时间,自以为涮出来的天下第一棒。   直到顾维安不紧不慢地把他涮好的肉放到白栀盘子里面,白栀才体会到,原来不同时间、不同手法涮出来的肉真的不同。   顾维安涮出来的肉质鲜嫩,满口的鲜香。白栀口味问题,吃肉不多,偏爱吃配菜,但顾维安为她做的话,她能一口气吃掉半斤。   初升高的时候,白栀在长个子,她又偷偷节食减肥,总是饥肠辘辘。   顾维安察觉到后,便时常用美食引诱她。   白栀经不起这诱惑,每每吃饱喝足后,顾维安还会去涮肉店楼下的铺面买驴打滚和豌豆黄。   那个店面生意兴隆,白栀坐在旁侧店里等,看着顾维安高高的个子,耐心地为她排队。   中式复古的窗口,没有事情可做的白栀会数上面有多少窗格,却怎么也数不清。   周六的傍晚,窗外晚霞似火烧。   白栀坐在顾维安的书房中,一边拿小勺子吃豌豆黄,一边做题。   偶尔走了神,出了纰漏,顾维安笑骂她糊涂鬼,仍旧不厌其烦地帮她纠正。   ……   夜色逐渐低垂,车如流火通明,眼看着还有两条街就到,白栀忽然改了主意:“不去了。”   她垂下眼睫,安静地看自己的手:“突然不想吃了。”   顾维安并没有因她的出尔反尔而动怒,在下一个路口调转方向,重新回浓浓的夜中。   “我记得T大东路有家涮肉店也不错,”顾维安建议,“要不然去这家?”   “算了,”白栀仍旧低头,抚摸自己的指甲顶端,“我现在没有胃口。”   和顾维安分手后,她再也没去过牛街。大学时候和舍友去吃涮肉火锅的地点改为T大东路,这家店颇受师生欢迎,生意火爆。   不过,顾维安怎么知道的?   白栀看了他一眼。   她清楚地记得,在分手之后,她才经常去这家店。   也是了,R大附中的学生,不少人为考P大还是T大发愁,彼此间还戏称“高考不努力,大学去隔壁”。顾维安的好友不少考入T大的,知道这家店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顾维安没有强求。   白栀病恹恹地回到家中,抱着刚洗干净澡澡的安平蹭啊蹭。   她摸着狗狗,小声和它说话,问它:“安平,你和你兄弟姐妹相处的怎么样啊?”   安平不会回应她,它只会傻乎乎地笑,用舌头舔白栀的脸颊。   白栀庆幸自己给它刷过了牙。   楼下,仍旧在养伤阶段的顾清平推着轮椅飙过来,凑上前讶异地询问顾维安:“我怎么看着栀子不太高兴?你和她吵架了?”   顾清平在顾维安这边住的这一段时间,完全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   生不如死。   顾维安打定主意要扶持他接受世安,在顾清平养伤的这段时日中,安排了专业的老师为他授课。顾清平人生的前二十多年被顾万生给养废了,倦懒散漫,乍一接受这些东西,极为吃力。   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学习。   他快无聊到淡出鸟来了。   好不容易看到顾维安和白栀疑似闹别扭,自觉有事可干的顾清平立刻急不可耐地上前询问。   “怎么了怎么了?”顾清平说,“栀子该不会是想和你离婚吧?”   顾维安冷淡瞥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甜味。”   他刚脱下外套,面色不好,弯腰捡起栀子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一只耳坠。   红色水滴形状,像一滴眼泪。   顾清平不会察言观色,仍旧在危险边缘大鹏展翅:“被我说中了?你俩真要离婚?”   “没有,”顾维安将耳坠收好,“就算你离世,栀子也不可能和我离婚。”   顾清平:“……”   倒也不必如此,哥哥。   兄弟俩关系险些破裂的谈话到此为止,白栀又穿着拖鞋下楼,她让佣人去影音厅帮她调动画片看——   她有个奇怪的癖好,每次压力过大,都会独自看好长时间的动画片来解压。   在这个时间段里,谁都不能打扰。   12年《泰坦尼克号》重映的时候,顾维安陪白栀去看过。   □□不是吹出来的,白栀依在顾维安肩膀上哭的稀里哗啦,鼻涕眼泪弄脏了他的衣服。   回家后,白栀连续看了十几集海绵宝宝才缓过来。   顾维安问:“还是看以前那两个?”   白栀:“嗯。”   旁听的顾清平十分费解,他完全不理解两人这种简练的沟通方式:“哪两个?”   这两人对话也太神秘了吧?是不是不想让他这个电灯泡听到?   白栀兴致缺缺,敷衍他:“深刻批判中国古代官僚腐朽体系的优秀国产暗黑片,还有详细研究生物跨种族之间交流冲突的动物伦理片。”   学渣顾清平肃然起敬:“栀子,你比我想象中要更加热爱学习啊。”   白栀应了一声,没精打采地上楼。   一直到她背影消失不见,顾清平才心服口服地问顾维安:“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和她少有共同话题了……栀子课余时间都喜欢看这么深邃的学术资料吗?”   “那不是学术资料,”顾维安翻译,“她说的那两个动画片,一个是《神厨小福贵》,另一个是《喜羊羊与灰太狼》。”   顾清平:“……”   这难道就是他所不理解的大佬间的沟通?   -   白栀一口气看了近两个小时,才下楼吃饭。   她还有点想吃涮肉。   但这个时间点,再出去的话肯定不合适吧。   以帝都的路况,估计到之后人家就关门了。   更何况,顾维安少在外吃东西,如今顾万生盯着他的命,顾维安肯定要更加仔细。   这样想着,白栀忽然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等等,这个味道是——   沿着香味,一路进入餐厅,白栀愣住了。   她一眼就看到桌子正中央的铜锅和周围鲜嫩的食材。   和牛街那边别无二致的铜锅,只是颜色呈现出更加具有质感的澄黄色。   竟然真的准备了。   白栀下意识去寻找顾维安的背影,刚想转身,就闻到身后熟悉好闻的气息。   顾维安一巴掌拍在她脑袋瓜上,噙着笑:“吃饭了,小栀子。你闻着香味儿过来的?”   他又用这个初中时候的称呼了。   但不知为何,今天白栀的心口处没有那么闷了。   像是结冰的河流被温暖缓解冰冻,哗哗啦啦地淌开了叮叮咚咚的水。   白栀点头:“好香啊。”   香的她甚至想要现在就给顾维安一个拥抱。   仍旧依靠轮椅行动的顾清平也饶有兴致,精致的菜肴吃多了,偶尔来场烟火气的饭菜也没问题。   只不过他少吃涮肉,掌握不好火候——放在以往,这都是漂亮的服务生亲自涮好了夹到他盘中的。   他把肉片往锅里涮几下就迫不及待地吃,那半生不熟的味道让他难受,连呸好几声,丢进垃圾桶中。   如此反复四五次之后,白栀终于看不下去他这种浪费粮食的行为了。   白栀放下筷子,严肃地告诉他:“涮肉要掌握技巧,你明白吗?像你这种手法,只会玷污了美味的羊肉,也糟蹋了农民伯伯的一片心意。你想过农民伯伯的心情吗?想过被你吃掉的羊的心情吗?”   顾清平虚心请教:“那白大千金认为该怎么涮?”   白栀下意识地看向顾维安。   顾维安吃东西的速度并不快。   他眼中噙着笑,手中捏着杯子,安静地注视她。   以前顾维安教给她的技巧,她都还记得。   譬如说,涮肉时要掌握好节奏,七上八下,不轻不重。   白栀说:“以前你哥哥教过我,涮肉要九浅一深——”   这个词出口,她瞬间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词。   顾维安去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尖动了动。   顾清平手里面的筷子啪啦一声掉落在地。   两秒之后,他以一种惆怅的语气同白栀说:“……那个,你说的是能吃的肉吗?还是和我哥一起那啥的肉?”   顾维安忍俊不禁,他放下筷子,转过脸,肩膀微抖,   白栀红了耳垂,仍旧严肃脸,命令他们忘掉刚才的事情:“闭嘴,你们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偏偏顾清平天生不识相,如今还在往枪口上撞,他有些愤懑不平:“栀子啊,虽然我和你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虽然顾维安是我亲哥,但是你在我面前讲你们俩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故意虐狗?”   白栀:“……”   顾清平义正词严:“不要忘记啊我还是个无比纯洁的小男生!”   白栀:“……”   她认真地想,该怎么让喋喋不休的顾清平闭嘴。   顾清平这是吃了几个喇叭吧这么能说!   正忧愁着,顾维安右手指节轻轻敲了下桌面:“清平,你在这样胡言乱语就去陪安平玩球。”   顾清平:“……”   他瞬间哑炮,低头夹了片肉。   白栀的脸仍旧火辣辣的,她太容易的脸红了,这个糟糕的特质让她愈发坐立不安,深深呼吸,正试图催眠自己放松,忽然感觉桌下自己的脚,被人慢条斯理地踢了一下。   白栀敏锐地看向顾维安。   他没有继续吃东西,看她的目光中满是揶揄。   白栀还沉浸在刚才的羞恼中,用力回踢。   她今日穿的是软绵绵的拖鞋,一脚下去鞋子先落了地,裤子因动作而松松垮垮卷起。   顾维安握住她的脚腕,犹如弹钢琴那般,手指不慌不忙地在她脚腕处留下痕迹。   清浅九下,一记深重。   白栀的耳垂更红了,她做的深呼吸完全没有用处,全被顾维安此刻激了出来。   先是插科打诨,再有这样的安抚。   下午令她困扰不安的事情像被戳破的彩色泡沫,啪地一声全都消失不见。   咕咕噜噜冒着泡的火锅、顾清平的筷子触碰到瓷碟脆响、门外的春雨如倾……   这些都消失了。   耳侧听不到其他声音,白栀唯独听的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噗通噗通,仿佛随时能跳脱出她的胸膛。   以及,顾维安此刻正细抚她脚腕的这双手。   蓦然,他捏了把,骤然的钝疼袭来,白栀必须要竭力控制自己,才不至于发出奇怪的声音。   下一瞬,顾维安又温柔地抚摸那一方肌肤,温热的掌心贴在颤抖的脚腕上。白栀咬着牙,只觉噼里啪啦酥酥麻麻的感觉袭来,她不得不放下筷子,恼怒地瞪了顾维安一眼。   顾维安没有看他,正在问顾清平:“最近学的怎么样?”   白栀意识到了,顾维安这是故意要弄疼她。   变态,老变态。   顾清平浑然不知桌下风光,有些泄气:“光看这些理论有什么用?你得让我实践啊。只有我工作了,才能为公司创造劳动价值啊。”   “就你现在这幅模样去上班?”顾维安平静开口,“别说给公司创造价值,你只能让公司经济负增长。”   这样正经且严厉地教育着顾清平,他握住白栀脚腕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   甚至在教训顾清平的时候,他还有兴致轻挠白栀,激的她浑身发痒。   白栀试图抽离,但没有用处。她的力量和顾维安比较起来,无异于蚍蜉撼树。   实在太过弱小了。   纤细的脚腕被他握在掌中,白栀没有丝毫办法。   好几次,顾维安都故意要弄得她叫出声音来,白栀依靠了强大的意志力才能硬生生压下去。   在神经绷紧、濒临断裂的时候,顾清平忽而拍了下桌子。   这一下声音极大。   顾维安手上力道稍松,而白栀也终于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脚腕拯救出来。   他掐的太用力了,找机会低头一看,都红了一片。   温香软玉溜走,顾维安皱眉,问顾清平:“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顾清平忧愁地说:“对了,哥,我最近胃有些不舒服。”   顾维安不为所动:“胃不舒服了找医生,和我说有什么用?”   顾清平:“……”   他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望着滚烫的锅叹气:“最近我早上总是莫名其妙的干呕,难受,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得了咽炎?”   “按照电视剧的定律,”白栀严肃脸告诉他,“你经常干呕那就是怀孕了。”   顾清平:“……”   顾维安看顾清平一脸僵硬的模样,终于笑了。   他轻斥:“胡说八道。”   和责骂顾清平时候不同,这四个字顾维安念的极轻,透着一点儿无可奈何的意味。   “男人怎么会怀孕?你别吓他,”顾维安慢悠悠地说,“造成干呕恶心的因素有很多,说不定清平只是得了胃癌。” 第41章 笑 示弱   沉默两秒。   白栀吐槽:“你这是用百度搜的病因吧?”   百度看病, 癌症起步。   顾清平面无表情:“哥,谢谢您对我的祝福啊。”   顾维安波澜不惊:“应该的。”   好在顾清平如今已经适应了自家哥哥的毒舌技能,低头默默继续吃涮肉。   不敢再开黄腔了。   以顾维安这脾气, 要是顾清平如今敢再开扯相关话题,估计直接就给他怼送上路了。   也不知道哥哥为何如此古板, 白栀那样跳脱的性格,真的能受的了他么?   顾清平心中吐槽。   白栀晚上没有吃太多,饶是如此,她自己仍旧去门外散了一会步。   寒气未消, 月光空明如水, 别墅区人并不多,只有牵着的安平陪着她, 一人一狗一前一后地走着。   白锦宁和林思谨没有再联系她,缠绕在白栀心头的那点火气也渐渐地消散掉。   独处的时候,她才能认真思考。   这个孩子,是必然不能接受的么?   白栀不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自己完全不想让父母的感情再度分给其他人。   就本身而言,也是一直到了大学毕业后,白栀才能够体会到母亲对她的关爱。   白锦宁对她的爱或许本就建立在她乖巧顺从的基础上, 如果有了更乖巧更听话的人,妈妈对她的关心势必会大幅度降低。   父母会说, 手心手背都是肉。   白栀只想当他们唯一的肉。   白栀也知晓顾维安的意思。   顾维安让她用谈判的方式和白锦宁沟通, 阐明利弊。撇去亲情,纯粹是利益纠葛, 不再打感情牌。   可是亲情这种东西,真的有必要用这种极端方式来解决么?   思考到这里,白栀猛然停下脚步。   夜风催动寒气, 卷来泥土特有的腥味儿和绿色植物上的清新味道,清气怡人。   有件事情被她忽略了。   顾维安……他没有体验过父爱母爱啊。   那样的家庭中,他不知道该如何父母相处,当然会向她提出这样的建议,建议她用生意上的规则和父母谈判。   白栀胸口闷疼了一下。   先前白栀还不赞同顾维安某些以利益出发的做法,甚至觉着他有些过于理性。   可今日想通这么一点后,她终于能够理解顾维安了。   倘若顾维安和她性格一样,只怕早就被顾万生弄死了好几次吧。   对于他的处境来说,只有绝对的理性才能保证安全,才能保证翻盘。   乐观主义者和心慈手软,怎么可能会挺得住顾万生的打压。   她深深呼吸,握紧了安平的牵引绳,折身回家。   安平在白栀脚边转来转去,开开心心地跑。   顾维安已经睡着了。   这次前往津城的出差似乎令他十分疲倦,他给白栀留了极大的地方,侧躺着,没有压到右臂。   白栀没有吵醒他,轻手轻脚地洗漱,除却迫不得已发出的水声外,基本上再没有其他动静。   她今晚失眠,不再是为了白锦宁肚子中的那个小生命。   而是当初独自长大的顾维安。   -   在此之后的两天,白栀没有再和母亲联系。   直到第三天凌晨四点,林思谨忽然打电话过来,急切不已地让白栀去医院。   白栀和顾维安赶到后,从医生口中得知,白锦宁出现了先兆流产的症状。   腹痛,小幅度出血。   因送医及时,孩子目前没有问题,但不确保之后如何。   医生斟酌着言词:“孕妇年纪过高,外加过度疲劳引起的出血。经验来谈,孕周越小,自然流产几率越大。就我个人建议,如果真想要这个孩子,最好从现在开始就卧床静养保胎……”   林思谨还在仔细地询问事项,而白栀已经去了病房。   白锦宁气色尚好,她还朝白栀伸手,示意她过来。   白栀顺从地坐在她身边,良久,才说:“您这又是白受罪了。”   虽然意外不可避免,但一想到母亲为了这个孩子吃这么多苦,白栀又忍不住眼热。   白锦宁笑了笑,没有妆容修饰的脸终于呈现出一丝老态。   饶是保养的再好,终究是上了年纪。   “当年生你的时候,也差不多,”白锦宁拉住白栀的手,而白栀没有挣脱,顺从地任由母亲握住,“我身体不太好,和你父亲结婚三年,才终于有了你。怀你前两个月还好,后面开始翻天覆地地吐啊,什么都吃不下,闻到鱼味儿就想吐,但要给你补氨基酸补营养啊,还是忍着吃下去。”   在白栀诞生后的五年中,白锦宁再也没有碰过鱼类。   白栀只知道母亲不爱吃鱼。   她反握住白锦宁的手。   摸到母亲手上的皱纹。   她已经老了。   以前白锦宁没有说过她怀孕时的事情,白栀也不知道这些。   白锦宁回忆起当初,微微出神:“怀你到第七个月的时候,我忍不住了,谁知道怀孕如此痛苦呢?我闹着要去打掉,你父亲也没有阻拦我。后来又舍不得,这才留下来。毕竟是条生命啊,是我的孩子,怎么舍得呢?”   她慢慢地说:“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调皮,才八个月就玩脐带玩到绕颈,差点把自己勒死。情况太危险了,不得已去医院中做了剖腹产。你刚出来时青紫青紫的,那么小一点点,一口奶都没喝,就送进保温箱,心跳和呼吸都那么微弱,随时都会消失。我隔着玻璃看,就忍不住哭。我那时候想,都是我不好,没能好好地给你提供好的环境,也没能让你健□□长,还这么小就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这么罪……”   白栀眼睛疼的她难受。   原来母亲怀她时竟这样辛苦。   “有句话叫‘七活八不活’,我好怕你突然死掉,每天都要看好几遍,”白锦宁平静地讲述,“好不容易等你出了保温箱,我也没有母乳能喂你。你也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后来也是,你选择什么学校,课外学习什么,报哪所大学,和什么人结婚……你都听我的,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说到这里,白锦宁叹气:“我今天就在想,我为什么要把这么乖的孩子逼到这个份上?”   白栀拉着白锦宁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她说:“妈妈,我不认为您的决定是错。”   这话说的艰难,白栀嗓子发干发痛:“虽然我还是有些介意您生孩子,但如果这是您和父亲一致的决定,我以后不会再阻拦——”   话说到这里,白锦宁轻轻摇头。   “不,栀子,我想通了,”白锦宁说,“你是我第一个孩子,也将是我唯一的孩子。”   白栀愣住。   “维安说的对,我和你父亲这个年纪并不适合继续养育孩子,”白锦宁冷静地说,“你刚刚听到没有?胎儿太虚弱了,医生劝我卧床休养。这意味着我今后将很难将身心投入工作中,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白锦宁告诉女儿自己的决定:“你父亲在和医生沟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把这个意外纠正。”   白栀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但现在她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有对母亲的心疼。   她扑过去,抱住妈妈,而白锦宁轻拍她的背部,声音低低:“栀子,如果你和维安过的不开心,也不必顾忌我们……先前那个赌约不算数了,如果你和他磨合不好,想离婚的话,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白栀骤然睁大眼睛。   “拿儿女的婚姻来换取公司利益,是我的不对,我当时……太一意孤行了,”白锦宁叹气,“我和你父亲都对不起你,栀子。我们把你辛苦教养大,绝不是要卖掉你来换取好处。”   白栀低声说:“顾维安他对我挺好的。”   “又不是鼓动你们离婚,瞧把你吓的,”白锦宁失笑,“我的意思是,倘若你们真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你不必顾忌我和你父亲而勉强这场婚姻。这是你后半生都要朝夕相处的人,不要委屈自己,你是自由的。”   白栀点头。   她和母亲又说了会话,眼看白锦宁脸上浮现出倦容,这才轻手轻脚推门出去。   顾维安和林思谨站在走廊上,旁边还有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白栀惊讶地问:“蒋伯伯,您这么来了?”   蒋东风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尚寒冷的初春,他只穿着单薄的睡衣。   那睡衣上还点缀着不少换锦花和柠檬的图案,看上去有点不符合他如此高大的体格。脚下也踩着凉拖,一只蓝色一只黑色,甚至不是同一双。   蒋东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一听说大小姐出事了,我就赶紧往这边跑,谁知道这操蛋的天气冷成这个鬼样子。”   他头发花白,夹杂了不少银丝,在灯下格外惹眼。   蒋东风是白老爷子收养的孤儿,后来也是老爷子供他读书,上大学,进君白工作。   时至今日,哪怕白锦宁的孩子都成了家,他仍固执地称呼白锦宁为大小姐。   白栀说:“您该多注意自己身体,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还有,穿拖鞋开车多危险啊,伯伯,我马上让人给您送鞋子和衣服过来,您还是穿46的鞋对么?”   蒋东风忙推辞:“不用不用,我已经让人过来了。”   白栀没有回去,她担忧如今母亲的身体状况,而顾维安也留在医院中陪伴她。   白锦宁入住的是VIP病房,有可供家属休息的单间。   林思谨出去买早餐,蒋东风在外面守着。   白栀把头轻轻地靠在顾维安肩膀上,闭着眼睛和他聊天:“知道妈妈不要这个孩子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她慢慢地说:“我认真考虑了下,如果爸爸妈妈事先和我商量的话,说不定我难过一阵也会接受。”   “别说这种违心的话,”顾维安一眼看穿她,“你那不是接受,是妥协。”   他声音冷静:“为了令父母高兴,而选择违背心意和放弃利益,向他们妥协。”   白栀没有否认。   良久,她才说:“现在比较流行“平替”这个词,你知不知道?什么香水啦,化妆品啦,或者包、珠宝,负担不起高端品牌价格的人,都会选择效果作用差不多的平价产品,这就叫平替。对我来说,如果父母再有孩子,他们之后对我的疼爱,就成了先前的平替……”   “疼爱不能替代,”顾维安说,“你没有做错。”   白栀有些倦了,顾维安的肩膀厚实温暖,她嗅着熟悉的气息,朦胧开口:“那你呢?”   ——没有父母的关爱,你如何处理?   ——既然关爱不能被替代,你这些年过的该多么孤独。   ——因为从来没有拥有过,所以你也不曾期待吗?   顾维安低头看她的脸:“什么?”   白栀没有回答他。   她睡着了。   -   一直守到凌晨,白栀才离开医院。   后期顾维安把她抱到床上去睡了,醒来后正好吃林思谨带来的早餐。   不过顾维安已经离开了,他没有白栀这样多的时间,还有更多的工作等着他。   白栀也得知母亲动手术的时间,就安排在下周末。   她最近没有回顾维安那边,而是陪伴母亲。   母女俩难得有这样长的相处时间,白锦宁讲了不少白栀小时候的趣事,比如说她会偷偷地把尿脏的裤子藏在林思谨的鱼缸中。   手术那日天空格外晴朗,白栀陪伴母亲一直到她进手术室。   林思谨沉默不语,一直站在门外。   他还有些低落,但从头至尾,都没有干扰过白锦宁的决定。   蒋东风不在,但白栀去外面透气时,发现他一个人默默地抽烟,还被护士长批评了一顿。   以目前的医疗水平,这种手术很快就能结束。   白栀陪了母亲一下午,晚上也回家陪她休息。   这还是母女俩第一次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白锦宁一直教导女儿独立,从记忆起,白栀就睡在独自的房间中。后面年岁渐长,甚至结婚前,白锦宁也没有和她一同睡过。   白栀幼年时也渴望能够像学校中其他小朋友那样,和母亲睡在一起,晚上和母亲说悄悄话,她提起过,但被白锦宁拒绝了。   如今再在一起睡,白栀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她侧躺着,想要抱抱自己妈妈,又觉着有些古怪。最后,还是白锦宁把她搂过来,像哄小孩子,生涩地拍着她的背。   白栀瘦了好多,以前念初中时还是一个可爱的小团子,不知不觉就抽条变瘦,有了如此模样。   “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白锦宁感叹,她怜爱地抚摸着白栀背部,摸到了她的肩胛骨,“维安……晚上对你也好么?”   白栀一开始没理解:“他白天晚上都挺好的啊。”   “不是这个,”白锦宁咳了一声,隐晦,“我的意思是说,他在床上,对你怎么样?”   白栀瞬间脸红。   啊,和父母讨论这种话题真的好尴尬。   “你认为他达到正常男性的标准了吗?”白锦宁问,“你感觉怎么样?不舒服还是很讨厌?你排斥他吗?”   白栀严谨回答:“达到了,还挺喜欢。”   以目前的体验来看,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顾维安毫无疑问都是满分。   “这方面也很重要,”白锦宁也不太习惯和女儿直接说这些,毕竟对于中国大部分家长而言,性教育都是件他们不说还以为孩子自然就会的事情,“维安一直没有交过女友,我和你父亲——”   “没事,”白栀脱口而出,“他很健康很正常,也不是gay。”   白锦宁不好意思和孩子继续下去:“孩子的事情,也不要着急。你年纪还小,原本不该这样早的走入婚姻,再晚几年生也无所谓……经过这件事,我和你父亲也想通了,以后你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都无所谓。”   她抚摸着白栀的头发:“只要你开心就好。”   -   来拍摄综艺的节目组,终于入驻了君白酒店。   依照一开始提供的方案,白栀提前便拿到参与节目的第一期嘉宾名单。   一共两女两男,外加一个小男孩。   其中就有熟悉的名字,珍可。   再往下,一个因出演某部网剧而红火的苏甜甜,一个是选秀综艺出来的男爱豆于尔菁,还有个是老戏骨楚非。   那个金发蓝眼的小男孩看着十分眼熟,白栀辨认好久,终于反应过来。   这不是那天在厨房中夸她看解剖书很酷的混血小男孩吗?   他的名字是中文,陆程。   是个小童星,唯一出演过的剧如今正在央视播放。   白栀按照节目提供的艺人爱好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住处和餐饮,节目采纳的是半周播形式,倘若这次反响不错,有助于大大提高君白酒店的名声。   邓崎也知道这点,因此他特意吩咐下去,要其他部都牢牢听从白栀的调度,密切配合,以达到最好的宣传效果。   节目组到店拍摄的第一天,恰好顾维安也订了位子,和客户一同吃饭。邓崎犹豫再三,按照上次的餐饮标准,再根据白栀所提供的禁忌事宜,安排了其他人招待顾维安。   白栀完全抽不出时间来,如今她脑袋已经被眼下的工作全部占据,就连好友廖一可和她吐槽“我和相亲对象现在每天在微信上的交流都是互发中老年表情包”这种事情,白栀也只能匆匆忙忙回一句“等我下班了再和你聊么么啾”。   综艺的录制中总会出现状况,但白栀没有想到,才是第一天,意外就来临了。   而且导致这个意外的,不是高傲的珍可,也不是洋娃娃般的苏甜甜,更不是熊孩子和老大叔——   而是选秀出身的男爱豆于尔菁。   平心而论,于尔菁绝对是白栀有史以来认识的、最吹毛求疵的男性了。   他没有用酒店中提供的床品用具,自己让经纪人带了厚厚的全套东西来,让酒店的服务员换上。   于尔菁嫌弃地看着酒店中的床品:“我从来不睡低于40姆米的真丝,这种质感只会划伤我的皮肤。像你们这种30姆米的货色,完全不配在我身体上。”   这句话被摄影机录了下来,不清楚后期会不会删掉。   和他分到同一个套房的小童星陆程,一双蓝色的眼睛,对长篇大论的于尔菁说:“叔叔,可是你现在穿的衣服是化纤的吧?真丝不配,难道化纤的就配了?”   于尔菁脸上挂不住,他对摄影师说:“后期把这个小孩子说的话删掉。”   摄影师说:“我会转达后期。”   白栀辗转从服务员口中听到这话时,只觉着好笑。   客人挑剔点,倒也没什么。   午餐时,于尔菁要求颇多,他甚至还自己去看镜头,一旦有他认为拍摄不好的,还强烈要求重新拍摄——这种要求自然被拒绝了,其他几个人都不肯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不清楚是不是这个原因,下午的于尔菁愈发吹毛求疵。白栀过去找摄影师交流时,还撞见了险些跑到腿断的宁枝巧。   宁枝巧一脸惆怅地告诉白栀:“客人要求实在太多了,他说自己只喝产地法国阿尔卑斯山依云镇卡他妈泉的依云,强调要玻璃瓶——”   “卡查特泉,”白栀纠正了个小错误,勉励,“辛苦了。”   宁枝巧苦恼:“单单是辛苦倒算了,我刚刚还看到他和付容吵架。”   白栀问:“没有人处理么?”   “领班劝好了,”宁枝巧抱着换下来的浴巾,“这个客人好难缠哦。”   坐酒店这行的,再难缠的客人也得硬着头皮接待。   白栀安慰了宁枝巧几句,提醒她不要多说客人的事情,以免被客人听到后不悦。   她和摄影师沟通完毕,也看了部分成片,委婉提出:“老师,后期能否将不利于酒店形象的东西删除掉呢?”   这样说着话,白栀将购物卡塞到摄影师手中,微笑:“还麻烦您和后期老师沟通一下。”   摄影师了然:“我明白,你放心。”   下午有去厨房互动的拍摄,这次是特意分割出来的小厨房,和主要的厨房仅一墙之隔,有一小门可供出入。但为了食品安全期间,白栀事先和节目组这方签订过协议,他们不会进主厨房。   谁知道拍到一半,于尔菁不干了。   他径直将锅和里面糊掉的鸡蛋重重放下,嚷嚷着:“这样小的厨房不配让我使用。”   这样说着,他自己捋起袖子要往主厨房的地方去。   白栀自然不会允许,她微笑着拦在于尔菁面前:“客人,您好,为了餐饮安全着想,您不能进去。”   于尔菁不耐烦:“你们就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他不屑地看着白栀:“让开。”   白栀不卑不亢:“我们和节目组有过协议,能为你们提供的拍摄场地只有这里,主厨不在拍摄范围内。”   于尔菁转身就走,叫:“导演,你们找的什么酒店?”   导演也是十分头疼。   眼看着于尔菁要罢拍,不得已动用了好几个人去哄他,好不容易哄的他多云转晴,又找酒店里的厨师煎了个完美的安心蛋出来,充当于尔菁的成品。   于尔菁只需要在煎蛋完成时站在锅前,一脸骄傲地享受其他人的吹捧。   “哇哦,菁菁在煎蛋上真的很有天赋了。”   “不可思议,第一次下厨就这么完美!”   “要不然和酒店商量下,干脆让他们聘请你当厨师得了。”   ……   一番恭维中,唯独混血小男孩陆程吐槽:“真虚伪。”   他对于尔菁说:“你也太假了吧?”   于尔菁难得没有去反驳陆程,只是接下来又把作妖发挥到极致——   他盯上了刚刚阻拦他的白栀,非要白栀为他工作。   “白经理,帮我把洋葱切一下呗?”于尔菁似笑非笑,“顺便给我切个水果过来,行不行?”   白栀没有反驳,她拿刀沾了水切洋葱——这还是顾维安教给她的,这样切出来不会辣眼睛。   切完后,又用同把刀切了果盘送过去给于尔菁。   于尔菁浑然不知,一口下去,被刺激性辣味刺激到嗓子通红,咳到不停流泪。   他气急败坏地想要找白栀算账,但旁边的陆程看他一眼:“你再这么闹下去,我就告诉我妈。”   于尔菁顿时安静如鸡。   只是在后面的环节中,于尔菁不知从哪里得知白栀的履历,嘲讽她:“没想到啊,T大的优秀毕业生,竟然也沦落到在酒店中端茶送水了。”   白栀平静开口:“工作无高低贵贱之分,能为社会和国家创造价值,我很骄傲。”   于尔菁扯扯唇角,不屑一顾:“一个破销售有什么好骄傲的?”   白栀说:“我们骄傲是因为能凭自己双手吃饭。”   于尔菁被戳中痛处,他狠狠地剜了白栀一眼。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等拍摄完毕,白栀才收到赵青山的提醒。   赵青山悄声告诉白栀:“于尔菁这么嚣张,纯粹因为他金主投资了这档节目组。导演和节目组都得看那位脸色呢,纵使知道于尔菁嚣张,也拿他没办法。想想也是,于尔菁初中刚毕业就不念书了,到处参加选秀节目——”   白栀注意到他用的一个词汇:“金主?”   “看到那个小男孩陆程了么?于尔菁的金主就是他妈妈,”赵青山说,“世嘉游戏老总陆镜西的亲妹妹陆和,她这次往节目组塞了俩人,一个于尔菁,另一个就是她儿子陆程。”   白栀对陆和这个名字隐约有那么点印象。   她答应一声,还没想清楚呢,就接到餐饮部那边电话,说是顾维安喝多了,点名要求白栀过去服务。   酒店上下都知道他是贵客,怠慢不得。   白栀:“……”   他还能表现的更嚣张一点吗?   她不得不过去接待顾维安,而赵青山的下一句话,她也没能听见——   “说起来,陆和还是顾维安的表妹……”   顾维安果真喝多了,身上一股浓重的酒气,摇摇晃晃的,似乎站不稳。   他垂眼看着白栀,脸颊上若有似无地挂着笑。   朝白栀伸出手,白栀不得不走过去扶住他。   白栀问:“顾先生,您感觉怎么样?”   顾维安依着她瘦弱的肩膀,笑:“感觉很好。”   很香。   他细细地嗅着她发间的香气。   甜橙味儿,一口下去解了腻的清甜。   陪他的那个客户倒是笑吟吟的,还特意叮嘱白栀:“好好扶着顾先生,别让他摔着啊。”   夏雅之递过来事先开好房间的卡,笑眯眯,没有打扰两人世界的意思。   白栀扶着顾维安进了电梯,小声嘀咕:“你好重啊。”   电梯门刚合上,方才还靠着她的顾维安站直了身体,松了松领带,叹气:“东北的客人真是海量。”   白栀惊了:“你装醉?”   “事情谈成了,就没必要继续喝下去,”顾维安淡淡开口,“适时适度的示弱,能够大量削减对方的警惕心。况且,酒量差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反倒能增强他的自尊。”   白栀吐槽:“您还真是拿捏人心呢。”   “拿捏人心差强人意,却一点儿拿捏不住小兔崽子的心,”顾维安按按太阳穴,侧脸看她,“你这几日不归家,是在外面玩野了?”   白栀老老实实回答:“工作嘛。”   为了这个节目,她真的准备好多。   现在才是真正开始打硬仗。   顾维安悠悠开口:“留我一人独守空房。”   白栀瞥了眼他的胳膊:“这不是空房不空房的问题……你现在胳膊这个模样,还要喝酒,真当自己身体是铁打的?”   顾维安低头,看着一身黑白工作制服的她。   起初瞧她这样穿只觉违和,现在看顺了眼,感觉这种模样的她也很讨人喜欢。   这才短短几个月,她身上那股初出茅庐的稚气便化为乌有了。   顾维安说:“是不是铁打的,你试试不就明白了?”   白栀断然拒绝:“不要,和受伤的你亲热,只会让我感觉到像淫、乱敬老院。”   顾维安笑一声,低低:“真感谢你,没说出淫、乱太平间这种词。”   白栀严谨描述:“毕竟我还是挺希望你长命百岁。”   话说到这里,楼层到了。   房间在尽头,夏雅之订的总统套房,隔音效果极佳。   白栀和顾维安并肩走,在地毯上留下悉悉嗦嗦的声音。   毕竟服务对象是顾维安,白栀偷了个小懒,摸出手机,见缝插针地回好友的消息,冷不丁看到廖一可新发的朋友圈。   「我渴望拥有让人窒息感的爱」   也不知道廖一可又受了什么刺激。   明明昨天还在吐槽,只要恋爱就行了,即使没有甜甜的恋爱,馊馊的也可以。   白栀兴致勃勃地问顾维安:“你说,能让人有窒息感的爱是什么样的?”   顾维安给了答案:“不清楚,不过我们或许能在床上体验到窒息感的爱。”   白栀吐槽:“这完全是两码事吗?”   “结果一样,”顾维安是功利主义者,“又何必在乎过程。”   白栀反驳:“只在乎结果的话,那干脆所有男人都五秒就好了,反正过程毫无意义。”   “这次说不过你,”顾维安难得示弱,他含笑看着白栀,“白经理,近期是否有幸让我服侍您呢?”   白栀傲娇不已:“那要看你表现。”   话音刚落,两人绕过长廊,迎面撞见于尔菁。   于尔菁的目光在顾维安和白栀身上来回巡视。   顾维安衬衫松散,西装搭在臂弯。白栀耳垂和脖颈有些热,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运动过度。   刚刚,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服侍?   于尔菁打量着顾维安。   白经理眼光很独特嘛,这种极品,娱乐圈里也找不出几个。   于尔菁阴阳怪气地说:“白经理不愧是高材生,利用职务之便包养小情人,真是好主意啊。这种事要是被酒店里的人知道,对白经理影响也不太好吧?”   白栀提醒:“于先生,尊重是相互的。”   ——要不是看在于尔菁如今是酒店客人的面子上,她现在已经骂到他哭着在地上趴着找妈妈了。   顾维安皱眉看他的脸。   于尔菁不依不饶,他原本就是想找陆和诉苦,最好让陆和发动人脉关系,狠狠责罚这个顽固的白经理。   刚才接到电话,得知陆和已经乘电梯上来时,他就赶紧出来迎接了。   谁知道正好撞上白经理和疑似她小情人的男人,两人有说有笑,氛围还挺和谐。   于尔菁这次拿捏好时机,眼看着陆和从前方过来,他眼睛一转,趁着与白栀顾维安两人擦肩而过时,立刻伏倒在地,当着白栀和顾维安的面来了个完美的假摔。   他坐在地上,眼中含着泪花儿,对着陆和叫:“姐姐,他们欺负我。”   白栀:“……”   于尔菁这小伙子真实刷新她对男人的深度认知了。   这种又凡又作、还擅长碰瓷的男人,究竟是怎么成功上选秀节目的?   不得不说,于尔菁这小伙子还是有几分演技的,看来先前豆瓣上批评他“演技差如狗屎”这种言论并不合适,至少在白栀看来,在“作”这个层次上,于尔菁还是比狗屎强上些。   谈话间,陆和已经快步走过来。   她心疼地扶起趴在地上的于尔菁,眉毛皱起:“怎么了?菁菁?谁欺负你了?”   她念菁字的时候带着儿化音,熟悉的腔调,白栀总感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于尔菁弱质纤纤地依靠在陆和肩膀上,任由她扶起,眼睛发红:“姐姐,就是前面这两个。我先前打电话和您说欺负我的经理、还有她身边那个男人,合起伙来辱骂我,刚刚还推了我……”   陆和格外不悦:“还有这种事情?喂,前面那俩人,你们都给我站住。”   她誓要为于尔菁找回公道,叫停两人:“哎,我说你们俩怎么——”   顾维安转身的时候,陆和剩下的话全含在口中。   她震惊地看着顾维安的脸,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陆和惊呼出声:“表哥,怎么是您?” 第42章 语 “不行也得行。”   陆和扶着自己刚刚养的小男友, 惊的此刻腿比于尔菁还软。   “表哥,”陆和又叫了声,“这么巧啊, 哈哈哈,你也在酒店里……”   她看见站在顾维安旁侧的白栀, 顿时了然:“表——”   “嫂”字还未出口,就被顾维安打断。   他不悦地看着陆和:“你眼光怎么差到这个地步?看书把眼睛看瞎了?”   白栀:“……?”   发现妹妹包养小男生,第一时间竟然是责备她眼光差吗?   顾维安的关注重点是不是有些不太对?   被自家表哥这样严肃批评,陆和是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她悻悻然地笑:“表哥, 大鱼大肉吃多了,总得换换口味嘛。”   这样说着, 陆和还是松开了于尔菁。   顾维安未成年之前,监护人一栏始终是陆和父亲陆涵月的名字。陆涵月的事业在西雅图,也曾劝说过顾维安跟他一同在那边定居,但不知为何,顾维安始终没有去。   饶是如此,陆和对自己这个表哥也充满着敬畏之心。   毕竟,在学渣陆和眼中, 顾维安出色的履历和成绩完全是个神话。   陆和不敢在表哥面前造次,现在被他教训, 也不敢反驳。   低眉顺眼, 唯唯诺诺。   于尔菁看着自家金主秒怂,更委屈了。   他错了。   他真的错了。   从一开始, 他就不该缠着陆和要选这个节目,而是另一部户外综艺;倘若当初选择的是户外综艺,就不会在这个酒店中撞上白栀;不撞上白栀的话就不会打电话朝陆和诉苦……他如今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伤心的地步。   谁能想到呢, 白经理包养的小情人儿,竟然是陆和的表哥。   似乎比陆和权势更甚。   那这么说,可能是陆和表哥养白经理了——   陆和皱眉,低声责骂于尔菁:“你怎么回事?”   她原本就是明丽的长相,如今怒声一起,吓的于尔菁一抖。   于尔菁张了张口,好久,才委委屈屈地说:“对不起,我刚刚是在排练刚接到的剧本……一不小心入了戏,姐姐,您看我演的像不像?”   陆和谴责:“像,实在是太像了,你看差点让我误会了我表哥——”   目光落在一身酒店制服的白栀身上,陆和又把那些话咽回去:“——和白经理。”   两人这番戏没办法糊弄过关。   顾维安说:“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这是不打算处理他了?”   于尔菁听顾维安这么说,脸色煞白,求助地望向陆和。   陆和面不改色,仍旧试图打哈哈:“表哥,你看看,我一个女人带孩子也挺不容易的,这精神世界上,总需要点弥补对不对?”   顾维安看于尔菁。   于尔菁当真是花容失色,瑟瑟发抖,甚至还躲在陆和背后。   “我不管你私生活如何,”顾维安瞥了眼似乎一下子就能捏死的于尔菁,“管好自己的狗,别让他对着人乱吠。”   于尔菁这次白的不仅仅是脸了,他眼睛发直,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头不敢抬,空前绝后的耻辱充斥着他的心脏。   陆和打着哈哈,又恭维几句,才成功将顾维安送走。   顾维安的房间在尽头,白栀想起下午赵青山说的那些话,忍不住问他:“陆和已经有孩子了吗?”   “嗯。”   白栀问:“可我记得,她好像没有结婚……”   到了现在,白栀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陆和。   是在她和顾维安的婚礼上。   不过那时候白栀满心眼里都是旁的事情,完全没有留意到陆和。   “陆和年少时不懂事,肚子大了,瞒不住才告诉家里人,至今也不肯说那男人是谁,”顾维安神色平静,“不顾大人劝说,执意休学一年也要生下来……真是愚蠢。”   白栀明白了。   她也认识类似的单亲妈妈,恋情浓时总以为自己能够撑得起一片天地,可事实上,这种“牺牲”并不能换来什么好结果。   更多的情况,是女孩子白白耽误自己青春,也只能换来无数夜晚会想起的惨痛教训。   “父母的责任过于重大,只可惜好多人没有意识到这点就急吼吼地要做父母亲,”顾维安说,“对自己对孩子,同样不负责。”   白栀认可这句话。   在这一点上,她与顾维安的想法不谋而合。   当初恋爱,即使两人情到浓处,无法自抑时,也不曾发生过关系。顾维安安抚着她,坦然告诉白栀,是不愿让她承受有可能的意外,而非她魅力不够。   他想等到一切安定,再交付彼此。   但在那之前,白栀和他提了分手。   谈话间,已然到了顾维安的房前。白栀没有进去,如对待其他宾客一般,恭敬为他鞠躬:“顾先生,祝您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顾维安并没有勉强她,他刷卡开门,回头朝白栀笑了笑:“祝白经理明朝更胜今日。”   -   次日上午还有一场拍摄,这次于尔菁不敢再和白栀呛声了,夹起尾巴做人,乖巧无比。   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在其他人面前变着花样作——   先是连连挑剔厨房里的菜不合口味,后面又吐槽珍可“你瞧瞧你眼线怎么涂这么重呢女孩子怎么妖里妖气的”,后面又对正沉浸在热恋中的苏甜甜指手画脚“女孩子啊不能太恋爱脑不然以后哭都没地儿哭”。   一口一个女孩子如何如何,绝口不提男人该怎么样。   这么一番下来,成功拱火惹恼了好几个人。   就剩老戏骨楚非与陆和儿子陆程,于尔菁完全不敢招惹。   白栀上午还跟着节目组聊了几句,等到下午,因为于尔菁实在是太作了,作到节目组不得不暂停拍摄进度,白栀也顺理成章找邓崎申请下午休假,陪伴好友廖一可去扫货逛街。   廖一可伤好后连着上了一个多周的班,整个人都快闷疯了。   中环世贸中,廖一可吐槽:“上辈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辈子学医。我觉着自己前世肯定是个糟蹋了无数纯洁少男的采花大盗,才叫我现在这辈子遍看几儿。”   白栀苦口婆心:“劝您谨言慎行,现在还是户外。被人听到后影响不好。”   “我管它屁个影响咧,”廖一可大手一挥,满不在乎,“你啊,就是太矜持。”   白栀:“……您还是第一个夸我矜持的。”   “实话和你说,在泌尿科工作的这些年,我差点要恐男了,”廖一可露出嫌恶的表情,“也不知道那些男的怎么这么恶心吧啦的,在外嫖染了一身病不说,还信誓旦旦赌咒发誓自己没做过……要知道,有些生殖上的病,不是一两次接触就能染上的。都他妈的是荒野大嫖客了烂成菜花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干净的。”   赶在她更生动详细的描述之前,白栀及时阻止好友:“打住,再听下去我的午餐就要吐出来了。”   廖一可这才转移话题:“洁身自好的男人太少了,这个世界上奇葩多的超过咱们俩想象。”   白栀深以为然。   她从小认识的一些男性,因为金钱上比较自由,在性上也更加自由且开放。   白栀不能赞同他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举个例子吧,我这次的相亲对象,就是那个‘一帆风顺’,”廖一可吐槽,“朋友圈完全中老年人画风,日常不是喝茶就是看书,养生。我上次问他喜欢做什么,他居然告诉我喜欢去法庭旁听!你说,这是正常人该有的爱好么?”   “这爱好有些小众。”   “不过上次医院里那个病友长得还不错,很干净,而且疑似单身,”廖一可目视前方,目光悠远,“我瞧着不错。”   白栀终于明白好友这么久以来的铺垫是什么情况了。   她笑着看好友,揶揄:“怎么?你瞧上人家了?”   “有那么点点心动吧,”廖一可摊手,“可惜还没等我找人要联系方式,他就转院了。”   白栀安慰:“感情这种事情,就是要顺其自然。”   谈话间,两人已经逛到C区九楼。   白栀购物欲并不旺盛,尤其是工作后,每次休假都恨不得瘫在床上,哪里也不要去。   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好季节,各个柜台都以桃花树做着妆点,不知不觉到了英孚的柜台前,推销的小哥围上来,笑眯眯地向白栀和廖一可推销自家产品:“两位小姐,请问你们有没有兴趣学习英语呢,我们……”   不等白栀婉拒,廖一可先严肃脸地挡在白栀面前。   她朝小哥一边比划,一边认真开口:“我们!日本人滴干活!不需要学!英语滴干活!”   白栀:“……”   英孚的推销小哥被廖一可这“一口吃掉好几个太君才能形成”的口音震住了。   廖一可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兴致勃勃地将“如何应对推销员”的其他经验倾囊相授,冷不丁看见一熟悉的人影,当场呆住。   靠。   现在站在不远处、听完她全程“鬼子式日语”的男人,不正是她病房中的crush对象、江檐江律师吗?   此刻,江檐黑色西装外套了件同色的大衣,玉树临风,手中拿着一柄黑色的二十四骨黑胶伞,看向这边。   白栀轻轻推了下廖一可:“你滴,心上人滴干活。”   廖一可:“……可别说了姐妹儿这边有地缝让我钻一钻吗?”   白栀严谨回答:“没有滴干活。”   中环世贸的建筑质量良好,并没有可供给廖一可去钻一钻的地缝。好在遍阅几儿的泌尿科医生廖一可心理素质强悍,不到一分钟就调整好状态,主动和江檐打招呼:“嗨,病友你好哇。”   江檐目光在她身上流连许久,才想起来:“原来是你。”   廖一可早就想好开场白,她晃晃手机,笑意盈盈:“上次忘记和你说了,我想赔偿你医药费和误工费,不知道是不是方便加一下微信?”   江檐言简意骇:“不用。”   他转身要走,廖一可眼睛咕噜一转,很快又有了主意。   她几步跟上,笑着扯了扯他的伞:“江律师,我最近遇到了些麻烦,能加一下您的微信吗?有些事情,我想在微信上咨询您。”   江檐眉头微皱,但不知为何,仍旧停下来,拿出手机。   廖一可欢呼雀跃,她主动扫江檐的微信码:“对了,我的名字是廖一可,一帆风顺的一,可可爱爱的可——”   话说到半截,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上跳转的页面。   江檐的昵称。   一帆风顺。   头像是一朵莲花。   ——江檐就是她吐槽的那个中老年画风相亲对象????   ——就在前两天两个人还互发了那么多的中老年表情包!   震惊地抬头,江檐已然看到廖一可的手机屏幕。   以及廖一可给他的微信备注。   「中老年人奇葩行为大赏」   他眯着眼睛,收好手机:“原来你这样备注我。”   廖一可:“……”   大脑宕机,重启失败,数据丢失中。   白栀及时扶住她,关切问:“可可,你还好吗?”   廖一可觉着自己很不好。   江檐握着大黑伞,看着廖一可惊慌失措的表情,沉沉笑了:“对了,一直忘记介绍自己。廖小姐,我是正在与你相亲并进一步接洽的未婚夫,江檐。”   -   从好友身上,白栀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做被吓到灵魂出窍。   自打发现crush对象就是家中安排的相亲对象后,廖一可长久处于失神状态。   街也逛不下去了,东西也不想买了,连走路都一副轻飘飘的感觉,需要白栀扶着。   而江檐,礼貌地和廖一可告别后,拿着大黑伞,离开中环世贸。   下午的阳光仍旧十分耀眼,落在肌肤上也是灼痛感。   他走出大门,撑开大黑伞,不紧不慢地朝停在不远处的车走去。   黑色的迈巴赫带他直达普珏资本,顾维安在办公室中等他。   不同于江檐一开始的刻板印象,顾维安为人温和,待人接物并无上位者的倨傲,令他如沐春风。   他身侧的助理更是格外细致。   助理不仅知道江檐对阳光过敏这件事情,提前将窗帘全部拉上,打开日光灯,就连为江檐泡的茶,都极其符合他的口味。   不愧是短时间内能把控住普珏资本的人。   江檐一一看过顾维安带来的部分资料和证据,沉吟片刻:“顾先生,您应当知道,我很少接刑事方面的案子。”   “我相信江律师的能力,”顾维安双手放在桌上,微笑告知,“孟老先生向我推荐你。”   顾维安口中的孟老先生是江檐的恩师,也是江檐来见顾维安的原因之一。   江檐放下资料:“抱歉,容我再考虑考虑。”   他对顾维安说:“仅仅凭借这一个受害者的口供,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让顾万生败诉的概率并不高。”   “我明白,”顾维安颔首,“我们如今正在联系其他受害者和一些证人,争取他们出庭作证。”   谈话很短暂,江檐仍旧撑了大黑伞离开。   顾维安坐在椅子上,手指搭在太阳穴处,陷入沉思。   晚上有个酒局,顾维安原不欲参加,只是偶然间看到那人的名字。   祝贸让。   这个拗口的名字他记忆颇深,再看履历,更加确认。   这是白栀高中时的男同桌,印象中是个只会闷头读书的书呆子。当初还偷偷给白栀递情书,就夹在练习册中。   只不过顾维安正好检查她作业情况,翻出那封满是少年情怀的情书。   情书是精心准备的薄荷绿纸张,印了栀子花瓣的暗纹,有股淡淡的墨香,瞧得出是主人精心准备后的。   祝贸让急切地表示了自己对白栀的喜爱仰慕,并告诉她不必回应,不必给他惊喜也不必给他失落。   他只想让白栀知道,他的浓烈爱意。   顾维安抽走这封情书。   没有告诉白栀。   ……   顾维安问夏雅之:“祝贸让有什么诉求?”   夏雅之早就做好了准备,如今顾维安问起,他回答:“祝先生大学期间和好友一同创办了独立游戏公司,去年冬季刚推出的游戏大受欢迎,在多个渠道的游戏下载排行榜都能排上前十位。北极熊公司想要收购祝先生的公司,但祝先生不同意。在北极熊公司的刻意压迫下,如今祝先生公司的资金链岌岌可危,想要寻求您的注资帮助。”   顾维安忽然问:“公司名称是什么?”   “栀子花开。”   顾维安闭着眼睛,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他倒是敢。”   夏雅之低头,没有说话。   “去见见也行,”顾维安睁开眼,把玩着一只钢笔,说,“论起来,他还算是我学弟。”   夏雅之调整行程,顺利地安排这场见面。   祝贸让受宠若惊,他特意将酒店选在君白。   一同出来吃饭的,还有他的其他两个合伙人。   一见面,祝贸让便举杯,激动不已地敬顾维安:“顾学长,早些年在学校时,我就天天听您的传说。当初栀子花开创办初期,也获得了您的天使投资……”   他情真意切地开口,顾维安始终容色淡淡。   其他两个人也轮流敬酒,也不敢敬太多,只顾着礼节。   毕竟如今整个栀子花开生死存亡,全依靠顾维安的心意。   祝贸让郑重开口:“我知道对普珏来说,栀子花开的项目无足轻重,您也未必能看上眼。但这是我和朋友的心血,我们不愿它最终落到北极熊那种奉行996、压迫员工、抄袭成瘾的公司中。”   经过最近几月的被排挤、压迫,祝贸让对北极熊公司深恶痛绝。说这些话时,也咬牙切齿。   顾维安笑:“我能理解你的心意。”   祝贸让如同受到鼓舞一般,他站起来,端着酒:“不说了,顾学长,我先干为敬。”   他一口气猛烈灌下那口酒,脸立刻红了。   被呛住了也不敢大声咳,狼狈地转过身,抽出纸巾捂住嘴巴。   顾维安漠然地瞧着祝贸让如此神态。   祝贸让喝的急,他有些摇晃,还没站稳,就听旁侧合伙人说:“醉成这样了,要不要找白经理过来扶一下?”   顾维安握住杯子的手一顿,冷淡地看向说话人。   祝贸让脸红,慌忙摆手:“不行不行,怎么能麻烦她。”   几杯酒下肚,那两个合伙人看顾维安态度平和,还以为事情基本稳了,说话开始口无遮拦:“你在这儿害羞什么?哈哈哈,等事业有成,可不就是你抱得美人归的时候?哎,对了,顾先生,您知道这儿的白经理白栀吗?和您一个学校毕业的,漂亮极了,那气质——”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脆响。   顾维安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   旁侧的夏雅之立刻递上纸巾,顾维安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手掌心:“抱歉,没拿稳。”   这一声脆响可算是惊醒了昏头昏脑的这几个人。   他们面面相觑,回忆自己方才是否说了什么错话:“顾先生,您——”   顾维安将擦净双手的纸巾随意放在餐盘侧,被揉成一团的纸巾缓慢舒张,挣扎。   他站起来,目光寒凉如水:“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融资的事情改天再谈。”   祝贸让脸上的红还没褪去,他惊异地望着顾维安,胸口随着呼吸颤抖。   就像做了一场美梦,在最幸福的时候骤然破碎了。   他叫:“顾学长——”   企图追上来。   夏雅之礼貌地拦住他:“对不起,先生很忙。倘若您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请约下次的见面时间。”   其他两个合伙人也面面相觑,茫然无措。   被拦住的祝贸让茫然地看着顾维安的背影。   顾维安个子高,肩膀宽,极为优秀的身材比例。   他没有回头。   -   整洁宽阔的书房中。   宽大的红木桌上如今摆满了精致漂亮的各色花卉,一字排开,绿叶娇嫩,有些小巧娇弱的花苞还没有开放。   满室的馥郁馨香中,白栀系着一条小围裙,正在仔细地处理花材、插花。   念初中时,白锦宁埋怨她性子急、练不好字,特意请来了插花师傅教授她练习插花。白栀虽然学的不多,但偶尔闲暇时刻,取出花材精心设计倒也不错。   只是今天不同,她插花并非因为心态平稳,而是为了解烦。   也不知道哪个渠道出问题,于尔菁的粉丝竟然得知了君白是节目组的拍摄地。   下午开始,就有部分粉丝入住君白并试图进入于尔菁所住的楼层——幸亏白栀有先见之明,让整个节目组住在同一楼层,并让他们使用专用电梯。   好在没有引起大规模的骚乱。   但这些还不够,下午时候,白栀看到自己微博下面,有于尔菁粉丝组团辱骂她,质疑她为何“为难世上最纯洁的尔菁哥哥”。   白栀真想告诉他们,你们世上最纯洁的尔菁哥哥,如今上这个节目还是出卖色相换来的。   因先前和节目组签订的保密协议,白栀暂且忍了。   如今排解压力的方式,就是插花。   白栀一手捏着玫瑰花枝,另一只手握住花剪,刚刚斜着剪下枝条,忽然听见动静。   她转身,看到顾维安。   他脱去外套,只一件白色的衬衣。   旁的男人穿这个颜色很容易被衬得黑,可顾维安不会,他本身就白,穿这个颜色也有一股君子如玉、出世绝尘的气质。   不能违心地说顾维安适合穿什么衣服。他穿什么都很好看,以往中学的红色校服在他身上好看,如今穿衬衫西装也好看。   白栀有一瞬恍惚,只觉瞬间受到了来自自家老公的美颜暴击。   她低下头,捡拾花材,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如此慌乱。   顾维安走过来,问:“插花?”   白栀点点头,她将一束洁白的栀子花插入细颈窄口大肚玻璃瓶中,调整好角度。   她忽而闻到一股味道,警惕地问顾维安:“你抽烟了?”   顾维安矢口否认:“没有。”   白栀不信,她转身,捏着一支淡绿色的玫瑰,递向顾维安的脖颈。   半开未开的玫瑰花轻扫过他明显凸起的喉结,慢慢悠悠地滑过去,又滑过来。   她明显看到顾维安的喉结动了下。   顾维安说:“别闹。”   白栀偏偏不依,玫瑰花抵在顾维安的下巴上,和他对视。   玫瑰衬美人。   这样的颜色也好配他。   白栀颊边的酒窝露出一点点,她强硬地扯过顾维安的领带,要他低头看自己。   “真没抽烟?”   顾维安捉住她捏住领带的手,声音稍低,带着笑意:“我什么时候抽过烟?”   “我不信,”白栀偏了偏脸,“你张嘴让我闻闻。”   顾维安没有拒绝她的小小要求,顺从她。   唔。   果然有酒的味道。   “被我套路了吧?”白栀闻了下,脸上带着得逞的笑,不得不忍着,做出愤怒的模样:“好啊,先前不是说不让你喝酒吗?你怎么又喝了!”   她严肃地指责顾维安:“再这样下去,你是不是不想要这条胳膊了?你——”   话还没有说完,顾维安搂住她的腰,迫白栀不得不贴近他。   白栀已经有好多天没这样和他亲近过,有些陌生,但顾维安的手穿透了这种陌生,他强硬地按在她背后,不许她后退。   她手中刚刚修剪好的绿色玫瑰花枝跌落在地,抓住顾维安领带的手指绷紧。   顾维安把桌子上摆放的花材随意拨往另一侧,两手掐着她的腰,把她抱到桌子上。   他站在白栀两腿间,手指深深插入她发丝中,低头吻上她的唇,细细腻腻,逐步攻城略地。   白栀终于体会到窒息的感觉。   压在她腰后的手不肯给她丝毫后退的机会,白栀怕弄伤他的胳膊,手抵在胸膛前。   许久没有亲密过,这样热烈的亲吻令白栀有些招架不住,顾维安夺去她赖以生存的氧气,白栀睁大眼睛看着他,缺氧的感觉让她转脸想要离开,但顾维安按在她后脑勺的手力气过大,白栀只能被迫承受他。   白栀不知道顾维安哪里来的这样气势,朦胧中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小别胜新婚”?   可是,再照他这么个亲法,别说新婚,她都成新丧了!   再过七天就能过头七的那种。   挣脱不开,直到感觉小围裙和裙子被掀开,白栀才咬了他嘴唇,劝说:“冷静,大哥,你千万要冷静。”   顾维安还不太冷静,他手指下移,捏住白栀的脖颈,眼眸深如潭,那语气颇为幽怨:“到现在了,你还没有真正接纳我。”   白栀:“……”   明明前几天她都主动了好吗!是你自己不要的。   气。   白栀委婉提醒:“今天真不行。”   顾维安低头,亲吻她下巴,气息不稳:“不行也得行。”   “真不行,”白栀急到爆炸,“那个,你也不想浴血奋战吧?”   她亲戚来探望了。   一句话果真令顾维安停下动作,他看着白栀的脸,慢慢地说:“还真不是时候。”   察觉到他松开手之后,白栀连忙利索地用屁屁蹭啊蹭的,从书桌的另一面蹭下去。   屁屁被坚硬的木头桌子磨的发痛,她也顾不得了,眼巴巴地看着顾维安:“商量下呗,咱们以后再约?”   顾维安没有说话,他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按按太阳穴。   白栀走到他身后,完全不懂他今晚这股郁气从何而来。   她思考好久,才伸出手,按在顾维安的太阳穴上,生涩地帮他揉了揉。   没伺候过人,手法很差劲,纯粹看心情给他按。   白栀悄声问:“容我问一句,您现在这种状况,是不是和《动物世界》里经典台词中描述的一样?”   顾维安闭眼睛享受着妻子的按摩,问:“什么?”   白栀一板一眼地背诵:“‘春天到了,大自然又到了交、配的季节’。你现在是不是传说中发、情期到了?”   顾维安淡淡说:“栀子,你再这么皮下去,我不确定今晚会不会动你。”   白栀仗着有大姨妈护体,勇猛地在危险边缘大鹏展翅:“嗨呀,血淋淋的哦。”   顾维安不可能浴血奋战、碧血洗银枪的。   顾维安捏住她的手腕,拉她俯身,柔声问:“栀子,你高中时是不是没有认真学过人体的生理构造?”   白栀不解何意:“嗯?”   顾维安抚摸着她的头发,笑容清浅,说着恐怖的话:“你下面能用的,又不是只有一处。”   白栀骤然醒悟他的意思,惊的挣脱他。   她捏着自己被掐痛的手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评他:“变态变态!!!我真该给你放上十八遍《大悲咒》来净化你龌龊的心灵!!!”   -   顾维安一句话吓的白栀晚饭都没吃好。   晚上也溜回自己房间睡了。   顾维安并没有阻止她的鸵鸟式行为。   只是白栀有些难以入眠。   她认真思考今晚顾维安的异常状况。   他该不会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吧?   这个认知让白栀更加睡不着了。   上一次顾维安这样异样是因为什么来着?   哦,是因为吃顾清平的醋。   所以他今晚也是吃醋了吗?还是工作上出了问题?   白栀睡意全消。   但这样直接贸然找他还会显得自己别有企图,思来想去,白栀决定假借“试穿新衣”的理由,偷偷过去一探究竟。   倘若顾维安真的有烦心事,她不介意安慰他。   而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贴贴肉肉,那她可以换其他方式帮他。   思来想去,白栀飞快翻出新衣裙,规规矩矩穿好,去找顾维安。   白栀敲了敲顾维安的房门,问:“你睡了吗?”   两秒后,门开了。   刚刚沐浴完、发梢还有些湿的顾维安居高临下看着她:“还没有。”   “那个,我刚刚买了条裙子,”白栀在他面前晃了晃,像迪士尼动画中演的那般,让裙摆转起一个漂亮的圈,“怎么样?好看吗?”   顾维安评价:“不错。”   完美主义者白栀对这个评价很不满意。   “你重新回答一遍,”白栀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觉着我这条裙子怎么样?”   顾维安平静地说:“不如你不穿它时好看。”   白栀:“……”   “你已经足够美了,”顾维安补充,“完全不需要裙子衬托。”   白栀哼了一声,虽然她的骄傲和自尊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她仍旧迫切地想要得到更多的肯定。   “首先,如果你真心实意地想要夸奖一位淑女,应该善于多用形容词和细致生动的描述,”白栀说,“比如说,就刚刚这个回答,其实你有更多的选择。”   顾维安手搭在门旁侧,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可以选择回答‘很美丽,这个裙子的颜色很衬你的皮肤,显得更白’‘这个裙子让你看起来更加优雅大方’‘美到令人昏厥’等等,”白栀一口气说完,教授着他取悦女孩子的话术,“而不是你这种敷衍又冷漠的‘不错’,也不是这种随时想开搞的污言秽语,要用心。你学会了吗?”   顾维安含笑看她:“学会了。”   “那好,我们再来一次。”   顾维安建议:“不如从头开始,我找找感觉。”   白栀点头:“好。”   她往后退几步,看着顾维安从内将卧室门重新关上。   清清嗓子,白栀往前迈几步,她敲敲房门,问:“顾维安,你睡了吗?”   两秒后,白栀听见顾维安毫无波动的声音:“我睡着了。” 第43章 盈 真野啊   白栀冷静两秒。   白栀冷静不下来。   白栀气恼地拍了拍门:“顾维安, 你要是不开门的话,明天我也不来了!”   这么一句话果真奏效。   话音刚落,顾维安便无奈地打开房门, 低头看气鼓鼓的白栀,捏捏她的腮:“我今晚心情不太好。”   白栀凶巴巴看他:“我现在心情也不太好, 正巧,咱们俩负负得正,在一块心情就好了。”   顾维安赞扬她:“逻辑性不错,今晚就奖励你一次, 我陪你睡一晚。”   白栀哼:“不要偷换概念, 明明是我纡尊降贵的来睡你,这是对你的恩赐。”   顾维安没有反驳, 他放香喷喷的小家伙进了房间,她经过时,连带起的风都是甜橙气息。   白栀早就霸占连顾维安的床榻,她毫不客气地爬上去,拍拍旁边被子:“过来。”   等顾维安躺下后,她如八抓鱼般搂着他,几秒后, 才闷声说:“我肚子有点疼。”   顾维安说:“多——”   白栀温柔提醒:“你要敢说多喝热水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顾维安从善如流:“多多抱我。”   这个答案勉强令白栀满意,她不知道顾维安今晚为何心情坏, 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   正纠结着, 她听见顾维安的呼吸声平稳了。   原本搭在她背上的手,也有下滑的趋势。   这个男人睡着了?   白栀悄声叫:“顾维安?”   没有回应。   “世界上最好的顾维安?”   仍旧毫无动静。   确认他睡着之后, 白栀放了心。   她没有动,小声吐槽,往外倒对他的不满:“你最近怎么阴晴不定的呀?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你还有没有把我当老婆呀?臭顾维安,娶我回来就是满足你的X欲吗?”   “你可真是个老变态啊,手段花样这么多,骚话一箩筐。话说,你真的是处男么?”   吐槽的正欢实,冷不丁,白栀听到顾维安镇定的声音。   “至少迄今为止还是,”他说,“上天保佑,希望七天后能不是。”   白栀:“……”   她犹如被踩中尾巴的猫,蹭蹭蹭后退,惊恐万分地看着顾维安:“你没睡啊?刚才怎么闭着眼睛?我叫你你怎么也不回应?”   顾维安早就睁开眼睛,眼底清明。   他以四个字回答了白栀的疑问:“闭目养神。”   白栀:“……”   一口气闷在心口,她险些背过气。   白栀默默躺好,扯住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然后闭上双眼。   “说说,”顾维安侧躺着,饶有兴趣地戳戳她脸颊,“怎么对我有这么多意见?”   白栀闭着眼睛:“我睡着了。”   “睡着了怎么还能和我说话?”   “这是梦话,”白栀纹丝不动,“呼呼呼呼呼~”   无论接下来顾维安怎么逗她,她都闭着眼睛,两只爪子规规矩矩地抓住被褥,假装睡觉,一声不吭。   顾维安没有拆穿她的小小技巧,笑着将被褥往上拉了拉,盖住她露出的锁骨。   白栀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笨蛋。”   白栀不甘示弱,回敬:“八格牙路。”   顾维安平静威胁:“不想睡觉的话,就把你小屁股翘起来,我给你讲个大灰狼推小兔子车的童话故事。”   白栀不敢翘。   她怂了。   认怂后的她很快睡熟,紧紧抓着顾维安的衬衣角。   只是顾维安辗转反侧。   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啊。   -   酒店之中,于尔菁的私生饭问题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在满房以外的情况下,出于品牌口碑考虑,酒店不会拒绝客人的入住订单——当然,除了剧组人员单独包下来的这一层。   今日的于尔菁仍旧不肯配合拍摄,节目组都已经派好几个人和他进行沟通,可惜均以失败告终。   因为拍摄进度对后续房间的保留也有一定程度的影响,作为项目负责人,白栀不得不也前往节目组探察如今的情况。   珍可和楚非此时正在聊的起劲。   楚非是娱乐圈中的老人了,资源颇丰厚。   珍可先前拍的都是些网络剧,眼看能和常年拍摄正剧的大佬接触,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金发蓝眼睛的陆程,正在教宁枝巧学习英语——   宁枝巧虽然高中毕业后就再没有进过学校,但极度热爱学习,平时也努力地学习新技能。   君白酒店定位就是高端、国际化,她也在努力学英语,期盼有朝一日也能够和外国友人流利对话。   她想法很单纯——倘若成功的话,工资能往上翻一倍呢。   陆程小大人一般,侃侃而谈:“你以前学习英语的方法不对,不能这样死记硬背,人的大脑容量有限,怎么可能能经得住这种填鸭式教育的摧残?”   “比如这个词,遗产,heritage,你可以这样理解。‘他(he)日(ri)他(ta)哥(ge),从而拿到了遗产’。”   “再比如这个,驯服,tame,他(ta)被我(me)驯服了。”   ……   白栀凑巧听到这么两句,目瞪口呆,钦佩不已地看着陆程。   这些真的是七八岁小孩子能理解并说出的话吗?   旁侧嗑瓜子的苏甜甜看陆程可爱,倾身过来,捏了一把他的脸颊,笑眯眯:“弟弟呀,要是姐姐再年轻个十几岁,说不定就爱上你了哦。”   陆程躲开她的手,皱眉:“你这个假设毫无意义,我对比我大的女性不感兴趣。”   苏甜甜:“……”   白栀认真思考。   这孩子究竟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怎么这一张嘴叭叭叭的比她还能说?   白栀简单地和三人打了招呼,她陪同导演一同去劝于尔菁。   谁知道于尔菁油盐不进,不论说什么都我行我素,不肯屈从。   他坐在沙发上,正在漫不经心地给自己的脚一层层涂上厚厚的霜,无比仔细地做着保养,连脚缝也没有放过,涂上厚厚的一层。   真是个精致的小作精呢~   “状态不好,”于尔菁头也不抬,悠悠开口,“拍的也不够好看,还有,这店里的人对我都不够恭敬,没有树立起我的威严,我想要拍出店里的人都畏惧我又情不自禁被我吸引的感觉——”   “畏惧你还会情不自禁地被你吸引?”一道清越的男声插入,陆镜西走来,看着于尔菁,冷笑,“你干脆找根绳子吊死在酒店门口算了。”   于尔菁一恼,他刚想反驳,抬头看清人的脸,立刻变了脸色,慌忙规矩坐好。   打翻了润足的乳也不在乎。   那白色的乳倒扣在地毯上,很快弄污了一大片。   “陆哥,”于尔菁讪笑,“您怎么来了?”   “看看我妹拿公司分成投的是个什么节目,”陆镜西瞥于尔菁一眼,问,“听说你不想拍?”   于尔菁一个激灵:“想拍!想拍!”   陆镜西懒得与他多说:“想拍就规矩点,少惹麻烦。”   以训狗的态度斥责完于尔菁后,陆镜西径直离开。   走之前,他还微笑着看白栀,向她道歉:“我是陆和的远房堂哥,她不懂事,塞进来的人给你添麻烦了。”   白栀客气回应。   她有点弄不懂这关系网了。   顾维安是陆和的表哥,而陆镜西是陆和的远房堂哥。   所以,顾维安和陆镜西也有亲戚关系?   那她拿下这个节目,难道也是靠了顾维安的关系——   似是察觉她所想,陆镜西告诉白栀:“我没有参与酒店的招标会,君白各方面都很优秀,能成功入选,也证明白经理提供的方案足够出色。”   白栀心口的大石头稍稍下落。   她当然不想事事都依靠顾维安。   顾维安作为她的丈夫,可以为她提供帮助。可白栀想得到的不仅仅只此,她想要依靠自己努力站稳。   短暂聊天中,白栀知晓,陆镜西在君白订了午餐。   今日一起来的,还有余青玫和客户。   他顺便来看看陆程,在了解到于尔菁的恶劣行径后,他自然要过来教训堂妹养的这个“垃圾”。   作为礼节,也因陆镜西的身份,白栀和盛助理陪伴陆镜西往他提前包下的房间走去。   如今盛助理虽然跟着白栀来到了营销部,但她性格有点偏内向,在交际上仍旧有许多不足,这是很多初入社会的通病。   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下,见到领导或者大人物就一声不吭,闷葫芦一样。   为了培养这个手下,白栀示意盛助理去和陆镜西交谈。   盛助理纠结了一阵,想起来先前白栀所说“要找有趣的、贴近生活的事情下手”,主动和陆镜西说:“陆先生。”   陆镜西没有回头:“什么?”   “上周三我们酒店接待了个很挑剔的客人呢,”盛助理搜肠刮肚,还终于找了件发生在身边的趣事,“口味十分挑剔,吃牛肉竟然只要未生育过的雌牛。我们怎么能根据肉来牛有没有生育过呢?您说好笑不好笑?”   “不好笑,”陆镜西平静开口,“上周三要未生育雌牛肉的客人就是我。”   盛助理:“……”   白栀眼睁睁地看着盛助理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大变。   盛助理把到口的“我艹”压下去,换个话题:“哈哈哈,原来是您啊!您真是品味超凡脱俗!”   她极力吹彩虹屁,顺便扯其他例子来挽尊:“那个,我们还接待过更奇葩的,就是上上周四,有个客人要求喝贡尖茶,必须君山上的,还要求70度水高冲,必须——”   陆镜西打断她的话:“必须先快后慢入茶杯,浸透茶尖后再冲至七分满对不对?”   盛助理愣住了:“您怎么知道?”   陆镜西面无表情:“因为这个奇葩客人也是我。”   盛助理瞳孔急剧收缩,犹如看见史前怪兽在她面前胖揍于尔菁般不可思议。   白栀忍着笑,差点憋出内伤。   ……   往后三分钟,盛助理再没有和陆镜西说一句话。   沉默,是今晚的君白。   悄悄,是盛助理内心的笙箫。   还是穿大褂吹《二泉映月》的那种。   刚刚走到包间门口,白栀看到余青玫倚着墙站。   她似乎极爱深色的衣服,指甲涂成玫瑰的红色,是芯子里最红艳的部分。   一瞧见白栀,余青玫走过来,顺手捏捏白栀的脸蛋:“怎么看着栀子又漂亮啦?”   不等白栀回答,她笑着对陆镜西说:“瞧瞧,我要是男人,也会娶这么可爱的妹子。”   白栀道谢:“谢谢您的抬爱。”   陆镜西无情戳破余青玫的幻想:“白经理已经结婚了,有必要提醒你,我们国家实施一夫一妻制。”   “你这不是也说了吗?一夫一妻制,”余青玫笑着看白栀,“栀子,你现在有个丈夫了,再多个妻子,正好。”   白栀:“啊啊啊???”   饶是她,一时间也有点跟不上余青玫的逻辑。   “瞧你吓的,”余青玫松开手,后退几步,大笑出声,“我和你开玩笑呢。”   谈话间,陆程走出来,脆生生对着余青玫叫了声阿姨。   余青玫含笑摸着陆程的头,柔声问他近期状况。   而另一侧的房间中,刚刚被陆镜西批评后的于尔菁躺在床上,眼睛发直,双目无神。   一阵后,他摸出手机,发了条微博。   于尔菁V:「没想到拍个节目竟然里外不顺,无语」   他默默看着时间。   眼看发博时间到了一分钟,立刻秒删。   -   节目组终于在下午重新恢复拍摄,再度拍摄到厨房部分的互动时,白栀不得不安排人来保证路上没有私生饭的尾随,也没有于尔菁粉丝的拍摄——   经过电梯口时,倒是遇见了几个粉丝,男粉女粉都有,看上去年纪不大,应该还在读书。   她们不肯走,赵青山和领班正焦头烂额地与他们交涉。   还有人拿着手机,企图录视频,白栀扶额,让身边的安保人员过去震慑一下,要求她们删掉视频。   这种视频绝不能流传到网上去,无论是好是坏,都不能让君白卷进去。   草草解决完这边之后,白栀按照事先的规划,参加高中时候的同学聚会。   傍晚的帝都免不了堵车,白栀不忘给顾维安发去消息。   白栀:「我今晚不回家了,有同学聚会」   她上车时就发给顾维安,没想到在路上堵了近半小时,才收到他的回信。   顾维安:「男同学女同学?什么时候回来?」   白栀:「男女都有,估计十点左右到家吧」   白栀:「话说你这质问的语气和我爸如出一辙啊」   两分钟后。   顾维安:「我很荣幸自己在你心中地位和令尊一样高」   顾维安:「不过,如今我并不希望你在床之外的地方如此称呼我」   白栀:「老变态」   白栀:「不要脸」   白栀:「略略略吐舌头.jpg」   顾维安:「还记得高中时你给我看过的心灵鸡汤吗?」   顾维安:「我记得你曾和我念过,说假若女孩喜欢一个男人,会把他当父亲仰望,又会把他当儿子疼爱」   白栀:「我就不一样了」   白栀:「我把你当孙子」   怼完顾维安之后,前方拥堵的车辆终于开始以骑着蜗牛踩刹车的速度缓慢前进。   白栀把手机放在一侧,专心致志开车。   因这个小插曲,她抵达聚会地点时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聚会地点被安排在帝都颇有名气的一家餐厅中,这家餐厅从白栀初中时一直开到现在,装潢风格也从一开始的朴素无华升级到如今的高端大气。   当然,菜品的价格也从一开始的接地气演变为如今的漂浮云端。   白栀推门进去,正在聊天的同学齐齐转脸看她。   当初的体育委员贾古就笑着朝她招手:“栀子啊,你这次来晚了,要先自罚三杯啊!”   白栀也不推辞,她笑着拿酒杯,刚想倒,就被祝贸让拦住了。   他互住酒瓶,不让白栀拿到。   祝贸让问贾古:“不是提前说好了么?今晚不能让女同学喝酒。”   祝贸让曾经是白栀的同桌,他有一副不同于其他男生的好脾气,耐心极了。性格耿直,十分诚实。   也是班上公认的老好人,人缘也最好。   白栀有次弄丢了学校发的资料,祝贸让次日拿了一模一样的回来,笑着说重新找老师要的。   后来白栀才知道,那是祝贸让拆了自己的资料,按原样、一张一张给她打印出来的。   贾古一拍自己脑门:“真对不起了您,瞧我这记性,全给忘的一干二净。”   廖一可朝白栀招手,她提前帮好友占好了位置。   刚等白栀坐下,廖一可就悄悄告诉白栀:“你猜怎么着?我现在打听出江檐江律师的住址了,和我家就隔两个红绿灯。”   白栀说:“还真近啊。”   廖一可感叹:“我现在已经不祈求甜甜的恋爱了,真要让我搞到江律师,馊馊或者骚骚的都行。”   白栀认真祝福:“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聊天中,旁侧还有人凑过来,忍不住问白栀:“你真的结婚了啊?”   白栀笑了笑:“嗯。”   祝贸让倒酒的手停住。   酒水漫过杯子,浇在贾古腿上,酒汁湿答答的弄了一裤子,贾古叫起来,他才连忙道歉。   “可是怎么没见你戴戒指啊?”   白栀笑:“我做酒店的,不适合戴。”   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众所周知,白栀大学期间没有恋爱,毕业后在家里安排下匆匆结婚,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姻缘吧。   当初她婚礼时,也没有请同学前往。朋友圈,亦或者其他社交账号上,白栀从来没有分享过自己的老公。   大家一致认为,一定是夫妻感情冷淡,甚至如今白栀明显不愿提起。   只怕那一位要远远不及白栀优秀吧,才让白栀对此三缄其口。   酒过三巡,一群人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玩法最简单,就是抽纸牌,数字最大的那个人可以朝数字最小的人提要求。   前几轮倒还好,越往后,越放得开。   比如说问交往过多少人啦,和多少人接过吻,有没有背着老婆藏私房钱等等等等。   越来越大胆。   大冒险逐渐的也开始转变,从一开始的“出去向见过的第一个人表白”“跪下来向服务员求婚”变成“亲吻你旁边最近的同性”“连续喝三杯红酒”。   而最新的一局真心话大冒险中,祝贸让很不幸地输掉了,贾古赢了。   贾古笑着捏牌弹了弹,揶揄地看着祝贸让:“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祝贸让脸颊发红,他飞快地看了眼白栀:“……大冒险。”   “行啊,”贾古笑眯眯,“那就把你的手机浏览器历史记录拿出来,让我们班同学轮流看一眼。”   祝贸让顿时变了脸色,结结巴巴:“还是、还是真心话吧。”   贾古目光在祝贸让和白栀两人身上来回逡巡,玩味地笑:“也行,老祝,我问你,你现在看咱们当时的班花白栀白美人,是什么感觉?”   一语下去,满室寂静。   好奇和渴求的目光看过来,只是碍着礼节,没有那般放肆。   怎么?祝贸让一直对白栀有意思么?   祝贸让脸颊涨红,结结巴巴:“就是有种透不过气、窒息的感觉。”   在贾古起哄之前,白栀微笑着建议祝贸让:“班长,我觉着你这种感觉可能是疲劳过度引起的,也或许是心脏和肺有些小毛病。建议你去医院中检查一下身体,虽然工作很重要,但不要忘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祝贸让愣住。   良久,他才笑了笑:“谢谢你关心。”   白栀这么一插科打诨,其他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走了,还有人好奇地问白栀:“你不是在酒店工作么?怎么对这些事了解这么多?”   白栀笑眯眯地按住廖一可肩膀:“还不是可可告诉我的。”   祝贸让憋了一肚子的话没说出来,有点点泄气。   他低头喝酒,觉着酒水到了肚子中也是苦涩的。   两轮游戏过后,廖一可出去上厕所,白栀不幸拿到最小牌。   依旧是贾古拿到最大牌。   贾古看着祝贸让笑,却是问白栀:“白同学,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   白栀说:“真心话吧。”   “真心话啊,”贾古笑的更厉害了,朝着祝贸让挤眉弄眼,“老祝,我把牌让给你,这个问题就交给你,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祝贸让看着白栀,手里的酒杯晃一下,那里面的酒险些溢出来,又重重放回桌子上。   机会好不容易摆在面前,他却有些退缩。   贾古起哄:“老祝,让你问问题呢,怎么脸还红起来了?”   祝贸让面露尴尬,他伸手扇风:“没什么,现在太热了。”   他手肘一碰,带落酒杯,殷红的酒浇在他鞋子上,玻璃杯在地毯上弹跳两下才跌落。   祝贺上仍似未察觉般,他微微前倾,手放在膝盖上,双眼炯炯有神,注视着白栀。   “栀子,”祝贸让问,“你大一时候谈的那个男朋友,是谁啊?叫什么名字?”   此话一出,包厢内有片刻的寂静。   在座的人,基本上都知道白栀那个“神秘男友”。   白栀所在的班级,有10个人成功考入T大。   当初刚军训时,白栀就以一张素颜迷彩服照成功登上水木BBS热帖,T大出了名的僧多粥少,男女比例失衡,顿时引来群狼蠢蠢欲动。   只不过白栀都一一婉拒了,她舍友也在贴子中澄清——   名花有主啦,高考后就在一起了。   引来无数人扼腕。   这件事情连带着传到高中群里,一时间同学人人自检,都在找是谁摘下这朵高岭之花,可惜并没有查出个结果。   白栀这段恋情低调,没有人知道她男友究竟是何方神圣,只隐约猜到并不在帝都,或者不在国内。   总之,没有人在校园中见过白栀的男友,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约会。   一直到白栀恢复单身,都没有挖出来这位神秘男友的身份信心。   祝贸让问出这个问题后,其他几个人也竖起耳朵,以渴望的眼光注视着白栀,想要得知这个未解之谜的答案。   白栀没有说话。   她握着酒杯,平静地举起来:“我选大冒险,”   同学们顿时面露失望,但也不好强迫她。唯独贾古又说话了:“别介啊,惩罚其他人大冒险这么简单,你可不行。”   祝贸让也说:“是,怎么能让女孩子喝酒呢?”   贾古刚想说让白栀多喝一瓶,没想到好友如此不配合,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想了想,告诉白栀:“这样吧,你去敲旁侧卡座的门,借一个打火机过来,能借成功的话,就算你过关。”   白栀对此没有异议。   她从容不迫地站起来,在几个同学的围观下,去敲隔壁卡座的门。   门很容易开了,白栀一看见那人,惊了下:“夏——”   助理两个字没说出来,余光瞥见身后这些人,白栀客客气气地问:“先生您好,请问能借用一下您的打火机吗?”   夏雅之已然看到白栀后面这一群人,顿时了然。   他说了声稍等,转身回去,附在顾维安耳边说了些什么。   白栀站在原地,从这不足半米地位置,看到顾维安微微颔首。他似乎也在往白栀这边看,只是没怎么留意的模样,手中把玩着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   距离太远,白栀看不真切。   顾维安没有打火机,他不抽烟,饮酒也少。   夏雅之拍了拍侍应生的肩膀,拿来打火机,微笑着递给白栀:“久等了,这是店中准备的,不必还。”   白栀道谢。   成功拿到打火机后,祝贸让有些神思恍惚。贾古看不下去他的魂不守舍,肩膀撞了他一下,问:“怎么了?瞧你,怎么一脸半死不活的模样?”   祝贸让喝了口酒,定定神:“我刚刚好像看见顾维安学长了。”   听到顾维安的名字,其他同学皆是精神一振:“顾学长也在?”   他们的数学老师曾经教过顾维安,这个上了年岁的老头就喜欢在他们面前夸耀顾维安的光辉事迹,曾说过顾维安是他任教以来见过最聪慧、最通透的学生。   本着对强者的崇拜,这些人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顾维安的迷弟迷妹。   白栀面无异色的拿着那只打火机。   打火机的正面是漂亮娇气的玫瑰花,背面则印着店面的名字和地址,用的还是康熙字典体,精致的复古感。   “对了,老祝,你不是正找机会和顾学长见面么?怎么不过去?”   “可别提了,”祝贸让苦笑,“昨天刚见了一次……不知道为什么,顾学长一开始态度还挺好,后面忽然说有急事先走。”   白栀松开打火机,那枚小巧的打火机啪的一声掉在桌面上,但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   如今都在等着祝贸让说话。   白栀将打火机捡起来。   昨天顾维安见了祝贸让吗?这和顾维安的心情不愉快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祝贸让性子直,毫不介怀在朋友面前吐露这些事情:“北极熊想要恶意收购我们公司,我们现在资金链艰难,有些坚持不下去。”   北极熊在业界内和外面的风评都不太好。   原本就是做盗版软件出身,赶上互联网的风潮,狠狠吃了一波红利。如今专注游戏区域,出了名的无赖不讲理。   旁人在谴责996时,北极熊的很多员工已经开始被迫9117了。   在场的人有的在北极熊工作,听到这话也只是苦笑,劝:“何苦和北极熊对着干?虽然我们是同学,可我还是不得不劝你一句——你现在不把游戏卖给北极熊也无所谓,他们过两天就能抄个一模一样的出来。法律保护代码,但不保护玩法。”   祝贸让何尝不知。   他闷声说:“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才找了顾学长,但顾学长人忙事多,看不上这种小项目也应该……”   白栀脱口而出:“你想要多少资金?”   此话一出,其他人齐刷刷看过来。   白栀解释:“对不起,我好奇心有点重。”   “没事,”祝贸让摆摆手,他对好友格外信任,也不在乎在这时候露底,“五百万,只需要五百万就够了。”   的确算不上大钱,祝贸让已经做好打算,将房产抵押给银行,或许还能渡过去。   白栀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她心中纳罕。   对于顾维安来说,这笔资金的确算不上多,他最讲义气了,为何现在却不肯帮忙?   当年读书时,祝贸让没少帮了白栀。况且,去年,君白就是被北极熊和世安集团联手逼到险些撑不下去,资金链岌岌可危。   白栀很不喜欢北极熊,她想帮祝贸让,但又不能自己出面——倘若被祝贸让误会,那就糟糕了。   去卫生间之前,白栀在长廊上看到刚刚从抽烟室出来的廖一可,朝她挥了挥手。   廖一可身上还有些淡淡的烟味。   白栀提醒她:“你自己也是医生,知道抽烟的坏处,怎么还抽个不停?”   “没办法,”廖一可耸耸肩,“干医生这行的,压力大,偶尔抽根也没什么。”   廖一可感叹:“栀子,你看咱们班结了婚的男生,好多都没做好身材管理。”   白栀点评:“因为现在国家规定女人只能拥有一个丈夫,丈夫没有危机意识,才会不修边幅。这就是垄断制的危害。”   廖一可看白栀:“你研究的还挺深啊栀子,那你有什么改善的建议吗?”   “很简单啊,引入市场竞争机制就行了,”白栀随口说,“要是一个人能拥有三个丈夫的话,竞争上岗,会大大提高我国丈夫的优质率。”   廖一可钦佩地朝她竖起大拇指:“老顾知道你这想法吗?”   白栀连连摇头:“除非我傻了,才会和他讲这些。”   她已经能想象得到顾维安听到这番话会做什么。   说不定会立刻把她按到床上酱酱又酿酿,日日夜夜,反复耕耘。末了,还会掐着她的下巴问她:“有我你还不够么?”   当然,后面那句话问出的可能性不太高。   顾维安是个行动派。   他只会做做做做做。   廖一可同情地拍了拍白栀肩膀:“看来结婚也有结婚的坏处。”   白栀配合口嗨:“我就是垄断式婚姻的受害者之一。”   这酒店绕,白栀没看到卫生间的标志。   问廖一可时,廖一可朝她指路:“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转弯处的那边有个无性别卫生间,男女都能上。我没找到女厕所,刚刚就是在哪儿上的,隐私性挺强,不用担心。”   白栀也不在乎,况且她方才喝多了水,也有那么一丢丢的急。   无性别卫生间本身设置的还挺干净,里面空无一人,都是空的。   白栀刚刚解决完,放下裙子,还没走出去,只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夹杂着男性的低喘、女性轻微的娇弱声,以及可疑的水声和啧啧声。   白栀:“……”   这对情侣好性致啊!在公共场合的卫生间也可以激吻的这么热烈!   为了避免尴尬,白栀决意等这对鸳鸯亲吻完了之后再出去。   谁知道只听见隔壁卫生间的门被打开,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白栀危机意识骤然提升。   这两位——不是吧???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出来,白栀就听见了更大、更高昂和更带劲的声音。   白栀被这种纯天然的人为艺术惊到了。   她能明显感受到身旁的隔板在用力晃动。   砰砰砰啪啪啪。   光这种声音还不够,两人还在说话,一连串的劲爆虎狼之词,还是相爱相杀互不服输的那种。   被迫经历不该经历这些事情、素来擅长为别人着想的白栀陷入思考。   等等,要是她现在出去的话,会不会吓到旁边的人?他们会不会因此吓到不能用了?   可现在听到这种声音真的好尴尬啊。   是在这里默默忍耐,还是直接出去?   白栀认真地思考了三十秒,正纠结着,忽然听见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旁侧的声音如此之大,而这听起来明显是男人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犹豫或者退缩的意味,越来越近,显然目标是冲着这边而来。   白栀顿时惊了。   上天啊,这该不会是要加入旁边战况的吧?可别啊,再来一个岂不是更尴尬——   满脑子胡思乱想中,白栀听见门外的人叩响厕所门。   旁边的激情声音终于停下。   白栀不知道隔壁的哥们经这一吓还能不能用,更不知道此刻闷在这里的自己该不该出声。   大脑停止思考。   目前尝试重启中。   下一刻,她听到顾维安的声音:“垄断制婚姻的受害者之一,你那没有引入市场竞争机制的丈夫来看你是否掉进马桶中了。”   白栀:“……”   呜呜呜她发现顾维安的声音的好好听哦!!!虽然说出来的有些不是人话——他什么时候听到的?   顿时松了口气。   生平第一次,白栀觉着顾维安毒舌起来还挺可爱的。   白栀打开门,看到顾维安的脸。   现在怎么看他怎么帅。   白栀刚想出去,却被顾维安一步逼近来。   他进了这窄小的空间内,还顺手关上了门。   白栀:“嗯?”   这是什么操作?   卫生间隔壁的声音又极其嚣张地响起来,不过也不知道隔壁两位如今正在玩什么,现在在那儿叫的变成了男人。   虽然声音不大,但隐忍中透露着舒爽。   这声音令白栀脚趾抓地,头皮发麻。   白栀颤巍巍地看着顾维安。   他身材高大,在狭窄空间中愈发显得压迫感十足。白栀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脚该往何处放,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   一片寂静声中,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顾维安言简意骇回答:“躲个客户。”   白栀:“……哦。”   可是,这里面还有那么的多空卫生间,你躲客户干嘛非要和她挤同一个!   还是在隔壁正在激情上演爱情动作加点剧情片的情况下。   您不会感觉到十分尴尬吗???   白栀脸皮虽然谈不上薄,可也没有厚到能够坦然自若和丈夫旁听真人秀的份上。   她交换踩着步子,冷不丁,察觉到顾维安低头,正轻轻嗅着她的头发。   白栀格外不自然,努力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批评他:“干嘛?你是狗狗吗?”   顾维安按着她的背,将她贴近自己,侧身低头,唇贴着她的头发:“不是。”   他说:“我在思考。”   白栀呛他:“是在思考自己为何在此刻做出如此痴、汉行径吗?”   “不是,”顾维安笑了,他低声说,“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让栀子宝宝也发出这种声音。”   -   另一侧,客户魂不守舍地迈出卫生间,一路疾走,许久也镇定不下来。   他刚刚看见一名男子跌跌撞撞地进了无性别障碍卫生间。   随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顾维安也进去了。   客户灵机一动,准备过去和顾维安进行一场“好巧啊您也亲自来上厕所啊”的偶遇。   却不曾想,刚刚迈入,就看到剧烈晃动的卫生间门,以及里面传来男人的古怪声音。   他大惊失色,慌不择路,掉头离开。   ——不愧是顾先生!真牛逼!   ——这口味真他妈的野啊!!! 第44章 盈 对峙   令白栀比较开心的是, 旁边的激烈只持续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白栀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继而是那个男人的解释:“对不起, 太久没见你,今天也太刺激了。”   那个女的哼了一声, 声音有点沙沙哑哑的调调:“这个借口你用了快一年,换个说法吧。”   白栀忍着笑,等着外面的一男一女离开,那男的还在说:“下次, 下次一定。”   女的似乎懒得搭理他。   拧开水龙头, 哗哗啦啦一阵水声,整理衣服的悉悉索索, 片刻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白栀终于松了口气,她推开顾维安,离开隔间后,仔仔细细地在水龙头下清洗自己的双手。   借助着镜子,她仔仔细细地涂好口红——先前吃东西的时候,口红有些淡了。   一想到这里, 白栀捏着口红的壳子,转身问顾维安:“对了, 你昨天是不是见祝贸让了啊?”   顾维安漫不经心地调整领带, 表情淡然,问:“哪个祝贸让?”   “就是以前我那个同桌呀, ”白栀讶然,“你不记得吗?以前我和你说过的,就超超超级好的班长, 还帮过我好多次呢。”   顾维安说:“不记得。”   “就个子瘦瘦高高、很容易脸红的那个,”白栀尝试向他描述祝贺让的外貌特征,“不戴眼镜,鹰钩鼻——”   说到这里,顾维安看着白栀,轻轻哼一声:“你倒挺清楚。”   白栀:“……”   她感觉自己似乎嗅到了酸酸的、传说中的醋香味。   白栀稍稍一想,笑眯眯地看顾维安:“我说,你该不会因为吃醋才不帮人家吧?”   顾维安说:“你想象力真丰富。”   他往外面走,白栀追上去:“就是嘛。你先前连赵青山的醋都吃!赵青山早就结婚有孩子了啊,而且他比我大了快十岁——”   顾维安冷静地说:“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你喜欢年纪大的,喜欢大叔。”   白栀吐槽:“拜托你弄清楚好吗?像他这样的我都直接可以叫大爷了。”   顾维安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白栀没有看到。   她仍旧在尝试说服顾维安:“刚刚他在同学聚会上讲了,说自己只需要五百万。当然,对于普珏资本来说,这笔钱的数目可能太小了,小到让你们看不上眼……我想说,如果你认为这笔资金有去无回的话,我愿意付给你这笔钱,请你帮帮他。”   顾维安果真停下脚步。   白栀没留意,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捂住鼻子,唔了一声。   顾维安问:“你为什么想帮忙?”   “北极熊和世安一伙的啊,当初也是他们联手对付君白,”白栀说,“况且,我前段时间也玩过祝贸让他们出的游戏,虽然很简单,但真的能吸引人一直玩下去,无论是对氪金党还是肝党都很友好,比狗叠好多了。”   “就这?”   白栀想了想,补充:“当然,也有其他一部分因素。”   她认真回答顾维安的问题:“你先前不是说过吗?投资的本质是投资人,要看一个人的潜力。祝贸让胸怀宽广,无论是读书时还是如今创业,都有容人之量;他还很固执,认准了一条路就要做到极致,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尽善尽美。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你投资吗?”   顾维安眯着眼睛看她:“不错,沟通技巧日渐精进,你终于学会正确和我谈判了。”   能从他口中得到这样的夸奖,倘若有尾巴的话,现在白栀一定已经翘起来了。   白栀趁胜追击,表达着自己的看法:“况且,你应该也知道北极熊在业界内的名声——先抄大火的游戏,一旦被指责了,再去买原版权回来冷处理。但这次他们却没有模仿推出祝贸让他们出的这款游戏,证明了什么?我猜多半是技术上有难以攻克的问题。”   顾维安鼓励她:“继续。”   白栀一口气继续:“北极熊如此看重这个游戏,不正好从侧面反应这个游戏有极大的前景么?”   顾维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揉皱一团乱毛,欣慰极了:“你今天终于把脑子带出来了。”   白栀:“……我以前也一直在用脑子好吗?”   “世嘉也想收购你同学的游戏公司,如今已经拿到了百分之十的股分,”顾维安悠悠开口,“如果你纯粹是讨厌北极熊的话,不必淌这滩浑水。”   白栀怔了一秒,她又说:“不仅仅是,我还想帮我朋友。”   顾维安没有看她,并不着着恼,问:“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白栀毫不犹豫,“我帮助祝贸让,只是纯粹的朋友之间情谊。就像你和郑齐警官,呃,就像你和夏雅之夏助理。”   顾维安评价:“你还是年纪太小。”   白栀:“???啊?”   您在说些什么她听不懂的东西?   顾维安看白栀:“我可以为你同学注资,只是结果未必是他所想。”   白栀松了口气,释然:“我明白,你注资的话,是不是要他们的一部分控股权?这个是避免不了的,我同学应该也有心理准备。”   顾维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在商场上,她还是不够狠心。   眼看着快到包间,白栀刻意和顾维安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虽然没有从顾维安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但观察他神情,这事十有八成能行。   白栀和顾维安挥挥手,悄么咪咪地推开包厢门进去。   里面的人正玩的开心,祝贸让已经喝的脸颊通红了。廖一可很聪明地隔开两人,完全不给祝贸让过来的机会。   她们这一届的人,男生有几个早早成家的,女孩子有些还正在读研,结婚的并不多。   这些人中,白栀完全算得上早婚一族了。   不知为何,后面的话题转移到婚姻对个人的影响上,争论婚姻对人而言究竟是利是弊。   险些进化成辩论赛。   白栀没有参加这样的争论。   白日中,酒店的工作已经令她疲倦不已,眼下的确没有多余精力再参与这样的激烈讨论。   谁知道话题竟对准了她——   “栀子,你以过来人的角度来评价一下,”那人问,“你认为婚姻对你的害处是什么?”   “啊?坏处,”白栀想了想,回答,“抱歉,我对婚姻暂时还没有什么感觉。”   毕竟顾维安这个人并没有干涉她的工作,也没有束缚她的自由,要求她必须怎样怎样。   因此,目前为止,白栀感觉结婚与否其实没有太大差距。   然而这话在旁人耳中,就成了另一层意味——   这得是对现在的婚姻多么绝望、夫妻之间有名无实,才能说出这种话啊!   眼看着同学看她的表情中带了丝怜爱,白栀精神一振,连忙解释:“我不是说对婚姻感觉不满,只是我不能为大家提供有关婚姻的经验和感受。”   祝贸让看白栀的目光愈发炙热。   他说:“诸位,别难为白同学了。好了,咱们别提这些伤心事了,换些开心的聊一聊吧。”   白栀:“……”   她没有感觉到伤心啊?   怎么同学们现在看她都这个“鲜花插在牛粪上了”的表情?   茫然间,旁侧有同学递给她一张名片。   白栀接过来。   同学说:“我如今在天成律师事务所工作,倘若你需要打离婚官司的话,及时联系我。毕竟同学一场,我不收你报酬,尽全力帮你脱离苦海。”   白栀收好名片:“多谢你。”   聚会结束后,廖一可忽拉住白栀的手腕往外走,白栀被她掐的手疼,仍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可可?”   廖一可步伐不停,她言简意骇:“我看见江檐了。”   廖一可迈的步子出奇的大,走的也快,白栀紧跑几步,灌了几口冷风,脑袋中忽然蹦哒出一句话。   恋爱中的人都仿佛拥有神力。   诚不欺她。   眼看着快到江檐面前,廖一可提醒白栀:“等下我假装醉倒,你扶我向他求助。”   “啊啊啊???”   白栀还没能摸清楚廖一可的套路,廖一可的演技就开始发挥了——她眼睛一闭,柔柔弱弱地依偎在白栀肩膀上。白栀不得不扶住她。   眼看着前方黑衣黑裤的江檐走过来,白栀忍不住叫他:“江律师。”   江檐停下脚步。   他看着白栀和她怀里的廖一可,微微皱眉:“怎么?”   “我朋友喝醉了,您也知道,现在这个时间段不好打车,”白栀朝他笑,“您能送我朋友回去吗?”   江檐原本想拒绝。   但白栀赶在他出口之前,郑重地将“假醉”的廖一可推给他,笑眯眯:“真是多谢谢您了啊江律师!我朋友就拜托给您了!”   廖一可顺理成章地歪歪扭扭站在江檐面前,也朝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这多不好意思啊真是麻烦您了。”   按照常理,接下来江檐一定会说“不麻烦”或者“举手之劳”。   但江檐没有。   他说:“你知道就好。”   廖一可:“……”   白栀:“……”   “免责起见,”江檐严谨开口,“我现在录下音,希望廖小姐的朋友能够为我做个见证,送廖小姐回家并非我的义务,我不能保证廖小姐能安全到家。一旦路上遭遇车祸、火灾、高架桥坍塌、飞机坠落、地震、飓风……”   廖一可:“???”   什么玩意?   前面一个意外还有可能发生,后面那几个,在近两小时内发生的概率就像□□一样成功连任让人不可思议吧?   “……以上种种因素导致的廖一可小姐受伤、残疾或者死亡,我不必负法律责任,”江檐将手机递向白栀方向,“请你复述我刚刚说的话,做一个口头保证。”   白栀:“……好的。”   这个江律师,是不是有些过度谨慎了???   -   在好友的授意下,白栀将大大咧咧的廖一可亲自送上端正严谨的江律师车上。   离开前,廖一可还偷偷地朝白栀比了个ok的手势。   白栀晚上没有喝酒,她慢悠悠地开车回家。她原想打开天窗感受下久违的空气流波,却又在两分钟后关掉。   太冷了。   这个天还敢开车天窗的,不是勇士就是傻X。   恍惚间,白栀记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开过赛车了。   以往她喜欢借助飙车时的刺激来短暂忘掉某些东西,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需要了。   以前白栀也不理解为何有人会喜欢极限运动,直到她自己亲身体验过。   那种与风赛跑、生命随时会消逝、只此刻在自己掌中的感觉,的确令人十分迷恋。   归家后,她微笑着和家中请来的佣人一一打招呼。   “晚上好,陈伯。”   “刘妈,你今晚气色真好。”   “郑姨,你这身裙子好漂亮。”   “今天的花好漂亮啊,张姐,你眼光真好。”   到了客厅,她亲切地蹲下,摸摸安平的头:“又吃胖了啊,小安平。”   正在看书的顾清平放下书本,很期待她如何问候自己。   撸完了狗,站起来,白栀对着轮椅上的顾清平说:“今天看上去也很傻呢,二狗子。”   顾清平难以置信:“为什么你对我和其他人的称呼不一样?还有,我凭什么是二狗子?怎么不是大狗子?”   “大狗子是你哥,”白栀留下这么一句话,拍拍手,“好了,你在这里陪清平玩吧,我去看看新请来的菩萨像。”   前不久,顾维安突然请来一尊菩萨像,说是从素朴寺里弄来的,由圆融大师亲自开光加持。   白栀虽然不信这个,但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去看了眼。   菩萨像并不大,她看了一阵,没发现和其他菩萨像有什么区别。   无信仰的人都分不清菩萨的模样。   来都来了。   白栀上了香,跪坐在菩萨像前。   她也没什么好求的,倒是可以替其他人求一求。   想了半天,白栀才憋出来一句:“求菩萨保佑顾维安平安,一切顺顺利利。”   另一侧,顾维安刚刚走到存放菩萨像的房间门口,就听见白栀在许愿。   前面的字他没听到,只听到末尾的“顺顺利利”四个字。   顾维安驻足。   夏雅之大为感动,低声和顾维安说:“先生,太太一定是在为您祈福。”   顾维安不言语,只是微微带了笑。   下一刻,他听见白栀虔诚无比地开口:“……顺便许愿我能够事业顺利发大财,要求不高,只要君白在一个月后顺利评定五星——”   顾维安轻笑一声:“出息。”   夏雅之在旁边解释:“太太视金钱如粪土啊,就连心愿也如此朴素——”   话音未落,两人又听见白栀说:“君白集团股票蹭蹭蹭上涨,祝我年底分红过两亿。半年内顺利登上业务副经理位置,一年顺利做到总经理,两年内成功进入君白集团总部,三年掌控君白董事会。”   顾维安含笑看白栀。   夏雅之开始擦汗:“呃,太太这个要求似乎有一点点难以达到。”   白栀浑然不知此刻的碎碎念全被人偷听到了,仍旧祈祷:“最后,求菩萨保佑顾维安——”   顾维安目不转睛看她的背影。   夏雅之屏住呼吸。   来了来了。   如电视剧中所演的那般,对丈夫爱在心口难开的妻子,要对着菩萨诉说对丈夫的款款深情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先生终于能够听到自家妻子的深情表白了!!!   正当夏雅之感动异常时,他们清晰地听到白栀真诚的祈愿。   “保佑顾维安做个人吧。”   夏雅之:“???”   “希望他在每个节假日都自觉祝我节日快乐,对我说话时态度要更加友好,嘴巴甜一点,温柔一点,不要再是工作机器,要能听得进去别人劝告不要一意孤行……”   夏雅之不敢看此刻顾维安的脸色了。   他陷入沉思中。   太太对先生竟然还有这么多要求么?   白栀浑然不知:“……假如他到几十年后也能保持这种身材就更好了,不要发胖,不要碰烟,黄赌毒三样都不要沾,最重要的一点,菩萨您别认错人了,信女家住帝都朝阳区泰禾XXXX,名叫白栀,身份证号码为11010119XXXXXXX521,顾维安和信女地址相同,身份证号码110108……”   白栀正认真复述,冷不丁,听见顾维安带笑的声音。   “这么严谨?拜个菩萨还要报身份证号码?”   白栀被他一惊,手撑着地面:“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顾维安平静地说:“从你许愿我做个人开始。”   白栀:“……嘶。”   她结结实实倒吸一口冷气。   夏雅之很会看气氛,他已经默默地退出去,顺便给夫妻俩留出足够的空间交流用。   顾维安重新取了两柄香,贴着白栀方才的香火,这样生火的方式极其麻烦且费时间。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耐心,安静地等,执香的手无一丝颤抖。   白栀站起来。   这个房间中的灯光是昏黄色的,仿佛旧时光的调色。顾维安微微侧脸,鼻梁高挺,眼睛如吸纳星空、万千宇宙尽收其中。   白栀的心忽而跳动一下。   她刚刚许愿时,忘记加上一条。   要保佑顾维安美貌不减。   等着香点燃之后,顾维安拢一拢风,对着菩萨像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之中。   幽幽的香飘散出来,犹如流出的云雾。   “小兔崽子,”顾维安拜完佛,仍不转身,“你对我意见挺大啊。”   白栀支支吾吾,试图转移话题:“那个,你为什么请了菩萨像过来?”   “你猜?”   把问题抛回来,白栀认真思考:“我先前听妈妈讲过一种行贿方式,就是一个人花大价钱去买官员的花瓶啦、瓷器啦之类的小东西,那些东西明明很便宜,几块钱就能买得到,但行贿的人故意说它是古董,出极度高昂的价格买下。你这个,也是从某个官员哪里买来的吗?”   “不是,顺便提醒你一句,这种行贿方式已经过时了。”   白栀冥思苦想:“难道是你不干净的事情做多了?所以为求一个心安?”   “也不是。”   白栀再度提出五种猜想,皆被否决。   她泄气了:“到底是什么啊?你能和我讲一下吗?”   顾维安揽住她肩膀,示意她看菩萨:“仔细看,你有没有发现这菩萨手里好像捧着东西?”   白栀睁大眼睛:“是哎,这是什么?玉净瓶?”   “不是,”顾维安淡然告诉她,“是个孩子。”   “孩子?”   顾维安揉乱白栀的小脑袋壳:“栀子,你刚刚努力拜了这么久的,是送子观音。”   白栀:“……”   “你还报上我们两人的名字、地址、身份证号。”   “……”   “原想着你年纪小,生育风险也高,我便没有做孩子方面的计划,”顾维安悠悠开口,“没想到你如此迫不及待,真是令为夫受宠若惊。”   白栀炸毛:“惊你个毛线啊啊啊啊!!!你干嘛请送子观音像放在家中!!!”   她气鼓鼓转身就走。   拖鞋不小心掉了一只。   她一跳一跳地蹦跶回来,小jiojio重新探入拖鞋后,这才气冲冲地往前走。   顾维安笑着看白栀的小动作。   他对着菩萨像再度恭敬一拜,折身离开。   门外的顾清平怀抱着安平,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为安平梳理着毛发。   恰好白栀走过去,顾清平兴高采烈地和她商量:“栀子,你帮我参考个意见呗。”   他兴致冲冲地露出自己的腿:“医生说这里可能会留疤,我想纹个纹身盖住它。花里胡哨的图案太肤浅了,我想纹个字。要那种能体现我又勇敢又有大智慧,临危不乱,万夫莫当,就像《勇敢的心》里面那样,你说我纹个什么好?”   白栀坐在沙发上,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毫无波动。   “勇敢的心啊?”白栀说,“那你直接纹个‘憨’就好了。”   顾清平:“……”   “就是那个铁憨憨的憨,”白栀补充说明,“很符合你的气质。”   顾清平捂住胸口。   “求求您闭上尊口吧,”顾清平说,“我还想多活几年。”   -   君白的清晨,仍旧从餐饮部开始。   餐饮部作为酒店中第二重要的部门,为了能够满足客人的多样化需求,里面的员工从四点起就开始精心准备食材,处理今日料理。   和其他同事不同,除非留宿,不然白栀绝不会在酒店中吃早餐。   顾维安请来的厨子手法一流,一手好厨艺,无论做什么都符合白栀的胃口,外加一直有营养师精心设计餐谱,白栀在家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多。   先前刚结婚的时候,顾维安不在国内,白栀都是回爸爸妈妈家中,或者自己名下的大平层里。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现在再让白栀一个人住,订酒店的餐饭,她绝对受不了。   只是今天有些特殊,白栀刚到酒店就看见同事面色不太好,而盛助理也紧急向她汇报:“白经理,昨天有私生饭发了些酒店内部的视频……怎么处理?”   白栀摘下手套,啪的一声放在办公桌上,她拿起手机:“视频都在哪个平台?具体什么情况?你仔细和我讲一讲。”   盛助理说:“豆瓣、新浪、知乎、贴吧甚至部分粉丝的空间中,都有。主要是于尔菁先生的粉丝……”   白栀看上两分钟,明白了。   这些于尔菁的粉丝聚在君白酒店,想要拍摄于尔菁,因酒店防护措施严格,并没有成功。   本来事情就该这么结束,谁知道于尔菁发了条语焉不详的微博,语气委屈可怜,就像是有人欺负了他。   这一下彻底点燃粉丝们的怜爱之心,有人契而不舍的蹲点,终于蹲到于尔菁露面。   于尔菁并没有避讳和粉丝接触,反倒红着眼睛劝他们快走,不要惹怒酒店方。   结合于尔菁种种“反常举动”,粉丝们大胆猜测,一定是这个酒店给他们世界上最单纯善良的于哥哥气受了!   这哪里能忍,粉丝们顿时团结起来,一致把矛头对准酒店。   要求酒店提高对他们哥哥的关照,要求酒店道歉,否则就在各大平台给酒店评低分,抵制君白。   而在部分平台上,君白已经被恶意打了不少一星。   关于君白的谣言也甚嚣尘上,什么吊死过几个人啦,酒店用地沟油啦等等等等。   更有恶意的,吐槽君白酒店工作人员外貌,恶意p黑图,进行身材羞辱。   这样不行,对酒店口碑影响太大了。   白栀放下手机,胸口一股无名火腾地就燃烧起来。   尤其是身材羞辱。   她青春期曾经因为肥胖遭受过这种恶意,如今全被激发出来。   凭什么用外貌来定义一个人?   最基本的道德和礼貌都不懂得吗?   公关部的紧急处理方案已经做出来了,根据上次付容事件,他们如今反应格外及时。白栀审核通过后,他们就着手处理——   因为是粉丝小规模的自发举动,很容易就被压了下去。   白栀按按太阳穴,问:“今天上午是不是还有拍摄任务?”   “是的,地点是顶层花园,现在已经暂时封闭了。”   “于尔菁还在他套房里?”   盛助理打了个电话,确认:“没错。”   白栀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我去找他谈谈。”   不知道是不是盛助理的错觉,她总感觉,白经理说这句话时,周身上下充满着杀气。   此时的房间中,于尔菁正哼着歌涂护甲油,听见门铃响,他十分不耐烦,故意拖了三分钟才磨磨蹭蹭过去。   打开门,看到白栀,于尔菁神色有稍稍的不自然:“白经理啊。”   白栀微笑:“请问我能进去说话吗?”   “当然,”于尔菁侧身让开空隙,“您有什么——”   眼看着白栀将门反锁,于尔菁花容失色,双手抱胸:“白经理你不要乱来啊,我对陆和一片真心——”   白栀说:“就你这么个小身板,没肌肉没脸蛋没胸没屁股,干瘪的像个豆芽菜,我瞎了眼才会对你感兴趣。”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于尔菁愣了两秒,才愤怒回骂:“你……”   “你什么你?”白栀上下打量他,冷哼一声,“就你这比例失衡短腿肥耳的还好意思凹小公主人设?高中还没毕业就混社会参加选秀节目你很骄傲啊?好不容易抱上金大腿就好好抱着,作妖只会让你死的更快,这个道理你还不懂?”   于尔菁:“我……”   “我好歹也是吃过山珍海味的人,看你这老竹竿一样的东西就倒胃口。”   于尔菁激奋:“你怎么能羞辱我身材?你有没有点道德?”   “没有道德的是你吧,于先生,”白栀冷笑,“你纵容粉丝侮辱我们酒店员工时,怎么没想到这点?”   于尔菁哑口无言。   “我现在不是以酒店经理的身份和你说话,”白栀说,“而是以陆和……朋友的身份。”   于尔菁面色稍稍一变。   他不会质疑白栀的话。   先前他见过白栀和顾维安聊天,两人关系熟络到已经到那种地步了。   而顾维安的身份,更是令于尔菁坐立难安。   “劝于先生管理好你的粉丝,”白栀随意拿过旁侧的黑色签字笔,在于尔菁衬衫上大大地画了一个叉,“否则,你也会像这件衬衫,被淘汰、丢进垃圾桶中。”   她说话声音并不高,表情也可以称得上温柔。可也是她如此温柔的话语,却令于尔菁重重打了个寒噤。   他颤声开口:“……我知道。”   白栀微笑着拿走那支签字笔:“既然选择了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乱叫的狗,可不受主人喜欢。”   走出房门后,盛助理讶然地看着面如土色的于尔菁。   他的脸色很差,很差,精神恍惚,看上去像是在野地里和黑猩猩互相搏斗几个小时后终不敌又惨遭倭猩猩轮流羞辱一天一夜后发现自己感染了艾滋。   白栀仍旧一脸笑容,问他:“于先生,还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服务的吗?”   于尔菁打了个寒噤,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谢谢白经理,麻烦您了。”   他等到两人离开后才敢关门,手抖的和筛糠没有区别。   离开后。   盛助理好奇地问白栀:“白经理,他怎么了?”   “没什么,”白栀微笑着解答助理疑问,轻描淡写,“可能是想家了吧。”   盛助理不疑有他。   “对了,”白栀告诉她,“你让公关部联系总部网络安全那边,让他们查一查这些平台上发帖人的IP地址,以及所有的历史发言记录,看看是哪家水军公司的人。”   盛助理神色一凌:“您的意思是——”   “这后面有人推波助澜,”白栀言简意骇,“优先锁定和世安集团、尤其是和亿铂经常合作的那几家。”   -   傍晚落了小雨,春天的夜晚尚可以称得上漫长,早早的,就瞧见夜空降临。   白栀不能休息。   原因是顾维安又又又来了。   白栀嘀咕:“净会给我找麻烦。”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看了眼请客人的名单。   祝贸让。   白栀精神一振。   两人单独吃饭的话……是不是证明顾维安仍旧采纳了她的意见、决定对祝贸让投资啦?   看来她昨日的祈祷真的有了作用呢,让顾维安从狗变成人——   正想着,手机响了一下。   白栀愉悦地取出手机查看短信。   顾维安:「假设我采纳了某个小兔崽子的建议,她能否给予我一点点好处呢?」   呵。   男人。   还真是个优秀的商人呢。   白栀回:「小兔崽子觉着她可以尝试接纳一下你」   发送过后,她不自觉有些脸热。   伸手捂了捂脸颊,白栀用力握拳,吸气,呼气。   羞什么?都是成年人了。   这很正常。   调整好心态,白栀又给顾维安发了条短信,隐晦地问候他的身体状况。   白栀:「你的胳膊什么时候好?」   带着伤的话,是不是姿势上比较受限?   按照上次新婚夜的失败经验来看,如果是初次接触的话,似乎并不适合她在上面哎。而且白栀懒,也不想当出力气的那个。   顾维安:「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顾维安:「就算断了一条也没事」   白栀:「……」   白栀:「我懂您的意思了,只要断的不是第三条腿您都可以」   这一次,顾维安几乎是秒回。   顾维安:「即使断了第三条腿也可以」   白栀:「不愧是您」   这一次,白栀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哦对了,以先前经验来看,他说的也是真的。   另一侧,房间中,祝贸让正感动不已地敬顾维安酒,哽咽:“您能投资,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   他就是一朴实的程序员,只有技术,不会说什么华丽的话,更不懂这种交际。   代码上精益求精,而社交能力严重不足。   不然栀子花开出了这样的爆款游戏,不可能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朝着顾维安举一举酒杯,祝贸让将那些酒一饮而尽,眼睛发红:“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顾维安没有喝那杯酒,他的手机响了。   顾维安朝祝贸让微微颔首:“抱歉,失陪一下。”   祝贸让正因为即将到手的资金而激动,连连说:“您忙。”   这边提供单独的、隐秘的房间供打电话,顾维安刚接通,就听见陆镜西的笑声:“老顾啊,你明知道我想要收购栀子花开,怎么还和祝贸让私下接触?”   “有利可图的事情,”顾维安俯身捞起窗帘上雪花模样的坠子,在窗户上描摹了一个字,十个笔画,“我当然感兴趣。”   “连自己的亲戚也能下手?”陆镜西问,“你这是打算狠狠剜一笔我的肉?”   “商场如战场,没有亲戚只有利益,”顾维安满意地看着自己刚刚写下的字,悠悠开口,“况且,与其被北极熊宰,不如让我下手,至少看在亲戚的份上,我还能让你成功拿到栀子花开。”   “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刮油水,”陆镜西语重心长,“你这事做的可不厚道。”   “彼此,”顾维安微笑,“别忘记我们有同一位老师。”   在利益攸关面前,人情的重量不值得一提。   末了,陆镜西提醒:“据我所知,祝贸让可是栀子的同学。你这样,确定栀子不会和你闹脾气?”   “大局为重,”顾维安描摹第二个字的手一顿,“我会慢慢与她解释。”   挂断电话,顾维安将玻璃上两个字抹去。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外面一无所知的祝贸让自以为找到白衣骑士,脸颊因为酒精而发红。   听到顾维安的脚步声,祝贸让站起来,慌忙地笑:“顾先生,您还想吃些什么?需不需要再点?”   他什么都不知道,刚出社会,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顾维安微笑:“不需要,谢谢。”   祝贸让说:“那顾先生,我还需要准备什么?”   他事先打听过顾维安的处事风格。   这种事情,一定是公事公办。   “先准备商业计划书,”顾维安说,“届时会有技术人员进行评估,下周一开现场说明会,希望你在此之前将资料准备齐全。”   “没问题没问题,”祝贸让连连答应,他问,“对了,先生,您到时候——”   顾维安把玩着一只精致的兔子装饰物:“此类金额有专门的业务人员,不需要我。”   祝贸让了然。   钱太少,完全不需要顾维安本人出面。   喝酒喝到一半,祝贸让差人请来白栀。   白栀也格外的好奇,两人如今谈到了哪个地方。   就白栀而言,她自然是希望祝贸让能够成功摆脱恶意收购,无论是恶名昭著的北极熊,还是世嘉,都是没有人情味儿、不厚道的资本家。   白栀看多了热血的事例和漫画,她仍旧坚信,祝贸让能够从这场资本的吞并中顺利存活。   毕竟有顾维安嘛。   他出手,还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推门而入,白栀快速地看了眼顾维安。   很好,他看上去心情不错。   他朝白栀微微点头,极轻地笑了下。   再看祝贸让——   这位满面红光,笑到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只一眼,白栀便断定了,祝贸让一定是说动了顾维安。   看来这场投资稳了。   祝贸让的游戏公司能保住了。   白栀松了口气,只觉心口窝的大石头终于在此刻重重坠地。   她微笑着靠近,礼貌询问:“请问二位还需要什么吗?”   祝贸让却朝她挥手:“栀子,这边。”   他叫的十分亲昵。   从方才就滴酒未沾的顾维安握着杯子,眼神锐利如裹了寒冰的刀刃。   祝贸让浑然未觉。   他今晚喝了不少酒,外加刚刚成功和顾维安谈拢,此刻正激情上头,一时间说话也口无遮拦。   “这是君白集团的白经理,也是我高中时的同桌,”祝贸让大着舌头介绍,“白栀,栀子花的栀。”   顾维安说:“我知道。”   语气森森,令白栀不由得一颤。   祝贸让看着白栀:“顾先生,不瞒您说,我当初创办栀子花开的时候,用的就是白栀的名字。”   顾维安重重放下酒杯。   里面的酒水泼洒出来,顺着伤疤和茧子。   他面无表情地抽了张纸,缓慢擦拭。   白栀急声阻拦:“祝先生,您喝醉了。”   “我,我没醉,我很清醒,”祝贸让今晚格外的执拗,他甚至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顾维安面前,“我很感激你,顾先生。”   顾维安看着醉态百出的祝贸让。   眼神冷淡,看他不亚于看一具尸体。   忽而笑了,不过眼睛仍旧是冷的。   他低声问:“你感激我什么?”   “栀子她被家里人逼婚,过的……过的很可怜,夫妻感情不好,有名无实,”祝贸让说,“我暗恋栀子这么多年,终于在今天才能向她一表心迹,我很感激您,您让我的工作室活了下去。再有半年,等我功成名就,就、就去见白栀的老公,我要和那个男人说,说你配不上栀子!”   白栀扶额。   这种状况令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说:“祝先生,您不用等半年后了。”   顾维安现在已经知道了。   祝贸让没有听见,他对顾维安郑重开口:“顾先生,等我和栀子举办婚礼时,您能过来喝一杯吗?” 第45章 暗 今夜香甜   危。   白栀不敢转身看身后的顾维安是什么表情。   她僵硬地叫他名字:“祝贸让。”   祝贸让已然醉了, 脸颊滚烫,他炯炯有神地注视着白栀:“嗯?”   白栀问:“我和你没仇吧?”   祝贸让:“啊?”   这简直就是农夫与蛇、东郭先生和狼的翻版啊!   她好心好意地帮助老班长拉投资,他为何却反咬一口!   “祝先生, ”顾维安声音平缓,他以克制的冷静腔调询问, “你怎么知道栀子婚姻不幸?”   白栀转身。   顾维安坐的端正,双手交握,随意放在身前。他没有笑,灯光在他鼻梁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光影, 这点暖光并没有让他的脸看上去更近人情味, 反倒衬托的他愈发不食人间烟火。   祝贸让被顾维安的话问住了。   微醉的他甚至没有去考究顾维安口中的“栀子”这一称呼。   于人情世故上,祝贸让永远都拿不到满分答卷。   他只懂得代码, 理所应当地以为人心也同代码一般简单。   却忽略掉了,人性复杂,欲壑难填。   祝贸让站起来,说:“栀子婚礼时甚至没有请老同学,平时在社交平台上也从没有晒过自己丈夫。哪里会热恋期情侣不会晒自己丈夫的呢,况且,都这么久了, 栀子还没有介绍她丈夫和我们认识……这些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吧?”   顾维安笑了一下,未达眼底:“你为什么不往其他方向想?比如说, 她不晒丈夫照片并非不爱, 而是低调不愿张扬。”   白栀说:“我觉着很有可能。”   祝贸让不相信:“不可能。”   “还有,你怎么笃定自己能娶到栀子?”顾维安问, “凭什么?凭你这一喝酒就闭不上的嘴?还是你那岌岌可危濒临被收购的公司?”   就像被踩到猫的尾巴,痛处被精准打击,祝贸让脸涨红:“不, 我……我……”   我了好几声,他都说不出话来。   “栀子可有当面回应你的爱意?她可曾对你示好?”顾维安问,“你如何确认她会爱你?”   眼看他直捣黄龙,白栀斩钉截铁回答:“什么都没有。”   “我问的是祝先生,”顾维安手指轻叩桌面,瞥她一眼,“和你没关系。”   白栀:“……”   都议论到她身上了哎!您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没关系”这三个字的。   被顾维安这么一连串的问,祝贸让的酒精终于下了头。   他下意识地跟着顾维安的思路回答:“因为我和她认识很久了,而且高中时候她还会分给我零食;工作后,每次我来君白,她都笑的很开心。”   白栀举手:“有必要纠正一下,高中时候我给大家分过好几次糖果,不仅仅只有你有。至于笑的开心,这是酒店要求微笑服务。”   她心里发苦,有些无奈。   难道在祝贸让眼中,这些都是特别的吗?   祝贸让仍旧固执摇头:“你看我时不一样。”   顾维安笑了:“都是人,看你能有什么不一样?你是少一个眼睛还是多了一个嘴?”   祝贸让第一次听顾维安这种话,讶然。   “对你笑一下就开始幻想结婚,那笑两下岂不是连火化后的墓地都想好了?”顾维安声音忽沉下来,“祝先生,倘若您预备以今日这种状态来经营公司的话,恕我直言,我需要评估这笔投资的合理性。”   一涉及到钱的问题,祝贸让顿时精神了。   他急切地问:“可这是我感情生活,和工作——”   “事业未成,满脑子都是恋爱只能让你蠢钝如猪,”顾维安端起杯子,杯壁的热气将他的指尖烫红,“祝先生,你自己选,是接受投资,还是继续追求白小姐。”   滚烫的热茶在舌尖上滚过,顾维安皱眉,将杯子放回去:“我并不看好将精力花在无意义单恋上的人。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这种问题没什么好犹豫的。   但凡是个成年人,都知道孰优孰劣。   虽然选择面包不一定能有爱情,但这种情况下,死抱着爱情不要面包的,最后爱情面包都会失去。   祝贸让只花了五秒时间,便郑重向顾维安承诺:“接下来,我会将全部精力都用在公司的运营和游戏新版开发中。”   祝贸让能够理解顾维安的意思,只是他的理解不够深入。   陷入恋爱中的人往往都是盲目的,虽说是小数目,但顾维安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被一惊一吓,祝贸让此时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确多嘴了。   哪里有老板喜欢看自己刚入职的员工一门心思扑在追爱上?   “至于股份问题,”祝贸让犹豫良久,开口,“普珏确认要拿走百分之三十吗?”   要知道,栀子花开这个公司是祝贸让和几个合伙人一同开的,祝贸让手上有百分之六十,如今在工作室拥有绝对话语权。   可普珏一旦拿走这些份额的话,一定程度上,祝贸让会失去话语权。   栀子花开不再是他的一言堂。   顾维安没有和他就这件小事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他站起来:“这种事情,会有专人和你对接。”   祝贸让噤声。   他还有许多小问题想要询问顾维安。   毕竟栀子花开是他的心血。   从学校的一个小房间逐步扩大到如今规模,从无人问津的冷门游戏到如今的下载排行榜前十。   祝贸让把公司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顾维安并没有继续留下的意思,他步伐很稳,而白栀站在一侧,微笑着引他离开。   祝贸让不知道的是,在迈出门的那一刻,顾维安低声对白栀说了一句。   “以后不准再帮这种毛头小子。”   -   白栀不傻,她清晰地认识到顾维安因为祝贸让的事情而吃了飞醋。   真是飞来横醋。   无辜被牵连其中的白栀叫苦不迭,好在回家并没有接受顾维安的棍棒教育。   他对祝贸让的事情只字不提,也没有因此迁怒白栀。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白栀松了口气。   她还真的怕吃醋的顾维安。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醋坛子,从刚刚恋爱时醋劲儿就格外的大。   但凡有男生对她表白,顾维安就得弄她好久,并不粗鲁,而是很温柔的逐步攻陷,每每把她逼到绝境,才会低喘着给她。他格外迷恋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像是盖章宣誓主权。   这一晚安然无恙地度过。   两日后,白栀从平台上看到了栀子花开游戏公司获得普珏投资的新闻,普珏对其赞助的金额并非一开始说定的500万,而是——   5000万。   白栀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情况?   顾维安先前不是还不乐意给祝贸让投钱么?怎么突然间这么大手笔?   满怀着这样的疑问,白栀耐心地找出媒体发布的发布会视频,一一看了遍。   顾维安决定投资的当天,便指派了专业新闻发言人为祝贸让进行紧急特训。而发布会当日,有几家主流媒体都是顾维安的人脉。   这样包装出来的效果自然绝佳。   站在台上的祝贸让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他有条不紊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哪里还有前几天微醺后的模样?   普珏资本派出的代表也在,他不疾不徐地解释着关于投资决策方面的问题,言外之意格外明显。   ——顾维安看好栀子花开公司的前景,后期仍旧有追加投资的可能性。   这一场被精心安排后的发布会煽动性极强,栀子花开公司博取热度同时,也吸引了不少其他投资者的注意。   白栀用1.5倍速看完整个发布会的视频,内心五味杂陈。   果真,资本家们都是些善于为刀尖镀上蜜糖的家伙,就连陷阱也设计的如此高端。   白栀设身处地考虑一下,倘若她有意进行投资,恐怕也会误以为栀子花开当真潜力无限,也会跟投。   可惜她早就认清了,金融是被金字塔顶尖的人、以及无数老庄的游戏,他们窥探人性,把握人的心理,用人的欲望作饵,赚的盆满钵盈。   玩股票的人也一样,散户抱着一夜暴富的心思进来,却沦落到只能被幕后割韭菜的份上。   殊不知眼中只看到股票的盈利,而操盘手瞄准的是他们的本金。   好在她父母做的是实业。   白栀无法想象自己涉足金融后的场景,这实在是她不能了解也不喜欢的领域。   说不定会把家产就此败得一干二净。   两天后,总部安全部那边给出了确切的消息,一一比对过账号与其他信息后,白栀的预想丝毫不差。   这波黑君白的人中,果然掺和了水军。   于尔菁的事情爆出来之后,亿铂那边就开始和各路营销号联系,暗地里煽动粉丝闹事,企图将矛盾激化,挑起粉丝和于尔菁的对立。   具体是亿铂哪个人的主意,目前尚无定论,但白栀心中有数。   能用这种手段的人,也只有顾曦月了。   沉思中,林念白敲敲门,她送文件过来,轻声叫她:“白经理。”   林念白如今已经开始显怀了,饶是衣服穿的宽松,仍旧可以隐约瞧见小腹有些鼓起。   怀孕并没有令林念白气色变好,看上去仍旧憔悴。   不同于前些日子的发胖,现在她瘦的很厉害,手腕看上去像是只有一层骨□□。   递东西过来的时候,那手指瘦的犹如枯木。   白栀看到那手,忍不住提醒一句:“身体要紧,如果你认为公司安排给你的任务量过大,可以提交申请,我会酌情减少你的工作量。”   林念白愣了一瞬。   白栀说:“无论以前如何,我毕竟是你的上司,不能看着自己的女下属孩子出问题。”   说到这里,林念白忽而笑了一下。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小腹,神色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真要出问题了也和工作没关系,这孩子是试管婴儿,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这下轮到白栀惊讶了。   等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孩子应该是顾万生的吧?   他不是能生么?都有顾曦月这么个亲生孩子了,为什么还要做试管婴儿?   林念白没有透露更多消息的意思,她抱着一摞资料离开。   从背后看,身影依旧婀娜。   锦裙下,是一具漂亮的皮囊,怀着一颗本不该存于世的种子。   -   天气晴朗,万物辉煌。   天空澄明如海,映照着绿植蓊蓊郁郁,倾盖如故。   难得的一个休假,对于社畜而言,如此宝贵的时间一定要在沙发上或者床上度过。   但凡离开沙发或者床的每一秒,都是对珍贵假期的亵渎。   当然,特殊情况例外。   比如说陪伴家长。   上次那件事后,白栀也突然意识到,在结婚后,她好像真的很少陪伴父母了。   虽说都在帝都,但平日里工作回家路程无交际。   妈妈和爸爸当初想留下那个孩子,是不是也因为孤单?   白栀越往下想,心中越是揪揪的钝疼感。   她无法接受那个孩子的存在,也因此被妈妈一开始的态度伤过心,但并不意味着她会因此不爱父母。与之相反,在意识到父母有可能是因为孤单才想要第二个孩子的时候,白栀开始感觉到愧疚。   如果她陪伴足够的话,爸爸妈妈也不会有这种心思吧?   恰好顾维安今日也休假,白栀试探着提出看望父母的建议。   顾维安没有异议。   他摘下眼镜。   虽然度数并不高,但在看书或者工作时,他仍习惯地戴上。   白栀认为顾维安戴上眼镜后,总有股斯文败类老禽兽的调调。   还是一言不合就关小黑屋强制play一年半载的那种。   捏捏眉心,顾维安问:“今晚需要在那边留宿吗?”   “怎么了,”白栀奇怪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顾维安平静阐述:“上次有人和我说,愿意和我进一步发展关系。”   白栀吸一口冷气。   嘶。   她差点忘了。   “已经过去一周,”顾维安礼貌询问,“请问尊贵的栀子公主,您现在方便了吗?”   ……当然方便。   白栀仍旧不解,她纠结于另外一个问题:“可这和我们回家住有什么区别?”   她家中的卧室也很大,床也很软哎。   顾维安言简意骇:“倘若被你父母知道我们至今才有了夫妻之实,你确定他们不会以为我有病?”   白栀恍然大悟。   他说的很有道理。   想想也不可思议,两人结婚已经半年多了,而至今没有成为真正的夫妻。   为了维护顾维安的尊严,白栀也要保守这个秘密。   况且,假如真的要在家里住的话,白栀认为自己可能也会放不开。   顾维安问:“尊贵的栀子公主,您意下如何?”   白栀应允:“聪慧的维安先生,我认为可以。”   就此一拍即合。   顾维安去准备必备用品。   白栀开始紧张兮兮地上网搜相关问题求助。   「第一次亲密接触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高赞答案:「女朋友」   白栀:“……”   好吧,看来是不用刻意准备了。   顺利抵达父母家中,林思谨仍旧第一时间拉上顾维安去钓鱼,在这个事情上,翁婿俩有着不分上下的兴趣。   白栀留在家中,殷勤地为白锦宁捏肩,捶腿。   因照顾的好,白锦宁身体恢复情况也不错。   只是如今仍旧有些手脚凉,体虚。   林思谨变着法子给她做膳食,为她调理身体。   以及——林思谨去做了小手术,以后再也不会有此类意外发生。   白栀的力气虽然不大,但现在刻意用了力道,外加捏的位置适中,白锦宁颇为享受,半眯着眼睛,随口问她:“对了,在君白录的那档什么秀——”   白栀说:“梦想同居真人秀。”   “对,就是这个,”白锦宁问,“是不是快要播出了?哪个平台?”   白栀记得清清楚楚,她和白锦宁去了影音室,调出节目,陪妈妈一同观看。   白锦宁对此类节目的性质并不高,比起来一群明星插科打诨的聊天,她更加看中视频中充当背景板的酒店员工。   有了先前白栀送的那些礼品,外加良好沟通,后期老师和导演果真没有放出丝毫有损酒店的画面,无论是整洁精致的套房,还是窗明几净的厨房,都拍的格外漂亮。   白锦宁边看边点头:“拍摄技巧不错。”   而这一期最吸引人的无疑是于尔菁了——不得不说,他立的这个男版小公主形象颇为深入人心,一场下来,白栀都觉着自己被洗脑了。   满脑子都是于尔菁“女孩子怎么能这么邋遢呢”“男孩子更应该追求精致完美”之类的话,魔音贯耳。   他的粉丝倒是还挺吃这一套。   白锦宁看着节目,皱眉:“怎么阿和找了这么一个家伙?空有皮囊,毫无神韵。”   说到这里,她忽而拉住白栀的手,捏了捏,问她:“栀子,你最近有没有见顾万生?”   白栀否认:“没有。”   很多人都在提醒她,要小心顾万生。   但没有人告诉她原因。   白栀忍不住了,她问白锦宁:“妈,您为什么要我小心他?”   白锦宁闭着眼睛,问:“你有没有见过顾维安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我说的是陆靖,不是后面那个陆晴。”   白栀老老实实回答:“见过。”   是个顶尖的大美人儿。   虽然那时候的相机像素不如如今高,但人的气质是遮不住的。   “你的眼睛很像她,”白锦宁抚摸着白栀的眼睛,“陆靖是比我高两届的学姐,她就是这样,一身怎么晒都晒不黑的皮肤,一双小鹿眼。”   白栀愣住,颤声说:“妈妈,我是您亲生的吧?该不会陆靖才是我——”   “想什么呢?”白锦宁拍了下她的脑袋,无奈叹气,“要真这样,顾维安岂不是成了你亲哥?我能让你嫁给他?”   白栀松了口气:“可能我最近看电视剧看多了。”   白锦宁说:“电视剧也没这么编的,像你所说这种情况,连广电审核都过不了。”   被白栀这么插科打诨,白锦宁掐掐她的脸蛋,才又把话题绕回来:“当初,一直有传言说顾万生和陆靖有私情……这种流言自然算不了真,但在陆靖去世后,顾万生的每一个女人,都像她。”   倘若放在年少无知的时代,或许白栀会赞一句顾万生真是痴情。   可如今绝不会这样说。   真正痴情的人,决计不会在其他人身上寻找所爱人的影子。   爱人应当是独一无二、无可复制的。再怎么像,那也只是皮囊,绝非原主。   “你以前倒还好,胖乎乎的,”白锦宁说,“瞧着像个粉团子,冰雪可爱。但谁能想到,你竟会出落得这样好,这样……让我和你爸都放心不下。”   说到这里,白锦宁又露出嫌恶的神情:“顾万生从皮到骨子里都烂透了,我看他几时下马。”   白栀等妈妈说完之后,才问:“妈妈,顾维安的父亲真的是意外过敏死亡吗?”   白锦宁抚摸她的头发,倒不避讳她:“我认为不是。”   “栀子,”白锦宁看着她的脸,一字一顿,“直到现在,我都坚信,是顾万生谋杀了顾文经。”   一阵笑声和说话声传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林思谨更换了衣服,叫母女俩出去吃饭,打趣:“怎么?今天两个馋猫怎么坐的这么稳?”   白栀扶了白锦宁起来,笑着回应爸爸:“我们马上过去。”   白锦宁的话在白栀心底留下一道深刻的印记。   白栀早先就猜测,顾维安父亲的死或许没有向公众宣布的那样简单。   倘若真是顾万生谋杀的,那如今的顾维安又是以何等心态对待的顾万生?   这样想着,白栀的手机叮咚响了一下。   她打开看,是来自林念白的一通未接电话。   这么晚了,林念白还有工作找她吗?   难道是酒店又出什么事了?   白栀和父母说了一声,拿着手机走到隔壁房间。   刚接通,她问:“你——”   “白白,”顾万生的声音从电话彼端传来,“怎么把我联系方式拉黑了?”   白栀冷静两秒。   她问:“有事?”   顾万生大笑:“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   白栀说:“不能。”   她直接挂断电话,也把林念白的方式也拉黑。   明天见了林念白再说,今晚她不想被这个家伙坏了心情。   但刚走到客厅,又有陌生号码给她发短信。   「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你提醒顾维安一声,该收手了。再这样下去,我可怜的白白怕是要做寡妇咯。」   白栀思考几分钟,把手机递给顾维安。   顾维安不过看了一眼,便随手删掉。   “没事,”顾维安安抚她,“他不过口头说说罢了。”   白栀不放心,她低声问:“真的没事吗?”   “没事,”顾维安问,“这样关心我?”   他揶揄打趣:“顾太太如此舍不得我?”   “才不是,”白栀憋红了脸,否认,“我只是不想当寡妇而已。”   “放心,”顾维安笑了,亲自给她剥了一枚虾,“我还等着和顾太太一同长命百岁呢,等你白了头发也和我天天拌嘴,你说好不好?”   白栀条件反射地想要扛一杠他,但脑袋里忍不住蹦哒出他描绘的画面。   冬日的大太阳下,老头子和老太太,牙都快没了,还你一句我一句地吵架。   她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哼一声:“勉强可以。”   -   白栀晚上喝了点酒,脸颊染上淡淡绯色。时候有些晚了,她依靠在顾维安肩膀上,手指隔着衬衣描摹这下方的肢体。   几次听见顾维安吸冷气,她紧张不已:“我碰到你伤疤了?”   顾维安胳膊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完全长好,但疤痕还在。   白栀特意买了许多祛疤痕抑制增生的药物,日日监督他使用。   “没事,”顾维安调整下姿态,两条腿平放着,“继续。”   白栀却不敢再碰了。   他今晚没有喝酒,但白栀明显感觉到他体温升高。   两人对今晚即将发生的事情都心知肚明。   现在都很冷静。   两人冷静地到家,冷静地下车,冷静地经过晒月光的顾清平——   很不冷静且不识相的顾清平叫住他们:“哥,栀子,你们走这么快干嘛?着急去睡觉啊?”   天地良心。   顾清平是个堪比草履虫的单细胞生物。   他这话的本意就是字面上静态的睡觉。   但白栀却脑补成了即将发生的、动态的睡觉。   为了不至于让自己显得过分期待,白栀生生收了脚,傲慢地走到顾清平面前:“谁说的?我刚刚吃多了,想消消食,才走的快了些。”   “哦,”顾清平单纯地建议,“那你不如陪安平玩一会,既能消食,还能配它玩。”   说话间,安平已经蹦蹦哒哒跑过来,绕着女主人转圈圈。   白栀也低头,抚摸安平的狗头。   顾维安看顾清平的眼神就像淬了毒的刀子。   冷飕飕的。   顾清平浑然不觉自己搅和了自家兄长的大事,还和他分享着自己的苦恼。   顾清平:“哥,我近期时常在思考人生的意义。你看有那么多的人,努力了一辈子也积累不到我所拥有的财富——”   顾维安冷漠提醒他:“你的财富如今都在顾万生手上。”   顾清平被他噎住:“那我现在这样,岂不是一无所有地住在你这里。”   “哪里一无所有?”顾维安淡淡说,“你还有脸和我聊这个已经足够令我吃惊了。”   顾清平:“……”   “为你请的老师说你近期看案例很不感兴趣,”顾维安说,“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去看书,下次再让我知道你这样,小心你一身皮。”   顾清平终于察觉到欲求不满男人释放出的低气压,顿时手扶轮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蹭蹭蹭地逃之夭夭。   白栀陪安平玩了一会,才慢悠悠地去洗澡。   她泡的格外用心,护理完毕后,又喷上顾维安曾赞扬过的那款甜美香水。   正准备香喷喷地去找顾维安时,白栀又犹豫了。   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   又是护理又是香水,会不会暴露出她其实也想得到顾维安的心态?   他会不会拿这件事情嘲讽她?   这样想着,白栀决定先去找个地方通通风——   让香水味儿没那么浓的时候,再回自己房间。   然后,等着顾维安来找她。   白栀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仍旧有点惧怕,她记得顾维安在书房中藏有一瓶好酒,思前想后,她决定喝点酒壮壮胆。   很快翻出来酒瓶,她拿了玻璃酒杯,倒了小半杯。   一口下去,白栀眼睛顿时亮起来。   好喝!   她又开开心心地倒了满杯,心满意足地喝完,打着小酒嗝,偷偷摸摸地把酒瓶和杯子放回原处。   正准备去阳台透气的时候,白栀察觉到酒劲儿微微上头了。   头晕晕乎乎,有些站不稳。   好不容易支撑着走到书房附近,脚下软绵绵的,她不得不靠墙缓一缓。   这酒真的好上头哦,顾维安在书房中藏这种酒究竟是想搞什么。   虽然手脚没什么起立,但白栀意识仍旧是清醒的。   刚刚缓了没有两分钟,她听见顾维安的声音:“栀子?你在这里吗?”   不等白栀回答,他便推开门。   久等小兔崽子不至的顾维安,刚进书房,就看到了极其漂亮的醉美人图。   白栀倚着墙,身体微微弯斜,旁侧的灯光暖黄而静谧,在她光洁的腿上留下油画般的质感,以及无数细细碎碎、从灯罩孔中流落出的光斑。   没有他参与的四年中,她逐渐蜕变成与先前不同的模样。   顾维安伸手去扶,白栀一手搭在他胳膊上,隔着衬衫抚摸他小臂上,试探着去寻他血管所在的位置。   她身上有淡淡的甜味,混合着酒香。   微醺的白栀一把抓住顾维安的领带,严肃脸,认真地告诉他:“我希望你能听我的。”   顾维安不和小醉鬼计较,任由她将自己的领带揉皱:“好,都听你的。”   白栀嘟囔:“我要求可是很高的,比东京塔和天空树加起来都要高。”   顾维安笑了:“你怎么不说比珠穆朗玛和喜马拉雅加起来还高?”   白栀没有松开手,仍旧自顾自地碎碎念:“虽然现在我答应了,但是你也要按照基本法来行动。”   顾维安捧住她的脸,要她看自己,不许她目光落在旁处:“什么基本法?”   “比如说,我说需要停止的时候必须要停下,”白栀与他约定,“你要尊重我的个人意愿,这种东西应当是愉悦的,千万不要让我留下心理阴影。”   她一口气说完,缓了缓,继续:“不能太过分,要有节制,要懂得可持续发展,不能竭泽而渔。”   上面还不够,白栀仍旧在补充:“还有,现在你不可以太野蛮,要温柔温柔再温柔——啊!你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白栀一声惊叫,她的背部抵靠着坚硬的墙,而顾维安捞起她两条腿分开,大手压在膝弯处。   她身体骤然腾空,不得不搂住他的脖颈。   然而顾维安丝毫不为所动,反倒含笑叮嘱她:“不想摔下去的话,手抱紧,腿也夹紧。”   身体失去支撑点的白栀不得不按照他的叮嘱做,像个树袋熊抱着他。   局势顿时反转。   方才还咄咄逼人的白栀,如今骤然成了被他欺压的那个。   好不容易稍稍适应,白栀批评:“你也太狡猾了吧?阴险,心机。”   顾维安右手下移。   担心自己跌落的白栀叫了一声,眼睛圆圆,怒目而视:“你该不会是想摔我吧?”   顾维安用行动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隔着裙子,他打了屁屁一巴掌,没怎么用力气,仍旧叫白栀吸了口冷气。   “今晚究竟是谁心机?”顾维安低头,看她因憋着怒气而泛红的脸,低声问,“故意喝了这些酒,你是想让自己的身体盛满酒精、用水灌醉我?”   白栀试图掩盖自己偷喝酒的事实:“因为见到爸爸妈妈比较高兴,我才会喝酒的。”   顾维安轻轻嗅,甜香味和酒的气息交杂在一起,如笼住他心神的大网。   他酒量并不算差,可如今却有了几分醉意微醺。   “嗯,的确开心,”顾维安示意她抱紧自己,低头,在她唇瓣附近轻轻磨蹭,问,“可以吗?”   “什么?”   “现在我可以亲你吗?”   恍惚间,白栀忆起了两人清醒状态下初次接吻的时候。   顾维安也是这样礼貌地问她。   “对不起,栀子,”顾维安那时候握着一本书,视线却始终在她身上,他问,“我能亲你一下吗?抱歉,我有点忍不住。”   一个尚未得到回应的请求,他做了两次道歉。   当初的白栀没有回答,而是闭上眼睛,朝顾维安方向凑了凑。   因为电影中有讲。   “女孩子闭上眼睛就是要你亲她啦。”   现在,那种呼吸过度的感觉又上来了。   心率加快,血液流动速度提升。   内啡肽荷尔蒙噼里啪啦地产生,在身体里面唱着歌快速流动。   满到几乎要溢出来。   白栀言简意骇:“可以。”   在正式亲吻前,顾维安手指细细划过她无数微小血管上的肌肤,最终,将她抵在这一方狭窄的、灯光昏黄的角落中。   他慢条斯理地掀开柔软的裙摆:“栀子,今晚我再教你一课,不过这次不做口算题,改做填空题。” 第46章 香 梅开二度   白栀的记忆算不上顶尖, 与普罗大众一般,只有格外深刻的事情,能够令她铭记在心。   比如说, 和顾维安第一次见面,他总共只说了那么几句话, 与她交谈和视线交错的时间甚至不足两分钟。   但对于白栀而言,那似乎要比一整个世纪仍旧漫长。   那天的阳光,公园中的风,落在他肩膀上的叶子。   一路甜到喉间的糖果, 悠悠青草香, 云雀的鸣唱。   她都记得。   再比如说,那天, 白栀趁着醉酒而得逞的那个初吻。   顾维安的手和臂膀是热的,似乎可以隔着衬衫烫伤了她。白栀搂住他时的胳膊都在颤抖,心跳声剧烈而猛然,犹如重重击落的鼓点。她分不清那声音来源自自己还是顾维安,生涩的亲吻其实没什么感觉,更多的还是她一颗不安的心。   少女情丝大抵如此,藏在深深浅浅的悸动和心跳中。   或者说, 现在。   裙子的质地如顾维安赞赏的一般手感细腻,然而她尤胜于裙子。   书房中的灯被彻底关掉, 而另一处的灯亮了。   顾维安调低灯光亮度, 刚切换到暖色调,就被白栀指挥着切换回去。   她不要雾蒙蒙的光, 只要真实。   顾维安顿了一下,问她:“不怕?”   白栀说:“我堂堂七尺女儿,难道还会怕这种事情吗?”   白栀的酒劲儿还没下头, 脸颊和鼻尖都是红色的。此刻目不转睛地看着顾维安,两条腿在床边晃晃悠悠地荡了荡。柔软的裙摆将两条腿盖住。   她细微的呼吸,感到胸腔处微微的缺氧感。果然,无论说的再怎么若无其事,事实上,仍旧是慌乱的。   眼看着顾维安走过来,白栀又强硬地补充一句:“你要记得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否则,否则就没有下次了。”   顾维安笑:“我明白。”   白栀看到了房顶漂亮的图案,膝盖触碰到肩膀,她微微仰脸,睫毛颤颤,却仍旧努力睁眼去看灯光,直看到灯光微微摇晃,似是被她目光吓到闪躲。但不过一分钟,白栀醒悟过来,如今闪躲的不是灯光,而是她。   顾维安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进行安抚。   指腹擦过脸颊,柔软的耳垂被捏到发红,手指插入发间,尝试着触碰。   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白栀闭上眼睛,有些留恋不舍。   既盼着他的吻时间再长久一些,又期待早点结束,真是矛盾的心理。   真丝柔软如流云清水,而他似烙铁,如刚从烈焰中刚锻造出的刀。   顾维安的手盖在她眼睛上,但白栀不愿,她就是如此,不管是好是坏,是痛苦亦或者愉悦,都必须要亲眼看到。   顾维安拗不过她,在某些事情上,他总会展现出和他年纪相符合的迁就与容让。   于是当白栀用力咬住他肩上的肉时,他也没有阻止,只是低哼一声,问她:“难受么?”   白栀没有回答,她眼睛前似乎有一层薄薄的雾,遮住视线。只听见顾维安一声叹息,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瞧你这样,让人怎么舍得。”   白栀觉着他口是心非。   嘴上说着不舍得,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含糊。   他只会说漂亮话,可做的却恰恰相反。   人为何如何割裂呢?明明语言温和,但做事却并不够温柔。   白栀仰起脖颈,两只手腕被一手捏住,压在头顶。   眼中的灯光摇摇晃晃,被眼泪切割成无数细细碎碎的漂亮光斑。   一如窗外云与月,柔软生涩的云朵包容着月亮,但月亮却深埋入云层深处。晚风吹得云朵颤栗,春夜里万物寒气未褪,凉气逐步侵染温暖,最终凝结成无数水滴,从云朵中倾洒而出。   春夜落了雨。   只有前面几分钟细雨绵绵,后面起了狂风骤雨,雨滴打乱春初刚绽放的花朵。桃花蕊难堪骤雨惊雷急打风吹,迅速蜷缩。近半小时的暴雨过后,桃花瓣难承雨滴清露,花枝低垂,俱落了一地。   初春天气变幻莫测,天气预报说今夜骤雨,雨歇风未停,不过二十分钟,阵雨又至。积攒了多日的雨水,在今夜连绵不绝地落向大地,滋润万物。   趴在窗台的安平睡梦中被惊雷叫醒,狗狗摇着尾巴望了许久窗外的骤雨,敏锐的听觉让它捕捉到一丝哭声。   还有重物撞击的声音,狗狗摇着尾巴转了好久,最终悻悻然缩在窝中,嘴筒子盖在腿上,狗狗安静地等待着哭声和雨声一同结束。   春日暴雨,残红满地。   -   白栀从沉重却仍带了一丝甜意的睡梦中醒来时,先感觉到的是手下温热。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没有说话,脑袋就被顾维安按回去,贴着他胸膛。   他安抚地拍了拍白栀的肩膀:“睡吧,时间还早。”   窗帘的遮光效果极佳,白栀无法从此刻满室暗色中判断出正确的时间。她困且倦地打了个哈欠,选择相信顾维安,闭上眼睛拱了拱,继续陷入沉睡。   过度的体力消耗令她十分疲惫,她甚至无法去思考昨天究竟和顾维安发生了多么荒唐的事情。   甜梦到悠悠醒转,白栀才将手从顾维安的身上挪开,扒拉着去摸手机。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后,她一个鲤鱼打挺——   因难言的不适,没能挺起来。   白栀难以置信地问:“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啊?”   已经十一点五十了啊啊啊。   餍足后的顾维安看她:“看你睡那么香,不好意思。”   “这世界上还有您不好意思的事情吗?”白栀抓狂不已,她企图寻找自己的睡裙,遍寻无踪。   “别找了,”顾维安说,“弄上不少东西,不能穿了。你想要什么?我帮你去拿。”   白栀搂着被子,蜷缩着身体揉小腹,闷声开口:“我想要一件温柔纯情不失火辣、张扬热烈中又带了点低调朴素的裙子。”   顾维安笑:“这不就是你么?干脆别穿了。”   白栀严厉警告:“顾维安先生,你再这么说话晚上就别想碰我!”   顾维安顺坡下驴,笑着投降:“抱歉,是我的错。”   他去衣帽间拿了东西回来,不着急给她,低声问:“还难受么?”   白栀将五指并拢,狠狠地戳向他的手心:“你被这么连续怼试试看。”   顾维安对安抚狂躁状态下的白栀颇有心得,他没有反驳此刻白栀的愤怒,只是将她的手抱住,握在掌心,轻柔地给她揉着。   他还真是好脾气,白栀心不在焉地想,果然,男人为了一晌满足,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她还是困,好在今日是休假,白栀才得以继续休息,放心长睡不起。   直到午饭时候,白栀才能下楼觅食,一眼看到客厅中的金发蓝眼的陆程,讶然不已:“你怎么在这里?”   陆程指了指坐在沙发上喝茶的顾维安:“干爹让我来的。”   “干爹?”白栀因这个称呼愣了一下,问,“就是你上次说喜欢看……书的干爹?”   “我不喜欢舅舅这个称呼,”顾维安端着茶杯,为妻子解释,“程程刚出生时,有位大师说他命薄,需要认个干爹压一压。刚好我八字相符,便认了他当干儿子。”   白栀恍然大悟。   她虽然不信这些,但帝都许多人家对此深信不疑。   认干爹这种事情也不稀奇,就她所知,还有人认庙里的古树做干爹呢。   陆程年纪虽然不大,但脑袋瓜极其灵活。   他看着白栀,眨巴眨巴眼睛,脆生生地问:“我是不是要叫你一声干妈?”   白栀笑:“叫舅妈也行。”   称呼而已,她不在乎这些。   “不行不行,舅妈听起来和干爹不是一家人,”陆程摇头,“干爹这么大年纪好不容易才娶到妻子,我不能破坏他的婚姻体验感。”   白栀:“……”   这小鬼头倒是挺能说。   顾维安姿态闲散地坐在沙发上,放下茶杯,拿了刚送来的杂志,神清气爽:“程程说的对。”   陆程继续问:“干妈,你今天看上去有点累哎,怎么了?生病了吗?”   恰好顾清平扶着轮椅过来,听到小鬼头这么一句,也仔细看白栀的神色,问:“是哦,栀子,你看上去怎么萎靡不振的?”   白栀恶狠狠地瞪了正悠闲看杂志的顾维安一眼。   还不是这个家伙,毫无节制,毫无节操,毫无人性。   白栀胡乱找了个理由:“因为我昨天刚做完个体无神经结缔群体性副组织切除手术。”   这么一长串的名次把陆程和顾清平都绕晕了。   顾清平完全没有听过这种东西,他关切地问:“这是什么手术?影响身体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程也被吓到了:“干妈,你得了很严重的病吗?”   顾维安合上杂志,含笑看被白栀瞒到团团转的两个家伙:“用你们能理解的语言来说,她昨天刚刚剪了头发。”   顾清平:“……”   陆程:“……”   陆程是陆和清晨差人送过来的——她有事情要回西雅图,但陆程如今在帝都念国际学校,不可能跟她一块过去。   陆和不信任万年单身的陆镜西能照顾好陆程,想起来如今顾清平养伤在家,时间充裕。而顾维安已经结了婚,应当有些为人父的心理准备,便将陆程送了过来。   白栀对此没什么意见。   再原计划中,她今天要和廖一可去逛街,但眼下这种情况,别说逛街了,她连长时间的站立都感到难受。   小腹隐隐有痛感,异物感仍旧十分严重。   白栀窝在沙发上,看着陆程与顾维安你来我往的下围棋。   陆程年纪还小,在这种事情上当然比不过顾维安。   连输几把后,他选择放弃,直接要求换人,让顾清平陪他玩。   顾清平兴致勃勃地撸袖子:“瞧我把你杀到片甲不留!”   顾维安坐在白栀旁侧,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探入她裙摆,抚摸着白栀藏在裙下的光滑脚踝:“清平,你不如恳求程程给你留几分面子。”   顾清平愤愤不平:“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难道你觉着我连小孩子都赢不过吗?”   顾维安随手一指:“这一屋子里,你能赢过的恐怕就只有它了。”   ta?   顾清平转身。   他看到正在欢乐地追自己尾巴转圈圈的安平。   顾清平:“……”   白栀往旁边避了避,但仍旧逃脱不了,被顾维安握住脚腕。   她朝顾维安做口型。   松开啊变态。   但顾维安视若无睹,仍旧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这房间中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白栀只好任他捏着。   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她看两人下棋看的昏昏欲睡,实在撑不住了,上楼午休。顾维安紧跟其后,顿时惹得白栀毛骨悚然。   她说:“求您了,给您的头放个假吧。”   顾维安笑了:“你怕什么?我什么都不做。”   顿了顿,他又说:“我也有些累了,不如一块休息。”   白栀狐疑看他:“小说里面,男主角都能一夜八次从入夜到凌晨不停歇还能精神奕奕地上班工作晚上继续毫不疲倦呢,你怎么不行?”   顾维安问:“你看的书主角是活人么?”   白栀勇猛地在危险边缘大鹏展翅:“哼,说到底就是你不行。”   “究竟行还是不行,”顾维安淡淡看她,“要不你试试?”   白栀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   再这样下去,可能顾维安真行,她有点不行了。   白栀坚定遵循可持续发展战略,本想坚定不移地拒绝顾维安,可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太舒服了呜呜呜,在短暂的小小反抗后,白栀很不争气地沦陷在他掌中。   像是被撸舒服的猫咪,舒服且依赖地贴着他。   但如此连续几日过后,白栀一想起当初挑衅顾维安时那句“二十五岁后的男人都是在走下坡路”,就懊恼到恨不得乘坐时光机回去给自己一拳。   她这该死的胜负欲啊,怎么就不能用在正经事情上。   近些时期,还有件能够令白栀欣慰的事情,就是发布会之后,祝贸让的栀子花开公司名气越来越大,股价也一路飙升。   这个公司目前为止一共做了五款游戏,最火的也是最近的这一款战斗+养成卡片系游戏《龙境》宣布了会在近期推出2.0版本。   而先前一直企图恶意收购栀子花开的北极熊公司也赶在风口浪尖上推出一款和《龙境》玩法模式差不多的游戏,只是皮像骨不像,空有一个噱头,完全形不成对《龙境》的冲击。   虽然北极熊新游戏买了营销,个个up主和博主宣称是比《龙境》质量更加优质的替代品,然而玩家们并不买账,这款低劣仿制品的流量始终上不去,更多的是玩了几分钟后就退号删游。   据说,和北极熊合作的世安集团,在这笔投资上也栽了大跟头。   就白栀所了解到的,最终,顾维安仍旧拿走栀子花开工作室百分之三十的股权。   与祝贸让签订相关协议后,顾维安拥有的不仅仅是这些股权,还有对工作室的管理权。   对于大的投资公司而言,投资绝非只出钱,他们还会向这些公司输送管理层人员。   顾维安指派了财务和营销的人过去,一个负责监督工作室财政,一个负责配合宣传造势。   不出半个月,栀子花开的股票价格猛烈上涨,涨幅令人不可思议。   两月后,白栀在君白中再次见到招待客人的祝贸让,只觉他身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前祝贸让气质淳朴,瞧上去就是资深的it技术师。那时候他穿西装衬衫时也显得有些怪异,穿格子衬衫牛仔裤倒不违和。可现在的祝贸让摘掉眼镜,从发型到鞋子焕然一新,举手投足,俨然成功人士的气场。   祝贸让想要找白栀叙旧,在客人来之前,他感慨不已:“多亏了顾先生的帮助,不然如今我怕是还在为了区区五百万发愁。”   如今栀子花开股票势头大好,祝贸让目前拥有着百分之三十的股权。他的资产也因此翻了好几番,到达到一个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祝贸让欣喜的同时,也忍不住遗憾。   倘若当初没有卖给顾维安那百分之三十的话就好了,他肯定赚的更多。   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顾维安的人在背后谋划,祝贸让本人怕是如今也赚不到这个数字。   人啊,还是要学会知足。   白栀也为旧友感到高兴:“钱虽然重要,但你们公司技术团队的开发能力也很重要。如果不是有你们的技术,就算幕后再怎么推,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祝贸让笑着摆摆手:“可别说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如今祝贸让有了顾维安和普珏资本做白衣骑士,从北极熊收购下顺利存活不说,资产也在不断增长。   祝贸让本以为白栀会因此对他再亲近一些,但白栀眼中似乎并没有他的财富。   她仍旧用以前那种语气微笑着与他聊天,对他表示祝贺。   也仅仅是祝贺,并没有其他感情。   以前的那些特殊,果真是祝贸让自己的一厢情愿,是他自己偷偷地抠出来的假糖。   白栀对谁都很好,并不只是他。   这个认知令祝贸让暗自伤神。   同时,他对白栀也多了份尊敬——   她不会因为祝贸让公司陷入危机而疏远他,也不会因为他的成功而奉承巴结。   白栀并不会被金钱所牵绊。   在如今的祝贸让眼中,白栀什么都好。   唯一不好的是,她不爱他。   -   会议室中。   浓黑与深灰色调让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强烈的冷淡意味,杯中的茶严格按照主人的意愿来选,洞庭碧螺春,用了70度的水冲泡,茶丹宁并未释放,满是茶叶本身的幽幽清香。   夏雅之站在一侧,安静地听着顾维安和陆镜西间的谈判较量。   在商场上,顾维安眼中果真只有利益,并无人情。   前段时间,夏雅之和其他人一般,都以为顾维安是真心扶持游戏公司,才会如此抬举栀子花开,输送管理人员,为其投资造势,而栀子花开也果真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顾维安的眼光一直很毒辣。   直到今日,夏雅之才蓦然发现——   顾维安从来没有做长期持有栀子花开股权的打算,早在投资以及收购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套现离场的准备。   他早知道世嘉对栀子花开势在必得,从一开始与祝贸让接触,他就已经预计到今日这步。   可怜的祝贸让,全程按照顾维安的计划行动,仍旧不曾发觉。   陆镜西所在的世嘉,先前已经陆陆续续地收购了部分栀子花开的股份。只要顾维安将这百分之三十再卖给他,那么栀子花开最大的控股方就成了世嘉游戏。   这也就意味着,祝贸让将完全地失去话语权,完全地失去栀子花开。   顾维安和陆镜西的谈判并未在此刻分出胜负高低,陆镜西提出的报价并未达到顾维安的心理预期。哪怕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在此刻也算不得数。   这场谈判直到半小时后才出了结果,彼此间敲定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价格。   顾维安这场投资,利润回报翻了八倍。   顺带着,顾维安还有一个要求。   “收购以后,你给工作室改个名字,”顾维安说,“栀子花开这个名字不好,换一个。”   价格已经敲定,陆镜西也放松下来,他笑:“那照你的意思,换什么?”   “随便起什么,别用栀这个字,”顾维安说,“向日葵、玫瑰、百合,都行。”   陆镜西当然知道顾维安这么做的用意,摇头:“你啊。”   两人皆是拎得清的人物,谈判桌上,互为对手。   一旦下了谈判桌,仍旧是旧友。   握手告别后,夏雅之才谨慎地问顾维安:“先生,您真的不需要告诉太太一声么?”   夏雅之知道,祝贸让是白栀的好友。   当初顾维安投资意向未明时,也是白栀在中极力说和。   顾维安静默半晌后,说:“不需要。”   玻璃窗外,是细雨蒙蒙的帝都。天地间似悬挂着一张大网,处处染上灰色的色调。   而这淡灰色调下,仍旧是流金溢彩,车水马龙。   利益场上,心慈手软只能沦为旁人手下败将。   -   直到事情过后的第三日,白栀才从同学群中得知祝贸让的近况。   他悲愤地发了许多消息,长长的一串。   白栀直接拉到最上面,从头开始看。   祝贸让:「朋友们,请问你们是否有其他的投资人脉?」   祝贸让:「我需要大家的帮助」   苏青:「怎么了班长?我看栀子花开近期行情不错啊」   祝贸让:「就是公司的事情,说来话长」   ……   一直翻到底部,白栀的心也直直坠落。   她从同学的闻讯和祝贸让的回答中,拼凑、还原出事情原貌。   顾维安与世嘉游戏接洽,准备出卖他所掌握的那百分之三十的股权。   一旦成功卖出,世嘉游戏拥有的股权远高于祝贺让,栀子花开将彻底被世嘉游戏所掌控。   祝贸让如今准备行使优先购买权先一步买下顾维安手中的股份,但如今的他完全拿不出足够的钱。   水涨船高。   当初祝贸让四处拼凑,说不定还能拼凑出五百万,或者拿了自己与父母的房子什么的做抵押,可能也能凑个千万。但如今栀子花开股价高昂,他拿不出这么多的钱。   卖出去容易,收回来难。面对如此高昂的价格,祝贸让已经没有回头路可选。   祝贸让打算重新联系其他投资人,想要试试会不会尚有一线生机。   白栀逐字读完,反复看了好几遍。   她仍旧难以置信。   顾维安怎么会这样做?   虽说投资者在收到目标利益后套现离场是正常操作,但他怎么能将栀子花开出卖给世嘉?   在白栀心中,顾维安始终是个英雄。   他理应是救人于水火中的角色,而非现在这般——冷漠地踩着别人的血肉上位。   他知道栀子花开是祝贸让的心血,也知道祝贸让曾帮助过她。   可仍旧转手将股权出卖给祝贸让的对手。   不应该的。   顾维安不应当如此不讲人情。   白栀胸口闷闷的痛。   她看着祝贸让在群中的求助,手一抖,关掉屏幕。   当初是她极力将栀子花开推荐给顾维安的,倘若不是她插手,那祝贸让是不是仍旧可以找到合适的投资者?   而不是如今这种情况,连保住自己公司的可能性接近于零。   祝贸让哪里能拿出这么多的钱。   白栀忽然察觉,她所了解到的顾维安并不完整。   至少现在顾维安的做法令她感觉到陌生,和她认知中的人完全不同。   旅游旺季还没有到来,受外界某些因素影响,如今节目组的拍摄从每周转变为两周。这周并不在拍摄计划内,白栀的工作也清闲了些。   她今晚没有加班,准时抵家后,顾维安还没有回来。   胃有些不舒服,大概是贪凉吃冷饮吃多了。   白栀倒了杯热牛奶,捧在掌中,一边等顾维安下班,一边慢慢地喝。   安平在她脚边绕来绕去,嗅着主人身上的味道。   等顾维安归家的空隙中,白栀还给祝贸让打了个电话。   为了防止顾维安乱吃飞醋,在手机通讯录中,白栀特意给祝贸让换了个备注。   10086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每次顾维安吃飞醋都要她身体劳动去安抚,令白栀有些力不从心。   祝贸让很快接起,他并没有避讳自己目前的处境,苦笑:“……现在我联系不到顾先生,如今只能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找到其他的投资……”   白衣骑士瞬间化身黑骑士,祝贸让显然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连带着声音也格外低落。   “我早该想到,”祝贸让十分低落,“资本家哪里有什么善意真心。”   白栀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简单地挂断电话。   快到晚饭时间,顾维安仍没有回来。   白栀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发消息,也没人回。   过了十多分钟后,顾维安才回了电话,声线倒温和:“我这边还有应酬,今晚回去应该比较晚,你们先吃,不必等我。”   白栀听得到他背景的嘈杂。   这种事情更适合当面聊,白栀说了声好,结束通话。   她内心仍旧抱有一丝期许。   说不定顾维安出卖股权有原因,说不定她能说服顾维安不去卖掉这么多——至少,不要把管理权和控股权完全地交到世嘉手中。   白栀知道失去用心血滋养事物的痛苦。   她共情能力一直很强,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顾清平和陆程都看出来白栀今天的不对劲,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了半天,示意对方去问。   最终,还是顾清平清清嗓子,问:“栀子,你今天怎么不太开心?”   “哦,”白栀笑笑,“可能是太累了吧。”   陆程一副大人模样,认真地问:“是不是因为干爹没回来?你不开心?”   “没有,”白栀笑,“他工作忙。”   陆程学着叹气,皱起眉,:“大人们真是无聊,眼中只有工作。”   晚饭后,白栀一直等到了十一点,仍旧没有等到顾维安归来。   她侧躺在主卧的床上,手指搭在脸侧,强撑着倦意。   自从两人关系进一步发展之后,白栀就从自己卧室搬到主卧这边来。   顾维安的房间中如今已经被她的瓶瓶罐罐、衣服抱枕玩偶书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占据。   一改先前沉闷的色调,增添了越来越多明亮的色彩。   顾维安的索求比白栀预想中还要重,他简直就像好多年没见过女人,虽然谈不上一夜X次那样夸张,但在她身体适宜的情况下,基本上夜夜笙歌。只是如今的白栀仍旧很难尝到快乐,她还在努力地适应,也不知道多久才能习惯他。好在顾维安还会安抚她,总体而言仍旧照顾她感受,白栀也并不排斥与他接近。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白栀撑不住了,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或许因为思虑过重,她又梦到和顾维安提分手前的那段时间。   顾维安好久好久才能回一次消息,白栀没有办法和他开视频,每次她忍不住发出的请求都被拒绝。   顾维安解释说工作和学业原因,并不方便与她视频通话。   他很忙,学业和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白栀也是渐渐地意识到,原来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   至少,对于顾维安来说,他的确爱她。   但他更爱工作。   关于这点,白栀曾为此耿耿于怀,但工作后却渐渐释然。   爱情原本就不是生活的全部。   可释然绝非意味着能够彻底理解顾维安,白栀再忙,也不会忘记给父母打电话,问候情况。   与其相比,顾维安那段时间就像个纯粹的工作机器,连给予她的爱意都如此少。   梦的后半截变了样子,梦回大学校园的湖畔,深夜露水浓重,白栀跪伏在青草地上,顾维安在她身后,一手按在她腰间,要她腰低下去,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强迫她仰头。   真是个荒唐的梦。   梦境的触感过于真实,以至于在白栀从梦中醒转后,仍旧能感受到身后的顾维安。   如此清晰。   混沌的大脑清醒之前,白栀先嗅到顾维安身上浓重的酒味。   但他绝对没有烂醉,白栀记得顾维安和她说过,烂醉后的男人绝对做不出这种举动。   顾维安并不介意向她展示男人的劣根性,要求她保持警惕,不要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当然,这个男人的范畴之中,也包括他本身。   顾维安搂住她,察觉到她醒来后,低笑:“刚开始就醒了,还真是不经弄。”   手指抚摸她的唇瓣,他轻嗅白栀发丝的香气,满足喟叹:“还是这样香。”   白栀咬他的胳膊,试图从他的怀抱中挣脱,但没有用。顾维安今夜铁了心的要拥抱,不管白栀怎么往前磨蹭,都要把她拽回来,迫她贴近。   和梦中差不多的事情上演,不同的是如今并不是校园。   白栀咬破了顾维安的手掌,尝到他血的味道,淡淡的铁锈味。   顾维安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尖齿,反倒兴致更高,俯在她耳畔,逗弄着她,问她如今是谁在拥抱她,是谁在亲吻她,非要她叫自己的名字。   他对确认自己权利这种事情乐此不疲。   “叫我名字,”顾维安仍贴着她的后背,捏着她下巴,要她转脸看自己,“叫了就让你睡觉。”   白栀说:“我不。”   “再给你一次机会。”   白栀蹙眉,低低呼了一声,仍旧坚定不移:“我偏不。”   她的倔强并没有为她换来好的结果。   顾维安身体力行地一番棍棒教育后,满足后才放开,抚摸着她的头发,问她:“今天怎么这么倔?”   深夜不是个谈话的好时候,可这件事不能再往后拖了。   白栀没有说话,她还在打着腹稿,思考如何与顾维安说这件事。   她很介意。   顾维安等了一分钟,没有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恰好白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起来,短信提示音响起,顾维安看了一眼。   他问:“栀子,你给谁的备注是10086?”   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的声音,却激的白栀瞬间清醒。   10086?   顾维安怎么知道?   “10086你都不知道吗?”白栀立刻从桌上拿走自己手机,声音还有些沙哑,“就是中国移动的官方电话号码啊。”   顾维安任由她拿走手机。   他半倚着坐,侧身看白栀。   深蓝色真丝被滑落,她的肩膀犹如雪地中开出数朵红梅。   灯光落在顾维安半侧身体上,另外一侧、包括他的半张脸,都陷落在一片阴影之中。   顾维安淡声说:“10086不稀奇,但找你借钱的10086我还是第一次见。” 第47章 去 强行宠爱   白栀还没有从刚刚的亲密中回转过神, 牛奶色的裙子肩带微微滑落,从下巴到脖颈、再到锁骨,是未褪的绯红。   在顾维安面前, 坦诚远远要比隐瞒好得多。   意识到这点后,白栀选择不再隐瞒。   她主动解锁, 点开聊天记录,将手机递给他:“喏。”   顾维安没有接。   方才满足的兽仍在回味方才的余韵,睡衣的衣领处是被她方才拽出的凌乱。他手指撑着额头,侧身看白栀的脸, 眼睛微微下垂, 沉静地注视她。   他说:“你说,我信。”   白栀拥着被子, 她想要坐正,但不小心牵扯到,些许不适感令她皱眉,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是祝贸让。”   顾维安没有说话,他在等待白栀主动交代。   白栀犹如竹筒倒豆子般倒出来:“先前见你好像很不喜欢他,我担心你会因为我和他私下联系而生气,所以才用了这样一个备注。对不起, 这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   她认真地做了自我检讨, 痛快地为此道歉, 在说完后,又填补上一句。   “但是, 顾维安,”白栀叫他的名字,“你可以选择不雪中送炭, 但也不要落井下石。”   顾维安犹如听到天方夜谭,笑起来。   “落井下石?”顾维安问她,“你在指什么?”   “就是栀子花开,”白栀已经慢慢地将事情经过全部捋顺了,她直截了当地问出口,“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已经做好了将栀子花开卖给世嘉的打算?”   顾维安说:“是。”   白栀喉间一梗,她艰难问出口:“你从来就没有帮助祝贸让的打算?”   “在你眼中,什么算是帮助?”顾维安冷静地问她,“继续给他钱?让他以如今糟糕透顶的管理方式将栀子花开再一次耗到绝境?”   白栀反驳:“你怎么知道他管理能力差?”   “倘若他真是个合格的管理者,怎么在公司融资运营中不去考虑被恶意收购的风险?”顾维安语气平静,他看着白栀,犹如看着多年看那个听他讲解题目的女孩,“早在寻求投资的初期,他就该为此制定预防制度,毒丸,金降落伞,如此多的措施,他一个也不采取。”   白栀不了解那些名词,但能大概理解顾维安的意思。   顾维安问她:“难道我也要为他的愚蠢买单?”   涉及到商业上的事情,白栀无法和专业者进行辩论。   她强调:“但祝贸让是我朋友。”   朋友的话,怎么能这样做?   “我已经让他的资产实现了他先前想象不到的增长,”顾维安看白栀,“祝贸让如今可以随时以高价将手上的股份出让给世嘉,这难道还不算帮他?栀子,在你眼中,什么样才算‘帮助’?”   白栀说不过他。   她甚至觉着自己要被他说服了。   “我不是慈善家,”顾维安说,“只投钱不求回报,你当我是圣人?”   白栀不言语。   愣神间,顾维安俯身过来,他身上的酒气仍旧若有似无地飘动着,提醒着白栀,如今这个男人此刻并不在正常状态之下,白栀试图推开他,未果,反倒是自己被他按住。   顾维安抬起她右腿,脚腕压在自己肩膀上,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她。   他低头轻咬她的脖颈,说:“瞧你,我刚回来你就兴师问罪的,好歹疼疼我。”   白栀闷哼一声,犹如被剖开鱼腹的小银鱼,她倔强,犹不肯服输:“谁要疼你?你怎么能这样?”   顾维安捏住她下巴,要她看自己:“我怎样?你倒是说说看。   理智告诉白栀现在要继续和他分辩个清楚明白,孰是孰非尚未定论。   她还没有完全被他说服,也不能认同他此刻的观点。   但顾维安的表达能力实在太过于猛烈,她招架不住,甚至连反驳的语言都无法组织。   白栀只能用蕴着薄怒的眼睛看他,但眼神对于顾维安的杀伤力实在太低了。他垂眼,将白栀死死揪住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亲吻着她的掌心颤抖的纹路。   白栀能够清晰地看到顾维安此刻的模样,他呼吸乱了,眼中只有一个她。   “栀子,”顾维安松开手,脸埋在她脖颈中,轻叹,“你疼疼我吧。”   白栀的心蓦然被触动一下,犹如纤纤素手拨弄琴弦。可这种悸动只维持一秒,顾维安便掐住她,要她跪伏。   “算了,”顾维安自言自语般地说,“你不疼我也就算了,我疼你也一样。”   他说的这样大度,可某些动作却不大度,像是要弄坏掉。   白栀揪紧,倔强:“我才不要你疼。”   顾维安仿佛没有听到这么一声,只俯身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栀子,你要好好记清楚,自己丈夫是谁。”   白栀没有再反驳,此刻眼前一片蒙蒙,甚至瞧不清摇晃的花纹。   早在年幼以及读书时,因白锦宁的爱好,白栀就曾跟随父母亲去看过交响乐团的演奏。   帝都本身的地理位置优渥,资源丰富,经常会有此类的演奏会。   印象最深的,是2009年北影的那场音乐会。   每一场乐曲的演奏之前,指挥家都会仔细地讲解曲目的创作背景、艺术特点,以便于观众更加深入地欣赏音乐。   那天,白栀听了《罗密欧与朱丽叶》、《泰坦尼克号》、《良宵》……   如此多优秀的曲目,却都没有此刻白栀所感受到的交响乐曲更加深刻。   不同的是,这场交响乐的指挥家是顾维安。层层递进的撞击是交响乐的主音,而和音则是从紊乱心跳中挤出的、或重或微的呼吸,小提琴则由断续的泣音来充当,低音号是他偶尔的粗重气息,巴掌声如雀跃的鼓点,纯棉质地与真丝的较量,用力捏住泛红的手腕,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喉结上的汗水,带着酒气的亲吻,被禁锢束缚的拥抱,指甲在肌肤上用力划过的痕迹,牙齿尝到淡淡的铁锈腥味。   以前那么多场交响乐,唯独这一场,白栀没有沉浸在指挥家所营造的氛围中,她在抵抗,并要拉指挥家一同下水。   她才不要始终被指挥家牵着鼻子走,这场层层叠叠而起的乐曲之中,白栀与指挥家的搏斗从未停歇。   白栀不要做网中的人,她也在尝试结网将他笼罩住。   不甘雌伏。   -   普珏资本的公司前厅。   夜已经深了,浓雾裹杂着骤雨急落,祝贸让的衬衫被雨水打湿,不知为何弄到如此狼狈境地,头发也湿了,指节透着苍白。   闻讯赶来的夏雅之,一眼看到祝贸让,无声叹气。   何苦呢。   为什么非要执着于管理权呢?   夏雅之走来,相劝:“祝先生,您回去吧,今晚顾先生不会来。”   祝贸让摇头,他坚持要见顾维安:“总得给我个说法。”   如今根本就筹集不到那么多的钱,也难以再联系新的投资者——顾维安将股价做的这样高,祝贸让如今根本就找不到能够接盘的人。倒是北极熊仍旧不甘心地找上门来,竟要求祝贸让将此刻他手上持有的股权也全部转让。如今这种情况下,即使真有人来,也都是不怀好意,同样要吞并他。倘若顾维安不肯改主意,如今祝贸让保住公司无异于痴人说梦。   祝贸让自然不肯,他自嘲地笑。   如今可真算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祝贸让问:“顾先生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夏雅之说:“抱歉,我只是个助理,并不了解先生做的决定。”   他的确不知。   夏雅之尝试再次规劝:“祝先生,您回去休息吧。”   如今顾维安不肯见祝贸让,谁也没有办法。   祝贸让苦笑:“请你转告顾先生,倘若他今日不来,我便一直在这里等他。”   “这样毫无用处,”夏雅之摇头,“抱歉,如果您执意不走,我只能叫安保人员了。”   祝贸让脸色苍白,他说:“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合作伙伴?”   夏雅之彬彬有礼地提醒:“祝先生,即使是合作伙伴,也不能夜闯公司。”   看着祝贸让目光一点点沉寂,夏雅之也于心不忍。   但他也没有办法。   顾维安所做的决定,谁也更改不了。   况且,当初得知世安和北极熊设套要拖君白集团资金的时候,顾维安也没有插手。   他冷静地看着,等待。   犹如等待猎物上套的猎人。   夏雅之不理解顾维安想做什么,他那时还以为顾维安也想要君白集团。   谁知道后面才发觉,顾维安想要的是君白集团的千金——那个被她父母保护的如珠如宝,满怀热血的姑娘。   彼时顾清平也正盘算着如何向白栀告白,夏雅之得知这个消息后吃了一惊,甚至担忧兄弟阋墙的事情即将发生。   谁知顾维安下手如此狠快,在君白集团焦头烂额时放出消息。   消息放出去第二日,白锦宁便亲自拜访顾维安,与他商谈。   第五天,顾维安和白栀“相亲”。   迅速领证结婚。   旁人只羡慕顾维安的隐婚妻子好命,唯独夏雅之认识到,这桩婚事其实是顾维安强求来的。   连自己婚事都是设计下套得来,步步谋划,掐准时机收网,祝贸让怎么能如此笃定顾维安会心软?   夏雅之看着满身落寞的祝贸让,叹口气,出去叫了保安,仍旧将他“请出去”。   顾维安此人,向来太过理智。   就连爱也如此理智。   -   白栀觉着顾维安简直不是人。   她收回先前和他顶嘴时讽刺的话。   他实在是太过分了,过分到令白栀严重怀疑他的种族。   昨天实在闹的过于惊天动地,化妆时,白栀都得狠狠地拿粉饼盖住痕迹,现在连穿高跟鞋都不成了,脚趾肿起来,她原本就是胖乎乎的脚,趾头个个圆润,穿尖头的鞋子会磨的肉发疼。   白栀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疼的冷吸一口气,站起来。   脑海中蓦然回忆起小时候看《还珠格格》时小燕子发明的“跪的容易”,白栀认为如今自己也需要这么一个软垫,不过是垫在屁股下的,要改名叫做“坐的容易”。   可惜现在的衣服并不支持她加一个“坐的容易”。   顾维安早就上班去了。   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嘴唇上有伤口,喉结有牙印,被衬衫遮挡住的地方,更是层层叠叠的抓痕。昨天彼此折腾的都很过分,白栀甚至发现,她越是反抗激烈,顾维安越是兴奋地压制。   真是个变态。   不过有一点不可否认,如昨晚一般的情况下,白栀也感觉还不错。   今日有新一期节目的录制,白栀不能缺席。   陆程今天不参与拍摄,他还要去上课。不过不用白栀操心,由家中司机送他。   新一期的节目录制中,仍旧是先前的那些嘉宾班底。于尔菁在经过几次的试探后,越发作起来。   喜欢他这股作作劲儿的观众群体有,讨厌他矫揉造作的也不少。   不得不说,于尔菁这股劲儿,倒是吸引了不少热度。他在这个节目组中每一期的“奇葩表现”,都会被刻意剪辑出来,挂在热搜上,被嘲亦或者被骂。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金主不在而刻意张扬,亦或者近期蜂拥而来的流量让他膨胀开,在今日的节目中,于尔菁开始刻意作弄和挑剔酒店中的侍应生。   很不幸的是,今日负责打扫公共区域卫生的人是宁枝巧。   陆程今天上午没有参加录制,也不知道于尔菁今日究竟是抽了什么风,丝毫不避讳正在录节目,指挥着宁枝巧忙这儿忙那儿。   “哎呀,咖啡洒了,那个,你过来擦一下。”   “呦,真不好意思,我把这地毯弄脏了,你快去给我换一个呗。”   “不换不行,万一这上面的东西弄脏了我的鞋怎么办?我这鞋可是chanel的,你连山茶花都不认得?啧,土妹妹啊。”   “怎么换个地毯这么磨磨唧唧的?快点,帮我去拿一杯咖啡,要手磨咖啡,不放糖,知道吗?”   “呸,咖啡这么烫,你想烫死我啊?算了算了,土妹妹。”   “就这?还想评五星酒店?做梦去吧,”于尔菁讽刺地笑,“服务员和员工素质这样差,这可真是我住过最差劲的五星酒店了。”   ……   宁枝巧的眼睛越来越红。   每当于尔菁嫌弃地说一声土妹妹,她都忍着要哭的模样,手指颤抖,脊背弯着,几乎直不起来。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还不敢擦,任由泪水顺着鼻子往下落。   白栀冷静地看着。   若是放在之前,她如今已经忍不住冲上去和于尔菁理论了。但现在的她清醒地意识到,在这个时候和于尔菁起冲突,绝对是件极其愚蠢的做法。   说不定还会被于尔菁反咬一口,煽动他的粉丝来闹事。   等到宁枝巧离开后,白栀才私下里单独安慰,告诉她,会将今天的事情告诉赵青山,给她加一份工资。   下次再拍摄的话,也会换其他人过来。   说起来,宁枝巧刚刚成年不久,在她这个年纪时,白栀还在和家长撒娇,而宁枝巧已经开始独立出来打工赚钱。   到底年纪小,宁枝巧虽然没有过多抱怨,但还是泪汪汪地哭了好久。   好不容易等她哭够了,宁枝巧低着头,走出房门。   没走出几步,恰好遇见推门而出的付容。   付容剪短了头发,精神气比先前好了许多。他近期发售的新歌让他名声再度大噪,不过如今的他似乎无意于名利场,迄今为止推了好几场商演,没有在公共场合露面。   仍旧住在这里。   他好像已经把酒店当作家了。   与宁枝巧打了个照面,付容看她:“眼睛怎么红了?”   “还不是因为你的歌太好听了,”宁枝巧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哪里还有方才委屈的情绪,“好听到哭。”   付容轻轻哧了一声,说:“出息。”   话虽这么说,但他仍旧翘起唇角。   白栀站在不远处,她没有心思看两人此刻的互动,而是沉着脸去打了个电话。   “喂,蒋伯伯,您好,”白栀低声问,“您人脉广,认识一些黑客么?我想要拿到一部分摄像资料……嗯,谢谢您。”   白栀结束通话。   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并不能给那些人带来什么打击。   倘若真的要弄掉不顺眼的人,还得摧毁他最想要的、赖以生存的东西。   他越在乎什么,就越要摧毁什么。   于尔菁现在在乎的,不就是粉丝和名声么?   -   距离君白的星级评定还剩下不到两周的时间,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一刻也不能放松。   经过白栀的建议和整理之后,如今客房部和餐饮部的好评度都大幅度增长。这边的营销工作也不能放下,在开完酒店中的会议之后,白栀约见了两位知名度颇高的广告营销总监,虚心取经学习,为下一次的宣传做准备。   只是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外加昨天闹的实在太晚,白栀今天明显感觉精力不足。更令人气恼的是,她如今腿无法并拢,一并拢就痛,偏偏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镇定地应对。   小腹也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来搅去。虽然已经不在了,但那种兴风作浪的感觉依旧残留在被欺负狠了的神经中。   尤其是看到祝贸让发的朋友圈后。   他只有短短一行字。   祝贸让:「危难时刻朝你伸出援手的,除了朋友,更可能是豺狼」   配图是洁白的医院和打吊瓶的手。   昨晚他找白栀借钱,数额对白栀来说并不多,只有十几万。   和顾维安在床上打架狠了点,白栀忘记及时给他回应。早晨才联系上他,要来银行账号,因为心怀愧疚,多打了两倍的钱过去。   祝贸让十分感激。   可看着他的感激,白栀心里更不舒服了。   ……这些事情,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白栀心中也清楚,在这种事情上,她绝对说服不了顾维安。   她永远都比不上他的工作。   这个倒没什么好说的,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她也犯不着去和工作争宠。   金钱和权利能够给予人的刺激,并不比爱情少。   君白酒店计划着为接下来的宣传挑一位影星做代言,初步接洽了几位之后,外加内部的商讨,如今更倾向选择余青玫。   白栀对此没有丝毫意见。   下午三点左右,余青玫带着经纪人低调地进了君白,和白栀等人谈合作事宜。   白栀如今的谈判技巧虽谈不上绝佳,但胜在她亲和力足,态度也不卑不亢。   在经纪人和白栀为某项条款争执不绝、无法敲定时,旁侧的余青玫懒懒散散地告诉经纪人:“别斤斤计较了,我觉着行,签合同吧。”   经纪人无奈:“不是,你这也太草率了吧?你还没看这合同呢?”   “签吧签吧,”余青玫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笑,“我和白经理认识好久了,哪里舍得占她便宜?”   经纪人无奈,一边叹气,一边又看那条款。   趁着她看的空隙中,余青玫朝白栀眨眨眼睛:“今天气色不太好,昨天没睡好?”   白栀诚恳回答:“有点失眠。”   这房间中都是熟人,余青玫仔细看着白栀的脸,包括她今日格外高的衬衫领。   以及明显的用以遮瑕的痕迹。   这些都逃脱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余青玫说:“你老公最近一直都在家啊?”   白栀顿了顿:“嗯。”   余青玫冷冷淡淡地说:“那倒是恭喜你们了,新婚燕尔,佳人成双。”   白栀没有回答,她小腹有些痛,忍不住伸手,隔着衣服揉了揉。   余青玫看着她的神色,想到了什么,问:“那个,你们吵架了?”   白栀:“……一点点小分歧。”   余青玫顿时乐了,她拍桌大笑:“哎呀,那可真不好,你们怎么能吵架呢?真是太可惜了!”   白栀:“……”   她看余青玫倒是没有可惜的意思,现在笑的不挺开心么?   趁着经纪人还在看合同的时候,余青玫兴致勃勃地叫了白栀出去,低声问她:“怎么?你和老顾怎么吵起来了?是不是你也发现他这人不近人情?又冷又硬?”   白栀愣了半晌,才轻轻“哦”一声。   是有一点点。   白栀说:“我感觉顾维安和我先前想象中不太一样。”   “没听说过吗?栀子?别离月亮太近,再美的月近看了都是坑坑洼洼,”余青玫揽一揽白栀肩膀,“况且,顾维安这个人打小心眼就多。”   白栀不语。   “不过啊,”余青玫忽而感叹,“把你交给他,我其实也能放心。”   白栀:“?”   余青玫这话她怎么不太懂?   余青玫笑着用力拍拍她肩膀,又松开手:“栀子,人无完人。”   她说:“旁的我不敢揣测,唯独知道一点——倘若这世界上真有一人能暖化顾维安的话,也只有你了。”   白栀不理解余青玫的意思,她还在因为祝贸让的事情而和顾维安生着气。   平心而论,白栀知道顾维安操作其实很正常。   美国不少投资者都这么做,他们很少会长期持有某个公司的股份,在达到预期收益后就迅速套现离场。   可白栀难过的一点时,顾维安对她的老同学下手。   他明知道祝贸让帮过自己。   也知道那是祝贸让的心血。   在做这种决定之前,他甚至没有告诉自己一声。   晚上,当顾维安来接白栀回家时,白栀犹生着他的气。   顾维安并没有叫司机,他自己开车。   白栀坐在副驾驶上,扯安全带,第一下太大力了,抽到一半卡住,松了松,又憋着气抽出来,低头扣好。   顾维安沉静地看她系安全带,问:“还痛么?”   白栀说:“托您的福,疼到我想带您去做个永绝后患的小手术。”   顾维安笑了。   他的唇角还有伤口,那是白栀昨天发狠咬伤的,当然,她也没从顾维安那里讨到什么好处。   奇怪的是,他如今唇角带伤也好看,有种别样的感觉。   就像是,她亵渎了神。   白栀转过脸,决定再也不看他。   他的外貌太过具有迷惑性了。   顾维安问:“近期零花钱够用么?”   自从成为一名社畜后,白栀已经许久没有大笔的开支。   她说:“够了,不劳您费心。”   顾维安又问:“先前听说你一直想要艘游艇,想要多大尺寸的?这几天我让人留意下,挑个合心意的送你。”   白栀闭着眼睛:“不用送,我不要。钱都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和我没关系。”   顾维安手搭在方向盘上,并未因她油盐不进的态度着恼。   良久,他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白栀脖颈轻轻靠在座椅上,没有说话。   随他的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才不在乎呢。   顾维安带她出了西四环,直奔五环边缘而去。白栀终于睁开眼睛,她依稀认得路,惊讶地问他:“这是要去西山森林公园?”   “不是,”顾维安说,“等会你就知道了。”   白栀起先对他的话丝毫不感兴趣,如今倒是有了那么点好奇,想知道他究竟要去哪儿。   附近的车流日渐稀少,房子也从高楼大厦逐渐转变为低层,白栀从飞驰而过的路牌上,依稀辨认出杏石两个字。   顾维安将车子停在中间建筑处,打开副驾驶车门,朝白栀伸出手:“下来走走。”   白栀犹豫两秒,才将手递给他。   她现在还不太喜欢走路,每次迈步都能感受到摩擦的钝疼,偏偏又不能揉,只能闷声不响地跟在顾维安旁边。   这边和繁华的CBD截然不同,路上人很少,还能看到老人骑着吱吱呀呀的破旧三轮车在并不宽敞的路上走。   路灯也与白栀习惯居住的地方截然不同,她默不作声地贴近了顾维安,心中愈发茫然。   他带自己来这里要做什么?   难道想把她丢在这里?   笔直的路尽头,映入白栀眼帘的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都是些陈旧的居民楼,甚至还有两到三层的自建房,房子旁边的空隙中,也没有被人放过,拿简易的板材草草搭了房间。   放着陈旧盆子的洗脸架、需要烧黑黑煤球的炉子,横七竖八搭起来的架子上挂着五彩斑斓的衣服,透过脆弱的、大开的门,甚至能窥见里面放着脏乎乎的二层架子床——   人们或站在外面聊天,或者在狭窄空间中活动。热气袅袅,楼上正晾晒着五彩斑斓的床单,瞧上去像怪异的图腾。   这一切,和白栀所生活的帝都截然不同,俨然是另外一个世界。   顾维安拉着她的手,体温源源不断地传输到她的手上。白栀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推开,周围陌生的环境让她不安。   白栀看着眼前的一切,有种误入他人世界的茫然。   顾维安带她穿过狭窄的小巷,到了一所普普通通的文具店前。   店面狭窄,和周围其他店铺一样,有一股陈旧的生命力,像是顽石中的枯草,艰难地生存着。   店老板娘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此时正依靠着门坐,就着灯光,在织一条黑色的围巾。   她的眼睛似乎不太好了,一直在掉泪,她织一会儿,就得停下来拿纸巾擦擦泪花儿。   白栀不明白,她仰脸,问顾维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顾维安凝视着那家店,两秒后,低头对白栀说:“你以为祝贸让的公司就是清清白白的?那你知不知道,栀子花开的创始初期,技术骨干除祝贸让外,还有一个男孩,叫做贾春竹。”   白栀不理解他什么意思,摇头:“我不清楚。”   “贾春竹和祝贸让是同班同学,一同上课,一同讨论梦想,一同创建公司,共患难,同甘苦,莫逆之交也不过如此,”顾维安说,“后来公司做大,祝贸让察觉到贾春竹对自己造成威胁,便联合其他两位合伙人齐心协力赶了贾春竹出去,以极低的价格强制性买走贾春竹的股份。贾春竹辛辛苦苦创建的公司,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在离开公司一月后就确诊了双向情感障碍症,因含暴力倾向,如今被强制性送往精神病院。”   白栀呼吸一滞。   她只觉空气有些稀薄,稀薄到她无法呼吸。   像是有人抽走了氧气,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这个店老板娘,就是贾春竹的母亲,”顾维安看着正艰难织围巾的老板娘,轻叹,“丈夫早亡,一个人辛苦地将孩子拉扯大。这片区域不能拆迁,她们孤儿寡母只能挤在这破旧的房屋中,艰难地相依为命。幸运的是,贾春竹这孩子十分懂事,没有辜负母亲期望,成功考上T大,年纪轻轻就和人一同创建公司,技术入股,前景大好。”   白栀觉着心口闷闷的:“……顾维安,你别说了。”   如鲁迅先生所说的一样,最残忍的事情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撕裂给人看。只是想象这位母亲当初的期许,就足以让白栀难受。   “为什么不说?”顾维安握紧她的手,手指安抚地在她手背上抚摸,“这位母亲以自己学习优异的儿子为骄傲,却不曾想儿子因祝贸让的私心和公司之争而住进精神病院。在这样的晚上,即使眼睛已经坏了,即使冬天已经过去,她还在为儿子织围巾,期许下次去探病时能为儿子增添一份温暖。”   顾维安以如此平静的声线描述着这样悲伤的故事。   白栀的眼泪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她最怕也是最听不得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尤其是,现在她还看到了故事中的主角,活生生的、希望破灭后的母亲。   不知为何,她现在竟然觉着祝贸让也没那么可怜了。   甚至因为贾夏竹的悲惨遭遇,让白栀感觉祝贸让有点过于狠心。   顾维安伸手,擦拭着她眼下的泪,沉声问:“现在呢,你还觉着祝贸让无辜么?弱肉强食,我已经给足了祝贸让足够的利益,难道你认为我比他还残忍?”   白栀摇头。   刚刚顾维安所说的这些,着实颠覆了她对祝贸让的认知和心情。   的确,顾维安说的很对,商场上弱肉强食,别说这样吞并了,即使是手足相残也有可能……   白栀吸了口气,刚想说话,忽然听见旁边一人狐疑问:“你们两个站在我家店门口看半天了,到底想干啥?”   白栀没说话,她往后退了退。   她还沉浸在顾维安所说的那些事情中。   男人抱着一条狗,看着白栀掉泪的模样,猜测多半是小两口吵架,也不再说话。   白栀泪眼朦胧地看着文具店仍旧在织围巾的老板娘。   亡夫早逝、辛苦拉扯大的儿子如今在精神病院中,哪怕坏了眼睛也要为儿子织围巾——   正伤心着,白栀看到抱着狗的男人径直走向文具店老板娘。   男人嗓门洪亮:“妈!爸说他等会就回来吃饭,你这给狗的围巾就别织这么仔细了!还有,别听什么《深宫强制爱:霸道皇帝囚禁娇蛮公主》了,你看把你给感动的眼泪哗哗淌……”   白栀:“……”   她眼眶里含着泪花,打着哭嗝问顾维安:“你不是说她亡夫早逝、儿子住院么?”   “刚刚那个啊,”顾维安握紧她的手,面色坦然,“全是我编的。” 第48章 众(捉虫) 我想和你离婚。   白栀质疑他:“你为什么这样骗我?”   “你刚刚讨厌祝贸让了吧?”顾维安垂眼看她, 声音如夜风凉薄,“故事是真是假有什么重要?你方才是不是在想,祝贸让这么做令你很反感?”   白栀虽然不想承认, 但还是诚恳地点点头。   “虽说夏春竹这个人是我编的,但在栀子花开创办初期, 祝贸让的确联合其他人赶走一位共同合作伙伴,”顾维安拉住白栀的手,放在他手中暖,声音不疾不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他姓周,如今在世嘉游戏公司担任某个游戏项目的制作总监。”   白栀默然不语。   顾维安问白栀:“你眼中值得同情的人, 必然要境遇悲惨么?”   ——只有穷困潦倒的人才能值得同情么?那些同样经受打击、顽强挺过来的人,难得就能无视先前的伤害么?   白栀难得没有反驳他。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这鞋子是缎面的,有着精致美丽的山茶花,此刻上面沾了一块污泥,这种材质极为娇贵,看来今后不能再穿了。   “祝贸让如今游戏所用的引擎当初由周总监所编写, ”顾维安缓声说,“周总监被自己最信任的好友插了一刀, 祸不单行, 又逢家中老人去世。但他并未因此一蹶不振,而是重振旗鼓, 向世嘉投入简历,迅速坐到如今的位置。”   “祝贸让并非完全失去他的公司,他手中还握着那百分之三十的股权, ”顾维安再度与她分析,他极为耐心,“只不过失去话语权,公司再不是他的一言堂。以后不再由昏庸的管理层把控,对公司以后的发展而言是件好事。”   白栀不说话了。   “你当祝贸让是朋友,周总监先前也当祝贸让是朋友,”顾维安叹气,他抚摸着白栀的手指,声音低低,“祝贸让不值得你信任,倘若栀子花开的领导者是你其他朋友,就像廖一可,就算管理再怎么昏庸,我也不会出卖她。一些小钱而已,投就投了。”   这话可算是说到白栀心里去了。   她先前一直感到难过的,就是顾维安会对她的朋友下手。   白栀印象中的顾维安,不应当如此没有人情味儿。   至少……也要顾及她的感受啊。   “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顾维安说,“你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白栀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顾维安。   她说:“我知道了。”   “栀子,你不是小孩子了,先前我总想,你年纪还小,又是刚毕业没多久,硬逼着你去看这些太过残忍,”顾维安握紧她的手,“但你以后总要独自面对这种情况。你是父母唯一的孩子,拥有着母辈以及父辈所有的资源以及继承权。”   白栀轻轻地应了一声。   “伯母伯父绝不想让你只做一个男权社会的花瓶,他们为你积累的这些财富并不是你的陪嫁,而是你安身立命、再开天地的资本,”顾维安缓声说,“栀子,你是君白的唯一继承人,以前是白小姐,如今是白经理,今后是白总,白董,而不是被‘顾太太’这个称呼束缚住。”   白栀先前从未听过顾维安说这些,他也极少会与她讲大道理。   被他握在掌中的手发热,她说:“我明白。”   就像她和顾维安的联姻,虽然总体上而言是君白占了顾维安的便宜,但白锦宁叮嘱过白栀。   这绝非要求白栀去依附顾维安,去做他的附庸品,而是要白栀去学习,去独立。   作为唯一的继承者,她有义务保护代代祖宗传下来的资源,不让这些毁在自己手中,也要保证家族阶级的不下行。   这才是她所努力的意义。   顾维安也从未要求她依附自己,而是鼓励她、帮助她往更高的地方去。   她并非笼中雀,而他也愿意见她翱翔于天际。   眼看白栀神色逐渐放松,顾维安带着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他的掌心温热,周遭的小店还在开着,简陋的板房,被泼了水的路,处处狭窄拥堵。   白栀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恐惧。   她看着周遭的这一切,看那些孩子在追逐着玩一只旧的玩具,发出嘈杂的声音。   顾维安问她:“觉着他们可怜?”   白栀没有否认,她看着小孩子脏乎乎的手,还有发红的脸:“有一点点。”   “怜悯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施舍,人本来就各有各的活法,”顾维安说,“你看他们玩的也很快乐,不需要你的同情。”   白栀并不同意他的看法:“但你不能否认慈善的重要性,君白有专门的慈善基金,帮助了很多失学儿童。因为这些钱,他们才能够有学上,能看看外面的世界。”   顾维安笑:“你说的很对。”   顿了顿,他又说:“你这样的想法很好,但平时也要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白栀赞同他这点,点头:“没错,所以今天晚上请你不要动我,我需要好好的休息和反思。”   顾维安垂眼看她:“很不舒服么?”   “当然。”   “昨天看你挺开心的。”   “不一样,”白栀辩解,“但是它的确影响到我的工作,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信的话,你看看我头发——”   白栀揪住自己的头发示意顾维安看:“你看呐,都没有光泽了。”   中医上来讲,肾生发,白栀坚持认为,自己如今发量不够,一定和昨晚的放肆脱不开干系。   顾维安没有与她继续辩论,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她发丝,在手指上缠绕成圈,又悄然分开。   白栀以为他默认了,悄悄地放下一颗心。谁知归家过后,她才意识到,原来两人对碰这个字的理解完全不同。   白栀极力挣扎,却推不开顾维安的头,她仰脸,抓住他的头发,有点崩溃:“不是说好了么?”   顾维安笑了一声:“昨天害你这么难受,我总得安慰安慰你。”   白栀吸着冷气,极力推拒:“不需要谢谢……唔。”   她松开手,咬住自己手背。   胸口积压的呼吸越来越重,氧气稀薄到仿佛被人抽走。   白栀无法遏制地抓紧裙摆的一角,在顾维安的吻中,犹如云朵化雨,也像被抛掷在浅滩上的鱼,抖摆着鱼尾巴,溅起许多微咸的海水。   白栀缓过来后,脸颊红红地抱住自己的安抚兔子。   顾维安拿走事先垫在下面的软垫,噙着笑:“你画的世界地图真是地域辽阔。”   白栀命令他:“闭嘴。”   不知道是此刻生理所分泌的激素所致,还是心里面悄悄萌发起的念头,如今的白栀竟然想要顾维安过来抱抱她。   如今的安抚兔子不能抚慰白栀了,她竟开始想要顾维安的拥抱。   白栀在想,该如何和顾维安提一下这么个要求,再给他多一点点建议。   比如说,像这种事情过后,他其实没必要这么快去洗漱,如今的白栀有些脆弱,她很想要拥抱和亲吻。假设他现在提出再进一步的要求,白栀想自己也不会拒绝。   正纠结着,白栀听见顾维安在卫生间中打电话。   “嗯,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白栀警惕地睁开眼睛。   不是吧?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桓了不足两秒钟,她错愕地看着换上衬衫西裤的顾维安,惊异:“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她声音有点哑。   “公司出了些急事,”顾维安说,“你先睡,不用等我。”   白栀愣了。   她说:“你就这样去啊?”   虽然能理解顾维安,但不可避免的,她心中仍旧泛起他有些拔X无情的感觉。   顾维安笑:“我漱过口了。”   白栀恼了:“我又不是再问你这个!”   她看着顾维安的脸,躺下:“算了算了,工作要紧,你走吧!”   顾维安没有回头,他系好领带,拿着外套。   离开前,他还关上了卧室的灯。   白栀毫不怀疑,倘如刚刚那个电话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在他们酱酱酿酿时打来的话,顾维安说不定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哼,男人。   -   顾维安晚上并没有回来,白栀醒来后才看到顾维安发来的通知短信。   如今白栀倒没有心情去和顾维安计较这么个五六七八,全因新一期节目录制中,于尔菁和餐饮部的大厨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白栀还在开营销部的例会。   昨日刚刚敲定下来代言人余青玫,虽说一切由外聘的广告总监负责任,但君白也不能做甩手掌柜,仍旧派了人选去进行全程跟踪。   “关于积分方面的改革,我们可以参考万豪集团,他们基本上不会实行按照门市定价进行折扣的促销方式,而是以积分营销作为核心。同时,万豪是全球唯一一家建立跨行业积分营销……”   白栀身着浓黑色的正装,严谨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耳侧忽听有人在叩玻璃门,她抬头看了眼,看到左顾右盼的宁枝巧。   白栀没有过去,直到主持完会议,盛助理拿着文件,先一步打开玻璃门。   走出去几步,白栀才问宁枝巧:“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宁枝巧快哭了,声音都在抖:“白经理,于尔菁和赵师傅吵起来了,现在于尔菁不仅把赵师傅做的菜打翻,还拿热水泼到赵师傅身上。现在餐饮部那边要求赵师傅向于尔菁道歉,赵师傅不同意……”   白栀心里一紧。   她如今已然认得整个君白酒店所有员工,赵师傅是君白特意从港城聘请来的,煲的一手靓汤。   他任职之后推出的两道菜,已经成为了君白酒店的招牌。   在白栀追问下,宁枝巧才说了事件起因——原来是于尔菁当着赵师傅的面凡起来,批评着肉不新鲜,话里话外都在讽刺君白酒店的用料。   赵师傅听不下去,与于尔菁理论几句,谁知道于尔菁当场撂了筷子,沉着脸,嘴巴里开始叭叭叭地念叨不停。   赵师傅暴脾气,说了几句,于尔菁径直拿热汤泼了他一声。   白栀简单叮嘱宁枝巧两句:“别急,我现在过去看看情况。”   宁枝巧点头。   坦白来讲,宁枝巧对于尔菁本人着实没有什么好感,或者说,酒店的员工对他都没有什么好看法。   餐饮部的部长拿不准主意,和赵青山商量也没找出个好结果,又怕得罪了客人,又怕真的伤害到大厨感情。赵青山想到先前白栀处理过于尔菁的事情,这才差了宁枝巧过来找白栀出头。   赵师傅的手被热水烫红了一大片,好在并没有更严重的伤害,没有起水泡。   现如今,正敷了药膏,皱着眉站着。   他脾气傲,坚决不肯向于尔菁低头。   “凭什么?”赵师傅愤愤不平,“哪次食材不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怎么他上下嘴唇一碰就说不新鲜?”   于尔菁一言不发。   他如今在低头发微博。   于尔菁:「终于见识到君白酒店的厉害了,呵呵,主厨脾气这么大,连客人意见都不听」   他的助理看到这一条,眼皮子跳起来,气急败坏:“于哥!您怎么能发微博呢?!”   这么一声,引得其他人齐刷刷都看于尔菁。   于尔菁把手机一丢,嫌恶开口:“这样下去还怎么录?不如换家吧,我看亿铂就挺好。”   助理忙不迭地去捡于尔菁丢掷的手机,脑袋上冒着冷汗,去删掉于尔菁方才发的那些话。   已经晚了,不少粉丝已经看到了。   这次于尔菁可是指名带姓地骂了君白酒店,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酒店不行。   还特意点明了,是主厨。   白栀看着于尔菁有恃无恐的模样,笑了:“于先生对我们酒店好像有很大意见?”   于尔菁知道她身份非同一般,安静一刻,语气再没有方才那样嚣张,拖着腔:“也不是很大,主要你们这管理啊,太不够合格了。”   不等白栀说话,他先站起来,拿着手机,对旁边面色铁青的导演懒洋洋开口:“好了好了,你也消消气,有什么事情,咱们等会再谈?Ok?”   倚仗着背后有陆和的撑腰,于尔菁大摇大摆地离开,还不忘和旁侧的宁枝巧说话:“土妹子,等会记得给我房间送些提子,要一粒一粒洗干净。”   还有几天就是君白的星级评定了,而五星级的评定除却详细苛刻的细则标准外,还需要参考酒店的口碑以及其他的事件影响。   在这么个节骨眼上,于尔菁闹这么一出,显然是要毁掉君白的名声。   白栀沉着脸,看于尔菁新发的微博。   于尔菁刚刚发送带「君白」的那条微博已经被删除了,如今新发的微博中,于尔菁以极度凡尔赛的语言和态度评价着近几年住过的酒店,在末尾,轻飘飘添上一句。   「国内能与阿拉伯塔般让我沉醉的酒店,恐怕只有亿铂了。」   白栀安慰赵师傅几句,与餐饮部沟通后,给赵师傅这个月多加奖金以做安抚,这才令赵师傅气下去。   安抚好人员后,白栀没有耽误,立刻把公关组的同事叫起来开会,开始制定相应的策略。   恰好顾维安在这时候给她打电话,此时的白栀没有心情去看,直接挂断。   于尔菁发送的微博煽动性太强,他最近在节目上立下的就是敢做敢说毒舌娇气小公主人设,这么两条微博出来后,他的粉丝顿时摇旗呐喊,恨不得要为他冲锋陷阵,要生生撕了君白酒店。   节目组也慌了,他们和君白签订过协议,不能够作出有损酒店形象的事情。谁知道于尔菁油盐不进,还呛批评他的人:“怎么?我哪里损害酒店形象了?不过说一句实话,也不让了?”   这场舆论在傍晚时开始发酵,亿铂的顾曦月早就盯了白栀许久,憋在君白星级评定之前放出这么一个深水炸弹,俨然要影响君白的评定进程。   粉丝们激情亢奋,要求酒店为他们哥哥道歉,要求君白负责人出面,在微博上不停刷着话题,有组织地带着节奏。   「君白道歉」   「君白服务差劲」   「君白厨师骂人」   ……   此类的话题犹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整个君白都开始不安,他们虽然极力辩解,但哪里能是粉丝的对手?好在公关部及时行动,正在与微博方沟通、删掉一些完全捏造的谣言,也开始联系大V,陆陆续续地为君白发声。   这场声势浩大,不免惊动了邓崎。   邓崎一脸凝重地将白栀叫到办公室中,严肃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白栀如实告知。   邓崎坐在椅子上,微微后仰,看向白栀的目光中也带了丝沉重:“这件事必须要压下去。”   “方才旅游局的人给我打电话,明天下午,旅游局的人员就会过来,”邓崎缓声开口,“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乱子。”   白栀保证:“您放心,今晚就能解决。”   邓崎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白栀一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样子,又只好把话吞入腹中。   “你先出去吧,”邓崎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此事影响降到最低。”   白栀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与林念白擦肩而过。   白栀心里惦记着工作的事情,只是朝她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这么个间隙中,林念白偷偷地给白栀塞了个东西。   白栀下意识地握在手中,是个U盘的形状。   “里面是顾曦月的视频……你应该能用得上,”林念白扶着肚子,朝白栀露出一个清浅的笑,“算是还你上次帮我的人情。”   人情?   什么人情?   白栀不太理解林念白的说法,但少一个敌人总是好事。只要林念白别碍着她的事,白栀才不在乎林念白如何作妖。   白栀回到办公室,在自己的电脑上插上U盘。   里面的照片和视频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白栀将视频拷贝了一份,发给自己私下联络的营销公司。   行啊……   于尔菁,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直到晚上八点钟,粉丝们仍旧在带着话题屠君白酒店,隔空呼喊负责人出面。   谁知在负责人出面前,先有一个小号陆陆续续地放出许多视频——   全是节目组未放出的摄像片段,特意剪辑了于尔菁的出来。   视频中,于尔菁肆意侮辱酒店中各种职务的员工,污言秽语,毫无尊敬的意思。   “我XX你X的头啊,这么烫的水你是想烫死你爹啊?”   “摄像!谁让你录的?”   ……   如果说,先前于尔菁在节目上的挑剔还勉强算得上是小公主挑剔人设的话,那现在对这些员工的辱骂,则完全和“有礼貌”这三个字沾得上边。   还有粉丝强行洗地。   「哥哥只是心直口快了些」   「谁恶意放出这种剪辑?」   「视频是假的,一定是拼凑出来的」   ……   节目组在这场争论中开始装死。   那些流传出去的视频片段暂时仍旧不清楚是谁放出去的,摄影师和后期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外传,而他们也没有外传的可能性。   这些东西,大抵是被黑客黑入电脑后盗走的。   总导演愁的不停抽烟,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边是投资人塞进来的于尔菁,一边是签了合同的君白……   更何况,白栀白经理和总导演关系不错,从情理上来看,总导演已经站在君白这边。   可偏偏,陆和还给总导演打了个电话。   陆和语气不善,上来就是兴师问罪的口气:“我听说于尔菁在酒店里被人欺负了?”   总导演是向着白栀的,忙不迭主动澄清:“没有没有,事情是这样的……”   他仔细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愁眉苦脸:“陆总,我们也很为难。”   陆和才不在乎总导演怎么说。   她现在还开着和于尔菁的视频通话。   于尔菁哭的梨花带雨,抽抽噎噎地叫她姐姐,一声叠着一声,能叫人听到心都碎了。   陆和正准备安抚于尔菁,手机上忽然跳出一个消息。   显示是顾维安。   陆和点开。   顾维安:「不是叫你管好自己的狗么?」   陆和心里一紧。   表嫂如今是君白的员工,也难怪表哥会为她出面……   陆和感觉自己现在真是夹在中间,两面都不好做人。   她无奈,给顾维安回复:「表哥,您也知道,于尔菁是我的心头肉」   顾维安:「心头肉和继承权,你选一个」   陆和顿时被刺激到清醒。   陆和:「???」   陆和:「不是吧?表哥?您这么狠?尔菁他哪里惹着您了?」   顾维安没有回复她。   陆和愈发左右为难。   一边,能找到于尔菁这么个与他面容相似的人不多,况且于尔菁平日里服低做小,很能满足陆和的膨胀心理;可另一边,顾维安这是在明明白白警告她,倘若陆和敢替于尔菁出面,他就能让陆和失去继承权……   要知道,陆和平日里最怕的就是自己这个表哥,从小到大,见他就怂。   她也知道,顾维安此人,言出必行,绝不会是拿这些话和她开玩笑。   顾维安是认真的。   犹豫间,陆和打开微博,被一行字镇住了。   「于尔菁 幽会富婆」   陆和内心一万只尖叫鸡齐齐鸣叫起来。   靠靠靠!!!   不会是她东窗事发了吧?   怀揣着这种不安的心情点进去,陆和看清楚那些视频。   视频是盗摄的,于尔菁扶着一个女人,踉踉跄跄的,从出了电梯就开始激吻,拉扯,互相脱衣服,一路到了房间门口。   陆和心骤然沉下。   这视频是三天前拍的,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是陆和。   陆和仔细辨认半天,终于看清楚了。   那个女人,是顾曦月。   而这视频背景,就是亿铂酒店。   -   如果说先前那些视频,粉丝们还能洗地的话,可等于尔菁夜幽会富婆——亿铂酒店的千金顾曦月——的时候,粉丝们洗地的不多,更多的来了个原地脱粉。   她们能够容忍自家哥哥“犯个所有人都会犯的小错误——骂人”,但绝不能容忍他去当鸭!!!   于尔菁还不知道这些,他刚刚流着泪和陆和哭诉,忽然瞧见陆和翻了脸,骂了他一句“妈的你真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干净利索地结束通话。   于尔菁心中一阵惊慌,他再打陆和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只有嘟嘟声。   与此同时,于尔菁也终于接到自家经纪人的电话。   经纪人颤抖着声音让于尔菁去看热搜,于尔菁百思不解地拿起手机一看,脸色煞白。   手机自他手中滑落,重重地跌落在地。   于尔菁眼睛发直。   ——这些视频,都是谁放出去的???   先前那些节目组的剪辑画面倒还算是其次,现在这些,可都是于尔菁“出轨”顾曦月的实锤。   于尔菁平时立的人设就是傲娇小公子,干干净净,可视频中,他不仅热吻顾曦月,还在公共场合有多种下流行为。   且不论视频是谁放出的,但此刻舆论已经形势大转。于尔菁的粉丝哗哗哗地往下掉落。   白栀指导的公关组趁机迅速出动,开始处理先前那些水军发的贴子,将话题压下去的同时,还重新刷了新的话题。   「君白酒店服务质量」   平心而论,先前节目组一直都在展示君白酒店的优秀面,而节目组其他人,也在导演授意下,齐齐发了微博,为君白酒店宣传。   陆程:「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吐槽酒店?就我而言,酒店中的哥哥姐姐们都很好」   珍可:「平心而论,酒店提供的服务不亚于波特曼丽嘉」   苏甜甜:「吹爆君白好嘛?在这里住的几天都很开心,虽然某些人很令人作呕就是了」   ……   有了这些人站队,批评君白酒店的声音越来越小,也有很多住客,自发地为君白做着澄清。   「年前住过一次君白,不得不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客房部的服务以及他们的金徽章制度,是场很令人愉悦的体验」   「点明表扬君白的白经理,很漂亮大方的一个人,十分耐心,不厌其烦帮我寻找不小心遗落的发夹」   「啊啊啊啊我对白经理也有印象!真的是个又漂亮又飒又负责的大美人了!人美心善!」   「上次我还在节目上看到白经理了,就一个镜头,呜呜呜完全没有拍出白经理的美貌」   白栀看着后面明显有些歪楼的评价,开心地关掉电脑。   谁不喜欢自己被人夸奖呢?   她也只是个普通女孩子而已,如今看到别人这样夸赞她,自然也忍不住翘起尾巴。   顾维安敲敲书房的门,提醒她:“栀子,该休息了。”   白栀答应一声,她几步走到书房门口,说:“明天酒店就该星级评定啦。”   顾维安点头:“嗯。”   白栀又清清嗓子,告诉顾维安:“那个,你知道明天还是什么日子吗?”   顾维安稍加思考:“世界舞蹈日?”   白栀:“……明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好吧,虽然没有什么好纪念的。   白栀和顾维安的婚礼举行的虽然很低调,去的人并不多,但花销不低——顾维安包下一整座小岛用以婚礼场地的装饰,整个小岛被布置的犹如梦幻殿堂。   可白栀的婚纱并不合身。   婚纱腰部并不贴合,能够放进去一整根手指。   不过这也怪不得顾维安,那件婚纱本身就是赶工让工人定做的,为了这场婚礼抓紧时间准备。   婚纱是婚约一定就开始量好了尺寸,谁也没想到,在备婚的短暂时间中,白栀竟然迅速地瘦了下去,导致这件婚纱变得宽松。   婚礼的时间太紧急了,以至于完全没有修补的时间和余地。   或许因为这件不合身的婚纱,直接让白栀对整场婚礼的期待值都降低了不少。   尤其那一个糟糕的新婚夜,白栀完全没有做好接纳他的准备,许久未见的两人太过于生疏,长久未曾见到岁月中,两人都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当初熟悉的身体,而顾维安也显然没能做好对她的安抚,最终两人也没有成事。   婚礼后,也没有蜜月,顾维安因工作出差好几个月,过了好久才回来。   顾维安听到白栀这么说之后,微微一怔,继而笑起来:“我知道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如揉碎了春水的湖泊:“明天我尽量早些回来。”   白栀的心情这才重新雀跃。   -   不过一夜之间,于尔菁的口碑就跌落至谷底。   昨夜的一连串爆料成功将他送上热搜,且不说“侮辱底层员工”“辍学儿童伪装高校精英”这种事情,单单是被富婆包养就足以让他被彻底钉上耻辱柱。   因于尔菁的热度影响,这件事情越演越烈,到了后面,谁还记得君白集团,注意力反倒被亿铂酒店大小姐全部吸引走了。   顾曦月也没落到什么好处,她现在刚出门就被人拦住,不得已捂住脸,拿包包做抵挡,徒劳地避免被人拍到。   白栀没有时间看这些八卦。   节目组的拍摄进度被迫暂停,而白栀也全心全意地投入进接下来的旅游局审核中。   星级的评定说易也易,说困难也是困难。   旅游局的人在下午两点钟造访,以邓崎为首,白栀、赵青山等部门经理作为辅助,引领着审核人员,为他们进行解答。   总共耗费了三个小时,真是事无巨细,每一项都仔细看过,问过。   白栀一一回答,流畅无比。   从审核人员的表情来看,应当是满意的。   好不容易送走审核的人,白栀同邓崎说了一声,没有加班,提前归家。   毕竟是结婚纪念日,仪式感总是要有的。   白栀原本倒没想什么,途径一家蛋糕店时,忽然突发奇想。   不如自己烤个蛋糕试试。   白栀是行动派,说干就干,她特意向厨房中阿姨请教。   在阿姨的帮助下,成功烤制出来一个甜甜的蛋糕,用奶油在上面歪歪斜斜地挤上了她和顾维安的名字。   白栀先前也没做过这种事情,第一次烤出的蛋糕虽然卖相不太好,但她尝了一口蛋糕胚和奶油。   还挺好吃。   至于饭菜,自然不需要白栀做准备。   她从来不需要准备这些东西,如今做蛋糕,也是一时兴起。   现在白栀还准备了送给顾维安的结婚纪念日礼物,是条漂亮的领带。   仅仅这么一条,就用掉了白栀三个月的工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白栀开始等待顾维安回家。   期间,顾清平无数次对白栀那个蛋糕虎视眈眈,都被白栀赶走了。   白栀很注重仪式感:“不行,这个只能我和你哥吃,陆程小朋友也可以分一小块,但是你不行。”   顾清平委屈地小声嘟囔:“你怎么能这样呢?”   抱怨归抱怨,顾清平也不是多么混账的家伙,他还是陪着白栀一同等顾维安下班。   但一直到时间过了十点钟,顾维安仍旧没有回来。   白栀打了两个电话,也没有人接。   几分钟后,顾维安回电话过来,声音略有疲倦。   “栀子,对不起,”他说,“这边临时出了点事情,我可能要晚些回家。”   白栀说:“好,没事。”   她原本想抱怨一下,又想顾维安这么晚加班也挺惨,还是算了。   可还是有点点小失望啊。   毕竟是结婚纪念日呢,公司里面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事情啊。   天公不作美。   白栀在心里面抱怨了好久上天,又把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冰箱的冷藏箱中,告诉顾清平和陆程:“要不咱们先吃饭吧。”   不能光等顾维安,让其他人也饿着呀。   顾清平和陆程都没有异议。   陆程埋头吃了好久饭,他看白栀心事重重的模样,放下碗筷。   “干妈,”陆程认真地告诉白栀,“你要相信干爹他不是故意的,他一定是遇到了特别要紧的事情,才会错过和你的晚饭。”   白栀笑了,她揉揉陆程的头发:“你怎么这么会说呢?你干爹要知道你这么向着他,回来后一定夸你。”   陆程严肃纠正:“我不是向着干爹,说的都是事实。”   有了陆程这么一句话,白栀想再等等顾维安了。   为了和困意做斗争,白栀坐在书房中尝试看书。   只是白天实在太累太累了,她困的实在受不住了,头忍不住垂下来,砸在桌子上,嘭的一下,把她给疼醒了。   白栀捂住额头,揉了揉,打个哈欠,看钟表。   时钟忠心耿耿且无言地显示着此刻的时间。   指针已经安安静静地挪过去零点了。   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已经成为昨天,顾维安却还没有回来。   书房中静悄悄的,桌子上的书页被摊开。   白栀都记不得自己刚才都读了什么,她只觉着有种难言的奇特感觉,从心口窝到呼吸一点一点地弥散开。   白栀有点生气了,她决定不再继续等待。   不要等他了,言而无信。   明明说好今天要早点回来的。   哼。   虽然能够理解顾维安以公事为主,工作重要,也能理解他肩上重任比她要多很多,毕竟顾维安如今掌控着整个普珏资本,牵扯到许多公司。   可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谅解又是另外一回事。   白栀觉着自己可能没有那么大度,因为她现在十分、超级的难过。   如果顾维安现在过来哄她的话,至少要哄五分钟,她才会原谅他。   白栀又在卧室中等了十分钟,他还是没有回来。   昨天实在忙的太晚,外加今日迎接审核而导致的神经高度紧张,白栀刚躺下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良久,感觉到熟悉的人躺在她侧边。   顾维安在尝试亲吻白栀的头发,虽然动作细微,但仍旧惊醒了她。   今天她睡前原本就带着气,现在被弄醒,更是暴躁,皱着眉要推开顾维安。   顾维安感受到她的抵制,问:“怎么了?”   白栀说:“我现在很不开心。”   顾维安听出她声音中的不对劲,打开床边的夜灯,仔细看她的脸,问:“为什么?”   白栀直截了当地开口:“我想要一个能全心全意爱我的老公,很显然,你并不符合这个条件。”   她说:“当初我们做的协议中,有一条,说一年为期,假如两人磨合失败的话,可以选择分开……现在时间到了,我想和你离婚。” 第49章 里 My princess。   在白栀说完这么一句话后, 顾维安凝神看她的脸,问:“因为我错过了结婚纪念日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出来, 白栀的胸口就积攒出满腔的委屈,满到要化成眼泪溢出来了。   白栀指责:“明明你答应过我的, 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她原本打定主意不告诉顾维安,具体是什么错也让他自己去想,她才不要这样卑微地提醒。   可是白栀直言直语惯了,完全憋不住, 此刻看着顾维安的脸, 忍不住就竹筒倒豆子般控诉:“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答应啊。”   以前恋爱时候也是,明明答应过她会准时回消息, 会准时回短信。   后来还是说话不算数,连她打电话都不接的。   有一次怎么打都打不通,白栀知道美国治安很乱,担心他出意外,焦急到一晚上都没有好好睡觉,还差点去办签证,探望他。   直到次日准备签证资料时, 顾维安拒绝了她的视频通话要求,给她回条短信。   「对不起, 我现在很忙。等过去这段时间后, 我再好好陪你。」   白栀越想越难过,她垂下眼睛, 盯着自己的手指:“我最讨厌说话不算事的人了……”   顾维安没有打断她,他听白栀说完,才说:“抱歉, 是我的错。”   他斟酌着语言:“先前我以为你很不喜欢和我结婚——”   “就是不喜欢,”白栀气恼不已,“现在更不喜欢了。”   其实白栀知道顾维安的脾气。   与白栀比起来,顾维安本身不是一个多么注重仪式感的人。别说纪念日了,顾维安连他自己的生日都没有度过。   先前顾维安过生日的时候,白栀偷偷地准备给他一个惊喜,谁知道顾维安看到她带来的蛋糕后仍一脸不解,直到白栀对他说出生日快乐后,顾维安愣了好久。   也是那一次,才让白栀意识到,原来他连他自己的生日都不会记。   而白栀,也是唯一一个为他庆祝生日的人。   白栀知道这点,她难过的原因也不是他没有在意结婚纪念日,而是他明明答应好要回家却没有做到。   她为了刚才一直在苦苦等他的自己而难过。   在此之前,虽然白栀怀抱着“成功让君白升到五星后就可以避免生崽子甚至可以拥有婚姻自主权”这样的念头,却没有想过要和他离婚。   顾维安品行没有问题,也的确尽到了丈夫应该做的职责。   可感情又不是只要人好就够了。   她想要毫无保留、切切实实能够触碰到的爱。   白栀憋着气:“我知道你很忙,可是我偶尔也会很想要你陪一下——”   话音未落,顾维安伸手,想要触碰她,但是被白栀躲开了。   顾维安收回手,道歉:“对不起,今天是个意外,我没有想到会这么晚才回来。”   白栀闷声说:“我想和你离婚。”   顾维安闭上眼睛,床侧的灯光落在他的脸庞上,脸部侧影极为英俊且沉默。   他安静两秒,才慢慢地开口:“栀子,别说这种话,我很难过。”   白栀转脸看他。   顾维安睁开眼睛,那眼底一片浓郁的暗色,他说:“先前结婚时,我们互相承诺过。”   白栀记不清他说的什么承诺了。   她猜测多半是在神父面前的宣誓,什么无论富贵亦或者贫穷、健康亦或者疾病都关爱他一生一世不分开之类的。   可那不是每对新人都会走的流程吗?那些话不都是固定的模板吗?   “近期世安集团变动颇大,”顾维安说,“董事会对顾万生本身就有意见,再加上昨天顾曦月的事情,我临时见人,出了些意外……我原以为自己能及时回来,抱歉。”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错误,坦然地为此道歉。   白栀当然知道顾维安一定是为了工作,可她还是有些生气。   “我以为我们婚后相处的很愉快,”顾维安说,“你——”   “不是相处的很愉快,明明是你X的比较愉快,”白栀反驳,“我认为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她躺在床上,委屈地缩成一个球。   白栀闷声说:“我现在要睡觉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白栀不想和他说话。   她觉着自己生气的时候不够理智,担心此刻的自己会说出一些不好的话。   顾维安沉默半晌,才躺在白栀身侧,安静地休息。   床畔的灯被关掉,整个卧室陷入沉寂之中。满室暗色,犹如沉寂而无垠的深海。   顾维安闭上眼睛,按按太阳穴。   两人的思维方式不同,也存在一些分歧。   许久,在听到旁侧白栀呼吸逐渐均匀后,顾维安才轻轻地叹口气。   白栀侧躺在旁边,她习惯这种睡姿,非要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手指搭在脸颊旁侧,像是怕被别人伤害到。   顾维安隐约记得,朋友曾提起过,以这种姿态睡觉的人十分缺乏安全感。   顾维安不知白栀何以这种姿态休息,他原以为给她的已经足够多。   毕竟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当初对她动了歪心思,也的确是他不对。   顾维安今晚睡的很沉,醒来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白栀已经离开了。   这倒是破天荒,她贪睡,常常抱怨睡不够。尤其是近期,两人正式成为夫妻之后,顾维安欲望重,又渴求她,但怜惜白栀身体弱,好几次未尽兴便停止了,不想让她再受苦抱怨。但对于白栀而言,顾维安此时的“节制”对她来说却已经足够放纵。   两人的承受能力差距实在太大了。   前往公司的车上,夏雅之忍不住回头,担忧地问顾维安:“先生,您的手臂——”   “不要紧,”顾维安只问他,“人找到了么?”   “找到了。”   “她是否愿意出庭作证?”   夏雅之脸上顿时露出为难神色:“先生,她说自己好不容易才走出顾万生的阴影,不肯再出面……”   被顾万生侵害过的人,如今顾维安已经列出清单。   前不久,顾维安亲自与她们详谈,但仍旧没有结果。   出于各种各样的考量,她们都不肯出庭作证。   这个回答倒是在意料之中。   顾维安转而问:“昨晚带头起哄的人,现在在警察局?”   “昨晚就送进去了,幸亏有江律师提醒,那小子身上还带着白、粉,够他吃一壶的,”夏雅之点头,“警局那边已经打好招呼,这次就算他爷爷亲自出马也救不了他。”   顾维安应一声。   夏雅之看了眼顾维安的右臂。   旧伤叠新伤,顾万生下手还真狠。   好在那里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如今包扎好,穿好衬衫衣服后,表面上什么都显露不出。   夏雅之试探着问:“您真的不需要再去医院检查么?”   “不必,”顾维安说,“先去与董事会那些老家伙见面。”   夏雅之劝:“先生,身体要紧。”   顾维安神色淡淡:“不碍事。”   夏雅之原还想再劝,可看到顾维安此刻神色,犹豫片刻,还是把话咽下去。   只有彻底将顾万生给解决掉,才能够高枕无忧。   当初顾维安在美国时,羽翼未丰,顾万生没少朝他下手。   印象最深的一次,顾维安躺在床上昏迷超过24小时。   苏醒后,因为长时间的药物注射和疼痛,连手机都无法握在手中。   夏雅之看着顾维安只能拒绝小女友的视频通话,他那时候说话也费劲,仍旧要求夏雅之,按照他的意思回复。   「对不起,我现在很忙。等过去这段时间后,我再好好陪你。」   -   白栀早上走的时候,就带了随身的包。   衣服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害怕惊醒顾维安,索性什么都没有带。   反正足够多的小钱钱能让她买到想买的一切。   白栀名下还有一套大平层,虽然空间远远不及如今住的地方大。但白栀不想让爸爸妈妈为自己担心,绝对不可能回他们那边去住。   今日工作不多,白栀仍旧提前下班,去收拾自己如今的住房。   这里许久都没有人住,虽然有阿姨定期打扫卫生,但仍旧十分冷清。   廖一可帮白栀一同收拾房间,现在的她只知晓好友和顾维安起了冲突,具体什么冲突,如今还不太清楚。   帮白栀把箱子一一搬过来,廖一可直起腰,擦了把脸颊上的汗,帮好友细数着如今还缺少的东西:“首先,你需要一块小一点的方巾,来擦拭小面积的污渍。另外,光有扫地机器人还不够,你需要清洁剂……”   白栀目瞪口呆地听廖一可列完清单。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终于有了丝崩溃的趋向:“这么麻烦吗?”   “不然呢?”廖一可惊奇地问,“你先前没有做过家务吗?”   白栀摇头。   家里一直都有佣人,偶尔卧室中的赃物,也都是顾维安收拾。   一直都用不到她动手。   “看我都忘了,”廖一可一拍脑门,“为了方便,建议你还是继续请个阿姨定时上门好了。”   说到这里,廖一可又忍不住问:“现在厨房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你想好吃饭问题怎么解决么?”   白栀耿直回答:“想好了,我可以点餐。”   廖一可:“……也行。”   确定好友能够独立生存下去后,廖一可心情稍稍有所放松。   她看着白栀将东西收拾好,感慨:“昨天我加夜班,十二点多才回家,遇见了江律师。”   白栀知道好友如今正沉迷这位律师美色,随口问:“江律师这么晚还夜跑啊?”   “不是夜跑,”廖一可露出苦恼的神情,“他衬衫上还有血,把我吓一跳。我问了几句,他说是委托人受了伤……哎,你说这当律师的也够高危的啊,万一委托人有传染病的话,这病毒不就顺着血液沾到江律师身上了吗?”   白栀埋头在找银行卡,心不在焉地唔一声。   她只带一个包出来,那是平日里上班常带的,不过昨天一直没打开。   白栀记得自己钱包就在这个包中,翻了几下,成功看到钱包的踪迹。   她探手取钱包出来,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硬物。   白栀好奇地将那硬物掏出来。   是一个蓝色丝绒的盒子。   她打开,里面是一条漂亮的手链,吊坠是美丽的栀子花形状。翻开来看,背部镌刻着小巧的英语单词。   My princess。   我的公主。   这个……好像是顾维安给她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   顾维安归家时已经到了深夜,他看正在写写画画的陆程,问:“你干妈在楼上么?”   陆程听见他声音,立刻丢开笔,仰脸看着顾维安,皱眉抱怨:“干爹,你昨天怎么回事啊?”   他手握成拳,激愤不已:“昨天干妈一下班就烤了很香很香的蛋糕,在书房中等你等到半夜,你都没有回来……”   顾维安微怔:“蛋糕?她在书房等到半夜?”   陆程说:“我刚刚给干妈打电话,她说这几天想在外面住,暂时不回来了。你赶紧现在去找干妈啊,不然回头就要学人追妻火葬场了!”   顾维安冷静地问:“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话?”   □□爹指出,陆程噎了一下,悻悻然:“好啦好啦,我再也不看小说了……”   顾维安找到那个蛋糕。   蛋糕虽然被妥帖冷藏,但毕竟已经过去它最美味的时候。   顾维安看着那块失了美味的蛋糕,还有上面她歪歪扭扭用奶油挤出来的字。   顾维安这三个字占的空间很大,有些歪斜。   五秒后,他拨通白栀的号码。   她接的很快,声音还有些倦倦懒懒的感觉,听起来像是刚睡醒。   还有点鼻音:“干吗?”   顾维安问:“要不要一起回来吃蛋糕?”   “不要了,”白栀说,“你留着自己吃吧,就当是这几个月我付给你的嫖资!”   顾维安安静三秒,按按太阳穴:“栀子,安平病了。”   一提到安平,白栀的声音瞬间变了:“怎么回事?”   顾维安看着旁侧正在欢乐追着自己尾巴玩的安平,慢慢地说:“今天安平下午不小心进了卧室,弄翻了你平时经常放信件的小柜子,吃了些异物——”   白栀惊声叫起来:“它该不会把老师给我的信给弄坏了吧?”   “我不清楚,”顾维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不过我发现他狗窝旁边有很多碎纸屑,你要不要来检查一下?”   白栀没说话,顾维安听见她沉重的呼吸,继而结束通话。   顾维安没有动白栀放满珍贵信件的小柜子,而是去书房取了几张信纸,随意写了一些东西,拿到安平旁侧。   安平欢乐地摇着尾巴,看着主人,还以为主人要陪他玩耍。   顾维安将伪造的信纸仔细撕成碎屑,均匀地洒在安平身边。   安平对即将背锅的事情一无所住,仍旧欢乐无比地蹭着主人的腿。   顾维安摸摸安平的头:“对不起了,狗兄。” 第50章 寻 要栀子亲亲   白栀气喘吁吁赶到后, 一眼就看到活蹦乱跳的安平,正在欢乐地追逐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   以及他周围的碎纸屑。   零零散散落了一地的信件,让白栀看到后眼前一黑, 险些背过气。   她和高中时代的语文老师联系紧密,那是一位即将退休的女老师, 和蔼可亲。即使在她顺利读了大学后,两人仍旧保持着书信往来。这些信件对于白栀而言要比所有的珠宝首饰都要珍贵——   偏偏安平什么都不知道,还欢乐无比地扑上来,要和主人亲亲。   白栀痛心疾首地骂它:“你怎么能随便咬我的信呢?坏狗狗!我辛辛苦苦把你救回来, 你怎么能这样呢?”   原本想拿抱枕敲打一下它, 又舍不得——好不容易才养到健健康康的狗子,实在下不去手。   她太伤心了, 捧着那些纸屑。   安平对此一无所知,也能瞧出主人生气了。   它委屈巴巴地蹲在地上,汪呜叫了一声。   一人一狗正僵持不下时,白栀忽而听到顾维安的声音。   “看看,你的信还在不在?”   白栀抬脸,看到顾维安俯身,将那一整个盒子都递给她:“其他的都在这儿。”   白栀忙不迭地趴到盒子上, 就着顾维安拿着的姿态,认真地开始清点其中的信件。   一封、两封……   从高中最后一课老师提笔为她写的勉励信, 再到她婚前时老师寄送的祝福。   一封又一封, 完好无损。   白栀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珍惜地捧着信件, 确认这些宝贝都安然无恙之后,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她真心实意地向顾维安道谢:“谢谢你。”   顾维安并没有接她的话,他看着白栀将信纸收好, 用一柄淡粉色的束套整整齐齐地码好。   她显然刚下班没多久,挽好的头发还没有来得及松开,纤长的脖颈露在外面,精致漂亮如天鹅。   白栀摸了摸安平的头,有点惊讶:“你不是说安平不太舒服么?我看着没什么问题啊。”   不仅没有问题,还很活泼。   顾维安镇定自若:“是吗?刚刚还病恹恹的,或许是看到你才高兴了。”   白栀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垂下头,仔仔细细地顺着安平柔软的皮毛抚摸。   “明天让人送它去宠物医院看看吧,”顾维安问,“怎么样?”   白栀对他的建议没有意见:“行啊。”   眼看着白栀站起来要走,顾维安叫她的名字:“栀子。”   白栀转身:“怎么了?”   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挂着晨霜的葡萄。   顾维安说:“一起吃晚饭吧。”   白栀一口回绝:“我不饿。”   “下午陈妈刚带了一尾石斑鱼回来,”顾维安观察着她的神色,笑,“听说你最喜欢吃红烧石斑鱼?”   “红烧石斑鱼是什么魔鬼料理啊?”白栀难以置信地看他,“明明清蒸才是最好吃的!”   “那就清蒸,”顾维安从善如流,“你想葱丝多一些还是少一些?”   “当然是多——”   白栀话都到口中了,又生生地咽下去。   安静两秒,她又说:“我还没有答应要留下来吃晚饭呢。”   顾维安说:“除了石斑鱼,今天厨房的邓师傅还做了金华玉树鸡、鼎湖上素……”   他不紧不慢,一一报着菜名。   白栀肚子有点饿。   她到家后,好不容易才将东西收拾好,没来得及点订餐电话,现在说自己饿到前胸贴后背有点夸张,但也的确好不到哪里去。   纠结中,陆程小朋友也跑过来,一双海蓝色的大眼睛望着白栀,开口:“干妈,你今天就别走了嘛,我干爹想你想的都要哭了。”   白栀:“……”   虽然说狗男人不可能流眼泪,但为什么她听到这种话还有点小小的暗爽?   顾维安没有说话,他赞许地看着陆程,用眼神示意小朋友继续往下说。   陆程走到白栀面前,可怜巴巴地看她:“干妈,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您不在的时候,干爹脾气特别差,还老是凶我。”   说到这里,他还撸起袖子,给白栀看他胳膊上的伤痕:“还有这里,你看。”   那是一道清晰的刮伤,粉色的,在他洁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白栀惊了,转身质问顾维安:“你竟然还欺负小孩子吗?”   “不是干爹弄的,”陆程放下袖子,蓝色的眼睛中像是存着一汪水,委委屈屈,“是我太想您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在白栀伸手去抚摸伤口之前,陆程抓紧时间把袖子放下来。   他仰脸看白栀,诚挚地说:“干妈,您今天留下来好不好?”   白栀沉默了。   陆程的脸庞实在太过具有迷惑性,原本就是集中了优点长出来的,西方人的骨架和轮廓,东方人的皮相。   尤其是此刻,做出委屈姿态,更具有杀伤力。   见白栀许久都没有反应,陆程眼睛垂下来,有些悲伤:“好吧,干妈,如果您真的想离开的话,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让我一个人孤单地等到黎明好了。”   白栀见不得陆程这样,她连忙哄:“别哭啊,我又没说不在这里吃晚饭。”   啊啊啊为什么她的心这样的软。   一看到陆程这样的哭模样,白栀的心就像被小猫儿爪子不停抓挠。   在旁边静静看着的顾维安终于出声,他问:“栀子,今晚想喝什么粥?”   白栀不情不愿:“……简单点,就鱼生粥好了。”   她还担心安平真的误吃了东西,对它的肠胃不好,抱了安平去外间,想办法哄它多喝点水。   等到白栀离开之后,陆程才伸出小拳头,煞有介事地碰碰顾维安的手掌:“干爹,这次咱们可得说好了。我帮你哄干妈回来,你帮我说服妈妈,不能再让我上辅导班了!”   顾维安与他握手:“一言为定,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陆程朝他眨眨眼睛,“干爹,女孩子都要哄的,你身段别放那么高嘛。男人嘛,对自己老婆说些甜言蜜语不算什么的。”   两人聊天被敲门声打断,夏雅之推开门,微笑着叫顾维安:“先生,江檐律师将东西送过来了。”   陆程知道大人们要谈事情,自动避让。   顾维安应了一声,他接过资料袋,拆开。   里面是一份名单,还有些签过名字的口供。   更多的,是不愿意透露名字的讲述者。   都是曾被顾万生糟蹋过的男男女女们,有的甚至在此之后患上精神疾病,至今无法得到治愈。   顾维安翻开东西的时候,夏雅之低声说:“刚刚我看到太太抱着小狗离开,好像不太高兴。”   顾维安轻轻应了一声。   夏雅之继续谨慎问:“您和太太之间,闹了什么矛盾吗?”   顾维安终于抬眼看他。   顾维安按按眉心,他问:“雅之,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夏雅之没有理解。   他问:“您指的是什么?”   顾维安沉默片刻,说:“你先出去吧,我好好想想。”   夏雅之答应一声,他退出去,顺手捉住在外面偷听的陆程,问他:“顾先生和太太吵架了吗?”   “我干爹哪里舍得和干妈吵架啊,”陆程四下看了看,悄声告诉夏雅之,“昨天结婚纪念日,干妈烤了蛋糕。等了好久,干爹都没回来,估计是为这事生干爹的气呢。”   夏雅之眼皮跳了一下,他昨天一直跟随顾维安,自然知道事情起因。   昨日里,顾万生喝多了酒,竟带了一伙人大摇大摆地去了顾维安生母的墓碑前。   顾万生多喝了点黄尿就浑然不知自己姓谁名谁,污言秽语不堪,也不知在哪里找了个和白栀模样差不多的女孩,让那女孩当众舔他的鞋子。   有人调笑,还真以为那女孩是君白集团的千金,一个个语言脏污不堪,极为恶劣,偏偏还有几个男人迎合着笑。   撒野后的几人在附近店中吃饭,直到顾维安满身寒气进去,带着人将其他几人俱“请出去”。   唯独留下顾万生。   没人知道顾维安和顾万生在那间房子里起了什么冲突,只知道后面顾万生被人抬着、呼吸轻微地离开,而顾维安的胳膊上深深地插一枚碎玻璃。   顾万生知道顾维安胳膊上有旧伤,他被酒色掏空身体,哪里是顾维安的对手,勉力反击,只往顾维安薄弱处攻击。   昨天白栀打电话来的时候,顾维安正在前往医院取碎片的途中。他为自己的迟归向白栀道歉,任凭医生往他胳膊上注射麻药。   有枚碎玻璃片插的过于深入,取出的过程也长了些。   夏雅之只看着顾维安手中摩挲着一个蓝色天鹅绒的小盒子,皱着眉,良久,才轻轻叹气。   夏雅之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是顾维安百忙中抽时间去购买的一条项链,应当想送给白栀做礼物。   昨晚,在医院中包扎好伤口后,夏雅之看顾维安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放回去。   夏雅之问:“先生,您想给太太打电话吗?”   顾维安摇头:“算了,这么晚,她应该已经睡了。”   夏雅之知道先生的意思,顾万生说的话太过污秽不堪,哪里能让白栀听到这些?   顾维安一直都在极力避免让白栀和顾万生接触,他不可能将昨天的冲突告诉白栀。   先生为了能彻底扳倒顾万生筹谋已久,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一刻也不能放松。   如昨夜那般做法,其实并不妥当。但夏雅之深知顾维安的脾性。   现如今,他的逆鳞只剩下白栀一人。   不能碰触。   -   顾维安的手艺果真一如从前。   一道清蒸石斑鱼又鲜又香,白栀实在抵抗不住如此美味,一口气吃掉了大半条。   她上次吃顾维安做的饭菜,还是读书期间的事情了。   和她不一样,顾维安独身生活时也没有请钟点工,凡事都亲力亲为。那时候,白栀骗父母说自己和朋友吃饭,实际上,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蹭顾维安的手艺。   她以前挑食严重,这不吃那也不吃,但为了能给顾维安留下好印象,就算是再不喜欢吃的蔬菜,白栀也会努力地吃掉,做出很喜欢的模样。   这么一来二去的,她那挑食的毛病还真的改了不少。   白锦宁还惊讶女儿终于转了性,全然不知,白栀为那小小的暗恋,迫着自己去努力做出改变。   用她小小的方式努力地去爱顾维安。   但婚后的顾维安,要比那个时候忙很多,显然不可能为她洗手做羹饭。   如今难得吃一次,勾动以往回忆,白栀的心忍不住软了软。   晚饭后,白栀原本想回自己住的地方,无奈陆程小同学守着门,一瞧见她走就作势掉金豆豆。   白栀心太软了,无法招架住这孩子的眼泪攻势,不得不留下来。   但她没有睡主卧,仍旧回自己以前的卧室休息。   顾维安没有打扰她。   顾清平的腿伤如今好的差不多了,已经不需要借助轮椅。只是仍旧不能剧烈运动——伤筋动骨一百天呢,现在还只是个开始。   顾维安如今留他住在这里,也是替他考量。   人被逼到绝境后都和疯子差不多,尤其是顾万生,他本身就是条不折不扣的疯狗。毕竟血脉相连,顾维安不可能看他戕害自己手足。   即使当初白栀没有提议,顾维安也会让顾清平住在自己这里。   顾清平养伤期间被顾维安给拘坏了,好不容易身体大好,要拉顾维安一同饮酒:“哥,你说咱们兄弟一场,我还没和你单独喝过酒呢。”   顾维安说:“毕竟人畜有别。”   顾清平:“……”   被噎了一下,顾清平放下酒杯,两腿分开,坐姿极其不端正,他狐疑地看着顾维安:“哥,你和栀子还没和好呢?”   顾维安说:“闭嘴。”   顾清平脸上顿时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活该啊你,谁家追女孩像你这样矜持?你得不要脸啊,死缠烂打啊。烈女怕缠郎,装醉酒去和人表白啊。哥,你这万年单身,就是没什么经验啊哈哈哈。”   和顾维安不同,顾清平流连花丛,虽说不曾真正摘拾过花朵,但也曾一亲芳泽。关于泡妹子的经验,顾清平如数家珍:“最简单的例子,喝了你现在这瓶酒,赖着栀子不肯走,就说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激发她对你的怜爱之情啊。”   顾维安淡淡看他:“你当我小学生?”   顾清平啧了一声:“这招可百试百灵啊,你不用就算了,我还懒得继续给你传授呢。”   兄弟俩的聊天到底为止,夏雅之恭敬地过来,说人已经带到了。   顾清平不解:“什么人?”   顾维安没和他解释,临走前,喝光杯中的酒。   这间客房少有人用,顾维安刚进去,里面的男人便抖着腿跪了下来,拼了命地给顾维安磕头。   他的额头砸在地板上,几下就出了血,也不在乎,语调慌乱:“顾先生,我昨天真是喝多了,脑子不清楚,也不知道白小姐是您妻子……”   额头上的血顺着往下流,男人三十多岁的模样,被酒色浸泡的脸泛着红。他一边哐当哐当地磕头,一边抖着声音解释:“真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眼睛发昏……”   顾维安没和他细说,他坐在沙发上,声音冷静:“你昨天都和顾万生说了什么?”   男人抖着声音:“我夸白小姐身材好——”   “实话,”顾维安眼神淡漠,“错一个字,你那弟弟就多受一年的罪。”   男人硬着头皮:“……这女的不如白小姐腰细,也没有白小姐屁股翘。白小姐那样的人得调、教,调、教好了,在床上肯定浪。哪天顾先生,啊,我说的是顾万生真搞到手,玩腻了以后,一定要分一杯羹给我……”   顾维安看他的眼神犹如冰刀,裹着剧毒。   男人咽了口唾沫,他声音低下去:“我发誓,就说了这些,我不敢对白小姐不尊敬,真的是发了昏才说出来……”   他讨好地看顾维安:“我这嘴污蔑了白小姐,我自打五百下嘴巴子,怎么样?”   顾维安没有说好或者不好,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桌子上的一把刀。   夏雅之戴着手套,取了那刀回来,微笑着看男人:“木先生,我看您这舌头太灵活了,容易祸从口出。不过如今法治社会,也不用太过分,长长教训就好。”   男人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夏雅之说:“我们先生不喜欢逼迫人,也知道您很受顾万生青睐。但这犯了错,总该接受教训,您说对不对?”   男人额头上全是汗水,睁大了眼睛看顾维安。   顾维安微微侧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这么冷冷淡淡地看着他,他放在膝上的手修长而苍白。   这应该是一双弹钢琴的手,不应该碰血。   男人眼睛发直,他抖着手,一手拿了刀子,一手颤巍巍地扯出自己舌头。   “从下面开始,”夏雅之礼貌规劝,“两厘米就好,我会为您叫救护车,保证您没有性命问题。不过要想再说话,恐怕至少要过上一年半载了。依我看来,您这种情况,不说话也好,多说多错。”   -   白栀下楼去看安平情况时,蓦然听见身边一间客房里有隐约的哀嚎声。   虽说隔音效果极佳,但这一声颇为凄厉,仍旧刺透了墙壁传出来,叫白栀冷不丁的心里一惊。   家中应该没有其他人,白栀狐疑地走过去,敲了敲门。   她问:“谁在里面?”   下一瞬,她看见衬衫整洁的顾维安从客房中出来。   还没等白栀开口问,她就被顾维安搂在怀中。   顾维安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儿。   白栀被他猝不及防的拥抱吓了一跳,刚想推开,隔着未来得及关严密的门,看到里面一个持着沾血刀子的男人,那男人脸熟,一时想不起是谁,白栀注意力全在他手里沾血的刀上。   白栀吓得惊叫一声:“顾维安!”   顾维安按着她的脑袋,抵在自己胸膛上,隔开她的视线。   他半搂半抱地带着白栀离开这边,一边走一边低声说:“刚刚这人从外面翻进来,企图伤害我,还好被夏雅之及时拦住,现在已经报警了,你不要怕。”   白栀对那个人的脸有印象,隐约记得在亿铂那边见过他。   应该是顾万生的人。   她声音颤抖:“他手里有刀,还有血……”   “没事,是他失手伤了自己,”顾维安握住她的手,声音低低,“栀子,外面太危险了,你还是住在这里好不好?”   白栀点头,她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吓得唇色发白:“那你刚刚有没有事?”   她把顾维安的衬衫揪到发皱,想要检查他的身体情况,声音也慌乱:“他没有碰到你吧?”   顾维安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容。   “没事,”他低头,轻轻蹭着白栀的头发,声音低下来,柔和地问,“但我现在很怕,想要栀子亲亲。”   “还要抱抱。”   “你疼疼我好不好?” 第51章 她 亲亲抱抱,得寸进尺。   白栀的手脚还在发软, 她花了两秒钟,才意识到顾维安在说什么。   要放在先前,她肯定要反驳顾维安“你这么大个子怕什么呀”, 可如今白栀不会这么说了。那个沾了血的刀子明晃晃的,晃到她眼睛痛。   她问:“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白栀不放心, 她又想起来楼下一个人睡的陆程:“啊,还有程程……”   “不用担心,”顾维安说,“夏雅之会处理好, 今天是个意外, 以后不会再有。”   ——以后再处理这种垃圾,绝对不会再带到家中。   免得吓到她。   白栀心惊肉跳, 她愤懑:“顾万生怎么这么无耻啊。”   说话间,白栀小心翼翼地扶了顾维安进卧室。   在这种状况下,白栀早就不在意昨天两人的争吵——孰是孰非,她还是能够分得清。   再怎么斗嘴吵架,那都是两人内部的事情。牵扯到外事进来,白栀还是站在顾维安这边。   将顾维安扶到床上,白栀不由分说, 就要去解他衬衫纽扣,要去仔细查看伤势。顾维安按住她的手指:“真没事。”   白栀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发誓, 如果你受伤了还企图瞒我的话, 就让我出门立刻被车撞死。”   顾维安变了神色,轻斥:“胡说些什么?这种话也是你能乱说的?”   白栀说:“你发誓就好了, 反正你不信鬼神,反正你说的都是真的。”   “何苦呢,”顾维安叹气, 他妥协,“只是旧伤裂了一点口子而已。”   “你拿我的生命发誓。”   顾维安自然不会发誓,他虽不信鬼神,但有关她的事情,总是存着一丝敬畏和谨慎。   僵持五秒,顾维安将衬衫的纽扣一粒一粒解开,袒露在她面前。   白栀清晰地看到了他右臂上的纱布。   实在太惹眼了。   她松开手。   “这个不是今天伤的,”顾维安犹豫两秒,才说,“也不是被人刺伤,纯粹是我和顾万生争执的结果……”   单方面殴打顾万生这种话,顾维安有些说不出口。   他并不希望自己在白栀的眼中和“暴力”“血腥”这两个词汇挂钩。   顾维安将脚移开。   他方才忘记擦拭鞋子上溅的几滴血迹,只希望她不要发现。   手背上的血管仍旧是凸出的,至今没有消退。   顾维安方才冷静地看着那个男人当着他的面残坏舌头,此刻白栀站在他面前,令他的血液一点点安稳,恢复了温度。   白栀并没有计较那些伤痕的来历,她能猜得到和顾万生有关,说:“……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啊。”   她隐约记起,昨天顾维安是侧身睡的。   只是从第一次发现他受伤后,顾维安便始终用那个姿态休息,才叫白栀忽略了异常。   “小伤口而已,过两天就好了,”顾维安问,“现在还生我气吗?”   “当然生气,”白栀犹如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全蹦出来,“你干嘛什么事情都瞒着我啊?在你眼里,我是几岁的小孩子吗?”   她拉着顾维安的手,贴到自己胸口上:“不要拿觉着我还小这种话来敷衍我,你要是真觉着我小怎么还好意思X我?”   顾维安说:“不要说脏话。”   “只许你在床上说,就不许我说了吗?”白栀质疑他,噼里啪啦地怼他,“做人不可以这么双标,前几天是谁勾、引着我要非要我回答‘现在正在被谁X’‘想不想要哥哥X进去’‘喜不喜欢被哥哥X’啊?”   顾维安无奈,笑着投降:“对不起。”   他原以为还得好好地哄着白栀,谁知道在他这句话之后,白栀却一声不吭地拉起他手臂,隔着纱布看那个伤口。   她的指尖是温热的,软软的,没有吃过一点苦头。   此刻,这没有受过委屈的手正轻轻地蹭着他的肌肤。   在顾维安印象中,白栀一直都是父母和老师所喜欢的那种孩子,成绩优异,性格开朗,富有爱心。   万千宠爱,而她却不会拿此作为胡作非为的资本。   与他截然不同,白栀生来就在阳光下,而顾维安无意将自己过多的阴影渡给她。   已故的白老爷子结交的多是正派人士,君白集团在旧客口中那边也拥有着优良口碑。倘若白栀按照既定路线而行,虽会洞察人心,见识到人心险恶,但倒也不必接触到如此卑劣且令人作呕的一面。   倘若不是顾维安起了坏心思,两人本不会、也不应该再有所交际。   或许对她而言,与他共度的时光最好永远停留在高考结束那刻。   顾维安承认,是自己欲望作祟,才会再度试图用婚姻来捆绑她。   白栀还在触碰着他的胳膊。   顾维安先天条件优渥,体脂率低,很容易锻炼出拥有漂亮肌肉的身材。   因此,虽然他先前这条胳膊受了伤,但在他注意的锻炼和养护下,右臂上的肌肉也并未因此萎缩、羸弱,仍旧很美。   顾维安喉结动了下。   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应当知晓,自己对她从无抵抗可言。   此刻白栀并没有看他的脸,她抚摸着那一处伤口,良久,脸贴在上面,她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   “以后不要再瞒我了,”白栀说,“我又不会被吓到。”   顾维安低声回应:“好。”   迟疑一阵,白栀还是站在他面前,张开手,用力地拥抱了他一下。   顾维安坐在床上,而白栀去拥抱他的时候,正好抱住他的脖颈,白栀仰脸,下巴贴在他头发上,问:“你现在还害怕吗?”   不等顾维安说话,白栀又继续说:“我没有安慰过人,所以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种方式……”   她的睡裙柔软,卷杂着淡淡的甜香味儿。   习惯了在这个味道中入睡安眠,顾维安闭上眼睛,伸手搂住她的腰肢。   白栀问:“还痛吗?”   顾维安说:“虽然不痛,但还想要站在我面前这位优雅公主的安慰吻。”   白栀哼了一声:“得寸进尺。”   虽然话这么说,她还是僵硬地俯身,在他脸颊上轻轻贴了一口,迅速直起腰。   就一小口,如落下的桃花轻抚过湖面,又旋即被风吹走。   只留下熨不开的波荡涟漪。   “好了好了,”白栀后退一步,以掩饰自己此刻不正常的心跳和慌乱,“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顾维安叹气:“我还是害怕……”   “害怕也不行,”白栀义正言辞地拒绝他,她提醒顾维安想起自己所做的事情,“迄今为止,你已经骗了我好多次。我要和你正式分房睡一段时间,就当做是对你说谎的惩罚。”   顾维安皱眉:“一段时间是多久?”   “看你表现,”白栀认真地告诉他,“你要认识到,在这种大事上,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白色谎言’。我没有你那样宽广的胸怀,我心眼很小,也容易胡思乱想。如果你欺骗我的话,我会很容易钻牛角尖。”   她如此严肃地看着顾维安,用他先前教授的“谈话一样”的语气。   顾维安说:“我保证。”   “口头保证没有用,我要看到你的行动,”白栀模仿着他以前的语气,“早点睡觉,还有,既然受伤了就不要再喝酒!你是觉着自己命很长吗?”   她这样硬派地叮嘱几句之后,才迈步离开。   顾维安听见卧室房门被关好,无奈地笑,低头解开腰带。   虽然放下了狠话,但白栀关房门的声音仍旧小心翼翼的,似乎怕惊动了他。   嘴硬心软。   她才是这种脾气。   -   次日,探望父母时,白栀才从母亲口中得知亿铂的总经理助理舌头受了伤,疑似醉酒后自己割伤。   白栀盯着这个男人的照片看了很久,辨认出,他就是昨夜里私闯书房、试图“持刀伤人”的家伙。   错不了。   白锦宁正倚在沙发上吃水果,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随口说:“看来这人真是喝酒喝疯了,连自己舌头都敢割。”   白栀不敢透露昨天的事情。   作为儿女的,她不想让父母担心。毕竟这种事情说出来,除了让父母担惊受怕、寝食难安之外,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蓦然,白栀愣了一下。   顾维安先前瞒着她,也是这个原因吗?   设身处地,一想到这点,白栀手中握着的橘子没拿稳,咕咕噜噜地滚落在地。   白栀俯身去捡,却仍旧在思考方才的问题。   她如今为了不让母亲担心而隐瞒这点,和顾维安隐瞒她的出发点,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白锦宁并没有注意到白栀的走神,她说:“不过这从舌下割也挺意外的。”   白栀也很疑惑这点,她猜测:“可能因为她不小心跌倒、摔到了刀片上?”   白锦宁转脸看她:“你这想象力倒是挺丰富。”   白栀笑了笑,她将橘子放回去,重新拿了一个,慢慢地剥。   仔细地剥完一整个橘子,她挑了两片最大的,喂到母亲唇边:“妈,张嘴。”   白锦宁就着她的手吃了橘子。   她颇有感慨:“我以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嫁给顾维安。”   “嗯?”白栀讶然地看向白锦宁,“你以前就认识他吗?”   “读高中时候见过,”白锦宁陷入回忆,慢慢地说,“他主动上来和我打招呼,我还迷惑了下,好久才想起来,原来是陆靖学姐的孩子。”   白栀抓住关键词:“陆靖学姐?”   白锦宁拉了女儿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   这是要与她促膝长谈的姿态。   “我年轻时候,曾和顾维安母亲陆靖一同念书,她比我高两级,是一位值得受人尊敬的学姐。那时候,陆靖的父亲在部队里颇有话语权,大堂哥军校在读,二堂哥又是我们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陆靖简直就是天之骄子,万千宠爱,说是珍珠也不为过,”白锦宁说到前面时,满是光彩,但后面几句,转了话音,“只可惜,遇上了顾文经。”   白栀心头一紧。   她问:“顾维安父亲不好么?”   “虽说家产勉强够格,但一个经商的,哪里能和从政的相提并论?”白锦宁皱眉,“顾文经能娶陆靖,完全是陆靖以死相逼,才让家长勉强点了头,但也因此,她也和父亲彻底断绝关系。年轻时我也曾羡慕过这种为爱奋不顾身的态度,谁知道……她尸骨未寒,顾文经就娶了她妹妹陆晴。”   白栀感觉自己要合不上嘴巴了。   这种上一辈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白栀追问:“那陆靖伯母是因为什么去世?我先前一直听人讲,说她是病逝。”   “你当外界为什么都说顾维安是陆晴的孩子?”白锦宁一提起往事,忍不住摇头叹息,“陆靖傻啊,她身体本就不适合受孕,却执意要生下来孩子。孩子安然无恙地出生了,但她自己却白白地搭上一条命。陆靖父亲在同天心脏病发去世,只怕他到死都不知女儿也已经不在人世。”   白栀听得心口闷疼。   “据说陆靖父亲在死前留下遗嘱,”白锦宁面色凝重,“要将所有家产都留给陆靖。陆靖死亡的时间也因此做了更改……这群人啊,真是要钱不要命。”   “也不知道顾文经如何和陆家协商的,陆靖过世后不到半年,顾文经竟然又娶了陆晴。陆晴婚后的第一个孩子没能保住,是个死胎,”白锦宁说,“不清楚他们怎么想的,多半还是陆靖的遗产分割问题,竟把陆靖的孩子说成是陆晴生的——也就是顾维安。用了点手段,直接把出生日期、出生证全都改了。商人最擅长粉饰太平,把红的说成白的……”   白栀呼吸一窒。   她说:“所以顾维安如今的身份信息——”   “出生日期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白锦宁叹气,“按照真实年纪推算,他应当比你大四岁零六个月左右。倘若陆靖还在世,他的名字应该是顾崇礼,敦厚崇礼,崇礼重德,这是陆靖对他的期盼。”   “顾崇礼外公是为人公正不阿的陆司令,外婆是著名舞蹈家,母亲陆靖聪慧机敏,91年华东水灾,她曾组织同学一同捐款捐物资,亲自护送到安徽,”白锦宁说,“他父亲顾文经虽说私生活糟糕,但经商方面颇有天赋,一手将世安发展至今日。他原本就该用顾崇礼这个身份生活,却阴差阳错成了顾维安。”   白栀沉默了。   “故人已逝,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处,”白锦宁轻轻摇头,抚摸着白栀的手背,“栀子,我告诉你这话也没什么,你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些……他既然没有和你说,那必定有他的原因。”   白栀点头。   这应当是顾维安不想示于人的伤疤。   所以,顾维安连他自己生日都不在乎,也不会去庆祝生日。   因为身份证上的那个生日是假的啊。   一想到这里,白栀终于猜测到,顾维安不注重仪式感的原因。   如他这样的经历,自然不可能会在乎这些可以被伪造、实际上并无太大意义的东西。   顾维安只想抓住真实,才会如此理性。   今日是个闲适的休假,白栀窝在沙发上,头抵在母亲的颈窝中,轻轻地蹭了两下,终于找到舒服的姿态。   她还陷在母亲所讲述的那些往事中。   白栀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顾维安的另一面。   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从别人的口中,白栀将那些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   不懂事的时候,白栀曾抱怨过自己拥有的母爱太少,却没有细想,顾维安从没有拥有过母爱。   年纪小的时候,白栀喜欢依赖母亲。但白锦宁太忙了,很少会有和她相互依偎、片刻温存。   等念了初高中,白栀正式进入叛逆期,虽然没有表现的太过,但那时候的她,的确会和父母因为一件小事情疯狂起摩擦。   每次白栀和父母吵架后,都会赌气找顾维安诉苦。   顾维安会认真地倾听她的烦恼,再给出建议,替她一一理清楚。   现在想起来,自幼失去父母的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安慰她呢?   白栀不忍心继续往下想。   白锦宁抚摸着白栀的脸颊,怜爱不已:“栀子,经过上次的事情,我总算想开了。”   白栀问:“什么?”   “维安他很适合你,你性子急,需要个宽容点的压一压,”白锦宁说,“我先前想你们年纪虽然差的不多,但阅历差别实在太大,还有些担心。”   白栀说:“阅历差距也不算太大吧?毕竟他也在R大附中读的书呢。”   白锦宁笑了:“不是说这个。你们俩平时能聊到一块去么?”   “当然能,”白栀想了想,“就是有时候,他和夏雅之、或者和别人打电话时,说的话我会听不懂……”   “不必勉强,”白锦宁宽慰她,“酒店和金融原本就是两个不同的行业,人各有所长,你不需要拼命地去追赶他的步伐。仔细想想,顾维安是不是也对酒店的事情一窍不通?”   白栀安静两秒,还是没好意思告诉她,先前顾维安曾指点过好多次。   如果说真有什么是她擅长而顾维安不了解的话,应该就是化妆护肤应对痛经?   白栀转移话题,问白锦宁近期养的猫咪,果不其然,白锦宁的注意力被吸引,笑吟吟地捧给她看。   新的猫咪叫做小百合,这原本是白锦宁想给未出世孩子取得小名。不过她也并未有太多的遗憾,对于可能会有残缺疾病的孩子而言,或许未出世才是对他最大的保护和关爱。   那场意外过后,母女俩之间的关系非但没有破裂,反倒更加认真地接近对方了。   白栀头抵着母亲的胳膊,打了个哈欠。   而白锦宁的手也停下,放猫咪自己去玩。   她低头看了看困倦的白栀,在脸颊上掐了吧:“困了?”   “有一点,”白栀说,“原本的业务副经理邓崎快要退休了,现在总经理还没有选定接任的人选。”   白锦宁说:“总部这边不会参与,全看你们总经理如何选。”   她仍旧不会插手,她和顾维安的看法一致,放手让她成长。   白栀轻轻地唔一声。   除却例会外,白栀和这位总经理的交际算不上多。   毕竟邓崎才是她的顶头上司。   单单是酒店顺利评定星级,只是第一步,白栀想要让君白做的更大,重振辉煌。   正如顾维安所说的那样,她的身份绝不能单单是顾太太,而是白总、白董。   她有义务保证自己家族的利益与阶级不下坠。   -   林念白再一次接到酒吧里打来的电话时,神色冷了许多。   天气炎热,她的肚子日渐显怀,如今已经遮不住了。   宽松的衣衫穿在身上,林念白当然知道酒店中同事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但这并不要紧。   她枯瘦的手搭在肚子上。   就快了。   顾万生早些年迷信,自从素朴寺的老和尚告诉他45岁前不宜有孩子之后,他便痛下杀手,无论是妻子亦或者情妇,但凡怀了孩子的都直接送去做手术。   唯独顾曦月的时候心软了,顾万生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却也成了他时时刻刻挂在口头上的懊恼。   顾万生至今仍认为,倘若当初连顾曦月也流掉,只怕如今顾维安也妨碍不到他。   想到这里,林念白冷笑一声。   45岁前的顾万生疯狂地扼杀自己的孩子,45岁后的他又拼了命的到处撒种,可惜他精子活性太差,自然受孕的机率无限接近于零。   迷信的顾万生去找了大师占卜八字,测算最旺他的人,这才找到林念白。   林念白的长相并不符合顾万生那模板一样的的审美,更何况顾万生只是借她来生个孩子,人工授精,三次后,才有了林念白腹中的孩子。   如今顾万生对这个“能转他运气”的孩子爱若珍宝,甚至从检测出怀孕那天起,就挑好了名字。   顾崇礼。   林念白只觉着可笑,顾万生这种人,也知什么崇礼?   她扶着肚子,坐着顾万生派的车,去酒吧中找烂醉如泥的孔优。   顾万生派的人见她不伤害孩子,也睁一只眼闭一眼,在外面等着。   林念白一杯冷水泼到孔优脸上,孔优激醒,看着她的肚子,慢慢坐起来。   林念白冷眼看他:“你但凡有点出息,现在就该回总部老老实实上班,而不是在这里借酒浇愁。”   孔优握着空掉的酒杯,问她:“为了报复顾万生,你这样值得么?”   “当然值得,”林念白摸上自己的肚子,垂眼看被胎儿顶起的衣裙,“十多年了,我睡了这么多男人,就是为了往上爬,有朝一日能手刃这个老畜生……”   孔优自嘲一笑:“原来你接近我是为了这个。”   林念白没有否认,她回视孔优:“你是个好人,不应该被这种虚情假意困住。”   孔优看她,眼睛垂下:“虚情假意?念白……你只当虚情假意,我却是认真的。”   他苦笑:“你怎么不多利用我一下?我还有什么能让你利用的?”   没了。   如今的孔优对林念白来说,已经毫无价值。   林念白没说话,她和自己利用的狗向来没什么好说,只把先前孔优送她的项链退给他:“今后别再联系了吧。”   她走出昏暗的酒吧,外面阳光刺眼,林念白抬手遮了遮,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白栀。   一身合体的酒店制服,正在和盛助理站在君白酒店的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林念白自嘲地笑了下。   只有在完整家庭顺利长大的孩子,才能够肆无忌惮地拥抱这种阳光吧。   另一侧,盛助理小声咦了一下,提醒白栀:“我刚刚好像看到林副经理了。”   白栀顺着助理手指的方向看,看到了小心翼翼扶着肚子的林念白,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白栀低头:“先不管这个……资料都核对过了吗?”   “核对完了,”盛助理抬手看了眼腕表,“才八点半,时间来得及。”   白栀不置可否:“早去作准备。”   普珏资本有意要寻求一家酒店进行创新合作服务模式,目前初步入围的有君白、亿铂、亦芸等七家酒店。   总经理亲自点名,要求白栀去跟这个项目。   在邓崎即将退休的时候,总经理安排她去做,意味非常明显。   若是白栀真能成功,邓崎空出来的位置,也有可能会是她的。   白栀起初不懂酒店和金融如何合作,直到连续恶补了一夜的资料,才反应过来。   大致而言,就是借助于普珏资本的雄厚资金,以及他们多元化金融服务平台的优势,来为酒店提供金融服务,帮助和协作酒店方进行新城市的区域布局拓展。   白栀没有将此事告诉顾维安,她也清楚地意识到,顾维安应当不会插手这件事情。   他一直贯彻的是引导式教育,而非一味地催肥。   毕竟,顾维安能帮的了她一时,难道今后还能帮她一辈子吗?人总是要自主行走的。   白栀带好资料和人员,哪怕是到了车上,也反复地看发言稿,逐字核对上面的金融专有名词。   她这两天仍旧和顾维安分房睡,不过她会在睡前看顾维安的伤口情况,监督他在洗澡后及时擦药包扎。   直到现在,白栀都认为,顾维安上次伤口好那么慢,一定是他平日里没有注意。   哼,别管顾维安工作事务如何优秀,在这种事情上,他还是这样不在乎。   这点还不如她呢。   盛助理钦佩不已地看着白栀。   她就做不到白栀这样对工作的热爱和努力。   普珏资本的进一步遴选会定在上午十点钟,总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由各个酒店阐述自己的理念和合作方向,再由普珏资本的专业人士进行评估。   在寻求合作伙伴这个方向上,普珏资本显然要谨慎许多。   结果并不是当场就给出的,而是过后再用短信或者邮件进行通知。   正好到了饭点,普珏资本盛情邀请与会人员留下吃饭,有两家酒店负责人客气地推辞了,最终留下了五家酒店的负责人。   白栀还没有见识过普珏资本的员工餐厅,只听廖一可说起过,说她曾有一个病人就是普珏员工,在麻醉剂刚醒的状态下,疯狂地报着普珏资本员工餐厅的菜名,真是个行走的安利机器。   白栀跟随着工作人员往前走,隔着玻璃,瞧见了餐厅的全貌。巨大的落地观景窗,用餐区贴心地做了划分,有适合一人食的小餐桌,有适合2~4人用餐的方桌,以及可以容纳下整个项目组的圆桌……   不同于工作区域的黑白灰色调,餐厅的用色显然要明亮许多,处处点缀着绿植幽兰,配合着巨大的落地窗,赏心悦目。   白栀原以为自己今日会在这里用餐,谁知道工作人员笑吟吟地领着人去了另一处,解释:“顾先生今日也在,他很看重这次和酒店的新型战略合作方式,想要与各位共进午餐。”   白栀的眼皮顿时跳了一下。   顾维安?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遇不见他呢。   亿铂的负责人笑了,低声和旁侧的伙伴说:“幸亏咱们有耐心,我就说嘛,普珏请我们吃饭,怎么可能是员工餐。”   他伙伴说:“不过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见到顾先生啊……真是惊喜。”   聊天中,已经到了地方。   工作人员推开房门,请几人进去。   这个房间显然是为简单的商谈作准备的,恰好能容得下这些人。   顾维安站着,微笑着和人一一握手。   不知为何,白栀认为工作状态下的他似乎比平时看上去还要帅——无论是衬衫,还是西装,从内到外,从头发丝到鞋底,都透露着一股斯文败类的精英范儿。   白栀看的有点呆,恰好轮到顾维安与她握手。   众目睽睽下,顾维安握住她的手,在他人视线盲区中,他的小手指轻轻蹭了下白栀的掌心,朝她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白经理。”   白栀立刻抖擞精神:“顾先生好。”   不能被自家老公的美色所迷惑,她这次来是干大事的。   白栀在心中冷静地背了一遍《清静经》,调整好状态,淡定地坐在餐桌上。   餐点很快送上来,一盏盏一盅盅,全是精致的菜色,皆为白栀所爱吃的佳肴。她忍不住看顾维安,后者正在微笑着拒绝旁人的劝酒。   白栀想,难道这是顾维安提前叫人准备的?还是说,普珏招待人一直是这样规格?只是恰好她撞上了?   桌上很快倒满了酒,不过顾维安面前是茶水。   白栀和另外亦芸的女负责人也没有喝,顾维安让人为她们同样准备的茶水和饮料。   劝酒这种习惯,顾维安向来不会去做,他也不会去劝女同事喝酒。   但顾维安不劝,并不意味着其他男人也会如此。   几杯酒下肚,亿铂的负责人先上了头,他出自某个酒桌习俗盛行的地区,最喜欢的就是在酒桌上将合作伙伴灌到醉——不醉不热情啊!   亿铂负责人持着酒杯,笑着作势敬顾维安酒:“顾总,您总得给几分面子啊,怎么能一点儿也不喝呢?”   顾维安说:“我酒量差,下午还有工作,不能贪杯。”   亿铂负责人眼睛一转,就将主意打到现场仅有的两位女性身上。他笑吟吟地看着白栀和亦芸女负责人:“白经理,苏经理,你们可听见了,顾总他不肯喝我的酒,怕是觉着我埋汰。不如两位美女陪着顾总喝一杯?”   白栀客客气气拒绝:“抱歉,我不会喝酒。”   亦芸负责人犹豫一会,也小声说:“……我也不会。”   亿铂负责人不高兴了,他作势要为两人杯中倒酒:“酒哪里还有不会喝的呢——”   “郑先生,”顾维安说,“不能勉强。”   不高不低的一句话,令亿铂负责人愣了一瞬。他看顾维安出声阻止,只能悻悻然坐回去,还有些不甘心,笑着和两人说话:“你们可看见了,顾总这是怜香惜玉……哎,要我也是女的就好了,吃性别红利啊!”   白栀微微皱眉。   亿铂负责人又转身对顾维安说:“酒店拥有着庞大的客户群体,积攒了许多这些客户的消费喜好等各方面的数据,再加上酒店本身的品牌数据,把这两点融合起来,加上互联网软件的辅助做相关贯通。”   白栀听他这么说,愣住。   这些,不刚刚是她在会议上提出来的观点么?怎么成亿铂的了?   亿铂负责人仍旧在简单复述着白栀方才的发言:“如今我们酒店也在积极地寻找符合集团资质标准的投资者,进行相对程度的融资——”   白栀打断他的话:“郑先生。”   顾维安凝神看白栀,他手指随意地搭在桌子上,噙着笑。   亿铂负责人笑容稍收,他转身:“有什么问题吗,白经理?”   白栀彬彬有礼地问:“请问您是韩国人吗?”   亿铂负责人被她的话问住了:“不是啊,怎么了。”   “哦,”白栀微笑,“这么会偷别人家文化和观点,我还以为您是韩国人呢。”   亿铂负责人花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恼怒:“你说什么?”   “方才您陈述的这些观点,都是我在会议上提出来的,”白栀说,“您转身就当作自己的东西讲给顾总听,不太合适吧?”   亿铂负责人脸上挂不住了,他哪里想到白栀竟然会这么刚地当面指出:“你——”   “吃饭时不谈公事,”顾维安微笑,他阻止了亿铂负责人的口出狂言,“方才你所转述的白经理观点很精彩,我很欣赏。”   他刻意说了“白经理”三个字,意味格外明显。   尤其是说到后面“欣赏”的时候,顾维安的视线落在白栀身上,在察觉到她也在看自己时,还笑了一下。   白栀立刻转移视线。   诚实来讲,在这种场合下,她还是很喜欢顾维安维护她。   倘若人类也有尾巴的话,现在她的尾巴一定已经翘起来,摇摇晃晃了。   其他几个人忙出来打圆场,笑着拿其他话圆过去。   亿铂负责人心有不甘,他酸溜溜地说:“还是女人好啊,工作时占便宜,男人都让着;哪天不想工作了,张张腿就能赚男人钱。”   白栀笑吟吟地回他:“哪里能比得上郑经理您?您要是不想工作了,屁股一翘,也能赚男人钱。”   白栀这句话一出,顿时惹得其他人忍不住笑出来。有几个强行忍着的,还是控制不住发出一声猪叫。   顾维安也笑了,他欣赏地看着白栀伶牙俐齿怼人。   拿起旁侧以备随时签字的金质钢笔,顾维安把玩着,看着白栀不卑不亢、隐隐有傲骨的模样。   这么多年,她还是这点不曾更改。   永远斗志昂扬,永远积极向上。   亦芸的女负责人感激地看了白栀一眼,脸上也重新漾出笑容。   她以前见过不少这种酒局,也被开过不少次玩笑。在男女混杂的酒局上,男人总是喝了几杯酒就以为自己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开始打着开玩笑的名义来各种隐晦的性骚、扰和侮辱,翻脸了还会指责女的“装”“假清高”“不禁逗”。   真正敢当面回怼过去的,很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一份尚算得上体面的工作,亦芸女负责人已经默默地忍受了无数次这种事情。   可白栀不一样。   她并不避讳会因此“得罪”人,她有这个资本,并乐于用它来打这种男人的脸。   亿铂负责人彻底怒了,他有些压不住嗓门,质问白栀:“你怎么能人身攻击?”   “不是郑经理先提出来的吗?”白栀抬眼看他,“一口一个性别红利,您觉着在工作场合人谈这些合适吗?”   亿铂负责人见辩论不过,立刻改换其他角度指责她:“白经理,你脾气怎么这么大?酒店是服务业的,难道你们酒店就是以这种态度向客人提供服务?”   不等白栀说话,亿铂负责人先看向顾维安。   顾维安没什么表情,他掌中是一只钢笔,透露着金属特有的无机质感。   其他几个方才忍不住笑出声的人如今也敛了声音,惴惴不安,担忧顾维安发怒。   第一次吃火、药味这么浓的饭,再美味也难以下咽。   亿铂负责人拿捏不住顾维安此刻的心情,理所当然地认为顾维安也是男人,肯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方才白栀的发言,实在是太具有侮辱性了。   说不定顾维安也听不得这种话,如今也被白栀弄生气了。   亿铂负责人先发制人,陪笑着说:“白经理脾气可真大,这么野的性子,我想怕也没有男人敢追。”   顾维安正把玩着一支钢笔,闻言,啪的一声,将那支金质的钢笔放在桌子上。   “你想错了,”他淡淡开口:“我正在追。” 第52章 千 欲与爱   满室寂静。   众人看向白栀, 都是一脸的“好家伙啊好家伙”。   这次能和顾维安一同吃饭的都是项目主要负责人,酒店彼此间互为竞争关系,而白栀又是个生面孔。只知道她刚入职不久便坐到如今位置, 其他的一概不知。   亿铂负责人听见这么一句话后,重重跌坐, 险些摔了手中的酒杯。   脸上血色迅速褪去,他张着嘴,好久,仍旧发不出声音。   亿铂负责人下意识地去看顾维安手上戴的婚戒——不是说, 顾维安已经结婚了么?怎么……   顾维安抚摸着戒指, 这枚戒指折射出小小的、干净的光辉,犹如澄空的光辉, 熠熠灼灼。   他目不转瞬地看着白栀,笑容轻浅。   白栀也没想到顾维安自爆的如此干脆,她看了顾维安一眼,在亿铂负责人开口之前,先堵住顾维安的话:“顾先生可真会开玩笑,哈哈哈。”   顾维安一顿,他微微侧身, 对亿铂负责人说:“普珏没有所谓酒桌上的习俗规矩,我赞同白经理方才提出的所有观点。”   顾维安说话语调不高不低, 没有丝毫骄矜, 可其中的意味令亿铂负责人心里往下落了不少。   毫无疑问,顾维安无疑是偏向于白栀这边的, 不仅偏向,也在提醒亿铂,他方才的行为极其不妥当。   其他人也觉悟出这一点。   顾维安看向白栀时的目光柔和, 而方才白栀猛烈抨击亿铂负责人的时候,他从未出口阻止,甚至还叫住了企图反击的亿铂负责人。   虽说顾维安从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说自己不会干涉下级的审查,可众人心里面都直打鼓。   谁知道顾维安是不是真的不管?   白栀倒没什么好说的,她方才被亿铂负责人一番言论激怒,现今还没有办法很好的平息心情。   如今的她选择少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倒是想看看,亿铂那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倒是旁侧的亦芸负责人小声问她:“白经理,顾先生真的在追你啊?”   白栀面不改色:“他开玩笑的。”   她自认为声音已经足够低了,谁知顾维安仍旧朝她这边看过来。   不得不说,顾维安的相貌真的无可挑剔,视线相撞瞬间,白栀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轻轻悠悠地荡了起来。   ……也不知道顾维安到底是怎么长得,怎么这样迷人。   白栀移开视线,端起面前的杯子,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视线,慢慢地喝。   茶水微微回甘,裹着淡淡的香气。   白栀对茶没有特殊的偏好,或许也因为她舌头钝,无法去细细品尝各类茶其中的区别。   有了顾维安的这句话,直到酒局结束,亿铂负责人都没敢再掀起什么风浪来。   顾维安的态度十分明显,他如白栀一般,不喜甚至于厌恶这种迫人喝酒的风气。   有人仍旧好奇顾维安与白栀间的关系,几次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也不能过于放肆。   毕竟都是有脸有皮的人,不像方才亿铂,那般连脸面都不肯要了。   好不容易等到餐饭结束,几人又随着工作人员离开。助理几个人都在另外一个房间吃饭,他们浑然不知方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在听闻顾维安也在时,忍不住伸长脖子朝这边看。   毕竟顾维安的颜值是经过亲口印证过的。   照片无法承载个人的气质,无论是气势亦或者其他,真人都要比照片、视频中更迷人。   白栀也在看顾维安。   在周围一群男人的映衬下,举手投足间愈发显得不凡。   和读书时代似乎并没有太大区别,如今的顾维安仍旧颇受女孩子的欢迎。   他就像是会发光,在人群中熠熠生辉。   白栀移开视线。   身旁的盛助理小声与她聊天:“天啦噜,我刚刚听吃饭的人说了个了不得的大八卦,关于顾先生的。”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白栀不怎么感兴趣,可一旦牵扯到顾维安,白栀立刻竖起耳朵:“什么?”   盛助理认真地告诉她:“我听人说,顾先生出轨了。”   白栀:“……什么?”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说是顾先生公开表示要追求人,就是他们没说是谁,好像是办公室恋情?”盛助理四下看了看,警惕心十足,“你说这假的吧?顾先生不是刚结婚没多久么?”   白栀:“……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吧。”   盛助理叹气,有些惋惜:“那顾太太还真是可怜,刚结婚没多久,丈夫就出轨。”   白栀斟酌着语言:“可能也没有那么可怜。”   她望天,有那么点小小的惆怅。   这流言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啊?看来这天底下还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白栀如今庆幸的是传谣言的人没把她名字供出来,不然可真是要被架在火上烤。   虽说和母亲的赌约已经自动解除了,白栀没必要再刻意隐藏身份。可她现在已经和同事相处这么久,突然间掉马还是有些不妥当。   尤其是现在,业务副总经理职位未定,未来尚不明确。   白栀想上位不假,但她也更希望上位的原因是个人能力,而非幕后背景。   营销部的职责范围和客房部天差地别,再加上今日林念白休假,白栀从复命之后便开始忙着开会、翻资料、核对等等等等,一直到夜晚,暗色低垂,她才终于将新方案审阅完毕,在右下角签署上自己名字。   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噜噜地叫起来,白栀趴在桌子上,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个哈欠。   ……好困啊,好累。   下班时间过去不到半小时,办公室的人已经走了一半。在员工待遇方面,君白还是保持着一个老牌企业的传统,并不会强迫员工多加班。   虽说君白内部的升职体系并不够完善,但它仍旧有着许多令白栀欣赏和满意的地方。   譬如对员工的宽厚与体恤,福利制度完善。   白栀无精打采地转着笔,冷不丁地又想起顾维安说过的话。   “你一直将自己当作是君白的员工,而非管理者。”   他说的没错,直到如今,白栀也是从员工的角度分析问题。她当然也知道,强迫员工加班、提供调休而非薪酬能够精简酒店的人员体系,还能为酒店创造更大的价值。   正如某些人所调侃的那样,将女人当作男人用,把男人当作牲口用。996、苛刻的业绩考核体系、“狼性文化”、为员工洗脑以让他们对企业忠心耿耿以至于奉献全部活力……   资本家为了压榨最大价值而创造出来的方法,白栀清楚,但她不想用。   说她天真也好,圣母也好,白栀看了太多太多因过劳猝死的年轻人,或者临到中年被裁一时想不开跳楼自杀的人。   她并不希望这种“狼性文化”出现在君白。   白栀坐正身体,她按了按酸疼的腰,看了眼时间。   才不过加班两个小时就这样难受了啊……那些996的又该多么的头昏脑胀。   白栀隐约感受到,为何白锦宁会将她下放到君白酒店,要她切实从这里开始。   就如当初白老爷子将白锦宁下放基层差不多,只有管理者亲身体验过底层员工的劳累、不幸,才会保留这样的制度,才会和其他人分隔开,不至于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而压迫员工的休息时间。   或许,这也是君白日渐衰落的原因吧。   经济危机出现时,最先倒下的,一定是厚道的公司。   手机响了一下,白栀从包中把手机翻出来,无意间看到包的夹层中,仍旧妥帖地放着顾维安送她的那条手链。   丝绒盒子中,随着她的摇晃,那刻着“My Princess”的精致手链发出细微的声音。   廖一可:「栀子栀子最最美丽可爱的栀子」   廖一可:「江律师快要过生日了,你说我送给他什么东西比较好?」   廖一可:「毕竟你有过经验哈哈哈」   白栀想了想,给她回复:「送领带怎么样?」   白栀:「或者钢笔」   白栀:「男人大部分都是实用派吧」   廖一可回的迅速:「谢了」   廖一可:「将江律师搞到手之后,我拖家带口地去谢你」   白栀:「这倒不必」   廖一可:「对了,我近期才发现,江律师他对葱姜蒜和阳光都过敏」   廖一可:「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吸血鬼啊?」   白栀哭笑不得:「你动漫看多啦」   白栀:「要他真是吸血鬼呢?」   廖一可:「呃」   廖一可:「吸血鬼的设定是冷血动物吧?那主要依靠血液的OO岂不是不能站起来?那不就意味着不能用?」   白栀:「……」   廖一可:「中看不中用的话,是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   白栀:「你逻辑思维能力是真的强」   白栀:「猫猫五体投地.jpg」   和廖一可一通扯皮后,白栀趴在桌子上,冷不丁地又想起令她在意的事情。   那么顾维安……他真实的生日又是哪天呢?   白锦宁对此并不了解,林思谨更不清楚。   她也不能直接去问顾维安。   白栀趴在桌子上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一个合适人选,坐正身体。   可以找蒋东风蒋伯伯啊!   他比白锦宁年纪还要大一些,白锦宁在读书的时候,蒋东风已经跟随老爷子做事情了。   而且,蒋东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消息最为灵通。   还有他那过目不忘、令人称赞的记忆力。   做好决定之后,白栀立刻给蒋东风打去电话。   蒋东风几乎是秒接,他笑着问:“小小姐,怎么了?”   白栀问:“蒋伯伯,我有件事想问问您……您知道陆靖吗?”   蒋东风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你是想问顾维安吧?”   白栀松了口气。   她不再掩饰,直接问:“当年的事情,您知道多少?”   蒋东风没有隐瞒白栀,慢慢地将他了解到的全部告诉她。   蒋东风了解的显然要更加详细,大体上和白锦宁告诉白栀的没有区别,不同的是顾文经和陆靖关系冷淡的原因。   流言都说,陆靖爱上了顾万生。   但少部分知情人明白,实际上,是顾万生强行欺辱陆靖未遂,被顾文经撞见。   顾文经顾念兄弟手足情谊,并没有因此过多指责顾万生。   而陆靖性格傲气,当初已经怀孕两个多月,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因这种事情和顾文经爆发争吵,心灰意冷,搬到另一处居所居住。   很难说,她后面的难产和此事有没有关联。   白栀呼吸轻微,她问:“那您知道陆靖生产的具体时间吗?”   蒋东风思考一阵,回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5月5日。那天顾文经与顾万生在公司中打了起来,闹的很大。”   5月5日。   白栀一愣。   就是今天啊。   -   白栀刚刚回到家中,就听见了顾万生的笑声。   他的笑声实在是太过具有辨识度,像是一个拥有双套生殖系统、卡了鸡蛋的变异公鸡,在蛋半出不出时发出的刺耳咯咯哒声音。   白栀一听到就皱了眉,她迈步进去,一眼看到正俯身与顾清平说话的顾万生。   听见动静,顾万生直直地朝她看过来。   他脸上有着未愈合的伤痕,衣服穿的倒是妥帖,只是怎么看都像个败类。   更让人不适的是顾万生的眼光,令人联想到海边岩壁上湿漉漉的软肢动物,或者蛞蝓类生物,黏腻而恶心,泛着腥臭的凉腻。   白栀不过看了一眼,就厌恶地转过脸。   她对顾万生着实没有什么好感,依着礼仪,客气称呼一声:“顾伯父。”   顾清平蹭地一下站起来。   经过顾维安这么久以来的教导,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对顾万生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傻白甜。   警惕地看着顾万生,顾清平自发地站起来,挡在白栀面前,笑着叫白栀:“嫂子,您先上楼吧,我和大伯有些事情要谈,不太方便让您听。”   白栀应了一声,她拿着包,转身离开。   和顾万生这种人多呼吸一秒同一方的空气,都会让她从胃部泛起严重的不适。   眼看着白栀上楼,顾万生的视线仍在她的腰肢、长腿上流连。   忍着恶寒,防止顾万生再撞见白栀,顾清平主动提出换个地方说话:“大伯,我哥还有一会才能回来,您看,咱们要不要换个房间聊?”   顾万生转身看顾清平,皮笑肉不笑:“现在叫上哥了,我当时怎么和你说的?你母亲就是被顾维安害死的,你不记得了?”   顾清平直视他:“我哥不会做这种事。”   顾万生冷哼一声:“你哥不会做?现在让你进董事会的人不是他?背后离间你我的人不是他?”   顾清平笑:“伯父,世安原本就是父亲留给我和我哥的,您可别忘了这点。”   顾万生说:“要不是有我帮你们撑着,世安能坚持到现在?少在这里和我分这么清楚,要不是有我收留你,你跟你哥指不定过多么苦。”   顾清平不言语。   顾万生仍旧看着方才白栀走过的地方,忽而冷笑:“你哥好日子也快到了头……清平,你现在信他也没关系。再过几天,你指定会过来求我。”   说到这里,顾万生别有深意地看顾清平:“你放心,伯父不是你哥那种冷血的人。你把白栀给我带过来,我保证,你哥能给你的,我也能给。对了,你先前不是也嚷嚷着要娶她么?到时候,咱们爷俩一块……”   顾清平假装没有听到这种话,他的嗓子里像是被死苍蝇堵住了。   要不是担心会影响顾维安,他现在已经抄东西往顾万生头上砸了。   顾清平就想不通了。   他以前是不是被驴踢了脑袋?先前怎么会觉着顾万生只是私生活混乱了点?   这他妈就不是人能干出的事情吧?!   “这他妈就不是人能干出的事情吧!”白栀咬牙,朝着健身房的沙袋重重打了一拳,“垃圾!”   她力气小,现在正开始逐渐加码锻炼。一想到蒋东风说的那些事情,她就止不住内心对顾万生的厌恶感,用力地、狠狠锤向沙包。   宣泄完之后,满身是汗的白栀喝完水,回房间洗漱。   刚清洗干净,就听见卧室门被人嘭地一声打开,吓得白栀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抄起旁侧的大瓶沐浴露,裹紧浴巾。   下一刻,白栀看到顾维安沉静的脸。   他脸色说不上好,只问白栀:“你没事吧?”   “没事,”白栀松了口气,将沐浴露放在玻璃架子上,解释,“你吓到我了,我刚刚还以为是顾万生呢。”   顾维安终于有了点笑容,宽慰她:“清平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还是比安平强点,能看住人。”   这样说着,顾维安折身退出。   他关上玻璃门,背对着,留给白栀换衣服的空间。   隔着玻璃门,白栀声音有些模糊:“顾万生来找你什么事啊?”   细微的摩擦声,她在穿睡裙。   “是世安的股权问题,”顾维安沉声说,“当初顾万生篡改父亲的遗嘱,将世安握在这种这么多年,现在也该吐出来。”   白栀换好了睡衣,她走出来,看到顾维安的背影。   虽然他喜欢在口头上逗自己,可在亲密时,他一直都很尊重白栀意愿。白栀知道刚开了荤的顾维安索求颇重,两人也有段时间没有做,但顾维安也不会强行欺负她。他对白栀的欺负只发生在进行中,在她掉着泪想往外爬时,总被顾维安掐着脚腕或者腰拽回来,继续。   白栀想,今天是他生日耶,要不要格外宽容一下?   下班时候,白栀也特意去为他买了生日礼物,是条领带,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送给他。   不适合直接说,也没有其他的借口。   纠结中,顾维安转过身,他看着白栀,发梢湿漉漉的,睡裙下的肌肤白中透着浅浅的粉。   顾维安轻轻地叹口气。   他说:“我突然发现自己太自私了。”   白栀问:“什么?”   顾维安低头,双手捧着她的脸,目不转瞬地看着她:“不想让你被太多人喜欢,也不想让你被人看到。”   !!!   这人怎么突然间说话这么好听!   白栀心口窝美滋滋,还没有从甜味中回过神来,又听见顾维安低声说:“将你锁起来,天天守着,不分昼夜拥有你。醒了就——”   “打住,”白栀伸手,在胸前交叉,用力比了个叉号,“虽然你描述的很刺激但正常人应该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顾维安被她逗笑了,眼睛弯弯,双手轻捏白栀的脸颊,将她从严肃脸捏到微笑:“开个玩笑,瞧你吓得。”   白栀反驳:“你骗谁呢现在我可被枪顶着呢。”   顾维安无奈:“栀子,抱歉,毕竟我也是正常男人。”   带着薄薄茧子的手抚摸过她的唇,顾维安叮嘱:“你早点睡,我一会就上来。”   白栀意识到,顾维安要去见顾万生了。   她不放心:“他不会伤害你吧?”   “没事,”顾维安微笑,“多谢顾太太关心。”   白栀轻轻哼了一声:“才不是在关心你。”   话虽这么说,她仍旧眼巴巴看着顾维安,叮嘱:“你还是要小心啊,别忘了胳膊还没有好,不要和他动手啊。”   顾维安看着她,心想。   倘若栀子知道他此刻想对她做什么,必定不会再露出这种表情、以这种语气来与他说话了吧。   欲可以耗费半小时或者一小时来短暂缓解,而爱,无数昼夜、数不清的日升日落潮来潮去,也无法掩盖。   顾维安冷静两秒,决定不要脸了。   他垂眼看着白栀,嗓音清淡:“栀子,我这样去看顾万生,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白栀当然知道他说的“不妥当”是什么意思,目光游离:“嗯……是有点,不过不是说不用管几分钟就会下去吗?”   顾维安拉住白栀的手,抚摸着她柔嫩的掌心,惹得白栀颤抖:“理论上如此,但今天情况特殊。栀子,帮帮我行不行?嗯?”   白栀没说话,顾维安又皱眉,示弱:“等会还要谈判,我现在很难受。这种状态会严重影响我的判断。况且,好多天没见,它也很想你。”   白栀先前还觉着顾维安在骗她,可现在顾维安皱眉的表情让她又忍不住心疼。   可能对于他来说,真的很痛苦吧?   虽说先前白栀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顾维安提出的要求有些太突然,她想了两秒,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应,就听顾维安在她耳侧低声说:“我不动你,很快。记得以前冬天我为你买的烤地瓜么?你就当它是烤地瓜,我给你暖暖手,好不好?”   白栀明白他的意思,偏偏此刻顾维安说话声音也温柔,语调柔和,是她所无法抵挡的那种,情不自禁的,白栀被他蛊惑了:“嗯。”   另一边,顾万生在楼下等了一个半小时,仍旧没有没能等到顾维安下来。   他从一开始的气定神闲逐渐转变为暴躁,问顾清平:“你哥是不是故意晾着我?”   “没啊,”顾清平笑,“怎么会呢?”   顾万生冷哼一声。   他在这小书房中四处转悠,还终于让他发现出点不同。   这里明显是女孩子用的书房,无论是整体的装潢风格,还是架子上摆放的玩偶,都透露着一股清新的少女心。   顾清平带他来的,应该是白栀常用的书房。   顾万生眼尖,瞧见一方矮桌上,还摆着一块淡粉色的真丝手帕,绣着精致的细碎白花。   他踱步过去,俯身拿了丝帕起来。   触感这样柔软,又带着奇异的香气……这是白栀用过的吧。   她拿这丝帕擦什么?擦她那白白脖颈上的汗水?还是胸口?   旁边的顾清平瞳孔急剧收缩,他想要叫住顾万生,张了张口,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恰好顾维安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顾万生,和他手中的淡粉色丝帕。   顾维安目光从那丝帕上一扫而过,面无表情地绕过顾万生,坐下。   “为了见我还特意换了身衣服?”顾万生握着令他心神荡漾的丝帕,打量着顾维安,皮笑肉不笑,“看样子你还知道对长辈恭敬啊。”   顾维安语调平稳:“你来这里就为说这个?”   “当然不是,”顾万生刻意将那方丝帕抖开,展示在顾维安面前,“为了你那娇滴滴的小美人。”   将丝帕贴在脸上用力一嗅,顾万生眯着眼睛,如愿以偿看见顾维安变了神色。   顾维安捏住钢笔的指节发白,隐忍不发的姿态。   顾清平也捂着嘴巴,转过脸去,似是不忍直视。   顾万生笃定这丝帕定是白栀的,刻意要折辱顾维安,将丝帕盖在脸上,闭眼深深嗅过,又取下,阴测测地笑:“看在你是我侄子的面上,我劝你一句,别再试图和我对着干。假如你现在收手,我还能放你一马。”   他当着顾维安的面,一点一点舔过那丝帕,咬过丝帕边角,恨不得要将丝帕咬碎了吞进肚子里。   顾万生笑容狰狞,威胁:“不然,下次我当着你的面这么做的,可就是这丝帕的主人了。”   顾清平肩膀一僵,他难以置信地转身,看着顾万生。   顾维安松开钢笔,镇静开口:“顾万生,谈判归谈判,你能不能别舔清平擦脚的帕子?”   “你想威胁我,大可不必用这么恶心的方法。” 第53章 百 一X三次。   顾万生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像是上帝打翻了洗脚盆, 他用力将那丝帕抛掷在地上,指着顾清平,难以置信地痛骂:“你有毛病啊?拿这种东西擦脚?”   顾清平咳了一声, 他两手一摊,表示冤枉:“大伯, 这个……用什么东西是我的自由吧?”   真丝多好啊,柔软亲肤,顾清平腿受伤的时候,请了人定时按摩肌肉、以防肌肉萎缩。按摩师傅十分专业, 性别男, 从业十余年,只可惜顾清平接受不了一个男人在他身上按来按去, 总会要求师傅垫一层真丝手帕。   顾万生转过身,干呕了几下,闷在心里的话说不出来,他冷着脸大步往外走,问:“卫生间在哪里???!!”   顾清平忍着笑,微微低头,问顾维安:“哥, 你怎么一开始不提醒他?”   顾维安抬眼看他:“出去盯着点,别让他乱走动。”   顾清平十分不满:“这种盯梢的任务你就让我干啊?合着我成专业放哨的!”   “谁让你把他放进来的?”   一句话问的顾清平哑口无言。   “下次不许他进来, ”顾维安冷静地说, “方才没听见?再有下次,他就要当我的面亲你了。”   顾清平:“……”   一想到那副场景, 他一阵恶寒,果真不再抱怨,老老实实地出去蹲岗盯梢。   顾维安坐在顾清平用的书桌前, 捏了捏眉心,心中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仍旧没能减少。   有这么一个弟弟,的确很令人担忧。   幸亏顾清平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虽然蠢到把人带进来,也还知道把顾万生往他自己的书房中领。   顾维安看着顾清平常用的书桌,满满当当堆积着一大堆的东西。专业资料的书籍被压在下面,还有樱花国的彩色写真,除此之外,竟然还藏着全套超轻粘土工具,旁边放着粘土捏出来的龙猫、哆啦A梦和魔法少女小樱……   顾维安看着那些粘土小人,无奈地笑了笑。   算了,这爱好总比溜冰强。   过了五分钟,顾万生才铁青着脸走过来,他将一份薄薄的报告直直地丢到顾维安桌子上,终于直接切入正题。   “看看这个,你让清平顶我的位置,难道不是在做无用功?有什么必要?”顾万生放缓声音,“你何必撺掇着清平和我争?都是一家人,你当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再这么下去,你也别怪我不顾血缘——”   顾维安看都没看那份报告,直接塞入旁侧的碎纸机中。   不过一瞬,整份报告便齐齐成了碎屑。   他说:“说完了就走。”   顾万生咬牙切齿:“冥顽不灵。”   顾维安站起来,他个子要比顾万生高上许多。   从容貌上来看,顾维安遗传自顾家的成分并不多,更多的来源自陆家的血脉。   有那么瞬间,顾万生以为自己看到了陆靖的父亲,陆总司令。   那个沉默寡言、做事雷厉风行的人。   在得知陆靖险些被顾万生欺负了之后,先前亲口表示和女儿断绝关系的陆父亲自上门,将顾万生抽了个半死,扒掉衣服丢到寒冬中,抽着烟,冷淡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向来公正清廉的陆父,宁可违背纪律,也要替女儿出这口气。   顾万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那晚他冻到险些掉命,如今回想,仍旧是满满的恐惧。   “我没兴趣听你在这儿胡说八道,”顾维安说,“也别拿血缘说事。”   说到这里,顾维安问旁边仍旧好奇盯着碎纸机的顾清平:“你还在那儿晃什么?送人。”   顾万生不甘心,他提高声音:“顾维安,你这是连自己弟——”   “闭嘴,”顾维安冷淡看他,“滚。”   顾清平终于不再看那碎纸机,他晃悠着走过来,朝顾万生做了个手势:“请吧,大伯。”   顾万生仍旧在叫顾维安名字,而顾维安不曾停留,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顾清平送走顾万生后,又忍不住去翻碎纸机上的纸屑。   他从小就喜欢玩拼图,耐心足,但这些长条拼凑起来并不是件容易事。   花了近半小时,顾清平才勉强拼凑出一部分。   他揉揉眼睛,盯着暂时拼出来的这些看。   这是一份DNA检测报告。   没有姓名,只有结果。   核酸序列同源性比对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存在亲子关系。   -   白栀睡不着,她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清平会将顾万生放进来……   顾维安步伐迈的大,面色不善,他推开卧室门的时候,正趴着看书的白栀吓了一跳,书本从手中跌落,她没有去捡,两只胳膊支撑着坐起来,看着顾维安:“怎么了?”   顾维安没说话,他关上门,坐在床边,垂眼凝视她的脸。   白栀误解了他的意思:“还要吗?那不用手好不好?我手心磨的不舒服。”   她坐起来,但顾维安按住她肩膀,示意她坐下:“不需要,好好休息。”   顾维安躺在床上,他闭上眼睛,手搭在额头上,许久,轻声开口:“你坐下来陪陪我,我有些累。”   白栀怔住。   顾维安对她说很累……   这还是第一次。   白栀坐在他身侧,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温度正常。   顾维安感受到她掌心的柔软,像羽毛,轻柔地安抚。   “累的话,要不然试试休息几天?”白栀建议,“虽然工作也很重要,但人不是机器啊,怎么可能天天连轴转?”   她摊开了两条腿,好让顾维安枕在她的腿上。   白栀不懂如何安抚顾维安,毕竟他鲜少会向她倾诉烦恼。   她用先前母亲宽慰她的话来试图说服顾维安:“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呀,有时候你不必如此拼命。”   顾维安笑了笑,他问:“倘若有朝一日我变成穷光蛋,你怎么办?”   “我有钱啊!”白栀低头看他,批评他,“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不要说的像你没有钱我就立马抛弃你一样,对自己的脸和身材有点信心。”   说到这里,她哼了一声,填补上一句话,以掩盖方才那句话的暧昧气息:“当然,前提条件是你要顺着我的心意,不能动不动就抨击我,也不能动不动就消失,要随叫随到……”   顾维安笑了:“多谢白大小姐抬爱。”   他说:“虽然我能力有限,但还是有些能给白大小姐买些喜欢东西的小钱。”   白栀的手指还贴在他脸颊上,听见顾维安这么说,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   她下床,拿了装着领带的盒子回来,眼睛亮晶晶:“我今天突然间看到一个领带,很适合你……”   白栀将领带取出来,献宝似的递给顾维安:“你看,怎么样?”   底色如夜色,花纹低调,有着精致而沉稳的刺绣,白栀期待地看着顾维安:“喜欢吗?”   顾维安抚摸着那条领带,垂下眼睫。   偏偏是今日,她送来这条领带。   好久,他才问:“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偶尔互相送送东西没什么的吧,”白栀说,“而且,你在酒局上也帮我说话了啊,我很感激你。”   顾维安笑了笑,他将领带仔细收好:“普珏一直都很反对此类风气。”   白栀点头:“我们公司年会上,总经理也特意声明,不建议女同事饮酒。”   说到这里,白栀又好奇地问:“这次普珏挑合作伙伴,你真的没有插手吧?”   “没有,”顾维安将装着领带的盒子放好,眼底漾起笑意,“我只负责审阅结果。”   白栀立刻松口气,她的手搭在心口窝处,告诉他:“我不能再依赖你了。”   一直依赖别人搀扶的话,也会丧失自主行动的能力。   白栀清醒地认知到这点,她先前刚到君白的时候,好多事情上手艰难,向顾维安寻求帮助虽然也合情合理……   但顾维安不可能帮她一辈子。   君白是她的,而不是顾维安的。   这是白栀的责任。   显然,在这种情况下,顾维安对和妻子讨论工作这个话题兴致不高。他握住白栀的肩膀,示意她躺下,被白栀拒绝了:“今天到现在真的不行了,你看都十点半了,我明早还要开会,想早点睡,明天再补偿你好不好?”   以顾维安的脾气,一旦玩起来就没完没了。倘若方才的话,时间还勉强够,可今天太晚了。真要是再由着他性子,白栀觉着一定会影响自己工作。   “不是补偿我,”顾维安纠正她的话,他俯身向下,慢条斯理地剥开,“方才栀子帮了我,我也该帮帮你。”   白栀呜了一声,仰起脸,眼神有些茫然。纠结中,仍旧不自觉屈从于顾维安。   她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吃奶油蛋糕时的情况。   白锦宁小时候爱吃糖,坏了不少牙。也正因此,白锦宁对白栀要求格外严格,不许她乱碰甜食。   除了过生日之外,白栀连奶油蛋糕都少碰。好不容易吃一次,总是小心翼翼地先用嘴唇贴上去,去细细亲吻,那一刻,仿佛连蛋糕都因为谨慎的触碰而颤栗。但人会牢牢地抓住蛋糕,以防来之不易的蛋糕跌落。舌尖舔舐着顶尖的奶油,吃装饰在蛋糕上的葡萄,每一口都是虔诚,仔细,细细感受美味。   如今的顾维安,也在品尝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甜点。   他的生日蛋糕。   刚吃完生日蛋糕,白栀的手机响起来,她声音还有点哑,看着手机上的来电,犹豫两秒,看向顾维安。   是祝贸让。   白栀举手机给他看:“我可以接吗?”   顾维安反问:“我看起来像那种会乱吃醋的人?”   他将白栀拦腰抱到沙发上,自己躬身去换床单和软垫。   卧室中有备品,顾维安轻车熟路地找到,铺平。   白栀喝了水润润嗓子,睡衣盖在她腿上,她接通:“你好。”   “栀子,”祝贸让声音听起来有些颓废,“我把栀子花开卖了,卖给世嘉游戏。”   白栀知道栀子花开如今的价格——   比当初至少要翻个四五倍。   先前顾维安说的没错,他并没有对祝贸让赶尽杀绝,在某种程度上,顾维安反倒帮助了祝贸让,让他拿到先前凭个人能力拿不到的价格。   白栀对祝贸让说:“恭喜你,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祝贸让苦笑一声,他说:“没有你,算什么新的开始。”   白栀:“……”   她敏锐地发现,在祝贸让这句话出口后,正在铺床整理被褥的顾维安停下动作。   他转身,看着白栀。   白栀为证清白,立刻开了免提。   祝贸让说:“栀子,先前醉酒后胡言乱语是我不对……现在我已经不在栀子花开了,没有那个黑心狗肺的顾维安阻挡,现在也能光明正大地追你了。”   白栀看着走的越来越近的顾维安,提醒:“班长,我现在已婚,而且夫妻和谐,幸福美满。”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心里苦,”祝贸让苦笑,“栀子,我现在感觉你无处不在,存在我生活中的每一处,白天夜晚,清醒梦里,一闭眼就是你。刚刚我戴着耳机听歌,一想到你,感觉无法呼吸,有种窒息感——”   顾维安从白栀手中将手机拿走。   他冷声:“戴耳机听歌会窒息?你把耳机塞鼻孔中了?”   祝贸让:“……”   “幻觉感重去挂精神科,无法呼吸建议查心肺,”顾维安言简意骇,“以后少打骚扰电话,多看医生。”   白栀:“……”   祝贸让注意力明显被他的声线吸引住:“……等等,你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白栀立刻坐起来,两只手扒在顾维安的胳膊上,示意他不要再说。   再说下去,她和顾维安隐婚的事情估计就瞒不住了。   她对着顾维安比划出封口的姿势。   顾维安读懂白栀的眼神,他暂时将手机静音,捂住麦克风,低声:“一晚上三次。”   白栀:!!!   趁火打劫啊他!   白栀:“两次。”   顾维安从容不迫:“四次。”   白栀:“……”   哪里有人这么谈判的啊,怎么还越谈越多。   奸商。   眼下情况紧急,白栀咬牙:“行,三次就三次。”   顾维安移回手机,彼端的祝贸让还在迟疑:“……有没有说你声音——”   顾维安瞥了眼旁边慌乱的白栀:“像一个人?”   “是,”祝贸让松了口气,“你这声音,太像先前收购我公司的那个人了。”   顾维安慢悠悠地问手机彼端的祝贸让:“什么人?”   祝贸让咬牙切齿:“心狠手辣、无恶不作、雁过拔毛杀人不见血——没有人说过你声音很像顾维安吗?”   “没有,”顾维安抚摸着白栀的头发,冷静告诉他,“我就是。” 第54章 度 “洗干净等我。”   两秒后, 祝贸让火速挂断电话。   解决完障碍的顾维安淡定将手机递给白栀,白栀没有接,思维仍旧陷在方才顾维安与祝贸让的对话中。   震撼她全家。   三秒后。   白栀愤怒地看着顾维安, 指责:“你不是答应好了吗?”   “答应什么了?”顾维安笑吟吟看她,眼睛中满是笑意, “我只说三次,又没说帮你。”   说到这里,他将手机放在一旁,掐着她的手腕, 低声问:“打算今晚兑现?还是明天?”   顾维安宽容地说:“或者后天也行, 你最近工作是不是有些累?也可以等你休假。”   白栀:“……”   无耻。   抠字眼。   阴险奸诈。   她说:“别拖了,就今天吧。”   顾维安赞赏:“干脆。”   他牵着白栀的手, 示意她靠近。白栀顺势坐到顾维安腿上,裙摆如云朵飘在顾维安深色的西装裤上。   顾维安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明天真不要紧?”   白栀手指顺着他的衬衫往下滑,搂住顾维安腰的时候,努力仰脸,搁在他肩窝处,下巴贴着他的锁骨, 声音含糊不清:“管它呢。”   体脂率低的人就是好,肌肉漂亮, 手感也好。白栀摸了两把, 方才那股火气稍稍平息了一丢丢。   嗯,这么完美的身材, 是她的。   看在他身材好脸盘靓的情况下,白栀觉着自己也可以稍稍容忍一下他的言而无信。   顾维安方才刚清洗过,用的她的浴室她的洗漱用品, 现在身上也全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白栀闭上眼睛,用力吸了一口,刚准备来第二口,就被顾维安伸手按住毛绒绒的小脑袋。他声音低哑:“别乱动。”   白栀不服气,仍旧倔强地探出头:“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顾维安问:“三次都听你的?你能行?”   白栀哼一声:“你这是瞧不起谁呢?我猛起来你都害怕!”   顾维安笑:“来吧,我做好怕的准备了。”   白栀往上挪了挪,勾着他的脖颈,用力在他脸上啵啵啵连亲三口。   只是亲亲显然并不能令顾维安满意,他喟叹一声,伸手触碰她。   腰肢被他碰到的瞬间,白栀立刻松开手,从他怀中起来。   “兑现完成,”白栀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笑容,得意地看他,“你只说了三次,又没说不是三次亲亲。”   顾维安抱她的手空住,明显一愣。   难得见他吃瘪,白栀开心的快要满溢出来。   抠字眼谁不会呀。   反正只是说了次数!又没有说是什么!   倘若给她一个尾巴,现在那毛绒绒、蓬松的大尾巴一定开始得意地摇来摇去了。   白栀微抬下巴,傲慢地看顾维安:“好了,扯平啦,我原谅你方才的趁火打劫。”   好不容易扳回一局,白栀骄傲坏了,甚至还想叉会腰。   顾维安无奈地松开手,纵容地笑:“我输了。”   他坦诚认输。   白栀碎碎念:“刚才你干嘛突然间自曝啊!你知不知道我先前瞒的有多辛苦……”   顾维安问:“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不是啊,”白栀连忙解释,“不是见不得人。”   相反的,是太能见人了。   她挪了挪步子,陷入忧虑。   在同学眼中,毫不夸张地说,顾维安基本上能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这样的人,被她给摘走了。   白栀叹气:“算了,反正你都说了嘛……”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况且——   白栀看着顾维安此刻的神态。   嗯,不给他名分好像真的不太好?   现在顾维安看上去的确有些失落哎。   顾维安没有就这件事继续讨论,他朝白栀伸出手,声音低下去,问:“今晚我很累,是否能请求白小姐陪我睡一觉?”   声音轻缓,这是个祈求的姿态。   被他坑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如今白栀十分机警:“先说清楚,你的睡觉是静态还是动态?”   “静态。”   白栀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她轻轻巧巧迈步过来:“行吧,这个倒是可以满足一下你。”   她还有点累,打电话前,与顾维安的的周旋就已经耗掉大量的精力值。好在顾维安善后工作做的极好,与先前比起来,有许许多多的进步。   脚上的鞋子太过合脚,白栀坐在床上,甩了甩,第一次没有甩掉,仍旧勾在脚趾上。   顾维安单膝跪地,帮她脱下鞋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栀的脚。   白栀自认为自己的脚长得不够完美,有些肉乎乎的,但脚趾头长得很符合她心意,一个一个十分分明,肉嘟嘟的,白栀自己看着都喜欢。   现在正盯着她脚趾看的男人应该会更喜欢。   顾维安从来没有掩饰过对她特殊部位的偏爱,早在两人刚刚确定关系的时候,他就坦白了自己对她脚以及脚腕的喜欢,并礼貌地问,是否能碰一下?   白栀当然没有拒绝,然后……   他们两个人理解的碰一下不一样,白栀以为真是碰一下,谁知道顾维安竟然玩了近半小时。   白栀并没有反感顾维安的这点,每个人都有自己偏好的东西呀。就比如白栀,认为他的胸腹肌很美,腰和长腿也很棒。   一想到这点,白栀觉着有点热。   就好像空气被抽离掉大部分,又闷又燥。   白栀缩回自己的脚,俯身,拉住顾维安的手:“你上来呀。”   这一摸,白栀就触碰到他掌心的茧子。   她想要看看。   顾维安坐在床边,任由白栀把他的手拽在面前,仔细摊开。   白栀抚摸着他的手掌,低头,看那上面的疤痕和茧子。   疤痕的痕迹算不上太大,也不太多,只是乍一看,仍旧有些吓人。那些茧子分布不均匀,白栀的认知能力有限,但也认得,有些是拿枪留下来的。   白栀抚摸着那些痕迹,低声问:“这都怎么弄的?”   顾维安隐去一部分事实:“纽约治安比较乱,我申请了持枪证,防止意外。”   白栀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假,只是抚摸着那些刀疤:“我原以为你在那边过的很快乐。”   “哪里有永远一帆风顺,”顾维安宽慰她,“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已经足够幸运。”   白栀却有些心酸,她侧躺下,看着顾维安上了床,手中仍旧握住他的手,白栀贴在自己脸上,闭上眼睛,蹭了蹭:“疼不疼啊?”   顾维安沉吟两秒,问:“假如我说疼,会得到什么奖励?”   白栀还在摸那些疤痕。   以前,顾维安的手虽因为做家务而变硬,但总体而言,是干净的。但现在的一双手,外面瞧着仍旧很好看,可掌心有好多好多的伤疤和茧子。   顾维安的生命线原本很清晰,现在被两道深刻疤痕拦腰斩断,如同断崖,直直下坠。   白栀虽然不信命,看着仍觉触目惊心。   白栀说:“或许有。”   她不肯直言,这样含糊不清的回答,也足够令顾维安满意。   顾维安握着她的手,慢慢地说:“说实话,起初并不痛。”   “血流的很多,整个手掌麻木,我在想,完了,连知觉都没有,岂不是要断了手?”顾维安低头,平静叙述,“我还在想,以如今的科技,做个仿真手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栀没有说话,掌心贴在那道深刻疤痕上,她努力地吸了口气。   “大约两分钟后,才有了痛感,不过还好,可以忍受,”顾维安说,“喜悦远大于痛感,至少还能保住手,不至于残废。”   白栀再度吸了口空气,她觉着自己的氧气很不够用:“那你是不是很怕?”   “怕?”顾维安笑了一声,“当然怕。”   ——不过啊,他那时候怕的不是变残疾这件事情。   ——而是白栀。   他如果真的断了手,该如何再去追求白栀?无论他其他方面做的再完美,再极致,可唯独……是个残疾人。   一具残疾的身体,真的还能够给她带来快乐吗?能够令她幸福吗?   顾维安并不畏惧残疾这件事,他所畏惧的,是白栀的目光。   她必定害怕这些。   以前网络上监管不严,在贴吧上,经常会有人用血淋淋的图片做签名档。   白栀喜欢逛这些贴吧,到处玩,曾无意间看到,吓得坚果冰激淋掉了一地,差点砸了电脑屏幕。   顾维安知道她不敢看那些肢体残缺的画面,也不忍她看。她这样的脾气,以后要是真和他捆绑在一起,日日相对,看着他的残缺,又该多畏惧?   好在,他如今仍旧是完整的,不过是留下些疤痕而已。   仍旧能够以她所喜欢的身体——   白栀低头,亲吻那些伤疤,她说:“就算真残疾了也别怕。”   她养他呀。   说到这里,后面的话却说不下了。   白栀亲遍那些伤疤,问:“亲亲的话,会不会没有那么痛?”   “会,可以,”顾维安镇定开口,他拉着白栀的手往下,“这边有个地方,也需要亲亲止痛——”   啪唧。   白栀气恼的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义正词严:“我和你说正经事呢!”   被他这么一闹,白栀的心情顿时没有那么糟糕了,她找个合适的姿态,闭上眼睛前,闷声说:“下周五我有两天休假。”   “嗯?”   “所以,”白栀半边脸贴着枕头,闷声说,“……可以在周四奖励你一夜三次。”   顾维安笑了,他说:“荣幸之至。”   他握住手,掌心之中,白栀的眼泪还在。   她刚刚亲吻那些伤疤的时候落了泪,潮湿微凉,惹得他肌肤和心脏都犹如火烧。   为让她开心,不得不用其他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在成功了。   与其怀着对他的怜惜与难过入睡,倒不如这般。   至少还有一宵甜梦。   -   令白栀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祝贸让并没有在高中同学群中大肆宣扬这件事情,他很沉默,包括卖掉栀子花开这件事情,也没有在群里通知。   群里面的同学最近在聊的,依旧是股票、工作,偶尔交流一下近期读的书单和感想。   当君白内部再度开会时,白栀往上提交了一份完整的营销考核机制改革方案。   这一份方案,是白栀从正式加入营销部至今,一点一点仔细观察、斟酌并拟定的。   营销考核机制的难点就在于如何充分反映出员工的工作绩效,并根据该绩效制定合理的薪酬。君白先前采取的考核机制已经沿用了十年,就是最基本的底薪+提成奖励。   白栀在经过多家酒店的实地考察和评测后,大胆地做了个小小改动,在原本的基础上,添上更为详细的划分。   除却底薪外,又补充上月销售奖和月营业奖两个奖励措施。   这份方案经过了邓崎的肯定,只是这个措施变动较大,又涉及到传统工资的分成,因此,总经理郑祎要开会确定。   会议中,白栀详细地阐述着自己的新方案:“……新的月销售奖要和营销员不同程度完成销售指标的情况严格区分,举个例子,比如说客房的销售,销售奖的最终判别公式就是销售额X提成率X(实际房价/目标房价)X房价调整系数「1」,关于这个系数的概念,我参考酒店2020年的制度进行详细说明……”   经过入职这么久以来的打磨,如今的白栀已经没有刚入职时那种毛毛糙糙的感觉,她沉稳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针对每一次提问,她都能给出完美的回应。   有几人频频点头。   先前只当白经理空有美貌而无实用处,如今看她入职来表现,接连成功拿下几个项目,客房部改革、推动餐饮部的制度实施……   的确难得。   白栀并没有将这一份方案拿给顾维安看,这是她独立完成的。   即使没有他的指导,白栀也学会了从各个角度来审视,提前想好了这些人有可能会提出的问题。   总经理没有当场给出回应,这也在白栀起初的设想中。   上位者对新的改革制度总是持观望姿态,白栀不着急。   她还有时间来说动他们。   会议结束后,白栀第一个打开玻璃门,请邓崎先行。邓崎迈出去之后,忽而又停下脚步。   他转身,示意白栀跟他往另一哥方向走,忽然问白栀:“你想做到什么地步?”   白栀一愣:“您是指什么?”   明亮宽阔的走廊上,经过他们的员工步伐悠闲,不急不慢。   阳光洒落,一片柔和。   邓崎问白栀:“你从入职以来,所怀抱的目标就不仅仅是升职加薪吧?”   白栀笑了:“瞧您说的,我的目标不是升职加薪,难道还能是改变世界吗?”   她眼睛弯弯,哪怕先前和邓崎有过不愉快,但在工作上,白栀仍旧不会因此怀有怨怼。   这种品质,的确难得。   邓崎朝她招手,示意她走过来,看茶水间正捧着咖啡杯、笑着聊天的几个人。   “君白的优渥待遇培养出的老员工虽然足够忠心,但他们竞争意识并不强,”邓崎说,“白经理,你心太软了,要想解决君白的困境,必须要狠心才行。”   白栀知道邓崎的意思。   君白不鼓吹996也不会轻易克扣员工奖金,年节礼物,中低层员工一视同仁,唯独高级管理层的有所区别。   “君白目前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宽厚,宽厚到不会惩罚犯了错的员工,不会狠心去抛弃那些不为公司创造利益、不思进取的寄生虫。我曾计划扫除沉疴,然而很快失败,”邓崎对白栀说,语气略有遗憾,“我不知道,在自己退休前还能不能看到君白改革。”   白栀沉默了。   “郑总心慈手软,又墨守成规,”邓崎别有深意地拍了下白栀肩膀,“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思想已经不适应如今时代,未来还是要看你们这些新鲜血液啊!”   白栀看着邓崎的脸,忽然有种使命感。   仿佛邓崎方才拍她那一下时,将接力棒递到她手中。   午休期间,白栀胃口不佳,她吃了几口午餐,没精打采地给顾维安发消息。   白栀:「制度改革真的很困难吗?」   顾维安这次回得倒迅速,看来他应当也在休息。   顾维安:「参考商鞅、王莽、孝文帝、王叔文」   白栀:「……」   好吧,还真的没有一个好下场。   顾维安:「怎么?遇到难题了?」   白栀:「有一点,现在很迷茫」   她用一只手支撑着脸颊,手机放在桌子上,慢吞吞地给他打。   白栀:「不确定自己现在做的事情能不能成功」   顾维安:「放手去做,我帮你找好关系了」   白栀:「!!!」   她蹭地一下坐起来,胸口吊坠上的戒指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摇晃,险些掉出来。   好家伙,她还什么都没说呢,顾维安这边就找好关系了。   牛逼啊他。   手怎么能伸这么长?都伸到酒店老窝里了!!!   白栀磨了磨牙,谨慎询问:「什么关系?」   顾维安:「家里的送子观音菩萨」   顾维安:「上班前我给她上了三炷香,保佑我们白经理职场顺利」   白栀:「……」   送子观音。   白栀:「我可真是要谢谢您了啊」   白栀:「等我回家,也去送子观音前给您老多上几柱香」   白栀:「祝您老一胎八个父女平安团团圆圆」   她本来已经做好顾维安“反弹”的准备了,谁知道顾维安没有。   顾维安:「不行」   顾维安:「孩子太多了不好,生育影响身体」   顾维安:「你要真想要,一个就够了」   白栀看着这条消息,放弃和他继续沟通,趴在桌子上。   好嘛,她在这里义愤填膺地谴责他,谁知道顾维安竟还真认真地和她讨论起孩子的问题。   白栀刚想给他回复,敲了满满当当的一长串话,仔细看着顾维安的消息,又逐字删掉了。   和以前不同,白栀意识到,顾维安如今说“孩子影响身体”“真想要,一个就够”这种话,是真的。   按照母亲的说法,陆靖当初就是为了生顾维安过世。   所以,他潜意识中还是害怕孩子的吧?他是不是觉着生育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白栀咬了咬唇,重新给他回。   白栀:「你想的倒美,哼」   下午,白栀面见了世嘉游戏的人,那人自我介绍姓周,彬彬有礼。   周总监来此是为了世嘉的一个活动订场地和餐饮,这些都按照流程走,周总监极其豁达,很快就敲定下来。   结束后,白栀一直送周总监乘电梯到了停车场。   临走前,周总监摘下眼镜,朝白栀笑了笑:“学妹,好久不见。”   白栀被这个称呼震了一下,她仔细看周总监的脸,却还是想不起来:“您是——”   “我也是R大附中的,后来读T大,计算机系,比祝贸让高两届,”周总监微笑着自我介绍,“以前我在栀子花开,如今在世嘉。”   白栀立刻记起来了:“啊,久仰久仰。”   这人就是顾维安说的那个呀。   起初和祝贸让一同创办栀子花开,后来又被赶出去,进了世嘉。   原来顾维安真的没有骗她。   两人高中、大学都是同一个,天然的亲近。聊了几句近况,周总监感慨:“对了,听说顾总喜欢来这里用餐?下次白经理要是见到他,别忘了替我说声谢谢。当年要不是顾总帮我引荐到世嘉,现在的我估计早就去投胎转世了。”   白栀迟疑:“您这意思……”   “刚离开栀子花开时,有些想不开,”周总监坦然地笑,“去荷花池那边溜达时,恰好遇见顾总。”   白栀怔住。   她问:“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吧,”周总监想了想,“我和他在荷花池那边聊了一宿,他鼓励我去世嘉,还给了我陆总的名片。”   自分手后,白栀一直没有和顾维安联系过。   毕竟好的前任就应该和死了没区别,白栀一直做的很好,不去打扰他,不去联系。   按照正常生活轨迹来看,她和顾维安压根就不可能会再有交际。   她当然不知道,顾维安还会去T大。   他那时深夜去荷花池,是想做什么?   白栀想不明白,她微笑着与周总监作别,按了按眉心,想给顾维安发消息,又放下手机。   算了,都这么久远的事情了。   倒是顾维安提前给白栀发了消息,说是今晚有个会议,晚饭不必等他。   白栀习惯了,她想起自己有些资料落在了顾维安的书房中,动身去翻找,却冷不丁瞧见正在翻东西的顾清平,把她吓了一跳。   白栀狐疑地看着顾清平:“你找什么呢?”   顾清平站起来,讪讪地笑:“看看我哥有没有藏小H书。”   白栀说:“人畜殊途,你以为你哥和你一样满脑子奇怪思想吗?”   义正词严地斥责完顾清平,白栀去拿资料,而顾清平难得没有反驳,他站在台灯旁侧,忽然没头脑地问了一句。   顾清平说:“你说,我和我哥有没有可能不是亲生的?”   白栀奇怪地看他:“你俩不是同一个爹么?在说什么梦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清平靠近,他问,“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和我哥完全不像?”   白栀仔细看了一阵,下了评价:“非要说的话,你没他帅没他个子高更没有他身材好。”   顾清平:“……”   他意识到继续问下去就是自取其辱:“当我没问。”   他转身离开,白栀继续翻找自己的那几页资料,冷不丁地想。   顾清平和顾维安,看上去还真的不怎么像耶。   正常的亲兄弟,不管怎么都会有些相似,可这兄弟俩,不仅不是一个妈生出来的,还不像一个爹。   摇摇头,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呢。   长得不像的兄弟也不在少数,更何况,他们俩又不是同一个母亲。   抛除杂念之后,白栀很顺利地找到自己的资料,抽出来的时候,无意间碰落旁边的档案袋。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白栀立刻俯身去捡。   她无意看顾维安的东西,却看到了那份报告上的名字。   付容。   白栀的手抖了一下,最终拗不过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拿了报告出来看。   这是一份记录,是付容和人的谈话。   谈话中,付容清晰地表达出自己被顾万生侵犯的事情——   经纪人以新片约为由骗了付容参加酒局,强行喝醉至昏迷。他醒来后就是在世安集团旗下的酒店中,身上酸疼,多处不适,有撕裂伤痕。   唯一的印象,就是刚刚醉酒后,顾万生朝他伸出来的手。   看日期,正好是付容黑粉事件第二天。   白栀目不转睛看着,手指将纸张边缘捏的发皱。   难怪,付容那段时间那样自闭,后面还提醒她,要小心顾万生。   以付容的名声,把这件事爆出去无异于自毁,况且,这个社会上,对于受侵害的人本就不友好,更何况是受同性侵害的男子。   付容承受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放在外面的档案只有这么一份,末尾是顾维安的字迹,应当是他给人的批复。   顾维安:「尊重个人意愿,不必强求出庭作证」   白栀将报告默默收好。   她知道顾维安一直在与顾万生周旋。   顾维安明明知道只要集中这些受害者去告顾万生,且不说能否告赢,单单是舆论压力就足以让顾万生抬不起头来。   但这样,这些受害者的人生,也会迎来第二波挑战。或许会从此重生,也或许就此沉落谷底。   对于付容这种身份的人来说,这件事爆出去的话,虽然能够令顾万生元气大伤,可也意味着,付容的事业将会受到极大影响。   顾维安没有,他尊重这些受害者的意愿,即使能通过威逼利诱的办法来快速重创顾万生,即使……   他还是选择了另外的方式,收好了这张王牌。   白栀有些心酸,她开始为自己先前责骂顾维安的事情懊恼。   顾维安虽然很理性,可他从没有为了个人利益而置他人于不顾。   祝贸让那件事,他也的确让祝贸让从中获利颇多;有了这笔丰厚的资金,祝贸让完全可以选择另起炉灶,重新创业。   白栀将东西一一放回原处,她趴在桌子上,想给顾维安发消息,又不知道发什么好。   好久,她终于想起下午从网上看到的套路老公方法,吸了吸气,模仿着格式给顾维安发过去。   白栀:「100元红包」   白栀:「男人,拿着这些钱,买些你喜欢的东西吧」   白栀:「不领我红包?」   白栀:「呵,很好,男人,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力」   白栀:「今晚,洗干净了在床上等我」   另一侧,顾维安正在开会,他冷着脸批评几个寄予厚望的下属。   “鼎盛董事长今天下午两点被捕,怎么消息到现在才送过来?消息如此滞后,你们是靠什么联系的?你们忘了手机还有个功能是打电话?”   说到这里,顾维安又着重批评其中一人:“普珏禁止办公室恋情,你是老人了,难道连这个也不懂?工作时间,就不能再牵扯到个人私情。”   那人讷讷,低头不敢说话,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   将几个人教育一遍之后,顾维安示意夏雅之将自己的电脑连接上会议室中的大显示屏。   他站在显示屏前,视线从这些人脸上扫过,沉声说:“我们在去年刚为鼎盛注资五亿,尚未收回。在这个时候,我们必须要保住鼎盛股价——”   话音未落,刚连接上显示屏的电脑接连不断地挑出提示音。   叮叮叮叮叮。   夏雅之心惊胆战地看着消息提示头像和名字,想要关掉顾维安的微信,一时手误,竟点开了消息框。   于是,这一干刚刚受训的下属,都看到这些消息——   方才冷着脸斥责他们的顾总,衬衫纽扣永远扣到顶端,领带永远整齐,西装革履,不曾有过一次错处。   如此严谨端正、禁欲系的男人,私下里给自己老婆的备注,竟然是——   小、宝、贝。   更刺激的,是“小宝贝”发来的消息。   小宝贝:「红包」   小宝贝:「男人,拿着这些钱,买些你喜欢的东西吧」   小宝贝:「不领我红包?」   小宝贝:「呵,很好,男人,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力」   小宝贝:「今晚,洗干净了在床上等我」 第55章 蓦 别咬,疼。   几人抬头齐刷刷地看着屏幕, 顾维安眉毛微皱,他转身,看到了自家妻子发来的留言。   死一般的寂静。   安静到好比是班主任突然到访的自习室教室。   顾维安看向夏雅之, 夏雅之手忙脚乱,抓紧时间退出微信。   顾维安没有回消息, 他仍旧站在屏幕前,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严肃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手指微屈,叩了叩桌面, 目光从这些下属脸上一扫而过, 冷静开口:“吴经理,你带人去鼎盛董事长家中探探局势;老赵, 你去银行……”   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顾维安看向夏雅之,夏雅之立刻调出顾维安方才刚做的方案。   顾维安转过身,背对着下属,按了按太阳穴,轻叹口气,这才继续将整场临时会议主持结束。   这一次会议, 出乎意料的安静。从头到尾,除非顾维安点名, 其他人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一个个坐的端正,手规矩到动也不敢动, 实际上内心感慨万千。   小宝贝!!!私下里顾总给他妻子的昵称竟然如此可爱嘛!!!   还有后面那句信息量极大的洗干净在床上等我,哦豁,原本以为顾总这样的脾性, 应该会喜欢同样严谨端庄的女人,没想到老婆这么可爱……   强撑着到了会议结束,几人站起来,恭敬地看着顾维安离开。夏雅之拿着电脑,一脸苦涩——   完了,这个月奖金看来要泡汤了。   还有,看先生如今的脸色,好像不太妙……   以及,这么久不回太太消息,真的好嘛?   顾维安拿出手机。   在夏雅之泛着遗憾的目光中,他镇静地打电话。   五秒后,夏雅之听见顾维安的声音,与方才批评下属时完全判若两人,和煦如春风。   他说:“栀子,抱歉,我刚刚在开会。”   手机另一端,趴在书桌上的白栀猛地坐起来,她清清嗓子:“我说,男人——”   “先别说,”顾维安按着自己太阳穴,镇定开口,“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白栀懵了好久,小心翼翼问:“坏消息是什么?”   顾维安说:“方才操作失误,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看到了你发的微信。”   白栀:“……好消息呢?”   顾维安说:“我很欣慰自己能引起你注意力,并决定接受你今晚的盛情邀约。”   三秒后,顾维安听见了嘟嘟嘟声。   白栀单方面结束通话。   手机另一端,白栀用力锤了下书桌,发出一声嚎叫。   “嗷!!!”   脸颊爆红到犹如不小心被烫到,白栀面红耳赤地趴在桌子上,愤愤地给顾维安发条微信消息。   白栀:「福利没有了」   这次几乎是秒回。   顾维安:「?」   白栀:「太丢人了呜呜呜」   白栀:「我需要静养才能治愈我无比脆弱的小心灵」   难得示一次好还遇上这种事情,白栀额头抵着书桌,双手握拳,悲愤不已地贴在书桌上。   茫然中,白栀听见书房的门被推开,顾清平探头探脑地露出来,奇奇怪怪地看着白栀:“你怎么了?我刚刚好像听见了安平在惨叫?”   白栀坐起来,冷静看他:“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语言,顺便提醒你一下,方才是我在叫。”   顾清平:“……”   他轻轻咳了一声,走过来,朝白栀竖起大拇指:“您刚刚那一声真是让人醍醐灌顶啊,就像那昆山玉碎凤凰叫,又好似铁骑突出刀枪鸣——”   “打住,”白栀站起来,收拾好档案袋,“你这吹彩虹屁的功底不太行啊。”   顾清平不服气:“怎么?虽然我不能吹,可我心肠好啊。”   “我又不需要器官移植,”白栀无情戳破他,她低头将东西整理好,忽而抬头,看顾清平,“你刚刚在找什么?”   “……没找什么啊,”顾清平眼神躲闪,他说,“刚刚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在找我哥有没有藏小H书……”   白栀冷笑一声:“你的话要是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顾清平:“……”   白栀将书放在桌子上,她直视着顾清平的眼睛,说:“我不知道顾万生那个人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你最近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书房中灯火通明,她白皙的肌肤上落了淡淡的亮光,一双眼睛坚定而认真:“但凡你动点脑子,就知道你哥不会害你。从你上学时,他就处处找我询问你近况。哪怕后来他出国读书,仍旧和我保持联络,问你学习情况——”   顾清平沉默两秒:“等等,栀子,你确定他那时候找你是为了我?”   “不然呢?”白栀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他,“不为你,难道还能是为我?”   顾清平:“……”   他怎么感觉,顾维安还真是为了白栀?   “且不说先前这些事情,”白栀声线缓和,“你看如今,顾维安他现在为了你能够拿到世安的股份和顾万生那个老家伙周旋,请专业人员为你授课、讲解。仔细想想,他可曾害过你?”   顾清平没说话。   过了一阵,他又摇头:“算了算了,脑壳疼,不想了。”   白栀毫不留情抨击他:“就你这个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的脑子,也别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了。”   她和顾清平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太了解他的脾气了,不怕打压,就怕不打压。   一个不留神就得意忘形,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名什么。   顾清平站在立式灯前,看着正在整理资料的白栀。   与读书时候相比较,白栀明显个子变高了,也更瘦了,褪去稚气,已经成长为一名标准的、令人仰望的优秀女性。   读高中时,她虽然瘦的很快,但脸颊上仍旧挂着未褪但婴儿肥,瞧着圆圆的很可爱。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都是一块长大的,这么熟也不好意思下手。顾清平一干狐朋狗友虽然垂涎白栀的美貌,一个个的倒也乖觉,绝对不会去主动欺负这样的乖乖女。   学习成绩优异、从不厮混的白栀在他们眼中就是小妹妹差不多的存在,哪里有人对自家妹子下手的?那不是找着挨骂的么?   顾清平也知道顾维安为白栀辅导功课、对白栀特别好这件事情,不过顾清平对此嗤之以鼻。   多亏了顾万生的教育,让顾清平和顾维安两兄弟从小就不和——   顾清平只记得母亲过世那天,葬礼是一片沉寂的黑色。没有下雨,空气仍旧沉闷的发疼,像是揪在一起、浓到运展不开的浓墨。   顾维安作为长子,站在顾清平前面,拉着他的手听完遗嘱。早在做选择之前,顾维安双手按着顾清平肩膀,眼眶发红,要求弟弟别跟着顾万生走,说顾万生心术不端。   但那时候顾清平年纪还小,对这种无聊而繁琐的仪式毫无兴趣,他只惦记着前天晚上顾万生慈爱地给他的那些游戏和画报。   比起来严肃而沉默的长兄,顾清平自然觉着大伯和蔼可亲。   当让孩子选择的时候,顾清平理所当然地选择大伯作为自己监护人,而顾维安则跟随了陆靖的二堂兄。   顾清平不知掉顾维安怎么生活的,他在顾万生家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论要什么,顾万生都给他什么,百依百顺。   他只隐约听说,顾维安的监护人,也就是表舅因事业远赴西雅图,顾维安却选择留在国内,住在旧小区中。   顾清平真觉着自己哥哥丢人,也觉着顾维安傻。明明有那么丰厚的遗产,顾维安却极少动,自己一个人住也就算了,做什么都亲力亲为,活像个穷光蛋。   顾清平不止一次地在私下里嘲讽顾维安,但这种嘲讽并没有对顾维安造成任何影响,在R大附中里,他成绩优异,相貌英俊,性格沉稳,是老师眼中的标杆、老教授的心头肉。   顾清平班上的女生爱慕顾维安的也不在少数,还有人会偷偷感叹,为何同是兄弟俩,差距竟如此大。   顾清平才不是嫉妒顾维安,只是……看他有些不顺眼。   兄弟俩交集不多,后面白栀主动去接近顾维安的时候,顾清平还有点生白栀的气,明明是一起长大的,怎么连白栀也觉着顾维安好?   顾清平的高中没能在国内读完,成绩着实稀烂,高三时就被顾万生送去科罗拉多州读语言班,那个地区早早地就大、麻合法化。虽说顾清平还没到年纪,但周围同学都在偷食禁果。顾清平也动了心思,只是尚未来得及行动,顾维安闻讯而至,拎着顾清平的衣领进了房间,结结实实地揍他一顿。   然后,顾维安拉着他去贫民窟转了一圈,让他去看那些因为迷上毒、品而患上各种疾病的人,骨瘦如柴,衣衫褴褛,在黑暗的桥洞和角落中低声□□。   地上常常能见废弃的针头针筒,顶端甚至还有血迹,不知道有没有病毒,都得绕着走。有的女性瘾君子发作,哀哀地伸手,用极低的价格就能和她们春风一度,廉价到甚至买不到一只鸡。   顾维安什么都没说,把顾清平丢在一个街区中,驱车离开。顾清平傻了眼,拼命地想往外跑,他这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一看就是人傻钱多,很快吸引了不少流氓过来,企图进行抢劫。   顾清平吓得劈了嗓子,拼命地叫着救命,叫着顾维安的名字,眼看着流氓快朝他动手的时候,顾维安才出面,丢给那些人一沓钱,把顾清平塞上车。   从那之后,顾清平再也不敢碰大、麻了。连带着那些人玩的什么笑、气,叶、子,动都不动,有敢在他面前玩的,也统统赶走。   顾清平大学毕业那天,顾维安在校园中和他拍了张合照。彼时兄弟俩关系仍不怎么好,顾清平上午刚刚和白栀打完电话,心里痒痒的,试探着问顾维安:“哥,你觉着栀子怎么样?我想追她,你和她关系不错……”   后面的话,顾清平不记得自己怎么说的了。只记得当时顾维安看他时的眼神冷淡,良久,才说了句:“随你。”   顾清平生平第一次追人,他也认真思考过了,无论是家世,还是其他地方,和白栀都能登对。谁知道还没等顾清平忙完,就听到了顾维安娶白栀的消息。   确切来讲,是两人结婚,婚礼日期安排的很紧,从订婚到结婚之间甚至没有两个月。   也是从那时候,顾清平对顾维安为数不多的兄弟情义开始消散。   更何况——   两人原本就不是亲兄弟。   顾清平想到顾万生今日上午单独递给他的那份DNA检测报告,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两下,心烦意乱。   ……要是顾维安对他没这么好就好了。   又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顾维安早就知道,他又何苦呢?   -   白栀再度体会到社畜生活的不容易。   原本已经说好休假时和顾维安一同陪爸妈回家吃饭,结果因为工作的调整,不得不继续留在酒店中加班,连带着休假也往后拖了几天。   好在白锦宁理解,并没有对这件事表现出太大的抵触,只是叮嘱白栀,好好照顾自己。   白栀满口应答。   已经过去好几天,她和顾维安还在分房睡。也不知道顾维安近期在做什么,早出晚归,每每回到家中时,白栀都已经睡的香香甜甜。偶尔朦胧中感觉到他似乎坐在床边看自己,但醒来后,身边的被褥也好端端的,没有被第二人躺过的痕迹。   白栀感觉有些对不住顾维安。   原本说好今日要兑现她一夜X次的承诺,却因为临时的工作计划不得不放了顾维安鸽子。不过顾维安近期看上去也很忙,应当也没有这个精力吧?   白栀这样想。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忙碌,白栀开始懂得为什么顾维安无法做到及时回复她消息了。旁的不提,白栀为了方案焦头烂额、开会的时候,也不会去看手机,甚至挂断他的通话。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白栀清醒地认识到这点。   余青玫先前为君白拍摄的广告在今日送了过来,白栀和几个下属认真地挑了一整个下午,终于挑选出来合心意的几份。新一轮的宣传物料也正在加急制作中,白栀在办公室中认真地勾画着新方案,忽然接到普珏那边的消息,说是君白的方案令他们十分满意,愿意进一步展开合作详谈。   激动的白栀连声答应,顺带着将这个好消息转告给邓崎以及总经理。   好事临门,白栀只觉倦意也随之一扫而光。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咖啡机前准备接咖啡,忽然听见余青玫的笑声:“要是让顾维安知道你在这里喝速溶咖啡的话,说不定会心疼到给你们酒店狂砸几个亿、让每个员工都能喝上手磨咖啡。”   这一声惊得白栀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在之后,才朝余青玫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嘘。”   不要在公司里说这种事情啊。   余青玫不以为意,她刚刚剪了短发,黑色的西装裤,男式的白衬衫,最上方三粒纽扣没扣,下面半边衬衫在西装裤中,另一半在外面松松垮垮垂着。   余青玫看着她手中的咖啡杯,提醒:“这个东西喝多了不好。”   “没事没事,”白栀摆摆手,打了个哈欠,“提提神,我也就偶尔才喝一下。”   说到这里,白栀好奇地问:“你怎么过来了啊?”   “哦,明天有场粉丝见面会,”余青玫随意地说,“家里面住的不舒服,我就来这里了。”   白栀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自己“家里住的不舒服”,捧着杯子,热气暖着她的手指。   话音刚落,有人拿着一叠资料,刚准备敲白栀办公室的门,忽然发现白栀在咖啡机前,笑着走过来:“白经理,世安集团的董事长顾万生先生过来了,郑总让我和您——”   “抱歉,”余青玫朝那人笑了笑,手随意地搭载白栀肩膀山,“我和白经理正讨论新广告的事呢,她不方便过去。”   余青玫名气不低,那人了然,笑:“那我回去和邓总说一声。”   白栀从听见“顾万生”这三个字就严重心理不适,她不知道总经理让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她感激地朝余青玫笑:“谢谢你。”   不然白栀还得搜肠刮肚地想理由拒绝。   “可别谢我了,”余青玫朝她眨眨眼睛,着意提醒,“还不如谢谢你那个大尾巴狼老公,我原本睡的好好的,被他一个电话催醒了,催着让我过来照看你。啧啧啧,怕你出个意外,完全不在乎别人死活……”   说到这里,她努努嘴:“走吧,白经理,我现在可得守好你了。”   果不其然,如余青玫所说,那边过来催白栀的人又来了两波,皆无功而返。或许是担忧引起旁人注意,在第三个人离开之后,再也没有派人过来。   余青玫很安静,不怎么说话,只低头玩手机,偶尔抬眼看看白栀,笑一下,在引起她注意之前,继续低头刷手机。   白栀再一步精修完新的改革方案,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咪。   白栀说:“怎么顾万生这个时候来?”   “估计是想拿你威胁顾维安,”余青玫收好手机,她说,“近几天你饮食方面也注意点,别让人钻了空子。”   说到这里,余青玫一顿:“顾维安有没有告诉过你,顾万生那个老家伙喜欢迷、奸?”   白栀先是点头,又摇头:“没说具体手法。”   “顾万生早些年嫖、娼时遇到仇家,那人先假装成妓、女迎合,差点把他命根子弄断,这不是什么秘密,”余青玫说,“打那之后,顾万生再也没女票过,反倒对清白的女生下手……”   她停顿两秒,提醒:“总而言之,不要喝外面的水。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和顾万生单独见面。”   谈话间,顾维安打电话给白栀,说让夏雅之接她去普珏资本。   虽然顾维安没说为什么,白栀心里也清楚,多半是提防顾万生。   白栀心里也发怵,她一口答应下来,顺带着捎上自己刚刚起草的一份草稿,预备着去顾维安那边再看。   余青玫一路陪她到顾维安派人接她的车前。   眼看着车子离开,她站在晚风中,抽了根烟出来,叼在口中,没点燃,深深吸一口。   顾维安,可真有你的,连情敌都能利用。   彼时,顾维安和白栀安静地谈起恋爱。周围人中,余青玫是第一个发现的。   高中同学聚会,顾维安也带上白栀,一群人还当白栀是他们的“小栀子妹妹”,先是纷纷恭喜白栀顺利考上T大,又笑着提醒她,以后找男朋友可得仔细点,要让几个哥哥都给她把把关。   说这些话时,白栀笑的腼腆,忍不住地看顾维安。   余青玫那时候就意识到不对劲,但没有出声,只是眯着眼睛看顾维安。   顾维安始终挂着浅淡的笑,只是在朋友话稍稍越矩的时候,出声提醒:“行了啊,栀子还小,别和她说这些。”   朋友们和善地笑,一个个纷纷地摇头,指责顾维安:“老顾,你总不能不让咱们小栀子妹妹谈恋爱吧?”   “哪里有你这样当哥的?知道你宝贝栀子,那也不能影响人家幸福吧?”   ……   面对着这样的指责,顾维安刚想说话,白栀便拉了拉他的衣角,朝他摇摇头。桌子下,顾维安大手盖在她小手上,安抚地拍拍。   这些,都被余青玫尽收眼底。   聚会中途,白栀和顾维安先后出去,余青玫悄悄跟上去,看见在露台上,顾维安要白栀坐在桌子上,他站在桌前,腰上是白栀的两条腿,一手托着她的腿,另一只手深深插入白栀发中,与她亲吻。余青玫看不到两人的模样,只听见白栀小声抱怨:“疼啊,你轻点。”然后是细微的呜呜声。她两手放在顾维安胸膛前,是个承受不住试图推拒的姿态,却被不满足的顾维安强行控制住,拉住腿,继续下去。   后面两人重新回到房间,白栀的眼睛格外亮,眼角和脸颊、鼻尖都透着红,嘴唇看上去就像是被细细疼爱过,唇角还有着细小的痕迹,怕不是顾维安亲的太用力,差点把她嘴唇给咬破。   旁人眼中的好哥哥、无微不至的顾维安,在所有人都还不知道的时候,早就开始朝白栀下手了。   -   上了车之后,白栀才发现顾清平也在。   顾清平摊开手,一副无奈的模样:“我哥说,今晚有些事情需要我也在……我还没吃晚饭呢,就被拽过来了。”   夏雅之含笑解释:“先生,公司会为您订购晚餐,您喜欢粤菜是吗?”   顾清平唔了一声,转脸看窗外的夜色。   不远处的高楼上,亿铂的广告牌极其显眼。   那是世安集团旗下的酒店,顾万生不久前刚刚向他承诺,不仅仅是亿铂,整个世安,未来都会是他的……   从君白到普珏很近,夏雅之警惕心极强,刚下车就左顾右盼,确定没有可疑人士后,才打开车门,护着白栀下车。   夏雅之一路引白栀进了专属电梯,向白栀耐心解释::“先生在这边有一个处理特殊公务的办公室,隔层有卧室,您可以去那里暂时休息……”   白栀的脑袋轰的一下。   隔层带卧室的办公室?   白栀下意识看了眼夏雅之所按的楼层。   顶楼。   如果白栀没记错的话,整个大厦、包括顶层都是巨大的玻璃墙,可以将帝都CBD中心夜景尽收眼底。   那顾维安的那个卧室,也是这种环绕的巨大玻璃墙么?不行不行脑子里有画面了,先前看过的番剧此刻疯狂地在脑海中浮现。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番剧中男女主初次亲密就是在办公室的玻璃墙前,男的在背后,一边咬着女人脖颈,一边捏着她下巴,要她看外面的景色。   白栀甚至还偷偷地代入了下自己和顾维安,但遗憾的两人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在办公室中做出这种举动。   打住。   白栀屏息静气,在内心默默谴责了下自己。   不能继续往下想了,再想就过线了。   顾维安那种工作狂魔,完全就不可能会在办公区域做这种事情。   她太了解顾维安了。   顶层还有个茶室,夏雅之请两人先在这里稍作休息,他立刻去叫顾维安过来,白栀脱了鞋子,换上拖鞋走进去。而顾清平停在门口前,犹豫了。   因着白栀那句“没你哥高”,自尊心极其强烈的顾清平今日特意在鞋子中垫上了增高鞋垫。   虽然只有三厘米。   他原本想等白栀进去之后再偷偷脱掉,谁知道刚刚脱下来一只鞋子,就听见顾维安的声音:“你脚上是什么东西?”   吓得顾清平险些摔倒在地,他立刻穿好鞋子,系上鞋带:“没什么。”   顾维安看着茶室的垫子,又看了看顾清平的脚:“不脱鞋也行,等会让阿姨重新换个地毯。”   他拍拍顾清平的肩膀:“我会在栀子面前帮你隐瞒穿增高鞋垫这件事。”   顾清平松了口气,感动不已:“谢谢哥。”   说话间,白栀蹭蹭蹭地走过来,好奇地看着两个人:“你们兄弟俩在这儿说什么呢?哎?清平,你怎么还没换鞋?”   顾清平还没想好理由,求救地看向顾维安。   顾维安淡淡开口:“因为清平脚臭。”   顾清平:“……”   哥,您还不如说我穿增高鞋垫呢!   白栀捂着鼻子蹭蹭蹭后退几步,她郑重其事地说:“顾清平,我以你长嫂的身份命令你,千万不要脱鞋。”   顾清平:“……”   接下来的顾清平神智恍惚,甚至连茶什么滋味都品尝不出,囫囵地吞咽下肚。喝了一盏茶,夏雅之才敲门进来,说人已经到了。   顾清平尚不知道要见什么人,慌乱地站起来。   白栀只看见一个容貌枯瘦、上了年纪的女人走进来,伛偻着腰,只看脸,眉眼间竟有几分像林念白。   顾维安对白栀说:“你要不要先去我办公室休息?”   白栀点头。   她有一个极大的优点,那就是好奇心并不算旺盛。既然这件事并不适合她听,她也不会在此纠缠。   顾维安这个带隔层卧室的办公室和茶室隔了约莫十米远,白栀跟随着顾维安走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宽大的办公桌。   她精神一振。   等等,宽大的、前面有隔板的办公桌,这难道不是小黄雯中必备道具么?什么外面人敲门进来时女人哭泣着要求停下结果对方越来越剧烈啦,或者坐在办公桌前衣冠楚楚看报表的人,实际上被桌子遮住的部位衣衫不整,抚摸着桌下人的头发,一边皱眉控制不发出声音一边指点下属,再或者一人跪在桌子上,另一人站着,弄脏了文件和报表此类的。   白栀下意识地抬头看顾维安,后者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在她视线之中,稳稳地坐在办公桌后。   顾维安翻开桌子上的文件夹,有条不紊地告诉她:“方才让人去买了零食和漫画书,有你最爱的黄瓜味薯片,也有你最喜欢的蛋黄酥和豌豆黄、椰蓉丝糕,想看就看一会,不想看了就先去休息。睡衣在卧室床上,是你常穿的品牌。”   白栀:“……”   果然,和她设想的一样,顾维安这个人,就是个典型工作狂魔,完全不可能会在工作环境下起什么奇怪想法。   本来今天也该她兑换承诺,就是上次生日时答应他的一夜三次。白栀不信他会忘记,偏偏他如今表现的若无其事。看样子,工作状态下的顾维安真的没有丝毫邪念。   白栀蹦蹦哒哒地去卧室看了看。   哇。   好大一张床。   和家中主卧那张差不多大小,地上满铺着柔软洁净的地毯,如顾维安本身的实用派,这卧室中并没有过多的赘余装饰。床正对着的另一侧,就是和她所看番剧中别无二致的玻璃墙,上可窥星辰,下是流金溢彩,车水马龙。   白栀对着这张床欣赏了许久,转身看看还在看报告的顾维安,心里面冒出个小小的恶作剧念头。   要是她现在主动去引诱顾维安的话,他是从呢还是不从?   还有,她能引得动么?   因着工作原因,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不确定是不是距离产生美的因素,此时此刻,在白栀眼中,顾维安还真是该死的诱人。   他太适合穿正装了,与年少时相比,如今的他气质随着阅历增多而渐渐沉淀,领带系的一丝不苟,犹如一把古剑,引着人忍不住去打开、一窥天机。   白栀迈步,朝顾维安走过去。   顾维安刚刚掀开一页,尚未看完,一双纤细白嫩的手就盖在那书页上。   白栀站在他身后,弯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放缓了声音问:“你在看什么呀?”   顾维安微顿,他并没有避讳白栀:“是世安集团近些年的财务状况,以及顾万生近一年的银行流水。”   白栀没有问他从哪里得来这些信息,她靠近顾维安的耳朵,低声说:“你不觉着自己忘记件重要的事情吗?”   顾维安沉吟片刻,了然:“你这么说的话,倒是有一件。”   白栀激动不已,她抚摸着顾维安手上的青筋,仍旧佯装镇定:“嗯?”   顾维安沉静地说:“我忘记让人喂安平了。”   白栀:“……”   一句话把旖旎氛围破坏的一干二净。   但是她怎么可能会这样轻易放弃呢!   白栀重振旗鼓,她一手搭在顾维安肩膀上,低头,去嗅他脖颈中的气味,若有似无地蹭过他都喉结:“哥哥用的什么呀?怎么这么香?”   随着她说话时的热气,肌肤被撩拨过,顾维安喉结微动,而白栀的唇从他喉结上轻轻扫过,犹如蜻蜓点水。   顾维安沉声说:“别乱动,听话。”   白栀不信他能忍得住,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脸颊贴在他身上:“哥哥身上好暖和啊,我想贴肉肉。”   她听到顾维安的心跳声。   白栀手指摸上他的手腕,阻止他继续翻书,感受着他的脉搏和体温。   脉搏加快,体温升高。   确认到这点之后,白栀顺势坐在他怀中,脸贴在他胸膛上,隔着衬衫,感受着他的体温,问:“你不喜欢吗?”   这句话犹如火星点燃稻草。   顾维安终于按耐不住,他低头,捏着白栀的下巴,与她接吻。   他的吻有些失控,乱了分寸,咬的白栀有点疼,但白栀一点儿也不介意。   把工作状态中的他撩到这种地步,白栀有种极其强烈的自豪和骄傲感。   但这种自豪感一直持续到白栀眯着眼睛,看到顾维安顺手从书桌抽屉中取出必备用品小雨衣。   白栀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等等,顾维安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在完全没有准备与她亲密的情况下,怎么会提前准备好用品?   还是崭新的,未拆封的,放在书桌的抽屉中,现在随手可以拿到的位置。   这个念头浮上瞬间,白栀脑海中浮现出前不久刚看到的一句话——   最高级别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白栀蓦然睁大眼睛。   顾维安他就是故意的!他早就准备好了今晚上要做什么!偏偏还引着她去主动!   醒悟过来的白栀试图从他怀中挣脱,严厉谴责顾维安这种行为:“你竟然敢套路我!”   只是她意识的太晚了,太晚了。   她挣扎不出,仍旧在顾维安禁锢之中。   顾维安随意地将书桌上的报表推到一旁,抱着白栀,让她坐在桌子上。白栀两条胳膊支撑着身体,微微后仰,肌肤因为激动而泛着绯红。   顾维安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在她耳侧落下一吻:“别乱动,说不定我心一软,会早点放过你。”   白栀试图跳脱下来,却被顾维安牢牢制住。   联想到先前的种种,白栀终于意识到害怕。顾维安平时不怎么撩还那个样子,一旦真的撩起来,还不得像老房子着火轰轰烈烈烧成灰吗?   白栀看着他的眼睛,拼命地想理由:“我身体不舒服,病了,病入膏肓,下一秒就可能嗝屁的那种。”   顾维安微笑,那眼中哪里还有白栀所以为的隐忍禁欲,满是深深欲念。   “病了也不要紧,”顾维安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她裙子上的装饰品,“我帮你仔细检查下身体,看看病根在哪儿。”   白栀连忙摇头:“不不不,我现在感觉自己又好了。”   “胡说,”顾维安亲吻着她颤抖的手指缝,低声说,“生了病就得好好接受治疗,不能讳疾忌医。口服效果不佳,今天要不要试试打针输液?” 第56章 然 “抱紧点……自讨苦吃。”……   趁着他拆包装的空隙。白栀蹭蹭蹭地在桌子上往后挪了挪, 对顾维安表示了自己的严肃谴责:“你怎么能套路我?”   “哪里套路了?”顾维安随手将包装盒丢进垃圾桶中,反问,“我刚才对你说什么了?”   白栀:“……”   他什么都没说。   顾维安太了解白栀的心理了, 知道她争强好胜,也清楚地记得先前的邀约, 故意做出这幅姿态来。   意识到这点之后,白栀说:“老狐狸精。”   顾维安将手里的薄片片放在桌子上,按住白栀的腿,防止她乱动, 尽是笑意:“小兔崽子。”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升温, 氧分子在噼里啪啦地纠缠跳舞,是最热情的弗拉明戈。   白栀的手指搭在顾维安的胳膊上, 体温互相纠缠亲密,瞳孔不自觉放大。   桌子的高度并不算高,白栀仍旧需要仰脸,才能够触碰到他的唇。   白栀冷不丁想起先前廖一可转给她看的一句话,说在床上时的吻都是有目的性的。   白栀不清楚如今这个吻是否有目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她还是顾维安主动,在她大脑开始思考的时候, 两个人已经自然而然地触碰在了一起。   经过她方才那么一打岔,顾维安没有再急着拿东西, 反倒是加深了这个吻。   吻过之后, 他一手扶着白栀,另一只手与她手指交握, 要将她整个手掌都握住,逐渐沿着手腕、臂膀往上,直到捏住她的下巴。   “刚才撩拨的那么开心, ”顾维安垂眼看她,“乱摸总要付出代价,这个道理,白经理难道不明白?”   白栀还在嘴硬,不肯饶过:“明明是你主动勾、引我。”   办公桌如战场,两人就在这桌上谈判。   一人站一人坐,顾维安俯身靠近她,白栀后退后退再后退,膝弯触碰着桌子的边缘,坚硬的木头在她皮肤上留下痕迹,她不在意,不服输地与顾维安对视。   以前的她就有这股不肯低头的执拗劲儿,只是爱意淡化了她的固执,如今重逢后,白栀不再掩盖自己的本性,天不怕地不怕。   她控诉他:“我算是明白过来了,你这招是诱敌深入啊。你说,如果不是别有所图,你干嘛在办公室中放这些?”   顾维安说:“以防万一。”   “这个位置,你明明就是计划好的,”白栀指责,“大骗子。”   她拽着顾维安的领带,在手上绕成圈,顾维安纵容着她,控制住她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在白栀噼里啪啦一通抱怨完毕后,他才端起方才倒好的水,递到她唇边:“累了?先喝点水。”   白栀嘀咕:“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样抱怨着,她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啜着。   温度刚刚好,她方才也的确说累了,口干舌燥。眼看着快要喝光,听见顾维安淡淡的声音:“多补充下,免得等会没得流。”   白栀:“???”   您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她震惊抬脸,手中的杯子已经空了,顾维安问:“还喝吗?”   白栀摇头。   顾维安把杯子放在桌子的边缘处,防止被打碎,拉着她两条腿,轻轻松松拉到边缘处。桌面是滑的,与衣服摩擦,顺畅到犹如冰块从结冰的河流上滑过。   像是滑冰场上遇到一棵挺拔坚硬的树,白栀猝不及防撞到树上,而顾维安如今就是那棵树。   “那我开始拆礼物了,”顾维安含笑,要她将胳膊搂住他脖颈上,在她耳侧低语,“抱紧点,方才那么闹,傻不傻?还不是自讨苦吃。”   有些人一点儿也吃不得苦头,而有些人却对此偏爱。   大小就从糖窝里面长大的白栀不清楚自己究竟属于哪一种类,仔细琢磨后才明白,原来她喜欢甜中带点苦头的,刚好是顾维安这一款。在这种事情上,温柔和粗暴意外的并不会冲突,白栀会贴在他颈窝掉眼泪,也能感受到他将手护住她头部的温柔。指腹触碰着手背上的青筋,白栀咬到喉结下方的血管,再深似乎就能咬出血,这样的危险地带,顾维安纵容着她,不曾皱眉,只是低声一哼,抚摸着她的头发。   没有丝毫阻止她小尖牙的打算。   宽大的办公桌,上可见星辰下是流光溢彩的城市,白栀先前的幻想,在今天终于一一得到了实现。比起来视觉和听觉,眼下的触觉显然更加敏锐,白栀跪伏在落地窗前,膝盖触碰着地毯上精美的花纹,右手搭在玻璃上,炙热的气息强势入侵冰冷的玻璃,她眼睛也弥漫出淡淡的雾气。一口气要分好多次才能成功呼出,这个次数取决于由他掌控的频率。   窗外的夜幕并没有什么星星,反倒是汹涌澎湃的浓丽墨蓝色,宛若画家挥动着巨大的狼毫笔,大挥大撒泼出来的山水图,浓郁到要淹没整张画卷。   身后顾维安自后拉着她的左臂,托着她,与她在落地窗前亲吻。   脚下是CBD核心区域,车流如织,又似日夜不停的溪流。   她也成为水,上善若水,包容万物,不同的是只包容眼前人,彻底成为他的形状了。   在外值守的夏雅之掐着时间点,足足三小时,时针稳稳指向十二点。   到凌晨了。   他镇定地看书,难得的闲暇时节,将《Euskadi》上册从头到尾稳稳当当地翻阅一遍,终于听见办公室的门响。   夏雅之放下书,抬头。   顾维安走出来,他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正装,只是颜色比方才那些稍稍浅一些,旁人很难看出区别。   顾维安问夏雅之:“清平和林霜还在聊?”   夏雅之点头。   顾维安看了眼时间:“时候也差不多了。”   夏雅之问:“现在需要叫人进去打扫么?”   他方才不经意间从门中窥见,桌子上的文件落了一地,杯子也跌落在地。   许是不小心撞倒。   “明天吧,太太已经睡下了,”顾维安简短地开口,“地毯全换。”   “全换?”夏雅之愣了下,“好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今天下午,先生不是刚让人换了地毯么?还特意要求亲肤柔软的材质。   夏雅之不会质疑顾维安的决定,跟着顾维安一同前往茶室。   而办公室的小房间中,白栀很没有形象地趴在床上,裹着温暖的被褥,睡的香香甜甜。她完全不知道顾维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记得他无奈地用手戳着她的脸颊,提醒:“还欠一次,你先好好休息。”   白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耷拉着眼皮,搂着枕头,回应:“滚蛋。”   -   茶室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续水、换茶。   无论怎么更换,都是老君眉。   顾清平的心随着林霜的讲述一点一点往下沉。   顾清平对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人有着印象,他小时候总是啼哭不止,陆晴却不耐烦带孩子。   或者说,陆晴完全没有为人母的意识,她的日常就是看秀逛展下午茶,花钱如流水,却连一根糖果也没有给顾清平买过。   林霜原本在花园中工作,后面被陆晴看上,安排她来负责照顾顾清平和顾维安两人。   顾清平印象中,照顾他们兄弟俩的人很多,有专门负责做饭、负责陪玩……林霜是就是负责带他们在花园中玩的那个。   后面陆文经猝然离世,家中聘请来的人基本上都被遣散。那时候顾清平年纪还小,也不去了解这些人的去向。   谁知道顾维安竟然将人找了回来,还告诉了顾清平一个秘密——   早在陆晴还在世的时候,就多次与顾万生出轨。   林霜手指拢在袖中,低着头:“……顾文经先生后来也发现了这事,他和顾万生吵了一架,还撕了刚给他送来的画。晚上,顾文经先生没收了太太的卡,不许太太出门……第二天,顾文经先生因为严重过敏反应去世。”   顾清平感觉自己也快不能呼吸了。   咽喉间像是有什么东西阻挡着,让他喘不动气。   林霜说的很多,不仅仅是这些,她上了年纪,思维有些混乱。虽然经常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但这些事情……明显都是事实。   而这些事实,又指向另一个顾清平先前不敢想的结果。   有可能,是顾万生谋杀了顾文经和陆晴。   话到这里,只听茶室的门被推开,顾维安走进来。   林霜立刻朝他躬身:“大少爷。”   哪怕已经过去十多年,她还是保持着这个迂腐的习惯。   这些要求,还是陆晴强调、训练出来的。   她就好这么个浮夸的调调。   顾维安语调平稳,让助理将林霜送走。他坐下,问一脸僵硬的顾清平:“现在能好好和我说话了么?”   顾清平一言不发。   “顾万生又和你说了什么?”顾维安问,“你信他,还是信你哥?”   顾清平坐不住了,他盯着顾维安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了?”   旁侧的人有条不紊地将桌上的杯子、茶壶收走,换了新的过来,冒着氤氲的热气。他仔细地为两人重新斟满茶水。   顾维安看了他一眼,他立刻端着茶壶离开,走出之后,将门关紧。   房间中只剩了兄弟俩,面对面而坐。   顾维安没有碰茶杯,他手放在膝盖上,极为放松的姿态,问:“你指的什么事?”   “你和我……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顾清平说的艰难,“咱们俩压根就不是什么兄弟。”   “怎么说没有?顾文经和顾万生是亲兄弟,我母亲和你母亲是堂姐妹,”顾维安说,“从遗传学角度来讲,我们有部分基因来源自同一祖先。”   他说话时不疾不徐,淡定从容。   顾清平先前焦灼如火烧火燎,看顾维安如此镇静,也渐渐冷静下来。   “那你还对我这么好,”顾清平苦笑,“哥,你知道顾万生可能是我亲爹……”   他说不下去了,梗住:“你还要我去拿世安的股份。”   “血缘这种东西,没你想象中那么有用,”顾维安说,“并不是所有父母都爱他们的子女,你没必要为此畏手畏脚。”   顾维安容色冷淡:“我想不通,你能为这种没有丝毫用处的血缘纠结这么久。”   顾清平缄默。   不清楚是不是“大哥”这个头衔的压制,还是其他,顾清平对顾维安有种天然的畏惧和臣服感。   “还有,”顾维安说,“要不是那老东西最近才知道你是他儿子,估计你都来不到这个世上。”   顾清平沉默了。   关于顾万生多年前卜的那一卦,顾清平也有所耳闻。顾万生先后娶了这么几任妻子,没有一个怀孕,并不是什么措施完善。而是那些意外怀孕的胎儿都被直接打掉,做多了亏心事的人都会忍不住迷信鬼神,顾万生就信孩子会破他的运势。   顾清平还是不理解:“可是,哥,你真的不怨我吗?你为什么还要我去世安——”   “假如你和顾万生那家伙一样混账,我也不会帮你,”顾维安神色稍霁,“好歹,我也看着你长大。”   最后这句话,有点无可奈何的意味。   顾清平红了眼睛。   他自幼失去双亲,唯独就这么一个哥哥。偏偏在顾万生的挑唆之下,顾清平和他关系也不怎么亲近。当初顾维安和白栀结婚的时候,顾清平甚至恨到想要拿刀捅了顾维安。可后面他出车祸,是顾维安过来照顾。顾维安也明确表示,以后世安集团仍旧属于顾清平,他不会插手。即使知道了他们并非亲兄弟,顾维安顾念情谊,也不曾对他有所丝毫坏心……   这么久的相处,以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顾清平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么久以来,错过了一个怎样的哥哥。   顾清平声音哽咽:“哥哥——”   “建议你换个称呼,”顾维安淡淡开口,“被你这么叫,有点恶心。”   顾清平:“……哦。”   细细琢磨,他也觉着不妥。一个大男人叫另外一个大男人“哥哥”,好像也就只有李逵?   恶寒。   谈完事情,顾维安让人送顾清平去附近君白住一晚,直说明早还有事情。安顿好这个不省心的弟弟之后,顾维安才去看自己仍旧陷在沉睡中的妻子。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夏雅之也终于能去休息,他摘下眼镜擦拭,百思不得其解。   他跟了顾维安这么多年,也见识过先生的手段。顾维安对于人情看的比较淡薄,血缘在顾维安眼中更算不上什么。   顾维安从没有遵守过什么规矩,人伦天理,在他眼中不过废章一条,毫无价值。   顾维安不会因为顾清平和顾万生的血缘关系而对他下手,完全在意料中。可顾维安明知道这点却还是要扶持顾清平上位、掌控世安,就完全在夏雅之意料之外了。   夏雅之不知道先生这是走的哪一步棋,也不敢问。   算了,他还是静心做事,等待结果好了。   别的,夏雅之不懂,他唯独了解的一点,就是顾维安此人——   绝不做赔本的买卖。   -   白栀这一觉睡的格外长。   睁开眼睛时,她还有些恍惚,有种不知今夕何日的眩晕感。挣扎着扒拉出手机看了眼现在时间,惊的猛然坐起,又嘶一声。   她穿好衣服,对着卧室中巨大的穿衣镜照了照,差点猛女落泪。   顾维安是属狗的吗,咬人咬的这么凶!   白栀一边穿衣服,一边碎碎念。   昨天顾维安真的不是人呜呜呜,太凶了,桌子都被他撞的移了位,更不要说她现在这副小身板了。还有在玻璃的那一次,白栀害怕玻璃承受不住他的力道,求他了好几次,还是毫无用处。好在她是杞人忧天,玻璃安好无恙,倒是她差点碎成一片一片的。   洗漱的时候,白栀盯着自己的锁骨看了看,心疼的摸都不敢摸。   虽然没有破皮,可是留下这么深的痕迹和牙印。   今天上班也要迟到了。   白栀给邓崎发了消息说明情况,这次邓崎回的很快。   邓崎:「不碍事」   邓崎:「今晚和普珏合作的庆功宴,我让林副经理去邀请了」   邓崎:「晚上你可别再迟到」   邓崎:「还有,你这个月全勤奖没了」   白栀:「好的」   白栀难过到爆炸,在和顾维安共进早餐的时候,仍旧憋着气。   顾清平也在,他目光在顾维安和白栀身上游离片刻,震惊地看顾维安:“哥,你昨天够猛啊,那么晚了还能——”   “闭嘴,”顾维安说,“吃饭。”   顾清平这么个话唠脾气,哪里是顾维安一句话就能轻易说动的?他又说:“对了,你们想好未来孩子叫什么了吗?”   白栀:“……没有。”   “怎么能没有呢?”顾清平惊奇开口,“我还在上高中时候就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啊,一定要大气,有内涵。我预备给我孩子起名叫‘放’,且放白鹿青崖间的那个放。不管再往中间加个什么字,听起来都相当大气——”   白栀打断他:“顾解放?”   顾清平:“当我刚刚都是在放屁。”   被白栀这么一打岔,顾清平老老实实,再也不闹腾了。   白栀上电梯的时候还在打哈欠,昨天太激烈了,以至于她现在完全打不起精神来,只盯着电梯的按钮看,企图转移注意力。   顾维安亲自送她下去,走的专属电梯,只有两人。   白栀还憋着一口气没发泄出来,她得找个理由指责顾维安,让他知道他昨天那种蛮干的方式有点点过分了。   憋了好久,白栀才想出一个绝佳的问题。   白栀问:“顾维安,你有没有觉着我现在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顾维安嗓音清淡:“以前懵懵懂懂,现在成熟了。”   白栀精神一振。   就等他这一句了。   “那你当初娶我是看中了我哪一点?”白栀问,“你是觉着我以前那样懵懂的好,还是现在成熟的我好?你看中的是我的脸,还是我的性格?”   白栀已经想好了。   假如顾维安回答说喜欢懵懂,那她就会指责顾维安“那你的意思就是不喜欢现在的我”;如果顾维安回答是后者,那她就可以批评“所以说你以前和我在一起果真是玩玩而已”。他回答看中脸,就说他见色起意、不在意自己内涵;回答喜欢性格,还能说他“看来我的脸果真不能让你满意”。   不管顾维安怎么回答,白栀都有话堵他。   白栀等着顾维安说话,针对他进行狙击,然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无情地进行轰炸。   顾维安沉静开口:“我喜欢你时而懵懂,时而成熟;不仅被你的美貌吸引到无法自拔,更为你的才华性格所折服。”   白栀:“……”   靠,他怎么长得?一张嘴怎么这么会说???   冷静两秒。   白栀说:“你真善变。”   她转过脸,哼了一声,不看他。   走出电梯,恰好有个小女孩牵着气球跑过来,跑的太快,一个没注意,踉跄一下,身体向前倾斜,气球脱手而出。   在她摔倒之前,白栀快走几步,扶住了她。顾维安个子高,精准无误地扯住气球。   小女孩站稳之后,他递过来绳子:“给。”   小女孩欣喜地接过气球,眼睛弯弯,眯起来:“谢谢叔叔,谢谢姐姐!”   叔叔?姐姐?   暴击。   顾维安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   白栀得意极了。   哼,让你天天端着,工作时这么严肃,怎么可能会有小朋友叫你哥哥?   自觉大仇得报的白栀俯身,笑眯眯地摸摸小女孩的头:“下次不要乱跑哦,很危险。”   小女孩用力点头,甜甜道别:“姐姐再见,叔叔也再见!”   眼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走远,白栀转身,微抬下巴,看顾维安:“有些人呐,被七八岁的小女孩叫叔叔就不高兴,在床上却非逼着二十多岁的美少女叫你爸爸,真奇怪啊。”   她自觉扳回一局,得意洋洋,骄傲到不停朝顾维安开嘲讽:“凶我啊!不服气就凶我啊!拿出你昨天凶我的气势——”   话音未落,白栀与拿着一袋邀请函的林念白直直撞上视线。   四目相对,林念白手中的东西啪嗒一声落地,震惊不已。   她迟疑:“顾先生,白经理……你们……这……”   她没说完。   长达十秒钟的安静。   顾维安拿走白栀肩膀上一根落发,握在掌心,含笑看她。   白栀大脑高速运转。   她企图编个理由,以掩盖两人之间的关系,免得遭受林念白异样的眼光。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白栀灵机一动,不如就说顾维安是她远房叔叔好了。   已经丧失思考能力的白栀开始镇定地瞎编式介绍:“林经理,介绍一下,这是顾维安,我叔叔。”   林念白松了口气:“是白经理远房的?”   白栀一句“是啊”还没出口,就被顾维安打断:“不是。”   他言简意骇:“为白经理暖床的叔叔。” 第57章 回 惩罚不听话的小朋友   片刻寂静。   林念白捂着肚子, 震惊不已:“你……你们……”   白栀仍旧保持着微笑:“顾维安,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顾维安反问:“为我正名就这么让你难以启齿?”   林念白弯腰,想去捡地上的东西。可惜怀孕已久, 腹部变大,让她连这么个简单动作都做的极为艰难, 白栀看不过去,主动俯身,帮她将那些散落在地的请柬捡起来。   林念白的手仍旧很瘦,瘦到仿佛只是骨头上覆盖了一层皮, 她没想到白栀如今竟会主动帮忙, 感激地看着她,轻声说:“我会为你们保密的。”   白栀松了口气:“那可真是太好了。”   旁侧的顾维安没说话。   林念白拿着装满请柬的袋子, 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对顾维安说:“顾总,为了庆祝普珏与君白的合作,君白在今天下午六点设置了晚宴,不知道您——”   “这些由我助理负责,”顾维安说,“你与他沟通就好。”   “可是……”林念白欲言又止, 最终点头,“我明白。”   白栀揪着顾维安的袖子往前走出去好远, 犹在碎碎念:“你干嘛突然说这些奇怪的话?你——”   “我怎么?”顾维安垂眼看她, “我们在神父面前起过誓,也在佛前贡过同一柱香, 我们婚姻受法律保护,经过你父母的认可,为什么不能公开?”   白栀说:“可是……”   她可是了半天, 还是想不出好的话来,有些泄气。   当初不公开还是白锦宁和白栀商议许久后做下的决定,白锦宁想要白栀去体验从基层起步的感觉,绝不可能会让这场婚礼的照片出现在媒体上。   “算了,”顾维安轻轻叹气,“既然你不想公开,那就顺其自然吧。”   顿了顿,他悠悠补充:“不过若是再被别人发现,为了你我的名声,我也不会再隐瞒。”   白栀自动忽略了他后面一句话,发自内心地说:“您真是个好人。”   “不好,”顾维安沉静地说,“毕竟我是个‘被七八岁女孩叫叔叔就不高兴、却喜欢被二十多岁妻子叫爸爸’的怪人。”   白栀:“……”   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哼。   白栀的腿还是疼,肚子也不舒服。她早上不得已更换高领的衣服,能用遮瑕膏遮住的地方都厚厚涂了一层,至于遮不住的……   算了,顺其自然吧,她现在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顾维安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昨天白栀被刺激的下了狠手,在他身上、被衬衫掩盖的地方留下不少爪印和牙痕。顾维安能控制住自己力气,白栀可不会控制,被欺负的狠了,她一定要在其他地方找回来。   别看顾维安如今衣冠楚楚,被衬衫和正装包裹住的地方,痕迹可一点儿也不少。   回到自己办公室后,她无精打采地打卡签到。   白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务上。   不管顾维安了。   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   -   为了迎接顾维安,餐饮部从下午就开始进行准备。有了先前那么多经验,白栀终于可以暂时休息,而不是强撑着去关照这些琐碎的事务。   她困的厉害,找邓崎请了假,说自己状态不好,需要休息一阵。   邓崎原本不想放她走,一看白栀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气,只能准假,提醒:“还有两个小时,顾先生就该来了,你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千万别迟到,也别缺席。”   白栀说:“行。”   眼看着白栀走了,邓崎转眼又看到大着肚子核对单项的林念白,无奈地摇头。   再用不了多久就要退休,现如今的邓崎心态反倒“佛系”起来。他说:“念白,餐饮部那边乱糟糟的,你还怀着孕,先休息一针吧。”   林念白笑:“不打紧,我自己的身体清楚。”   林念白并不在意腹中孩子如何,反正它原本就不该存在,也绝不会成功诞生。她正核对着账目,耳侧听见几个员工窃窃私语。   “看到了吗?白经理脖子上是吻痕吧?”   “是吧……这么明显,白经理今天早上还迟到了,难怪看她一天都没什么精神。”   “哎,我听人说白经理是父母包办婚姻,真惨。”   “白经理朋友圈里也没晒过家人……”   林念白咳了一声,她转脸,看向那些人:“很闲?”   几个员工立刻住了嘴,四散走开。   林念白想起早晨看到的别别扭扭两个人,拧眉。   白经理竟然出轨了顾维安,且不论两人身份,这种事情,不管放在哪里,都要遭人唾骂的吧?   林念白苦涩地摸上自己小腹。   倒是也没资格说别人……她现在也不是一样。   六点整,邓崎和总经理郑祎等人翘首以待,终于等到顾维安过来。   顾维安只带了两名助理,微笑着与两人寒暄。   邓崎敏锐地注意到,顾维安脸颊上,有一点小小的抓痕。   看上去……像是被女人指甲留下的。   邓崎心中好奇,但强忍着没有问出声。倒是总经理笑吟吟地问:“顾先生家中是养了只猫么?”   顾维安一顿,笑了:“家里小朋友不听话,惩罚时留下的。”   邓崎愣住。   小孩???   虽然说顾维安早已隐婚,但是没听说他有孩子啊……   难道是奉子成婚?   他心中讶异,却看顾维安环顾四周,随意地问:“今天白经理怎么不在?”   邓崎心脏狂跳两下,他说:“白经理身体不适,等会就过来了。”   这样说完,总经理郑祎微微皱眉。   邓崎知道,完了。   这样重要的场合,白栀竟然还敢迟到,怕是等一会要挨总经理教育。   他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   先前白栀表现的都挺好,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掉链子?   眼看着总经理和顾维安入了座,邓崎叫了自己助理过来,叮嘱她,赶紧把白栀叫过来。   等到人都差不多坐下后,白栀才过来,她看上去状态仍旧不佳,像是刚刚熬了整个通宵。   挨个儿敬酒时,她也提不起精神来,虽然杯中是茶,也只喝了半盏,就放下。   邓崎越发不悦。   这孩子……   好在顾维安并没有对此有什么意见,他正和总经理聊天,笑容淡然。   赵青山也看出白栀的状态不对劲,他低声问:“你今天怎么回事?”   白栀小声说:“不舒服。”   赵青山没有再问下去,眼看着顾维安和两位顶头上司都没注意到这边,他说:“你看顾总那脸上,是不是被女人抓的?这么激烈,怕不是偷养了什么小情人……”   白栀心头一跳,她反驳:“顾总怎么可能会出轨?有可能是猫呢。”   “猫哪里能抓成这个模样?”赵青山不以为意,他感叹,“你看那抓痕,这指甲秀秀气气的……哎,白经理,你这手,估计就能抓出那种效果——”   白栀飞快地把自己的手藏起来,认同地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顾总可能真养了小情人。”   赵青山错愕:“……你变脸怎么和翻书似的?”   白栀把手藏的更深了:“你的错觉。”   脏话。   赵青山怎么八卦触觉如此灵敏???他不去八卦周刊做主编真是屈才了。   好不容易坚持到宴会快要结束,白栀和顾维安基本上没什么交集。她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她,实在困的受不住了,和赵青山说了一声,偷偷溜走。   她刚走没多久,顾维安也以“去卫生间”为理由,从容不迫地离开。   总经理早就注意到白栀了,他叮嘱助理:“等结束后,把白栀叫到我办公室去,我有话对她说,”   重要客人还没走,她怎么能先离开?这是笃定了顾先生气量好、不会因此迁怒她么?   助理应了一声,立刻跟上去。不过一分钟,他又匆匆跑来,一副震惊的模样:“郑总,顾先生他……他好像跟着白经理去了客房那边。”   一句话惊的总经理郑祎和邓崎都坐不住了。   顾维安跟白栀去哪里做什么?   两人都揣摩不到顾维安的心意,担忧顾维安这次是借赴宴之名来考察君白的服务情况,也不敢叫人,当机立断,去跟着顾维安,看看他到底准备做什么。   也没心思应酬吃饭,郑祎和邓崎两人并肩走,刚出了宴会厅,邓崎忽然说:“郑总,您说,顾先生该不会是和白栀——”   “不可能,”郑祎对顾维安的人品有所耳闻,断然开口,“就算猪会上树,这俩人也绝不可能在一起。”   顾维安时时刻刻戴着婚戒,少近女色,平时酒桌上起哄也从不应答。   怎么可能会出轨白栀?   然而,随着亲眼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白栀的专属休息室,郑祎的心沉下去。   顾维安走在后面,不清楚是不是疏忽,他并没有关好门,留着空隙。   ……天。   一个有妇之夫,有个有夫之妇。   这俩人还真的出轨了吗?   郑祎沉着脸,打算就此离开,假装没有发现这么个秘密。   却听见那休息室中传来声音,像是在争吵。   只是听不清在说什么,像是白栀单方面在指责顾维安。   邓崎忍不住了,他建议:“郑总,咱们就假装路过,过去看看情况……万一两个人真闹了矛盾,我们还能调和一下。现在君白和普珏刚签了合作合同,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啊!”   郑祎犹豫两秒,才艰难下了决定:“行。”   按照原计划,郑祎假装不经意地经过,却在透过那个空隙看到里面情形时,惊的停下脚步。   邓崎没收住,一头撞在郑祎后脑勺上,也不敢发声,捂着鼻子。   只见房间中,白栀一手指自己领口,一手扯着顾维安的领带,仰脸控诉:“不知道我今天应酬吗还这么凶,就算是惩罚也要有个度吧!”   总经理:“????”   邓崎:“????”   惩罚?   就……顾维安脸上那道抓痕?   这是怎么“惩罚”才留下来的???   还有,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   邓崎皱眉。   先前顾维安的确对白栀展露出了关照不假,可毕竟两人都已婚。这样双出轨、背叛自己家庭在一起实在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啊!   况且,白栀业务能力不错,口碑也不错,假以时日,必定能成大事,实在没必要去出轨顾维安——   正纠结于伦理中,邓崎听见顾维安似是朝这边看了眼,眼眸深深,笑容丝毫未减。   没有丝毫被发现的惊讶或者错愕。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两人会跟上来。   白栀恍然不知,她拽着顾维安的领带,指责:“你说话呀,沉默解决不了问题。是不是你也觉着自己昨天的行径十分无耻,无耻到你现在哑口无言?”   顾维安任由她弄乱自己的领带,捉住她的手,无奈笑:“老婆,你两位上司都在外面看着呢,好歹给我留两分面子。” 第58章 首 表白   四个人, 三个人面面相觑。   唯独顾维安气定神闲,他握着白栀的手,叫她:“老婆?”   自从婚后, 这还是白栀第一次听顾维安用这个称呼。   她松开领带,看着外面的人, 打招呼:“郑总好,邓总好。”   郑祎:“啊,今天晚上太阳不错。”   邓崎:“天也很蓝。”   郑祎:“比较适合散步。”   邓崎:“也很适合约会。”   白栀:“……”   您二位真的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明明被捉到的人是她和顾维安,为什么您二位表现的像是你们被捉奸在床、狠狠践踏???   郑祎终于踩到点子上, 他踱着步子, 说:“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夫妻聊天了,继续。顾总, 别忘了等会还要讲话啊。”   顾维安说:“好。”   郑祎和邓崎离开前,还贴心地关上房门。两人直起腰,相视一笑,皆是心中大石落地。   是正当夫妻关系就好。   也是,顾维安和白栀看上去就比较般配,莫说郎才女貌,朗貌女才也能对得上。   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会是双双出轨呢?分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意识到这点之后,郑祎如今可真是神清气爽, 甚至还能绕着帝都三环跑个圈再回来。   难怪啊, 难怪。   难怪白栀性格如此执拗,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她的确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能力来反抗不公平……   邓崎也颇感欣慰。   他年纪大了,见识过男人的劣根性, 潜意识中,仍旧希望顾维安和白栀不要作出这种有损道德的事情。   只是谁都没想到啊,白栀竟然是顾维安的妻子!   正常的豪门阔太不应该在家中养猫逗狗么?哪里有豪门阔太跑来酒店中做这么一个小小的经理……   等等。   邓崎猛然停下脚步。   能和顾维安结婚的,按常理而言,必定是门当户对。   白栀,白。   君白,白锦宁。   邓崎呼吸骤然急促。   他记起来了。   林思谨早些年受白老爷子提携,后面也一心一意辅助白锦宁。   这样的人,很有可能让自己的孩子随母姓。   而白锦宁,当初也是从基层酒店的管理做起,后来才进了总部……   白栀,她有没有可能是白锦宁的孩子???   她才是君白的千金???   白栀不知道外面人在想什么,她仍旧深深陷在马甲不小心被扒掉的凄凉之中,欲哭无泪。   “慌什么?”顾维安气定神闲,以主人般的姿态,给她倒了杯水,问,“方才见你没怎么吃东西,喝的也少。这样身体能受的住?”   白栀:“……”   她捧着杯子默默地喝。   “开心点,顾太太,”顾维安站在她旁侧,手指贴着柜子,轻轻敲了两下,眼中含笑,“终于能给我名分了,你不为我感到高兴么?”   白栀:“……还行吧。”   她在房间中闷上好久,困意也因此彻底消除了。   等再和顾维安一前一后走进宴会厅的时候,白栀敏锐地感觉到赵青山等人看她时的视线不同了。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哦豁。   白栀努力忽视这些人的视线,镇定地走到自己位子旁侧。   刚坐下,就听见赵青山压低声音说:“牛啊。”   白栀:“……”   他原本还想说些其他的,余光瞥见顾维安淡淡看来,立刻住了嘴,眼观鼻鼻观心。   刚才那一声感叹,赵青山完全是发自肺腑,真情实感。   邓崎方才私下里拉了个群,通知到这些人。   中心思想就两个——   1白栀是顾总的妻子,合法的,领过证的那种。   2白栀不愿意声张,顾总很乐意宣扬。   Over。   赵青山看看白栀,又看看主位上的顾维安,感慨不已。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俩人之间的事情呢?   先前每次顾维安来君白,都会询问白经理如何如何;白栀格外了解顾维安的喜好、注意事项。   和普珏的项目,总是能顺利谈下——   不,后者的话,也可能因为白栀本身业务能力的确不错。   与白栀共事这么久,赵青山对她的能力和手腕有目共睹,不会再像一年前那般,以为她是纯靠脸蛋上位。   赵青山如此想。   两人之间明明已经如此明目张胆,为何他先前就是瞎了眼的没看到呢?   感慨间,再度窥到顾维安脸颊上的伤痕,赵青山动作一顿,钦佩不已地对白栀说:“白经理,您胆子可真够大的。刚才那些都是玩笑话,您和顾先生真配啊。”   白栀机械回应:“谢谢称赞。”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中高层管理人员集体送顾维安离开,热烈而亲切。   在郑祎再度热烈表达完自己对他莅临而感到欣慰时,夏雅之打开了车门。   顾维安没有上。   众目睽睽下,他站在车门旁,侧身,微笑着看向白栀:“顾太太,请。”   除了方才已经知道内情的那些管理层人员,其他人齐齐愣住了。   一瞬间,鸦雀无声。   盛助理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方才好像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顾……顾太太?   白经理?   在众人或热切或激烈的目光下,白栀硬着头皮上了顾维安的车——   现在的她不想上也没有办法。   坐到车上之后,她看到顾维安与郑祎寒暄,两人犹如家长对班主任,说些诸如“多谢关照”“给您添麻烦了”之类无用的废话。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家长会、班主任和家长的热情交流熊孩子近况。   而外面的林念白扶着自己的肚子,她眼神有些复杂,但没有恶意,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也快要休产假了。   白栀收回视线,顾维安上了车,关上车门。   良久,他说:“顾太太这个称呼挺好听,你认为呢?”   白栀回应:“我认为白先生也挺好听,要不你随我姓吧。”   “倒是也可以,”顾维安笑了,“不过,现在再更改姓氏的手续太繁琐了。”   说到这里,他看白栀:“但我们孩子可以姓白,你觉着呢?”   白栀愣了一下。   她近些天看了好多诸如冠姓权的争论,只是还没有和顾维安进行到讨论孩子姓氏的这一步。   白栀不知道父母意见如何,当初结婚的时候,双方也没有提。   白锦宁那边,默认的是孩子跟随顾维安的姓氏。   安静两秒后,白栀说:“反正我感觉白这个姓比较好听。”   “嗯,”顾维安慢慢地说,“如果是个女孩的话,可以叫做‘白陶陶’,男孩子的话,叫做‘白崇礼’,君子陶陶,崇礼尚德,怎么样?”   白栀看着窗外的夜色。   崇礼。   顾崇礼。   那原本是他的名字,如今要冠她的姓氏了。   “很好听,”白栀说,“你取名能力倒不错。”   顾维安含笑:“谢谢太太夸奖,让我受宠若惊。”   车子在普珏资本门前稍作停顿,顾清平先拉开后面的门,看清楚这两人后,又极其自觉地去坐副驾驶位置。   顾清平还留意着顾维安脸颊上的那道抓痕,啧啧称奇:“有些人啊,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哎,采访一下您二位的经验,看看我以后能不能也和未来另一半保持着新鲜感……”   白栀言简意骇:“天天泡福尔马林,自然能保持新鲜感。”   顾清平:“……”   靠。   白栀还真擅长一句话噎死人。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忽然想到什么,转身问顾维安:“对了,哥,我听夏雅之说你最近要休年假啊?要休一周?”   “嗯,”顾维安说,“和你嫂子度蜜月。”   蜜月?   这个从结婚后就没有的东西?从顾维安这个工作狂的口中说出来了?   白栀瞬间清醒。   她坐起来:“蜜月?什么蜜月?我都没请假呢,怎么度蜜月?”   “我刚才替你向郑总请了,”顾维安镇静地说,“他说完全可以。”   白栀:“……”   “你最近太累了,前几天你为了这个项目连续熬夜加班,当我不知道?”顾维安放缓和声音,“人总需要休息,我问过普珏这边的合作计划,前期任务不多,不需要你这样拼命交涉。”   白栀没有反驳。   她最近的确经常会有“身体被掏空”的感觉,精力有限,连续长时间的加班,的确令她力不从心。   顾清平也兴致勃勃:“是啊,你们俩现在结婚一年,也该是时候造——”   “闭嘴,”顾维安对顾清平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顾清平:“……”   嘤嘤嘤他明明是为顾维安说话嘛干嘛这么凶!!!   -   白栀还没想好要不要休假,顾维安并不勉强。至于昨天欠的“一次”,顾维安也没有朝她索要。   无他,如今的白栀一挨枕头就能睡得着,就算顾维安是禽兽,面对着这样的她也下不去手。   白栀甜甜入睡的时候,顾维安还在和几个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交涉。   交涉并没有取得预期中的结果。   他闭上眼睛,双手交握,陷入沉思。   夏雅之敲了敲门:“先生。”   “请进。”   夏雅之拿着一摞资料,放在顾维安的书桌上:“这是您要的名单。”   他犹豫一阵,又提醒:“顾万生好像很在意林念白肚子里的孩子,您不如从林念白……”   “不能对孩子下手,”顾维安按按眉心,眼睛仍旧闭着,“不用管她。”   林念白的母亲是先前在顾家工作的佣人林霜,父亲是为顾文经开车的司机林岳。   顾文经虽然为人做事都混账了些,但对下属和员工极好,挑不出一丝错漏。无论是林霜还是林岳,都是跟随了他近十年的老人。   当初,顾文经去世不过两天,林岳就出了车祸,撞的不成人形,当场死亡。陆晴怜悯他们孤儿寡母,给了一大笔抚恤金。   陆晴过世后,先前聘请的佣人全部遣散。林霜带着一个女儿,无处可去,顾维安可怜她,雇了她专职为父母扫墓上香——也是留着今后有用。   不过顾维安和林念白没什么交际,他不会因为怜悯林霜而对她女儿多施加关怀;真正注意到林念白此人,还是她在多个场合蓄意冒充白栀。   谁料想背后深挖,还真挖出来点不一样的东西。   林念白这些年通过各种各样的男人往上爬,终于借着孔优的关系攀上一位与顾万生交好的高人,花了大价钱才买通。   顾万生早些年做多坏事,如今颇为迷信,他听高人“指点”,按着高人给出的信息找到“八字吻合、天方地圆、旺夫兴子”的林念白。通过人工授精,成功有了一个儿子。   顾维安只冷眼看着,只要林念白不妨碍到他的计划,不去影响到白栀,他也懒得去收拾这么一个小蚂蚱。   况且,如今林念白怀有身孕,为了给白栀祈福积德,顾维安也不会对她和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动手。   人总要有所底线。   顾维安喝完茶,看了眼时间:“叫上清平,他该去见一见董事会那些老古板了。”   夏雅之应一声,立刻着手去安排相关事宜。   “还有,”顾维安说,“你这几天也让人盯着媒体和政府那边,一旦顾万生和他们联系,立刻告诉我。还有,不用阻止。”   夏雅之微怔。   他不清楚顾维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点头:“好。”   -   白栀一边对蜜月旅行疯狂心动,另一边又舍不得父母。   原本已经说好陪父母的,因为工作,休假日一拖再拖。白锦宁和林思谨就她这么一个独生女,她回家的次数已经算少了——   犹豫间,顾维安给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不如问问伯父伯母想不想一同出去玩?”   白栀放下筷子:“还能这样?”   “怎么不能?”顾维安淡定地饮茶,“我早上刚刚打电话问过,伯父准备陪伯母去黑斯廷斯参加中世纪节庆典。”   白栀眼睛亮晶晶。   “英国近期气候正好,是一年当中最适宜度假的时候,”顾维安悠悠开口,“中世纪节除了观看马上对战比赛、骑士比武之外,还能品尝到一些中世纪风格的美食。”   白栀开始心动。   “刚好,”顾维安不紧不慢,又抛出一个诱饵,“我在那边有一套房产,虽然不大,但足够让尊贵白小姐和她父母悠闲地度个假。”   白栀斩钉截铁:“什么时候订机票?”   顾维安笑了:“随时为白小姐服务。”   顾维安处理事务的速度非一般能比,次日,白栀就开开心心地挽着母亲的胳膊登机。   行李这种事情由男性家属负责,林思谨与顾维安交谈,神色凝重:“这个节骨眼上,你跑来度假……留顾清平一人在国内,就不怕出意外?”   林思谨对世安集团近期的变动略有耳闻。   在顾维安的授意下,董事会有一部分要求顾万生归还顾清平当初代持的股份,并要求顾清平进董事会,甚至让顾万生退位让贤。顾万生谋求了这么久,哪里肯放手,如今正是白热化阶段,偏偏顾维安这个幕后主谋出来悠闲散心。   “没事,”顾维安展眉,看着前方正笑着与母亲说话的白栀,“我不出来,顾万生也不敢亮他手里的王牌。”   林思谨摇摇头:“你啊。”   白栀不知道两人间的谈话,近期繁重的工作压得她喘不动气来,好不容易出来散心,自然不会再去想这些让她脑壳疼的事情。   顾维安所说的那套房产“不大”,的的确确是谦虚了,黑斯廷斯是一个坐落于英国南部萨塞克斯的海滨小镇,而顾维安的这套房产刚好在视野最佳的地方,总共有五个卧室、两个书房、三个卫生间和一个漂亮的阳台,站在阳台上远远眺望,能够清晰地看到多佛尔海峡。   英国的夏天温度并不高,七月的平均温度甚至不到20,对于苦夏的白栀来讲,这种气温简直完美到极致。   很多英国人选在这个时候前往西班牙的热带小岛进行旅游,也有人如白锦宁这般,兴致勃勃地参加中世纪节。这个节日是英国的传统,一般会围绕着某个古迹举行,时长从一个周到一个月不等。   当初发生在黑斯廷斯的著名战役决定了英格兰的王位,因此,每年来这里参加的游客络绎不绝。   从毕业后,白栀第一次心无杂念的游玩。   萨塞克郡有着湛蓝的天空,犹如大朵棉花糖般的云团,山谷中,羊群漫山遍野,漂亮干净到犹如一副油画。而黑斯廷斯这个海滨古城中有着中世纪风格的街道,古董店和博物馆随处可见,以及拥有着长长玻璃通道、奇奇怪怪各类海洋生物的海洋馆。   白栀白天和父母、顾维安一同游玩,晚上则是咬着手,眼睛红红,隐忍着不敢发出声音。顾维安体贴地将自己的手给她,要她咬着,在她不小心漏出声音时笑着提醒她:“隔音效果很差,别被听到啊。”   这样说着,他却没有丝毫放过她的打算。白栀险些喘不过气,只能含糊不清地骂他混蛋。   温柔也是有的,白栀最喜欢也是体验感最完美的一次,窗台开着,风裹杂着沉静的大海气息,她与顾维安在月光下接吻,光洁的木地板被弄湿了一片,像是月亮不小心掉的眼泪。   在这里,顾维安也没有国内的拘束,他会为白栀购买传闻中用中世纪配方制作的姜汁饼干,还有传统鹿肉馅的肉馅饼。白栀对现代的英国食物疯狂吐槽,却很喜欢这种小点心。   两人也计划好了,等过几天白锦宁和林思谨回国,顾维安会陪白栀去她心心念念的贝克街221B看看,圆一圆她的推理梦。   抵达黑斯廷斯的第五天,趁着顾维安和林思谨在书房中谈话的空闲,白锦宁拉了白栀出门,还在抱怨:“顾维安这脾气怎么和你爸差不多?天天疑神疑鬼的,难道我们两个大活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白栀不这么想,她试图劝母亲:“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我今天早上右眼皮总是在跳……”   “迷信,”白锦宁批评她,“你可是生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接班人,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白栀拗不过母亲,只能陪她去逛。   刚走出门,打了个喷嚏,不得不退回来找衣服穿。   她的外套都在楼上,顺手拿起顾维安的一件风衣套上,在白锦宁连声催促中,她匆匆忙忙地扣好扣子,走出去。   这边有一家传统的裁缝店,白锦宁这几日天天过来,她很想要一件传统的手缝衬衫,和师傅交流了好久,师傅才勉强同意为她抓紧时间制作。   今天刚做好,白锦宁去二楼的试衣间试衣服。   而白栀则是在楼下悠闲的喝茶,看书。   从小到大,她一直接受着良好的英文教育,这些知识储备足以让她读懂杂志上的内容,正看着,她忽然听见楼上传来白锦宁仓皇失措的一声:“栀子!快跑!!!”   继而是中午倒地的声音。   身侧的师傅听见这一声尖叫,眼镜都没有摘,慌里慌张地往楼上跑,连声询问。   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声音一下沉重过一下。   咚咚咚。   听到母亲这样叫,白栀心一下子被提了上来,她紧紧跟在裁缝后面,心中不安感愈发加重。   刚到二楼,一个陌生的黑西装男人飞扑过来,师傅也不是吃素的,和他扭打在一起,两个人没有站稳,咕咕噜噜地从楼梯上倒下去,一阵乱响。   二楼空间并不大,周围摆满布料、衣服和架子,而正中央的沙发上,白锦宁半边身体倒在地上,顾万生坐在猩红的沙发上,正在伸手触碰白锦宁的脸颊。   白栀热血一下子冲到头顶,她抄起旁侧的一根圆木,用力砸向顾万生的后脑勺:“住手!!!”   顾万生躲开,他眼睛是充血的红,微微浮肿,冷笑一声:“挺好,母女俩?看来我这次来的不亏。”   他审视着白栀,口中污言秽语不断:“以前你小时候天天和清平一块玩,我倒是没想到你现在能长这么漂亮。早知道现在,当初就该早点下手,也尝尝是什么滋味……不过这样也好,你也能对比对比,我和顾维安到底是谁比较厉害。”   白栀没有和他斗嘴的打算,她拿着那柄圆棍,用力地朝顾万生的头部砸下去。白栀大学时向一位日本学姐学习过剑道,虽然只是点皮毛,但几步之中,仍旧稳稳地砸中顾万生的肩膀。   没想到会被一个黄毛丫头砸中,顾万生捂着肩膀,变了脸色:“贱人。”   他拿起旁侧的铁熨斗,对准昏迷中白锦宁的脸,威胁白栀:“现在就放下你手里的东西,不然我就砸了。”   那铁熨斗有些年头了,和古董差不多,虽然没有烧红,但这么一下子下去,还是头部,白锦宁一定会受重伤。   白栀咬牙,松开手。   圆棍咕咕噜噜地掉落在地。   顾万生很满意她的表现,拿着熨斗,走到白栀面前,在她企图踢他之前,重重的一熨斗砸在她膝盖上。   白栀疼的站不住,闷哼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铁熨斗也掉落在地。   顾万生蹲在她身侧,声音带着无节肢动物的腻感:“还挺有骨气,我就喜欢你这样有骨气的人。”   看着白栀伤了腿,顾万生自认为已经稳操胜券。   他也不着急——时间多的是,好不容易看到这对母女落单,有的是手段折磨她们。   哦不,是折磨顾维安。   顾万生咬牙切齿。   顾维安不是想要他的资产么?不是对这个妻子百般疼爱么?   他原本是想找顾维安谈判,冷不丁看见这母女俩落单,顿时起了别的心思。   顾万生准备录下白栀和白锦宁的视频,届时看看,顾维安究竟是选择和他继续做对,还是选择保全妻子以及丈母娘的名声。   顾维安喜欢白栀,他偏偏就糟蹋了。就像当初的顾文经,再怎么张狂,后面那个老婆还不是跟着他……   白栀忍着膝盖的剧痛,如今站不稳,她就拿身边能拿到的东西朝顾万生砸过去。   但这些无济于事。   她近期一直在锻炼,可体力终究有限,不管再怎么努力,也阻止不了顾万生。   顾万生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她:“躲什么?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了,能和那个野种睡,怎么就不能和我了?”   他越说越激动,神态有些发癫:“陆靖,当初先遇到你的人是我,你中暑后,背你下山的人也是我……那个野种有什么好?”   白栀不说话,她强迫自己冷静,四下寻找能够拿到手中、作为武器的东西。   她看到了工具箱。   白栀已经退到角落,她打翻工具箱,里面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但是并没有引起顾万生的注意。   她咬牙,从翻到的工具箱中拿出一把裁布刀,悄悄地背在身后。   顾万生蹲在她面前,伸手揪着她头发,拽起来,那表情已经不像正常人:“陆靖,你说话,为什么嫁给那个野种?”   等不到回应,他摸索着解腰带,神色也狰狞:“没事,他妈睡了我爸,我就睡他老婆……”   白栀能清晰地闻到顾万生身上的气味,忍着呕吐感,趁着他低头解皮带的空隙。白栀双手握刀,用力地刺中顾万生的胸口。   她这一下用了极大的力气,震到手腕都发麻。   顾万生刚解开腰带,自以为已经把她逼到绝境,没想到还被刺了一下。他吃痛,痛骂一句,劈手就要夺刀,在他动作之前,白栀拔刀,翻身躲过,大口喘着气,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顾万生捂着伤口,看着手上沾到的血,难以置信地看她:“贱女表子,和你男人一样贱!”   他被彻底激怒,低头找棍子,要砸白栀方才的伤腿。   白栀方才那一下纯粹是趁着顾万生没有防备,现如今难以下手。   她先前哪里吃过这种苦头,硬撑着站起来。咬牙,强忍着腿部的疼痛,瞄准顾万生的腹部用力捅刀——   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上面,顾万生瞬间发出杀猪般的声音,连连后退几步,喷溅的血落在白栀外套上、脸上,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狠心将刀用力推进去。   顾万生吃痛,后跌被衣架绊倒,后脑勺重重地磕在方才的铁熨斗上,一声也未吭,闭上眼睛。   白栀仍站在原地,她手上,脸上,还有衣服上都是血。   她懵了。   从小到大,她唯一弄出血就是割破自己的手指,别说残害别人,她连小动物都没有伤害过——   心跳声如擂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一下重过一下。口中仿佛也泛出淡淡的血腥味,白栀后退几步,眩晕感和呕吐感翻天覆地袭来,世界好似旋转不停。   她什么都听不到了,直到有人把她抱在怀中,熟悉的好闻气息仿佛把她从阿鼻地狱拉回人间,提醒着她尚在人世。   白锦宁还躺在沙发上昏迷不醒。   方才的都不是梦。   在这个度假的小镇上,顾万生企图猥亵她和母亲,被她一刀插中腹部。   白栀终于听见此刻正在拥抱她的男人声音:“栀子,别怕,别怕,我来了。”   她抬头,看到顾维安的脸,声音颤抖:“我好像杀——”   “没事,没事,”顾维安沉声安慰,“有你男人呢。”   他看了眼地上的顾万生。   顾万生紧紧闭着眼睛,胸口上插着一把刀,汩汩的鲜血从伤口中溜出来,浸透衣服,很快,弄脏了地板。   安静两秒,顾维安闭一闭眼,迅速地脱下自己的外套,与白栀身上的男式风衣做了交换。   白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现在已经丧失思考能力了,巨大的恐慌将她彻底淹没,呕吐感如潮水袭来,手指在抖,连带着牙齿也在打架。   明明是夏天,她却这样冷。   方才的挣扎和打斗已经消耗了白栀所有的体力,任由顾维安给她穿上完好的衣服,任由顾维安将她扶到椅子前坐下。   白栀语无伦次:“我拿刀是防身……不是故意……”   “没事,别害怕,不是什么大事,”顾维安迅速地穿上那件带血的男式风衣,“栀子,你冷静,听我讲,时间不够了。”   白栀不理解他说的时间不够是什么意思,直到她耳侧听到隐约的警笛声。   由远及近,正在逐步靠近。   中世纪节吸引了不少外地的游客,为了保证庆典正常进行,巡逻的警察也增加了不少。   这边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一定有人报了警。   顾维安拿出湿巾,仔细地擦干净白栀手上、脸颊上溅到的血液。   他擦的很认真,眼角,唇边,耳侧……   一点儿也没有放过。   那些脏污的血,都被他一一擦拭干净。   “别动,”顾维安说,“我们需要快点。”   我们?   做什么?   擦干净她脸上的血液后,顾维安走到地上的顾万生面前,拿着含酒精的布料,冷静地、细细地擦拭掉刀柄上所有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   然后,顾维安拔出刀。   重新插入顾万生的胸腹处。   血再度溅到顾维安的身上、手上,他眼睛一下也未眨。   如今这刀柄上全是顾维安的指纹。   白栀终于明白顾维安要做什么了。   他在伪造证据。   伪造出一个他失手伤了顾万生、让她清清白白的现场。   脸颊和手上皆沾了血的顾维安穿着那件带血的衣服,他走到白栀身边,凝视着她苍白的脸。   “栀子,夏雅之和你父亲都在楼下等你,江檐律师和我聘请的另一位律师会很快赶过来,他们会保证你的安全。无论警察怎么问,你都要保持沉默,不必应答。以英国警察的智商,他们不会怀疑你,”顾维安单膝跪在她面前,沉声嘱托,“不要担心普珏那边,我不在的时候,留下的那些人也能保证公司正常运行。另外,我所有账户的密码都是你生日,在瑞士银行有个账户,开户时用的你名字,里面存着……”   听他这样有条不紊地交代着,白栀脸上没有血色。   她问:“你什么意思?顾维安,我——”   耳侧警笛声越来越响,刺耳嘈杂,一下高过一下,像是催命符。   “先听我说完,快来不及了,”顾维安打断她,“不用在意世安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你有什么疑问就去问夏雅之,他绝不会背叛你。你放心,我在英国还有许多业务往来,这种事情,他们会竭力为我斡旋,也会有顶尖的律师为我辩护,这只是个短暂的离别,你就当我临时出差。当然,在我出差的这段时间中,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和其他男人来往亲密,我会吃醋。”   警笛声在楼下停住,这房子很小,警察快要上来了。   “回去以后好好休息,睡一觉,”顾维安细细叮嘱,“别再贪凉吃坏肚子,好好在意自己身体。以后想出去玩一定要找人陪着,英国治安不如国内,尤其小心扒手。栀子,一直以来,你做的都很出色,我为能拥有你作为妻子而感觉到荣幸。”   说到后面,他声音略低。   胳膊抬了抬,顾维安想要拥抱白栀,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血,又放下。   脏了。   白栀眼睛酸疼,泪水盈眶。   “哭什么,”顾维安笑了,他如今满身血污,没办法为她擦去眼泪,也没办法再给她一个安慰的吻,他放缓声音,问,“栀子,我是不是还没有向你表白过?”   白栀摇头,她搂住顾维安的脖颈,用力地拥抱他,眼泪落在他脖子里,烫的顾维安一颤。   她嗓子发疼:“等我们一起回家后,你再说。”   这一次,顾维安没有采取她的意见。   “我爱你,栀子,”他说,“这么多年,从未改变。”   脚步声杂乱,警察已经到了二楼,举着枪,大声叫着:“Armed police!freeze!don't move!show me your hands!”   “对不起,”顾维安在白栀耳侧温声道歉,“明天不能陪你去贝克街221B号了。” 第59章 那 贴肉肉   警察很快搜索了顾维安的身体, 防止他携带危险器具。   没有什么危险的,他身上什么都没有,钱包、手机……   警察检查钱包, 拿到里面的照片。   手一顿,转脸看旁边脸色苍白的白栀。   西方人很难猜测东方人的年龄, 他们就像是吃了防腐剂、抗衰老能力极强。   照片上的女孩看上去刚成年不久,或者,更小或更大一些。扎着马尾,穿着红色的校服, 对着镜头笑弯了眼睛, 背景是干净的、晴朗的天空,草地绿如茵, 充满着青春活力。   长相和现在这个明显受到惊吓的女孩一模一样。   警察用英文与顾维安交谈,有人去看受伤后的顾万生,高声叫:“他还有呼吸!立刻叫救护车!”   林思谨上了楼,他抿着唇,先去抱沙发上的白锦宁——她仍因遭受外力击打陷入短暂昏厥中。夏雅之和裁缝也上来,裁缝对警察描述着事情经过:“白女士和她的女儿是我店中的客人……”   一切乱糟糟的,有警察俯身关切地问白栀:“女士, 你没事吧?”   她的状态看上去太糟糕了,脸色发白, 唇色也是白的。本着怜悯弱小的原则, 警察破例允许夏雅之过来,扶着白栀离开。   小镇上的治安没有那样严格, 总带着一股懒懒散散、随心所欲的感觉。   白栀看着顾维安,她无法容忍他为自己这样做,她转身, 试图去叫警察:“先生,是我——”   “栀子,”正在接受问话的顾维安忽然叫她名字,眼睛犹如沉寂的冰潭,“记得我刚刚说的话,回去好好休息,别让我做无用功。”   警察打断他:“先生,抱歉,您现在不能和您妻子说话。我们需要核实方才发生的事情……您刚才说,您上来的时候,看到那位先生正试图侵犯您的妻子?”   “没错,”顾维安沉静开口,“我拿刀捅伤了他。”   他面色坦然:“剩余的问题,请联系我的律师。”   -   顾维安被带走的时候,夏雅之死死地捏着白栀的胳膊,阻止她过去,提醒:“太太,您冷静,先生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别让先生前功尽弃,”夏雅之嘱托,“他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请您一定相信他。”   夏雅之和林思谨都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   十几分钟前,听说白锦宁和白栀单独出门后,顾维安脸色一变,问清去向后就往外跑。   他跑的快,先上去。夏雅之和林思谨站在楼梯处的时候,听见了顾维安对白栀的那番叮嘱。   两个人都不蠢,再结合楼下裁缝师傅的话,很快就推理出事情大概。   林思谨私心保护女儿,自然选择沉默。夏雅之则是完全拥护顾维安的决定,至少,到目前为止,顾维安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错误的。   “您现在需要休息,”夏雅之低声提醒,“诸如此类的案件,极大可能会在治安法院进行简易审判……您放心,先生和萨塞克斯郡影子内阁的议员是故交,况且这本就属于正当防卫的范畴。”   白栀没有去休息,眼看警车离开,她跟随父亲一同上了救护车——这样大的阵仗,不免引起游客的围观。白栀已经不在乎那些目光了,她身上的衣服尚带着顾维安的体温,感觉就像他仍旧在拥抱着自己。   眼睛一疼,差点落了泪。   一切如顾维安所叮嘱的那般进行,夏雅之以“她受到极大惊吓”为由,拒绝了警察的进一步审问。这个冲突并不是什么悬案,顾维安坦然承认自己为保护妻子和岳母刺伤顾万生。   关于这一点,包括裁缝师傅在内的三个人都愿意作证。   裁缝师傅坚持声称,在顾维安上楼之后,才听见“先前很凶恶的中年男人”的惨叫声。   ——夏雅之和林思谨也是这么说的,也是他们两个人帮忙制服楼下的那个男人。裁缝师傅理所当然地信任他们,毕竟,这种东西没有做假的必要。而且,白栀看上去太瘦弱了,完全不可能会刺中顾万生这样体型的男性。   白栀就这么被顺利地摘出去,没有人为难她,警察还温声劝慰,询问她是否需要医生。   白栀不需要医生,她的母亲需要。   她跟着去了医院,这里虽然和帝都远远不能比,但也算是医疗基础设施齐全。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医生推测白锦宁是颈部受到重压外加心脏缺血引起的昏厥,除此之外,身体没有其他的问题。   林思谨守在病床边,安静地凝视着床上的妻子。   白栀胸口发闷,闷到喘不过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按照规定,在正式开庭前,她没有办法和顾维安见面,但律师可以。英美法系和中国法系不同,顾维安所聘请来的律师是一位高鼻蓝眼的男人,拥有中国血统,自我介绍中文名字:“于遥。”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栀总感觉于遥和陆程有点相像。   如今她没有精力去思考长相问题,冷静地询问于遥,关于拘留、审判的顺序。   于遥一一作答,他再一次肯定顾维安所说的话:“既然是为了制止顾万生而采取的暴力行为,那顾先生并没有违法。”   “英国是普通法系国家的代表,他们的刑事司法制度的两个要义是程序正义、无罪推定,”于遥说,“因此,这场审判的每个环节都会假设顾先生是清白无罪的,以如今的证据和情报来看,他并不会在这场审判中受到伤害。”   解释完之后,他又说:“明日上午,我和顾先生还会在无监控的条件下进行会面。顾太太,您有什么话需要我进行转告的吗?”   白栀说:“你说,让他好好注意身体,不用担心外面,我很好。”   于遥微笑:“我会完整转告给他。”   说完之后,他又和夏雅之说:“顾先生让我和您说一声,在顾万生醒之前,一定要找到林念白……”   江檐也在傍晚时分抵达,白栀并没有隐瞒他,将自己做的事情和盘托出。   夏雅之下午外出了约三小时,如今也在听。等白栀说完之后,他在旁边做补充:“这是先生的意思。”   江檐未置可否,他陪同着白栀去警局做了简单的口供。   在被问到和顾万生关系时,白栀如实回答。   过了一阵,她又说:“先前在国内的时候,他就曾对我进行过多次语言上的羞辱,我可以让朋友来作证。”   警察愣了愣,没有打断她,把这些也记下来。   经过下午的短暂询问和问话,警察已经总结出事情的大概。   虽然顾万生还没有醒,仍在接受治疗,但和他一同去的另一个人已经和盘托出,说出是顾万生指使他先打晕白锦宁,又叫他把白栀制服。   顾万生是顾维安父亲的兄长,口碑不佳,调查身份记录后发现,在一年前,他就曾因为性骚扰而被指控,还是两次,虽然结果最终还是无罪释放,但这条记录也让人不再怀疑白栀话的真实程度。   与之相对应的,顾维安毕业于名校,履历家世皆清白,无犯罪记录——   更要紧的一点,在他们对顾维安进行审讯之前,接到了来自于萨塞克斯的电话。   现在只有一点,那就是等顾万生醒来后,会不会说是白栀捅伤的他。   倘若顾万生坚持这点不放,也会影响庭审的进行。   而此时的顾万生,还躺在医院中,吸着氧气。   白栀那几下并没有刺中要害,又被及时发现,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只是后脑勺撞到铁熨斗后受伤,大脑震荡,现在只能躺着,坐、或者站都会呕吐。   他在深夜醒来,疼痛从四肢百骸中流淌过来。刚刚痛的□□一声,就听见林念白关切的声音:“先生,您怎么样?”   顾万生拿掉氧气罩,他喘着气,问:“白栀那个小贱人呢?”   林念白一愣,继而把情绪压下去:“我不清楚,应当在休息。”   “休息?”顾万生难以置信,“她把我捅成这个样子还能休息?”   白栀捅伤的顾万生?   不是顾维安?   林念白心中大骇。   难怪,难怪下午夏雅之见她……   原来他说的“帮个小忙”是这件事。   林念白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姿态,慢慢地说:“先生,为什么我听说,是顾维安伤了您?”   顾万生愣住。   他颊边的肉抽动两下,问:“你的意思是,被带走的是顾维安?”   林念白点头。   顾万生咬牙切齿,重重地锤了下床:“混账!”   骂完之后,他又冷笑:“想替自己妻子顶罪?我偏不让他如意……”   林念白压下翻涌的情绪,手包中还放着夏雅之递过来的卡,她坐在顾万生的床边,肚子的硕大让她动作有些艰难,却仍旧给他倒了杯水,柔声说:“为什么不呢?”   她意味深长:“如果国内的人得知普珏资本董事长因为涉嫌故意伤害罪而被拘捕的话,他们会怎么样?”   顾万生顿住。   “还有世安,”林念白拿棉签沾着水,温柔地擦拭着他的唇部,“您现在不正在为这件事发愁么?让白栀进去了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趁这个机会,一举扳倒顾维安。”   顾万生果真信了她的话,称赞:“还是你看的远。”   林念白拿走棉签,在他看不到的时候,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只有冷淡的恨意:“是您教的好。”   -   白锦宁在深夜醒转,白栀与她讲了在她昏迷后发生的事情。   白锦宁沉默良久,摸了摸白栀的手,叹气:“栀子,你好好对他吧。”   她说不出更多的话,千言万语凝结在肺腑中,只有这么短短的几个字。   白锦宁的药物中有镇静的作用,她很快又睡过去,白栀安静地坐了一阵,思绪杂乱。   一闭眼,就是顾维安。   还有临别时,两人那个短暂的拥抱。   他的表白。   白栀鼻子一酸。   他说他从未改变过,可白栀却真的把他从心中驱逐出去了。   从她读初中到大学,白栀对顾维安的感情何止止步于兄长、爱人。在她乱糟糟的青春期中,他是她的榜样,是她昏暗航海行程中的灯塔。   他是师长,是哥哥,是知心好友,是她男友。   但恋爱的人是自私的,白栀又天生没有安全感。她那时候年纪小,刚尝到爱情的苦涩就要后退。   她始终不确定,顾维安是否真的爱她。每当她笃定爱是真的时候,许多久久收不到回应的短信、拨不通的电话都会再度令白栀饱受煎熬。   甚至在她提出分手的时候,顾维安都没有挽留。   刚分手时,白栀有种被人摘掉一块心头肉的痛感和空虚。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个男友,还是她这么多年的老师、哥哥和好友。   一闭上眼睛,她就想起来,今后顾维安再不会耐心地排半小时的队为她买豌豆黄了,以后难过和搞笑的事情找不到第一个人分享了。彼此已经如此熟悉,分开如同剥掉了一层血肉。提分手时像是砍掉自己双手,而他同意的时候,疼的像是被摘去一颗心脏。   而那之后,顾维安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这才是更加令白栀难过的一件事。   那段时间,廖一可陪她去操场上散心,跑步。白栀学会了飙车,她依靠着这种虚幻的、抓不住的感觉来转移痛苦,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重感,好不容易才把顾维安忘掉。   人总要往前走,她不能永远拘泥于这一段遗憾的恋情。   尽管在顾维安之后,白栀再也无法对其他男人产生兴趣或者动心。   白栀以为顾维安和她一样,也早就把她给忘掉了。   可他对她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改变过心思。   他爱她。   白栀低头,她现在很难过,但再也流不出眼泪。眼睛像是干涸的沙漠,干涩。   忽然,她听见轻微的一声:“栀子。”   白栀仰脸,看见林思谨朝她招手,示意她出去。   白栀站起来,她跟着父亲走出病房,月光安静如凉水,寂寂洒落。   夜晚的医院安静,在窗子旁侧,林思谨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栀子,你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是不是一直和顾维安在一起?”   白栀沉默两秒。   她点头,继而澄清:“是我追的他。”   林思谨盯着外面的月亮,说:“后面也是你和他提的分手?”   白栀“嗯”了一声:“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读大一时,帝都有场暴雪,还记得吗?”林思谨转身,看着白栀,“公交停摆,出行困难,你那个周末留在学校居住,没有回家。”   白栀记得。   那时候两人刚分手不久,暴雪降临,连带着学校也发了紧急停课通知,提醒大家不要随意外出。   她在宿舍里,看完了所有的《冰河世纪》系列电影,笑到流泪。   “维安来找你了,”林思谨终于说,“他躲开门卫进来,踩着厚厚的雪,衣服湿透了,落着白雪——他的伞骨坏了,被他当作拐杖握在手里。”   白栀猛然抬头。   “我看他一直在我们庭院外徘徊,”林思谨面有悔意,“下去看了看,我问他,想做什么?他那衣服冻的像石头,脸色发白,头发、眼睫上全是白霜和细冰,连热气都快呼不出了。”   白栀想象不出那种画面。   她记忆中的顾维安,永远都是整洁、理性、从容不迫的。   他……   他从美国回来看过她么?   顾维安哪里这样狼狈过。   但林思谨不会骗她,他陷入回忆:“他和我说,他是顾维安,是你的学长,想要见见你。”   说到这里,林思谨顿住,愧疚地说:“我知道顾维安,也清楚这个年轻人过的艰难……我同情他,但也不想让你和他有牵扯。栀子,你那时候刚成年啊,他那时候看起来太偏激了,我没有办法、也不能看他有可能伤害你……”   白栀问:“您怎么回答的他?”   她的心脏在一点一点地缩,可仍旧被无形的、绵软的针扎到刺痛。   林思谨闭一闭眼。   他说:“我和维安说,你还小,还在读书,和他不是同一类人。”   “我说你以后的择偶对象,应当也是有能力护着你、不让你吃苦,而不是他这种人,不是下雪天跑到家门口堵人的男人。”   “我把他赶走,不许他再来找你,”林思谨懊恼不已,“抱歉,栀子,我——”   他说不下去了。   那时候的林思谨只想着如何保护自己的女儿,却践踏了旁人的自尊。   白栀说:“您早该告诉我。”   她一直以为顾维安不曾挽留过她,她一直以为……一直以为她不重要。   如果林思谨早点告诉她的话——   中间这些岁月,原本就不会错过。   “先前你母亲怀孕的那段时候,”林思谨说,“维安和我谈判,他问我,执意要孩子的目的是什么?倘若是想要一个传承姓氏的孩子,他愿意让你们未来的孩子姓白。假如是担心膝下无人承欢、寂寞,他会和你多抽出时间来陪伴……”   林思谨无法确定他和白锦宁最终下决定的关键点在不在于顾维安的这番话。   但当顾维安如此说了之后,林思谨和白锦宁都没有提继续生下孩子这个考量。   “去睡吧,”林思谨说,“栀子,我对不起维安。”   白栀睡不着了,她在铺满月光的走廊上走,月光皎白,她却想到父亲提到的那个暴雪天。   她在温暖的被褥中看着电影笑到流泪。   顾维安在大雪中艰难步行,被林思谨赶走。   他们都没有过错,何以要生生错过这么多年。   -   黑斯廷斯的中世纪庆典还在继续,“骑士学校”中,教头们在教授孩子如何使用那些用塑料泡沫制的宝剑和□□,描画着盾牌上的花纹,热闹喧嚣照旧,白栀一夜未得安眠,脑海中只有顾维安叮嘱她的那句话。   现在顾维安不在,她更要打起精神来,维护他。   以前都是顾维安照顾她,现在,终于轮到她去保护顾维安了。   白栀也发现,自己吃不得肉了。   不清楚是不是那几刀刺中的反应,她如今拼命地洗着手,总感觉指缝中有着严重的血腥味。   和肉沾边的所有东西,她现在一口也不能碰,甚至看到都想呕吐。   和眼前的事情相比,这还是小事。   白栀早晨只喝了牛奶,吃了煎蛋和清淡的蔬菜沙拉。   从清晨开始,顾清平就开始给她打电话,惊慌不已:“我哥被拘留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   白栀声音沙哑,但格外冷静:“你从哪里看到的消息?”   “这还用哪里吗?”顾清平提高声音,“营销号都转疯了,你都不看吗?”   白栀的确没看。   她有段时间没碰手机了。   打开微博,白栀找到那几条新闻。   「普珏资本董事长在英度假,涉嫌故意伤人罪被刑拘」   这标题起的并不恰当,甚至有些夸大。爆料内容更是捕风捉影,甚至有营销号恶意扭曲,说他出来是为了猎艳。   内容半真半假,有那些真的“料”做铺垫,连带着那些假的也仿佛成了真。   今日开盘之后,受新闻影响,普珏的股票有所下跌,但幅度并不大。现在抛售的多是些怕事情的散户,大盘还是稳的。   这是个很难的现象——要知道,一般公司主要高层出事,基本上都会狠狠下跌一阵。可普珏却没有,跌势小,整体仍旧平稳有序。   白栀终于体验到,顾维安说的“公司由心腹打理,不必担心”是什么意思。   他应当提前做好了风险管控,以免在他出事时,公司利益受损。   但在这种情况下,普珏仍旧有一部分管理人员表现出异样来——顾维安往世安安插了人,顾万生也在普珏安插了心腹。如今,顾万生的心腹终于开始按耐不住,企图动手。   世安董事会近期也会议不断,有人坚定不移地支持顾维安,而有些人不仅动摇,甚至直接干脆地反水、与顾万生站在统一战线上。   一场乱剧,是人是鬼都出来了。   流言甚嚣尘上,白栀也陆陆续续地接到国内好友打来的电话,关切不已地询问她,是否要紧。   大部分是关心和慰问。   「顾先生没事吧?」   「栀子,看开点,会挺过去的」   当然,也有企图趁机撬墙角的。   「实在不行,你和他离婚,嫁给我算了」   「要是顾维安真入了狱,你干脆和他离婚吧,天底下男人多得是,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白栀一一回复。   「我很好,我相信维安,谢谢关照」   这件事被国内营销号一发散,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距离庭审还有一段时间,除了于遥律师外,没有人能见顾维安的面。   令白栀出乎意料的是,苏醒后的顾万生也一口咬定,就是顾维安拿刀伤了他,只字不提白栀的事情。   等到傍晚,国内的营销号又添上新内容——   顾维安拿刀捅伤顾万生未遂,疑似股权纠纷。   也没有提白栀。   帝都,世安集团中。   顾曦月悠哉悠哉地吃着葡萄,对顾清平说:“你看到了吧?顾维安估计是回不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敢对咱爸——”   顾清平打断她:“是你爸,和我没关系。”   顾曦月冷哼一声,她坐起来,手指撑着下巴,不屑地看顾清平:“可别忘了,你也是顾万生的种。”   她说:“故意伤人罪,清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是要判刑的!等他顾维安坐上几年牢出来,你当普珏还能撑得住?就凭白栀那个样子,她能撑起来么???”   顾清平没说话,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看,眉毛皱起。   顾曦月还在说:“瞧瞧,现在顾维安的事情都闹成这个样子了,也——”   “闭嘴,”顾清平冷眼看她,“再吵吵就滚蛋。”   他低头,看手机。   白栀打电话过来了。   顾清平撇下顾曦月,匆匆按了接听键。   “栀子,”顾清平说,“具体报道我都看过了,你也别难过,万一他真的——”   “没有万一,”白栀一口截断他的话,“少说废话,我现在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顾清平微怔:“什么?”   “帮我照顾好安平,还有,我书房中桌子上,有一本《枕草子》,里面夹了一封信,你把他拿给君白酒店如今住1032号房间的付容看,”白栀说,“要快。”   顾清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仍旧答应下来。   末了,他忍不住再度问:“栀子,你不怕我哥真坐监狱么?”   “就算他真进去了,我也好好守着他的东西,”白栀沉声说,“我守他一辈子。”   -   英国夏天最美好的一周过去,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降临,风雨不绝,忽冷忽热。   前天还炎热到难耐,今日就要围着厚厚的围巾出门。   林思谨先回国了,而白锦宁仍旧留下来,陪着自己的女儿。   庭审当天,白栀穿着黑色的套裙,头发挽起,她化了极为漂亮的妆容,很好地遮盖住自己近几日的憔悴。   隔着栏杆,她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了顾维安。   他完全不像是被拘留的犯罪嫌疑人,衬衫仍旧一丝不苟,甚至连鞋子上都没有丝毫尘土。   隔着这么多人,顾维安一眼看到白栀,朝她笑了笑,眼睛中尽是柔和。   白栀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他很好,不用担心。   旁听席上的国内媒体都惊呆了。   这……这他妈的是庭审现场么?这是婚礼现场吧!!!   顾维安从容不迫地站到被指控人的桌子前,而与之距离两米远的位置,站着顾万生。   顾万生还在咳,那三刀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极大地影响到身体机能。   顾万生身体不便,外加另外一个助手被拘留,一时间找不到心腹,便将钱都给了林念白——病中,林念白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低眉顺眼,肚中还怀着他的孩子,顾万生笃定她不会背叛自己。   因此,这么久以来,给他找律师、花钱买通关系,都是顾万生吩咐林念白去做的。   直到今日清晨,养伤的顾万生还从林念白口中得到保证,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次一定能把顾维安送进监狱。   更何况,林念白还刷爆他的卡,说请来一个“资深的、专业的、战无不胜的”律师。   顾万生期待今日已经很久,终于能成功将顾维安送进去。   ——顾维安一倒,那白栀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信心十足的顾万生等着自己的精英律师朝顾维安发出致命一击,等了好久,却看见林念白“大价钱请来的资深律师”站起来,支支吾吾地推一推眼镜:“那个,轮、轮到我发言了吗?”   顾万生:“???”   这什么情况?这家伙没有上过庭审吗?   眼看着他这方的律师手忙脚乱地找材料,提出些笨拙不堪、丝毫戳不到重点上的问题,顾万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被林念白骗了。   这他妈的是大街上随便拽过来的人吧?基本法律条款都不清楚,他怎么当的律师?   反观之,为顾维安辩护的于遥沉着冷静,连连对顾万生发问:“我方证人说看到你非法入室,是否属实?”   “顾先生称他看到你对他妻子企图展开侵犯,是不是?”   “警察确认现场,你当时的腰带是松开状态,经过指纹提取,确定是你自己解开的腰带。我方证人也证实这点,请问你当时解开腰带,是否是意欲对白小姐进行性侵害?”   ……   顾万生冷汗连连。   起初还是“不知道”“不清楚”企图蒙混过关,但他已经看到,法官看他的眼神已经越来越冷。   有些问题言辞激烈,照常理来说,顾万生的律师应该出面制止于遥的询问——   但是没有。   他这方的律师为什么也用看人渣的眼神看他啊!艹这他妈的是出钱请来为他辩护的律师吧???   轮到顾万生方律师询问的时候,顾万生的律师推了推眼镜,他深深吸一口气,诚恳地对法官说:“抱歉,法官大人,我的良心不允许我为这种人渣做辩护。”   顾万生:“……”   旁听席上鸦雀无声。   国内媒体激情拟好标题——   《事件大反转!顾万生方律师反戈倒水!史上第一人渣渣破天际!》   这场堪称单方面碾压的庭审过后,法官敲了锤子,念判决。   “……本院认为,现有证据证实顾万生对白栀的人身、财产或者其他权利实施侵害行为,顾维安持刀捅刺顾万生的行为,符合正当防卫的条件,顾万生犯罪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依据英国刑法法案第3条,判决如下:   顾维安属于正当防卫,无罪释放。”「1」   白栀松了口气,她往后仰。   警察松开了对顾维安的桎梏,微笑着祝贺他自由。   白栀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等到顾维安出来之后,她不顾周围人的视线,扑上去抱他:“你终于回来了……”   顾万生冷着脸,他大踏步走过来,谩骂:“贱人,你等着,我马上就告你们顶——”   他改主意了。   他要控告顾维安伪造证据、伪造现场!   明明是白栀捅的刀子,顾维安帮着她隐瞒事实,这也是犯罪。   顾万生一句话没说话,只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警察对着他亮出身份:“顾先生,有人指控你在三个月前通过麻醉剂进行暴力侵害行为,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顾万生脸色骤然惨白:“胡说八道你们……”   他想往前走,只听咔嚓一声响,明晃晃的、冰冷的手铐落在他手腕上。   警察对他说:“请配合。”   白栀搂着顾维安的脖颈,看着顾万生被人带走,她问:“他会受到惩罚吗?”   以暴力行为判刑的话,刑期不会太重吧。   顾维安轻轻拍着她的背:“放心,他该受的刑,一个也逃不掉。”   这样说着,他掂了掂白栀:“怎么轻这么多?”   ——距离顾维安被带走,已经过去一周。   这一周,白栀轻了足足十一斤。   她仍旧不能碰丝毫的肉类,每日的餐饮都是蔬菜、水果,蛋类。   哪怕是用荤油做出的食物,白栀吃到也会压抑不住的呕吐,难受。   这样下来,她原本的体重就偏轻,现在更是瘦到只剩一把,肉眼可见的消瘦,手指仿佛也只是皮包着指节。   顾维安抱着她,轻声道歉:“对不起。”   白栀看着白锦宁过来,她才松开顾维安的脖颈,主动握住顾维安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牢牢的。   顾维安感受到她瘦弱的指节在挤压自己。   “回去吃面吧,”白栀说,“我听人说,有的地方‘出门饺子下马面’,给你接风洗尘,怎么样?”   顾维安低头看她紧紧拉住自己的手,笑:“好。”   白锦宁在第二天动身回国,有了顾维安陪伴,她终于能够不再担心白栀。   国内的流言仍旧没有停止,但顾维安并没有回去的打算,反倒是陪着白栀去了伦敦。   早餐时候出了点小意外,她吃不下肉饼,一点儿也没碰,忍着干呕。   顾维安放下刀叉,问她:“不喜欢吃了么?”   前几天,白栀还很喜欢。   白栀摇头,手指搭在胸口处:“这两天肠胃有点不舒服。”   顾维安没有问。   他垂眼,看着白栀将盛着肉饼的盘子偷偷摸摸地往远离她的方向推了推。   白栀现在陷入另一个小小的疑惑中。   昨晚,也就是顾维安回家之后的晚上,虽然也和她接吻,拥抱,但没有如先前那般渴求她,反倒是在白栀主动抱他时轻轻拍着她的背,叮嘱她:“乖,今天先睡觉。”   这让白栀有一点点挫败。   她认真思考了一天原因,却还是想不起该如何向顾维安提及。   总不能直接发问:“兄弟,你最近是不是不太行?”   也太直白了。   白天的时候,白栀迷迷糊糊地往他怀中拱了好几次,索要亲亲抱抱,眼看快要成事了,他还是急刹车,亲吻过后,直接去洗澡。   白栀更费解了。   直到晚上,两人顺利地入住某家纯英伦风的酒店后,白栀终于找到契机。   这家酒店年代久远,服务周到,环境也颇有典雅范儿,虽然很有韵味,但是也有缺点——隔音效果并不太好,甚至可以说的上差。   晚饭过后,顾维安背靠着床,白栀横着趴在他腿上看书,翘着脚晃来晃去;顾维安则是抚摸着她的头发,笨拙地给她编着发辫。   编到一半,白栀敏锐地听到隔壁的声音,动静还挺大。   她把书合上,抬起头,凝视着顾维安的脸,说:“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顾维安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揉着她头发:“非礼勿听。”   白栀说:“我觉着不太好听。”   “是不是有点吵?”顾维安松开手,作势要起身,“我去换个房间——”   白栀把他按住。   她坐在顾维安的腿上,压着他。   白栀的头发散开,顾维安方才勉强编的歪歪扭扭小辫子也开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顾维安:“我不是这个意思。”   解下顾维安的领带,白栀慢条斯理地将他的双手捆住。   顾维安眯着眼睛,任由她在这儿胡闹。   他微仰脸,喉结很漂亮,白栀想在上面咬一口。她一直以来都很被动,但今天,想要主动一下。   白栀想要看他为她迷乱的神色,想要清晰地看着,掌控着他,就像以前顾维安对她做的那样。   白栀先前没有干过这种事情,毕竟她一直是被捆的那个。如今角色调转过来,领带捆上顾维安手腕、把他结结实实捆到床边雕刻有雄鹰形状的木柱上时,她竟有种成就感。   白栀俯身,抚摸着他脸颊,下巴,喉结,低声说:“我想说的是,我叫的比她好听多了,你想不想试一试?” 第60章 人 结局(一)   顾维安轻声斥责她:“胡闹。”   窗外还在下雨, 阴雨连绵不绝,迷雾茫茫。窗帘将室内和室外分割成为两个世界,任凭外界风雨如晦, 房间之中仍旧温暖似昼。   白栀认为自己如今的行为似乎有些嚣张。   按照正常情况,她不应当如这般, 骑跨在顾维安腿上,更不应该把他制服。   但是她今晚好不容易豁出胆子问一句,没有得到答案之前,绝对不可能松开他。   于是她又用力地将顾维安的手推高, 灯光下, 她的睡衣微微透着光,肩胛骨、瘦弱的肩膀全部暴露无疑了。   太瘦了。   顾维安无声叹口气。   他说:“最近怎么不好好吃饭?”   白栀微怔。   明明被绑住的人是他, 可现在的顾维安看上去却如此镇定。   他问:“最近胃口不好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白栀一下子松开手。   她低头,一缕头发顺着她的肩膀滑落,飘飘荡荡地晃。安静了许久,她才说:“我好像吃不下肉类食品了。”   “会想吐,”白栀把自己的手张开,给顾维安看,“我现在常常想起那天晚上刀刺进去的感觉, 我的手很疼,像是震到什么硬硬的东西上……我很怕。”   她声音低下去:“我很希望顾万生死掉, 但又怕他真的死了。”   要是顾万生那天真的死在那里, 她就成了杀人凶手。   白栀看过那么多的推理小说,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自己会和这四个字联系上。   那个时候……   她突然意识到。   顾维安并没有确认顾万生的存活与否。   在下决定替她顶罪的时候,他的预料中, 有顾万生死掉的这一状况。   他并不在意,宁可担着这份责任,也要她清清白白。   白栀想起先前和顾维安说的那句玩笑话。   她看小说兴起,问顾维安,会不会愿意为她去死。   当时顾维安笑着问她能不能盼着点他好。   他当时并没有给出回答。   但就在前几天,他直接用行动证明了。   他会。   就算她手上染上血,就算她犯下如此罪行,就算……   顾维安会帮她擦干净血污,替她罩上自己的衣服,极力为她承担。   虽然两人经常拌嘴,可他的关心,一直都藏在这些不会出口的行动中。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啊,”白栀说,“你干嘛什么都不说啊。”   顾维安没有说话,他仍旧保持着被她捆绑的状态。   白栀抽出纸巾,用力地擦了下眼睛,吸了口气,埋头解他的衬衫。   “反正你要听,”白栀赌气般地开口,“这次我要在上面,你——”   话音未落,顾维安说:“别这么着急。”   顿了顿,他说:“事情一件一件解决,我问你,恶心状况持续多久了?”   白栀愣了一下,回答:“从那天捅伤顾万生之后,就开始了。”   顾维安思索一阵,问:“你有没有做过试纸检测?”   “什么试纸?”   “验孕。”   白栀摇头:“没有。”   她睁大眼睛:“难道是——”   “不排除这个可能,”顾维安说,“你先帮我解开,听话。”   白栀懵了。   她这次没有反驳,乖乖地帮顾维安解开手上的领带。   他背靠着床,伸手贴在白栀的小腹上。   很瘦,没有丝毫起伏,再往上,甚至能够摸得到肋骨。   白栀垂眼看他。   顾维安抚摸她腹部时的动作和目光好温柔。   温柔到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可是我们之前一直都有保护措施的啊,”白栀茫然,“而且时间上也不太对吧?”   “一切都有可能,”顾维安伸手,“过来,躺下,明天去看医生。”   白栀也不敢动。   虽然她至今对孩子这件事没有什么认知,也没有考虑到这方面,但她也知道,初期的胚胎,是很脆弱的。   顾维安说:“抱歉,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早。”   他们先前没有讨论过孩子的问题,白栀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她乖乖地趴在顾维安膝盖上,闭上眼睛:“既来之则安之呗。”   她看的倒开,到现在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顾维安不碰她。   应该是怕出意外吧。   隔壁的动静还在持续,顾维安掀开被子,示意她好好躺下。白栀往他怀中拱了拱,搂住他。   “睡吧,”顾维安说,“明天先去医院检查,还是先去玩?”   “医院吧,”白栀闭上眼睛,“不需要我帮忙吗?”   顾维安说:“我又不是禽兽。”   “禽兽都不如您老人家”白栀伶牙俐齿补充,旁侧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忍不住问,“你……分手后,真的没有再找过其他人吗?”   顾维安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安静三秒,才问:“嗯?”   “没有其他女人吗?”白栀玩弄着他衬衫上的纽扣,“我知道金融圈比较乱,从业人员压力也比较大。”   顾维安说:“以偏概全。”   他没有因为白栀问这个问题而生气,仍旧平和:“我好像还没有和你说过,当初分手时的事情。”   先前,两个人一直默契地避开这个问题。   仿佛那是一道深刻的伤疤,如今愈合了,谁都不敢再去触碰。   顾维安问:“想听吗?”   白栀点头。   顾维安关掉卧室的主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夜灯。   他说:“当初,我没有想过要和你分手,我的计划中一直都有你。”   顾维安脱下衬衣,给她看自己身上的伤疤。   “那段时间,我出了点意外,顾万生做的,”顾维安简略开口,“我知道对你陪伴太少,但我没有办法。”   这还是顾维安第一次在白栀面前说自己“没有办法”。   羽翼未丰,他无法与顾万生抗衡。   在刀尖上走路,他那时并没有宠爱她的能力。   “后面我一直想去找你,”顾维安坦言,“我去过五十七次T大,但一次也没能偶遇你。”   他去学校的图书馆、去荷花池、去她的专业课教室。   校园就这么大,他走过每一处。   白栀安静地听着。   她抚摸着顾维安胳膊上的旧疤痕。   他身体情况一直都很好,这些疤痕也没有什么可怖的痕迹,只是在皮肤上格外显眼。   “如今和你说这些,并不是要责备你,”顾维安说,“我一直很想你。”   重逢之后,顾维安知道白栀已经不再爱他。   爱人的眼睛是藏不住的。   她年纪轻,被保护的太好,完全藏不住心事。   无论什么,都明明白白地袒露在脸上。   新婚夜她对顾维安身体的排斥也证明了这点,她在畏惧,无法接受他的亲密。   以前她并非如此,彼此相爱的人,仅仅是亲吻都会心动;而新婚夜,她看顾维安的眼睛中只有不安和尴尬,并无爱意。   连带着顾维安也下不去手,他没有办法调整好状态取悦她,但压抑已久的欲、念却令顾维安想得到她。直到白栀疼到落泪,颤抖,顾维安才停止这场半强迫她的行为。   看着她裹着被子缩起来,顾维安的心脏犹如被细密的针穿过。   这场失控的行为令顾维安懊恼不已,他给出白栀时间,自己远离帝都。中途也曾归家一次,但白栀似乎并不愿见他,仍旧住在酒店之中。   直到从朋友口中确认白栀状态不错,顾维安才再度回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那般操之过急,而是徐徐图之。   顾维安拉着白栀的手,让她贴近自己的胸膛,眼中有暗色。   “我全部属于你。”   “栀子,我一直都是你的。”   白栀没有说话,她用力吸了一口气,用力搂住顾维安。   “如果你能保证以后一心一意爱我的话,那我也是你的,”白栀说,“不能反悔。”   隔壁的声音停了。   白栀紧紧抱着顾维安,犹如抱住孤海之中的浮木。   顾维安去洗漱时,她也安安静静守着,原本只是想看看他,后面不知为何便演变成两人共浴,白栀不得不跟着再度清洗一遍。终于结束后,顾维安捏着她的手,不肯结束:“栀子,我现在好烫。”   白栀:“嗯?”   他低头:“能摸摸我么?”   白栀:“哼。”   这样轻轻哼着,她仍旧没有拒绝顾维安。   谁能拒绝他呢?   他或许不会说那么多的甜言蜜语,也没有办法给予随时陪伴的允诺,可他会把每次不能见面的时间积攒起来,等相遇时全部补充给她。   顾维安没有为难白栀太久,他低低在白栀耳侧轻哼,夸奖她做的不错。得到鼓励的白栀要翘起骄傲的小脑袋,她很喜欢顾维安这种任由她掌握的状态。   过后她很快就睡着了,闭着眼睛。   因为严重消瘦,她的锁骨格外明显,肩膀上的肉也只有薄薄一层了。   顾维安侧身,看着她起伏的胸口和呼吸。   他并不希望、期待孩子的到来。   夏天的伦敦总是阴雨绵延,先前白栀对英国的印象就是大黑伞,长风衣,烟斗、以及贝克街、圆形广场,鸢尾花的徽章。   英国就是潮湿、沉闷的国度。顾维安护着白栀去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想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她如此消瘦。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   并没有怀孕。   得到这个答案后,两人都松了口气。   白栀如今专心事业,这个孩子的到来并不是时候,会严重影响以及分割她的精力。   顾维安则仔细地询问医生,关于白栀无法进食肉类这一问题。   医生看着检测报告:“抱歉,从目前的做的检查上来看,白小姐的身体器官并没有出现问题……但营养物质缺乏。我建议您陪白小姐去看心理医生。”   白栀下意识皱眉。   如果看心理医生的话,那她先前捅伤顾万生的事情也要说出来吗?   顾维安面容平静地谢过医生,他似是看出白栀顾虑,低声提醒:“我知道一些信得过的心理医生。”   白栀这才放心。   在伦敦只停留了两天,白栀抓紧时间逛完想去的地方,和顾维安一同回国。   顾万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因为受多项罪名指控,至今仍旧被羁押在英国。警方向法庭申请了逮捕令,在正式出庭之前,他都会被关押在警局之中。   与顾维安不同,指控顾万生的罪名有几项比较重。在治安法院预审之后,才会送往刑事法院进行审判。   就算是顾万生此刻疯狂动用人脉,使关系,这么一套流程下来,等他成功回国,恐怕也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更何况,还不一定能够成功脱身。   白栀和顾维安不在国内的这段时日里,顾清平一直给他们“通风报信”。   因为被关押而暂时和国内失去联络的顾维安仍旧掌控着目前的局势,白栀甚至怀疑,他料到了今日这种状况,提前安排好这一切。   顾维安没有回家,从下飞机就直奔普珏资本。白栀则是去了顾维安的书房中,继续去床上补觉。   普珏中,中高层皆收到了开会通知。   新闻上连续报道多日、八卦周刊说因涉嫌故意伤害被逮捕的顾维安安然无恙归来,一些趁机搅浑水的家伙个个惴惴不安,担心顾维安会在这时候清算。   从来没有一场会如今日这般短暂、令人畏惧——   顾维安没有说多余的话,一改往日温和的脾性,冷着脸,一一点出前几天上蹿下跳的人名,直接通知解约辞退。   他甚至吝啬于眼神交流,就这么干净利索地下达了通知。   没有办法反抗,夏雅之一一摆出这些人私下与顾万生联络、出卖公司情报的证据。那些原本还想狡辩的人,顿时没了声音,安静如鸡。   普珏中高层管理人员大换血,顾维安淡然自若地辞人、点名提拔新人上位。如此重要的决定,董事会全票通过,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在普珏之中,顾维安就是神。   唯一的掌权者。   快刀斩乱麻处理完公司内务,这次借着机会,直接把顾万生安插的毒瘤连根拔起。顾维安没有停歇,带着顾清平,直接去往世安集团,同董事会正式谈判。   如今的世安才真是乱成一窝粥,顾万生控股最多,话语权也重。虽然媒体上还未有报道,但董事会的人已经明了,知道他如今被关押的消息。   原本,在顾维安的渗透下,董事会已经有不少人倾向于顾维安与顾清平这两兄弟,毕竟真正算起来,他们父亲顾文经才是世安集团真正受推崇的领导者。   顾维安的目的,就是扶顾清平上位。   这番谈话仍旧没有取得胜利,一些人虽然心思动摇,但仍不够坚定。毕竟顾万生状况未定,谁也不清楚他会不会再度逆风翻盘。   离开之后,顾清平心中仍旧愧疚不安——   他仍旧无法适应“自己父亲是顾万生”这个事实。   在前几天,顾曦月仍旧有意无意地拿这件事情来讽刺、刺激顾清平,要求顾清平和她站同一条线上。   顾清平没有。   若是放在先前,说不定他真的头脑发热和顾维安对抗……   可顾清平做不到。   他虽然在事业上无丝毫成就,但基本的道德心还是有的。   顾维安知道他不是自己亲弟弟,却仍旧在意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不会因为他的生父另有其人而疏远他,甚至仍旧选择让顾清平上位接任。   这样的兄长,就算是不是亲生的又如何?从顾维安和他推心置腹长谈过后,顾清平便下定了主意,今后绝不会背叛他。   今后忠心跟随自己的兄长。   这几天,他也一直按照白栀的授意,去联络一些名单上的人,试图说服她们以强、奸的罪名去指控顾万生。   尽管收效甚微,也有些人明显沉默了。   想到这里,顾清平忍不住回头看顾维安。   此时的顾维安正闭目养神,从归国就开始的两场争论足以令人疲惫不堪。   许是注意到顾清平的视线,顾维安睁开眼睛:“看什么?”   顾清平由衷开口:“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栀子会选择你了,要我是她的话,也肯定会爱上你。”   安静两秒。   顾维安说:“清平,下次别再说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了。”   顾清平:“……”   -   白栀这场休假虽然超过了预期,但无论是业务经理亦或者总经理,都没有苛责她。   邓崎已经正式向上提交了自己的退休申请,在白栀销假的这天成功得到批准。同时下来的,还有白栀的升职通知。   她从营销部直接调任到业务副经理的位置,顶头上司就是一个郑祎。   关于这个升职,没有人有意见。   虽说白栀这升职速度堪比坐了火箭,但联系她入职以来的工作态度以及业务能力,也没有什么好多嘴的。   倒是营销部的林念白主动辞职——早在顾万生在英国被拘留的时候,她就回了国。主动提交离职申请时,人事部和邓崎找她谈过话,确认是她个人意愿。   白栀对这个结果也没什么好吃惊的,她唯独担忧一点。   林念白如今还怀着顾万生的孩子,突然背刺顾万生不说,好像还拿走他的不少钱——顾万生在英国的这段时间,担心自己被裁缝起诉受绊,外加有部分钱来的不清白,直接以林念白的名义存入某银行账户。   顾万生笃定她腹中孩子即将出生,哪里想到在这关头被林念白背刺一刀。倘若顾万生成功归国,他第一个要下手处理的,就是林念白。   白栀对林念白本身没有什么好感,但在这件事情上,林念白的确帮了她。   白栀忍不住把自己担忧告诉顾维安,彼时他正看书,闻言,摘下眼镜,缓缓擦拭:“各人有各人选择,她先前也做了不少错事,没必要去同情。”   “况且,”顾维安说,“你最近身体不好,不要再考虑这些。”   白栀已经看了两次心理医生,但症状并没有得到缓解。   她仍旧只能吃下青菜,以前最爱吃的片鸭也不爱了,虽然有了其他药片补剂来补充营养,体重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医生私下里同顾维安讲,不能一蹴而就,对于白栀而言,这是个心病,要慢慢解决。   白栀也没有再多问,她在撸安平的毛,刚刚摸了几把,安平就自动把身体放瘫,凑到白栀的手上,任由她抚摸。   白栀感叹:“安平真乖,我一摸就软成水了,我摸你就没反应。”   “谁说没反应?”顾维安看她,“不同的是安平软成水,我结成冰。”   白栀:“哼。”   她撸了回狗,才抱着它心满意足地去睡觉。顾维安体谅她身体状况差,近期并没有碰她。欲、望是最低级的满足,对于白栀而言,肌肤相贴也足够令她开心。   自从两人讲话彻底谈开之后,白栀也开始关注顾维安这么久以来一直做的事情——   顾维安不避讳她,书房任由她进出,所拿到的资料也任由白栀翻阅查看。   白栀终于知道顾维安在做什么。   当年顾文经为了独占陆靖的遗产,将顾维安的出生证明以及其他信息全安插在陆晴所生的那个死胎上。而当时参与其中、帮忙做伪证的人,就是顾万生。   后期顾万生拿这事要挟过顾文经,顾文经不得不一次次给他钱,甚至把世安集团的部分股份转让给他。然顾万生并不满足,他的野心被喂的越来越膨胀——   顾文经的死亡和他脱不了干系。   唯一可能的见证者和知情者,也就是林念白的父亲,也死于一场“意外事故”。   当初顾万生做的隐蔽,并没有掀起太大波澜,也只当意外处理。多年来,顾维安从未放弃过追查,顾万生察觉到这点之后,才开始对顾维安起了杀意。   尸检报告、病理分析、大批量非法亦或者正规的问话录音和文件……   白栀翻着这些东西,沉默了。   她虽然极度热爱推理小说,但是从未设想过,谋杀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她的身边。   这么多年,顾维安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追查这些?   白栀把东西一一归类。   这个晚上,她请教厨房中的阿姨,亲自给顾维安煮了一份汤。两人在书房中亲密了一次,顾维安很温柔,等白栀结束后他没有继续,而是借着她的手完成接下来的部分。   君白这边的业务也逐步步入正轨,白栀新上任,致力推动酒店的人员福利制度改革。把先前她在客房部设置的金徽章制度推广到整个酒店。   “……君白中现在还存在论资排辈这个现象,很多人认为只要来的越早,职位就理所当然的越高。很多时候,还会有老员工抢占新员工的功劳,比如前台明明是新员工独立售出房间,而接待单上签的却是老员工的名字……”白栀有条不紊地说,“我们应当按照能力选拔人才,而非资历……”   参与会议的人员,有很多都是君白的“老人”。他们并没有接受白栀的提议,有些人甚至皱起眉,摇摇头。   对于他们来说,白栀的这个提议,无疑是削减了他们自身的利益和待遇。   总经理郑祎并没有表态。   只是在会后,单独约见了白栀。   “我很能理解你想变革的冲动,”郑祎如此告诉她,“当初白总刚上位,也曾做过一次人事改革,但后果并不理想,不过两年,又重新沿用先前的制度。”   白栀默然不语。   “如今我们酒店的经营状况良好,加上先前节目的播出,口碑也不错,”郑祎说,“依照这个势头下去,不出两年就能在帝都站稳脚步。白经理,我能理解你想要向父母急于证明自己的心情,但没必要做这种改革。”   “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白栀注视着郑祎的眼睛,她身体稍稍前倾,问,“您难道真的没有发现,君白如今的制度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吗?”   “厚待老员工很好,但为此而放弃一些更优秀的新员工,您认为值得吗?”白栀问,“福利制度倾向于老员工,就算他们工作失职甚至于做了错事也没有严厉的处罚,只要工作年限足够长就能够安安稳稳拿最高额的奖金。比他们更努力更上进、从不出错的新员工却只能拿到低两档甚至三档的奖金,这样合理吗?”   郑祎说:“这是君白的传统,是当年白老先生订下的奖励制度。”   “因为那个时候君白集团刚刚起步,需要留住员工,”白栀说,“今非昔比,如今君白的员工数量庞大,为了迎合市场发展,我们必须作出改变。”   郑祎往后仰,他眯着眼睛,看白栀。   “酒店中高管理层中女性很少,”白栀说,“就算是白老先生先前制定的规章中,也没有优先提拔男性这个条件。”   “我做的这份提议中,能够给予女性员工和男性员工同等、公平的竞争机会,”白栀说,“不仅仅是女性,也是重新公平地评定新老员工的工作价值和状态,有利于内部人员优化,防止老员工论资排辈。”   说到这里,她朝郑祎深深鞠一躬:“我所说的这些,并未基于自身考量。总经理,经过我这一年的工作经验,我由衷地认为,酒店需要优化管理方式了。”   郑祎未置可否,按了按眉心:“你先出去吧,我想想——把提案留下,我再好好看看。”   白栀谢过他,刚刚离开办公室不久,就接到好友廖一可的求助电话。   前不久,廖一可不顾国内外时差,时时刻刻地询问白栀和顾维安近况。   就连她心心念念的江檐江律师,都好久没有提起。   廖一可:「你还在酒店吗?」   白栀:「在的,怎么了?」   廖一可:「我爸爸说他表叔的弟妹的儿子回国了,要我替她过去接风洗尘」   白栀:「???这什么关系?」   廖一可:「没什么血缘关系,但从亲戚角度而言,我应该称呼他一声表叔」   白栀:「……」   廖一可:「今天江檐律师也回国了,我原本还想看看他呢」   廖一可:「我快到酒店了,记得一定给我打折啊啊啊!!!」   白栀这个管理层面的人,拥有极大的折扣权,以及每月定量的免单权。   她笑了笑,给好友回:「我可以给你免单」   廖一可:「抱住!!!啵啵啵!!!」   下午五点,廖一可准时抵达,她还不忘和好友吐槽。   “我爸那个大马哈,连名字都没和我说,他自己都忘了,只嘱托我要叫人表叔,”廖一可抱怨,“联系方式也没给,只要了我订的房间号就离开了。这到底算是哪门子亲戚嘛,八杆子都打不着。”   白栀噙笑,在好友的极力邀请下,同意陪她去看看这位表叔。   按照廖一可的想法,她和这个陌生亲戚谈不来的话,还能有白栀活跃一下气氛。   这位“表叔”来的比较早,廖一可率先推门进去,宽阔明亮的房间中,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灯光明亮,一身黑色西装的江檐正饮茶,抬眼望来,目光锐利似刀。   廖一可:“……”   白栀:“……”   好久,廖一可难以置信地问出一声:“表叔???”   江檐放下杯子,面无表情:“嗯,是我。”   廖一可:“???”   震惊中,白栀终于意识到。   如今这个局面,似乎有点点失控了……   于是她后退几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您二位慢慢聊,我想起来还有事情,先走一步,祝客人用餐愉快。”   说完之后,白栀迅速转身,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妈耶。   这种一不小心就涉及到家庭道德伦理的事情,怎么偏偏就让廖一可撞上了!!!   -   傍晚时分,廖一可和天降表舅江檐尚在谈话中,白栀却接到白锦宁的电话。   白锦宁声音沉重:“栀子,顾维安和你在一起吗?”   “没呢,”白栀往外走出几步,“怎么了?”   “顾万生委托的律师出具了当初顾文经写给他的遗书,上面注明了,顾文经当初命他接管世安集团,也是自愿将股份转让给他;而且,还出示了一份十几年前的DNA检测报告,顾清平根本就不是顾文经的亲生儿子,当初顾文经压根就没给顾清平丝毫遗产……”白锦宁按着眉心,“顾维安知道这件事?”   白栀一愣。   “知道,”白栀说,“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影响大了,”白锦宁叹气,“这么一来,顾清平名不正言不顺,拿什么去和顾万生争?”   白栀不可思议:“可顾清平的生父是顾万生啊。”   “我正想问你,”白锦宁不解,“顾维安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推顾清平上位?”   白栀也不知道。   她起初以为是兄弟情谊,现在想想也不太对。   顾维安早知道这点,他不可能料不到顾清平的身世会被拿出来说事。   “……弄不懂他在想什么,”白锦宁说,“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是越来越不清楚了。”   眼看着下班时间到了,白栀在微信上给廖一可留言说自己有事情,准备回去。   离开前,付容忽然叫她:“白经理。”   白栀停下脚步:“怎么了?”   付容仍旧住在酒店中,他从灯光阴影中走出来,问:“顾万生在英国被判刑,是真的么?”   白栀摇头:“未必真的能判下来。”   她说:“你也知道,英国那边法律制度和国内不同,他们有陪审团……”   有陪审团参与,意味着结果极大可能并不遂人愿。   付容如今成功复出,势头更好。   他沉默半晌,开口:“如果顾先生需要我出庭作证的话,我愿意证明。”   白栀认真问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想清楚了吗?”   以付容如今的名声,一旦爆出这种事情,他势必会受到影响。   黑粉原本就擅长捕风捉影,捉住一点小小过错就无限放大。就算没做过的事情也会被拿出来不停骂,更何况付容这种——   纵使他是受害者,也免不了被异样眼光打量。   “我想清楚了,”付容苦笑,“我不能再这样逃避……您上次说的对,如果我放过他,今后还会有无数人受害。”   “和那些人比起来,我这点小小损失又算得了什么,”他故作轻松地开口,双手插入裤兜,笑,“请您转告顾先生吧,只要他那边需要,我一定会过去。”   白栀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   她真心实意地向付容表示感谢。   为了那些共同的受害者,为那些以后可以免于顾万生魔爪的人。   白栀匆匆赶向普珏资本,想要见顾维安,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顾维安还在开会,她坐在休息室等他。还没等到顾维安过来,就听见门响,她刚抬头,就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来。   白栀:“?”   抱她的人身上有股浓烈的玫瑰香气,是那种实打实的抱,直接抱着白栀的腰拎起来掂一掂的那种。   只一下就松开,余青玫感慨:“你怎么这样瘦了?我的天。”   白栀:“……”   “顾维安那个老东西不给你饭吃啊?”余青玫皱眉,“你看你,和他谈什么恋爱,原本白白胖胖的多好,越谈越瘦。”   多亏了送茶水的人敲门,才把白栀从这种尴尬之中成功解救出来。余青玫坐在沙发上,和她聊天,感慨万千:“顾维安这招趁虚而入用的是真好啊,我他妈的差点都被骗了。”   白栀:“啊?”   余青玫却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去,她表弟唐寒想要融资上市,想到表姐余青玫和顾维安关系好,便央求了她一同过来。   余青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这么个蠢货,还以为我能帮他成事……也不想想,老顾这个脾气,什么时候往公事里面夹杂私情了?还说什么我不帮他……可去他个大锤子吧。”   白栀听她在这里疯狂吐槽,笑起来。   “还有,”余青玫话锋一转,“顾万生那个老家伙这次可真是阴沟里翻船,就你们店里那个林什么白,听说现在拿了他的钱跑国外逍遥了。哦,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说到这里,余青玫皱眉:“说是引产,引产完的胚胎打包寄到顾万生家里,顾曦月拆开一看,当场吐了。”   白栀被她的描述打了个寒噤。   “是个狠人,”余青玫想到什么,讽刺一笑,“当初顾万生为这个孩子花了不少心思,都快疯魔了……要是他知道这些,怕是能当场气死。”   白栀没说话。   不知为何,她又想到那种血淋淋的画面,有点反胃。   余青玫也看出来她的不适,兴致勃勃地拉她看电影预告片:“哎我之前拍摄的一个电影快上院线了,你感不感兴趣?强取豪夺类的,还有船戏……啧啧啧,和我搭戏的那个男演员贼帅,可惜的是船戏部分我用的男替身……”   白栀对这个电影略有耳闻,她凑上去看,恰好顾维安过来,看这两人凑到一起,问:“你们在看什么?”   “青玫姐快上映的一部电影,”白栀目不转睛,“剧情可刺激了。”   预告片段自然是剪的精华部分,中间就是激烈的办公室play。完了之后男主还捏着女主下巴,冷笑:“跑啊,继续跑啊。以后你去哪家公司,我就收购哪家,我倒想看看,究竟哪家公司敢要你——”   顾维安俯身,嗅着白栀头发上的香气:“女主为什么不去考公务员?”   白栀:“嗯???”   余青玫:“嗯???”   骚操作啊。   白栀叹为观止,钦佩地看顾维安:“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顾维安谦虚:“谬赞。”   话音刚落,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推门进来,余青玫朝他招手:“唐寒,你刚刚去哪儿了?快点过来,你不是要见老顾么?”   唐寒视线从白栀身上移开,笑着和顾维安握手:“顾先生,我是清唐娱乐的唐寒……”   两个人坐在一旁谈话,余青玫对这场可以预见结果的聊天并不抱有期望,低声和白栀聊了些高中往事。   唐寒果真没有得到确切答复,他仍旧盯着白栀看,在临走前,他问:“你也是R大附中的吗?哪一级的?我能叫你学妹吗?”   余青玫顿住。   白栀犹豫地看向顾维安。   “不能,”顾维安揽住白栀肩膀,微笑,“建议你称呼她为顾太太。”   唐寒愣住,连忙说抱歉。余青玫见势头不对,笑着拽上自己的蠢弟弟离开。   只剩下白栀和顾维安在休息室内。   白栀心里还牵挂着顾清平的事情,问:“顾万生那边放出的消息,是不是会影响到你?”   “还好,”顾维安示意她坐下,叹气,“我遇到了件难事。”   白栀一颗心立刻悬起来,紧张不已:“什么难事?”   “刚才那小子看你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顾维安淡淡说,“虽然知道他毫无机会但我还是会吃醋。”   白栀笑起来,她坐在顾维安旁边,伸手搂住他脖子,蹭了两下:“就为了这个吗?你生什么气啊?”   “还有昨天晚上,”顾维安静静地说,“有人给你发短信,开头就是亲爱的主人,还自称宝贝。”   白栀:“……”   “我只看到这些,尊重你的隐私,后面的短信我没有看,思考了一晚上,认为还是有必要和你谈一谈,”顾维安正色,“栀子,我不干涉你的正常交友,但这种关系严重地侵犯到我身为你丈夫的尊严和权利。”   白栀也懵了:“什么人发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她不记得有人给她发过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白栀立刻把手机拿出来,和顾维安对峙。   短信很快找了出来。   !!!   短信列表中,还真有「亲爱的主人~您的宝贝正」   白栀慌了。   这该不会是人的恶作剧吧?还是发错了?   她根本就是什么圈里的人,什么人认主还认到她头上来了???   在顾维安严肃的目光下,白栀战战兢兢地点开短信。   「亲爱的主人~您的宝贝正在飞快地向您奔过去~如有问题请及时联系我哦。「三只老鼠旗舰店」」 第61章 却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   白栀灵魂发问:“这就是你所说的主人?”   顾维安微微后仰, 伸手扶额:“可能我们的理解出了点问题。”   “这不是一点两点的问题!”白栀激动了,振振有词,“这分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啊!”   顾维安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把手机拿走, 在白栀眼皮子底下, 干净利索地删掉这条短信。   白栀说:“您老人家还真是喜欢吃醋呢。”   她故意把末尾的音节咬的很轻,听起来有种软乎乎的质感。   顾维安手指撑着额头, 无奈叹气:“我已经老了, 总要有些危机意识。”   他现在正值盛年,少年时候的气质一点点沉淀下来, 犹如暗夜之中被完整保护好、历史悠久且珍贵的珠宝。不知要引得多少人注目, 此刻用这种语气说出来, 简直要让人羡慕嫉妒恨。   他朝白栀伸手:“过来。”   白栀乖乖地过去,坐在他身旁。   顾维安喜爱她这样的态度,放缓声音问:“最近胃口还是不好?”   白栀说:“比先前好点了。”   虽然还是不能正常进食,但偶尔加一点点的话……   还可以忍受。   她如今能够容忍饭菜里出现带肉的菜, 只是每次吃的时候, 都会避开那些肉,只挑素菜吃。   白锦宁和林思谨也知道她如今的状况,但也无能为力。心理上的病, 并不是他们能够治疗的。   白栀最近也在努力锻炼身体, 期盼自己能够更加健康一点点。   她从不是会轻易放弃的性格, 知道自己患病后也不是自怨自艾, 而是积极努力地去配合治疗。   白栀将付容愿意配合的事情告诉他,顾维安也没有流露出意外的神情。   他像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稍晚一阵,廖一可给白栀发来哭丧脸的表情。   廖一可:“完犊子了”   廖一可:“原本我能够成功追上江律师的概率就不大,现在更小了”   廖一可:“靠, 谁能想到他竟然会是我表叔呢???网文都不敢这么写了吧?”   白栀:“看情况,你们俩没血缘关系,清水系的肯定能写;就算是有血缘,粉色的网站上也多得是”   白栀:“更何况你们俩还都是人呢,怕什么”   廖一可:“……”   廖一可:“你这张嘴啊,真是得理不饶人”      顾清平的真正身世引起一阵哗然。   但喧闹过后,众人惊异地发现,顾维安仍旧站在顾清平身后。   他支持弟弟,而不在意顾清平的真正生父。   顾维安此时的态度,无形之中,替他拉到了不少支持率。   一个有人情味、有能力手腕、身世清白的领导者,怎么看都比顾万生那个是非不分甚至于劣迹斑斑的家伙好的多。   事情尚未有定论,悄然又起波澜。   酷暑季节,顾万生从英国回来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他身上发挥到淋漓尽致。   这次也没少大出血,先不提他的不少脏钱被林念白卷走,单单说贿赂陪审团的人员,就足以令顾万生大伤元气。   顾万生如今被顾维安逼到绝境,已然有些焦灼不安。他归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顾维安清算   但顾维安比他更胜一筹,这边顾万生刚刚向下面通知了召开董事会,那边警察就将顾万生再度带走。   还是当着整个公司人的面。   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上警车时,顾万生还在企图往外看,直接被按着脑袋:“进去。”   世安集团这下彻底炸开了锅。   先前顾万生被逮捕,虽然消息被传到国内,但那毕竟是英国的地盘,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还尚不清楚。   这次就不同了。   顾万生这次被逮捕的罪名是涉及故意谋杀、多起迷、奸、强、奸类刑事案件。   证据确凿,是顾维安主动提交的。   被害者名单   死者:顾文经、陆晴、林岳。   生者的名字也很长,付容的名字赫然在其中。   当初白栀四下里结交的善缘在今日中终于派上了用场,付容愿意出庭作证。   距离开庭还有很长时间,顾万生这次被拘留,饶是他有天大的本领也出不来了。   世安集团股价止不住地往下跌,往日里合作的银行在此刻都保持了沉默,眼看大厦将倾,先前那些人再也端不起架子来,无奈地求到顾维安面前来。   顾维安没有立刻给他们回话。   白栀有些不理解:“你不是想要世安地股份么?现在他们找上门来——”   “鱼饵要一点一点的放,”顾维安含笑与她解释,“不能一次性喂太饱。如今是他们求我,不是我和他们谈判——这个时候,姿态高一点没什么。”   白栀若有所思。   “听说过鲁迅先生的那句话没有?‘譬如你说屋子太暗了我们开一扇窗吧,他们绝不同意。但如果你说,把屋顶拆了吧,他们又提出开一扇窗来调和,’”顾维安念着这一句,说,“人永远会给自己留一丝底线,不过他们如今留的太多,得熬一熬,才肯让步。”   白栀听懂了。   她认真思考。   顾维安说的这些……似乎放在她身上也能够适用?   白栀顾不得睡觉了,立刻穿衣服去书房。   她拿了笔,重新写自己的计划草稿。   是了。   总经理郑祎心里面肯定也是有底线的,谈判这种东西,总讲究个你来我往、你推我让。   她先前那份计划表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白栀太过坚持了,不肯给丝毫退让的空间。   白栀清醒地认识到,她果真还是阅历浅,平日里做事也过于“直白”。   成年人的社会中,坦白虽然是个优点,但在很多时候,并不能对自己做的事情带来助力。   白栀熬夜书写的过程中,顾维安并没有打断她。   等再度提交提案的时候,白栀将自己那份更加严格、苛刻的提案呈递上去。   果不其然,几个人看到这份提案时脸都青了,反复确认几遍:“白总,你真打算这么做?”   白栀点头:“是的啊。”   她笑眯眯,摊开手:“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不对的地方海了去了。   那些人当然不能这么说,试图从各个角度来说服白栀,都被白栀轻描淡写带过。   直到郑祎坐不住了,轻轻咳一声,一锤定音:“时间快到了,这件事情下次再谈。”   经这一次,白栀总算掌握住顾维安传授给她的沟通技巧,笑眯眯的,也不多说,看着这几个人离开。   如此反复几次,几个人终于松了口,同意先试行白栀先前提出的新方案。   基于白栀先前在客房部所做的金徽章制度,正式在君白实施。   白栀近期为了改革忙碌奔走,也没有停下看心理医生。   虽然体重不再往下掉,但也没有继续胖起来,仍旧保持着这样的体型。每晚,顾维安都会监督她去称一称体重,定期带她去检查身体。   顾维安近期也很忙。   “顾万生当初拿到的那份遗嘱是假的,”顾维安没有避讳白栀,他沉声开口,“父亲留下的真正遗嘱在一个杜姓的律师那边……后来,他背叛了父亲。”   不仅隐瞒这件事,还帮着顾万生作假。   顾万生手中的那份遗嘱如今也被藏起来,顾维安想要找到原件进行笔迹鉴定。   已经过去十多年,鉴定有些困难,但并不是毫无办法。   白栀替他捏着肩膀,思维无意识飘远。   她有些困了,眼皮子在上下打架。   直到顾维安盖住她的手,示意她去早点睡:“去睡吧,身体要紧。”   因着白栀的身体考量,两人夫妻生活已经从原本的隔天一次减少为一周一次,白栀趴在松软的被褥中,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猛然坐起来。   “顾维安,”白栀看他,胸口剧烈起伏,“我知道遗嘱在哪里。”   顾维安微怔:“什么?”   “遗嘱啊,”白栀提高声音,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我想起来了,先前林念白不是给了我一段顾曦月和于尔菁出轨的录像视频吗?我记得里面背景音有提到什么‘遗嘱’……”   当初白栀虽然听了好几遍,但并没有在意这点小小的噪音,直接略过不看。   可现在,她回忆起来,心焦如焚。   她好像漏掉了这么一个重要线索啊!   白栀没有乱丢东西的习惯,她很快把U盘翻了出来,顾维安联系到夏雅之,让他进行多次降噪,终于听清楚里面人的交谈。   顾曦月:“……我让你帮我偷拿的东西拿到了吗?就是我爸办公室的那个……”   于尔菁:“……我还以为什么宝贝……原来是个遗嘱啊……”   “……不许乱说……”   顾维安穿上衣服,他叮嘱白栀:“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情况。”   白栀哪里肯?她三下五除二换上衣服,执意跟顾维安一同过去。   顾维安拗不过她,带着白栀一同赶往顾曦月的住处。   如今,顾曦月的境况并不怎么好。   上次林念白寄给她那个血淋淋的东西把她吓坏了,尖叫着让人埋起来,如今躲在卧室中瑟瑟发抖,完全不敢露面。   顾万生的即将倒台也让顾曦月不安,毕竟她这么多年一无所长,原本想着去混个学历,也因为白栀的横插一脚而以失败告终。   她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只能守着顾万生给她的那点零花钱。什么事情都是略懂,但并不能为她提供足以生存、活下去的条件。   顾维安没有让白栀跟自己过去,他嘱托夏雅之留在车里陪着白栀,自己独身进去。   白栀能理解顾维安,他太谨慎了,谨慎到无法容忍白栀有丝毫出意外的可能性。   白栀不知道里面的两人说了什么,十分钟后,她打了个哈欠,忽而瞧见顾曦月像疯了一样抱着个东西往外面跑。   夏雅之当机立断,下车去拦人。   他不忘叮嘱白栀:“太太,锁好车门。”   白栀没听,她猜测顾曦月多半是抱着盒子出逃,那里面的东西势必极为重要,说不定就是当初顾文经留下的遗嘱   这样想着,她猛然睁大眼睛。   顾曦月她竟然把盒子丢给了旁侧的一辆黑色悍马,在夏雅之抓住顾曦月的同时,黑色悍马发动,迅速驰离。   白栀果断打开车门,跟在车后面,冲上去。   夏雅之甚至没来得及阻止:“太……”   白栀的车速很快,几乎是贴着违法的边缘迅速驰离。她现在想不了其他的事情,满脑子都是被顾曦月拿走的那个盒子。   要快。   要追回来。   以帝都的路况,完全不可能会超速行驶,眼看着齐齐被堵住,白栀抓紧时间给顾维安打电话,冷静地念着车牌号。   顾维安声音隐隐压着愤怒:“栀子,你回来,胡闹!”   “不是胡闹,”眼看着车流缓缓移动,白栀说,“放心,我车子开的很棒。”   白栀对自己的车技毫不怀疑。   她从拿到证之后,一次分也没有被扣过。毕竟曾经是拿到过奖牌的人,白栀对自己追上这么个人还是很有信心。   但她忽视掉了一点。   对方早知顾维安会在城市中堵他,他一路上了京承高速,从密云出口出   白栀瞳孔骤然收缩。   对方要去山上!   赛车俱乐部中不少人喜欢跑山,认为这样更加刺激、浪漫。   可白栀没有做过。   这种灰色地带,她向来敬而远之,绝不会轻易涉足。   先前有人推荐去延庆山区那边,白栀直接一口拒绝。   白栀手心出了点汗,但还好,她一想起那人手中拿着对于顾维安而言极为重要的东西,立刻又振作起来。   夜色朦胧,白栀保持着车速;对方的目的显然也只是甩掉她而非闹出更大的事端,始终贴着速度的边缘行驶   只是对方或许没有想到白栀会这般难缠,直到过京密路,白栀仍旧死死地追着他。   手机还在响,但白栀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等她拿到东西后,再去回复顾维安。   事实上,白栀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飚过车了。   她额头上沁出冷汗,手臂上的青筋已然凸显出来。   琉辛路、范崎路……   白栀感觉自己很冷静,也很疯。   她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前面那辆车。   追上去。   从密云水库到黑龙潭,再到琉璃庙,这一段隧道长长,绵延不绝,周围是盘山。手机终于不再响,白栀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追上来,进入隧道中,灯光昏黄,前面车后面的反光条折射着冰冷的光芒。   早在两三年前,白栀飙车的目的,还是为了能够在追求极限的时候忘记他,忘记顾维安。   这一次不是。   她是为了保护顾维安。   一直以来,顾维安默默做的太多、太多了,她甚至都没能为他做出什么。   这一次吧……让她好好偿还,让顾维安不要再这样累了。   她也想要帮助他啊。   终于,前方的车终于停下——不远处有落石挡路,强闯就是死路一条。   白栀稳稳地停下车,她大口喘着气,下了车门。   然后,冷静地从车上拿下来防身用的电击棒,这还是顾维安强制性要求她带上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意外。   现如今,刚刚好用上。   白栀打开电击棒,一步一步地靠近。   车里是个年轻的男人,他隔着车窗,警惕地看着外面,在看到只有白栀一人时,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把车窗摇下一丝缝隙,无奈:“你说你何苦呢,我也是拿钱办事——”   白栀从钱包中径直抽出一叠钱,给他看:“顾曦月能给你多少,我加倍给你。”   “把你手上的东西叫出来,”白栀说,“你应该也听说了最近的新闻——顾万生这辈子怕是都要在牢狱中度过,难道你还想向这种人效忠?”   她说话声音并不高,里面的人却心动了。   “可是……”   “你自己选,”白栀盯着他,“给我,或者等我们的人过来,你和他们聊?”   “我先提醒你一句,”白栀说,“我是顾维安的妻子,君白的业务副总经理,君白集团总裁的独生女。在你准备对我有什么违法念头之前,先好好考虑考虑,你,以及你的家人,经不经得起。”   那个男人果真哑口无言。   沉默良久之后,他叹口气,无奈地摇下车窗,将木匣递出来   “真是败给你了,”男人说,“也别给我钱了……唉。”   他显然极度为难,似是怕人教训,又急忙升上车窗,把车门自内锁的严严实实,杜绝了丝毫有可能闯入的可能性。   白栀没有理会他。   她拿着木匣回到车上,放下关闭的电击棒,打开。   里面赫然是遗嘱。   还有几封信。   白栀终于脱力,手指和脚都在发抖。   虽然方才速度算不上高,但毕竟是盘山公路,后怕逐渐涌上心头,但她没有丝毫悔意。   她休息了一阵,闭上眼睛,感觉胸口狂跳不止的心脏仍旧没有停歇。眼看着顾维安过来,白栀停下车,手软到打不开车门,但外面,顾维安面带怒容拉开车门,厉声斥责她:“白栀!你疯了?”   他脸色苍白,连带着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   有种失而复的庆幸,也有想把她拎起来打一顿又舍不得的矛盾。   顾维安第一次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怒容。   被他斥责的白栀却朝他伸手,给他看那个匣子。   里面的遗书和信件都被妥帖放置。   白栀目不转睛地看他:“我把你的东西拿回来了。”   她笑:“你凶我干嘛啊?我这是在帮你哎。”   顾维安手停住。   他俯身,用力地将白栀拽到自己怀中。力气用的这样大,大到白栀明显感觉到胸口的闷痛。   被他挤压到不能呼吸,白栀张张口,好不容易才发出声:“哥哥……”   “你傻不傻?”顾维安问她,“这种东西,没了就没了。人要没了,怎么办?”   他声音不复方才的严厉,重重地蒙上一层阴影。   甚至有些发颤。   白栀没说话。   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脖颈中。   一点,两点。   逐渐沾染上她的体温。   顾维安哭了。   白栀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这个认知让白栀呆怔许久。   顾维安……也会当着她的面哭吗?   “傻孩子……”顾维安声音低低,他拍着白栀的背部,“下次别这样了。”   他原本仍旧想要斥责她。   但看着她方才的笑脸,那些责备的话又全部烟消云散了。   “下次别这样了,”顾维安又重复这句话,拉着她的手,让她摸自己的胸膛,去感受他的心跳,深深问,“你是想让哥哥吓死么?”   他脸上没有表情,脸色苍白的吓人。   白栀摇头,她用力吸了吸空气,这才朝他张开双手,眼睛里汪汪的,存着泪花儿:“我现在好怕啊。”   “你别凶我了,我本来没事呢,差点被你给吓着……”白栀说,“你快点抱抱我,我现在手都还在发抖呢,不信你看……”   她撒着娇,给他看自己的手,眼睛中的泪晃晃悠悠,又用力地收回去。   她怎么可能不会害怕。   那样危险的境地,命悬一线,随时都有可能翻车。   这些证据,都是白栀拿命赌回来的。   “终于能帮到你了,”白栀笑起来,眼睛中光闪闪,“我终于能帮你一次了。”   顾维安手还在发颤,他抚摸着白栀的脸颊:“嗯,我们家栀子最好了。”   后面的车终于赶过来,顾清平脸色煞白。   赛车俱乐部的人一般都是在专业赛道上飙车,虽说喜欢在山路上追求刺激的人也不少,但这毕竟属于灰色地带,白栀和顾清平从没有尝试过。   他听说白栀去追人的时候,都快疯了。   跑山路最忌讳的就是急、争,白栀驾驶技术是很好,但万一阴沟里面帆船呢?直到此刻看着两个人互相拥抱,心里的大石头狠狠地坠地。   还好,还好。   还好白栀没有事情。   顾清平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蹲在地上,抱着头。   夏雅之走过来,递给他一包纸巾:“擦擦汗吧。”   顾清平说了声谢谢。   后背的冷汗几乎要浸透衣衫,他用力吸一口气,站起来,朝着夏雅之若无其事地笑笑:“方才我哥没对你下手吧?”   “没有,”夏雅之颇为愧疚,“先生没有追究。”   夏雅之内心也泛起阵阵悔意。   早知道就该听先生的话,老老实实地在车里,这样太太也不会开车去追   好在安然无恙。   夏雅之完全不敢想象,万一太太真出了意外,先生会如何。   方才来的路上,顾维安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直直地看着前方的暗影,眼底一片沉默的寂静。   顾维安带着白栀回了家,他似乎真的被这场变故惊到了,就连洗澡也陪着白栀,安静的、耐心地将她脚洗干净,吹干。   他甚至没有继续谈事情,拿了匣子中的信件,和白栀一同看。   第一封是顾文经的假遗嘱。   再往下翻,第二封才是真的遗嘱。   他将所有的家产都留给顾维安,顾清平什么都没有,更别说顾文经了。   第三封,则是顾文经写给顾维安的信。他在信中写明,叹自己先前被利益冲昏头脑,以至于犯下大错。信件中详细地提到由“顾崇礼”变做“顾维安”的过程,并列出人名——都是和顾万生一派的。   顾维安没有避着白栀,和她一同安静看完,折好。   往下,才是陆靖的亲笔信。   她写这封信的时候估计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字体虽然娟秀,但力道很弱,几乎划不动纸张的感觉,完全是强撑着一口气在书写。   “……我担忧自己时日不多,无法抚养我儿崇礼健康成长。唯愿崇礼能如我父,正直守礼,看破世俗然并不沾染世俗……”   末尾,陆靖还添了几笔对自己父亲的思念。   当初为了爱情而和父亲闹翻,她应当也是后悔的吧。   但陆靖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疼爱她、哪怕是在关系破裂后仍旧会护着她的人,在去世的时候也惦记着自己的女儿。   父女俩,心一直在对方身上,却至死都未能和解。   白栀的眼睛又酸又疼,她捂着眼睛,往顾维安身上靠了靠。   顾维安把信默默折好,抚摸着白栀的头发。   良久,他闭上眼睛。   一声长叹。   有了遗嘱之后,世安集团那边的阻力大大减少。   顾维安顺利地推了顾清平上位——如今世安集团资金链岌岌可危,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顾维安所在的普珏资本正式下场挽救注资,轻轻松松,以不可思议的价格大量收购了世安集团的大量股份。   白栀终于明白,先前余青玫评价的那句“趁虚而入”是什么意思。   顾维安对自己父亲的产业并没有如此上心,当初顾维安拿走的钱,大半都是陆靖的遗产。顾维安骨子中有一股傲气,这股傲气令他不会接管世安集团。   而是吞并、蚕食掉它。   这场斗争中,顾维安早就想好了让顾清平去做“傀儡”,利用他收买人心,利用他去搅乱局势。就算顾清平如今进了董事会,就算他今后做董事长,拥有世安大量股权的普珏仍旧具有极大的话语权,更何况,如今董事会里,有不少都是顾维安的人。   既收获了名声,也没有损失什么利益。   白栀由衷地钦佩他。   顾万生的案子,从初审到终审,前后历时近一整年。   期间,付容因为出庭作证而再度被网络攻击,但他并没有因此消沉,反倒是微笑着面对镜头,鼓励那些同样遭受或者差点遭受侵犯的人:“……我们没有必要为此而感到羞愧,该羞愧的是那些加害的人。我曾经也险些为此自杀,后来才渐渐地在陌生人和朋友的鼓励下走出阴影……”   “我们没有错,”付容坦然开口,“也不需要用脏这种话来形容我们,我们只是不小心被扔了泥巴而已。为什么人会指责被弄脏的衣服而不是泥巴呢?”   ……   关于顾万生的终审最终被定在了十月中,炎暑刚刚消退,白栀和顾维安一同去了法院。   顾万生站在被告席上,一言不发。   “被告人顾万生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犯罪手段特别残忍,情节特别恶劣,后果特别严重,实属罪行极其严重,应依法惩处。原审判决、高级人民法院复核审裁定认定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准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第一款、第二百四十六条、第二百五十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三百四十四条第一款第(一)项、第三百五十条第(一)项之规定,裁定如下:核准XX高级人民法院(20XX)X刑核7XXXXXX3号同意原审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被告人顾万生犯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罪判处其有期徒刑十年……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本裁定自宣告之日起发生法律效力。”“1”   数罪并罚。   顾万生早些年自认为侥幸逃脱,殊不知天网恢恢,怎能容忍他就此离开?   白栀安静地看着顾万生被带走。   他一次也没有抬头,始终垂首,脸上只有一片麻木。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犯下如此多的罪行,又怎么可能会就此脱身。   白栀陪着顾维安并肩离开,白日昭昭,阳光辉煌。   每年国庆左右,帝都的天空都透着一股犹如宝石般的湛蓝色。   如此澄澈干净。   回到家中,白栀仰脸,手挡在眼睛前,注视着如此辉煌灿烂的光芒。   她主动拉起顾维安的手,朝他笑:“以后你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啦。”   白栀眼睛弯弯,好似储存全部的日光:“我们自由啦。”   顾维安拉着她的手,握在掌中:“还有件事没完成。”   “嗯?”白栀茫然不解,“什么?”   顾维安说:“我还没有向你求过婚,”   白栀懵住:“啊?”   顾维安从她脖颈中取下项链,那项链的末端坠着两人的婚戒,简约低调的款式。   顾维安取下戒指,他单膝下跪,跪在白栀面前,举着那份藏着他全部秘密与心事的戒指。   “白小姐,您是否愿意接纳顾维安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吗”   白栀愣住。   先前,两人的婚事是由两家人共同商议而成,因此并没有求婚以及其他的流程……   现在,顾维安要补偿给她。   缺少的、错过的岁月,他们还有几十年用来补充。   顾维安问:“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贵或者贫穷,白小姐,您都愿意爱顾维安,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到生命尽头吗”   白栀将手递到他面前,眼睛闪闪。   她说:“如果顾维安先生愿意每月为我亲手做一次饭、稍稍节制欲望、每天都给我早安和晚安吻、以后遇到棘手的事情告诉我……”   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以上都能做到的话,那么我愿意。”   顾维安失笑:“这么多要求?”   白栀目不转睛注视他,特意强调,声明:“我也会为你付出同等的爱。”   爱原本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彼此包容,包容对方缺点,欣赏对方优点。   顾维安说:“我保证。”   白栀快乐地伸手,让顾维安为她戴上属于顾太太的戒指。   阳光折射着戒指,这用来日常佩戴的婚戒上终于再度得见天日。白栀伸手,对着太阳晃了晃,问顾维安:“对了,这戒指内壁不是光滑的哎,好像刻了什么……这是故意设计成这个样子的吗?”   顾维安说:“嗯。”   白栀好奇:“是有什么含义吗?”   戒指的边缘流淌着温柔的阳光。   顾维安握住她的手:“秘密。”   的确是个秘密,是顾维安的小心思。   内壁里的花纹是摩斯密码,翻译成中文的话,就一句俗气的话。   顾维安永远爱白栀。   永远不曾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挨个儿么么啾。   “1”的裁判文书参考真实案例判决。   (昨天原本想了一大堆的完结感言,现在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呜呜呜)   这本写的有点点头秃,查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资料和文献。下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写,或者写哪一本……   茫然。   先不提下本了,专注这个。   栀子和维安应该不会太早有宝宝,母亲难产而亡是顾维安的一个心病,他一直是个很尊重女性的人,不会为了后代而选择伤害自己的妻子。   插句题外话,前几天看代孕的瓜真真切切地把我吓到了。生育是件很伟大且痛苦的事情,我看了些资料,只想抱着我妈妈哭一场,她太辛苦了。   另外,大家番外有特别想看的内容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随意发挥啦。   挨个儿么么啾~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