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太子失忆后被我拱了   作者:慕如初   文案:   苏璃穿进了一本男频文,成了那个陷害女主不成反被送进军营的妖娆女配。原书中女配受尽各种屈辱折磨,最后孤零零的死在了一个寒冷的冬天。   苏璃:我......(河蟹一千字脏话)   眼看自己即将被送往营帐,她咬牙偷偷的摸进了另一个地方。   病榻上的男人幽幽转醒,见身边坐着个妖艳的女人,哭得梨花带雨。   他问:你是谁?   苏璃:别怀疑,我是你最爱的女人!   原书中,豊国太子韩湘君,是足智多谋阴狠狂悖之人,弑兄夺嫡上位,最后成为统一六国的最大boss。根据剧情,此时他受伤失忆,三个月后才会恢复正常,她正好可以利用他脱身,从此山高水阔,好好做人。   于是,她使尽浑身解数把豊国太子拱了。   苏璃成功的扭转命运,她算好日子,包袱款款准备逃离,却不想,失忆的太子提前恢复了。   男人眸子深沉,顶了顶腮帮欺近:“听说......你是孤最爱的女人?”   苏璃:哦豁......要完!   ......   韩湘君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狡诈多端,世俗粗鄙,除了身子诱人之外,一无是处,勉强饶她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有个条件:“你要乖乖听话,不要有非分之想,孤可以宠你,也可以弃你,明白?”   苏璃:明白。   为求保命,她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白天出谋划策,晚上加班加点,任劳任怨。韩湘君对此很满意,偶尔心情好也愿意哄一哄这个爱撒娇的小女人。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不见了。   韩湘君整个人就疯了。   *排雷*   1、一对一,双初,非爽文,男主前期狗,后期调.教;   2、原书中太子不是男主,男主另有其人;   3、有带球跑的狗血剧情,火葬场比较旺;   4、女主妖艳戏精一枚,不喜勿入!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璃,韩湘君 ┃ 配角: ┃ 其它:最新完结《夫人,我劝你认命》丞相大人老狐狸&作天作地小娇妻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别犟,命中注定你爱我   立意:无论命运如何悲惨,都要敢于抗争。 第1章 人间尤物   西北绥州,狂风呼啸,大雪纷飞。   两个婆子提着水捧着件半新半旧的衣裳在雪地里走着。   “听说那姑娘是上京人士,看她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想必也是家里有些钱财的,怎的沦落到来军营里伺候男人呢?怪可怜的。”蓝衣裳的婆子小声说道。   “你见过了?”另一个婆子问。   “我没见着,是伙房的六子见到了说的,听说长得白白净净,还挺好看。”   “管她是怎么被送来的,反正来这里的姑娘命都那样,熬不了几年就得死,这些军中的爷们最是喜欢折磨这些低贱的妓子,”她稍稍凑近了些,低声说道:“尤其是那个李将军,浑身一股子蛮力,又最喜欢弄花样,进去他帐篷的姑娘没几个能身子完好出来的,也不知这位......”   “啊呀,你还真猜着了,我适才听王婆子说,这位今晚头一个就是送去李将军那里。”   那婆子啧啧叹了几声,脸上带着几分同情,但这样的事她们见过太多,都同情不过来。   “今晚要伺候几个?”   “多着呢,难得来了这么个鲜嫩的,许多将军都等着要,也不知这姑娘受不受得住。”   “受不了也得受啊,后头的日子还长着呢,扛得住就能活下来。唉,不说了,咱们快走吧。”   两人又加快了脚步,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响。   半刻钟后来到一个偏僻破旧的帐篷门口,守卫士兵见两人提着水过来,简单查看了一遍就放行。   帐篷里头放着许多杂物,婆子们在一堆柴火后头的干草上找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她缩成一团,手脚都被绑着,嘴里还塞着布,披头散发,身上衣裳皱巴,袖子还破了一截,露出细长的胳膊,大冬天的,已经被冻得发紫,看不出原来的白皙皮肤。   婆子们皱眉,互相对视了一眼,往常也服侍过新来的姑娘,但都是家里犯事,被发配过来的,皆老老实实认命。却没有一个像这般绑着的,难道这姑娘是被强行送来的?   正当这两人心里狐疑之时,地上的女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低声说着什么,听不大清楚。   蓝衣裳的婆子蹲下去仔细听,才知道她说的是“水。”   于是赶紧从身后取一瓢水过来喂她,喂完后,两人没说什么,开始解绳子脱她身上的衣裳忙碌起来。现下已经是傍晚,再过不久就得送她去将军们那里了,时间托不得。   这女子也很配合,坐着一动不动任由她们擦身子梳头发,等拾掇好之后,仔细一看,了不得,果真是个绝色美人,两个婆子都看得有些愣,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好看的。   难怪那些将军们都翘首以盼等着呢,这姑娘今晚恐怕凶多吉少。   蓝衣裳的婆子见她可怜,想提醒些话,然而才打了个头,就立马被另一个灰布衣裳的婆子拐了下胳膊,示意她不要多嘴,在这 里,多嘴的往往死得快,于是她又忍了下来。   两人捡起地上的水瓢和木桶准备走,衣摆却被人攥住,那姑娘抬起脸来,神情看不清喜悲,似乎极其疲惫,她说道:“两位可以帮我弄些饭菜来吗?求求你们了,我已经饿了很多天。”   “这......”两位婆子迟疑了,她们只得到吩咐说给这姑娘擦身子,可没说要送饭给她。   “我们先去问问?”   “好,谢谢。”姑娘有气无力的点头。   待两个婆子出了营帐,坐在地上的人稍微挪了挪屁股,寻了个舒服的方式靠坐在柴堆上。   苏璃望着时不时被风吹开的帘子,精神高度戒备着。尽管这具身子已经十分疲惫,但为了活命,她不得不使劲掐自己,使得神志清醒些,提防万一有男人闯进来。   她是被人陷害送来这样的地方,路上也被灌了药,整日迷迷糊糊,从上京到北地,走了不下千里,也是最近这几天药效过了,她才得以断断续续的清醒。然而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碰上了这种人间惨剧。   她莫名的成了一本书里的人物,还是个下场凄惨的炮灰女配。   起初她是不肯相信的,看着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还有破旧狭窄的马车,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可反复醒来后发现看见的还是这些,每天都有人定时给她送些水和几个干硬的馒头。渐渐的,通过观察这些人的口音和穿着,又稍加利用美色打探了一番后,她总算明白了,自己不是被绑架,也不是被拐到山沟沟去当媳妇,自己这是活在了一本前不久看过的书里头啊。   她成了那个陷害女主未遂,反而被送进军营的炮灰女配。巧合的是,这个女配也叫苏璃。   而今晚,就是她悲惨命运的开始。   想到此,她就想骂脏话,可此时愤懑已是徒然,她得好好想想该如何自救,原书女配死得太惨,光想想被无数个男人这样那样就觉得毛骨悚然,无论如何,她一定要逃走。   这一路上偶有清醒时她就努力回忆书中剧情,想从里头找到些突破口,但她精力不济,能回想的剧情有限,这会儿也是饿得神志不清。   当下紧要之事,就是先填饱肚子,有了力气才好想对策,于是她努力使自己镇定,尽量节省消耗。刚才那两个婆子,希望她们能给她弄到饭菜过来,连续半个月都吃冷面馒头,她此时胃已经隐隐犯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捂着腹部不安起来,如果那两个婆子弄不到饭菜给她也不管她死活,那她今晚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毕竟没有力气,连跑都跑不远。   她暗自祈祷着,又耐心的等了一会儿。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有人掀帘子进来,她弓起身子形成戒备的状态,天色已黑,只能通过帘子一角看到外头白茫茫的雪。   “是我。”   是女人的声音,还是适才两个婆子当 中的其中一个,她放下心来。   随着婆子走近,她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心中大喜,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不想浪费一分一刻,她快速的夺过碗筷,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冻得麻木,拿不起筷子,于是丢开,索性用手抓着吃。   对面的婆子蹲下来,“姑娘慢慢吃,这里还有些热水。”   她又递过来一碗水,苏璃狼吞虎咽,她连嚼都不想嚼,因为那样太浪费时间,结果吃了两口后果然噎住了,于是她就这碗热水,一口水一口饭就这么吞下去。   这一幕看得婆子叹气,她张口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可又记起王婆子的警告,便生生的将话咽了下去,直到亲眼看见她将水喝完,才起身走了。   苏璃也不管她,现在有了饭菜填饱肚子,那她就有了希望,她一边快速吃着一边想着对策。   可最后饭吃完了,脑海中却还是一片茫然,她试着站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身子,在营帐里焦急的来回走动。   北方的冬天黑得特别快,适才还见外头有些亮光,可才没过多久,天便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营帐里没有烛火,黑暗中,她的心砰砰直跳,生死在即,如何逃离,她完全没有头绪,就在她急得要哭之际,外头守门的士兵传来了说话声。   “阿七,你先看着,我去解手。”   “行,你快去快回。”   那人脚步声渐渐走远,苏璃断定外面现在应该只剩下一个人,可如何打发这个人现在是个棘手的问题。   突然,她脚下踩到一根木材,咔嚓一声断裂,苏璃也重心不稳摔在地上。外头那人听见动静立马掀帘子进来查看,“发生何事?”   苏璃灵机一动,娇娇柔柔的‘哎哟’一声,“奴家摔倒了,好疼呢。”   这声音仿佛能掐出水儿,是个男人听了都忍不住心痒痒,那士兵果然嘿嘿笑得猥琐,走过来,“哪儿疼?让七爷看看。”   “脚踝疼呢,七爷给摸一摸可好?”   那人听了更是热血沸腾,立马蹲下来捉住她的脚,就在要脱袜子时,苏璃早已摸着一根粗大的木材等候着,暗暗掂了掂重量,也不知是什么材质,还挺实沉,她看好时机,就在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时,立马一棒狠狠敲了过去。   ......   出了营帐,天地灰蒙蒙一片,只剩地上皑皑白雪和空中被狂风裹着的漫天雪幕,苏璃被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惊惶的四处张望,不知哪个方向才是出路。   脚下的雪厚得淹没到小腿处,走起来分外艰难,北风呼呼的往她脖颈里灌,冻得她牙齿打颤。   “快!那边看看,别让她逃了!”   瞬间,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随后惊慌的奔跑起来,也顾不得脚步声太大是否会被人发现,这一刻,她只想着用力狂奔,跑得越远越好。   然而后头的人似乎发现了她的脚印,有人大喊道:“她在这里!”   苏璃的胸口像破了个洞,喘气声 呼啦呼啦的响彻震天,天地寂静,仿佛只听见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后头是穷追不舍的豺狼,人生从来没有这样一刻令她恐惧过,她跑了一会儿便无力跌倒在地,她想,是天要亡她啊。   就在她绝望之际,从不远处的营帐走出来两个婢女,她们口中说着什么她已听不清,但‘太子’二字却猛烈的冲击进脑海中,令她蓦然灵光一闪。   于是,她拼命的爬起来,又跑向那个营帐。   她想起来了,若是没记错,那里此时住着一个人,一个比豺狼更凶狠,但此时却能救他一命的男人。 第2章 趁他失忆   苏璃在营帐门口被侍卫拦住,“你是谁?”   她脑子飞快的转动着,从未如此清醒过,强自镇定道:“你们快让开,我是太医派过来的。”   听到太医,这两人略微迟疑了,但这女人陌生,他们不敢轻易放行。   于是,苏璃又低低的说了句,“我来送药,若是耽搁了太子的病,你们可担待得起?”   侍卫们此时又信了几分,太子受伤之事不宜宣扬,怕引起军心动荡,因此,只有贴身伺候的人还有太医知道,这个女子虽陌生,但竟然能说出太子的事,想必真是太医派来的。   不过见她两手空空,却仍是有些怀疑,“那你的药呢?”   苏璃娇羞一笑,“在......在这里呢,怕冻着了,所以.......”,她故意捂着自己的胸口。   那两人会意过来后,相视一笑,不自在的咳了咳,“姑娘,请吧。”   进门的那一刻,苏璃高高提起的心终于得以落下来,她无力的瘫软在地,片刻后,努力撑起身子想绕过屏风,这时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没有力气。她全身酸软,适才在雪中奔跑已经是用尽了毕生的毅力,可这会儿松懈下来,营帐里又暖和,她仿佛没了骨头似的,反而走得艰难不已。   等她拖着身子绕过屏风时,便看见床塌上躺着个男人,果然如她猜测的那般,此时正昏睡着。   豊国太子韩湘君,阴狠狂悖之人,弑兄夺嫡上位,若是没记错,此时正是他率兵攻打邑国的时候,因战马被人做了手脚,战场上摔了下来,为此受伤失忆。   她缓缓走过去,在脚踏边坐下。榻上的男人眼睛紧紧闭着,剑眉微微蹙起,五官精致好看,无疑是个十分俊朗的男人。她心里飞快的打着腹稿,想着一会儿他若是醒来该如何趁他失忆蒙混过关。可她这会儿身子热得不行,之前心里紧张没有留意,此刻却觉得很不对劲,仿佛胸口有团火,想撕开衣裳透透气。   而此时胃部也绞痛起来,她忍不住哼哼出声,然而这一哼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声音娇媚异常,仔细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很有可能,在她喝的水中被人下了药,现在药性已经发作了。   她越来越热,越来越热,迫切的想找个地方发泄一番,昏暗的烛 火中,她盯着床榻上的男人直咽口水,很想就此扑上去。   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她,“不可以,千万不可以”,这是个极其危险的男人,若是自己玷污了他,恐怕等他醒来时就是自己的死期。   然而,依着此时的情况,若是不睡他,自己恐怕也要被这强劲的药折磨得暴毙而亡。   进退两难!!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许是她哼哼的声音太大,吵醒了床榻上的男人。   他悠悠醒来,见旁边坐着个妖艳的女人,脸上一副难受的表情,还哭得梨花带雨。   “你是何人?”男人清冷的问道。   “我......”苏璃此刻全然顾不了那么多了,她随着心里的欲.念,一把抱住男人,“我是你的璃儿呀,是你最爱的女人,难道殿下连我也忘了吗?呜呜呜......”   男人皱眉,显然不习惯有人与他这么亲近,可自己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极其伤心,他抬起右手原本要推开她的,想了想又缓缓放下。   “孤......确实不记得了。”   苏璃艰难的退开了些,幽怨的嗲了他一眼,“殿下,你......”,话没说完,又朝他扑了过去,“你怎么可以忘了璃儿?你说这辈子都要对璃儿好的。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见你,受了许多磨难,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你却说不记得我了,你坏!你坏!”   她拿粉拳轻轻的捶打他(毕竟不敢太大力,怕他恼火)。   床榻上的男人被她捶得一脸懵愣。   她眼泪太多,洇湿了他身上的衣衫,有些令他不舒服,便想推开她一些,哪知才稍稍用了点力,这女人将她抱得更紧了。   “殿下!”苏璃揩了把眼泪,用上了毕生演技,眼含秋波,柔情似水,娇媚又凄楚的问他:“殿下是不想要璃儿了吗?”   见她十分伤心的模样,半晌,他才说道:“......没有不要你。”   药性越来越烈,她快坚持不住了,索性放开胆,脱了鞋子也爬上去,像一条灵活的鱼钻进被窝里。   然而男人似乎有些抵触,身子僵硬,蹙眉看着她,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男人防备心还真是重,即使失忆了也不肯信她,她都这样了,不是一目了然么?   苏璃把心一横,飞快翻身将他压住。她已经完全被药性折磨得失了理智,身下的这个男人身份如何,性情如何,她已经没精力再管。   她放肆的,可着心意的............   外头的侍卫见苏璃进去已久,放心不下,在门外叩了叩,没听见动静,便推开虚掩的门,悄悄走近视察情况,然而才走到屏风处便被男人呵斥,“滚出去。”   苏璃吓了一跳,惊慌的朝他看去。   “不是说你,你继续。”他拍了拍她催促道。   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她才明白过来,适才有人进来过。她悄悄瞥了眼身下闭着眼睛 享受的男人,适才一脸沉醉的模样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早已没了理智,没想到却是这般警觉,而她完全没有察觉有人进来。   这般想来,苏璃心下害怕不已,如今自己趁他失忆骗了他,要是哪天等他醒来了,依他阴狠的性子,岂不是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打量他。   昏黄的烛火下,男人精致的面庞神色敛戾,如夜里的饿狼,她不敢对上他视线,又紧紧闭上眼睛。 第3章 斗智斗勇,蒙混过关   两人荒唐了一夜,韩湘君这个男人简直不是人,她本身昨晚惊吓过度,又连续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以至于到最后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午时了。   还是被男人捏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他怀里,宽大的胸膛心跳有力,灼热的温度令她一时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半晌后,头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还想睡?”   她抬眼看去,男人靠坐在床头,眸子深邃,辨不出息怒,那犀利的眼神注视着她,令她心间骤然一跳,赶紧爬起来,讪讪道:“殿下,我睡过头了。”   “饿了吗?”他饶有兴味的扫视了一眼她光裸的身子,上头布满了红痕,随后昂起好看的下巴示意道:“那边有饭菜。”   苏璃偏头看去,屏风下立了个矮桌,上头摆了四个菜两副碗筷,其中一副已经沾了些饭粒菜汁,筷子撂在桌上,显然他已经吃过。   适时的,她肚子响了起来,虽然昨晚上吃了一大碗饭,但是夜里已经耗尽,这会儿闻着菜香就忍不住了。   她窸窸窣窣的穿上衣裳,在男人的注视中趴下床,躬身穿上绣鞋。然而才走了一步,膝盖便发软,差点跌下去。她以手撑地缓了缓,才又慢慢站起来,挪到矮桌边。   她背着男人坐下,拿起碗筷安静的吃起来,身后男人灼热的视线仍然打在她身上,令她忽视不了。适才自己睡醒时,那男人分明就在审视她,昨晚明明信了的,也不知为什么今早起来又开始怀疑起她来。   她心里打鼓,一边吃饭拖延时间,一边想着自己从昨晚到现在哪里出了纰漏。仔细回想了一遍发现并没有,就算浓情失去理智时自己也没有乱说话。   可到底是什么引起他怀疑了呢?一会儿是否要试探一番?   随即她又立马否定了,这个男人聪明绝顶,试探不得,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室内寂静,只剩她吃饭的声音,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苏璃嚼着精致的饭菜却毫不是滋味,就在她紧张得额头冒汗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了。   “你为何穿成这样?”   问了就好,就怕他什么都不问把自己判了死刑。她舒了口气,放下碗筷转过身,恰到好处的委屈与泪眼,“殿下,您可还记得昨夜璃儿说的话?为了找到您,璃儿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呢。”   她拿起袖子捂住脸呜呜 哭起来。   坐在床榻上的男人神色淡淡,左腿曲起,一只手搭在膝上,慵懒而危险。等她哭了一会儿后,又继续问道:“哦?到底吃了何苦,说来听听。”   男人太冷静,让苏璃心下没底,也不知自己刚才一番装哭有没有让他怜惜半分。想了想,她提起裙摆又趴上床榻缓缓窝进男人怀里。   他也没拒绝,就这么捞着她。   “殿下,您出征时都未跟璃儿说一声,等璃儿生病好了之后问起,才知道您早已来了边境,璃儿害怕,以为您丢下我不管了,于是就自己裹着包袱背着家里人偷溜出来寻殿下。可哪知走到梧州竟遇上了流民,他们抢走了我身上的干粮和银钱,我孤身无助,便轻信了当地一妇人,她说会帮我通知家里人来接我,可我等着等着,却等来的是花楼里的人,那时才知道她已将我卖进妓院。”   说到这里,男人的抚着她肩的手一顿,苏璃担心他多想,赶紧解释道:“殿下,璃儿为您守身如玉誓死不从,他们便将璃儿关起来,饿了好些天呢。后来不知怎的,官府抄没了那花楼,璃儿本来以为就此得救,可没想到,我与花楼里的那些姑娘一起被送到了这里。”   她适时的哽咽一声,继续说道:“就在昨日傍晚前,璃儿以为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殿下了,可没想到在我逃跑之时听到有人唤太子。殿下可知,我跌倒在雪地上绝望之时,仿佛看到天光大开,您犹如天神般照在我的头顶,瞬间让我看见了希望。于是......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事,可见咱们缘分不浅,上天让璃儿误打误撞见到了殿下。”   苏璃抬头望着他,满心满眼的是他,爱惨了他的模样。内心却在打鼓,也不知他会不会信自己的话,这番话里头有虚有实,为了符合境遇还特地编了段花楼的故事。   韩湘君一边听着一边斟酌她话里真假。   今日上午左副将来禀报,说昨日发现军中新来的妓子进了他营帐,彼时他正在享用也不敢打扰,此时便来询问是否要将此女子押下去。这一点倒是与她适才说的毫无出入,且之前她说到梧州流民,前几日确实有奏报说到梧州流民起乱,梧州知府请示是否要借附近兵马镇压。   这么一看,倒是全然无假,但他心性多疑,昨夜被她美色蛊惑便罢了,今日却是要好好查问一番。   即担心她是敌军派来的探子使美人计,又担心......万一她真是自己曾经喜爱的女人,若是让她吃了冤枉,想必不好收场。   “你昨日那般热情,可是因为......”   苏璃赶紧点头,望着他委屈巴巴,“嗯,我吃饭的时候有个婆子给我喂了水,当时还觉得那水的味道很怪呢,后来身子发热才知道是迷.情药。幸好昨晚遇见了殿下,璃儿才能解了药性,若是......若是遇上了其他 人,恐怕璃儿就要......”   她欲言又止,见男人依旧怀疑的神色,索性埋头扑进他怀中呜呜哭起来,撞得他胸口生疼。   苏璃是真情实意的哭,想起自己这么悲惨的命运,又想起昨日劫后余生的恐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僵硬的等她哭完,随后才幽幽的问她,“你叫什么?”   “殿下连璃儿的名字也忘了么?”她骤然抬起脸,一副看负心汉的神色悲岔不已,“璃儿姓苏啊,就单名一个璃字。是齐国公府二房的姑娘,我哥哥苏瑜也在军中呢。”   她说的是实话,书里的女配苏璃确实是齐国公府二房的庶女,上头有个哥哥,不是嫡亲的,相反是原女主苏瑶的亲哥哥,也正是苏瑶求他,才暗中让人陷害自己送来军营。   她此时说出来倒也不怕那苏瑜来揭穿,毕竟经过昨夜,在外人眼里,她已经是太子的女人,没人敢不识相的来找茬。相反,苏瑜差点将她害得身败名裂,这个时候他才是最该担心的那个人。   男人又问,“你哥哥既然在军中,为何不求助于他?”   “我说了,但那些人不信,毕竟谁相信堂堂苏将军的妹妹会在花楼里呢。”随后她又瘪嘴,不满的道:“再说了,璃儿心里只想着殿下呢,求他作甚?又不是我嫡亲哥哥,与他关系也不好呢。”   她的话虚虚实实,最是让人难辨真假,此时,韩湘君已经相信了大半,之前他也让人去查了她的身份,与她所说并无出入,非敌军所派来的。   看来,想必真是自己曾经宠爱的女人。   苏璃想了想,怯怯说道,“殿下还是不信璃儿?可璃儿连殿下小时候落水被蟹夹了脚的事都知道呢。”   原书中提到韩湘君抗拒吃蟹,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幸好她记性好,电光火石间想起来。   因此,她此话一落,韩湘君疑虑顿消,这是他小时候四岁发生的事,连贴身服侍他的人都不知道,想必自己以前定是爱惨了这个女人,才与她说了这些丢脸的私事。   想到此,他勾唇一笑,眉间舒展,一把将怀中的女人捞起,捏住她的鼻尖说道:“逗你呢,生气了?”   他这番举动,苏璃便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蒙混过关了。   于是,也对着他娇柔的笑起来。   ......   苏璃被单独安排了个营帐,还拨了一个婢女伺候她,那婢女名叫彩云,年纪十四,比她小两岁。   脱离凶险后,她精疲力尽,脑子里却依旧清醒着,她还不敢放松警惕,每一步都要走得谨慎才行。另外,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怎样趁太子失忆这段时间逃离这里。   依稀记得原书中提到,韩湘君是三个月后恢复记忆的,为了养病还特地动身前往遂州三百里外的药泉山庄。   苏璃手指敲着床榻,蹙眉思忖。看来她得缠着跟着一起走才行,若是能在路上找到机会逃脱就更好了。   “姑娘?热水 好了。”   是新来的婢女彩云喊她去沐浴。   苏璃起身下床,赶紧走到浴桶边,探了探水温,还有点烫,便吩咐道:“你再去取些雪块来。”   彩云放下布巾,立马又跑出门舀了一大盆雪进来兑水温,“姑娘,您看这样可行?”   苏璃伸手进水中,点了点头,“你出去吧,我洗完再喊你。”   “可是......”她有些迟疑。   苏璃大约明白她想法,笑了笑说道:“无碍,没人会责备你偷懒,你去吧,我不习惯有人看着洗澡。”   本来婢女伺候主子洗澡是司空见惯的事,但被她这么一说,彩云有些脸红,便赶紧应了声跑出去了。   苏璃脱下衣裳,在浴桶中坐下来,温热的水安抚着她的疲惫,也让她瞬间心静。   她靠在浴桶边缘,舒服的喟叹了一声,便开始阖眼思索起日.后的计划来。 第4章 不动声色撒娇   洗完澡后,苏璃睡了一觉,直到黄昏才醒来,如梦如幻似的揉了半天眼睛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婢女彩云安安静静的坐在炭盆边做针线。   “你在做什么?”   “姑娘醒了?”彩云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酒窝,做事也勤快。   她一边下床伸懒腰一边问道:“什么时候吃晚饭?有点饿了。”   中午的时候她在韩湘君的营帐里头由于太紧张也没吃多少饭,现在睡醒就觉得有些饿了。   彩云见她趿拉着鞋伸懒腰,新奇得很,她还从来未见过这样不顾形象的女子,但姑娘人长得美,就算伸懒腰也伸得好看,一点也不见粗俗。   她站起来,“奴婢去伙房看看,若是做好了就给姑娘端过来。”   苏璃点头,让她快去。   她捡起针线篓里绣了一半的鞋子,若有所思。   如果没记错,韩湘君应该这几天就会动身前往药泉山庄。既然是偷偷去养病,自然是越少人随行越好,所以很有可能不会带她前往。   那她要怎样才能磨得他同意呢?   很显然,韩湘君虽然相信了她的谎言,但对她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即使有,也只是床榻上的几分怜爱,淡薄得很。   如果他非要将她留下来,先不说她逃跑无望,就说这军中还有想置她死地的苏瑜在,她肯定活不久。   因此,无论如何,都要缠着他同意才行。   她摩挲着鞋面上的绣花纹路,想着如何讨好他。经过昨夜,看得出来那男人很喜欢做那种事,既然如此,那就免不了要再出卖色.相勾.引一番。   不过,光这样还不够,若是能让他对她产生些情意就更好了,那样就能争取他更多信任,给她更多自由,利于逃跑。还有,万一......万一她暴露了,或许能让他有点恻隐之心不忍杀她。   但是,让他动情......苏璃苦笑着摇摇头,太难了。   算了,还是先讨好吧。   兀自想了一会儿,彩云端着饭菜进来了。   “姑娘,张厨子特地给您留了一份呢,您看,里头还 有好些肉。”   在军中吃肉本来就是不常见的事,也只有打胜仗才会开恩杀猪宰羊,连那些有品级的将军平日里也只是隔几天才能吃到肉。想必那厨子看在她是太子女人的份上,特地照顾罢了。   苏璃瞧了一眼,也就小半碗肉吧,还不是纯的,掺杂了其他野菌菇一起炒。不过,聊胜于无,总比之前吃的干硬馒头好。   她坐在榻上,彩云给她架了个矮桌,饭菜端上来,就这么靠着床柱吃。伺候完她,彩云也跑出去吃饭去了。   没过多久,外头有人喊她,随后那人掀门帘进来,门帘掀得太大,灌进来一股寒风,冷得苏璃打了个摆子。   来人不屑的看着她,几分嫉妒几分不岔又有几分隐忍,“殿下今晚招姑娘入营帐,你快些,莫让殿下久等了。”   说完,那婢女就出去了。   苏璃心里明白,这些人嫉妒她得宠罢了,韩湘君这个人,有权有势,龙章凤姿,跟在他身边的婢女要说没点爬床的心思还真说不过去。   因此,对于她这么个来路不明的程咬金,很是看不过眼。   苏璃赶紧扒完碗里的饭菜,韩湘君晚上喊她过去,无非就是床榻上的事,她得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   当晚,苏璃进了太子营帐直到次日天光亮才出来。   连续几天都是这样。   渐渐的,军营里传出了些风声,说太子身边多了个暖床的女人,还是个军妓出生的女子。   这事也传到了苏瑜的耳中。   他在营帐里焦虑的走来走去。   苏璃逃跑的那晚他就得了消息,当得知她进了太子营帐还伺候了人,心里便咯噔了下。暗自安慰着,许是太子贪鲜,毕竟他那个庶妹姿色身段都是一绝,鲜少有男人能抗拒得了。   不过太子是何人?一个军妓罢了,也许睡过就忘了,他是这么想的。   可没想到这一睡再睡,而且还夜夜都留她共榻而眠,这让他不禁担忧起来。   担忧苏璃一朝得势要报复他,毕竟她内心有多歹毒,他和妹妹从小是见识过的。这次也正是因为她为了跟妹妹挣男人,竟然不惜设计毁苏瑶清白之身,还好苏瑶聪明识破奸计,千里修书求他帮忙,才让人将她绑来这里。   却没想到她这般命大,竟然还傍上了太子殿下。   这可不妙,她得赶紧修书给妹妹才行,让她心里有个提防。   ......   上京。   苏瑶捏着手里的书信,冷笑。   她苏璃想翻身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早就勾.搭上了韩湘君,不过也好,省了日.后还要为此操作一番。接下来,她就等着看她被心爱的人利用,然后又被韩湘君折磨至死的下场。   她缓缓将那封信投入火中,炭盆里立马蹿起高高的火苗,过了片刻后,才渐渐熄灭成灰烬。   她看着那灰烬仿佛看到了苏璃的结局,心里舒畅不已。   “准备笔墨,我要回信给哥哥”,得让他稍安勿躁, 莫要轻举妄动才行,免得坏了她的棋局。   ......   营帐里,韩湘君正在听左边副将禀报军防之事。   “殿下,由于年初招了新兵,眼下入冬甲胄戎具配备不足,是否要从其他军中调拨过来?”   韩湘君坐在椅子上,脚边是一盆烧得旺盛的炭火,他双手摊开正在烘烤,还缓慢的翻转手心手背,动作优雅至极。   但熟知他的人必定知道,他这番漫不经心的模样是在思考。   “传孤的令,从鄂州军营先调拨一部分过来,另外让周邢尽快督促军需造办之事。还有......”   他忽然瞥见门外有一角红色衣裙,便抬手示意左副将别出声,悄悄走到门边。   门外头,苏璃躬身觑眼打量里头什么时候结束。她想好了,不能干坐着等韩湘君召见,这男人每回还没等她演一演情深义重,就直接将她托上榻狠狠弄起来,弄完她也困得不行了,哪里还有精力讨好他?再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博得他信任?   于是便想着来主动找他,这趟不巧,他好像正在忙。   门口的侍卫欲言又止,想着她是太子爷的女人也不敢拦着,任她放肆的探头探脑。   可没过一会儿,苏璃突然被人握住手腕猛的拉进去,她惊呼一声。   “你做什么?”男人脸色阴沉。   “我......璃儿来找殿下。”她有些害怕,这几天他在榻上都是一副满脑精虫的模样,对她温柔怜爱,还是第一次见他沉脸,着实唬人。   “你可知刺探军事机密是要砍头的?”   “啊?”苏璃脖颈一缩,“我没有,我、我就是想殿下了,所以来找您,适才也是想看看您忙完了没有。”   闻言,韩湘君脸色才好了几分,严肃的叮嘱道:“白日,莫要乱闯,尤其是孤的营帐。”   “知道了。”随后又含羞带怯小声的说道:“那璃儿想您了怎么办呢?”   “就这么想见孤?”   “嗯,很想很想。”她不动声色的撒娇。   男人想了想,说道:“午饭或是晚饭之际可过来。”   苏璃大喜,抬起头娇嗲的看了他一眼,“那璃儿一会儿午时就过来。”   她匆匆行了个礼就赶紧出门了。   左泰左将军恨不得把自己隐形当空气,两人这般打情骂俏,他站在一旁尴尬不已,没想到他们英明神武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竟也如此风流多情,对个妓子都这么耐心哄。 第5章 受宠   午时,苏璃准时来到了韩湘君的营帐,今日似乎比昨日更冷了些,她哆哆嗦嗦在门口徘徊了一小会儿,随后小声的问侍卫里头的情况。   “里头还有人吗?”   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皆不敢言。   苏璃狐疑,“莫不是殿下还忙着呢?”   侍卫们继续沉默。   苏璃心想也许里头还有人,她凑近门帘仔细听动静,却根本没听到什么,便在外头又等了等,见仍是无人出来,便掀帘子悄悄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把她 吓了大跳。   韩湘君正站在门边瞧着她。   她赶紧缩回头,慌慌张张的把帘子掩上,下一刻却被男人拉了进去。   “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苏璃有点怂,小声道:“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有人。”   他将她拉到炭盆边,让她坐下,“手这么冰,你没有袖罏?”   袖罏是什么东西?她没用过啊,苏璃迷茫。   但不等她回答,男人又自顾说道:“回头让你的丫鬟去兰英那里领两个,另外再领些布匹做衣裳。”   他嫌弃的上下扫了眼她身上的衣裳。   苏璃身上的衣裳是那日来他帐篷睡一晚后,临时给她准备的,也不知是从哪里借过来的,极不合身。她个子瘦小,身上的衣裳显得宽大,穿着跟唱戏似的。别说他了,她自己也嫌弃呢。   闻言,她心中大喜,看来他也不是全然对她无动于衷,遂娇羞一笑,“殿下对璃儿真好。”   “这就算好了?”   苏璃打蛇上棍,“当然不是,殿下您以前待璃儿更好呢,只不过璃儿知足,只要能在殿下身边,穿什么吃什么都无所谓的。”   “以前孤是什么样的,孤记不得了,但你要记住,你好歹也是孤的女人,吃什么穿什么可不能丢了孤的脸面,明白?”   苏璃忙不迭点头,“相当明白。”随后又问了句,“那我是不是想吃什么想穿什么都可以找那个兰英?对了,兰英是谁?”   “孤身边的掌事女官,负责起居事宜。”   “嗯。”她乖乖巧巧的应着,惊喜不已,她还正愁日后逃出去了手上没点家底不知如何谋生,既然他这样说了,那她就不客气了。   “殿下吃过饭了吗?”   韩湘君挑眉,“你没吃?”   苏璃以为他误会自己想来蹭饭,便赶紧说道:“吃了吃了,已经吃过了的,我就是问问殿下吃没吃,想服侍殿下用饭呢。”   “这样的事无需你做。”   苏璃甜甜一笑,“可璃儿就是想伺候殿下呢。”   男人突然将她一把扯过去坐在腿上,大掌摩挲着她的腰肢,笑得意味不明,“想伺候还不简单,晚上卖力些便可。”   “......”这男人一天到晚精虫上脑。   这时,门外有个声音传来,“殿下,饭菜备好了。”   “端进来。”   随后进来三个婢女,打头的是一个穿鹅黄扣身袄裙的女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恭恭敬敬,五官清丽,一对珍珠吊坠挂在耳边,随着走路轻轻摇晃。她甫一进来似乎没料到韩湘君搂着个女人,清淡的眸子讶异了一瞬又立马低下头,目不斜视的带着身后两个婢女将饭菜摆在桌上。   有人进来,苏璃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挣扎想下来,但韩湘君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仍是不紧不慢的摩挲她腰肢。   那黄衣裳的婢女进来后便跪坐在饭桌前盛汤,另外两个婢女已经出去了。   “兰英,今日无需你侍膳,下去吧。”   那婢女一愣,然而只是盛汤 的手短暂的顿了顿,就恭敬的放下汤勺,行了个礼出去了。   “她就是兰英?”   “是”,韩湘君将她放下来,走到饭桌边坐下,“过来,不是要伺候孤吗?过来盛汤。”   苏璃赶紧小跑过去学着刚才那婢女的样子跪坐在一旁。   这边,兰英出了门,对等着她的另外两个婢女说道:“走吧。”   那两个婢女跟在后头,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似乎瞧不出喜怒,便把心里想说的话又暗暗咽了下去。   ......   苏璃回来后,先睡了个午觉,起床看见彩云仍是坐在炭盆边做针线。   彩云话不多,干活又踏实,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助手,这几天有她在,她都觉得过上了神仙日子,洗脸不用自己端水,吃饭不用自己洗碗,睡觉还有人先暖床,真是舒适惬意极了。   “彩云,你会做衣裳吗?”   彩云回头,笑出两个小酒窝,“姑娘,这些都是奴婢的拿手活呢。”   “那你为何一直做鞋袜?”   “咱们做奴婢的整日在外头跑腿,最是废鞋袜,公中配的又不多,便只有自己做了。”   “那你们的衣裳也是要自己做?”   彩云点头,“以前在宫里不需要,但随殿下外出,就没那么多讲究,各方面物质都稀缺得紧,奴婢们有时候也会自己做衣裳穿。”   “哦”,她点点头,“这样,你去那个叫兰英的那里领些棉布回来,再领两个袖罏。”   见彩云愣着,便笑道:“你只管去,这是太子殿下吩咐的,你姑娘我想要什么就可以领什么,明白了?”   彩云大喜,倒不是因为领棉布的事,而是觉得虽然大家私底下都瞧不上姑娘的身份,但是姑娘如此得宠,说不定日.后有大造化呢,她往后或许也能跟着过好日子。   “姑娘,咱们这的碳火没多少了,要不要也领些?”   “当然,你想领多少就领多少,就说太子吩咐的。”她俏皮的眨一眨眼。   彩云欢呼一声,放下针线就赶紧跑出门了。   ......   另一边,兰英坐在炭火旁记账,还时不时咳嗽两声。   “兰英姐姐,你何不妨多歇息几日,这病都还没好全就上职,万一届时再病倒了,殿下身边可真是没人伺候了。”一个绿袄子的婢女在一旁劝她。   说到伺候,兰英想起上午在太子营帐看到的一幕,心里冷哼,殿下得了个可意人儿,哪里还稀罕她伺候?今日他把她赶出来却留那个女子在里头。   她淡淡说道:“不是还有你们吗,再不济,殿下身边还有一个呢。”   那丫鬟知道她指的是谁,挑起话头后,她就愤愤不平起来,“兰英姐姐,你是不知道,在你病的这几日,那贱蹄子有多得意,不仅单独分了个营帐,还配了人专门伺候她呢。同样是伺候人的,还是个低贱妓子出身,怎的一朝得宠就摆起了谱来了?姐姐有所不知,上次殿下让我去请她,我进她营帐一看,好家伙 ,里头的物什齐全着呢,就说她吃饭吧,碗里还是香喷喷的肉,那味儿我闻着也觉得不比殿下吃的差,肯定是她仗着得宠就迫使厨子给她做的。”   兰英默默听着,也不打断。   “我光想想就为姐姐感到不平,您这么些年兢兢业业的服侍殿下,殿下也看在眼里,平日里待您也跟姐妹们不同,本来以为过不久就能听见姐姐的好消息,可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她捷足先登了。”   兰英开口道:“殿下是主子,我们是奴婢,主子要宠谁,何须咱们置喙?”   “姐姐,话可不能这样说,虽说您与咱们都是伺候殿下的,可您与殿下的关系谁人不知?就连皇后娘娘都还得给您三分薄面呢,姐妹们私底下早已将您当半个主子看了呢。”   兰英斥责她,“莫要再说了,隔墙有耳。”   “兰英姐姐在吗?”外头有人敲门。   “何事?”   彩云进来,有些畏首畏尾,她是最末等的丫鬟,第一次正面与掌事姑姑打交道,心里有些发憷,但想到是太子发了话,便又鼓起勇气说道:“我来替姑娘取些棉布还有袖罏,另外还需些碳火。”   适才愤愤不平的丫鬟都要气笑了,“哟,彩云这是傍上大主子了啊,底气就是不一样,开口就要这么多。”她不屑的嗤了声,“她算哪门子的姑娘,无非就是个妓......”   “兰芷!”兰英赶紧打断她,转头问彩云,“谁让你来要的?你家姑娘?”   彩云小声道:“是,不过姑娘说是殿下吩咐的,说姑娘想要什么就只管领什么。”   兰芷立马瞪大眼睛,连兰英拿账册的手也顿住。   好半晌,才发话道:“兰芷,你去拿给她。”   兰芷气不过,但也不敢说什么,跺了跺脚就出门了,“还不快跟来?”   “哦。”彩云立马跟上去。   ......   晚上,韩湘君与副将们议过事,裹着风雪回到自己的营帐,他进门后将沾了雪水的大氅解开随意扔在木施上,便往屏风后走,忽而瞥见床榻上鼓起一个小包。   灯火影影绰绰,锦衾里只露出女人乌黑的后脑勺。   他勾唇一笑,心想这个女人倒是很识趣,不用他吩咐便自己先过来等着了。   他走到榻边,好整以暇的欣赏着隆起的弧度,正想伸手摸一把臀,锦衾里的女人恰好转过头来。   “怎么是你?”   “殿下。”兰英赶紧跪坐起来,“请殿下恕罪,奴婢不小心睡着了。”   “今夜无需你暖床,回去睡吧。”   “可是......”兰英咬牙,在睡前给殿下暖床,是她从小就一直做的事,后头殿下成了太子入主东宫,寝殿里有地龙,便再也没让她做过。只不过这几个月来到边疆,北地寒冷,她便又主动捡起了这项事,彼时殿下也并没有说什么。可没想到,自己才病了几日,就......   “听说你近日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   兰英赶紧下床来,穿上外衣,端正的行了个礼后,就离开了。   出了门口,迎着刺骨的北风,她打了个冷颤,还没走两步,便听里头传话出来,“秦忠,去将苏璃请过来。”   “是。”   兰英的步子一顿,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僵硬的看着那侍卫跑远。 第6章 狗男人!   兰英看着那侍卫跑远,没过多久,那个女人就妖妖娆娆的来了,仿佛一早就知道殿下会去请她,从发髻到衣裳就可见精心打扮已久。   苏璃也看见了兰英,和和气气的与她笑了一下,就掀帘子进门。   片刻后营帐里传来了动静。   “啊——殿下别——”   随后又是一阵低语轻笑,两人身影透过烛火照映在帐幕上。   兰英愣愣的看着那一大一小搂在一起的身影,两人头靠在一处,想必正在做些亲昵的事。   她浑身颤抖。   “兰英姑姑可是冷了?”   一旁的侍卫关心了句。   她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是有一些。”   随后又朝那帐幕看了一眼后,便转身走了。   ......   “我就说那个狐媚子厉害着呢。”兰芷咬牙切齿。   “妓子就是妓子,被专门调.教过的,勾男人的手段多得狠,咱们殿下又从未有过女人,自是受不住她引诱。”   “兰英姐姐,您得快些想办法,让殿下看清她的真面目,他这般宠一个低贱妓子,外头的人看了肯定会......”   “兰芷!”兰英压低声呵斥她,“小心祸从口出,主子也是你能编排的?”   兰芷愤愤闭嘴,过了半晌又问道:“那姐姐有何打算?”   兰英一路走回来也清醒了许多,太子殿下这般芝兰玉树的人物,迟早会有许多女人,一时贪鲜玩弄个把妓子算什么?她何须生气?这么些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怕再等几年,届时等殿下荣登大宝娶了大妇,定会给她个名分。   至于这种低贱的妓子,到时候谁还记得她?恐怕早已沦为男人的胯.下玩物。   她重重咽下心里的不甘,站起身来,将外衫脱下,“你去打水进来,咱们早些歇吧。”   兰芷欲言又止,迟疑了几息便出门打水去了。   ......   太子营帐里。   苏璃被男人搂着亲了许久,他今日不知怎的,仿佛格外动情,亲来亲去的也不嫌腻。   当他再次亲下来时,苏璃赶紧埋头进他怀中,蹭着他的衣襟,不着痕迹的擦残留在唇上的口水。   她撒娇道:“殿下,先将璃儿放下来。”   男人将他牢牢的箍在案桌上,闻言只稍稍退开些,问道:“怕冷?”   苏璃衣襟微乱,气息不稳,“这里太靠近门边了,璃儿害羞。”   男人听了轻笑,伏在她耳畔哄道:“不怕,没人敢听。”   “殿下还能捂着别人耳朵不成?”她不依。   “自然是捂不了,但孤能捂着他们的心。”   见他又要压下来,苏璃赶紧拿手抵住。每回他都是这么急,她想小意温存片刻都不行 ,再过不久他就要动身去药泉山庄了,实在拖不得,她得争取时间好好演戏。   “殿下,璃儿有话想跟殿下说呢。”   男人的脸离开她少许,漫不经心的问她,“何话?”   “璃儿第一次来北地,这里太冷了,实在受不住,可又不想离开殿下呢。”她依偎过去,试探着问道:“殿下,您何时回上京呐?”   “仗没打完,自然不能回。”   “啊?那......璃儿岂不是还得继续留在这里?”   男人勾起她下巴,“不是说只要能陪在孤身边,其他的都无所谓吗?”   苏璃赶紧点头,“当然,什么都比不上殿下重要呢。”   “这就是了,别问那么多。”他急切问道,“好了么?”   “......”   “殿下,咱们进去里头如何?”   “好”,男人此刻很好说话,将她腾空抱起,绕过屏风往内室而去。   不过片刻,两人便已衣衫落尽,然而半晌后,男人疑惑的问道:“你受伤了?”   苏璃睁开眼睛,看见他手指上沾了些淡淡的血渍,心下骤然欢喜起来。她等这个大姨妈等了很久了,倒不是不想伺候,而是她和韩湘君做了这么多次,每天都在担心会不会怀孕。她人生地不熟的,又没办法弄到避孕药,如果怀上了那可不妙,堕胎是肯定不能,毕竟是个小生命,但自己日后逃出去了还得带个小包子谋生活,想想就觉得十分艰难。   为此,她这些天愁都愁死了,就怕自己中招,这下好了,大姨妈终于姗姗来迟。   她努力忍住欢喜的神色,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殿下,璃儿今晚不能伺候您了。”   “真受伤了?孤让太医来看看。”   她赶紧拦住,“璃儿不是受伤,是来癸水了。”   “.......”   韩湘君脸色怪异,女子癸水他听说过,但是没见过,自己适才出了这么个丑,觉得有些没面子。   但苏璃却恍然不在意,还十分自责,“殿下,您这会儿该怎么办呀?”   他明白她指的是什么,骤然强行停下来,实在憋得难受。于是,脸色便有些难看。   然而,苏璃‘善解人意’,还没等他开口,便狡黠的说道:“璃儿有其他法子,殿下可要试试?”   “何法子?”   ......   一刻钟后,韩湘君靠坐在床榻上神色迷醉,左腿习惯性的曲起,右手轻轻抚摸着女人姣好的面庞,“这法子是从何处学的,嗯?”   苏璃娇羞,“殿下忘了?璃儿之前在花楼待过几日呢,曾无意间见过这样的事。”   他蹙眉,“如此说来,你也见过其他男子的......”   “没有,”苏璃赶紧摇头,“璃儿只大概见了个背影。”   “见个背影就知道这法子了?”   “......璃儿聪明呀!”她厚着脸皮说道。   “你继续!”他压下她的头哑着声吩咐。   过得许久,等终于结束时,苏璃累得精疲力尽,她拿着袖子捂住嘴巴,阖眼 歇息。   韩湘君收拾好后,将她搂进怀中,“辛苦你了。”   苏璃立马狗腿,“为了殿下,璃儿做什么都愿意。”   “嗯,这个法子甚好,日.后继续。”   “......”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苏璃欲哭无泪。   他也歇息了片刻,随后说道:“过两日,孤便要离开绥州。”   来了来了,苏璃赶紧打起精神来听。   “你安心在此等候,孤不日便回。”   “殿下要去哪?”   “你无需知晓。”   苏璃瘪嘴,不乐意了,娇柔的推开他,坐起来背过身子佯装生气。   “殿下是不是忘了事也忘了对璃儿的爱意了?您以前总是说全天下最爱的就是璃儿,可这会儿却忘得一干二净,连去哪都不肯与我说。书上说的没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韩湘君挑眉,好笑道:“哪本书上说的?”   说着就要去掰转她身子,苏璃犟着不肯转过去。   “好啦。”他难得好心情,便耐心的哄一哄,“孤此行乃机密,并无几人知晓,不说给你听也是有原由,你何须气?等孤回来,给你带礼物如何?”   苏璃还是不理他,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可心里却在飞快的想要如何说服这男人同意。   刚才她都这么卖力的伺候他了,怎么说也得讲点义气吧?结果这男人翻脸不认人,转头就要将她丢下。   他箍着她肩膀,又来掰她,苏璃愤然转过去,一头撞进他怀里,恃宠而骄的模样,“哼,我不管,我就是要和殿下一起,殿下休想再抛下璃儿。”   男人似乎无奈,“没有要抛下你。”   “那为何不带璃儿一起走?”   “孤说过了,此行机密。”   “我不说不就得了?”   他忽然沉下脸,缓缓推开她,“夜深了,今晚你不便留在此处,回去歇着吧。”   “......”   他这是吃干抹净不认账了是吧?臭不要脸的男人!就你这种小白脸,要不是有事求着你,老娘还真看不上!   苏璃气得要死,但又不敢表露,还是乖乖的从床榻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又乖乖的离开了。   ......   营帐外寒风呼啸,苏璃衣衫单薄,斗篷落在里头了,她也懒得回去拿,就这么迎着风雪走得气鼓鼓。   死男人!臭男人!!狗男人!!!   吹过一阵风后,她也清醒了,想了想,还是不能就这么放弃,不论如何,命重要,骨气算什么!   她裹紧衣衫,一路愤愤的回了住处。 第7章 欺负   苏璃回到营帐时,彩云已经在矮榻上睡着了,账内未点灯,漆黑一片,只剩炭盆里的炭火微微的光亮。   她不想吵醒彩云,便悄悄的摸黑准备上床歇息,以往睡的时候都有彩云帮她先暖床,今天彩云以为她晚上不回,因此被窝里冷冰冰。她本来在外头已经冻得全身麻木,现在躺下来半天都捂不暖和,干脆下床随意披了件斗篷去炭盆边坐下来。想了想又觉得嘴里不舒服,到现在 喉咙都还是痛的,而且也不知咽了多少进去,总感觉口腔里头还有那个味,便干脆又起身摸了个脸盆准备出去舀点雪进来化水漱口。   这一连串的动静惊醒了彩云,她揉着眼睛起来,“姑娘什么时候回的?”   “刚回,你睡吧,我自己烤一烤火。”   彩云做下人习惯了,凡事都要将主子服侍周到才能睡得着。她披衣起身,“那奴婢将碳火再拨燃一些。”   她起身点灯,屋子里骤然光亮起来,“姑娘拿着脸盆做什么?”   “去舀点雪,还没洗脸呢。”   “奴婢去。”她接过脸盆就掀帘出去了,没一会儿端着小半盆雪进来放在炭盆边融雪。随后又去角落的木桶里夹了几根碳过来添火。   “姑娘您坐开一些,这碳夹生,等下冒烟,会辣眼睛呢。”   苏璃不以为意,烤碳火多少有点碳头是正常,之前也不是没见过,便坐着没挪身。然而不一会儿那呛人的烟就冒了出来,一股又一股,颇是严重。这哪里是烧碳,简直是烧柴啊。   她以为彩云烧的是之前挑出来的碳头,便说道:“我们不是领了碳火了吗?还烧这个做什么,这个明日拿去伙房给他们烧饭用就行。”   “姑娘,奴婢领的就是这个啊,这已经是好的了,还有好些生碳我都挑出来了呢。”   苏璃皱眉,“怎么领这种回来?兰英那里没碳火了?”   “奴婢也不知,是兰芷姐姐发给奴婢的,说如今军里用碳紧张,大家都省着用呢,她还特地拿了个大麻袋装了许多,说够咱们烧一个月的了。”   苏璃明白了,感情是彩云这个傻丫头被人耍了,既然碳火紧张,哪里还舍得给她一大麻袋,明明是拿不要的碳头装给她了。   “你没说是太子吩咐的吗?”   “说了,兰芷姐姐也晓得的。”   简直岂有此理,连几个黄毛丫头都敢欺压她,苏璃缓下去的怒气又蹭蹭蹿上来。主子不是个东西,那些丫鬟们也有样学样,当她是泥人好欺负呢!   “行了,你去睡吧,我自己添火就好。”   彩云迟疑的将火钳递给她,见她自己扒拉碳火,也还算有章法,于是就放心回矮榻上去睡了。   苏璃一边扒拉碳火一边想着心事。   要如何才能让韩湘君同意带她一起走呢?   她想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想出来,倒是那碳火烟味越来越重,熏得她泪眼汪汪,便丧气的扔掉火钳,吹灯后也躺床上去了。   ......   次日,苏璃午时又来到韩湘君营帐,她来得正巧,有婢女进进出出摆饭,掀帘子进去后,看见韩湘君坐在饭桌前,那个叫兰英的婢女跪坐在一旁。   韩湘君见她进门,招手让她过去。   苏璃走过去也在他左手边跪坐下来。   韩湘君显然今日心情不错,拉着她的手问道:“昨日歇得可好?”   苏璃顺势依偎进他怀中,撒娇道:“不好,不在殿下身边一点也不好呢。”   男人刮了下她的 鼻尖,“吃饭呢,不许皮。”   苏璃又渐渐坐直。   两人这番亲昵的互动,一旁的兰英仿若未见,她默默的盛汤,盛完汤后又继续布菜。   “你吃过了?”男人又问。   苏璃点头,“吃过了才来的。”她抢过兰英手上的筷子,“我来吧。”   兰英手一顿,抬头去看韩湘君。   “你下去吧,让她来。”   “是。”   兰英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出去了,埋在袖中的手气得发抖,她在门口驻足听了片刻,见里头那个女人娇声娇气的讨好殿下,心里不屑冷嗤。   ......   营帐里头,苏璃殷勤的伺候韩湘君吃饭,韩湘君吃饭时很专注,不喜人打扰。因此等他默默吃完,苏璃才跟着他进内室。   韩湘君走哪里她就跟哪里,令他好笑,往常她伺候完基本上就回自己的营帐去了,今日却显得格外黏人。   “你到底有何事?若是求我带你走,就别说了,此事免谈。”   “......”他一来就堵住了她的话头。   苏璃想了想,说道:“殿下,璃儿心里不痛快呢。”   男人在床榻边坐下来,将她拉坐在腿上,“是么?”   “殿下,”苏璃继续撒娇,“您就不问问我为何不痛快吗?”   “那你说说看。”   “殿下明明说了璃儿想要什么都可以去兰英那里领的,可尽管如此,她们也敢怠慢璃儿呢。璃儿让丫鬟去领碳火,结果领回来一麻袋生碳,烧得帐篷里全是黑烟,睡都睡不着。”   男人听不出半分情绪的问道:“所以,你想让孤给你做主?”   “哼,璃儿哪里是爱计较这个的人?璃儿只是伤心罢了,殿下有所不知,璃儿千里迢迢来到北地,许多人私下里都瞧不上我呢,觉得我为了男人偷溜出家门,还被当成妓子送进军营,那些人每回看璃儿,心里怎么想的我都清清楚楚。”   她故作委屈,“可璃儿不在乎,只要能在殿下身边,璃儿做什么都愿意。但是,但是殿下就要抛弃璃儿走了。我怎能不伤心呢?”   苏璃心想,大爷你就答应了吧,这段戏她私下演练了许久,你不感动我都要感动了。   但韩湘君理解岔了,以为她变着法的想讨名分。   关于她的出生,一个国公府庶女,确实是低微了些,不过耐不住他曾经喜欢这个女人,至于喜欢到何种地步,他此刻不得而知,一切要等恢复记忆后才能做定夺。因此,名分的事,还是要等一等。   “你放心,孤会给你个名分,不过,得等回了上京之后。”   “......???”   怎么就说到名分上去了?   “殿下,璃儿不在乎名分,只要能跟在殿下身边就行。”   她都提示得这么明显了,还乖乖巧巧的给他揉了这么久,再不答应那她就......也没法子了。   片刻后,男人抽出大手,推她起身,“孤知道了,你先回去,孤还有事。”   虽然没得到确切的答案,但苏璃觉得 他如此态度似乎已经动摇,算他还有点良心。   于是,理了理衣襟高高兴兴的走了。   ......   从韩湘君营帐出来后,苏璃心情大好,愁闷了这么些天,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接下来她只需再接再厉讨好那个男人即可。   一时间,又有些后悔大姨妈来得这么早,如果她晚上再努力一番,说不定能缠得那个男人直接开口答应。   北地大雪连绵不绝,难得此时放晴,她便想到处走走,好好领略一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丽景色。   她沿着栅栏一路走,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天地壮阔,令她心间澎湃不已,便想学古人赋诗一首,但憋了半天也就憋出了句,“真好看!”   “苏璃?”   后头有人喊她,转身看过去,来人一身戎装,身材高大,披着件玄色大氅朝她走来。   这人苏璃很陌生,但观他的长相就知道是谁。   “你还敢来找我?”   来人正是苏瑜,但现在苏璃不怕他,周围有巡逻士兵,不远处还有烽火台,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过来找她,想必也不敢做什么。   “你恐怕误会大哥了,大哥并无恶意。”   苏璃冷笑,“无恶意?是谁害我来这里的?”   苏瑜不慌不忙,“大哥也正是想来澄清此事。此乃大哥与你开的玩笑,苏瑶千里修书说了与你的恩怨,我总不好置之不理,便将你请来这里,如今想来此事是大哥糊涂了。”   苏璃才不信他鬼扯,“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璃,大哥知道你如今跟了太子殿下,但是,你真放下四皇子了吗?前两日收到苏瑶的书信,信中说,她也后悔不已,为此事,四皇子还特地斥责了她,他心里有你,若是你还想回到四皇子身边,大哥帮你。”   苏璃冷眼看他表演,若此刻站在这里的还是原来那个苏璃,恐怕早在他提到四皇子念着她时,就激动得失去理智了。   她不动声色,问道:“如何帮?”   苏瑜眼中露出喜色,“此时时机还未成熟,你先在殿下身边耐心等候时日,四皇子一切皆有计划。往后若是有事可以直接来找大哥,大哥一定尽全力帮你。”   苏璃心底冷笑,苏瑜这个人,能忍常人不能忍,三年前,韩湘君曾当众羞辱过他,彼时他面不改色,但转头就投靠了四皇子韩湘徵,而且他也确实有眼光,后来韩湘君统一六国荣登大宝,还没坐稳两年便被人毒害,最终出逃在外的四皇子韩湘徵卧薪尝胆杀回上京接替了皇位,而苏瑶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后。   至于那个女配苏璃,早已被韩湘徵利用完后丢开任其生死。   “好,那先多谢大哥了。”苏璃笑起来。 第8章 孤这般坏,你还喜欢?……   苏璃晚饭时间来找韩湘君的时候,他不在,营帐里头有几个婢女正在收拾东西,见她进来,诧异了一瞬又继续忙碌起来。   “你们为什么收拾东西 ?”   她的心砰砰直跳,以为韩湘君马上就要走,她还没来得及央求他同意呢。   这时,兰英从内室出来,手上拿着韩湘君的大氅,她目不斜视的从苏璃身边走过,仿佛看不见她似的。   “你们把殿下常用的器具放那个箱子里,记得用软布包好,别路上磕坏了。”   “是。”那几个婢女齐声应道。   苏璃走过去问兰英,“为什么要收   拾东西?”   兰英这时才像发现她似的,“殿下没告诉你吗?我们要走了。”   她这个‘我们’咬得极重,有些得意的成分,不仔细听还真不易发觉。   这里的婢女对她都有敌意,苏璃清楚,因此兰英这股隐隐的敌意她也能理解,并没往心里去,此刻她关心的是韩湘君什么时候走。   “殿下说何时走?”   “既然殿下没告知你,那我也无可奉告。”她转过身继续忙碌。   “请问殿下何时回来?”她追问。   但是再没有人回答她。   苏璃紧张,来回的走了几步,想着在此等韩湘君回来,但半个时辰过去,彩云都在外头喊她去吃饭了,韩湘君也还没回。见这些婢女们仍然在收拾东西,心想要走应该也没这么快,便先出门跟彩云回去吃饭。   然而没走几步,她记起袖罏落在里头了,便又折回来拿。正准备掀开帘子,就听见里头那几个丫鬟愤愤不平的声音。   “她算个什么玩意,竟然还打探殿下的行踪,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怎能跟兰英姐姐比。”   “以为使些狐媚手段便能勾住殿下了,咱们英明神武的殿下又岂是她能肖想的?如今就连殿下要走她都不知道,可见,在殿下心里,还是兰英姐姐重要。”   “你们莫要胡说,赶快收拾。”是兰英的声音。   “兰英姐姐,我们说的可是实话,这些日子早就看不惯她了。”   “那是殿下的女人,何时轮到你们看不惯,活腻了不成?”   “我们......”那丫鬟似乎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声音又低下去,“我们也就替姐姐感到不值罢了。”   之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苏璃驻足听了一会儿,撇嘴,也就你们把那个狗男人当个宝罢了,他心狠手辣、人面兽心的样子你们是没瞧见而已。   袖罏也懒得进去拿了,她带着彩云跑回自己的营帐,赶紧吃饭。   “彩云,那个兰英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端着碗的彩云停下来,“兰英姑姑啊,她是东宫的掌事女官,权利可大着呢。”   “有多大?”   “嗯......反正东宫内里的事都归她管。”   “这么说来韩......太子殿下很信任她啊。”   彩云说道:“当然,兰英姑姑从小就跟着殿下了,殿下十分信任她,而且奴婢听说......”她凑近几分,低声说道:“殿下日.后要收她进房呢。”   说完,她又嘱咐了句,“姑娘,反正您遇见兰英姑姑,可不能得罪了 她。”   苏璃咬着筷子问道:“为何?”   “哎呀,姑娘您想想,往后您要跟着殿下,但很有可能位份不高,但兰英就不一样,她颇得殿下看重,说不定还得压您一头呢,如此说来,姑娘还是先敬着她为好。”   苏璃一副受教的模样,“还是你想得周到。呃,我看她年纪也不小了,殿下为什么不早点收她进房呢?”   “这奴婢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兰英姑姑年纪确实比殿下大了三岁呢。”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八卦,八卦完,苏璃心里又忐忑起来,“彩云,你去外头看看,若是殿下回营帐了你立马来通知我。”   “好。”彩云撂下碗筷就出去了。   苏璃赶紧从衣柜里找衣裳穿,随后又跑到洗脸架的铜镜前照了照。   原身底子好,朱唇不点而红,皮肤吹弹可破,最主要的是这身段,该凸的凸,该收的收。   想了想,她又把衣襟扯低些,将里头水红的肚兜绳子露出来。心里飞快的打着腹稿,若是一会儿见到韩湘君该说什么。   成败在此一举,必须全力以赴!   ......   片刻后,彩云回来了。   “姑娘,奴婢遇上殿下的侍卫,说殿下请您这会儿过去呢。”   韩湘君主动请她过去,是不是就要说走的事?   苏璃赶紧站起来,又照了照镜子,确定无不妥后就径直去了韩湘君营帐。   此时那些婢女已经走了,帐篷里头空空荡荡,角落放着几个大箱子,而韩湘君则坐在饭桌前正准备吃饭。   她走过去跪坐下来,“殿下喊璃儿过来有事?”   “不是你之前来找孤吗?何事?”   苏璃脸上带着柔美的笑,脑子飞快转动,“是这样的,适才璃儿见婢女们收拾东西,听兰英说殿下要走了呢。”   “嗯。”   “殿下,您何时走呢?”   “这个晚些再说,先侍膳。”   苏璃立马乖乖闭嘴,拿起勺子帮他盛汤,还体贴的搅匀吹凉。   她坐在一旁乖乖巧巧、安安静静,恰到好处依恋的模样。   终于等男人吃完饭后,又服侍他漱口,无一不殷勤,无一不周到。   韩湘君斜睨她一眼,勾唇浅笑,这女人内里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过来。”他勾勾手指。   苏璃又立马依偎过去,柔弱无骨的贴着他,“殿下,您何时走呀?璃儿从现在就已经开始想殿下了呢。”   见男人不说话,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衣襟看,眼神玩味。   她懂!   于是,又立马将衣襟拉开些,她现在也只能‘忍辱负重’,投其所好。   男人果然不客气起来。   “今日这般乖,可是有求于孤?”   他都主动提了,那苏璃也就不遮掩了。气喘吁吁道:“殿下,带璃儿一起走好不好嘛?璃儿不想离开殿下,再说了,璃儿在身边还可以服侍殿下不是?”   “哦?如何服侍?”   苏璃娇羞低头,“殿下想如何便如何。”   她话音一落,男人眸色立马深了,哑声道:“你这个小妖精,是不是故意 来勾孤的?”   “才不是呢,明明是殿下坏,却还来怪璃儿。”她嘟嘴不满。   男人捏起她下巴,朝那嘟起的红唇猛的啄了一口。   “孤这般坏,你还喜欢?”   她顺势楼上他脖颈,“璃儿就喜欢坏坏的殿下。”   于是,两人就这么的亲起嘴来,室内安静,只余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两人吻得无法自拔时,门外有侍卫禀报,“殿下,屈将军求见。”   韩湘君停下来,不过片刻又立马神色清明。   他拍拍她的臀,让她下去,“你先回去等着。”   回去等着!   这句话让苏璃高兴起来,如此说来,八成就是要带她走的意思了,而且这男人这么好.色,很有可能也想带她一起。   此刻,苏璃觉得胜券在握。   回到营帐,她马上喊彩云收拾东西,自己则坐在床边,掀开枕头,底下有两件简单的首饰,一支发簪和一只白玉镯子,是她让彩云去领的。虽然她也想带上几套衣服,想着日.后可以拿去当钱,但是冬.天.衣服太厚,收拾起来估计很大个包袱,不利于逃跑,于是就只将首饰带身上。   届时,路上再从韩湘君那里央求些财物,应该就够用了。   她心里激动,都已经开始谋划等逃了之后,如何隐姓埋名自力更生,如何发家致富,等有了钱再养他十个八个小白脸。   嗯,就这么定了!   “姑娘,都收拾好了,咱们何时出发呢?”彩云问。   此时天已黑,按照那男人所说的,此行机密,想必他应该是晚上出发。于是吩咐彩云,“你去外头听听风声,如果殿下营帐有动静,就立马来告诉我。”   “好。”彩云去了。   过了许久她又哆哆嗦嗦的回来,“姑娘,听说殿下还没回呢。”   “哦,你辛苦了,先坐下烤烤火。”她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三更了。”彩云打了个哈欠。   她这哈欠一打,苏璃也跟着哈欠连天,白日太费神,晚上又兴奋了这么久,到这会儿她也困。   想了想,便说道,“我眯一会儿,你先守着,如果有人来,你就叫醒我。”   苏璃不敢睡得太死,她拉起被褥裹在身上,就这么靠着床柱打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砰”的一声响动惊醒了她,迷迷糊糊睁眼一看,是彩云困得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彩云,现在什么时辰了?”   “姑娘,奴婢出去看看?”   “好,快去快回!”她打了个哈欠,继续阖眼。   一刻钟后,彩云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姑娘醒醒。”   苏璃立马跳起来,激动的问她,“是不是准备走了?”   “不是的姑娘,殿下已经走了!” 第9章 他就是个骗子   彩云告诉苏璃太子殿下已经走了的那一刻,她仿佛如晴天霹雳,懵愣了一瞬后,立马跳下床,发疯似的往外跑。   “姑娘,您慢点。”彩云拿着斗篷也赶紧跟上。   可苏璃这会儿哪里能慢得下来,径直一口气跑到韩湘 君的营帐,里头早已人去帐空,她呆愣愣的站着大口喘气,呼出的雾气几乎要遮住她视线。   脑子里也嗡嗡的响个不停。   这时,彩云追上来了,将斗篷给她系上,随后又发现她连鞋都没穿,脚上只套了一双罗袜,适才奔跑时已被雪水浸湿。   彩云以为殿下已经把她家姑娘抛弃了,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她年纪小,承不住事,看着苏璃失魂落魄的模样,即为她一颗芳心付错郎而难受,也为自己将来的命运担忧。   便忍不住在一旁呜呜哭起来,“姑娘,这可怎么办呀?”   她自己还好,是个正经的丫鬟,大不了以后再被分配去其他地方做奴婢,但姑娘就不一样了,她是妓子出身,如今殿下不要她了,那日.后肯定还会被送回那种地方。   这些天跟姑娘相处久了,她觉得姑娘是极好的人,没有架子,也不体罚下人,有好吃的还会分给她。她还畅想着以后继续跟着姑娘过好日子呢,可没想到......   苏璃被她哭回神,她转过身也顾不得脚已经冻得麻木,僵硬的往回走。   她努力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剧情的安排。   走出门口,她望着灰蒙蒙的天地苦笑。   这时不远处小跑来一人,是个年轻的小将军,他走到苏璃面前,客气的抱拳道:“苏姑娘,末将陈东,奉殿下之命保护你。”   “他什么时候走的?”   待看清她的脸后,陈东一愣,恍了片刻立马回道:“丑时三刻。”   也就是四更天的时候,那男人趁她熟睡悄悄走了。   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叫她回来等,结果却摆了她一道,等了个寂寞,真他娘的想骂脏话。   “苏姑娘,此时还早,末将护送您回营帐。”   他说什么苏璃已经没心思听了,她此时心如死灰。还保护什么?等那个男人恢复记忆回来她必死无疑,而军营里守卫森严,她又不可能逃得出去,左右都是要死啊。   等她走回营帐时,彩云已经抹干了眼泪,赶紧扶她坐下,随后又去打水来给她擦脚。   苏璃麻木的任由她忙碌,脑子里一片混乱。   “姑娘,适才陈将军说,殿下并非要抛弃您,您别难过了。”得知她家姑娘没被抛弃,彩云又高兴起来。   苏璃呐呐摇头,“你不懂。”   “姑娘,奴婢虽然年纪小,可有些事也懂一些的,看得出殿下也极其喜欢您呢,您别担心,等殿下回来了就好了。”   “呵,你从哪看出来的?”   他就是个骗炮的,炮完还一脚把你踹开的那种渣男。   “奴婢也是听其他姐妹们说的,这么些年还从未见殿下亲近过哪个女人呢。往年也有主动投怀送抱的,就比如去年吧,皇后娘娘赐了两个侍女来东宫服侍殿下,那两个侍女仗着姿色好看就想爬床,结果......”   “结果怎么了?”   “结果当晚就被血淋淋的拖出寝殿,手脚也断了。”   苏璃听完打了 个寒颤。   天呐,只是爬床而已就要这样吗?那她......岂不是要被碎尸万段?   “姑娘冷了?再等等,很快就好了。”彩云赶紧给她穿上鞋。   “彩云,你快!现在去把陈将军喊过来,就刚才那位,快去!”苏璃突然大喊。   彩云不明何意,但看姑娘焦急的样子,她立马跑出去了。   适才电光火石间,苏璃想好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要死,还不如奋起拼一拼。   很快,陈将军就过来了,他站在门口没进来,“苏姑娘找末将有何事?”   苏璃早已挎起准备好的包袱,一把掀帘子出去,“还请陈将军找个骑术好的人带我,我才得知自己怀了殿下的骨肉,此事十万火急,我要立马见到殿下。”   陈将军不解,他劝道:“即是如此,苏姑娘更要安心养胎,末将可传信给殿下知晓。”   “不,你不懂,我现在就要见到他,否则我不安心,如若不然,这孩子我就毁了他,陈将军,此事你可做得了主?”   事关太子殿下的骨肉,他一个小将军哪里能做主?大冬天的,背上冷汗涔涔,也不知道这苏姑娘为何执意要见殿下,但若是不见的话......他不着痕迹的往她平平坦坦的腹部看了一眼。   “苏姑娘,何不妨先请太医把个脉?”   “你怀疑我骗你?”苏璃冷笑,“殿下的骨血也是能随意开玩笑的?”   “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自己爬也要爬去见殿下,届时出了什么事你陈将军自己担着吧。”   说完她绕过陈东,大步往雪地里走去,一旁的彩云愣了片刻,也赶紧进营帐拿起自己的包袱跟上去。   苏璃心里没底,走得忐忑,也不知那个陈将军能不能上套。   “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   “去找殿下。”   彩云很感动啊,她家姑娘爱殿下爱到如此地步,竟是一刻都不想分离。于是也郑重的拿着包袱跟着。   两人走了许久,竟然也误打误撞走到军营大门,有一队士兵在把守,见她们两个女子深夜走过来,以为是刺客,立马就要拿下。   长.枪已经指在苏璃的脖颈上,苏璃此刻也不怕。   “你们可知我是谁?我是太子殿下的侍妾。”   但那士兵却不理会,“不论你是谁,无令不得闯军营大门。”那人大喝一声,“将她们压下去!”   苏璃的心砰砰直跳,正当她飞快的想着如何脱身时,身后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吕将军且慢!”   来人正是陈东小将军,他身后还跟着个人。   他翻身下马,拿出殿下的令牌,随后又在那个叫吕将军的耳边低语了一番,才走过来。   “苏姑娘,这位是张贺,她骑术甚佳,可带你前去寻殿下。”   这一刻,苏璃的心落下来,随之狂喜。她捡起地上的包袱,与他道谢后,就朝那个张贺跑过去,待那人将她拉上马后,她才发现是个女子,心想,这陈将军的安排倒是 十分贴心妥当,若是她这一路抱着个男人的腰去找韩湘君,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于是,又遥遥的对陈小将军学着他之前的模样抱拳感谢。   “姑娘,那奴婢呢?”彩云也跑过来。   “你在此等我回来。”然后对着张贺说道:“咱们走吧。”   张贺一夹马腹,跨下的骏马立刻箭一般的飞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暗夜里。   ......   韩湘君一行也极其简单,车马四辆,二十来个精锐侍卫,个个以一敌百,以五人组成的斥候前前后后来回探路。   因此,韩湘君这一趟走得安全又惬意。   药泉山庄离绥州三四百里,以这般的速度,约莫走三日便可到。   不过,当他们才走到一半时,便出了点小意外。   彼时,韩湘君正拿着本地志悠闲的打发时间,精致的嵌银拉花六角香炉里,沉香缕缕云绕,脚旁还跪着个婢女帮他捶腿。   “报——”一个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洪亮又突兀。   韩湘君皱眉,放下书卷,“发生了何事?”   “启禀殿下,斥候发现后方来了一骑快马,据马上的人说,她是您......”   “说!”   “说是您的侍妾,要求见殿下。”   正在捶腿的兰英也停了下来,朝韩湘君望过去。   “可有令牌?”   “有。”侍卫赶紧呈上来。   韩湘君确认过后,第一反应就是苏璃追上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苏璃就被人带了过来。   经过一天一夜的快马狂奔,她已经不是美人了,不,确切的说看不出来是个女人了。   头发被风吹成了中分,额头那几根呆毛还直愣愣的往上翘着,面庞被冻得发紫,嘴唇发白,眼下乌青,眼角被寒风吹出了两行眼泪,干涸在脸上形成几道诡异的纹路。   她哆哆嗦嗦、颤颤巍巍的被人扶下马,含糊不清的喊着,“蛋(殿)下——”。   韩湘君唬了一跳,认了半天才认出她来。   “你怎么来了?”   “哇(我)桑(想)蛋(殿)下了,呜呜.....”   苏璃被冻得嘴巴僵硬,舌头也捋不直,说话都在打颤。   这副模样,简直......说是韩湘君侍妾的时候,侍卫们差点将她当刺客击杀,还好张贺赶紧拿出令牌救她一命。   这样子太惨,韩湘君若不是曾见过她的美貌,此时定是万万不想认她。不过,她连夜追了过来,这份执着又令他有些感动,遂叫人赶紧扶她下去洗漱。   等苏璃拾掇好再回到韩湘君身边时,她总算觉得活了过来。   “孤听张副将说你怀了身孕?”   苏璃心虚,但她此时已经豁出去了,一把扑过去,用力捶打他,指责道:“你这个坏蛋,柔情蜜意的哄完人家就抛下不管了,璃儿都伤心死了,呜呜......”   她这声音颇大,马车外面的侍卫们个个面面相觑,识趣的走远了些。   她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中,眼泪哗哗的哭个不停。   鉴于之前苏璃的惨相,韩 湘君此刻也好声好气的哄她,“孤不是与你说过了吗?孤此行乃机密,不宜带你。再有,也并非将你抛下,已安排人护你周全。”   苏璃继续捶,“那殿下还让璃儿回去等?璃儿高高兴兴的收拾包袱,连觉都不敢睡,可殿下做什么了?”   她抬起脸,泪眼迷蒙的看着韩湘君,那神色那模样就像看个负心汉似的。   韩湘君也有点心虚起来,转回原来的话题,问道:“你......真怀孕了?”   苏璃摇头,“没呢,为了见殿下才对他们这样说的。”   他皱眉,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怎可如此任性?你可知此番......”   不等他说完,苏璃又“哇”的一声痛哭起来,“殿下明明说好会最疼爱璃儿的,如今却这般凶我。我太难过啦......呜哇......”她在他怀中假意挣扎,“呜呜......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要见到殿下,再也不要喜欢殿下了。”   苏璃此时破罐子破摔,她胆肥的放肆了一把,心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男人总不至于为这点事就罚她吧?好歹自己也是他的‘侍妾’,怎么说也要有点男人风度啊。   不得不说,她这番撒泼耍横还真迷惑住了韩湘君。   他无奈的将人搂在怀中安抚,心里却疑惑得很,自己以前为何会喜欢这个女人?   着实头疼! 第10章 逃跑机会   苏璃终于得偿所愿,紧张的心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就顿时感到疲倦不已,再加上韩湘君的马车宽敞又舒适,地上还垫着厚厚的毛皮,她靠在软枕上昏昏欲睡,没一会儿便眼皮耷拉睡着了。   韩湘君看着睡得毫无形象的女人,眯眼打量了一会,便继续拿着地志看起来。   “殿下?”是兰英在外头。   “何事?”   “苏姑娘她......可要请到后面的马车?奴婢已经收拾好了。”   韩湘君看了眼睡得人事不省甚至还微微打鼾的女人,说道,“无碍,你去弄些热粥过来。”   “殿下饿了?”兰英问,明明早上才吃过的,随后又想到很有可能是给车上这位吃的,心里说不清是何滋味。   韩湘君显然不喜欢有人如此多事,“你去做便罢,何须多问?”   他语气有些重,兰英心里一突,立马道:“奴婢知错,奴婢现在就去。”   她快速掩住眼底的情绪,殿下向来对她端和有礼,从不会用这等语气与她说话,如今为了个女人,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妓子,就......   也怪自己一时被妒怒蒙蔽了心,竟然多嘴管起殿下的事来。她暗自甩了甩头,压下心里那股不快。   “兰英姐姐怎么过来了?”兰芷正在煮茶水。   “殿下要弄些热粥,茶水放一边,先熬粥吧。”   她们正在行路,最末的马车是用来忙活些吃食的,马车上有一炉碳火,时不时温一些糕点茶水给韩湘君。   兰 英坐上去,从一个布袋里舀出一些白米准备下锅,兰芷赶紧接过去,“这等事何须姐姐做?我来。”   这一趟带出来的婢女就只三个,路上不便,有时忙起来就没那么讲究,许多事都需要她亲力亲为。   见兰芷抢过去,她也没说什么,坐下来在一旁烤火。   “姐姐,那个女人来了之后,怎的厚着脸皮直接坐在殿下的马车里?殿下是何说法?”   兰英掀眼皮看了她一眼,“怎么,殿下的事还需你同意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本来一路上都是兰英坐在殿下的马车里服侍的,如今那个姓苏的女人来了,就鸠占鹊巢,兰芷实在气不过。   “不管你是何意思,记住了,殿下的事,莫要多嘴。”   “是。”兰芷诺诺闭嘴不言。   ......   苏璃睡了一会儿就醒了,是被人捏醒的。她睡得正香时,被人捏住鼻子扰清梦,一个不爽便挥手打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室内寂静......   她预感不对劲,赶紧睁开眼睛,便看见韩湘君寒着脸,一旁跪着的兰英目瞪口呆。随即她也明白过来了,想来适才自己的一巴掌是拍到了这位大爷身上。   她立马狗腿的爬起来,“殿下伤着哪儿了?让璃儿吹吹。”   男人悠悠的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   “殿下,璃儿不是故意的,适才璃儿做梦呢,梦见正在吃美食,结果有坏人捂着璃儿的鼻子不让璃儿吃,所以才......”   韩湘君斜眼睨她,“你梦里用鼻子吃饭?”   “......不是,就是鼻子闻到味儿了不是?”   她眼睛一转,果然看见兰英手上端着碗粥,还香气扑鼻。心下大喜,赶紧接过来,“给我的?谢谢!谢谢!”   结果一旁的男人闲闲的说了句,“侍膳。”   她端碗的手一顿,强颜欢笑的又把碗捧到韩大爷的面前。   还舀起一勺吹了吹。   “好的呢,璃儿这就服侍殿下。”   男人的嘴角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心安理得的吃着她喂过来的粥。   两人这般旁若无人的互动,一旁的兰英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跪在一边,袖里的手紧紧攥成拳。   过了片刻,听得韩湘君吩咐让她退出去,她便又恭恭敬敬的行礼下了马车。   适才殿下的神色,她看得分明,被那女人拍了一巴掌后,明明已经动怒,可才不过瞬间,却又恢复如常,甚至......甚至还好兴致的逗弄那个女人。   她跟了殿下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敢在殿下面前如此放肆,也从未见殿下对哪个女人有过半分柔情。没想到......   一个妓子而已,何德何能?!   ......   车厢里。   苏璃喂了韩湘君几口粥后,也察觉到他是在逗弄她,心里鄙视的同时又不得不继续陪他演戏。   “殿下,璃儿的手都酸了,您还吃不吃呐?”她一手端着粥碗,一手 高高举起勺子。   而韩大爷却拿着本书卷,眼皮都不掀一下,只“嗯”了一声。   “嗯”是个什么意思啊?苏璃暗骂狗男人真会折腾人。   她又颤颤巍巍的举了一会儿,目光盯着碗里的肉粥,馋得直咽口水。   她一路上就吃了两个冷面馒头,连水都没有,渴了就吃几口雪。好不容易这会儿见到香喷喷的肉粥,简直快要忍不住了。   “咕咚”一声,她大力咽了下口水。   男人看过来,“想吃?”   苏璃直勾勾的点头。   下一刻,只听得男人轻笑一声,随后用书卷敲了敲她的脑袋,‘大发慈悲’道:“想吃那就吃吧,吃完了记得帮孤吹吹,孤还疼着呢。”   “......”要不要这么记仇啊。   ......   苏璃吃完粥,胃暖心暖,身心舒畅,于是又睡了过去。   却不想,夜里发热起来。   她在睡梦里哼哼唧唧,还带着哭腔,韩湘君被她吵醒,掰转她身子一看,见她弓着身眉头紧蹙。   “你怎么了?”他问。   苏璃魇在梦境里,听不见他说话,只紧紧抱着双臂冷得发抖。   男人伸手往她额头上探了探,烫得惊人,便赶紧着人去将太医请过来。   他这趟出行带着两个太医,因此太医来得很快,一番检查过后,恭敬的说道:“殿下,苏姑娘这是受寒发热症状,只需服药后捂身汗便可好。下官这就让人去熬药。”   兰芷被从被窝里喊起来煎药,得知是那个女人生病,心里骂骂咧咧,却不敢不从。   但煎药本来是漫长的过程,再加上兰芷故意拖延,因此,苏璃几乎是等了一整晚,都快天亮了才喝到药。   此时,她整个人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甚至还不停说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这类糊话。   太医说喝完药给她捂汗会好的快些,如若不然这样烧下去,脑子容易烧坏。   兰英提议让苏璃去后头的马车,多盖几床被褥给她,免得她过病气给韩湘君。   韩湘君没表态,他一晚上也是半睡半醒,被她吵的。这会儿也有些困,吃过早饭后,便挥手让兰英下去,想了想,干脆扯过昏迷不醒的女人,搂着她继续睡。   苏璃全身发烫,却感到冷得很,一时间发现有热源贴近,她立马将人箍得紧紧的。砸吧了两下嘴,又昏睡过去。   两人就这么睡了一路,直到傍晚到达梧州城的客栈时,苏璃一身热汗的醒来。   “这是哪里?”她问。   “梧州城,今晚在此歇息一夜。”   听说到了州城,苏璃立马心思活泛起来。   “殿下~璃儿可不可以在此采买些东西呀?”   她已经退热,但说话声音却很是沙哑,像只老公鸭似的,因此撒起娇来,显得十分诡异,被男人嫌弃得不行。   “你想买什么?孤让人去给你买。”   这怎么行?大好的逃跑机会她当然不能放过,而且还可以趁此讹一笔钱财呢,毕竟买东西要花钱不是?   于是她故作害羞道: “就是买些女人家用的东西,不太方便让人知晓。”   她故意捂着胸口,韩湘君看了眼,会意,他勾唇一笑,在她耳畔低声说道:“行,那就多买些,回头都穿给孤看看。”   得了许可,苏璃大喜,一下马车就开始琢磨起逃跑计划来。 第11章 客栈惊逃   到了客栈,苏璃先是跟店家要了热水,随后痛痛快快的沐浴了一番,她已经连续两天两夜都没有洗过澡了,尤其是之前骑马时头发被寒风吹得僵硬,梳都梳不通,这会儿用热水浸泡了许久才慢慢散得开。   她坐在浴桶中阖眼想着逃跑计划,心里兴奋异常。   首先,要去韩湘君那里支一笔银钱,然后立马就上街,趁夜黑出逃。对了,还要先了解一番梧州城的情况,东南西北各通往哪个方向,可别走岔了。   心中思索定,她立马起身穿衣,这次出来她就带了一套冬衣,内里换洗的小衣也就两件,估计还得多买两件。   她看着包裹里的簪子和玉镯,如果带在身上恐怕不好,出逃路上最忌讳钱财外露,嗯,还得找个当铺先当了。   穿完衣裳她先下楼,楼下坐了几个侍卫,韩湘君一行已经包下了整个客栈,因此偌大的大堂显得空空荡荡。   这些侍卫见她下楼,皆默契的偏过头,不敢看她,毕竟殿下的侍妾他们是看不得的。   苏璃热情的打了个招呼,见他们没敢搭理,也没想什么,径直往柜台去,她找到小二要了些简单的吃食,她已经饿了,而且需要快些吃完好行动。   小二很快就给她端上来一碗面,她一边吃一半打探梧州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从店小二的口中细细捋出她想要的信息。   面吃完后,梧州城大体情况也清楚了。   这是个边塞州城,北临淄国,西边是高山险峻之地,无路。南边靠河,有繁荣的船运埠头,东边陆路通往贺州,而药泉山庄则就在梧州与贺州的中间地界。   因此,韩湘君一行明日肯定是要往东走,那么她只能往南,坐船南下。   也好,北地太冷,她还是喜欢南方,往后找个环境优美的南方小镇定居,做个土财主也不错。   她美滋滋的想了一会儿,随后理了理衣裙上楼,来到韩湘君住的客房。门外有两个侍卫守着,见她来了皆目不斜视。   “殿下可在里面?”她问。   “进来!”里头的韩湘君已经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推门进去,见他曲退坐在软塌上,腿上盖着绒毯,手捧着袖罏,衣衫松垮,长发被水打湿,显然才沐浴结束。一个婢女正站在他身后拿着长巾帮他擦头发。   见她进来,男人抬眼睨了她一眼,“已经吃过了?”   苏璃狗腿的抢过那婢女的长巾主动服侍他,笑道:“璃儿饿了所以就先吃了,殿下怎么知道?”   “你嘴边还有酱汁没擦干净。”他嫌弃的语气。   苏璃赶紧拿手背一抹,果然上头留着点褐色的 酱汁,想来是她适才吃得太急的缘故。她草草的用长巾把手上的酱汁擦掉,随后拿起韩湘君的头发准备擦,却被男人瞪了一眼。   她莫名其妙,怎么了?   男人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上的长巾。   她这才意识过来自己把长巾弄脏了,讪讪的笑着道歉,又吩咐那婢女赶紧重新拿一条给她。   她一边擦一边期期艾艾的说明来意。   “你想要银子?”他问。   苏璃不好意思,她自己也不想伸手向男人要钱,这不是迫于无奈吗。   “......呃,之前不是跟殿下说过了?璃儿想上街买些东西。”   韩湘君想起来了,下马车前是提过这么一回事,“你想要银钱不该找孤,而应去找兰英,孤的银钱都在她那里。”   苏璃高兴,“璃儿也就是先跟殿下说一声才好,免得届时去找兰英,她还得再来请示您不是?”   她擦完头发,将长巾撂一边,柔软的小手又开始移到他肩颈,细细帮他揉捏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璃儿要多少银钱都可以找兰英拿吗?”   “你想要多少?”   “不多,不多,够用就行。”她捏着的力道又立马轻柔了几分。   察觉到她的卖乖讨好,韩湘君心情好,勾唇浅笑,“无碍,你只管找兰英要就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苏璃大喜,“多谢殿下,那璃儿这就去啦。”   她快速又重力的揉捏了两下,表示结束,随后匆忙朝他行了一礼就奔出门了。   留下后头错愕的男人和目瞪口呆的婢女。   ......   苏璃下了三楼,来到二楼的客房,在东侧的屋子找到了兰英,她此时正在收拾殿下的行李,听见有人敲门,转头看去,见是苏璃站在门外。   “苏姑娘可是找我?”兰英神色冷淡的问。   “刚才我去问过殿下了,说需要银钱只管来你这领。”她一边说一边走进屋子在椅子上坐下来,无视兰英脸上的冷漠。   “苏姑娘要银钱做什么?”   苏璃挑眉朝她看去,“这也归你管?”   兰英气结,如果她是殿下的侍妾,也算半个主子,按理,她无权管。可她如今无名无分,什么都不是,竟还在她面前摆着主子的气派。   她心底冷嗤,“我负责保管殿下的财物,自然是要清楚银钱去向才好。”   若是以往,苏璃倒是想好好跟她解释一下,可如今她都要走了,还看这个婢女的脸色做什么。于是她也沉下脸来,“殿下都不曾问我拿银钱做什么,你一个婢女倒是如此多事,给还是不给?”   兰英收拾东西的手一顿。   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话,就算是皇后娘娘对她也是客气有礼,而她一个妓子,一个仗着有几分恩宠的妓子就敢这般嚣张,这般目中无人。   兰英都要气笑了,眼底尽是轻蔑之意。   苏璃则昂着下巴看她,眼神询问,你给不给?!   半晌后,兰英压下心底的怒气,问道:“苏姑娘想要多少?”   “就随便领个三千两吧。”   苏璃了解过了,在这个朝代,普通人一家三口一年花销嚼用是五十两,如果日子想过好一点,顿顿有肉吃,那就差不多一百两。三千两,应该够她买个小宅院做点小买卖过个三五十年没问题。   她狮子大开口,兰英惊讶的看着她。   “没有这么多,还是不肯给啊?”苏璃质问她,随后又说道:“若是你这没有,那我直接去找殿下要,反正殿下也说了,我要多少就领多少。”   兰英真是被她的厚脸皮惊到了,她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嘴角嘲弄一声,随后才放下手中的东西,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把钥匙,转身去后头箱子里搬出一个小匣子,再从里头掏出三张银票。   苏璃接过薄薄的三张银票,看了一眼面额,心满意足,折叠好放进袖中。想了想,又说道,“还请兰英姑娘再给我五十两。”   见兰英眼里□□裸的嘲弄,她也懒得管,厚着脸皮说道:“三千两是日.后用的,一会儿我还得上街买点东西,面额太大怕找不开。”   兰英气愤的又从另外一个匣子拿了五十两碎银给她。见她拿了银子一脸高兴的离去,她内心鄙视万分,这种贪得无厌、厚颜无耻的女人,竟然也能得殿下欢心。   ......   苏璃得了银钱,立马下楼准备上街。   包袱她是不准备回去拿了,出门逛街还带着包袱太刻意,簪子和手镯她已经带在身上,如今又有了大笔银钱,逃离无后顾之忧。   她轻快的下楼,楼下此时又多了几个侍卫,皆是在等着用晚饭。   她看了看天色,很好,这会儿已经是傍晚,再过不久就天黑,等她买好东西也正好趁天黑逃离。   她来到柜台前故意大声问店小二成衣店铺在哪个方向。店家给她指路,出门右转过三条街就有一家,并催促她快些,许再过不久就要打烊。   于是,苏璃立马转身出门,可才踏出门口,后头就跟上来两个侍卫。   苏璃转身问他们,“你们要跟着一起去?”   两人抱拳,“苏姑娘,殿下吩咐我等保护您安全。”   “......”苏璃心下一突,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招。   心念急转间,她只好应道,“行,那你们别跟得太近,我不习惯。”   于是两人又抱拳后退了几步,远远的跟着。   苏璃一边走一边想着要如何甩掉这两人,显然不是那么容易,韩湘君的手下又岂是一般凡夫俗子?她不能掉以轻心,此次逃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务必要谨慎周祥。   没过一会儿便走到店家所说的成衣店铺,这是有两家门面的店铺,牌匾上写着“素衣阁”,此时天已擦黑,但门口还有一两个进出的女子。   苏璃灵机一动,朝身后的那两个侍卫说道:“店里都是些女眷,你们进去不太合适,要不然,”她朝四周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酒楼说道:“我见你们适才也 还没吃饭,二位先去那里一边吃一边等一会儿,我买好了就出来找你们如何?”   她从袖中摸出十两银钱递过去,“你们一路辛苦了,多吃些好的。”   那两个侍卫没收,一板一眼的说道:“我们在门口等着便是,还请苏姑娘快去快回。”   韩湘君的侍卫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苏璃讪笑,“行,那你们就先等一会儿,我尽快。”   说完,她就立马进门了。   进了店铺,直接对掌柜说道,“掌柜的,你看我适合穿什么尺寸的衣裳,冬衣给我包两套,再配几件小衣和一双鞋,要快,急着要。”   掌柜正在拨算盘,见有个沙哑的声音传来,立马抬头看去,这一看却惊了不小。   苏璃的脸很出众,到哪都有回头率,她这才意识过来自己还得乔装一番才行,否则顶着这张脸肯定也跑不远。   于是,她跟着掌柜进了里间,又问她有没有维帽可以遮盖风雪的。   “这个有,姑娘等着,我给你拿去。”   没过一会儿,掌柜的给她捧了两身冬衣过来,“姑娘看可还喜欢?”   苏璃不挑剔,“喜欢喜欢,还请掌柜帮我装成两个包袱。”   “为何?”   “我家里有个妹妹和我身量差不多,另一套是给她穿的,放一处不好。”   掌柜的会意,又让人给她装成两个包袱。   等买好后,苏璃从成衣店出来,怀里抱着个厚实的布包,显然买了不少东西。她见那两个侍卫笔直的站在门口,大冬天的竟然都不觉得冷,便笑道,“让两位久等了,我们走吧。”   然而才走了没多久,她在酒楼门口停下来。   侍卫不解,“苏姑娘要在此用饭?”   苏璃突然捂着肚子,神色为难,“实在不好意思,突然觉得肚子疼,许是之前吃坏肚子了,实在是......”   那两个侍卫会意,“苏姑娘可是想......”   “想,很想,已经来不及了,你们再等我一会儿啊。”没等他们说完,就火急火燎的将怀里的布包扔过去给其中一个侍卫,头也不回的跑进酒楼,“先帮我拿一下,我去借用地方,方便好就出来。”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但女人家这种事他们也不好意思置喙,于是只得在门口继续等着。   苏璃快速跑进客栈,她知道酒楼的地方一般都设了后门,方便采买进出,所以她快速找到后门的地方,焦急的等着。   刚才已经跟成衣店的掌柜说清楚了,让她派人将另外一个包袱送到后门,她在这里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越来越紧张,在后门来回的走着。等了约莫半刻钟后,才看见有人拿着包袱过来。   她赶紧从那人手中接过来,左右探了探,见没人,便挎着包袱朝反方向快速离去。   她已经打听好了,南边埠头就在离这不远处,走一炷香就到。今天天气好,出船的也很多,说不定她这会儿过去恰好就能遇上开船。   她抱着包 袱迎着寒风疾步奔走,遇见个包子铺,又赶紧上前去买了几个馒头,好作路上干粮。   一切似乎非常顺利,顺利得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越是快要走到马头,她越是紧张兴奋,心也跟着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第12章 太子起疑心   临近埠头,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她心里总算有了丝安全感。漫天风雪中,乌压压的船坞在马头连城片,一眼望不到尽头,她匆忙之中寻了个人问哪艘船最快出发。   那人给她指了个方向,“姑娘去那边,那艘运货南下的船马上就走了,你若是南下,想必应该顺路。”   苏璃大喜,感谢那人后又快速跑过去,她兴奋的满脸通红,寒风吹起她的维帽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手抱着包袱一手提着裙摆朝最大的那条船跑去。   眼里是船,耳边随风,脚步在奔向自由的人生。   从没有哪一刻令她如此激动过。   快了!快了!她想。   风雪里,只见瘦弱的一个身影在人群中飞奔。苏璃跑得太快,上台阶时,被迎面来的一个挑担汉子不小心撞了一下,她身子偏了偏,重心不稳摔了下去。   还好台阶不高,就是泥地上人来人往,走得脏污,她这么一摔下去,衣裙袖子都蹭到了泥水,屁股那一快更是冻得发凉,不用想也知道被泥水浸湿了,连手里的包袱也掉了下去,弄脏一片。   那大汉见撞着了个小姑娘,赶紧放下担子,满脸歉意道:“姑娘,对不住,对不住,俺不是故意的啊。”   苏璃飞快捡起包袱,看也没看他又赶紧跑了,留下那大汗满面疑惑。   就这么的,苏璃一边跑一边拍打身上的脏污痕迹,想着一会儿上船就好了,上船后找个地方换下脏衣物,再舒舒服服的吃点东西。之前在客栈吃得急,她也没吃饱,跑了这么久,又觉得饿了。   大船近在眼前,她顺利在望!   她抱着包袱左拐右拐,就在即将踏上甲板时,身后突然有个声音传来,让她瞬间浑身血液凝固。   “苏姑娘!”   那声音不大,却在砸嘈杂的人群里格外清晰。   这一刻,她脸上的兴奋骤然消失,心跳也几乎停滞。   她缓缓转过身来。   是其中一个侍卫,手里还抱着她之前扔过去的包袱,他显然也没想到苏璃会从客栈来到这样的地方,脸上疑惑不已,眉头紧蹙,“苏姑娘要去何处?”   苏璃哑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智,她艰难的扯了个笑出来,“我.....迷路了,正准备问路回客栈呢。”   那侍卫走近,也不多问,看了眼她怀中一模一样的包袱,说道:“天色已晚,苏姑娘请回吧。”   苏璃认命的从他手中接过另一个包袱,一边肩膀挎一个,跟在那人身后。   她一路走得心思复杂,即忐忑又失落,又害怕又绝望。   也不知跟着那侍卫走了多久,等回到客栈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到处都已掌灯, 一片灯火通明。   可这片明亮的灯火却没让她感受到半分温暖,她整个人被巨大的失望笼罩着,失魂落魄的上了楼梯,又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愣愣的在椅子上坐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是脏的,于是又失魂落魄的喊店家给她烧热水沐浴。   这一整天,精神紧张,昏沉疲惫,她沐浴过后,裹着被褥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外头的寒风呼啸,冷得牙齿打颤。   还差一点,就一点点了啊。   ......   三楼的天字号客房里,沉香缕缕云绕。   韩湘君手里捧着的袖罏缓缓转动着。   “你们是说,她故意甩开你们?”   两个侍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他。今日原本只是遵从殿下吩咐保护苏姑娘安全,却没想到苏姑娘的行为诡异至极。   韩湘君此人多疑,苏璃固执的要跟在他身边已然让他不解,如今得知她故意甩开侍卫,心里更是疑窦重重。   “你们在埠头可有见她接触过什么人?”   “好像苏姑娘上台阶时,与一个粗莽脚夫有过短暂接触,但后来九七跟踪那个脚夫时却并未发现他有任何不妥。”   韩湘君转动袖罏的手缓缓停下来。   那女人口口声声说她是他最爱的女人,可他却一点也记不得了,但她却又能准确说出他小时候遇到的事,想来并非作假。   又或许,她在自己失忆之前就已经潜伏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却被他美色迷惑住了?   她处心积虑的甩开侍卫到底是想见何人?   是谁派她来的?   半晌,他开口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可疑之处?”   “殿下,属下曾解开过苏姑娘的包袱查看,里头确实只有几件衣裳。不过,后来属下找到苏姑娘时,发现她怀里还抱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包袱。至于里头是何物,属下不得而知。另外......”   “你说下去。”   “另外,属下觉得,苏姑娘也许并非去见什么人。如果她早已与人约定好在某个地方接头,那她的路线应该是清晰而隐秘的。但属下观苏姑娘的情况,她慌不择路,中途还询问过路人。”   “哦?她都问什么了?”   “问最快要走的船在哪里。”   话音一落,韩湘君眯起眼睛。   这一刻,他又不明白了,既不是去见什么人,又急急忙忙的带着包袱寻找船只。   她到底要去哪里?   他思忖片刻后,吩咐道:“此事孤知道了,日.后,你们继续留意她的动向,有任何可疑之处皆要禀报于孤。”   “是。”   侍卫们出去后,韩湘君往后一靠,右手搭着扶手,轻轻敲打着。   苏璃?   有点意思! 第13章 试探   次日清晨,苏璃睡不着了,街道上早已人声鼎沸,吆喝的说话的,小儿哭闹的,吵得她不胜其烦。   索性起身穿衣,将昨天买的新衣新鞋换上,再到铜镜面前洗把脸,简单拾掇了一番,想了想, 又从包袱里头把那簪子和玉镯拿出来戴上,随后才准备下楼吃早饭。   她与兰英她们住在客栈的二楼,拉开门时一股寒风倒灌,冷得她脖颈一缩。昨晚被窝太冷,她缩手缩脚的睡了一夜,此时感觉腰酸腿疼,于是便贴着门柱站直,如慵懒的猫一般高举双手,身子渐渐下压,委婉却妖娆的伸了个懒腰。正舒适的扭着腰时,不经意间对上男人的视线。   韩湘君站在三楼回廊栏杆处,正含笑看着她。   苏璃不好意思,立马将手收回来,朗声打了个招呼,“殿下早呀!”   那男人朝她勾了勾手,让她过去。   苏璃赶紧关门上三楼去找他。   “殿下昨夜歇得如何?”   男人眼神玩味,“没有璃儿替孤暖床,着实不习惯。”   苏璃会意,故做娇羞,“殿下,璃儿身子还没好呢,回头过病气给殿下了可不好。”   “当然,孤也不喜欢在床上听见你这副嗓音。”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还没吃早饭吧?给你留的。”   韩湘君的早饭当然与大家的不同,苏璃求之不得,赶紧到桌边坐下来,狼吞虎咽。   昨天晚上她都没吃什么,也没心思吃,等后来半夜肚子饿时想起包袱里还有几个馒头,但都已经冷得硬邦邦了,于是就这么又冷又饿的睡了一晚。这会儿热腾腾的美味早饭总算安抚了些心底的遗憾。   吃过早饭后,韩湘君一行便准备启程。   苏璃跟着下楼的时候,见侍卫和婢女们已经全部换了衣裳,这时她才发现,韩湘君也换了衣裳。一身月白长袍,披着件白狐狸毛大氅,没了往日那般咄咄逼人的气势,反倒有些清贵公子哥风度翩翩的模样。   她好奇问道:“为何大家都变了装?”   韩湘君在车厢里坐下,接过她沏的一杯热茶,说道:“孤......我们此次不宜暴露身份,因此乔装江南富户家的公子前去养病,我乃姜辞,你嘛,则乔装成我的妹妹便可。”   苏璃不解,“为何是妹妹?”   “此次我还需顺道拜会一人,若是带着侍妾,显得诚意不足,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苏璃赶紧笑着点头。   只有那些不干正事的风流公子哥们才带着女人到处游玩,她懂!   “殿下叫姜辞,那璃儿叫什么?”   韩湘君呷了一口茶,想了想,“你就叫姜愚吧。”   “姜鱼?啊,这个名字有趣,我喜欢吃鱼。”   男人斜睨她,“非此鱼,而是愚昧之愚。”   他这不是赤.裸.裸的骂人么?苏璃不爽,瘪嘴道:“殿下又捉弄璃儿。”   男人伸手轻轻抚摸她白皙柔嫩的脸颊,目光悠远,神色晦暗不明,呢喃细语,“可不就是愚昧的女人?”   苏璃不解他此言何意,偏过头,“不,我要自己取名字,就叫姜沉鱼。”   男人勾起一边唇角好整以暇的打量。   苏璃大言不惭道:“我长得这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不就得叫这么个名字?再 说了,作为殿下的妹妹,带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话音一落,男人另一边唇角也勾了起来,难得好心情的将她一把拉进怀里,“记得了,从现在开始,可不能叫殿下,要喊哥哥,来,叫声哥哥来听听。”   他这话有些调戏意味,苏璃心下暗暗翻了个白眼,嘴上却还是娇滴滴的喊了声“辞哥哥。”   然而这声“辞哥哥”也不知道触动了他哪根神经,便立马压下头,噙住她的唇。   “殿下。”   马车外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焦灼的缠绵。   “何事?”韩湘君隐隐显得有些不悦。   “殿下,药已经热好了,可要奴婢拿进来?”   他放开怀中的女人,“进来吧。”   兰英端着个盘子小心翼翼的进了车厢,跪坐下来,上头有一盘糕点,还有一个精致的瓷瓶,想必里头是药。   她恭恭敬敬的跪坐在绒毯上,目不斜视,纤细柔白的手抬起韩湘君的脚,为他脱下鞋袜,又缓缓的掀开裤腿。   “殿下的腿受伤了?”苏璃问。   男人阖眼靠在车壁上,“才说的就忘了?”   苏璃会意,随后又妖娆的唤了声,“辞哥哥~”   兰英拿着药膏的手一抖,不过一瞬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手上的动作。   苏璃再问,“哥哥的腿受伤了?”   “一点轻伤,无碍。”   苏璃见兰英掀起的小腿处,有一些旖青,明白了,估计是之前在战场上坠马留下的。于是她也跪坐下来,夺过兰英手里的药膏,“我来给哥哥上药。”   兰英又夺回来,“这事恐怕苏姑娘不懂。”   “有何不懂?不就是上药吗?”   “还得配合手法揉捏才能使药力渗透,苏姑娘懂吗?”   这种跌打损伤,擦个虎骨油按摩的事,她又不是没做过,况且作为一个经常泡在各大按摩场所的人来说,懂得的可比这个婢女多多了。   但兰英已经跟她撕破了脸,显然在与她作对呢。   苏璃不怕,她还是太子侍妾呢,有着恩宠在,怕你一个掌事女官?于是,她又快速夺过那药膏,将兰英一屁股挤开,“我保证揉捏得殿下舒舒服服的。”   两人的小动作,韩湘君觑眼看得清楚,闻言,他笑了笑,“那就拭目以待。”   不知为何,他这话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有些暧昧,那种只属于他和苏璃之间的暧昧,兰英跪在一旁显得局促,但殿下没发话让她出去,她就只能这么干跪着。   美人做什么都好看,苏璃便是这样的人。她先将药膏扣出一点涂抹在旖青处,再用手掌轻柔的匀抹开,渐渐的,力道变大,小腿肌肤也变得热了起来。   这顺序,这手法,看起来还挺有章法。   “哥哥觉得如何?”   “甚好!”   “还有更好的呢,璃儿会的可不止这些,一会儿再给哥哥按按脚底,保准您舒服呢。”   男人继续阖眼轻笑,“好。”   两人就这般哥哥妹妹的,旁若无人的亲昵起来,兰英觉得自己多余得太显眼,浑身不自 在。于是行了个礼,“殿下,既然苏姑娘懂此道,那奴婢先退下了。”   “可。”   等她拉开车厢门时,韩湘君突然开口喊她,“兰英。”   兰英心间一跳,隐隐带着欢喜,立马回过身来,“殿下有何吩咐?”   “称呼可别弄岔了。”   兰英一愣,随后恭敬的回道:“是,公子。”   ......   兰英走后,韩湘君睁开眼睛,看着伏在身下帮他揉捏小腿的女人。   她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小巧的耳垂珍珠配饰叮当,越发显得肤如凝脂。   这么从侧面看去,臻首娥眉,美人如玉,确实够养眼。   “你何时学得这个?”他问。   “璃儿是庶女,小时候常常被欺负,手脚旖青是常有的事,有时候不想让姨娘知道,就自己学着抹药。”   男人点头,“那为何也懂脚底穴位,看过医书?”   “也不是,璃儿小时候为了巴结祖母过活,特地找郎中学的这手法,祖母开心了,我也能少受些欺负不是?”   她说的倒是真话,原书女配父亲早逝,生母又只是个唯唯诺诺的姨娘,家里嫡子庶妹多不胜数,她常受欺负,偏偏又还心比天高,处处想出人头地,于是就养成了一副从小爱算计的面孔,以至于最后反算了卿卿性命。   苏璃想好了,她既然穿过来了,就再不能回去过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她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天地开阔,何必去挣那一亩三分地?   韩湘君看着她,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问道:“你一个国公府庶女,是如何与孤结识的?”   这个问题她早就打好了腹稿。   闻言,她停下手中动作,抬头娇羞的嗲了男人一眼,“殿下真是讨厌,难道忘了两年前,浒山雨夜,咱们寺庙相逢了吗?彼时殿下还说璃儿如仙女下凡呢,瞒着璃儿说您是来上京赶考的学子,叫什么陆子衿,后来璃儿才晓得殿下的真实身份。”   韩湘君摩挲袖子的手一顿。   她的话简直毫无纰漏。他表字便是子衿,陆氏是他死去的生母姓氏,这事并无几人知晓。就连他也是长大明白身世之后,派人调查了许久才得知。   看来,自己的确对这女子动过情意。   一时间,他莫名的有些烦躁,将搭在她膝上的腿收回来,淡淡道:“莫按了,穿上吧。”   苏璃也不知他信了还是没信,不动声色的帮他穿上鞋袜。   接下来,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苏璃也迷迷糊糊的靠着车厢渐渐睡着了。   直到下午未时,他们一行人才终于到达药泉山庄。 第14章 耍赖   药泉山庄,顾名思义,以药、泉闻名遐迩,山庄坐落于群山之间,四周有温泉环绕。   此处温泉不同别处,由于得天独厚的地质和气候,使得这里的温泉具有调养百病的功效,且此地环境优美,吸引了不少当代文豪隐居于此。因此,天下六国,皆有人陆陆续续慕名而来,看病的,游乐的 ,一年四季络绎不绝。   从山脚到山间有六百层石阶蜿蜒而上,马车不可通过,只能步行,因此,无论来此的人是何身份,都得在山脚弃车而行。   韩湘君吩咐人将马车及笨重行礼都寄放在附近村落,自己则带着婢女侍卫轻装从简入山庄。   不远处,山庄主人章家二公子早已问讯前来等候。   “请问,可是姜公子一行?”   韩湘君拱手作揖,“正是。”   章二公子眉目俊朗,笑得如春风和煦,“在下章亦儒,受家父嘱托已在此等候多时。”   韩湘君颔首,“多谢。”   “姜公子请!”   他也不多言,抬脚跟着章二公子上了石阶。   “几日前收到刘大将军的信函,说他远在江南的侄儿即将抵达,因此,家仆早已准备好了院落住宿,山庄地处偏远,寒舍简陋,还请姜公子莫要嫌弃。”   “章公子客气了,姜某此来是为养病,并非游乐,随意便可。”   他说话含蓄内敛,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贵气,纵是章亦儒见多识广,也被他这气度折服。   苏璃下马车后望着长长的阶梯,为难得很,她以前很喜欢户外爬山,但也要看时候,这会儿大冬天的,寒风瑟瑟,还穿着这般厚重的冬衣,走路都觉得像个鸭子,更何况要爬山。   她心里叫苦,停在台阶前愁眉不展。   韩湘君见她没跟上了,转身看去,“为何不走?”   “这是?”   章亦儒适才没看见苏璃下马车,这会儿见有个带着维帽的女子站在台阶下,不由发问。   “这是舍妹,叫姜......沉鱼。”韩湘君介绍道。   苏璃款款行了一礼,“章公子。”   “原来是姜妹妹啊,”他笑起来,语气亲切又温和,“妹妹快走吧,过不久天就要黑了,山间风景好,妹妹上去后定会喜欢。”   他很是自来熟,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的,仿佛自家亲妹子似的。   苏璃也被他这份热情感染,笑着应道,“好。”   随后提着裙摆开始爬石阶。   如韩湘君这般习武之人对于这等阶梯自然不在话下,但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讲就费劲了。兰英她们还好,毕竟平日里干活走动得多,但像苏璃这样的,虽是庶女,却也是正经娇滴滴的小姐,身子瘦弱无甚力气,走了不到几十阶梯便已经仿佛要了半条命。   她气喘吁吁的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扶着路边一颗歪脖子树,朝韩湘君喊道:“哥哥,我不行了,歇会儿吧。”   韩湘君停下来看她,维帽遮盖下,看不清她神色,但那饱满的胸脯却因喘气太重而上下起伏着,格外壮观显眼。   他瞥了眼四周,侍卫们不敢看她,一旁的章公子似乎瞧见了,虽已侧过头,耳朵却隐隐发红。   他赶紧走过去挡住章公子的视线,低声问道:“怎这般娇气?才走了几十台阶而已。”   “而已?”苏璃都要哭了,她老命都快没了。   她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当 然,若是韩湘君就此将她丢下,她求之不得。   “哥哥,我真走不动了,我不走了。”她蛮横撒娇。   韩湘君咬着牙‘好声好气’的哄她,“再坚持一下就到了。”   苏璃不依,“哼,哪是一下就好的?还有好几百台阶呢,我不走了,你们走吧,我下山找个村落住着等你们就好。”   她一路上都在琢磨逃跑的事,适才下马车看见不远处有村庄,心思又活泛起来。   韩湘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真不走了?”   苏璃索性抱着树,“嗯,不走了。”   她这般耍赖,一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倒是章公子觉得极其可爱。他走过来,说道:“若是姜妹妹走不动了,先歇一会儿,庄上有轿夫,回头我让人抬轿子下来接你如何?”   韩湘君不喜他靠得如此近,不着痕迹的略过他,一把将苏璃拉过来,“何须这般麻烦,我带着走便是。”   于是,下一刻,苏璃就跟个麻袋货物似的,被韩湘君扛在肩上,大步上山。   山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皆看着他们好笑,这样的事也曾见过,许多女子走不动便是由人扶着或是抱着上来,倒是头一回见直接扛着上山的。   苏璃闭着眼装死,反正只要不用她自己走,怎么都行。她箍着韩湘君脖颈抱得稳稳的,还忙里偷闲打了个盹。   等到山庄大门时,韩湘君掐了一把她的软腰,“还要睡到何时?下来吧。”   苏璃不着痕迹的擦了擦唇角口水,赶紧滑下来,见男人嫌弃的眼神,她不以为耻,望着高大的山门石柱,赞叹不已。   十二根石柱笔直的耸入云霄,柱身雕刻着腾云驾雾仙鹤,着实壮阔得很。   “姜妹妹,请这边走。”章公子热情周到,还提醒她小心脚下,莫踩滑了。   苏璃望着蜿蜒而下的台阶,哀怨不已,好不容易上来,才到山门却又向下而走。心想,何必呢?将山门建那么高做什么?这不是多余吗。   她咬着牙颤着腿跟在身后,所幸她们没走多久便来到一处院落。   这是一座独立的院落,四面傍山,群树环绕,大雪纷纷扬扬覆盖其间,一派银装素裹之景象,正如章公子所说,环境确实优美。   入得小院,章公子领着他们看各自的屋子,小院里就三间屋子,正屋韩湘君住,东西两侧自然就是苏璃和兰英两人的。   山庄里有服侍的婢女,章公子对她们嘱咐一番,又客气的与韩湘君寒暄几句后,就走了。   苏璃这才发现此时院落里就只剩她和韩湘君以及几个婢女,那些侍卫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苏璃这一路已是累得不行,跟韩湘君行礼过后,兀自进了自己的屋子草草洗漱后,便倒头一睡不醒,连晚饭都没有按时起来吃。   ......   临近傍晚时,山间一片寂静。   山庄的另一个院落,白墙青瓦,琉璃格窗,屋子里的软榻上慵懒的趴着个身姿婀娜的美人。   “小姐,你也看见 了,今儿来的这位姜公子,真是气宇不凡呀。”一旁的婢女说道。   榻上的少女怀春,捧着脸不住的点头,“哪里是气宇不凡,简直就是这几年来我唯一见着最出众的。”她突然重重的打了下枕头,“哥哥也真是的,也不让我和他一起去接见。”   她今天带着丫鬟偷偷躲在山门处,已经瞧见过那人的英姿了,果真是神仙玉人,风流潇洒。他微微偏头浅笑的模样深深撞入了她的心扉。   “听说,姜公子这次是来此养病的。”婢女说道。   “他得的什么病?”   “奴婢也不知。 ”   少女眼波一转,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他的情况,另外,今日他抱着个女子上来,你可知那是何人?”   观两人亲昵的模样,到像是一对似的,她赶紧又说道:“再去打探打探姜公子是否已经成婚。” 第15章 苏璃打架   次日,苏璃起床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空空荡荡,她问婢女,“我哥哥去哪里了?”   那婢女摇头,“奴婢并未知晓,奴婢叫燕秋,是负责伺候姑娘的,过来时院子里已经无人了。”   她简单洗漱一番后准备出门,然而才推开门,就看见之前那两个侍卫守在外边。   “你们殿......我哥哥让你们守在这的?”   那两人抱拳,“是,我等二人负责保护姑娘安全。”   苏璃撇嘴,韩湘君这个男人,果然靠不住,一声不吭就把她丢在这里,若是能丢彻底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派两个侍卫跟着她。   她又关起门来,吩咐燕秋去拿早饭,自己则坐在饭桌前想事情。   失败一次,再逃跑恐怕困难重重,上次客栈逃离的事难保这两人不告诉韩湘君,也不知他有没有对自己起疑。不过当时也怪自己,走得心急仓促,计划也不周密,这次在山庄,大好的时机,务必要好好周祥计划才行,不能操之过急。   不一会儿婢女带着食盒进来了。一碟蒸糕,一碟青菜团子,一碗瘦肉粥,还有两个精致小菜。   嗯,山庄的伙食还不错嘛,看来韩湘君是他们的贵客,这么说来,自己在山庄活动权限还是很大的,至于外头那两个跟屁虫,得想个万全的法子甩开,最好能有旗鼓相当的人拖住他们。   可是,去哪里找旗鼓相当的人呢?   她早饭才吃到一半,就听见外头院子传来了女子声音。   那声音清脆响亮,娇蛮得很,“你们姜公子不在?我就是来找他的。”   “你问我是谁?哼,连我都不认识?我是庄主的女儿章亦茜。”   她似乎走近这边,“这里头是谁人?怎的不出来见我?”   “章小姐请留步。”那两个侍卫拦着她。   “姜公子既然不在,那这里头还住着谁?”   “屋里的这位是......”   未等他们回答,苏璃先一步开了门,歪着头看门口的女子,“是我。”   “你是谁?”   开门的竟然是如此绝色的女子,章亦茜本能的 敌对,又想起昨日姜公子的确抱着个女子上山,虽然彼时她带着维帽看不清,但观这身形,却是极其相似。   瞬间,她从敌对的态度又变成了嫉妒。昨夜婢女打探得知姜公子并未娶妻,那这位姑娘却跟在身边形影不离,到底是何人?   “你是谁?”她盛气凌人的又问了一遍。   对这种被宠坏毫无礼貌的娇小姐,苏璃不想理会,于是想关门继续回去吃早饭。   但章亦茜察觉到她的动作,更快一步的伸手横在门中央,昂着秀气的下巴斜眼睨她。   “我是谁关你何事?我只知道我是你们山庄的贵客,章小姐就是这样待客的?”苏璃说道。   章亦茜嗤笑,“哼,连名字都不肯说的人,算哪门子贵客。”   又瞥见她在吃早饭,更是鄙视不已,睡到现在才起,这种女人就是仗着好看恃宠而骄。   她气不过,在苏璃转身要走的时候悄悄横出一只脚来绊她。苏璃不防备,真被她绊得踉跄,虽没摔到地上,但脚踝被绊得生疼。她火气上来朝那只脚就狠狠踢过去,这么一踢,反倒把章亦茜给踢趴倒在地。   她懵愣了一瞬,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她,而且是当着男子的面,她心里气极,抬起头来怒瞪苏璃。   苏璃不惧,也昂着下巴瞪回去。   就在两个侍卫面面相觑的空档,这两人电光火石间结怨,毫无预兆的就开始在门口扭打起来。   章亦茜扯她衣裳,苏璃则扯她头发,两人互扯,各自扯得对方嗷嗷直叫。   一旁的侍卫和婢女们傻眼,主子们打架,谁都不敢上去劝,侍卫们更是不敢上去碰她们,也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不过看着看着,便暗暗鼓起了劲来,苏姑娘不愧是殿下的女人,打架也气势十足。只见她两手死死的扯着章小姐的头发,脚下使劲踢打。   当然,章亦茜也毫不示弱,一只手扯着苏璃的衣襟,另一只手还使劲往她脸上招呼,她指甲长,好几次差点就要把苏璃的脸抓花。   就这么的,两人扭打了一阵,从门边扭到地上,再又双双滚到饭桌旁。   战况激烈,鬼哭狼嚎。   “你们在做什么!”   韩湘君今日一早受邀去见章庄主,才一个早饭的功夫,没想到回来就看到这么一幕。   一同前来的章亦儒也傻眼了,见妹妹与人扭打到一起,还被人摁在地上。两个男人赶紧上前去拉开自家的“妹妹。”   苏璃本来占上风,但韩湘君来拖她,一个不慎竟被章亦茜得了手,脖颈处火辣辣的疼,她气死了,冲过去想要再踢她两脚,却被韩湘君抱着一个回旋转身,连她的腿也转了回来。   苏璃气不过,狠狠的瞪着韩湘君。   “你这是在做什么?”韩湘君语气严厉。   “打架啊,没看见吗?”   “......”这女人打架打得脑子昏了不成,连他也敢凶!   另一边,章亦茜被她哥哥拖住,哭得惨烈,“哥哥,她打我,她 扯我头发疼死了。”   章亦茜披头散发,簪子也被苏璃扯掉了,衣衫凌乱,群摆上还有几个脚印。而苏璃这边发髻完好,就是衣襟开了些,但大冬天的,衣衫穿得多,外衫开了也没什么,她随意一拢,又整整齐齐了。   这么看来,惨还是章亦茜惨。   苏璃看她那模样也觉得解气,正想悄悄的把手上扯下来的头发扔掉,但韩湘君眼尖的发现了,他先是皱眉,随后就沉了脸,“还不快去给章小姐道歉?”   “是她找茬在先,不信你问问他们。”她指着那些侍卫和婢女,“大家都看到的,我好端端的吃早饭,她非要进来找我晦气。”   那边章亦茜自从韩湘君来了之后就收敛了那股子娇蛮盛气,反而柔弱无骨起来,哭得梨花带雨的。眼巴巴望着韩湘君,希望他好好整治整治苏璃。   可苏璃这会儿在气头上呢,梗着脖颈拒不认错。   韩湘君这才看见她脖颈上长长的一道血痕,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他的脸更沉了。   他走过去,朝章亦儒作揖行了一礼,“舍妹性子倔强,待我好生教导一番,回头亲自去给章庄主赔个不是,还请章公子和章小姐见谅。”   章亦茜听到苏璃是他妹妹时,人傻眼了,态度立马转变,“不不不,不用道歉,我......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请姜公子见谅。”   她觉得丢脸极了,打错了人还把自己整的这样狼狈,于是赶紧央着哥哥要走。   而章亦儒看着苏璃有些发愣,得见她真容,令他惊为仙人,甚至觉得那倔强的身影也可爱至极。   韩湘君也发现了他的失态,咳嗽一声,“章公子请先行方便,姜某过后再去赔罪。”   他这才回过神来,也拱手作揖行礼,“姜公子客气了,您是山庄的贵客,于理该是我们赔罪,我.....我先带小妹回去,晚些再来。”   韩湘君颔首,目送他们走远。   待转过身来,见苏璃还梗着脖颈斜眼看着他,心下好笑,“你这是何眼神?”   “哼!”苏璃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再理他,扭着腰就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   冷静下来的苏璃坐在绣凳上后怕不已,自己今日真是胆肥了,不仅敢横眉冷对韩湘君,甚至连山庄庄主的女儿都敢打。啊,这仇真是结大了!   韩湘君倒是没什么,反正她人已经到了山庄,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逃跑,也无需再去讨好那男人。倒是章小姐,她人在别人地盘上,往后少不得还需要人家帮忙呢,可就这么被她得罪光了。   她真是后悔不已,坐在凳子上哀声叹气。   “姑娘?”   燕秋手上拿着个瓷瓶,“这是姜公子派人送来的药膏,说对伤口好呢。”   苏璃接过来,打开闻了闻,一股清香的药膏气味,心下勉强满意。   算他还有点人性! 第16章 招惹桃花   下午,章亦儒果然来了,他一 进院门便看见石桥上的苏璃,她站在上头缓慢的走来走去,神情专注,也不知在做什么。   “姜妹妹。”   苏璃见是他过来,远远的便给了个亲切的笑容,也礼尚往来的唤他一声,“章哥哥。”   这声‘章哥哥’唤得章亦儒脚步微顿,遂也露出了笑容,只不过这笑容有些羞赧。   他走近,见厚厚的积雪上踩满了整整齐齐的脚印,心下好笑,只觉得这个姜妹妹有趣极了。又见她脖颈上围着块长巾,便知道那里之前被自家妹妹划伤了一道,他也是后来听婢女们说的,这会儿就觉得很是内疚。   他问道:“姜妹妹的伤好些了吗?”   苏璃卖惨,“好了些,可还是火辣辣的疼呢。”   果然,章亦儒的眸子里立马多了一丝心疼,“我那小妹向来跋扈,没想到冒犯了姜妹妹,在此,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这是我从陆神医那里求来的药膏,妹妹每日早晚涂抹一遍,陆神医说了,不会留疤。”   苏璃赶紧接过来,笑着道谢,“章哥哥真好,谢谢你。”   她眼睛弯弯,在漫天雪幕中笑得如仙女下凡,莫名的,章亦儒心尖砰砰直跳,都看得痴了。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咳了一声,两人纷纷转头看去。   是韩湘君。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不远处的一颗梅树下。   韩湘君原本在屋子里看书,听见他们哥哥妹妹的叫得亲热,渐渐的也没了看书的兴致。便撂下书卷出来走走。   不曾想竟听见这女人在别的男人面前娇娇柔柔的说“章哥哥真好。”   送瓶药膏就好了?他早就送了也不见她过来道谢。   章亦儒有些不自在,仿佛被人窥见心思似的,他朝韩湘君作揖,“姜公子,我此番前来就是替妹妹赔罪的,回去时我也好生问她了,确实是她之过,还请姜公子莫要责罚姜妹妹。”   喊他姜公子,喊苏璃却是姜妹妹,这亲疏之意未免太过明显。   韩湘君心下不悦,但也不好说什么,回了一礼道:“无妨。”随后他朝苏璃说道:“天冷,你伤势未好,还不进屋去?”   他言语间隐隐有威胁之意,苏璃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般不通情理,不就是出来踩个雪么?难不成还真关心起她来了?   她本来想好好跟章亦儒聊聊天,维护一下关系,好方便日后逃跑时有人帮忙呢,这会儿就让她回去,她不乐意。   反正她此时的身份是他妹妹,索性趁机骄纵一把。   “哥哥,我听说药泉山庄四季美景,如今既然来了,正想让章哥哥带我领略一番呢。”   章亦儒也附和道:“正是,别的不说,就我们这的景致每年都吸引了大批游人前来。尤其是这冬季,漫天风雪,可谓‘鸥鹭飞难辨,沙汀望莫分’,意境着实好,姜妹妹若是不嫌弃,我愿代劳。”   韩湘君沉了脸,盯着苏璃逐字逐句说道:“回去!”   他这模样唬人,苏璃也不敢太过放肆,撇了撇嘴,便提着裙子走了,经过章亦儒身边时,还朝他打了个眼色,意思是回头再约。   韩湘君目送她进屋直到关门,才转过身来,对着章亦儒道:“舍妹玩皮,让章公子见笑了。”   章亦儒却是笑得温和,“无妨,我倒觉得令妹可爱有趣。”   ......   等章亦儒走后,韩湘君走到苏璃的房门前叩了叩。   苏璃一直在听两人动静呢,也知道是他来了,拉开门还故意问了句,“哥哥,章公子走了?”   “谁是你哥哥?”   “不是......你吗?”苏璃故作疑惑的眨了眨眼,也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我是谁?”   “是......”   苏璃此时才明白了,原来他是不喜她喊别人哥哥呢。也是,自己名义上是他妹妹,实际上是他女人,有点意见也是能理解的。   她娇羞一笑,“哥哥自然不同其他哥哥,哥哥可是璃儿最爱的男人呢。”   “......”   花言巧语的女人!   “让开些。”   苏璃赶紧让他进门。   男人进屋后在炭盆边坐下来,见桌上摆着一盘瓜子,旁边还嗑了一堆瓜子壳,他满脸嫌弃,“你爱吃这些?”   苏璃讪讪笑道,“这不是无聊吗,嗑瓜子赏雪也挺有意思的昂。”   此时,男人眼里又突然涌了些笑意,“自古以来,有煮茶赏雪,煮酒赏雪,倒是没见过嗑瓜子赏雪的,我今日见识了。”   苏璃也不脸红,她就是个俗人,不懂那些风雅之事。   “哥哥找璃儿有事?”   “你身子好些了?”男人问道。   “已经好......”苏璃话说到一半,察觉男人玩味的眼神,发现问的不是脖颈的事。她立马上道的走过去,坐进男人怀里。   他也不拒绝,就这么捞着人,大手摩挲着她腰肢,“好全了?”   “嗯。”   男人将手在碳火上烤了烤,确定暖和之后,便收回来覆在她腰间。   听他渐渐粗重的气息,苏璃便知道,今天恐怕又得牺牲一回了。   两人荒唐过后,苏璃已经累得不行,也懒得沐浴了,倒头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院子里已经掌灯。   燕秋守在她身边,见她转醒,赶紧服侍她起身穿衣,“姑娘,公子已经在堂屋等着了。”   “等我做什么?”   “是章小姐来了,说要给您赔不是呢。”   苏璃皱眉,这章亦茜转性了?随后一想又明白了,也许是看着韩湘君的面子呢。   既然来了,那就慢慢等吧,她不急不缓的穿衣洗脸,又化了个淡妆,随后才挪脚出门。   堂屋里坐着的三人,见她进门,皆看过来。   章亦茜赶紧上前来挽她的手,脸上笑容热切,仿佛两人上午没打过架似的。   “姜姐姐,上午的事是茜儿的错,你不生气吧?我回去之后,爹爹和哥哥都罚我了,若是你还不解气,你就......你就再打我吧。”   她一派天真烂漫,与上午那个盛 气凌人的章大小姐判若两人。   这演技炉火纯青,苏璃都佩服不已。   她不着痕迹的抽开手,在椅子上坐下来,柔柔一笑,“我也是与章小姐开玩笑的,千万别介意啊。”随后朝韩湘君问道:“哥哥吃过饭了?”   “未曾,今晚章庄主摆了晚宴热情款待,一会儿我们过去,届时你还需当面赔个不是。”   这当然,面子上客套客套各自给个台阶就了事了呗,她懂。   于是乖乖巧巧的应和,“知道的。”   章亦儒从她进门开始就一直暗中留意她,烛火下美人倾城,佳人绝色。他笑着说道:“即是如此,那咱们过去吧,想必快开宴了。”   韩湘君颔首,他起身率先出门,章亦茜赶紧理了理头发也紧跟上去。   两人走在前头,章小姐言笑晏晏,一边走一边说话,而韩湘君也时不时点头附和两句。   苏璃走在后头撇嘴,狗男人真容易招桃花,害得她早上平白无故被人挠了一爪子。   许是感应到她腹诽,韩湘君忽然回头来看她,深邃的眸子暗含警告,之后又继续与那章小姐说话去了。 第17章 醋意   晚宴上,章亦茜发现自家哥哥频频看向苏璃,饭后便特地缠着他询问此事。   “哥哥觉得姜姐姐怎么样?”   章亦儒挑眉,“你不是上午才与人有过节?怎么突然与她这般亲近了?”   章亦茜也不遮掩,“我当时以为她是姜公子喜欢的人,所以才......”,她撒娇道,“总之,哥哥,你要帮帮我,茜儿喜欢姜公子,茜儿想嫁他。”   章亦儒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闻言,他低声斥责道:“你一个姑娘家,整日将这些嫁人的话挂在嘴边羞不羞?”   “哼,又什么好羞的?你吃饭时偷偷看人家姜姐姐就不羞了?”   章亦儒脸红,“莫要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我都看出来了,你喜欢姜姐姐,即是如此,你帮我,我也帮你不好吗?”   黑暗里,章亦儒被自家妹妹缠得耳朵发烫,却还是强自否认道:“你莫要乱来,哥哥只是欣赏姜妹妹罢了。”   ......   次日,韩湘君吃过早饭后,就去见了陆神医。   陆神医是昨日晚宴上,章庄主引荐认识的,此人医书高超,许多人拜帖而至也未得一见,且他自己所带来的两位太医也对此人医术赞不绝口。   即是如此,那他便亲自拜会一番。   陆神医为人怪癖,看病不喜他人在场,而且独居望攸山上的破旧茅庐,韩湘君进门后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还是药童同情如玉公子的窘迫,给他找了一条长凳过来。   陆神医早年得章庄主相助,欠他人情,因此,他介绍过来的人都会尽心医治。   只不过这位......   他查看了韩湘君情况,思忖片刻后,说道:“姜公子此症需先通经络,再辅助药泉治疗,想必能有七成恢复的可能。”   “只有七成?”   “也未必七成。”陆 神医面无表情,手上继续忙碌着药材。   “那请问老先生,如何通经络?”   “需银针刺脑穴,扶正气血,三日一疗程,不过......”陆神医停下来,认真的看着他,“脑穴复杂,此事难免有风险,姜公子可愿一试?”   韩湘君眯了眯眼,不过片刻又笑道,“陆老先生即是人人称赞的神医,且对在下这失忆之症有七成把握,想必定然知道如何避开风险,不是吗?”   他站起身,“明日,我便过来,还请陆老先生好生施针。”   看着他狂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陆神医苦笑叹气,“造化弄人啊!”   出了茅庐,韩湘君让人将此地暗中围住,不让任何人进出。   ......   他下了望攸山,便遇上了两个大冷天却兴致高昂赏景的人。   不远处,苏璃与那章公子并排走着,两人说说笑笑的,也不知谈及何事如此高兴。   他挥退侍卫,自己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没想到章哥哥竟这般博学多才,连园林建造也有涉猎。”苏璃为了与章亦儒搞好关系,这一路上不知拍了多少马屁。   章亦儒被她夸得耳朵通红,连脖颈也红了,他含蓄的笑着,“也就是爱好,所以看了一些这方面的书籍。”   “啊,我也喜欢呢,没想到我与章哥哥竟然是同样的爱好。”   “是吗?”章亦儒欢喜起来。   “当然,我也曾看过一些园林建造的书籍,私下还琢磨过这些事,只不过在自己家里有长辈们管着,没法付诸行动。”她看了眼四周的园景,指着高处的华亭说道:“这个凉亭建的就不错,北依青翠山林,建于湖面,再沿九曲回廊而过。春可听竹风,夏可乘凉夜,秋来钓肥鱼,冬至则赏雪,视野开阔,设计巧妙。”   章亦儒眸子温柔,嘴角含笑,“实不相瞒,这处园林正是在下所建,能得姜妹妹如此夸赞,着实令人欣喜。”   “天呐,章哥哥为何如此优秀?在我所见的男子里,章哥哥如此才华之人实属罕见了。”   她话音一落,后头跟着的男人就沉了脸。   苏璃却毫无知觉,她继续拍马屁,想着要如何制造点机会多多与这章公子相处,说不定从他这里就能找出逃走的机会。想了想,便又说道:“章哥哥设计的此处园林甚是雅致,只不过......”   “不过什么?还请姜妹妹指教。”   章亦儒神色认真,态度谦卑,令人十分好感。   “指教不敢当,只不过我觉得需要考虑植物的色彩和叶丛类型。”她歪着头,故作思索了一番,“比如这处园林,有山有湖,我认为因以绿色为主,其他颜色为辅。一年四季中,夏季和冬季比较长,从观赏角度来看,多种绿色植物,而绚丽的花色则应做点缀。那么花树就应该少一些。”   章亦儒点头,他看了眼四周被风雪覆盖的梅花树林,想到夏季来此确实显得景色单调乏味, 便会心一笑。   他退开一步,长长作了个揖,“姜妹妹所言,在下醍醐灌顶,多谢!”   他谢得这般隆重,苏璃不好意思了,这都是自己所学专业呢,信手拈来的小作文而已,也就会嘴上说说理论知识罢了,若真是付诸行动,可没他做得好。   “章哥哥过谦了,章哥哥这般大才,妹妹我实在想找机会与哥哥交流些园景建造的学问。”   章亦儒一听美丽的姑娘想与他交流学问,心扑通扑通跳起来,眼神热切的望着她,“姜妹妹若是不嫌弃,我......”   前头两人旁若无人的哥哥妹妹亲亲热热,韩湘君实在听不下去了,大步走过去一把拉住苏璃,“谁让你出门了?”   苏璃触不及防被他一扯,扯了个趔趄,还不忘与他打招呼,“......哥哥......好!”   男人沉着脸觑她,“妹妹好雅兴!”   这声‘妹妹’几乎是从喉中挤出来的,喊得苏璃一哆嗦,讪讪而笑。   “姜兄。”   章亦儒见他来了,朝他作揖行礼,“姜兄来得正好,我正领姜妹妹观赏山庄景色,若是姜兄有空,不防一道如何?”   韩湘君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个耳尖泛红的男人,他适才看苏璃的眼神是何意,同作为男人,他再清楚不过。因此,心下隐隐有些不快。   苏璃长得美他知道,男人爱美色也无可厚非,只不过,这美色乃他韩湘君所有,又岂能容他人觊觎。   章公子不清楚内里关系,她苏璃还不清楚?说来说去,症结在这个女人身上。   口口声声说最爱的男人是他,却背地里与其他男子亲近,他才不信她那番探讨学问的鬼话。   一个嗑瓜子赏雪的人能有什么兴致探讨学问?想必是另有图谋罢了。至于她想图谋什么,其实他也想看看,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她与章亦儒走近也正是这个原因。   可没想到,这女人却得寸进尺。   他对章亦儒回了一礼,说道:“舍妹身子不适,我先带她回了,章公子请便。”   随后转身拉着苏璃就离开了,留下身后恋恋不舍的章公子。   ......   苏璃没想到自己拍章公子马屁被韩湘君听见了,心里发憷,少不得又要费心思哄一哄这个男人。   她悄悄瞥了一眼他阴沉的侧脸,也不敢说话,乖乖跟着他走。   到了屋内,韩湘君甩开她的手,自己坐在软塌上,“沏茶过来。”   婢女应声,“是。”   正要退出去,韩湘君发话了,指着苏璃吩咐道:“你去。”   “......好勒。”   苏璃赶紧殷勤的跑出去沏茶,然后小心翼翼的端到他面前,一脸谄媚恭敬,“哥哥吃茶。”   男人手里拿着卷书,看也不看她,也不接茶盏,就这么幽幽的番了两页后,问道:“在你所见的男子里,章亦儒最优秀?”   “......”苏璃暗暗翻了个白眼,感情这男人小肚鸡肠就计较这句话呢。   她立 马狗腿笑道: “怎么会?不是还有哥哥您嘛,有您在,其他人都是陨石,而您才是那颗最亮的星星。”   “可你适才不是这般说的。”   苏璃认真回想了她说过的话,心底焦急自救,想了想,看室内无人,干脆放下茶盏,一把扑过去抱住男人的腰,撒娇道:“我就是那么违心的夸一夸他而已,毕竟他那么热情的领着我赏景呢,礼尚往来就这么个意思。”   “哦?”男人总算抬眼看她了,似笑非笑的又问,“礼尚往来,以至于主动相约探讨学问?”   “......”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她艰难的解释道:“我是真喜欢园林建造的学问啊,哥哥你懂不懂?懂的话我与你探讨也行啊。”   男人放下书卷,捏起她的下巴轻轻摩挲,“我只有兴趣与你探讨床榻上的学问,至于那个章公子,劝你莫要再见他,若是不听话......”   他手上用力一捏,疼得苏璃直皱眉,赶紧说道:“听话听话,我再也不见那章公子了。” 第18章 张爷看上那小娘子了?   接下来多日,苏璃没有再出门,倒是韩湘君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候晚上见他回来时,整个人疲惫不已。她清楚他这是在泡药泉治病呢,药池子泡多了难免让人心悸体乏。   这些日子,两人极少碰面,每每韩湘君回来,苏璃就已经歇下了,次日她起床时,韩湘君也早已出门。   她待在院子里百无聊赖,想出去勘测勘测地形,熟悉山庄路线,可一出门便是寒风大雪白茫茫一片,哪条是路都难以辨清,实在需要个向导帮忙。   可找谁好呢?   章亦儒是肯定不能了,那男人盯得严,在他眼皮子下很难谋划,甚至前两日章亦儒送来的园林建造书籍都被那男人没收了。   “唉!”   她趴在软塌上瞧窗外大雪纷飞,心里焦躁不已。   婢女燕秋站在一旁沉默,她不爱多话,问一句答一句,苏璃与她说话也觉得没意思。   正当她觉得无聊至极想睡一觉时,院子外头来人了。   “姜姐姐在吗?”   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   苏璃趿拉着鞋才站起身,那边章亦茜已经推门进来了。她将斗篷解下递给燕秋,自顾自的走过来挽着苏璃的手。   “我就知道姜姐姐在呢,姐姐在做什么?”   自从知道苏璃的身份是韩湘君的‘妹妹’之后,章亦茜对她热情不已,热情得苏璃都有些招架不住。时不时过来找她,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找她玩的幌子来勾搭韩湘君呢。不过这些天韩湘早出晚归治病,她也就很少来了。   但今天不知什么原因,她竟然这个时候过来。   “闲来无事,赏风雪。”苏璃回道。   苏璃对她的热情没多大反应,她清楚自己在章亦茜眼里顶多就是个工具人罢了,所以也懒得跟她演姊妹情深的戏码。   “哎呀,姜姐姐在屋子里能赏什么风雪?我们出去赏 岂不是更好?”   “去哪?”   “姜姐姐还没见过山庄里的药泉是什么样的吧?茜儿这就带你去看看如何?”   她一派纯真烂漫,但脸上目的却明显的很,韩湘君可不是正在泡药泉?   她才懒得陪她去搞什么偶遇,大冷天的,躺榻上睡觉不香吗?   章亦茜又说道:“姐姐有所不知,山庄里的药泉闻名天下,有许多地方景致极好,你看了定会喜欢的。”   苏璃不想去,兴致缺缺。   这时,婢女燕秋倒是破天荒的说了句,“姑娘出去走走也好,这几日闷在屋子里也无趣不是?”   她这话突然点醒了苏璃,让她眼睛一亮,“诶?你说得对啊,出去走走也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章亦茜利用她接近韩湘君,她也可以利用章亦茜逃走啊。韩湘君只说不能见章亦儒,却没说不可以见章亦茜不是。   哎呀,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她忽然高兴起来,立马热情百倍的拉着章亦茜的手说道:“章妹妹说的是,山庄景致这般好,我难得来一次,可不能就此错过了。”   于是她带上斗篷,风风火火的跟着章亦茜出门‘走走’去了。   ......   药泉山庄坐落在连绵不绝的群山间,崇山峻岭之间偶尔会露出一座红墙青瓦的建筑,其他一切,诸如湖泊、亭、台、楼、阁等皆隐于郁郁葱葱的林木之中。   因沿山而建,所以岔路特别多,通向不同的地方。   不过大体方向则是,往上的路通往各处药泉,往下的路,要么是山庄建筑,要么是下山的路。   打定主意后,苏璃‘赏景’赏得特别认真,每到一条岔路都要问清楚通向哪里。章亦茜也是个很好的向导,从小在山庄里野惯的人,哪里有鸟窝她都知道,因此但凡她问,她皆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苏璃暗暗记住了几条下山的路,随后就开始在心里琢磨起逃走的计划来。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离韩湘君恢复记忆也没多少日子了,而且通过上次客栈逃跑失败,她隐隐觉得韩湘君肯定怀疑了她,她的一举一动在那两个侍卫的监视下,要想成事太难。   为此,她之前一度感到颓废无力。   这下好了,天无绝人之路,有章亦茜在,女人和女人一起,有时候侍卫也不方便跟着不是?   记好路线后,她也耐心的跟着章亦茜去看药泉。   她们走的是一条往西向上的小路,路边高大的树木交结于头顶,倒是遮挡了许多风雪,脚下的石阶并无多少积雪,只不过有雪水湿漉漉的,不仔细小心些,容易脚底打滑。   章亦茜像只欢快的小鸟,一路走一路介绍她小时候来这里玩时遇到的趣事,苏璃都佩服她的交际能力,抛开娇蛮的一面,章大小姐若是有心交结与谁,还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你看这才半日的时间呢,她自己都开始觉得章小姐是个可爱的人了。   两人正走着,冷不防从一旁岔道上 冲出来三人,岔道中间有密实的树木挡着,因此双方都无法看见对方。   领头在前的是个壮实的男人,后头还跟着两个抬箱子的小厮,那人不小心撞到苏璃,苏璃一个不防备滑倒在地,幸好她眼疾手快,扶住一旁的树杆,如若不然,肯定要屁股摔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想想都疼得很。   “你是何人?”章亦茜厉声呵斥道。   那三人显然认识章亦茜,赶紧跪下来,“小姐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是后厨的采买管事张大全,今日遵总管的命令下山去买些瓷器回来,哪知在这冲撞了您,小的不是故意的啊。”   领头的那个男人跪着求饶,却还抬眼过来看苏璃,苏璃也瞥了他一眼,他立马又赶紧低下头。   “我管你是谁,你冲撞了我的贵客,今日就算你倒霉。”   章亦茜蛮横,吩咐让人将那男人绑了,然后让他顺着青石台阶滚下去。任那人如何求饶,章亦茜也没心软,还觉得这个主意极好。   跟着的小厮从一旁的树林中找到些结实的树藤,果真将那人绑起来,随后轻轻一推,就这么的,那人灰溜溜的顺着滚了几个台阶,身上的褐色麻布袄子被雪水洇湿了一大片。   他跪在台阶下继续求饶。   章亦茜看着他的狼狈模样似乎心情极好,大笑一阵后,才带着苏璃等人继续向上走。   等她们离开后,那两个小厮才赶紧跑下石阶将张大全的手脚解开。   “张爷张爷,不是小的不肯帮忙,实在是大小姐她......”   张大全抬手打住他们的话,“老子明白,谁让老子倒霉,碰上了大小姐呢,就算我没冲撞人,她也向来喜欢捉弄我们这些当下人的。”   他眼底划过一抹阴狠之色,早晚有一天他会将这笔债讨回来。   张大全这人,胆子极大,仗着姑父是山庄总管,他也在后厨混了个采买的肥差,且人又贪婪好色,后厨那些小娘子哪个没被他占过便宜?就与他长久相好的都还有三四个呢。   他这般在后院做土老爷惯了,连旁人竟也敢肖想几分起来。   “对了,适才我撞到的那个女人是谁,你们可清楚?”   他这般问,那铁定是内里起了心思,那两个小厮也清楚张大全的癖好,便立马猥琐讨好的笑道:“张爷看上那小娘子了?”   张大全嘿嘿一笑,“别说,那小娘子虽看起来柔柔弱弱,但以我的经验来看,若是脱光了扔床上,定然很有滋味。”   “小的不清楚,不过张爷,小的回头替您打听打听?”   “行,赶紧扶我起来,走吧。”   “哎,好好好。”   没过一会儿,三人又继续抬着箱子走了。   ……   不远的大树后,兰英走了出来,适才的一幕她瞧得清清楚楚,张大全说的话也听的分毫不落。   她看着张大全虎背熊腰远去的背影,出神了片刻,随后嘱咐一旁捧着衣衫的兰芷,说道:“适才的事你就当没见 过,那人的话你也当没听过就好,无需禀报公子。”   兰芷一愣,随后立马回道:“姐姐,我明白的。” 第19章 山庄惊逃   有了章亦茜这个‘帮手’,苏璃心思立马又活泛起来,时刻都在想着如何周全计划。   不过,很快机会就来了。   上次章亦茜带苏璃去看药泉,虽然没有偶遇到韩湘君,但章亦茜热情不减,想着先跟苏璃打好关系也不错,于是没过两天又来找她了。   她让婢女过来传话,说想邀她明日去梅香山泡泉子,问她是否有空。   苏璃等的就是她这股东风,怎么会没空呢,立马就应下,说明日准时赴约。   等章亦茜的婢女走后,她赶紧关上门,从柜子中掏出准备好的包袱,又清点了自己的家当——三张千两银票,几十两碎银,还有几件衣裳。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得好好把握。为此,构思了全部逃跑细节,兴奋了一整个下午,直到韩湘君回来。   今日韩湘君回来比较早,他身子似乎好了许多,也没了前几天那般泡完药泉后的疲惫之态。   他在外头叩门,“在做什么?”   苏璃正兴奋的数着碎银呢,冷不防听见他的声音唬了一跳,赶紧将包袱收进柜子,然后去开门。   “哥哥今日这么早就回了?”   男人觑她两眼,对她眸中慌乱之色假做不见,自顾走进屋子坐在炭盆边的椅子上,往后一靠,朝她勾了勾手,“过来,给我揉肩。”   苏璃赶紧过去殷勤的服侍起来,她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这男人了,今天突然这么早回,又是在她正计划逃走的时候,心里总有些忐忑。   于是试探着问道:“哥哥的病好些了吗?”   “自然。”   答案模棱两可。   “哥哥今日为何这般早就回了?吃过饭了吗?”   男人阖眼假寐,神色慵懒,“才几日不见,你就变得这般呱噪,认真些!”   苏璃立马闭嘴,赶紧忙活揉肩。   过得两刻钟后,兰英在外头说道:“公子,晚饭备好了。”   “嗯。”   他睁开眼睛,以手捂唇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出门,吩咐道:“跟上,伺膳。”   “哦。”苏小丫鬟又乖乖的跟着出门。   堂屋已经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不过皆是十分清淡,想必这些日子韩湘君为了配合治病都是这么吃的。   苏璃先给她盛了一小碗粥,暗暗观察他神色,他今日心似乎情不错。   莫不是因为病快好了,所以心情愉悦?   她默默跪坐在桌边,等着韩大爷吃完。   “你有心事?”   男人的声音在安静的堂屋突然响起,吓得苏璃一跳。她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吗?刚才只是稍微想了想而已。   她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掩住心里的慌张,随后说道:“哥哥,章小姐邀我明日去泡药池子,我在想这事呢,我还从来没泡过,也不知是什么感受。”   男人放下粥碗,拿起一旁的白巾擦了擦嘴,随后将她一把揽过去,“跟 她泡药池子有什么意思,你想泡,我明日带你去。”   苏璃赶紧摇头,“哥哥,我都已经答应她了,若是不去,岂不是失信于人?”   男人轻笑,“你还怕失信于她?”   “当然,哥哥不在这些日子,我与章小姐一起玩乐,情同姐妹呢。”   苏璃这几日做了什么,见了谁人,韩湘君自然清楚,闻言,也不勉强她,“你想去就去罢。”   苏璃暗暗舒了口气,就怕他硬拦着不允许,那就不妙了。   ......   翌日。   吃过早饭,苏璃带着婢女燕秋就去赴约了。   “这里头有我喜欢的首饰,你得保管好了。”   “是。”燕秋怀里捧着个包袱,里头是苏璃泡药池子要换的干净衣裳。   实际上里头不只有首饰,那三千两银票也都在里头,全部家当呢,所以她得叮嘱再叮嘱。   到了梅香山,满山偏野的梅花绽放在飘飘扬扬的白雪间,梅香阵阵,确实令人舒心惬意,难怪叫梅香山。   章亦茜早就已经等着她了,她坐在屋子里的碳火旁吃零嘴。见她过来,也拿了块糕点给她。   “姐姐早饭没吃多少吧?一会儿泡池子容易饿,先吃点。”   闻言,苏璃赶紧吃了几块,见盘子里头糕点不多,于是又说道:“我觉得这糕点味道极好,还有吗?”   “这是我特地吩咐厨子做的,姜姐姐既然喜欢,让他再做就是。”随后她吩咐婢女去让厨子再做些糕点。   糕点好吃是一回事,主要是苏璃想着一会儿泡完池子得补充力气,届时好方便逃离。再有,路上也需要干粮,这糕点正好能存放,比冷面馒头好多了。   吃完糕点,婢女们服侍脱衣后,两人才开始泡池子。   这药池子就设在屋内,此时大冬天,屋外大雪纷飞,但屋内热气腾腾,一点也不见冷。婢女们都退了出去,那两个侍卫进不来,被苏璃留在了院子外。   此时,空旷的屋子,就她和章亦茜两人。   章亦茜这人时时刻刻都不忘向她打探韩湘君的事,从小时候做了什么问到长大后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事无巨细,样样感兴趣。   苏璃自然不能跟他说实话,毕竟韩湘君的身份不能告知他人,因此只能一边泡池子一边费脑子的跟她胡扯。   “我哥哥啊,最是喜欢像章小姐这样玲珑剔透,又活泼可爱的姑娘。”   “真的吗?”章亦茜高兴起来。   “当然,昨晚吃饭时我跟他说你约我泡池子,他还夸你做事体贴周到呢。”苏璃闭着眼睛靠在池子边瞎扯。   “那......那姜哥哥还提到我什么吗?”   “我哥哥是个谦谦君子,怎么好随意提起姑娘家?只不过,他说像章小姐这样蕙质兰心的姑娘,也不知日后谁有福气娶你为妻呢。”   “啊呀......”章亦茜捂着脸害羞不已。   苏璃瞧她那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就好笑。   两人就这么一个娇羞一个瞎掰胡扯的泡着池子,过得半个时辰 后,章亦茜似乎有些困了,她起身让丫鬟给她穿衣。   “姜姐姐你先泡,我去旁边的屋子歇一会儿。”   苏璃说‘好’,然而等她一走,自己也飞快的起身,她这会儿也有些犯困,但精神却极度高涨,她走上岸拿长巾先裹住自己,随后打开燕秋带来的包袱。   正准备换上干净衣裳时,不经意间瞥见章亦茜换下来的衣裳,搭在木施上。她想了想,走过去将章亦茜的衣裳穿在身上,随后将包袱里的银票首饰藏在衣襟里。   一切准备就绪,她紧张不已,走到隔间门口瞧了瞧,见章亦茜已经睡熟,于是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院子外没人,丫鬟们都在耳房烤火,她又赶紧走到大门处,学着章亦茜的语气说道:“你回去服侍姜姐姐,本小姐出去走走,不许跟来。”   “是。”她又捏着鼻子学着丫鬟应了句。   随后她戴上维帽走出大门,大门外那两个侍卫远远的看见章亦茜一个人出门,也没多想,继续目不斜视的站着。   苏璃的心砰砰直跳,她想走快些,却又怕露出马脚,于是只得挺直腰背缓缓而行。   一步一步又一步,等终于转过月洞门,看不见那两个侍卫后,她才发足狂奔起来。   寒风掀翻她的维帽,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一路迎着风雪,大口喘气,心里兴奋又激动。   这是自由的空气,哪怕吸到肺里冰冷,也令她觉得芬芳舒畅。   她按着脑海里紧记着的路线,飞快下山。   ......   另一头,望攸山上的药泉屋子里,兰英正在整理韩湘君的衣衫,兰芷快步走过来,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些话。   “ 真的,你亲眼看见了?”   “嗯,兰英姐姐,我适才去取药时就看见她急急忙忙往山下跑,也不知去做什么。”   “她一个人?”   兰芷点头。   兰英思忖片刻,将手里的衣衫放下,对兰芷附耳吩咐了一番。   兰芷眼珠一转,立马高兴起来,脸上尽是狠厉之色,“姐姐放心,我定不会放过那小贱人。”   ......   药泉山庄后院厨房,张大全窝在碳火旁吃酒,一个穿着蓝布棉袄的小丫鬟正坐他怀里伺候。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响声急切。   张大全撂下酒壶,不耐烦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扰爷的好事?”   “张爷张爷,是我,六子。”   “进来。”   六子进来,瞥了一眼坐在他腿上的女人,面不改色,这场景似乎已见惯。他走过来一副邀功的模样,猥琐的笑道:“张爷,好货来了!” 第20章 韩湘君的怒火   下山的岔路太多,苏璃已经顾不得多想,一律选右边的山道走,最开始山道上还依稀碰见路人,可之后却越来越偏,她心里没底,但又无后路可退。   她一路慌乱狂奔,跑了约莫半个时辰,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疼得她飙泪,她抬眼望着连绵起伏的雪山,到处白茫茫一片,不知何处才是出路。   这种感觉仿佛再次回到了军营逃走的那个晚上,令她恐慌又迷茫。   她歇了一会儿,爬起来继续走,雪水已经浸湿了她的靴子,脚上毫无知觉,只僵硬麻木的走着。   她祈祷,希望她选的这条路能通往山下的村庄,如若不然,到那荒无人烟的地方,她不饿死也得冻死。   就这么艰难的又走了许久,终于在路边见着一座破旧的茅草亭,这样的亭子往往是建给路人歇脚用的。她顿时充满了希望,说明这条路经常有人走,那山脚下想必就是村落。   快了快了,她想,等到了山脚下,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等打探好情况,再计划之后的去向。   她扶着亭柱大口喘气,起身准备再走时,侧面山路上突然来了两人。   定睛一看,是那日撞到她的那个男人,那天他的眼神她看得分明,眼底满满贪婪之色。   这会儿,那两人也看见了她,便加快脚步朝她奔过来。   苏璃暗道倒霉,若是被这两人逮着,自己恐怕就完了。   她立马又狂奔起来,下山的路又陡又滑,她也顾不得那么多,连滚带滑的慌不择路。所幸那两人离她还有些距离,绕小路过来也得经过半座山,她得抓紧甩开他们。   但张大全对这里熟悉得很,好不容易逮着个落单的肥羊,他怎么肯轻易放过?一边在后头穷追不舍,一边兴奋的说道:“小美人,别跑了,跟爷走吧。”   空旷的雪地上,他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苏璃的心害怕得跳到嗓子眼。慌乱间,脚下骤然踩空,她惊呼一声,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滚落的刹那,她心下凄凉的想,也许自己今天就死在这也说不定。   她闭上眼睛,仍由自己滚落,她已经累了,若底下是万丈深渊,也无所谓了。   就这么抱着必死之心,滚了许久,头发也散乱开来。等终于停下来时,睁开眼一看,入目的是一片冰湖。冰块极厚,上头还有车轮划痕,她顿时心中大喜,自己应该是直接滚到了山脚下。   她爬起来,准备沿着划痕的方向走,可脚底太滑,没走两步就又踉跄的摔倒在地,身后远远传来大笑声。   她转头看去,又是那两人,居然也跟着从山上滚了下来。   这一刻,她心里极度恐慌。眼看那两人不知用什么东西抱住脚,快速的朝她走来,而她却只能无助的站起跌倒,站起又跌倒。   她眼底涌出了绝望的泪水。   “小美人,说了别跑了,你看,你这般白费力气,多累啊,哈哈哈......”   他们一步步走进,苏璃悲戚的闭上眼睛。   她匍匐在地,等着命运的判决。然而,等了许久,却听到‘砰、砰’两声,好似重物倒在地上的声音。   她正要睁眼去看,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掌蒙住。   “别看。”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安全感。   尽管身后这个男人也是豺狼,可这一刻,她莫名 的想依赖他。   苏璃一头扑进男人的怀里,痛哭起来。   ......   韩湘君得到侍卫禀报她失踪时,便已经让人四处寻找,像这种山野追踪在侍卫里头也有十分擅长的人,就在苏璃跑了半个时辰后便已经发现了她的踪迹。   韩湘君原本是让侍卫过来堵截她的,可后来听说她还被两个男人追着,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戾气,于是就亲自来了。   适才看着这个女人趴在冰湖上一动不动,更是沉了脸,以往爱在他身边耍些小聪明的人,如今仿佛脑子也被冻住似的,蠢笨如彘,任人宰割。   不敢设想,若是他迟来半刻.......   这会儿看着扑在自己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适才那股子怒气却忽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等她哭完,他将人打横抱起来。   “公子,这两人如何处理?”侍卫们问道。   他瞟了一眼那两具死透的尸体,心里犹不解气,冷声道:“大卸八块,喂狼!”   “是。”   苏璃缩在他怀里,以为他就只这么说说而已,可没想到,还没等走两步,就真的听见抽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皮肉被割开的声音。   她想象那场面,就干呕起来。   “何意?”   韩湘君皱眉,见她躬着身子,头埋在自己胸膛一拱一拱的。   “想吐......呕......”   风雪里,男人瞬间石化了。   ......   回到自己暖和的屋子,苏璃埋头抱膝蔫蔫的坐在床榻上,任由婢女燕秋给她擦被雪水浸湿的头发。   韩湘君已经换过衣裳,手上拿着袖罏,面无表情的坐在对面椅子上。   他打量了几眼苏璃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她被冻得红肿的双脚。语气平淡,“你到底想去何处?”   苏璃不说话,她觉得自己狼狈又可笑,像个被命运捉弄的小丑,无论如何都抗争不过剧情的安排。   她此时心如死灰,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   其实,时至今日,韩湘君已经大体确定苏璃于他并无危害。他之前已经派人去查过她所有过往情况,并未发现她有任何可疑行迹。适才也有侍卫来禀报她今日的举动,她处心积虑换上章亦茜的衣裳,费尽心思瞒过侍卫耳目,跟上次在客栈一样,也是慌不择路的跑。   确切的说,是在逃。   可为何要逃?   这才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见她不肯说话,想必是今日惊吓过度,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让他不忍再责问。   他站起身,吩咐婢女,“好生照顾你们姑娘。”   随后就出门了。   ......   另一边厢房里,兰英瑟瑟发抖站着,她被人领过来已经等了许久。   她知道,那个女人回来了,张大全他们没得手,想必此时已是尸骨无存。令她心慌的是,若是殿下发现了她插手此事,自己恐怕......   ‘砰’的一声,门被踢开。   韩湘君披着玄色大氅立在门口,脸色阴沉的睨着她。   兰英赶紧跪下 去,“殿下,不知殿下唤奴婢来有何事。”   “不知?”他抬脚进门,坐在软塌上,示意侍卫将门关上,盯着跪在脚下的人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兰英,孤待你如何?”   就凭这语气,兰英就知道殿下肯定是发现了,她认命的闭上眼,恭敬的嗑了个头,“殿下待奴婢如亲似故,恩重如山。”   “即如此,为何做出如此叛主之事?”   兰英心下一颤,万万没想到殿下竟然将此事归结于叛主之罪。   那个女人......她算什么主子?   一个妓子而已!   她匍匐在地面,此时此刻却不敢狡辩,“殿下,兰英一时糊涂犯下错事,甘愿受罚。”   韩湘君觑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形,眼底毫无怜惜,“你自去领罪吧,下不为例!出去!”   最后一声几乎是极不耐烦的叱喝,兰英身子发冷,又重重的磕了个头,才缓缓起身出门。   门外,侍卫们面面相觑,三分同情七分不解。   兰英和这些人一样,无论殿下去哪里都跟随在他身边,深得殿下敬重,如今被殿下处罚,她很是没脸,出了门便匆匆离开了。   她一路走,一路心痛得无以复加。   在殿下还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来到他身边,照顾他,护着他。小时候殿下被人欺负,她甘为他的工具,设计还击;他被罚禁食时,她偷偷跑去御膳房偷食物;殿下夜里委屈哭泣时,也是她陪伴在身边安慰。她们共同经历了那么久艰难的岁月,一起扶持一起成长,直到陪他站在东宫的金殿上。   她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超越了主仆,以往就算她犯错,殿下从不曾置喙,也从未降罪于她。   她清楚殿下不是个善人,甚至心思狠毒手段残酷,可她却认为殿下在她面前是柔软的,是亲近的。正如那些宫女所说,也许迟早,殿下会给她一个名分。   于是,她默默等着。   可没想到,如今,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妓子,就这般责罚于她,背主之罪何其严重,男子皆要挑断手筋脚筋终身囚禁而死,而她,至少也要领五十荆鞭,倘若有幸还留一口气,那也是他额外开恩了。   一个妓子而已,也配得他看中?   难道她兰英还比不得那女人?   她抬起头,注视着前方风雪,攥紧袖中的拳头,暗自劝慰,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她成了殿下的女人,要整治个妓子又有何难? 第21章 谁是狗男人?   望攸山上,茅庐间。   韩湘君靠坐在椅子上,正阖眼由陆神医施针,这是他最后一个疗程。这些日子以来,他坚持每天泡药泉,虽然身子有些疲惫,但脑中渐渐清明起来。   “殿下,再过不久,您便可下山自去。”陆神医将他头上的银针一一取下。   韩湘君半眯着眼,问道:“二十年前,有个叫陆芹的宫女,在皇后身边伺候的,你可认识?”   陆神医拿针的手一顿,“殿下,老朽隐居多年,并未曾 去过上京,更未曾认识皇后身边的宫女。”   “哦?那陆桓盛与你是何关系?”   “老朽也并未认识陆桓盛。”   韩湘君突然一笑,那笑意三分凉薄七分冷厉,“在孤面前撒谎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他转过身逐字逐句的再次问道:“你为何不承认你是陆桓盛?是害怕与陆芹有瓜葛吗?”   陆神医不回话,后退两步匍匐在地,“殿下,老朽不问世俗纷争多年,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韩湘君站起身来,盯了他半晌,喃喃道:“孤,果然是孤家寡人。”   随后他走出茅庐,吩咐院子里的侍卫,“将这里都烧了,一根草都不要留下。”   ......   苏璃自从那日被韩湘君带回来后,已经近十天没有出过屋子,婢女燕秋也不知她发生了何事,只是觉得姑娘少言寡语起来,连姜公子来了也爱搭不理的,着实奇怪。   苏璃如今是心如死灰,每次计划得好好的却总是被逮回来,就像孙悟空如何努力也逃不出如来佛五指山一样。她抗争不过剧情,斗不过命运,况且离韩湘君恢复记忆的日子越来越近,她时刻预感死期即将到来。   反正早晚都要死,她也懒得去讨好那个男人了。于是整天颓丧得很,等待头顶悬着的那把刀落下,好一了百了,说不定还可以就此穿回去当她的小白领呢。   于是,就这么的,破罐子破摔的过着。   韩湘君猜测她可能是被那日的事吓着了,居然破天荒的怜惜起来,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也不责备,反而遇到好吃好玩的,让人给她送过去。   在外人眼里,苏璃是因祸得福,博得了太子怜惜。但在苏璃眼里,这是兔子被宰杀前,主人最后的逗弄。   这日,下了许久的雪终于停了,天空放晴。燕秋鼓励她出门走走,也不知从哪里找了把铲子给她,让她出去堆个雪人。   苏璃推开窗,望着外头晴空艳阳,还有那一蓬蓬皑皑白雪,像棉花糖似的,莫名的心情好了几分。   于是翻出柜子里的棉袄衣裙换上,再裹了件厚实的斗篷,将自己包成个粽子,接过燕秋递过来的铲子,气势汹汹的奔出门去。   她嘿咻嘿咻的滚了一大一小两个雪球,滚了约莫半个时辰,还挺大两个,自己搬不动,于是让那两个侍卫帮忙堆起来。   侍卫对于这种堆雪人的幼稚游戏不屑得很,但还是走过来单手扛起半人高的雪球,两个连着一摞,就成了个圆滚滚的雪人模样,接下来就只等精雕细琢便可。   苏璃踩在凳子上,将雪人的鼻子眼睛弄得歪歪斜斜,就连充当鼻子的那根胡萝卜都是个歪瓜裂枣的,敷衍得很。   最后还像模像样的给那雪人围了一条长长的布巾。   苏璃叉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随后对燕秋道:“帮我拿根鞭子来。”   燕秋不知她要做什么,但很快去找了根鞭子给她。   苏璃握着鞭子在雪 地上抽了两下。很好,很顺手,也够力,尤其是挥出去发出的那阵响声十分慑人。   她在那雪人面前站定,叉开双腿稳住重心,随后猛的一鞭子挥过去,雪人身上立马出现一道深深的痕迹。   她呼出一口浊气,继续打,打一鞭便骂一句。   “狗男人!”   “狗男人!”   她发泄了一会儿,直到雪人身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鞭痕,她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忽然叉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叫你欺负我,看我抽不死你!”   不远处的侍卫一脸麻木的看着她,婢女燕秋则是担忧不已,以为姑娘疯了。正想过去劝慰一番,突然瞥见院门口也站着个人,抬眼望去,是韩湘君也站在那里呢,也不知来了多久。   她提醒道:“姑娘?姑娘?”   苏璃正抽得爽呢,头也没回的说道:“别打扰我,我正在收拾这个狗男人!”   她又继续挥了两鞭。   “谁是狗男人?”   韩湘君走到她身后,眸中带着点狭促的笑意。   苏璃挥舞鞭子的手骤然抽了个空,差点甩得骨节脱臼。她回头瞧了韩湘君一眼,心虚起来,便埋头装傻。   韩湘君看她身上的衣裳裹得圆滚滚,皱眉嫌弃。   如今她是越发的不注意形象了,也就那张脸能看,平日有时候她起床甚至连脸都不洗,蓬头垢面的在屋子里晃荡。   他走近两步正待斥责两句,这时,侍卫跑过来附耳禀报事情。   “已经抓到了?确认属实?”他问。   “是,还是刘将军亲自抓到的,三日前连夜送了过来。”   “人在哪?领我过去,我要亲自审问。”   “是。”   韩湘君眉目冷凝,也没再管苏璃,兀自转身跟着侍卫走了。   来去一阵风,出现得莫名其妙。   苏璃被扰了兴致,扔下鞭子就回了屋子。   ......   院子南边,一间倒座房内,光线昏暗。   韩湘君坐在阴影里,看着角落那个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神色平静,仿佛看的不是一个将死之人,而是件平常物品。   “说说你知道的事,是谁指使你在孤的马身上动手脚?营中还有哪些党羽?”   那人头垂于地面,许是太冷而瑟瑟发抖,又许是流血过多,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只半睁一只眼睛看过来,随后又闭上。   “我不会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韩湘君冷笑,“你不说孤也清楚,不就是孤那好四弟指使的你吗?不过这不重要,孤只想知道,营中还有哪些党羽。”   “我说了,殿下会饶了我吗?”   “不会,可以给你留个全尸,顺便,放你那妻儿一马。”   地上的人突然挣扎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妻儿是无辜的。”   韩湘君不理会,从袖中拿出一份名册,让人递给他,“你只需认出那些人即可。”   那人瞥了一眼名册,神情一顿,随后又缓缓闭上眼不吭声。   侍卫抽出刀剑朝他脚踝一刺,只听得他惨叫一声后,那 只脚便再也无法动弹。   “你听好了,今日你受的刑,他日一样会使在你妻儿身上,挑断手筋脚筋,你尚且能忍,可你那妻儿呢?”   地上那人呜呜痛哭出声,片刻后央求道:“殿下,罪不祸及妇孺,求殿下放过她们吧。”   “能救她们的只有你,孤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声音清寒凛冽。   那人思忖了一晌,颤抖着抬起手,缓缓的在名册上略过,最后在几个名字下面点了点,留下几个血指印。   韩湘君满意的将名册接过来,扫了一眼,随后将那张薄薄的纸扔进脚边的炭盆里头,不过一瞬,那份名册便已烧成灰烬。   “动手吧。”他吩咐道。   那人立马挣扎起来,但他手脚筋脉已断,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在刀剑破开皮肉之时,他痛苦的大喊,“求殿下放过我妻儿,求殿下......”   话没说完,人便已无力倒地,再无声息。   事情解决完,韩湘君起身出门,然而才踏出了门槛,他脚步一顿。   苏璃不知何时站在外头,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光线照了进去,里头地上躺着个血淋淋的人,眼球突出,死不瞑目,头发乱糟糟的浸在血水里,手脚以一种诡异的弧度扭曲着,死相凄惨恐怖。   她‘啊’一声尖叫,吓得瞳孔失焦。   韩湘君皱眉,转身看了眼屋里的情况,挥手让人将门关上。   他朝她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我......我......”苏璃害怕得哆哆嗦嗦,连话也说不全。   而韩湘君,他脸上云淡风轻,仿佛杀个人在他眼里是再平常不过。   此时此刻,她才深切体会到,那个书中叱咤风云,靠骨血堆砌成江山的年轻君主,正是身边这个阴狠狂悖的男人。   “我只是经过,听见里头有喊叫声,就好奇看看,我.....我并不知道您在......”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映入她脑海,挥之不去,她抱着胳膊浑身颤抖着。   “害怕?”他问。   苏璃点头。   “那以后就乖些。”   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苏璃心间一咯噔,担忧的朝他看去,却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伸手过来牵她,她也不敢反抗,忐忑又惶恐的跟着他回去。   直到回到屋子里,却依旧惊魂未定。 第22章 噩梦   苏璃回到屋子依旧惊魂未定,婢女燕秋不知道她怎么了,见她呆愣愣的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姑娘可是要歇息?”   苏璃怔忪的摇头。   她此刻真是后怕不已,那个男人,并非表面上那般风光霁月、温文尔雅,内里实实在在是一头凶狠的财狼,以往她没见着他狠厉的一面,便自己麻痹自己,屡次挑衅于他。或许他也是看在自己是他‘曾经喜欢的人’的面上,才对她有所容忍吧,若是他记起了全部,知道真相了,那会怎样?   骄傲如他,又岂会甘心被个女人耍骗?恐怕,届时自己的下场肯 定比今天那个人更惨。   想起刚才那人恐怖的死相,她忍不住打了阵摆子。   “姑娘冷了?奴婢再添些碳火吧。”   苏璃呐呐的点头,回过神来,坐在椅子上,脚边就是炭盆,可她还是止不住的冷,仿佛连血液都是冷的,控制不住颤抖。   她想,她估计是真的很冷,便吩咐燕秋道:“你去给我熬碗姜汤过来。”   燕秋道‘好’,添完碳火就出去了。   苏璃兀自坐了半晌,还是感觉不到身子暖和,于是又脱了外衣,跑去床榻上,将被子裹住自己。   过了许久,依旧没有起到的作用。   燕秋这时端了姜汤进来,“姑娘快喝吧,喝过之后再歇一觉。”   苏璃捧着碗,咕咚咕咚一口喝尽,果然才感觉到身体里稍微暖和起来。   “你将炭盆拨过来一些,另外再给我搭一床被褥。”   燕秋按吩咐照做。   没过一会儿,苏璃眼皮一重,果真睡了过去。   ......   韩湘君送苏璃回来后,又离开了许久,直到暮色降临才回来,回到堂屋后,婢女问他是否要摆饭。   他想起今天下午苏璃魂不守舍的模样,便开口问了句,“她如何了?”   婢女自然清楚他问的是谁,恭敬的回道:“姑娘一直睡着,好像这会儿也还没起,可要奴婢去看看?”   他点头,“若是起了,让她过来伺膳。”   “是。”   过了一会儿,那婢女回来了,说道:“公子,姑娘好像生病了,怎么叫都叫不醒,额头也发烫呢。”   韩湘君皱眉,觉得那女人真是娇弱,这般经不住吓,就是死个人而已,竟然吓得病了?   想了想,他起身走出门。   “殿下,晚饭可还要摆上?”婢女赶紧追问。   “可。”   他来到苏璃的屋子,见她的婢女正在床榻边忙前忙后,一会儿喂水给她,一会儿帮她擦脖颈。   见他进来,赶紧停下来行了一礼,“公子,姑娘病了。”   “何时病的?”他问。   “奴婢也是才发现的,之前叫姑娘起床吃饭,怎么喊都不应。”   他点头,退回门口吩咐侍卫去请太医过来。   太医来得很快,诊脉之后,说道:“苏姑娘这是惊吓过度,心悸紊乱。再者,多日积忧,思虑甚深,以至于一下子便病倒了。”   韩湘君颔首,他早已猜到是如此。   “我这就给苏姑娘配些药,喝过之后,许明天就能好起来。”   “好,下去吧。”   等人都退下去之后,韩湘君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眸色晦暗不明。半晌,似有若无的说了句,“还知道怕就好。”   ......   黑暗的地牢里,浑浊的水淹没了石阶,里头又闷又热,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中间张兮兮的墙壁上有两副锁扣,一个女子披头散发正被牢牢的锁挂在其上。   她已经奄奄一息,身上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被血污糊成片,仔细一看,上头伤痕累累,皮肉翻飞。   显然,才动过刑。   一盆水哗 啦啦往她身上泼,烫得她难受。   苏璃缓缓睁开眼睛,却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孔,只知道铁栏杆外坐着个男人,他犹如毒蛇一般盯着她,眼里尽是恨意。   “说!你为何欺瞒孤?”   她呜呜咽咽哭起来,“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想活下去而已,我真不是有意的啊。”   “不是有意的?谁给你的胆子,连孤都敢戏弄!”   他一挥手,立马有人拿着刀过来,随后就是皮肉割开的声音。   苏璃恐惧不已,不断求饶,“求你放过我吧,不要杀我!”   那人听了冷笑:“放了你?想得美!快砍了她的双腿,我倒要看她日.后还怎么跑。”   于是又立马有人扛着更大一把刀过来,约莫有齐人高的大刀,当刀锋挥过来时,水牢里光线骤然变暗,她害怕不已,挣扎着大喊,“别杀我!别杀我!”   然而这时有人紧紧抱住了她,“苏璃?你醒醒!”   苏璃果真醒来,再次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雪白的床帐,昏暗的灯火影影绰绰照进来。   她再低头一看,有一双大手紧紧箍在她胸前。   “你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璃精神恍惚的朝他看去,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我怎么在这里?”   韩湘君眯眼打量她,沉声问:“你做梦了?谁要杀你?”   她额头上冷汗涔涔,过得许久,才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而梦中那个要杀自己的男人,此刻正抱着她。   她疲惫的翻了个身,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可男人抱得很紧,又问道:“到底谁要杀你?”   苏璃害怕,想起梦里的一切,又想起白日见到他杀人的一幕,情绪崩溃的痛哭起来。   “我想回家,呜呜.......呜呜......”   “你生病了,想必是做噩梦。”   苏璃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什么都听不进去,只一个劲的说着她想回家。   韩湘君无奈,搂着人哄道:“行,我们明日就回,莫要哭了。”   苏璃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许是身后男人的体温暖和,她昏昏沉沉的没过一会儿又继续睡着了。   ......   次日,天光亮时,苏璃醒了,听见外头人声热闹。   “发生了何事?”她问燕秋。   “呀,姑娘您醒了?”燕秋过来伸手探她额上的温度,“终于退热了,姑娘您赶紧起来换身干净衣裳,您都出了许多汗呢。”   苏璃见屋子里放着好几个炭盆,身上又盖着两层棉被,她费劲的掀开棉被下床,继续问道:“外头发生了何事?”   “姑娘,公子说今日下山,准备回去,大家都在整理行李呢。另外章小姐听说你们要回去,这会儿过来看姑娘,只不过您没起身,她便与公子在堂屋坐着吃茶说话。”   苏璃点头,愣愣的站着由燕秋给她穿衣裳。   想起一事,又问道:“昨夜我......哥哥过来了?”   说起这事,燕秋神色怪异,她只听说公子和姑娘是兄 妹,可昨夜她进来添碳火时,却发现两人是睡在一张床上的。   不过主人家的事她们做下人的无权置喙,遂装作不知,便只回道:“是,不过公子一早又走了,吩咐奴婢好生照顾姑娘呢。”   苏璃了然,那她应该是没做梦,那人果真昨晚是和她一起睡的。   他......这算是关心她???   她拉开门,看见章亦茜在院子里正缠着韩湘君,他似乎想走,却被章亦茜拦住了脚步。   “姜公子,我已经跟爹爹说过我们的事了,缘何这般快就要走了?”   韩湘君一头雾水,‘我们’的事?   “是啊,你明明就喜欢我,为何不承认?就不能为了我留下来吗?”   他像看傻子似的看章亦茜,“章小姐莫要乱说。”   章亦茜以为他当着下人的面不好意思承认,她故作娇羞了一把,“哼,姜姐姐都告诉我了,你这人......”她娇嗲的扯着绣帕,“你明明就想娶我,还说若是谁能娶到我是好福气呢,你都没去跟我爹爹说亲,为何就要走了?啊,你是不是有急事?没关系,我也可以等你的,我......我愿意嫁你呢。”   “姜沉鱼跟你说的这些?”   听到这句话,苏璃踏出门槛的脚又悄悄收回来,但是晚了,在她开门的时候,韩湘君眼角就已经瞥见了她。   他沉着脸从喉中挤出她的名字,“姜—沉—鱼!”   苏璃‘砰’的一声赶紧关上房门。   韩湘君见她缩头乌龟似的缩了回去,奈何这会儿他有事急着要走,没空找她算账,便对章亦茜丢下一句,“那些是她骗你的,我已定亲了。”   随后也不顾章亦茜伤心欲绝的模样,绕过她就走了。   ......   一行人下山时,苏璃发现少了兰英,确切的说她这段时间都没有见到她。悄悄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她犯了错,被送回上京了。   苏璃也懒得再去打听她犯了什么错,反正她不在就好,她也不想时刻有个跟她作对的人。   因她身子还没好全,韩湘君从山庄里雇了轿夫抬着她下山,因此苏璃顶着他阴沉的脸色坐在轿子上装死,全程不敢吭声。后头章亦茜哭哭啼啼的送他们下山,最后到山脚下了还想送,愣是被章亦儒给拖了回去。   韩湘君上马车前,侍卫匆匆忙忙过来递了封信笺给他,他打开一看,眼里瞬间掠过一抹厉色。   “他人呢?”   “属下失职,陆神医不见了。”   他将信折起来放进袖中,吩咐道:“走吧。”   一众人这才悠悠启程。 第23章 离开山庄   韩湘君上车后靠着车壁沉默不语,手藏在袖中摩挲那封薄薄的信笺,兀自阖眼想着心事。   他脸上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可此刻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冷厉的气息,令同在车上的苏璃不敢吭声。   她端坐在一旁,看着搭在膝上的手指,琢磨指甲上的月牙好像又多了些,眼角还悄悄分神去觑旁边的 男人。   他敞着腿坐着,长腿伸向了她这边,过了一会儿似乎发现她在偷窥他,便恶趣味的用脚踢了踢她的小腿。   “看什么?”   他冷不防开口,苏璃唬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立马又坐直了几分,低头怯怯道:“看殿下是否需要沏茶。”   “嗯。”   这声‘嗯’也不知是要还是不要,苏璃想了想,还是动手从旁边的茶几上沏了杯热茶给他。   她小心翼翼的将茶端到他面前,他却没有接,倒是好整以暇的看了她一会儿,问道:“怕孤?”   苏璃下意识的点头,随后又立马摇摇头。   “就因为看见孤杀人所以害怕?”   他伸手想去摸一摸她脸颊,却被她立即别开,手下摸了个空。   这让他心底不悦,他不喜看她这副恭敬怯懦的模样,“那样的事,你要习惯,在孤身边,会经常遇到,嗯?”   “嗯。”   苏璃乖乖点头,心中忐忑,离他恢复的日子越来越近,说不定再过不久就是她的死期。她这会儿一点也不敢放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未知的恐惧从早上起床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心间,使得她意懒心灰。   韩湘君见她如今乖得像兔子似的,一时又起了逗弄之心。   “关于章小姐的事......”   苏璃赶紧低头认错,“我错了!”   韩湘君将她手中的茶盏接过来放在一旁,随后又一把扯了她过去,勾着她下巴说道:“你胆子这般小,为何以往却敢糊弄孤?”   她心间一跳,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赶紧抬头朝他看去,却见他神色如常,只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探不清是何意。   韩湘君见她满脸意怯,眸中仿佛有一汪泉水在其间涌动,让人看了怜惜,他莫名的不忍,便又说道:“日.后你都如今日这般乖些,孤......自会待你好,可明白?”   他薄唇开开合合,说着让她听不懂的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让她乖些了,他到底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她心里惶恐不安。   男人掐了把她腰间软肉,“孤问你话。”   苏璃赶紧点头,“璃儿明白。”   这时,外边有侍卫过来禀报,“殿下,刘将军的书信至。”   “拿进来。”   “是。”   车厢里进来了个侍卫,苏璃赶紧挪下来坐在一旁。那侍卫恭恭敬敬低头跪着,目不斜视。“殿下,淄国前两日送来一位公主,此时已暂时安顿在军中,刘将军想请示您......可要收下?”   淄国乃边境一小国,兵马孱弱,不足与其他几国抗衡,但淄国靠海,海上贸易极其兴盛,常常与各国互通有无,因此,淄国虽国小却经济十分繁荣。这些年依傍着邑国和豊国两边讨好,再加上邑、豊两国互不对付,淄国才得以喘息多年。   可如今,眼看韩湘君征伐邑国胜利在望,淄国见势不妙,便赶紧投诚示好,为求他庇护,竟不惜将皇室公主送过来讨好于他。   对于这种小国趋炎附 势之举,韩湘君向来不屑。不过,他此次若攻下邑国将休养生息一段时日,不宜再起战乱。此时收下淄国送来的公主,也正好向外表明态度,他韩湘君并非好战之徒,邑国之所以讨伐乃因两国结怨已久,若是大家都如淄国这般安分客气,他韩湘君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此举提醒他们稍安勿躁,也让韩湘君有个宽裕的环境养精蓄锐。   仅思忖了片刻,他便点头应允。   “那殿下准备如何安置淄国公主?”侍卫再问。   “先封个夫人,至于其他的,让刘昌看着办。”   “是。”   此事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侍卫退出去后,车厢里又归于平静。   韩湘君再次将苏璃拉过去坐在腿上。他箍着美人细腰,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你哥哥是苏瑜?”   苏璃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只老实点头道:“是。”   “前几日有人指了份名册给我,皆是四皇子韩湘徵党羽,其中便有你哥哥苏瑜。”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漫不经心问道:“孤想将其一举铲除,当然,若是你求孤,孤也可放他一马。”   他这般明晃晃的试探,苏璃又怎会不懂?若她还是之前那个女配,或许为了韩湘徵还真会帮他求情一番,可她是苏璃,早已换了芯子,自然对苏瑜的事不想插手。   她轻柔一笑,回应道:“殿下的事才是最要紧的事,我那哥哥与我关系不好您也知道,他的事璃儿不想过问,殿下自便。”   她的回答似乎令他很满意,摩挲脸庞的手又轻柔的移到她唇边,“今日这小嘴儿怎这般甜?孤尝尝看。”   话音一落,他的唇便压了下来。   苏璃闭上眼睛,一副恭顺的模样,任由他挑.弄追逐。   ......   行至午时,马车开始进入山道,路面崎岖,苏璃本来昏昏欲睡,被马车这么摇晃着又清醒了。   而韩湘君拿着书卷看得专注,似乎毫不受影响。如此毅力,也不得不让她佩服,这些成大事的人,都爱看书啊,果然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就成功。   她用手撑着车壁,稍稍稳住自己的身子,掀开车窗朝外眺望,只见连绵不绝的山脉,被白雪覆盖着,尽头处仿佛与天相接。   这一路上她沉默寡言,韩湘君问什么她答什么,不问,她就不多言,因此一举一动都让男人留意着,此时见她看着外边的景色发愣,正想开口跟她讲述此地人文风情,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发生了何事?”   外边传来侍卫秦忠的回应,“殿下,属下过去看看。”   片刻后他又回来了,“殿下,前头有个孩童拦住去路。”   韩湘君皱眉,“一个孩童而已,拨开便是,何须停下马车?”   “这......属下这就过去将人撵走。”   可不一会儿前方传来了大哭的声音,好像就是那个孩童的,苏璃听见了,又掀帘去看,远远望见一个衣着普通,约莫七八岁的小男 孩,也不知发生何事,竟有勇气拦马车,还哭得这般嘶声力竭。   马车缓缓启动,哭声越来越近,苏璃也得以近距离看清那个孩子,他被一个侍卫拦在路边,他不停哭求,“求求你们救救我阿娘,求求你们救救我阿娘吧。”   他小脸被冻得通红,在雪地上跪下来,衣裳单薄,雪水很快浸湿他的裤子。   苏璃看着可怜,也顾不得那么多,大声喊停下,马车果然停下来,她朝那个孩子问,“小朋友,你阿娘怎么了?”   那孩童见有个漂亮姐姐问他,眸中立马燃起了希望,屈膝向前跪了几步,“我阿娘不慎滚落山崖,找不到了,你们帮我找找好不好?天气那么冷,雪又这么大,若是.....若是......”   他话没说完,就又痛哭起来。   苏璃看着他可怜极了,观这山坡似乎极其陡峭,且这样的天气,就这么滚落下去,生死难料。   她朝韩湘君看去,很是希望他能伸出援手帮一帮这个小男孩。   韩湘君本不想管这样的闲事,但看见她眼里的祈求,莫名的就拒绝不出口,便也赶紧吩咐侍卫们下山寻找。   那孩童带着他们查看他母亲滚落下去的方向后,又跑回来向苏璃致谢,“仙女姐姐,你真是好人,谢谢仙女姐姐。”   苏璃这才发现小男孩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像月牙,戴着幞头,又见他的手冻得红肿,心疼不已,赶紧将自己手中的袖罏递出去给他。如果是自己的马车,她肯定会请这小男孩进来躲风雪,可这是韩湘君的马车,里头还垫着皮毛绒毯,她不好擅作主张。   许是韩湘君看出了她的心思,遂吩咐秦忠将他先带到后头的马车上烤火。后头有一辆马车专门用来烧碳炉煮茶水所用。   那孩童感谢了再感谢,跟着秦忠去了。   一行人在山道上等了许久,直到午时将尽,侍卫们才把那小男孩的母亲找到,彼时她正挂在半山腰的树枝上,所幸枝丫结实,若是再掉落下去,山脚下便是一条湍急的河流,后果不堪设想。   那妇人一身青布棉袄,对着侍卫们千恩万谢,又听说是马车里的贵人救了她,于是又拉着那孩童跪在马车前。苏璃下车将他们扶起来,又细心的问两人如何回家。   “我们就住在不远处的王家村,丈夫架牛车去镇里了,想必过会儿就能回,我们在此等着就好。”妇人又再次跪谢了苏璃。   苏璃想了想,跑去后头马车拿了一把伞和一包热乎的糕点过来,糕点是从兰芷手上夺过来的,她本来是煨好准备给韩湘君的,苏璃却不管那么多,一把夺了过来递给这对母子。   “风雪大,大人不怕,但孩子还小,这伞你拿着,还有这糕点也趁热吃吧。”   妇人一看那伞精致得很,不肯接,说伞太贵重不能要。   苏璃故作生气,“再贵重也是个遮风挡雨的玩意,与那些草帘竹席又有 什么区别呢,拿着吧。”   这话被韩湘君听见了,他掀开车窗帘子瞧了一眼,见她正殷勤的拿着他的东西充好人,还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 第24章 再次逃离   由于路上救人耽搁了些时辰,原本计划傍晚到城镇客栈歇息的,可还没走到地方,天就渐渐暗了下来,而且风雪越来越大,不宜再继续行路。   “殿下,二十里外有一处村庄,可要借道歇脚?”侍卫秦忠过来禀报。   韩湘君手里捧着热茶,看苏璃低着头一啄一啄的差点就要扑下去,他抬脚过去抵着她膝盖,随后才回道:“可。”   于是,一行人又立马调转方向,朝东边缓缓而行。   狂风越来越肆意,鹅毛般的大雪也扑簌簌的漫天飞扬,车夫几乎都要看不清路,还是斥候在前头不断来回探路,雪地上留着马蹄印记,车夫寻着那印记在厚厚的雪地里艰难缓行。   直到天彻底暗下来,他们才抵达一处村庄。   苏璃迷迷糊糊的醒来,问道:“我们到了?”   韩湘君嫌弃的扔了张绣帕过去给她,“擦擦口水吧。”   她赶紧接着,不过没敢用他那精致的绣帕,而是用袖子飞快一抹,之后跟着他下了马车。   这是一个人烟稀少的村落,一眼望过去,大概也就二十几户人家,她们的马车停在一户矮墙外,里头只有三间瓦房,算是村里最好的一座宅院了。里头的主人家已经不在,想来应该是将整个屋子都让了出来。   苏璃走进院子,见婢女和侍卫们纷纷忙碌起来,搬东西的搬东西,架锅子的架锅子,连韩湘君也站在屋檐下听秦忠汇报着什么,只有她闲着。   于是她开始四处闲逛,打量起这座小院来,在她幻想逃离后的生活中,某个江南小镇,也是有这么一座院落,不用太富有,养几只鸡,种些蔷薇花,闲时晒晒太阳,忙时做点小买卖,日子清闲又富足。   多美好的生活啊,可惜了......   “为何叹气?”   韩湘君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见她盯着一株枣树看,上头熙熙攘攘的结着几颗枣子。   苏璃感到命运被身后这个男人攥着,颓丧得很,她又叹了口气,抬脚跨过花圃,笨手笨脚的爬上矮墙,再扶着那棵枣树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随后伸手去够那几颗干巴巴的枣子。   摘了枣子后就又笨拙的爬下来,问他,“殿下要吃吗?看起来很好吃啊。”   “......”   韩湘君像看傻子似的,越发没法理解这个女人了,她的举止行为诡异得令人费解。   苏璃拿一颗枣在身上随意擦了擦,丢进嘴里,咔吧咔吧嚼起来,含糊不清说道:“很甜啊。”她又拿出一颗也在身上擦了擦,递给韩湘君,“殿下尝尝?”   韩湘君别过脸,嫌弃不已。   “你自己吃吧,孤还有事。”   韩湘君走后,苏璃百无聊赖,她去厨房找了根矮凳在碳火旁坐下来烤火。一个 脸色黝黑的侍卫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菜刀,挥得虎虎生威,咔嚓咔嚓两下就劈了一堆柴火。由于他离她比较近,苏璃干脆就与他话起了家常。   主要是她找别人话家常,那侍卫被动回答。   “你家在哪啊?”   “你多大了?有对象了没?”   “你们当侍卫的一个月多少钱啊?”   那侍卫被她问得面红耳赤,索性抱着柴走远了。   苏璃继续追着问,“我看你劈柴不错,以后殿下不要你了考不考虑转行啊?”   “苏璃!进来!”是韩湘君的声音。   苏璃了无生趣的看着背对着她的那侍卫,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的,这个鬼地方,当保镖都没个人权。”   她蔫蔫的转身进屋子,“殿下唤我有什么事?”   韩湘君拿着毛笔正在写字,头也不抬说道:“研墨。”   写了几个字后又警告道:“以后莫要问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哦。”苏璃可有可无的应着,态度乖巧中又带着几分敷衍。   韩湘君放下毛笔,“你最近为何总是心事重重?”   苏璃想,不知道等死算不算心事,但她没法说出来,更没法抗争,摇摇头道:“没事,就是饿了。”   “他们正在做晚饭,再等等。”他说道。   韩湘君手下的侍卫仿佛个个都十八般武艺,杀人在行,做饭也在行。没过一会儿,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就做好了,还在屋子里给他们架了个矮桌。韩湘君今天格外开恩,允许她和他一同吃饭。   苏璃看了眼蹲在外头顶着风雪吃饭的侍卫们,心里感激涕零,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不论如何,吃饭大过天,先填饱肚子再说。   ......   吃过饭后,婢女们收拾好屋子,共三间土墙屋,最好的被韩湘君占了,床太小,苏璃没法跟他挤,于是就和婢女们挤一个屋子,侍卫找了两个旧门板临时搭了张床给她们,苏璃自己睡一张,剩下那两个婢女挤一张。   暮色深沉,黑夜寂静,苏璃却睡不着,她索性披着斗篷出门走走,东屋还亮着灯,韩湘君还没睡,院子里有侍卫把守,见她出来也没说什么。   苏璃走到篱笆旁边伸长脖颈往外头瞧,村庄里没有灯火,只有一片雪光昏暗,她也不敢出去走。发愣了半晌,正准备转身回屋,不远处有侍卫询问,“何人?”   “我是......我找那个仙女姐姐,今天是她救了我。”   很快,那侍卫认出来人是今日拦马车的那个小男孩,迟疑片刻,说道:“她已经睡下了。”   苏璃听出了那小男孩的声音,赶紧说道:“没呢,我还没睡。”   她跑过去,“你怎么在这?”   那小男孩看见她笑了起来,“我和爹爹阿娘刚回到村子,就听说村里来了贵人,有个姐姐还特别好看,我就猜肯定是你呢。”   “你真聪明,猜得没错。”苏璃也笑起来。   小男孩蹲下去拿出一个荷叶包,苏璃这才发现他脚 边有个大竹篮。   “给我的?”她问。   “嗯,我阿娘做的面团,洒了糖呢,可好吃啦,阿娘让我带来给姐姐,还热乎着呢,姐姐尝尝看。”   苏璃其实晚饭已经吃饱了,但在他殷切的注视下,她还是解开荷叶包,拿出一个面团咬了一口。   黏黏糯糯的,有一股荷叶清香,味道还可以。   “姐姐,我爹爹在镇里买了房子,明日我们就要搬走了,所以明日不能送姐姐了。”   苏璃一边吃一边点头,“啊,真好,住新房子很高兴吧?”   “是啊,镇里有书塾,爹爹说我还可以读书呢。”   “镇里离这远吗?”   “不远,牛车走半天就到了。”   苏璃吃着吃着,突然灵光一闪,她停了下来,心里骤然扑通扑通狂跳,为刚才冒出的大胆想法而兴奋不已。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侍卫,拉着小男孩到角落,悄悄问他,“明日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鸡鸣就走了。”   苏璃低声在他耳边问道:“姐姐也想去镇里看看,可以坐你家牛车吗?”   那小男孩不知她为何要这样低声说话,他也下意识的低声问她,“姐姐你们明日不走吗?”   “不走,马车坏了,要修整,我觉得无聊,想去镇里看看,但不能让我哥哥发现,否则他就不让我去了。”   “哦。”小男孩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偷笑道:“姐姐放心,我不告诉别人,明日鸡鸣的时候姐姐在村口等我们吧,我回去就跟爹爹说,他肯定会同意的。”   苏璃大喜,她跟小男孩约好后,让他赶紧回去,自己也疾步回到屋子。   那两个婢女早已躺在床上小声说话,见她进来立马又停了,苏璃去墙边就着冷水洗了把脸,随后坐在床上想着逃跑计划。   原本已经放弃了的,没想到却碰上了这么个偶然的机会,不论如何都要试一试。这次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仓促,容不得她再多考虑。想了想,她拿过枕头边的包袱,在黑暗里摸出银票和碎银藏在身上,包袱她不准备带了,回头若是逃出去了,直接买现成的衣裳就好。又担心晚上睡着了错过鸡鸣,也不敢躺下去,就这么穿着衣裳裹着被褥靠坐在墙边,紧张的等待着。   冬日的夜似乎格外漫长,她听着屋子里那两个婢女的鼾声,还有外头风雪呼啸,一边畅想着逃出去之后自己的美好生活,越想心越激动,越是睡不着。   就这么的,她兴奋了一个晚上。   终于,第一声鸡鸣响起时,她立马坐直身子,认真分辨片刻,确定自己没听错后,便轻手轻脚的起来,绕过那两个婢女,拉开木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惹得她心头狂跳,赶紧回头看了一眼,见两人睡得实沉,也不敢将门开太大,缓缓拉开一个不大不小的门缝,探出头去看外头动静,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时院子里空荡荡的,没人,想必侍卫们在厨房躲风雪呢。 于是,她捡起立在门边的一根竹竿扔向院子里,发出轻微声响,那些侍卫若是醒着,定然会发现动静,但她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人出来,估计是睡着了,于是便悄悄摸出了门。   她快步走到篱笆前,慌慌张张的去够门,可越是心慌越是容易出错,一个简单的篱笆门她开得汗都冒出来了。等终于把那绕在柱上的麻绳解开,她飞快拉开篱笆,朝着村口跑去。   索性村子不大,她只跑了一会儿便看见停在村口的一辆牛车。   “姐姐。”小男孩压低声音跳下牛车,给她腾了个舒适的位置,“这是我爹爹和我阿娘。”   庄稼汉老实,小男孩的爹爹只呵呵笑着点头,他阿娘倒是极其热情,伸手将苏璃拉上去,又从一个布包里拿出个热乎乎的馒头给她,“姑娘莫嫌弃,牛车要走大半天呢,可别饿着了。”   这么早,苏璃还吃不下,但接过来的馒头还很热乎,想着一会儿冷了不好吃,也就大口大口吃起来。   牛车缓缓启动,渐渐的,她们离村落越来越远,直到那点点屋舍消失在朦胧的晨辉里。 第25章 成功出逃后   苏璃担忧了一路, 生怕那些侍卫们追过来把她抓回去,可等她们走了许久,一路上也偶有遇到些行人, 但都不是侍卫, 苏璃渐渐放下心来。尤其是当看到城镇就在眼前时, 她仿佛看到自由正在向她招手,心中阴霾骤然一扫而空, 瞬间欢快起来。   她没想到这次出逃会这么顺利, 顺利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进了城门后,王嫂子问她, “姑娘想去哪里玩?我们送你过去。”   这一路上,苏璃与小男孩的家人也算熟悉了,小男孩名叫王兴时, 出生时他父亲请的镇里的老秀才取的名字, 因一心想让儿子日.后当个读书人,所以不像村里那些孩子取狗蛋、铁蛋那样的土名。   苏璃对这里不熟,听王嫂子这么问便随口回道:“镇子上最热闹的地方是哪里?”   王嫂子笑了,“咱们这乡下地方哪有什么热闹?适才城门口就是最热闹的地方。眼下已经午时了, 姑娘若是不嫌弃, 先去我家里歇脚吃口热饭如何?”   苏璃一路上心惊胆战,只凌晨的时候啃了两个冷面馒头,现在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她赶紧点头说好, 求之不得呢, 现在这种陌生的地方到处是陌生的人, 她也不知道去哪里,先有个地方歇脚也好。   于是牛车沿着镇上的街道,七拐八拐, 最后拐进了个偏僻的小巷子,这边屋子都极其矮旧,街道也窄小,堪堪只容得牛车经过。   一边走,王兴时一边滔滔不绝的给她介绍自己的新家,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终于,她们在一处宅院门口停下来,两扇矮矮的木门,有些破旧,但显然重新上过桐 油,上头一片光亮。进了门,入眼的便是巴掌大的一块前院,东西两遍矮墙下各有一块花圃,屋子坐南朝北,南边是方方正正的三间瓦房,西边靠墙的地方有条狭小的甬道,通向后院。所谓后院其实也就只有一个茅房和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畜棚,此时里头还没有牲畜。   院子虽简陋,但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地上的积雪都被全部铲起来堆在后院的畜棚里。   听王兴时说,这屋子是他爹爹卖了三头牛才买下的,还花了不少积蓄。村里人能在镇子上买房屋想来也不容易,苏璃大赞他父亲好本事,惹得他害羞不已。   进了堂屋,里头方方正正,神龛前是一张四方桌子,周边摆着条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家具物什,苏璃在条凳上坐下来。   “姐姐你等着,我去端热茶给你。”   苏璃说“好”,看他欢快的跑出堂屋,心想,这般无忧无虑的生活真的挺好。   也不知这会儿韩湘君发现她不见了之后,有没有派人追来抓她呢?肯定也派了吧,就像上次在山庄逃走时不是也追来了么,只不过自己这次运气好,竟然真的成功了,这会儿想起来都还觉得像在做梦。   那么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躲藏好,不要被他发现。   可躲去哪里呢?   这次能逃到镇子上来,还多亏了王兴时的父亲驾牛车,要是去其他地方少不得还要请人家再帮忙。   她正想着,王兴时进来了,手里端着一大碗热茶,“姐姐,阿娘说了,我们家没有好茶,这是以前从山上采的野茶,姐姐先将就着喝。”   “不必客气,”苏璃端起碗喝了一口,胃里瞬间暖和起来,说道:“这个茶很好喝,清清甜甜的。”   王兴时看她喝完,拿起空碗又跑去厨房了,过了一会儿捧着碗筷进来,王嫂子端着饭菜跟在后头,她朝门外喊了一声,她丈夫放下锄头也进来了。   “我们刚刚落脚,这会儿也没什么好菜招待,姑娘莫嫌弃。”王大哥如此说道。   苏璃赶紧摆手,“这就已经很好了,大冬天的,能吃上热饭菜已经是最幸福的事。”   夫妻俩见苏璃毫无贵人架子,便也觉得没那么拘束了,各自盛饭开始吃起来。   苏璃一边吃,一边问道:“县城离这里远吗?”   “姑娘要去县城?”   “想去,我看这镇上没什么好玩的。”   “那恐怕不好去,这些天雪越来越大,许多路都走不了,再说,县城离这至少要走两天呢,姑娘还是莫要去那里玩了。”王大哥说道。   “这样啊。”苏璃想了想,她倒还真没想过路上不好走的事。   也是,这会儿北边正在打仗,有些地方还有流民,世 道乱着呢,而且下雪天赶路确实又累又冷,若是坐韩湘君的马车还好,但若是坐像今天这样的牛车,寒风呼呼的往她脖颈里灌,确实冷得她发抖。   要不然,自己就在这镇子先安顿下来?   啊呀,她怎么没想到呢?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韩湘君肯定也想不到她其实就在镇子上吧?她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以后天气暖和了,战争也平息了,自己再去江南找个地方长久安居。   嗯,就这么决定了!   打定主意,苏璃心里落下块石头,顿时轻松起来。她吃过饭后,辞别了王兴时一家,自己则顺着街道一边走一边询问客栈。   这个镇子约莫白来户人家,整个镇上也只有一家客栈,这样的话,苏璃就不能去住了,目标太大,韩湘君若是派人来找,一下子就能找到她。   于是,便想使点银钱租个地方住下来,王兴时家肯定不能再去,万一韩湘君顺腾摸瓜摸到那里也不好。   她胡乱的走了几条街,在一处米店门口停下来,柜台前站着个约莫四十岁青衣大袄的男人,带着幞头,正在将算盘打得噼啪响。   苏璃走进去问道:“大伯您好,我想租赁个宅院,您清楚这附近哪里有吗?”   她声音清清柔柔,那人抬起头来,见是个十几岁小姑娘,很是热情客气,“姑娘问我就问对人了,咱们这也没有牙侩,若是想租赁宅院,一般都是问相熟的人。就咱们这条街路口,看到没?”他指了指方向,“从那里进去左边第二家,他家姓张,一家子住县城去了,年前屋宅租赁给了一个教书先生,后头那教书先生走了,这会儿都还没人住呢。”   苏璃大喜,又问,“那一家子都住县城了,我找谁租赁呢?”   他笑道:“所以说你问对人了啊,张家婶子托我帮着张罗这事呢。姑娘你是一个人住?”   “不是,我和哥哥,宅子大不大?够住吗?”   “怎么不够?你们就两人,就算再住两人都使得,你等着,我让我家那婆娘带你去看看地方。”   说完他往店铺后头去了,没一会儿出来个身材矮胖的妇人,那妇人穿着围裙,显然正在后院做活,她一边走出来一边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见门口站着俏生生的姑娘,诧异,没想到镇子上竟然还有这等好颜色的小娘子。   苏璃脸上蒙着面,只露出了眼睛和额头,但即便这样也依然挡不住姣好的容貌。那妇人看了两眼,领着她走一边说道,“还好姑娘不是一个人住,就你这样貌估计易招上那些浪荡子。”   苏璃也担心这个问题,所以刚才慌说自己和哥哥住,住一两天还好,若是长久住下去肯定露馅,所以,不论如何,自 己这些天还是要小心谨慎,等过了这个风头,到时候再买几个下人。   苏璃计划得很好,看过那宅院也很满意,屋宅还比较新,墙也砌得很高。进门也是个院子,院子里种着几棵芭蕉树,有四间屋子,中间正屋还有一个小阁楼,楼上住人,楼下是堂屋。厨房在东边,茅厕在西南角落,离厢房有段距离。屋里头家具物什也齐全,苏璃很满意。   当场就给银钱定下了地方。   有落脚的地方后,她出门在巷子口的包子摊上买了若干包子馒头,随后就开始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就这么安静的躲了两天后,第三天她乔装出门,又去了那个米店铺子找掌柜打听消息,旁敲侧击的问最近镇里有没有陌生人来到处找人。   掌柜的说没有,这两天镇上安安静静,镇子就这么屁大点地方,若有什么事,不出片刻就能从东城门传到西城门,没有他不清楚的。   苏璃听后放下心来,离开米店铺后她去了趟成衣店,但店铺里主要卖布匹,因为乡下人基本上都会自己做针线,大家都是扯布回去自己做。可苏璃不会,她也没法再雇人帮她现做,因为她身上的衣裳已经穿了三天了,急着换洗呢,便央着铺子东家卖两套成衣给她,所幸铺子东家是个女子,年龄比她大几岁,也有刚好前不久做了几身新衣裳还没来得及穿,就卖给她了。   不过那东家是北方妇人,身材高大,苏璃穿起来像小孩偷穿大人衣裳似的,显得有些滑稽,但此时她也顾不上这么多。   大冬天的她也懒得自己生火做饭,毕竟还要准备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她嫌麻烦,于是天天在巷子口买包子吃。摊主是个老大爷,苏璃因为天天吃他家包子,所以两人也算熟识得很。   就这样,又过得几天,她觉得韩湘君应该彻底离开了,便开始无所顾忌的天天出门。   她想,这个城镇虽小,但邻里邻居都很和气可爱,至少她来这不久,就跟米铺掌柜、布店东家还有包子摊主老大爷混熟了。觉得照这样发展下去,她能很好适应这里的生活。   于是,她决定了,要在这个小镇住下来,等过两年战事停了,世道太平些了,再去南方。   因此,她开始琢磨买宅院和下人的事来。   她又去问了米店的掌柜,巧的是,张家宅院一直想卖却没找到人,如此正好,苏璃想买,张家也想卖,一拍即合。她当场便数银钱给那掌柜买下了张家宅院,还立了地契。   荣升为有房一族的苏璃,心情大好,先是优哉游哉的下了个馆子,胡吃海喝了一顿,随后又去西城门 市场买了些家用物什。   她满意的在自己院子逛了逛,嗯,似乎还缺少点生气,于是次日又跑去东城门街市买了几只鸡仔回来养。   她叉腰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的不动产满意不已。   然而,当苏璃乐悠悠的过着农家乐生活时。   秦州城最大的客栈,天字号客房里,韩湘君正在听侍卫禀报她这些天的动静。   他将将沐浴结束,披着件云纹织锦罗衫慵懒的靠坐在软塌上。   等侍卫一一禀报完后,他满脸疑惑不解。   “就这?” 第26章 人快死了,钱没花完。……   韩湘君听侍卫禀报了苏璃这几日的动向, 说她在小镇里买了宅子又买了家具,还买了几只鸡仔,好似一副就此安家过活的样子。   他内心疑惑不已, “难道就没接触过什么人?比如她哥哥苏瑜。”   毕竟他几天前才把要将韩湘徵安插在军中的暗桩拔除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他以为她出逃, 许是为了接头某些人,又或许是已经从他这里探听了什么机密, 完成任务后准备离开。   她逃走那日, 他早已暗中派人跟踪,好顺着她找到她的同党, 届时一网打尽。   可没想到,那女人竟然这般心宽的过起了小日子。   侍卫回道:“苏姑娘一共接近过米铺掌柜、王家村王大柱一家还有包子铺刘老头,以及卖布匹的陈东家, 但属下们都一一调查过, 这些人皆是普通平民百姓,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这就让韩湘君十分不解了,难道说,那女人费尽心思的逃走, 就是为了去那个穷困潦倒的小镇住个破旧不堪的茅屋?   想不通之后他懒得再想, 也没时间继续等那女人折腾,他此次在秦州只能停留几日,之后便要立马赶回绥州军营。   他吩咐道:“你们去将她带过来, 好好审问审问。”   侍卫迟疑, “敢问殿下, 要......如何带?”   毕竟是殿下的女人,万一弄不好得罪了人,日.后说不定吃不了兜着走。   “她若是反抗, 就绑着过来,”想了想,又立马补充道:“当然,路上还是要安顿好了,别伤着就行,可明白?”   “是。”侍卫得令出门去了。   韩湘君身子往软塌上一靠,手里摩挲着袖罏,食指轻轻敲打罏壁,心想,等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来了,定要好好整治一番。   ......   这日,风停雪休,天光潋滟,晴芳正好。   苏璃难得好心情的自己熬了一锅清粥,哼着小曲喂完院子里那几个小鸡仔,便出门了。   她已经跟人牙子说好了,今日去挑选几个合适的下人。一个婆子,负责扫洒做饭洗衣,一个婢女 ,负责贴身伺候,毕竟这些日子由丫鬟伺候惯了,她还真不太习惯事事亲为。再选一个小厮,平日出门驾车,闲时在家看院。   对了,还得去买一辆马车才行。可这个镇子真的不富裕,连像样的家具都买不到,何况是马车呢,别说车了,估计连匹好的马也没有吧,毕竟大多数人都是用牛车呢。哎呀,这么说来,大家都使牛车,她自己使马车,会不会太高调张扬了些?若是遭遇打劫绑架的可不好。   要不,再雇几个护卫?   嗯,这个好,雇几个俊点的!   苏璃一边埋头走路,一边盘算着美好生活。   突然,两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抬头一看,傻眼了,又是之前跟着他的那两个侍卫。   两人面无表情的站在她面前,“苏姑娘,主子有请。”   苏璃瞬间腿软起来,傻愣愣的站了半晌,随后才说道:“你们......你们认错人了。”   她这些天出门都是乔装打扮,每次出门前都在镜子前照了又照,还特地把脸用姜涂抹的暗黄暗黄的,眉毛也用木炭做了改动,变得又粗.又长,再加上这身乡下妇人的穿着,完全看不出来她本来面貌啊。   这两人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她不知,这两个侍卫从她逃走那日就一直跟踪她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会儿听她说他们认错人了,两人互看了一眼,相视而笑,伸出手继续拦住她的去路,“苏姑娘,主子说了,你若是不肯回,我们将绑着你回去。”   苏璃这会儿只感到莫大的失望与无助,想不到自己逃了这么些天还是逃不出他韩湘君的掌心。   这次被抓回去恐怕等待她的就是各种酷刑吧?算算日子,韩湘君应该就要恢复记忆了。   怕也怕过了,逃也逃过了,她早已将生死看淡,这一刻,除了觉得身子发冷,竟然出奇的平静。   过了片刻,她说道:“还请两位宽限我一个时辰,我还有些事要交代清楚。”   她转身往回走,心想,自己这一去想必就是黄泉,她手上还有房契,还有没花完的银钱,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她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上阁楼拿起包袱,里头有两套衣裳,还有她的家产。她先是走到巷子口包子摊位面前,买了好些包子,又给了一百两的银票给摊主老大爷。   “大爷您别找了,我要离开这里了,家里有人升大官,我得跟着去过好日子。这些钱您拿着,这几日您帮我很多,就是买包子也选最大个的给我呢,我心里感激。您老腿脚不好,拿着这钱租个铺子继续卖包子吧,别摆摊了,天冷风大,年纪大了受不住。”   她像 交代遗言似的,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老大爷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自己倒是哭得稀里哗啦起来。   辞别了包子铺大爷,她又揣着一兜包子去了米店铺,含泪哽咽的进了店。那掌柜的婆娘是个心善的,看她哭得泪眼婆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受欺负了?若是,就说出来,大伙儿一起帮她想法子对付。   苏璃自从穿到这个世界,每日战战兢兢的过了这么久,唯有在小镇的这几天才感受到人间温暖,其中米店的这对夫妻,对她嘘寒问暖,帮她颇多。这会儿听了这些话,她又忍不住哭起来,从怀里掏出地契递过去,“婶子,我家里有人升大官了,我要跟着去享福,不能留在这里了,这地契你们拿去吧,也不用还我钱,我有的是钱呢。你们明年就要娶儿媳妇,家里几个儿子住不下,这处宅院,你们二老自己住,我送你们的。还有这包子,”她分出来一半递过去,“我买得太多,吃不完,你们也吃一些吧。我走啦啊......呜呜......”   后头远远跟着的两个侍卫看着这场景无奈得很。   她走遍了大半个小镇,最后来到一处偏僻的巷子。   苏璃对着焕然一新的桐油木门愣神片刻,上前去叩门。   开门的正是王兴时,见她来,先是诧异,随后又大喜,一溜烟跑进去大喊,“阿娘,姐姐来啦。”   苏璃最后将剩下的银子都给了她们,夫妇两老实了一辈子,骤然见那么多的银钱吓得不敢接。苏璃还是那个借口,说自己家人升官发财,她要跟着去享福,这些银子就当是给王兴时读书用的吧,听说读书科考很费钱呢。   好说歹说,那夫妻俩还是不敢收,苏璃最后给了三百两,他们才推推怯怯的收下。   苏璃难受,辞别了这对夫妇后,就跟着侍卫走了,路上还在发愁,她人都快要死了,钱还没花完,这可怎么办呢? 第27章 苏璃受审   苏璃离开小镇之后, 心如死灰,如一条咸鱼般被韩湘君的侍卫带上了去往秦州的路。   一路上沉默不语,除非生理需求必要下车时, 她几乎一整日都是待在马车上。车厢里铺着毛绒毯子, 还有如意锦.衾, 除了一日三餐外,还额外给她提供了糕点果.脯零嘴等东西。可以说, 侍卫们一心贯彻‘路上将她安顿好’的方针。   但苏璃却没多想, 如此优渥的待遇让她心理更是悲凉,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些犯人一样, 上断头台之前被好酒好菜招待着。因此,她悲凉的同 时似乎还带着那么点林山好汉潇洒的心态,死就死怕什么, 十八年后再做一条好汉。她是这么想的, 因此,侍卫给什么都不拒绝,大吃特吃,好几次还吃撑了。还别说, 因为无所顾忌、无所牵挂、一心等死, 所以,路上这几天,她的脸颊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呢。   就这么的, 毫无自知的, 心灰意懒的吃了睡睡了吃, 日子过得昏天地暗。   直到抵达秦州,进了韩湘君所在的客栈时,她才恍然悲戚起来。   好日子要倒头了啊。   抱着这样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她上楼遇到韩湘君也不打招呼,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而韩湘君呢,确切的说起来已有快半个月没见她了,他本来正在与部下商讨事情,听侍卫禀报说苏璃到了,还特地出来看她一眼。   可没想到,这个女人真是逃跑过后,胆子肥得不行,见到他不仅不行礼,甚至还爱搭不理,着实可恶。   还有,她那身打扮是什么玩意儿?一身北方妇人的碎花大棉袄大棉裤,颜色老气,穿起来跟撑船似的,脸色蜡黄,眉毛又粗又黑像两条蠕动的虫。   总之,丑得不能再丑。   韩湘君心里憋闷又嫌弃,索性吩咐侍卫们将她先关押进屋子,待他忙完再说。   苏璃被人推进屋子,房门一关,室内黑暗,果然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黑漆漆的小屋,里头放满各种刑具,随后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她还记得彩云说以前韩湘君在东宫时,罚两个爬床的婢女,断手断脚血淋淋的。那向她这样的,不仅欺骗利用了他,还拱走了他清白之身,这么讲来,恐怕要剥皮抽筋了。   说道抽筋,她又想起在山庄看到的那人,手脚诡异的扭曲着,血水浸湿了衣裳和头发,那副恐怖的死相,此刻又生生的让她打了阵寒颤。   被绑在椅子上的这一刻,才深切的感到恐惧起来。   她呜呜的哭出声,哭自己悲惨的命运,哭这万恶的旧社会,哭即将到来的残酷刑罚。   兀自哭了许久后,房门开了,一束光照室内,还有人抬了个炭盆进来,随后那人出去又立马将房门关上了。她想,连审问都要先把屋子弄暖和,想必那人是不想轻易让她死啊,估计是想一边烤火一边慢慢折磨呢。   她呜呜的,哭得大声又难过。过了一会儿,房门又开了,进来几个人,是几个眼生的侍卫,其中一人坐在她对面,等了一会儿,似乎正在等她哭完,他才问道:“苏姑娘,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们也不会为难于你。”   “呜呜......呜....我老实交代,你们想知道什么,但凡我知道的一定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态度良好,那人满意,开口第一个问题就是,“是谁派你接近殿下的?”   苏璃摇头,哽 咽得口齿不清,“没有人派我,是我自己......啊不不,我也不是故意要接近殿下,我是走投无路了啊.....呜呜.....”   她鼻涕口水糊一脸,几乎要哭背过气,随意的抬手用袖子一抹,抽了抽鼻子,才又继续说道:“我当时被人陷害进军营做军妓,听说要伺候好几个男人,我害怕,就逃跑,可是被发现了,我刚好逃到殿下的营帐外,鬼迷心窍,所以就进了殿下的营帐。”   她不敢说自己知道剧情,是趁韩湘君失忆利用他,如果这样说出来,这些人恐怕要把她当妖精立刻杀了。   但那人心思缜密,很快察觉到一个问题,“据说你当时进营帐,谎称太医派你来的,彼时,你如何得知殿下有疾?”   “这个......我......”苏璃心里一慌,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啊。   “嗯?”那人威严十足的又催促一遍。   “我是无意中听从营帐里出来的一个婢女说的。”   这句话说出来很有可能会害了一些人,毕竟在殿下身边做事嘴巴不严,恐怕难以长久活命。可苏璃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她也没指名道姓是哪个婢女,韩湘君也总不至于杀一儆百吧。   也不知那人信了没有,他思忖片刻后又问道:“你说你是被人陷害送进军营,那是谁陷害于你?”   “我是被家里手足陷害过来的,我有个姐姐叫苏瑶,她是嫡出,从小与我不对付,因为后宅里一些阴私嫉妒之事,她让苏瑜,也就是我那哥哥将我灌药,然后绑到了军营。不信你们可以去查,这事千真万确。当然我以前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得罪了他们,所以才......   ”   “你逃走之后,为何不回上京?是不是在等什么人?或者是想与你的同党接头?”   苏璃大呼冤枉,“我真不是细作,我也没有同党,之所以不回上京,是不敢回。我斗不过苏瑶,怕她又加害我,所以才不敢回的。而且,我想好了,等从殿下身边逃出去了,从此以后改头换面,好好做人。”   她此话说出来,对面那人认真打量了她‘改头换面’的衣着装扮,神情一言难尽,似乎有些相信她的说辞。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得知殿下旧时私事?”   苏璃心里一咯噔,完了完了,这个问题真是难以回答。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脑筋急转,可还是不知该如何圆这个慌。眼见其中一个侍卫走到一旁,好像进了隔间,她以为是要去拿刑具来罚她,急得不行,索性放声痛哭道:“我哪知那是私事,这不是好多人都晓得的吗?我也是在上 京听人家说的。再说了,我真不是细作啊,我没想加害殿下,就是利用了他一点点而已,而且他都睡了我这么久,也不算吃亏啊,你们就不能讲点道理吗?就这样杀我这么个无辜的人,你们不会良心不安吗?”   他此话一出,屋子里众人屏气凝息,连带头问话那人也没敢再吭声。骤然的沉默,令苏璃更加心惊胆颤起来,她已经哭得泪眼模糊,意识混沌了。   而一墙之隔的屋子里,韩湘君面沉如水的坐在太师椅上,适才进来的那个侍卫也大气不敢出。过了许久,韩湘君抬手示意他禀话,他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殿下,这苏姑娘要如何处置?”   侍卫心想,这苏姑娘恐怕活到头了,殿下是谁?英明神武、杀戮果决,普天之下还没有人敢利用他的,如今却被个女子欺瞒这么久,还宣之于众,想必是再不能忍。   他也为这姑娘抹一把冷汗,如此美人,可惜了。   他抬眼悄悄看了殿下一眼,果然,他脸色难堪,也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处置这等胆大妄为的女子。   韩湘君确实很生气,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生气苏璃利用他的事,而是气她......这个女人竟然花言巧语的欺骗他感情,说什么她是他最爱的女人,这便算了,她还口口声声说她也爱惨了他,为了他一路从上京寻到边疆。   他以前觉得,不论真假,至少这么些日子以来,她小意奉承,在他怀里温柔娇嗔,想必情意应该是有几分的。   可如今这么一听,这哪里是有几分,完全是没有,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喜欢过他。   这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站起身,一时也想不好要如何惩罚这个狡诈的女人,索性就说道:“先饿她两日,待孤回来再作处置。”   “是。”侍卫得令退下去了。   而另一边的苏璃,见那侍卫又回来,悄悄在问话那人耳边说了些什么,之后,几人一句话也没说纷纷离开了屋子。   苏璃内心越发忐忑起来,这......这是不打算再审,就这么决定判她死刑了吗?   她又开始呜呜痛哭起来,一边还含糊不清的喊道:“你们不能就这么杀了我,我不是细作,我是无辜的啊....呜呜.....我想回家......放我回家......求求你们了。”   韩湘君站在隔间又听了一会儿,见她哭得嘶声力竭,心里烦躁,索性也抬脚出了门。 第28章 韩湘君离开   韩湘君当日离开了客栈, 去往距离秦州五十里之外的梨花村,据他的探子所报,他所要拜会的人就居住在此。   为了找到这人, 他动用了许多力量寻找多年, 如 今总算找到, 因此心里十分热切。   他兴致冲冲,备了足足一马车礼物, 在坎坷泥泞的山道上颠簸了几个时辰之后, 才到终于到达地方。   梨花村是个偏远的村落,村上不足二十户人家, 因此地多种梨花而得名。韩湘君一行到达村口时,看见稀疏的炊烟,才想起此时已是临近傍晚, 家家户户开始做晚饭了。   侍卫们寻了村口一户人家问路, 一个坡脚的老人打开篱笆,伸长脖颈听了半天才听清他们要做什么。   随后扯着嗓门说道:“你们找阿律啊?他住那里呐,看到没,山脚那颗大槐树下, 那个屋子就是他的, 你们去吧。”   韩湘君谢过之后便下车徒步而行。   此次陪同前来的还有个姓陶的小将军,此人乃上京人士,是家族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纨绔子弟, 因到了年纪仍是无所事事, 陶家长辈便求到了皇后那里, 希望他能入军营混个官职。此人打仗不行,但很会左右逢源、溜须拍马,他见韩湘君弃车而走, 一脸不赞同,殷勤道:“殿下,此地脏污,您还是坐马车吧。”   韩湘君抬手打断他的话,“不必,既是来请人,自然得有诚意,孤走着过去便是。”   山脚下的屋舍看似近在眼前,实际上又要走很远。村庄里的路弯弯绕绕,等他走到茅屋门口时,韩湘君脚下的靴子已经被雪裹了个严严实实。   侍卫们带着礼物上前敲门,等了许久,才慢慢悠悠的来了个小童出来开门,声音稚嫩的问道:“你们找谁?”   “找穆将军。”   “穆将军?我们这没有姓穆的人,你们走错门了。”   说完,那小童欲关门,却被韩湘君拦住,“还请小友行个方便,我们找阿律。”   “哦,你们找我师父啊,师父他不在。”   “去哪了?”   “师父昨日出门上镇里做工去了。”   “那他,何时回?”韩湘君问道。   “我师父自己想回就回了,我也不知道呢。你们是谁?”   “我们是他的旧友,即是如此,那我们下次再来。”   此次来得不巧,韩湘君略有些失望。他让人将礼物放下后,又走回了马车处。天色已晚,一行人披星戴月的又赶回秦州城的客栈。   ......   韩湘君回到客栈时,已经是深夜,客栈一片安静,灯火稀疏,上楼经过一间客房时见外头守着侍卫,他停下来,问了句,“里头的人如何了?”   “禀殿下,按您的吩咐,属下并未给苏姑娘送任何吃食。”   “一个下午什么都没吃?”   “只喝了一碗水。”   想起那个女人瘦弱的身影,一时间又有些不忍起来,正想推门进去看看,却又想起她下午的那番话,加上自己一路疲惫,心情又瞬间不好了。   算了,那女人饿两天应该不会饿死。   于是,他回到自己的屋子,简单洗漱过后 便歇下了。   ......   过得一日,他再次出了门。   韩湘君又备了一马车礼物来到梨花村。村口的老大爷认识他们,见他们来了,主动说道:“你们要找的阿律昨夜就回来了,快去,现在过去还能一起吃个午饭哩。”   韩湘君颔首感谢,继续弃车而行。   开门的还是那个小童,另外又多了个婆子,那婆子拿着一簸箕黍米站在厨房门口筛糠,显然准备做午饭。   “你们又来找我师父?”那小童问。   “是,听说你师父昨日晚上就回了,他此刻可在?”韩湘君说道。   小童眉毛皱得紧紧实实,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真不巧,师父一早又出游去了。”   韩湘君披着玄色大氅,发冠上沾了些雪沫,眉目冷静,心下很是遗憾,竟如此不巧。   “你师父可有说何时归?”   小童摇头,“师父向来随性,想何时归就何时归,我也说不清楚。”   韩湘君点头,让人将礼物放下后,又走了。   陶小将军过来问他,“殿下,咱们这就回去?”   “不,在此住下,等穆将军归来。”韩湘君说道。   “可,此地简陋,实在不宜居住,如若不然,去附近的镇上如何?”   韩湘君摇头,“话无需多说,孤寻穆将军已久,此事只能成不许败。”   陶小将军清楚,遂又赶紧道:“那殿下先去马车里歇一歇,待末将找好地方再接殿下过去。”   “记得,勿要扰民,还有......”他走了几步又说道:“无需找好的屋宅,越是简陋越好。”   陶小将军不解的看着他,“为何?”   韩湘君指了指大槐树下的茅草屋,“你自己想一想。”随后走了。   陶小将军盯着破旧的茅草屋看了许久,也想不明白何意。   秦忠过去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陶将军,殿下这是苦肉计呢。”   陶小将军这才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笑起来,随后赶紧跑去找地方去了。   ......   梨花村莫名多了一名贵客,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又听说这贵客几次三番来找村里的木匠阿律,还带了好些礼物,有人好奇特地去了阿律家瞧热闹。   “乖乖,你是没瞧见,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指不定得值多少银钱呢。”   有人嗤笑这人没见识,“都用这么好的马车拉来的,东西能不值钱?你以为是咱们乡下人用牛车拉破瓜葫芦不成?”   旁人纷纷笑起来。   “阿律都在咱们村住了快十年了,一直以来做木匠活,有时候没活干,我还见他进山里去打猎呢。你说,他上哪认识的这等贵人?”   有些精明的则低低说着自己的猜测,“别说,一开始阿律来我们村落脚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一样,哪不一样呢?就是觉得他身上那股子气势啊,根本就不像 咱们庄稼人。虽说阿律种庄稼也是一把好手,但你们想啊,他识字,懂的道理也多,有时候还挺讲规矩的。我一看他就觉得他以前应该是当大官的,兴许犯了什么错被贬黜了。”   “那你意思是说,这次来的贵人,是来请他回去当官的?乖乖哎,我天天跟阿律去镇里给人家做工,没想到他还有这等身份。”   “我也就猜猜,是不是也还不清楚。”   众人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很想知道答案如何,于是也和韩湘君一样,翘首期盼阿律归来。   韩湘君在梨花村住了三天后,阿律终于回来了。   彼时韩湘君坐在破旧的木床上裹着被褥吹冷风。   是的,陶小将军为了让自家殿下苦肉计发挥得淋漓尽致,寻了大半天才寻到一处村里相当简陋的屋子。这屋子就两间矮房,四壁由土墙堆砌而成,墙上还破了个大洞,他还特地嘱咐了,这洞不许堵上,越是破旧越好,甚至把窗户上那半边朽坏了的窗门也直接用手掰断,留着这么个大个口呼呼漏风。   因此,韩湘君睡了三天,染风寒了,裹着被褥在榻上流鼻涕。   侍卫来禀报说穆将军已归,他也顾不得身子有恙,赶紧出了门。等到了山脚下的茅屋时,那小童说他师傅吃过早饭正在歇午觉。   陶将军觉得这人架子太大,站在篱笆外悄悄的对秦忠说道:“我看这人分明是徒有虚名,他定是知道殿下想来请他出山,所以故意这么做呢。他也不想想,殿下是谁人?他这般装模作样拿乔,我看就是心虚,未必有真才实学。”   秦忠示意他小声点,朝他们‘礼贤下士’的殿下望了一眼。   韩湘君顶着风雪站在院子里,也不让小童去喊醒他师傅。就这么等了半个时辰,他不停打喷嚏,终是把屋子里那人吵醒了。   又过得一会儿后,那小童才出来请他进堂屋。   以其说是堂屋,其实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遮挡风雨的破屋,里头有几张矮凳,四周墙壁光秃秃,只大门两边各挂着斗笠和蓑衣。   穆珅坐在一张矮凳上,手里拿着把锉刀在修整一张破旧的椅子。   见他进来也没起身,只说了句,“殿下请坐吧。”   韩湘君也就这么随意的找了张矮凳坐下,两人仿佛老友般,先寒暄几句家常,随后才进入正题。   “殿下此番前来,穆某心里有数,只不过,穆某已无心再上战场,恐怕要辜负殿下期望了。”穆珅头也不抬的说道。   “穆将军,你当年凭空消失,退而隐居了十年,可孤还是寻到了你。即使今日孤走了,明日来的也会是其他人,你就这么确定,日子还会平静的过 下去?”   穆珅的锉刀停了一瞬,随后又一言不发的继续忙碌起来。   “穆将军,实话与你说,孤此番前来何意,不再赘述。孤如今征讨邑国,已是箭在弦上,此时内忧外患焦头烂额,因此,这一趟非穆将军不可。”   天下局势,看似六国齐头并进,可实际上却是三国鼎立,各有附属。豊国、邑国、苍齐三国实力雄厚,尤其是苍齐,长居草原,兵强马壮,百姓狂野彪悍,几乎人人擅骑,人人可作战。   原本三国对立互相牵制,局面还算稳定,可如今韩湘君攻打邑国,且眼看邑国要败,其他小国嗅到了他的野心,生怕下一个征讨的就是自己,于是纷纷结盟,开始暗中讨好苍齐。因此,这次征讨邑国,哪怕韩湘君胜了,但对豊国长久来说,弊大于利。除非,韩湘君真有能耐一举灭了其他五国,否则当他们联和起来,定会后患无穷。   但征讨邑国确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夺嫡初胜,急需将兵权握在手中,也急需快速在军中建立自己的威望。今年初,邑国使者来朝时狂妄自大,出言不逊屡次辱豊国皇族,韩湘君趁此将其斩杀,以此为他父皇做了决断。豊国皇帝是从先帝手上接下的江山,先帝已为他扫平障碍,因此,他得以高枕无忧的坐了几年皇帝。可没想到,儿子突然斩杀他国使者,骤然挑起纷争,心里害怕,便当起了缩头乌龟,韩湘君不得不亲自挂帅北征。   他势如破竹,连续几场恶战下来,已占据了邑国大部分军事重城,正待一举拿下邑国时,偏偏被自家人在背后摆了一道,令他不得不停下来,战局就此僵持。   韩湘君也正是因此,内有韩湘徵这条毒蛇背后捅刀,外有苍齐虎视眈眈,他进退两难,所以才来请穆珅出山,助他一臂之力。   穆珅此人,提及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因他乃前朝战神,威名赫赫,可以说六国中无敌手可与之抗衡。却因被奸人陷害,使得他阵前失责,他在涡东战役中元气大伤,手下部将冤死数万,而穆珅就此被以渎职之罪下了狱。穆珅之后,前朝皇帝错任奸人为将,战役节节败退,没到两年,被如今的豊国先帝所灭。   之后,穆珅突然从狱中消失,从此无影无踪。   如今,豊朝建国也才将将十余载,军中多数兵马乃前朝收编,许多人对新的将领不服气,尤其是之前穆珅手下的一些老兵老将,作战勇猛,实属难得,但却与他韩湘君并非一条心。因此,若是穆珅愿意出山助他,他不仅可以得一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猛将,还可以借助穆珅的威望,无形中将一批前朝兵马收入囊中。   这就是他的算盘。   不过,穆珅听了他的话之后,停下来,将手中的锉刀仍 在地上,随后问道:“殿下说此番非穆某不可,但若是,穆某不愿呢。”   韩湘君笑了笑,“世间如此宝刀,孤宁愿毁了,也绝不留与他人。”   他此时的口气仿佛在说天气一般,谈笑自如,对面的穆珅听了也淡淡一笑,似乎并未听到什么威胁之语。   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又坐下。   “殿下缘何这般自信穆某会诚服于你?”   韩湘君正色道:“前朝建国不过几十载,可从上之下官场腐败不堪,收刮民脂民膏无数,百姓怨声载道,先帝也是应天而起事。此时,穆将军能安稳在梨花村过这么些年,此功劳也算是先帝治国有方,民生康泰。如此明君,难道还比不过穆将军的旧主?”   “再有,穆将军丰城剑气,理应鹰击长空,翱翔万里,只可惜,生不逢时。如今明君在上,机会重来,穆将军就不想再一展雄心抱负?”   “以至于孤本人,实在赏识穆将军才干,不忍就此汗血盐车,”他躬身而近,低声说道:“即便穆将军不认同在上明君,那......孤呢?”   穆珅耳目微动,眼底隐隐有激动之意。   韩湘君察言观色后,再趁热激将,“穆将军,当年你少年英雄,战场驰骋,结识了一帮生死相随的弟兄,而这些人正在孤的麾下,一直善待有加。你就不想出山,与那些弟兄们重聚,再创辉煌?”   “我知你铁胆忠心,可孤想问问,穆将军自始至终,忠的是君还是民?穆将军奋死拼搏,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君?还是民?”   他连声质问,让那沉默的人身形一僵。   “而你一心想守护的子民,如今正生活在豊国这片土地上,你还犹豫什么?”   此时此刻,穆珅再无迟疑,他退开一步,深深的朝韩湘君跪拜下去。   “臣,愿辅佐明君。”   再抬起头时,竟是热泪盈眶。 第29章 关于如何苟命的问题   韩湘君麾下喜添一员猛将, 他心情愉悦,以至于回到秦州客栈时,脸上也是挂着笑容。   倾覆邑国已成定局, 眼下, 他只需尽快赶回遂州坐镇军中, 之后的战事交给穆珅便可。   他迅速回自己的屋子,开始写奏疏向圣上呈表此事。所谓名正才能言顺, 穆珅领军出战需得有明目, 请封官职事不宜迟。不过,此封奏疏送达上京后, 可想而知,届时朝中上下定会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穆珅此人,不止他韩湘君在寻, 圣上也曾派人寻过, 甚至连韩湘徵也打听了许久,只不过,被他捷足先登了,想必, 韩湘徵脸色定然会相当精彩。   待写完奏疏, 此时已是午时过半,婢女们给他端了饭菜进来。   “是谁人在外 喧哗?”他问,他写奏疏时就已经隐隐约约听见了, 只是彼时无暇顾及, 此时闲下来倒是想问上一句。   “殿下, 是苏姑娘。”   “苏璃?”这几天他倒是把她给忘了,“她怎么了?”   婢女脸色怪异,低声回道:“殿下之前吩咐要饿苏姑娘两日, 可如今已经是第五日了。”   韩湘君不可思议道:“所以,她饿了五日?”   “倒也没有饿五日,只是饿了将将两日,苏姑娘就晕过去了,后来给请了大夫,也送了吃食。只不过每日只一碗清粥,苏姑娘觉得不够,整日到饭点时便扒门缝喊饿呢。”   韩湘君撂下筷子,“孤去看看她。”   ......   另一边,苏璃经历最初两天的恐慌过后,发现这些人晾着她不理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饭也不给吃,饿得肚子咕咕叫。她没力气又加上精神长期紧张,所以疲惫得很,将将撑了一天半就晕了过去。再转醒后,待遇就稍微好了些,每天有一碗热粥,还给她抬了热水让她洗澡,换了干净衣裳。   她寻思着,或许韩湘君不打算杀她也说不定,于是胆子又渐渐肥了起来,已经开始不满足于只吃碗清粥了,她要吃肉。   是的,而且还是要纯瘦肉不带肥的那种。   可喊了几天都没人搭理他,每天午时到点仍旧是一碗清粥,吃得她嘴巴都能寡淡出屁来。   她下定决心,今日无论如何,撒娇滚地装可怜也好,务必要磨得一碗肉过来。   于是又扒在门边絮絮叨叨起来。   “侍卫哥哥,都这个时候了,你不去吃饭吗?那个,你能不能悄悄帮我带点肉过来呀?我保准不告诉别人,我唱曲给你听好不好?我嗓音很好的,以前唱曲比赛还得过名次呢,真不骗你。当然如果你给我弄碗肉过来,我肯定不止这点酬谢,我还有银钱,你们当侍卫的月钱应该也不多吧?毕竟你们殿下那人太小气,估计不会给太多。不过我这有呢,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当我给你买好了,我给你一百两你去外头帮我买点肉,也不用找零了,如何?”   她一口气巴拉巴拉,殷勤谄媚,停下来听了一会儿,见那侍卫没什么动静,也没打算放弃。她咳了咳嗓子,又继续故作娇柔的唤了一 声,“侍卫哥哥啊,你听见了吗?你要是觉得一百两不够,我再加一百两好不好?或许我先唱歌给你听,我唱了啊,嗯、嗯......”她清了清嗓子,“小白菜呀,地里黄牙,两三岁呀,没了娘啊,啊......啊......侍卫哥哥你听见了吗?我这只是试嗓子,还没开始呢,你想继续听吗?”   这时,外头终于有了回应,“好啊。”   苏璃大喜过望,也没注意分辨那声音来自谁人,立马张口唱道:“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啊~~~~————”   还没“啊”完呢,房门就开了,看清门口站着的人,苏璃还未唱出的曲也骤然卡在喉中,大张着嘴傻愣愣的看着来人。   “怎么不唱了?”韩湘君好整以暇的抱臂站着。   “殿......殿、殿下。”   “出息!”他斥责道,“就为了点吃的,便这般......”   他实在不知如何形容这个女人,她简直颠覆了他对女人的印象。   苏璃怯怯的站一旁,声如蚊呐,“我也就这点愿望了,虽然好死不如赖活着,可赖活着也得活出点滋味啊,每天就吃清粥,还吃不饱,再这样下去,活着有什么意思。”   韩湘君进了屋子在椅子上坐下来,忙了这么些天,已经与她许久没见。此时再仔细打量这个女人,她埋头站在门边,外头的阳光照进来洒在她身上,一身轻缎罗裙,似乎早上起床没梳头发,有些蓬乱,侧脸陷在阴影里看不清她的神情,但那单薄的身子柔弱中又带着几分倔强。   想起她做过的事,他固然生气,可这会儿见着她这副模样,又莫名的怜惜起来。   “过来!”他说道。   苏璃诺诺的挪脚过去,“殿下有什么吩咐?”   “你想吃肉?想过得有滋有味?”   苏璃赶紧点头,“想,很想呢。”   韩湘君身子往后一靠,双膝交叠,睥睨了她片刻,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嘛......”   “不过什么?”她小心翼翼的追问,眸中带着些希冀。   苏璃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见过这个男人了,这次再见,心里有些憷他。她自知理亏,自己曾经骗得他团团转,他肯定气怒,这会儿也摸不清他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只觉得自己的小命就握在他手上,是死是活就他一句话。   她此时也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的站着,学着那些婢女的样子,双手端正的交叠于身前。   “抬起头来看孤。”男人命令道。   苏璃又赶紧抬头看他,但因 着心虚,眼神躲躲闪闪。   “孤可以让你有滋有味的活着,只不过,要看你今后的表现。”   听说不用死,还可以继续活着,苏璃仿佛瞬间听到百花盛开的声音,心中狂喜。她立即跪了下来,“殿下,您真是菩萨心肠,我一定铭记您的大恩大德,往后,您要我做牛做马都可以,我再也不敢骗您了,一定会好好表现。”   她态度良好,男人勉强满意,问道:“那你可知如何表现?”   苏璃看着他,愣愣的摇头,“殿下想要我如何表现?”   男人故作高深的沉默了片刻,随后才说道:“在孤的身边,你只需听话即可,莫要再耍小手段小聪明,可明白?”   她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起来,先侍膳。”   说完,男人抬脚出门,苏璃像个鹌鹑似的紧跟其后。   ......   饭桌上,韩湘君老神在在的坐着吃饭,苏璃则跪坐在一旁低着头,闻着肉香,直咽口水。响声大得站在一旁的侍女都能听见。   苏璃也知道这样很丢人,可她忍不住啊,屋子里安安静静,只听见他嚼饭菜的声音,也不知是吃了什么,感觉香香脆脆的,那声音听得她馋得直流口水。憋着吧,口水就蓄得越来越多,再这么一咽,可不就显得声音格外大。   苏璃低着头,连脖颈都红了。她清楚,这男人一定是故意的,好报她之前欺骗的仇呢。   韩湘君确实是故意的,他吃得慢条斯理,比平时更慢了几分,眼底带着那么点笑意,心情极好。   “夹菜。”他敲了敲桌面,示意碗里已经没有菜了。   苏璃这才赶紧抬起头,拿着筷子,问道:“殿下爱吃哪个?”   “你觉得哪个好吃?”男人反问。   她觉得吧,哪个都好吃,看着满桌子精致的饭吃,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盘金黄的酥肉,也不知他刚才是不是吃的这个,看起来脆脆香香的。   她盯着那盘酥肉眼睛都直了,伸长筷子去夹,“殿下吃这个吧,看起来可好吃了,咕咚......”又是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瞬间,男人突然低笑起来,也不知为何觉得这般好笑,连肩膀都在颤抖。   侍一旁的婢女和门外的侍卫们听到他这笑声,纷纷心下稀奇得很,他们还从未见殿下这般开怀过。   韩湘君兀自笑了许久,这才看向苏璃,“想吃了?”   苏璃破罐子破摔,眼巴巴的看着他,乖乖点头。   韩湘君也不忍再逗她,吩咐婢女再添副碗筷,“那就赏你吃了吧。”   ......   等两人吃完 饭,苏璃伺候他洗漱擦手,想了想,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问出来。   “在王家村的时候,殿下是故意放我逃走的吧?”   男人勾唇一笑,“看你还不算太笨,能猜到此事。”   苏璃气结,真想跳起来骂娘,你特么的故意放我走,又故意看我战战兢兢的躲起来,猫捉老鼠逗我玩呢?!   不过她不敢,暗自腹诽问候了他祖宗一遍,才又说道:“殿下是不是早就记起来了?”   “自然。”   “什么时候记起的?”   “在山庄时,怎么?觉得不服气?”   听他这话,苏璃真心塞啊,这是什么破剧情啊,为什么她千方百计想逃却逃不过剧情安排,但为什么韩湘君说恢复就立马恢复了?不是要三个月才恢复吗?至少还有半个月时间呢。   苏璃难受,便不想说话,柔弱乖巧的站着,却带着那么点不甘的意思。   韩湘君好笑,“孤在山庄也没有全然记起来,但至少知道你口若悬河欺瞒孤之事。”   “那殿下当时为何不责罚我?”   为何么?男人倒是难得的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   其实最开始记起来时,确实很生气,甚至想立马捉了她好好打一顿,但还是忍住了。他想看看她接近他到底是何意图,因此便没有打草惊蛇。   当然,最主要的,他私心里不忍罚她,哪怕她屡次逃跑,哪怕她屡次放肆,却总是甘愿容忍。   至于为何会是这般心态,他想自己应该也有一点点喜欢这个女人,抛开她满口谎言甚至有时爱得寸进尺卖乖弄巧之事,总体来说,她也有那么点鲜活可爱之处。   如今既然已弄清楚她并非敌军细作,那就留她一命未尝不可,左右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闲时逗弄一番,也着实有趣。   若是往后她能乖乖听话,莫要再胆大妄为,他待她好些也不是不可以。   韩湘君就是这么想的,此刻见她远远的站着,身姿端正恭敬,没了往日鲜活之色,反而有些不悦起来。   “过来。”   苏璃过去,却被他握住手。   “怎这般冰凉?”他拉她坐下,随后说道:“这碳火赏你了,你那屋子也莫要再回,就在此伺候吧。”   “是。”   想了想,她又问道:“殿下知道我骗了您,您打算如何处置我?”   韩湘君觑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忐忑,故意严厉的说道:“这笔账,孤暂且给你记着,待日.后看你表现再做打算。”   苏璃心下一颤,赶紧温顺的低下头,唯唯诺诺的应到:“是。”   ......   苏璃化险为夷后,生活开始了极大的变化。   首先是她的心态。   她谨记韩湘君的警告,在他身边 要乖要听话,要好好表现。于是为了狗命,她乖乖巧巧小心翼翼,这般如履薄冰过了几天后,她又觉得生活悲催起来。   被韩湘君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自己要卖力讨好才得以有苟存。每天这么唯唯诺诺做小伏低,笑脸相迎的,做人没一点尊严,也是很心累。   可逃是肯定不能再逃的了,但留在韩湘君身边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那男人性子阴狠,说不定哪天不高兴就把她咔嚓了呢?   她想,在苟命的基础上,能不能再苟得有价值些?   就此问题,苏璃认真的想了两夜。   按原书剧情,她是个炮灰女配,一开始被送到军营当军妓,后来阴差阳错被送到韩湘君身边,成了他的暖床侍妾。剧情里,她凭借妖娆的身姿和姣好的容貌很是得他宠爱,当然,也只是床榻上的宠爱。但原书女配是个痴情女人,深爱着原男主韩湘徵,而韩湘徵也正好利用了她这份爱,诱哄她为他窃取韩湘君的情报。承诺说他日.后成事,定会娶她。傻女配信了,还感动得不行,尽职尽责的在韩湘君身边做着卧底,于是被韩湘君发现后,他怒不可遏,立马抛弃她,将她丢在军中不闻不问,继续沦为男人们的跨.下玩物,最后孤零零的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天。   如此悲惨的结局,苏璃想想都害怕,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重蹈覆辙,她要重新做人,要努力发光。既然上天安排她穿过来,那她就要改写命运,若是还被炮灰,那就太丢穿越女的脸了。   她要翻身农奴把歌唱!   她记得书中剧情,有这个金手指在,不用白不用,至于要怎么用,如何一步步博取那男人的信任,甚至是重任,从而舍不得杀她,不仅舍不得,还能适当的给她一些人生自由,这样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事,还需要细心谋划一番才行。   打定主意,苏璃开始态度转变,把韩湘君当成自己的老板,把她自己当成一个德智体美劳的好员工,任劳任怨,哪怕晚上加班加点伺候,也激情满满。   当然,如果老板能给的加班费就更好了。   ......   韩湘君在秦州又待了几日后,便赶回了绥州。   如此,从离开绥州那日再回到此地,正好整整三个月。   韩湘君也不再继续住军营,刘将军早已在附近的西河镇布置好了宅院,苏璃也跟着韩湘君一起住了进去。   在宅子里,她见到了韩湘君新封的贞夫人——淄国公主,贞缈箐。 第30章 淄国公主   西河镇是个边境大镇, 因豊国长期屯兵在此,使得这边太平久安, 近几年商贸渐渐兴旺起来, 许多百姓迁徙而至。因此, 这里地广人多, 繁华热闹不输其他州府。   刘将军早已在西河镇北城置办了一处环境优雅的宅院,只待韩湘君归来便可入住。同时他将淄国公主也安置在此。   眼下将近年关, 战事僵持, 两国兵马皆在休养生息,营中无事可忙。因此, 韩湘君一行人归来便直接住进了北宅。   苏璃被分配了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院子里还配了几个丫鬟给她。因她身份尴尬,刘将军见韩湘君至今也没她一个名分, 所以安置得也比较随意, 不如那淄国公主,光明正大的住在正院,一切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   当然,苏璃也不计较这种事, 毕竟她只是个暖床的工具人, 而那淄国公主身份高贵,又是韩湘君正经封的夫人,自然是她比不上的。   她进了院子后, 见那几个歪瓜裂枣的婢女们正在洒扫, 显然是今日才分配至此, 屋子还没打扫出来,见她来了,纷纷停下来行礼。   “苏姑娘。”   苏璃颔首笑了笑, 拎着自己的行礼......也就一个包袱,里头两套半新不旧的衣裳,还有点银票,慵懒的进了门。   屋里的一个婢女见她来了十分高兴,放下鸡毛掸子就朝她跑来,“姑娘,您终于回了。”   正是彩云。   苏璃见到她很是感慨,彼时在军营大门那夜,以为是最后的别离,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又回来了。   彩云还是老模样,憨憨傻傻,没心没肺,见了她就一个劲的高兴。   “姑娘您胖了啊。”她看了眼苏璃的肚子,以为是怀孕的缘故。   苏璃明白她眼神何意,赶紧解释道:“我没怀呢,上回是骗你的,怀孩子哪有那么快的?”   她走到铜镜面前照了照,果然胖了点。这些日子与韩湘君同吃同住,他那伙食好,许是她之前被饿过几天后怕不已,反正逮着好吃的就可劲吃,于是,就这么不知不觉胖了。   但她本身瘦弱,就算胖也还是苗条身姿,只是胸口那处又壮观了些。   她将包袱放下,吩咐彩云去给她端茶水过来,赶了一夜的路,这会儿她早已累的筋疲力尽。   彩云很是个周到体贴的丫鬟,不仅给他沏了茶水,还去厨房要了些吃食过来,三菜一汤,挺精致。   “姑娘,您见过正院的夫人了没?”   “没,怎么了?”苏璃狼吞虎咽的,说话也含糊不清。   “奴婢也没见过,适才去厨房的时候见着她身边的婢女去吩咐吃食,乖乖,真是讲究。不吃太咸,炖得不能太烂,葱花放几钱,都算得清清楚楚。就是个十足的金贵人儿啊。”   苏璃一口热汤下肚,打了个饱嗝,“那可不?人家可是公主,从小金枝玉叶长大,来这种鸟 不拉屎的地方可不得挑剔一番。”   彩云神色复杂,有些话憋在心里也不知当不当说。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苏璃看不得她憋成个包子模样。   “姑娘,那您不难过吗?听说那淄国公主长得美若天仙,万一殿下很喜欢她,那姑娘怎么办?”   彩云还记得她家姑娘深夜冒雪去寻殿下的事呢,她家姑娘爱惨了殿下,如今来了新人,心里肯定难过吧?   但苏璃完全没往心里去,老板有小老婆关她什么事,她顶多就是个小秘,只不过,是个关系暧.昧的小秘。   唉,想到这里,她就心塞,她以前是最痛恨这种跟有家有室的男人牵扯不清的,可没想到,自己却阴差阳错的就成了这样的人。   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摆脱这破关系,什么玩意啊,有钱当海王不香吗?   对了,说到钱,她得想个法子委婉的跟韩湘君提一提工资的事情,当侍卫当婢女都有银钱拿,她觉得自己比他们还累呢,白天不得歇息,晚上也还要在床榻上加班加点。这么辛苦,没个双倍工资怎么也说不过去。   况且她得存点钱,以后退休了可以安心养(潇)老(洒)。   苏璃放下碗筷,安抚彩云道:“你姑娘我不难过,就是现在很困得很,床铺收拾好了没?我先睡一觉。”   彩云赶紧伺候她去歇息,放下床帐后,自己才轻手轻脚收拾碗筷出门。   ......   而另一边,淄国公主贞缈箐也听说了西北角的院子住进了个女人,还听说那女人是之前在军营里就服侍殿下了的。   她坐在饭桌前细嚼慢咽,婢女栗桑站在一旁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她。   “公主,你可得防着些,听说那个苏姑娘很是有手段呢,她之前那种出生都能勾得殿下神魂颠倒,还带着她出游,想必不是个简单的。”   贞缈箐头也没抬,“晓得了。”   “公主,皇上说了,若是您能好好服侍豊国的太子殿下,得他欢心,一定会好生待云妃娘娘的,且公主的舅家也能再次兴旺起来不是?”   “好。”   “即是如此,公主得主动些,邀请殿下过来吃茶歇脚,莫要让芳菲苑那位给抢了先去,公主可明白?”   “明白。”   那婢女又说了许多,也不知贞缈箐听没听进去,见她慢条斯理的吃饭,神色如常,似乎对被送过来伺候豊国太子一事毫无怨言,她心里稍稍满意。   等栗桑一走,另一个叫卢绢的婢女朝她的背影悄悄剜了一眼,走过来低声说道:“公主,奴婢今日去厨房吩咐饭菜时,又听到了些闲话,想必那些人对您已经开始不满了呢。”   贞缈箐住进院子的这一个月来,生&zwn j;活上各种铺张挥霍,吃食上也极为挑剔,有些下人已经开始碎嘴,尤其是对比今日住进来的那个苏姑娘,更是显得她奢靡无度。   闻言,她只是心不在焉的点头,放下碗筷后问道:“殿下也一起回了吗?”   卢绢回道:“并未,只苏姑娘一人回来,听说殿下直接去了军营,许要晚些才回呢。”   贞缈箐吃完饭站起身,脱下外衣,只穿着件单薄罗衫在室内走动,不一会儿便打了个喷嚏。她吩咐卢绢道:“你去弄些甜羹过来。”   卢绢看着她衣衫单薄的站在窗户边,琉璃隔窗还开着个细缝,噗噗漏风,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出了门,往后院厨房去了。   ......   苏璃睡醒后,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神清气爽的哼着小曲坐在火盆旁烘头发,见彩云气呼呼的端着碗吃食进来。   她问道:“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彩云将那碗甜羹放在桌上,之后接过她手里的长巾给她擦头发,“姑娘,奴婢一早就吩咐厨房给您熬甜羹呢,眼见就要熬好了,可那贞夫人的婢女过来二话不说就抢了去,实在是......”她语气委屈,“实在是欺人太甚。”   苏璃看了眼一旁的甜羹,仔细闻还有些焦糊味,疑惑问道:“那你端来的这碗......”   “奴婢端的这碗是刮了锅底了的,最好的那份已经被她们抢走了。”她愤愤不平。   苏璃却不在意,“锅底就锅底吧,毕竟她是夫人,自然是要吃好的。”   “可吃好的,难道就不会自己做吗?为何要抢我们的?”   “傻丫头,是那位公主在给咱们下马威呢,先不理她就是。”   “那姑娘您太可怜了,任人欺负成这样。”   苏璃挑眉,“你看我是那种人吗?打架从来没输过,吵架从来不怕过,玩手段,她还嫩了点。她这般明晃晃的嚣张,我先避其锋芒,之后再做打算。”   “那姑娘想到了对策?”   苏璃故作高深,一边烤火一遍喝着甜羹,“当然,你且看着就是了。”   阴不死那淄国公主,她就不信苏。   ............   晚饭的时候,韩湘君回来了,他带着一身寒气踏进苏璃的院子,见她一身水红袄裙,乌油油的头发随意挽在头上,斜插着一支发簪,慵懒的靠着椅子。面前的饭桌上是吃剩的饭菜残渣,而她一派心满意足、狼心狗肺的模样。   他皱眉不悦,“怎么没等孤回来一起用饭?”   他已经习惯了和苏璃一起用饭,看她毫无形象大口吃饭大口吃肉的模样,他都觉得饭菜香了不止半点,便也胃口大开。   可今日他正赶着饭点回来,就见她等也不等他,自顾自吃了个饱足。   苏璃赶紧起身伺候他,帮他解下大氅,讪讪笑道:“殿下还没吃啊?我以为您在军营吃过了呢,要&zw nj;不然,我让人再去厨房吩咐些饭菜过来?”   男人不说话也没拒绝,苏璃明白,赶紧让彩云去厨房一趟。   等他沐浴过后,饭菜也摆上来了。   韩湘君拉着她一起坐下来,“再陪孤吃一些。”   苏璃摸摸肚子,神色为难,“殿下,我吃饱了呢。”   男人沉默凝视着她,深沉的眸子里写着不满,于是苏璃赶紧端起碗盛了汤,谄媚道:“那我再喝一碗汤?”   “可。”   韩湘君吃饭向来喜欢安静,苏璃便默默坐在一旁喝汤,但她喝得快,咕咚两口就去了大半碗,等喝完后她放下碗,想安静乖巧的等男人吃完饭。   可他不乐意,说道:“再喝一碗。”   “我真吃饱了啊。”苏璃苦着脸。   可在男人威严的眼神下,她不敢反抗,又默默拿起碗盛了汤,直到喝得肚子撑得圆滚滚,那人才放过她。   苏璃暗自腹诽,也不知这男人是个什么狗癖好,喜欢看她吃东西,真是郁闷。   等韩湘君吃完,天便黑了下来,屋子里已经掌灯。苏璃扶着腰,在室内走来走去消食,而韩湘君则坐在榻上看公文。   她暗自琢磨着,韩湘君一回宅子就来她这里,看样子似乎打算今晚也歇在此处,莫不是忘了正院还住着个公主?   她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呢?   老实讲她希望今晚自己睡,今天太累了,不想伺候他。这个男人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精力旺盛得很,之前哪怕是在回程的路上,也总是捉着她做那种事。   但是她私心里却又不想他去睡那个公主,倒不是吃醋,而是觉得,他睡其他女人后又来睡她,总有那么点......嗯,有点膈应。   正当她纠结时,院子外传来了声音,“殿下可在此处?”   是个那个公主的婢女,她恭敬的进门请安,悄悄抬眼打量韩湘君的神色,随后说道:   “殿下,公主她病了,让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 第31章 臭不要脸的男人!   那婢女进门后, 恭敬的行了一礼,“殿下,公主她病了。”   随后拿眼悄悄的打探韩湘君神色。   韩湘君皱眉不悦, “病了不去找大夫, 来寻孤做什么?”   他看公文的时候不喜人打扰, 尤其是有人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扰他。   那婢女见他语气严厉,心里也发憷, 可想着淄国皇帝派她前来的任务, 又暗暗给自己鼓劲。   她回道:“殿下,公主初来贵国, 水土不适,难免有许多不便之处,如今更是在异国他乡生病, 自是希望有人能关心一二。再则, 公主视殿下为夫君,这些日子,心里惦念着呢。”   苏璃在一旁暗暗打量这个婢女,心想, 不愧是淄国公主身边出来的人, 真是艺高人胆大,连韩湘君的话都敢怼回来。   果 然,韩湘君扔下公文, 眸色一沉, 眼见正要发脾气, 可没过片刻,他站起身出门,扬长而去。   那婢女大喜, 赶紧跟了上去。   ......   正院,贞缈箐在床榻上躺着,她今日吹了一下午的寒风,果然傍晚就起热了。   婢女卢绢在站在一旁说道:“公主,那栗桑竟自作主张去请殿下了,真是一点也不把您放在眼里呢。”   贞缈箐心里忐忑,她听说过豊国太子殿下的事迹,从他人口中了解得知此人不是受人摆布欺骗之辈。栗桑深得父皇信重,因此向来对他人狂傲不屑,哪怕在她面前也依旧如此。这次去请韩湘君,也不知她是怎么个请法,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人,那可不妙。   “栗桑去多久了?”   “约莫一刻钟了。”   贞缈箐想了想,吩咐道:“你再去请大夫过来。”   婢女卢绢诧异,“公主千方百计想病一场,为何又......”   “你去就是了。”   卢绢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栗桑的声音,“殿下,公主正在屋内等着殿下呢。”   韩湘君抬脚进了室内,果然见个绝色女子娇柔的躺在床榻上,见他进来,似乎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她衣衫单薄,一头乌发落在肩处,更显得面庞苍白羸弱。她颤颤巍巍的撑着身子下床,端正的给他行了一礼。   韩湘君远远的站着,凝视她一切动作,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直到那公主蹲了许久,眼见就要支撑不住而倒下,他才开口说道:“起来吧。”   “是。”贞缈箐也不敢看他,起身后局促的站在床边,不知该躺下去还是该去添件衣裳继续站着。   韩湘君瞥了眼一旁的软塌,他走过去坐下来,婢女进来上茶后又退了出去。   “你病了?”   “小病而已,劳殿下挂念了。”   韩湘君嗤笑一声,“为何病得这般凑巧?”   贞缈箐心里一惊,她也知道这个院子里时刻有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韩湘君肯定也知道。这一个月来她一直都好好的,突然今日在他回来时就病了,这里头说没点猫腻他肯定不信。   当然,她也的确是故意生病的,至于目的为何,也确实是想让他知道。只不过千算万算,没算到栗桑会自作主张的去请他过来。   此时,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气势凛然的男人。   终于,没过多久,卢绢请来了大夫,她继续躺上床榻,用被褥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才伸出手让大夫把脉。   这等普通风寒,自然是无需太复杂的整治,大夫看过后,写了方子,立马又退出去了。   卢绢拿着方子让人去抓药,屋里便又只剩他们两人,韩湘君似乎 等得不耐烦,他站起身,说道:“既然病了好生待着养病,孤喜欢安分守己的人,莫要动心眼,可明白?”   贞缈箐心恐,赶紧回道:“明白。”   “还有,你既被你父皇送来此处,那便是贞夫人,再无什么淄国公主。至于你身边伺候的人,还需好好教教规矩。”   说完,他转身出了门。   栗桑在外头贴着门听动静,冷不防见他开门出来,唬了一跳,赶紧躬身退到一旁,“殿下这便走了?”   韩湘君脚步不停,吩咐秦忠道:“把她的舌头割了。”   “是。”   下一刻,便听得身后一声惨叫,随后是婢女们一片惊惶之声。   门口处,栗桑不敢置信的捂住嘴巴,大股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   再看披着玄色大氅的男人,早已踏出了院门,消失在暗夜风雪之中。   ......   韩湘君又回到苏璃的屋子,见她已经换了寝衣,两边裤腿用根细绳帮着,躺在榻上,双手和双腿的高高提着,形成一个V形状,十分怪异。   “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骤然响起,吓得苏璃差点滚落下榻,她拍着胸脯惊魂未定,“殿下怎么又回来了?”   “不喜孤回来?”   “不是,”她赶紧解释,“我还以为殿下在正院歇了呢。”   韩湘君走过去,捉住她一只脚轻轻拨弄,问道:“你希望孤歇在她那?”   “整个宅院都是殿下的,殿下想歇哪里便歇哪里。”   他捏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眼里含着点笑意,“你吃醋了?”   “啊?”   苏璃觉得他脑洞也太大了吧,从哪里看出来她吃醋的?不过这事也不好辩解,免得这男人生气,于是便顺着他话头回道:“是......有那么一点。”   男人果然低笑出声,似乎对她的表现极其满意,“只要你乖乖的,孤自然最宠你。”   “好......叭。”   可是,说话就说话,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呢。眼见他手掌抚上自己的腿,苏璃暗自叫苦,心想,这男人恐怕是又起兴致了。   缎面的布料滑溜不已,不知不觉便滑进了内侧,他问,“你适才在做什么?”   她回道:“在做瑜伽。”   “瑜伽?”   “呃......就是在锻炼身体,一种运动。”   男人勾唇浅笑,将她一把拉进怀中,“何须这般麻烦?孤带你一起炼便是。”   “......”   突然,内里一凉,隔着绸缎让她惊颤不已,她忍着那股不可忽视的‘打搅’,随后想起一事,便勾着男人的脖颈娇柔的说道:“殿下,殿下觉得璃儿这些日子的表现如何?”   “甚好 。”   “啊呀!”她被搅得轻呼一声,“即是如此,难道就不打算慰劳璃儿一番么? ”   “此时不正在慰劳么?难道你不满意?”   他另一只手拔下她的发簪,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滑过他修长白皙的手指。   男人大掌抵着她的头,忽然重重的压下来,噙住那红唇,品了许久后才说道:“别急,一会儿仔细慰劳慰劳你。”   “殿下,我说的不是这个,璃儿......呀......”肌肤骤然暴露在冷空气中,她打了阵寒颤,哆哆嗦嗦道:“殿下,可不可以不在这里?”   知道她怕冷,他从旁扯了条毯子给她盖住,“孤觉得此处甚好,滋味美妙。”   他一语双关,抽出来手来,见上头布满了水光,很是满意。   苏璃也感觉到了他下腹急切的变化,果然,下一刻便被他抱起来紧紧箍进怀里。   软塌上,两人就这般面对面坐着,他衣裳完好,而苏璃裹在绒毯里,只露出白皙小巧的面庞。昏黄的烛火照映在她脸上,芙蓉娇面,秋波明媚,红唇微启,如泣如诉轻轻娇啼。   男人最是喜欢看她这副如花间初露娇艳欲滴的模样,仿佛她越是这般,便越是想让她更可怜些。   苏璃还惦记着心里的事,她逮着喘息间隙说道:“殿下,璃儿见这西河镇甚是繁华,有许多好看的好玩的呢,可惜我囊中羞涩......”   “你想要银钱?”男人打断她。   她羞赧,“不是......就是想问一下,我能不能有月钱啊?”   男人皱眉不解,“跟着孤还能少了你吃穿不成?”   “可我也需要有点私房钱吧?比如偶尔打赏下人。”   男人点头,“也是,那你想要多少?”   “殿下觉得璃儿表现甚好,那就按甚好的给吧。”   男人笑了,“你倒是不客气,月钱可以给,不过嘛,”他将她重重搁在软塌上,换了个姿势,“你太狡诈,若是得了银钱又想着跑路,孤岂不是亏了?”   苏璃的双膝被他扛在肩上,说话断断续续的,“我......哪里逃得过......殿下的掌心。”   男人发狠,“算你有自知之明。”   苏璃像条砧板上的鱼,被翻来覆去的磋磨,惨不忍睹。   外头的彩云本来端着水想进来服侍她洗漱,可这会儿听着内室的叫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年纪小,也不知里头到底在做什么,但这声音却莫名的令她觉得羞臊,便悄悄打量了眼里头的情况,只见殿下将她们姑娘压在软塌上,肩头一侧露出姑娘的两只脚丫不断摇晃着。这一幕很是怪异,最后还是红着脸赶紧出了门。   ......   苏 璃这里水深火热,而正院那边也是水深火热。   贞缈箐早在听见丫鬟们的惊呼声时,便赶紧下了床,当看见栗桑捂着嘴,手上溢出鲜血,流至胸口处,洇湿了一大片,触目惊心。她心下震撼。   韩湘君这个人手段狠厉,她纵然听说过,可这一刻才深切感受到。看着因惊恐而呆愣住的栗桑,她心下凄凉,也不知自己的境遇究竟会如何。   “快去叫大夫啊,还愣着做什么?”卢绢第一个回神,便赶紧吩咐众人忙碌起来。   正院几乎忙了大半宿,才总算安歇下来,可贞缈箐却再也睡不着了。思忖良久,她才吩咐道:“卢绢,往后收敛些,莫要惹怒了他。还有,咱们更要小心些,莫要被发现了。” 第32章 他的小老婆   韩湘君去正院不到片刻而回, 且与苏璃放纵了一夜。此事次日一早便在府里传开,几乎所有下人都得了消息。于是,风声骤然转变, 原本以为苏璃被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院子, 是不受宠的, 却没想到,殿下不仅责罚了正院的婢女, 公然打了贞夫人的脸面, 还当夜留宿芳菲院,给足了苏姑娘宠爱和排场。   据芳菲院伺候的下人们描述, 殿下似乎爱极了那苏姑娘,还亲自抱她沐浴,且将众人都赶出了净室。   有人悄悄说道:“虽然正院的贞夫人身份高贵, 可耐不住苏姑娘以前就伺候在殿下身边了啊, 早就霸占了恩宠,后来的也只能靠边站了。”   也有人觉得,“兴许是苏姑娘争宠的手段厉害呢,仗着长得妖媚好看, 连正院的贞夫人也不放在眼里。”   至于从何处看出来的?   这不, 此时苏姑娘得意洋洋的找茬去了。   ......   园子假山高处的华亭里,四周放下帷幔挡住了风雪,内里摆着炭盆, 到也还暖和。   贞缈箐跪坐于地, 正在抚琴。   琴音悠扬悦耳, 从高处传至四面八方,在大雪纷飞的寒冬,平添了几分高韵雅趣。   苏璃也听见了, 大冬天的抚琴也真是好兴致,她寻着琴声一路绕过假山,走上华亭,掀开帷幔才发现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子坐在其中,身边跟着两个婢女各侍左右。   她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裹着件织锦镶毛斗篷,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按压于琴弦之上,琴音金徽玉轸,似乎沉醉其中,连苏璃来了也不曾发觉,还是身后婢女提醒了她。   “公主?”   贞缈箐这才抬起头来,见 室内多出来一人,有些诧异。   苏璃一身古烟纹碧霞罗衣打扮,梳流苏髻,观其衣着打扮,她便迅速猜出了来人是谁。遂起身问道:“ 苏姑娘可有事?”   她语气平平淡淡,即不热情也不冷漠,仿佛就是个再平常不过问话。   这模样这态度与苏璃想象的淄国公主大相径庭,淄国公主应该是骄傲的,是明艳放肆的,是张扬粗鄙的,毕竟连跟她抢一碗甜羹的事都做得出,应该不会是个含蓄内敛之人。   可眼前这女子,大方柔美,气质出尘,眉目间淡淡愁绪,美则美矣,却少了鲜活之气。   两人互相暗暗打量着,苏璃是好奇,而贞缈箐则以为她是来搞事,毕竟昨夜太子殿下在她屋里歇了一夜的事她也知道了。而且正如栗桑所说,一个军妓出生的女子能够得韩湘君那样的人恩宠,想必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她端着高贵的身份挺胸直背,内心却暗暗叫苦,很不希望对上苏姑娘这种人。   苏璃并不知道众人已经对她妖魔化,老实讲,她听见琴音,还觉得挺好听的,古人抚琴从来没见过,就想来看看。只不过这个公主似乎对她有些排斥,她都进来这么久了,也不请她入座。   不过仔细一想,也能理解,她是一国公主,而自己则是一个连侍妾都算不上的人,在她们这些人眼里恐怕不值一提。   便回道:“闻琴音而来,打扰你了?”   她这是明知故问呢。   贞缈箐本是因心绪不佳,所以想择一处幽静之地抚琴寄相思,可没想到来了不速之客,自然没了兴致。   她淡淡颔首,“苏姑娘请便,我出来也有好一趟了,天冷,先回了。”   就这么的,谈话还不到几句,她便带着婢女出了华亭。最后出去的那个婢女抱起古琴,怯怯的看了她一眼后,才逃似的离去。   苏璃:......   她怎么觉得这些人有点怕她?实在不解得很。   她沿着华亭逛了两圈,东看看细看看&z wnj;,觉得无趣,便也准备回去。走下假山的时候,却看见石阶上落了个精致的香囊,孤零零的躺在银白雪地上,格外显眼。   她捡起来,随意打量了眼,宝蓝色的锦缎香囊,上头绣着一个“昭”字,仔细一闻,还带着点淡淡的香味。苏璃觉得奇怪,这香囊怎么看都怎么像男子佩戴的,可这园中出了韩湘君再没有其他男人,而且香囊上略有余温,想必是刚掉落不久,如此说来,定然是那淄国公主落下的了。   要不要给她送过去?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如果她觉得香囊重要应该会来找,到时候再给她就是,如果她觉得没所谓,自己巴巴的给她送过去说不定还会遭人家白眼呢。   于是,她顺手将香囊拢进袖中,回了自己的屋子。   ......   另一边,贞缈箐回到正院,捧着袖罏坐在软塌上,婢女卢绢给她沏了杯茶,说起栗桑的事。   “她应该是被殿下吓着了,如今没了舌头,也说不了话,如同废人一般。”   贞缈箐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只淡淡‘嗯’了一声,脸上并无波动,眼底也不见同情。   “照奴婢说,栗桑自找其罪,豊国太子殿下是何人?又岂能容她一个婢女在跟前放肆?奴婢听说她去芳菲苑请人时,屋子里就殿下和那苏姑娘,想必是不管不顾的打扰了两人的好事,才惹得殿下发怒了。”   “公主打算如何安置栗桑?她得罪了殿下,肯定是不能再留在咱们这里。”她凑近几分,低声道:“况且,少了她,您也方便些。”   “那就送她回淄国罢,她现下好些了吗?我去看看她。”   卢绢却不屑,“她一个下人罢了,还值当公主纡尊降贵去看她?”   “莫要多言。”   贞缈箐批了件斗篷走出内室,来到西侧耳房处。   栗桑正躺靠在床榻上,由一个小丫鬟服侍喂粥,见贞缈箐进来,她抬手拨开粥碗,朝她‘啊啊’的喊了两声。   贞缈箐让人都出去,自己站在床边看着栗桑,这个人,一直以武娘娘马首是瞻,对她和母亲不屑一顾,骄傲了那么些年,如今弄得这副 下场,不足可怜。   她语气冰冷的说道:“你既然说不得话,那就听我说,我知道父皇派你来是何意,怕我不听话得罪了豊国太子殿下是吗?虽然你们以前那般对我,但为了国族臣民,这点大体我还是懂的。无需你们费心,我自己知道该如何做。”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可以送你回淄国,但有个条件,请同我的父皇说适才我那番话,告诉他无需再派人过来。豊国太子殿下不是任人摆布之流,自然也不是一个公主就能左右了他的。别再惹恼了他,我此番话,也请转达给我父皇。”   说完,她不再看栗桑的神色,转身出了门。   回到内室,觉得心里总算落了块石头,想歇息一番,可当退下外衫后,发现贴身戴着的香囊不见了,她顿时惊慌起来。   “卢绢?”   “公主怎么了?”卢绢跑进来。   “你可曾看到我的香囊?”   “今日出门前还见公主戴着的,怎么,丢了吗?”卢绢也着急起来。   这香囊对公主太重要,可丢不得啊,若是被有心人捡了,那可要出大事的。   “这可怎么办?”卢绢着急的在室内找着。   贞缈箐愣愣的站着,视线随着她到处看。   不一会儿,卢绢说道:“兴许是落在外头了?公主别急,奴婢这就带人去找。”   说完,她又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   临近傍晚,苏璃睡醒后一直窝在榻上看话本子。   她现在极其无聊,往日一颗心都在想着如何逃走的事,如今没了这桩心思,一闲下来反而觉得时间特别多。她午觉睡的昏昏沉沉,再起来发现离吃饭还早,也不知做什么,索性让人找了些话本来看。   这会儿瞧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想着韩湘君也快回了,那个男人走之前一再警告她等他回来吃饭。   想了想,起身叫彩云进来,让她去厨房吩咐今晚的饭菜。   堪堪才吩咐完,便听见院子里来人了,以为是韩湘君提早回来,她赶紧出门相迎。   然而,来人不是韩 湘君,是上午才见过的那位淄国公主。   苏璃自然知道她为何而来,除了那个香囊,不做他想。只不过,她心下有些诧异,为了个香囊她竟然亲自来了。   两人碰面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场,且贞缈箐身上似乎多了一股敌对的气息。   面对韩湘君的小老婆,苏璃自然也不好将人得罪死,她干笑了两声,请她进门喝茶。   “贞夫人此时过来有什么事?”   “是你捡了我的香囊?”   她开口便是兴师问罪的态度,这就让苏璃不爽了,所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她一开口□□味十足,苏璃立马就沉了脸。   “是。”她说道,也懒得再吩咐彩云上茶。   “捡到了不还给我,你想做什么?占为己有?”贞缈箐咄咄逼人。   苏璃都要气笑了,这女人疯了?闯进她的地方来质问她,就为了个香囊。看来,上午见到的她,那并非她真正表象,内里是个狠的呢。   “我怎么知道是你的?那明明是个男子的香囊。”   她这话说出来,贞缈箐和她身后的丫鬟脸色大变。贞缈箐还好,她身后丫鬟眼里显而易见的惊慌。   苏璃看得分明,心想,估计这香囊承载着人家的大秘密呢,难怪她要亲自过来讨要。   既然重要,那就好办了,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给了她。   苏璃慵懒的往椅子上一靠,也不说话,一副小人难缠的模样。   贞缈箐心下慌乱,竭力稳了稳心神,想着,定然是自己态度过于着急而让她看出了什么,此事不宜逼得太紧,否则容易让她起疑。   她笑了笑,“苏姑娘可否将香囊还给我?那是我从淄国带来的,我夜里易梦魇,得闻着里头的香才能睡着,所以很是看中。”   她态度骤然转变,苏璃挑眉看了一眼,“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给我道歉,对你刚才口无遮拦的话道歉。”   话音一落,屋子里顿时安静。   苏璃要贞缈箐道歉,在众人看来,这不仅意味着一国公主向他 国身份低微的人低头,也意味着住在正院的夫人向个连侍妾都算不上的人低头,这就是拿脸皮给人往地上踩啊。   但苏璃没想那么多,她还气着呢,昂着下巴,十足宠妾嚣张的模样,等贞缈箐道歉。   贞缈箐心里固然不岔,可此时此刻也不得不低头,她没犹豫多久,便起身行了一礼,说道:“苏姑娘,对不住,适才是我鲁莽了。”   苏璃这才满意,让彩云将那香囊拿来递给她。 第33章 温馨相处   过了几日, 除夕静悄悄的在漫天风雪中到来。   清晨,苏璃听着外头的热闹,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已是天光大亮, 窗户上糊着红红的两个福字, 鲜红明艳的颜色为这寒冷的冬天增添了几分温暖。   她转头看了眼旁边还在躺着的男人, 悄悄的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下一刻, 腰肢却被男人的大手覆上来。   “殿下醒了?”她转头过去。   韩湘君半阖眼, 慵懒的‘嗯’了一声,“别吵。”   男人翻过身子将她一把捉进怀中, 搂着继续睡。   苏璃感受着脖颈处他有力的呼吸,有些发痒,睡不着, 便盯着琉璃隔窗发愣。若是以往, 韩湘君早已出了门,今日过节,想必军中无事,难得见他睡懒觉, 于是, 便也一动不动的由他搂着,生怕扰了他的好兴致。   就这么熬了一会儿,渐渐的, 外头的喧闹声越来越大。院子里婢女们在扫雪, 许是过节, 大家心情都极好,纷纷讨论着西河镇今日会有哪些好玩有趣的事。   苏璃伸长脖颈认真听着,她也想知道西河镇有哪些好玩有趣的事。说实在的, 自己穿来这里快四个月了,都还没好好上街游玩过呢。   她听着听着,突然胸口一重,是身后男人的手在作怪。   “在听什么?”他问道。   “听说西河镇有许多好玩的地方。”   这倒不假,西河镇因是边疆屯兵重镇,此地人口集聚,除夕这日会从各地涌来许多商贩和玩杂耍的人,在这一天,将士们也会出来游乐。因此,街道各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男人的手不仅不慢的揉搓着,问道:“想出去玩?”   苏璃点头,“想啊, 可以吗?”   突然,他重重一捏,“看你表现。”   随后放开她,起身下床。见她还赖在床上,便转头看过来,眼含催促。   “??”苏璃不解。   “伺候穿衣可会?”   往常他总是起得早,苏璃基本上没有做过这事,这会儿要她爬起来给他穿衣,大冬天的,她真有些不乐意。但想着刚才他说的‘看她表现’,便又咬牙哆哆嗦嗦的起来服侍他。   两人吃过早饭后,韩湘君也没离开,兀自拿着本棋谱在软塌上坐下来,一边琢磨,一边自己对弈。   苏璃无事,杵着下巴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心想,这人真是聪明绝顶,白子黑棋,一心二用,还能如此谈定自如。   “会下棋吗?”他问道。   “当然。”   她很自信。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还报名过棋社,只不过当时自己并非喜欢下棋,而是冲着帅气的学长们去的,她当时就想找个男票,于是打着拜师学艺的旗号还真结实了不少帅哥。只可惜最后男票没找到,兄弟哥们倒是找了一大堆。   不过,棋艺真是没白学,在那些帅哥们的热心教导下,她自认为棋艺还是阔以滴。   “要不,我陪殿下对一局?”   男人觑眼看她,勾唇笑道:“若是输了该当如何?”   “殿下想要什么彩头?”   “你若是输了,这个月的月钱免了如何?”   这怎么可以?钱是她唯一的真爱啊,每天就靠数家当才有点幸福感了。这万一要是输了,那得多肉疼啊,毕竟她月利银钱还是挺丰厚的。   苏璃不乐意,“要不换一个?”   男人轻笑,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个小财迷,适才也就是逗一逗她罢了。他抬手重新整理黑白棋子,说道:“那就先留着彩头,待孤想到了再说。”   也行,她点头,于是兴奋的跟他对弈起来。   室内温暖静谧,只余上好的暖玉棋子在棋盘上落下的声音。   苏璃屏气凝神,抓耳挠腮,一开始她的棋路走得还挺顺,可到后来发现,韩湘君太狡诈,到处都设了陷阱,她走哪一步都觉得被他吃定。   她咬着指头,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个突破计策,白子一落,得意洋洋的朝他看去,却发现这男人一边看着公文,一边与她下棋呢。   嘿!他这是瞧不起谁呢?   见她望过来,他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悠悠问道:“到孤了?”   之后,忙 里抽闲的瞥了棋盘一眼,捏了颗黑子随意落下,又立马转头看公文去了。   “......”   苏璃感受到了深深的羞辱。兀自气了片刻,捏着白子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下一步怎么走,她悄悄的打量了眼专注认真的男人,心里冒出了个坏主意。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偷偷挪动棋盘上的黑子,设计了几个陷阱,想着一会儿要一步步引他入套呢。然而才挪了两颗,她的手就被男人摁住。   他幽幽的看过来,眼里带着几分狭促。   她老脸一红,讪讪笑道:“我就试试,看这样走行不行得通呢。”   她默默的将棋子归位,心中腹诽,明明很认真的看公文呢,竟然还分神来提防着她,真是个阴险狡诈的男人!   最后,这局棋苏璃还是输了,当韩湘君问她要不要再来一局时,她觉得没劲得很,这人太聪明,一心二用都能赢她,不是势均力敌的对弈真没意思。   于是,苏璃撒泼说不下了,胡乱将那盘惨局一抹,仿佛这样就没输过似的,随后起身去床头暗格里拿出话本子,自己也在窝在榻上看起来。   屋外雪已停,地面也被清扫干净,到处贴着对联挂着灯笼,一派喜庆。彩云憷韩湘君不敢进来,于是在门口探头朝苏璃挤眉弄眼,挤了许久,苏璃这才发现她,便趿拉着鞋走出去,问道:“有事?”   “姑娘,我今日放假出去玩,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这个傻丫头,一个月就那么点月钱呢,还想着给她买东西,苏璃即感动又羡慕。她也想去玩啊,可韩湘君看得紧,她也不敢乱动。于是让彩云等着,她跑进室内拿出一包碎银,约莫五六十两。   “你将这些给院子里的丫鬟们分了,过年嘛,让大家都高兴高兴,剩下的二十两你拿去花。嗯,顺便给我买点零嘴回来,至于买什么我也不知道,你觉得什么好吃就买什么吧。”   她们姑娘有钱,彩云清楚,光见她数银钱高兴的模样她都见过很多次,于是也不推迟,拿着银子行了个礼后就跑了。   她们这边的动静,韩湘君又怎会不知,心想,她倒是挺会收买人心,那个小丫鬟跟着她才没多久就已经对她死心塌地了。   ......……   吃过午饭后,韩湘君出了门,苏璃无事歇了个午觉,再起来时便已过了&zw nj;大半个下午,她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走着,见丫鬟们都往后院跑,她也跑去瞧发生了何事。就是些杀鸡宰羊的事,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但耐不住人多啊,热闹极了,苏璃站在廊下看那些婆子们咧嘴笑着互相调侃,甚至有大胆的还说两句荤段子。北地民风彪悍,这等荤段子几乎人人都听得明白,于是众人们也跟着哈哈笑起来,年纪轻的小丫鬟们则红着脸假装没听见。   她见廊下有人抬了盆碳火过来,上头架着竹竿,竹竿上吊着大大小小十几块已经熏黑了的猪肉。   有个年轻俊朗的小厮在拨弄炭火,她走过去也蹲下来烤火。那小厮没见过她,以为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毕竟当主子的基本上是不会来厨房这种腌臜之地,所以心里也毫无防备的跟她闲聊起来。   苏璃长得美,说话又轻柔好听,她问得多了,小伙子就脸红了,扭捏的从口袋里摸了把糖果出来,“这个,给你吃。”   她接过,立马剥了一颗扔进嘴里,也不含着,咔嚓咔嚓,嚼得贼响亮。   苏璃撩小哥哥撩得正开心呢,冷不防就听到身后幽幽的传来个声音,“好吃吗?”   “好......诶?”   她赶紧起身,这才发现其他人都早已经跪了下来。也不知韩湘君什么时候回来的,而且他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她也就这么问了。   韩湘君不答反问:“可还想出去玩?”   想啊,苏璃赶紧点头。   “那就走吧。”   她屁颠屁颠的跟着韩湘君走,经过芳菲院时,还让他等一下,飞快的跑进去又飞快的跑出来,扬了扬手里的荷包,“我去拿银子。”   韩湘君看她高兴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去了,笑得像个傻子模样,情不自禁的,也笑了。   ......……   苏璃坐在马车上,掀帘子瞧外头的热闹,路边的探子上,蒸炉极大,一层层的摞得高高的,也不知里头蒸的什么东西,呼呼冒热气,还香得不行。她伸长脖颈使劲嗅,嗯,有糯香,有荷叶香,还有......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她不知怎么回事,正想问呢,就听见韩湘君吩咐道:“秦忠,去买两个蒸糕过来,省得有人馋的口水流得满车都是。”   她飞快的摸了摸嘴角,发现没流口水 啊,转头看去,却见那人十分嫌弃的目光。   苏璃被嫌弃惯了,也不管他,又探出头去看秦忠买东西,见他给了银钱后提着一个荷叶包过来。那荷叶包才将将递进车厢内,她就眼疾手快的接过来,“谢谢啊,谢谢!”   “你倒是不客气。”   苏璃欢快的解开荷叶包,里头的糯米蒸糕烫得她手忙脚乱,龇牙咧嘴的。   一旁看着的韩湘君神色一言难尽,犹记得他曾派去上京打探的人回来说过,齐国公府二房庶出的三小姐,温柔端方,娉婷秀雅。可如今这么一瞧,他觉得,自己培养的探子实在敷衍了事,打探了个什么玩意儿。 第34章 她不想再等了   苏璃上街转了一圈, 没怎么玩,倒是吃了个饱足后回了宅子。   马车在大门处将将停下,便有个侍卫过来禀报, 说穆将军已在书房等候, 韩湘君立即下马车, 匆匆离去。   上个月韩湘君才将请封奏折呈上去,成永帝大喜, 豊国得穆珅将如虎添翼, 因此,即刻封穆珅为征北大将军, 同时还在上京赐了宅院奴仆若干,并昭告全国。此举即是表示对穆珅的看中,也是为了让前朝收编的那些将士们安心, 豊国乃泱泱大国, 礼贤下士,唯能人所用,不分前朝与新旧,他们只需放胆建功立业, 君主自会论功行赏, 绝不偏颇。   穆珅出山,极大程度的鼓舞了北征军的士气,有些人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上书进言要求邑国此战尽快结束, 以免战线拖太长, 引起国库负荷沉重。   因此,成永帝便下了秘旨,让韩湘君务必速战速决, 结束邑国征讨。   当然,韩湘君也希望尽快结束这场战事,他离开上京太久,朝中变数太多。尤其是他那个四皇弟韩湘徵向来与他不对付,仅他离开的这一年里,他便暗中动了他好几个重要的棋子。若是再晚上个一年半载,届时,就算他手上稳住兵权,恐怕朝政就要被韩湘徵牢牢把持。   但眼下,最重要的一战便是在芦城,攻下芦城,方可直击邑国腹地。可邑国此时背水一战,兵民空前团结,想要快速攻下,恐怕不易。   韩湘君坐在太师椅上,左下坐着穆珅,另有几名心腹幕僚,共议此次芦城战事 。   “诸位以为,刘惠此人如何?”   穆珅开口道:“此人武艺高强,骁勇善战,且足智多谋,作战意识敏锐,邑国君主任用此人把守芦城,想必也是最后殊死一搏之意。”   韩湘君点头,“穆将军所言极是,我本有意将此人收入麾下,曾多次派人去游说未果,常桓帝早前将其父含冤下狱,后被奸人毒害,猝死狱中。却没想到,他仍是不计前嫌,忠于昏主。”   幕僚吴自辛说道:“殿下,刘惠死守芦城,只守不攻,大有耗死我军之意,他若真洞察我军粮草,而此计必定不战而胜啊。”   韩湘君问:“我军粮草还够支撑多久?”   “对外宣称半年有余,实际上,只堪堪一个月。”   此话一出,室内几人倒出一口凉气。   韩湘君手指敲打着扶手,看向穆珅,只见他沉眉冷目,不知在思索什么。   幕僚萧崇说道:“殿下,可否再派人加急呈报圣上?”   韩湘君冷笑,“圣上又岂会不知北征军的窘迫?只不过,有人拦着不放罢了。”他目光一寒,“好一个韩湘徵,趁人之危玩阴谋诡计,待孤灭了邑国再回去好好与他算账。”他问穆珅,“穆将军可想到何计策?”   穆珅道:“刘惠此人狡诈多端,但有一点,也容易疑神疑鬼,他身边有一谋士,乃陈忠丙,此人属下曾见过一次,贪婪荒.淫,或许,可从他入手。殿下,我军可有细作在芦城?若是从中运作一二,或许能让陈忠丙说动刘惠出兵。只要他出兵,属下有把握攻下芦城。”   吴自辛一拍大腿,叹息道:“穆将军此计甚好,只不过,三月前,刘惠接手芦城后,将城中大清洗,咱们的细作也被清了个干净。刘惠此人,行事实在谨慎。”   之后,众人开始沉默下来。   眼下,粮草告急,这是战事能否继续的关键,朝廷以国库紧缺为由拒了韩湘君的请求。但若是就此退兵,那之前攻下的州城将立马被邑国卷土收腹。   此仗岂不是打了个笑话?   韩湘君脸色阴沉。   萧崇献计道:“如若不然,咱们借银买粮?”   “从何处借?”   萧崇看向韩湘君,“殿下,淄国刚送了公主过来,投诚之意明显,即是如此,何不妨从淄国借一些?”   韩湘君思忖片刻,点头道:“或可一试。”   ......   之后几天,韩湘君皆忙于军营,早出晚归,有时直接宿在营中,苏璃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了。   这日,苏璃正跟彩云学绣花,她为了打发无聊时光,决定自己设计一套衣裳,想在衣领处绣几颗红樱桃。彩云十分擅长此道,于是,便跟她学了起来。   她拿着针线瞄准上头描好的花样子,跟有仇是的,一针一针使劲戳下去,在利索的一拉线,似乎还有模有样。当然,如果不看那歪七扭八的针脚,想必倒是一副美人绣花极其贤惠的场景。   彩云在一旁认真指导,“姑娘,这一针要走这边,对、对,把空出来的那块盖住,大体就看不出来了。”   苏璃耐心仔细的学着,过了一会儿,有个小丫鬟进来禀报道:“姑娘,殿下回了,这会儿在前院书房呢。”   她看看天色,快傍晚了,于是吩咐道:“那你去厨房吩咐晚饭,殿下可能要来用饭,让厨子做精致些。”   “好勒。”那小丫鬟立马出门去。   苏璃这会儿也懒得绣花了,她让彩云将针线布料都收起来,自己则起身准备梳洗一番。   她收拾好之后见韩湘君还没过来,便自己去厨房巡视准备得如何,等再回到芳菲院时,彩云过来说,“姑娘,殿下去了正院,而且正院那边也派人去厨房吩咐了殿下的晚饭,看样子,殿下要在那边吃了。”   “诶?”苏璃诧异,那个淄国公主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从未见韩湘君关心过,似乎住进来的是个不相干的人。而且自从香囊事件之后,淄国公主已经开始闭门不出,行事也极其收敛,她都差点要忘了正院还有这么个人。   却没想到,韩湘君今日去了正院。   此时,她也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不过,正院住着他的小老婆,他突然想起来了去见小老婆也无可厚非。   这顿晚饭,苏璃自己吃的,菜太多,她吃撑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消食。彩云进来换炭盆时,她问,“殿下此时还在正院?”   “姑娘,还在呢,听说已经吃完饭了,殿下许是有些事与贞夫人商谈说不定。”   苏璃冷哼,心想,商谈什么?那个男人有兴趣跟女人商谈的事只一样,也就是床榻上的事罢了。想必今晚他也不会过来了,既如此,自 己还等什么等,遂吩咐道:“抬水进来吧,我要洗漱睡了。对了,院门也关上,防贼!”   等苏璃洗漱完躺下来后,她盯着头顶缠枝牡丹床帐发愣,半晌才嗤笑出声。   自己真是疯了,怎么介意起这种事情来?人家睡小老婆,她有什么立场介意?害,自己只是个打工人罢了。   辗转反侧许久也无心入眠,心烦意燥。索性爬起来打开柜门,从里头掏出个匣子,里头装满了自己的家当,有首饰有银子,她全部倒在床上,足足数了三遍,心情才又高兴起来。   ......   正院。   韩湘君从踏进房门开始,贞缈箐就一直沉默,起初韩湘君简单问了几句,她便也简单回了几句,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场面一度沉默,显得有些尴尬,之后,韩湘君也不再多言,拿着本书卷坐在榻上看得专注。   婢女卢绢眼看天色已晚,到了摆饭时辰,便走到贞缈箐的身边,小声问道:“公主,殿下似乎要在此用饭,可要去厨房吩咐饭菜?”   贞缈箐安静的在椅子上做了许久,也忐忑了许久,不知道韩湘君突然过来所为何事,可他进门后却兀自坐着看书,她也不好离开,于是就陪坐在此。   她悄悄抬眼又打量了一边,那人似乎也有在此用饭的意思,于是便点头,“你去吧。”   又沉默的坐了许久,直到饭菜摆上桌,两人才挪脚坐至桌前。   安安静静的吃过饭后,韩湘君似乎没打算走,问她会不会下棋。   她又只好让人拿出棋盘耐心与他对弈。   就这么的,直到暮色深沉,她心里渐渐慌了起来,莫不是他想在此歇下?虽然被送过来时,已经认命这种事,但此时此刻,她却十分排斥。   她并不想伺候他,不想成为他的女人,之前刻意制造些跋扈的名声也是想让他厌弃,当然,似乎也起了些效果,所以这段时日相安无事。   她鼓足勇气说道:“殿下,夜深了,您请回吧,苏姑娘想必等久了。”   她故意抬出苏璃做借口,暗暗观察他的神色。只见他手指捏着颗棋子,原本想落棋盘上的,又缓缓转了个方向,扔进了棋瓮中。   随后,他站起身说道:“孤走了,你早些歇吧。”   等他走后,卢绢进来,“公主,您说殿下此番是何意?为何突然来咱们这了?”   贞缈箐愣愣的摇头,她适才直截了当的拒宠,心里砰砰直跳,以为他就此生气而责罚她,若是普通责罚倒不要紧,就怕他觉得被下了面子,硬是要了她。   可此时想来,自己多心了,看来苏姑娘的名头还是很有用的。   她咬唇思索,片刻后说道:“卢绢,过两日,你再送一封信出去。”   今日韩湘君举动异常,也不知往后是否还这般好说话,她不想再等了。   ......   韩湘君出了正院,正要往芳菲苑走,半路遇秦忠来禀报。   “何事?”   “萧崇此时过来了,属下已将人请到书房。”   他立马又抬脚换了方向,往前院书房而去,直到与幕僚们议事结束后,夜已三更,想了想,便起身披上斗篷,又快马回了军营。 第35章 恃宠而骄?   韩湘君在军营忙了两日, 再回西河镇宅院时,正是午时。   他径直来了芳菲苑,院子里静悄悄的, 彩云坐在外间做针线, 冷不丁见他进来, 赶紧起身行礼,她说话声音刻意压低, 韩湘君明白, 想必苏璃这会儿正在室内歇午觉。他解下斗篷递给彩云,自己大步进了内室。   苏璃正睡得昏天暗地, 小脸红扑扑,男人伸手恶劣的捏了一把,她就被冻醒了。睁开眼见是他, 迷迷糊糊的不知身在何处, 哼唧了两声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进去些,孤也困了。”他将人往里推了推。   苏璃好不容易捂暖和的地方被他霸占,自己被冻得彻底清醒,转头去看, 男人打了个哈欠已经阖眼, 他眼下乌青,脸上略显疲惫。   “快睡。”他闭着眼睛说道。   苏璃看稀奇似的看着这男人,认真想起来, 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着他了。不过片刻, 听见他呼吸均匀, 想必已经睡着,而她盯着帐顶却再也睡不着。   索性起身下床,裹了件厚厚的斗篷带彩云出门玩去了。如今韩湘君已不再限制她出门, 只不过,她每次出门,那两个侍卫都会跟在她身后,让她很是不爽。   韩湘君肯饶她一命,想必也清楚自己对他并没有威胁,可却依旧派侍卫跟着她,是何意?怕她跑了不成?   那个男人,一边肆意享用她,一边却防着她,苏璃心底冷笑。   苏璃进了家酒楼,这家是最近新开的,听说东家是淄国人。她对淄国没什么好感,但对淄国的菜却是十分有兴趣,这里有一种时兴的汤 锅子,有点类似后世的火锅,里头的调料不知是什么做的,汤鲜味美,无论放什么菜进去,都特别好吃。   苏璃长得好看,上回接待过她的小二对她印象极深,这次见她又来了,赶紧热情的从楼上跑下来,“哎哟,苏姑娘来啦,二楼正好有个雅致的位置给您留着,您请!”   苏璃对这小二热情的服务很是满意,让彩云给她打赏了点碎银,跟着他上楼。此时,楼上正好下来两人,许是走得极,打前的那人不小心碰了她肩膀,苏璃不防,差点要往后倒,那人眼疾手快的拉住她。   “姑娘小心!”   苏璃看过去,这人带着幞头,披着件狐毛大氅,眉目狭长,面容俊朗白皙,是个挺好看的男人。   她赶紧站直,“多谢!”   那人浅笑道:“姑娘无需谢,其实该是在下赔罪,适才走得急,撞了姑娘,实在抱歉。”   这人彬彬有礼,着实让人好感,苏璃颔首表示无碍,随后继续上楼。   陪在他旁边的另一人说道:“公子,这位姑娘身后跟着的那两侍卫,属下见过,是豊国太子身边的侍卫。”   “哦?这么说......”他又回头看了眼苏璃的背影,“这女子应该是韩湘君的女人了。”   “想必八九不离十,听说豊国太子身边确实有个姓苏的女人,妖娆美艳。适才那女子当称得上如此。”   “嗯,着人仔细打探打探。”他吩咐道。   “是。”   ......   苏璃出来玩,最喜欢的就是吃这里的汤锅,锅够大,她让彩云也坐下来一起吃,起初彩云不敢,不过后来尝了一口汤锅菜之后,也顾不上主仆之仪了,跟着苏璃大快朵颐起来。   两人吃得热火朝天,嘴唇辣得红嘟嘟,鼻尖都冒细汗。   慰劳完胃后,已是临近傍晚,苏璃直接回了宅子,等到芳菲苑时,韩湘君早已经走了,听说去了正院,正院已经去厨房吩咐了饭菜,韩湘君今晚要陪他小老婆用饭呢。   苏璃撇嘴,继续让人关上院门,准备沐浴歇息。   如是这般又过了几日,韩湘君但凡回来就是去正院吃晚饭,有时吃完晚饭会来芳菲苑,只不过,苏璃都早早歇下了。有两次他让人开了院门,进来屋内,见苏璃趴在软塌上看话本,也没怎么搭理他,彼时他心中有事,未曾注意。   这日,他再次过来时,院门还是关着的,他心下不悦,便索性让秦忠将院 门劈了。   秦忠果然劈了,‘砰’一声大响,屋子里头的苏璃吓了一跳,赶紧出来看是怎么回事,这才见到两扇木门歪斜的倒在地上,而韩湘君阴沉着脸站在那里。   他看见了她,径直走过来,语气不善,“为何每次孤过来皆是被关在门外?”   其实吧,苏璃也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可笑,她脑子抽了才会去挑衅韩湘君的威严。可自己却不知为何,不怕死的就想这么做。   今天他这一劈,倒是把她劈清醒了,她之前可能真的是被韩湘君在床榻上的温柔给麻痹得脑子抽了。她一个当员工的不好好做事,介意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真是觉得活腻了?   此时见他隐含怒火,脸色不悦,便飞快调整心态,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韩湘君不悦的盯了她片刻后,才抬脚进门,她也乖乖的跟着进去。   他在软塌上坐下后,也没说话,仍是阴沉着脸睨她,睨得苏璃心里忐忑,想了想问道:“殿下怎么过来了?”   “孤不能过来?”   “不是,就是觉得这么晚了,所以......”   他朝她勾手道:“过来。”   苏璃却有些不想过去,继续站着左右而言他,“殿下今晚要在这里睡?”   “你说呢,如若不然孤过来作什么?过来!”他再次说道,命令的语气。   苏璃心下一怂,立马乖乖的挪过去,被他扯坐在腿上。   他摩挲着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似乎看出了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问道:“怎么,今日心情不佳?”   苏璃脖颈有些痒,缩了缩,“没。”   她穿着宽松寝衣,衣襟领口极低,正好方便男人的手顺着脖颈摸进去。他的手有些冰凉,她打了个寒颤。   听见他呼吸渐渐急促,苏璃内心挣扎,虽然两人对这种事都有过无数回了,但这次却突然有些排斥,忍了一会儿,她小声的说道:“殿下,今日我不想。”   男人皱眉:“为何?”   “就是累了,所以不想。”   他笑了笑,嗅着她耳畔的发丝,哑声道:“无需你费力,今晚,孤伺候你如何?”   说着,就一把捉住她,将她压在软塌上。   苏璃忍着他作恶的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她睁着眼睛,努力保持清醒,就&z wnj;是不想被她得逞。   男人许是察觉了她的意图,轻笑一声,手段更加恶劣,使她就范。   苏璃望着往外昏黄的灯火浮浮沉沉,心里叹气。算了,也不是第一次了,还矫情个什么劲,也矫情不过这个男人,他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比起名命来,其他什么都不是。   她偷偷觑了眼神色迷醉的男人,他眉目间有着淡淡的疲惫之色,这些日子他在忙什么,她也清楚,邑国之战就要接近尾声,但还差最后一场大战,也是最重要的一战,此战决定他这次北征成败,但因为粮草问题,事情一直悬而未决,因此,颇是焦虑。   原书中提到,他最后也寻到了破解之法,只不过在这期间,经历了些挫折困难,战场和朝堂上双方施压,使得他腹背受敌,很是吃栽了一个大跟头。   男人感觉到了她的走神,很是不满,又狠狠的惩罚了一把,才让她疼的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   “在想殿下。”   “孤不就在你身边吗?何须想?”   “是在想殿下这些日子辛苦了,我心里不忍,想为殿下分忧解难。”   她觉得这个时候正好是她表现的时候,早一分过早,迟一分也许就过迟了,说不定到时候韩湘君已经想到办法。   男人低头重重的亲了她一口,含笑说道:“你此时不正在为孤分忧解难吗?专注些,一会儿好好受着别扫兴就是。”   好几回她都受不住喊累,惹得他也不能尽兴饱足。   苏璃尽量忽视那股强烈的感觉,不死心的又说道:“殿下最近在忙何事,我也清楚,无非是邑国难攻,且我军粮草不足。”   她此话一说出来,身上的男人骤然停下,他眯着眼打量她,随后缓缓握住她的脖颈,危险而温柔的抚摸着,沉声问道:“粮草不足?你如何得知?”   苏璃心下狂跳,强自镇定道:“我猜的,殿下领北征军,这半年来势如破竹,邑国节节败退,眼看战事即将顺利,却在此时僵了下来,无非两个原因,一是邑国难攻,二就是粮草不足。如此看来,想必二者皆有,殿下若是信我,不防听我一计。”   闻言,那握着脖 颈的手缓缓松开,韩湘君坐起身子,问道:“哦?你有何计策?”   “我若是说了,殿下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笑了一下,“苏璃,你是第一个敢在孤面前谈条件的人,这是恃宠而骄?”   “不,是能者而骄。”苏璃迎上他威严的目光。   “好一个能者而骄!”   苏璃也起身恭恭敬敬的在榻上给他跪下,整了整思路,提议道:“殿下,我军粮草不足,为何不反其道而行?若是敌军也粮草不足待如何?”   韩湘君紧盯着她,眸中隐隐兴奋,“你的意思是?”   “找到敌军屯粮之地,一把火烧了它。”   半晌后,韩湘君突然大笑起来,一把拉起苏璃,“孤,果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不止会暖床,脑袋瓜也很好使。”   他捏着她光滑的下巴,心情愉悦,“说说看,你有何条件?”   “我......可不可以先存着?等需要了再说。”   其实她根本没什么条件,但这个男人太多疑,如果自己不提点要求,恐怕难以令他信服,她贸然插手军中机要,若是一个不防,说不定连命也要搭上。虽然这样做很冒险,但却不得不这么做,她需要他的信重,就必须体现出她的价值。   男人听后,点头道:“可。”   随后也顾不得再与她温存,径直出了芳菲苑。 第36章 吃火锅   待他一走, 苏璃立刻瘫软在地,刚才韩湘君明显对她动了杀心,若是她再说错一句话, 说不定就要被他掐死。还好, 有惊无险。   自己之所以献上这样的计谋, 也是想起再过不久发生的事。韩湘君这次北征耗了极大人力物力,他几次三番上书催朝廷拨粮草却无果, 反而被韩湘徵一党疯狂利用此事弹劾他, 说他急功好利,执意征伐邑国, 却致使边境流民增多,实属不顾苍生无德无仁,不堪为储君。   这就说得很严重了, 但关键是成永帝还信了, 下旨招他回京。可韩湘君那里肯放弃已经到手的肥肉,若是这个时候回京,他手上的兵权肯定又要分出去。所以按下圣旨不宣,因此事, 他吃了不少排头。最后关头, 还是他手下一个叫文冲的部将,探得敌军粮草所在地,随后带人一把火将它烧了, 使得刘惠不得不立马出战。   两拨兵马在芦城打了三天三夜, 最后邑国惨败收场。   接下来, 韩湘君肯定让人去探寻敌军粮草。因此,她只需静等消息就好。   紧张的心松懈下 来后,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于是赶紧让彩云再去抬热水进来,她要好好洗个澡,顺便再捋一捋书中的剧情。她要好好利用自己知道的剧情来争取被他看中,这样才能得到更大的自由。   过了一炷香后,彩云让人抬水进来了,见苏璃瘫坐在软塌上,以为她伺候殿下太过辛劳,毕竟以前韩湘君过来时,她家姑娘第二天都是腰酸腿疼的。今晚殿下虽然过来没多久,不过观姑娘这神情,估计也累得不轻。   “姑娘,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苏璃不知道傻丫头误会了,她摆摆手,拒绝了她的请求,她来这里这么久,还是不习惯被人服侍沐浴。   泡在温热的水中,她脑子十分清醒,同时又隐隐的兴奋。   她想,或许可以给自己搞个人生规划,在他身边工作几年,之后等韩湘君荣登大宝后,她申请退休,拿点退休金再好好找个地方养老。   嗯,就这么定!   人生有了希望,心里就骤然敞亮起来,苏璃当晚美美的睡了一觉。   ......   另一边,书房里,韩湘君召集幕僚们商议,当他将此计提出时,众人隐隐激动。   吴自辛大赞,“妙啊,此计大妙,釜底抽薪,又快又狠!”   “只是,邑国地形复杂,芦城周边各处是深山,也不知刘惠会将粮草藏于何处。”萧崇说道。   “穆将军可有想法?”韩湘君问他。   穆珅道:“殿下,刘惠此人,胆大心细,做事出其不意,正如萧先生所说,芦城四周皆是山脉,但山脉却离芦城甚远,我军每日皆有斥候出没,若是粮草藏于山中,搬运时恐怕容易暴露。依属下揣测,粮草应该就在芦城附近,而且,很有可能就在繁荣的村镇里。”   “如此说来,倒是缩小了范围,只是,派何人去查探?”   韩湘君放下茶盏,说道:“孤手下倒是有一个合适人选。”   几人商谈至深夜,又立即下达命令,次日便着人探寻敌军粮草。   至此,韩湘君又是多日未归。   ......   西河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苏璃逛了几日之后,也腻了。百无聊赖,她便从酒楼买了几个锅子,准备回府研究美食。   北地深冬,食材并不丰富,基本上以肉为主,后院厨房采买了野生鹿肉,苏璃来了兴趣,蹲在一旁一边看婆子清洗肉,一边听她说鹿肉怎么做最好吃。   “看来你也是个爱吃的。”苏璃说道。   那婆子腼腆一笑,“姑娘可猜得真准,婆子我就喜欢这厨下的活,每日闻着贵人们吃的饭菜自己也能开心。姑娘要这鹿肉打算怎么做?”   “有没有刀工厉害的人?帮我把后臀肉切成薄片。”   “有,劈柴的阿生就很厉害,他劈的柴大小长短均匀,他切的肉也细致规 整,好看得很,姑娘找他准没错。”   “好。”苏璃站起身,手里提着洗干净的鹿肉进了厨房,“阿生是哪个?”   “他就是。”一个烧火的丫鬟指着水缸边正在捉鱼的一个汉子。   那汉子转过头来,见厨房进来个好看的姑娘,一看装扮就知道估计是某个院子里的主人,便赶紧低下头不敢看。   “您找我有何事?”   苏璃将鹿肉往砧板上一撂,“帮我切块肉。”   没想到这阿生对做菜也颇有研究,他一听说她想将肉放在锅子里烫着吃,便细细问了苏璃用什么汤底,随后放下菜刀,说了句,“你等一等”,然后跑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他又跑回来,手里抓着一把小颗粒果子,还有几片新鲜的叶子在上头,显然才摘下来的。   苏璃一看,大喜,拍着阿生肩膀赞道:“你果然是行家!”   吃火锅怎么能少得了花椒呢?辣子再多也抵不上一把花椒啊。她之前在酒楼吃的时候,味道好是好,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这么一看,果然淄国人不懂北地的土特产。   她带着食材心满意足的回了芳菲苑,彩云和几个婢女正在呼呼扇碳火。   “姑娘,弄好了?”她兴奋得很。   苏璃朝她眨眨眼,“那当然。”随后让人把准备好的食材放在廊柱下的大桌上,摆了个满满当当。她在正屋摆了个锅子,准备和彩云一起吃,还给院子里的丫鬟们也摆了两个,让她们在耳房吃。   彩云赶紧将烧好的炭盆般进屋内,又架上汤锅,一旁的小桌上放着调料食材,随后跑出去搬了两张矮凳过来坐下,静静的等汤底滚沸。   苏璃就着碳火烘手,也专注的盯着汤锅,看什么时候能好。   “你们在做什么?”   韩湘君进院子,见一个人都没有,屋子里倒是传出热闹的声音,进来一看,火盆旁边蹲着两人,皆盯着中间的锅看。   他这个点过来,肯定是来吃饭的,苏璃站起来行了一礼,接过他解下大氅挂在木施上,又沏了杯热茶给他,说道:“不知道殿下今日过来,我这里也没准备什么晚饭,不过有汤锅子,殿下要不要尝一尝?”   韩湘君看了眼那架在火盆上简陋的汤锅子,里头腾腾的冒着热气,还有许多红彤彤的东西飘在上面,也不知是什么,不过闻着味倒是诱人得很。遂点头道:“可。”   苏璃吩咐彩云去准备碗筷,随后请韩湘君坐下来。彩云则端着自己的碗跑去耳房跟丫鬟们吃去了。   韩湘君坐在矮凳上有些不习惯,他手长腿长,无处安放。苏璃发现了,干脆除去矮凳,两边铺上筵席,两人盘腿席地而坐。   “殿下喜欢吃什么口味?这里有调料,咸的、辣的、麻辣的、酸的皆有。”   韩 湘君摇头,这些都不是他喜欢的。   苏璃也不勉强,见锅子里的汤底已经沸腾,她拿起一双长长的公筷,将准备好的食材逐一放下去。   鹿肉最是容易熟,因此,她端着肉碟,一边涮一边夹到碗里,先给韩湘君夹了一块,“殿下尝尝看。”   韩湘君吃了一口,嚼得寡味,最后还是吞咽下去了,说道:“滋味不怎么样。”   “殿下什么都没蘸,自然没滋味,你尝尝这个。”   她又夹了一块蘸了自己调料碟里的酱,随后喂过去。   她伸长筷子,手臂横跨整个汤锅,将肉递到韩湘君嘴边。韩湘君有些迟疑,他还从来没让人这么喂过饭,此举实在不雅。半张着嘴犹豫之际,苏璃将肉往里一塞,很是期待的神色,“怎么样?好不好吃?”   肉片入嘴的那一刻,韩湘君立马紧蹙眉头,那块肉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闭着眼睛深深呼吸几次后,才将其吞咽,嘴里留下一股又辣又麻的味道。   辣菜他之前也吃过,只不过没吃过这么辣的,而且还有一股舌头发麻的感觉。这两者结合在一起,整个口腔简直要冒火。   苏璃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赶紧从旁边拿了盏茶给他缓解。   韩湘君连喝了几口茶,才稍稍感觉好了些。随后故作严厉的瞪了她一眼,“敢取笑孤?”   苏璃摇头,忍笑,“没啊,我只是笑肉太好吃而已,殿下莫要多想。”   “狡辩之语。”   “那殿下还吃不吃?”   “再试一试,只不过少蘸些。”   虽然刚才囫囵吞咽,但肉质确实鲜美,且口腔里麻辣过后那莫名的味觉刺激,令他十分愉悦。   “好。”苏璃又夹了一块,果真只蘸了少许递给他。   这一次,韩湘君一口咬着吃了,细细品味起来。   两人就这般对坐着,韩湘君只管吃,苏璃则又涮又吃,弄得她忙碌不已。   吃过饭后,韩湘君饱足的坐在榻上喝茶,苏璃让人把炭盆和锅炉都撤下去。简单洗漱后,也在椅子上坐下来。   此时,室内只余两人,韩湘君悠悠的品着茶,苏璃无所事事的坐在一旁,谁也没主动说话,气氛静谧得有些撩人。一般这男人没事之后就喜欢折腾她,但她不想两人之间除了这种事就还是这种事,作为他的下属,作为他的员工,好歹也要谈些工作上的事啊。   于是,想起上次献计的事,她问道:“殿下,上次我的计策,您用了吗?”   韩湘君放下茶盏,“你的计策甚好,我已派人前去查探敌军粮草,只不过对方狡诈,粮草不止一处,因此,需要逐一探寻,等弄清 楚之后,再一举烧了它。”   “嗯。”   又过了一会儿,见两人也没什么其他好聊的了,苏璃硬着头皮提醒道:“殿下,夜深了,您......”   “给孤下逐客令?苏璃你胆子不小。”   “不是,就是觉得您日理万机,怕耽误了您的事。”   男人好整以暇的又呷了口茶,仿佛看穿她心思,意有所指的说道:“孤一会儿确实还有事,若不然,定要好好收拾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说完,他起身准备出门,苏璃赶紧讪讪的在后头恭送。 第37章 她的秘密   西河镇天香酒楼后院的一间屋子内, 一位玄色锦袍的男子在炭盆边端坐着。站在他身前的两个下属正在禀事。   “公子,我们已经查过,之前见过的那名女子, 正是豊国太子身边的女人, 似乎还极其受宠。两个月前豊国太子曾带着她出门游玩。那女子常爱出门, 也喜欢来咱们酒楼吃汤锅子,只不过, 每次都有那两个侍卫跟着。那两人武功高强, 耳力过人,我们的人不敢太靠近。”   “你们做得好, 眼下不宜打草惊蛇,派人继续盯着她的动静,若是有机会, 可将其直接捉回来。”   “是”, 那两人抱拳道。   不过其中一人怀着迟疑态度,“公子,依属下之见,韩湘君此人并不是个儿女多情之人, 纵使宠爱个把女子, 想必也不会到为她做出退让的地步。怕只怕,咱们费劲心思将那女人绑了,不仅打草惊蛇, 而韩湘君更会将错就错将咱们一网打尽。”   “此事, 我也曾想过, 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公主已经写信过来,她不想再等了。”   接下来, 屋内静默,众人都知道,拖延的时间越久,形势会越紧张。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敲门,“公子,卢绢姑娘过来了。”   “快请进。”   “颜公子。”卢绢进来行了一礼,她将怀中的包袱放在一旁,走近几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递过去,“这是公主让奴婢送过来的。”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前日才送来信,今日又这般急的送过来。”那叫颜公子的人,脸上写满担忧。   “颜公子,您别担心 ,公主现在无碍,就是这信挺急,让您务必现在就看,看完赶紧烧了。”   颜公子将信拆了,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不解的问道:“怎么回事?她不想离开了吗?为何劝我此时不要轻举妄动?”   卢绢道:“颜公子,公主情况紧急,豊国太子殿下这几天经常来正院与公主下棋,可这两日却突然暗中派人盯着我们,我们也是今日上午才发现的。他此举不知何意,但此时公主被他的人盯着,一举一动皆在他眼皮子底下。因此,公主说计划有变,望颜公子稍安勿躁,从长计议。”   闻言,颜公子焦急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可我也等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快疯了。我的箐儿整日在虎狼身边谋生,这让我如何稍安勿躁?”   “颜公子,”卢绢拿起包袱跨在肩上,“我是打着为公主采买衣裳的幌子出来的,很快就得回去,您若是有话想让我带,此刻便请说。”   颜公子这时才停下焦急的脚步,“你等一等。”   他坐回桌边,快速写了封信,随后在火上烘干墨迹,递给卢绢,“你将信带去,告诉她,我一定会救她出来,让她莫怕。”   ......   西河镇北宅后院。   “你看,这野鸡还挺肥嫩,若是拿来炖汤,肯定很鲜呐。”一个婆子正在木盆里拨弄刚杀的一只鸡,盆里呼呼冒着热气。   “可不是?今日送过来的食材里头,我看就数这只野.鸡最好,咱们好些日子也没处理过这种野.味了。”另一个婆子附和道。   “苏姑娘,这鸡您还准备烫汤锅子吃?”   苏璃蹲在廊下烤碳火,“不,王婆子说得对,这鸡就适合炖汤,顿出来的烫也可以做汤锅子呢,肯定更好吃。”   “哎呀,汤不用来喝,用来做汤锅子多可惜啊。”王婆子咂嘴。   苏璃笑道:“那顿好了,先喝一半也行,回头给你们俩人也尝一尝如何?”   拔鸡毛的那两个婆子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摆手,“姑娘慷慨,可咱们却不能不识规矩,您顿的汤,我们做下人的 怎么能喝呢。”   苏璃不在意,“汤就是用来喝的,还分主人下人做什么,难道你不想喝?”   王婆子腼腆笑道:“想是想,就是......”   “那就是了,回头我让彩云给你们留一些,就当犒劳你们帮我杀鸡的辛劳。”   闻言,那两个婆子高兴起来。这些日子,苏璃总是泡在后院厨房弄吃的,基本上与她们都混熟了,众人见她没什么架子,说话也随和,于是都喜欢跟她相处。   苏璃拿起一旁的火钳翻了翻炭盆边卧着的两个地瓜,立马一股香味就蹿了出来,馋得她直流口水。   “哟,是卢绢姑娘回来了啊。”   拱门处进来一人,手里还提着个包袱,是贞缈箐的婢女卢绢。她显然不知道这会儿后院里头还有这么多人,一时有些慌乱。脸上敷衍的笑了笑,与那婆子打招呼,“是啊,这么早就做晚饭了?”   “没呢,给苏姑娘杀只鸡,一会儿得炖汤用呢,炖汤还是得赶早些。你又去买东西?怎的不走前门呢?后门绕这么远,走这腌臜之地也不方便不是?”   “我习惯了呢,”卢绢看见苏璃也站在廊下,心里紧张起来,“你们忙吧,我这就回正院了。”   她赶紧低头提着裙子上台阶,也不敢看苏璃,匆匆忙忙绕过她离去。   “哎......你等一下。”   卢绢转身看去,是苏璃在喊她,只见她手中捏着封信笺,扬了扬,“你掉的。”   她心头一跳,赶紧过去一把抢过来,“多谢苏姑娘。”随后慌乱的走了。   ......   正院。   “你是说,这信被她发现了?”贞缈箐问。   “奴婢也不知她发现了没,不过,她可能也猜不出信笺是谁的。”   “不。”贞缈箐摇头,“你一个丫鬟,出去采买衣裳,回来身上却带着信笺,她那般聪明的人,必定会起疑,若是将此事告诉了太子,咱们恐怕要暴露了。”   “啊?那......那怎么办?”卢绢着急的哭了出来,“都怪奴婢,往常走后门习惯了,竟然没想到她这几日常出入后院,若是走正门就好了,奴婢真是蠢死了!”   她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   还想再扇时,贞缈箐赶紧拦住她,“先别慌,这样 ......”她收起手中的信笺,说道:“你去将我从淄国带来的那个红色瓷瓶拿过来。”   卢绢诧异,“姑娘,您要用?”   “不是我要用,是给苏姑娘用,时间不多,咱们要尽快阻止她,只有让她自顾不暇,才有可能压下此事。快去!”   ......   苏璃回到芳菲苑后,换下衣裳,赶紧钻进被窝,惬意的喟叹一声。被窝里提前放了汤婆子,此时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北方这样的天气,实在太恶劣,冷得发抖不说,还干燥,她的脸被冻得开裂了,这个年代擦脸的油膏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粗糙得很,擦在脸上油光发亮,不好看不说,效果也不是那么好。以至于她每天早上起来洗脸时,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疼,再这样下去,她细嫩的皮肤都要变粗糙了。   也不知韩湘君打算什么时候回京,想必上京应该天气暖和些,护肤的产品也会更齐全些。   她哀怨的打了个哈欠,没过一会沉沉进入梦乡。   再起床时,彩云已经回来了。   “鸡汤炖得如何了?”苏璃问。   “姑娘,炖了有一会儿了,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就好。我让阿生看着呢。”   “好。”   她披上斗篷准备去厨房再捣鼓些其他食材。这时,彩云赶紧拦住她,“姑娘,贞夫人来了,正在花厅等着呢,听说你在午歇,她也没让人过来打扰。”   苏璃稀奇,贞缈箐第一次来这里是为了香囊,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她来多久了?”   “一炷香时辰了。”   “等到现在?”   “是啊,奴婢劝她先回,她不肯,说有事找您呢。”   苏璃懂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还是重要的事。   “行,我过去看看。”   ......   花厅里,贞缈箐安安静静的坐着,神色平静,似乎没有什么急事,但故作沉着冷静的模样又似乎有极其重要的事。   苏璃跨进花厅,在椅子上坐下来,也没给她行礼打招呼,直接问道:“贞夫人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贞缈箐也不计较她的失礼,缓缓一笑,“实在对不住,打扰妹妹歇息了,我此来,确实是有要事想请妹妹帮忙。”   “哦?你如何断定我就会帮你?”   “此事对于我来说难办,但对于 苏妹妹来说,却是碰碰嘴皮的事。”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冬季天气寒冷干燥,这是我从淄国带来的润肤膏子,十分好用,我见妹妹这些日子总爱出门,得闲了抹一抹这个,对皮肤好。尤其妹妹这般姿色,玉一样的肌肤,我看了都喜欢,可要保护好了。”   不得不说她这瓶膏子像及时雨,贞缈箐是公主,用的东西自然不一般,看她柔润的肌肤便知,这膏子想必很好用。   苏璃问道:“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贞缈箐叹气,“实不相瞒,前几日殿下去我那里,许是我太笨不会说话,得罪了殿下,这两日他也没过去了。我倒不是计较这个,只是担忧殿下因我之错心存芥蒂,从而影响豊、淄两国关系,那可就不好了。我心里整日喘喘不安,想来想去,便想来求妹妹在殿下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原来是这样,她怎么得罪了韩湘君苏璃不清楚,但她知道韩湘君不去找她的原因,一是军中忙碌,二是找到破解粮草告急的方法,用不上淄国了,所以就没再去了。   如此说来,这公主还真是有些可怜,被那男人利用后,又蒙在鼓里,此刻还忐忑不安,竟还跑来求她。   不过,苏璃却不想帮这个忙,人家小两口有矛盾,她一个外人参合进去算个什么事。于是拒绝道:“恕我不能应下此事,殿下也已经多日没来我这里了,而且,我在殿下面前并非你想象的那般得脸,这等两国交好的大事,我是真插不上手。”   贞缈箐看起来很是失落,她站起身来,又叹了口气,“即是如此,我也不敢为难妹妹了,至于这膏子,我还是送给妹妹吧,权当我的一点心意。”   她将那瓷瓶放在桌上,随后就走了。   ......   翌日,苏璃起床后脑袋昏昏沉沉的疼。昨晚吃了野.鸡汤锅子,为了配合气氛,还让彩云特地去弄了二两白酒过来。两人关着门,在屋子里喝了个昏天暗地。   这酒也不知是怎么酿的,喝起来甜甜的还有些淡淡的香味,彩云不敢贪杯,倒是大半进了苏璃的肚子里,因此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彩云听见声音,端着热水进来放在洗脸架上,“姑娘,我让厨房熬了些解酒的汤,一会儿就送过来,您现下觉得身子如何?”   她放好脸盆,来到床前挂起帐帘,突然‘啊’的一声被吓住。   “姑娘,您的脸怎么了?”   “怎么了?”苏璃摸摸脸,没什么感觉,反而觉得滑嫩嫩的呢。   彩云赶紧捧了铜镜过来给她照,猜测道:“姑娘是不是吃酒发疹了?”   苏璃看去镜子里头的脸,自己也吓了一跳。红彤彤的斑斑点点,布满整个皮肤,甚至连脖颈上也有,她又扯开衣襟,悄悄看了眼身上,胸口也有一些。   懵了片刻后,才呐呐说道:“或许吧,可能是那酒有问题,你快去请大夫来看看。”   “好,姑娘稍等。”彩云丢下铜镜,赶紧跑出去了。   过了两刻钟,大夫来了,细细检查过后,说道:“此症状乃风疹,姑娘可是吃了什么?”   苏璃赶紧说吃了汤锅子和白酒,汤锅子她之前一直吃的,没问题,估计应该是那白酒。   大夫点头,“是了,兴许姑娘不能吃酒,以往也有人吃了酒之后出现风疹的迹象。姑娘往后还是莫要碰了。老夫开个方子,先喝药看能否缓解,若是还不能,老夫再给你开另一个敷脸的方子诊治。”   “多谢大夫。”苏璃让彩云送大夫出门,自己则坐在铜镜前愁眉苦脸。   下午的时候,韩湘君回来了。   “孤听说你病了?”   苏璃脸上蒙着块纱巾,额头上还特地弄了几撮刘海遮盖,神神秘秘的模样。   “殿下怎么知道的?我就是吃酒发疹了,没什么事。”   “侍卫禀报说你请了大夫,孤正好得空便过来看看。”   他在软塌上坐下来,习惯性的想去拉她坐在腿上,却被苏璃不着痕迹的别开身子,他拉了个空,手顿在半空。   韩湘君眯了眯眼,隐隐不悦,索性半起身一把将她拉过来。   “你这会儿觉得怎么样了?”他问道。   苏璃被摁坐在他腿上很是不乐意,赌气道:“喝了药,感觉好些了。”   韩湘君见她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心里好笑,他接过婢女上的茶,呷了一口,“我此来,还有另外一事要与你说。” 第38章 你不想做孤的女人?……   韩湘君接过婢女上的茶, 呷了一口,“我此来,还有另外一事要与你说。”   “什么事?”   “关于芦城粮草之事。”   苏璃顿时来了兴趣, 眸子晶亮, “已经成功了?”   韩湘君眼里这才溢出些笑意, “是的,刘惠共藏了四处粮草, 都已经被我军烧毁, 眼下,他是不得不应战 。接下来, 穆将军会带兵前往,覆灭邑国,指日可待。”   他顿了顿, 又接着说道:“你的计策甚妙, 助孤解了燃眉之急,孤想赏你,你想要什么?”   苏璃也在他对面坐下来,“哪敢再要殿下的赏, 之前我还提了个条件呢。”   他看稀奇似的看着身前的小女人, 以前若是遇到这样的好事,她定会得寸进尺的提要求,如今倒好, 变得谦虚起来了。   于是好笑道:“孤想另赏你, 你想要什么?”   看他认真的神色, 苏璃的心突然砰砰直跳,脑子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都可以?”   他点头。   苏璃想了想,郑重说道:“我想要尊重, 想要自由,可以吗?”   男人面露不解,“尊重?自由?”   “是的,我一直就想堂堂正正的做人,想凭自己的能力生活。我想有属于自己的宅子,春种菜,夏种瓜,秋冬到了,吃汤锅。殿下准许我如此,不强迫我在身边,这便是尊重了。”   不管今天他答没答应,但自己要表达一下诉求,说不定哪天愿望就实现了呢。   “何意?你不想做孤的女人?”   这男人还真会抓重点,苏璃紧张的望着他,“那殿下准许吗?”   “不做孤的女人,你想做什么?”   “呃......我可以做事啊,做很多事,比如像上次那样,偶尔献个计策什么的。”   “待在孤身边,有何不好?等回了上京,孤还可以给你个名分,届时,你想要多少奴仆都可以,你想种菜种瓜也没人敢拦着你。”   苏璃叹气,“殿下,以后您会有很多女人,后宅女眷多的地方就有纷争,有勾心斗角,我是真不喜欢成天与那些人斗来斗去浪费光阴,殿下就成全我吧。”   韩湘君沉默片刻后,问道:“与孤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了喜欢的人?”   “啊?”苏璃瞠目结舌,他想到哪去了,赶紧摆手解释,“没有的事。”   “若是孤不允许呢?”   “殿下!”她语重心长,“您就让我安安静静的当个下属不行吗?我一定会努力做事的。”   她话音落下后,室内开始静默起来。   过了半晌,韩湘君突然问道:“苏璃?你可有喜欢过孤?”   “啊?”   啊这......让她怎么回答呢?   他皱眉说道:“难道你以前的话,全都是骗孤的不成?”   “啊不不不......”苏璃拿手指比了比,“喜欢一点点吧。”眼见他要生气,又赶紧将拇指与食指分开一些,“这么多!这么多!挺多的啊。”   他这才勾唇笑了笑,“即是如此,孤更应该成全你做孤的女人。”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转头来,那双眸子如深潭之水,说道:“你放心,孤会让你喜欢更多的。”   “.... ..”   待韩湘君一走,苏璃赶紧将房门关上,靠在门边心累得很,跟这男人怎么也说不通,而且他今日奇奇怪怪的,竟问些喜不喜欢这类幼稚的话,难道他还在意这个?   此时,她真是忧愁不已,自己也不知怎么了,今天突然提出这样的想法,但并不后悔,甚至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了,她不想一直做个暖床的女人。或许就像他所说的回上京会给她个名分,可自己真不稀罕这个名分。首先她一个庶女肯定位份不高,如今尚且能仗着他宠爱过得肆意,但以后他宠爱不再时,谁都能欺负到她头上来。届时,不仅要跟其他女人一起伺候他,还得被他的女人欺负。想想那样的日子,她就不寒而栗。   不行,还是要再接再厉争取自由生活!   ......   北征大营里。   韩湘君坐在案桌前,面前有一份名册,其中几人名已划去,还留有个熟悉的名字。   “韩湘徵本事不小,竟安插了这么多人在军中。”   下首的刘将军拱手说道:“殿下,这两个月来,咱们陆陆续续动了有六七人,余下的,可还要继续?属下担心,动作太大,圣上那边会起疑。”   韩湘君冷笑,“他什么时候不疑过?自从孤当了这个太子,就从没被他另眼相看过。不过,孤要做的事,任何人也阻止不了。此次北征,乃我韩湘君在军政上的转折点,只可胜不可败。若紧紧因为这些蛀虫坏了孤的好事,得不偿失。这事,不必与我说,有证据的直接处置,无证据的也要制造证据处置。”   “是。”   随后刘将军想到一事,迟疑问道:“苏瑜苏将军上个月已经递了辞呈,只等职务转交结束便可离去,这人是否也要......”   “他动作倒是快,看来早已嗅到了孤要斩草除根。此人聪明多智,只可惜,投靠了韩湘徵。”   “那此人如何处置?”   韩湘君头也不抬,“该如何便如何,一个也莫要放过。”   “是。”   刘将军退出去之后,韩湘君靠在椅子上揉着额角。心底冷嗤,韩湘徵以为在朝中捉他尾巴就能困住他?简直不知所谓,此次铲除他的暗棋,就当送他一份新年大礼了。   阖眼歇息片刻后,他抬脚出了门,来到穆珅的营帐外,听见里头正在争论征讨芦城之事。进去后,见众人争得面红耳赤。   “可有结论?”   “殿下!”众人抱拳行礼。   穆珅说道:“此次,属下决定兵分两路,前后围堵,截断刘惠的外援和逃跑路线,可陈将军似乎有异议。”   “哦?”   一个膀大腰圆四十多的大汉站出来,此人正是穆珅口中的陈将军,他抱拳说道:“殿下,末将认为此举不妥,刘惠狡诈多端,芦城背靠群山,若是分两路,一来兵力消散不集中,二来容易中 埋伏。”   似乎说的也有些道理。   但韩湘君心里清楚,这是以陈将军为首的一派老将士不服穆珅这批前朝收编的将士,骨子里瞧不起这些人。   陈将军此人跟随韩湘君多年,作战勇猛,脑慧多聪,实属难得的雄才。而穆珅,前朝战神,所向披靡,战略多变,智谋诡谲,也是令他十分信重。如今两人有了分歧,此事若是不解决好,想必日后军心难统。   他颔首,说道,“陈将军之虑,孤也理解。即是如此,还请尽快再议,留给我军的时间已不多。”   说完,他出了门,走了几步后吩咐秦忠道:“你去将陈将军传过来,孤有事找他。”   “是。”   陈将军进了韩湘君的营帐,足足待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韩湘君与他说了什么,出门后,他态度骤变,主动找穆珅商讨起征讨芦城的事,并全力支持他的计策。   众人看出了一些苗头,也纷纷附议赞成。   至此,争议不到一个上午,就此达成统一。   韩湘君结束庶务后,准备打道回西河镇,却在军营大门见到穆珅。   他单膝跪地,“殿下,穆珅谢殿下成全!”   此战若是得胜,他穆珅将会再次威名四方,扬名立万,且雄心抱负得以施展。   韩湘君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并非孤成全于你,而是天下百姓成全于你。”   说完,他策马出了军营大门。   ......   此时已近午时,韩湘君骑马在街道上缓行,边走边交代秦忠任务。   “孤不日便要回上京,明日,你带人去梧州附近寻人,若是寻到,便请他过来。”   “殿下,若是陆神医不愿,属下该如何行事?”   韩湘君眸子一寒,“那就绑过来。”   “是。”   秦忠得令准备打马离开,然而刚调转马头,却被屋顶的一道反光刺了眼,他赶紧大呼一声,“殿下小心!”   随后抽刀飞快的将射过来的那只箭矢砍下。   “有刺客,快保护殿下!”   话音刚落,街道两侧的屋顶上箭矢瞬间纷纷射下来,侍卫们飞身而起团团围在韩湘君身边,形成一道铜墙铁壁。   韩湘君冷静的坐在马上,眯眼探寻四周的黑衣蒙面人。屋顶上,窗户里,约莫四五十余人,而此次他出门只待了十余侍卫,显然人力悬殊,也不知是何人所派,竟然光天化日在此伏击他。   不过,韩湘君的侍卫围在他身边只守不攻,纷纷抽刀将箭矢砍落,足足半刻钟的时间,竟无一只箭能近身。而且,渐渐的,箭雨缓了下来,似乎已快用尽,有人抽刀飞檐袭击过来。   韩湘君伸出手,沉声道:“拿箭来!”   秦忠立马从坐骑后拿出弓箭递过去,韩湘君拉着玄铁大弓,速度飞快,那蒙面人还未落地便已被一箭射飞。   眼见箭雨稀疏,侍卫们 留下几人守护,其余人则飞檐而上与他们打斗起来。   不过片刻,屋檐上,廊柱边,窗户里纷纷掉出黑衣人,落在街道上,密密麻麻一片。   而韩湘君的侍卫却只有几人受了些轻伤。   刺杀之事,他们遇到过无数次,但几乎没有一次解决得如今日这般轻松,连秦忠都皱眉不解。   “殿下,这些人是不是四皇子派来的?”   “韩湘徵派来的人可没这么蠢!你去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   “是。”   没过一会儿,秦忠回来了,“殿下,属下观这些人的路数和面貌特征,不像死士,倒像一些江湖杀手。”   而且还是一些不入流的江湖杀手,白白来送命的。   “另外,属下还看到有几个淄国人。”   “淄国人?”   “是,属下确定没有看错!”   韩湘君突然勾唇冷笑,“这就有意思了,留几人将这里处理干净,其余的跟孤回去。”   韩湘君当场下令,让全镇戒严,查找漏网之鱼,以此同时回到宅院后,立马让人把正院围住,将淄国公主看押起来。   这般动静,弄得府上人心惶惶,连正在睡午觉的苏璃都惊醒了。   “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她问彩云。   “姑娘,听说贞夫人被殿下关押起来了。” 第39章 苏璃失踪   贞缈箐彼时正在吃午饭, 院子里突然冲进来一群人,打头的正是韩湘君的贴身侍卫秦忠。   他目不斜视的走到她面前,“贞夫人, 属下奉殿下的命令, 将您关押, 还请配合,莫要反抗。”   贞缈箐的心头骤然狂跳, 第一想法认为, 莫不是颜哥哥那边暴露了?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事关颜昭,她没法淡定了, 眸子瞬间蓄起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肯落下,她试探问道:“敢问我到底犯了何事, 殿下要将我关押?”   秦忠以为她是因殿下的无情而觉得伤心难过, 便耐心解释了一遍,“殿下今日回来途中遇到行刺,其中几名刺客正是淄国人。贞夫人放心,殿下将您关押, 也是想查清楚此事, 若是与您无关,定然会尽快放了您。”   他话音刚落,贞缈箐后退一步, 瘫软在卢绢怀里, 半晌才呐呐说道:“行刺?不会, 一定不会的。”   秦忠拱手行了一礼,“贞夫人,请吧。”随后吩咐将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扣押起来, 立马封锁正院。   不过片刻,正院就变得冷冷清清,几名侍卫分别守在院门和正屋门口,任何人不得进出。   贞缈箐被卢绢扶回屋子后,她全身发冷,握着卢绢的手低声问道:“上次我让你送信告诉他 莫要轻举妄动,你可转达了?”   “公主,奴婢与颜公子说得清清楚楚的,也不知他为何......不过,公主,您先别急,也许此次刺杀并非颜公子策划的呢。”   “不,一定是他,我太了解他了,他肯定是等不及了,才想出如此昏招。韩湘君是谁?天底下能有几人刺杀得了他?”她跌坐在椅子上,摇头落泪,“我本来只想偷偷逃出去与他厮守,可没想到,他竟做出这么傻的事。这下,什么都完了,才出狼窝,又进了虎穴。”   她兀自哭了许久,想了想,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韩湘君只是将她关押,说明证据不足,并没有抓到颜哥哥,即是如此,她要想办法快些联系上他,让他躲起来,躲得越远越好。   于是她在卢绢耳畔轻轻吩咐道:“我有法子让你出去,届时你找到他,务必转告,我不想跟他走了,让他自己离开吧,往后,另娶佳妇,好生过日子。”   卢绢也呜呜哭起来,“公主,若是颜公子不愿意可如何是好?他这么爱您,您说这样的话不是在捅他心窝子吗?”   贞缈箐摇头,“不,我是在救他,也是在救我自己,你告诉他,只有他走了,我才安全。我才......”   她心痛万分,泪水滂沱,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   次日,卢绢全身起了疹子,易传染人,贞缈箐要求将她带出去。   秦忠准许,派人将卢绢关押在柴房,另请了大夫来看,大夫确认属实后,他回复了韩湘君,便将其扔在柴房,不问生死。   看守的婆子们也不敢靠近,如此情况之下,卢绢才得以偷偷换装出门。   ......   西河镇南城的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内,颜昭正坐在床沿由属下换药,他左边肩膀不小心中了韩湘君一箭。昨日他持剑飞身下屋檐,原本想从他身后袭击,可没想到韩湘君此人如此敏锐,还未见到他的人,就已经飞快转身射出手中的箭,而且精准的射入他身体。幸亏他反应快速,才得以避开身体重要位置,如若不然,他必葬身于韩湘君的箭下。   “公子,此处伤口颇深,如若不然,属下去请大夫吧。”   “不可,韩湘君已全城戒备,此时请大夫必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可公子这伤口,实在太凶险,况且我们也没有金疮药,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您定会支撑不住的。”   颜昭说道:“我们不会在此 待很久,最迟明日,明日我们便再行动。”   “公子,你可要三思啊,您带着伤去,无疑羊入虎口。”   颜昭无力的笑了笑,“你以为,我不带伤就能是韩湘君对手了?我从小师从玄鸿大师练剑,被众人称赞天赋异禀,也自认为天下高手十强,我颜昭可跻身其一,却没想到,豊国太子深藏不露,竟连我也在他之下。”   “公子,属下观昨日战况,以豊国太子身手,即便是没有那些侍卫,我们也难以刺杀得了他。明日若是再去,他已有防备不说,说不定还会将我们一网打尽。”   “谁说我们明日行动是再行刺杀?我想好了,此次,我们潜入府邸,将公主带出来即可。”   这时,外头隐约传来声音,两人立马打住说话。颜昭示意他的属下去查探情况。   那人走到门边,从门缝里看出去,随后转过头高兴道:“公子,是卢绢,长禹将她带过来了。”   他赶紧拉开门,迎两人进来。   卢绢见到颜昭,立马跪下哭求,“公子,您快想办法救救公主吧,公主被豊国太子关押起来了。”   “怎么回事?”   “昨日公主正在吃午饭,院子里突然闯进了一伙侍卫,他们说豊国太子遇到了刺杀,其中有淄国的人,就开始怀疑公主。还是公主使计策让奴婢逃脱出来,才得以见您。公主让奴婢传话,说让您莫要去救她,还让您躲起来,往后安全了再自行离开,说您安全了,她才安全。可奴婢自私,不想公子丢下公主就这么走了,奴婢求求您,救救公主吧。”   “你快起来,我怎么会丢下她不管呢,我与她相识十数载,她心里如何想的我又岂会不知,这个傻子。”颜昭站起来,因牵动了伤口,疼得皱眉,他说道:“卢绢你放心,我明日就去将她救出来。”   “公子您受伤了?”卢绢问道。   “无碍,左肩受了点轻伤,不妨碍右手拿剑。卢绢,眼下你与我们画一张内部路线图,此事,我需好生谋划。”   “是,公子。”   ......   掌灯时分,天空又的飘起了鹅毛大雪,将将除扫过的路面,没过一会儿又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若是仔细看,可发现路面有一串可疑的脚印,沿着山石小径直到正院的墙角处,之后便骤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屋 檐上,匍匐着几人,他们已经静待多时。   院子里共四名侍卫把守,颜昭窥得院中情形,心中窃喜,韩湘君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来意并非是要他命,而是院中那个不起眼的淄国公主吧。再过一会儿,只待暗号一起,他便可以冲进去救人。   正院门口,侍卫们听得不远处有动静,互相对视了一眼,手悄悄握上腰间的刀柄,又过了一会儿动静渐渐大了起来。   “我去看看是何物?”其中一人说道。   然而还没走到近前,只见银光一闪,一枚飞镖射出,那侍卫便瞬间倒地,利索干净,不动声色。   以此同时,其他地方也陆续射出几枚飞镖,将守在门口的侍卫杀了个干净。   这事只发生在顷刻间,正院里便已经悄无声息,只余倒地的四具尸体。   贞缈箐正靠坐在床头,听到动静,赶紧走出内室查看,然而,才走到屏风处,便看见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她愣了片刻,随后立马发足狂奔,撞入那人的怀里。   “颜昭哥哥,你怎么来了?”   颜昭盯着着思念已久的人儿,抱着她久久不放,“箐儿,我来了,你莫怕。”   贞缈箐抬起头,焦急的推他:“颜哥哥你怎么进来的?这里危险,你快走!”   可话还没说完,院子外已经亮起了火把,墙上、屋檐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侍卫,手中举箭指向他们。   院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韩湘君背着手出现在那里,他看着两人搂抱在一处的身影,似乎也有些诧异,但只不过一瞬,神色又恢复如常。   “颜昭?淄国第一剑客,闻名不如见面啊。”他说道。   颜昭此时已将贞缈箐放开,把她拉至身后,拔出手里的剑,“豊国太子殿下也名不虚传,竟埋伏得如此隐秘。”   “孤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刺杀孤?”   “殿下,颜某本意并非如此,只为救人心切,若是殿下肯成全颜某,他日定当十倍相报。”   韩湘君冷笑,“成全?你若是之前主动找孤谈,或许孤还能成全一二,但你先是刺杀未遂,后又潜府杀了孤的侍卫,此刻,还当 着众人的面,抢孤的女人,若是就此成全,传出去,孤颜面何在?”   贞缈箐立刻上前跪倒在地,“殿下,请您高抬贵手放过颜昭,此事乃是我一手策划,还请殿下放他一条生路,一切过错由我承担。”   “你是仗着孤不敢杀你?淄国一小国尔,杀个公主,还是无需顾虑的。”   随后,他一挥手,箭雨便纷纷落下。   颜昭一边挥剑挡开箭雨一边后退,之后飞快将房门关上。门关上后,外头的箭声也停了下来。   韩湘君似乎极其有耐心,也不催促也不派人进来抓人,就这么的让人在外头等着。   贞缈箐担忧不已,“颜哥哥,我们怎么办?我不是让你躲起来吗,何必来送死?”   颜昭抱住她,不断亲吻她额头,“箐儿,早在十年前咕水河畔你伸手救我之时,我的命就是你的了,我颜昭发过誓,若生,便与箐儿一同生,若死,也与箐儿一同死。”   “颜哥哥,你个傻子!”贞缈箐呜咽起来,随后又赶紧擦干眼泪说道:“颜哥哥,你听我说,眼下不必陪我死,以你的身手定能逃脱,至于我,你放心,韩湘君不会杀了我,至少现在不会。你若逃出去,日.后还有希望,可明白?”   两人依依不舍之际,外头韩湘君下令冲进屋子活捉颜昭。于是,颜昭不得不立马放开她,转身持剑与他们对打起来。   刀剑相撞,火光四射,响声不绝于耳,形势骤然急迫。   交战了一会儿,眼见颜昭支撑不住,伤口正在冒血,不远处有人投来烟雾筒,众人眼睛被迷住。颜昭也趁乱飞身上屋檐,不过刹那便消失在暗夜中。   ......   芳菲苑,苏璃沐浴过后,穿着寝衣边走边消食,今日的汤锅子吃得太撑,让她积食了。彩云端茶进来,正准备服侍苏璃,突然被横梁上滚落下来的人吓了一大跳,那人全身是血,手上还拿着一把血淋淋的长剑。   她“啊”的一声准备跑出门,却被那人飞快的点住穴位,动弹不得。   而苏璃,在听见她惊叫的瞬间便已经抬脚出来,将将看清来人时,一把长剑便已经指到了她的脖颈。   苏璃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来的又是谁人,但余光看到剑上还残留着血迹,好似刚杀过人的模样,吓得腿都软 了。   她害怕得结结巴巴的说道:“好、好汉,壮士,大......大哥,您别激动,您需要什么,我一定乖乖的配合,千万别杀我。您......您要钱吗?我有,很多很多。”   颜昭扶着自己的左肩,那里伤口隐隐犯疼,他之前便已经观察了芳菲苑的路线,苏姑娘这里,是他万不得已才会走的一步棋。挟持一个姑娘,固然非君子所为,可此时他也是迫不得已,希望此女子能争口气,让韩湘君另眼相看,如此,他才能救出他的箐儿。   “你莫动,只需乖乖听我指示,若是妄想耍小聪明......”他将剑尖压上皮肤,沉声道:“就莫怪我刀剑无眼。”   苏璃赶紧抬手投降,“不会不会,我最乖了,一定听您的话,您能不能......将剑拿开些,我怕万一不小心就......”   闻言,颜昭稍稍收敛几分。   这时,外头传来了混乱的脚步声,随后就是韩湘君在外头大声说道:“颜昭,劝你速速束手就擒,莫要惹怒了孤!”   颜昭解开彩云的穴位,吩咐道:“你去开门。”   彩云就颤颤巍巍的把房门打开。   颜昭将苏璃带到房门口,“韩湘君,看清楚了,这才是你的女人,她贞缈箐是被迫送来这里的,我颜昭本不想与你为敌,若是你将我二人放了,我便不为难你的女人。除非,你不顾她的死活,执意要追杀我。”   苏璃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想说话求助韩湘君,可此时她不敢开口,生怕喉咙一动,那锋利的兵器就刺入她喉咙。于是,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韩湘君,希望此时此刻他能看在以往她殷勤服侍的份上,怜惜她几分。   可韩湘君只沉着脸站在院中,似乎没有想为她让步的意思。   苏璃苦笑,也是,韩湘君此人,向来只有他胁迫别人的份,又何时轮到别人来胁迫他?她只不过是个暖床的工具而已,还没到让他为她忍让的地步。   她此时心下悲凉,眼见那些侍卫抬起弓箭,她缓缓的闭上眼睛,心想,算了,就此走完炮灰剧情也好,她真的烦透了这个鬼地方。   随后说道:“这位大侠,你要是想杀了我,可不可以不要割脖颈,我怕痒也 怕疼,你就想个让我死得快又不那么疼的办法好不好?你一定可以的。”   顿了顿,她又对彩云说道:“彩云,我死了后,你把柜子里的那匣子银钱分了,那是我所有积蓄。回头你也别当丫鬟了,自己给自己赎身契,再找个雅致的地方买个小农院,好生过日子。对了,你还那么小,人又傻,若是嫁人的话得擦亮双眼,别被那种光脸长得好看,内里却黑心肝的人给骗了。”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指的就是韩湘君。   而韩湘君,此时脸色更黑更沉,这个女人,交代‘遗言’没他便罢了,‘临死’前还对他指桑骂槐,实在可恶!   他沉默片刻后,挥手让侍卫们后退三尺,“颜昭,但愿你下次不要落在孤的手上,否则,孤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大喝一声,“放人!”   颜昭原本已经绝望的心骤然燃烧起来,他带着苏璃小心谨慎的来到大门,门口一辆马车正等着,马车上贞缈箐含泪望着他,浅浅一笑,“颜哥哥,我终于自由了。”   颜昭点头,将苏璃也一起带上马车,丢下一句,“一个时辰后,到城外二十里地的城隍庙来寻人。”   然后就让人架马飞快的离去。   大门口,韩湘君面无表情的看着马车走远,雪花落在他的玉冠上,鬓边仿佛也结了冰,气息发冷。过了许久,才吩咐秦忠,“还不快去!”   “是。”   然而,等秦忠带人到了二十里外的城隍庙时,里头却并没有人。   苏璃,失踪了。   ======   接下来作者休息两天,【11号周三下午18:00】继续爆更,敬请期待哟!!***请看作话。 第40章 苏璃遇险   苏璃被颜昭拽上马车后, 她们一路狂奔,直到出了城门,颜昭确认身后无人追来, 才松了一口气。   他怀里紧紧搂着贞缈箐, 不住的亲吻她额头, “箐儿,我的箐儿, 我们终于自由了, 我们再也不要回淄国了好不好?你不做你的公主,我也不当我的少将军, 我们就此天涯海角,永不分离好不好?”   贞缈箐此时显得情绪十分激动,她笑了一路, 也哭了一路, 温柔的注视着自己心爱的情郎,舍不得挪开眼。   闻言,她使劲点头,“颜哥哥, 我们不回淄国, 我再也不要回去了,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 多年, 我们终于在一起了。颜哥哥, 无论你去哪里, 箐儿也跟着你。”   两人温情脉脉,相视而笑,随后又紧紧搂在一处, 搂着搂着,就亲了起来。   苏璃本来缩在角落看着这场生死私奔的爱情直播,还挺感动的,可画面突然少儿不宜,她立马捂住眼睛。但眼睛是捂住了,却捂不住耳朵啊,这两人真是激动得很,竟全然忘记了车厢里头还有一个‘人质’,亲得十分沉迷,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苏璃虽然以往也常跟韩湘君这么亲热,可自己亲热和看别人亲热是两马事啊,她尴尬得脚指头都要抠穿车板了。   忍了片刻,发现两人仍是十分忘我,就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出声打断,“喂喂喂......你们俩注意点啊,我还在呢。”   她的声音出现得突兀,两人这才回过神来,立马慌慌张张的分开,贞缈箐此时脸红不已,将脸死死的埋在颜昭怀里。而颜昭,似乎还算镇定,当然,若是仔细看,也会发现他耳朵已经泛红。   重逢令人欣喜,他们刚才是真忘了旁边还有苏璃这么个人。   过了一会儿,贞缈箐许是觉得脸没那么烫之后,才抬起头来看向苏璃,见她抱着胳膊缩在角落,身上衣裳单薄,想必是正要入寝时就被颜昭挟持过来了。一时间,她心里很是内疚,赶紧从身旁的包袱里找出套厚衣裳来。   “苏姑娘,若是不嫌弃,这衣裳就将就穿上吧。”   苏璃哪里会嫌弃,她都冷得牙齿打颤了,被冷风吹了这么久,再不加件衣裳,就算不被杀死也要被冻死了,于是赶紧接过来。   苏璃哆哆嗦嗦的抱着衣裳,朝颜昭看去,意思是希望他腾个地方,她要换衣裳呢。   颜昭一开始不明何意,等贞缈箐推了他一把后,他才立马会意过来,赶紧说道:“我出去坐坐,苏姑娘请便。”   等他出去之后,苏璃才脱下身上的寝衣,将贞缈箐的衣裳换上,渐渐的,身子才暖和起来。   拾掇好后,她又开始起了八卦之心,十分好奇贞缈箐和颜昭两人之间的故事。   寒夜白雪纷飞,天地寂静,只余一辆马车奔驰在小道上,发出车轮压雪咯吱咯吱的声音。   贞缈箐在车厢里柔声细语的说着她与颜昭的过往,从相识到相知,再从相知到相爱。可两人之间各有束缚,她因容貌出众,所以从小就被当成联姻的棋子,婚姻爱情从来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而颜昭,家中嫡长子,族人对他寄予厚望,也定是不愿让她娶一个毫不受宠的公主。   如此爱而不得,让两人备受煎熬,也正是此次,贞缈箐被送过来给韩湘君做妾之后,让颜昭再也不想忍了 ,于是也千里追到了豊国,两人相约一起私奔。许是老天爱怜,终于让她们终成眷属。   苏璃听后,确实内心触动。以前看电视看小说,觉得这样的私奔剧情很狗血,常常嗤之以鼻,可没想到当真实发生在她眼前时,才相信,这世间真的有‘生死相随’的爱情。   她喃喃的感慨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坐在马车外的颜昭也听见了此话,心下动容,他说道:“苏姑娘,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往后,若是有机会,颜昭定当竭力相报。”   苏璃笑了笑,心想,算了吧,你当时杀我的心都有,这会儿无生命危险了就说要报恩了,人果然是没有纯粹的善良。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城隍庙的地方,贞缈箐目送她下马车,“苏顾姑娘,不论你信不信,我在此誓言,日.后若是得见,我贞缈箐定当还恩于你。”   行吧,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都很难说呢,苏璃背着她们边走边挥手,“祝你们长命百岁,恩爱白头,我走了。”   她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城隍庙而去。   ......   城隍庙是个简陋的庙堂,就一件土墙屋,里头供奉着一座看不清是什么的坐像,东西两边墙上窗户开得大大的,也没窗门,噗噗漏风。庙里头漆黑一片,苏璃也不敢进去,于是就依在门边坐下来,等韩湘君派人来寻她。   今夜无风,但雪似乎下得格外大,飘飘洒洒,连庙门口的门槛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西周昏暗,只余白雪银光,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苏璃紧紧拢着袖子靠在门边,听外头雪落下的声音,为缓解心里的恐惧,她轻轻哼着歌曲安抚自己。   等了许久,就在她困得迷迷糊糊之际,便听见有人说话,那声音由远而近。她心里大喜,于是赶紧起身准备出门,可是才探出个头,却发现那群人衣衫褴褛,并非韩湘君的侍卫,且听他们的口音,也不像绥州人。   也不知是乞丐还是什么人,总之,大晚上的遇上这么群男人,苏璃大感不妙,她趁夜黑赶紧摸出门,躲到了外边的墙脚下。   那群人渐渐走近,约莫五六人,骂骂咧咧的进了庙里。   苏璃心里害怕,但这会儿又不敢乱走,怕韩湘君的人来了找不到她,而且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不知去哪里。   她往阴影处挪了几步,隐在一颗树后面,所幸这边杂草丛生,只要她不发出动静,那些人应该不会发现她。   她精力空前集中,认真听着四周的动静,一心期盼韩湘君的侍卫快点来。   一墙之隔的庙里头那几人似乎在说着什 么事,争论不休,苏璃隐隐约约听明白了他们是从彧州过来的,走了大半个月。听着听着,她听见有人开了门,随后就是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而且,那脚步声正在朝她这边走过来。   “诶?怎么会有脚印?”那人嘀咕。   苏璃的心骤然砰砰直跳,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留下了脚印。眼见着那人越走越近,还一边抽裤腰带,似乎想过来解手。她赶紧又悄悄的往后挪,想着从后边拐到另一面墙。   然而,她脚边枯草太多,任她如何小小翼翼,也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那人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他脚步顿住,躬着身子探头仔细往这边瞅。   这一瞅,就瞅见了苏璃躲在那里,没想到这么荒郊野外的破庙之处,竟然还藏着个美人,他像发现宝藏似的,嘿嘿直笑起来,伸长双手,要过来捉她。   “娘的,俺艳福不浅呐!”   苏璃看着那双脏污的手朝她伸过来,恐慌到极点,她赶紧连滚带爬往后跑,可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一下子就跌倒在地。   那人此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掰转过她的身子,盯着她,笑得贪婪,“跑啥?俺疼你。”   他臭气熏天,蓬头垢面,苏璃即害怕又恶心,就在他靠近之际,电光火石间,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往他脖颈上一刺。那人‘啊’的一声,抬手去摸脖颈,却摸了一手的血,热乎乎的,不可思议的看着苏璃,之后就倒了下来。   他脖颈上涌出的血也洇湿了苏璃的衣裳,令她一度反胃作呕。   她赶紧推开那人,立马爬起来狂奔。   庙里头的人似乎听见了动静,纷纷走出来看。   “李大柱,你他娘的拉个屎都这般用力?”   身后跟着的几人哈哈哈大笑,然而,当他们走近看清躺在血泊中的人时,顿时惊住了。不明白好端端的,大柱突然死在这里。   一时间,几人有些慌乱。   这时,有人发现了逃跑的苏璃,大喊起来,“快看,那里有个女人!一定是她!捉住她!”   于是,几人很快就朝她追过来。   苏璃顶着漫天飞雪,看不清去路,只拼命的往前跑,许是后头那几人赶了几天的路体力不支,跑了许久也堪堪只是不远不近的追在后头。   然而,越是这样,苏璃越是害怕,她胡乱狂奔着,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泪,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让她几次三番感到体力不支时就想放弃。   她气喘吁吁,速度也开始慢下来,双手撑着膝盖,一边歇息一边缓慢的挪脚。而后头追着的人也是如 此,甚至有几人是匍匐在雪地上前行。   其中一人笑道:“姑娘,你莫跑了。乖乖跟俺们回去,俺们不会亏待你。”   苏璃抬袖抹了把脸,四周昏暗空旷,不知此处是哪里,看不见村庄,也离那城隍庙越来越远,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路面雪太厚,每走一步都是深深的脚印,前行格外艰难。她奋力的又继续挪了一段距离后,突然倒在地上,双腿发麻,胸腔因大口喘气而冷得生疼。   她已经彻底没力气了。   那些人见她也走不动了,纷纷大笑起来,这笑声仿佛夜间催命之音,响彻整天,让人绝望透顶。   就在她闭上眼睛心如死灰之际,不远处,有个声音传来,“苏姑娘?苏姑娘?”   是韩湘君的侍卫,苏璃很确定,她骤然狂喜,睁开双眼,看见天边隐隐约约的昏暗灯火,赶紧张口喊道:“我在这里!”   然而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干哑得说不出话来,就像漏风的破鼓,闷沉不已。她不肯放弃,又试着喊了几遍,“我在这里!”   依旧如此,甚至声音越来越哑,而那个灯火似乎越来越小,正离她远去。   而另一边,那几人也听见了有人来找她,纷纷开始害怕起来,他们停在不远处观望着,似乎想等那人离开。   苏璃心里急切,她使劲抠着喉咙发出‘啊啊啊’的声音,这声音比刚才稍微大了些。   果然,那人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提着灯朝她走来,当终于看见那灯火离她越来越近之后,苏璃恐惧了许久的心终于得到慰藉。她躺在雪地上,望着苍茫漆黑的夜空,呜呜的哭了起来。   ======   【今天5更哈】*请看作话 第41章 亲自去捉她回来   那侍卫走近后, 发现她躺在雪地上,立马拿出鸣镝朝夜空中发射,一声尖啸过后, 不过片刻, 韩湘君便策马而来。   他见苏璃匍匐在地缩着瘦小的身子, 披散着头发,看不清她的脸, 只微微颤抖的肩膀透露出她的恐惧。像只受伤的小兽, 呜呜抽噎。   这一刻,他的心揪得生疼。   原本, 当秦忠回去禀报他说她失踪时,当时心里很是失望,以为她趁机又跑了。可同时又担心, 她衣衫单薄, 身上又无银钱傍身,这般大雪之夜能去哪里,会不会遇上了恶人。   那时他赌气的想,她既然这么想走, 那就让她走好了, 这种不知死活的女人还稀罕什么。然而,想是这么想,在书房与人议事时却心不在焉, 坐立难安, 最后索性抛下那些幕僚, 纵马出城。   他要亲自去将她捉回来,务必得狠狠收拾一顿。   可天知道,当他到达城隍庙, 看见&zwn j;那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还有插在那人脖颈上的簪子时,他的心骤然停滞,莫名的焦虑起来,赶紧派人四处寻找她的身影。   然而,随着寻找的时辰越来越长,他的心也越来越慌,那时便想,只要她能完好无缺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再也不计较她逃跑之事。   可现在,费劲辛苦,终于见到了人,这一刻,却只有深深的怜惜。   他走过去蹲下身,解下大氅将她裹住,再将她抱起来。同时,几乎是瞬间,她也紧紧的拽住他,瘦小的身躯仍是颤抖不已。   她的手很冰凉,脸也冰凉,再看她身上的衣裳,上头还留有大滩血迹,长发遮住了她半边脸,双眼紧闭,只那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声,显示着她依旧心有余悸。   他无法想象她之前经历了什么样的恐惧,令如此柔弱胆小的女人竟然敢杀人。此时,他开始自责起来,若是他早来一步就好了,或许就能免她惊,免她苦。   想到此,他又将她抱紧了些,柔声说道:“别怕,孤来了。”   渐渐的,怀里的人才开情绪缓和起来。他抱着人朝自己的坐骑走过去,将她安放在马上,随后自己也翻身而上,继续将人楼在怀中。   这时,秦忠走过来禀报,“殿下,附近发现几个可疑之人,可要带回去审问?”   “杀了。”   他面无表情,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天气太冷一般。然而,秦忠却知道,殿下越是平静,越是说明他内心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似乎为了照顾苏璃夜间骑马受寒,一行人走得很慢。   苏璃整个人裹在他的大氅里,只露出个后脑勺,她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由他搂着,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热度。不知为何,这个怀抱,总是令她感到极其温暖又安全。   黑夜里,一行人缓缓的在雪地里走着,静悄悄的,无人敢说话,侍卫们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惊扰了他们殿下怀里的人。   没见连他们殿下都是小心翼翼的么?仿佛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抱着人不敢乱动。   ............   就这么行了半个时辰,才到达西河镇的北宅。   此时,院子里灯火通明,今晚发生太多事,下人们都不敢睡,尤其是芳菲苑,婢女们都在等待,彩云安排她们烧水的烧水,添碳火的添碳火,连床上也用了好几个汤婆子暖着。   她眼睛红肿,明显哭过了,哭她家姑娘可怜,受这等无妄之灾牵连,也不知就这么挟持到外面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后来听人说殿下派人去寻姑娘,她才又好受些,可没过多久又听说没寻着,她家姑娘不见了,殿下已经亲自出门寻人去了,她的心又担忧得揪起来。   这么一波三折的,彩云忍不住直抹眼泪。   正祈祷着呢,就听院子的人请安的声音,于是她也赶紧跑 出去瞧,见到她家姑娘被殿下抱进来,眼泪又忍不住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掉。   “姑娘,你怎么样了?”   她家姑娘好像有些不对劲,进屋之后一言不发,目光呆滞。   “快去让人抬热水进来。”韩湘君吩咐道。   彩云赶紧出去了,不过片刻,让人把浴桶倒满了水,她过来要服侍姑娘沐浴,殿下却让她出去,于是,她不放心的出了门,等候在门外。   室内,韩湘君将苏璃抱起,扯开大氅,脱掉她身上带血的衣裳,将人放进浴桶里。   苏璃像个木偶一样,任他动作。   随后,韩湘君也脱了自己的衣裳,一起进了浴桶,继续将她抱在怀中。   温水渐渐将苏璃冰冷的肌肤侵热,她的腿开始有了知觉,之火辣辣的涨麻,疼得她皱眉难耐。   “忍一忍。”男人轻柔的在她耳畔说道。   缓了一会儿,苏璃身子才渐渐放松下来,她无力的靠在身后男人怀里,又开始呜呜的哭泣。   “我杀人了!”她说。   “我以前看见杀鸡都要闭眼睛的,没想到我竟然杀了人。”   “他流了好多血,还流到了我的身上。”   想起那血,她都觉得自己身上到处发痒,赶紧动手搓起来。   一边搓又一边说道:“我第一次杀人,怎么办?我会不会坐牢啊?”   韩湘君扶着她的腰,以免她因体力不支滑倒在水中,闻言,他即心疼又好笑。   “那要看你杀的是什么人,在何处杀人。荒郊野外,且杀的是恶人,属于正当防卫,无需坐牢。”   想了想,他又说道:“你莫怕,今晚,孤也杀了人。”   但,他这句话没对她起到任何安慰作用,反而让她打了个冷颤。这个世界,当权者杀人似乎家常便饭,也别说当权者,就是穷苦百姓,她也听说过易子而食的事。   她身子微微颤抖,不知是冷还是害怕,说道:“可他流了很多血,我还看见他死的眼睛了。”   韩湘君听后,叹了口气,紧紧搂着她,继续安抚,“孤在你身边,你无需害怕。”   她断断续续的抽噎着,难以接受自己杀了人的事实。   她使劲揉搓自己,皮肤都红了,还不肯放手,韩湘君看着心疼,钳制住她,“已经很干净了,不必洗,孤那里有一瓶药水,擦过之后,能将身上的脏污洗得干干净净,比水还干净。”   “真的?”   “真的,孤不会骗你,每次孤杀过人之后就是用那个洗的,你看孤的身上不照样气息好闻吗?”   眼下,苏璃十分需要救命稻草,她赶紧从浴桶中站起身,“那你快去拿来。”   韩湘君将她抱出浴桶,又给她擦干身子,之后裹了件厚厚的衣袍,让她坐在炭盆边。自己则走到门边,吩咐秦忠道:“你去将孤 的那瓶沐浴水拿过来,就是洗了能让人特别干净的那瓶,快去!”   秦忠一脸懵愣,殿下,沐浴水是什么东西啊?他怎么没见过?   韩湘君飞快的朝他暗示了一眼,堵住他正要开口说出的疑问。   秦忠会意过来,赶紧讪笑,也高声道:“是,属下这就去拿。”   片刻后,秦忠回来了,递过来一个瓶子后,飞快的在韩湘君身边低语了一句,“清水,还弄了点香粉呢。”   韩湘君颔首,接过来关上门,他走到苏璃身边,扬了扬手中的瓷瓶,“自己擦还是孤给你擦?”   苏璃赶紧接过来,“我自己擦,你在外边等着,别走远了。”   韩湘君轻柔一笑,也不计较她没个尊卑你你我我的称呼。   “快去,孤就坐在这里守着。”   苏璃在屏风后解开衣裳,将瓷瓶里的沐浴水倒在掌心,仔细在身上摸均匀,又用力擦了几遍,直到皮肤泛红,她才哆哆嗦嗦的穿起衣裳。   这一刻,才觉得自己真的又活了过来。   她走回炭盆边,将瓷瓶递给韩湘君,郑重道:“苏璃感谢殿下今晚相救。”   韩湘君没接瓷瓶,“你留着吧,下次还可以用,还有......”他用脚把炭盆推近苏璃一些,“无需与孤如此生分,你总归是孤的女人,救你应该的。”   苏璃心下颓丧得很,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总是不断倒霉,身边这个男人似乎也不愿放弃她的身子。这一次,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   他将她搂在腿上,柔声问,“在想什么?”   她摇头,不想说话。这一夜,千磨百折,她已经精疲力竭,没过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后来,韩湘君又将她挪到了床榻上,而他自己则靠着床柱囫囵阖眼过了一夜。   ............   因惊吓过度,苏璃生病了,断断续续的病了几日,请了太医也看了当地的许多大夫都不见好。太医说是她自己不敢走出来,整日沉浸在杀人的恐惧里,喝药只能缓解惊悸,并不能根治。   韩湘君追问,如何才能根治。   宫里的太医虽然医术精湛,但对此心疾自然还是欠缺医治经验。不过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想必还得从症结上入手。   韩湘君想了想,索性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这日,苏璃正躺在床榻上小口小口的喝稀粥。   彩云见韩湘君进门来,起身行礼,“殿下。”   “今日吃了多少?”他问。   “还是剩半碗。”   苏璃这些日子晚上常常冷汗涔涔的梦魇,又加上时不时发热,身子虚弱,吃饭也没有胃口,每天就两碗清粥,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又没了。有时韩湘君抱起她,都觉得她骨头没几两,轻飘飘的。   “你继续。”他说道,之后就坐在一旁等着,盯着苏璃喝粥。   苏璃也在彩云的柔声诱哄下, 艰难的把剩下半碗吃完,才看向韩湘君,问他,“殿下不忙了?”   “忙完了,今日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你去了便知。”   他吩咐彩云,“给你们姑娘收拾些厚衣裳,孤要带她出躺远门。”   “是。”   ......   掌灯时分,韩湘君带着苏璃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出了西河镇。   苏璃穿的厚厚实实,像个被棉被包裹着的人,手里拿着个糖人舔着,行动缓慢笨重,模样看起来有点蠢。   她生病之后倒是格外喜欢吃点甜的,尤其是吃糖,因此韩湘君给她准备了许多各式各样的糖果,甚至还有小儿喜欢的糖人。   他见苏璃盯着那糖人的头颅,暗暗较劲,粉嫩的舌尖一点一点的将那糖人的脸舔得面目全非,便心下好笑。   “你慢些,一会儿吃完就没了。”   “不是还有一匣子吗?”苏璃说道,她明明见他将一匣子糖带上车的。   “太医嘱咐,不宜多吃。”   苏璃这才又放慢速度,舔完糖人的头,又开始对高举的手下嘴。   “殿下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韩湘君却没回答她,只盯着她嘴边残留的一点红色糖汁看,那糖汁黏在白皙细嫩的皮肤上,靠近饱满的红唇,似乎......格外诱人。   也不知是糖更好吃些,还是她的唇更好吃些。   苏璃见他盯着自己的嘴,便伸手摸了摸,果然嘴边还有没吃干净的,于是飞快的伸舌将旁边的舔尽。   这动作引得韩湘君呼吸一滞,喉结稍稍的动了动。之后赶紧收回视线,若是再这么瞧下去,他恐怕要忍不住了,这些日子,怜惜她身子,一直也没碰她,自己却憋得难受。   “殿下还没说我们要去哪里呢。”苏璃再问他。   “去柊城。”   “柊城是什么地方?”   “邑国一个重要的州城,此时与我军正在打仗。”   “殿下要去坐镇指挥?”   “并不,此战我军胜券在握,无需孤亲自去。孤只是想带你去见识一番战场的模样罢了。” 第42章 他的赏识   马车行了一天一夜, 终于到达了邑国边境的一个重要州城——柊城。   他们到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此次带兵的正是陈淮将军。韩湘君征讨邑国时下达过一条重要军令, 那就是攻城之后, 不许扰民、欺民、掠民。因此, 陈将军带着一部分将士们驻扎在城外,一部分将士占领柊城太守的地方。   柊城太守在此次战役中惨死马下, 他的副将带着剩余的两千人马连夜弃城逃离。可以说, 攻下柊城,不费吹灰之力。   韩湘君和苏璃到的时候, 路边有许多士兵正在清理战场。   苏璃第一次见战场,觉得并非像她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到处都摆满了尸首, 还浓烟滚滚破败不堪, 这里除了有些杂乱之外,似乎也没什么惨烈场景。   一眼望去,那些士兵们驻扎在城下,一座 座军帐沿着城墙而立, 那里有许多人忙来忙去。   她随着韩湘君下马车, 不远处立即跑过来一人,“末将鲁尧参见殿下。”   “陈淮他人呢?”   “回禀殿下,陈将军带人巡城去了。末将一早收到飞鸽传书, 得知殿下要过来, 早已令人备好了住处, 殿下请。”   韩湘君颔首,由那将士领着进城门,苏璃跟在他身后。有几名士兵推着一辆推车出来, 上头的麻袋摞得高高的,也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她好奇的打量了几眼。   韩湘君看见了,便停下脚步,那几名士兵也停下来,跪在地上。   苏璃问道:“这里头装的什么?”   韩湘君瞥了眼那些麻袋,随后吩咐道:“打开来给她看看。”   其中一个士兵盱了苏璃一眼,迟疑的打开了麻袋。   立马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随之还落出了两只人手断臂,敞开的袋子里头好像还有人头。   苏璃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看了,她飞快的转身跑远,躬身呕吐起来。路上本来没吃多少东西,吐也吐不出什么,可她愣是吐了许久,眼眶泛红,脸色惨白。   韩湘君知道她是吓着了,但此番带她前来的目的也正是如此,想让她适应这世间的残酷,无论是杀人还是使阴谋诡计,皆是博命的事,没什么好恐惧的,习惯就好。   他走过去,递给她一张雪白的绣帕,“走吧,先进城。”   苏璃别过脸,再也不敢朝那辆推车的方向看,就这么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走着,一边走还一边问,他们走了吗?真的走了吗?没其他的了吧?   韩湘君牵着她的手,不厌其烦的回复,“没有了。”   然而进了城门之后,才发现里头正在收拾残局,许多地方都横七竖八的插着长.枪刀剑,路边石阶地板上还有干涸的血迹。街道上到处是豊国士兵,几乎没有看见百姓。   苏璃拿帕子捂住口鼻,明明不敢看,却又莫名的忍不住想看,于是眯着眼东瞧瞧西瞧瞧。奇怪的是,再见到大滩的血迹时,也开始觉得没什么了,甚至闻到那些血腥味也没那么恶心了。   韩湘君一路牵着她,暗暗打量她的神情,还算满意。   一炷香后,他们来到当地太守府邸。柊城富庶,连带着太守府邸也建得精致奢华。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垂花门一处接一处,总共四进,越进到里面,越是碧瓦朱檐,别有洞天。   苏璃被安排在一个沿湖而建的院落,韩湘君嘱咐她先歇息,之后便匆忙跟着那鲁尧将军议事去了。   ............   柊城太守阵亡后,其妻女妾室全部被关押起来,倒是太守府邸中的奴仆婢女还依旧保留着。   苏璃住进来后,有三个婢 女一个婆子在照顾她,其中一个婢女是哑巴,不会说话,但会认口型。苏璃说什么得在她跟前吩咐才行。   她坐马车赶了一天一夜的陆,又累又乏还有些饿,进屋没过多久,就吩咐那婢女去弄些吃的过来。她简单打量起这个屋子,室内的家具器物显然是之前的主人用的,从墙壁上挂的字画,到床榻上的被褥帐帘,处处都透着女儿家的气息,想必此前住在这里的应该是个闺阁小姐。   没过一会儿,那哑婢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面进来了,见她站在床边若有所思,她赶紧放下碗,过去将床榻上的被褥收起来放在一旁,随后从柜中另外拿出两床崭新的被褥,还比划着手势,大概意思是让她放心睡觉。   苏璃对她笑了笑,走回桌边坐下,开始吃东西。正吃到一半,韩湘君进来了,见她坐在饭桌前大口吃面,有些诧异。   “你如今有胃口了?”   “诶?”苏璃这才反应过来,确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胃口了,许是之前在城门口吐了太多,所以饿了?   “面太好吃。”她也懒得深究是何原因,又问他,“殿下要来一碗吗?”   韩湘君坐下来,看样子也想来一碗了,于是苏璃又吩咐那哑婢再去做。   “无需等我,你吃你的。”韩湘君说道。   她说“好”,这才又拿起筷子吃起来。   “吃完你歇一会儿,晚些带你出去。”   “还出去?”苏璃为难,她担心又遇上断手断脚的事。   韩湘君笑了笑,说道:“不是想为孤做事?那就跟着孤出去看看。”   也是,总不能光拿钱不办事,于是点头道:“那好。”   ............   吃过饭后,她赶紧睡了一觉,那个哑婢一直守在她身边,等她醒来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比划着有人在外头等她。苏璃探头朝外间看了一眼,是韩湘君,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听见这边的动静,他问道:“醒了?”   “嗯。”   她穿好衣裳走出来,发现他坐在碳盆边看公文,她便也坐下来烤火,静静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韩湘君将手中的公文放下,站起身道:“走吧。”   两人出了门,一路沿着柊城大街走,街道两旁的酒肆、茶楼皆纷纷关着门,没人敢出来营业。偶有悄悄打开大门探头出来瞧动静的,见到她们一行人,又立马缩回脖颈,‘砰’的将门关上了。   韩湘君走在前,神情淡然,如闲庭信步,他突然开口问道:“依你之见,柊城接下来首要之事是什么?”   看得出,这分明是在考她呢,依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早就知道占领柊城后要怎么治理了。   苏璃想了想,小跑一步上前回道:“首要之事嘛,当然是安民。恢复民生 ,首先在民,找几个当地有名望的人约谈一番,让他们做表率,当然,你们不能杀那些富人,他们在柊城说话往往比您这个太子殿下更有说服力。”   “安民,之后呢?”他又问。   “那就是恢复经济,商业和农业都得同步进行,但在管制上还的遵循柊城原先的制度,即使改动也不宜太大,一切以百姓的接受程度为主,等百姓放下提防之心,往后想改规制就容易些。”   “还有吗?”   “统一文化,从最根本的地方俘获人心。”   她说到这里,韩湘君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朝她看过来,“说说看,如何统一文化。”   苏璃说道:“这是个真正能彻底夷平邑国的法子,邑国文化与豊国有很大不同,邑国百姓有自己的习俗和信仰,光是在民生上兢兢业业的治理还不够,还得让她们学习豊国文化,过豊国习俗,将豊国当成信仰。所以,建书塾以民化也迫在眉睫。不过此举兴许要坚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才能见成效。”   “此思路不错,但有没有快一些的法子?”   “快一些的啊......也有。”苏璃故作思索。   “哦?说来听听。”   “统一货币,就是规定邑国上下只能使用豊国的货币,不过此事恐怕有些阻力,可小范围先作推广。”   韩湘君看着她若有所思,半晌后问道:“据孤所知,本国女子多学以《女戒》、《礼记》以及一些诗词歌赋,这些治理国家的学问你是如何得知?师从何人?”   “我没师傅,天生聪明,自学成才。”苏璃自得的眨眨眼,明显想糊弄过去。   韩湘君见她不愿说,便也不强人所难,笑了笑,继续前行。   ......   自从韩湘君那日听了她关于恢复民生的想法后,之后几乎每天都会带她出门走一圈,有时也让她在书房屏风后,旁听他与属下议事,之后又会再与她简单交流一番。   如此过了几日后,韩湘君总算准备打道回绥州了。   两人来时是一辆马车,回去后却多了一辆,多出来的那一辆里头放的全是苏璃的东西,她在柊城买了各式各样的‘土特产’,吃的用的皆有,不仅买了自己的,还给彩云她们也带了些,甚至连往常跟着苏璃的那两个侍卫都有份。   就是没有韩湘君的。   对此,这男人莫名的又生了一通气。启程之日,几乎整个上午都没有搭理苏璃,自顾自拿着公文在看,苏璃一开始还主动聊两句,见他兴致缺缺,便也算了,自己裹着毯子窝在车厢里打起盹来。   柊城这一趟,行路虽然辛苦,但苏璃认为来得很值,不仅身体好了许多,最主要的,她得到了韩湘君的赏识,看得出,他已经将她那日的话听了进去,也在尝试‘如何尊重’她。   既然有希望,那她 接下来就要努力好好干,争取以后买房买车买奴仆,独自安家落户。最好再存点钱搞些投资,为以后退休过奢侈的生活而准备。   苏璃是这么畅想的,因此,她开始有意无意的与韩湘君拉开距离,有意无意的开始注重上下级尊卑关系。   这种刻意的疏离,韩湘君也感受到了,这也正是他一早上不想搭理她的真实原因。 第43章 苏璃献计   韩湘君似乎有重要的事, 所以从柊城回绥州的速度比之前去的时候快了一倍,凌晨出发,邻近傍晚未时就已经到了豊国地界。但在进入绥州城时, 遇上了件不大不小的麻烦。   在官道上, 他们的马车被人拦下了。   秦忠上前来禀报, “殿下,前面有许多流民拦路。”   “流民?”韩湘君皱眉。   绥州什么时候开始有流民出现了?   他拉开车门往外瞧了一眼, 苏璃也看见了, 围住他们的人数众多,乌压压的一片, 衣衫褴褛,纷纷哭嚎,许是见有侍卫持刀把手所以才没敢放肆。   苏璃看着那些人瘦骨嶙嶙, 有老人也有孩子, 个个争相恐后的要上前来,眼巴巴的望着她们的马车。   侍卫们持刀在前驱赶,可赶走了这边,另一边的人群又立马涌上前来, 挤挤攘攘。终于, 一名侍卫将最前头不怕死的那个人一刀给砍了,这才震慑住那些人不敢动。   但仍是拦在路上没走。   苏璃发愁,也不知韩湘君如何处理这事, 那些人看着确实可怜, 可眼下, 并不是可怜他们的时候。她们身上的吃食不仅不够分,而且很有可能若是被那些人看见了,一定会蜂拥而上, 引起暴.乱。   韩湘君将车门关上,凝眉思索,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手指习惯性的敲打膝盖,一下一下的,令苏璃看得心焦。   眼见就快天黑,再这样耗下去,事情会发酵得更严重。   过了片刻,他吩咐秦忠道:“你快马赶去州城,叫刘曹荀带人过来,这是他的治下,如何处理流民总得有个说法。”   “是。”秦忠立马去了。   于是,韩湘君一行与这些流民僵持下来。   天寒地冻,不停的听见有小儿哭喊的声音,还有老人哀哀乞求的声音,她们说:“贵人,给口吃的吧,我已经饿了好多天了,给口吃的吧。”   这声音听得苏璃难受不已,几乎喘不过气。可这会儿却不能仁慈,否者就会有生命危险,这些人为了吃的,说不定会以命相搏。   韩湘君见她埋着头不说话,用脚尖碰了碰她的小腿,问道:“在想什么?”   苏璃摇头,“在想这个世界真残酷,朱门酒肉臭,却路有冻死骨。”片刻后,她抬头问,“ 殿下准备如何安置这些流民?”   韩湘君似乎不以为意,“流民之事,每年都会有,有时遇上天灾战乱,则会更多些。对于安置流民,朝廷已有规制,等绥州知府来了,交给他处理便是。”   “每年都有吗?那......能全部安置好吗?”   “有些偏远之地,朝廷鞭长莫及,因此,冻死饿死的也不计其数。”   他话音落下,外头传来一阵骚.动,苏璃掀开窗帘看去,正好看见一个侍卫打马过来禀报。   “殿下,流民中,似乎已经有人死了,其他人正在抢食尸体。”   他的话刚说完,苏璃忍不住干呕起来。没想到真的有人吃人这样的事,而且就发生在她眼前。   韩湘君任其呕吐,等她吐完,才不紧不慢的递了杯茶水给她。   不过片刻,哄闹声似乎越来越大,有人开始大喊,“他们有吃的,他们一定有!”   随后那些人一哄而上,有的已经爬上了马车,又逐一被侍卫们踹了下去,惨叫哀嚎不绝于耳。   即使侍卫们拔刀杀了几人,也无济于事,此刻完全震慑不住他们。但这些都是豊国子民,杀几人以儆效尤可以,但不能全杀了。因此,渐渐的,侍卫们也开始抵御不住。   有侍卫在外头大声喊道:“殿下,请弃车下来,属下护送您骑马离开。”   韩湘君这才拉着苏璃出了车厢,马车四周围了许多侍卫,可应付起来还是有些捉襟见肘。一个侍卫冲开人群,将自己坐下的马匹让给韩湘君。   韩湘君抱着苏璃跳上坐骑,正准备策马离去时,苏璃突然‘啊’一声惊呼。是有人在扯她的腿,若不是韩湘君单手紧紧箍着,恐怕早就被扯掉下去了。   她看见后头的马车早已聚集了很多人,正在把里头她之前买的东西扔出来,一众人哄抢,有几人为了抢一块糕点,大打出手,头破血流,却仍不肯放弃,甚至有的人耳朵都被咬了下来,血糊得满脸皆是。   她害怕不已,使劲踹开扯住她腿的人,可怎么踹也踹不掉,而且过来扯她的人越来越多。还是一个侍卫抽刀直接将那些手砍断,她们才得以离开。   苏璃见挂在自己腿上血淋淋的断手,都要哭了,吓得啊啊大叫。   韩湘君看见了,一边掌缰绳一边帮她扯下来。   奔跑了一会儿,韩湘君才渐渐放缓速度,后头的侍卫们,也陆陆续续的跟了上来。   “殿下,眼下该如何?”侍卫问道。   “进绥州城。”   于是,一众人才又立即策马往绥州城而去。   ......   韩湘君一路快马奔驰,终于赶在绥州城门关闭之前到达。   绥州各大小官员闻风赶来请安。   韩湘君带着苏璃下榻知府刘曹荀的府邸,刘曹荀以 为太子殿下还在城外,已经跟着秦忠出城接人去了。然而却扑了个空,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才得知殿下已经安全到了城中。   他这一路冷汗涔涔,殿下在他治下的地界遇上流民闹事,这让他惊慌不已,也不知殿下这会儿是个什么想法,会不会雷霆震怒。他战战兢兢了一夜都不敢睡,直到次日见到韩湘君时,赶紧跪下请罪。   “殿下,下官也不知为何这几日突然绥州突然出现流民,下官曾派人去查探过,这些流民皆是从其他地方而来。而且理由就一个,他们听人说绥州有粮,还有殿下您在,定然不会让他们饿着,于是便纷纷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韩湘君坐在椅子上,皱眉凝思,“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将流民引来绥州?”   “殿下,此事乃下官猜测,但依下官看,似乎正是如此。”   “绥州地界一共多少流民?”   刘曹荀回道:“一开始没这么多,但后头几日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几波,眼下约莫三四千人。”   “这些人你打算如何安置?”韩湘君问道。   刘曹荀愁苦不已,“殿下,绥州是个什么州府您也清楚,若是安置这三四千,下官倒是还应付得来,可怕就怕接下来还会有更多流民涌入,届时,恐怕难以控制,容易引起动乱。”   他又赶紧说道:“不过,下官早已让人在城外扎营收留流民,可流民越来越多,绥州负荷越来越重,也不敢放他们进城,这......下官也为此事焦虑不已。”   “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   接下来几日,果然如刘曹荀所说,流民越来越多,城外的营帐已经不堪负荷,动乱不堪,怨声载道。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说绥州粮草丰足,太子殿下在绥州城里好吃好喝,却不管他们的死活,因此,他们要造反,要进城质问太子殿下,豊国百姓该当如何?   这话句句诛心,若说没有预谋定不可能,韩湘君听后,脸色阴沉了一整日,心底冷嗤。他的那个四皇弟果真好手段,竟利用流民来牵制于他,甚至想以此让他背负骂名,动摇他储君之位。   真是打的如意算盘!   气归气,但怎么处理这大批流民,实在迫在眉睫。依据朝廷以往的规制,自然是开仓放粮,随后再遣返各乡。   可绥州打了一年的仗,粮仓早就只剩一点储备,这储备粮食是作为明年开春之用,若是连储备都没有了,那绥州将会大乱。   因此,自然不能开仓放粮,可若是放任流民在城外饿死,那他这个太子也就做到头了。   为此,韩 湘君这几日常常进出书房议事,急得嘴角都冒泡了,也没个妥帖的法子。   有人献计说:从其他州府借粮过来吧,毕竟绥州有流民,邻州各府也会受波及,还是众志成城一起解决方为上策。   也有人建议:或许将部分流民送至附近州府,减缓绥州的压力,先度过这个寒冬,等明年再遣送回乡。   还有人介意,干脆收留一半,将另一半拉去修路,每日给点粥食,万一饿死了,那也算是劳累而死,而不是殿下坐视不理啊。   前两个计策好是好,可治标不治本,等明年春流民回乡,无田无地无种子,又如何过活?恐怕还会卷土重来。   至于最后这个阴招,韩湘君听了火冒三丈,将那人直接叉出去打了十几板子。   众人献计,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眼看流民日渐增多,都忧愁不已。   ......   这日,苏璃正准备吃午饭,韩湘君过来了。   他一进来,看见桌上饭菜粗陋,两菜一汤,还都是素菜,便好奇问道:“为何吃得这般素?”   当然,知府府邸总不至于连好饭菜都供不起,不说府内,就是府外绥州城的百姓有富裕些的,也是顿顿吃肉呢。可苏璃这样的做法,也正是听见外头那些声音,说韩湘君自己每日山珍海味,却不理流民疾苦。   如此一来,她倒是不好意思吃好的了,而且自从见过那些流民后,心里也有些罪恶感,于是悄悄跟刘曹荀提议,让全府吃食简朴,至少先过了这个节骨眼,好让殿下稍稍挽回些名声。   这事韩湘君不知道,刘曹荀可以下令让全府节衣素食,但不敢擅自做主韩湘君的吃食,因此,对于他的那一份,还是照旧好生招待着。   苏璃说道:“殿下没听见外头的风声么?我这是在给殿下搬回名声呢,回头让众人看看,知府家每日采买的都是些什么,再让下人们出去宣扬一番,届时,你好吃好喝却不管流民的谣言,定然不攻自破。”   韩湘君好笑,“难怪这几日以来,那些骂孤的声音少了许多,竟不想是你的功劳。”   苏璃得意,“那当然。”又问他,“殿下吃了没?”   韩湘君坐下来,吩咐人添副碗筷过来,也就着这两个素菜一起吃起来。   待两人吃过饭,苏璃才问道:“殿下这几日愁眉不展,可是因为流民之事?”   韩湘君点头,“正是,此次流民事件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若是依朝廷旧制,难以彻底解决,眼下绥州城流民越来越多,已经不宜再拖时日。”   苏璃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倒是有些想法。”   “哦?你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拙见倒是有一些。”   关于如何处理流民,对于一 个学过五千年历史的人来说,真不是个事,历朝历代都有流民,而且有些法子就很好,她只需照搬一两个便可。   只不过不想这样快就告诉韩湘君,至少得让他急得没有头绪之时,再提出来,这才显示得出她的价值不是?   苏璃故作高深片刻,随后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屯田。”   “何意?”韩湘君好笑的看她故弄玄虚。   苏璃被他看穿也不脸红,继续淡定的说道:“就是屯田制。”   “洗耳恭听。”   韩湘君斟了杯茶递给她。   苏璃也没客气,接过来呷了一口,解释道:“开仓放粮救助流民,等春日在遣送回乡,此举无法根本解决流民问题。他们离开家乡时已经是身无分文,回到家乡恐怕也只剩几亩荒地和破旧茅屋,依旧没法活下去。更何况,将流民一一遣送这是个巨大工程,将耗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何不妨就将流民安置在绥州?来多少就安置多少!”   好家伙,这口气不小,跟吹牛不要钱似的,韩湘君都觉得她有些信口开河的成分。   但随后苏璃又继续说道:“咱们北征军不是刚刚打下邑国吗?边境有许多被荒弃的田地,无人耕种。既如此,干脆把这些田地统一整合,由官府管理,再分发到流民手中,等明年春一到,由官府出面提供种子、农具、耕牛,只需收取五成粮食作回报便可。这样,流民即有了田地,又不用颠沛流离,还可以成为绥州的生产劳动力。最重要的是,此举,将长远的解决了北征军日后的军粮问题,还是不用花钱的那种军粮。”   到时候,你想打哪里就打哪里,怕个毛!   不过这话苏璃没敢说出来。总之,屯田制是个好东西,利国利民。   苏璃的话说完,韩湘君久久凝视着她,然后突然大笑出声,“果然是个好计策。”   他倾身而近,捏着她光滑的下巴,眸中涌.动着欣赏之意,“苏璃,你果真是个宝贝。”   说完,他立马出了屋子,大步离去。 第44章 回上京   当日, 韩湘君召集绥州一众大小官员商议此事,说到苏璃的这个屯田制,众人热血沸腾, 刘曹荀更是拍案叫绝。   “如此一来, 我绥州不日之年将更上一层楼。”他如此说道。   又追问, “敢问殿下,此计乃何人所出?”   韩湘君坐在太师椅上, 脸上多日的愁色终于得到舒展, 此时他倒是有闲心卖起关子来,“就住在你府上, 刘大人不防猜一猜。”   刘曹荀摇头再摇头,“下官实在猜不着,殿下不防告知, 等得闲了定要去拜会一二, 下官这里还有许多未解困局需求高人指 点啊。”   韩湘君笑了,“此人晚些再告诉你,先议事。”   于是,刘曹荀又正色起来。   众人又将苏璃提出的屯田制再细分细派, 大到从何处借粮施粥过冬, 小到如何安置营帐,田地如何划分等细节问题。   待一切商量好后,已是天黑, 韩湘君出了书房, 秦忠上前问道:“殿下, 饭菜准备好了,可要现在摆上?”   他颔首,走了两步后又吩咐道:“摆到苏璃那里, 孤过去吃。”   “是。”秦忠得令后,吩咐人立马去办。   这时,刘知府在后头小跑着跟上来,他一脸兴奋的随在韩湘君身边,旁敲侧击献计之人到底是谁。   韩湘君好笑,也不再跟他打哑谜,说道:“此人,正是孤的......苏璃。”   不知是否刘曹荀看岔了,他总觉得殿下说这话时竟有些......骄傲?也是,自己身边的女人如此有能耐,换谁也会骄傲一把。   不过,他很是诧异,“苏姑娘?竟不想苏姑娘深藏不露啊,如此高见,着实令刘某佩服。”   如此说来,自己倒不方便去找人家了。   韩湘君似乎看出他心中顾虑,说道:“苏璃非一般闺中女子,她的见识才学堪比男子,你若想拜会,择空便是。但今日天色已晚,你也回去早些歇着吧。”   刘知府赶紧讪讪笑道:“是是是。”   他赶紧行礼恭送,瞧他家殿下匆忙而欢快的脚步,心想,这个苏姑娘想必日.后会有大造化啊。   ........   韩湘君到的时候,苏璃早已经在饭桌前等着了。   她问,“殿下今日商议妥当了?”   “已经妥当,只不过,孤还需在绥州城留几日,你若是觉得无聊,可出门走走。”   苏璃说“好”,她正有此意呢。   吃过饭后两人在园子中走了一会儿,苏璃踩着地上的雪咯吱咯吱玩得不亦乐乎。   “北征战事再过不久就要结束了。”   “嗯。”   “之后,孤带你回上京。”   苏璃猛的抬起头来,“这么快?”   “你不想家吗?”他问。   她摇头,“有什么好想的,我从小被那个家里的人欺负,都是不好的回忆,还不如在外头来得自在呢。”   韩湘君停下来,含笑看着她,似是玩笑般说道:“如你这般狡诈聪慧,竟也被人欺负过?”   嘿!这是骂她还是夸她呢?   她心里暗暗白了他一眼,大言不惭的为自己正名,“殿下您误会我了,我是老实人,她们就爱欺负老实人!”   ............   日次,苏璃吃过早饭就出了门,身后照样跟着那两名侍卫。   打交道这么久了,苏璃多多少少也跟他们熟了,偶尔会找他们聊聊天。一开始那两个侍卫不敢太过与她说话,可架 不住苏璃话多,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不回答又显得没礼貌,于是半推半就的与她唠嗑起来。   渐渐的,两人也习惯了。   苏璃这会儿走在街上,东看看西瞧瞧,怀里揣着银子,心情十分好。但苦了后头那两个侍卫了,两只手都用来帮她拿东西,甚至连腰间的剑柄上都帮她挂了一包糖酥。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幕,苏璃脚步欢快的在前走着,后头跟着两人神情严肃,手上拎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满满当当。怎么看都怎么不协调,甚至还有点......滑稽,引得过往人群纷纷看过来。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苏璃那张脸,众人还以为是哪家千金小姐带着仆从出门逛街来了。   苏璃不知路人所想,但见他们狭促的眼光,自己也转头看了看那两个侍卫,噗嗤笑出声来。她瞧不远处有个酒楼,便走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累了吧?走,请你们下馆子,想吃什么随便点,别替姐省钱啊。”   她豪迈的一挥手,率先进了酒楼。   掌柜的乍一见个天仙进门,脸上顿时盛满热情的笑意,“哎呀呀,这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吃饭还是喝茶歇脚?”   这会儿还未到午时,吃饭还有点早,一般进来的客人都是走累了,进来点壶茶歇脚的。   苏璃说道:“吃饭,”她往楼下大堂瞟了两眼,不太满意楼下的位置,问道:“二楼还有座位吗?”   “有有有,阿计,快带这位客人上楼寻个雅座。”   那个叫阿计的店小二立马殷勤的跑过来,躬身道:“客官,请随我来。”   几人瞪瞪瞪的上了楼,苏璃在靠窗的地方找了个位置。今日放晴,阳光明媚,窗户这里正好洒进了些暖阳,晒得人舒服惬意。   苏璃让那两个侍卫不要客气,一起坐下吃饭,那两人死活不肯,兀自寻了隔壁的桌子坐下,苏璃‘威胁’道:“你们自己坐一个桌,那一会儿你们自己付钱啊,我可不付两个桌的钱。”   俩侍卫:.......   当然说是这么说,苏璃还是给他们也点了好几个菜,给自己也点了两个菜,又让上了一盘精致的点心。   正当吃得满足时,楼下又上来一拨客人,打头那个苏璃认识。   正是苏瑜。   苏瑜见到她也诧异了一瞬,随后又明白过来,如今太子殿下在绥州城,她在此似乎也合情合理。   他跟身边的友人打了个招呼后,就径直朝她走来,然而还没走近苏璃身边就被一把剑拦住。苏瑜这才发现旁边坐着的这两人是韩湘君形影不离的侍卫,没想到却被派来保护个女人。可见,他这个庶妹还真是颇得太子殿下的宠爱,竟然随时随地都带在身边。这样也好,有 这么颗得宠的棋子,想必四皇子的事就更好办了。   他笑了笑,“在下苏瑜,是苏姑娘的兄长。”   侍卫们看向苏璃,想确认此人的话是否属实。   苏璃说道:“让他过来吧,他确实是我的哥哥”。   苏瑜走过来坐下,“三妹怎么在此?”   “明知故问?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殿下在绥州城。”   苏瑜笑了笑,自顾说道:“明日,我便要回上京了,三妹可有什么话想对‘故人’说,兄长代为传达。”   他将‘故人’二字咬得极重,苏璃当然明白他指的是谁,不就是韩湘徵吗,他们一直以为她还对那人喜欢的死去活来呢。   她微微回之一笑,“多谢哥哥,暂时无话可说。”   苏瑜长长的叹气,“三妹还在生气?也是,都怪哥哥考虑不周,害得三妹吃了这么多苦头,不过,三妹放心,往后,一定会苦尽甘来。”   他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既然三妹无话说,但哥哥有些话要嘱咐一二,”他凑近两分,嘴上说着“哥哥此去上京也许就不再回,你在北地孤身一人,要晓得多照顾自己,在殿下身边也要谨言慎行,殷切服侍。”   可他手上却飞快的写着“四,等你,情报可传。”   苏璃重重吁出一口浊气,心想,果然来了。她在韩湘君身边待了这么久,一直纳闷韩湘徵怎么还没派人来找她,莫不是剧情变了?原来,不是不派,而是迟了些罢了。   苏瑜写的这几个字,翻译过来就是原剧情里说的,四皇子还念着她,说她受苦了,等寻到机会定会将她从韩湘君身边带回去。只不过,此时没有办法,让她先忍着,顺便帮他窃取韩湘君的情报,等日.后他大业得成,一定会娶她,给她个名分。   苏璃心里想笑,这些人啊总喜欢把别人当傻子,然而,原书女配确实就是个恋爱脑傻子,难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炮灰果然智商情商都低。   苏瑜写完后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观察她的反应,见她笑了,才放下心来。心想,她果然还深爱着四皇子。   苏璃现在还不能跟他们撕破脸,少不得还得继续演戏,等她日.后站稳脚跟,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抗衡了,到时候再收拾这帮人渣。   她说道:“哥哥的嘱咐,我收到了,哥哥放心,我定会好生照顾自己,也请哥哥一路保重。”   “即是如此,那哥哥先走了,今日邀了友人一起出来吃酒,迟了可不好。”   “好。”她点头。   ............   苏璃和韩湘君又在绥州城待了几日之后,两人便准备启程回西河镇。   如今,北征战事已接近尾声,穆珅带兵势如破竹,不到一个月便已经攻入邑国都城,常桓 帝痛骂韩湘君之后,带着妻妾老小一碗毒酒下了黄泉,邑国朝臣也感到大势已去,开始投降认命。   接下来的事宜,皇帝自会派人交接处理,就无需韩湘君在此了,而且,他也需要尽快回上京,回到他的政治领地。   可以说,征讨邑国,令韩湘君势力迅速壮大,为之后的掌权夺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一年,堪称他丰收的一年,即收获了兵权,又收获了穆珅一系的前朝猛将,还收获了苏璃这么个......一言难尽却又爱不释手的女人。   战事结束后,韩湘君带兵凯旋回上京,这时正好是豊朝贞和十六年,百花盛开的阳春四月。   ======   【绥州篇结束,接下来开启上京篇.........................................................】*请看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苏璃进齐国公府(二合一)……   苏璃去边疆这一趟, 无论是以什么方式去的,总归不宜让众人知晓,因此, 当军队凯旋时, 韩湘君早已带着她先快马一步回到了上京, 并且派人送她回了齐国公府。   苏璃消失了大半年,这乍一回来, 引起不小的轰动。   尤其当她由一个老嬷嬷领着进家门时, 路上便时不时投来下人们打量的目光,即好奇又嫌弃, 甚至有的人当着她的面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三小姐怎么又回来了?”   “可能是那人不要她了吧,毕竟哪个男人不喜欢明媒正娶的妻室?那种倒贴上来的,日子久了也就不稀罕了。”   “我觉得不像, 三小姐长得这副妖媚祸水的模样, 男人们哪里舍得放手?估计是她在外头吃苦头了,舍不下这个金窝窝呢。”   “啧啧,这么讲也是,既然如此, 当初何必呢, 白走这么一遭,名声也毁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些苏璃听不懂的话。   彩云迷迷瞪瞪的跟在她身边, 这一路上她也听说了, 她家姑娘是齐国公府的庶出小姐, 从小不受宠,而且这府里的人个个吃人不吐骨头,她家姑娘就是被这些人陷害进入军营的。   彼时听见这事时她很是不岔, 如今回来之后,见这府里连下人都敢当面嚼舌根更是气愤不已。   “你们说什么呢?如此目无尊卑,不要命了?”   她毕竟是从东宫出来的丫鬟,见过的事也多,对这样说主子闲话没规律的人很是看不惯。   然而她话说完后,有人低嗤了一下,‘小声’说道:“也不知是从哪里 带进门的野丫头,口气竟然还挺大,张口闭口就是命啊命的。”   听见的另一波人也捂嘴笑起来,嘲弄之意明显。   彩云想上去跟她们理论一番,却被苏璃拦住。   “狗咬你一口,难道你也要咬回去,小心别咬了一嘴毛,惹得自己不痛快!”她朝那些躲在不远处的人淡淡扫了一眼。   那些人莫名的缩了缩脖颈。等她走后,才又议论道:“诶,你们有没有发现三小姐走了一趟,再回来好像变了许多,至于哪变了,我也说不上来。”   ......   领着苏璃走的那位嬷嬷是苏璃的娘,啊不,是原女配的娘身边的嬷嬷,姓戴。她一边走一边说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你不知,你走的这半年,戚姨娘整日以泪洗面,起先还央求夫人派人去追你回来,可夫人收了戚姨娘的好处却根本没办事,直接搪塞说你跟着野男人私奔了,找不回来。”   “私奔?”   “是啊,大小姐是这么说的,这事传的人尽皆知,不仅府里知道,连外头的人也笑话咱们,因此,戚姨娘再也熬不住,病倒了。”她拨开路边的伸出来的竹子,又说道:“这下好了,你总算回来了,一会儿戚姨娘见着你准高兴。”   “苏瑶到处跟人说我与人私奔了?”   嬷嬷赶紧纠正道:“哎呀,小姐,莫要唤大小姐名字,小心被人听见,又说你对长姐无礼。”   苏璃不以为意的‘嘁’了一声,原女配从小各种不敬的罪名一数一箩筐,还差这个?再说了,那个苏瑶如此恶毒,不止陷害庶妹,还到处泼她脏水,真是个手段狠辣的,想必不好对付。   不过,这种与人撕逼的事,她也从来没怕过,初来乍到,先静观其变,回头再作打算。   她们沿着游廊走了许久,齐国公府是上京风头正盛的二等公爵府,占地颇大,院落也众多,这一路来都穿过不少月洞门。   “嬷嬷,快到了吗?”她怎么觉得越走越偏了呢。   戴嬷嬷应承道:“快了快了。”随后又叹气,“自从戚姨娘病后,夫人说西边的荷院适合养病,就把戚姨娘迁了过来。可这里离后院厨房远不说,还一年四季屋子潮湿闷热,哪是养病的地方?”   她话说得委婉,但苏璃明白,戚姨娘是被人赶出了原来的地方,丢在个破落偏远的地方任其生死呢。   又走了一会儿,才终于来到一处院子外,陈旧的墙壁上长满了爬山虎,有几处瓦片也掉落下来,显然是年久失修。再进得里头,院中更是杂草重生,不过,倒是开了些郁郁葱葱五颜 六色的花,勉强增添了点景致。   苏璃才上到台阶,就冷不防被屋子里头冲出来的人抱住。   “璃儿啊,我的璃儿,你去哪了?姨娘担心死你了!”   苏璃被她的冲得往后退了一步,为防她摔着又赶紧接住她。   这是个瘦弱的妇人,头发有些蓬乱,穿着白色寝衣,显然才从床榻上下来。她抬起头看向苏璃时,眼眶通红,内里还遍布血丝,显然之前哭了许久。她脸颊瘦弱,眼窝有些凹陷,但从精致的眉目上便可看出,这个妇人,曾是个绝色美人。   这样的美人做妾,难怪会被主母处处针对。   “戚......姨娘,外头风大,咱们进去再说。”苏璃说道。   这个妇人在她眼里其实就像个陌生人,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如何面对她这些名义上的“亲人”,这次回上京,却不得不重回到这个地方。原本进门时她就想,反正也是暂时在此落脚,府里的这些人,客套的相处就好。可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人,就让她没法淡定了。   这个妇人对女儿的思念以及疼爱,此刻淋漓尽致的展现在她面前,让她动容。但她却永远不知道,她真正的女儿已经死在了去边疆的途中。   她扶着戚姨娘继续躺回床上,然而她却不肯躺下来,坐在床边一直拉着她的手,眼含疼惜的看着她。   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疼惜,感情太沉重,让她有些心虚和愧疚,因为自己往后肯定不能用同等的情感回报,也担心自己不能很好应对。于是便老实坐在床沿,由她拉着手。   “你到底去哪里了?”她突然恨恨的打了她一下,但显然收了些力道,不忍重责,“你可知,姨娘为了找你,求了多少人,可你一点音讯都没有,我都愁死了。”   眼看她又要掉泪,苏璃赶紧说道:“姨娘,我就是去外头游玩了一圈,也没和别人私奔。”   戚姨娘顿时停住眼泪,愣愣的看着她,“真的?不是私奔?”   “不是。”   “那为何大小姐说你......”   “她恨我入骨,当然会这么说,但我告诉你,我没有私奔,就去玩了一圈。”   闻言,戚姨娘突然大哭起来,“造孽啊,你怎的出去游玩也不跟姨娘说一声,你可知,因你的事,连老夫人也责怪不已,更别说外头的人了,她们到处说 你闲话。如今名声坏了,往后可要怎么说亲啊。”   苏璃没法跟她感同身受,她淡定的等她哭完,情绪没那么激动之后,才说道:“姨娘,我出去游玩一趟,撞了个际遇,恐怕以后也没法嫁人了。”   她这一惊一乍的,戚姨娘都被她整懵了,哭声骤然噎在喉咙,“璃儿这是何意?什么际遇?”   “这事一时半会而说不清,总之,姨娘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她又打了她一下,“你有什么数?你向来主意大,连姨娘也不肯商量一二,从小闯了多少祸事,姨娘不敢管你,可你呢,你自己看看,如今成了个什么模样。”   苏璃笑笑,摊摊手,“这不是好好的?”   这时,有个小丫鬟端了碗药进来,“戚姨娘,药好了。”   戚姨娘想必是吃药吃惯了,那么大一碗药,气味又难闻,她端起来眉头都不皱,一口喝下。苏璃心想,还肯喝药,想来她心里承受能力还是不错的,身体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喝完药,戚姨娘想继续问一问她在外头的情况,可门口却响起了一阵说话声。   “老夫人听说三小姐回来了,特地请她过去问话呢。三小姐现在可得空?”   “这......三小姐刚回来,正在服侍姨娘......”   那人语气不屑,“戚姨娘都病了这么久了,也不耽误这一会儿,老夫人已经在松年堂等着了,让她快些吧。”   随后便听见那人脚步离开的声音。   戚姨娘担忧的看着苏璃,“你祖母喊你过去,恐怕要发一顿脾气,届时你务必忍着,老实认错,莫要倔性子,否则吃亏的还是你。”   苏璃点头,这事她明白,原书女配心比天高,仗着跟韩湘徵有那么点暧昧不清的关系,把谁都没看在眼里,有时候竟然还敢对齐国公共老夫人的话阳奉阴违,以至于被罚跪了好几次祠堂。   不过,不知道这次喊她过去要问什么,她累得齐国公府的名声,想必应该也不会有脸色给她。   唉!她叹了口气,真是烦透这些内宅破事。   ......   辞别了戚姨娘后,戴嬷嬷又领她来到松年堂。   这一处院子装饰颇为古朴奢华,连大门都是上好的花梨木做的,再进得堂屋里头,入眼的都是一片深红的大红酸枝桌椅,正堂匾额上写着“松鹤延年”,字体强劲有力。往下是桥台,桥台两边各放着个齐人高的景泰蓝花瓶。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还有哪些家具物什时,便被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喝住。   “你这个孽障,还不快跪下!”   苏璃转头一看,玄关后出来一 个穿宝蓝缠枝莲花背心,头戴红宝石抹额的老妇人,她额上虽然有许多白丝,可脸上容光焕发,精神矍铄。身边还有个穿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女子扶着她走出来。   这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眉目与苏璃有些相像。她昂着头,眼里尽是不屑和鄙夷。   这个女子,不用想,定然是苏瑶了。   直到苏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来,苏璃也没有跪下的动作,反而淡定自如的站着。   她这副模样在苏老夫人看来就是破罐子破摔,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于是她立马柳眉倒竖,目露凶光,“怎么,出去一趟,规矩都不懂了?”   苏璃没说话,打量了两人一会儿,淡淡笑了笑,走到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后,才说道:“老夫人找我有什么事?”   闻言,苏老夫人顿时气得鼻孔大出气,眯着眼睛打量这个毫无廉耻,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女。   眼前这个孙女,虽是庶出,却是府上长得最好的姑娘,这等模样的庶女,向来就是大户人家联姻攀附的棋子,这种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因此府上对他们母女俩也是好吃好喝供着,吃穿用度不输府上嫡女,只等她到了年龄便送出去。她本身怜她命运多舛,再加上她嘴甜,喜欢讨好自己,因此她也愿意照顾两分。   可没想到,后来竟然做出与嫡亲的姐姐抢婚的事。一个庶女,竟有这等野心,着实令她不喜,而且她抢婚事不成,竟还敢做出与人私奔这等丑事,她如今是彻底对这个孙女没了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这会儿见她连‘祖母’都不喊,竟然喊她老夫人。如此不知悔改,没规没矩,她今日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审视了她片刻后,才开口道:“在你心里,可还有礼义廉耻?”   而苏璃呢,虽然想象得到苏老夫人喊她过来会骂她一顿,她也做好让她骂骂就过去了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一来就让她跪下。   若她还是原来的苏璃,或许会好好听话,但她不是,这齐国公府里的人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况且她也不会在这里久待,何必看这些人的脸色生活。   她当然是不会跪的,因此,坐着一动不动,说道:“老夫人,这句话您应该问问您身边的好孙女苏瑶,她做长姐的没个礼义廉耻,下头做妹妹的自然也有样学样。”   苏瑶本来带着看好戏的心态站在一旁,没想到苏璃一来就将枪口对着她。她冷嗤一声,“三妹妹自己无廉耻之心便罢了,可莫要扯不相干的人下水呀,姐姐不日便要定亲,若这话被人听了 去,坏了姻缘......”   她故意没说完,暗暗看苏老夫人神色。   果然,苏老夫人听后立马怒不可遏。苏瑶年前才与四皇子定亲,皇家选儿媳妇对名声最是看中,若是被人听了去,苏瑶不明不白的也要被说闲话,届时恐怕好不容易定下的婚事要有变故。苏瑶的婚事事关国公府的荣誉,自然不能让她一个庶女给搅合坏了。   于是呵斥道:“你莫要信口雌黄污蔑你姐姐,倒是你,小小年纪心思歹毒,自己与人私奔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不知悔改便罢了,反而来泼你姐姐脏水。来人啊!”她朝外头喊一声,“看来她出门一趟忘记怎么跪了,你们教教她!”   苏璃顿时站起来,“你敢!想要我跪,你倒是先问一问太子殿下的意思。”   她苏璃可是有靠山的,虽然不是很想利用这个靠山,但这种时候自然不能让自己吃亏。   苏老夫人见她搬出太子殿下,心里唬了一跳,迟疑道:“你是何意?”   “我是何意?此事,你的好孙女苏瑶心里最清楚,我是不是与人私奔,她也最清楚,我与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她更是最清楚。怎么?她没告诉您老人家?”   她这话说出来,苏瑶心里暗道不妙。原本以为苏璃今日会被祖母责罚一顿,但她怎么也没料到苏璃竟然敢反抗,而且还公然把太子殿下扯进来。   况且,她心里确实清楚一切事情,但自己之前与众人说的又不是这么回事,此时若是自相矛盾,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圆这个话头。   果然,苏老夫人也转头看向苏瑶,“你到底清楚些什么?她与太子殿下又是何关系?”   苏瑶才迟疑了一会儿,那边苏老夫人拐杖重重一搁,“说!”   苏璃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起太子殿下,这里头恐怕还有许多她不知的事。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处理不好,极有可能会害了国公府。而这些个孙女,一个个的主意大得很,竟都敢瞒着她。   在她的怒视下,苏瑶只好跪下来,“祖母,这事我也是后来听哥哥说的,说三妹妹她......遇上了太子殿下,还主动服侍过了。”   她特地说‘主动服侍’过了,便想引导是苏璃主动勾搭的太子殿下,兴许太子也没怎么在意她,如若不然,怎么还放任她回到府上?早就该 回东宫请封个位份才是。   但苏老夫人却想得深一些,苏璃服侍过太子,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只要服侍过就表示已经是太子殿下的女人。   原先她们齐国公府与四皇子联姻,也就是想继续维持住国公府在上京的荣耀,眼下看来,国公府或许还可以有更大的造化啊。   二房两个孙女,一个嫁个皇子,一个进了东宫做妾,若是东宫那位顺利荣登大宝,说不定将来还是个妃子。或许再大胆一想,要是苏璃争气,能诞下皇嗣,那她们国公府可是上京一等一的勋贵人家了。   如此一来,倒是不能责罚这个孙女了,不仅不能责罚,还得好好供着。   于是,她立马转变了态度,挥手让进来的那两个老嬷嬷退出去。随后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苏瑶,侧身看向苏璃,道:“你居然已经服侍过太子,为何不早说?此事又不是丢人的事,这是大喜啊。”   她布满皱纹的脸上骤然喜气盈盈,又问道:“太子可与你一起回京了?阿呸呸呸,老婆子怎敢打探起太子的行踪来?我是想问,你服侍太子之后,太子他怎么说?”   她变脸神速,而且还极其自然,苏璃都不得不佩服这些人,果然是宅斗人才,这表情管理的水平简直一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对祖孙呢。   苏璃故作高深的呷口茶,之后才说道:“当然说了很多,只不过,不宜透露。”   苏老夫人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也满意起来,“是是,太子殿既然说了,那咱们等着就是,不宜多置喙。”   苏璃看了眼跪在地上暗暗扯着绣帕的苏瑶一眼,不想就此放过她。她站起身,说道:“老夫人,大姐姐明明知道事情真相,却故意泼我脏水,如今上京人人都在传我的丑事,若是太子殿下得知了,您说他会作何感想?”   苏老夫人为难,苏璃明显是想让她责罚苏瑶,可苏瑶已经跟四皇子定了亲,身份摆在那里,她即便作为祖母也不好罚得太过。可她又说得对,苏璃往后是要进东宫的,名声也要紧,而且这事怎么说也要给太子殿下个说法。   于是,她故作沉眉,“你放心,这 事,回头我交代你大伯母三伯母,等她们去参加宴会时,与人好生解释解释,若是太子殿下问起来,你也好生解释解释。至于你大姐姐,做出如此欺瞒祖母的事,就罚她跪一日祠堂好了。”   “欺瞒祖母?”苏璃都想笑了,苏瑶的罪名是这个?这苏老夫人故意避重就轻呢。此时她也懒得掰扯,苏瑶罚得这么轻,她可不满意,便说道:“老夫人,跪一日是不是太简单了些?想想我以前都是跪上个三五日呢。”   她话音一落,苏瑶赶紧说道:“祖母,我后日应了姐妹们的茶会,若是......”让人看出她在家被责罚,传到了四皇子的耳中,也不好交代。   孙女们一个个拿话堵她的口,苏老夫人心下不悦,但往后少不得要用上这两个孙女,此刻只好哄着她们,便折中说道,“那就先跪上两日再说吧。”   苏璃勉强满意,随后又想起一事,说道:“老夫人,不知我原先住的地方......”   “自然还是你住着。”她赶紧吩咐外头的候着的嬷嬷,“快去,将摘穹苑收拾一下。”   外头的婆子们得话赶紧去了,一边还暗道稀奇。   乖乖,这三小姐如今真是了不得,才进松年堂没一会儿,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就翻天地覆。   .......   苏璃从松年堂回来后,戚姨娘眼巴巴的站在门口等着,脸上一副愁容,直到见到她来了,赶紧颤颤巍巍上前来翻看她裙摆,“膝盖疼了没?你祖母如何责罚了?”   苏璃将她拉起来,“没事,我没被责罚,对了,”她朝戴嬷嬷说道:“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回摘穹苑。”   戴嬷嬷诧异,“三小姐,是老夫人吩咐的?”   苏璃点头,“是,以后你们不用住这个破地方了,走吧。”   等苏璃她们搬回摘穹院后,天已至傍晚,松年堂的老嬷嬷带着几个婢女,送来了食盒,还有几个匣子,那老嬷嬷满脸堆笑,“老夫人说了,三小姐离家这么久,原先的衣裳恐怕不再合身,让老婆子我送来些布匹首饰,三小姐您看看,可还满意?”   她立马让人打开匣子,屋子里瞬间一片金灿灿,光芒四射。   苏璃心想,那苏老夫人不愧是国公府当家一把手,人情世故真是做得滴水不漏,一个时辰前还和她横眉冷 对,这会儿却已经亲亲热热得不行。看着那几匣子金灿灿的首饰,苏璃也忍不住高兴,倒不是爱财,就是喜欢金光闪动在眼里的那份乐趣。   她也不推辞,照单全收。   等她们走后,戚姨娘和戴嬷嬷在一旁忐忑不已,不敢置信的看着匣子里的首饰和桌上的布匹,老夫人为何突然对她们这般好了?   苏璃笑了笑,“咱们先吃饭吧。”她率先走过去将食盒打开,里头全是精致的饭菜。   戚姨娘在饭桌前坐下后,还恍若梦中,,一会儿看看桌上的饭菜,一会儿看看吃得狼吞虎咽的女儿。心里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呢?   这一天,齐国公府因为苏璃的到来,开始沸腾起来,她回来不过堪堪半日,却让松年堂的老夫人格外优待。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纷纷将目光探向摘穹院,想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三小姐到底有个什么样的秘密。   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翌日,东宫来人了。   ***请看作话*** 第46章 东宫赏赐(一更)……   翌日, 卯时刚过,齐国公府大门口来了几个骑高头大马的青衣内侍,直说是东宫过来的, 有东西要赏赐齐国公府三姑娘。   老管家姓郑, 是当年跟随齐国公身边的老人, 齐国公去世后,他便留了下来, 继续在此管理苏家府宅。国公府是上京有头有脸的勋贵人家, 出入门庭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郑管家也算是极其见过世面的人。   可是, 这回却有些傻眼,这还是第一次与东宫的人打交道。   他赶紧将人殷切请进花厅,随后则急哄哄的往松年堂跑, 可怜他老胳膊老腿跑得差点断了气, 等跑到地方时,后头追上来的大儿子才问道:“爹,何事这般急?若是要跑腿,您让儿子过来便是, 您都这么个岁数了跑得慢不说, 万一坏了身子可不好。”   郑管家一拍脑门,这才回神道:“哎呀,我是一时急糊涂了, 不过眼下先不说这些, 快扶我进去, 我要见老夫人。”   苏老夫人正在吃早饭,听婢女说郑管家过来了。   “一大早的有何事?”她问。   郑管家踏进门槛,都来不及行礼, 赶紧躬身道:“老夫人,东宫来人了,是来赏赐东西的。”   闻言,苏老夫人大喜,她想过东宫那位太子殿下迟早会有动静,可没想到这般快,苏璃昨日才回家,今儿一早就遣人来赏赐东西了。   “可有 说赏赐给谁?”她心里大体有数,但还是想再问问,看是否她也有份。   “说是给三小姐的,哎呀,瞧我,一急起来倒忘了让人去三小姐那请人了。”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懊恼道。   “无碍,我让人现在过去请她,你先去将人好生招待着,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好好好。”   连应三声“好”,老管家又急匆匆出了松年堂。   ......   苏璃听说东宫来人时,她还在睡懒觉。虽然国公府地方陌生,但这里锦衣软衾,让她睡得格外惬意舒适,舍不得起床。   彩云催了又催,后来苏老夫人派来的人也进来催了一遍,她才揉着朦胧睡眼骂骂咧咧的起床。   “送东西也不选个时候,大清早的,不是扰人清梦吗?真是悲催,可不可以找人待收啊?对了,老夫人不是在吗?让她帮我代收就好。”   跟着进来的松年堂的嬷嬷和婢女,听了她这话,纷纷瞠目结舌。   这三小姐是睡傻了不成,竟然敢埋怨东宫,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们恨不得装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免得惹祸上身。   苏璃不知这些人心里的想法,她自顾自的嘟嘟嚷嚷。彩云早就见过她家姑娘与殿下的相处模式,因此对于这种事见怪不怪,一边服侍她穿衣,还一边问过会儿早饭想吃些什么,淡定得很。   等苏璃拾掇好,已经是过去了一刻钟,她姗姗来迟。   苏老夫人对此极不满意,兀自笑着对东宫内侍打圆场,“我这孙女昨日才刚回,路上多劳累,身子有些不适,所以起得迟了些。”   但那些内侍不仅不敢摆脸色,相反,还个个笑脸和蔼亲切。这些人在宫里待久了,个个都是人精,太子殿下刚回就赏东西给女人,说明这个女人在他心里极其重要。若是没猜错,恐怕国公府这位庶出的三小姐往后会大有造化,说不定日.后还得靠她提携呢。   因此,等苏璃进来后,个个笑脸相迎,还恭敬的行了一礼。   “殿下有东西给我吗?是什么?”苏璃问。   苏老夫人下不来面子,觉得这个孙女在府上无礼便罢了,怎的在东宫的人面前也这般没眼色?于是斥责道:“不可无礼,无论殿下赏何物,皆是天家恩泽。”   “不碍事,不碍事,贵府小姐率真可爱,难怪殿下令眼相看。”内侍们说道。   这话看似简单,里头含的意思颇多,“另眼相看”,光这几个字就顿时让苏老夫人心中热切沸腾,她赶紧让老管家去将备好的银钱拿出来,塞进那几个内侍手中。   他们得了银钱,拢在袖子里掂了掂分量,便又满意了几分,笑容更是真诚了,“三姑娘,这几个箱子皆是殿下赏给您的 ,还有这两位。”   这时,门口进来两个女子,她们脸上没什么表情,进门后一板一眼的跟苏璃行礼,“奴婢秋彤(秋妍)见过姑娘。”   苏璃莫名其妙,不明白韩湘君送两个婢女过来是何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送过来监视她的,毕竟以前跟着的那两个侍卫回了上京后就不方便再跟着了,照此,得送两个女的过来。   因此,她有些不想要。   那内侍看出了她心中疑惑,便赶紧解释道:“三姑娘,殿下说了,这两个侍女是送来保护您的。”   她这才恍然大悟,转头问道:“你们会武功?”   “会。”那两个侍女异口同声回答。   她好奇道:“你们都会些什么?”   这两人看起来身板瘦小,完全不像能打架的样子啊。   谁知,其中一人回答道:“长.枪、棍、剑、徒手擒拿都是我们的长项。”   苏璃听后,惊讶不已,随之又高兴起来。韩湘君送的礼物,着实令她满意。没想到这两人这么能打,这要放到现代那就是皇家级的保镖啊。   想想以后撕逼打架不用自己亲自上阵,苏璃就暗爽不已。反正女侍卫是太子殿下送的,打你就打你了,你还能有怨不成?   这这这......不就是让她往后在上京横着走吗?   妈诶!!想想就兴奋!!   她赶紧让两人起身,“行,以后你们就跟着我了,放心,月钱一定给得足足的。”   这两侍女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自己未来要效忠的主人竟然是这么个......欢脱的女子。   “姑娘,奴婢们的月钱一直是从东宫领,往后也是。”   苏璃却颇为豪气的摆手,“害!你们来我身边那往后就是我的人,还从东宫领月钱像什么话,你们平日里月钱多少啊?”   “一百两。”   “......挺、挺好的,往后还从东宫领吧。”   一众人:......   苏老夫人见她越说越跳脱玄乎,赶紧打住她,“太子殿下即然安排好了,自然是最妥当不过的,何须你多言?”她又对那几名内侍歉意道:“让各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内侍们赶紧打哈哈。   等送走东宫的内侍,苏璃让人将箱子抬回了摘穹苑,苏老夫人眼巴巴的本来想看看太子殿下送了些什么的,可苏璃连开都没让人开就把它抬走了。她也不好硬是让人开箱,免得还以为她没见过世面,遂,心里郁结的回了松年堂。   ......   苏璃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后竟然带着几个大箱子,个个心里好奇,都跑来看。   她当场让人开箱,总共六个箱子,三箱衣裳,一箱朱钗首饰,一箱玛瑙玉石,一箱白花花亮瞎双眼的银子。   她摸着手上轻薄丝滑的衣裳布料,心里感叹,韩湘君真 是有钱啊,不仅给下属的月钱丰厚,连给人送礼也这么大手笔。   这礼简直是送到了她心坎里啊,尤其是这箱银子,简直太对胃口了!!   围观的人都惊诧不已,戚姨娘更是嘴巴大张了半天也没收回去。她这辈子都还没见过这么多银钱,这么多首饰,这么好的衣裳。   “璃儿,这些都是太子殿下送的?”她问。   苏璃点头。   “太子殿下为何要送你啊?”   面对这个好奇又担忧的妇人,苏璃也不忍心让她心惶惶,于是扶着她进屋,细细说起边疆的际遇来。当然肯定略过她女儿已死,她被当成军妓那段黑历史,只说自己出游,路上闯见流民起乱,就在差点走投无路之际遇上了带兵在外的太子殿下,于是被他救了,之后又派人送她回来。   戚姨娘单纯,苏璃这么说,她也就这么信了,完了之后便是高兴。女儿得东宫的太子殿下看重,那往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她们了。   “你有机会见到殿下得好好感谢感谢,多亏他路上救了你,还送了这么多贵重东西。”   “好。”苏璃敷衍点头。   ......   东宫赏赐一个国公府庶女,这事几乎只一个上午就在全上京宣扬开来。人们纷纷好奇这苏家三姑娘是什么来头,竟有如此本事得太子殿下青睐。要知道,这位殿下可是谪仙之姿、英明神武,是整个上京乃至整个豊国闺中女子倾慕的对象,而且他洁身自好从未曾亲近过女色。如今,突然冒出了个国公府庶女,众人羡慕的同时又嫉妒得紧。   因苏璃得东宫赏赐,外头尚且议论纷纷,国公府里头更是翻了天。昨日还在暗中观察的人也开始做不住了,往日巴结苏瑶的那些人立马又过来巴结苏璃。   但苏璃一律没理,让彩云将院门关起来,谁都不让进。彩云瞧了眼外头带着礼物眼巴巴等着的人问道:“要是有人想送礼,那收还是不收?”   “收,不收白不收,但是人不让进,就说心意收到就行。”   “......好吧。”彩云去了,亲自守在门外。   新来的两个侍女秋彤和秋妍,与苏璃结识半天后,大体也摸清了这位新主子的脾性,随和得很,一点也不讲究大家闺秀那套委婉矜持。   不过别说,这样的主子让她们还是感到很放松的,原本那点未知的忐忑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苏璃说,“你们也别在这杵着,我这没什么事,你们就下去歇息吧,我要睡个回笼觉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赶紧拱手道:“是。”   苏璃看着两人出去,心想,女侍卫就是不一样,身上侠气十足,连行礼都与众不同。   ......   另一边,国公府二房的正屋里,苏瑶正在给母亲揉肩,手下的活儿心不在焉。   二房夫人罗氏年近四& zwnj;十,但保养得宜,显得才三十出头的模样,膝下育有一子一女,正是苏瑜和苏瑶。两个孩子与那个庶女的恩怨她都清清楚楚,此时,那庶女一飞冲天,女儿心里不痛快也是应该的。   她阖眼假寐,见女儿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便出声说道:“她就算进了东宫也顶多是个妾而已,而你可不一样,你是要嫁入皇家做儿媳妇的,正经的妻室,莫要眼皮子浅计较那些个阿堵物。”   闻言,苏瑶觉得母亲恐怕误会她了,但此刻也不想解释。她并非嫉妒苏璃得了那些赏赐,当然心里不舒坦是有些的,只不过,苏璃往后的结局是如何,她也再清楚不过。现下先容她得意着,不仅如此,她还要主动送些礼过去以表歉意,毕竟四皇子还需利用她帮着做事,她们姐妹间的关系,可不好闹太僵。   于是,便低低的应道:“是,女儿晓得。” 第47章 多日不见,可有想孤?二更……   翌日, 苏璃起床后躺在美人榻上,任由彩云帮她用鲜花泥敷脸。她之前在北疆没什么条件护肤,皮肤干燥发痒。如今来了上京, 有人有钱, 索性就大手一挥, 让彩云出去买了许多护肤的东西。还真别说,古代女子爱美的程度也毫不逊色, 光看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就知道了, 后宅女子闲来无事都喜欢在一起讨论衣裳首饰、美容护肤。   据彩云说,这款鲜花泥是掌柜力荐, 每年春都备受追捧的护肤产品。此时敷在脸上,清清凉凉的,还有淡淡的花香, 确实很舒爽。   “姑娘, 您别动,这边还没抹匀呢。”彩云在一旁忙碌着说道。   “好”,她等得有些无聊,想去够枕头上的话本来看看, 闻言, 立马不动了。   这时,外边进来个小丫鬟,这小丫鬟是松年堂临时拨来摘穹院伺候的, 本来苏老夫人送来了三个, 但其他两个似乎对伺候她不大乐意, 苏璃也不勉强,便又着人送了回去,只留下这个小丫鬟, 做事伶俐,笑起来也可爱,跟彩云一样,有两个小酒窝。   她进来说道:“姑娘,外头有人送礼来了。”   “谁送的?让她把礼物放下就好,我这会儿没时间呢。”   “是......”   她话没说完,送礼的人就自个儿进来了,“哟,三妹妹真是个大忙人,连姐姐都没空见呢。”   苏瑶进来见她正在敷脸,心下不屑,她站了一会儿见苏璃没理她,也没请 她入座,笑了笑自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三妹妹,姐姐此番前来,是来向你赔罪的,之前是姐姐做得不对,让你受苦了。”   苏璃好整以暇的盯着她,你演!你继续演!   苏瑶那边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尴尬后,停了下来,“三妹妹为何这般看我?”   对于这种矫揉造作,心思狠毒的女人,苏璃一点也不想打交道。一个可以将庶妹送去军营做军妓的人,此时竟然说要道歉?真是当别人傻子呢,再说,她要道歉的人早已经死了。   于是,她也懒得与她费口舌,指着门口下逐客令,“你也别在这里假惺惺了,出去!别妨碍我!”   苏瑶没想到她这般不顾脸面,当着丫鬟的面都敢撵她出去,一时下不来台,气愤不已。如今,她是四皇子未婚妻,在这个府中,多少人都得看她脸色,可没想到,这个庶妹如此放肆。就算以往两人闹得再厉害,在外人面前总归还是维持着和气的,如今她却是一点也不想再遮掩。凭什么?难道就凭东宫那位的宠爱?   未免太可笑!!   她心底冷嗤,这个庶妹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脑子,也不想想,嫁出去的女儿最后还是要依仗娘家人,她倒好,一点余地也不给自己留。   苏瑶这人,玩手段可以,但当众脸红脖子粗的与人争吵,这样跌身份的事她却做不出来,因此她坐在椅子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可苏璃没心情欣赏她脸上的精彩表情,见她坐着仍不肯走,便吩咐道:“秋彤,将她带来的礼物扔出去,人也都赶出去!”   那秋彤得了吩咐,办事利索,果真走过去一把抢苏瑶身后丫鬟怀中捧着的匣子,就那么站在门口,高高的往外一扔,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砰”一声碎裂的声音。   似乎......还扔得挺远的。   她这办事效率,苏璃很满意,她看向苏瑶,“还不走,难道正要我吩咐人把你也扔出去?”   苏瑶气得涨红了脸,指着苏璃颤抖的说道:“你!别得意太早!”   说完,她便带着丫鬟赶紧出了门。   丫鬟们见她一言不发的快步走着,脸上神色阴狠,令人不寒而栗, 跟在身边大气也不敢出。   她走了一会儿,停下来,望着不远处的摘穹院,咬牙切齿说道:“今日羞辱,我定当让她十倍奉还!”   ......   苏璃这翻举动,将摘穹院的人吓得不轻,尤其是松年堂刚来的那个小丫头,心想,连大小姐都敢这般对待,看来往后服侍得小心些了。   彩云倒还好,她自从知道她家姑娘以前被这府里的人欺负,对姑娘刚才的举动还觉得挺大快人心的。   至于扔东西的秋彤更是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八方不动,似乎刚才扔东西的不是她一样。   戚姨娘闻风而来,进门就斥责苏璃,“你怎么能那样对待你大姐姐,就算再如何不满,也不要明面上做出来,咱们走出去总归是一家人,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如今将人得罪死了,往后怎么办?”   往后?苏璃压根就不想往后与这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再说了,要她跟苏瑶一样假惺惺的演姊妹情深,她真是做不出来,也懒得做。   于是便说道:“姨娘,就算你对人家和气有礼,她照样还是欺负你,既然如此,还摆着那些虚情假意做什么?直接撕破脸,干干脆脆,明明白白不好么?”   见她油盐不进,戚姨娘叹气,她这个女儿性子真是,让她越来越不明白了。   自从气走苏瑶后,苏璃的日子风平浪静,再没人敢来打扰,她整日看看花养养草,敷敷脸,偶尔带着秋彤秋妍去园子逛一圈,众人遇到都绕道走,避其锋芒。   如此过了几日后,她收到了东宫送来的信。   是韩湘君写来的,说他想见她,就在明日午时。   因此,苏璃日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坐在床沿看着彩云在几个大箱子面前转来转去,这些都是之前东宫送来的衣裳,只见她扒拉了许久也没个结果,眉头紧蹙。   “怎么了?”苏璃问。   “姑娘,殿下送来的衣裳都太好看了,奴婢不知给您穿哪件好。”   苏璃好笑,走过去随意瞥了几眼,这三箱衣裳,都是按颜色来装的,一箱明艳,一箱素雅,还有一箱贵气端庄,这么看来,无论是什么场合,都能派上用场。也不知是谁准备的,想得还挺周到。   她在素雅的那一箱扒拉了一会儿,从最底下找了件不& zwnj;太起眼的来。   “就穿这件吧。”   可彩云不赞同,“姑娘,这么多好看的,您为何要选这件?这也太素了吧。”   她拎着那件素白的流彩暗花云锦长裙,说道。   “我觉得这件挺好的,白色纯洁素雅,更衬你姑娘我高山雪莲的气质。”她大言不惭道。   这话惹得彩云笑了起来,“行吧,姑娘既然喜欢,那就穿这件。”   其实苏璃更喜欢那箱明艳的衣裳,她这模样太媚,穿素雅的反而有种白莲花的效果,还不如那种张扬艳丽的颜色来得让人畅快。只不过,她去见韩湘君,不想穿得太好看,要不然那男人还以为她想勾搭他呢,可不能让他有这种错觉。   最后在临出门前,彩云想了想,又给她加了条浅蓝色的宫缎素雪绢披帛让她挽着手上,这么一捣鼓,竟然还有点仙气飘飘的模样,她这才勉强满意的让她出门。   苏老夫人得知她要出门见太子,早已让人准备了府上最好的马车等在大门口,精致的红木车厢,雕花琉璃隔窗,车门的锦缎流苏上还挂着珍珠做点缀,苏璃一看,暗暗咂舌,古代这些公爵侯府果真富庶,连出门的马车都如此气派。   她正准备上车时,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转过头看去,正是苏瑜打马而来。   苏瑜早一个月前就已经到了上京,回来后在韩湘徵的安排下,在朝中谋了个从四品的官职,因此,这些日子总往城外军营跑,这还是他回来后第一次见着这个庶妹。   他上前来,“三妹妹出门去?”   苏璃点头,“你有事?”   苏瑜打量了她的衣着打扮一眼,笑道:“无事,三妹妹既然与人有约,那就快去吧。”   聪明如苏瑜,也不用问去做什么,就猜到她要去赴约。苏璃对他犹如阴暗里毒蛇般的眼神十分不喜,索性提着裙子转身进了车厢,不再理会此人。   ......   马车悠悠的走了约莫一炷香时辰,终于来到一处僻静的宅院。苏璃一下马车后看见门口有两个侍卫在守着,便知道韩湘君已经提前到了。   她由一个圆脸的婢女领着,沿着游廊,穿过月洞门,再绕过园子里陈岚叠嶂的假山,最后在水榭里见到了韩湘君。   水榭帷帐半垂,里头垫着霞彩.金丝琇绒毯,一名女子端坐其上抚琴弄曲,在她的不&zwnj ;远处,紫檀矮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瓜果,那人一身月白长袍,锦带玉冠,一只手杵着下巴,斜坐在百花蒲团上,似乎正听得入迷。   他一副慵懒惬意的神态,微风吹起盈盈广袖,似乎下一刻便要羽化而登仙,这模样,倒是跟以往在边疆见到的有所不同,还颇有些翩翩公子的潇洒之意。   他似乎听到了这边的脚步声,如刀削般精致的侧颜轮廓,转了过来。见到她,那薄唇立马噙满笑意,朝这边招了招手。   “快过来!”   苏璃沿着鹅卵石小径快步走过去,进得水榭,在他身边坐下来。   一个婢女正跪坐于一旁煮水泡茶,她斟一杯恭敬的递过来,高白瓷彩绘的品茗杯里,红色的茶汤缓缓旋转,上头还飘着些桂花花瓣。   “这是什么茶?”她问道。   “进贡的武夷红茶。”那婢女答道。   从她走过来一直到她坐下,韩湘君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她,此刻开口说道:“你喜欢?回头赏些给你带回去。”   对于品茶,苏璃是牛嚼牡丹,完全不懂欣赏,于是摆摆手,“不了,我就觉得好看罢了,品茶我是不会的。”   男人突然将她一把揽过去,亲昵的问她,“多日不见,可有想孤?”   苏璃暗暗翻了个白眼,想不想你心里没点AC数?   不过她不能这么回答,这男人小气,还得掌握分寸恰到好处的哄着,不能太过热情,以免他得寸进尺,也不能太过冷淡以免惹老虎发威。   她说道:“有时候想。”   “哦?”男人勾唇,“那是何时?”   “就是......无聊的时候吧。”   这话有玩笑的成分,半真半假的,闻言,他也不气,反而礼尚往来的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句,“孤也想你,每每入夜便想得紧。”   这声音低沉暗哑,带着浓浓的情.欲。   他当着婢女们的面就这么放浪形骸,苏璃还真有点不习惯,轻轻挣扎了一下,想要坐直身子。还好,男人也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索性放开她。   “这几日在国公府过得可还好?”   “挺好的,吃好喝好睡得好,还有殿下送的两个女侍卫帮我撑场面,在府中可没人敢惹我。”   她这话令韩湘君好笑,也清楚她就是这么个小人得志后一定会作威 作福的性子。若是往常,他定然十分鄙夷这样的人,但不知为何,这样的性子在她的身上,却又觉得真实可爱,甚至想着还可以让她更得志些,他就喜欢她身上这股子嚣张小霸王的气势。   春风和煦,水榭四周还燃着香,也不知是什么香木,气味很是好闻,再品品茶,吃吃点心,看着美人抚琴,确实令人身心愉悦。   这个男人,倒很是享受!   苏璃不懂品茶,但喜欢听曲,尤其是古典的曲子,她饶有兴致的随着悠扬的琴声比划手指,也是一副享受的模样。   “对了,此次孤让你过来,有一事要与你说。”   “什么事?”   “过些日子,孤会将你接入东宫,另外再给你请封个位份,如何?”   苏璃诧异的看过去,“殿下,咱们不是说好了......”   韩湘君沉下眼眸,打断她,“谁与你说好了的?看来是孤太过宠你,才让你任性妄为。”   他突然变了气势,让苏璃有些忐忑。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个男人回上京后气势不一样了,真正的像个东宫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没了往日在边疆时相处的那种随意。   变得让她不敢......放肆了。   此刻,内心有些复杂,她不想进东宫,但其实她自己也很清楚,她迟早是要进东宫的。也明白没有比东宫更好的去处,国公府肯定不宜久留,一个女子,尤其是美艳的庶女,若是没有依仗,恐怕难以在上京生活,更别说还有韩湘徵和苏瑶这样的人在旁虎视眈眈。   她自然是想依仗他,但却不是女人对男人的这种依仗,这样的依仗来得不长久也不牢靠,今日他可以宠你,明日他也可以弃你而去宠别人。   可两人之间的关系,却似乎只能是女人与男人之间的关系,无论她之前如何努力,在他看来,就像个闹着要糖吃的小孩,任性又妄为。   她有些气馁,也没心思听曲了,口中的糕点也不香了。一口将品茗杯里的茶喝尽,举止隐隐带着些生气的意思。   韩湘君当然知道她生气,但在此事上他不会心软退让。许是自己适才的 语气过于严厉,伤了她的心,便暗暗想着要怎样弥补一二。   于是,他说道:“你进东宫后,孤可以答应你两个条件,但不能太苛求,你先想,想好了再与孤说。”   苏璃勉强才又提起点心情,有条件总比没有好,那她得好好想想才行。   “那什么时候进东宫?我准备准备。”她又问道。   “暂时未定,孤将将带兵凯旋,东宫不宜立刻进女人,否则留人口舌诟病。不过,也不会太久,届时孤自会派人通知你。”   “好吧。”她心不在焉的点头。   两人听了一会儿曲后,韩湘君就将她带出了水榭,是该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第48章 你想要什么位份?(一更)……   韩湘君的这处私人宅院颇大, 他带着她左拐右拐,进了一处阁楼,阁楼后院是一片竹林, 穿过竹林来才来到一处小院, 颇是精致, 碧瓦朱甍,雕栏画栋。再进得室内, 更是别有洞天, 高大的玄关处相接的不是屋舍,而是一片湖泊。   绕过玄关, 便见一片碧水蓝天,波光粼粼,远处山花烂漫, 春光笼罩其上, 一派鲜活盎然。如此景致,美不胜收。   “这里是?”苏璃问道,她也被这样的环境感染得心情愉悦。   “孤的住处。”   “殿下不住东宫吗?”   他在一张软塌上坐下来,“东宫太吵, 孤还是喜欢这里清净。”   “东宫怎么会吵呢?谁敢吵殿下您。”   “过来, ”他朝她伸出手。   苏璃不想,可在他气势鄙人,一副不可抗拒的之色, 她只好认怂, 乖乖挪脚过去。然而才走到他身边, 就被他一把扯过去,她一个不防,整个身子往前一扑, 堪堪压住他。   男人稳稳的将她接住,手臂也挪到腰间,紧紧箍着,“别动,就这么让孤抱一下。”   他声音低沉,似乎带着些疲惫,说完后,就闭上眼睛,将头埋在她脖颈间,轻轻嗅着发丝上的香气。   “东宫人太多,整日有官员出入议事,孤不喜。得闲的时候,会来这里住一两日。”   苏璃被他这样抱着觉得很不舒服,尤其是自己胸前被挤压得透不过气,于是只好悄悄用手撑住软塌,微微提起些身子。   男人似乎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笑了笑,一个翻身,将她侧放下来,继续从身后搂着她。   “就这样别动,孤小歇一会儿。”   苏璃看不见他,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睡着了,只感受到他轻盈的呼吸打在自己的 脖颈上。   她的面前就是那片湖泊,湖面宽阔,有轻柔的风从湖面吹过来,撩起她的发丝。暖阳照在琉璃窗上,映射出一片五光十色,煞是好看。看着看着,她眼皮子重了起来,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衣襟,不过片刻,衣襟就散落开来。她觉得胸口有些凉,想扯被褥盖住,可被褥没扯到,手却摸到了一个玉冠,再往下则是一颗头。   她骤然惊醒,看见男人匍匐在她胸前,轻嗅着,神色陶醉迷离。   “殿下想做什么?”   他抬起头来,眼里尽是化不开的情.欲,哑声问道:“你为何这般香?用的什么香料?”   没等她回答,他又将头埋了下去,隔着缎面的布料用脸缓缓磨蹭着,直到看见那花骨朵绽放,他才满意的咬了一口。   苏璃低声惊呼,失神的望着头顶处横梁,看着上头彩绘的八仙图案,一个白胡子老头手上拿着一个硕大的桃子,那桃子白里透红,圆润饱满。她想,应该一定很好吃吧?   就像这个男人,仿佛口中吃的事人间美味,品咂得啧啧有声。   一阵暖风拂来,并不冷,却令她全身发颤。又过了一会儿,连那层薄薄的布料也被夺了去。   她睁开眼看去,却见男人口中咬着她水红色的小衣,眼底一片戏亵之意。   她知道,他在笑自己抵抗不住他使的手段。   她承认,在这样优美的环境下做这样的事,确实令人放松,令人心醉,而且对于他的温柔掠夺,她也很享受。但此时被他这样看着,她突然有些羞恼。   她伸手想捂住自己,却被他更快一步的止住,“别,你这个样子甚美,孤喜欢看。”   苏璃本就长的妖媚,眼尾狭长,微微上翘的弧度,再配合着这春水盈盈的眸子,芙蓉娇面,玉肌香腮。她轻轻娇喘,胸口也微微颤着。   这模样,端的是美人被催,玉软花碎,令人怜惜不已。   男人好整以暇的欣赏了一会儿,随后又埋下头。   此时已经没了遮挡,那样的触.感放大到极致,苏璃仿佛一条缺水的鱼,快要窒息。她大张着口换气,试图找回一丝理智,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就沦陷了。   然而一切徒劳。   男人根本没打算放过她,过了片刻,将她翻过身,露出光滑白皙的玉背,好看的蝴蝶骨向两侧延伸。   男人伸手描摹着那优美的曲线,正要低头品尝一番时,门外响起了婢女的声音。   “殿下,饭菜准备好了。”   他没搭理,继续嘴上的动作,他轻轻舔舐着光滑凸起的蝴蝶骨,渐渐往下。   “殿下?”那婢女迟疑的又唤了一句。   “退下!”他不耐烦的呵斥道。   随后便听见那婢女急急忙忙走远的声音。   苏璃被他弄得&zw nj;难耐,也不知还要继续这样折磨多久,她忍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了。   催促道:“殿下快些,我饿了。”   他低低笑了起来,“别急,孤等会儿就喂你。”   下一刻,他抬起她的膝往前一推,让她跪起来,随后压下她的腰肢,就这这个姿势,狂风大作。   湖面上粼粼波光,耀入眼帘,她仿佛进入人间仙境,朦胧云雾间,仿佛下一刻,就要腾空而起,令她惊慌,令她茫然。于是,只能紧紧抓住手下的软衾,让自己不至于坠落云端。   过得许久,直到苏璃第四次哭求,男人才停下来。   他一停,风似乎也停了,四周寂静,之余男人粗喘之声。他重重的倒在软塌上,扯过被她压住的软衾将她盖住,随后又将人捞进怀里,替她捋了捋额边汗湿的碎发。   韩湘君心情很是愉悦的问道:“你想要个什么位份?除了太子妃之位不能给你,其余的,孤尽量满足。”   苏璃闭着眼,很不想讨论这件事,“我饿了,能先吃饭吗?”   “好。”男人轻柔的将她抱起来,走近里屋,简单替她收拾了一番,才牵着她出去吃饭。   ......   吃过午饭后,韩湘君还有事,就派人将她送回了国公府。苏老夫人得知她回来了,着人来请她过去问话。   苏璃清楚她想问什么,但自己没精力再应付她,她被那男人狠狠折腾了一顿,累得精疲力尽。也不管站在门口那人的脸色难堪,丢下一句,“我困了,要休息。”之后就自顾自回内室睡觉去了。   三天后,皇后召见苏璃。   当皇宫内侍前来传话时,齐国公府上下都轰动了。   什么意思?皇后为何突然要召见一个国公府的庶女?   若说是因为太子,恐怕此事也显得太过隆重了些,太子看上一个庶女,只管纳进东宫便是,何须皇后亲自召见?   也有想得深一些的,认为苏璃十分得太子宠爱,恐怕想给的位份还不低,既然如此,皇后自然要亲自把关一番。   比如苏老夫人,她就是这样认为的,因此老神在在的坐在上首,含笑的打量着苏璃身上的衣着打扮,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此番前去,你要谨记宫中礼仪,莫要出了差错。”   昨日一整天,苏璃都在跟苏老夫人派过来的老嬷嬷学宫中礼仪,虽然有点临时抱佛脚的意味,可她学得颇是认真努力。   她看电视上,那些皇后啊娘娘啊最是喜欢揪住别人一点错处就打板子,而她一个无名小卒,万一弄出差错被罚了,还真没法反抗。   因此,为了不让 自己吃亏,她很是认真的学着,所幸,老嬷嬷只是教些跪拜礼仪,也不复杂,苏璃学了十几遍后就会了。   她此时很是谦虚的点头,“好”,总之,苏老夫人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多听老人言,少点吃亏不是?   苏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又细细嘱咐了些王皇后的喜好之后,便由她去了。 第49章 皇后召见(二更)……   寅时将至, 国公府的马车便出了门。街道上冷冷清清,朦胧晨辉间只见来往的三两人影,路边许多铺子都还未开门, 只余几户卖早点的摊子点着稀疏的油灯, 在忙碌着, 旁边的大蒸笼呼呼冒热气。   苏璃第一次起得这么早,也不知这些宫里的娘娘们为什么喜欢这么早见人, 都不睡懒觉的吗?真是奇怪得很。   她打着哈欠, 听车轱辘行在青石地板上发出冷硬的辘辘之音,偶尔也听见外头路过的行人低声说话。走了约莫一炷香时辰, 到达宫门口的时候,天边朝霞才缓缓晕染开来。   苏璃望着高大的宫门,干云蔽日, 映在朝霞光辉中, 更显庄严古朴。   一起陪同而来的老嬷嬷将手中的牌子递给守门侍卫,那人接过仔细看了看,就离开了一会儿。   片刻后有一个青衣内侍匆忙跑过来,“哎哟, 是国公府的小姐到了啊, 请随老奴走吧。”   他声音尖细洪亮,在寂静的清晨显得十分突兀,苏璃都被他惊醒了。   她拍了拍脸颊, 努力打起精神来。马车缓缓进了宫门, 过了半刻钟后, 有人敲打车门,老嬷嬷在外头说道:“三小姐,下车吧, 接下来这段路,咱们得走着过去。”   苏璃又打了个哈欠,提着裙摆下车。   她今日穿的是一袭鹅黄色的柔绢曳地长裙,手挽宝蓝色意云纹披帛,梳芙蓉髻,银叶玉石发簪斜插其上,流苏吊坠垂于额边,端庄又明艳。   这是彩云给她弄的,她觉得太隆重了些,穿的戴的满满当当,连走路都不敢大跨步,实在令她难受。但彩云说许多官家小姐入宫觐见都是这样打扮,若是太清素了会显得无礼。   这会儿,苏璃莲步轻移,身姿款款,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模样相当的大家闺秀。   她谨遵老嬷嬷嘱咐,进了宫不敢四处张望,免得冲撞了其他贵人,但也不能低着头看脚下,显得小家子气。于是 ,她只好挺直肩背,目视前方......正好看见前头领路的那个内侍。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内侍走路特别,还是所有阉了的男人都有些娘里娘气。只见他走路的姿势妖妖娆娆,细腰款摆,脖颈伸得长长的,像只......晨起打鸣的公鸡。   苏璃突然被自己想象的画面逗笑了。   她果真低低的笑出声来。   身旁的老嬷嬷和那个内侍都朝她看来,眼里带着不解之意。她赶紧解释道:“我是想着一会儿见到皇后娘娘,心里高兴呢。”   老嬷嬷舒了口气,那太监不屑的哼了一声,好似觉得她一个庶女没见过世面。   苏璃继续跟着走,走了许久,腿都快走酸了,才到达王皇后的景阳宫。宫外有许多婢女正在打扫除尘,见有人来了,赶紧低头退让一边,等她们走过,才又继续忙碌起来。   进了一道门后,那内侍停了下来,她也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里头又出来一个手持麈尾的青衣内侍,似乎级别更高了些,之前领路的内侍对他点头哈腰,“刘公公,人到了。”   那个叫‘刘公公’的拿眼尾扫了苏璃一眼,眸中掠过一抹惊诧之色,但又很快恢复如常。他同样也尖声尖气的说道:“跟洒家走吧!”   麈尾一甩,转身走在前,苏璃一行又跟了上去。   到这会儿,她有些忐忑,宫中规矩实在太多,气势也很是唬人,她走得小小翼翼的,也不知一会儿见到的皇后娘娘好不好说话,会不会挑剔拿捏人。   她跟苏老夫人一样,也认为皇后是想见见她,看她配不配进东宫。老实讲,这种像选买货品的方式,让她很不喜,可在这样封建制度森严的地方,自己还不得不入乡随俗。   暗自腹诽了一会儿后,终于到了景阳宫殿门外。那内侍早已退下,她又等了许久,里头才出来一个嬷嬷,她眉眼深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见了她之后,只说道:“三姑娘请等等吧,娘娘还没起呢。”   听了这话,苏璃真特么想骂娘,没起你叫我这么早过来做什么?这些 宫里的人真是阴阳怪气,做事也喜欢折磨人,估计是在这深宫内苑待久了,人总有那么点变态吧。   想到此,她也悲从中来,再过不久,自己也要进这深宫内苑来,也要成为她们当中的一员了。   “唉!”她幽幽叹气。   老嬷嬷赶紧悄悄扯了扯她衣袖,低声说道,“不可亵渎贵人的地方。”   苏璃愕然,叹个气就算亵渎了?   啊这......真是,宫里的人都活得这么卑微吗?她心情很是郁结。   规规矩矩的又站了许久,约莫有半个时辰吧,头顶的太阳都出来了,照在她身上,微微有些热,鼻尖也冒了细罕。苏璃一动不动,照着老嬷嬷教的,站得笔直。就在她觉得头昏眼花之时,殿里头终于来人了。   还是之前那个严肃的嬷嬷,她说道:“娘娘起了,三姑娘请吧。”   苏璃这才又跟着进去,进得宫殿里头,也不敢抬头看坐在上首的那人,只余光瞥见个朦朦胧胧的身影,金尊玉贵。她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臣女苏璃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等了一会儿,上头那人才开口说道:“起吧。”   苏璃站起来,依旧不敢直视皇后尊容。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她乖乖抬起头,这才敢飞快的瞧了这王皇后一眼,却发现她身边还站着个人,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她一身鲜艳华丽的服饰,细长的脖颈高高昂着,不错眼的打量她,隐隐带着鄙夷,还带着些莫名的敌意。   苏璃收回视线,恰到好处的微笑站着,仍由她们瞧。   “今年多大了?”王皇后问。   “回娘娘的话,十六了。”   “果然是如花的年纪,如水的美人儿,难怪太子会喜欢。”   她说完这句话后,兀自品了一盏茶,就再没搭理苏璃,径直与旁边的那女子说起话来,聊的也与她无关,只听得那女子声音娇俏活泼,说话逗趣,逗得王皇后开怀大笑。   等两人说了一会儿,似乎才想起她来。   “时辰也不早了,你回吧。嬷嬷,替本宫送送苏家小姐。”   “是&zw nj;。”   于是,苏璃就这么的,在里头站了半天,没说到两句话又被带了出来。她心里恼火得很,这些人真特么有病!!   等苏璃走后,殿内两人聊天的内容才立马换成了她。   “姑母,您觉得这位苏家小姐如何?”问话的正是刚才那个站在一旁的女子。   “本宫看,倒是个能忍的,也像个有手段之人,想必不好对付。”   那女子急了,“那依姑母说,这该如何是好?表哥执意让她入东宫,都比我还靠前呢。”   看她焦急的神色,王皇后笑了,“蓉儿急什么?她就算进东宫,再得宠也是个妾。你往后可是正经的东宫太子妃,若是与这些个妾争风吃醋,岂不失了风仪?不过,你倒是需要对她提防一二,免得这苏家女子狐媚惑主。”   “是,姑母,蓉儿晓得。可蓉儿还是担心她先入东宫得了宠爱,万一表哥以后只宠她一人可如何是好?我......”   王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你放心,你表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本宫心里最是清楚,他若是那种轻易就被女子迷住的人,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了。”   两人这般说着,这时,秦嬷嬷进来禀报道:“娘娘,东宫的兰英姑娘过来了。”   .......   另一边,苏璃带着一肚子火出了景阳宫,敢怒不敢言,憋得不行,回程的脚步也快了些。   正路过御花园时,听得假山里传来虚弱的猫叫声,她脚步一顿,好奇的躬身寻看,后头跟着的人也听见了。   那内侍说道:“兴许是只野猫,苏小姐,还是快些走吧。”   她没搭理,兀自又仔细听了一会儿,确认是有猫在里头,听起来好像在求助。于是,不顾老嬷嬷阻拦,她提起裙摆轻轻走了进去,也学着猫的声音温柔回应它,果然,那猫叫得更急切了。苏璃走近一看,昏暗的杂草下,一只 长毛白猫被五花大绑的捆着,它的尾巴处还压着一块石头,尾巴的白毛沾满了血,显然被人虐待后扔在了这里。   看到这一幕她心疼极了,赶紧上前将那绳子解开,抱起来。小猫很是通人性,发现得救了,哀叫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毛茸茸的小脑袋主动窝进她怀里。   她以前就养过一只猫,是只田园猫,全身漆黑,因伙食好长得有些蠢肥,勉强还算可爱。那只猫养了五年,春天陪她看花,夏天陪她乘凉,饭后一起听音乐时,它还会趴在一旁随着节奏甩尾巴。有时淘气起来,趁你睡午觉时跳到你胸口上,压得你喘不过气。好几次梦见胸口碎大石,醒来一看是这货趴她胸口上打盹呢,见你醒了还特么‘瞄’一声妖娆又乖巧,打不得骂不得,反正气不死你。   可惜后来死了,死得很无辜。自己回老家半个月,托付室友照顾,结果回来发现猫粮发霉了没人换,中了毒,送医院一个星期后,领回来瘦得皮包骨头。她永远忘不了每次她下班回去,它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期盼的趴在门口,瘦弱的身躯颤颤巍巍的跑过来求她抚摸的模样。   那时她以为,它会好的,可是,却很突然的死在了一个清晨。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养过猫了。   这会儿见到怀里的这只小白猫,身子发颤,也许是太疼了,它尾巴已经被人敲断,直立立的掉在身后。   她正准备将猫抱出假山时,外头传来了一阵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看见我的猫了吗?”   还有人行礼的声音,“六公主。”   苏璃心想,恐怕这只猫就是外头那位六公主的了。还没等那些人回答,她快步走出去,说道:“猫在这里。”   那六公主也立马看见了她怀里的小猫,“啊”的一声惊呼,三两步跑过来想接过去,却颤抖着手不敢触碰,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它,神情难过不已。   这种感觉苏璃明白,她也不知如何安抚六公主,况且与她也& zwnj;不熟,于是说道:“公主,我刚才经过假山时听见它求助,进来看见它全身被绑着,尾巴上还压着块石头,想来是有人捉了您的猫,扔到这里了。”   六公主听了后立马哭了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哭得话都说不全了,“我知道是谁,一定是十二弟,糖糕之前凶了他,他早就看糖糕不顺眼了,我要去找父皇告状,要他赔我的猫。”   苏璃心下感到不妙,她并不想扯进皇家这些阴私矛盾,想了想,说道:“公主,当务之急还是先救治它,至于其他事需得查清楚。”   “可它的尾巴都断了,能治好吗?它会不会死?”   苏璃摇头,“不会,将尾巴截了就好,往后好生照顾,还能活的。”   六公主听后,勉强才又松了口气,她伸手想接过猫,却被她一旁的老嬷嬷提前伸手过来,“公主,老奴来吧,免得弄脏了您。”   苏璃将猫递过去,那嬷嬷连忙感谢,随后领着六公主走了。   那内侍此时上前来,“苏小姐,咱们也走吧。”   等她们走远之后,那六公主回过头看了一眼,问身边的人,“那位是哪家的小姐?”   “齐国公府的三小姐。” 第50章 苏璃进东宫   景阳宫殿内。   芙蓉印花绒毯上摆放着一只巨大的香炉, 里头上好的沉香屡屡青烟云绕,腾升至半空便又消失的无声无息。   牡丹凤纹织锦的帷幔高高挂起,漆红的雕花廊柱下站着一排婢女, 恭恭敬敬, 目不斜视。玉珠垂帘处, 隐约可窥见有两人正端坐于塌上专注的对弈着。   一盘结束后,韩湘君先捡起棋子, “母后承让了。”   王皇后神色淡淡,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为何事而来?”   “母后早已有答案,又何须再问?至于儿臣之前递交的请封奏书,想必父皇与定然与母后说过了。”   王皇后接过婢女上的热茶, 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 说道:“是说过了。只不过,本宫觉得,一个国公府庶女而已,封良娣未免太过了些。”   “那依母后之意, 该如何?”   “本宫也听说了, 此女子之前与你在北疆军中相识。一个女子,无缘无故到了北疆,又结识于你, 本宫就不信, 你就没半点怀疑之处?”   韩湘君笑了, “母后觉得儿臣草率?”   “本宫是担心你被狐媚女子迷惑而不自知 ,因此,这位份是绝不能过高, 随便封个奉仪便是。”   奉仪,正九品,东宫最末等侍妾。   韩湘君放下茶盏,“前几日,儿臣收到一份密报,张御史欲弹劾吏部尚书纵容亲族在会县卖官欺民,此事孤已派人查过,情况属实,证据确凿。特来问问母后,此事儿臣是该压下去,还是该大义灭亲。”   王皇后盯着他,眼里怒恨交加,“你威胁本宫?”   “儿臣怎敢?只不过与母后做个交易罢了。”   王皇后冷笑,“看来太子真是爱极了那苏家庶女,居然不惜为她大动干戈,想不到,堂堂的太子储君竟还是个儿女情长之人。”   韩湘君也笑了笑,没接她的话,一手搭着膝盖,一手放在上好的白玉棋盘上轻轻敲打着,耐心十足的模样。   僵持了片刻,王皇后总算先服软,为了个东宫侍妾的位份,让自己娘家人受损不值当,但也不甘就此如了他的愿,以免显得自己怕了他。   她说道:“以苏家庶女的身份,做娘娣实在过了些,你总该为蓉儿想一想,可不能委屈了她。再有,你父皇准备在明年进宫的秀女中给你选几个侍妾,皆是身家清白的官家嫡女,此时你若是将苏家女子位份抬得太高,届时让她们如何想?总要顾忌些她们的脸面不是?”   她一口气劝说了许多,韩湘君耐心听完后,又换了个坐姿,将搭在膝盖上的手收回来。   “那依母后看,该是个什么位份合适?”   此时,两人心照不宣,砍价也砍得差不多了,是该给个定论了。   于是,王皇后说道:“干脆就封个良媛好了,正四品,也不算亏了她。”   她话一说完,韩湘君便站起身来,“那此事便由母后做主吧,儿臣还有事,先告退。”   待他一走,王皇后气得摔了手中的茶盏。   “这个逆子!当初就该掐死他!”她捶胸顿足,“可怜我的濯儿,若是泉下有知,定当......”   “娘娘!”王嬷嬷赶紧跑进来阻止她,“小心隔墙有耳啊!”   王皇后这才生生的忍下心里的怨恨。   “娘娘何须为了个侍妾位份与殿下为难?依殿下的脾性,若是惹急了,说不定会做出些什么来,届时得不偿失。”   “本宫又何尝不知,可这苏家庶女,并非一般女子。依本宫这么些年的经验来看,此&zwn j;女年纪虽小,却不是个有手段之人。尤其她还长了副妖媚之相,若是位份高的话,定然会对蓉儿有威胁,本宫绝不允许让皇太孙出自非王姓女子的肚子。”   此中道理,王嬷嬷自然懂,想了想,提议道:“皇后若是担心苏家庶女独占恩宠,何不妨召暄蓉小姐时常入宫?正所谓日.久生情,让暄蓉小姐往东宫走动勤些,表哥表妹的,感情不就深厚了吗?再说了,”她低声在王皇后耳畔补充道:“太子若想在朝中站稳,自然是离不得王家的支持,孰轻孰重,想必还拧得清。”   此番话说完,王皇后的心绪才又恢复了平静,“你说得对,孰轻孰重,他定是不会为了个庶女而冷落了我王家的女儿。明日,你便将蓉儿接进来与本宫作伴,就说本宫身子不好,离不得她,让她在宫里住一段时间。”   ......   几日后,皇帝下旨册封齐国公府苏家三姑娘为东宫良媛,此圣旨一下,有人欢喜有人忧。喜的自然是齐国公府,一个二房的庶女也能进皇家玉牒,成为东宫侍妾,甚至再大胆一想,他日等太子登基,便是占了个妥妥的妃位。   齐国公府连出两个皇家儿媳,啧啧,这是要翻了天啊。   因此,苏老夫人心情甚好,为拉拢苏璃,还特地‘纡尊降贵’来她的摘穹院探望,嘱咐了些话,大体意思是让她安心待嫁,虽然是去东宫做侍妾,但该准备的嫁妆一定会准备着,绝不辱没了她。   嫁妆嘛,不要白不要,苏璃乖巧点头,行,那您老人家记得多备些。   戚姨娘也很是高兴,她女儿一飞冲天,往后她在府上的日子就好过了。同样高兴的还有彩云,她又可以回东宫了,最重要的是她服侍的主子平步青云。之前她想都不敢想,原本以为姑娘翻了天也就做个正七品侍妾,没想到竟是正四品的良媛。   “姑娘,太好了。”她说道。   苏璃百无聊赖的在榻上挺尸,“好什么好?”   “姑娘,您是良媛了,那以后兰英姑姑再也骑不到您头上来。”   原来是为这事呢,她心下好笑,“你姑娘我就算不是良媛,她也骑不到我头上来,信不信?”   “信信信!”彩云飞快点头,“姑娘 ,再过两几日就得进东宫了,您不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哎呀,”彩云对她家姑娘这种消极怠工的态度实在不赞同得很,“您手上有那么多的银钱财物,总得规整规整吧?届时一起带过。”   苏璃立马跳起来,“说的也是,这些可是我的家当,不能落下。”   她吩咐彩云将她柜子里的那个红木匣子拿来,里头堆满了整整齐齐的银票,之前韩湘君送的那箱白银,苏璃也吩咐秋彤和秋妍拿出去换了银票回来,如今她也算是身家过万的人了,在上京置办点小房产完全没问题。   苏璃很有投资头脑,打定主意,就准备等以后得空的时候出门看房子。   不过,眼下还是先数一数自己的家当,她抱着匣子坐回软塌上,一边数再一边核对小本本上的记账。   ......   而对于苏璃进东宫之事,有人自然是十分不乐意的。比如此时在上京最大的酒楼天字号厢房里,韩湘徵一脸阴沉的坐在椅子上,在他对面站着个妙龄女子,此女子正是齐国公共府大姑娘苏瑶。   “你不是说她不会进东宫吗?”韩湘徵眸子寒意森森。   苏瑶有些难过,一直以来她也知道韩湘徵觊觎她三妹妹的美貌,一边跟她谈婚论嫁,一边又私下与三妹妹来往,也不知许诺了她什么,以至于她胆大到妄想娶她而代之。   对于此事,她一直耿耿于怀,原先韩湘徵还愿意耐心的哄着她,可自从年前两人亲事定下来后,他整个人就变了。更确切的说,是当苏璃去了边疆之后,他对她再也不复往日温情。   如今,得知苏璃被封为东宫良媛,这男人便坐不住了,一大早便让自己过来给他个交代。   尽管心下很不舒坦,可还是得好生好气解释一番,“殿下,按照我梦里的预示,此事确实没有发生过,苏璃一直是个没有名分的女人,后来要不是......”   “预示?我一直相信你说的话,诸多事也按你说的谋划,原本也觉得万无一失。可却不想,在苏璃这里便出了岔子,那你说说,往后这事又该如何预示?”   “这......我也实在不解,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何眼下这个节骨眼却出了错。”她表现得十分愧疚,恰到好处的柔弱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   韩湘徵沉默 片刻后,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一把搂过人安慰道:“瑶儿,我并非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苏璃成了太子侍妾,往后再也不尽心尽力为我们办事,岂不是可惜?”   他语气轻柔,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是酝酿着山雨欲来的怒气。   苏瑶这个女人,即便他不爱,此刻也得哄着,毕竟,以老齐国公在军中的威望,必能助他夺得西南兵权。北边已经被韩湘君抢先,而南方他韩湘徵可再不能落于人后。   而被他搂着的苏瑶,心里却并没有感到温暖。她清楚,韩湘徵之所以生气,适才说的原因只是其中之一,最主要的,是往后再没有理由将苏璃从太子身边夺回来,若是他那样做了,一定会背上夺手足之妻的骂名。   这个男人,她早就知道他的心性,薄情寡义,即便是上辈子她举全府之力助他夺嫡成功,他依旧对她无甚感情,虽给了她后位,可转头又立马收了许多美人进宫。   不过她想,有后位就够了,她苏瑶,只要当皇后,只要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就好,至于男人的宠爱,太过虚无缥缈,要来有何用?   ...........   五月十二,乃大吉之日,苏璃被一顶小轿抬入了东宫,正式成为太子的侍妾——苏良媛。   对于这个位份,苏璃觉得没所谓,她带着自己的几个贴身丫鬟和几箱子家当,浩浩荡荡的搬进了东篱殿。   关于‘东篱’这个名字,还是韩湘君取的,借用“采菊东篱下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即用了苏璃的名字,又贴合了意境,任她隐居东宫种菜种瓜。   苏璃叉腰站在门口,对着门头上龙飞凤舞的‘东篱殿’这三个大字,歪着脖颈瞧了半天,闲闲一笑。   ......也行吧。   人家新妇进门第一天,不是逛园子熟悉地方就是立规矩震慑下人。苏璃倒好,一心扑在她的小厨房上。   按东宫规制,侍妾的院子是不能设小厨房的,但苏璃对这个规定不满意,当即让人跑去问了韩湘君,韩湘君彼时正与官员们议事呢,以为她有什么要紧的事,结果一听,是为了让他同意建个小厨房,无奈得很。   苏璃得了准话,立马就让人操办起来。还亲手画了图纸,哪里是灶台,哪里放长桌,哪里做水池,哪里 建鸡窝,总之,细致得很。她还亲自站在院子外监工,看着工造部的人忙活。   “良媛,殿下来了。”彩云过来说道。   苏璃头也没回,“来就来,跟我说做什么?我忙着呢。”   彩云对她家主子这不上心的态度十分不赞同,在她认为,此时东宫只有苏良媛一人,正是努力与殿下培养感情,固宠的时候。   于是她劝道:“殿下日理万机,抽空来一趟不易,您就不去看看?”   苏璃坐在椅子上,头上临时搭了个遮阳棚,一旁还有婢女给她打扇子,手里啃着半颗瓜果,嚼得嘎嘣嘎嘣脆响。   “既然忙,那就请殿下回去吧,别耽误事。 ”   “哦,耽误孤何事?”   韩湘君突然出现在身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在她身边坐下来,见她拿着果子一咬一大口,半颗果子三两下就没了。   “工部办事,你无需担心,他们自会按你的图纸来建,若是有出入也会主动与你商量,何须你日.日坐在此处看着?”   苏璃摇头,“殿下不懂。”   “不懂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你不懂,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是真的可以闲出屁来。   见她又拿了颗果子啃,韩湘君一把夺过来,就这她那两颗齐整的压印也一口咬下去。婢女们找来一把扇子,扑哧扑哧的也给他扇起来。   此时正是谷雨时节刚过,天气还不算热,坐在院子里偶有和风拂来,别说,还挺惬意。   韩湘君陪她坐着看了一会儿,吃完果子后,就拉着她回屋子了。   “陪孤歇个午觉。”他说道。   “好。”她正好也有些困。   但两人各自才脱了外衫,就楼抱在一处亲起嘴来,一边亲一边撕扯衣裳,还没走到床榻,已是坦诚一片。最后也不用上榻了,韩湘君将她摁在床柱上,提着她一只腿,觉得如此这般十分方便。   苏璃扶着柱子,半眯着眼,无所顾忌的娇啼香喘,反倒惹得身后的男人越发动作狠厉。   对于做这种事,苏璃也不得不承认,韩湘君这男人最是擅长此道,每回都让她舒服到极致。反正已经进了东宫,怎么爽快就怎么过吧,她就是这么想的。   趁现在东宫还没进其他女人,她 就可劲享受一番。这个男人,暂时还是属于她的,那她就好好睡一睡,等以后变成公用的了,到时候好好保护自己别得病就是了。   因此,当她撒开了性子可劲作的时候,韩湘君真是恨不得死在她的裙带里头。   两人大战了几个回合,各有胜负,最后气喘吁吁的躺倒在床榻上,苏璃累得睁不开眼睛。   “这两日过得可还习惯?”韩湘君从身后搂着她。   “嗯。”   她如此敷衍的回答,令他不满意,掐了一下她的腰窝,问道:“嗯是何意?”   “挺习惯的,吃好喝好,出门前呼后拥,气派得很。”   男人轻笑,“你就没点别的要求?”   说到要求,苏璃想起来了,之前他说过,等她进了宫会答应她两个条件。于是翻过身去,“上次殿下在私宅说答应我两个条件,还作数吗?”   “当然。”   苏璃想了想,“第一个,我想要出入宫门的自由,可以吗?”   “理由?”   “我手上有许多银票,想出去置办些地契,也想无聊的时候可以出去玩一玩。”   对于这个理由,韩湘君勉强接受,遂点头道,“可,回头孤给你一张令牌,可自由出入。只不过有一点,你不可在宫外胡作非为,惹事生非。”   苏璃暗暗白了他一眼,她是那种人吗?   当然是!!   如今她嫁的男人是当朝太子,身边又有秋彤和秋妍两个皇家保镖,此时不非为更待何时?   “那第二条呢?”他问。   “第二条嘛,就是......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了,你就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了,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好看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呐,做不做得到?”她挑眉一问。   男人听完后,错愕了半晌,“你这分明是强人所难。”他眼里带着点狭促,“先不说其他,就那句永远都要觉得你最好 看,做梦也要见到你,这让孤如何做到?”   “就知道殿下做不到,可这个世界上却有人做到了。”   “谁?”   “古天乐。”   “古天乐是谁?”   “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她话刚说完,下巴就被男人捏住,“你还见过其他英俊的男人?”   苏璃赶紧投降,讪笑道:“当然,殿下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谁也比不上。”   马屁拍的他很舒心,遂心情愉悦的说道:“关于第二个条件,再换一个。”   “那就......随便给一张免死金牌吧。”   男人眯了眯眼,“你要免死金牌做何用?”   “殿下也知道,我是个不安分的,像我这样的性子,说不定哪天会闯下大祸。可我惜命,若是殿下能给个免死金牌,我能安心些。”   韩湘君好笑,捏着她下巴摇了摇,“你也知道自己早晚会闯祸,何不收一收性子?”   “收不了,天生的,殿下愿意给吗?”   “免死金牌孤此时无权你给,倒是可以给你其他的,作用等同。”   说完,他从床头一侧的衣衫里摸出个玉佩,“此玉佩,乃孤的信物,见玉佩如见人,此物非同小可,不到紧要关头不可随意用它,明白?”   “明白。”苏璃大喜,赶紧点头,正要接过来,玉佩却又被男人拿走。   “既如此,那孤先给你收着,等你需要用时再与孤说。”   “......”   阴险狡诈的狗男人!!! 第51章 人间谪仙尹公子(一更)……   苏璃的小厨房建了足足五天才总算建好, 此时,她趴在案桌上埋头专注的用炭笔写写画画。   过了一会儿后,叫来彩云吩咐道:“你把这个拿去, 让人照这个样式做出来, 我有用。”   彩云接过来, 看着宣纸上画着奇奇怪怪的图案,圆的方的长的, 还有些她看不懂的符号, 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对了,上次让你帮我做的男子衣裳做好了没?”   “做好了, 奴婢现在就去拿来给您试试,看合不合身。”   彩云将宣纸折叠好放进袖中,飞快的跑出门, 一会儿捧着两身衣裳进来。一身宝蓝色的, 一身暗红的,皆是上好的锦缎布料。   苏璃挑了件暗红的长袍穿上,外罩着件轻薄的 玄色绢纱长衫,暗纹金丝钩玄, 显得贵气十足。她还将面目特征稍稍改了改, 狭长的媚眼加深阴影,黛眉画粗,如剑一般斜飞入鬓。如此一来, 不仔细看, 还真看不出她原本样貌, 活脱脱一个俊朗公子哥。   细腰高束,锦衣玉冠,这么一打扮, 端的是公子如玉,风度翩翩。   她在铜镜前转了两圈,对彩云的手艺很是满意,转身将折扇一收,扇柄挑着她嫩白的下巴,笑道:“小娘子真是心灵手巧,爷喜欢。”   彩云被她这一笑弄得心跳都漏了半拍,心想,乖乖,她家良媛真是扮女人妖媚,扮男人潇洒,要命了。   见她腼腆脸红,苏璃好笑,也就不再逗她,她拿起柜子里的荷包和令牌,准备出门。   ............   上京乃三朝帝国之都,百年兴盛。出了宫门后,马车沿着皇城走两刻钟便到最繁华的街市,轩车宝马络绎不绝。   苏璃带着秋彤和秋妍下了马车,此时正是卯时刚过,街上已人头攒动,摩肩擦踵,她游走在人群中,也被这份热闹感染得心情愉悦。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秋彤问道。   苏璃出了门就不再是苏璃了,她给自己取了个相当雅致的名字,王羲之他表弟王意之。   “先去酒楼坐坐,你去打听打听,卖房子的牙子在哪,领他来见我。”   “是。”秋彤领命去了。   苏璃带着秋妍继续往前走,见街道两旁的邸店、酒肆、茶楼建得皆是规规整整,心想,这个时候人们已经开始有了城市规划的意识了,古人的远见和智慧确实令人敬佩。   她穿过长街,东看看西瞧瞧,时而驻足停留,时而欢步快走,兴致高昂。走了一会儿,路过一家茶楼,往前了两步后又退了回来。   “这是哪里?”   此处建筑设计别致,白墙青瓦下是一排绘有仕女图案的灯笼,二楼处的琉璃隔窗半开半掩,里头隐约可见垂落的浅色帷幔,还有绿植坐落其间,看起来像茶楼,但门头却挂着‘怡翠阁’三个字样,而且还有丝竹之音穿来,怎么看都怎么像不正经的地方啊。   秋妍没来过也不清楚,抓了路过的一人问之后,才知道,此处是茶楼,却又不是茶楼。里头养着一些歌姬,但卖艺不卖身,是上京有名的清馆,有钱都可以进去点姑娘唱曲抚琴。据说姑娘们个个模样出挑,还特别蕙质兰心,每日出入此地的世家公子哥们不计其数。   此番一说,倒是勾起了苏璃的兴趣,她折扇一打,那就进去喝喝茶吧。   她带着&zwn j;秋妍进了门,门口迎宾的小厮见到她,眼睛一亮,如此潇洒贵气的公子哥,非富即贵,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赶紧热情的迎上来。   “客官,里边请。”   他一路躬身将苏璃引了进去,这怡翠阁还不似普通的茶楼酒肆的格局,并非进门就是大堂雅座,反而庭院深深,小路幽静,她们连进了三道门,才来到一处小院,琼楼玉宇,贝阙珠宫,精致又奢华,果然是符合富家公子哥们一掷千金的品味。   那小厮将她领进一间厢房,“客官是喝茶还是听曲?”   喝茶和听曲大有讲究,若是喝茶,则表示客人与他人有约,兴许是商讨些重要的事,不可打扰,就单纯喝茶。若是听曲,则点上一两个歌姬抚琴唱曲,探讨些风花雪月,即喝茶又作乐。   弄明白后,苏璃立马点了两个歌姬,要脸蛋最好看的,而且歌唱得最好,琴也要抚得最妙的。   小厮听了后殷切的笑道:“好勒,客人您请稍等。”   没过一会儿,有人敲门,果然进来了两个女子,弱柳扶风,一人抱着琵琶,一人手里拿着条长长的彩带,穿的也是中规中矩,确实像卖艺不卖身的姑娘。   两人一进来向苏璃行礼,“诗语、诗怜见过公子。”   “你们是姐妹?”苏璃见她们长得一模一样,诧异问道。   “回公子,正是嫡亲的同胞姐妹。”   她点点头,饶有兴致的说道:“那你们开始吧。”   两人又行了一礼便各自坐下。   苏璃坐在美人榻上,一旁有个婢女给她煮水泡茶,不一会儿,琵琶音色渐起,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宛转悠扬,行云流水。另一个女子则抛掷手中的彩带,一边清唱一边翩翩起舞。   美人腰肢婀娜,一颦一笑一睇一嗔皆美丽动人,再品着上好的西湖龙井,着实是人间美事。   苏璃惬意的向后靠着,不经意转头往隔窗外瞥了一眼,只这么一眼,她就定住了。   对面敞开的房间,只见一男子盘坐于金丝百花蒲团之上,那人一袭月白锦袍,玉带束腰,手执了把流芳扇,摇得风流倜傥。晨曦打在他的身上,全身微光,如谪仙落入凡尘,又如明月皎人,从世外桃源而来。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边的视线,转头看来,眉目精致,如画中妖姬,令苏璃倒抽一口凉气。   见过帅的男人,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啊,现代的那些流量小生在她看来都已经帅得够惊心动魄了, 可没想到,这一位才是真正的摄人心魂。   “那是谁?”她问道。   泡茶的婢女停了下来,往那边瞧了一眼,恭敬的答道:“是丞相府的尹三公子。”   那位尹公子只扭头瞥了这边一眼又转身听曲去了。可苏璃这边却是难以回神,呐呐赞叹,“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分分钟想恋爱的感觉啊。”   婢女被她的话逗笑,“公子,您有所不知,尹三公子是咱们上京出了名的神仙玉人,就凭那张脸,俘获了无数闺阁女子的芳心。听说,甚至连男子也极是欣赏他的容貌气度呢。”   这一点,苏璃很赞同,这种人真是好看得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她不错眼的盯着,一边喝茶一边听曲,一边看帅哥,享受不已。   没过多久,那位尹三公子又转头来看了她一眼,隐约间,似乎见他面上带着微微的红晕——害羞了。   妈诶,这种纯情官二代,长得帅还可爱,真是要她老命啊!   她不知道的是,尹三公子这般被她看着,坐如针毡,他清楚自己容貌过人,虽然偶有男子会忍不住悄悄看,但从来没有人这般肆无忌惮盯着他目不转睛瞧的,瞧得他怪不好意思。   再一次,他又转身看去,想眼神警示那人,不可如此无礼。可这一回,那人不仅‘无礼’的看他,还对着他露出了个大大的微笑。   此人俊朗非凡,气质卓绝,剑眉之下,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三分风流,七分玩世不恭。笑起来,露出一口整整齐齐的白牙。   莫名的,令他心间一跳。   他想,这男子到底是谁?为何对他这般笑?莫不是对他有那种意思?   如果真是那样,可如何是好?虽然他也知道有些男子独独喜欢男人,以往也听说过两个男人间互相欣赏爱恋的事,彼时他觉得厌恶。可这一位,不知怎的,却并不觉得讨厌。   也许是模样长得好看,所以自己并不厌恶他的目光?   尹三公子顷刻间想了无数种可能,心下复杂不已。那人似乎还在继续看他,令他脸红发热,他强制镇定喝了杯茶,连曲子也没心思听了,余光不动声色的悄悄往那边瞧,这一瞧,却瞧了个空,对面那人不见了。   莫名的,他竟有些失落。   搅乱一池春水而不自知的苏璃,早已经出了厢房,秋彤带了个牙子过来,她得去看房子,今日出门就是想置办房产的,因此,便辞了那两位抚琴唱曲的姑娘,给了些赏钱后,离开了。   至于那位人间谪仙尹三公子,仿佛如一段小小的插曲,并不 曾记在心上。 第52章 太子身世(二更)……   苏璃跟着牙子来到皇城西边的一个胡同, 这边人烟稀少,略微偏僻,不过街道干净宽敞, 房屋整齐有序, 宅院价钱与其他地方比起来极是公道便宜。   苏璃看了三处, 最后选定一处两进的宅院。屋子虽旧了些,但胜在格局规划得很好, 进了大门入眼的便是一块大大的影壁, 上头刻着些花鸟图案,左侧是倒座房, 进入垂花门,里头又是个方方正正的小院。抄手游廊由两边延伸,至正屋又汇拢一处, 正屋台阶下种着两株桂花树, 此时正是花开时节,香气四溢。庭院里还有一处葡萄架,架下一汪小池,池水清幽, 可养几尾小鱼在其中。   住在这里, 春赏花,夏乘凉,秋来摘葡萄, 冬至吃火锅。   光想一想这场景, 苏璃就觉得美哉, 她突然想将此处买下做自己的私宅,以后出宫玩时,也有个歇脚之处。   这个念头一起, 便一发不可收拾,当即与那牙子商讨价钱。不过,这处宅院虽小,但毕竟是坐落在寸土寸金的上京,拢共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花销。买下这座宅院,苏璃的小金库基本上就空了。   她今日出门带的银钱不多,因此,与牙子商量好今日先下定,等三日后付再尾款,牙子见她爽快,也极其好说话,直言在这期间会将地契准备好。   苏璃颔首满意,商定妥当后,就带人离开了。   选定房子,她落下一桩心事,但又肉疼自己的银钱一下子就没了,看来往后得想办法谋些财路才好。   她带着秋彤和秋妍继续在街上走着,左拐右拐,东瞧西看,似乎在找什么地方。秋彤上前来问,“公子,已是快午时,咱们要回去吗?”   苏璃摇头,她还有一件事要做,不过此事隐秘,不能告诉任何人。她又继续走了一段路,才终于发现自己要找的地方,于是不动声色的记下路线。又故作悠闲的逛了一会儿,才对秋彤秋妍吩咐道,“咱们去对面的酒楼找个雅间,一会儿午饭在外头吃。”   然而才走了两步,突然惊讶住,“咦?我的荷包呢?估计是落在怡翠阁了,秋妍,你替我去找回来吧。”   秋妍果然领命而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看出来了,秋彤和秋妍两人,秋彤性格活泼,做事利索,但没什么心眼。秋妍却不一样,做事谨慎细致,洞察入微,为人极其聪明,若是想私下做什么,必须避开她才行。因此,这趟便故意安排她去找荷包。   苏璃带着秋彤进了酒楼,要了个雅间坐下,往窗外看了看,又说道:“秋彤,我刚才经过街口的时候,闻到刘记的酥饼很是诱人,你替我去买两包回来。”   秋彤闻言有些迟疑,她们得了 殿下命令务必寸步不离守护良媛的,可这会儿眼下就只剩她一人,若是走开了,恐怕......   苏璃看出她的担忧,笑了笑,说道:“我就在这等你,你快去快回,没准等你回来,菜也上好了。”   犹豫了一会儿,秋彤还是下楼了。   苏璃扒着门缝看她飞快的离去,自己也偷摸出门,赶紧走到适才记住的地方。   这是一家药铺,不太起眼,看起来生意不是很好,堂内几乎冷冷清清。   掌柜的正在打算盘,一抬头见个俊俏小郎君站在面前,赶紧站起身相迎,“请问公子是看病还是抓药?”   苏璃凑近两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   那人听后有些诧异,“敢问公子,此药是何人所用?若不是必要,万万不可乱吃。”   苏璃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笑道:“姐姐嫁入贵人家做妾,不宜在正室夫人进门前有子嗣,还请掌柜尽快让人包好了给我。”   像这种大户人家的内宅阴私,掌柜的也略知一二,遂点点头道:“我们行医的,不收不义之财,银钱太多,二两足矣。”   于是,苏璃又将银票收回,从袖中拿出二两碎银递了过去。   等了一会儿,那掌柜抓了一包药给她,“公子,这是十次用量,每月用一次即可,三钱熬一碗汤即可。”   苏璃接过来在鼻间闻了闻,然后又让掌柜称了二两茉莉干花,混合这药的气味,才赶紧出门。   等她回到酒楼时,秋彤秋妍还没回来。秋妍应该没那么快,她的荷包根本没有弄丢,所以估计她会再找一会儿。至于秋彤,刚才她也观察了,街口那家的酥饼摊生意很好,买的人都要排队,想必也没那么快回。   等了一会儿,菜已经上桌后,秋妍和秋彤才匆匆赶回,两人在门口碰了个正着,面面相觑,又赶紧上楼查看,见苏璃慵懒的依傍在窗边瞧外头的热闹,这才松了口气。   ............   吃过午饭,她们一行打道回了东宫。   苏璃一进屋,就逮着彩云就问,“早上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小厨房已经建好,但还缺一些厨具,她便自己画了一些让彩云去叫人做出来。   “良媛,奴婢已经交代人去做了,估计得几日才能好。”   “几日啊......”苏璃想了想,她可等不了几日,她还得熬药呢,韩湘君那男人几乎日日都要与她来上那么两回,照他这个速度,恐怕自己很容易中招。   于是又吩咐道:“既然如此,那你先去御膳房那里弄几个陶盅回来,大的小的各两个,我有用。”   “好的。”彩云笑嘻嘻的赶紧又跑出去了。   苏璃看着她欢快的背影,暗暗点头满意。这丫头,心眼实诚,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还办得很细致周到。   她将房门赶紧关上,找了个密 封的罐子,将药包扔进去,再将茉莉干花洒在里头,即便有人发现,只闻气味应该猜不出里头是什么东西。   她又拿红纸写了几个字贴在上头——“养生茶”,随后将其高高的放在多宝架上。   做完这些后,迷迷瞪瞪的打了个哈欠,才解衣睡去。   ............   再醒来时,婢女说六公主来了。   “六公主?哪个六公主?”   她刚睡醒,意识还未清明,然而问完这句话便想起来了,应该是上次猫丢失的那位六公主。   她赶紧起身穿好衣裳出去,却见六公主在园中抱着她的白猫,躬着身子围着她种的一圃香菜打量。而此时香菜只冒了些绿牙,小小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出。   “见过六公主。”她走上前去行了一礼。   小姑娘听见声音立马转过身来,见到她高兴得很,“苏姐姐......”喊完似乎觉得不对劲,眼里的眸子狡黠晶亮,“我错了,不该是唤姐姐,而是小嫂嫂。”   苏璃也笑了,“小嫂嫂也不对,上头还有太子妃呢,就叫我苏良媛吧。”   六公主拧眉,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可我觉得唤你苏良媛太生分,我喜欢你,可以喊你名字吗?我叫韩湘婉,你也别唤我六公主,我母妃以前叫我婉儿,你也这样叫我吧?”   苏璃点头,“好,阿璃。”她指了指自己。   六公主高兴起来,“我昨日才得知你进了东宫,心里很是高兴,往后咱们有伴了,宫里的人都太无趣,我喜欢你,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你了。”她怀里的猫适时的叫了一声,“你看,糖糕也喜欢你呢。”   她一派少女的天真活泼,像春天雨后新绽放的花朵,看着让人喜欢,苏璃问道:“婉儿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想见见你,给你道谢,要不是上次你找到我的猫,也许它就没命了。”   “糖糕现在如何了?”她走上前去瞧了一眼,发现猫尾巴已经截了,只剩屁股短短的一截,毛茸茸的,像长了个毛绒球。   她摸了摸糖糕的脑袋,糖糕立马乖巧的“瞄”了一声。   “已经好了,就是现在遇到陌生人害怕,我整日得抱着它。”   “我能抱抱吗?”苏璃问。   六公主小心翼翼的将糖糕放她怀里,发现它并不挣扎,高兴道:“阿璃你看,她还认得你呢。”   苏璃也点头笑,请她进屋子里坐下吃茶,又让人端了些糕点瓜果过来。   六公主一边吃一边打量她的东篱殿,“阿璃,你这里看似和宫里其他地方一样,但感觉又不一样。”   苏璃啃着块瓜果,问道:“哪不一样?”   六公主想了想,调皮一笑,“人不一样。”   “宫里的人沉闷无聊,说话走路都跟事先丈量好似的,无趣得很。但我觉得阿璃你不一样,你是个有趣 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在院子里不种花而种菜的呢。”   “花也种了,但还没发芽呢。”   六公主顿时腼腆笑起来,想到一事,又说道:“上次糖糕的事,我让人查了,的确是十二弟做的,他才八岁就这般坏,我告诉父皇,父皇狠狠罚了他。”   “看来皇上很疼你。”苏璃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啃果子。   六公主扬眉,神色骄傲,“当然,宫里就三个公主,两个已经嫁出去了,就剩我一个,父皇说要多留我两年呢。以前父皇也疼我,但当我母妃去世之后,父皇就更疼爱我了,连十二弟也比不过,所以,我并不怕他。”   苏璃诧异,“你母妃她......”   “在我六岁时就得病去了,我现在都快记不起她长什么样了,还好太子哥哥丹青了得,帮我描了一张母妃的画像,就放在我书房里呢。”   她一边吃糕点一边继续说着,“太子哥哥也最疼我,许是觉得我跟他一样,都是没了母亲的人,所以待我便更亲近些。”   随即,她似乎察觉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巴,灵动的眼睛眨啊眨,往周围看了一圈,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婢女们鱼贯退了出去,室内安静之后,她才又低声的说道:“太子哥哥的身世在宫里不是秘密,却是不能提。”   苏璃也诧异,韩湘君不是皇后所生吗?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六公主解释道:“太子哥哥的生母是个宫女,难产而死,后来才抱給了母后养大的。”   苏璃顿时明白了,什么难产而死,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猫腻呢,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么。也不知韩湘君从小经历了什么,原书里头只简单提了句他弑兄夺嫡,弑兄......难道杀的是皇后的亲儿子?   “皇后自己没有儿子吗?”她问。   “有,但身子骨不好,几年前也去了,大皇兄走的时候,太子哥哥哭得伤心极了。”   韩湘君哭得伤心?   这又另苏璃不解了,皇家之事也太复杂了点。不过,韩湘君非皇后所出这事,还真是令她诧异。   两人绕过话题,又聊起了糖糕的事,没过过久,听到门外请安的声音。   “你们在说何事如此神秘?”   只见韩湘君含笑跨进门来。   “太子哥哥,我来替年糕谢谢阿璃呢,她上次帮我找到了年糕。”   “你们曾见过?”他问。   “之前皇后娘娘召见的时候,见过一面。”苏璃说道。   眼下已经是黄昏,再过不久便到晚饭时辰,六公主也不好久留,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等人一走,韩湘君就将苏璃拉过来坐在腿上。   “今日出宫玩得如何?”   提到出宫,苏璃就想起了件事,她问道:“殿下,良媛的月钱是多少啊?我以前忘记问了。”   男人好笑,“为何问这个?”   “今天买 了个宅子,钱花完了,现在就指望月钱过日子,所以问问。”   他伏在她脖颈处低低笑出声来,片刻后说道:“若是孤告诉你没有月钱,你当如何?”   苏璃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真的?连一点零花钱都没有?”   “没有。”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堂堂豊国太子殿下就这么小气?我听彩云说她家里有个远房表姐家了县里的老头当十八房姨娘,每个月都有月钱领呢。”   尽管知道她是胡扯,但男人听了还是忍不住捏住她下巴,惩罚似的的啄了一口,“竟敢拿孤与那些糟老头子比,你胆子肥了,嗯?”   苏璃恶向胆边生,抱着他的头也狠狠啄回去,末了,说道:“你还比不过呢!”   此话一落,男人抱起她就往室内走,“糟老头子哪有孤好,此刻就让你见识见识。”   这个臭不要脸的男人,稍微一撩拨就兽.性.大发,她鄙视得很,挣扎着不肯,却被他重重的打了下臀,“老实点,伺候好了,你想要多少月钱都给。”   闻言,苏璃立马乖顺起来,恶狠狠的发誓,等伺候完,一定要让他倾家荡产! 第53章 富婆苏(一更)   苏璃卖力伺候完韩湘君后, 他倒是没有提月钱的事,关于东宫侍妾的月钱皆有规制,定不能为了苏璃破例。但是却心情甚好的说要赏些银钱给她。   对此, 苏璃很满意, 眼巴巴的等着。终于在翌日中午等到了。   是兰英送过来的。   他带了三个箱子进来, 看那些内侍抬得吃力,苏璃就很满意, 说明箱子里的银钱够多。   只不过, 这个兰英倒是许久没见了。   兰英对于过来送银钱这趟差事很是不乐意,但谁让她是东宫掌事女官呢, 若是一般的赏赐,随意打发个人来就是,可这是沉甸甸的银钱, 大意不得, 有些地方还需亲自与这个苏良媛核对清楚。   她甫一进门,就见苏璃高坐在上首,气势凌人的看着她,脸上明明没有笑意, 但她却感觉得到她正在笑, 正在嘲笑。   如今隔了半年再见,两人的身份已经天差地别,她从当初一个人人唾弃的军妓一跃成了东宫正四品良媛, 而她却反过来要称她为主子, 匍匐在她脚下。原本以为殿下就算再喜欢此女子, 也会顾忌一二,可没想到,也不知这个女人私下里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惹得殿下割舍不下她, 甚至还想给她良娣的名分。彼时听到这个消息时,她震惊了许久,还以为殿下只是一时被迷惑而已,自己便去了趟景阳宫与皇后娘娘说起此事,还望他劝说殿下莫要 被狐狸精迷惑住眼睛。   可没想到,殿下竟然亲自跑去景阳宫与皇后讨价还价,虽然最后不是良娣位份,可一个正四品的良媛,也是她无法企及的梦想。   她原本认为,以自己和殿下的感情,殿下一定会给自己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名分,可无论如何也没敢想过良媛,更不曾想过良娣。而她不敢想的这些,眼前的这个女人却唾手可得。   这叫她如何不很?   此刻,她昂着下巴高高在上,仿佛看蝼蚁一般看着自己。这么些年来,在整个东宫,谁人见了她不是客客气气,就连那位未来的太子妃也是对她礼遇有加。却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被一个曾经瞧不起的女人摆脸色。   她实在不甘!   可就算再不甘,此时也必须咬牙忍耐,她恭敬的走上前行了一礼。   “苏良媛,殿下有赏赐。”她将手中的册子高高举起,请她过目。   苏璃好整以暇的看着,欣赏了半天她脸上精彩绝伦的表情,尽管她表现得很克制,可女人的自觉向来很准。她十分清楚,此时此刻,她内心是多么的不甘怨恨。   兰英越是如此,她就越是心情舒畅。以前在军营,这个婢女胆敢给她穿小鞋,那就别想着她会以德报怨,反正对于这些人,自己就算对她们和颜悦色,她们也不会感恩半分,又何必当那老好人。   这会儿见她举着册子,她也没想着去接,任她举了一会儿,才幽幽说道:“册子我就不看了,直接打开箱子,让我看看是什么吧,喜欢我就收下,不喜欢就退回去给殿下。”   她此话说出来,殿内一干人等倒抽一口凉气。   有史以来,还从没有人敢对殿下的赏赐挑剔,更没有人敢如此放肆的说不喜欢就退回。   什么叫恃宠而骄?   这就是恃宠而骄!!   兰英都要气死了,她觉得苏璃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妒恨,故意让她难堪!故意给她下马威!   她生生忍下了心中不悦,缓缓将册子收回,努力挺直脊背,仿佛如此才能给自己挽回一些尊严。   她转头对着那几个内侍道:“听见了吗?还不快打开给苏良媛看?”   其实苏璃说这句话心里已经有了成算,昨晚韩湘君说要给她 送银子,她当然喜欢,又怎么会退回去?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不喜欢,她肯定也不敢退啊,就是因为知道箱子里是银子才如此说罢了。   见内侍们打开了箱子,里头皆是拳头大的银定子,银光闪闪,比今日的春光还灿烂,她瞬间又满足了几分。   嘴里含着浅浅的笑意,“殿下真是的,怎么竟送这些俗物?啊......也是了,殿下说了,想送我衣裳首饰,可又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花色,就干脆送银钱给我,让我喜欢什么买什么。既然如此,那就收下吧。”   这番话说得兰英连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她嘴角抽了抽,实在不解殿下为何喜欢这样一个矫揉造作、俗不可耐、爱慕虚荣的女人。   她忍着心里的怒气,努力缓了缓,待勉强心平气和了些,才又缓缓的将册子递过去,说道:“苏良媛,还请您过目数额,确认无误后再请收下。”   苏璃看她似乎忍耐到极限,也懒得再逗她了,她一挥手,说道:“不用了,殿下送多少我收多少,有误又如何?”   兰英忍了又忍,再次说道:“还请苏良媛确认清楚,奴婢管着殿下的库房,账目上不能出任何差错。”   苏璃觉得兰英这人真有意思,做事一板一眼,自以为占着规矩就能站在制高点,说话做事谁也违抗不得?   可她偏不吃着一套,“是你管库房又不是我,账目出错关我什么事?”她打了个哈欠,“彩云,替我送兰英姑姑出去,我困了,得歇个午觉。”   说完,兀自转身走了,留下身后的兰英气得浑身发抖。   ............   等兰英她们一走,苏璃立马从床榻上跳下来。   “彩云,快让人将箱子抬进里头来,我看看。”   于是彩云又让人将箱子吭哧吭哧的往里头挪。银定子太重,婢女们力气小,四个人一起挪了许久也才堪堪挪到月门处,秋彤实在看不过眼了,走过去一把扛起箱子放到苏璃的脚边,没过片刻,又把另外两个箱子也扛了过来,然后没事人似的继续笔直的站在一旁。   众 人:......   苏璃对她的臂力惊讶了片刻之后,赶紧让彩云将她的小账本拿来,自己就这么盘坐在地,趴箱子上望着银子傻笑。   等笑够了,就开始数起银子来,拳头大的银定子,拿起任何一个都十分趁手,苏璃咧着嘴一个一个的数着,足足数了半个时辰,连午觉都没心思睡了。   数完之后往床榻上一倒,呼呼喘气。   彩云在一旁整理小账本,见她这模样便说道:“良媛,殿下送来的银子每一摞都是规整好的,您只需数第一层就知道了,何须这么辛苦?”   苏璃被婢女怀疑了智商,她也没生气,“你不懂,我就喜欢这种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感觉。”   彩云听了噗嗤一笑,她家良媛要说有什么爱好,那数钱肯定得排第一位。   有了银子,接下来就是做投资理财规划。苏璃想好了,这次韩湘君那么大方,竟然一次性送了她三万两,那她就得投一部分,留一部分,再存一部分。也不知道当下存进钱庄,利息高不高,等后天出门打算去问问。   ............   第三天,苏璃又出了宫,带着秋彤和秋妍还有三箱银钱浩浩荡荡来到了一家钱庄,先是把银子换成银票,随后又以她自己的名字存了一万两。   手里有了钱,苏璃做什么都特别有激情。她找到上次那个牙子,一次性付了尾款,让秋妍跟着去官府办理了地契手续,之后又跑集市上买了许多新鲜食材,才浩浩荡荡的回了东宫。   她如今也算是有房一族了,心里高兴,决定今晚请大家吃火锅。正好昨天让彩云去打造的那些厨具已经做好了,她看了看,觉得很不错,与她设想的虽有些出入,但影响不大,于是,今晚准备先试一试。   东篱殿如此热闹,把六公主韩湘婉也吸引来了,她跟着苏璃在小厨房忙里忙外的打转,看什么都稀奇,做什么都起劲,没过一会儿便当起了苏璃的小跟班,拌锅子,做调料,动作利索得很。   婢女们也被带着一起忙里忙外,正事不干,尽往厨房里钻,洗菜的,揉面做团子的,杀鸡的,干得热火朝天。   这般忙碌了大半日,傍晚时分,东篱殿的小院里摆起四桌席面。不分尊卑大小,众人围 坐一起,吃火锅!   开局吃得正欢时,又来了个蹭饭的人......   韩湘君到东篱殿时,见一群人在院子里吃锅子,个个辣得龇牙咧嘴,唬了一跳,还以为走错地方了。   众人见他进来,也唬了一跳,大门都按苏良媛的吩咐关得严严实实的呢,还特地加了栓子,也不知太子殿下是如何进来的。这会儿,也顾不得吃了,赶紧呼啦啦的跪下来行礼。   “这是在做什么?”韩湘君皱眉不悦。   倒不是不悦她们吃锅子,而是不悦她们关起门来吃锅子,他堂堂太子殿下进自己侍妾的院子都还得让侍卫□□进去开门,成何体统!   苏璃赶紧迎上去,“殿下怎么过来了?”   “孤还不能来了?”   “不是......就挺突然的。”   韩湘君这几日忙,每回都是很晚才来她这里,却没想到他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这会儿听他似乎有些生气,赶紧讪讪的笑着顺老虎毛。   “殿下吃过了吗?要不然......一起?”   韩湘君大爷似的“嗯”了一声,算“勉强”同意她的提议,但是要他与一群下人坐在院子里吃,肯定是不能的,他抬脚,率先进了正屋。   苏璃会意,让人赶紧在正屋重新摆了桌,然后拉着六公主一起进去了。 第54章 醉酒争吵(二更)……   六公主是第一次与太子哥哥同桌吃饭, 心里有些忐忑,但见苏璃似乎很放松自然,于是, 渐渐的她也放开吃起来。   韩湘君上次吃过苏璃做的汤锅子还是在北地河西镇的时候, 那种又麻又辣又鲜爽的味觉冲击, 至今令他记忆犹新。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也不用苏璃帮着涮了, 他自己来, 得闲还不忘照顾忐忑不安不敢下嘴的六公主。   六公主见太子哥哥自己动手下锅子本就惊讶,这会儿见他还亲自涮菜给她, 她腼腆一笑,“谢谢太子哥哥。”   韩湘君‘嗯’了一声,手下继续忙碌不停。   这次因条件充分, 苏璃准备得十分丰富:羊肉、牛肉、毛肚、鸭肠、炸豆腐、长的圆的各样的蘑菇、脆嫩的青菜、还包了饺子等等。   韩湘君爱吃肉, 尽涮肉吃,涮得快吃得也大口,苏璃暗自腹诽吃不赢他。   他夹了块黑黝黝上头好像有肉刺的东西,涮好后, 蘸了调料放入嘴里, 嚼了嚼,爽脆可口,于是又吃了一块。   问道:“这是何物?为何孤从未吃过?”   苏璃问, “好吃吗?”   “滋味甚好。”   “这是毛肚, 牛 肚子里装屎用的。”   她话才说完, 男人立马脸色大变,嚼在口中的东西不上不下,也不知是该吐出来还是咽下去。他看着小女人笑得狡黠, 脸黑如锅底。   苏璃却不怕,“殿下还吃不吃?不吃,我吃了啊。”她将那盘毛肚全部搬过来,放在自己面前,之后又去搬他面前的鸭肠,“这个也是,鸭肚子里的肠子,作用等同,您还是别吃了,我来效劳。”   她巴不得呢,拢共就这么点鸭肠毛肚,这男人咔咔的,吃这么快。这下好啦,没人再跟她抢了。   韩湘君闭眼缓了缓,艰难咽下嘴里的东西,之后再也不碰这些,只吃羊肉和牛肉。   六公主也被苏璃刚才说的话吓到了,她千金之身,吃过各种肉,但从来不吃动物下水,这些腌臜之物向来是被瞧不起的,从未在桌上遇到过。没想到她刚才竟然不小心吃了一口,彼时还觉得味道不错,这下子却瞬间觉得整个胃都不舒服极了。   苏璃见她不肯再动筷,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露骨吓到她了,于是赶紧涮了些蘑菇和青菜给她,安慰道:“婉儿别怕,这些洗干净之后是能吃的,跟其他肉一样,都很好吃。来,你先吃些青菜。”   可她的安慰没什么效果,六公主还是觉得胃难受得很,她又吃了几块蘑菇之后,赶紧告辞走了,这汤锅子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可怕了。   等她一走,屋内就只剩苏璃和韩湘君两人。   男人斜眼睨了她半晌,幽幽说道:“苏璃,你到底是如何长大的?为何喜欢吃这些低贱之物?”   苏璃暗暗翻了个白眼,“在你们看来是低贱之物,但在我看来,是美食,世间万物都一样,谁又比谁高贵呢,真是的。”   察觉到她有些恼火,虽不明白为何如此,但也不再提此事。   苏璃也觉得刚才的话说得有点冲,可莫名的,她心情突然不爽起来。   “殿下喝酒吗?”她问道。   “你想喝。”   “想,吃汤锅子喝点酒挺好的。”   “你即是难得有雅兴,那孤也陪你喝,”他吩咐秦忠去取些酒来。   宫里的酒,那都是御贡的好酒,尤其是太子殿下喝的,更是御贡中的臻品,入口绵柔,入喉清香,回味甘甜,但后劲十足。   苏璃起初不知,一口毛肚一口酒,觉得神仙享受,还不忘斟酒敬尊贵的太子殿下一杯。   “殿下,谢谢您送了这么多银子给我,才有了今晚的火锅。”   她喝得有些醉眼迷离,韩湘君含笑看着,接过她敬的酒,一口饮尽。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院子外婢女们已经吃完,纷纷忙碌收拾着,但动作都极其轻缓,不敢扰了屋内两人的兴致。   苏璃酒兴高昂,狭长的眉眼笑意盈 盈,她斟满酒,又敬了一杯,“感谢殿下助我扭转命运,这杯......也干了。”   见她连酒杯都拿不稳了,韩湘君皱眉,想阻止她继续,但见她话中有深意,便忍了下来。   他试探问道:“扭转命运?何意?”   怎么说呢,苏璃打了个饱嗝,歪着脑袋看他,“我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莫名其妙碰上这种人间惨事,还好遇到殿下,你救了我,免我死在那些人手中,我感谢你!虽然你也是个狗男人,但总的来说......”   她话没说完,韩湘君蹙眉呵斥道:“苏璃,你放肆!”   酒壮怂人胆,苏璃之前喝下去的酒,这会儿后劲全涌上心头,她云里雾里的也不知身在何处,对面谁人。只知道她正敬着酒呢,这男人不喝就算了,还凶她,火气上来,她顿时拍了桌子。   “我放肆又怎么了?我就放肆了!这个破地方还有没有点人权了?哦,东宫是你的地盘,我住这里,就得乖乖听你的话是吧?也是,我吃你的住你的,按道理是该听你的,你说往东我不能往西,你说往北我不能往南,你让我跪着我不能站着,你让我站着,我不能躺着。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没点做人的尊严,我不喜欢,你还偏不让我走,我要是走了你铁定要杀我的头,你就说吧,你狗不狗?”   韩湘君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口无遮拦,言语放肆过,他眯眼打量这个不怕死的女人,虽然知道她说的是醉话,可常言道酒后吐真言,也不无道理。这女人说她不喜欢这里,如今看来,不止不喜欢,恐怕心里还对他有怨呢,往日那些娇嗔讨好竟全是作假演戏,想想就觉得可恨。   他抬手一把捏住她下巴,将她手中的酒也不小心给洒了全身都是。   他冷声问,“苏璃,莫不是孤太宠你了,才让你有恃无恐?”   苏璃下巴吃痛,胸口被酒洒了凉凉的不舒服,她挣扎了一会儿却没挣开,于是别过头一口咬上他的虎口。韩湘君生生忍着让她咬,直到见了血,他才一把将她推开。   苏璃冷不防被推倒在地上,嘴巴得了自由,便大吼道:“谁稀罕你宠了?你这种宠爱,谁爱要谁要,我才不稀罕。”   此时此刻,男人眼底已是暗流汹涌,怒不可遏。低气压弥漫了整个屋子。他沉着脸盯着地上不知死活的女人,也顾不上虎口流血,他在她身边蹲下来,语气轻柔又危险的问道:“你真就不稀罕孤的宠爱?”   苏璃“嘁”一声,不屑得很,“你懂什么是爱?”   “孤不懂,那你说说看。”   “这个啊,我也说不好,但是在 我们那里,爱是独一的,只能给一个人。但像你这种有了未婚妻还想着别的女人的人,我们叫大猪蹄子。”   说到这里,男人突然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说到底,你是想孤只有你一人?”   苏璃也笑了起来,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笑,笑过之后,她抬头直视他,“可你做得到吗?”   两人对视了片刻,他冷嗤道:“野心倒是不小!”   他站起身来,踢开脚下翻倒在地的椅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即是不稀罕孤的宠爱,那孤收回便是,只你今日之言,莫要后悔!”   苏璃倒在地上醉得迷迷糊糊,也听不清楚他最后说的什么,只见个身影走出了门。她闭上眼睛,想就这么睡一会儿,可随后又听见彩云跑进来扶起她哭得很伤心。   “良媛,您怎么能跟殿下吵架呢?殿下都被您气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苏璃无所谓,“走就走吧,有什么好哭的,我头晕,你快让我睡一会儿。”   “您可不能睡这,奴婢扶您去榻上吧。”   早知道就拦着不让她喝酒了,没想到良媛喝完酒竟然敢跟殿下叫板,适才她们守在外头听着那动静都心惊肉跳。完了完了,她想,殿下这一走,她家良媛估计就要失宠了,宫里头的女人没了宠爱,这日子也就到头了。可看着她家良媛漠不关心的躺倒就睡,她真是忧愁得很。   .........   次日,苏璃醒来时已是日上三更,睁开眼就看见彩云愁容满面的坐在一旁。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她问。   彩云瘪瘪嘴,“良媛现在觉得身子如何?奴婢让人熬了醒酒汤。”   苏璃这才想起来昨晚喝醉了,不过这宫里的贡酒是真的好,以前她喝醉酒第二天都要头疼好久,但这次醒来却没事人一样,除了神志迷糊了些,还有身上一大股酒味,其他都还好。   “醒酒汤不用喝,我没事,你让人先抬热水进来,我要沐浴。”   她昨晚吃了火锅又喝了酒,没洗澡就睡了,这会儿难受得很。   彩云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让人抬了热水进来,“良媛,奴婢服侍您吧。”   她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没找到机会,想这过会儿一边服侍一边好好劝劝她家良媛莫要任性。   苏璃看穿她的心思,阻止道:“你有什么话先等一等,我洗完澡再听你讲,不用你服侍,你先去休息。”   苏璃直到泡进温热的浴桶里时,才彻底清醒过来,昨晚上醉酒后的一幕幕画面又立马涌进脑海,越想越令她有想撞墙的冲动,直到最后使劲的拍打着自己的脑门。   真是后悔死了!   她没事喝什么酒呢?一喝酒就难以控制自己,什么话都说出来,这下好了,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那男人走 的时候好像说了什么没听清,但依他的骄傲,自己不仅咬了他还说了那些话,估计他应该是气得不轻,说着要怎么罚她吧?   看来,好日子是真的要到头了啊。   她又拿脑袋撞着浴桶,直撞得砰砰作响,坐在里头哀怨不已,真是恨不得撞死自己算了。   外头彩云听见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问道:“良媛,您怎么了?”   “没事。”她应了一声,赶紧起身穿衣裳。   彩云一边帮她擦头发一边叹气,“良媛,要不然您去给殿下道个歉吧?”   苏璃摇头,话都说出去了,道歉没用,那男人心眼小,肯定已经想好怎么惩罚她了。再说了,他现在气头上,她这会儿过去,肯定撞枪口上,不得好果子吃。   况且,她私心里并不想道歉,他知道了也好,自己以前坐低服小,逢迎讨好也真的挺累心,这种日子再这样过下去,她都要疯了。这次就当是试探他底线好了,看他会如何责罚,如果罚得太重,到时候她再努力道歉吧,反正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一副破罐子破摔,又带着点林山好汉的气势,视死如归。   可苦了彩云这个忠心耿耿的婢女为她谋生路,操碎了心。 第55章 再遇尹公子(一更)……   苏璃忐忑的等了两天, 但东篱殿一直静悄悄的,也没等来韩湘君的责罚。她想,那男人应该是觉得她不识抬举, 所以晾她几天吧?鉴于以前自己连欺骗利用的事都干过了, 他也就饿了她两天而已。这次多大点事啊, 估计他虽然生气,但也不至于气到要对她如何如何吧?毕竟, 作为一国储君, 整日忙里忙外,也没多少闲心来揪着她这点错不放是不是?   她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于是,安慰着安慰着,胆子又肥了起来。   胆子一肥, 就又想出宫了。   彩云死活劝她, “良媛,您缓几日再出宫行不行?”   “为什么?”她不解。   “您想啊,您得罪殿下才没过多久就想着出宫玩,若是殿下知道了, 肯定以为您不知悔改, 他更恼了您可怎么办?殿下这都两日没踏进咱们东篱殿了。而且,奴婢听说......”她凑近几分,低声道:“听说王家小姐这两日常来东宫找殿下呢, 估 计是知道您与殿下不合, 所以趁机要争了宠去。”   “王家小姐是谁?”   彩云恨铁不成钢, 壮着胆子剜了她一眼,“就是未来太子妃啊,听说长得也极其貌美呢, 不仅知书达理,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是咱们上京的大才女呢。”   苏璃死亡凝视她,“你这是什么眼神?觉得你家良媛我百无一用?”   彩云心想,这不明摆着的吗,干嘛非得自揭短处呢。不过她想归想,还得好声好气继续劝着。   “所以啊,良媛您就缓几日,照奴婢说,最好也将饭菜也都换素净些,做几日样子给那边看看,让殿下知道您正在静思己过呢。”   好家伙,彩云这丫头看来也不傻嘛,阳奉阴违的招数一套一套的。苏璃好笑,“过我就不思了,你换个角度想一想,王家小姐来讨好他,他一开心了就不再记着我犯的错,没准过段日子就没事了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诶?”   这样吗?彩云挠挠头,也......行吧。   苏璃搞定爱操心的小丫鬟,换上一身男子服饰,就出宫了。   ......   上京虽繁华热闹,但娱乐项目很是匮乏,不像现代,有咖啡厅,有茶吧,有电影看。苏璃逛了两遍就感觉无趣得很,索性绕道去了趟自己新买的宅子。   她站在大门口望着宅子看了片刻,觉得好似缺少了点什么,左右一想,才发现缺了个门头,回头让人写两个字,就叫“苏宅”好了。   她进去逛了一圈,见里头家具物什有些老旧,于是又思索着去买些新的回来,嗯,顺便再买两个婆子,负责洒扫搞卫生的。   打定主意,她便带着秋彤和秋妍往集市跑,打家私,定餐具,买花卉绿植,又找人牙子买了两个婆子。   如此花了些银钱出去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心想,无论在何时何地,购物果然是最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等到中午的时候,她来到了上京最大的一家酒楼——德馨酒楼,准备吃午饭。   这家酒楼装潢格调皆是上品,出入的客人非 富即贵,以往像这样的酒楼,苏璃大体也只是路过门口看看而已,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钱了,该享受的就要享受。因此,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带着秋彤和秋妍气势十足进了大堂。   迎在门口的小二见来了这么个风姿卓绝的公子,虽有些眼生,但观她浑身气度,想着估计是哪个宗亲里的贵人,于是半点也不敢怠慢,一路小跑领着人上楼。   酒楼共三层,第一层和第二层都是开放式的格局,回廊四处设了雅座,皆用屏风隔出了相对独立的空间,第三层则是精致的厢房。苏璃本来想上三楼,但在楼梯拐角处不经意瞥了一眼,居然瞥见个“熟人”——丞相府的尹三公子。   之所以说是“熟人”,只因为他这张脸太出类拔萃,看一眼之后就难以忘记。   他坐在窗边的位置,独自一人,似乎正在等人的模样,也看见了苏璃。   苏璃朝他咧嘴一笑。   尹公子瞬间心砰砰狂跳起来。   自从上一次两人隔空见面后,他对他那个灿烂的笑容记忆犹新,以至于他突然走了,他还有些怅然所失。回到府中后又反复思量自己如此心思到底何意?当然,他绝对不是断袖之人,之所以脑海中时不时浮现那位公子的身影,他想,应该是他身上过于明显的与众不同的气度?   他今日本来出门会友的,但友人有事,所以自己一个人在此用饭,却没想到,又遇见了他。适才他上楼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心里骤然欢喜起来。想着,若是他也看见自己了,该如何是好,是否要上前去见礼一番?又想着,若是他没看见自己,又觉得有些淡淡遗憾。   正当他内心纠结之际,他果然注意到了自己。   而且,他又朝自己笑了,还......走过来了&zwnj ;。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要不要站起来迎接?啊,若是站起来是不是显得太急切了些?要不然,还是坐下,但要是他觉得自己无礼可如何是好?若不然,也对他回之一笑?   嗯,这个好,就这么办。   于是,苏璃才向他走了几步,他就抬起头来,朝她微微一笑。   只这一笑,就仿佛听到全世界花开的声音。   妈诶,我感觉我又要恋爱了,苏璃心想。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折扇一收,抱拳潇洒的作了个揖,笑道:“尹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尹睿心中诧异,“你怎知道我是谁?”   苏璃眨眨眼,“稍微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啊,也是,他竟然还主动打听了自己的名字,这、这.....让他挺意外的,意外中又有些欣喜。   “尹公子等人?”   “并未。”   “既然如此,咱们拼个桌怎么样?”苏璃笑得像只大灰狼,她想的是,对着大帅哥吃饭,肯定格外香。   但她这番主动,让尹睿微微红了脸。他又纠结起来,自己要不要答应他?若是答应了会不会显得自己也很期待与他一起用饭?但若是不答应,他不高兴了怎么办?哎呀,真是愁煞我也。   “尹公子不愿?那算了吧。”   “不不不,”尹睿赶紧摆手,“愿意,兄台请坐。”   不知不觉成了兄台的苏璃一掀衣摆,立马坐了下来,“多谢,尹公子点菜了?”   他点头,“已经点了,兄台想吃什么?今日我来请客。”   哎呀呀,还是个好客的小帅哥,不过苏璃笑着拒绝了,“初次见面就让你请客多不好,我占用了你的桌,还是我请吧。”见他要推辞,她赶紧抬手制止,“就这么定了。”   于是招手叫来小二,又点了几个招牌菜。   接下来就是坐着等了,苏璃这人脸皮厚,她坐着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看得尹睿不自在的别过脸,耳根肉眼可见的渐渐红起来。   苏璃觉得他真是可爱极了,他越是&zwnj ;如此,她就越得寸进尺,干脆杵着下巴,又靠近了几分,“尹公子,你多大了?”   尹睿只觉得现在是脸烫耳烫脖颈烫,若说上一次两人见面,他还未肯定他到底是何意,那这次他的举动,已经表现得明明白白了,不仅痴痴盯着他,还问他年龄,这不是爱慕又是什么。   唉.......自己该如何是好?私心里他也很想结识这样气度非凡之人,可也只是想与他交友而已,但这人却抱着这样的心思。   他余光悄悄瞥了苏璃一眼,见她桃花眼弯弯,兴致盎然,心里不争气的又扑通跳了起来。心想,要不然,就先结识一番,等有机会了再告诉他自己还是喜欢女人的,对男子并不感兴趣。   于是,他镇定的转过头来,也看向苏璃,“尹某再过两年便要及冠,敢问兄台贵姓?”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姓王,名意之。”   “原来是意之兄,”他站起来,作了一揖,“尹某幸会。”   苏璃赶紧让他坐下,“你别叫我意之兄,按年龄来算,我比你还小两岁呢,就叫我意之,如何?”说完,她又朝他眨眨眼,看他缓下去的耳根又瞬间红了起来,好笑不已。   尹睿只觉得这个王意之实在太喜欢逗弄人,此时他明知自己局促,却仍是如此顽劣调皮,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没过一会儿,饭菜就摆上了桌,两人就谁先动筷客套的推却了一番后,才开始吃起来。   德馨楼的招牌菜乃上京一绝,即便是贵得堪比金银,也有人趋之若鹜,因此,对于吃货苏璃来说,实在是欲罢不能。她吃相豪迈得很,一边吃还一边点评一番,但尹公子却是相当斯文,他家四代书香世家,从小就礼仪规范,对于吃饭,默声不语。于是对苏璃的点评,只是含笑点头,以作回应。   没过多久,苏璃先吃完了,吃完没事干,就看着他吃。   美人 吃饭,细嚼慢咽,斯文优雅,实在赏心悦目。她想,如果这位搞个吃播节目,估计能俘获一大票粉丝。   她不错眼的盯着,对面的尹公子不好意思了,他放下筷子,轻咳了一声,问道:“可是在下吃相有不妥之处?”   苏璃点头,故意逗他。   果然,尹公子急切问道:“何处不妥?”   她将折扇一打,遮盖在脸一侧,低声而清晰的说道:“太好看啦。”   此话一说完,闹得尹公子脸又红了起来。   苏璃哈哈大笑。   ......   东宫。   韩湘君坐在书房处理公文,室内寂静,只余一鼎六角漆花云纹铜炉里沉香缕缕。   他面前堆了一摞公文,手上拿着这本已经看了许久。突然,他将手中的公文扔在了案桌上。   “眼下什么时辰了?”   站立一旁的内侍恭敬的回道:“回殿下,未时二刻。”   他揉了揉眉心,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东篱殿如何了?”   他虽然只问东篱殿,但内侍们都精明得很,自然知道他是挂念苏良媛呢。苏良媛顶撞殿下的事,他也悄悄听说了,众人都以为殿下两日都未踏入东篱殿,是在冷落那位呢。可冷落是冷落了,但殿下这两日的脾气却越来越盛,使得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伺候得胆战心惊。   在殿下身边服侍的,哪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东篱殿那位自然也时常关注着。因此,这会儿殿下问起,他小心翼翼的回道:“苏良媛出宫去了。”   韩湘君一听说她出宫,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憋着火等了两日,她不仅没来道歉,反而还出宫玩去了。   这个女人,着实可恨!   因此,当苏璃回到东宫后,就听到个消息,韩湘君给她下了禁足令,不准她再出宫了。 第56章 服软(二更)   苏璃回到东篱殿, 见婢女们个个愁眉苦脸,尤其是彩云,坐在绣凳上做针线, 哀声叹气不停。   苏璃拿着本话本子趴在榻上看, 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撂下话本, “只是禁足而已,有什么好叹气的?没准 过几天就解禁了呢。”   她自己真觉得无所谓, 唯一不便之处就是自己才买了新家私, 买了奴仆,倒是不方便出宫张罗布置了。于是爬起来又吩咐秋彤, 让她过几天出宫替她办完此事。   彩云见她心宽的还想着自己那宅子呢,又叹了口气。   苏璃好笑,用手指戳了戳她小脸蛋, “你再这样叹气, 就要长皱纹啦,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良媛,您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日子照过。”   “您当初要是听奴婢的劝就好了, 这会儿您被禁了足, 别看这惩罚不大严厉,可在宫里,被禁足是就表示失宠了, 这......这要让人笑话的。”   “谁笑话我?哦......那个兰英是吧?她欺负你了?”   彩云摇头又点点头, “兰英姑姑不至于欺负我一个小小的丫鬟, 就是她身边许多人都看奴婢笑话呢。奴婢被笑话不要紧,可她们说的那些话就实在难听得很。”   苏璃饶有兴致的问,“说我什么了?”   “说良媛您.....在军营那地方过来的人, 靠手段迷住殿下,如今殿下总算醒悟云云。”   彩云不敢将原话说出来,她们那些人说的比这难听十倍呢,她自己听了都替良媛委屈。   苏璃也清楚,不过淡淡一笑,“嘴巴长在她们身上,爱说就说,就算没有禁足的事,她们也会找其他事来说,何必去在乎?得了,看你愁眉苦脸的模样,我都觉得难受得慌。你也别做针线了,去御膳房看看,今天来了哪些食材,花点银子弄些过来,咱们今晚吃锅子。”   彩云看了她家没心没肺的良媛一眼,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   被禁足的苏璃整天在自己的东篱殿捣鼓吃锅子,还吃出不同花样来,因着她这般心态,东篱殿的下人们也开始抛开‘主子已经失宠’的雾霾,跟着她也没心没肺的大吃特吃起来。   如此又过了几日,东篱殿来客人了。   “阿璃还在歇觉?”   六公主抱着她的猫过来了,她见此时屋内静悄悄的,便低声询问道。   彩云正在廊下用竹签串鸟蛋,见她来了,赶紧行礼,“歇了有一会儿了,奴婢进去看看醒了没。”   六公主拦住她,“别,让她睡吧,我也才睡醒过来的呢,你在做什么?”   “良媛说今晚吃烤串串,奴婢也不知道烤串串是何物,但听起来很有意思。她交代奴婢们用竹签将肉都串起来,留着晚上用。”   六公主看着木盆里的东西,青菜蘑菇鸡腿都有,皆用竹签串得整整齐齐,还觉得怪有趣味的,便抱着猫在一旁坐下来看她串鸟蛋。   苏璃早就听见她们在外头的声音了,她 已经睡了半个时辰,之前醒来一直盯着头顶的百花帐发愣。她听了一会儿,伸个懒腰穿衣出来外室。   “婉儿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她笑着问道。   “太傅今日给我放了假,我闲得无聊就来找你啦,听彩云说你们晚上吃串串?”她眸子亮晶晶的,笑得可爱。   苏璃点头,对她神神秘秘的眨了眨眼,“是一种新吃法,保准你没吃过,晚上要不要留下一起吃?”   “好呀。”六公主就等着她邀请呢,闻言立马答应下来。   苏璃带着她往后头的小厨房去,她得亲自把关调料,串串烤得好不好吃,关键在调料,这可马虎不得。她让人给六公主搬了张椅子坐,自己则站在灶台旁一边忙碌一边与她说话。   却没想,东篱殿这边的动静又被韩湘君知道了,他黑着脸站在书房。   “吃烤串?最新吃法?”   这女人还真是......   禁了她的足,也没让她有半分悔过之心,竟还有心思研究吃食。   真是岂有此理!!   “去,派人去把她的小厨房给拆了。”   东宫内侍总管罗青,只觉得头皮发紧,殿下这脾性越来越难以招架了,今日若是将苏良媛的小厨房拆了,明日若是又后悔起来,那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办事的?唉!但此时此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遵命行事。   他得了令,正要退出去,却又被韩湘君喊住。   “若是苏良媛敢拦着不让你们拆,你们就让她来求孤便是。”   “......是。”   罗青都为他家殿下这股别扭劲感到心累,绕这么大个圈,就只是想让苏良媛主动来见他。   心里暗暗摇头,英明神武的殿下也有今日。   ......   苏璃正在小厨房捣鼓得热情高涨,今晚准备搞个大的,东篱殿所有人都有份,因此,人人都翘首以盼。   好不容易准备好了,就等烧碳火驾烤炉时,院门被拍得砰砰响。   苏璃也听见了,她皱眉朝彩云看去,彩云会意,让人去开门,随后立马就冲进来一群内侍,领头的正是罗青,他带人进来后,熟门熟路的往后院小厨房走。   苏璃纳闷,也跟着一起过去看是怎么回事,可当看见他们正在搬锅子搬东西时,她赶紧上前去拦着。   “做什么?做什么?”一言不合就搬她的厨房,什么意思?   罗青其实也不敢真拆了她的小厨房,这小厨房从苏良媛进东宫第二日就张罗人建的,可见是极其看中,若是真给拆了,万一日.后良媛算起账来,倒霉的还是他。所以,来的路上他便想好了,搬东西就行,搬走了,到时候还可以再搬回来也方便不是。   这会儿见苏良媛拦着,他也没让人停手, 继续搬。   苏璃眼见自己之前辛苦设计的厨具被他们搬走,甚至连放在角落养的一窝鸡仔都没放过,她怒了。   “韩......殿下让你们来的?”   罗青见搬得差不多了,便恭敬的走过来行了一礼,“苏良媛,还请不要为难洒家,这是殿下的命令。”   苏璃不解,好端端的动她的小厨房做什么?他只下令禁足,难不成现在是连饭也不让吃了?   “殿下为什么要搬走我的小厨房?”   罗青说道:“苏良媛,殿下吩咐办事,咱们做奴才的自然不敢问多问,若是您想知道原因,不若去找殿下问问?”   说完,他一挥手,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苏璃看着空空荡荡的小厨房,一根毛都没给她剩下,叉腰气得不行。   呵,那个男人真是小心眼,见不得她过得好。罗青那番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奴仆敢直接说有事就去找殿下?这种话若是没他授意,借罗青一万个胆也不敢把主子拉出来做挡箭牌。   苏璃都要气笑了,狗男人就是故意的,她忙碌一整天,什么都准备好就等开吃时,他就派人来了,   但气归气,眼下还是要想想对策,厨具没了可以再做,问题是,他如果三天两头来这么一招,自己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阿璃,现在怎么办?太子哥哥生气了?”   六公主不知道太子哥哥为何突然派人过来搬东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这是不满苏璃了,要找茬呢。因此,她内心有点发憷,又担心苏璃的境况。   苏璃摆摆手,没事,不就是让她去道歉么?她去就是了,低个头服个软,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说做就做,她立马让彩云去弄点吃的来,她准备去崇华殿走一趟。   彩云苦着脸,“良媛,小厨房都没有了,没法做吃的。”   “中午吃的糕点还有没有?有的话就拿那个。”   “可是......已经冷了,还能吃吗?”   “能怎么不能,就它,快去拿。”   随后,苏璃带着一碟糕点,连食盒也懒得装,就这么端着过去,东篱殿一众奴仆跟在身后,风风火火的到了崇华殿门外。   罗青正拿着麈尾端正站在门外,老远看见她气势汹汹的过来,不像是来道歉求人的,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过,没想到苏良媛来得这么快,这会儿......他看了看关闭着的殿门,里头正有人呢,也不知殿下此时方不方便见。   苏璃到了殿前台阶下,这会儿也看见有另外一拨奴仆站在外头等候,想必殿里头有什么人在呢。   她问罗青,“殿下正忙着?”   罗青笑 盈盈的走下台阶,“苏良媛不若稍等片刻?殿下没准过会儿就得空了。”   他态度亲切热情,仿佛之前带人去搬她小厨房的人不是他似的。   “要等多久?”   “奴才也说不准。”   苏璃没什么耐心,她问道:“方不方便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来送吃的了。”   此时,罗青脸上有些为难,“这......实不相瞒,里头的人正是未来的太子妃娘娘,   奴才这会儿也不好进去打扰啊。”   苏璃吐出一口浊气,不知为何,之前冲冲过来憋着的一股劲,这会儿像漏气了似的,突然没了心情。人家小俩口在里头你侬我侬,她倒不好进去打扰了。   于是,她将手里的糕点递给罗青,“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等了,这个你拿着,回头等他忙完了,再送进去吧。”   她转身准备回东篱殿,才走了两步,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娇笑声,也不知那个男人说了什么,令里头的太子妃如此开怀。   她转头看了紧掩的殿门一眼,随后快步离去。 第57章 独她最令人头疼!   王暄蓉走后, 韩湘君听说苏璃过来送吃食,但见他正忙就没进来。他沉着脸问道:“为何不进来禀报孤?”   罗青赶紧跪在地上请罪,同时心里头也暗暗心惊, 听殿下的意思, 难不成就算王家小姐来了, 也要抽空见苏良媛吗?如此说来,苏良媛在殿下心里的地位还真是不可轻看, 往后对这位可得好生供着了, 说不定将来还有更大的造化呢。   才一瞬间,他便想了许多, 此时不得不抽了自己一嘴巴,“殿下,奴才该死, 奴才竟自作主张让苏良媛在外头等, 奴才甘愿受罚。”   青也是从潜邸便跟着殿下一起到东宫的老人了,韩湘君也不宜再过多责备,“起来吧,她在外等了多久?”   “呃......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   “才来, 见殿下忙, 就走了。”   韩湘君脸色更沉了,看着桌上那盘已经冷硬的糕点,拢共六块, 其中一块好像还掉渣了, 可见那个女人极其敷衍, 难怪连等都不愿意再等就走人。   他兀自气闷了半晌,之后才吩咐道:“派人过去传话,就说糕点冷了, 孤没吃出滋味来。”   “......是。”   这种蹩脚的借口,听得罗青嘴角直抽抽,也再不敢怠慢,赶紧就派人去东篱殿。   ......   苏璃回到东篱殿,蔫蔫的,众人以为她是因为殿下搬了她的小厨房,所以心情不好。彩云也觉得殿下太残忍了些,那些串串看起来就很好吃,而且她家良媛准备了这样久,都还没闻着味儿呢,就被人全部端走了,眼下,连晚饭都没着落呢。   眼看天快黑,她说道:“良媛,奴婢去御膳房要些吃的过来,您今晚就将就些。”   苏璃可有可无的点点 头,她一边走着一边踢着脚边的石子,自己连吃个烤串都还要看别人心情,觉得这日子过得很是没劲。   秋彤和秋妍跟在她身后,都没说话,她沿着墙根走了一会儿,随后又不动了,脸贴着墙面直挺挺的站着,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细长的,打在墙上。她就这么贴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秋彤,你们做侍卫做多久了?”   “回良媛,奴婢六岁被人买回东宫,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在训练,十二岁第一次出任务,算起来,应该快十年了。”   苏璃惊讶的看着她,又去看秋妍,眼神询问她。   秋妍也点头,“回良媛,奴婢也是一样。”   “你们......”   她有很多话想问,又突然不知从哪里问起,问她们辛不辛苦?人生甘不甘愿?但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她的不得已之处,谁也不用同情谁。你觉得她们命运坎坷,但也许对她们来说,六岁被买进东宫,不用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或许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她转身又继续沿着墙根走了一会儿,彩云端着食盒回来了。   “良媛,要现在摆饭吗?”她问。   苏璃点头,朝屋子里走,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心情,无论如何,辜负谁都不能辜负自己的胃。   吃过饭后,已是掌灯时分,韩湘君派人来了。   是罗青亲自来的。   “苏良媛,殿下说今日您送去的糕点冷了,咂摸不出滋味如何。”   他话说到这里,点到为止,暗暗观察苏璃的神色。苏璃在室内一边走一边扭着脖颈转圈圈,似乎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等了一会儿,苏璃才说道:“知道了,明天我再送一盘过去,务必让殿下满意。”   得了准话,罗青就放心的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给她透露了个韩湘君比较方便的时辰。   苏璃点头,目送他离开,见他背影消失在廊下灯火处,那只灯笼孤零零的挂在那里,偶有风来,时不时的摇摆着。   她收回视线,自嘲的笑了笑,绕了这么大个圈,错还在自己,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好好道歉,倒是让身边的人也跟着受煎熬了。   次日,她吃过早饭后,站在园中晒了会儿太阳,早上七八点的阳光晒得人暖烘烘的,又昏昏欲睡了。   彩云花了点银钱,从御膳房找人特地做了份精致的糕点,这会儿气喘吁吁的端回来。   “良媛,做好了,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现在就过去。”   她诧异,“您不准备换件衣裳么?”   苏璃早起穿了件寝衣,因早上凉,便搭了件褙子,头发也还没梳呢。她想了想,于是又转身回屋换了件衣裳,至于头发,就不梳了,随意挽了个发髻用簪子一别,稳稳当当。   一行人就此出了东篱殿。   韩湘君有个早起练功的习惯,练完之后便是在殿内沐浴歇息一会儿。按昨日罗青 说的,这会儿过去,应该正好是他歇息得空之时。   到了崇华殿后,此时殿门是打开的,婢女们鱼贯出入,手中端着食盒。她来得不巧,韩湘君这会儿正在吃早饭,估计是吃不成糕点的。   不过吃不成糕点想必也不会影响她道歉求饶。因此,她提着裙摆上了台阶,站在殿门口等了一会儿,罗青从里头瞥见了她,立马又小跑进去,估计是通传去了。   果然,没过片刻,他就笑意盈盈的出来。   “苏良媛来了,殿下正在用早膳,让您进去呢。”   苏璃点头,“多谢罗公公。”   “良媛客气了,洒家就跑个腿传个话罢了,哪里当得您的谢?”   她笑笑,从彩云手中接过那盘糕点,独自进了殿内。   崇华殿内,精致奢华,绣闼雕甍,宽大的金丝花鸟纹绒毯从殿门处一只铺延至内室。高大漆红的廊柱,雕刻着七彩祥云纹案,另有一鼎巨大的香炉居正中央,也不知里头燃的什么香,整个殿内气味好闻。   她缓缓走进去,碧霞云纹联珠垂帘后,韩湘君正坐在桌边吃早饭,而一旁跪着个侍膳宫女,正是兰英。兰英见她进来,只抬头瞥了一眼,随后又恭恭敬敬的帮他布菜。   韩湘君也看见她了,但端坐着没出声,手里拿着根细长的银勺不紧不慢的喝着粥,似乎在等她开口。   殿内静悄悄的,苏璃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自己既然是来服软的,那就得拿出个态度来。   于是,她跪了下来,匍匐在地。   “殿下。”   半晌,他才懒懒开口“嗯”了一声。   “殿下,昨日我吃了几块糕点觉得不错,今日送过来给您尝尝。”   韩湘君这才朝她看来,“哦?只是来送糕点?”   苏璃手中端着糕点,继续匍匐在地,“我特地来道歉的,求殿下原谅我吧。”   “那你说说,你错在何处?”   苏璃顿了顿,直起身看他,同时也看到了兰英眼底轻蔑的目光,估计此时在嘲笑她以前得意忘形吧?而韩湘君此时的爱搭不理,就是最好的打脸。   确实有点疼。   苏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低下头,继续说道:“我不该与殿下顶嘴,不该出言不逊,不该恃宠而骄,不该忤逆不顺,不该尊卑不分,不该以下犯上,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   韩湘君放下手里的勺子,狐疑的看着她,“你真知道错了?”   “是,我错了,求殿下原谅我吧。”   还矫情什么呢?这一刻,认命就是了。过往那些骄傲,在这森严辉煌的大殿里,不值一提。折腾了这么久,还不是得乖乖认错?   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跪得太久,膝盖有点疼,她稍微挪动了下,许是被他发现了,他‘开恩’道:“既然知道错,那就好生改过,起来吧,过来侍膳。”   “是。”   她走过去,接过兰英手中 的筷子,跪坐在刚才她跪坐的位置,感受她无声的鄙夷和嘲弄。   算来算去,自己确实也没比她高贵到哪里去,此刻,不还是照样做着和她一样卑微的工作?   等兰英退出去之后,苏璃问道:“殿下想吃什么?”   “皆可。”   于是,她恭敬的布起菜来。   ......   韩湘君得了台阶下,当天晚上就来了她这里,东篱殿的下人们像过年一样,又高兴起来。   苏璃也开始收敛自己,再不在他面前放肆一分一毫,就像个真正的侍妾一样,乖巧柔顺,他要什么,她就给什么,他想做什么,她就配合什么。   每一次,都令韩湘君十分饱足。   有时候,他抚着她的脊背,含笑夸道:“你真像只乖顺的猫,孤喜欢得很。”   每每这时,她回之娇俏一笑。   但她不知道,当男人跨出东篱殿后,眸子瞬间变得深沉寒冷。   罗青只觉得,本来是六月的天,似乎越来越寒了,跟在身后都忍不住打摆子。殿下与苏良媛之间,似乎有了些变化,可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只觉得,殿下比以前越发难伺候了,不来苏良媛这里,他生气,来了之后,他更气。   弄得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每日都战战兢兢。   “唉......”他深深叹了口气。   而东篱殿,苏璃每回都将韩湘君恭送至门口,温柔乖巧,嘱咐他路上小心。照理说,这般体贴懂事,他应该是满意的。不过,苏璃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有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有时无缘无故在床榻上发起狠来,折腾得她半死不活之后,便扬长而去。   她也越来越不懂那个男人了。   既然不懂,她也懒得懂。乖乖巧巧做个侍妾,安安分分做条咸鱼,她发现也挺好,没心没肺,活着不累。   彩云倒是极为高兴的,韩湘君三天两头赏些东西过来,有时是稀珍的盆栽,有时是精致的吃食,苏璃可有可无,任她捣鼓。   “良媛,这盆花放楹窗下如何?”   苏璃拿着话本子趴软塌上,看也没看就点头,“好。”   “那这个呢,放那里合适?”   “你决定就好。”   “这个呢?这个呢?”她又问,像只欢快的小鸟,喋喋不休。   苏璃被她吵得不行,拉上软衾将自己整个盖住,埋在里头借着微光继续看话本。她正看到精彩处呢,书生与寡妇吵架,吵着吵着吵到了榻上,很是热火朝天。   有人一把将她的软衾扯了开来,苏璃彻底不耐烦了,“都说了你做主就是,不用......”   但来人并不是彩云,而是韩湘君。   他在软塌上也坐下来,唇角含着笑意,显然今天心情不错。   “在做什么?”他往她手上瞟了一眼,看清是话本子后,笑意更浓了些,“好看吗?”   “好看。”苏璃点头。   他伸手过来,冷不防夺了去,“那孤也看看。”   恰好番到适才的那一页,描述得十&zw nj;分露骨,他看了两眼,眉头皱的高高的,眼底尽是不赞同,“你整日就看这些。”   苏璃甜甜一笑,“对啊,无聊打发时间。”   “你不是喜欢做吃的吗?孤已经让人将你的东西搬了回来,为何不见你做?”   “已经吃腻了,不想吃。”   那天她道歉后,韩湘君次日就让人把她的东西都如数送了回来,连那几只鸡仔也安好无恙。不过,那之后,苏璃再也没进过小厨房,也没做过什么吃食。不知为何,她突然没了兴趣。   “那你想吃什么?孤让你给你做。”   苏璃笑着摇头,“不用,天气热,厌食。”   这显然是个借口,但他也不拆穿。他一勾手,她便柔顺的窝进他怀里,两人坐在软塌上,和煦的春光透过楹窗洒进来,似乎岁月静好的模样。   但他知道,她的心是冷的,怎么也捂不热,她的笑是假的,如何也不达眼底。唯有在床榻上的哭求是真的,那一刻,才是生动鲜活的她。   因此,两人聊无可聊后,便只有上床。   男人抱起她往内室走,一边走,一边扯她的裙子,将将走到床榻边,里头便已经空荡,正好方便了他。   没有什么前奏可言,他将她背过身,让她跪趴在榻上..............   苏璃咬着牙,生生忍着,但身后的男人似乎不肯放过她,非要听到她的声音才肯罢休,他越是如此,她便越倔强。   哪怕已经流血,疼得她冷汗涔涔。   男人发狠了一会儿,似乎察觉到她的难受,他停了下来,俯下身子,在她耳畔背书,背的正是刚才话本子里看到的内容。   渐渐的,她也有了些情.动,他低低笑着,对她的反应感到很满意...........   待云过雨歇,他搂着她身子侧躺在床榻上,细细问道:“适才觉得如何?”   “很好。”   “你说谎。”他轻笑了下,“明明都没怎么叫,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还记得你在军营时,承欢的模样最是可人。”   往事不堪回首,苏璃不想提,闭着眼睛,嘴角恰到好处的浅笑。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道:“苏璃,你到底想要什么?”   过了很久,都差点以为她要睡着了,才听到低低的回应,“我要的,你给不起。”   男人摩挲腰肢的手微微一顿,“除了那件事,其他的,孤定会应你。”   对于苏璃醉酒那天说的话,他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她野心颇大,想做他独一的女人,可此事,古往今来就没有先河,更何况,他往后还将会是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   苏璃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多谢殿下,暂时不知道想要什么,以后有想要的再说吧。”   “孤下令解你禁足如何?让你出宫玩。”   “好啊。”她可有可无的点头。   看着小女人慵懒却倔强的背影,韩湘君图然觉得,繁事万千,独她 最令人头疼。 第58章 心动   苏璃被解禁后, 她又出了趟宫,回到她之前的小宅院。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在这里才能呼吸顺畅, 东篱殿好是好, 但总是令她觉得像只牢笼, 有时看着东篱殿高高的围墙,都让她憋闷得透不过气。   她坐在葡萄架下, 仰看着头顶上密密麻麻的叶子, 叶缝里偶尔透下几束明媚春光,夹杂着清晨微凉的和风, 照得人惬意舒爽。   之前买了两个婆子,她们被买进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主人,心里忐忑, 于是两人表现得十分殷勤, 扛扫帚的扛扫帚,拿抹布的拿抹布,这里扫扫,那里擦擦。待忙了一会儿后, 似乎渐渐发现这个新主人没什么架子, 仰躺在竹椅上抖腿抖得欢快,于是,一个婆子壮着胆子走过去。   “公子, 前些日子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说是给公子的, 您要不要看看?”   “给我的?”苏璃问道。   “呃......说是找王什么之公子呢。”   “那就是我了,快去拿来。”   婆子赶紧跑去拿了,片刻后又跑过来递给她, 顺便还切了一盘瓜给她,服侍得很是周到。   苏璃一边啃着瓜一边看信里的内容。   是丞相府的尹三公子写来的,已经有半个月了,说是想邀她去踏青。   踏青啊?   她抬头透过叶缝看外头的天空,蓝天白云,晴芳正好。但此时已经过了出门踏青的时节,天气渐热了,那尹公子还真是好雅兴。   看完后,她将信搁在一旁的茶几上,继续靠着椅子啃瓜果,等啃了一半之后,突然起身,拿着信往屋里走。   去赴约也好,人生在世总要有三两个朋友,尹公子生性纯朴,很值得结交。尤其是他温柔腼腆的笑容,实在很治愈,让她欲罢不能。   写好信,她交给婆子,给她几个银钱,让她雇辆马车出门送信。婆子被委以重任,激动得很,神情郑重的出门了。   ......………   丞相府这边,尹睿收到她的回信高兴不已,怀揣着信笺独自坐在书房小心翼翼的拆开来看,上头就五个字,“好,不见不散。”   短短几个字,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欢喜。   在此之前,他一度为久久没收到回信而黯然伤神,以为他不愿意见自己,一时又担心自己贸然写信是否唐突了他,让他不高兴了。一时又顾虑自己是否没 写明白,让他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总之,心思焦灼,折磨不已。   这下好了,他总算回信了,虽然迟了大半个月,虽然也没有解释为何迟了的原因,虽然也只有五个字,但足矣令他心情雀跃。   “公子,夫人来了。”随从在外头敲门道。   尹睿赶紧将手中的信藏入袖中,慌慌张张的打开一旁的书册,随后才站起身来。   “母亲。”他上前行礼。   丞相夫人吴氏一脸笑意的进了门,身边还有一个娇俏的妙龄女子扶着,那女子含羞低头,温柔恭顺,但眼睛暗暗打量着他。等吴氏坐定后,她才朝尹睿微微福身,“表哥。”   尹睿并未看她,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母亲此来所为何事?”他问道。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吴氏剜他一眼,“听说你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个上午,连午饭都没出门吃,何事让你如此用功?”   “母亲,孩儿新的了一本书籍,正是兴味之时,所以......”   吴氏知道他这个儿子向来喜欢读书,不仅模样好,学识也出众,对此很是欣慰。只不过,眼下另有要紧之事,便说道:“用功不急在一时,歇息片刻也无妨的。”她将身旁的女子推向前一步,“你表妹来了府上多日,昨儿与我提起还未曾见过上京是何模样,你今日若是得空,不若带她出去逛一圈如何?”   尹睿对此,深感头疼,他家里来的这个表妹是何意,他也清楚,今年他都十八了,从去年开始,家里便央着他相看姑娘,彼时他并没多少兴致。今年倒好,直接从远房亲戚家里接了个表妹过来,使得他好几次都不得不在书房躲起来。倒不是对这个表妹不满,而是觉得婚事还想再缓一缓。   此时,见表妹殷切期望的眼神,他拒绝之话含在口中绕了几圈,仍是不忍说出来,慌乱之际,只匆匆想了个缓兵之策。   “母亲,孩儿这几日皆忙,不若等过些日子如何?”   吴氏到不是一定要逼迫他,此时见他&zwnj ;答应,心里总算满意,她起身道:“不急于一时,你既然忙,那我领你表妹先走,你继续忙你的。”   待送走母亲,他又偷偷将袖中的信笺拿出来,发愣了半晌,觉得,自己还是要好好劝诫意之贤弟一番,如此英伟男儿,可莫要走这糊涂之道。   ......   第三天,苏璃一早起床,认真的收拾了一番,今日她与尹公子相约踏青,便想早去早回。   吃过早饭,她拿起折扇带着秋彤秋妍便出了门。然而才出东篱殿大门,远远的便看见一群宫女簇拥着一人走来。   那人也瞧见了她,脚步停下来,脸上的浮现出诧异之色。   “这人是?”   因苏璃此时是一身男子装扮,胸前也被长巾束得平平整整,脸上的眉眼也略微调整,打着折扇,风流倜傥的站在大门处,倒一时让王暄蓉认不出来。只觉得东篱殿突然走出来一个陌生男子,很是诧异不解。   但苏璃的这身打扮,凡是在东宫服侍的人,皆已熟悉。于是陪伴于一旁的兰英则赶紧上前回话。   “王小姐,这位正是苏良媛。”   她话一说完,王暄蓉更是惊奇了,仔细端详了她片刻,问道:“她为何打扮成这模样?”   兰英心里冷嗤,但面上不显,只恭敬回道:“殿下喜欢这个模样。”   她这话说得很有深意,王暄蓉一听就明白过来了,心里对苏璃鄙视得很,觉得她真如皇姑母所说,就是个狐媚祸水,为了勾.引男人无所不用其极,连不男不女这等装扮都做得出来。   她心中鄙视,面上也没遮掩,眼里尽是轻蔑。   苏璃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这个女子她之前在皇后宫殿里见过,此时想来,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未来太子妃了。   大老婆遇到丈夫的小妾,态度不好,她也理解,只不过眼中这股赤.裸.裸的轻蔑之意令她很是不爽。   她收回折扇,目不斜视的从旁经过。   “你!站住!”   苏璃停下来转头看王暄蓉,“王姑娘有什么事?”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不行礼?”   对于这种拈酸吃醋不分青红皂白找茬的娇小姐,苏璃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耐心。   “哦,那王小姐说说,你是谁?”   “我......”   王暄蓉此时哑口,她在上京顶着未来太子妃的名义多年,谁人见她都是客客气气,哪怕是宫里的宫妃对她也和气有礼,她苏璃只是一个侍妾而已,竟敢如此嚣张放肆。可此时却要认真 说起她是谁,这确实有些难以开口。   毕竟她还没正式嫁入东宫,还算不得太子妃,在她眼中只是王家小姐也无可厚非。   可此女子仗着太子宠爱就如此无礼,此时若是不好好教训一番,日.后传出去,说她被一个小小的侍妾压了一头,那岂不是令人笑话?   于是,她昂着头走近苏璃,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盛气凌人的问道:“那你说说看,你又是谁?为何穿着男子服饰公然在东宫行走,若你是男子,遇到女眷却不知避讳,属无礼冲撞。可若你是女子,却无视宫中规律,衣着不伦不类,那就得按宫归责罚。”   她故意问兰英,“兰英姑姑说说看,依规矩,苏良媛该当如何?”   “藐视宫规,仗责二十。”   两人一唱一和的,把苏璃逗笑了,她将折扇呼啦一打,摇了两下,“想罚我啊?东宫谁做得了主?”   “自然是太子殿下。”   苏璃点头,“那就是了,除了太子殿下,你们谁也没权利罚我,若是想罚,那还请你去请示他老人家吧,我这会儿没空,先走了。”   见她如此目中无人,王暄蓉气得胸口起伏,以前知道太子表哥宠爱个庶女,她心里就已经嫉妒不已,后来没见着人也就没觉得什么。如今,不仅见着了,还领教了这女子恃宠而骄,以下犯上的本事,她着实气不过,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教训一番。   “但你别忘了,东宫也属于皇宫,整个皇宫后宫规矩还由我皇姑母管着呢,今儿,我便替我姑母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野丫头。”她柳眉一竖,“来人啊,掌嘴二十!”   苏璃倒不怕,今日王暄蓉敢说出“替皇后管教”这话,就已经犯了大忌,这天底下有这本事的人还没出生,她王暄蓉倒好,被嫉妒冲昏了头,连脑子都没了。   兰英也察觉了不妙,想上前阻止,可跟在王暄蓉身后的婢女已经挽起袖子走了过去。她便又忍了下来,私心里也想让这个苏良媛好好吃顿教训。   苏璃站着不动,只吩咐了句,“秋妍,谁近我身,你就拧了她胳膊。”   秋妍会意,她们是负责保护苏良媛的,只听太子殿下一人的命令,此时上前一步拦在她身前。   上来的那两个婢女以往跟在王暄蓉身边,那是作威作福惯了的,此时见她一个婢女挡在前头,很是不屑,将手抬得高高的,欲要推开她去打苏璃。可没想到,人才到跟前,还没反应过来, 就听见“咔嚓”两声,随之便是震天的惨叫。   两人的胳膊被卸了。   众人都没想到苏良媛的婢女这般生猛,纷纷吓住。王暄蓉见那两个婢女胳膊扭曲,也被吓得脸色惨白,之后又觉得难堪。没想到,自己没教训成,反而被一个侍妾的丫鬟给教训了。   她面子上下不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见苏璃站着昂头看她,大有她胆敢上,就连她胳膊也敢卸之意,这令她气得不行。她气了片刻,随后立马一脸无辜受欺负的模样,跺了跺脚,“你竟敢如此放肆,看我不告诉太子表哥,定要让他替我做主。”   她放下狠话后,带着一干婢女匆匆离去。   苏璃静静的看她们走远,后头的秋彤问道:“良媛,咱们还出宫吗?”   “出,当然要出,这宫里没一天待着舒心的。”   ......   苏璃会友的兴致原本八分的,被王暄蓉这么一闹,降了只剩三、四分,可当见到尹睿时,瞬间又高涨到十分了。   青葱河畔,他从万丈霞光中走来,带着温和的笑,一身白衣随风飞舞,步履从容优雅,如天上玉人,皎洁无暇。   那微微弯起的眼角,藏着星河无数,天地都因之黯然失色。   帅哥的魔力就是这么强!   苏璃秉着呼吸,看得眼睛都要掉了,都忘了作揖,直到他走到近前,抬手在她眼前挥了两下,她才抹了把嘴角初初回神。   “你来啦。”她咧嘴也笑了起来。   “意之贤弟等许久了吗?”   “没,我也是刚到。”   两人沿着河畔漫步,后头远远的跟着三五个仆人,暖风从湖面吹来,徐徐微醺。   “许久未见,意之贤弟过得如何?”   “不太好。”   他脚步停下,眼含担忧的问,“此话怎讲?”   苏璃望了他片刻,突然抿唇一笑,想到一句歌词,清唱出声:“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歌声轻轻柔柔,如湖边柳絮飘啊飘,不知不觉飘荡在他心间,惹得砰砰直跳。   尹睿的脸瞬间又红了,局促不已,心里慌乱的想,他怎可如此......直白心意?这让他如何是好?   站在河畔的男子,身子颀长,器宇轩昂,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撩.拨,弄得不知所措。苏璃好整以暇的欣赏了一番美人羞臊之后,噗嗤笑出声来,歪着头看他,“你在想什么?”   而尹公子却一下子想得有点多。   他是真心&zw nj;欣赏意之贤弟,想与他如高山流水一般心心相惜。可他如此爱慕自己,若是告诉他自己无意断袖,那他会不会伤心离去?可若是不告诉他,反之继续与他亲近,那意之贤弟会不会误会,从而更加迷恋自己不可自拔?   他是真的不想意之贤弟因断袖而自毁前程啊。   这样的情感是不得世俗所容的,是要被人唾弃鄙夷的。意之贤弟本是这般风光霁月的男子,若是......若是因他而耽误了此生,于心何忍?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有必要好生劝解意之贤弟悬崖勒马。   于是他又停了下来,对着苏璃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   “意之贤弟,其实......其实我是喜欢女人的。”   苏璃:......???   他犹豫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意之贤弟,你也喜欢女人好不好?”   苏璃此时此刻的感受,怎么说呢?一个又帅又奶的男人站在你面前,突然劝你说要让你改变性取向。   这个......   “这个很难啊。”她回道。   “你尝试一下,或许会觉得并不难呢?”   苏璃摇头,坚定道:“我对女人不敢兴趣。”   尹睿忧愁不已,看着她明眸皓齿,一双桃花眼眨啊眨的,不知怎的,眨得他心绪大乱。接下来的谈话也频频走神,没过多久,便赶紧告辞了。   劝说未遂,回到丞相府的尹公子,又纠结了,他的意之贤弟决意要喜欢他,这可如何是好?   他不想断袖,却又不忍意之贤弟伤心,夜里纠结了半宿,迷迷糊糊睡去之前,莫名涌出了个想法。   或许,他尝试接受意之贤弟呢?嗯,也不是不可以啊。 第59章 苏璃受罚   苏璃回到东宫, 已是黄昏之后,她将将进了东篱殿,便见彩云在门口给她打眼色, 十分担忧的模样。   苏璃清楚, 估计是韩湘君来了, 而且还来者不善,恐怕是因为上午自己得罪了他未婚妻的事吧?   她重重的呼吸一口气, 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走进屋内,见男人的背影笔直的站在她的书桌前, 桌面上放着一封信笺,正是前两天尹睿写给她的那封。   其实她出宫做了什么遇见了谁,想必韩湘君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对于她与尹 公子结识之事她也没有刻意隐瞒, 两人光明正大交友,又不是搞什么暧昧偷情,何必忌讳他?   苏璃也不怕,坦然走过去行了一礼, “殿下什么时候到的?”   他转过身来, 未等她起身,手指先捏住她下巴,语气轻柔但也清冷的问道:“今日做什么去了?”   他看着她身上的装扮,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着男装, 容貌也掩饰得很好, 若不是闻着她身上的气息,确实很容易以为面前的这位就是个男子。   苏璃缓缓直起身来,迎着他的目光, 他眸子深沉幽静,如深冬的潭水,让人看不清看不透,莫名的生寒。   “我做什么,殿下知道的。”   她试着浅浅一笑,但下巴被他捉住,这个笑容显得有些诡异,更像是挑衅一样。   “既然知道,为何还屡次挑战孤的底线?”   他的唇线很薄,与尹公子的不一样,尹公子的薄唇是柔和而性感的,而他的薄唇,却只有凉薄之相。   苏璃挣开他的手,笑了,“殿下的底线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这个男人,只是在借题发挥罢了,她与尹公子相见多次,他早不生气晚不生气,偏偏等她得罪了未来太子妃而生气,并借此来兴师问罪,还如此冠冕堂皇,着实可笑。   韩湘君看见她眼底的嘲弄,略显狼狈,稍稍避开的眼神,又问道:“那你说,孤该如何罚你?”   “随便殿下。”   苏璃恭顺的低着头,张开双臂轻柔的靠在他怀中,一副依恋的模样,“只求殿下罚轻一些,我怕疼。”   他也顺势搂着她,盯着她头上的玉冠,沉默了。她今日不管不顾得罪了王暄蓉,王暄蓉找他哭诉了许久,此事,他需要给个交代,给王家一个交代。   韩湘徵生母高贵妃,深得圣宠,再加上背后有高家的势力支持,朝中人人暗中观望,他此时还不宜得罪王家,且急需王家势力的支持,因此,恐怕只能委屈她一段时日。   思忖良久,他缓缓说道:“那就罚你在崇华殿门口跪一个时辰,再禁足一个月可好?”   “好,多谢殿下轻饶。”   ......   翌日。   正午午时,苏璃果然如约而至,她一身水蓝素宫段雪长裙,款款走到崇华殿门口,朝里拜了拜,大声道:“殿下,我来领罚了。”   随后,在台阶上跪了下来。   此时正是一天中太阳 炽烈之时,彩云站在一旁看着她家良媛跪得额头冒汗,心疼不已。悄悄的用袖子给她扇风,“良媛,您还好吗?疼不疼?”   苏璃朝她眨眨眼,笑道:“别担心,垫着棉花呢,不疼。”   她膝盖上绑着棉布,是昨晚彩云临时给她做的,这会儿跪着除了热了点,腿麻点,其他都还好。   可彩云却不放心,别看她家良媛一副轻松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在意着呢,殿下为了王家小姐而当众这般责罚,往后若是其他新人进宫了,肯定得拿这事来嘲笑到良媛头上。她昨晚睡在外间都听见了,良媛一整夜都在翻身,恐怕也是因此事睡不着呢。   这会儿,良媛越是笑得轻松,她越是心里难受。   眼下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头顶上的太阳越来越大,照这么晒下去,得病了可如何是好?彩云试着拿袖子往苏璃头上遮挡,但被廊下的人咳了一声。   苏璃看过去,正是兰英,她端着茶水正准备进殿内,眼睛却是不屑的朝这边看着。苏璃挥开彩云,“你别在这杵着,你这点袖子能遮什么,反倒是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不诚心呢,到时候又加重责罚了怎么办?”   彩云也担心了,“那.......我不遮了,就站这儿陪您吧。”   苏璃嫌弃,要撵她走,“你去廊下站着吧,别在这,当丫鬟何必这么死心眼?我又不会给你加月钱。”   彩云也笑了,“那您适当加一点呗,做主子的也别这么抠门。”   “你走不走?”   “不走!”   “告诉你,没月钱加你啊。”   “不加就不加吧,平日多给奴婢赏些就好。”   “我就知道你平日表现的忠心耿耿,原来是打着这主意呢,这个坏丫头。”   两人的对话传进了殿内,韩湘君手上拿着卷宗,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他闭着眼靠在椅子上,细细听着。   “殿下?”   兰英唤他,将手里的热茶放在案桌上,随后又问道:“已经是午饭时辰了,可要现在摆进来?”   他没睁开眼,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兰英心下不甘,她跟了殿下这么多年,此时他是何心情,她&zwn j;自然清楚,无非就是为跪在外头那个女人担忧罢了。   一个低贱的妓子而已,凭什么能得殿下如此眷顾?   可再不甘,她也不敢多嘴置喙,只得端起已经冷了的茶,轻轻的退了出去。走了几步后听到他唤人,罗青小跑着进殿内。   “殿下有何吩咐?”   “她怎么样了?”   “苏良媛还跪着呢。”   “她可觉得累了?”   “似乎......没有,苏良媛跪的端正笔直,还与婢女有说有笑。”   有说有笑......   其实他知道,这个女人骨子里就是个倔的,此时她越是笑得欢,恐怕心里已经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但他也不能心软,这次就当给她个教训,往后行事收敛些,并不是何时何地,他都能对她无条件纵容。   之所以让她午时跪在崇华殿外,也是想做给景阳宫的那位看看,一个侍妾而已,威胁不到她王家,往后也无需揪着一个侍妾打压。此举一来是给王家一个交代,二来,也是为了护她,可外头的那个小女人并不清楚他的用心良苦。想必这次罚跪过后,自己再想亲近她,恐怕难上加难了。   他兀自苦笑。   从她跪下来到此刻,自己竟没半点心思处理庶务,心里也烦闷不已,索性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隔窗看着外头。   苏璃跪了多久,韩湘君便看了多久,直到渐渐日上中天,直到她渐渐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他的心骤然担忧起来,想飞快奔出去将她抱起,然而才走了两步又生生忍住。若他此时出去,之前的一切就白费力气了。   因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倒在地上,她的婢女跪在一旁哭,无人敢上前帮扶。   罗青走进来,见殿下站在窗前,愣了一瞬,随后请示道:“殿下,苏良媛晕过去了,可还要继续让她跪下去?”   他突然恼火起来,转身大发雷霆,叱道:“还跪什么跪?没见人晕了吗?快让人抬回东篱殿去!”   “是。”   罗青唬了一跳,心惊胆颤,赶紧出了门。   ......   苏璃被抬回东篱殿后,她躺在床上悄悄睁开一只眼睛,低声问道:“人都走了?”   彩云赶紧关上悄悄跑回来,“走啦走啦,奴婢亲自送的。良媛,您这招数真好使,一 倒地上就不用跪了,早知如此,您为何不早些倒啊。”   “这招数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得看时机,怎么说也得跪上半个时辰吧?一开始就倒那岂不是太假了?”   彩云点头,“良媛说的对。”   “倒是你,演技不错啊小丫头,跪在我旁边哭得鼻涕眼泪的,搞得我都愧疚不已。”   苏璃好笑道。   “良媛您真是冤枉奴婢了,奴婢是真情实感哭的,您不知道,当您孤零零的倒地上那一刻,奴婢都心疼死了。”   眼看她又要哭,苏璃赶紧打住,“好了好了,知道你忠心耿耿了,以后每个月给你多加三俩月钱吧。”   “良媛您又冤枉奴婢,奴婢才不是为了月钱呢。”   “好啦,知道啦,是我死乞白赖要给你加的,你就接受吧,快去给我打盆水进来,我热死了。”   “好,您等一会儿。”   彩云跑出去,没过一会儿端了水,又端了饭菜进来。   苏璃为了晕倒逼真,连午饭都没怎么吃够呢,这会儿赶紧跳下床,抱着饭碗狼吞虎咽。等洗漱换好衣裳她准备歇个午觉时,外头又禀报说太医过来了。   没办法,她又赶紧‘虚弱’的躺回床上。   直到等太医把完脉,开了方子,又啰啰嗦嗦的嘱咐了一大堆走人后,她才总算得以安歇下来。   这一安歇,便安歇了整整一个月。   是被禁足的,哪也去不了,最多只能在院内走动,偶尔放放风筝,上头画只乌龟寄托她“狗男人早些上西天”的心愿,以发泄心中不岔之外,就是领着自己养的那群小鸡仔在院中散步。   总之,无聊得很。   倒是这一个月来,东篱殿的赏赐不断,几乎每天都有,每天都不重样。吃的用的穿的玩的五花八门,当然,赏得最多的还是银子,那男人想必是知道她喜欢银子,所以每次一赏就一大箱,她每次也感谢得特别真诚。   这样就对了,谈什么感情?多伤钱啊!还是谈钱来得痛快!   真金白银,赏多少她就收多少,真正做到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   不过好景不长,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解禁那天,韩湘君就莅临她的东篱殿。   一个月没见,这男人似乎变得消瘦了些,眼底还有些淡淡的乌青,想必是为朝政之事忙的。   依据苏璃对剧情的了解,这个时候,应该是皇帝身子骨不好的时候,撑不了多久了。但此时,韩湘徵和韩湘君的夺嫡之战也渐渐从暗处挣到了明面上,朝堂上每天不是你 搞我的人,就是我拔掉你的棋子,总之,弹劾奏疏满天飞,双方都焦头烂额。最后还是韩湘君娶了王暄蓉,王家势力立马站出来鼎立支持,他兵权政权在手,一举定乾坤。   这么看来,再过不久,东宫就要办喜事了。   韩湘君牵着她的手坐在软塌上,“一月不见,你倒是圆润了些。”   苏璃吃好睡好,当然圆润,不像他,整日为政事烦忧。   “你可是还在怪孤罚你之事?”   她摇头,“没有,相反因祸得福,殿下后来不是送了很多银子过来吗?跪一跪就能发家致富,挺好的。”   男人被她逗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亲昵道:“那可有想孤?”   “想。”   答得乖巧,但眼神闪烁,令男人不满意,非要问她是如何想的。   苏璃歪着脖颈想了想,“也就数银子的时候吧,每数一遍就感恩戴德。”   尽管知道她是撒谎,可韩湘君却仍是喜欢她这模样,禁了她一个月,他也没时间来看她,确实想得不行。这会儿见到人了,心里只剩欢喜,哪里还计较她的敷衍?   窗外夕阳西斜,两人的影子被拉得细长,交叠在一处,苏璃看到了,左右动了动,发现没什么变化,因为他身躯高大,完全遮住了她的。   “你在做什么?”他问。   “逃避殿下的影子。”   “结果如何?”   “徒劳,没逃掉。”   他将她拉过来,坐在腿上,抚着她细嫩纤长的脖颈,语气半真半假的说道,“即是如此,那就乖乖的,别逃了,孤会对你好。”   苏璃没说话,见彩云进来了就赶紧换了个话题,问她,“晚饭好了吗?”   “好了,奴婢这就让人摆上桌。”   于是,两人起身,又挪到饭桌前坐下,苏璃先洗漱,随后又服侍他,动作娴熟,往回也常这么做。   给他盛汤,给他布菜,之后才到自己,安安静静吃完饭。   吃过饭,韩湘君又牵着她去园子里消食,苏璃想起一事,就问道:“过几天,我可以回趟国公府吗?”   回国公府跟私自出宫玩不一样,是以东宫侍妾苏良媛的身份回去,所以要经过他同意。   韩湘君也知道她回去要做什么,再过几天,是齐国公府大姑娘苏瑶出嫁之日,嫁的正是他的四皇弟韩湘徵,所以她回娘家&zw nj;坐坐也无可厚非。遂点头道:“可,届时孤让罗青送你过去。”   “好。”   说完这事,两人似乎又无话可说了,就这么安静的走了一段路。好几次韩湘君想开口解释那天罚她的事,但话到口中又咽了下去,他觉得,自己作为一国太子,罚个把侍妾实属正当,若此时开口解释,难免有损威严。因此,还是算了,往后加倍对她好些吧。   他这么想。   等再回到屋内时,天色已擦黑,院子里陆陆续续开始掌灯,韩湘君坐着没走,苏璃就知道今晚他恐怕要睡在这里了。于是又吩咐人去抬水进来,天气越来越热,她走两圈下来身上都出了许多汗。   “殿下先洗还是?”她问道。   男人丢下手中的棋子,站起来揽过她,“一起洗。”   苏璃不大乐意,要是跟他一起洗,估计澡没洗成又是一身热汗淋漓。但此时容不得她拒绝,男人已经将她拉进了净室,丫鬟都被赶了出去,衣衫也被他退了个干净。   许是一个月也没碰她,他憋得慌,堪堪才进了浴桶,他就迫不及待从身后覆上来,气息粗重,哑声问道:“可以了吗?”   一边问,手下一边忙碌着……   苏璃没说话,只身子微微颤抖,浴桶的水似乎越来越烫,一直烫到她心尖上。   苏璃经受不住他这手段,已经不争气软了半边身子。   夜幕渐深,浴桶中的水也越来越少.........   她高高昂着脖颈,望着垂帘外昏黄的灯火,微微失神。   也暗暗唾弃自己,一边不甘还一边极致享受。 第60章 不想他死   苏瑶出嫁那天, 整个上京热闹了大半日,先不说四皇子府迎亲队伍何其壮观,就光齐国公府, 为了彰显与皇家结亲的荣耀, 流水席办了整整五日, 还几乎请走了上京大半舞狮的、杂耍的、唱戏的,反正, 怎么热闹怎么来。   而国公府里, 最万众瞩目的新娘子,也是即将新鲜出炉的皇子妃苏瑶, 含笑端庄的坐在闺阁里,任由喜婆们打趣,脸上表现得恰到好处的娇羞。   苏璃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心想, 她对这桩婚事应是极为满意的吧?毕竟以前跟原女配争抢得死去活来的,还不惜设计陷害庶妹进军营。   尽管两人之前恩怨无数,不过在这一天,皆默契的维持和平。苏璃也淡淡的笑着, 偶尔听见旁人的夸赞也附和两句。   早在几日前, 齐国公府苏老夫人则派人递信进东宫,说希望苏瑶出嫁这日她能来一趟 。一来她是太子侍妾,若是能得准许回娘家给姐妹送嫁, 也显示了太子对齐国公府的看中, 这是锦上添花的荣光。二来, 也是有要事想要亲自嘱咐苏璃,事关齐国公府前程,相当马虎不得, 让她务必出宫一趟。   苏璃想了想,便也跟韩湘君提了,那男人倒没什么反对的,还亲自让罗青一大早将她送了过来。这会儿,她在苏瑶的闺房坐了才堪堪两刻钟,苏老夫人那边果然就遣了人来请她了。   她施施然起身,看了那边众星捧月的苏瑶一眼,她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眼中各自透着不屑,苏璃笑了笑,带着秋妍和秋彤扬长离去。   领路的还是上次带她进宫觐见皇后的那个婆子,她此时再见苏璃,态度变得十分恭敬,一路躬着身,说着苏老夫人在她进东宫后,对摘穹院的戚姨娘如何如何照顾有加云云。   苏璃也清楚,她在这提前做铺垫,一回儿到了松年堂,估计苏老夫人要说的话应该不简单。等走了半刻钟,终于到地方时,苏老夫人已经早早在堂屋里等着了。她一身暗紫贡缎素雪褙子,抹额上一颗拇指大的翠玉镶嵌其上,显得富贵十足。许是与皇家结亲心情甚好,这会儿坐在那里倒一点也没往日那股不苟言笑之态,反而显得如平常人家的老祖母一般和蔼可亲。   见她进来,笑着让人给她上茶。   “上个月听说你被太子殿下罚了,可是当真?”苏老夫人也不寒暄,直接开口询问。   “当真,不仅罚跪,还禁足一个月呢。”苏璃刮着改完里的茶沫,淡淡说道。   苏老夫人眸子里瞬间一股精明之色,“到底是因为何事?我听说是因你得罪了王家小姐,所以太子罚了你,是也不是?”   “确实是这么个事。”   “你如何得罪了那王家小姐?你难道不知,她可是未来太子妃,往后,你还得在她眼皮下谋生活,怎的不知退让些?此时你固然得宠,能仗着殿下护着你,但日.后呢,你如今得罪了人,往后那王家小姐随便捻个手指头都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您到底想说什么?”   苏老夫人见她死性不改,心里不悦,但也不好表露出来,只沉重叹一口气道:“自然是要帮你出谋划策,你现在刚入东宫,正是得宠之时,若是能趁此机会得个一儿半女的,将来就算太子妃进了东宫,那也动摇不得你的地位。”   她说完,又悄悄的问了句,“都这么久了,你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实话与你说,我今儿请了个厉害的郎中来,假借为我看病的名义,回头给你看看,若是身子欠缺,趁早调理。此时,咱们得抓住先机啊。”   说了这么多,她才说到请苏璃过来的真正目的,原来是见她入东宫许久肚子没有动静,急了。   苏璃 心下觉得可笑,齐国公府也未免太急功近利了些,嫡孙女才与四皇子成了亲,立马又想让庶孙女在东宫怀孕,真是什么好事都想占大头呢。   可惜她要让她们失望了,那避子汤,她每月按时喝,癸水准时得很,怀孕是不可能怀孕的。当然,此事也不会告知他人就是了。   她笑了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种事急不来,我身子很好,您老无须操心。”   苏老夫人对她这态度不大满意,剜了她一眼,“你倒是心宽,就算你不为自己打算,也得想想国公府吧?一荣皆荣,一损俱损,这道理,你应该能明白。国公府好了,你在东宫也有依仗不是?”   苏璃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懒得与她讨论此事,生孩子的事,她可从来没想过。   “您说的是,只不过,此事确实急不来,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我得去摘穹院看看戚姨娘,殿下只准许我回来一小会儿,过不久,我就得回东宫了。”   苏老夫人见这个庶孙女冥顽不灵,心里暗气,可也没法子,遂也不让人送,任由她独自出了松年堂。   ..................   苏璃出了松年堂往摘穹院去,倒不是真的想去看戚姨娘,毕竟她与戚姨娘也没什么感情,看在原主的份上,给了她一笔银钱安度晚年,往后要是有机会,也可以适当照拂一二。这会儿过去,也只是想借个地方清静清静,等午时过后罗青来接她回去。   可人才走到园子里的假山处,面前就伸出一只胳膊拦住她的去路,是个眼生的婢女。   “苏良媛,我家主子有请。”   “你家主子是谁?”她朝后头看了眼,秋彤和秋妍已经不见了,“我的那两个婢女呢。”   “还请苏良媛放心,她们无事,待见过主子,定会将人归还。”   “你家主子到底是谁?竟敢光天化日在国公府堵人。”   那婢女面无表情的说道:“您去了便知,请随我来。”   她率先转身走,似乎笃定苏璃会跟上。   苏璃此时由不得她拒绝,秋彤秋妍也不在身边,她一边走一边忐忑的想,到底是谁要见她,而且还能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婢女掳走。心下隐隐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可这么久都没见他的动静,她便刻意忘了这事,这时候那人却突然要见她,令她预感不妙。   仿佛要入虎穴,心里骤然恐慌起来。   那婢女带着她左拐右拐,拐进了一处小院,里头是一处风景绝佳的阁楼,门外守着几个侍卫,进得院内,那婢女也突然消失了,只余她一人站在院中。   屋子大门是敞开的,她微微探头瞧了一眼,瞧见里头坐着个人,那人也将将转过身来。隔着老远的距离,苏璃清晰的看见那双仿佛蛇一般阴 暗的眼睛,正牢牢的盯着她,嘴角勾着抹危险而神秘的笑。   这一幕,突然令她不寒而栗。   若是没猜错,这男人就是韩湘徵,他今日娶妻,此时不在外头迎新娘,为何在这里?   “怎么不进来?”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可抗拒的气势。   苏璃心口砰砰直跳,也不知道他这会儿见她想做什么。这个男人在原书里描述的是觊觎女配的容貌身段,也许两人之前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也说不定,这会儿,她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男人。   “进来!”   他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又催促了遍。   苏璃挪脚进门,见他端坐在椅子上,一身玄色锦袍,略显高瘦,眉眼与韩湘君有些像,但两人气质完全不同。韩湘君是带着王霸之气,而他则带着些阴柔之气。   她忐忑的站在门边,尽量努力使自己镇定,脑子里飞快想着应对法子。   韩湘徵站起身,缓缓走近她身旁,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她赶紧别开,此举令他微微一顿。   “璃儿多日不见,怎么变生疏了?”他轻笑一声,“可是在恼我没有及时将你救出?”   “你放心,快了,再过不了多久,韩湘君必定是我的手下败将,届时,我定会好好补偿你。”   他又伸出手,想摸她的脸,这时,苏璃已经贴在了门边,退无可退。   “为何不说话?”他语气温柔,仿佛多日不见的爱人,目光痴情眷恋。   “殿下让人带我过来,有什么事?”   韩湘徵似乎对她的话略感失望,“你果真与我生疏了,你说,你是不是爱上了他?”   “您到底有什么事?我还得去看姨娘,不能久留。”   “急什么,”他稍稍靠近了些,“这么久不见,你难道就不想我?”   苏璃心想,原女配果真和这个男的有暧昧不清的关系,此刻,这个男人把她当成原来那人,举止亲昵,令她难以招架。如果这个男人真想在这里做点什么,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脑子飞快转着,得趁早脱身。当然,首要的,不能激怒此人,凭她的直觉,这个男人十分危险。   她飞快的整理思绪,然后别过脸,娇蛮的哼了一声,佯装生气,“你都要娶苏瑶了,还问我想不想你,不觉得过分吗?”   她这话说出来,韩湘徵暗暗松了口气,还知道吃醋就好,那就是心还向着他这边的。   他笑了笑,“你何必生气?我也早与你说过,娶苏瑶是不得已之事,只有你,才是我最爱的女人。你放心,最迟今年底,我便将你带回身边。”   他伸手捏着她下巴,转过她的脸,苏璃赶紧挣开,朝一旁走 开几步,一副不肯相信他的模样。   韩湘徵也没继续缠着她,走回原来的位置上坐下,说道:“璃儿你今日有气,我明白,不过,让人带你过来,一来是想见你,二来嘛,自然也是告诉你这件事。你此时不信不要紧,但你只要知道,我韩湘徵一定会从他身边将你带回。”   苏璃转过身来,神情哀怨,“真的?”   “当然,不过我有一事,需你帮忙。”   来了来了,任务来了,苏璃暗想,强装淡定的问他,“什么事?”   “近日,韩湘君屡次暗中陷害我的人,让我十分被动。他手上有一本账册,是蓝色的,已经很陈旧。你若是能想办法进入他书房找到此账册,就尽快交给一个叫刘纪的内侍,他会替你转交于我。”   他走过来,握着她的双肩,温柔诱哄道:“此事想必不易,但我信我的璃儿,定能替我完成。是也不是?”   苏璃肩膀被他按着,浑身不自在,却不好表露,只得硬生生忍着,假装考虑了一会儿,才回道:“若是我替你拿到账册,你就带我离开?”   “不只离开,日.后我成了事,后妃之位必有你。”   苏璃迟疑,“那......若是我没本事拿到账册,又该怎么办?”   “璃儿尽力就好,就算你没拿到,我也会将你带回身边的。”   他说完,鼻尖缓缓的在她脖颈边轻嗅,如此举动,惹得苏璃心下警铃大作,万一他想轻薄她,又该怎么办才好。   正当她头皮发麻慌乱之际,外头响起了女子的声音,“殿下在里头吗?”   是苏瑶来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   韩湘徵赶紧放开她,“你从这边走,我让人领你出去。”   这时,一个婢女赶紧进门来领着苏璃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那边,苏瑶听说韩湘徵悄悄入了国公府,在哥哥的院子里待了许久,她就预感不妙。离迎亲不到一个时辰了,他这会儿潜入府中,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此事,除了与她那个庶妹有关,不作他想。   若是平时,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是她与他成亲之日,他却偷偷的与那个贱人在此私会。这叫她如何能忍?于是便借着出恭的理由,独自前来。   她匆匆进了屋内,却除了韩湘徵没看见任何人,狐疑的问道:“殿下在这忙什么?再过不久就要迎亲了,您怎么还没换衣裳?”   韩湘徵心下不悦,却仍是走过去搂着她说道;“怎么,还没嫁过来,就先管着夫君了?”   苏瑶娇嗲的推他,“殿下讨厌,都这会儿了也没个正行。”   她轻轻靠在他怀里,然而,却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女子香粉的气味,顿时,气得发抖。   那个贱人之前早早离开,两 人再此也不知待了多长时间,又做了什么。难怪她离开时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原来早就知道韩湘徵会来找她。   想到此,她心里暗恨。   .............   苏璃匆匆离开后,回到摘穹院,戚姨娘在她身边絮絮叨叨没一会儿,秋彤和秋妍便回来了。   “你们去哪了?”她问。   两人有些心虚,“良媛,我们路上被人下了迷香,在假山里睡了一会儿,您没事吧?”   苏璃故作诧异,“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被人下迷香?你们就没点防备吗?”   两人面带惭愧,“此香无色无味,着实难以分辨,但若是及时封住穴道,或能缓解,但这次确实是奴婢们大意了。”   “你们没事就好,先歇会儿吧,一会儿罗青来了,就回东宫。”   她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这里有韩湘徵这个男人,就仿佛背后被一条毒蛇盯上,令她毛骨悚然,她从没有一刻如此迫切的想回到东宫。   但原本说好的午时之后来接人的,罗青愣是拖延了半个时辰才到。等苏璃一上马车,罗青便赶紧让人架马回东宫。   苏璃问道:“为什么这么急?”   罗青低语,“殿下遇刺了,伤势严重,奴才之前耽搁了些时辰,这会儿得赶紧回。”   “遇刺?”她惊讶,仔细回想书中剧情,好像没这么个情节啊,好端端的,为什么遇刺?韩湘徵干的?   “那有多严重呢?”她问道。   “胸口中了一箭,此刻昏迷不醒,良媛您也赶紧回,或许殿下那里,还需您照顾一番呢。”   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感觉,苏璃莫名的有些慌张,若是韩湘君有什么不测,那她估计会落入韩湘徵手中,更加生不如死。   忧愁了一路,等终于到达崇华殿时,外头已经候了许多人,奴仆婢女们在殿外跪了一堆,太医们进进出出。待走近内室,里头站了一人,正是王皇后,她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底下跪着几个太医,苏璃进去后,也识相的赶紧跪下来,余光悄悄打探床榻上的男人。   此时,他脸色苍白,唇瓣毫无血色,眸子紧闭,似乎连呼吸也极其微弱,躺在那里,毫无生气的模样。   王皇后突然转过身朝她这边看了一眼,脸色阴沉如水,她此时焦虑万千,顾不得理会一个小小侍妾,因此又沉着脸转过去,眼睛不错的盯着坐在一旁诊脉的太医。   整个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无一人敢大声呼吸。   过了许久,太医才说道:“启禀皇后娘娘,殿下此时脉相渐渐平稳,想必已度过险情。兴许明日可转醒,但估计这几日夜里会发热,还需有人彻夜照看着,下官今夜宿在东宫,一有情况定会及时处理。”   这名太医属于王家一派,自然对照顾太子殿下十分上&zwnj ;心,这事交给他来办,王皇后放心,她此时也没多少时间继续待在这里,太子遇刺,朝野轰动,更多的,则是一些鬼魅魍魉会趁机出洞,她此时得坐镇中宫,稳住大局。因此,嘱咐了些事项后,就准备离去,但走到门口时,又转头朝苏璃这边看来。   “你,晚上留下彻夜照看,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苏璃赶紧应道:“是。” 第61章 他眼中的情意   韩湘君遇刺, 东宫人心惶惶,苏璃也忐忑不安。   她还从来没见过如此脆弱的韩湘君,在她印象中, 他是无所不能的, 是狂傲霸气的, 可会儿,他如同婴孩般虚弱的躺在床榻上, 连喝水都得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着。   刚才她也听罗青说了, 今天太子出宫办事,本来行踪隐秘, 却不知被谁人透露了出去,在城外四十里地遇埋伏,暗卫们奋死拼搏才将他护送回来, 可此次埋伏高手如云, 韩湘君左胸中了一箭,只差一毫便击中要害。也亏得他真龙护体,能化险为夷。   但太医说,他虽扛过了险情, 若想彻底恢复, 恐怕也没这么容易,至少这半个月之内,他都得在床榻上好生躺着了。   因此, 苏璃也得在崇华殿住上半个月, 她赶紧让人回东篱殿收拾衣物, 自己也顾不得歇息,衣不解带的在一旁仔细照看。喂粥、喝水,擦身子, 偶尔也帮忙换药,对于他胸口上的伤口,她根本就不敢看,每次换药,白布上就是一滩血迹,红得晃眼。   感受他昏迷中嘶嘶的抽疼,心里莫名的也跟着疼起来,在这种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连止痛药都没有,听说拔箭的时候,他硬生生的忍出一头大汗。那种煎熬,她都不敢想象。   东宫之外想必形势严峻,只有崇华殿,一片安宁。苏璃忙碌了一下午,吃过晚饭后,才终于得以歇息一小会儿。   再醒来时,天色已黑,她住在崇华殿侧殿里间,也没点烛火,室内昏暗。借着从殿外照进来的稀疏烛火,她摸床起身,穿过大殿进了内室后,却看见兰英正躬身在床榻边替韩湘君解衣裳,上半身已是裸露一片,她似乎还想继续解开裤子。   看到这画面,不知为何,她心下很是不悦,于是赶紧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巾帕,“我来吧,你出去。”   兰英却并没有 给她,“苏良媛,奴婢照顾殿下多年,比您更是趁手细致,您金枝玉叶惯了,这等粗活恐怕做不习惯。”   “习不习惯是我的事,”她一把夺过来,“出去!”   或许是因看不惯兰英,又或许是不想这个男卧病在床时被婢女趁人之危,总之,她既然看见了,便不想让她得逞。兰英这个婢女,仗着贴身伺候多年,便如此行事,她心里那点龌龊心思,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等兰英走后,她拿起巾帕为他擦起来,这个男人许是昏睡中也疼得厉害,没过一会就要出一身冷汗,得时常帮他擦洗。平时她只擦上半身,下半身她倒是没想过,可这会儿都差不多解开了,想了想,还是照顾得彻底些吧。于是帮他裤子退到膝盖处,拿巾帕拧干温水,细细擦拭起来。   有些地方难以令人忽视,她极力克制自己不去理会,只专注的手下的活儿,然而,没过一会儿,余光瞥见怪物苏醒了。   啊这......   她都惊呆了,这也可以?不是还昏迷着吗?   等了半晌也不见消,这让她尴尬不已,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想了想,吃都吃过无数回了,那干脆擦吧。   她拿巾帕又拧了些温水,用手扶着仔细擦了一遍。等擦好后,一抬头唬了大跳,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瞧着她。   “我......那个......”   她支支吾吾,尴尬得不知如何解释,但还没等她解释完,那男人又突然闭上眼睛,继续昏睡过去。   等了片刻,确定他没有再醒来,她才赶紧给他穿上衣裳。   真是的,搞得好像她趁人之危似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   正如太医所说,当天夜里,韩湘君发起热来,苏璃靠在床边,半点也不敢阖眼,时不时要去探一探他的额头,见发热得厉害,立马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大半夜的,殿内人仰马翻,婢女们端着铜盆,站在一旁,苏璃拧着湿巾帕不停的给她擦拭降温,太医们在侧殿熬药,总之,折腾了许久,温度才渐渐降了下去   等众人忙完,也已经是下半月快丑时了,苏璃累得眼皮子耷拉,也懒得回侧殿去睡了,帮他掖好被褥后, 就趴在床沿上打起盹来。   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说话,她半眯起眼朝床榻上的男人看去,只见他眉头紧蹙,额上热汗淋漓,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皇兄,别怪我,求你别怪我......是母后逼我的,是她逼我至此。”   如此反复说了一会儿,又突然痛苦的低吟起来,似乎挣扎着要找什么,苏璃赶紧压住他的手,免得他把伤口给弄裂开了。然而却被他反手抱住,就这么牢牢抱了片刻,他的情绪才渐渐平静,呼吸渐渐均匀。   可苏璃却彻底清醒了,久久无法入睡。   若是没猜错,他口中的皇兄应该是皇后自己的儿子,大皇子韩湘濯。原书中提到韩湘君弑兄,十四岁杀了自己的兄长夺得储君之位。原本只是书中一句简单的话,可此时想来,令她很是震惊。   十四岁这个年纪,放在现代也就是个初中生罢了,但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竟然这么狠心杀人。而且依他这副痛苦的模样看来,想必他与韩湘濯关系不错,也不知道王皇后逼了他什么,让他痛下杀手。   在这座森严的皇宫,藏污纳垢,人人披着一张□□,关系复杂,看似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实际上却是最冷酷无情,每个人,为了利益,可以抛弃一切情感。   苏璃忍不住打了阵摆子,想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她这样半匍匐在他身上十分难受,因为不敢触碰到他伤口,自己努力半支撑着身体,久了胳膊很酸。但她试着挣了一会儿也没挣开,便轻轻的往右侧挪了些,自己侧躺在一旁。   烛火透过帷幔照进床榻,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着这个男人,面部轮廓如刀削般精致,五官俊美,本该一副翩翩公子如玉的模样,可因为他那双深邃阴狠的眸子,令他显得整个人犀利起来,让人敬而远之。   这个男人,按理说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却能容忍她放肆到现在,私心里,她是感谢的,然而,仅此而已,其他的不作多想,也不敢想。   夜越来越深,她眼皮子也越来越重,诸多心思愁绪也渐渐的被朦胧意识所代替,不知不觉,睡着了。   ...............   再醒来时,天已经微微亮,她是被动作惊醒的,迷糊之中睁开眼,下意识的去看身边的男人如何了?然而 却触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眸子。   韩湘君不知何时已醒来,正看着她,似乎还带着些小心翼翼。   两人对视了片刻,他说道:“动一下,孤胳膊酸了。”   苏璃这才发现一整夜都压着他胳膊睡着了。   此时,陌生的寝殿,陌生的床榻,昏暗的晨光,气氛有些怪异,暧昧中又带着些尴尬。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羞赧,自己不是主动睡他怀中的,当然,昨晚具体什么情况,他肯定不记得了,自己若是硬要解释又显得欲盖弥彰。但不解释的话,男人此刻的眼神......他眼底带着些狭促的笑,明显误会了什么。   她赶紧起身,强自淡定的整理衣裳下床,随后才问道:“殿下现在好点了吗?想不想喝水?”   他心情似乎很是愉悦,完全不受身上的伤势影响,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了半晌,答非所问,“你一直在照顾孤?”   “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你担心孤?”   “......嗯。”算是吧。   他低低笑了起来,声音略微沙哑,苍白的脸上因着他这一笑,稍稍添了些活力。   “殿下要喝水吗?”她又问。   “好。”   苏璃走到殿门口吩咐外头的人沏热茶进来,又要了些热粥,随后才转身回到床榻边。男人继续看着她,让她莫名其妙。   “殿下看什么?”   “孤喜欢你这个模样,”他含笑道:“细致周到关心孤的样子。”   她这才明白过来他刚才是什么意思,想必是以为她之所以关心,是因为爱极了他?   他要这么想随便好了,他是病人,跟病人计较什么。   婢女端茶进来后,她接过来,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着,他此时还不能坐起身,因此,吃饭喝水都得这么喂。   她喂得有耐心,他喝得也有耐心,眼底一直是浅浅的笑。   苏璃不喜他这副得意的模样,于是,手下便敷衍了些,勺子微微一偏,茶水没进他嘴里,却是沿着他嘴角流向脸颊,令他显得有些狼狈。   他也清楚她是故意的,瞪着眼朝她威胁道:“你胆子肥了?等孤好起来定不饶你。”   苏璃不怕,淡定的从一旁扯过一张巾帕,反正也不知道是擦什么的,扯过来就朝他脸上招呼。他皱眉别开脸,面带惊慌 ,焦急的斥责她,“苏璃你放肆。”   她莫名其妙,“殿下,我给你擦脸上的水,怎么就放肆了?”   他问,“你这巾帕是擦什么的?”   “擦什么的?”她看了眼铜盆里杂七杂八放着若干条巾帕,都是昨晚给他降温用的,哦,好像还帮他擦过身子。可是这有什么的,都是干净的呢,擦个脸而已。   她继续凑过去,往他脸上招呼,却被他挥手拂开,气急败坏的看着她,“你这个女人,竟敢用擦下身的巾子给孤擦脸,胆子不小。”   苏璃诧异,他怎么知道这条巾帕是擦下身的?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他提示道:“上头绣了株兰草。”   她懵愣的翻了两遍,终于在巾帕的边角看到一株不大不小的兰草,也就几片长长的叶子,不知道为什么要绣在这样隐晦的地方,不仔细看都没发觉。心下也暗暗惊奇这个男人真是好眼力,昨晚在那种情况下,他都能观察入微。   等等......   他昨晚都已经昏迷成那样了竟然还记得巾帕上的兰草,那他是不是也......   她拿巾帕的手骤然顿住,面色也尴尬起来,耳朵发烫。这么讲来,那他是不是也记得她帮他擦那里了?   这时,男人幽幽的说道:“想起来了?趁孤昏迷,竟然......”   没等他说完,苏璃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韩湘君不可思议,竟然有人敢堵他的嘴巴,于是凶狠的瞪着她。   苏璃装死,顶着他看似凶狠实则玩味打趣的目光,硬生生撑了片刻,假装没那回事,但没撑住片刻,自己脸颊就开始发烫起来,索性赶紧起身。   “我去看看,粥好了没。”   她落荒而逃。   直到站在门口呼吸晨间清凉的空气,才渐渐心绪平缓下来。与之同时,又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很是奇怪,为什么要脸红尴尬?这种情况要是放在以前,她大概连眼皮子都不会翻一下,厚着脸皮跟没事人一样。   但今天为什么会这样?   她站在高大的廊柱下,看着东方一抹冉冉升起的绯红,拍了拍脸颊,心下觉得不可思议,这会儿竟然连进去殿内的勇气都没有,怕他继续笑话她,更怕 ......看到他那双含着情意的眸子。   她沿着回廊缓缓走着,伸长胳膊做了几个伸展动作,昨晚睡的姿势不好,觉得脖颈有些酸疼。   没过一会儿,殿内出来个婢女喊她,“苏良媛,殿下让您进去侍膳。”   “好。”   她点头,走到门口又深深呼吸了两遍,才入殿内。 第62章 东宫有喜   韩湘君在东宫躺了半个月, 其间,王家小姐来过两次,在榻边哭得娇娇柔柔梨花带雨, 她每次来, 苏璃都很有眼色的避开, 自己站在殿外等着,留空间给人家小俩口。   听王暄蓉在里头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破涕而笑, 心里也感叹, 韩湘君这个男人,但凡想哄一个女人, 那真是很有手段的,见王暄蓉担忧着进门,出门时却总是娇羞满足的神情, 便可知。当然, 走的时候还不忘剜她两眼。苏璃苦笑,直到看她走远,自己才又进殿内服侍。   韩湘君偶尔也会做起身看看公文,偶尔也会下床榻走动一二, 但许是之前出血过多, 他有些虚弱,走路得让人扶着,还指名让她扶着, 半边身子压在她身上, 每次看她吃力辛苦的模样, 他似乎心情极好。   很快,总算半个月过去,太医宣布韩湘君能出门活动了, 整个东宫仿佛撕掉了铺盖在头顶的阴霾,变得晴朗起来。   苏璃也很高兴,她终于可以回自己的东篱殿了,当天,她就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本来想跟韩湘君打个招呼的,但他去书房与谋臣们议事议了很久也没回,苏璃不想等,就自己拧着包袱回了。   彩云见她回来很高兴,说是为了庆贺太子殿下恢复健康,她提议晚上吃锅子,苏璃说天气太热了,吃锅子容易上火,想了想干脆让她去御膳房弄点新鲜食材过来,晚上搞几个凉拌菜吃。   凉拌菜大家都没吃过,晚上聚一起的时候,个个吃得嘴巴火辣辣又格外舒爽。   苏璃在东篱殿安安静静的过了几天,也再没见过韩湘君,听说他很忙,忙着收拾韩湘徵的党羽,忙着巩固朝堂势力。   终于有一天,王皇后特地莅临东宫,在书房与韩湘君商讨了一个上午之后,不知两人达成什么样的协议。   韩湘君宣布,下个月娶太子妃。   原本钦天监算的是明年的日子,但王皇后以太子身子为由,质 疑明年的日子不好,要求再算一个,于是就算了下个月的吉日。   圣旨一宣,东宫顿时热闹起来,纷纷开始忙碌办喜事。只有东篱殿,继续安安静静的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么又过了几天,苏璃觉得乏味得很,每次出殿门逛园子听得最多的,就是众人讨论太子大婚的事,听得她耳朵起茧,听得心烦意燥。索性让彩云又把之前的男子衣裳拿出来熨一熨,准备出宫玩去了。   ......   她之前买的小宅院被那两个婆子收拾的很是干净,连小院子里的花草都修建得整整齐齐。上次那个婆子见她回来,又切了一盘瓜给她,然后从屋子里捧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礼盒。   “是谁送来的?”   婆子笑嘻嘻的回道:“是丞相府的公子呐,三天两头派人送来东西,有一次他还亲自来了,但公子您不在,他进门坐了一会儿又走了。”   尹睿啊......   她差点就要忘记他了,也不知他这些天过得好不好,想起他治愈的笑容,突然又很想见见他。于是立马进屋写了封信让婆子送去丞相府。   尹睿来得比她想象的快,几乎与婆子是前后脚到门上。   苏璃诧异,“尹兄有急事?”   他没说话,含笑站在门口台阶前,斯文优雅的作了一揖,“来看望意之贤弟,不知此时方不方便。”   苏璃点头,“方便,怎么不方便,快进来。”   这还是她的苏宅第一次来客人,苏璃很是新鲜,两个婆子也十分郑重,搞完卫生就站在廊下等着,生怕主人喊要茶水没能及时递上去,委屈了客人。   尹睿今日的衣着非他一惯爱穿的雪白,而是换了个颜色,宝蓝色,亮丽抢眼得很,坐在堂屋自带发光,真正是蓬荜生辉的效果。   他突然这么改变,苏璃觉得新奇不已,当然,也觉得对面的小帅哥几日不见更加养眼了。   两人天南地北的聊着,直到夕阳西斜,尹公子似乎还不想走,苏璃不好催客,也不想催,想了想,干脆请他留下吃晚饭。她还从没有在自己的宅院做过饭吃,也想好好体验一番。尹睿立马欣然应允,于是她拿 出些银子让婆子们出去买点菜回来,又嘱咐打一壶酒回来,今晚,她要不醉不归。   ......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苏璃与尹公子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借着皎洁的月光,饮酒歌唱。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哪,西边黄河流。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她唱得十分洒脱,却泪眼婆娑,令坐在对面的尹睿十分难过。   他想,莫不是意之贤弟一直将他对自己的感情埋藏心底,也因晓得此等情感不容于世,所以内心饱受折磨?   呜呼!他的意之贤弟啊!   你莫要这样!   尹睿一口酒饮尽,眼里也涌着泪花,哽咽了两声,终于鼓起勇气一把握住苏璃的手,郑重其事的说道:   “意之贤弟,你莫难过,其实......其实我愿意的。”   “......?”   苏璃唱得正欢呢,她抬袖子抹了抹眼睛,想努力看清对方晃晃悠悠朦朦胧胧的身影,问道:“你愿意什么?”   尹睿仿佛下了重大决心,顷刻间,已经想了两人在一起后被世俗阻挠,被世人唾弃,被遭遇各种艰辛困苦的无数种可能,自己都感动得不行,他也抹了把眼泪。   “意之贤弟,我愿意与你在一起,愿意接受你的感情,愿意和你一起承受世人异样的目光,愿意和你面对一切困难。意之贤弟,你莫哭。”   苏璃傻眼,啊这......   他到底误会了什么,难道以为她想跟他断袖?她用仅有的几分清醒意识,认真反省了下自己之前的言行,估计是她太浪,一不小心把他掰弯了。   唉......她真是觉得对不住他尹家列祖列宗,好好的苗子被她给糟蹋了,愧疚得很。   于是,她又喝了两口酒,也给尹睿斟了一杯,安慰他道:“尹兄,你先别急,我没那个意思,真的没有。”   尹睿觉得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想自己把苦藏起来自己吞,不愿连累了他,心下更是不忍。   “意之贤弟,我是认真的,这事已经想了有大半个月了。”   “诶?”   苏璃诧异,难道自己早就掰弯了人家而不自知?   天呐,罪孽深重!   她于心 不忍,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放下酒杯,抬起手将头上的玉冠解开,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就这么落了下来,遮住她半边脸颊,松松散散的垂落在她肩头。因长久绑着,长发形成大波浪的弧度,在月色下,配着她雌雄莫辨的脸庞,显得妩媚动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坐在对面的尹睿震惊不已,这......这.....是何情况?   “意之贤弟?”   苏璃甩了甩头发,将长发别至耳后,举止有十分撩人,她说道:“不是贤弟,是妹妹。”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对不住,一直以来欺瞒你不是有意的,但我是女儿身,恐怕不能与你断袖了。”   尹睿此时的心情,怎么说呢,震惊之后又是欢喜,他的意之贤弟原来是个姑娘家啊。   这太好了,如此一来......   他趁机鼓起勇气,又说道:“意之......妹妹,你若不嫌弃,我......我还是想......”   苏璃摆手打断他,“别想了,我们不可能。”   “为何?”   “我嫁人了。”   说完这话,不知为何,她自己都有些淡淡的失落,索性提起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端起敬他,“尹兄,原本与你相识一场,想结识为友,但现在看来,恐怕我们没这个缘分,这杯酒,就当赔罪,对不住了。”   尹睿身子僵住,口中喃喃的问道:“为何?”   “因为世俗不容。”   已婚的女人是不能有男性朋友的,咱们就此诀别吧,这杯酒权当为祭奠曾经短暂的友谊。   她仰头,一口喝尽,望着天上明月,久久失神。   尹睿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东宫的,她也不清楚。朦胧意识间,好像感觉有人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为她解开衣衫,又摸着她的脸说了些话,然后叹气离去。   ......   苏璃宿醉过后,日子颓废下来,为什么颓废不知道,只每天都无精打采,连院门也懒得出了,眼看太子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透不过气。   韩湘君太忙,但偶尔也过来看看她,见她很多时候头也不梳脸也不洗,成天趴在榻上看话本子,他总想说些什么,但话在口中又咽了回去,只无声的陪她坐了一会儿,或是偶尔陪她 吃一顿饭,然后又沉默离去。   苏璃也不管他,看完话本子再吃顿晚饭,然后再看,看累了就睡一觉。   如是过了几日,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   彩云为她担忧不已,以为是殿下大婚她心里不高兴了,又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每日都劝她放宽心。   “良媛,听说今日上京来了许多戏班子,您要不要出去听听戏?”   这个时代的戏她也听过两回,听不懂,觉得无趣,顶多是喜欢那份热闹罢了,但再热闹,有过两回就好,多了也觉得腻。因此,对这个提议没什么想法。   “良媛,听说还有杂耍呢。”   在现代,马戏团她也去过几次呢,这里的杂耍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那些猴子耍刀,胸口碎大,口中喷火什么的,更是无趣。   百无聊赖的摇摇头,“不想去。”   她趴在楹窗边,看着墙头上停的那只小鸟,不明白它身子那么肥硕,却还能跳跃轻盈。   “良媛,听说从各地来了许多商贩呢,好些稀奇的玩意都涌进上京,您不去看看?”   苏璃眼睛一动,这倒是提了点兴趣,韩湘君这些日子又赏了她很多银钱,正愁没处花呢。于是站起身,让彩云服侍穿戴,连午饭也懒得吃了,捡了两个肉包子一边啃一边摇着折扇出了大门。   ......   太子大婚,普天同庆,国都上京更是热闹非凡,百姓们跟过年似的,天天出门看杂耍,道路两旁也支起了许多小摊,正如彩云所说,卖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   苏璃东看看,西看看,杂七杂八买了一大堆,还不让找零,跟散财童子似的,颇是赢得摊主们欢迎,争先恐后请她务必到自家摊子上看看。   秋彤和秋妍面无表情的各背着一个大麻袋跟在身后,等她买了东西,就面无表情的打开麻袋随她扔进去,再将袋口利索的打一个结,扛起继续走。   短短一段路逛下来,苏璃已经买了许多,见两人扛着麻袋走得四平八稳,她噗嗤笑出声。   “累不累?走,我们找个茶楼歇歇脚。”   她折扇一打,看向不远处正好有个酒楼,立马走过去。店小二殷勤的站在门口招呼客人,见她来了,赶紧迎上前来。   “哟,客 官来了,您里面请。”   还不忘主动用手帮着扶了扶秋妍身后的大麻袋,觉得她一个姑娘家背这么大个麻袋着实辛苦呢。   总之,待客很是热情周到,请苏璃坐下后,还拍了两句马屁,苏璃高兴,赏了他点银钱,那小二乐呵呵的离去。   苏璃一口茶水一口点心,吃得豪迈又漫不经心,手肘杵着栏杆闲来无事看大堂上楼下楼的客人。   酒楼生意很好,人来人往不断,她看得有些眼花,甚至觉得正在下楼的那位,似乎极其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就在那人即将出门之际,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了,于是飞快的跑下楼。   “喂,颜昭!”   那人身子一顿,脚步停了下来,回头朝她看来,却是对她很陌生。   “你是?”   苏璃见果然是颜昭,心情极好,她走上前去,“西河镇大雪夜,送你们二十里地的苏璃,忘了?”   颜昭这才恍然想起来,露出个久违的笑意,但见她身上的装扮,很是诧异,随后问道:“你为何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在这?你跟贞缈箐不是离开了吗?她人呢?”   此地不适合谈话,于是两人又回到酒楼,要了个雅间。   颜昭似乎有些疲惫,他下巴处长了些胡渣也来不及修整。苏璃问他,“你怎么来上京了?不怕遇到韩湘君?”   他笑了笑,“太子殿下如今忙着大婚,哪有闲情管我这点事?”   苏璃点头,“也是。那贞缈箐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   “她病了,有了身孕,我四处寻医,听说上京的大夫医术好,所以带她来了。”   “那现在怎么样了?治好了吗?”   原来是老婆生病了,怪不得他神色疲惫,恐怕这些日子都为这事焦虑呢。   颜昭却是淡淡一笑,那笑容带着些满足,“好了许多,上京的大夫果然本事了得,再过几日,我们将离开此地。”   他又问,“离开北地,你过得如何?”   “就那样吧。恭喜你们啊,就快当父母了,哦,我得送些见面礼才好。”   她想到什么,立马跑出门,从秋妍手中接过麻袋,吭哧吭哧的托进屋子,然后蹲地上翻找起来。找了片刻,终于找到个满意的东西。   是一个镶了珠翠琉璃的铜鼓,小&z wnj;巧精致,还挺好看,敲起来声音也特别,像流沙过境,又像雨燕群飞。   “这个送给未来的小宝宝吧,我没准备什么,别嫌弃。”   颜昭笑着接过,“多谢你。”他看着她,神□□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苏璃问道。   “苏姑娘似乎过得不甚开心,上次在北地我夫妇得苏姑娘相助,十分感谢,也曾说过,若是他日有缘相遇,定要报答。苏姑娘如果有用得上颜某的地方,还请别客气,我夫妇暂住福来客栈,这几日苏姑娘可随时来找我们。”   苏璃笑了笑,不甚在意道:“多谢,有需要的话再说吧。”   两人又简单的寒暄一会儿,颜昭才告辞离去。而苏璃,也带着两麻袋东西回了东宫。   ========   备注:“来呀来杯酒,不醉不罢休”歌词出自《爱江山更爱美人》,李丽芬演唱。   摘录歌词片段欣赏:   道不尽红尘奢念   诉不完人间恩怨   世世代代都是缘   流着相同的血   喝着相同的水   这条路漫漫又长远   红花当然配绿叶   这一辈子谁来陪   渺渺茫茫来又回   往日情景再浮现   藕虽断了丝还连   轻叹世间事多变迁   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   东边那个美人儿,西边黄河流   来呀来杯酒啊,不醉不罢休   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第63章 苏璃远走高飞   四皇子府邸。   “王妃。”   丫鬟们见苏瑶过来, 纷纷行礼。   “殿下还在会客?”她问。   苏瑶嫁进来已经大半个月了,但韩湘徵除了最初几夜歇在她那里之后就很少过来,对她的态度也没了以往那般耐心。每次都借口说处理庶务太晚不宜来打扰, 可她知道, 每晚他都去其他侍妾那里歇息。那几个侍妾, 她也打听过,是婚前高贵妃从宫里赏赐下来的, 个个容貌出众, 身段妖娆,床上功夫也很是了得, 每日都缠着人缠到深夜才肯罢休。   本来以为自己嫁过来之后,他会收敛些,可两人才热乎了几天, 他又被那几个狐媚子勾走了。但她又不能放下身段与几个妾室争宠, 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左思右想,她觉得自己还是得拿出正妻的贤惠来,于是这两日都往后厨走,学着做吃食, 今日将将学会, 就迫不及待端过来与他叙叙温情。   可没想到,来得不巧,他还在会客。   等在外头听了一会儿, 觉得他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结束, 便带着丫鬟又回了正院。   夜幕降临的时候, 韩湘徵过来了,他应该是听说了她今日去找他,因此, 一进门就问。   “你有何事?”   他走路略微踉跄,浑身带着酒气,想必是刚宴客结束。   苏瑶扶他在椅子上坐下,给他沏了杯茶,又吩咐人去熬醒酒汤,这才坐在一旁回话。   “夫君,妾身体谅夫君这些日子劳累,便想亲手做些吃食给你,并无要紧之事。”她见天色已晚,想留他在此歇下,便又问道:“夫君可是忙完了?要沐浴吗?”   韩湘徵也想到这几日似乎忽视了她,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在她这留下也未尝不可。闻言,他勾唇笑了笑,一把拉过苏瑶,搂着她就往室内走。   “沐浴不急,”她低头看着她低低的衣襟,水红的兜儿堪堪遮住半壁山岚,影影绰绰,撩人得很。瞬间觉得下腹一紧,便加快了脚步,将人放在榻上。   “乖,先让夫君疼一疼你。”   说着就来扯她衣裳。   苏瑶对于没沐浴就做这样的事很是不自在,再加上他身上一股酒味,实在难闻。但他难得来一次,还如此有兴致,不想错过,便也半推半就依了他。可哪知,最后关头时,他急切的喊着个名字,随后浑身舒爽的倒在一旁,呼呼睡了过去。   苏瑶听得清楚,他喊的正是她那个庶妹——苏璃。   她呆滞的望着床顶的鸳鸯百福帐帘,气得浑身发抖。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韩湘徵娶她只不过因她是国公府的嫡女罢了,她也没想着自己在他心里得多少宠爱,但只求自己在他心里有份尊重,一份作为王妃该有的体面。   却没想到,连做这样的事,他竟也把她当成别的女人,这口气,她实在难以咽下。   ......   两日后,天还蒙蒙亮,一封秘信被送入了东宫。   韩湘君将将起床,罗青便带着信进来,递到他手上。他前后翻看了信笺,鲜红的火漆戳在面上,却无任何署名。   “谁送来的?”   “翼王妃。”   韩湘徵在成亲前,年初时已被封为翼王,因此,齐国公府的嫡女苏瑶嫁过去之后,便顺理成章成了翼王妃。   闻言,韩湘君皱眉,“她?确定是送给孤的?”   罗青点头,“没弄错,是她通过苏瑜的暗线送过来的。”   韩湘君刚刚起床,身上还穿着寝衣,便坐在床榻边,将信笺拆开,一目十行,越看脸色越阴沉。看到最后,他将信笺摔在罗青身上。   “你派人去查,看情况是否 属实。若是真的......孤定不会饶了她。”   罗青赶紧捡起来瞧了眼,随后脸色大变,立马恭敬的退出殿内,赶紧着人查探去了。   苏瑶送过来的信笺里,提到苏璃与韩湘徵曾经的事,且毫不避讳的说起苏璃曾为了取代她嫁给韩湘徵而做下的种种事迹,哪怕后来在他身边也仍然对韩湘徵念念不忘,更是听由韩湘徵的吩咐,潜伏于他身边窃取情报。两人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她出嫁时,在齐国公府私会了许久,被她撞了个正着。信的最后还提到,她之所以告密,出自对苏璃的恨意,情况全部属实。   因此,韩湘君看完这封信,赫然大怒,也等不及罗青派人核实情况,立马让人传秋彤和秋妍过来询问。   苏璃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两人皆有如实禀报过。可唯一漏掉齐国公府这次,他沉着脸盯着两人,寒声问道:“也就是说,你们昏迷之后,她的确消失了两刻钟?”   秋彤和秋妍匍匐在地,此事之所以没禀报,主要是因自己大意不防,被人暗算,所以故意漏了,却没想到还是被殿下知道了。这会儿,明明是炎热夏日,两人却脊背生寒,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秋彤战战兢兢的回道:“禀殿下,确实消失了两刻钟,等属下再醒来时,苏良媛已经在摘穹院了。”   她话音一路,韩湘君上前一步将两人踹飞,秋彤撞到漆红的廊柱上,嘴角顿时留下鲜血。两人将将滚落在地,立马又恭敬的跪倒请罪。   “属下知错,甘愿受罚!”   韩湘君闭着眼站在大殿中央,浑身气势凛冽,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才低低笑出声来,声音冷彻入骨。   “孤还真是小看了你。”   ......   掌灯时分,苏璃吃过饭后正在沐浴,突然听见外间有人进来,随后是婢女们鱼贯而出的脚步声。   她想,应该是韩湘君来了,便起身跨出浴桶,才将将披了件外衫,净室的门便被人推开。   男人站在门口,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苏璃却能感受得到,他此时身上的怒火。这还是她第一件见到他这模样,光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就令人遍体生寒。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上前问他,“殿下怎么......啊......”   然而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他扣住,动弹不得。   韩湘君已经忍了一天的火气,审问了秋彤和秋妍之后,他虽然气得不行,但心里仍是侥幸的想着 ,或许翼王妃说的话并不能全信,还是等罗青查探之后再做打算。   他心绪烦乱了一整日,终于天黑之时,等来罗青的消息,然而,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苏璃这个女人确实曾经与韩湘徵有过不清不楚的关系。当下,他也顾不上吃晚饭,直接便来了东篱殿。   一路上他都在想,要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女人。可到了地方,见到她时,却将那些要如何处罚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一心只想质问她,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如此欺骗他?   苏璃突然被他扣住下巴,疼的泪眼迷蒙,心里也很是忐忑,韩湘君仿佛吃人的表情,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令他如此气怒。她整个人被他提溜着,被迫着迎上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有怒有怨,还有恨,看得她心惊胆战。   就这么,韩湘君也盯了她许久,才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为何要背叛孤?”   起初苏璃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当他说出韩湘徵时,眸子微微一变。而这一瞬间的细微变化被韩湘君捕捉得清清楚楚。   他手上的力道又加深了些,使得苏璃疼得眉头紧蹙。她挣扎着让他放开,想解释清楚,便用手拍打他。   片刻后,韩湘君果然放开了她,咬牙切齿道:“孤给你一个机会,说说看,你与韩湘徵到底是何关系。”   苏璃心下暗道不好,从没想过她与韩湘徵的往事会被他知晓,她自己也并不知道原书女配与韩湘徵的关系到底发展到了何地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两人必定是在暧昧阶段,她并没有委身于他。   眼下,凭直觉,这事她定要好好解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她暗暗掐了把大腿,眼角逼出了些泪意,静静的望着他。   “如果我如实说,殿下愿意信我吗?”   男人没说话,只看着她。   “殿下,曾经我的确喜欢过韩湘徵,那是年少无知时候的事了,也曾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想必您也清楚,正是因为与我那姐姐苏瑶有龌龊,才被她和苏瑜陷害入军营。可从那时起,我便死了心,与韩湘徵已经恩断义绝。我不知您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对方又是如何描述这件事的,但我实实在在的告诉殿下,那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那时眼瞎,看上那么个薄情寡义的人,如今早已醒悟,是再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   她说完,泪眼迷蒙的看着韩湘君,男人却还是没说话,一双眸子隐在暗处,辨不出喜怒,但苏璃却感觉得到,他此时的怒气正在一点一点的消逝。   对于原女配与韩湘徵的事,只要他愿意查一定能查得清清楚楚,这种时候,越是狡辩死得越快,还不如一开始就承认,先博取信任,再行苦肉计换得怜悯。   她继续说道:“这事,的确是我欺瞒于您,殿下若是想责罚,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她垂下头,十分失落的模样。   韩湘君眯着眼打量她,似乎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也似乎在观察她是否有做戏的成分。尽管不想承认,在她说出早已与韩湘徵一刀两断之后,心下平衡了许多,可想起秋彤和秋妍说她在国公府消失了两刻钟,又觉得她在说谎。   于是,他冷笑一声,“那你在国公府与韩湘徵私会的事如何解释。”   苏璃心头一跳,没想到这样的事他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缓缓抬起头,烛火照耀在她脸上,清晰的看得到她脸上的泪光,萦绕在眼眶里的泪珠欲落不落,模样格外让人怜惜。   “殿下,我不知你到底是从何处听说的,但我很难过,难过你一口咬定我跟他就是在私会。你恐怕不清楚,当我绕过假山看不见秋彤和秋妍,而被个陌生婢女挟持跟她走时,我心里的恐慌。你恐怕不清楚,当我看见韩湘徵那双如毒蛇一样的眼睛盯着我时,心里的恐慌。你恐怕不清楚,当我听说你被遇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若是没了你,我将落入他手中的恐慌。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信,就因为我曾经欺骗过你吗?那你还问什么呢?直接处置我好了,我绝无二话。”   她一边说,眼泪一边扑簌簌的往下掉落,哭到最后,哽咽着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肩膀颤抖不已。而心下却是想着,这个男人到底信没信她的话,若是没信,接下来她又该如何呢?   可下一刻,她被男人带进温暖的怀中,大手摁着她的头贴在他胸膛上。直到这时,她才暗暗的舒了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   韩湘君听她说完,已经什么怒气都没有了,那封告密信上也说得清清楚楚,苏瑶是因为对她的怨恨 所以才告密,既然如此,所以也容易说话有失偏颇,害得他一时乱了分寸冤枉了她。   他愿意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毕竟如果她真有心帮韩湘徵窃取情报,那她平日里就不该是那副万事漠不关心的态度,而应该事事讨好他争取机会才是。所以,他愿意信她,也正由于她刚才的话,觉得内疚,自己一时冲动过来质问,倒是让她受了委屈,此时见她哭得哽咽,心里顿时自责不已。   “你莫哭,孤信你便是。”   苏璃伸手搂住他腰身,哭得更加起劲了,也不知为什么,刚才明明是演戏哭泣,这会儿却因为他这个怀抱真的觉得委屈不已,哭得停不下来。   韩湘君不知如何安慰,只静静的搂着她,等她哭完,才一把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亲自给她穿上外衫。   苏璃哭完后,眼睛红肿得不行,坐在饭桌前陪他吃饭,一言不发,那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让韩湘君更加心疼自责了。   于是,当晚云雨过后,搂着她,问她想要什么,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其他的,他一定答应。   苏璃也不客气,直说就想要那块玉佩,理由是,她已经得罪了太子妃,担心她日.后进东宫给她穿小鞋,所以想要个玉佩护体。这理由颇是让他哭笑不得,当下便也是心软得一塌糊涂,立马给了她。   苏璃得了玉佩,心里舒畅,心想,这次反而因祸得福了,玉佩在手,什么都有啊。   ......   之后的日子,韩湘君几乎每日都过来,但每次都是神色疲惫,苏璃知道,此时夺嫡已经白热化,又要应付朝政,又要准备大婚,事情确实很多。以往他精力充沛,晚上都要折腾好几次,但如今每天都是一次结束后,就抱着她去沐浴了。   随着太子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觉得越发难以透气,索性又穿上男装出了门,也没去哪里,就在自己的苏宅小院的葡萄架下躺着。伺候的婆子很爱切瓜给她,一盘又一盘,惹得她直打嗝,吃饱之后就这么睡一觉,梦见了很多,都是自己以前的事,那些闺蜜朋友亲人,嬉嬉闹闹欢欢笑笑,十分美好。   再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她身上盖了件薄被,估计是婆子们怕她冷着了。此时斜阳已经将树影拉得极长,照映在墙壁上,微风吹来,树影婆娑。   婆子问她要不要在这吃晚饭,她摇头,这会儿该回东宫了,晚上韩湘君估 计会过来,她若是回去晚了说不定要解释一大堆。   她不想这么麻烦。   简单拾掇了一番,便带着秋彤和秋妍出了门。两人自从被韩湘君训斥过后,再不敢对她掉以轻心,几乎寸步不离,上个厕所也得跟着。   苏璃觉得无所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爱跟就跟吧。回东宫时会经过永宁大街,她就让车夫停一会儿,自己数了几个银钱然后下车买一包玫瑰酥饼吃,这已经成了习惯。   她一边吃着酥饼,糊得满嘴屑,一边漫不经心的进了东篱殿。然而里头的气氛似乎安静得有些诡异。   廊下跪着一地的婢女,连彩云也跪在门口,她犹犹豫豫的上了台阶,悄悄探头,发现兰英恭敬的站在外间,看到她后眼里显出一抹看好戏的得意来。   苏璃心下一咯噔,不知又发生了何事,这阵仗在她东篱殿还从没有过,如此一来,她倒不敢进门了,用袖子抹了抹嘴巴上的酥饼屑,自己也识趣的在台阶上跪了下来。   不管是什么事,先低头认错就好。她向来是这样做的,韩湘君也向来会因她态度良好而从轻发落。   她想,应该这次也不例外。   但她想错了。   当韩湘君拿着个瓷罐摔在她面前时,看着上头红纸贴着“养生茶”三个字,苏璃就已经预感不好。   “你给孤解释解释,这是何物?”他气息发冷,平静的眸子下,怒气暗流汹涌。   苏璃瞬间打了个摆子,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她匍匐在地,绞尽脑汁想着各种理由。   然而这次,却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完美解释,毕竟偷偷喝避子汤这种事,已经触犯天家底线,是个男人都没法容忍,何苦这个男人还是一国储君。   她一言不发,额头贴在雕花青石板上,一动不动。这模样在韩湘看来,更像默认,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默认,猖狂嚣张的默认,这越发激怒了韩湘君。前几日他还相信她说的,与韩湘徵早已恩断义绝的话,如今看来,她口里说的全是骗人的鬼话,若是心里没有其他男人,为何不愿意为他孕育子嗣?   这个女人,满口胡言,不仅欺骗他的感情,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他耍得团团转。   他蹲下身,一把将她拉起,迫她与他对视。   “你是不是以为孤真不舍得罚你?”   苏璃摇头。   “你是不是以为孤宠宠爱你,便可无所顾忌,无法无天?”   苏璃再摇头。   “你是不是以为,孤非你不可?”   她还是摇头。   “既如此,今日,就让你认清现实。孤可以宠你,也 照样可以弃你。”   苏璃看着他继续没说话,只眼角蓄满了泪水,倔强的不肯落下。   对于她这模样,韩湘君觉得事到如今,她也还在演戏,还想博取他同情。于是,他冷笑一声,再也不看她,下了台阶扬长而去。片刻后,东篱殿大门被关上。   她又被禁足了。   ......   对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韩湘君想了两天也仍是没想出该如何责罚,索性让人将她送往尼姑庵,让她好好反省反省,扬言让她在那里待上一年半载,不许任何人求情探望。   于是,苏璃连夜被送往城外五十里地的槐鸠山,山里一座不大不小的尼姑庵,关的尽是犯错的后妃们。   这些人关久了,也就疯了,苏璃进去的时候,一群人扒在院门口看热闹,哭哭笑笑,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她在矮墙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望着湛蓝的天空,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这里的空气比东宫的新鲜多了,她闭上眼睛靠着墙贪婪的呼吸了许久。   “别哭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安慰彩云。   彩云倒霉催的,也跟着她来到这样的地方受罚,她怀里抱着个包袱,里头就两件衣裳。韩湘君那个狗男人,连银票都不让她带一张。   彩云抽抽噎噎的抹了把眼泪,“良媛,咱们以后怎么办啊?”   “凉拌。对了,这庵里有什么吃的吗?”她问,连夜被送过来,早饭都还没吃呢,这会儿有点饿。   彩云对她家良媛心宽得竟然还想着吃早饭,心里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叹了口气,她放下包袱,出门要早饭去了。   苏璃等了一会儿,她才端来两个馒头和两碗粥。   “就这些?”   “嗯。”彩云点头。   苏璃这段日子大鱼大肉精致食物吃惯了,突然换成清粥馒头很是不适应,本来以为早饭是这样,午饭应该会换个花样,可她接连吃了两天的清粥馒头后,怒了。   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她趴在墙头上,望着西边上京的方向,喃喃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七月十六。”   十六了啊,再过两天,就是他大婚之日了。   她蔫蔫的爬下墙头,想回屋子睡一觉,然而走到一半,脚步越来越快起来,片刻后从里头拿出一枚玉佩和一封信交给彩云。   “你带着这封信去福来客栈找颜昭。你认得的,以前在西河镇大晚上拿剑挟持我的那个人,对,就是他,务必要将这封信交到他手上。这枚玉佩你带着,只管下&zw nj;山,没人敢拦着你。快去快回!”   彩云当即便下了山,苏璃搬着张小板凳坐在矮墙下等着,手里拿着半个馒头啃得提心吊胆。   她紧张了一整天,终于在傍晚时,彩云回来了。   “怎么样?见到了吗?”   彩云两眼放光,她见到那个颜昭后,才知道她家良媛竟然是打着离开尼姑庵的主意。彩云正巴不得呢,来了这种地方的人就没有再被接回去过的,只有老死在这里。她还年轻呢,她家良媛也还年轻,一辈子还那么长,若是能离开当然更好。   因此,她兴奋的将颜昭的话一五一十的传达给苏璃。末了,还安慰了句,“良媛您放心,颜公子那么厉害,定能带我们走。”   苏璃点头,她固然是放心的,依颜昭的本事,带着她悄无声息的离开,应该没问题,同时还能帮她掩藏行踪。等过个三五年,风声淡了,那人估计也不记得她这么号人物了。   她也就自由了。   这是她向往已久的,虽然不知道心为何莫名其妙的痛,可仍是十分期盼。   “良媛,您怎么哭了?”   “我高兴的。”她如是答道。   ......   走的那天,上京一片热闹,五马亭外,她转头看了一眼夜空燃放的灿烂烟火,心想,估计这会儿,他应该是朱砂红袍,洞房花烛了吧? 第64章 太子疯了   东宫, 崇华殿门口恭恭敬敬的站着一排婢女,皆是大气都不敢出,服侍的婢女端着食盒进殿, 没过一会儿又悄悄端了出来。   门口等着的兰英低低的问:“里头情况如何?”   那婢女摇头, “殿下不想吃。”   兰英偷偷的往殿内瞧了一眼, 只见太子殿下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目光盯着桌上的一封信笺, 脸色阴沉。   她赶紧收回视线, 暗暗心惊,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一个时辰前,太子雷霆震怒,连新娶的太子妃也扔在景霞殿不闻不问。适才太子妃的婢女还过来打听殿下什么时候回去。依她看, 殿下这种情形, 估计是没心思回去了。   “你先将饭菜端下去,吩咐人时刻煨着,免得殿下一会儿饿了要用膳。”   那婢女点头,端着食盒轻手轻脚的离去。   罗青走了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 各自心里小心谨慎。他们都是东宫里服侍的老人了,这么些年来,还从未见殿下发过这样大的脾气, 使得本来热闹喜庆的东宫, 瞬间成了一座寒冷的冰窟。   殿下还没吃饭, 他们做下& zwnj;人的也不敢下去吃饭,得时刻候着,就怕指不定什么时候殿下唤人。   又过了一会儿, 一个侍卫从远处急奔而来,跪在殿外,“报——”   “进来!”里头的人声音显得急切。   罗青本来还想进去通报一声的,脚才将将挪动半步又退了回来,感情他们殿下一直关注着外边动静呢,于是示意那侍卫赶紧进去,自己又亲自关上殿门。   侍卫进去片刻,又出来了,也不知说了什么,只听得殿内一阵轰隆声响,似乎是桌椅翻倒的声音,惹得殿门口一众奴仆心惊肉跳。那侍卫也仿佛逃离似的,脚步慌忙,很快就消失在暗夜里。   罗青与兰英又对视了一眼,互相推诿对方进去探一探,不用想,殿下此时定是怒到极致,谁也不敢进去触霉头。   犹豫了片刻,还是兰英进去了。   “殿下......”   “出去!”   兰英赶紧跪下,“殿下息怒,还请以身子为重,您将将大病初愈,太医说不宜动怒!”   “出去!没听见孤的话?”   他声音寒冷彻骨,令她打了个冷颤,再不敢多言,只瞥了眼倒在地上的桌子,上头的笔墨卷宗凌乱的散了一地。她赶紧恭敬的嗑了个头,又退了出来。   此时,崇华殿内静悄悄,连烛火也没让人点,韩湘君坐在椅子上,怒火中烧却无处可发泄。手上还捏着下属送来的密报,上头就几个字,“苏良媛失踪了。”   那个女人,又逃了!!   他咬牙切齿的想,这次捉到她,定然要狠狠收拾一顿!他都已经想好了上百种收拾的法子,就等秦忠带人将她捉回,届时,定要让她跪地求饶!!   可一个时辰过去了,仍是没有她的消息,心里又怒又慌,想起上次在北地西河镇她失踪的情形,又担忧会不会遇上恶人,这次,如果他的人不能及时找到她,她又会遇到什么?   但才起了这么个念头,又赶紧收回思绪,觉得自己真是疯了,那种不识好歹的女人,还担心她做什么?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罢了。   想是这么想,可随着时间过去,心里却越来越慌。依秦忠的本事,不可能找不到一个弱女子,这里又是上京,他的地界,到处天罗地网,却为何过去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消息?   莫不是真遭遇了什么不测?   他思绪混乱,坐如针毡。等到凌晨也没收到任何消息时,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叫罗青备马,飞快出了殿门。   ............   韩湘 君亲自带人出城找了一夜,仍是一无所获,他失魂落魄的回到东宫,眼底是淡淡的乌青,神色疲惫。   随着她失踪得越久,他心中的焦灼越盛。   原先还想着等捉到人要如何如何惩罚一番,可此时此刻,心里的怒气半点也无,只剩担忧、恐慌和迷茫。心想,只要她回来就好,他一定既往不咎,也不罚她去庵里了,她想住东篱殿就住,想出宫也随她好了。   可眼下,她到底去哪了呢?   他靠坐在椅子上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想着那个女人到底能去哪里。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他蹙眉不悦,“何人在外头喧哗?”   “殿下,是我。”   王暄蓉新婚第一晚却独守空房,心里难过了一晚上,婢女安慰她说殿下或许遇到了要紧事急需处理。可如今,何事能比的上她们成亲重要呢?她心里委屈,但又不敢如何。昨晚听说殿下出门了,天光大亮才回来,也不知是去了哪里。想着他这会儿应该还没吃早膳,自己才又收拾心情过来,一来是想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来也是觉得自己作为太子妃,理应表现贤惠体贴。   可才到崇华殿门外,就被罗青给拦了下来,听得殿内的人问起,希冀的说道:“殿下,我来给您送早膳了。”   韩湘君没什么耐心应付她,沉声说道:“罗青,让她回去!”   “殿下?”   王暄蓉是真的觉得委屈了,泪水在眼眶里来回打转,没想到自己亲自来了,他竟然还不领情。觉得她的表哥突然让她很陌生,从昨日成亲的时候就发觉了,他心不在焉,没有一点成亲的人该有的喜悦。将她带回景霞殿后也不闻不问,与以往那个对她温柔有礼的太子表哥判若两人。   “表哥?”   她继续恳求,希望他能开门让她进去,昨晚已经独守空房,若是今日再被他拒在门外,这事传出去,她恐怕要沦为整个上京的笑柄了。   然而,韩湘君却只觉得她烦人得很,此时他内心焦灼,哪里还有心思吃劳什子早饭?   “罗青!”他沉声再次命令道。   罗青头皮发麻,一边是太子妃,一边是太子殿下,得罪哪一个都不好。但此时却只能听命办事。他走上前讪讪一笑,“太子妃,请回吧。”   王暄蓉咬牙强忍泪水,又望了紧闭的殿门两眼,才带着奴仆不甘的离去。   ............   秦忠亲自带人找了三天,从上京延伸到百里之外的各大州城,可谓是掘地三尺,但苏璃仿佛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煎熬了三天的韩湘君,终于支撑不住,又倒下了, 连续发了两天热,太医院的人来来往往,不敢掉以轻心,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让他又清醒过来。   但他这一清醒,却仿佛变了一个人,脾气无常,阴狠暴戾,使得东宫的众人战战兢兢。朝堂上,更是做事不管不顾,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韩湘徵一党也只好避其锋芒,很是安分了一段时间。   众人只隐隐听说太子殿下出动上京的暗卫大肆寻人,也不知寻的何人,如此大费周章。倒是近身伺候的罗青,曾在太子病榻间,无意中听到他梦中呢喃,一直不停的唤着苏良媛的名字,结合殿下新婚那夜去了城外的庵中,便猜测得知,殿下寻的,恐怕正是东篱殿的那位呢。   一个女人,一个侍妾而已,以往只知道殿下甚是宠爱,却没想到,却宠得如此放不下。若是那位真被寻了回来,往后这东宫......他朝景霞殿方向看了一眼,暗暗摇头,恐怕得换了个天地。   一直在观望此事的人,还有景阳宫的王皇后,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她,在王暄蓉去哭诉了一番之后,终于坐不住了,突然在某个清晨莅临东宫。   “母后怎么来了?”   韩湘君坐在案桌前看卷宗,头也没抬。   王皇后看着这个她一手养大的逆子,原本以为是一只温顺的羊,却没想到竟是一头狠毒的狼,想到过往之事,她就恨毒了他。她挥手让内侍婢女们都出去,直到殿门关上,她才哼了一声。   “你如今翅膀硬了,四皇子一党被你掣肘得动弹不得。那你可有想想,是谁助你一臂之力?”   “母后是来给王家邀功的?”   “蓉儿嫁来东宫多日,却夜夜独守空房,你倒是说说看,此举为何?”   “不为何。”韩湘君撂下卷重沉眉看过去,“孤已经给了你王家太子妃之位,还不满足?”   “你!”王皇后气得不行,“我王家全力支持于你,却是如此回报的?”   韩湘君冷笑,“母后,当初咱们商量的可不是这样,孤娶了你王家之女,你王家不仅得了朝中要缺,更是捞了不少好处,利益已经达到。怎么,如今还想将手伸进东宫,管起孤的子嗣来?”   他眸子清冷犀利,仿佛窥破她内心深处的动机,令王后瞳孔一缩。   王家的确想控制东宫子嗣之事,嫡子、长子只能是王家之女所出,甚至也选好了王家其他偏房的几个妙龄女子,准备明年选秀时一起送入东宫。原本就是想着,假若日.后他韩湘君有异心,便可扶持幼帝取而代之。却没想,竟被他察觉了,直接釜底抽薪,如此狠绝。   王皇后竭力 掩住眼底的慌乱,想了想,动之以情,试图劝说一番,“可蓉儿何其无辜?她从小就心仪于你,如今被你冷落至此,整日以泪洗面,昨日还在本宫那哭了一通,但半点也不敢怨你,而你......”   韩湘君极其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以其责问孤,母后倒不如想想是谁将她当棋子送入东宫,她即愿意做这枚棋子,那就安分的当个棋子就好,看在母后的面上,孤自然不会亏待于她。至于其他的,孤也奉劝一句,适可而止!”   他说完,便让罗青送客,王皇后气得发抖,她没想到,联姻才短短不到两个月,这个逆子的狐狸尾巴便露得如此之快。   她怒指韩湘君,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我王家与你翻脸?”   韩湘君嗤笑,肆意而张狂,“你王家还有机会吗?”   此话一落,王皇后踉跄一步。是了,此时他最大的政敌也已经被他压制,皇上已经垂垂老矣,说不定哪日就要驾鹤仙去。整个豊朝,如今就是他说了算,他还怕什么?她王家再有势,难道还能造反不成?除了辅佐他,再别无他法。   机关算尽,反倒把自己给误入险境。   头一次,后悔自己做的决定,与此人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如今是进退两难。但他若是想就此牵制住她王家,那他就大错特错了,后宫那点事,还有谁比她更明白的?   走着瞧便是! 第65章 一场梦   东篱殿。   “王姐姐, 汤底熬好了吗?”   一个蓝色衣裳的婢女匆忙的进了厨房问道。   “就快好了,”   另一个婢女看了看天色,奇怪问道:“天还早着呢, 殿下这么快就饿了?”   “我也不知, 兰英姑姑催着呢, 说是殿下等得不耐烦了。若是好了,咱们就快些端过去罢。”   “好好好, 这就起锅了。”   东篱殿的奴仆们这几日战战兢兢, 也不知太子殿下为何又突然莅临这里,还点名说想吃汤锅子。以前苏良媛在的时候, 常常做汤锅子吃,她们看得多了,也会一些, 所以学着做了几遍, 可殿下吃过两次,每次都眉头紧锁,说味道不好,得重做, 弄得她们后厨的人提心吊胆, 半点也不敢马虎,整日里啥也没做,就研究汤锅子, 生怕殿下一来, 喊着要吃。   今日的汤锅子是根据往常苏良媛教的那样, 用鸡汤炖上一个时辰,在放些鲜菇。就说这鲜菇吧,也是大老远从北边采买回来的, 屯了两筐,也不知够不够用,若是不够,还真是愁人。   再说了,眼下只是秋天,天气还热着呢,殿下怎的就偏偏想要吃锅子了?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兰英十分清楚内里情况,这些日子她也渐渐回过味来了,殿下四处派 人寻找,恐怕就是找苏良媛呢。这几个月来,殿下得脾性总是阴晴不定,想必这等变化也是因那个女人而起的,如今,人都不在了,还巴巴的跑来东篱殿吃汤锅子。这会儿见他阖眼躺在软塌上,手指敲打着榻缘,想必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也不知是等汤锅子焦虑,还是等人等得焦虑。   没想到那个女人在殿下心里竟藏得这般深,每每想到此,她都暗恨不已。   她等在门口,见不远处一溜婢女端着膳食过来,她才进了门,轻轻走到软塌边。   “殿下,汤锅子已经准备好,您要现在吃吗?”   韩湘君点头,示意让她们进来。   问到熟悉的香气,他心里才稍稍平静了些。   兰英跪坐一旁准备侍膳,却被他撵了出去,“孤自己来,你们出去,没孤的准许,任何人不得来打扰。”   “是。”   兰英心里不甘,却也只好恭敬的带着人退出屋子。   室内,韩湘君坐在桌前,望着面前锅子里冒着缕缕热气,心里空落落的。   “第一百六十三天。”他苦笑呢喃。   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了一百六十三天了,每一天都极其难熬,他自己都十分费解,为何她一走,日子就变得这般枯燥乏味起来?连吃饭都如同嚼蜡,也只有来这里吃一吃曾经熟悉的味道,才勉强能下咽。   才勉强,能心绪安宁。   韩湘君给自己斟了一杯清酒,就像她往常一样,还记得她说过,吃汤锅子再配一点酒,神仙享受,彼时他没能感受到,今日倒想做一次神仙。   想起两人曾经一起吃汤锅子,她放肆的模样,便忍不住勾唇笑了笑,然而笑过之后,心底又落寞不已。索性又斟了一杯酒,连菜也懒得涮了,就这么闻着锅里的香气,就着酒喝。   一杯又一杯,不知不觉,已经空了一瓶。   “拿酒来。”他朝门外吩咐。   兰英应“好。”悄悄朝殿内瞥了一眼,只见殿下靠坐在椅子上,一手晃荡着酒杯,眸子目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她赶紧吩咐人再去取酒,然后亲自送了进去。   “殿下,饮酒伤身,您还是......”   “出去!”   “......是。”   若是往常,她们做下人的劝说几句,殿下定然能听进一二,可如今,却是全然不管不顾了,全凭着喜好来。好几次,都是酒醉到天明,东宫属官们大清早等在殿外,只等他酒醒才议事。   对朝政之事,她虽然不懂,但也隐隐听说殿下雷霆手段,令朝臣怨声载道。那些上折子弹劾他的,也几乎被他整治下了狱。   此等做法,孤勇极端,丝毫没给自己留余地。   想到此,她又悄悄的看了殿内那人一眼,此时,他已起身,手里提着酒壶,晃晃悠悠的进了室内。   ............   “殿下,你怎么在这? ”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身男子装扮,嘴上还有酥饼屑也没擦干净,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似乎对他在此吃汤锅子很是诧异。   “你去哪了?去怎么久?你知不知道孤到处找你?”他咬牙切齿,气得不行。   “殿下找我做什么?我出宫玩去了,买了很多东西呢,你看。”   她身后跟着两个婢女,一人提着一麻袋东西,那袋子落地时发出哐哐当当的响声。这情景,倒不像去买东西,而像去哪里捡破烂回来似的。   见她从里头掏出个小小的香囊递过来,“呐,这个送给殿下,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走过来摇着他的胳膊,眼睛弯弯,娇媚可人。原本一肚子气的他,被她这么晃啊晃,晃的没了脾气。   他故意板着脸说道:“下不为例!”   “嗯。”她乖乖的应了一声,随后轻柔的投入他怀抱。   他也一把搂住,怀里的充实感令他焦虑了许久的心骤然平静下来。   过了许久,她才昂起小脸望着他,“殿下怎么一个人吃汤锅子?来,我陪您。”   她拉着他坐下,拿起长箸替他涮肉,又蘸了点调料,递过来,笑得狡黠,“殿下尝尝看,很好吃呢。”   明知道她心里打着鬼主意,自己却还是张口接了过来,顿时,口中果然火辣辣一片,额上也腾腾冒热汗。他抬眼瞪她,她却一点也不怕,反而哈哈大笑,放肆又妖娆。   “殿下要不要喝酒?吃酒配锅子,神仙享受呢。”   “好。”他点头。   她自己也斟了一杯,一口喝尽,醉眼迷离,又斟了一杯,端起来敬他。   “这杯感谢殿下。”   “谢孤什么?”   “谢殿下救我一命,又送给我这么多银钱。”   “好。”他一口饮尽。   过了一会儿,她又端起酒敬他,这次却泪眼迷离,又哭又笑,“这杯再敬殿下。”   “为何?”   “我要走了,不能在殿下身边了。”   他着急起来,“为何走?孤不准你走!”   “可我不喜欢这里,这里是你的东宫不是我的,我在这里得乖乖听你的话,你说往东我不能往西,你说往北我不能往南,你让我跪着我不能站着,你让我站着我还不能躺着。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没点做人的尊严,我不喜欢。你不准我走,我也要走,你留不住我的。”   “你敢?”   她拍案而起,“我就敢怎么了?我这就走。”   说完她撂下筷子,准备起身,他眼疾手快拉住,将人禁锢在怀里,心下无奈,只得妥协的哄道:“东宫也是你的东宫,孤以后不禁你的足了,你想往西就往西,想王南就往南,孤不限制你如何?你想要尊重,想要自由,孤都给你行不行?”   她摇头,“也不行,我得罪了你的太子妃,她以后要是给我穿小鞋怎么办?我在这里成天要和 她们斗来斗去的,浪费光阴,殿下你就成全我吧。”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当孤的女人?”   “对,不想。”   他突然发现拿她没办法,打不得骂不得,这女人蹬鼻子上脸这一套做得比谁都娴熟,可她执意要走,自己又气又慌。忍了忍,呀要切齿问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留下来?”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口齿伶俐的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了你就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了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好看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她一口气说完,秀气的黛眉高高挑起,似挑衅,又似撒娇的说道:“呐,做不做得到?”   “孤......”   “我就知道你做不到。”   “不是,你让孤想想如何做。”   “哼,别想了,我走了。”   说完,她挣开他起身,朝门外走,身影倔强。   他气得朝她大喊,“你敢?你给孤回来!”   而她却仿佛没有听见,依旧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他焦急的伸手去捉,想把她捉回来,却捉到一只温热的手掌,心中顿时大喜,睁开眼看去,见到的却是另一副面孔。   “怎么是你?”   兰英身子扑在床榻边,她的手被他牢牢抓着,似乎因疼痛而蹙眉,脸上还带着些惊诧。   韩湘君看清楚是她,立马甩开,使得她触不及防倒在地上。   “殿下?”   她眼底有错愕,有委屈,还有那么点不甘。   她原本站在门外,听见屋子里有动静便赶紧进来查看,见殿下敞着衣襟靠着床头睡着了,便扶他睡下,正准备替他掖被子呢,手却突然被他抓住了。   一时间,她心头砰砰直跳。   若是......若是殿下趁醉要了她身子的话,她要不要将错就错?   然而正当她做好心里准备时,殿下睁开眼睛了,发现是她,竟是满脸失望之色。   殿下适才以为她是谁?又把她当作了谁?莫不是那个苏良媛?   她心底不甘,却只能恭敬的跪在地上,“殿下,奴婢见您睡着了,所以想为您盖上衾被。”   韩湘君闭上眼,头脑昏沉,内心满是失落。   原来是梦一场。   ========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也是双更,晚上九点、十点。 第66章 苏璃的小日子   江南鹜州有个小镇叫九邬镇, 这里以制作陶器闻名。此地烧制的陶器,不仅质地细腻,花色也很是好看, 更有许多工艺精湛的陶匠雕绘大师集聚此地, 使得该镇的陶器在全国受追捧。   九邬镇虽是个小镇, 却不比一州之府城逊色,街道上邸店林立, 酒肆、茶楼、客栈整日聚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 而这 里也同时汇聚了全国各地的商品,北方的人参鹿茸, 南方的琉璃珠翠,商品琳琅满目,端的是昌盛繁荣。   九邬有三宝, 陶器、桂花酒、仙人湖。前二者顾名思义, 但后者仙人湖,则是指九邬镇西南城的一处湖泊,此地水木清华、景致优美,如世外桃源般, 是许多文人学士惯常喜爱吟诗作对的地方, 曾在此留下过许多墨宝。因此,使得这个商业繁荣的小镇又多了那么点书香之气,令人闻之神往。   苏璃离开上京后, 跟着颜昭和贞缈箐来到了这里, 她现在不叫苏璃, 换了个名字叫姜桂花,倒是与这里的桂花酒相得益彰。身份路引全由颜昭帮她换了一遍,因此, 在这里安家落户很是顺畅。   况且,她之前在上京时,在钱庄存了一万两银子,也托颜昭一起帮忙取了出来。苏璃,啊不,是姜桂花,死了男人后(她是这么说的),带着一大把银票来到此地,看上了仙人湖这块风水宝地,大手一挥,买了一处环境雅致的小宅院。   有山有水,有人有钱,有房有.......还缺个车。   苏璃挺着个大肚子,叉腰站在自己的方寸宅院,呼吸这从仙人湖面吹过来的新鲜空气,似乎还带着甜甜的花香,她姿势不雅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想着一会儿上街逛逛,买辆马车回来。   她已经来到这个小镇有五个多月了,之前一直住在颜昭和贞缈箐的家中,因为新买的宅院需要翻修,所以还不能及时住进来,如今,宅院昨天刚刚修缮完毕,今天逛了两圈很是满意。进门是一个小院,正对着的是一间正屋,两间厢房,屋宅后方隔着天井还有一间厨房两间杂物房。方方正正,五脏俱全。   她最喜欢的还是庭院里种的那株桂花树,此时正是花开时节,地上落了一层浅黄的桂花,风一吹,满屋飘香,很是有意境。想起唐寅的一首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树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曾经读到这首诗时,很是羡慕这人的潇洒随性,畅想着若是自己也能过这样的生活该多好。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正能体会一把这样的恣意潇洒,虽然没有桃花,但桂花也不错,桂花树下姜桂花,摘得桂花换酒钱。   想到此,她会心一笑。   挺好,以后在树下摆个桌,吃点小菜,喝点小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简单又自在。   “苏璃?”   是贞缈箐过来了,她也挺着个大肚子,如今是九个月身孕,身子微微发福,当然,也不影响她美丽的容貌和高贵的 气质。   “叫我姜桂花吧,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苏璃朝她微微一笑。   “姜......桂花,你准备什么时候住进来?”她问道。   “就这两天,我一会儿得上集市去买些家具物什,顺便再买辆马车才行。颜昭呢?怎么就你一人?”   “他一早就出门忙去了。”   颜昭和贞缈箐上次离开西河镇时就落户在九邬镇,已经一年多了。他化名在此经营陶器生意,还做得有模有样,生意都做到了其他州城。有时三天两头出趟远门,留贞缈箐在此守家,如今苏璃来了,两人倒是有伴,常常同进同出,宛如好姐妹般。   “我让七叔带你去吧,他懂行情,回头给你参详参详。”贞缈箐说道。   苏璃也不客气,高兴的应道:“好。”   她才应完话,扭头就扶着墙干呕起来。   贞缈箐从袖中掏出巾帕递给她,“又难受了?”   苏璃呕了半晌,吐得头昏眼花,闻言,才点点头,“这个月发作得格外勤快,一天都得呕好几次才罢休。”   贞缈箐笑道:“估计孩儿是个活泼的,在肚子里都这么会折腾娘亲了。”   苏璃无奈笑笑,伸手摸了摸凸起的肚子,心下感叹不已。   从没想过自己要做母亲,在东宫时,也每月都按时喝汤药,却不想,只最后一个月还没来得及喝,就中招了。看来她这体质,还挺......一言难尽的。   从上京到九邬镇的路上就已经有了身孕,彼时还以为是路上太过疲惫,身子不适导致胸闷恶心。后来到了九邬镇大半个月了,发现还是如此,便请了大夫来看,这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竟然带了个球出来,这.......总感觉有点心虚啊。   毕竟是皇家血脉,流落民间,万一二十年后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夺嫡之战怎么办?搅得江山动荡,民不聊生,而罪魁祸首源自于二十年前一个叫姜桂花的人........   她甩了甩头,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脑补画面,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吧,或许有个球也不错,古代单亲妈妈,有钱有颜,以后带着孩子二婚也不是什么困难。   眼下,先解决住的地方。   ............   有了贞缈箐的帮助,她方便多了,去集市不到半日,便买许多家具物什,还买了许多日用品,一马车一马车的往她新家里头拉。她和彩云整理了好几天才算勉强整理完。   有车有房的苏璃,走上了人生巅峰,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就是吃饭,吃完饭就坐在桂花树下晒太阳,偶 尔出门看看风景,偶遇偶遇前来游玩的一些帅哥美女,日子过得十分惬意自在。   不过,唯一忧愁的是,她以前在东宫过惯了好日子,由奢入俭难,每天花钱如流水,之前的一万两,买房买车置办家私后,如今只剩下不到六千两了,光是买宅院就花了近二千两,九邬镇这个地方,虽然小,但屋宅都不便宜,尤其是仙人湖这一处,几乎算是寸土寸金。而且她消费也高,每天这么只出不进,也不是个办法。   她认认真真的数了数自己的银钱,又认认真真的想了许久,随后一拍板,道:“彩云,咱们做点小生意怎么样?”   彩云正在给未来的小宝宝缝衣裳呢,闻言,放下针线,“姑娘想做什么生意?”   苏璃觉得,九邬镇以陶器闻名,但陶器她不懂,而且九邬镇的市场已经很成熟,她一个门外汉竞争力薄弱,况且陶器生意复杂,光看颜昭就知道,三天两头要出门,她一个女人家,很不方便。要不然,干脆开个酒肆卖酒得了,也不用挣多少钱,够生活就好。   嗯,就这么定。   她把自己的想法给彩云说了一遍,彩云也很是赞同。   “姑娘,那我明天上街去问问,看哪里有铺子转手的。”   “也不用上街,就在这仙人湖开一家就是。”想了想,又说道,“就在咱们住的这里,后头街上不是有几个书画铺子生意不大好吗?咱们高价买下两个,重新修缮,做成酒肆,环境装饰得雅致些,那些文人墨客不最是喜欢一边饮酒一边吟诗作对吗?那咱们就提供个场所就是了。”   彩云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那我现在就去问问,看后街上有哪家书画铺子转手的。”   苏璃点头,打了个哈欠,“行,你去吧,我困了,得歇个午觉。”   ..............   有了新计划,就有了干劲,苏璃开始挺着肚子张罗起自己的酒肆来。她都想好了,酒肆的名字就叫仙人酒肆,现成的招牌,听起来很是响亮。   买下铺子后,她又顾了工人装修,这般敲敲打打筹备大半个月,仙人酒肆总算赶在冬天到来之前开张了。   仙人酒肆不光卖酒,苏璃还想了几个新点子,根据春夏秋冬为主题,举办些主题酒会,吸引那些文人墨客过来,最好还能留下些墨宝,以此宣扬宣扬仙人酒肆的招牌。不管挣不挣钱,先把氛围搞起来,氛围有了,财路就有了。   她自己挺着肚子,不方便出面,许多事都交由彩云去做,还另外雇了几个伙计在店里帮忙,自己偶尔去酒肆里转两圈。   就这么的,苏璃不紧不慢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优哉游哉,逍遥自在。 第67章 相 遇   韩湘君在朝堂上的雷霆手段令韩湘徵一党应付艰难, 节节败退,眼看太子日渐占上风,便想出一计釜底抽薪之策。   高贵妃向来深得圣宠, 但当皇帝卧病在榻后, 她对皇帝却并不如平日里那般热乎关心, 世态凉薄,人情自有冷暖, 这事屡见不鲜, 众人也见怪不怪。可近日,她突然提出要住进承安殿, 为皇帝日夜侍疾,只因感怀圣上多年的恩宠。   这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令众人侧目。王皇后便是如此, 觉得她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可到底安的什么心,她此时无从得知,只在一旁静观其变。   对于高贵妃的请求,老皇帝感动涕零, 当即同意了。于是, 高贵妃浩浩荡荡的搬进了承安殿,果真像模像样的照顾起来。喂饭、擦身、甚至扶着去出恭这等腌臜之事都亲力亲为。   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一个人若是做戏全然做不到如此细致周到, 高贵妃此举, 倒似乎出自真心, 一时间,朝堂又开始赞扬歌颂贵妃贤德之名。   高贵妃博此名只是韩湘徵一党计划中的第一步。   就在她侍疾一个月后,离上京一百里之外的衔城出现异象, 一块通体乌黑的巨石突然降落在衔城西北之地,巨石上竟刻有“飞龙在天”的字样。与此同时,德高望重的阳华寺住持大师掐指一算,说此乃天将祥瑞,国之吉象。   此话一出,全国哗然,只因衔城乃四皇子韩湘徵的封地,一块巨石祥瑞降于他的封地,且还预示着“飞龙在天”。于是,众人便想得有点多。   高贵妃也将此事告知了皇帝,皇帝年迈,最是迷信这些东西,更何况阳华寺的住持大师也这么说,因此,开始认真思考起真正的接班人来。   王皇后识破高贵妃的计谋,揪住高贵妃曾经犯的错大肆做文章,随后下懿旨强行将高贵妃带出承安殿,并软禁起来。   但皇帝已经动摇了心思,第二个人再想去掰转他想法是难上难,不过王皇后不想掰转他想法,皇帝本来就偏心高贵妃和她儿子,自己也懒得去费这个力气。   她径直来到东宫与韩湘君密谋了半天后,两人迅速做出了应对之策。   不过一日,上京便又开始流传另一个说法,阳华寺的现任住持大师是假的,真正的住持已经在两年前圆寂。   这一则传闻一出,不管真真假假,怀疑的种子已经种进了人心,那么与之相关的“天将祥瑞,国之吉象”之说法顿时就喧嚣尘上,随之一起被怀疑的便还有衔城降落的那块巨石。   就在怀疑之声越来越蜩沸之时,朝上又出了一件大事。   太子殿下几个月前遇刺的真凶找到了,正是四皇子韩湘徵干的。   韩湘君呈上了大量的证据,并暗自施压朝臣为此事发声,逼迫皇帝降罪韩湘徵。皇帝左右为难,一闭 眼,又病得人事不省了。   降罪韩湘徵的事虽然耽搁了下来,但韩湘徵一党将将冒出头的气势被迅速压了下去,高贵妃眼见无望,也病倒在榻上。   而韩湘徵,在书房对着谋臣们气得咬牙切齿。   “好一个太子,本王大婚那天,他突然遇刺,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竟然是在这里等着本王啊。为了掣肘本文,他竟然不惜冒生命危险演这么一出刺杀的戏码,论狠,本王的确不及他!”   随着皇帝病倒,朝政之事尽数交到了储君韩湘君的手上,他大权在握,大肆清扫韩湘徵党羽。不过两个月,韩湘徵便已是大势已去,带着高贵妃和王妃连夜出逃至封地。   就此,夺嫡之战落下帷幕,韩湘君成为最大赢家。   ......   上京血雨腥风,而江南小镇却是艳阳晴天,宁静一片。   苏璃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除了日常安胎,偶尔也约着贞缈箐出门逛逛集市,东买买西买买,不过基本上都是买些小儿用品。   如今已是十月底,约莫下月初贞缈箐便要生孩子了,别说她紧张,苏璃也紧张得不行,一听大夫说怀孕的妇人要多走动,苏璃就拉着她多走动。眼下她自己也是七个多月身孕,大夫说也许今年年底就要发动,正好,她也提前多走动些,免得以后碰上难产的情况,在古代这种医学条件并不发达的时代,生孩子还真是件不能马虎大意的事。   她将自己的作息时间规划得很好,早上卯时起床,吃完早饭就在自己的小院里走动走动,等太阳升高,暖和了,她就去后街的酒肆逛一圈,查问查问生意情况,回来吃午饭再歇个午觉,之后看看书,或出门访友。   是的,她来这里大半年,在此也结识几个嗑瓜子聊八卦的基友,不分年龄,老少都有,街口算命的大爷算一个,算得准不准没所谓,主要是听他胡说八道觉得幽默有趣,就喜欢时不时过去找他算算命。还有卖桂花饼的李嫂子,她生养过三个孩子,她家儿子又乖又可爱,苏璃每次过去买两个酥饼就坐下来跟她聊聊育儿经。   乡下人对养儿的大道理也不懂,但是很有自己的章法,苏璃听后再自己作总结,为了不让肚子里的小崽子以后变成跟他那个死鬼爹一样的混账,她很是注重了解各种法子,防患于未然。   再有就是后街酒肆隔壁书肆里吴掌柜的女儿了,他女儿才四岁,很是可爱啊,每次见到她就要甜甜的喊“神仙姐姐”,喊得苏璃美滋滋的,因此,衣兜里都时刻带着糖果,遇见她就给几颗她吃。而且她也很喜欢逗小姑娘,童言童趣,聊天不用费脑子。   今日便是如此,她午觉过后,闲来没事干,从抽屉里抓了一把糖果放衣兜里,又跑来书肆找小姑娘 聊天。小姑娘别看年纪小,洞察力很强,哪家的猫有情绪了她都能看出来。两人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晒着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你娘亲呢?出门了?”她问。   “出去啦,给妞妞扯花布呢。”妞妞是她自己的小名,小姑娘笑得腼腆。   “你家大花呢,生崽子了没?”   “生啦,这么多呢。”大花是她家养的一头猪,专门配种用的,她比了一个手掌,意思是生了五个。   “这个好,等满月了,我去捉一只回来养。”   苏璃想着买只小猪仔回来养着,等以后她生孩子了,就宰了有猪肉吃。反正家里雇了个婆子,交给她养就好。   两个正说得有趣呢,酒肆的小厮就过来喊她了,“东家,得空吗?”   “什么事?”   “适才王老头又送来了几坛老酒,库里头不知道怎么放呢,怕弄混了,您来看看吧。”   “好。”苏璃起身,扶着肚子往自家酒肆走。   就在她进门不久,后头就进来了一波客人,个个锦衣玉带,手执折扇,风采照人。估计又是一些世家公子哥们结伴同游仙人湖,正好累了就进来歇歇脚的。   自从他们仙人酒肆开业以来,这样的客人已经屡见不鲜,掌柜的如往常一般热情迎上前。   “哎哟,几位客官,楼上请,楼上有雅座。”   一群人,说说笑笑跟着掌柜往楼上而去,正上楼梯时,其中一人偏头看见从后院出来的苏璃,微微惊讶,赞道:“没想到此地竟如此人杰地灵,还有这等倾城佳人。”又看了看她挺着个孕肚,摇头惋惜,倘若是个单身女子,出门游乐,邂逅一番,必定是一桩风流雅事。   后头一个着月白长袍的男子也跟着他视线看过去,这一看,便愣住了。   他顿了几息,眨眼再眨眼,直到确定就是那个人时,他蹬蹬蹬的跑下楼。   “怎么是你?”   苏璃冷不防被一个颀长的身影拦住,唬了一跳,抬头看去,也惊讶得不可思议,“哎,尹公子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异口同声,随后互相会心一笑。   人生最美好的事之一,莫过于他乡遇故知。   两人找了个坐位坐下来,如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聊得兴奋。   “我男人死了,妯娌们要跟我挣家产,我嫌烦,所以就离开了上京,经过九邬镇,觉得这地方不错,干脆就住了下来。”苏璃说道。   尹睿听后,心里十分怜惜,还记得两人最后见面时,还是在她的苏宅,彼此吃酒吃得昏昏沉沉,最后怎么分别的都不知道。可就那次稀里糊涂的分别,却再也没见过她,一度令他失落不已。   正是由于心情失落,他常年游历大江南北的表兄提议带他出来散散心,他黯然伤神的又等了她多日,见苏宅还是没人,便垂头丧 气的跟着表兄出门了。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两人竟然在这里遇上了。   “真是有缘。”他轻轻说道。   如玉公子笑得依旧如春风和煦,将近一年没见,他似乎又变得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苏璃也瞧不出来,只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变得更勇敢,他散发出来的气息变得更沉稳了。   她也微微一笑,问道:“你们准备在此地停留多久?”   尹睿摇头,“我表兄向来是个不羁之人,随性随心,这半年来我跟着他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过不少人和事,确实令我受益颇多。至于接下来要去向何处,我也并不知晓。”   “那就多留几日,我来尽尽地主之谊,如何?”   她眨眨眼,一如最初神采飞扬的模样。   “好。”   他温柔回应,眸中倒映着她迷人的面庞。 第68章 太子登基,性情暴戾……   随着韩湘徵一党的败落, 整个朝政,甚至整个豊国都掌握在韩湘君的手里,他兵权政权一统, 不是君王胜似君王, 离登顶大宝只一步之遥。不过, 眼下韩湘君却并不急,甚至开始走起了孝子之路, 他整日往承安殿侍疾, 似乎一心悲痛皇帝命不久矣,连朝政也无暇顾及。   为此, 以王家为首的朝堂势力迅速崛起,如日中天,在太子侍疾期间, 王家家主王郅延总览内阁大权, 连奏疏都敢亲自批阅。   此举引得一些保皇党不满,直指其外戚干政,盗国奸臣。   自然之道,盛极必衰就是这个道理了, 王家四代官宦之家, 树大根深,但不成器的子孙也一抓一大把。韩湘君从他任东宫储君开始,就已经着人暗中收集了王家大大小小上白条罪证, 就等这一刻, 一举击败。   在他“侍疾”一月之后, 似乎才想起来朝政之事。   上朝那日,晴空万里,朝臣们如往常一般井然有序的入勤政殿, 然而,谁人也没想到,今日平静的外表下早已酝酿了一场滔天阴谋。   保皇党常御史呈上了一封弹劾奏章,该奏章堪称历史之最——最长的奏章。整整齐齐罗列了王家十数年来的桩桩罪状,小至王家子孙欺压百姓,强取豪夺,大至王家家主暗自受贿买卖官职,霍乱朝纲。   奏章念了整整一个上午,据说王家家主王郅延当场吐血倒地,一病不起。   韩湘君怜惜王家家主年迈,且又 是王皇后的父亲,他名义上的外祖父。因此,只罢黜其官职,其他涉事子孙则安罪行律法处置。   如此一来,一夕之间,朝堂瞬间拔出了一大半王家势力,重新洗牌。一些以拥护韩湘君的新兴势力如雨后春笋纷纷冒了出来。   至此,韩湘君真正的大权在握,成为豊国金字塔尖的人物。   ......   王皇后因父亲病倒,整个人也仿佛老了十岁,在景阳宫大骂韩湘君逆子,花瓶瓷器摔了一波又一波,仍是不解气。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婢女匆忙进殿禀报。   王皇后柳眉倒竖,戾气冲天,咬牙切齿道:“他来得正好,本宫正要好好与他算账!”   “母后想与孤算何帐?”未等通报,韩湘君已经抬脚大步进了殿门。   “你这个逆子!”王皇后眼眶猩红。   “母后稍安勿躁,孤此次来,是有事与您商量。”   “你这个逆子,狼子野心,忘恩负义,枉我这么些年将你养大,扶你上位,可没想到,你竟然将利齿獠牙对准我王家。”   “母后说的是,没有你们王家就没有孤今日。”   见他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神色惬意的模样,王皇后更是恨得呕血,指着他大骂,“逆子!你这个逆子!早知如此,本宫当初就应该掐死你在襁褓之中。”   闻言,韩湘君顿时沉下脸,勾唇冷笑道:“后悔了?你后悔的事应该不止这一件,当年你就不应该将你的宫女推上龙榻,若无此举,想必你王家的结局会比今日好得多。”   他话音一落,王皇后瞳孔猛的一缩,慌乱掩饰道:“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   “不知?”韩湘君站起来,走近她,从袖中拿出一张药方,“这个你可认得?当年陆芹怀孕不过堪堪八个月,你为了与高贵妃争宠,便故意弃母留子。”   他眼眶微微发红,情绪略微激动,“陆芹做错了何事?孤又做错了何事?你为了你的野心,让孤与生母天人永隔,你心思狠毒至此&zwn j;,又岂有资格教训孤?”   王皇后惊恐的看着他,“此事你如何得知?”   太子非王皇后亲生,此事众人知晓,却只清楚太子生母是难产而亡,却并不知是王皇后故意为之,这个秘密王皇后隐藏得极好,却不想竟被他知晓了。   韩湘君逼近一步,眸子如冬日冰凌,寒冷又尖锐,“你为了掩盖你做的丑事,竟不惜暗中派人灭陆氏满门,让孤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你说,你王家该不该死?”   王皇后惊恐的尖叫起来,“所以,你为了报复本宫,便生生害死了濯儿?他何其无辜,他从小待你亲如兄弟,对你爱护有加,你怎么心狠至此?”   提到韩湘濯,是他心里深深不可磨灭的痛,那是他唯一敬重的兄长,也是这世间唯一待他好的人。可那个夜里,眼见他躺在榻上咳嗽不已,站在一旁的他却起了歹心。   他说:“弟弟,我没事,你回去歇息吧。”   他每一次对他说话都极其温和,哪怕是在病痛中,也不忍他担心过多,极力表现如常,以安抚他。   可他的皇兄,他善良敦厚的皇兄,却并不知道,在他身子渐好的时候,在储君人选摇摆不定的时候,他疼爱的弟弟就已经对他起了杀心。   那一夜,他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从旁拿了一条长长的巾帕走到他身后,将他的脖颈紧紧勒住,用力捆绑在床柱上,直到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断了气。   至那之后,他成了王皇后唯一的储君人选。   可至那之后,他却频频噩梦缠身,永世不得解脱。   此时,再听到这个名字,他胸口闷得快喘不过气,不敢对视王皇后的眼睛,那双与皇兄几分相像的眼睛,那双充满恨意和责备的眼睛。   他闭了闭眼,努力平缓了片刻,之后仓皇逃离。   ......   王家势力倒下之后,时隔半个月,皇帝下了一道圣旨,阐明王家罪行滔天,王家之女德不配位,即日起,废除其太子妃之位,除之皇家玉牒,自行归家离去。至于王皇后,怜她侍奉多年,劳苦功高,便送去皇家寺庙 代皇帝为天下苍生祈福。   至此,王家几乎一夜之间,退出了豊国的整治舞台,来得轰轰烈烈,消失得也轰轰烈烈。   豊朝贞和十九年,永宁帝驾崩,同年六月,新帝登基,改国号为兴,大赦天下。   这一年,苏璃生了个儿子,将将满六个月。   ......   初夏,清晨的风微凉,苏璃早早起床给自己的儿子做米糊糊吃,她最近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投喂儿子。将儿子放在特质的小儿座椅上,看他伸着手兴奋挥舞,咿咿呀呀的张着嘴巴等投喂,一喂一大口,糊得嘴巴都是,小团子还咧嘴咯咯咯直笑。   那小模样,别提了,可爱得很,一天亲八百次都不嫌多。   唯一糟心的是,长得太像他那个死鬼爹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幸好这种乡下地方没人见过那人,否则还真容易弄出事。   这会儿她正在小厨房里熬粥,一边忙碌一边伸长脖子看窗外自家肥儿子。他坐在桂花树下,此时没有开桂花,倒是枝丫长的贼快,半年时间就长得又高又密,都快遮住半个院子了。肥儿子坐在他的小椅子上,用两根长长的布条交叉绑着,使得他坐得稳稳当当。   似乎感受到了他娘亲的视线,也偏头朝这边看来,咯咯一笑,滑下一溜儿长长的口水。   “儿子别急,娘亲马上就好啦。”   她一边熬粥一边擦额上的细汗,早上空气虽凉爽,但耐不住小厨房热,灶火烧得又旺,没一会儿,她就一身汗了。   生完孩子后,她没什么变化,就是胸部更明显了些,因为要喂.奶的缘故,小衣也不能穿得太紧,还得时刻方便儿子饿了吃.奶,所以,那处一宽松就格外显眼起来,有时感觉走起路来很不方便。   听见儿子又在外头咿咿呀呀的喊,她赶紧退了些柴火,将陶锅盖上,自己先出去哄儿子。   彩云一大早带着婆子出门办事去了,这会儿只留她和儿子在家。   “来啦来啦,娘先喂你吃一顿,晚些再吃米糊糊哈。”   看到自己香香软软的娘亲走过来,小团子张开双手“啊啊”的要抱抱,苏璃抱起儿子在桂花树下转了一圈,吧唧亲了一口,惹得小 团子咯咯咯笑。   苏璃抱着肥儿子进屋,坐在榻上解开上衣喂.奶,见儿子眯着眼砸吧得欢快,心里很是满足。一边摸着他光滑的脑袋,一边畅想着未来的生活。   儿子有了,酒肆生意也逐渐走上正轨,甚至无需她亲自过去,彩云也可以打理得非常好。手里的银钱她以姜桂花的名义存了些进钱庄,存一半,留一半,另一半除了平时花销,还要用来投资,继续买铺买房,等升值再出手。   她也想好了,古代寡妇带着儿子再嫁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那她就自己努力攒点钱,当个小富婆,等以后儿子长大了,她有自己独立的时间和空间,回头再找个姘头就是,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不是?   姘头要找好看点的,合得来就多处两年,合不来各自拜拜也好。   嗯,就这么定!   ......   上京。   众所周知豊国新帝十分勤政,不分昼夜的批折子,后宫也没个消遣的女人,寡家孤人的,十分令人敬佩。   只有罗青知道,皇上这般勤奋是因另一个人,那人已经消失了一年多了,皇上的性情也变得越来越暴戾,以往在他身边服侍还稍微能见他偶尔心情好下下棋看看闲书,可如今,皇上除了勤政还是勤政,弄得朝臣以及他们这些下人都时刻耳提面命,不敢怠工半分。   他恭敬的守在外边,时不时朝殿内瞄两眼,他们殿下已经坐了一个上午了,也不知这会儿要不要用午膳。   远看日头升高,午时将近,他正准备进去请示时,余光瞥见朝华门外跑来一人,速度之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罗公公,请为我通传一声,我有事禀报皇上。” 第69章 见面   来人正是秦忠, 罗青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也知道他一直被殿下派出宫外寻找苏良媛的下落。如今他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想必是已经得了那位的消息, 他也不敢耽搁, 赶紧进殿通传。   “皇上, 秦将军有事禀报,正在殿外等候。”   韩湘君立马抬起头来, 手上的奏章也顾不上了, 赶紧说道:“快让他进来!”   秦忠进殿,立即跪在地上, “皇上,属下不负所托,终于得知苏良媛的下落。”   他带人在外搜寻了一年多, 从上京遍布到全国各地, 连暗卫中用来追踪敌人的方法都用了个遍,最终在钱庄查到了苏璃的踪迹。   苏璃之前在上京时以她自己名字在万隆钱庄存了一万两 银子,后来消失后的第二个月,这笔钱在鹜州的万隆钱庄又被取走了。他立即根据票根在鹜州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终于顺腾摸瓜, 摸到了九邬镇,这才发现了苏璃的踪影。   “皇上,苏良媛眼下正隐居在鹜州的九邬镇, 属下打探过了她此时孤身一人, 只不过......”   “不过什么?”   “苏良媛身边多了个幼儿, 约莫五六个月的模样。”   他话音一落,韩湘君眯了眯眼,眉目阴沉, “她自己生的?”   秦忠心里忐忑,“好像......是。”   “好像?”他声音骤然拔高,在殿内突兀的回响,连外头的站着的一众内侍立马跪下,谁人大气也不敢出。   秦忠匍匐在地,赶紧回道:“经属下调查,确实是苏良媛生的,但属下还查到, 苏良媛并没有嫁人,只对外说她......男人已经不在人世。”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把心中的疑惑之处说出来,“皇上,那幼儿属下曾远远看过一次,观其眉眼,似乎与圣上您有几分相似。”   这件事其实他内心已经确定了七八十,但关于皇家血脉乃大事,马虎不得,他自然不能独自定论,只怕万一不是,那他的脑袋也要保不住了。可此时,面对皇上的雷霆震怒,却只好先将心里的疑虑说出来,是真是假让其自己判断了。   因此,他一五一十的将苏璃的消息禀报后,韩湘君的心情跌宕复杂。   得知苏璃坐落在九邬镇,他大喜过望,然而,得知她生了个与他长得几分相似的幼儿时,心中却又隐隐激动,即欢喜又担忧,欢喜的是他猜测那幼儿定然是他的儿子,担忧的是,秦忠他们会不会看错,毕竟苏璃走之前曾一直喝避子汤。   为此,他抓心挠肺,煎熬不已,次日上朝时,坐在金銮殿上,只觉得今日朝臣们个个格外啰嗦不已。   官员们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一心只琢磨着让人去将那个女人逮回来。可琢磨了一上午,最后还是决定,他亲自去。   他要去看看,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生的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   于是,刚刚登基没两个月的新帝,突然宣布了一则重磅消息——他要微服私访了,朝堂的事就交给各位爱卿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说不准。   此举一出,豊国上下大小官员诚惶诚恐,就怕他们的皇上冷不丁的私访到自己管辖之地。因此,众人不约而同的安安分分不搞事,兢兢业业创民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惹得一众人战战兢兢的豊国皇帝,却是在下朝之后一骑快马直奔江南。   私什么访?   逮媳妇去了!   .................   原本一个月的路途,韩 湘君仅用了十天就到了地方。   然而,一路急切的心,等真到了九邬镇之后,却突然冷静起来。   “她在哪?”他问   他让暗卫引他过去,原本想了一百种见面的场景,可此时,却只是安静的站在湖边的小宅院门口,看着漆红木门久久沉默。   这五百多个日日夜夜以来,他煎熬不已,无数个夜里梦见她回了,醒来却仍是一场空。有时心里也暗自恼恨,一个女人而已,他何至于此?可那女人鲜活娇艳的模样,总是不经意的闯入他脑海,越扎越深。此番前来,他原本是想就此逮她回去的,可这会儿却突然踌躇起来。   她曾经数次逃离,让他耿耿于怀,这一次,若是带回去了,又该怎样?   “皇上,可要属下过去敲门?”侍卫上前来问道。   他想了想,摇头道:“今日先回去。”   暂时还不宜见她,得想个齐全法子。   当下便问侍卫,“颜昭住在何处?”   苏璃是如何逃离上京的,他如今也知道得一清二楚。颜昭这个人,他本来早已淡忘,却没想到,此人胆子不小,竟敢拐跑他的女人,着实可恨!   ......   天色将将擦黑,颜府门口便来了一辆神秘的马车。   门房见有人敲门,赶紧伸出脖颈去看,“你们找谁?”   “找你家主人。”侍卫们第了封信笺过去,“还请立即交到他手上。”   那门房见这些人气势唬人,赶紧缩回头,拿着信笺进去禀报去了。过了片刻,颜府大门大开,颜昭匆匆忙忙出来迎人。   “皇......”   韩湘君打断他的行礼,“进去再说。”   “是。”   颜昭心下忐忑,韩湘君突然造访,八成是为了苏璃的事,而此事又恰好是自己一手策划的,也不知一会儿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他将人恭敬的请进书房,韩湘君进门便寒着脸坐在椅子上。   “皇上,不知驾临寒舍有何事?”   韩湘君冷笑,“真不知?”   颜昭装死,“......不知。”   “颜昭,此次是第二次了,你带走朕的女人,还帮她隐瞒行踪,让朕的人找得如此之久,你该当何罪?”   颜昭赶紧跪下,但心里也清楚,韩湘君定然不是来兴师问罪,若只是如此,没必要这般麻烦,只需派侍卫来缉拿他便可。此时,他亲自莅临,想必另有打算。   果然,韩湘君站起身,又说道:“朕此来,有话要问你,你需从实招来。”   颜昭立马恭敬的回道:“草民定当如实禀报,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他将苏璃从上京逃到九邬镇的经过,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之后,韩湘君心里的疑问得到了证实。   那女人 ,果然生了他的儿子!   可同时,他心里有些难受,那个女人即使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也不想回去找他。   思忖良久,他才说道:“你此举固然胆大包天,不过,若是你戴罪立功,朕或许能饶恕一二。”他说道。   颜昭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恭敬的行了一礼,很识趣的回道:“若是皇上有用得上草民的地方,请只管吩咐,草民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韩湘君笑了笑,“你很聪明,朕也不给你打马虎眼,确实有一事需你相助,至于你之前的罪过,若是能将此事办好,便可一笔勾销。”   颜昭诧异抬头,“皇上,敢问是何事?”   韩湘君走近,与他耳语了一番,颜昭听完后,先是惊讶,然后又暗自忍笑,但在韩湘君闲闲的瞥了他一眼之后,脸色又立马严肃郑重起来。   是的,韩湘君已经想好了,以那个女人倔强的脾气定然不愿意跟他走,他若是强行带回去,说不定她不仅怨恨自己,反而日.后还想逃。因此,还需想个妥帖的法子,让她心甘情愿跟他回去的法子。   ..........   苏璃发现隔壁新搬来了个邻居,这两日见有人搬家具进进出出的,似乎还是个挺有钱的邻居,光看那些精致的红木家私,便知道价值不菲。   她对这个有钱的邻居暗暗观察了许久,也不知是哪里搬来的,又好不好说话。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她倒是很注重搞街坊关系,住进来快一年,整条街基本上也混得挺熟的,心里想着,等有机会了去拜会拜会。   不过,机会很快就来了,是邻居主动找上门来的。   彼时她正在桂花树下给肥儿子喂米糊糊,听到一阵敲门声后,她放下小银碗,快步走过去开门,然而才将将打开大门,眼里便惊诧了一瞬。   好家伙,是个长得贼好看的男人。但是,很是陌生,她问:“请问你有什么事?”   男人指了指隔壁,笑道:“鄙人姓李,乔迁至此,送些薄礼,聊表心意。”   妈诶!这男人说话真好听,笑起来也贼温柔。他手里拿着个匣子,四方精巧,不知是什么。   苏璃觉得这个邻居也太客气了,按理说应该是她送礼祝贺人家乔迁之喜呢,没想到他倒是主动送礼上门了。看那匣子做工颇是精致,也不知里头是什么东西,若是贵重的,她还真不好收。   “这是?”她也朝他礼貌的笑了笑,说道:“您太客气了,我怎么好意思收。”   “就是一些吃食,无需客气。”   她推辞不过,索性接过 匣子,感谢了一番,但那人站在台阶上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中觉得这陌生的邻居隐隐有些熟悉,身上的气势,说话的方式,尤其是那双眸子,看着你的时候,竟有些......眷念?   苏璃有些尴尬,她一个“寡妇”,且容貌过人,很是招人惦记她也清楚,若是往常,她定然不会搭理这样的人。可眼前这人是新来的邻居,看着斯文有礼,且才送过礼物。   这还真是......   正在为难之际,肥儿子的哭声传了出来,她歉意的笑了笑,“儿子哭了,我得赶紧进去,”又扬了扬手里的匣子,“谢了啊,我一定吃完。”   她笑容灿烂,眉目娇艳,举手投足间洒脱自然,夕阳光辉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让站在门口的男人一时恍然若梦。   直到漆红的大门合上,他依旧站着久久未曾离去,听里头小儿的哭声,听女人温和细语哄着。   心里涨得满满的,又酸又涩又甜。   他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直到里头小儿的啼哭渐渐止住,才含笑离去。 第70章 我男人死了   新邻居的拜访对苏璃来说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她收了礼物后回到屋里哄完儿子就睡了个午觉。醒来后,看见桌上的匣子,也不知里头是什么精致的吃食, 于是走过去打开来看。   里头放着十几块玫瑰酥饼, 她拿起一块放嘴里尝了尝, 味道似曾相识,她以前就很喜欢吃这个味, 心想, 也不知他是在哪里买的,还挺不错。   一口又一口, 不知不觉吃了大半,直到口干舌燥才停下来,倒了杯茶水咕噜噜喝尽后, 彩云和婆子就回来了。   “事情办得如何?”她问。   彩云将手中的陶瓷杯递过去, “姑娘,就按您定的这个花色,我让他们先烧制一批出来,约莫过几日能好。”   “好。”苏璃点头, 顺便把手中的匣子递过去, “你们也尝尝,味道不错。”   她接过陶瓷杯,在阳光下翻看起来, 陶瓷胎薄, 面上光滑润泽, 透过阳光还能看到杯底部的金线莲花图案。   这是她自己设计的酒杯样板。这个时代人们喝酒用的器皿还没有玻璃杯,多数是用铜器或银器或陶碗盏,但苏璃觉得这些酒杯的样式太单一, 用起来还太厚重,手感不太好。于是就想自己烧制一批胎薄的,以高白瓷为主的酒器。因为桂花酒是浅黄的颜色,清幽淡雅,而五年以上的桂花酒则颜色更加好看,成暗红如琥珀色。她觉得饮酒不光在酒的滋味如何,酒的色泽也很具观赏性,若是能制出一批方便观赏又实用的酒器,那会更加增添饮酒的乐趣。   她 微微旋转着手上的白瓷酒杯,金线莲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闪闪,闪得她很是满意,同时也闪耀进另一人的眼帘。   韩湘君在楼上透过琉璃隔窗看着她,只见她纤细的手腕露出一大截,嫩白如玉。她盯着那个杯子浅浅笑着,与婢女说了些话之后,又收了回去。这次再见她,似乎与往日无甚变化,又似乎变了很多,身上多了一股温和的气息,不似曾经棱角分明的尖锐。   他愣愣的看了许久,直到苏璃进了屋子半晌也没再出来,才坐回案桌旁,处理奏章。   ......   苏璃觉得她的新邻居很爱出门,好几次都能在大门口凑巧的遇上,从一开始他点头招呼,到如今主动唤她停住。   “李公子有什么事?”她记得上次他来送礼时说自己姓李。   韩湘君微微一笑,“在下想出门游览仙人湖,但不知哪处景致最佳,姑娘可知晓?”   苏璃随性摆手,“可别叫我姑娘,我都是有儿子的人了,你叫我姜大姐吧。”   “......”   “姜......敢问如何称呼?”   “我叫姜桂花,要不然你叫我姜夫人好了,我男人死了,儿子随我姓。”乎察觉到他的窘迫,苏璃善解人意的改口道。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话才说完,莫名的觉得他脸有点黑,不过也不甚在意,就之前的问题,她回答道:“你问我就问对人了,虽然我也才来仙人湖没多久,但我基本上每天都要出门逛逛的。要说这里哪处景致最好,我倒是觉得三闲亭不错,那里人烟稀少,四处环山,听风看雪很是有趣味,只不过现在没雪,”她看了看天色,接着说道:“这会儿你要是过去或许可以看日落,圆日坠入群山红霞似火,景色也很壮观。”   她说得头头是道,韩湘君含笑听着,偶尔点头附和。   “你知道怎么走吗?”她说完,问道。   他‘老实巴交’的摇头。   苏璃就热心的指路给他,“呐,往这条路走到尽头,右转之后你会看见一片竹林,沿着竹林左边岔道大概走一刻钟就可以看见三闲亭了,也不算远。”   她声音清脆如银铃悦耳,梳着一头妇人发髻,斜斜的插着一根银簪,模样娇俏。一缕发丝飘落下来,被她别在耳后,显得慵懒又随意,配着她妩媚的面庞却意外的美得摄人心魂。只见她饱满的红唇开开合合,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心思听,就这么克制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女人。   “你明白了吗?”她又问。   他还是‘老实巴交’的摇头,“请夫人再 说一遍。”   苏璃耐心的又再说了一遍,为了让他记得清楚,连路尽头有几个石墩子都说了一清二楚,随后微笑着问他明白了没有。   事不过三,他这才点头致谢。   她说完也行了个礼,随后转身带着婆子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韩湘君才转身准备回屋宅,但将将跨上台阶,想了想,便又朝着她指的方向走去。   心想,去看看也好,下次再偶遇,就跟她聊聊三闲亭的风景。   ......   如这般过了几日,就到了贞缈箐的生辰,苏璃一大早起床,拾掇自己的肥儿子,给他穿新衣。天气热,所谓新衣也无非是彩云前两天新做了个一个肚兜罢了,但架不住肥儿子高兴啊,不管娘亲给他穿什么都乐呵呵。   “别急别急,今日带你去你贞姨家做客,你还可以见到颜治小哥哥呢。”她一边给儿子穿小裤子一边哄着道。   颜治是颜昭和贞缈箐去年十月初生的儿子,到这会儿已经满九个月了,比她的肥儿子大三个月。   小肥肥也不知听没听懂,但娘亲一大早愉悦的心情他却是能感受的明明白白,因此,也是格外兴奋,不停咿咿呀呀的手舞足蹈。   拾掇好之后,娘俩就出门了。颜府不在仙人湖,在九邬镇的北边,倒是也不远,只不过要穿过人潮汹涌的东市,马车行得缓慢了些,等到地方时,颜府门口已经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苏璃好奇,贞缈箐的生辰向来过得低调,除了身边亲近的几人知晓,她也没交结什么好友,也不知是谁人,这大清早的就过来了。   门房对她很熟悉,见她一来,赶紧热情出来相迎,“姜夫人来啦?”   苏璃也笑着点头,“来啦,张伯腿脚好些了没?”   门房的老伯姓张,他没想到她还记得他腿脚不便的事呢,心里高兴不已。赶紧点头,“好多啦,上个月我闺女给我找了个郎中,那郎中本事厉害呐,只那么一摸,就知道我的腿是怎么伤的。然后仅用了一味药,”他比出一根手中,神情敬佩的说道:“就那一味药就把我的腿给治好了。没想到,您还记得呐。”   苏璃这人没什么架子,跟谁打都能打交道,颜府的下人们最是喜欢她,因此她一进门,众人都跟她打招呼不停。   婆子带着她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说起近日的趣事来。一行人经过游廊时,苏璃不经意间瞥见个身影,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定睛一看,游廊尽头的垂花门走进来两人,其中一人正是她的新邻居呢,他与颜昭走在一处, 两人勾头说话,也不知聊了些什么,他偶尔浅笑,挺拔颀长的身子,浑身一股迫人的气势,哪怕是与淄国第一剑客走在一起,也十分耀眼。   他也看见了她,脚步顿了顿,随后远远的颔首点头打了个招呼,苏璃也回之浅浅一笑,继续跟着婆子走了。   另一边,颜昭领着韩湘君一边走还一边请示他,“可否要草民将苏姑娘请过来,与您介绍一番?”   “不急,还不是时候。”   “那您此来所为何事?”   韩湘君好心情的勾唇说道:“朕来看看儿子,届时你找个理由将他带来。”   原来如此,颜昭心里有数了,恭敬的领着他往书房走,到了门口后,赶紧吩咐人去将小公子们带过来。   ......   苏璃到了贞缈箐的屋子后,任肥儿子跟颜治在软塌上玩耍。两人夺玩具夺得欢快,主要是颜治夺,她那傻儿子还咯咯咯笑得直流口水,以为哥哥与他玩闹呢。   婆子们在一旁照看着。   而苏璃和贞缈箐两人早进了内室,讨论起今年衣裳的花样子来。   贞缈箐与颜昭在一起后,仿佛变了个人,不再是从前冷傲的公主,倒是多了许多人情味,也变得爱笑了。她甚至还学着做了许多事,比如烹饪,比如女红,活脱脱的一个贤惠好妻子。   对于她的改变,苏璃感慨万千,女人啊,果真有了爱情就不一样,为了心爱的人无所畏惧,为了心爱的人愿意付出,愿意改变,愿意接受未来未知的一切。   挺好的,她倒很是羡慕颜昭和贞缈箐这样的爱情。   “你在想什么?”贞缈箐拿着一块锦缎布料给她参详花样呢,就见她有些走神。   苏璃摇头笑了笑,打趣道:“觉得你如今贤妻良母做得有模有样的,颜昭好福气。”   贞缈箐笑得腼腆,脸上是掩不住幸福的神色,她说道:“你也可以的。”   闻言,苏璃无所谓的摇头,“贤妻就算了,良母或许我可以努力努力。”   见她似乎话中有话,贞缈箐好奇,“怎么?那位尹公子不合适?”   “你们都想岔了,尹公子以前想跟我做断袖来着,估计觉得断袖做不成,如今又有了其他想法,但我对他只如朋友一般,没别的意思。”   尹睿上次来到九邬镇后,停留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跟着他那表兄出游去了。他停留的那段日子与苏璃接触颇多,看她的眼神又十分热切,是个人都能瞧得出来他心中何意,这事自然也瞒不过贞缈 箐。   因此,今日才有此一问。   贞缈箐被苏璃这说法逗笑,本来还以为两人会有可能,这么看来,苏璃对他完全无意,想必那尹公子又要伤心一番了。   两人坐了没一会儿,婢女来传话,说是颜昭想带小公子去见见贵客,既然苏璃的儿子也在,那就一起带过去,两人在那边也好有伴一起玩。苏璃也没多想,她家肥儿子确实挺喜欢和颜治一起玩的,她都进内室这么久了,也没见儿子吵着要她呢。因此,她颔首,嘱咐些事后,让婢女们将他一起带过去了。 第71章 见儿子   颜府书房。   韩湘君看着坐在怀中的小人儿, 心里一片柔弱,摸摸他嫩白的小脸,又摸摸他的小手小脚, 稀罕得不行。小家伙眼睛骨碌碌的看着他, 也不害怕, 倒是满脸好奇的神色,似乎在想这人是谁。   他低低开口, 诱哄道:“来, 叫爹爹。”   肥团子“啊啊”两声,一巴掌拍了过去, 重重的拍在一国之君的脸上,还咯咯直笑,这场面唬得一旁的颜昭吓了一跳, 生怕下一刻韩湘君回黑脸。   但韩湘君显然毫不在意, 似乎为了逗儿子笑得更欢,还主动将他肉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眸中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来,叫爹爹。”他又说道。   颜昭咳嗽一声, “皇上恐怕在强人所难, 小公子此时应该还不会喊爹爹。”   韩湘君疑惑,“那什么时候可以?”   “大概一岁左右吧?”   他自己也不懂,毕竟他家儿子也才九个月。此时, 见皇上像抱稀世珍宝似的抱着他自己的儿子, 心下也感慨, 犹记得两年前那个站在雪夜中发号施令狠厉霸道的男人,此时竟全然没了那股凌厉的气息,就像所有天底下疼爱孩子的父亲一样, 只剩下满眼宠溺。   他抱起自家儿子想退出去,留空间给他们父子俩团聚。但才离开几步,那边肥团子就开始‘啊啊啊’的不乐意了。   “无碍,你将他留下便是。”韩湘君说道。   于是,颜昭只得将自家儿子又放下来,让他坐在榻上玩耍,自己则悄悄退出了书房,亲自守在门外。   颜昭出去后,韩湘君也坐上软塌,将儿子放下来,见他一个利索的翻身,高高昂着头对他咧嘴呵呵一笑,心里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伸手摸摸他光溜溜的小脑袋,估计是他娘亲怕热着他,给他剃光了头发,这么一看,虎头虎脑的,还挺可爱。   他含笑就这么静静看着,偶尔恶劣的将刚刚 要翻身成功的肥儿子又戳回去,“砰”的倒在榻上,颜治则在一旁咯咯咯笑得欢快。   就这么戳了十几下,肥团子发怒了,胡乱瞪着小短腿啊啊大叫,气得不行。气之后又没有香香软软的娘亲哄他,于是嘴巴一瘪,哭了。   哭声洪亮得仿佛整个书房都要地动山摇,愣是把韩湘君唬了一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没哄过小儿,只抱起他一个劲的说道:“莫哭,你莫哭。”   肥团子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坏人,别过头兀自哭得“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眼泪水哗哗的,不过片刻,下脸上就已经满是泪痕。   这可把韩湘君难倒了,就在他头疼之际,颜昭进来了。对于哄小儿,他还算有些经验,抱起小肥团子轻轻摇了摇,于是,他立马很给面子的停了哭泣。   韩湘君这才舒了一口气。   随后,自己也觉得好笑,他这个一国之君,在朝堂上没被什么事难倒过,倒是被这个儿子弄得惊慌失措。   ......   肥团子被送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看见香软的娘亲他委屈得不行,老远就伸手要抱抱,眼睫毛湿哒哒的,显然是才哭过不久。嘴里一直哼哼不停求安慰,苏璃抱着哄了一会儿,他便又乖了。   在颜府简单吃过午饭后,她准备回仙人湖,今日酒肆里比较忙,上次定的那批高白瓷酒杯已经到货,她得去看看。   然而才出了大门便又遇见了熟悉的人,颜昭带着那个新邻居出门,似乎正在送客,两人也看见她出来。   苏璃微微一笑:“真是巧,在这里也能遇见。”   颜昭似乎极其诧异,“你们也认识?”   苏璃说道:“他新搬来仙人湖,正好住我的隔壁。”   “原来如此,这位是我的好友,”他指了指韩湘君,“李慕。”   韩湘君一本正经的点头,但看着苏璃怀中的肥儿子,小脸别着,不乐意看他,心虚的摸摸鼻子。   苏璃却很高兴,原来李慕是颜昭的朋友,这下成了她邻居,以后有什么事要帮忙的时候那就不客气了,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   她对他行了一礼,说道:“绕了一圈,原来大家都是熟人,咱们邻里邻居的,以后还请多多关照。现在我有事要先走了,再会。”   两人点头目送她走远。   颜昭低声问,“皇上,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她都说了以后要多多关照,当然是要关照着些才是。”   他心情极好的上了马车,施施然离去。   ......   酒肆这两天毕竟忙,苏璃几乎整日都往这 边跑。查看了上次做的那批酒器之后,又开始要思考在入秋之前更换新的产品,毕竟每个季节都要有个主题,她的仙人酒肆也正是因为这种独特的经营方式才得以迅速在九邬镇占得一席之地。   就这么忙了几日后,酒肆突然迎来了一个贵客,直说家里办宴会,想定一批酒,指名要西北之地的汾酒,问苏璃有没有。苏璃望着摆在桌子上金灿灿的银钱,暗自咬牙,没有也要有,开门做生意的,就是要满足客户的需求,只要银子到位,什么都好说。   显然这个客人极是有钱,听她说有,于是扔下两箱子定钱就走了,说半个月后来取货。   仙人酒肆开张以来第一次接到这么大一笔订单,众人都很是高兴,然而高兴过后,又发愁,纷纷问苏璃,“东家啊,汾酒听说过没见过,咱们上哪弄去?”   苏璃想了想,这就需要找渠道了,但是自己才入这行没多久,认识的人有限,这事,估计还得找颜昭帮忙。   于是当她再次去找颜昭说了此事之后,颜昭极为热情的将李慕又介绍给了他。   “没有人比他的人脉更广,别说豊朝的酒,就算其他国稀有的,都能给你弄到。”   他说。   “真这么厉害?”苏璃狐疑。   颜昭好笑,“你恐怕不知,李兄的本事世间少有人能及。”   “他是做什么的?”   “他啊,家中产业庞大,什么都涉猎,这事,你找他准没错。”   乖乖诶,没想到她的邻居还是个超级富二代,这么有钱的人为什么要来九邬镇落脚呢,还住着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虽然比她的院子好了无数倍,但配着他的身份来说还是委屈了些。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颜昭却神秘得很,直说李慕被家中琐事烦忧,想来此地清静清静。   苏璃懂,有钱人都喜欢烦心的时候去风景好的地方度个假,估计李慕也是如此吧。   颜昭为她指了一条“明路”,同时还格外热情的介绍了一番李慕的为人品性等等,直言让她放心。   苏璃很是高兴,有个神通广大的邻居,那就好办了。她先是去集市上买了些吃食瓜果,想着上门求人办事,总得送点礼,送银子嘛太俗,送其他贵重的东西呢,人家也不缺,索性就送些吃的。   李宅的门房听见敲门,开门一看是她,问都没问她找谁,就赶紧将她迎进花厅,热情得很,直让她稍坐片刻,他立即就去禀报主人。   韩湘君正在批阅奏章,听说苏璃上门了,撂下朱笔就往花厅走,他早就在 此等候多时了,还以为会再等一两日,没想到这女人对挣钱这事倒是积极得很,他暗自好笑。走到门口又瞧了瞧自己的衣着,确定无误才进了门。   她一身软银轻罗百合裙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见他进门后,脸上立马笑得热情,这待遇还挺新鲜,韩湘君以前都没遇见过,他故作矜持的在上首坐下。   “姜夫人造访寒舍,所为何事?”   苏璃站起来,将旁边桌上一篮子果子往前推了推,笑道:“今日上集市见果子新鲜,便多买了些,咱们邻里邻居的,就想着送些果子过来给您尝尝。”   她客套的话说了一箩筐,韩湘君等得心里着急,直到喝了两盏茶之后,她才说明来意。   “我酒肆里的酒太单一,想着多存一些其他类型的酒,但我自己没有可信的渠道,听颜昭说李公子交际广泛,便想过来问问,可有认识些做汾酒的酒商?”   韩湘君微微倾身往前,思忖了片刻,故作高深道:“有是有,不过此人我也是多年未见,还需上门拜访一二,不知姜夫人何时方便?咱们一同前去如何?”   听到有门路,苏璃大喜,赶紧点头应好,当即拍板说,明日就有空,随时可走。   韩湘君忍笑,随后说道:“行,那明日一早,咱们出城。”   “要出城吗?”苏璃问。   “此人住在望州城,约莫半日路程可到。怎么?姜夫人不方便?”   “也不是不方便,就是我那儿子离不得我,我若是离开太久,他肯定要哭闹不停。”   此番话正中韩湘君下怀,他微微勾唇一笑,说道:“这好办,将夫人的孩儿一同带上就是,路上有婢女婆子招呼着,也不会辛苦。”   苏璃想了想,便也点头同意。   于是,就这么的,一场变相的亲子旅行就开始了。 第72章 男人的阴谋   夏日的清晨, 凉风习习,露珠在青草间闪耀着清辉。一行车马在一片火红的朝霞中缓缓出了九邬镇的城门。   苏璃抱着儿子坐在马车上,今天起得太早, 微微摇晃的马车让她有些犯困, 儿子倒是睡得像个小猪仔似的雷达不动, 从被窝里抱出来是什么样的,现在还是什么样。   她看看怀里的儿子, 想起一事, 又掀车窗帘子往外瞧,冷不丁瞧见李慕就在马车旁边, 他骑着马随车而行。   苏璃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把他的豪华马车让出来给她们娘俩坐,自己却骑马, 这会儿是清晨还好, 等再过些时辰日头高照了 ,届时阳光炙热,想必烤得人难受呢。可她们出来就两辆马车,一辆她自己坐, 一辆坐着婆子和婢女们。她本来想坐自家的马车, 但他说路途遥远,路上颠簸,他的马车防震效果好, 孩子坐着会舒适些。   苏璃想了想, 就接受了他的好意。   这会儿见他看过来, 便回之一笑,低声问道:“咱们大概要走多久?”   她觉得这马车也走得太慢了些,虽然猜到他很有可能是想照顾她们娘俩, 可这么慢悠悠的走,那他岂不是要遭受更多辛苦?   她心里过意不去,于是从车厢里拿出个果子递过去。   韩湘君接了,说道:“应该午时能到望州,届时到了先歇息一番,随后再去见酒商。”   苏璃点头,“真是多谢李公子,竟然还麻烦您亲自走一趟。”   “无碍,在下无事,闲着也是闲着,去望州走一走也好。”   苏璃觉得他是在说客套话,像他们这样的人怎么会闲呢?肯定是为了不让她心里有负担才这么讲的。于是,心里更内疚了,觉得李公子为人是真的难得。   不动声色刷了一把好感的韩湘君,迎着清凉的晨风心情甚好,他眼角余光透过摇晃的帘子缝隙,看到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孩子在里头的情况,心里一片满足。   没过多久,肥儿子醒了,他是被饿醒的,每天这个时候都是喂他吃奶的时候,苏璃抱着他安抚道:“好了好了,娘这就喂你。”   最后一句话说得小声,毕竟出门在外,外头又有陌生男人在,她要解开衣裳给儿子喂奶还真是有些不自在。想了想,干脆抱着儿子背过身,偷偷解开上衣,扯下绕在脖颈上的细绳,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扶着喂到他嘴巴。   肥儿子得了吃的,立马停了喊叫,又乖又急切的喝起来。   韩湘君听见里头儿子立马没了声音有些疑惑,又认真的听了片刻,却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吮吸的声音。他一开始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问道:“姜夫人可要在下帮忙?”   苏璃心里头窘死了,这种事他要怎么帮忙?   因此赶紧回道:“暂时不用。”   声音有些急切,还带着不可违抗的拒绝。韩湘君狐疑,偷偷透过缝隙往里头看了眼,却只看到她的背影,和 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还有胸前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一拱一拱的......正在吃奶。   他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于是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可他耳力太好,儿子的一举一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吃完还咂咂嘴吧,小女人低声说,“别急,另一边也给你,”过了片刻,吮吸声又响起来。   莫名的,他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脑海里时不时想起自己也曾经匍匐在她胸前的画面,也曾做过这样的事,彼时很是愉悦。   渐渐的,开始嫉妒起里头那个小兔崽子来。   煎熬了许久,里头终于结束了,他悄悄打马往后头转了一圈,之后拿着个食盒回来,敲了敲车厢,苏璃掀开帘子探出头来问,“李公子什么事?”   他将匣子递过去,“路途遥远,若是觉得无趣就吃些东西。”   苏璃感谢,接过来打开一看,里头整整齐齐的放着十几块玫瑰酥饼,跟上次送来的一模一样,这人还真是......   苏璃心下莞尔,这人真实体贴入微,周到细致。   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儿子也凑过来张着嘴巴想吃。她赶紧将匣子合起来,“这是给娘吃的,不是给你的,你没有。”   她以大欺小,理直气壮,听得外头的男人摇头好笑,想了想,他问道:“你一人带着孩子住着可还习惯?”   苏璃嘴里还含着酥饼呢,点头表示习惯,随后又想到他在外头看不见,所以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说道:“挺好的,自由自在,逍遥乐无边”   韩湘君心下复杂,又试探的问道:“若是你夫君将你接回去,你可愿意?”   “那死鬼早没了,还接什么接。”   “......”他气噎。(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那你日.后怎么打算?就准备这么过一辈子?”   对着个陌生男人,虽然算有点熟悉吧,但苏璃觉得与他讨论这种话题很是别扭,但人家都问了,不回答又显得不礼貌,于是说道:“暂时没想那么多,先将儿子养大。”   “那儿......小公子想要爹爹了,该如何是好?”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苏璃也想过,从小缺爱的孩子,长大后是没有自信的,这种影响将伴随一生。虽然她会尽全力给他母爱,但母爱和父爱不一样,母爱如水,父爱却如山,两者对孩子的作用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她也曾想过要不要给儿子找 个爹,但想想在古代地方,对于她们这种孤儿寡母,很难有人会接受。即使接受说不定也是看重她的钱或者外貌,这样的人也不值得托付。   而且,最重要的事,这个孩子身份贵重,一般人还真当不了他爹,她要是真给他找个爹,总觉得心虚得不行。   左右都不知该怎么办,苏璃也就懒得再想这个问题了,这会儿见李公子提起来,就敷衍道:“他爹都死了,上哪要?总不至于另外给他找个爹吧?当然,如果有合适的,我也会考虑考虑。”   她纯粹是玩笑之语,但外头的男人听了脸色有点黑,心里咬牙切齿的想,给他儿子另外找爹?门都没有!   随后他又啰啰嗦嗦的问了些其他琐碎问题,比如她儿子晚上几点睡啊?爱不爱哭闹啊?出生的时候是怎么样的等等,诸如此类问题。苏璃狐疑得很,这人未免关心得太过了些,严重怀疑他想给她儿子当爹。   心里暗想,门都没有!   这人长得好看是好看,也有钱,但当男票可以,当儿子的爹绝对不行!   过了一会儿,韩湘君渐渐的发现车厢里的声音越来越小,回话越来越慢,抬眼看过去,只见小女人低着头一啄一啄的,困得迷迷糊糊,而肥儿子则躺在她怀中睡得脸颊绯红,小嘴嘟嘟。   便吩咐车夫架马再慢些,莫要扰了她们娘俩。   因此,原本计划午时到达望州的,楞是又延迟了半个时辰。等一行人到达望州时,已是午时二刻之后了。   烈阳高照,热得人睁不开眼睛,韩湘君的人已早一步到达此地,在客栈门口迎接。苏璃下车后草草吃了些午饭就抱着儿子回房睡午觉去了。   韩湘君确实有些忙,回到客房,先是听属下禀报了些事,随后又处理了些折子。乔装化名了的秦忠进门来,请示道:“主子,一切已经准备好,可还有其他吩咐?”   韩湘君想了想,“你去找个奶娘回来,今日就要。”   “是。”秦忠领命而去。   因此,等苏璃醒来后,发现儿子早就醒了,被个陌生妇人抱着,逗得他咯咯咯直笑。   “这位是?”她问。   “是临时找来的奶娘,今晚咱们在湖边画舫宴请贵客,怕你多有不便,所以准备个奶 娘更好些。”   原来如此,苏璃只觉得李公子这人做事贴心极了。她感谢又感谢,完全想不到,眼前的这男人背后还有“阴谋”等着她呢。   这就是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而不自知了吧?   ......   华灯初上,苏璃换了身男装,在外做生意,男子装扮实在更方便些。出门的时候,韩湘君好整以暇的瞧了几眼,也不敢太明显,只余光瞥了又瞥,暗暗满意。   他们来到望州有名的烟花之地,来这里多是些世家公子哥们寻欢作乐,只见湖岸边停着一排排精致奢华的画舫,花灯如海,照得整个晴芳湖面亮堂一片。另外还有各种伶人歌姬交际于各个画舫之上,歌声琴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苏璃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新奇得很,跟着韩湘君上了其中一座画舫,里头早已摆好了美酒佳肴,还有两个歌姬坐在绣凳上弹琵琶唱曲。   苏璃东看看西瞧瞧,依傍着栏杆眺望远处的灯火船只,湖面微风和煦,吹得她耳畔发丝飞扬。   灯火下,佳人肤如凝脂,唇红齿白,却又雌雄莫辨,惹得路过的画舫里头的公子哥们频频偷看。   韩湘君不满,将她拉回来坐在椅子上。   苏璃突然被他捏住手腕,诧异了一瞬,正想着如何挣开,就被他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手腕也随之得了自由。   “陈老板何时到?”她问。   她们要拜访的这位酒商姓陈,望州人士,今晚约在这里见面。   等了一会儿后,那人终于姗姗来迟,是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见了李慕很是客气,礼行了一遍又一遍,座位推辞又推辞才坐下来。看得苏璃心下感叹,这些成功人士果然个个都低调谦逊,难怪人家生意做得大呢。   那位陈老板坐下来后,又对苏璃简单打了个招呼,主要还是跟李慕聊,两人聊得也直接,就一边吃酒一边谈起生意上的事,陈老板很是爽快,直言他乃望州最大酒商,她们要什么酒,要多少,都能如数供货。   苏璃听后心欢喜,觉得此行很是顺利,多亏了有李慕帮忙,心里感激,于是当晚就敬了他好几杯酒。 第73章 再也不放她离开   苏璃听后心欢喜, 觉得此行很是顺利,多亏了有李慕帮忙,心里感激, 于是便端起酒想要敬他&zwnj ;一杯。   李慕来着不拒, 敬多少喝多少, 因此,苏璃自己也喝了不少。过了不久, 便有了些醉意。事情谈好后, 她踉跄的起身要送陈老板出去,被李慕拦下了。   “我去送, ”他说道。   她也没客气,又坐了回来,静静等着。   没过片刻, 李慕回来了, 手里提着一壶热茶,走过来倒了一杯递给她,“你醉了,先喝点茶, 缓一缓。”   苏璃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随后说道:“这次真的多谢你。”   可向来温和有礼的男人却突然犀利的问道:“那你准备如何谢?”   “那你想要什么?若是我能给的定不会吝啬。”   灯火影影绰绰的,也不知是不是她酒劲上头,总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 好似在哪里见过。   “李慕, ”她喊他,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觉得呢?”他反问。   苏璃摇头,醉意上来,笑得有些肆意, “我不知道,但总觉得你今晚不对劲,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哦?那个人是你什么人?”他趁机试探。   她杵着下巴望着远处灯火想了许久,随后摇头道:“什么人都不是?早就相忘于江湖了。”   “如果还能再见到他呢,你会如何?”   “我啊,”她突然扭头,拿起筷子狠狠敲了下桌面,“定要锤爆他狗头!”   但片刻后又喃喃说道,“不过,想是这么想,但我肯定做不到。最好还是不要见了,我不想见他。”   “为何?”   “因为......嗝......因为我......”她歪着脑袋,想了许久,却突然转了话题,“不说这个,说说看,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我家里缺个正室夫人,你觉得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璃言辞拒绝,“你果然想做我儿子的爹,但这事不行,换一个。”   男人不放弃,继续诱哄道:“我家里有银钱,有产业,有奴仆若干,你若是同意,全部都归你如何?”   “有多少钱?”她问。   “随你怎么花都行。”   “买金山银山也可以?”   “可以。”   妈诶,有点心动!   但还是摇头道:“也不行,我不想嫁人,如果你非要喜欢我死去活来,或许咱俩可以搭伙做个姘头,怎么样?”   韩湘君发现她这人喝了点酒,就开始胡 言乱语起来,姘头这种话也是她说的?难不成之前还这么想过?背着他找姘头?   真是要被她气死!   不想话题越绕越偏,索性又回到原先的问话,“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想如何谢我?”   苏璃说道,“暂时想不出怎么谢,我今天有点醉了,得赶紧回去看儿子,等明天再说吧”   他也不为难她,应道“好,明天再说,我送你回去。”   苏璃点头,站起身准备走,然而才走了几步,整个人身子一软就晕了过去,晕过去前还迷迷糊糊想着,这酒真是好,醉人于无形,回头得问问陈老板,他有没有的卖。   韩湘君走在后头赶紧接住她,稳稳当当的将人抱起继续朝外走。   秦忠等在马车旁,见自家主子远远的抱着人过来,他赶紧低头不敢看,随后挥手让暗卫们退远些,莫扰了主子雅兴。   韩湘君将她抱进马车,怀里久违的充实感让他眷念,就着微暗的灯光,他仔细的打量眼前的小女人。她紧紧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的往上卷翘,红唇微张,呼出的气息散发着酒香。   他低头将自己的脸贴着她面颊,低声斥责,“你这个傻子,连朕都认不出来。”   就这么抱着贴了一会儿,他转过脸,用唇瓣寻找她的芬芳,渐渐游弋到她的唇边,随后,一口噙住,吮吸占有。   他长久以来的思念在这一刻,如洪水般倾泻出来。他疯狂的、放肆的、贪婪的亲着怀里的人,直到过了许久,她皱眉感到不适,低低哼唧出声,他才放开她。   之后,又将脸颊贴上她的面庞,轻轻磨蹭着。   “这次,朕再也不会放你离开了。”   ...............   苏璃是如何回到客栈的,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知道自己喝醉之后晕了过去,听婢女们说自己是被个婆子扶着回来的,心想,李慕这人,还挺君子的,知道避嫌。   望州的事结束后,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了九邬镇。   谈了笔大生意的苏璃,心情舒畅,干劲也特别足,每天起床喂完儿子就去酒肆里头忙活,忙活完才又回来喂儿子,乐此不疲。   但好景不长,肥儿子生病了,三天两头发热,请了大夫来看, 说是要长牙,这种情况难免会出现,多喝水就好。   虽然问题不大,但苏璃见自家肥儿子整日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的,心疼不已,便也渐渐少去酒肆,将事情都交托给彩云搭理。   她这边的情况,韩湘君也发现了。他每次忙完都会站在窗边往小院看一会儿,有时见苏璃忙进忙出,步履慌乱,又听得儿子哭声阵阵,便问侍卫道:“出了什么情况?”   苏璃的门口每天都有人暗中看着,婆子进出几次,买了什么菜都一清二楚,因此对于请大夫的事也瞒不过他们。   侍卫如实的禀报了情况后,韩湘君眉头紧蹙,想起那小小的人儿,才这么一丁点就开始生病,想必定然不好受,心里也着急起来。   于是,当晚,他就潜入了苏璃的屋宅。   今夜有些闷热,久不动风,连院中的虫子们都蔫蔫的,叫得没往日欢快。韩湘君隐在黑暗里,透过窗户往屋子里看,苏璃抱着儿子在床榻边走来走去,嘴里哼着小曲,她的婢女坐在一旁绣针线,时不时抬头看她们一眼。   “姑娘,要不我再去打盆水进来?”彩云问道。   为了给肥儿子降温,苏璃用巾帕不断给他擦身子,之前已经擦了许久,他又困又难受,哼唧着想睡觉。   闻言,她摇头道:“暂时不用了,等他睡着之后我再擦一遍就好。”   她抱着儿子一边走一边轻轻摇晃,嘴里哼着摇篮曲,过了许久,他终于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可怜巴巴的,令她心疼不已。   她将儿子放在床上躺下后,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又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打着哈欠说道:“你也回去早些睡吧,这里我自己看着就好,明天你还得去酒肆忙,就不用陪着我了。”   彩云也不推辞,明天酒肆确实事多,于是放下针线,去床边看了小公子一眼,随后也打着哈欠走了。   苏璃将门关上后,从柜子里拿出套寝衣,准备换上,适才抱儿子她又出了一身汗。才将将脱了外衫时,想起窗户没关,又走过来关窗户,韩湘君躲进阴暗处,站在墙边,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屋子里的光瞬间被遮挡了。   他又等了许久,直到确定苏璃已经睡着,才悄悄的摸进屋子。   他坐在床榻边看着四仰八叉睡得毫无形象的母子俩,小的撅着屁股趴睡,大的将腿搭在被褥上 侧睡,眸子溢满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   他含笑的看了许久,想起几日前她醉时说的那些话,又觉得头疼得很,这个女人性子倔强,宁愿带着孩子自己过也不愿意回去找他。他甚至开始怀疑如今自己这样做似乎毫无用处,根本无法打动她。   他突然不想等了,这是他的女人和他的儿子,凭什么要让他成为一个局外人?   可尽管心里急切,却又一时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这时,肥团子突然哼唧起来,眼见苏璃要醒,他眼疾手快的伸手点住她穴位,随后她一闭眼又睡了过去,而肥团子那边哼唧了几声又撅着屁股睡着了。   他心里舒了口气,见床榻外边还有许多空地,便侧身躺下去,就这么用胳膊支起头不错眼的打量着母子俩,渐渐的,眼皮子也重了起来,不知不觉的也睡着了。   次日,苏璃醒来时看着身侧明显凹下去的被褥发愣,她昨晚睡觉时总感觉有人搂着她,心里狐疑得很,不过很快就没心思想这些了,肥儿子醒了,啊啊闹着要吃。   如是这般过了一段时间,几乎每天夜里她都觉得自己睡得昏沉,次日醒来,床榻外边还是如往常一样凹陷一块,心里疑心越来越重,甚至开始害怕起来。   于是当天她出门,亲自去了趟武馆,请了几个功夫厉害的师傅,准备晚上守株待兔,看看来者到底是人是鬼。 第74章 韩湘君你混蛋!   苏璃不想打草惊蛇, 这事也没告诉彩云,怕她沉不住气,她自己则亲自去了趟城中武馆, 雇了几个师傅。次日, 又以房屋修缮的名义请了一伙人进屋宅, 敲敲打打一整天后,工人走了, 师傅们埋伏了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 就等天黑捉人。   吃过晚饭,苏璃带着儿子在小院里乘凉, 心里其实也很慌,但仍是故作镇定,就是为了做障眼法蒙蔽那人。她猜测, 那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宅院来去自如, 估计十分熟悉她这里的情况,众人几点入睡,什么时候起床都了如指掌。既如此,今晚不宜有太大变动, 还需尽量如常, 免得对方起疑。   她陪儿子玩了半个时辰后,眼见天已黑,于是打了个哈欠往屋里走, 又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许久后, 才吹灯。   她早已将熟睡的儿子通过小门送去了另一间屋子, 由婆子照看着,这会儿自己扛着个洗衣棒隐在暗处,很是紧张, 那些师傅们都埋伏在院子外头,只要那人敢来,定然会被 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夜幕深深,院子寂静,众人屏气凝神。   快了,苏璃心想,往常这个时候她都已经睡下了,那人应该就要快要来。   果然,又等了半柱香时辰,院子外头传来了动静,首先是轻微脚步声,其次是打斗声,她躲在屋子里看不清外头情况,只听得几声惨叫,觉得事情应该解决得差不多了,就拉开门提着洗衣棒冲出去。   但人将将才跨出门槛,就顺势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撞得她鼻子酸疼,眼泪打转,借着月光抬头一看,惊得顿住。   “怎么是你?”   她见李慕站在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又惊讶又愤怒。这个道貌岸然的狗男人,白天装斯文君子,晚上却是禽兽不如。也没等他解释,抄起手里的洗衣棒就朝他招呼过去。   韩湘君也不躲,硬生生的受了她几棒子,才夺了去,仍在地上,赶紧说道:“是我,你莫打了。”   他这会儿也不装了,原本的声音表露了出来,苏璃一听到这个声音,傻眼了。   傻了片刻才回过神,下意识的拔腿就跑,却又被那人死死箍住。   “上哪里去?”他问道。   他将将批完奏章,从楼上看见她的屋子已经吹了灯,想着这会让人应该睡着了,便径直翻.墙入了院子,没想到,才将将跳下墙头,就有几人冲上前来袭击他,索性也只是几个不成器的武夫,侍卫制服几个,他自己一边走一边踢开两个。   明知道是苏璃起疑心,所以请人来埋伏了,可此时他却突然不想遮掩。里头是自己的女人,他今晚就要进去抱人,还要抱自己的儿子。于是便大步进屋子,才将将走到门口,便又冲出来一人,正想一脚踢过去,看清来人后,脚风赶紧转了个弯,同时稳稳接住来人。   这女人这会儿被吓傻了,呆愣的看了他片刻,才又挣扎起来。   “做什么去?”他又问。   苏璃见是他,整个人惊慌失措,脑子里唯一想到的就是逃,带着儿子逃。可这会儿被他捉住,挣扎了半晌才醒过神来。这一醒神,心里莫名的一股怒火蹭蹭的往上蹿,不管不顾的又踹了他几脚,坡口大骂。   “韩湘君,你混蛋!”   这男人好不要脸,竟然乔装成别人接近她,猫捉老鼠似的将她耍得团团转。她使劲挣扎,韩湘君赶紧放手,“你先别气,听我解释解释。”   “还解释什么?”苏璃怒不可遏,又捡起地上的洗衣棒,冲着他狂打了一顿,一边打一边骂他混蛋。   韩湘君就这么让她打着,疼倒是不疼,就是有些狼狈,暗处还有好些暗卫都看着呢,影响不好。不过这会 儿也只好先让她消消气,否则今晚他恐怕进不了这个门。   苏璃胡乱的打了一通,打完之后很是舒畅,舒畅过后,也冷静了。之前一怒之下头脑发热不管不顾,这会儿冷静下来了,倒是有些害怕起来。   她都逃得这么远了,也逃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行踪,心里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起。同时也感到害怕,害怕他将自己又带回那个牢笼中,害怕他夺走自己的儿子。   她拿着洗衣棒颓丧的站在门口,过了许久才问道:“你来做什么?”   韩湘君带着她进门,想将门关上,外头彩云听到动静已经出来了,见李慕和自家姑娘在一起,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扒在门边怒斥,“你这个登徒子,想对我家姑娘做什么?”   韩湘君这会儿没空理一个婢女,示意手下将人拖走,于是后头跟上来两人架着她离去,苏璃安慰道:“彩云,我没事,你别担心。”   韩湘君这才将门关上,转身看着她,这个身高才齐平他肩膀的小女人。   他走近两步,她就往后退两步,一直退到墙角,退无可退了,才大声吼道:“你别过来!”   他脚步果然顿住,“你先听我解释。”   语气中竟有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我不是有意骗你,只是一开始不知道如何面对你,怕你见了我之后又想走,所以才......”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不知道,在你消失的一年多里,我日日彻夜难眠,派人到处寻找你的下落。我过来,的确是想带你走,但是想让你心甘情愿跟我走。”   他看着她,希冀问道:“苏璃,你跟我走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你信我。”   苏璃冷哼,“对我好?你以前也那样讲过,结果呢,派人监视我的行踪,还动不动责罚我,还......送我去尼姑庵老死,那就是你说的对我好?”   他赶紧解释,“我的确是想对你好的,带你回上京就是这么想,我之所以派人跟着你,也并非是监视,只是想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另外,也是怕你不声不响又跑了。”   想到此,他就恨得不行,咬牙切齿道:“你以前花言巧语骗走我的心,可你却总是想将我撇下一走了之,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至于罚跪你的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你信我 如何?”   “还有,送你去尼姑庵,我当时也是一时被气愤冲昏了头脑,但送走你的那晚我就后悔了,原本想着让你去住几日再接你回来的,却没想到,你竟然又跑了。”   “苏璃。”他试探的朝她走了一步,“你别气了,跟我回去如何?”   苏璃赶紧从墙角挪开,离得他远远的,“我不想回去,我一点也不想,你放过我行不行?”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不耐烦的吼出声,韩湘君觉得,自己之前说的一大堆白解释了,她心硬如铁,他都如此放下身段过来求她了,她却仍是无动于衷,莫名的,觉得有点委屈。   但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放过她的,他千里迢迢过来不是来成全她的,是来追回她的。   因此,他说道:“要我放过你也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偷走的东西还回来,我就与你作罢。”   苏璃一噎,这个狗男人好不要脸,先不说他还有心么?就算有,谁偷他那玩意了?自己没防备一拐就走,今天她能拐,明天换个人也照样能拐。再说,一个君王的心是心吗?一个君主的情是情吗?有哪个皇帝认真谈过这个?即使谈,那也是偶尔心情好,宠一宠罢了,今天宠完你,明天就去宠别人。   古往今来,帝王们不都是这样的?   她才不想回去,一入宫门深似海,自己整日要与他的那些妃子们争风吃醋,斗来斗去,光想想都不寒而栗。更何况她还有儿子,儿子这么可爱,可不想让他以后成为皇权争夺的牺牲品。   因此,她不想回去,一点也不想,无关情爱,也没有情爱,别跟她扯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她冷静的问道:“说认真的,你到底要怎样才可以放过我?”   “怎样都不会,你死了这条心吧。”他说道。   苏璃气得胸口起伏,“那我也不会跟你回去,你也死了这条心吧。当然,如果你硬是要将我绑回去,那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只要我苏璃还有一口气,我定要搅得你后宫不得安宁。”她倔强的昂着下巴,挑衅道,“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想我回去?”   他突然勾唇笑了,吐出个字来,“好。”   苏璃一时不明白何意,“好?好什么好?”   “只要你喜欢,后宫随便你搅。”   苏璃心想,这男人不仅脸皮厚,还油盐不进,她暗暗翻了个白眼。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才能让他放弃自己,天底下女人那么多,何必掉死在她这&zwnj ;颗歪(啊呸)......树上?!   片刻后,她认认真真,郑重其事的说道:“皇上,您就成全我吧,放了我,也放了我儿子。你要是想,什么样的女人你都可以得到,想要多少儿子也可以得到。我求你了,看在......看在以前仅有的那点情分上,你放了我好不好?”   “为何?说说你的原因。”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想跟他厮守到老。至于儿子,是个美丽的错误,但我会承担这份责任,将他抚养成人,如果以后他长大了想认回你这个父亲,我一定不阻拦,但至少,现在请让他待在我身边。”   她话一说完,明显感觉得到对面的男人顿住,嘴角勾起的那点笑意也僵在脸上。他沉默了许久,才低低说道,“夜深了,你先睡吧,我去看看儿子。”   随后转身走出了门,背影似乎有些落寞。 第75章 她喜欢的人是谁?   韩湘君一走, 苏璃颓然的在椅子上坐下来,没了之前的惊慌,倒是十分冷静, 想着眼下处境, 想着日.后该如何面对。   依这个男人的秉性, 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们娘俩,但是如果跟着他回去, 下半辈子也许就是那样老死在深宫之中了。可该怎么办呢?继续逃吗?自己逃了那么远, 却仍是被他发现了。况且之前是有颜昭相助才能逃走顺利,往后她们孤儿寡母的, 还真不知去哪里。   对了,还有那个颜昭,想到此她都咬牙切齿, 竟然合谋一起欺骗她, 男人果然不能相信。   她抱着膝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彩云进来了,担忧的问道:“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见他去了小公子的屋子, 也不敢拦着。”   苏璃摇头, “他想去就去吧,他不是什么李慕,是韩湘君追来了。”   “啊?”   彩云吓得腿软, 想起刚才自己还骂了他登徒子。天呐, 她竟然骂起主子来了, 还是人见人怕的那位。于是,也站不住了,摸到旁边的座位也坐下来。   “姑娘, 那我们怎么办啊?皇上会不会责罚我们啊?”她声音带着些恐慌。   “你别怕,他应该不会,他这次过来,只是想让我跟他回去。”   “那姑娘怎么想的?”   “我当然不想回,跟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想在此厮守。对了......”她突然凑近彩云,低声嘱咐道:“这事你别露馅了,若是他的人带你去问话,你就说,我喜欢的人离开了九邬镇,我还在等他回来。他们若是问 你是谁人,你就说不知道,反正长得很好看就是了。”   “姑娘为何要这么说?”   “想让他死心,”   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就此死心,他都当皇帝的人了,依他的骄傲,总不至于还稀罕一个心理有别人的女人吧?   她是这么认为的。   又过了一会儿,婆子将肥儿子送了过来。   苏璃问,“他走了?”   “就抱了一会儿小公子,然后就走了,似乎心事重重的模样。”   苏璃点头,也懒得管他心事重重不重重,她接过儿子,在肥脸蛋上亲了一口,才吩咐她们都下去歇息,自己也简单收拾了一番,才躺下床。   这一晚,过得惊心动魄,却意外的好眠。   隐隐担忧了那么久,该来的总算来了,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   李慕摇身一变成了韩湘君,似乎对苏璃现在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两个宅院中间的墙被打通了之外,其他的,生活照旧。她依旧是早早起来喂儿子,喂完就去酒肆忙生意,该做什么做什么。韩湘君时不时出入,以看儿子的名义过来,她也懒得搭理。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出门后头总是跟着两个尾巴,还是熟悉的尾巴。那两个侍卫见到她也觉得尴尬,不过两人向来面无表情,苏璃如今也面如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尴尬就是了。   你看,那男人果然还是要监视她,甚至连人都懒得换。   苏璃也随他去了,反正也习惯,只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跟着他逆着来,但凡他过来看儿子,她就走开,连说话也不想跟他说,当然,主要是也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他想赖着那就赖着吧,冷板凳坐久了,他自然就觉得无趣了。   ..................   酒肆今天早上到了一批酒,这还是上次她跟韩湘君去望州谈的那批货,不过现在她也明白过来了,定这批酒的客户想必也是他的人。   彩云过来问要如何处理,这批酒要不要退回去,她摆手,“不用。”   何必跟银子过不去?   生意照做就是了,这酒也是她自己花真金白银买回来的,要是退了,那她岂不是亏死?当然不能退。   “你明天就派人把这批酒给客人送过去,对了,另外把剩下的尾款也一起收回来。这次生意做他的,下次他再来,咱们不做他生意就是。”   彩云明白,于是招呼人赶紧搬酒装车去了。   眼看就要到午时,儿子这会儿估计饿了,平日她除了给他喝奶之外,也会在中午给他吃一顿米糊,也不知道现在那个男人走了没,她得回去喂儿子。   她跟小厮们交代好事 情后,自己则匆匆往家里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见侍卫们守在外头,猜想那人应该还没走,于是又在外头等了一小会儿,直到听见里头儿子哭的声音,她才赶紧进去,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真是不应该,为了跟那个男人较劲竟然让儿子饿着不管。   心里愧疚。   进了屋子后,见他手忙脚乱的抱着儿子毫无章法的哄着,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皮毛,抱个人都不会,那模样,紧张得就像抱个炸弹似的。见她来了,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没看他,走过去接过来,然后出了门,到了彩云的屋子才解开衣裳喂儿子。儿子小脸哭得红彤彤,许是饿得狠了,吃得急还不小心呛了几口。   她赶紧拍了拍他的背部,见婆子进来,就问道:“米糊做好了吗?做好了就拿进来吧。”   那婆子本来是想进来帮忙的,闻言,又赶紧出门端米糊去了。   透过矮窗,苏璃看到外头韩湘君已经进了月门,去了他那边。他将两堵墙打通后,做了个月门出入,脸皮厚得,以为这是他后宫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心里突然后悔的想,若是他的人再来买酒不应该拒绝,而是要狠狠敲一笔,至少得把这个院子的钱给赚回来。不然,他还以为是他的呢。   ............   另一边,韩湘君回了屋子,心情烦闷不已,事情已经超出了他预想的情况,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来九邬镇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就喜欢上了别人,又或许是从来就没爱过他。听她之意,似乎还想带着他儿子另嫁他人。   他心里冷笑,真是异想天开。不管她那个姘头是谁,他都不会让她得逞,带着他儿子嫁人?想也别想!   “去把颜昭叫过来。”他吩咐侍卫道。   过了一会儿,颜昭火急火燎的跑来了。   “皇上,有何事吩咐?”颜昭来得大汗淋漓,一头雾水,也不知喊他来得这么急有什么事。   韩湘君放下奏章,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她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知道朕不是李慕。”   颜昭忐忑,以为他是来问罪的,立马问道:“皇上,可是草民的易容之术出了问题?”   韩湘君摇头,“朕是故意让她知道的。”   “为何?”   “不想等了。”他显然不想多说此事,遂转了话题,“让你过来,是有另外的事问你。”   颜昭恭敬的跪下,“皇上请问,草民若是知道,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在九邬镇这一年了接触了什么人,你可知道?”   这事他让人私下问过她那个婢女,但那婢女一问三不知,连那个姘头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说很好看,让他恼火不已。   闻言,颜昭认真想了想,说道:“皇上,苏良 媛在这里倒是与很多街坊百姓很熟,与草民内子也关系要好,实在不知您所指的是何人,不若您给个明示?”   “男人,一个好看的男人。”   好看的男人?   颜昭一拍脑袋,“这还真有!”   韩湘君眉目一沉,冷声道:“是谁?”   “是......尹睿,豊国尹丞相的第三子。前不久曾来过九邬镇,停留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就是了,她那个婢女也是说那人这会儿不在九邬镇,以后才回来。如此便对上了,定然是尹睿。   韩湘君心下大怒,没想到他撬墙角都撬到了九邬镇来了,真是胆大包天。也不知她到底看上那人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说得好听些是如玉公子,说不好听就是个小白脸罢了,有什么好的?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颜昭听后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或许,苏良媛也正是因为尹公子长得好看?”   韩湘君怒,“你言下之意,朕长得不如他?”   这种话颜昭哪里敢老实说,于是只能昧着良心道,“岂会?皇上人中龙凤,风姿卓绝,非一般人能比,只不过......”   “不过什么?”   来都来了,总要出点主意,颜昭灵光一闪,说道:“殿下何不妨改变一下着装?草民常常见来仙人湖游乐的一些世家贵公子们,皆是锦衣玉冠,靓丽夺目,惹得那些闺阁女子们芳心萌动。因此,草民想着......”   没等他说完,韩湘君不屑的打断,“你的意思是让朕学那些风流纨绔子弟?成何体统!”   颜昭献计不成,摸摸鼻子灰溜溜的走了。他走之后,韩湘君独坐了片刻,随后吩咐人去去找几个手艺好的裁缝过来。   秦忠弄得一头雾水,想着殿下怎么突然想要做衣裳了?哦,可能是想给小公子做也说不定。于是,请了镇上的好几个老裁缝过来,皆是手艺顶顶好的。   韩湘君威严的坐在椅子上,问他们会做些什么样式的,什么花色的衣裳,年轻人公子们喜欢穿什么样的等等。   他想好了,苏璃这女人说不定真是被尹睿的外貌迷住了,丞相府家三公子的容貌在上京极是有名,他也曾听说过,只是没见过罢了。但既然她如此肤浅,喜欢外貌,那他就投其所好,正所谓人靠衣马靠鞍,他自己长得(自认为)极是俊朗,她之所以看不到,或许是因为自己在衣着上的审美与那些纨绔子弟们有所偏差,因此,便想改变一二。   不过这些老裁缝手艺好是好,但他们只懂制衣,哪里又懂这个?一知半解的说了所能知道的东西,韩湘君眉头紧蹙不满意。   因此,秦忠又请了一波人来,足足请了三波,才勉强明白了他的要 求,于是,又紧锣密鼓的赶制鲜艳亮丽时兴的衣裳,反正是怎么好看怎么来。   韩湘君这么一改变,果然有了些效果。   苏璃看他了。   不过,苏璃倒不是觉得他好看或是其他,而只是觉得这人向来穿玄色或深色的衣裳,如今突然一改常态,衣着鲜亮得堪比天上艳阳,着实令她诧异不解。因实在好奇,也就多看了两眼而已。   但仅仅这两眼,就让韩湘君信心大增,每天不管忙不忙,都要在她跟前晃悠几趟。 第76章 劝你死了这条心   苏璃也发现, 韩湘君这两日来得格外勤了些,一天都要过来好几趟,皆是以看儿子的名义, 至于她对他的态度冷漠, 他似乎也无所谓的模样。这倒让她一头雾水, 也摸不清这男人是什么意思。   而韩湘君呢,觉得她那晚都说的这么明显了, 什么有了意中人, 且要与那人厮守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来了。虽然暗自恼恨,但还是得当作什么都没有, 不与她较真。当然,自己也不能对她太过殷切,否则她还以为自己非她不可, 从而得寸进尺起来。   虽然自己心里的确想快些把她弄回去, 不过这事,也知道急不得,于是也只得咬牙忍下来。   昨日,上京千里快马传来奏疏, 说是发现西北衍州有异动, 怀疑韩湘徵正在暗中招兵买马,因此,许多事等着他回去决策。   此事十万火急, 他自然等不得, 因此, 一大早便穿过月门等在桂花树下。此时天还蒙蒙亮,他无所事事便仔细打量起这个小宅院来,四四方方干净整齐, 桂花树下放着个小竹椅,是他儿子往常坐这里乘凉的,以前他从二楼常常看到此景。他抚摸着着做工精巧的小椅子,想起他坐在这上头,张口等着他娘亲喂饭的模样,就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兀自回忆了许久,突然听得房门打开的声音,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唇边还留着抹来不及收回的笑意。   苏璃开门看见他一身鲜艳夺目的宝蓝锦袍,长身玉立在桂花树下笑,觉得莫名其妙。这人今日这么早就过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闲,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端着铜盆,将隔夜水倒在廊下的花圃里。   余光瞥见那男人朝这边走过来,她赶紧挡在门口,“你要做什么?”   “看我儿子。”   她当然知道他要看儿子,但这会儿她还穿着寝衣,等下要换衣裳,更何况儿子也还没醒,他看什么看。   于是冷着脸说道:“现在不方便。”   “为何?”   “我要换衣裳,不方便。”   男人低嗤了一声,似乎很是不屑,“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还羞什么羞?再说了,此时就算你脱光站在我面前,我&zwn j;眼里也只有儿子。”   他义正言辞说完,大步进了屋内。   苏璃看着他那背影,气得磨牙,不要脸的男人,是谁以前像狗一样的黏在她身上下不来的,现在竟然来说这种话,真是......呸!   她跟着进屋,从柜子里头拿出一套衣裳,想了想,便进了净室去换,然而才穿上小衣,外头儿子就醒了,估计是看不到她,“啊啊啊”的大喊着。她赶紧走到门口,隔着门缝对他安抚道:“乖啊,娘就来了。”   她退回来赶紧穿上衣裳,就走了出去,见韩湘君坐在床沿,双手高高的提溜着儿子,儿子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上衣,整个小肚子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她赶紧走过去从他手中夺过来,剜了他一眼,“早晨空气凉,露肚子会受寒的。”   韩湘君对她这放肆的一眼,也没恼,心虚的赶紧挪开位置让给她。苏璃坐下来给儿子穿衣裳,她微微抵着头,露出一截纤细柔白的脖颈,身上还带着晨起时淡淡的奶香。   韩湘君就坐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大一小早晨起床的模样,想了想,开口道,“我要走了。”   苏璃心里诧异,手下没停,他这么快就放弃了,决定走了?   “朝中有要事急需处理,”他继续说道,“留你和儿子在这我不放心,因此便想......”   “我不想。”苏璃头也没回的拒绝道。   男人对着她倔强的背影顶了顶腮帮,暗想,这个女人他早晚一定要狠狠收拾一顿。不过眼下还是好声好气的说道:“既如此,那你跟儿子就先在这住着,等我回来就是。”   想了想,他不放心的又半嘱咐半威胁道:“我会留下人在此保护你们,至于你心里想的那个姘头,劝你趁早放弃,想带着我儿子另嫁他人,这事你想都别想。”   苏璃不想理他,要走就赶紧走,这些天他总是在面前晃晃悠悠的,看着都腻歪得很。她给儿子穿好衣裳后,就准备喂奶,转过身来瞪着他道:“你能不能先出去,儿子饿了。”   韩湘君一时没能理解,儿子饿了就饿了,作甚要撵他出去?随后看见那肥儿子哼哼唧唧,小脑袋在她胸前一拱一拱的就顿时明白过来。却故意无赖道:“你喂她就是,谁稀罕看你了?”   “......”   苏璃真是觉得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话讲,她干脆抱起儿子准备出门去彩云的屋子喂奶,但她才起身走了两步,又被他拉回去,“行行行,我走就是了,你就在这喂他。”   他出了内室,不过却没出门,只在外间坐着,中间隔着屏风挡住了。苏璃便也顺势坐了下来,解开衣裳投喂儿子。   “取大名了吗?”他在那边问。   “没有。”   儿子出生的时候,苏璃原本是想给他取名字的,但九邬镇的习俗却是孩子一般长大到周岁才开始取名,说这样好养活。于是她也入乡随俗,随便给儿子取了个小名,团子团子的先叫着。   闻言,男人开口道:“等回了上京,我赐个名给他。”   苏璃下意识的拒绝,“不用。”   那边男人不高兴了,“看来你还是想带着儿子嫁人呢,我实话与你说,趁早死了这条心。”   “那你也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这可由不得你。”   苏璃气噎,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这事确实由不得她。她心里也清楚,这男人是肯定不会让自己的骨血流落在外的。她气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总想着先托一天是一天。   屋子里气氛骤然僵持下来,一大早的,谁也没什么好心情,韩湘君为她想嫁姘头而生气,苏璃因他霸道无理而上火。   互相沉默了一会儿后,屋子外传来侍卫禀报的声音,韩湘君这才出了门去。   ......................   果然,韩湘君次日就离开了,但苏璃的院子内外却突然多了很多人出来,她自己都被唬了一跳,原先也没见过这些人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其中还有几个婢女,说是负责伺候小公子。   当然,苏璃也没让她们近身,对于照顾儿子,还是自己亲力亲为。   如今在九邬镇的生活被打破宁静,未来的路该何去何从真是迷茫得很,对于经营酒肆也渐渐的淡了心思,每日过来都是走个过场似的,更像是无聊打发时间一样,坐在柜台数银子也觉得无趣起来。   这日,她拿着把扇子蔫蔫的坐在大堂,杵着下巴看门外头几个小儿玩闹,心思也不知飘向了何处。   忽然眼帘被阴影遮住,她抬头看去,瞬间眼前一亮。   “你怎么回来了?”   尹睿满脸温和的笑容,哪怕是在这炎炎夏季,也让人仿佛如沐浴春日和风。   苏璃赶紧请他坐下,对于看见尹睿她是挺开心的,先不说他长得很下饭,就是光对着他这笑容都觉得心情舒畅不已。   “你不是随你表兄去游历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她问。   “表兄被家中催促,回去了,但我却不想这么快,索性又来看看你。小团子呢?”他问。   “在家呢,婆子照看着。”   尹睿离开九邬镇的时候,肥团子已经出 生了,彼时他还送了把精巧的金锁扣。对于团子的爹爹是何人,尹睿出于礼貌没有过多询问,但彼时苏璃挺着肚子艰难的生下他的情况,又让他怜惜不已。想起孤儿寡母两人,他即使游历在外也十分牵挂。   对于他的心思,他想她定然是清楚的,可却是一直没有表态,彼时他落寞的离开,可几个月过去了,自己却发现越来越难以割舍,不忍她们母子在异地生活艰难,便又回来了。   这次回来,他便想长住在此。   正所谓金城所致金石为开,他相信,时日久了,她一定能明白他这份心意。   因此,他淡淡笑道:“九邬镇确实是个好地方,上次住了一阵子,还是令我念念难忘,所以又回来了。”   他口中说着念念难忘,眸子却温柔的对着她,让苏璃一下子不敢看他的眼。她当然明白,他念念难忘的是什么,又回来是为了什么。   两人叙旧了足足半个时辰,尹睿才离去,苏璃起身送他出门,站在石阶上望着他颀长的身影远去,心中感慨万千......   若她真只是一个普通的“寡妇”,或许也会受不住小奶狗的温柔攻势,可她情况特殊,还带着个身份牛逼轰轰的儿子,这辈子恐怕谁都嫁不了。   也不想给他希望,想着以后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但尹睿此次回来却不知得了哪位高人指点,似乎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手段厉害得很,苏璃都难以招架得住。   先是就如何购选屋宅频频找苏璃听取她意见,直说自己对此人生地不熟,希望她能帮忙一二。他都这么讲了,苏璃也不能硬生生拒绝吧?更何况这尹睿还是一副巴巴的眼神,实在让她不忍得很。   于是就选购屋宅一事,苏璃基本上每天都能看到他出现在面前,到点还不得不留他吃晚饭。   这事当然也瞒不住远在上京的韩湘君,没过多久,他就快马传了封书信过来,字里行间咬牙切齿,酸气冲天! 第77章 表白   收到信时, 彼时苏璃正在街坊邻居家里帮忙,街口刘大娘家娶儿媳妇,乡下地方的习俗便是谁家有红白大事都是请街坊们来张罗。她来这里一年多跟这些街坊们混的很是熟悉, 她自己生团子的时候, 这些人都主动来帮忙, 百日宴杀猪请客都是这些邻居们做。因此前几天刘大娘来跟她说后,她就欣然答应了。   她也不会做杀猪砍肉这些活, 就帮着刘大娘家布置新房。刘大娘家的大儿子今年十八了, 是个童生,明年考秀才, 娶的媳妇也是从小就定下的,两人青梅竹马,很是般配。刘大娘满意这个儿媳妇, 因此办起喜事来也很是大方, 光宴请的酒 席就是二十来桌,杀了三头猪直说肉管够。   苏璃与几个年轻媳妇在新房里头贴喜字,有人打头说起新娘新郎洞房时的各种糗事,有胆大的还说起了自家夫君在床榻上的出过的丑, 众人哈哈大笑, 苏璃也乐得不行。   这时,一个婢女木着脸进来,恭敬的递了封书信给她, 众人见那婢女神态很是奇怪, 便向她打听起这是何人, 苏璃对于韩湘君留下的人也不甚了解,只敷衍的说这是远房表亲。   她接过信来见上头张牙舞爪的几个大字“苏璃亲启”,就知道是那男人寄来的。于是便走去木盆便洗了手上沾着的浆糊, 出门外站在台阶上拆开信来看。   也就薄薄的一页纸,许是写的急,上头还有几点滴落的墨迹,遮住了几个字,但也不影响整体意思。韩湘君劝她安分些,离尹睿远,如果她不听,他将立即让人带走儿子。短短几行字写得杀气腾腾,威胁之意满满,看来那男人知道她和尹睿见面之后怒不可遏。   苏璃也清楚,自己在九邬镇的一举一动他定然会知晓,但她和尹睿清清白白,他写这封信过来含沙射影的指责她不守妇道,实在让她气不过。可尽管如此,她也无可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万一他真把儿子抢走了,自己哭都没地方哭。   看完信,当场就把它撕得粉碎扔火盆里头去了。   .........   这些日子,对于讨好苏璃,尹睿激情满满。   他的屋宅选好了,也在仙人湖,与苏璃只隔两条街,走路过来也只要半刻钟就到。很近,因此,越发方便他来找苏璃。   苏璃是个“寡妇”,常常有个俊朗的男子找上门,自然惹得街坊邻居们纷纷侧目。这些日子她都收到好些打趣的目光了,心下无奈,一开始还对人解释一二,可后来打趣的目光多了,解释也没人信,索性就懒得管了。   可尹睿却毫无自觉,顶着那张招摇的脸,也无视苏璃院子里那些婢女们异样的目光,每日锲而不舍、乐此不疲。   这日,一大早他又过来了。   苏璃问他,“什么事?”   “房屋修缮好了,但还有许多需要布置的地方,我并不擅长此事,便想托你参详一二。”   又来了,他说得诚恳,笑容温和,苏璃想了想,推脱道:“不如我让彩云过去帮你吧,我这屋宅也是她一手打理,她比我更有经验。”   闻言,尹睿隐隐有些失望,但也没勉强,他轻轻点头,含笑说,“好。”   如是这般,苏璃婉拒多次,他也没死心,换了个套路,开始到处张罗小儿玩具,今日送木马,明日送摇铃,直说是给小 团子的,热情得苏璃也不好拒绝,便如数收下。   这样的事,又被韩湘君知道了。   他坐在御书房火冒三丈,咬牙切齿道:“好个尹睿,撬完媳妇还想撬儿子,真是胆子肥了。”   于是让人速去宣尹丞相进宫!   罗青额头只冒汗,他们皇上旁的事还好,但凡遇到与苏良媛有关的事,一点就炸,众人也要被殃及。这会儿也不敢怠慢,赶紧让人出宫宣人去了。   尹丞相下朝将将才回到府中,又听得有内侍过来宣召,心里诧异,暗暗打探了下,“到底何事?”   内侍也不清楚到底何事宣得这般急,只催促要快些,皇上大怒呢。   可怜尹丞相一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的,回到府茶也没来的及喝一口就又赶紧进宫,到了御书房后忐忑的问是何事。   韩湘君也不好直说他儿子撬他墙角,毕竟这事说出来丢脸。但也不好自己出面处置尹睿,一来他不清楚苏璃的身份,所谓不知者不罪,二来也要卖尹丞相个面子,儿子虽然混账,但老子做事却是可靠。因此只得旁敲侧击的暗示他,说听到些风言风语影响很是不好,让他好好约束家中晚辈。   尹丞相听得一头雾水,不知皇上口中这风言风语从何处而来,他膝下三子一女,且向来注重品行教育,不敢说个个皆是人中龙凤,但至少德行无亏。可如今皇上亲自提这样的事,那想来不会是假,因此赶紧跑回家中与内子询问,莫不是有人背着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夫妻两对家中晚辈一一排查,最后排查到了出门在外的尹睿,但在他们眼中尹睿素来是家中最为乖顺的,且目前游历在外,远在千里,就算有些风言风语也不至于传到上京来。   然而,当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收到尹睿回的家书时,便明白了,信中直言他并不想回家成亲,他游历在外看中了一个女子,想娶她为妻,望家中宽限些时日,届时定会将人带回来给二老相看。   尹丞相让人稍稍打听之后,得知儿子看上的那个女人是个寡妇,且还带着个儿子,在朝堂上精明了十数年的老政客敏锐得很,立马猜到那女子估计与当今圣上有关。这还得了?赶紧派大儿子出发鹜州,务必要将他带回来。   韩湘君悄无声息的解决了情敌,心情颇好,眼下,只需处理完朝堂上棘手的事,便可立即回去与她们娘俩团聚。   而尹睿这边,看到大哥尹恒来了九邬镇,不明所以。尹恒也不清楚他父亲如此急切派他过来绑人是何用意,但父亲之命,他向来会遵照,因此当他说明来意之后,尹睿急了。这边佳人还没到手呢,他如何能回去,想了一整宿之后,他打算破釜沉舟。   次日,苏璃 在自家酒肆忙着清点账目时,见尹睿找了过来。   他似乎有急事的模样,对她说道:“我有话与你说,你可方便?”   “什么话?”   他看了看四周,都是嘈杂的人群,便说道:“换个地方如何?你随我来。”   他率先出了门,苏璃吃不准他到底有何急事,迟疑了一瞬也跟了上去。   此时正是炎热的午后,阳光炽烈,苏璃看见他背上的袍子都已经汗湿了一片,显得有些狼狈,可见他来时走得很急。她狐疑的跟着他走,走到路口拐角时,突然被他握住手腕往旁边一拉,身后传来一声,“对不住,对不住,这牛今日不大听话。”   苏璃往后一看,吓了一跳,一头通体乌黑的水牛擦肩而过,它身躯庞大,两只牛角又尖又弯十分唬人,适才慌不择路的跑,差点要撞上她。   等那人牵着水牛走后,她才发现手腕还被尹睿握着,于是便轻轻的挣了挣,尹睿这时也回过神来了,见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一时耳尖通红。可莫名的,一股势不可挡的勇气从胸间涌出。他适才一路走还一路在想要如何开口与她说那件事,如此看来,此时正是合适的时机。   因此,他握着手便不想放,索性继续拉着她到不远处的芙蓉树下,趁着将将涌上的勇气,说道:“苏璃,你嫁我如何?”   “啊?”   她一时懵愣,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说这个了?   尹睿却无比认真道:“我不忍你独自生活,又带着孩子,甚是艰辛。你放心,我知你顾虑什么,将来我定会待团子如亲生,待你也一心一意。你若是同意,我这就将你带回去见高堂。但你放心,我家中父母极是开明,你这么好,他们定然同意你我之事。而且,我也清楚,你想必不喜上京那样的地方,你想去哪里我随你,你想做什么我也陪你。此生,只我与你,可好?”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神情紧张忐忑。   苏璃看着眼前郑重其事表白的男人,他背着光,身后是广阔的湖泊,水光荡漾在他肩头,然而却没有他的眸子来得闪耀,那里,藏着无数星河,璀璨熠熠。   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表白,还是个漂亮的男人,他说此生只我与你,去哪里都好,做什么都行。说实在的,微微有些感动。   半晌,她笑了,“尹睿,我不能答应你。”   他急切追问,“为何?”   想了想,她说道:“你很好,只是我配不上你。你先别急,听我说......”她抬手打住他开口的话,“我其实一直骗了你,我男人没死,我是偷跑出来的。而且,他已经发现了我在九邬镇,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要带我回去。”   对面的尹睿显然很震惊,可震惊 之后,有些气愤,“他做了何事?为何你要逃?莫不是他欺负你了?”   “也没什么,就是他娶了大妇,以后府上肯定不得安宁。你也知道,我是个喜爱自由的性子,不喜欢困在后宅与那些个女子争宠,因此就逃了出来。”   “如此说来,你定然不喜那人,即是如此,我帮你,让你从他身边离开,可好?”   苏璃摇头,“你帮不了我,他不会放我走的,更何况现在还有了儿子,他更加不会。”   尹睿却是固执,“我只问你想不想离开他,若是想,我可以想办法,他若是想要钱,我给,想要权,也可以给。”   苏璃不想他卷入此事,更不想害了他,因此决然道:“你别说了,我固然不喜欢他,但也对你无意。你还如此年轻,前途大有可为,别因为我儿毁了自己。天下的好姑娘何其多,又不止我一个,或许你再看看,定然会遇上更好的。”   她拒绝得毫不留情,尹睿十分难过,摇头喃喃道:“除了你,我的心再装不下别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傻子啊!   何必对她这般执着?   见他这模样,苏璃心里也难过,即难过这段友谊今日就此结束,也难过自己兜兜转转还是逃不开命运。然而,言尽于此,再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挣脱他的手,道:“我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她丢下失魂落魄的男人,转身离去。 第78章 这男人吃错药了?   苏璃这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远在上京的韩湘君, 她与尹睿的对话皆被暗卫如实传进了韩湘君的耳中。   彼时韩湘君正下朝,衍州翼王的事他已有了对策,对于这位野心勃勃的兄弟, 他早晚要收拾, 只不过眼下先帝驾崩不过数月, 他一时不宜对他下手,免得闹出个新帝薄情, 残害手足的名声来。因此, 也只得暂时忍着他,但, 是忍,而不是放纵,所以, 与朝臣们商讨多日之后, 总算得出了掣肘他的法子。   是以,此刻心情甚好。   但这份好心情没维持多久,就被从千里之外九邬镇传来的消息给破坏殆尽。   起初得知尹睿不知悔改求娶自己的女人时,他心里冷嗤不自量力。然而当得知苏璃与他牵着手时, 立马又沉了脸, 心里震怒,恨不得此时就立马飞到九邬镇拖着那女人好好教训一番。   但气怒过后,他又沉默了, 为苏璃说的那番话。   她说他娶了大妇, 不得自由, 所以离开了。如此想来,曾经她在东 宫逆反的那段日子就找到了原因。彼时他一度对这个女人无可奈何,总觉得她不识抬举, 自己如此宠爱于她,而她却丝毫不知珍惜,甚至在她从庵中逃离后,心里也一直耿耿于怀,他对她掏心掏肺,却换来她无情的离开。   一边暗恨她的铁石心肠,又一边琢磨着若是抓回来该如何哄她心甘情愿留在身边。彼时一直不得章法,如今倒是找到了突破口。   或许,她正是介意他娶大妇,所以才一走了之?这么看来,她心里也并非全然对他没有一点感情。   是了,或许就是这样!   想通了正症结所在,他突然心情又好了些,对于回九邬镇也没那么急了,既然她喜欢那里,那就让她多住几日罢。于是吩咐人准备了些女人和幼儿用的东西,立马给她送过去。   ......   苏璃拒绝尹睿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了,听说他次日跟他兄长回了上京,这让她舒了口气。回去了也好,否则他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让她心里内疚,自己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因此也不想耽误了他青春。   九邬镇的日子继续不咸不淡的过着,没过多久便收到韩湘君派人从上京送来的东西,满满两大车,吃的用的穿的都有,最多的还是团子的玩具,从零岁到几岁都有,各式各样齐全得很。苏璃看着无奈,团子现在还小,除了爱抓东西咬之外,哪里懂得玩这些?索性便将它们分给了有孩子的街坊邻居。   韩湘君得知了也不恼,他又继续让人送了些其他的来,还三天两头不厌其烦的写信与她,这番举动倒像是出门在外挂念家中妻儿的好丈夫似的。   苏璃看完他啰啰嗦嗦的几页纸后,内心毫无波动。对于他问的那些你现在如何了?可有想我?咱们儿子乖不乖?夜里还闹不闹?家里还缺些什么,他下次再让人带回来之类的话,内心更是嗤之以鼻。   这男人如今是吃错了药了?   她看完信就抛之脑后,自顾自抱着儿子串门去了。   贞缈箐又有了身孕,已经将将满三个月,得知苏璃过来,她亲自出门相迎。   “你快回去坐着,这么远的路,走过来做什么?我自己又不是不认路。”   苏璃赶紧将团子递给一旁的婆子抱着,自己拉着贞缈箐的手,扶着她小心回屋子。   贞缈箐对她心里歉意,之前颜昭与皇上合谋的事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过那位要瞒着她,他 也不好违抗,颜昭怕她为难,索性也没告知她这事,只等她知道后,苏璃也已经清楚了。这会儿再见她就难免要说起此事。   苏璃摆摆手,“没事,我不怨你们。依他的本事,迟早会找到这里来,只不过让我不能理解的是,都那么久了,为什么他还没放下,或许是因为自己曾是他侍妾,悄悄逃走所以损了他尊严?”   苏璃相信那个男人以前肯定是喜欢她的,毕竟对她实实在在宠爱过一段时间,但是发现她喝避子汤后,是可忍孰不可忍,想必感情在那一刻也消磨殆尽。之所以派人找她回去应该是觉得自己损了他面子,想捉回去教训一顿,但后来发现她有了儿子,所以心里又改变了想法,想接她回去继续当他女人。   只不过,仅此而已,反正她才不会相信他是对她念念不忘所以才找来的。   这种鬼话在他身上不现实。   但她这翻话说完,贞缈箐面上诧异,说道:“你恐怕不知他为找你都派了谁人出来,又做了些什么疯狂的事。”   苏璃正吃着瓜呢,问道:“谁啊?”   “他的得力臂膀,金吾卫将军秦忠秦大人,秦大人带走了上京一半的暗卫,散步全国各地,就为寻你的消息。彼时他正面临夺嫡威胁,自身已经是四面楚歌,但仍是拨出了一半的暗卫出来,寻你寻了一年多。”贞缈箐说道。   在皇家,培养一个暗卫需要花多少精力贞缈箐是清楚的,暗卫对于皇储如何重要,她也是清楚的。因此,彼时听颜昭说起时心里也很是震惊,只觉得曾经在西河镇见苏璃没个名分,以为那人并不怎么在意她,没想到,却疯狂至此。   苏璃吃瓜的手一顿,心里倒不是感动,反而担忧起来。这么说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自己啊,原本对于他这些日子从上京送东西过来的各种讨好的态度中,觉得他心底正在妥协,或许再等些时日,她能征得他同意,让她久住九邬镇也说不定。   但这么看来,自己还是异想天开,侥幸之心太过。   贞缈箐见她忧心忡忡,十分不解,问道:“你为何不愿跟他回去?我见他对你很是耐心的模样。”   苏璃摇头,“你不懂。”   “不懂什么?”   “他越是这么看重我,我回去就死得越快。古往今来,枪打出头鸟,他这样的举动只会把我架在火上烤,成为众矢之的,后宫那种地方,手段残忍,防不胜防,我不忍心团子跟着我在那里受苦。”   她这么一说,贞 缈箐就明白了她顾虑所在,也很能理解。她就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女人多的地方,事情就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苏璃若是回宫,没有强大的娘家势力做后盾,确实难以支撑。光靠男人的宠爱,完全不够。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道。   苏璃再次摇头,勉强扯了个笑出来,“走一步算一步,咱们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孩子闹不闹你?”   说到自己的身孕,贞缈箐满脸甜蜜,没想到她和昭哥哥的第二个孩儿这么快就到来。她抚摸着此时还平坦的小腹,微微一笑,“挺好的,就是越发吐得厉害了,想必将来也是个不省心的。”   “真好!”苏璃笑着说道。   “什么真好?我这几日都快吃不下饭呢。”   苏璃看她幸福的模样,几番羡慕。携一人,择一城,相守到老!   真好!   .......   渐渐入秋后,天气总算没那么燥热了,早晚也凉快起来。   肥团子如今又长大了些,一天比一天变得可爱,一天也比一天变得淘气。给他穿衣裳都不老实了,一得空就想翻身爬走,苏璃才捋个袖子的功夫,就见他利索的趴了几步,于是一把捉住那小短腿,扯过来将他摁住,逗得他咯咯咯笑。   儿子这么可爱,苏璃也骄傲,但总觉得心头有些淡淡的阴霾挥之不去,这阴霾在半月之后的一个清晨,总算是乌压压的笼罩了下来。   韩湘君回来了,而且这次回来是打算带她走,也没给她喘息的时间,只言让她收拾好行礼,过两日就回上京。   他抱着儿子坐在桂花树下,拿着布老虎逗弄他,似漫不经心,又似心事重重。苏璃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急,端着米糊过去,将儿子抱过来坐在小竹椅上,一边喂儿子,一边试着跟他商量。   “听说北边现在冷了,儿子还小,这会让过去恐怕容易着凉,能不能缓个一年半载,等儿子大些?”   韩湘君却不以为意,“我备了暖厢,路上不会冻着,宫里也有地龙,殿内暖和,你无需担心。而且我已为你们修缮了宫殿,你们过去直接入住即可。”   他幽幽的挑眉看过来,“倒是你,与我打这些马虎眼是何意?莫不是想拖延时间又打什么主意?”   苏璃心头一跳,虽然她昨晚一整夜都在思考这个可行性,但毕竟还没付诸行动。此时被他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有种被他洞察心思的 狼狈,赶紧虚张声势的剜他一眼,故作不理。   韩湘君倒是被她这一眼剜得心情愉悦,“我知你担忧什么,只一切我都准备妥当,你放心就是。”   苏璃不再应声,倒是心里忐忑起来。这个男人,当了皇帝之后,防备之心更甚了。原本想着这件事先托一天是一天,可眼下看来,却不能这么放任自流了。但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她得快些想办法才是。   因此又说道,“我在九邬镇置办了些产业,虽然在你眼中不值一提,可却是我费了心血的,我想处置妥当之后再走,行不行?”   韩湘君觉得,她今天难得跟他说这么多话,态度有回暖迹象,心里也暗暗舒了口气。因此,对于她这个要求,欣然应允。   苏璃对于脑子里突然冒出的想法,渐渐越来越烈,暗想,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得准备充分,而且还得想法子麻痹这个男人,让他放松警惕才行。 第79章 她又逃了   心里有了这个苗头, 苏璃便开始想可行之策,之后,打定主意, 那就再试一次, 成不成再说。   她立马将儿子交给婆子照顾, 之后去了趟酒肆,见彩云正在盘账本, 于是拉着她去后院酒库里头, 说是要查看酒的情况。   彩云一头雾水的被她拉着走,等进了酒库, 她将大门一关,那两个侍卫被关在门外。她则领着彩云继续往屋内走远些。   彩云见她神神秘秘的,问道:“姑娘, 怎么了?”   “嘘——”她在唇边笔了根手指, 低声道:“有话找你说。”   随后附耳与她说了自己的计划,彩云听后,惊诧道:“这样行吗?万一又被发现了。”   “不管成不成,咱们都要试。他派了侍卫跟着我, 我不方便出门办事, 但你可以,所以接下来的都得你来准备。先是银钱,你先去找个地方藏起来, 等以后风声过了, 再回来取。明日, 王老头会过来送酒,你回头托他给咱们物色个宅子,就说是你亲戚要住, 他侄子不是在常县当掌柜吗?咱们就去常县,也不用走太远,太远了反而路上容易被逮着。另外其他的事,你这几天假借出门办事时一一办好,多使点 银子,务必得办齐全了。”   彩云听她说完,心里紧张不已,但眼神又十分镇定,“姑娘放心,我定办妥帖了。”   随后她又悄悄问道:“姑娘想什么时候走?”   “不急,你办妥了跟我说一声,随时待命。”   彩云郑重点头,“好。”   ......   韩湘君发现,自从前天早上两人谈起回京的事后,苏璃似乎对他也没那么冷淡了,偶尔还会主动与他说说话。觉得她应该是想通了,打算好好跟他过日子,只不过面子下不来,不好直说这事,因此他想,或许两人需要个契机好好谈一谈。   天公作美,这个契机很快就来了。   秋天正是吃蟹的好时候,苏璃见村口刘大爷家的儿子从湖中钓了许多螃.蟹回来,个头又大又肥,馋得她直流口水。于是使了些银钱买了半箩筐回来,招呼婆子用细绳捆好,晚上准备蒸着吃。   韩湘君见她坐在桂花树下的矮凳上,面前一个大木盆,她哼哧哼哧的拿着把刷子刷得起劲,也不知在做什么,于是抱着儿子走过去看,这一看倒是把他唬着了。木盆里爬满了黑黝黝壮实的螃蟹,皆被五花大绑着,而她左手捏着只蟹,右手拿着把刷子,在它身上来来回回招呼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璃头也没抬,“给它们洗澡。”   “......为何?”   “洗白白了,晚上好吃它们啊。”   螃蟹韩湘君也吃过,还是在小的时候,记得有一次王皇后生辰,宫宴上就做了许多蟹,但他并不知道吃蟹之前,还得给它们洗澡,这模样这场景倒是有些......滑稽。   肥团子也看见了,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东西,伸出小手对着木盆“啊啊啊”直叫。   韩湘君将他抱开,拍了拍他的屁股,“这不是你玩的东西。”随后看着苏璃又说道,“这种事让婢女做就是,何须你这么麻烦。”   这么多螃蟹,一个一个的洗,得洗到何时才结束?   “洗蟹最是讲究,她们估计不会,还是我自己来。”   等捣鼓好之后,就是下锅蒸了,随后她还亲自下厨弄了三个小菜,又温了一壶桂花酒。   晚饭就摆在院子里,四方的小桌上,一盘堆尖了的刚蒸出炉的肥蟹,红彤彤,还冒着热气 。几盘小菜,一壶清酒,另加两副碗筷。   韩湘君一看上头摆着的碗筷就觉得今晚晚饭有戏,他便假借逗儿子的名义,等在屋子里没走。   果然,没一会儿苏璃就进来请他了。   她将儿子交给婆子,然后与韩湘君两人对坐在桂花树下。   她斟了一杯酒递到韩湘君面前,说道:“先喝点酒暖身子,一会儿夜风凉。”   老实讲,坐惯冷板凳的韩湘君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体贴温柔,有点受宠若惊,但面上不显,仍是坐得四平八稳,暗暗打量她神色。   苏璃又剥了只蟹给他,放在碗里,“您尝尝看,仙人湖的蟹又香又肥,滋味很美。”   男人微微皱眉,迟疑了片刻,还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蟹肉尝了尝,随后就没再动过。   苏璃不解,“不好吃?”   “不喜吃。”   苏璃突然想起来一事,他小时候被蟹夹过,心里有阴影,之后饭桌上就再没见到过蟹,想必也正因如此。   理解理解,她“善解人意”的将他碗里的蟹肉夹过来,“那我吃吧,别浪费了。”   桂花树下,晚风习习,两人安静的吃了一会儿,天就已经擦黑。所幸没过多久,月亮出来了,亮堂得很,倒是省得点灯了。   苏璃一边吃蟹一边喝酒,面前剥了一大盘蟹壳,吃得直打嗝。她看了看对面的男人,吃饭慢条斯理,细嚼慢咽,似乎故意放慢速度陪她一起。   她继续给他斟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满,一杯酒下肚后,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开口道:“皇上,你那天说回上京的事,我想好了。跟你回去也好,团子毕竟是皇家血脉,流落民间总归不好。”   韩湘君拿酒杯的手一顿,诧异的朝她看去,“你真这么想的?”   苏璃点头,“真这么想,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担忧什么?”   “担忧以后你儿子多了,团子会被欺负,我又没能力护他。”   听起来倒是个实话,男人放下酒杯,说道:“你担忧未免多余,我如今就团子一个儿子,其他儿子都还没影呢。”   “我这叫深谋远虑。”   “你这是庸人自扰。”他好笑道,“你与我回去,谁敢欺负你们?再说了, 你也不像是任人欺负的性子。”   苏璃心里暗暗番了个白眼,“那您以后会一直护着我们娘俩吗?”   “你说呢?”男人好整以暇的反问道。   他这么反问,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苏璃也清楚。   她又给自己倒满一杯,随后端起来敬道:“那我先在此谢过您,往后我们母子就指望您庇护了。”   月光下,她的脸一如往常娇媚可人,眸子幽幽绵绵,一副温顺的模样,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西河镇的时光。   那时,她也是这般依恋着他。   佳人太美,韩湘君微醺,他痴看了片刻,突然伸手道:“你过来。”   苏璃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起身过去,依偎进他怀中。   久违的怀抱令两人瞬间微微发愣,苏璃是感叹世事变迁,而韩湘君则是怀念失而复得的温暖。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拥着,他的脸埋在她脖颈边轻嗅发香,低低说着这世间最动听的誓言。   “你放心,我会一辈子护着你们娘俩,谁也不能欺负去。”   “你以后别离开了,嗯?我会对你好的。”   苏璃乖顺的靠着他,“嗯。”   皎洁月光下,她这番情态动人,令他沉醉。他寻着她的唇轻轻吻着,一下一下,眷念不已。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我给你修建了最好的宫殿,回宫我让你做皇后好不好?”   苏璃心想,他应该是醉了。   韩湘君也觉得自己醉了,明明没有喝多,此刻却是神色迷离,眼里除了怀里的女人,再也看不清其他。   “你做我的皇后,我们多生几个儿子,好不好?”   “我......”   “不许说不好。”他强势道。   随后薄唇又压了下来,渐渐的,只听得他气息越来越粗重。苏璃心想,估计今晚得牺牲一回了。   果然,他亲了一会儿,就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室内,也没点灯,就这么借着月光,将她放在窗下的软塌上,动作轻缓又急切。   苏璃仰着头,失神的看着窗外泛着银光的树叶随风摇摇晃晃,她的心也跟着飘飘荡荡。   这个男人许是憋了太久,折腾起来就没完没了,当然,苏璃也很是配合,两人直到月上中天才勉强结束。   她已经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了,过得许久,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而他早已呼吸均匀。   今晚的桂花酒是她特别准备的,还加了些东西,足够 他睡上一天一夜。   她绕过他,疲惫的爬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随后扯过一旁的锦衾将他盖住,自己则往净室走去。   ......   今晚,韩湘君做了个美梦,梦见他带着苏璃回宫,她成了他的皇后。   他笑着牵她的手,两人在御花园中漫步,最后来到一颗桂花树下,她轻柔的靠着他。   “皇上,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现在想来,我以前真的是太不识抬举了,心里很是愧疚。”她说。   她如此识趣,令他很是满意,遂勾起她的下巴,对着那红唇啄了一口,“哦?如何愧疚了?”   “我以后再也不走了,要留下来好好伺候您,给您多生几个儿子。”   这个好,他心想,随后凑近她耳畔,低低笑道:“事不宜迟,那咱们现在就生。”   “皇上讨厌。”她羞臊的捶他,他顺势将她压倒在桂花树下,极尽缠绵。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给他生了几个白嫩肥胖的崽子,个个模样可爱。他高兴不已,抱在怀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爱不释手。   “取什么名字好呢?”他正想着。   “皇上?”   有人唤他,声音没有她温柔,令他不悦。   “皇上?”   那人继续唤他,语气有些急切。他悠悠醒来,却见自己躺在榻上,才发现适才做了一场梦,梦一醒,皇后没了,儿子也没了。   他突然不耐烦起来,“到底何事?”   秦忠赶紧跪下,“皇上您终于醒了,苏良媛她不见了!”   ======   【请看作话】 第80章 韩湘君病倒   韩湘君得知苏璃早已离开, 简直气得肺炸。   那个女人,昨晚还温柔小意的依偎在他怀中说要跟他回去,还勾着他缠绵了一夜, 结果却趁机给他下药跑了。   一时间, 他好似一个被坏女人骗了感情的痴心男子, 心里那个恨啊,抓心挠肺, 咬牙切齿。可即是再恨, 也还得赶紧收拾一番速速前去追人。   据秦忠所报,那女人拿着他的玉佩一路畅通无阻, 无人敢拦,此举又仿佛在他心中戳了一刀,又疼又悔。早知道有这么一日, 他当初就不该受了那女人的花言巧语把玉佩给了她, 如今倒是方便了她逃走。   他晚饭都来不及吃,赶紧带着人追到南城船坞。据镇里的人说,今日天蒙蒙亮,有一辆马车往船坞而去, 随后又有人看见大人和小孩坐着船一路往东去了。   等他赶 到船坞时, 果然看见一辆被弃的马车,上头还有些来不及带走的小儿衣裳,他捡起来一看, 确实就是他儿子的。   这些衣裳包裹是何时收拾好的, 马车又是如何准备的, 他竟一点也不知晓。如此看来,那女人对这次逃跑蓄谋已久,就连昨日请他吃饭想必也是早已计划在内, 然而他却傻乎乎的还以为她想通了识趣了。   却没想到......   他望着涛涛江水,心底暗暗发誓,这次捉到她,定要狠狠教训一顿。   这时,秦忠过来禀报,“皇上,船已经准备好了,可要现在出发?”   韩湘君阴沉着脸,率先上了船,一众人战战兢兢紧跟其后。   他们用的是最快的船,雇的是最好的舵手,可尽管如此,追了两天两夜,也没有看到苏璃的影子。   韩湘君整日站在船头,面目阴沉的盯着江面,周身气息冷得刺骨,谁也不敢靠近。   “所有船只都排查了吗?”他问。   秦忠忐忑不已,“皇上,路过船只已全部排查,同时属下已快马让人在沿路各个渡口守候,附近州城也已经安排了人搜寻,如此天罗地网,想必定然发现苏良媛的影踪。”   男人冷嗤了一声,“如此天罗地网,却已是两天都过去了,还没寻到任何音讯?”   秦忠冷汗涔涔,他心里也纳闷啊,按理说苏良媛带着婢女孩子,跑也跑不了那么远,而且他已经派了那么多人下去,就算是只苍蝇也难逃脱,可苏良媛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这么厉害?一个弱女子而已,竟然逃过他们金吾卫的追踪,此时他也觉得面上无光得很。   他赶紧跪下领罪,“是属下无能。”   韩湘君手指敲着船沿栏杆,眯眼打量着滔滔江水,吩咐道:“再继续往前追一百里,若是还没发现人,打道回九邬镇,她狡诈多端,或许给我们使了障眼法也说不定。”   秦忠一惊,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个,着实惭愧,“是,属下遵命!”   ......   他们一行又追了半日,直到快到达津州时,总算得了点消息。   但是个十分不好的消息。   彼时韩湘君正在吃早饭,侍卫来禀报,说在津州二十里外,有一艘船出了事故,船上二十余人全部落水。据幸存着描述,船上曾有一名年轻女子带着幼儿,但是......已经落入河中下落不明。   韩湘君听完,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打探清楚了?”   “是,据幸存者说,那名年轻女子也正好是从鹜州上的船。”   鹜州,九 邬镇就是在鹜州,从鹜州上船的年轻女子,还带着幼儿,又是往东而去......   韩湘君拿筷子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他不信,她不信那对母子是她们,他要亲自去看看。   当他匆匆到达津州时,那艘船已经被打捞起来,船舱里还有几具尸体,皆不是她,令他舒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舒完,又听得当地官员禀报说,有十几人已经被江水冲到了下游,目前只打捞上来了部分,还有一部分正在搜寻。   他的心又高高揪了起来。   整个津州,几乎出动了所有士兵沿着河段搜寻起来。   而韩湘君,整日站在岸边,愣愣的望着汹涌的江水,也不知在想什么,身形一动不动。   他背后,是津州的大小官员,密密麻麻站了一片,随同他们的君主,顶着烈日,晒得热汗淋漓,却谁也不敢吭声。   有消息灵通的,已经得知了那对落水的母子是谁人,暗暗心惊。津州知府更是衣不解带忙前忙后的亲自下河寻人。人是在他的地界上出事的,若是连尸体都捞不着,估计他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终于,在第三日傍晚,河中传来了音讯,士兵们在百里之外的下游找到了那对母子的尸体,幼儿被年轻妇人紧紧抱在怀中。   听得这个消息后,韩湘君两眼一黑,当场倒下。   ..........   鹜州,常县。   南城西拐角的巷子里有颗大槐树,槐树下一座白墙青瓦的小宅院里传出欢声笑语。   肥团子捉着一条小鱼,啊啊的咬着鱼尾巴,他没长牙,也降不住小鱼儿,不过片刻,小鱼又挣脱掉进木盆里,水溅得他满脸都是,惹得一旁的彩云哈哈大笑。   苏璃离开九邬镇到此地已经好几天了,一开始她还提心吊胆,后来听王老头说有一群人坐船往东走了,且她原先那宅子也已经大门紧闭。她想,应该是韩湘君发现了她停在船坞的马车,所以往东追了过去。   那辆马车是她早就停在那了的,小儿的衣裳也是故意放的,至于有人说看见她们上船,她也的确上船了,可没走一个时辰,就已经下了船拐道来了常县。如此周密安排,若是还能被他找到,那就只能认了。   当然,她此时也不能全然放心,但是逃都逃出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这个时候不宜轻举妄动。她与彩云乔装化名在此,已经几日都没出过门,还是王老头的侄子给他们每日送了些蔬菜鱼肉过来 ,才得以生火做饭。   “再过两个月,等风声过去了,你就回去把银子取出来吧。”苏璃一边清点着手上的银钱一边对彩云说道。   彩云正在刮鱼鳞,闻言,“哎”应了一声。   苏璃想好了,等风声过了,她还得换个地方才行,常州也不能久待。   “咱们出来匆忙,眼见天气冷了,衣裳不够,明日想个法子出门去成衣铺子买几身回来,小衣多买些,再买写膏子,这天气干燥,如今风一吹,刮的人脸上难受。”   “好,我明日早起出门,再早些回来。”   “这样好。”苏璃点头,早上人多,隐在人群中也不容易发现。   这时,有人拍门,三长两短,苏璃听了,就知道是王老头的侄子过来了,她赶紧起身去开门。   “王家兄弟怎么来了?”   王老头的侄子是个老实人,娶了胖媳妇,生了三个孩子,在酒楼做事。他听自家叔伯说苏璃孤儿寡母的被歹人看上,要强行抢了去做妾(苏璃是这么跟王老头说的),心里很同情,于是对她们照顾得很是热心。这会儿将自家媳妇前两日刚做的两身小儿衣裳送了过来。   “我婆娘新做的,本来准备给娃儿穿,不过娃儿还没长大,先送过来给小公子,你们也别客气。”   他将一个青花布包递了过来,苏璃连忙接下,很是感谢,让彩云拿些糕饼糖果过来回了礼。   她问道:“你叔这今日有话传给你吗?”   他挠了挠头,笑得憨厚老实,“您可猜的真准,我叔今日上午来送酒时就说了些事。他听说津州那边出了事,好像有什么大人物在那里病了,现在各个州府的官老爷们都提心吊胆,都跑去探望去了。至于是谁人病了也不知道,反正这事挺大的。我叔让把这消息传给您听听,也不知对您有没有用,反正就先这么听着吧。”   不得不说王老头这人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酒商,但对于时事还是嗅觉挺敏锐的,这个消息对苏璃来讲确实有用。   津州不就是在鹜州东边吗?大人物生病引得各州官员前去探望,有这本事的除了他还有谁?   只不过,他好端端的,怎么就生病了?   既然如此,那这个时候他应该没什么精力管她这边的事了吧?   他那人聪明绝顶,往东找不到她必定会知道她还在鹜州,届时估计很容易被他找到。何不妨趁此机会她换个地方?   是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打定主意,她回到屋子便与彩云说起此事。   “你明日就回去取银子,我们后日走。”   “怎 么突然这么急?”   “听说他病了,停在津州,此时应该无暇顾及我们,我们快些离开鹜州也好,越远越好。明日你去取银子,我就去镖局那边看看,只要有商队出鹜州,我们就跟着走。”   “那路上咱们得准备多些吃食。”彩云说道。   “当然,过会儿你出门买些肉包,我压成饼,回头路上好带着,另外多买些御寒的衣裳和绒毯。”   两人商定后,彩云就立马出门了。   苏璃抱起一旁榻上的儿子,望着窗外一棵芭蕉树,微微叹气。她也不知这样逃来逃去到底对不对,儿子还这么小,却要跟着她在路上受苦。   但如果不逃,就肯定得跟他回宫,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但凡进去了,那里还有安宁之日?她才不信那个男人说的鬼话,喝了几杯酒,就开始胡言乱语,连要她当皇后的话都说得出来。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清楚得很,一个国公府庶女,有什么资格当皇后?就算他真的是这么想,朝臣们肯定也不会答应。自古以来君王为了巩固政权,纳朝臣之女入宫平衡朝政是惯用的手段,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新君。   此时,他情浓愿意宠着她,可等日子久了,情淡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总之,跟一个君王谈情情爱爱实在不现实。   想来想去,还是逃了好。 第81章 无情的女人!!   津州。   守卫森严的知府府邸, 此时一片灯火通明,众人皆小心翼翼,屏气凝息。可怜津州知府陈大人, 一把年纪, 忐忑的跪在石阶上, 头上的乌纱帽放在一旁,脸上神情疲惫不堪。   韩湘君原本他之前在江岸就已经苦苦支撑了三天没合眼, 这一倒, 就倒了整整一天一夜。再醒来时已是夜幕深沉之时。   秦忠大喜,“皇上, 您终于醒了。”   韩湘君神情略微恍惚,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那个人顽皮得很, 出门游玩了许久迟迟未归, 他等得焦虑,也等得疲惫。   他声音沙哑的问道:“她回来了吗?”   秦忠不知皇上的这一问是在梦中还是已经认清现实,心中忐忑。   “她回来了吗?”他又问了一遍。   “皇上,苏良媛和小公子的......尸身皆已经抬回, 陈知府匆忙设了灵堂, 此时,人正在灵柩里躺着。”   “秦忠你大胆!”他突然怒喝一声,“你竟敢满口胡言, 她分明没死!”   秦忠赶紧跪下来, “皇上, 属下该死!”   可韩湘君心里清楚,灵堂里躺着的就是她们,秦忠做事 向来谨慎, 定不会弄岔,但他心里就是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他几日前还与她们言笑晏晏,还将人抱在怀中怜爱,那样鲜活的生命,怎么能说没就没?   他不信!他绝不信!!   他艰难的爬起来,然而由于多日未曾进食,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差点就要跌倒。还是秦忠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领朕过去,朕要亲自确认!”   然而,当他真正到了灵堂的时候,站在门口却不敢再往前踏近一步。愣愣的看着孤零零停放在屋子中央的灵柩。   棺木漆黑庞大,阴森寒冷,盖得严严实实,他看不见她,心里骤然怒气横生,“是谁斗胆将她们放在这里的?”   陈知府赶紧爬过来跪下,战战兢兢的说道:“皇上,是老臣。”   “还不快将人弄出来!她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被关在漆黑的匣子里。快去!”   众人不敢怠慢,忙不迭的七手八脚蜂拥过去,将里头的尸体抬出来,放在一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软塌上。尸体上盖着一层白布,韩湘君远远望过去,看见面上凸起两个臃肿的身形,一大一小,紧紧搂着一起的模样。   这一刻,他心都要裂开了,只觉得五脏六腑疼得要滴血。他骤然咳嗽起来,越咳越烈,呼吸如破旧的风箱,呼啦啦的粗重又低沉,果真,不一会儿,嘴角便咳出血丝。   “皇上!”秦忠大惊,赶紧让太医过来。   太医是连夜从上京赶过来的,来到津州也不顾上歇息,彻夜照顾。这会儿上前准备为他把脉,却被韩湘君狠狠一把拂开,连带秦忠也挥退在地。   他眼睛猩红,踉跄的朝那两具尸体走过去,离榻边一步之遥时,又停了下来。颤抖着手想去掀开白布,伸到半空却又无力落下。   他不敢,竟然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忽然低低的笑出声来。   半晌,才说道:“你果然走了,无情得很!”   语气悲痛中夹杂着无限的恨意,令众人听得唏嘘。   在此之前,他们的君王,英明神武,光辉熠熠,而如今仿佛如垂老之人,全然没了往日的帝王孤高之气。也不知灵堂里躺的那对母女到底何人,众人只敢各自心里猜测,却不敢问之于口。   灵堂里寂静无声,众人皆埋头不敢喧哗,也不敢看他们帝王此时狼狈的模样。   突 然听得“砰”的一声大响,抬头看去,只见他们的帝王突然倒在软塌旁,似乎因体力不支,但没过多久,他又渐渐的撑起身子,站起来。继续伸出手颤颤巍巍的去扯上头的白布。   韩湘君双眼紧闭,闻着腐烂的臭味,一度绝望得要窒息,他想看她最后一眼,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看她最后一眼。   他颤抖着手缓缓揭开白布的一角,鼓起勇气睁开眼看过去,然而只这么一眼,却令他顿住了。   露出的发髻上有一枚银簪,他看得分明,这是一支做工拙劣的簪子,且质地粗糙。苏璃那个女人他再是清楚不过,在衣裳首饰上极其讲究,发饰可以低调,但质地和做工一定是要最好的,宁可随意插一根木簪,也绝对不会佩戴这种劣质的银簪。   他此时,胸口砰砰直跳,响如擂鼓,心里的希冀渐渐复苏,随后飞快的一把掀开白布。躺在榻上的两具尸体,已经被水泡的肿胀不堪,完全认不出原貌,但他却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女子不是她,一定不是她。那么,怀中的幼儿,也一定不是他的团子。   心情大起大落,令他疲惫的跌倒在地,秦忠想要上前去扶,却被他挥手止住。片刻后,他又低低的笑出声来,又哭又笑,神态几近癫狂。   众人忐忑的赶紧跪下,“皇上节哀啊!”   等韩湘君笑够了,指着秦忠,声音寒冷刺骨,“秦忠,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三日内,务必找到她,否则提头来见!”   ..............   鹜州常县。   “怎么样,银子拿到了吗?”苏璃问。   她已经联络好了商队,今晚酉时就准备出发,这支商队是从西南黔州过来的,此时正要回去。苏璃研究了一下当今的大致地图,黔州以南正是边境国家,那里距上京甚远,而且杂居了许多少数民族,官府也难以教化管理,正是适合她隐居。   想到终于可以在一个地方长久住下来,她心情雀跃不已,一边整理衣裳行李一边问刚刚进门来的彩云。   彩云大口的灌了一壶热茶,“姑娘,已经拿到了,我还特地去钱庄换成了不同数额的银票,好方便携带,您这边准备得如何?”   苏璃点头,“一切妥当,咱们今晚就走,”她递了饼子和 粥过去,“先随便吃些,吃饱了咱们好走夜路。”   “嗯,小公子呢?”   “这会儿睡着了,吃完了你也歇息一会儿,我已经跟镖局的人说好,晚些时候他们会过来接我们。”   彩云哪里还睡得着,跟着苏璃一起兴奋不已的盼着呢。   酉时二刻,果然有人敲门了,“苏娘子在吗?镖局的。”   苏璃赶紧去开了门,随后又招呼彩云将东西都搬上马车,自己则进屋抱着还在睡梦中的肥团子出门。   她问道:“张大哥,商队那边也准备好了吗?”   张武是这次押镖的二把手,他身材魁梧,为人热情,还主动帮苏璃她们搬东西,闻言说道:“早等着了,就在城外呢,咱们这会儿过去刚好跟上队伍。”   “好好好,那咱们快些吧。”苏璃赶紧钻进车厢。   等她们到达城外时,赶往黔州的商队早已点着火把等候着了。苏璃听见张武过去与他们交涉,也没听清楚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听好像听见对方有人骂了句娘,说他们镖局不讲信誉,说好只做他们这一趟生意,却又带着其他人。   苏璃心下担忧,赶紧从身后准备好的包袱里拿出一些糕饼果子来。她下了马车,见张武站在不远处与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说话,便走了过去,向那人歉意的说道:“对不住您了,我们也是临时有急事,所以求着张大哥带上的,我保证,绝不给您添麻烦。这里有些果子,还请别嫌弃,路上辛苦,分给众位弟兄们吃吧。”   这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皮肤黝黑,见她一身粗布麻衣,眉歪嘴斜,还半边脸都长麻子,不忍直视。但听她说话倒是细声细语的,很是客气,便也不好跟个娘们计较。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那就走吧!”   苏璃心下欢喜,赶紧道谢,随后又坐回车上。不一会儿,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她掀帘瞧去,只见商队在夜间排成长长的队伍,众人举着火把,犹如一条火龙,渐渐的离开了常县。   提心吊胆了两天,直到这一刻,她才放松下来。车外是杂乱的脚步声,和人群说话的笑闹声,然而这些声音却让她感到无比踏实,伴着这些嘈杂之音,她靠着车壁,渐渐的,也睡着了。   不久, 入得一梦,梦里她们到了黔州。   黔州真是美啊,风景好,人也善良淳朴,她在那里买了宅院,还经营着小生意,每日坐在柜台前数银子,时不时看儿子坐在后堂的小板凳上读书,声音郎朗清脆。小小的人儿坐得端正笔直,晨光照在他的肩膀上,读了一会儿,便转过头来对她一笑。   “娘亲!”   “哎。”她应声,“累了就歇息一会儿吧。”   他摇头,“不累。”之后又转身读书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头来,问:“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数钱呀。”她回道,抬头朝他看去,这一看却吓了一跳,坐在凳子上的骤然变了一个人。   是那个男人。   苏璃突然惊醒过来,却发现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外头一片安静。   她掀帘看去,只见到处都燃着无数火把,通明如白昼,商队的人也都停了下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下车想过去问问张大哥。   挤过人群,走到最前面,正要寻个人问张武在那里,却见不远处来了一群官兵,迅速将她们的商队围住。   打头一人骑着马飞驰过来,到了近前才勒马停下,那人纵身一跃,恭敬的对她行了一礼。   “苏良媛,请随属下回去吧,主子等着了。”   ==========   【请看作话】 第82章 气得肝疼!   苏璃是被五花大绑捆回去的, 手脚也绑得不能动弹。也不知被关在了个什么样的地方,只觉得四周漆黑一片,身下是柔软的被褥, 猜想她应该是被扔在了榻上。   “有没有人啊?”   她被秦忠一路带了回来, 也不知团子和彩云她们怎么样了。眼睛也被蒙住, 什么都看不见。心里也清楚自己触怒了那个男人,诱哄他之后还给他下药, 依他的骄傲和脾性, 定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如今他竟然让人将自己绑回来,想必已是气极, 也是恨极她了吧?也不知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处罚。   可不管是什么处罚,她也想见见儿子,他看不到娘亲会哭的, 想起那小人儿哭得伤心的模样, 她心里比自己即将受罚还要忧心难受。   “有没有人啊?我儿子在哪?”   她一路上问了许多次,嗓子都哑了,可就是没人回应她。   那个男人已经铁了心,仿佛对她没了耐心, 也没了任何感情, 将她关在这里不闻不问。   她疲惫的靠着床柱,此时心里却莫名的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也 是绝望后无力挣扎的平静。   努力了这么久, 却如何也逃脱不出他的手掌, 或许这就是命吧?那她认好了, 他一会儿想如何处罚她,她也认了。   只要......只要让她见到儿子就行。   也不知那小人儿此时怎么样了?这会让肯定饿得哭了吧?他饿的时候最是哭得厉害,谁也哄不了。今晚出门时只喂了他一点米糊, 也没吃多少呢,唉,想起来就心疼得不行。   说来说去还是韩湘君这个混蛋!抓她就抓她,折磨儿子做什么?   如此一想,她又恨得磨牙。   ......   另一边,韩湘君听下属禀报说苏璃找到了,当晚就拖着病体从津州赶了过来,翌日天蒙蒙亮才到地方。   秦忠将苏璃安排在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韩湘君的马车将将到门口,就迫不及待问他。   “人关在哪里?”   他一晚上都没阖眼歇息,眼底乌青,下颚还冒出了许多胡渣,又加上病了多日,脸色十分憔悴。   此时也顾不得歇息,他迫不及待要见到那个女人,要狠狠教训她一顿。因此,下车就让秦忠领着他走。   秦忠这会让也为苏良媛捏了把汗,他真是没见过这么能跑的女人,把他们皇上气得三魂出窍六佛升天,连抓人也吩咐着务必将她捆起来。他也不敢违逆,老老实实的将人捆着,这会让皇上气冲冲的过去,也不知接下来改是何等滔天之怒。   到了门口,秦忠想上去开门,被韩湘君拦住,挥手让他退下。   他看着两扇紧闭的房门,恶狠狠的一脚踹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苏璃正侧躺在床榻上睡觉,她一整晚都被绑着,没法直躺下来,只能侧着身子睡,睡得腰背酸疼。听到响声,吓了一跳,立刻就醒了。   她眼睛被蒙着看不见,但很清楚是韩湘君来了,于是笨拙的挪动身子,想坐起身。但奈何被绑得太严实,手也使不上力,在榻上挪啊挪,半天也起不来,模样又滑稽又狼狈,最后索性放弃了,就这么如一条死鱼一般躺着。   韩湘君早就看见了她,穿着一身粗布,臃肿肥大,头上还绑着快青花头巾,一副乡下妇女的打扮,脸上也不知涂了什么东西,丑陋无比,此时像一条蠢虫似的在床榻上扭来扭去。   他冷笑一声,“你别白费力气了!”   果然是他!   苏璃此时被他站着鄙视,心里很不爽,“韩湘君,我儿子呢?”   “你还想见儿子?”   听得这话,她身形微微一顿,“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走近了些,咬牙切齿说道:“你这个女人是属老鼠的?整日带着 我儿子偷偷摸摸的跑来跑去。我告诉你,以后你都别想再见到儿子。”   苏璃气得胸口起伏,她大吼道:“韩湘君,那是我儿子,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他?”   “也是我儿子,你凭什么带走他?”   “你——”   她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此时此刻,她能感受到他的雷霆震怒,这怒气不是装的,是真的气到了极点。她突然慌张起来,万一他真不让自己见儿子了,那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想了想,还是服软道:“韩湘君,我错了,但是你能不能让人带团子过来?他已经一整晚没见到娘亲了,他会害怕的。他也很久没吃奶了,估计已经饿得不行,你把他带过来好不好?你怎么罚我都行,就是别让他离开我。”   说到最后,竟然带了些哭腔。她昨夜也想了一整晚,被他抓到也认了,回宫就回宫吧,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可怜她的小团子,跟着这个么没权没势的娘亲,以后说不定还要被人欺负,没法无忧无虑的成长,想想就觉得难受得不行。这会儿这个男人竟然还想分离她们母子,她觉得心都要碎了。   韩湘君见她这模样,一点也不想怜惜。她都不知道这些天难他是怎么熬过来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她倒好,三句不离儿子,眼里只有儿子,对他却是没问过半分。   脾气上来,干脆也不想再哄着她,只说道:“这点不用你操心,我早已请了奶娘过来,饿不着我儿子。倒是你,如今我要好好跟你算一算旧账。”   听得有奶娘,苏璃稍微安心了些。她转过头问,“你要怎么算?”   韩湘君上前一把将她眼睛上的布条扯下来,看清她脸上丑陋的妆容,胸口噎得不行。这个女人为了躲避他,竟然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简直是......吊起来打十顿都不解气!   他说道:“我也想通了,每次为了抓你,我头发都白了好几根,甚是心倦。你那么爱跑,我也懒得稀罕你这个女人了,干脆这样吧,儿子我会好好养大,你呢,想去哪就去哪吧,但是儿子你就别想再见到。”   听他说这种狗话,苏璃那个气啊,“韩湘君,你想把儿子从我身边夺走,除非我死了!”   他气笑了,恶狠狠说道:“那也行,干脆一碗毒药赐了你,我也省心些。”   她瞪大眼睛看他,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似乎在探究他说话是否真假。   “你以为我在吓唬你?嗯?你不折手段给我下药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的感受?今日,我便以牙还牙,也给你一碗药得了。”   他突然转头朝门外吩咐道:“秦忠,去弄碗毒药过来!”   见他不像说笑,苏璃这下子真的恐慌起来,她挣扎着,“你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对我,团子还 这么小,没了娘亲他怎么办?”   “这有何难,我再给他找个娘就是!”   “韩湘君,你真想毒死我?”   “君无戏言!”   苏璃身子一僵,想起自己悲惨的命运,想起她苦命的团子以后要看后娘的脸色生活,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她难受啊,悲痛得无以复加,眼泪瞬间哗啦啦的就流了出来。   绝望得很!   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韩湘君一点也不想心软,这个女人,不狠狠收拾一顿,她就不长教训。   过了一会儿,秦忠敲门,“皇上,毒药来了。”   他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碗进门,韩湘君接过来,走到床边,“自己喝,还是要我喂你?”   苏璃泪眼婆娑的摇头,“我想见见儿子,求你了,你就让我见他一面吧,呜呜呜........”   “你都要死了,还见什么见?”   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全然没了往日温情的模样,心肠狠毒的要赐死她,她不甘啊,觉得来到这个世上白走了一遭,一边哭一边说道:“我死倒是不怕,就是唯一放心不下儿子,我生他下来还没让他过一天舒心日子,带着他颠沛流离的,可他从没怨我恨我。韩湘君,你要是还有点良心,等我死后,你要善待他,不要让他饿着冻着,不要让他受人欺凌。他晚上爱踢被子,得有人夜里照顾着,他不喜欢吃太淡的迷糊,得加些有滋味的肉菜一起,还有,他洗澡......”   韩湘君见她“死到临头”了,还绕着儿子啰嗦个没完没了,不耐烦听,他将碗往前一送。   “行了行了,这些无需你操心。”   他竟然连遗言都不让她说完,苏璃怒不可遏,大骂道:“韩湘君,你这个混蛋!你要是敢亏待我儿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韩湘君也不气,反而笑道:“行,那我等着你这个女鬼!”   他上前捏住她下巴,她紧咬牙关怒瞪他,使劲挣扎,可最后还是挣扎不过,被他一碗药灌下了。   没过过久,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   等苏璃再醒来时,已是半个月之后了。   她睁开眼,入目一片绯红轻纱,透过纱幔,朦胧可见雕刻精美的廊柱,琉璃碧珠悬挂于上,映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这是哪里?   她死后住的地方?   她又转头四处打量了几眼,室内雕梁画栋,贝阙珠宫,处处透着精致奢华。令她一时觉得头脑昏沉,云里雾里,不知几何。   不远处侍立一旁的婢女听到了动静,赶紧走过来,“良媛,您醒了?”   这婢女轻手轻脚的,走路也没点声音,突然这么一出声,倒是把苏璃吓了一跳。仔细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狐疑问道:“我没死?”   婢女诧 异,不解她为何如此问,恭敬回道:“良媛可是做噩梦了?您一直好好的呢。”   “那这是哪里?”   “这是您的瑶台宫。” 第83章 他算是栽了!!   苏璃茫然了半晌, 才渐渐消化了她被韩湘君带回皇宫的事实。   她此时住的这个宫殿叫瑶台宫,“瑶台”意指仙人所居,如今那男人给取了这么个名字, 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听婢女说, 这座宫殿从他登基就开始命人建造了, 耗时足足一年才完成,其中花费的人力物力咂舌程度曾让朝臣们奋起“上书”, 暗指昏君之举。   婢女说得激动羡慕, 但苏璃看着这座奢华的宫殿,只觉得内心寒凉——金屋藏娇也不过如此吧?   “我儿子呢?”她问?   服侍她的这个婢女叫含春, 刚拨来瑶台宫没多久,闻言,摇头道:“回良媛, 奴婢不曾清楚此事, 奴婢来这的时候只见您一人在此。”   “那彩云呢?我有个叫彩云的婢女,你总该知道吧?”她不死心的继续问。   含春仍是摇头。   苏璃颓然的坐回榻上,她已经十几天没见到自己儿子了,小团子肯定想她想得不行了吧?想起那小小的人儿整日以泪洗面, 长长的睫毛湿哒哒的, 凄楚可怜的模样,她的心疼得揪起来。   没想到,韩湘君这个男人这么狠心, 硬生生的拆散她们母子!!   她心下凄凉, 想着想着, 便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含春慌了,赶紧问道:“良媛您怎么了?”   苏璃摇头,挥手让她退出去, 她此刻只想独自静一静。   含春迟疑的出了门。   ......   承安殿。   韩湘君靠在软塌上,一边看着奏章,一边曲膝挡在榻边缘,防止肥儿子翻身摔下地。   肥团子自从入宫之后,吃得好睡得香,还有许多人逗他玩,开心得很,偶尔会想起香香软软的娘亲大哭,但有彩云在一旁哄着,于是也“没良心”的继续过着他乐悠悠的小皇子生活。   此刻,他趴在榻上抱着布老虎啃得起劲,一会儿撅屁股翻身咯咯笑,一会儿又好奇挂在帷幔上的四角金钩,爬过去伸手够,够不着还啊啊啊大喊,意思让他爹爹帮忙。   韩湘君忙里抽闲瞥了他一眼,捉住他的小短腿往身旁一拉,又将他无情的拉了回来。   就这么的,又过了一会儿,他问道:“瑶台宫眼下如何了?”   婢女们是时刻都盯着那边动静的,就为随时能向皇上禀报,便回道:“皇上,适才瑶台宫的婢女过来回话,说苏良媛已经醒了,只是......此时正一人独坐殿内哭泣呢。”   韩湘君听说她醒来,很是高兴,然而又听说她一 醒来就哭,心里就开始烦躁起来。   对于这个女人,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不想让她跑,就只能强硬的将她带回宫,可带回宫吧,又担心她跟他闹。   他站起身想过去看看她,然而才走了几步又坐回来,心想,还是得再晾一晾,挫挫她锐气,再过去。   于是,这一晾,又是将苏璃晾了两天。   苏璃觉得,那个狗男人果然还是想分离她们母子,她都回宫这么久了,都没见到团子。而且他将她带回宫后竟然也不闻不问,都两天了也没见过他的人影。最可恨的是,她每天的吃食只有清粥,而且每天还要强行给她喝黑漆漆苦巴巴的药,一天两碗,喝得她反胃。   问婢女这是什么药,婢女皆摇头不知,只说是皇上吩咐的,还必须喝,否则她将永远都不能见儿子。   这种折磨仿佛蚂蚁啃食一般,让她难受得不行,想儿子都快想疯了。   她一直安慰自己,再忍忍,再忍忍,说不定晚些就能见到团子了。可到了第三天早上,她人还在睡梦中,就闻到那股苦药气味时,心里的火气顿时腾腾的往上蹿。   没带这么欺负人的?他韩湘君要杀要刮给个痛快就是!   她气得将药碗掀翻在地,冲到殿门口大骂起来。   “韩湘君!你混蛋!”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折磨我这么个弱女子做什么?你无耻!”   “韩湘君,将我儿子还回来!否则我就是死也要入你枕边噩梦,搅得你不得安宁!”   她骂了一会儿后,觉得累得不行,扶着门柱大口喘气。心塞得很,每天喝稀粥,搞得骂人都没点力气!   瑶台宫殿内殿外早就跪了一群婢女,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生怕这位泼性子的良媛惹得皇上震怒,一气之下将整个瑶台宫的人都发落了。   众人忐忑的跪着,心里祈求这话千万别被皇上听见了。   可韩湘君憋了两天,时刻都朝这边张望着呢,苏璃才在殿门口骂完,不过片刻的功夫,这话就有人传给了他。   他倒没气,反而有闲心慢悠悠的帮肥儿子擦嘴巴,父子俩此时正在用早膳。   “想不想见你娘亲?”他问肥儿子。   团子吃着米糊糊,糊得满嘴都是,也听不懂他爹爹说什么,以为逗他呢,反而咯咯咯笑起来。   韩湘君想了想,“算了,还是我先去看看。”   他将团子抱起来交给彩云,彩云像个鹌鹑似的,赶紧跑过来恭敬接过,不敢吱声。   韩湘君今日休沐,无需上朝,正好有大把时间好好跟那个女人掰扯掰扯。是以,当他走到瑶台宫时, 便看见一群婢女跪在她脚边,劝她莫要再骂小心脑袋或是为儿子多想想云云。   不过她那模样似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老远见他过来,眼神恶狠狠的盯着他。   他上前去,挥手让婢女们都退下,好整以暇的站在她面前,迎着她愤怒的眼神打量了她半晌,才说道:“骂啊,继续,我听着。”   他此时姿态越是气定神闲,苏璃越是心慌。适才已经骂过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此时像个漏气皮球,干瘪得没半点气势。当然,最主要的是,之前凭着一股恶气骂的欢快,可此时清醒过来后,又担忧他记恨自己,说不定更加不让她见儿子。   她别过头,有气无力的问道:“我儿子呢?”   “不骂了?”   苏璃没吭声,过了半晌,突然嘴巴一瘪,抽抽噎噎泪如雨下,“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将儿子还给我?”   “那你还跑不跑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都进宫了还跑个鬼,想跑也跑不掉啊,她赶紧摇头。   “真不跑了?”   “不跑了,再也跑了。”   韩湘君对她这态度还算满意,拉她进殿内,“早这么乖些,也省得受罪不是?”   “我儿子呢?”她又问。   他这会儿不想听她提儿子,她三句不离儿子,心里烦得很。他跟她都已经许久没好好说话了,因此想趁此时机与她好好说说,让她往后安心跟他过,别整日想着跑。   于是,他掏出张巾帕帮她揩眼泪,“往后你就在宫里好生待着,我不会亏待你,也更不会亏待咱们儿子。嗯?”   “嗯。”苏璃老实点头,“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儿子?”   又是儿子,韩湘君心下不得劲得很,咬牙切齿说道:“你整天儿子儿子,那么想要儿子,那咱们就再生几个。”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中,捏着她下巴问道:“怎么样?多生两个,儿子都给你,团子也马上让你见。”   韩湘君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没反抗,遂眸色渐深,俊脸缓缓靠近,却又在她唇畔停了下来,神情似打探又似在等待。   苏璃迟疑了几息,想起儿子,还是决定“忍辱负重”,她闭上眼睛,红唇主动凑上去。   男人仿佛沙漠中寻到了水源的旅人,渴得急切,一遍又一遍的吸取,酣畅不已。   过了许久,他放开她的唇,游离至脖颈,苏璃得了空闲,气喘吁吁的问他,“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儿子?”   他早已沉醉在这片甘泉之中,哪里还能分神想其他的事,只敷衍 的说道:“先不急,等会儿再说。”   苏璃怎么能不急?她都急疯了,都这个时候了,这男人还不肯给她个准话,胸口处骤然传来的疼痛令她压下去的怒火又蹿了上来,她气急败坏的推开他。   这个狗男人,她不伺候了!   韩湘君触不及防被她推倒,愣了片刻,之后也气得不行,“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是装的!”   前一刻还装牙舞抓骂得他狗血淋头,下一刻她就立马乖得跟什么似的,态度十分可疑。这会儿这么一试探,果真又暴露了本性。   “韩湘君,你混蛋!”她拢着衣襟,一副防贼的姿态。   “好好好,我混蛋。”他站起身来。   苏璃好不容易才见到他,以为他想走,又开始心慌起来,赶紧拉着他的袖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韩湘君觉得他都快被她搞疯了,此时见这个女人眼含泪水凶狠的瞪着他,完全没了往日娇媚乖巧的模样,心中气闷不已。还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过,但尽管她这么放肆,却仍是对她发不起脾气,他觉得自己如今算是彻彻底底栽在她身上了,实在又气又不甘得很。   也许这个女人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他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好声好气的说道:“苏璃,别闹了,你说说看,到底要怎样才肯留下来?只要你说,只要我做得到,我都应你。”   “你说真的?”   韩湘君被她弄得没了脾气,都这个时候了还问他真不真,就想掐死她算了。   “那我想想......”   尽管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但苏璃此时也别无选择,他这会让竟然这么承诺,那她不提白不提,总好过廖胜于无不是?   于是,她说道:“要宠我,不能骂我,更不能欺负我,别人欺负我你还得帮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得做到。”   “还得觉得你是最好看的,梦里也要见到你,是也不是?”韩湘君补充道。   苏璃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的点头,“是!你做不做的到?”   韩湘君没好气,“别人能做到,我为何做不到?难不成我还比不上那个古什么乐的?”   苏璃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呢,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心里暗暗剜了他一眼。   “还有什么,一次性说齐全了。”   她想了想,随后又补充了句,“还有就是,床榻上的事你得尊重我。”   “此话何意 ?”   “那就是,我不想的时候你就不能强迫我。”   “那你何时想?”   “看我心情。”   “......”   前头提的条件还好,只后头这一条,真是戳他肺管子。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昂头挑衅的模样,他犹豫了一会儿后,咬牙切齿应道:“都依你,行了吧!” 第84章 给肥儿子取名   韩湘君走后没多久, 肥团子就被带过来了,是彩云抱回的。苏璃扒在门口望眼欲穿,见到儿子那一刹那, 心中一酸, 反而忍不住泪意。   她将儿子抱在怀里怜爱得不行, 看两眼就亲一口,怎么都亲不够。而肥团子也许久没见到娘亲了, 心里高兴得很, 仍由她亲亲,咯咯乐个不停。   “宝宝, 想不想娘亲?”   她认真的问,而回应她的却是没心没肺的笑。半月不见,他似乎又肥了些, 可见这段时日定是吃好睡好, 早将她这个娘亲抛却九霄云外了。于是恶狠狠的拍了顿肥屁股,“坏小子,想不想娘亲,嗯?”   彩云终于见到苏璃, 心里感慨不已, 见她含泪欲哭不哭的模样,也很是难受。   “姑娘......不,应该喊您良媛了。小公子这些日子奴婢照顾得很好, 您不用担心。”   “晚上他怎么睡的?”苏璃问。   肥儿子一直以来都是跟她一起睡, 还从来没分开过, 也不知道他习不习惯。   “在回上京的路上还是跟奴婢一起,但回宫后便是与皇上一起睡的。”   “他?”苏璃惊讶,“他夜里能照顾团子吗?团子哭不哭?”   “不哭的, 小公子可乖了,”彩云笑道,“夜里起来吃两回奶,之后抱回去继续呼呼大睡,不过每天睡之前都要跟皇上玩闹许久呢。”   苏璃看着怀里啃脚丫啃得欢快的肥儿子,心塞得很。她在这想他想得都快疯了,他倒好,好吃好睡,还跟那男人打得火热,全然忘了有她这么个娘亲。   她恨恨的朝那肥屁股又招呼了一顿,使劲亲了几口才算解气。   与儿子玩闹了一会儿,他又犯困睡着了,苏璃坐在床榻边,静静的看着儿子的睡颜,想着心事。   既然进了宫,那往后的生活肯定不能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了,这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每走一步都得谨慎小心。虽然那个男人此时愿意护着她们娘俩,但也不能全然依赖他,自己得有些立足的本事才行。   国公府恐怕指望不上,先不说因韩湘徵的事,连累了些名声,就是苏老夫人,野心太大,若是与她们绑在了一起,想必以后自己会束手束脚很难自由,况且韩湘君那个男人最是忌讳身边人对他谋算利益,王家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因此,她只能靠自己。   所幸眼下皇宫里还没有其他女人,她还可以慢慢摸索,不至于被动慌乱。   她兀自想了一会儿,茫然焦灼了许久的心总算平静下来,这一平静,就感觉到饿了,才发现自己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早饭,随后又让婢女赶紧端些吃的过来。   本来以为还会是寡淡的清粥,可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几个婢女鱼贯而入,手里各种捧着精致的膳食,香气扑鼻。   苏璃暗自腹诽,那个狗男人,果然自己妥协之后,他就给他吃好的了。卑鄙得很!   等婢女们都出去之后,她让彩云将殿门关上,“你别忙了,也坐下来吃吧。”   彩云不敢,“良媛,这是在宫里,奴婢哪敢坏了规矩?”   “又没人看见,你怕什么,往回我们也常在一个桌上吃饭,还分什么规矩。”她指着一旁的位置,“坐吧,我还有些话问你呢,咱们一边吃一边聊。再说,菜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你快点。”   犹豫片刻,彩云才坐了下来,“良媛,您想问什么?”   她还记挂着自己手上的财产呢,她想好了,进宫后各种花销肯定不少,宫里的这些人最是喜欢逢迎攀附、踩地捧高,如果没点银子打发,也难以收买人心办事。因此,自己总归得有钱,有多多的钱才行。   她问,“咱们在九邬镇的银钱还在吗?”   提起这个,彩云顿时苦了脸,摇头道:“奴婢和小公子被秦大人带走后,马车上的行礼银钱也没来得及拿,后来奴婢也不敢问这事。”   “所以,都没了?”苏璃一脸肉疼,那都是她辛辛苦苦存的家当啊,她很铁不成钢的瞪了彩云一样,“你怎么就没想着带身上呢。”   “秦大人不让带啊,不仅不让,还给奴婢搜了身,发现没任何银钱,才放行呢。”   苏璃听明白了,估计是那个男人怕她以后再跑,所以釜底抽薪呢,没钱,寸步难行!   她咬牙切齿,心里把韩湘君又骂了个遍。   韩湘君在御书房与朝臣们议事,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皇上龙体欠安?”   尹丞相关心的问了句,他们的君主对朝政向来勤奋,尤其是回宫这几日更是听闻日夜都在批阅奏章,作为两代老臣,看在眼里,心下也很是敬佩。   “无碍,你们继续说。”   他今天心情好,面对南边水患之事竟也一反前两日暴躁之态,此时此刻好说话得很。   朝臣们的提议多数被采纳,有些破天荒的还得了赞赏。少了君主的挑剔,君臣和谐一片。   ................   吃完早饭后,苏璃也歇了一觉。醒来发现殿内静悄悄,身边睡着的儿子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她心里一慌,赶紧起床。走出外间一看,韩 湘君靠在软塌上抱着儿子打盹呢,肥儿子撅着屁股趴在他身上,手指使劲掰扯着他腰带上镶嵌的翡翠扣。而韩湘君手掌稳稳拖着他,嘴角浅浅笑着。   一旁的紫檀嵌金漆花六角香炉,上好的沉香悠悠绕绕,微光洒在父子俩身上,静谧安详。   这温馨的一幕,莫名的让她心里柔软起来,心想,或许团子真的很喜欢这个爹爹吧?   她站在一旁看着,也没上前去打扰。   但韩湘君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突然睁眼朝她看来,捕捉到她眸中来不及收回的一抹暖色,好看的薄唇勾得越深。   “醒了?”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饿了吗?”他问。   苏璃才吃过早饭没多久,还不怎么饿,但这会儿已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想着他应该是过来一起吃饭的,也就点点头。   守在门口的罗青暗暗观察殿内的动静,见苏良媛点头,他赶紧恭敬的说道:“奴才这就让人传膳。”   苏璃走过去抱起肥儿子,这才发现他口水流了一堆,全蹭在韩湘君的衣裳上了,所幸他身上穿的是玄色衣裳倒也看不出什么来。她暗暗瞅了男人一眼,却见他似乎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正准备走开,却突然被他勾住腰,顺势在榻上坐下来。   “你做什么?”苏璃吓了一跳。   他递了本册子过来,“你看看这个。”   她接过来看,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字,不明何意,问道:“这是什么?”   “儿子的名字,我想了许久,你选一个。”   苏璃对取名没什么太大讲究,觉得好听就行,这册子上的字有些什么寓意,她也不懂,便说道:“都好,你自己定就好。”   他倒极是热心,当下就起身,到一旁桌案上取笔蘸了墨汁,在册子上圈了一个字出来。   “你看这个如何?”   苏璃望过去,他圈了一个“晔”字。   “嗯。”   “嗯?”男人挑眉看她。   “名字挺好的。”她补充道。   “怎么个好法?”他笑着追问。   “......那你说说怎么个好法?”苏璃反问他。   他撂下笔走过来,边走便道:“晔,乃光矣,有光明、兴盛、希望之意。”   “韩晔,挺好的。”   “你表情太平淡,毫无欢喜之色,你就不夸赞一下?我可是想了多日才想出的名。”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觉得男人此刻的语气竟带着几分撒娇之意,令她突然不自在起来。   这是,午膳正好送了进来,婢女们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她抱起儿子在桌边坐下。   小团子现在不用布条绑着也能坐得稳稳当当了,因此小小的一个人儿,自己做一个凳子,似乎 也知道这是准备吃饭,他手舞足蹈高兴不已,伸长脖颈去瞧桌上的菜,口中‘啊啊啊’的催促着。   苏璃好笑,“这不是给你的吃的,这是娘亲吃的,你没有份。”   肥团子才不管,见娘亲迟迟不喂给他,便伸手去要去够,苏璃赶紧将他拦住,随后从桌上拿了一块蒸米糕过来,让他捏在手中咬着解馋。   这一幕被门边的罗青看得清清楚楚,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在饭桌上比皇上先动筷子的,可观他们的皇上,对此不仅没在意,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还含笑的看着。   他暗暗心惊,心想,这苏良媛回宫之后,果然是番了天啊,想必日后造化不浅。   韩湘君哪里会计较这些?他此时心里涨的满满的,身边就是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以后,他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他也有家人了。   ...................   之后的几日,韩湘君陆陆续续的赏赐了许多东西给瑶台宫,有时是稀世珍宝,有时是些瓜果零嘴,有时是些衣裳首饰。基本每天都有赏赐,甚至有的时候一天赏三次。   这番举动实在是高调得不能在高调,朝臣们想不注意都难。众人纷纷猜测这位苏良媛如此得宠,最后到底会给一个什么样的位份,想来也是不低,虽然是国公府庶女,但到底生了个儿子。   上京的世家贵女们也翘首观望着,新皇登基后,后位悬空,迟迟未选定人选。众人都觉得自己有机会,尤其是家中有高位在朝的,也想到了新皇一来需要娶大臣之女巩固朝政,二来尽早定下国母之人,以稳朝纲。   因此,到底会花落谁家,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   连苏璃也在等。   当然,她也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身份不够格当皇后,但也许会当个宠妃,因此对于未来皇后人选她也很关注,知己知彼以后才好应对,希望不要是像以前那位王家小姐娇蛮跋扈的才好。   关于她的位份,那个男人也迟迟没有个准话,以前醉酒说的话或许他也忘了,不过忘了也好,省得两人尴尬。她现在只期望,韩湘君能给个高些的位份,至少让她有些生存资本。   但他没提,自己也不好催,虽然也听说了些风言风语,还是彩云传给她的,如今宫里好多人私下都在嚼舌根,说瑶台宫里住着个太子良媛,不伦不类云云。   苏璃当然也知道很不合规矩,所以她也没怎么出门,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出去了,那些人该如何称呼她?索性关起们来跟儿子好生过日子。 第85章 关于位份的事   次日, 瑶台宫迎来了一位贵客,这位贵客很是得苏璃欢喜,亲 自迎她进门。   “嫂嫂别来无恙啊。”   六公主韩湘婉笑得灿烂, 脸上的小酒窝依旧可爱。两人约莫快两年没见了, 如今再见却是一点也不生分。   苏璃拉着她进门, “你怎么来了?”   “我早就想来了,只不过想着你刚入宫, 应该还有许多事要整顿, 所以才没来烦你。”   “怎么会是烦我?我在宫里很无趣,你来得正好。”苏璃说道。   才领着人走到台阶处, 六公主“啊呀”惊呼了一声,指着殿门口扶着门槛颤颤巍巍站着的胖团子问道:“那......那就是我的侄儿吗?太可爱啦!”   她撇下苏璃快步跑了过去,一把将小团子抱起来, 亲了一大口, 笑嘻嘻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我是你的六姑姑,来喊姑姑——”。   苏璃笑道:“他这会儿还不会喊人呢,不过也快了, 你多教他些, 说不定第一个喊的就是姑姑呢。”   “这个好,那我得努力讨了这个彩头去,让皇帝哥哥都眼红。”   六公主抱着团子进殿, 团子看稀奇似的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姑, 摸摸脸, 又扯扯她的头发,还想去扯头上的珠花,赶紧被苏璃拦下。   “你快放他下来, 要不然,一会儿你头上的发饰全都得被他糟蹋了。”   为了养团子,苏璃自己梳头发都很简单,连簪子都没带一根,就把长发挽起,一根红绳高高束着。   闻言,六公主将赶紧将他放下,捏了捏他嫩白的小脸蛋。   苏璃请她坐下,让婢女们上了茶水糕点,才仔细的打量起她来。   “才一年多没见,你都从小姑娘变成个美人胚子了啊。”   “嫂嫂莫打趣我,嫂嫂这样的,才是真正的美人胚子呢。对了,忘了给嫂嫂说,翻了年,我就得嫁人了,皇帝哥哥给我赐了门婚事。”   “哦?哪家的俊秀公子?”   说起此事,六公主突然羞赧起来,“就是......尹丞相家的三公子。”   苏璃拿茶杯的手一顿,过了片刻才又笑着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月啊,我也觉得太急了呢,我这都才及笄没多久,皇帝哥哥就厌烦我了,哼。”   她噘着嘴,佯装生气,却满满透着小女儿恨嫁的心思。想必对这亲事很满意吧?但尹睿呢?他怎么想?   苏璃突然觉得很对不住他,也对不住六公主。要不是因为她,两人也不至于硬要捆绑一处,以后两人相处得来还好,若是相处不来,那这桩婚事真的是害了两个人。   心底也隐隐埋怨起韩湘君来,这个狗男人,心眼小成这样!   “你很喜欢他?”苏璃问。   六公主脸色更红了,埋头掩饰了半晌,最后轻轻的“嗯”了一声,“我曾经在 宫宴上见过尹公子一次,果真如玉公子,谪仙之姿,听说上京许多女子都想嫁他呢。却没想到,自己竟能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苏璃心底更是愧疚了,微微叹了口气,造化弄人!   “不说这个了,嫂嫂你之前都去哪了?我听说你突然不见了,担心不已呢。”   “世界太大,我向往宫外的生活,所以就去南边游历了一番。”   “好玩吗?”   “好玩,遇到了许多有趣的人,也遇到了许多有趣的事,想来,应该是我觉得最美好、珍贵的回忆了吧。”   六公主睁着一双琉璃美眸,杵着下巴羡慕不已,“真好,若是我也能有机会游历就好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当然,得和喜欢的人一起去,这样更有意思。”   苏璃笑了笑,心想,六公主这么可爱,尹睿应该也会喜欢这样明艳活泼的姑娘吧?   她是真希望这样的好姑娘不要被辜负了,娶她,尹睿值得。   过了一会儿,罗青过来了,带着韩湘君的赏赐一起,他笑盈盈的给两人请了安,亲自将一盘果子端过来放在桌上。   “这是北边今日送来的贡橘,皇上说酸甜可口,特地让奴才送些过来给良媛和六公主尝一尝。”   皇帝给后宫女人赏些瓜果点心,其实哪里用得着罗青亲自来?但他既然来了,就显得这份赏赐很是隆重。苏璃也清楚,那男人是在变着法儿的向世人宣告他对她的看重呢,也不知这么做是几个意思。   她起身笑着感谢,“有劳罗公公了。”   罗青也很有眼色,送了东西之后,赶紧又回了,也不多打扰。   六公主剥了个橘子吃,说道:“嫂嫂快尝尝,我就猜肯定是罗佛山过来的贡橘,果真好吃呢。”   苏璃不解,“有什么讲究吗?”   她觉得,什么贡橘不贡橘的,不都是橘子?   “当然有讲究,这可是高山云雾种出来的,还是廖慧大师亲自栽种的。以前父皇还在......”她赶紧捂嘴,小声道:“以前父皇还在的时候,每年得一箩筐贡橘,我也能分到几颗呢,后来父皇走了,我就再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年在嫂嫂这又吃到了。”   原来这样啊,苏璃看着堆得尖尖的一盘橘子,半信半疑的剥开一颗尝了一瓣,好像也差不多吧,没她说的这么玄乎,就是比市面上的橘子稍稍甜了些罢了。如今种果树的农人很少,果子本来就稀有,更何况种植技术不高,好吃的果子当然也不多,这个高山云雾里出来的橘子,也就比市面上的甜了些,圆润了些,色泽好看了些。想必那位廖慧大师应该是个果树种植达人。   “嫂嫂,皇帝哥哥对你真好!”六公主一边吃一边羡慕的说道。   苏 璃被噎了一口,呛得不行,对她这番话实在不敢苟同。   “嫂嫂不信?”   “小姑娘你太单纯,送几颗橘子就好了?”她不以为然。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嫂嫂离宫之后的事呢。”她凑近几分,继续道,“嫂嫂您不知道,您走后,皇帝哥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都不敢靠近他,脾气不好,动不动责罚他人,听说连臣子也战战兢兢。而且我还听说,他整日都歇在东宫的东篱殿呢。”   这倒让苏璃惊诧了,“他不是娶了太子妃吗?怎么还去东篱殿睡觉?”   “所以说皇帝哥哥待你好啊,以前的太子妃入东宫后,我就再没见过她,皇帝哥哥也没去过她屋子,太后因为这事还跟皇帝哥哥闹过呢。我也是偷偷听来的,说是因为太子妃在入宫前曾欺负过你,你不高兴所以走了,因此皇帝哥哥很不待见她。”   六公主眨巴着眼睛,八卦兴味正浓,问道:“嫂嫂,当初你真是因为这个离宫的吗?”   这都哪跟哪啊?说的好像她因嫉妒愤而出走,多稀罕那个男人似的。   她赶紧摇头,“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苏璃挑眉,“难道你没听说是他罚我去庵里的吗?”   “啊?”六公主傻眼,“这,我还真不知道啊。”   所以说,那个狗男人真有心机,坏的不说,好的到处宣扬,搞得好像她不识抬举似的。   ......   送走六公主后,苏璃带着儿子在园中玩了一会儿,后院有个小池子,里头养了五颜六色的小鱼,胖儿子很是喜欢,非要伸手去抓它们。苏璃只好让人端来木盆,捞了两只放盆里,让他玩。小鱼游动灵活,他怎么抓也抓不住,弄得了一脸水,却仍是玩得不亦乐乎。   “良媛,皇上来了。”婢女过来禀报。   她看了看天色,离晚饭时辰还早,也不知他这会儿过来有什么事。   这般想着,后头听到动静,转头一看,是他朝这过来了。   “在做什么?”他过来与她挨着坐下。   “啊啊啊”小团子很兴奋,看了爹爹一眼又继续捉他的小鱼去了。   “皇上不忙了吗?”   “忙,不过有些倦,便想过来看看你们。”   两人皆看着儿子捉鱼,一时有些沉默,苏璃是没话跟他说,而韩湘君是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   半晌后,他突然开口道:“关于儿子上玉蝶的事,我想与你商量一二。”   她转过头去,问道:“商量什么?”   团子有了大名,接下来就是着手上皇家玉蝶,这样才表示正式算得皇家子孙。如今许多朝臣也知道团子是皇子,因此,此事就不能再拖。但是要给团子上玉蝶,就得先明确苏璃的位份,毕竟皇子生母 是什么身份总得在玉蝶写清楚才行。   但这个身份......   韩湘君是想立她为后的,之前也跟她说过,但此事暂时还有些困难,因此想拖一拖,但又怕她多想,所以过来找她商量商量。   “儿子玉蝶再等一年如何?”   他想,一年内,定要扫除这些障碍,给她皇后尊荣。   苏璃愣了片刻,定定的看着他,眼底渐渐冒出一丝几不可查的嘲弄。   “好啊。”她淡淡的应道。   他是皇帝,皇帝都这么说了,她还能如何?她固然希望儿子尽快上玉蝶,毕竟这代表着皇家恩宠,也是她儿子在后宫生存的砝码。一年的时间会有很多变故,也许后宫会有其他女人,也许他还会有其他儿子,但他却想推迟一年再给他儿子名分。那么在这期间,她们的身份就极其尴尬,她自己受人指点倒没什么,可她忍不了儿子受人非议。   她的嘲弄,韩湘君也感受到了,一时间竟慌乱的不敢看她眼睛,有些狼狈。   他带她回宫,却没能给她想要的,之前信誓旦旦的承诺在此刻显得像个笑话,他自觉惭愧。   “苏璃,你信我,一年之内,我一定会......”   她打断他的话,“您是皇帝,您做主就好。”   韩湘君胸口一噎,此刻也觉得对不住她,便想着从其他地方弥补,“再过半月便是秋猎,届时,我带你们娘俩出去玩一玩,可好?”   苏璃很想问,那她以什么身份去?以东宫良媛的身份?   可她此时莫名的犟着一股气,就是不想问出口。   “你想不想去?”他问。   “随你。”   她倔强的侧颜,显得有些冷漠,韩湘君觉得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里也气起来。   她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他的难处呢?   朝臣们这几日纷纷上书让他尽早定下皇后人选,他将此事压了又压。此时时机并未成熟,当然还不能提出让苏璃做皇后,否则她将成为朝臣们诛笔讨伐的对象,届时众口铄金,以祸国妖姬之名扣在她头上,恐怕更难收场。   立后之事乃国之大事,这也将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与朝臣们掰腕,显示整治力量的时候,没三五个回合,恐怕难以定论输赢。   他只希望,在这个过程中,能得她谅解,得她支持。   可她......   韩湘君坐了一会儿,女人不理他,儿子也不理他,觉得无趣,便又落寞的走了。 第86章 凤印   瑶台宫。   晨间微风入殿, 带来秋天的丝丝凉意,苏璃打了个摆子。   “良媛冷了?”正在给她量身的女官问道,又看了看大开的窗户, 斥责婢女们, “怎的如 此没眼色?还不快去将窗户关上。”   婢女们赶紧应声去, 窗户一关,苏璃赶紧好了很多。她继续站直身子, 伸长手臂, 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菱纱小衣,任由女官拿着布尺在她身上比划着。   “刘掌司入宫多少年了?”她问道。   “奴婢十六岁入的宫, 如今有二十个年头啦。”她笑着回道。“不是奴婢夸啊,良媛这身姿真是难得一见,奴婢曾给先帝妃子们量制过许多衣裳, 还是头一回见着像良媛这样肥瘦均匀的, 身形极好,完全看不出像生了儿子的人。”   苏璃笑,“刘掌司这才没来到一炷香,就已经夸了我一箩筐了。”   “可这也是事实, 不虚夸, 良媛确实长得好。”她继续躬身给她量腰围,“啧啧,良媛这腰线就极好, 最适合穿束腰的衣裳。”   “那就有劳掌司做些束腰的来。”   “自然自然。”   尚衣局已经安静了快两年, 前日突然得了皇上旨意, 说让她们给瑶台宫的娘娘制衣裳,还赏了好些珍贵的料子下来。刘掌司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好料子没见过?眼睛毒得很, 只远远的瞧一眼,便知道那些衣料价值不菲,非皇后贵妃之辈不能穿戴。因此,当尚宫要派人来瑶台宫量身时,她自告奋勇的来了。   住在瑶台宫的这位,虽然此时还是良媛身份,可越是这样拖着,说明皇上越有谋划。她们在宫里待久了,这点事看得门儿清,可不像那些眼皮子浅刚入宫的小丫头,只会嚼舌根。如今新皇登基,后宫也将另是一翻天地,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最是需要重新找主子的时候。找对了就高枕无忧,找错了,那将是万劫不复。   她已观察瑶台宫这位许久,虽是个不起眼的国公府庶女身份,但皇上隔三差五的赏赐不断,可见其恩宠隆盛。因此,此次过来,也正是存了投靠之心。   苏璃也看出来了,这位刘掌司处处讨好,分寸却又把握得恰到好处,并不谄媚惹人嫌。而且做事有条理,脑子也灵活,光这么个上午,她就将皇宫里头的情况不着痕迹的跟她说了个七七八八。   她初来乍到,最是需要这样的耳朵和眼睛,因此,也十分配合,两人心照不宣,聊得颇是投缘。   “如今宫里就我一人,有时觉得无趣得很 ,刘掌司若是得空,可常来坐坐。”苏璃说道。   刘掌司受宠若惊,她服侍了这么多贵人,还是头一次有人请她常来坐坐的,心里高兴,手下动作更是恭敬了几分。   “奴婢多谢良媛厚爱了。”   量好尺寸后,苏璃又让人拿了些糕点包给刘掌司,“这是皇上今日赏赐过来的,味道极好,我这也吃不完,送刘掌司尝尝。”   赏银钱太生分,送糕点才显得亲切。   果然,那刘掌司眉目更加亲厚了些,捧着糕点高高兴兴的说道:“这哪里使得?这可是皇上赏赐给良媛的。”   苏璃笑道:“既然赏了我,那就是我的了,我做主就好,你无需顾虑。”   刘掌司赶紧跪下来行了一礼,“良媛淳厚,奴婢真是三生有幸。”   苏璃亲自扶起她来,并让彩云送她出门。   彩云送走刘掌司后,进殿见苏璃坐在绣凳上对着铜镜发愣。   “良媛想什么呢?快些穿上衣裳才是,别着凉了。”她去衣柜取了衣裳过来给她穿上。   苏璃叹了口气,“我当初不愿回宫,就是不喜这些算计,如今却为了如何生存而费尽心思想着怎么笼络人心,实在烦得很。”   彩云安慰道:“良媛您也莫多想,以您现在的身份,自然是有许多人来巴结的,何须费心?”   苏璃定定的看着她,“你懂这个?”   彩云摇头,“不太懂,但看见过,宫里就是这样,您是主子,对于那些人适当给些恩惠就是,她们自然感恩戴德。”   苏璃不能苟同,下人也是人,主子是否诚心,也能感受得到,如果一味巴结却得不到诚待,想必久了也会寒心。真心换真心不就是这样吗?   “晔儿呢?”   韩晔是团子的新名字,如今进了宫,总不能还团子团子的喊着,便改了口。这一改口,倒让团子不习惯,往回娘亲喊宝宝或是团子,他知道是喊他,可如今喊晔儿,他头也没抬,压根儿都不知道这晔儿是谁人。   “小皇子在外头跟奶娘玩呢,奶娘抱着他抓灯笼。”   苏璃探头往窗外瞧了眼,果然见肥儿子被奶娘抱着,他伸长了手要去够廊下挂着的灯笼。便也走出去,接过儿子,抱着他一起玩。   没过多久,瑶台宫又来了人。   婢女来禀报,说兰英姑姑过来了。   苏璃诧异,“她来做什么?”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兰英了,也差点忘了这个人,不过进宫后听说她依旧在韩湘君身边做事,只不过管的地盘更大了 些,从东宫到承安殿。   苏璃抱着儿子过去,兰英老远见她来,带着人行礼。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觉得这次再见兰英,她似乎变得恭敬了许多。   就拿这行礼来说吧,都标准了许多,没了往日的敷衍。   “你来有什么事?”   既然是“老熟人”,苏璃就懒得跟她搞场面话寒暄了。   “奴婢奉皇上的旨意,来协助良媛处理一些宫务。”   “宫务?”   “是”,兰英让人将东西呈上来,是一个精致的匣子,还有一道圣旨。   圣旨内容大致是说,让她暂时管理宫务,务必要尽职尽责。苏璃看完就收了起来。   “里头是什么?”她指着匣子问。   “还请良媛亲自打开过目。”兰英说道。   她神情郑重,弄得苏璃一头雾水,接过匣子,打开来看,是一枚四四方方的印章,上头雕刻着栩栩如生腾飞而起的凤凰,金光耀眼。   她心底骤然狂跳起来,隐隐约约猜到这印章是何物,她问,“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奴婢不敢妄自揣摩圣意,正如圣旨上说的清清楚楚,请良媛暂理后宫职务,奴婢从今日开始,皆会在一旁协助您。”   说是不敢揣测,其实兰英心里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皇上迟迟未给苏良媛位份,却先将凤印交由她保管,同时还让自己过来协助她打理宫务,此举无非是在对世人透露,他有意立苏良媛为后。   不得不说兰英很是了解韩湘君的意图,他的确是如此想法,抛砖引玉,做法委婉却强势。对于立苏璃为后,他不能明说,若是明说了定会激起朝臣们的强烈反对,而只是下旨让苏璃暂理后宫,如此一来,众人都清楚他的想法。想反对却站不住脚,想反驳却寻不到依据,因为只是暂理宫务,此举只能让他们哑口无言,先憋着,等憋久了,自然就习惯了。待习惯了,有些事提出来就顺理成章了。   韩湘君就是这么谋划的。   而苏璃却有些摸不清楚他的意思,拿着印章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兰英之言解了她困惑。   兰英说:“眼下宫里无其他宫妃,也无皇后,但后宫诸多事需要有人做主打理。奴婢虽接管过一段时间,但总归不合礼法。如今有良媛在,此事交与您最是合适不过。”   这么一说,苏璃就懂了,那就是在皇后进宫之前,让她先代为管着呗。想了想,也没什么不 好,趁此机会摸清楚这皇宫里头的情况,也没什么坏处,至于懂不懂管理,不是还有她兰英在吗?   于是,她便心安理得的将凤印收了起来。   .....................   承安殿。   韩湘君手上捏着份周折,是御史大夫庞骞上奏的,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提选秀之事了。庞骞此人,原先是个不起眼的保皇派成员,在扳倒王家时,曾为他出过力,因此,新朝建立后,以从龙有功自傲。保皇派与他为首,这批人原先在先帝时被王家势力极四皇子势力压制得久了,如今一朝得势,一改往日低调的做派,倒是在朝中颇有些目中无人。   这个庞骞便是如此,仗着资历,三番五次进言,插手后宫之事。然而谁人都清楚,他之所以这番积极不怠,就因膝下有适龄之女可入宫罢了。   想做第二个王氏,简直不知所谓!   他冷嗤一声,将奏章撂下,揉了揉眉心,问道:“印章送过去了?”   罗青赶紧回道:“皇上,兰英已经送过去了。”   “那她如何说?”   “呃......苏良媛没怎么说,她已经收下了。”   收下了?那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让兰英将风印送过去,除了暗示想立她为后之外,也是想先安她的心。上次因为晔儿上玉蝶之事令她不开心,他也清楚,估计是担忧他的承诺没法兑现吧?   有些事,他不想嘴上说,承诺再多又如何?他更愿意用实际行动体现。对于立她为后,他决心已下,再是不能更改,也不想更改。因此,希望这枚凤印能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她此刻在做什么?”   罗青看了看天色,日头正盛,“想必良媛正在午歇。”   韩湘君点头,“你派人去看看,若是她醒了,就请她来承安殿,就说......朕有事找她。”   他唇角微微勾起,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她高兴的模样了。 第87章 温情   苏璃午觉将将睡醒, 就有婢女过来禀报说皇上派来人请她去承安殿,人在外头等着了。   “有说是什么事吗?”竟然还在门外等着她。   婢女摇头,“只说皇上有事找您, 并没说是何事。”   这还是那男人第一次派人来请她, 应该是有重要的事吧?她赶紧起身让婢女服侍穿好衣裳, 然后随承安殿的内侍出了门。   韩湘君批阅完奏章早就等着了,正站在廊下活动筋骨, 见她从月华门进来, 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身姿摇曳, 心情甚好的下 台阶亲自过去牵她的手。   “今日做了什么?”他问。   “尚衣局的人来量制衣裳,随后兰英又来传了圣旨,也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   这口气听起来实在淡定得很, 似乎对于收到风印并无多大喜色。   韩湘君认真的打量了她几眼, 想看她是不是故作矜持装的,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   “怎么了?”苏璃摸摸自己的脸问道。   他勾唇笑了笑,“没什么。”牵着她进了殿内。   “内侍说, 您有事找我, 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他将她拉过去坐在腿上,两人许久没做这个动作,苏璃顿了顿, 不太习惯, 但腰肢被他箍着, 便也没没挣扎。   “皇上到底有什么急事?”   “想你,算不算急事?”   他突然不正经的来了这么一句,可苏璃看过去, 却又见他神情认真,似乎真的就这么个理由。   她也说不清楚此时心里何滋味,如今再听他说这些甜言蜜语,心中涟漪却再也勾不起半分。   见她没应话,他闭上眼睛,说道:“我有些倦,你帮我揉揉可好?”   男人面庞精致,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孤傲,尽管噙着浅浅笑意,可一双微微蹙紧的剑眉还是透露了他内里的忧思。苏璃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他了,这个男人,面庞还是最初的模样,但又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变得更加内敛、成熟、也更加狂悖霸道。   正如此时,他好整以暇的等着,就笃定她不会拒绝似的。   她抬起手,润白纤细的手指覆上他额边,轻轻按压起来。   “这力度合适吗?”她问。   “嗯,再重些。”   她又加重了些,静静的按了一会儿手指有些酸痛,力道渐渐不足便慢了下来。她心不在焉的数着他纤长而微微卷起的睫毛,心想,怎么有男人的睫毛长得这么秀气?比女人的还妖。   妖......想到这个极不协调的词竟然在他身上出现,莫名的觉得有点好笑,于是,果真忍不住憋笑起来。   这时,男人却冷不防睁开眼睛,眸中倒映着她正来不及收回的笑靥。   “高兴?”   韩湘君想,她果然是高兴的,之前估计是故作淡定罢了。也是,哪个女人收到凤印不高兴?这是天底下女人最高的尊荣。而这一切,他都会给她。   他心里也高兴起来,捉 住她正要收回去的手,用力一拉,将她拉进怀里。   “你——”苏璃惊呼,即将说出的话也被他如数吞没了去。   他骤然噙住那想念已久的红唇,又急又狠。   苏璃愣了片刻,渐渐的,也闭上眼睛,任由他索取。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问道:“你今日心情如何?可以吗?”   她不解,茫然的看着他,可以什么?见他眸色暗了下来,呼吸急促,才明白过来他到底问的是什么。   难不成他想在这里?   大殿空旷,四周窗户也是开着的,轻薄的帷幔也遮盖不了什么,更何况门口还站着罗青他们呢,她可不想在这里上演激情戏。   似乎明白她的顾虑,他补充道:“后头有床榻,是我平日歇息的地方。”   “......”   也......行吧,其实她也清楚,这人憋了许久,从她入宫到现在已有大半个月了,他多次晚饭之后磨蹭在她的宫殿里迟迟不肯走,意图明显,但彼时她没什么兴致,他便也遗憾离去。他是皇帝,一国之君,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再是宠爱,耐心也是有限的,这种事,她也不好拿乔太久,得适可而止才行。   这道理她懂,便也半推半就的从了他。   韩湘君心情愉悦,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往内殿而去,穿过重重帷幔,似乎还踢倒了什么东西,他也顾不得理会,将她放在床榻上,急切的压了下来。   日影西斜,余晖照映百花纹云床柱上,琉璃碧珠璀璨夺目。   苏璃早已经累得浑身汗湿,躺在榻上睡了过去。韩湘君侧躺着,以手支额静静的瞧她。   他曾经在某个时刻感受过她的真心,彼时并不以为意,后来,是怎么消失的?他已经全然记不起。   她无疑是个倔强的女人,脾气臭、胆大又放肆,还没心没肺。可就这么个女人......他摇头无奈,也就是这么个不像女人的女人,他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还怎么都放不开了。   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看了一会儿,他起身穿衣,拉过一旁的软衾将她盖住,才悄悄走出内室。   ......   苏璃再醒来已是黄昏之时,殿内一片昏暗,一束微光从窗外照进来,夹着轻柔的风,将高高的帷幔吹起,轻轻飘动。   室内一股好闻的沉水香,沁人心脾。   她睁着眼睛望着头顶金黄的床帐看了许久。   与 这个男人做这种事,无疑是愉悦的,他实在知道如何讨好她的身体,如何才能让她兴奋。但他体力太过,此时自己仍旧觉得腰酸腿软。   她偏头看了看四周,没见外头站着婢女,所幸自己撑起来,左右张望,寻找净室。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才轻轻走出殿外,那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手里拿着封奏折,似乎正在想事情,她也不好打扰,想着再等一会儿跟他打个招呼就回去。   正要抬脚回内室等待,他便转过身来。   “为何不说话?”   男人和颜悦色,显然心情不错。   “太晚了,我得回去了,团子会想我。”   不知为何,她此刻莫名的有些慌张起来,没敢看他柔情似水的眼睛,低着头琢磨地板上雕刻的花纹,自己也不知道在掩饰什么。   “好,我让罗青送你。”   苏璃走了几步,想起一事,又回头问道:“兰英说十日之后是一年一度的秋猎,但您去年没有举办,因此今年算是您登基后第一次举行秋猎,自然不能马虎了。关于官家夫人们住行如何安排,我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就想问问你。”   他笑了,“你在担心什么?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谁敢置喙?当然,你若是全然没有经验,可以找罗青问一问,这方面的事他清楚。”   “好。”   苏璃舒了口气,既然他这么说,那万一搞砸了可不能怪她。索性出门后就抓着罗青絮絮叨叨的问起来。   韩湘君在殿内静静听着,她问得十分仔细,可见做事极其有章法,心里暗暗满意。倒不是满意她做的好,而是满意她肯为他用心去做。   这就够了。   ......   回到瑶台宫,团子已经在闹着找娘亲,他从午睡起来就没见着娘亲了,想得很,眼泪巴拉的,见自己的娘亲回来,嘴巴一瘪,委屈得不行。   苏璃好笑,赶紧将他接过来抱在怀里哄着。   又对彩云说道:“你这几日辛苦些,做两身御寒的小衣,届时去猎场了好给晔儿换洗。”   对于儿子的衣裳吃食,她向来都是亲自过问,不会假以人手。她初来皇宫,许多事也摸不太清楚,谁人是好是歹,实在难以分辨。因此不放心让团子全然给她人照顾。   彩云手艺巧,做衣裳也快,也最是喜欢给小团子做衣裳,闻言,她应声,“我一会儿就去库里选些布料。对了,您去猎场,肯定得骑马,届时穿什么衣裳?”   苏璃一拍脑门,“哎呀,我倒是把这事忘了,回头你去趟尚衣局将刘掌司请过来,我画个衣裳样子给 她,告诉她如何做。”   彩云惊讶,“良媛还会画衣裳样子?”   突然被小迷妹崇拜了下,苏璃下巴得意一昂,“当然,我可是走在时尚前沿的人。”   彩云不懂什么是时尚前沿,但见她有了些往日活泼的模样,心里高兴,也不知良媛遇上了什么好事,看来今日心情不错。   想到一事,她又说道:“良媛,适才工部的来人了,问咱们瑶台宫何日方便,他们着人过来建小厨房。”   “秋猎过后再建吧。”   对于建小厨房这事,其实她自己并没多少热忱,但要建一个也可以,也方便自己给团子做吃食。   只不过这事,自己从没提过,却不想,那男人倒是还记得。 第88章 皇后人选   出发去猎场那日, 风和日丽。轩车宝马挤在宫门前,众人等着皇帝御辇。   而韩湘君则正在瑶台宫等着苏璃,苏璃昨晚被团子闹得太久, 睡不好, 哈欠连天的起床, 由婢女们服侍穿衣。一旁的团子倒好,闹完娘亲后自己却是睡得香甜, 此时也还在榻上撅着屁股打呼噜呢。   这是苏璃第一次见众人, 虽然只是去秋猎,但装扮上难免要比平日隆重些。因此耗时便久了些。她探头悄悄的往殿外看去, 见韩湘君坐在椅子上,拿着本书卷看着,似乎耐心十足的模样。   她收回视线, 见婢女们正在给她系腰间的红绳, 便嘱咐彩云,“路上你得看着团子些,我估计会有些忙,照顾不过来。”   出门遇到那些官家夫人, 难免得寒暄一二, 尽管她不喜欢应酬这些人,但她负责张罗官家夫人们的起居,少不了要打交道。   彩云闻言点头, 在一旁将团子的衣裳细细整理, 之后才抱起床榻上的小猪仔给他穿起来。   一行人拾掇好的时候, 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众人见皇帝的御辇姗姗来迟,赶紧躬身迎驾,之后便是列队次序出发。   苏璃和团子坐在韩湘君的御辇上, 按规矩,她本该坐自己的车架,但韩湘君硬是将她和团子拉过去,这番举动实属高调。   因此,许多人都伸长脖颈望着御辇,想看看这位苏良媛到底何方神圣·。   苏璃也清楚,肯定有人私底下对她议论纷纷,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被人叨念得多了,耳朵有些烫。她抱着还在熟睡的团子,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摇摇晃晃,阖眼打盹。   旁边的男人突然戳了戳她的脸蛋,微微勾唇问道:“出门可还高兴?”   “嗯。”苏璃蔫蔫的点头,她昨晚没睡好。   “等到了猎场,可想骑马?”   苏璃答非所问,“什么时候能到?”   “估计得未时之后。”   那也就是黄昏之后了,苏璃点头,她实在困,想一路睡过去,她是真没 法跟这个男人相比,这人精力旺盛,都在马车上了,身边还放着一大摞奏章。   见她说话兴致缺缺,韩湘君也没逼迫她,倒是从她怀里接过儿子,然后将软枕递过去,“路途遥远,你先歇着。”   “那儿子呢?”   “交给奶娘便是。”说完,他吩咐人将团子抱了出去。   队伍行至午时便要食用午饭。伙夫们已经提前两日在此准备好了,只等队伍在此路过便可停顿歇息。   官夫人们纷纷下马来活动筋骨,苏璃也不例外,坐了一上午的马车,她也想出来走走,顺便去看看儿子的情况。   她出了马车后,明显感受到有许多目光朝她看来,她转头看去,不远处站着一群官夫人,那些人见她看过去,微微朝她行礼,苏璃也礼貌的笑了笑颔首回应。   团子这会儿精神得很,他被奶娘抱着,东瞧瞧细看看,对什么都好奇得很,连娘亲过来都没空理睬了。   苏璃佯装生气,捏着他小脸蛋骂他没良心。正要接过来抱一抱,这时,身后有声音传来。   “原来是苏良媛啊。”   苏璃转头看去,来了两个妇人,年轻的约莫二十出头,年长的约莫四十左右,很脸生。   一旁穿浅蓝衣裳的年轻妇人说道:“苏良媛鲜少出门,想必不认识康王妃。”   原来是康王妃啊,苏璃看了眼,实在不认识。这个康王妃看她的眼神令人不舒服得很,因此只礼貌的笑了笑,也没说话。   康王妃面上有点挂不住,其实她并不想过来这一趟,但奈何王府这些年家中子弟不成器,在仕途上屡屡不顺,先帝在时,后宫各位娘娘她巴结不上,这会儿新帝登基,朝中有许多用人之处,因此,康王昨日夜里便已经对她耳提面命,让她务必跟苏璃打好关系,为府上子弟谋些前程。   但康王妃这个人,为人有些自傲,曾经也是显赫家族出来的嫡小姐,只不过家族没落了而已,但岁月却没磨平她的棱角,见人仍是端着王妃身份,然而谁人都知道,先帝在时都没搭理康王这个兄弟,更何况韩湘君登基之后,更是不会理会半分。   此时,让她来讨好一个晚辈,还是一个庶女,觉得很是没脸。但想起自家王爷昨夜的叮嘱,又不得不过来笑脸相迎。   心中不甘,那脸上的笑自然就不诚,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苏璃抱着儿子也没吭声,静观其变。   康王妃觉得苏璃这人不大好相处,她都这样放下身段来跟她说话了,她却没任何表示,心里不喜但也不敢如何表露,便拐了拐儿媳妇的胳膊,示意她说说话,她们年轻人或许更容易亲近些。   那年轻妇人头疼得很,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她笑着说道:“王妃想着良媛坐了这许久的马车想必乏了,这里 有些解乏的花茶,是府里的茶娘制的,滋味还不错,便送些过来给良媛尝尝。”   年轻的这妇人说话倒是令人舒服得多了,苏璃也不是拿乔的人,她让彩云接过来,笑着道谢,“多谢了,确实是及时雨,我正需要这个。”   她这一笑,便将两人距离拉近了许多。   “我曾在齐国公府的喜宴上见过苏良媛一面,不过彼时良媛甚忙,想来也记不得我了。”她笑着说道。   苏璃仔细想了想,齐国公府喜宴,那只有苏瑶出嫁的时候她露过面,应该是那次吧?当时的确有个妇人很是热情跟她寒暄,只是自己满腹心事,所以也没认真对待。   简单谈话的过程中,苏璃得知这是康王妃的二儿媳,肃宁侯府的嫡出小姐,叫王簪菱。说话分寸得体,性子爽利,倒颇是合她胃口。   两人聊了一会儿,才又各自启程。   ......   到了猎场,夕阳西斜,连绵的青山脚下,一片金黄草地,一座座白色帐篷驻扎其上,远处的天,近处的河流,蓝白翠绿相接,煞是好看。   直到此刻,苏璃才总算有了些出游的喜悦,这会儿风有些大,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这里的确美。”她说道。   韩湘君牵着她回营帐,“你若喜欢,明日得空,我带你去逛逛。”   “明天你不是要狩猎吗?”   他语气不屑,“来此处猎些软脚兔有什么意思?在北方猎熊那才叫畅快。”   “那你怎么还来?”   他心情也十分愉悦,“主要是想让你出来散散心。”   “......”所以就大动干戈策划了一场秋猎?她累死累活的坐车过来就来这玩一玩?苏璃暗暗翻了个白眼。   回到营帐,苏璃领着丫鬟们收拾行李,韩湘君则又出去忙了。   小团子兴奋不已,也不知谁给他抓了只蚱蜢,他也不怕,扯着蚱蜢的腿晃来晃去,晃得它半死不活的,苏璃于心不忍,让赶紧拿走扔了,将团子接过来猛亲了几口。   这一亲,不得了,发现儿子长牙了,她一声惊呼,引得众人看稀奇似的围观小团子的这两颗乳牙,也就才冒出了个头而已。小团子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张着嘴咯咯笑,任她们看。   “你们在看什么呢?”   苏璃转头看去,是六公主韩湘婉来了。   “咦?路上为什么没见着你?”苏璃问道,她还以为六公主这次没来呢。   韩湘婉笑得腼腆,“路上我与尹夫人她们在一处聊天呢。”   尹夫人就是尹丞相的夫人,未来婆媳处一块互相了解无可厚非。苏璃笑着请她坐下,“你的行礼收拾好了?”   “何须我收拾?有嬷嬷在呢。倒是你,一来就躲在这里头有什么意思?走,我们出去逛逛。”   苏璃看了看 室内正在收拾的东西,有些迟疑。这时,彩云说道:“良媛您就放心去吧,小皇子的东西奴婢会规整好的。”   苏璃点头,随后将儿子交给奶娘,一起出门了。   营帐外到处是人,各自匆匆忙碌着,不远处士兵们已经开始架起锅子准备做完饭,炊烟屡屡。   “尹夫人待你怎么样?”苏璃问道。   对于这个话题,六公主甜蜜又紧张,“挺好的,一路上都极其照顾我。”   苏璃笑,“看来她很满意你这个儿媳妇。”   “也许吧。”六公主害羞的点头,“对了,嫂嫂,明日你打猎吗?我和你做一队。”   苏璃摇头,“我不会。”   “啊,那可惜了,我骑射了得,还想让嫂嫂见识见识呢。”她俏皮的说道。   苏璃笑了笑,见她青春欢颜,娇媚如初春的花朵,竟然有几分羡慕。   就这般单纯的喜欢一个人,也挺好!   两人带着婢女往河岸边走了一会儿,时不时遇见一些官家小姐们在此漫步。众人远远的对她行礼算做打招呼,面对这样的情景苏璃也渐渐习惯了。   她拉着六公主准备从一旁的小道上走,此处看起来十分幽静,路边开着许多小野菊,像漫天星星一样,在微风中闪耀。   然而,才走了没多久,对面迎来一群人,也是几个官家小姐。苏璃觉得,这些官家小姐们似乎很是喜欢结伴在外头逛,连这条小路都有人走。   她抬眼望去,对面的人似乎也愣了愣,随后停下来向她行礼。   打头一人长得倒是十分惹眼,一身鹅黄素雪绢纱长裙,面庞白皙,柳眉杏眼,光是这么站着,弱柳扶风如盈盈仙子,标准的古典美人。   此人六公主认得,远远的打了个招呼,“庞小姐也在?”   那姑娘朝她笑了笑,遥遥的又行了一礼,“与姐妹们来此游玩,不想撞上了公主。”   不知是不是苏璃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庞姑娘对她有些敌意,就像此刻,她虽面上恭敬,但却只看韩湘婉,对她却故意视而不见,隐隐带着一股轻蔑之意。她身旁的其他女子还好,皆含笑微微低头站在一旁,似乎等她们过去。   只这个庞小姐,苏璃也不知是谁人,不过,既然人家不屑,她也更是懒得给眼色,挽着韩湘婉目不斜视的从她们身边走过。   直到远离了她们之后,苏璃才问,“是你的好友?”   韩湘婉摇头,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嫂嫂不知道?”   “知道什么?”   “庞小姐是庞御史的女儿,在上京极有名气,而且众人都在猜测她......”   她话未说尽,苏璃便明白了,恐怕众人都在猜测她会成为皇后人选吧?   关于朝臣上书让韩湘君选秀之事,她也有所耳闻。没想 到呼声最高的竟然是这位庞小姐,难怪她会对自己有敌意。   苏璃摇头苦笑,该来的总算来了。 第89章 受伤(二合一)   翌日。   晨曦将将漫过山岚, 营帐外便已经陆续开始人声沸腾。苏璃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身边的肥儿子早就坐起来抱着她的腿啃了,见娘亲醒来,对她回之甜甜一笑。   苏璃被这个笑暖得心都要化了, 捉着儿子猛亲了好几口。   彩云听到动静赶紧进来, “良媛醒了?奴婢让人端水进来洗漱吧?”   “好。”她抱起肥儿子, 先给他换衣裳。   今日是狩猎第一天,苏璃虽然不会骑射, 但不妨碍她心情愉悦的融入这热闹的氛围, 她让彩云将之前制作的骑装取出来,今天她准备上马溜一圈, 也过过干瘾。   拾掇好之后,便出了门。   “皇上在哪里?”她问。   婢女朝人群中指了个方向,“皇上此时正在与将士们比试呢。”   她抬眼过去, 不远处果然有一群人围在一处, 乌压压的,她领着丫鬟们走了过去。有人见她过来,行礼过后让开一条道。苏璃就站在人群里看着中央那个英姿勃发的男人。   他迎着晨光,身上一身玄色龙袍, 张牙舞爪的龙爪在阳光下熠熠金辉, 仿佛下一刻要腾飞而起,透着这九五之尊的霸王之气。   他身姿颀长,双腿修长有力, 稍稍叉开站着, 正拿着一把玉弓瞄准远处的靶子。只那么微微偏头眯眼的模样, 却有着几分风流姿态,引得围观的小姐们暗暗惊呼,芳心萌动。   苏璃冷嗤了一声, 真是个骚包的男人!   那玉弓弦上无箭,本来瞄准靶子的,却突然转了一圈,准确无误的瞄到了苏璃这里,他松开弦,远远的朝她勾唇一笑。   若是个年轻小姑娘,恐怕还真要被他这副风流不羁的模样给骗了去,但苏璃淡定得很,若无其事的做个“普通观众”。   他朝她走来,苏璃身边的人识趣的退开很远。   “儿子呢”他问。   “奶娘抱去玩了。”   男人上下打量着她,眼底溢出惊艳之色,对她身上这装扮很是欣赏。   但之后又略微蹙眉,“腰为何束得这般紧?”   苏璃低头看了看自己,她这身骑装设计得巧妙,仿照现代英伦骑装风格。黑色马甲,双排的英伦扣从领口一直整齐的排到腰部,V领设计,露出里素白雪衫,雪衫领口设计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优雅又不失俏皮。尤其是腰身处,收得紧紧实实,婀娜的腰线一览无遗。   苏璃本身就 有一种雌雄莫辨的气质,穿上这身骑装更是飒爽英姿。别说韩湘君看了欣赏,就连远处那些将士们都忍不住偷偷打量呢。   韩湘君也正是知道如此,所以才微微蹙眉不悦,自己的女人这般好看,就不想被其他人看见。   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扫她兴致。于是,拉着她的手问道,“一会儿我带你骑马如何?”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他拉着,苏璃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挣扎,小声道:“你先放手。”   韩湘君挑眉,“你还害羞不成?”   他吹了一计口哨,一匹通体乌黑的马急奔至近前,约莫齐人高,跟他主人一样,双腿修长有力,胸前肌肉健硕,同样还骚包的甩了甩马鬃,打了个响鼻。   苏璃傻眼,她连马鞍都够不着,这要怎么上去?   正犹豫之际,腰间一紧,随后便是天旋地转的翻了个身,人便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马上了。   韩湘君纵身一跃,身姿矫健上了马,双腿一夹马腹,“策”一声,骏马立即奔跑起来。苏璃冷不防惯性向后倒,倒进了他怀里,吓了一大跳。   而身后的男人似乎极其高兴,拥着她很快奔出了老远。   在她们身后,有人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陪同在庞施然身边的女子说道:“如此看来,皇上真当是宠爱瑶台宫的那位呢。”   庞施然心中不屑,那又如何?皇上只是没见过更好的罢了。论美貌她不输那位苏良媛,论家势、论才学,更是将她比入泥潭。此时先让她得意,只待她入宫,定能得皇上欢心。   一个国公府庶女罢了,不足为惧。   ......   韩湘君带着苏璃跑了一会儿,有侍卫过来禀报狩猎时辰已到。   韩湘君作为君主,自然要在狩猎之前对臣子们慷概激昂鼓励一番,因此,他又将苏璃带回,随后缰绳递给侍卫,让他牵着苏璃的马慢走,自己则去了高台之处。   苏璃坐在马上远远的看着站在高台上的男人,他说了些什么听不清楚,但似乎周围的人听了极其兴奋,发出一阵阵骚动。她想,这男人不愧是以后称霸六国的人,洗脑这活儿做得比谁都熟练。才几句话而已,底下的臣子们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过了一会儿,那边已经结束,众人翻身上马,跃跃欲试,待得韩湘君箭令射出,骏马纷纷欢腾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丛林之中。   韩湘君一声哨令,苏璃坐下的马立马掉头朝他飞奔过去,吓得她赶紧趴在马背上,紧紧抱住马脖颈。 这狼狈的模样与她今日英朗的骑装打扮十分不匹配,那男人愣了片刻,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   苏璃清楚,自己被他鄙视了,等到了跟前毫不客气的给他翻了个白眼。   他也不计较,抓住缰绳继续翻身上马。   “走,我带你狩猎。”   “你不是不感兴趣猎软脚兔吗?”   “是对小兔子不感兴趣,不过,对你这只兔子兴趣极浓。”   苏璃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听“策”一声,胯下骏马奔跑起来,很快就没入了林间。   他们走了许久,也没见着一只猎物,韩湘君停下来看了周围的侍卫一眼,命他们都退下,人太多,难免会把猎物吓跑。   侍卫们遵命远远的跟在身后,只余苏璃和韩湘君共乘一骑在前慢慢走着。   苏璃对猎动物没什么兴趣,倒是慢慢悠悠的赏这林中风景,却突然被韩湘君掐了掐腰。   “怎么了?”她问。   “嘘!”他比了个手势,“有猎物。”   苏璃到处看,也没看着猎物在哪里,男人好笑,指着她往草丛中看。这才见一片枯叶丛中蹲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   韩湘君在她耳畔问道:“想不想试一试?”   苏璃摇头,她可不会射箭。   于是韩湘君从身后抽出弓箭,手把手教她拉弓,弦被拉得紧紧的,箭头瞄准那只兔子,听着他在耳畔的呼吸,苏璃也莫名的紧张起来。   他握着她的手腕,轻轻开口道:“放。”   苏璃松手,那箭矢立马飞了出去,“嗖”的一声,眨眼间便从那只兔子身旁飞过。   “是不是射偏了?”苏璃问。   “没偏,它已受伤了,现在抓活的,带回去给儿子玩。”他说道。   这个主意好,苏璃高兴起来,见那只兔子踉跄的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便停了,她赶紧翻身下马,亲自跑去捉那只兔子。   这是一只全身雪白的兔子,双眼红如琥珀,受伤后,窝着身子一动不动,乖巧可爱。适才的箭也只堪堪擦伤它的脚,令它惊吓过度,此时被她抱在怀中,身子还瑟瑟发抖。   “别怕啊,不会吃你的。”   苏璃摸着它的小脑袋安抚了片刻,正准备转身回去时,却看见不远处树根下盘旋着的一物,顿时吓得动弹不得。   韩湘君也发现了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苏璃冷汗涔涔,双腿发软。就在她左前方盘旋着一条巨大的蛇,背部五颜六色,还泛着幽光,身子与草丛浑然一体,完全不容易发现。它&zw nj;此时正将头昂得高高的,双眼戒备的盯着她,幽幽的吐着蛇信子。   她不敢回话,就怕一出声引得那蛇朝她扑过来。她从小最怕这种阴冷的动物,这会儿还遇上了这么大一条,都快哭了。   韩湘君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朝身后笔了个手势,让侍卫们莫要轻举妄动,自己则下马悄悄的进前,待看清盘旋在树下的大蛇时,暗自心惊。想必这条蛇是看上了那只兔子,本以为可吞入腹中,却被苏璃夺了去,此时正发出不悦的“嘶嘶”声。   他捡起地上的一支箭矢,从反方向逼近,想引起蛇的注意,好让苏璃逃离。果然,那蛇听见了身后动静赶紧转过头去,同时朝他那边爬了一段距离。   一人一蛇远远对峙着,韩湘君继续引诱它,可这时,蛇却并没有上当,似乎也察觉到他身上的危险,兀自退了回来,反而更靠近苏璃了。   苏璃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额头冒着细汗。   就在她双腿发抖以为自己坚持不住的时候,韩湘君将手上的箭狠狠掷出,同时又飞快的移动到苏璃身边,将她抱起。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韩湘君速度极快,蛇的速度也极快,它的头颅被箭刺穿之后,愤怒的往前一扑......   韩湘君将苏璃抱上马时,顿时便觉得头晕目眩,没过片刻便晕了过去。   ......   皇上为救苏良媛被毒蛇所伤,瞬间传遍了整个营地。   苏璃担忧的站在一旁看太医们为他挤小腿上的血,白布上沾了许多发黑的血迹。看得她胆战心惊。太医说,此蛇的毒性极强,轻者使人瘫痪,重者夺人性命。所幸韩湘君被带回来之前已经被侍卫们及时封住穴位,毒素只停留在小腿处,此时全被挤了出来,并无生命危险,只需歇上几日,再服用清毒的汤药便可。   苏璃高高提着的心这才落了地,等众人走后,她留了下来,坐在床榻边静静的看着男人肿胀的小腿,心情复杂不已。   如果没有她,区区一条蛇肯定伤不了他,她看得分明,彼时情况如此险峻,但他将自己抱起后,背对着那条蛇,用他自己的身躯将她与蛇阻隔着。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这么做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   直到现在,她都还在为他当时下意识的动作久久震惊。   此时见他昏迷不醒躺在床榻上,眼睛紧闭,眉头微蹙,不知道是疼的 还是在忧愁什么。   她伸手轻轻抚摸上去,想抚平他的眉头,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微微蹙起。   她叹了口气,看向四周,便起身去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就这么坐在床边守着。   营帐内,沉香好闻,四周静谧,今日起得太早,又受了些惊吓,她渐渐的精神疲倦不支,没过一会儿,眼皮一耷拉,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见身旁有些轻微的响动,她蓦然惊醒,睁眼看去,就见一个丫鬟端着碗也正慌乱的看着她,似乎因打扰了她歇息而担忧受责罚。   苏璃见她要跪不跪有些局促的模样,说道:“不怪你,药放下,你出去吧。”   “是。”那婢女赶紧行礼出了营帐。   苏璃端起药碗坐回榻边,此时韩湘君还没醒来,如何喂药倒成了个麻烦事。她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腮帮,见他毫无反应,索性将药碗放在一旁,一只手捏住他下巴,一只手拿勺子喂他。   但睡着的男人没什么吞咽意识,喂进去的药又如数吐了个干净,流淌得下巴全是,连白色衣襟也沾染了褐色的药汁。   她有些发愁,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起电视上口对口的喂药,以前只觉得这场景鬼扯,可如今却想试一试,或许真的有用呢?   抱着怀疑的态度,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苦味瞬间在她整个口腔里蔓延开来,只苦的她眼泪汪汪。于是赶紧伸手捏住他下巴,将头凑过去,就这么一滴一滴的喂进他口中,见他挣扎又赶紧堵住。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把这一口药吃完。可这个过程,苏璃痛苦不已,她这会儿只觉得连心都是苦的了,想着还剩一大碗药,按这方法不知要喂到猴年马月。   她皱眉盯着那碗药,咬了咬牙,一鼓作气又喝了一大口,继续喂他,许是之前有过吞咽经验,他这一次却没那么抗拒,有多少吃多少。趁着这股劲头,苏璃赶紧又继续一口接一口的喂。直到整碗药喂完,她自己已经苦得五脏六腑都打冷颤了,甚至还有种想吐的感觉。   她赶紧冲出内室倒了几杯清茶漱口,缓了许久才总算好了些。   如是过了一天一夜,苏璃眼泪汪汪的喂了几顿药之后,韩湘君总算醒来了。   彼时苏璃已经困乏不已,正趴在榻边打盹,迷迷糊糊间,感受到有人摸她的脖颈,温温热热的触感,令她有些痒,于是反手一巴掌 拍过去,“啪”的一声,在室内响得突兀。   她自己也惊醒了。   韩湘君正坐在床头,眸色温柔的看着她,嘴角勾着浅笑,问道:“困了?”他拍拍床榻,“上来歇一歇。”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问。   “有一趟了,见你正睡着便没打扰。”   是吗?那刚才是谁摸她脖颈的呢?苏璃腹诽。   不过他能醒来总归令她高兴,太医说估计今晚会醒,却没想到这会儿才早上他就已经醒了。   “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热粥?”   “好。”   于是苏璃赶紧到门口吩咐人准备膳食过来,之后又端了一盆温水过来,拧干巾帕要给他擦脸。   “你转过去点,我给你擦脖颈。”   “好。”   “手抬起来,这里也要擦。”   “好。”   此时此刻,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巧得跟团子似的,任由她摆弄身子,而那眸子视线却始终绕着她转。   苏璃也感受到了,那视线灼人得很,她硬着透皮帮他擦了一会儿后,忍无可忍道:“不准看了!”   大早上,她凶巴巴的,韩湘君却莫名的心情好到极致。   他忍笑,嗯了一声,可还是没有挪开视线。   比厚脸皮,苏璃觉得甘拜下风,她赶紧又给他草草擦了一遍,随后端着脸盆仓皇而逃。   出门后,见太医们也正在赶了过来,“听说皇上醒了?”   她点头,“醒了,你们快进去吧。”   她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听里头太医诊脉之后说身体恢复得很好,这才放心的回了自己的营帐。   ......   皇上受伤,狩猎之事也就此搁置下来,众人都闲着的时候,只有苏璃忙得脚不沾地。   那个男人趁着生病对她好生使唤了个遍,端茶倒水,喂药吃饭,反正他皆躺在榻上,要她一一周到服侍。明明手脚健全,却偏是要她来,想着他这毒是为救自己而中的,便也忍着他大爷似的傲娇姿态。   整日里,她几乎都在他营帐里忙碌着,倒是鲜少有时间陪肥团子了,惹得每天晚上回去时,儿子都伸手要她抱抱安慰很久才肯睡觉。   这日清晨,进营帐后,便见男人靠在榻上看奏章,她熟门熟路的去一旁准备要给他小腿伤口换药的东西。   韩湘君见她来,也只是瞥了眼,随后注意力继续集中在奏章上。   苏璃将药煨热后,用勺子抹在一块干净的布条上,随后坐过来,拍了拍他的小腿。   韩湘君会意,他将裤腿卷起来,好方便她上药。   这药是祛毒 消肿的,苏璃将药膏对着伤口贴上,又细细揉了揉肿胀处,随后将长巾绕了两圈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室内安安静静的,晨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一株开得正好的兰花上。两人这般熟稔的状态,仿佛老夫老妻似的,令韩湘君颇是享受,他就喜欢这种被她围着打转的感觉。   “饿了吗?要不要现在吃早饭?”她问。   韩湘君眼睛没离开手中的奏折,点了点头说好。   苏璃这才又去端早饭进来。这男人有手有脚,还偏偏不肯自己动手,非得要她一口一口的喂。一开始她鄙视这男人比团子还娇气,但他似乎被鄙视得多了,便也破罐子破摔了,脸皮厚得很,任你如何翻白眼,他岿然不动,张嘴等你伸勺子。   一碗粥喂完,又塞了个小肉包进他嘴巴,动作称不上温柔,但韩湘君也没气,反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苏璃都被他弄得没脾气了,只好认命的当起他的小丫鬟,只盼着他这毒素快些清楚,好打道回宫。   这时,外头有婢女进来禀报,说有人找她。   “谁?”   “是齐国公府的老夫人。”   咋然再听到这个人,苏璃皱眉,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找她有什么事。她放下碗筷,径直出了营帐。   苏老夫人被两个婢女搀扶着,一年多没见,她似乎苍老了许多。不过想也清楚,四皇子倒台,没让齐国公府占到便宜,这对她打击还算挺大的。而且通过这件事,齐国公府在上京也开始渐渐显出颓态。   这次苏老夫人找上门来,八成应该是想从她这里谋点好处。   果然,等见到苏璃,她眼睛一亮,“这两天听说你在服侍皇上,老身也不敢打扰你,只是眼下有些急事,不得不贸然前来。”   “什么事?”   苏老夫人看了看周边的婢女们,苏璃会意,她让婢女上茶后全部退下。   “您老到底有什么事?”   “唉!”苏老夫人叹了口气,“说来话长,都怪府上这些子孙不成器,原本也不该来烦你,想着你在宫里也处境艰难,况且......”   苏璃不想听她这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打断道:“直说,到底是什么事。”   苏老夫人一噎,“......就是前段时日你二叔在任上被人参了一本,原本他任职完今年便可调回上京,但也不知是谁眼红,或又是挡了谁人的财路,他调任的折子一直没个回音,所以想拖你这边......”   “恕我不能应这种事。”没等她说完,苏璃便一口&zwnj ;回绝了。   苏老夫人心下不满,也不想想她当年是仗着谁的势才得以进入东宫的,若是没国公府,她一介庶女又岂配当良媛?如今攀了高枝却翻脸不认人。   缓了缓,她生生压下这股怒气,好生劝道,“我也知道会让你为难,但你想想,你二叔是国公府的顶梁柱,若是他没落个好,你也没依靠不是,国公府好了对你没坏处。以后小皇子他......”   “住口!”苏璃厉声打断她。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将主意打到了儿子身上,简直不知所谓。她向来最怕的就是团子卷进这些皇家争储的事情里头,眼下才一岁不到呢,这些人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原先还觉得齐国公府野心勃勃,务必要远离。现在想来,光远离还不够,还得彻底断绝关系才好。要不然,她迟早要被这些人连累死。   “我劝你们想也别想!二叔要是清白的,任谁弹劾他都没用,但他要是有龌龊,那就是活该!再说了,自古以来,宫妃不干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怂恿我枉顾朝纲礼法?也别说那些国公府好我就好的话,以前国公府好的时候,我有好过?我小时候跟姨娘过的什么日子你不是最清楚吗?如今见皇上对我有几分宠爱,就开始腆着脸来说这样的话,你怎么好意思?”   这番话说出来,可以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   苏老夫人听后脸色涨得通红,又气又怒,“你——你——”,然而“你”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眼前的这个孙女再也不是曾经她可以随意打骂的人了,这是皇帝的宠妃,是身份比她还高贵的人,此时此刻,她甚至连一句教训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因此,只能兀自气得胸口疼。   苏璃也懒得欣赏她精彩纷呈的脸色,听见后头儿子哭闹,她赶紧让人送客,进室内去了。   ......   苏璃这边的动静,很快也传进了韩湘君耳中,彼时他正坐在床上,手指摩挲奏章边缘的纹路,想着她那番“宫妃不干政”的话,眸子溢出欣赏之色。   他从小就看惯了后宫之中妃子们争权夺利,搅得朝堂乌烟瘴气。王皇后便是最典型的例子,哪怕是他登基后也试图想干涉朝政为她王家谋权。   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明理通透,实在令他惊喜! 第90章 庞小姐进宫(二合一)……   韩湘君在猎场休养了两日, 便下令回宫。因他毒素未痊愈,偶尔还会感到头晕体乏,在太医叮嘱要多休养几日之后, 他以病患的名义趁机住进了瑶台宫。   安静了多时的瑶台宫突然住进这么一尊 大佛, 可把婢女们都吓住了。行事起来竟比平日更加小心谨慎了许多, 甚至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生怕扰了这位天子养病。   苏璃也感受到了婢女们的紧张, 尤其是彩云。往回她还常常喜欢在大殿内逗团子, 如今韩湘君一来,她能躲则躲, 连团子也鲜少抱了。也不知她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被韩湘君吓成这样。   然她不知,韩湘君让秦忠私下恐吓过彩云, 说以后苏璃若再有逃跑的心思, 她必须如实禀告,否则定要断了她的双腿双手。   彩云吓得惶恐不安,从此再遇上韩湘君,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躲得老远。   此刻, 韩湘君正躺在内殿的软塌上, 陪着儿子玩耍,他身边堆着一摞高高的奏章。从他搬进瑶台宫的那天,罗青就让人抬了个大箱子过来, 全是未处理的折子, 苏璃见到时狐疑的看着男人, 严重怀疑他想就此赖在她这里。   男人脸皮厚,被她看穿也没半分不好意思,仿佛在自己宫殿似的, 还招呼人将案桌摆放齐整,甚至连他在承安殿惯常用的吃茶的器具也让人拿了过来,一副长久居住在此的架势。   鉴于他是病患,又是为自己而伤,她多多少少心里有些愧疚,于是便也默许了这样的事。   团子倒是很喜欢见到爹爹,原因是爹爹有力气将他举高高,每次被奶娘抱进殿里,他都伸长了脖颈去瞧他爹爹,意思明显得很,就想要爹爹陪他玩耍。   这会儿,韩湘君将肥儿子顶在头上,蹭着他的小肚子,逗得他咯咯咯大笑。   苏璃端着甜羹进来,递了一碗给他,接过团子,让他乖巧的坐着,再拿小勺子一口一口的喂。   小团子就喜欢吃甜甜的东西,吃一口就咧嘴笑,手舞足蹈,开心不已。   韩湘君坐在一旁看着她们母子俩。   他隐隐觉得,自从去过猎场之后,他跟苏璃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些,至少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态度冷淡,偶尔也会关心他了,就比如现在,本来是做甜羹给儿子吃的,却还想着给他也做了一份。   虽然回宫之后,她不再整日绕着他打转,服侍他 吃药换药也没之前那般殷勤了,但此时他人住进了她的瑶台宫,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自己的女人和儿子,心里觉得分外满足。   这会儿见她只顾喂儿子,看也没看她,于是便坏心眼的伸长腿,悄悄的绊了绊儿子的小屁股。肥团子没坐稳,立马就歪倒在榻上,也不哭,还咯咯笑得欢。嘴巴还没来得及咽下的甜羹流得满嘴都是。   苏璃瞪了韩湘君一眼,“你做什么?”   没想着他悄然袭击被她发现了,摸摸鼻子有些心虚,“腿有些疼,便想伸展伸展,不小心的。”   苏璃瞥了眼他绑着白布条的小腿,如今已经没那么肿了,但整个小腿颜色却是乌青的,看起来更是唬人。心下一软,便关切问道:“很疼吗?那我一会儿给你揉一揉。”   韩湘君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赶紧将碗里的甜羹一口喝尽,“好。”   吃完甜羹,团子被奶娘抱了出去,空旷的殿内,就只剩两人,各自坐在软塌的一头。苏璃将他的小腿放在自己的腿上,解开白色的布条,沿着腿上的伤口,一圈一圈的细细按压起来。还时不时的问上一句,“这样疼吗?”、“这样呢?”、“力道重不重?”   韩湘君手上拿着奏章,却频频走神,上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全部心思都在感受那双细腻白嫩的小手,触摸在他的皮肤上,温柔有力,却又抓心挠肺。   他微微偏头,余光偷偷打量着她。   眼前的女人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温声细语。如今日的晨光,温暖和煦。   她变了许多,不再是最初在北征大营里见到的那个张扬放肆的女人,那个巧言令色、撒娇卖乖的女人,那个令他咬牙切齿却又欲罢不能的女人。   如今的她,身上更多了一分柔和,多了一分成熟温婉,和一分人间温暖。   也不是不好,可他更怀念当初那个放肆、没心没肺的妖精,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灵气生动。他觉得她天生就该是那样的人,哪怕是现在,也依旧觉得她骨子里还存留着些灵气生 动。   只是不知为何,她将一切都掩饰了起来,回宫后再也没让他见过。   想到此,他微微叹了口气。   “不舒服吗?”她问,手上也停了下来。   他摇头,随后收回脚,将她拉过来。   苏璃有些犹豫,却抵不过他力气,被他带进了怀里。   男人就这么搂着她,伏在她耳畔闻她的发香,良久,才轻轻问道:“是不是回宫让你不高兴了?”   苏璃沉默,没回话。   半晌,他自顾自的又说道:“可我想让你回宫,在这里陪我,不然,我一个人寂寞。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我还是不想放你走。如果可以......”   他薄唇微动,眸子晦暗。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她像以前一样,整日对她花言巧语,哪怕是骗着他,至少不是现在这般冷淡的模样。   但话到嘴巴,他又咽了下去,最后换成了“总之,我会对你们母子好的。”   苏璃靠着他胸膛,闭着眼睛依旧没有说话,仿佛睡着了一样。   片刻后,温热的唇贴近她的脖颈,令她有些发痒,她轻轻挣扎了下。   “别动。”他气息粗重起来。   “你腿还没好。”   “我不需要用腿。”   “......”   苏璃还是想挣开他。大早上,□□的,而且大门也没关,婢女们随时都能进来。况且......况且,这是在她的宫殿,自从她回宫以来,两人还从来没有在这里发生过,这让她多少觉得不大自在。   但他显然已经入了迷,闭着眼睛不管不顾起来。   渐渐的,苏璃也有些遭受不住,“你小心点,伤还没好。”   他突然睁开眼睛,低低笑起来,“你在关心我?”   苏璃别过头,老实讲,不想承认,但心里确实希望他快点好起来,毕竟他是一国之君,总是窝在她这里算怎么回事?日子长了,难免会有些风言风语,说不准要传些她妖媚惑主的话。如果是以前,她倒是不在乎,可如今有了儿子,她难免要多考虑一二。   她稍微推开他一些,“要不然,去里头吧,这里万一有人进来看到不好。”   “没人敢进来。”   罗青在门外 守着,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   只过了片刻,苏璃身上的衣裳皆被除尽,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她身上让她羞耻得很,于是赶紧一滚,滚入了阴暗的一边。   韩湘君自然明白她是何意,笑着追逐过去,“你闭上眼睛就好,就当夜里吧。”   苏璃果真紧紧闭上眼睛,肌肤接触到清凉的空气,令她微微颤抖。又加上紧张,担心有人进来,便僵着身体。   “你放松些。”男人拨开她,“对,就是这样。”   空旷的殿内,窸窸窣窣的声音被放得无限大,包括他粗重的喘息。不用睁开眼,苏璃就已经清楚这人此刻定是痴醉的神态。   每回他都这样,对这种事不厌其烦。   一场疾风骤雨过后,两人皆倒在榻上气喘吁吁。   苏璃浑身细汗,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她偏头看向一旁的男人,见他闭着双眼,薄唇紧抿,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知道,在这方面,这个男人向来热衷,但回宫之后也没听说他宠幸什么宫人。难道真是因为在意她的感受所以才忍着的?   她心里默默摇头,为自己这个想法觉得好笑,这个男人极其骄傲,怎么可能。   “你在想什么?”他偏头过来。   “在想午饭吃什么?”   他好笑的将她捞过去,“那你想吃什么?”   “没想好,或许可以吃点辣的。”   “我倒是想念以前在西河镇时,你做的汤锅子了,什么时候再吃一次?”   苏璃睫毛动了动,一个汤锅子而已,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只不过,她如今没了做汤锅子的热情,即使再做恐怕也没了那个味道。   “天气热,不适合吃锅子。”她搪塞道。   男人定定的打量她的面庞,过了半晌,才回道:“行,那就等天气冷了再吃。”   ******   又过了几日,韩湘君总算痊愈,因在瑶台宫处理庶务不方便,他只好又搬回了承安殿。   于是,瑶台宫又安静了下来。   这日,苏璃午觉醒来,听得门外有喧闹声,她不明所以,见彩云坐在绣凳上整理东西,便问,“外头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彩云见她醒来,放下东西过来服侍她穿衣,笑道,“您一会儿出去看就知道了,是个新鲜事。”   她这般神神秘秘的惹得苏璃好奇不已,再加上瑶台宫的婢女们向来规规矩矩,鲜少有这样喧闹的时候。她穿好衣裳就出了殿门。   却见廊下围着一群婢女,众人笑笑闹闹,不知在看什么。她走了过去,这才看见自家儿子坐在竹席上,怀里抱着个毛茸茸的小奶狗,那小奶狗双腿趴他肩上,正伸舌头舔儿子的小脸蛋。而傻儿子也学着它,伸舌头要舔小奶狗,赶紧被奶娘拦住。   一人一狗,小小的,都奶呼呼,格外惹人稀罕,模样又滑稽,难怪丫鬟们都围观笑闹。   “这狗是从哪里得来的?”苏璃问。   “是皇上赏赐过来的,适才您在午歇,罗公公便没让叫醒您。”奶娘回道。   苏璃点头,也在竹席上坐了下来,摸了摸狗头,又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也对这两个小家伙稀罕不已。   下一刻,小狗突然摔下竹席,所幸席子不高,它肥嘟嘟的身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又灵活的爬了起来。   苏璃觉得今日天气不错,所幸让人准备一下,带着儿子,还有儿子的小狗出门玩去了。   对于能出去玩,小团子最是兴奋,他坐着他的小木车,这还是韩湘君让工部给他造办的,有点像现代的简约婴儿车,上头一个方方正正的座椅,下头是四个滚轮,椅子后头是一根长长的把手,扶着把手便可推着小车走动起来。   前面的小奶狗欢快跑着,后头团子“啊啊啊”的喊,似乎想追上它。苏璃推了一会儿就就将他交给奶娘了,自己则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看着他们玩闹。   秋日阳光正好,湖岸杨柳依依,偶尔一阵风吹来,令人舒适惬意。   眼见儿子的小推车绕过了假山,看不见身影,苏璃赶紧对彩云说道:“你过去看看,别让他们跑太远了。”   彩云一走,她索性让婢女们就此等候着,自己一个人沿着碎石小径漫步,倒是有些享受这一刻难得的清静。   然而走了一会儿,瞥见湖岸对面水榭游廊走过一群人,打头的那女子,她认得,正是前不久在猎场遇见过的那位庞小姐 。   她心里狐疑,不知这位为什么进宫来了?按理说宫里不能随便进人来的,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许是庞小姐身边的婢女提醒了她,她朝这边转头看来,远远的福身一礼,算是打过招呼。苏璃笑了笑,也没当回事,继续沿着小径往回走,想看儿子回来了没有。   经过假山时,却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适才你看见旁小姐了吗?”   “当然,大家都在说呢,果然她今日就进宫来了。”   “估计是庞家也有这个意思,如若不然,她好端端的为何进宫?”   “如今宫里只瑶台宫那位,凡是能进来的肯定少不得是个妃子位份,谁都巴不得早些进来啊?我听说有许多适龄的小姐们都盼着这次选秀呢。”   “也是,我看这个庞小姐长得不错,端庄贤淑,气质如华,听说最是有可能......”   “嘘!咱们心里知道就行,这话别在宫里乱说。”   “哎,若是真的,我倒希望自己能有福分服侍那位庞小姐。”   那人笑了笑,“你想得美,就咱们这身份,还不够格去贵人跟前伺候。赶紧的吧,把衣裳给太妃们送过去,别迟到了。”   片刻后,两人窸窸窣窣走了。   苏璃停在假山外,若有所思,朝刚才庞小姐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家都这么说,那估计庞小姐这个皇后八九不离十了吧?   ......   泰景宫。   庞太妃坐在美人榻上,看着眼前乖乖巧巧行礼的少女,嘴角含笑。   “早就听说侄女是个秀外慧中的人,如今见了,果真名不虚传,快起来坐。”   庞施然起身,坐在塌边的绣凳上,任由这个陌生的姑母拉着手打量。   庞太妃是庞家偏远的旁支,与庞御史算不得关系亲厚,入宫多年也并未得先帝宠爱,膝下无儿无女,在宫里算是个不起眼的嫔妃。后来先帝去后,韩湘君为表彰庞家从龙有功,便顺带将宫里这位寂寂无名的庞氏封了个太妃之位。因此,也就进两年,庞家与庞太妃才算走得近些。   尤其是现在,庞家之女庞施然想入宫为后,庞御史想了无数个法子,其中一条便是想通过太妃这边使些力。两人达成协议,庞太妃在& zwnj;宫中帮忙,庞御史则在朝中给庞家旁支谋些好处。这事正好符合庞太妃的心愿,她入宫多年也未能给家族谋些前程一直心里过意不去,如今庞御史这么提起,两人一拍即合。   于是,庞太妃次日让人接庞施然进宫,说是宫里孤寂,想念侄女。   是否真的想念,众人不得而知,但她召庞施然进宫作伴这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庞施然自己也清楚的,因此,这会儿坐在绣凳上,含羞带怯。   “都怪侄女惫懒,今日才进宫看望姑母。”   庞太妃拍拍她的手,“无妨,往后多进宫看看我便是。”   “只要姑母不嫌侄女烦人,侄女自是乐意的。”   两人半生不熟的寒暄了半刻,旁太妃故意问道:“我是许久没出去走走了,今日外边景致如何?”   一旁的婢女会意,赶紧说道:“景致正好,最好的那一处在御花园听雨阁呢。”   庞太妃眼睛一亮,拉着庞施然起身,“走,陪我出去逛逛。”   庞施然低眉乖巧的应了一声好。   ......   听雨阁,是建在众多假山之上的一处小楼,琉璃青瓦,雨滴打在上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因此而得名。   韩湘君批完奏章后,听说苏璃母子在此玩乐,便也寻了过来。   此刻,他正抱着儿子坐在椅子上举高高,肥团子咧嘴咯咯笑得欢快,露出两个小乳牙,白晃晃的,模样可爱极了。   “想不想父皇?”他问。   团子光顾着傻乐呢,口水流到了他衣领上,一旁的婢女看得分明,也不知要不要提醒皇上。   这时,罗青进来禀报,“皇上,庞太妃来了。”   韩湘君一愣,庞太妃是何人?他并无印象。   罗青赶紧解释道:“就是庞御史远房的表姐。先前曾入宫服侍先帝,如今偏居南苑。”   “她来做什么?”   “说是来游湖,听说您再此,便想过来问个礼。”   韩湘君皱眉,他登基后,曾将先帝后宫的那些妃子全都安排进了南苑养老,鲜少在御花园遇到。如今竟然遇上了,她们要主动来问礼,倒也不好拒绝。   “可。”   罗青似乎还有些话想说,可想了想,索性又咽了下去,他们做下人的也不好多嘴,万一那位将来是正宫之主,自己也确实不好得罪。于是便出去&zwn j;请人了。   没过片刻,庞太妃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位妙龄女子。   “皇上万安!”两人进来行了一礼。   韩湘君瞥了一眼,没怎么在意,客套的问了些南苑生活如何之类的话。   庞太妃笑着一一作答,最后说道:“多亏有施然进宫陪我作伴,省了我寂寞。”   庞施然这会儿已经是羞得不行,她之前以为庞太妃是单纯的领她来出来走走,哪晓得竟然领到了这里来。此刻如此近距离的见到皇上,她紧张又兴奋,一时间只觉得手脚不知该如何摆放了,但自己难得与皇上见面,又想着如何才让他注意到自己。   因此,庞太妃的话刚落下,她便娇娇柔柔的应声道:“太妃不嫌弃施儿蠢笨就好,施儿自是愿意常伴太妃身边,为您作乐解闷。”   随后似乎才发现韩湘君怀里的小团子,又夸了句,“小皇子模样真可爱。”   韩湘君蹙眉不悦,他实在不喜有人在他面前多话。   庞施然只顾紧张,没看出来。但精明的庞太妃看见了,遂赶紧打了个圆场,准备告辞。   而这时,听雨阁外,苏璃拿着衣衫站在石阶上,从敞开的窗户窥见里头庞施然微微低头含笑的神情,娇艳如初秋芙蓉。   如此美人,想来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喜欢吧?   里头那男人此时背对着她,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又说了些什么话,惹得庞施然脸红羞赧,少女怀春之态尽显。   “良媛?”   一旁的婢女出声提醒,她回过神来。   之前风有些凉,她回去给团子拿了件衣裳,顺便嘱咐晚上的吃食。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那两人便在此遇上了。   或许,果真是他们有缘。   “我就不进去了,你把衣裳拿进去给小皇子添上就好。”她将手上的衣裳递给婢女,又看了眼里头的两人,才转身离去。 第91章 选秀(二合一)   承安殿。   殿内静悄悄, 落针可闻,罗青带人站在殿门口,悄悄探头打量里头的人, 见还是没什么动静, 摇头叹气。   这都已经半个时辰了, 皇上仍是沉眉冷脸站在窗前,半个时辰之前他发了一达通脾气, 进殿就将人全部赶了出来, 那火气大得,几乎都可以烧房子了。连罗青自己都不敢进 去。   至于皇上为何如此气怒, 罗青是清楚的,他跟着皇上上朝,站在偏殿偷偷瞧了一眼, 金銮殿下乌压压的跪着一群朝臣, 全是上奏选秀立后之事。如今皇上登基已经快两年,历来没有托这么久还不立后的情况,因此众人也是急了,所以几次三番上奏未成后, 这次拼着脑袋跪在殿前。   其声势浩大, 皇上压不下来,便当场黑了脸,早早退朝回了承安殿。   也不怪朝臣们急, 豊朝规制是三年一次选秀, 每年开春会从各地选秀女入宫。按理说, 这些秀女都得提前一年录好名册,但这会儿都已经秋天了,秀女们还没个影子, 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得再拖一年了。   往回朝臣们上奏请立皇后,被皇上忽略,这次,朝臣们却突然齐心合力在今日的朝堂上提起此事。罗青猜想,皇上之所以气,倒不是因为众人跪请立后,估计是气众人“默契十足”的跪请立后,这后头若说没人推波助澜,他都不信。   至于到底是谁在后头推波助澜......罗青又往殿内探了一眼,想必皇上心里是门儿清的。   老远看见兰英端了东西过来,他问道:“今儿还吃药?”   兰英点头,“太医说以防万一,估计还得吃上半个月才稳妥。”   “不过眼下可不是吃药的时候,”罗青下巴指了指殿内,“正气着呢,劝兰英姑姑还是晚些再来的好。”   兰英迟疑,“这药刚煨好,得趁热,凉了药性就不好了。”   罗青不说话了,摊摊手,意思是,那你进去试试看。   兰英悄悄看了眼内殿,光看那人的背影都觉得憷得慌,她也不敢,低声问道:“依罗公公看,这该如何是好?”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罗青想到了个主意,“要不你先端去瑶台宫,再让瑶台宫的人来请皇上。”   “这主意好。”兰英立马就去了。   过了半刻钟,瑶台宫果然来了人,还没等近跟前,罗青就赶紧躬身小跑进殿。   “皇上?”   “何事?”声音明显不耐烦。   “瑶台宫来人了,估计是苏良媛有事,请您过去呢。”   站在窗边的人这才终于转过身来,也全然没了之前气怒的神色,发现罗青狭促的眼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罗青赶紧低头,跟着他出了殿门。   果然瑶台宫那位,比万能金丹还管用。   ......   苏璃正在看医书,她旁边是一碗热 腾腾的汤药,气味浓烈,弄得整个大殿都萦绕着这股味道。她让人将窗户都敞开透风,这才好了些。   之前兰英端药进来求她帮忙,她本来不想管,可想到即便再赌气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便同意了配合她做戏。   然而才派了人过去,没想到他倒是跟传话的婢女前后脚就到了。   “你让人请我过来有什么事?”他进来就问。   苏璃起身行了一礼,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药,随后继续坐下来看医书。这书里头讲的是一些关于小儿常见病症,是她托太医院的张太医帮她找来的。如今已经看了一小半,有不懂的也会等见到张太医时就请教一二。   “原来是这个事。”   韩湘君见她关心自己,心情总算好了些,端起药碗一口喝尽,然后也坐下来。   “你在看什么?”   “医书。”   她神情专注,似乎不愿被人打扰的模样。   韩湘君心不在焉的坐了片刻,想起今早朝臣们说选秀立后的事。其实对于这件事,他心里早就想好了个主意,眼下,便想跟她商量一二。   “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商量。”   “嗯。”   “是关于选秀女的事。”   苏璃拿书的手一顿,随后继续嗯了一声。   “我想先让人着手准备着,到时候......”   她突然烦躁的将书撂在桌子上,打断他的话“皇上您只管按您的意思做就好,这事我早已清楚,您不必跟我商量。”   “你清楚?”韩湘君诧异。   苏璃正想说话,里间团子睡醒了,要找娘亲,她看也没看他就赶紧起身进去了。   韩湘君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实在不明白最近这几天她到底怎么了,对他总是不理不睬,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忽视,仿佛又回到了她刚回宫的时候。   她时而热情时而冷漠的态度让他有些气馁,也有些隐隐生气。甚至开始怀疑在她心里,只有儿子,从没有他,哪怕一丁点位置都没有。   他无奈站起身,也进了里间。   “儿子怎么了?”   之前睡得好端端的,起床突然哭,也不是大哭,就哼哼唧唧如何都不高兴的模样&zw nj;。   儿子这是身子不舒服了,早晚天气凉,估计有点低烧,但苏璃没想跟他解释这些,兀自抱着儿子哄。   哄了一会儿,团子才安静下来。他睫毛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窝在娘亲的怀里一副蔫蔫的小模样。   苏璃微低着头,嘴里哼着轻柔的小曲,室内一片安静。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对于他刚才提到的事,她其实早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原本以为会毫不在意的。但今天听他亲口提出来,却还是觉得很不舒坦。   他想选妃就选,跟她商量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让她帮她参考选哪个?   想到此,骤然明白了。   是了,她现在暂时替他打理后宫,这种事估计也需要她来张罗。想想还真是心堵,忍不住便心底冷嗤。   她脸上微妙的变化被韩湘君捕捉到了,包括那嘴角微微的不屑。   “你到底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他问。   苏璃摇头。   “这几天心情不好?谁惹你了?”   她不大想搭理他,此刻,一点也不想跟这个男人待在一处。她站起身想走,却突然被他拉住。   “你说话。”男人神色定定,不可违逆的气势。   苏璃心里突然腾起一股火气,她就偏不想说,偏不想顺着他来。她一把甩开他的手,“你想要我说什么?”   语气有点冲。   男人顿了顿,还是放开了她,“你在生我的气?”   “难道是因为选秀之事?”他停顿片刻,解释道:“朝臣因这事已经上了数百封折子,今天又集体给我施压,这种时候,我......”   其实他要是直接说他要选妃就好了,如今却拿朝臣出来做借口,苏璃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可耻又可笑。   她果真也笑了出来,眼底却藏着轻蔑和不屑,“我当然明白,你有你的苦衷,我也完全尊重你的想法。我有什么好气的?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 好了,真不必跟我商量。毕竟,那是你的事!”   那是你的事......   她眼底的轻蔑令韩湘君恼怒,眸子微眯,有些不悦,“你真这么想?”   “是。”   许是感受到了娘亲身体微微颤抖的怒气,团子突然哇的哭出声来,声音响亮,划破了室内的寂静。怎么哄都哄不好,令苏璃心下焦虑。   韩湘君也看着儿子,忍了忍,原本想说的那些话也如数咽下,“即是如此,那你便着手准备着吧。”   说完,他抬脚出了殿门。   苏璃看着他骤然陌生的背影消失离去,怀里怎么哄都哄不好的儿子哭得她心力交瘁,不争气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   彩云进来,看见苏璃和团子抱在一处流泪,吓了大跳。   “良媛,怎么了?”   “快去喊太医来,晔儿不舒服了。”她说道。   ......   翌日,韩湘君在朝上宣布选秀,这道旨意一下,果然炸开了锅。   宫外是何情况苏璃不得而知,但宫内,却因这道旨意沸腾了起来。后宫各处都忙得不可开交。   先是工部着人修缮各处宫殿,尤其储秀宫先开始,毕竟开年秀女们就要入住此处。其次,户部开始整理秀女名册,同时将整理的名册尽快呈交给皇帝过目。韩湘君却让人将名册送到瑶台宫,说此事全权由苏良媛处理。   因此,这几日苏璃格外忙碌,又要照顾儿子,又要处理各样琐事。不过,也正是由于这样的忙碌,让她渐渐心平气和了许多。倒是还有闲心将秀女画册一一过目。   兰英站在一旁逐个的解说,她偷偷抬眼打量苏良媛,发现她神色认真,极其专注,似乎对于皇上要选秀一事心里毫无波澜。   这个时候,她反倒摸不清苏良媛是个什么心思了。   原先以为对于皇上选秀,她心里定然是不岔的,说不准估计还会与皇上闹一翻。可这么多天来,风平浪静。反观苏良媛倒是极其认真的张罗着,此举确实令她匪夷所思。   “这是哪家小姐?”苏璃指着一个画像再次问道。   兰英这才赶紧收回心思, 看了眼画像里的人物,便翻着手上的名册说道:“这是礼部梁尚书家的嫡孙女,今年将将及笄。”   也就是说才十五岁。   “确实鲜嫩,长得也好看,品性怎么样?”   “知书达理,端庄贤淑。”   “这个好,那把她也算上吧。”   兰英看了眼右边选好的一摞画像,神情古怪,提笔将名字赶紧记上。   等两人选好了画册,苏璃问,“皇上在做什么?”   “这会儿应该下朝了,想必在承安殿呢。”   “行,那我这就拿过去给他过目吧,选谁不选谁,总该他来决定。”   苏璃带着一众丫鬟去了承安殿,罗青老远看见她来,赶紧迎过来,笑盈盈道:“苏良媛您总算来了。”   苏璃不解,不知道他这个“总算”之说从何而来。   “皇上在忙?”   “尹丞相刚刚进去,约莫得等一会儿。天气凉,苏良媛您先去侧殿坐坐如何?”   苏璃点头,“好。”   等了约莫一炷□□夫,罗青来请人了。苏璃从丫鬟怀里接过一摞画册,亲自抱进殿内。   男人坐在案桌前,正专注的看折子,明知她已经进门,却看也没看一眼。   “皇上万安!”她福身行了一礼。   “嗯。”   苏璃抱着画册顿了顿,随即说道:“关于户部送来的画册我已经看了,觉得许多秀女还不错,就送过来也给您看看。”   “朕不看了,你决定就好。”   “我没法决定。”苏璃冷冷的说道。   毕竟是他选女人,不是她。   他这才抬起头来,“此事交给你,便是由你决定。”   苏璃定定的看着他,半晌笑了,“皇上说的是,既如此,那我就斗胆决定了。”   她上前,将怀里的画册放在桌上,随意抽出一幅展开,说道:“魏家小姐魏茹,才艺双绝,容貌倾城,品性也很好,适合入宫。”   她又抽出一幅,“梁小姐,梁蔓姿,品性高洁,端庄贤淑,也很适合入宫。”   “还有这个,”她展开另一幅,继续说道,“陆小姐,今年十八,正是如花年华,听说她舞技了得,又才学渊博,也......”   “够了!”他突然打断她。   苏璃猛然抬头看过去,见他眉目阴沉,故作不解之色。   “皇上不满意?”她在桌上找了找,又展开一幅,“那这 个呢,庞御史家的千金,庞施然,您也见过的,想必喜欢。”   韩湘君面沉如水,冷冷的盯着她,此时此刻,他烦躁不已。   他都已经多日没见到她了,那天从瑶台宫被她气出门后,自己每天抓心挠肺,想着她一定知道自己生气了,等自己晾他几天,说不定她会过来道歉。   却没想到,原本以为晾着她的,可暗卫却传话来说,她每天过的很好,反倒是自己,苦等不得,自找罪受。   今天好不容易等到她来,她却一来给他说画册之事,除此之外,竟然半分都没问他过得如何。   苏璃当然明白他为何生气,但心里觉得这个男人可笑不已,得到她的人,竟然还想得到她的心。   还不止她一个人的心,恐怕以后还想得到其他女人的心。   说白了,他是一国之君,不允许有女人不爱他罢了,这是一个君主的骄傲,一个九五之尊该享有的待遇。   她突然笑出声,“皇上到底哪点不满意?如果是我做得不好,还请指出来,我一定努力改。”   她这话无疑火上浇油。   韩湘君将桌上的画册全部掀落在地,眸子如腊月寒潭。   苏璃却一点也不怕,她蹲下身去捡那些画册,却被他一脚踢开,将手上的画册踢出老远,那股力道,顺势将她的手也震得火辣辣的疼。   她忍不住低呼一声,黛眉紧蹙。   韩湘君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时冲动做了什么,顿时有些后悔,犹豫着要不要将她的手捉过来看一看。   苏璃也懒得捡了,她站起身来,“想必皇上是不满意这些秀女,既然这样,那我回去再仔细选一选。”   她神色冷静得如冬日湖面上的风,寒冷刺骨,又像黑暗里缭绕的云雾,虚无缥缈,令人看不透也抓不着。   这种前所未有的疏离冷漠,突然令他慌张起来。想伸手去牵她,她却一个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殿门。   罗青站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尽量无视自己的存在。里头的动静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见苏良媛倔强远去的&zwnj ;背影,不用瞧,他就知道里头那人脸色有多难看。   前两日,皇上故意在台阶上当众摔了两次药碗,闹着不肯吃药,就盼着瑶台宫那位能知道,能过来体贴小意一番。没想到,盼了这么多天,终于将人盼了过来,却几句话不到,两人又闹上了。   唉!罗青头疼得很!   ......   韩湘君憋了一天的气,又发作不得,身心都不舒坦,觉得同意选秀这个主意,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如今圣旨都已经下了,不能收回,也是无可奈何。   他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怎样都难以入眠,想起白天那个女人冷漠的模样,心中咬牙切齿,真是没一个人像她这般让他不省心的,偏偏自己还不能拿她怎么样。   想着要不然再晾她几天好了,但又担心晾着晾着,把她的心给晾凉了。左右无奈,索性起身继续再看会儿奏章。   罗青推门进来,见他站在床边也是一愣。   “有何事?”   罗青赶紧禀报道:“皇上,瑶台宫这会儿让人去请太医了。”   韩湘君皱眉,“谁生病了?”   “好像是小皇子。”   这还得了?   大半夜的请太医,估计病得不轻,韩湘君也着急起来,赶紧披上外衫出门。   ......   瑶台宫。   苏璃抱着儿子心疼不已,小家伙在她怀里有气无力的哼哼,眼泪吧啦的。奶娘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任由彩云责骂。   “你怎么这般粗心大意?只顾自己睡着也不管小皇子,谁给你的胆子?莫不是以为良媛好说话,你们就敢敷衍了事?若是小皇子有个好歹,你这条命恐怕不够赔的。”   奶娘哆哆嗦嗦的求饶认罪,砰砰磕头,磕得苏璃心烦意燥。   “好了,先等太医来看看再说。”   这几天儿子本来就陆陆续续低烧,最是要注意,但没想到白天睡午觉踢被子着凉了,晚上发热起来。此刻他小脸通红,身上温度烫得吓人。苏璃赶紧让人去打井水来给他降温,同时又让人去请太医。   团子这一病,整个瑶台宫的下人都不敢睡, 殿内灯火通明。   没过一会儿,见皇上来了,纷纷跪下请安。   “儿子怎么样了?”他问。   苏璃这会让也没什么心思跟他计较白日的事情了,摇头道:“刚才用井水给他擦了遍身子,现在又热起来了。”   她神情担忧,长发披散在薄肩上,只穿着寝衣,显然也才从榻上起来顾不得收拾自己。   韩湘君接过团子,抱进怀里,小小的人儿此刻乖顺得令人心疼,红着脸哼哼直哭。   “快去催太医到哪了?”他厉声吩咐。   罗青赶紧跑出门踹向门口的两个内侍,“没眼色的,还不快去?”   那两人忙不迭的连滚带爬赶紧去了。   殿内,苏璃看颤着身子跪趴在地上的奶娘,她心里固然生气,但此时不是处置她的时候。   “彩云你们先出去,”她指着奶娘,“先把她关起来,等我有空再说。”   那奶娘死鱼一般被人拖了出去,韩湘君朝她看来,似乎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脸色也不好看,“一个个的胆大包天,不必关了,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门口的奶娘嗷一声嚎哭起来,扒着门槛使劲求饶,“娘娘!娘娘!您救救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嚎得苏璃心烦,但仍是不忍心就这么剥夺一条人命,她是现代人,对于这种尊卑制度下草菅人命的行为有自己的良心准则。奶娘固然要罚,但却不赞同韩湘君这种动不动就要人命的做法。   “儿子还病着,还是不要见血的好,先关起来吧。”   韩湘君没说话,默认了她的意思。   片刻后,太医进来了,可怜他老胳膊老腿的,一路跑来气喘吁吁,正要跪下向皇上行礼。   韩湘君立马打断他,“别跪了,赶紧看看小皇子如何。”   他将团子放在床榻上,团子不肯,立马大哭,于是只好继续抱着。太医就跪在一旁查看。   “受寒发热了,得赶紧退热。”太医写方子让人去熬药,自己又拿出银针给团子灸了几个穴位,团子立马安静下来,闭上眼睛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苏璃接过来放在床榻上,给他盖好被褥,又让人端凉水过来,亲自拧帕子 敷在他额头上降温,如此反复折腾了许久,直到给儿子喂下汤药,瑶台宫才总算安静下来。   这一安静,便已经是子时了,众人都已经退了出去,只留韩湘君和她在殿内。   韩湘君一晚上也没歇着,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看她又看看儿子,也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苏璃之前一颗心全扑在儿子身上,也顾不上他,现在见儿子温度降了下来,松了口气之后才注意到他还在。   她坐在床边,摸着儿子的小脸蛋,一下一下的,轻柔怜爱。   她忙了一晚上,也心焦了一晚上,眼眶红红的,头发略微蓬乱,模样显得有些狼狈。   韩湘君几次想开口,话到嘴巴又咽了下去。   这一刻,他觉得,白日计较的那些真是毫无意义,眼前的是他的女人,他的儿子。这就够了。   她独自一人生下儿子,又将他抚养长大,也许经历过无数个这样的日夜。儿子是她辛苦生下来的,她一心只有儿子又有什么错呢?   倒是自己,又曾真正给过她什么? 第92章 我会只对你一个人好(二合……   室内寂静, 烛火噼啪的炸响,夜已深沉。   苏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冷不防身后的男人开口说话, “累吗?”   她点头, 也不知他还坐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他明天早上还得早朝,想了想便劝道:“皇上还是回去吧, 晔儿这里有我照看着。”   她也不想这样单独跟他待着, 两人无话可说总觉得有些尴尬。   “很快便是丑时,我就不走了, 在这里陪你们吧,你若是累了,先歇息, 我看着。”   “我不放心, 等天亮再说吧。”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婢女进来换热茶,小声询问要不要做些夜宵送过来。   苏璃摇头,她吃不下,但韩湘君却吩咐做两份送过来。   没过一会儿, 婢女送了两碗热腾腾的鱼粥进来, 韩湘君拉她到桌边坐下,“你也累了,还是吃一些, 明天好有精力照看儿子。”   苏璃的手被他握着, 想起两人白天刚刚闹过矛盾, 这会儿却拉着她手,不自在得很。她想挣脱开来,却被他越发紧紧握住。   “我错了。”   他突然说道。   苏璃诧异, 他却别过脸,神色有些不自然,手指轻轻扣着她的掌心。   “我不该惹你生气。”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跟你 说,你愿意听吗?”   此时此刻,他语气竟有些小心翼翼,直到在桌边坐下来,他才放开她。   苏璃看着桌上的两只嵌银的瓷碗,鱼粥面上撒着葱花碎末,也不知用的什么汤料,闻起来很香,顿时勾起了腹中饥饿。   “你想说什么?”她问。   “我没有想纳任何女人进宫,也没有想选任何妃子,后宫只有你,现在是,以后也是。”   苏璃猛地抬头看他,“那......”   “此次选秀,只是权宜之计,”他顿了顿,“我想立你为后,此事有些艰难,这是我与臣子们的一次拉锯。他们那日跪在殿下奏请我选秀。彼时,我不得不让步,若一味坚持,恐怕会落得个昏君之主,而你,也要冠上妲己之名。我不忍,所以同意选秀。”   苏璃愣愣的看着他,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何滋味。但眼下,他既已同意选秀,那又该如何收场?   “可明年春秀女进宫了,你要怎么办?”   “皇室宗亲还有许多未婚配的男子,届时,选几个合适的赐婚便是,往回选秀也有给宗亲赐婚的惯例。”   “那朝臣们不反对吗?”   韩湘君笑了笑,“君臣关系十分微妙,我已让步一次,下一次就该到他们让步了。但总之,你不必担心,这事我会处理。”   说到这,他突然有点委屈,“你可知,我这些天每日都盼着你来承安殿,今天你来了,却拿着堆画册帮我选妃,我实在生气。”   苏璃心下一噎,“我又不知道你的打算,我以为......”   “你以为?你如何以为?在九邬镇的时候,我便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会立你为后,你以为我说话不算话吗?”   苏璃绞着手指,有点心虚,她确实是这样想的,以为他只不过一时兴起说的玩笑话罢了。   “你从没信过我。”他又继续说道,“我说我会对你好,可你总想着逃跑。我说我会护着你们母子,可你却还是不放心,到处使银子收买人心,别以为我不知道。”   苏璃咬唇“挨训”,心绪复杂,哪怕时至今日今晚,他坐在对面小心翼翼的说这些话,她也依然不大相信。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古代帝王三宫六院的印象令她深刻,所以对于他的承诺总觉得不真切。   “你是不是依旧不信我?”他仿佛看透她的心思。   “我知道这不容易,但是,请你给我时间,让我来证明,只要你别不理我就好,嗯?”   黑夜里,他的眸子晶亮摄人,她不争气地,心砰砰跳起来。   “嗯?”他倾身又来牵她的手,“你别生我的气,可好?”   在他灼热视线下,鬼使神差的,苏璃点头嗯了一声。   他立马笑了。   她脸 颊微热,埋头喝粥。   “苏璃。”   “嗯?”   “我会只对你一个人好,宠你,不骗你,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你要信我!”   苏璃拿勺子的手微顿,半晌才哑声说道:“好。”   ......   天亮的时候,苏璃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身上的衣裳未除,盖着厚厚的被褥。   “皇上呢?”她问婢女。   “皇上丑时就去上朝了,吩咐奴婢们不要打搅您。”   “晔儿呢?”   “娘娘放心,小皇子这会儿已经退热了,太医早上刚来过,说已无大碍,就是身子还有些虚弱,需好好调养。”   苏璃翻身下床,“我去看看他。”   正要走出门口,婢女在身后焦急喊道,“娘娘?”   “什么事?”   “您的裙子......”   苏璃低头一看,裙子上一片血红,原来是大姨妈来了。怪不得她这几天总感觉心烦意燥、力不从心呢。   她又匆匆进了内室去换衣裳,拾掇好后才沿着回廊去团子的屋子。   屋子里站着两个陌生的奶娘,彩云说是皇上吩咐罗公公找来的。苏璃细细问了两人一些事,这两人回答得头头是道,看来对育儿很有经验,便也放心下来。   她探了探儿子的额头,此时他又睡着了。这几日断断续续身子不舒坦,他也没吃好,已经瘦了一圈,令她心疼不已。   “昨晚那个奶娘呢?”她问。   “按您吩咐,关了起来,良媛,您打算如何处置她?”彩云愤愤不平,小皇子生病她也担忧了一整个晚上没敢睡,这会儿想起那个粗心大意的奶娘就来气。   关于如何处置人,苏璃没什么经验,她没有动不动就罚人的习惯,要说这奶娘有什么错,也就错在午觉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事虽小,但酿成的后果却十分严重,至少在所有人看来是这样,毕竟使得皇子发热生病,简直罪不可赦。   若是她罚轻了,恐怕难以服人,以后再想立规矩就困难了。但若是罚重些,可怎么罚才算重?她没个参照,也不知如何做。   “你去请兰英过来一趟。”   毕竟兰英曾经是东宫女官,对于罚人这事应该很在行。   没过多久,兰英过来了,“良媛找奴婢有何事?”   “请你帮我罚一个人,即要罚得让众人引以为戒,又不能伤了她性命。”   兰英诧异,“良媛要罚谁?”   “你等下就知晓,”她让人将奶娘带过来。   关了一夜,那人提心吊胆,这时候想求情也没了力气,只匍匐在 地上闷声磕头。   “这个奶娘在小皇子午歇的时候睡着了,小皇子踢了被子也不清楚,使得发热一个晚上。就算抵命也不为过。”彩云在一旁说道。   苏璃看着彩云,在她印象里这是个胆小心善的姑娘,没想到也动不动说抵命。或许在这些人眼里,尊卑制度已经根深蒂固,有些人的命贱那就不值一提。   她看了那磕头磕得红肿不已的奶娘,年纪约莫二十岁左右,白嫩秀气,以前听她说起家中还有两个幼儿,心下不忍。   “抵命就不用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兰英姑姑就看着罚吧,这人就交给你了,罚完将她送回家中去,宫里留不得她。”   兰英福身行了一礼,让人将奶娘带出门了。   后来苏璃才晓得,兰英让后宫所有下人都来看着施行,那奶娘被绑在条凳上,打得半死不活的,屁股血淋淋。   苏璃叹了口气,在这个皇宫,谁都身不由己。   ......   又过了几日,团子才总是彻底好起来,只是没了以前那个奶娘哄着睡觉,有些不习惯,尤其病过一场后格外喜欢黏着娘亲。对此,苏璃不得不再拨出先时间来陪他。   自从知道韩湘君对于选秀的安排后,她也没那么急了,事情走个过场就好,到时候选几个合适的女子赐婚宗亲。那么原先要安排的一些事就有所改变,既然宫里不再进人,那有些宫殿就完全没必要再修缮,浪费人力物力。拿这个钱去救济遭受水灾的百姓们岂不是更好?何必浪费在这些无用的地方?   于是当她提出来的时候,韩湘君竟全然支持,当即让工部停止修缮宫殿,理由就是现成的,南方百姓受灾,到处需要银钱,修缮宫殿之事不急。   朝臣们对此无法反对,甚至有人还歌功颂德一番。毕竟与先帝对比起来,韩湘君算得上是个勤政节俭的君主,不铺张浪费,不骄奢淫逸,有明君之相。   苏璃听后好笑,那人真的得了便宜卖乖。   不过让苏璃诧异的是,兰英最初听她提起这事,神情没有半分惊讶。她这段时间一直协助她做事,对于选秀修宫殿也是清楚的,原以为向她这样做事一丝不苟的人,事情做到一半定然会有疑问。但没想到,她很是坦然的遵照她的命令去做,半点也不问。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苏璃问。   兰英如今态度恭敬更比从前,她微微福身,“良媛,奴婢只尊主子命令做事,皇上的意思奴婢不敢妄自揣测。”   “但你肯定是知道的,是也不是?”   兰英点头,“不敢瞒良媛,奴婢是猜测了几分。选秀之事乃国之大事,按往年的情况,定是声势浩大,但皇上只是下了道圣旨,之后便提也不再提,听说朝臣上书陈述细节 ,也被皇上忽视了。他如此不看重选秀,想必心里自有安排。”   “你果真是了解他的,听说你从小就服侍在皇上身边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他小时候的事?”   她突然发现自己对韩湘君一点也不了解,以往只用古代帝王的形象照搬在他身上,可真正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却是很想知道。   兰英无疑最是清楚。   但她迟疑了片刻......   “怎么,不方便说?”   “不是,只是皇上小时候的事有些......”   “有些不堪?”苏璃接过话,“你担心损了他颜面?”   兰英点头。   “没事,你说吧,他是我夫君,怎么样的面孔我都能接受。况且,我也不会说出去,殿里现在就我们两人。”   兰英笑了笑,“倒不是怕良媛说出去,皇上小时候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其实略微打听也能打听得到。既然良媛想知道,那奴婢一一说来便是。”   “皇上从出生便没了生母,他出生的时候听说才八个月大,瘦瘦小小的一个婴孩,那时候太医判定也许活不长久。因此王皇后对此有些失望,一直在皇上三岁之前都是将他扔给奶娘养,不闻不问。后来发现他身子渐渐好转,甚至与正常孩童无异,王皇后才又将他接回身边照顾。听宫里的老嬷嬷说,那时候皇上还不会说话,因为没人教他说话。皇上也不爱笑,因为那些人总是欺负他,拿他撒气。”   “后来呢,你什么时候到他身边的?”苏璃轻轻的问。   “因为皇上三岁了还不会说话,有人就建议说给皇上找一个玩伴,于是王皇后就选了奴婢过来,彼时皇上四岁,奴婢七岁。奴婢那时刚进宫,对宫里的规矩也不熟悉,只紧紧记住老嬷嬷的嘱咐,说皇上是奴婢要护着的主子,所以见到有人欺负皇上时,奴婢总是去王皇后面前告状,王皇后有时搭理有时不理。皇上那时后晚上总是怕黑不敢睡觉,于是......”   “于是你陪着他一起睡?”   兰英点头,“请良媛宽恕,奴婢小时候无知。”   “我不怪你。后来呢?”   “后来,皇上渐渐长大,开始读书认字,每日去泰元殿跟太傅读书识字,皇上聪慧,过目不忘,学识比其他皇子还要好,王皇后很高兴,所以又待他好了些。但也只是物质上对他好,拨了很多下人照顾皇上,王皇后一颗心还是扑在病弱的大皇子身上。对了,大皇子对皇上很好,与皇上犹如亲兄弟,但是常年卧病在床,所以很多时候也对照顾皇上力不从心。奴婢记得有一次,去给皇上送果子,见他跟大皇子&zwnj ;玩在一起,当时风有些大,大皇子将腿上的毯子盖在了皇上身上。后来夜里大皇子咳嗽了,王皇后得知了情况,亲自过来将皇上打了一顿。那晚,奴婢第一次见皇上哭,一边哭一边喊母亲。在那之后,皇上就鲜少去见大皇子了。”   听到这里,苏璃胸口闷闷的,难以想象那样一个高傲狂妄的人,竟有这样凄楚的童年。想起她的团子,若是也遭受他人欺负打骂,且没有母亲在身边,光想想她都难受不已。   兰英又给她说了许多,直到日落时,凉风吹进大殿内,苏璃衣衫单薄,打了个摆子。   “快中秋了啊。”兰英看了看外头落叶,叹道。   “是啊,快中秋了。”苏璃想,那这个中秋,她就陪他好好过吧,弥补他没有亲人的遗憾。   ......   兰英走后,罗青过来了,带着韩湘君赏赐的两箱子东西。   “是什么?”   罗青这两天心情好,皇上心情好,他也跟着舒坦,如今对苏璃越加信服。他笑盈盈的道:“这是皇上前日吩咐工部造办的玩具,给小皇子逗乐子用的,另外还有一些从海外来的贡品,您看看喜不喜欢?”   他让人将两个箱子打开,一个放着满满当当五颜六色稀奇的玩意,一个放着几只精致的琉璃器皿。   琉璃这东西,就是现代的玻璃,豊国也出产琉璃,但质地粗糙,一般用来做装饰之用,但这一箱从海外来的,苏璃仔细看了看,有像红酒杯一样的高脚杯,还有透明无杂质的琉璃瓶和做工精致的碗碟。确实很好看。   “代我谢谢皇上,很喜欢。”她笑着道。   罗青又将一个名册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皇上说了,让您得空看看,这是皇室宗亲未曾婚配的男子名册。”   苏璃了然,上次那男人也说过这事。她赶紧接过来,粗略翻了两眼,里头连人物画像也有,很是详细。   “皇上还在忙吗?”   “大臣们还在议事,许晚些能过来,奴才就先回了,承安殿还得伺候着。”   “好,多谢罗公公。”她让人将罗青送出门,自己坐下来仔细看那些画册。   晚些的时候,彩云过来禀报说齐国公府苏老夫人递了牌子过来,说想进宫看望她。   无事不登三宝殿,苏璃才不信苏老夫人是单纯来看她的,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苏老夫人递牌子,自己不好太过绝情,便说道:“那就让她后日上午过来吧,倒想看看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晚饭的 时候,韩湘君过来了。这两天基本上只要他有空,都会过来看望团子。团子如今爱黏着娘亲,也爱黏着爹爹,这会让见爹爹过来,又张开双手要他抱抱。   韩湘君心情好,对着儿子小屁股拍了拍,又抱他举高高。   苏璃坐在一旁继续看宗亲名册,她也清楚那个男人时不时在看她,只不过,自从那晚上两人解除误会之后,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了,每回他过来,她就假装忙有事做。   “看得如何?可有疑问?”他主动过来。   苏璃摇头,随后又点头,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个画像问道:“这个肃亲王不太了解。”   “肃亲王是开国先帝册封的王爵,彼时老肃亲王与先帝结拜为兄弟,登基后赐了个封地给他,后来老肃亲王去世,其嫡长孙袭爵成了新肃亲王,如今将将及冠。也难怪你不认识,我也没见过,不过,年底他会回京述职,届时或许可见一面,听说是个文武双全的后辈。”   “看来你很赏识他。”苏璃说道。   “确实赏识,此人聪明多智,做事进退得宜,在他祖父去世后,主动将部分封地交还朝廷,我就喜欢这种聪明又识趣之人。”   聪明人都知道树大招风,若是没有谋反之意,没必要坐大封地,安安稳稳保子孙后代即可。新肃亲王比老肃亲王更拎得清时局,如今韩湘君登基,可不是先帝那等维诺之辈,不出三年,豊国这些享有封地的亲王一定会被打压,与其被动打压,还不如主动献上,反而讨个好。   肃亲王此举无疑是韩湘君打瞌睡送枕头,正合心意。因此对他大力褒奖。   “对于赐婚人选,你给他选个合适的。”   “怎么样才算合适?”苏璃问道。   男人唇角勾笑,透着几分罕见的风流,“好看点的就行。”   “......好吧。”   吃过晚饭,韩湘君带着团子出门溜圈消食,苏璃跟彩云一起整理儿子的衣裳。如今团子长得快,衣裳鞋子没多久就得换一批,所幸小儿穿戴的东西,彩云做得也快,没过几天就做了几件出来。   这会儿整理的是团子已经穿不下的衣裳,这些衣裳苏璃不舍得扔,她整整齐齐的叠起来,全部放进一个香樟木箱子里头。   她见彩云今晚神色有些诡异,问她,“你怎么了?为何傻笑?”   “啊?”彩云回过神来,赶紧绷住脸,“没有啊,奴婢没傻笑。”   “我看见了。说说,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彩云打死不肯说,但苏璃猜到了,她也是偶然听到丫鬟们悄悄说起的。说这些日子,秦将军从宫外回来 后,总找各种理由给彩云送东西。   苏璃一听就知道有戏,但彩云没跟她讲,她也就当作不知道。现在看她脸上都笑得这么明显了,心下觉得有趣。   “你年纪也不小了,跟了我三年,如今都十六了,是该找婆家了。”   彩云赶紧摆手,“不不不,良媛,奴婢才十六呢,不急,再说了宫里的人都得二十五才能放出宫的。”   苏璃故作惋惜,“二十五啊,那估计有人等不了。”   彩云脸红,诺诺的说道:“良媛您知道了?”   她好笑,“这有什么好羞的?我倒是希望你二十五再嫁,但这世道不允许。先不说二十五你都成老姑娘了,就是秦将军估计也等不到那个时候。”   “我还没想好呢,谁要嫁他了?良媛您莫胡说。”彩云丢下衣裳,害羞的跑了。   惹得苏璃哈哈哈大笑。   “何事如此开怀?”   是韩湘君进来了,肩膀上扛着团子。   苏璃诧异,以往这个时候他都已经回承安殿了,但今天却还在这里。而且喝了两盏茶之后,依旧八方不动的坐着。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也不拆穿他,只故意问道:“皇上还有事?”   男人巴巴的看了她两眼,一本正经道:“确实还有些事。”   “什么事?”   “先让人将儿子抱出去再说。” 第93章 一生一世爱而不得……   苏璃定定的瞧了他一会儿, 见他面不改色,便招呼人过来将团子抱出去。团子起初不肯,后来还是彩云拿一颗红果子诱他出了门。   苏璃坐下来, “皇上可以说了吧?什么事?”   他咳了两声, “之前你在笑什么?何事如此高兴?”   “我逗彩云玩罢了, 没什么事。”   “看来你今日心情不错。”   苏璃点头,还好吧。她起身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随后走到柜子旁抱了一堆团子的衣裳出来整理, 手上不停,说道:“皇上到底有什么事?”   韩湘君看着她纤细嫩白的柔荑, 想了想,飞快都捉住,“没什么事, 就是有些想你。”   苏璃觉得, 自从那晚两人坦白过后,这个男人对于说这些肉麻的话张口就来,脸皮厚了不止一点半点,弄得她有时候都招架不住。   比如现在, 手被他捉住, 挣也挣不开,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我今晚歇在这里如何?”   他果然是这个企图!   心思一转,她却突然起了逗弄的想法, “你先放开, 我还要叠衣裳。”   “然婢女们做就好。”   “我喜欢自己做这&zw nj;些, 你放不放?”   “那你同意了?”他继续厚脸皮。   苏璃勉勉强强的模样,说道:“等我先整理好儿子衣裳吧。”   这就是同意了,韩湘君心悦, 他坐在一旁等了一会儿,见她速度比之前慢了些,不知道是故意如此,还是心情紧张所致。他趁这个空档走到门口吩咐罗青一些事,约莫过了一刻钟才又走回来。   “怎么还没好?”   “衣裳有点多呢。”她头也没抬的说道。   韩湘君这才明白过来,她肯定是故意的。忽然觉得她这般狡黠之态仿佛又回到了她曾经在西河镇的模样,令他心下又欢喜了几分。   他走过去从身后将人搂住,“那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   这人起初将下巴靠在她肩上,看她整理衣裳,后来渐渐的,就不老实起来。苏璃被他蹭得难耐,那在衣襟里作怪的手令她频频分神。   他在她耳畔轻吻着,“好了没?嗯?”   “快......快了。”她颤得连话都说不全了,故作气恼的推了他一把,“快先放开。”   男人没听,也懒得管她手上的活了,打横将她抱起,往内殿走去。还没走到床榻边,就将她堵在门上。   室内安静,烛火昏黄,微热的气息交加,浓烈得心跳灼人。   就在紧要关头,苏璃赶紧逃了出来,气息微喘的说道:“我忘了与你说件事了。”   韩湘君蹙眉,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事?他急切的将她拉回来,“晚点再说。”   “晚不了,得现在说才好。”   他努力忍了忍,“什么事?”   “我前日来癸水了,还没干净。”   话音一落,男人脸上精彩纷呈,愣愣的看着她,憋闷得难受的模样,“你故意的?”   苏璃眼里露出诡计得逞的俏皮之色,却仍是一脸无辜的摇头,“我忘记说了。”   她拨开他的手,像只泥鳅似的快速出了内室,留下后头一脸无奈的男人。   过了许久,韩湘君才从里头出来,走之前幽幽看了她两眼,意思很明显,迟早要跟她算这笔账。   ......   次日,齐国公府递了牌子进来,苏老夫人天才擦亮就进宫来了。   苏璃没想到她来的这么早,自己平日是要睡懒觉的,但婢女来禀报说她已等在殿外。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晾着人,于是赶紧起身穿衣。   “您进宫来到底有何事?”苏璃见她穿着命妇的衣裳,十分隆重,想来要说的事肯定不&z wnj;简单。请她入座后,又见她身后站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   注意到她的眼神,那小姑娘怯怯的行了一礼。   “这是你远在沧州的四伯家的小女儿,名叫雪彤,前些日子才入京来陪我作伴,这丫头最是伶俐乖巧,又懂许多养生之道。今日便想带着过来见见娘娘,怎么说都是一家人,熟悉熟悉也好。”   苏璃皱眉,这苏老夫人吃错药了,突然给她介绍个小姑娘做什么?还有什么四伯?是哪个?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苏老夫人说道:“也难怪你不认识,你四伯是你祖父兄弟家的后辈,你小时候还吃过他买的糖果呢。”   她说得亲热,苏璃却笑笑,表了个八千里的亲戚家的小姑娘,带进宫来给她瞧,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这会儿基本能猜个七八十了。   也不知道那个四伯许了她什么好处,让她费尽心思的将人推到她这边来。   苏璃没接话,看也没再看那小姑娘,“您要是没其他事了,我就先走了,晔儿前几日刚生病才好,现在离不得我。”   “我正是得知前几日小皇子生病,所以这次才特地进宫来的。”苏老夫人将那小姑娘拉至近前,“雪彤听说小公子生病也替你着急,她略养生之术,便想着看能不能留在宫里帮你照顾小皇子。”她凑近几分低低说道:“在宫里,还是有些亲近的人在身边帮衬着才好,免得一个人孤军无助,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话中有话,这句“帮衬”可不是单单指照顾小皇子,估计主要还是想帮衬服侍皇帝呢。   苏璃冷嗤,野心倒是不小。   “既然只是略懂养生之术,那就还是别班门弄斧了,宫里精通这些的人多的是,不必麻烦这位小姑娘。”   这个叫雪彤的小姑娘听后,脸色涨得通红。她其实知道苏老夫人带自己进宫是要做什么,她也不想,但爹爹非得将她推过来,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何况见苏良媛这般不好相处的模样,她更加发憷了,悄悄了往后退了一步。   可苏老夫人却不让,死拽着她,不可违逆的气势。她对苏璃说的那番话很是生气,但又不敢发作,“话可不能这么说,刚才说略通,只是谦虚之词罢了,雪彤从小就跟着她娘学习,耳濡目染,也很是精通。与其找个外人,何不妨 用自己人来的放心,你说是不是?”   她说得天花乱坠,苏璃就是不为所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看她接下来好有什么说辞。   苏老夫人被她看得不自在,索性也懒得遮掩了,“再说了,明年宫里就要进人,你就不担心?宫里有个姐妹帮衬着有什么不好?”   “就算进人又如何,皇上宠着我呢,我担心什么?”   苏老夫人气噎,觉得这个庶孙女脑子不开窍,天生反骨,这等为她着想的事也不知好歹。   “皇上如今是宠着你,可花无百日红,你得为以后想想啊。雪彤乖巧又懂事,人也机灵,你......”   苏璃打断她,“您没别的事就先回吧,以后没事别随便进宫,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听这些。”   说完,她起身走了。   苏老夫人气得老脸通红,觉得在晚辈面前丢了脸面,朝她背影暗暗啐了一口。   过了几日,苏璃听说齐国公府二房的苏炳治原本有望回京述职的,却突然被一道圣旨贬去了千里之外穷乡僻壤的地方当官去了。齐国公府最为骄傲的顶梁柱突然间颓然倒下,这事令苏老夫人打击不小,不久之后病倒在榻。   这事还是罗青有意无意的跟她提的。   因此,韩湘君过来吃晚饭的时候,苏璃还问起了这事,“苏炳治被贬是你故意的?”   男人嘴里嚼着饭,看她一眼,没说话。   苏璃懂,他这人食不多言。但她又忍不住,还是问了句,“是想给我出气才这么做的?”   这时,男人脸色不自然的嗯了一声。   苏璃低头盛汤,嘴角忍不住勾起,“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免得外头有人说你滥用私权了。”   ......   还有五日便是中秋节,按惯例,每年佳节宫中皆会举办宴会,邀请臣子入宫享宴,本该还是君主表现对臣子恩宠的一场宴会,最后不知不觉演变成了相看妃嫔的场合。臣子家若有适龄女子未婚配的,定要想方设法在宴会上展现才艺,若是得看中,说不定会被赐婚给皇子宗亲,若是的皇帝青睐,那便是一跃成为金贵的女人。   尤其是这次,新帝初登大宝,后宫众妃位悬空之际,世家贵女们挤破头也想在此次中秋宴上大放异彩。   苏璃看着长长的才艺名单,心里滋味复杂。这 些贵女们争先恐后都想进宫服侍这个男人,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愿意与人共侍一夫,以她们的身份姿色嫁个不错的男人,夫妻恩爱不好吗?   “良媛觉得哪里不妥?”兰英见她盯着一长串名册若有所思。   “没有不妥,就是觉得,咱们豊朝的官家小姐们真是了不得,各种才艺五花八门,想必到时候我有眼福了。”   兰英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说笑话的心思,忍不住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你将这些才艺分门别类整理吧,晚宴上也不能一直唱歌跳舞的,中秋夜自然还得有些其他活动,比如猜灯谜,看烟花之类的。这些小姐们的才艺展示适当消减一些。”   “是。”   交代完事情,余光瞥见彩云鬼鬼祟祟的拐过回廊,苏璃赶紧将东西放下,然后摸出了殿门。见兰英也跟了上来,她比了个手势,“嘘——”   她倒要看看彩云最近总是魂不守舍偷偷摸摸的在做什么。   两人一路跟着彩云的身影来到瑶台宫后园的矮墙处,一墙之隔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   “你怎么又来了?”是彩云。   “我有话问你。”是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严肃。   “什么话?”   “我上次在这里丢了个香囊,你可看见了?”   “你怎么又丢东西了,上回也是是说丢了玉佩,找着了没?”   那人摸摸鼻子,“尚未找到。”   “那这次丢香囊为何又来问我?”   “此处可疑。”他一本正经道。   彩云睁大眼,“秦将军,您整日带人巡逻皇宫,谁知道你丢在哪了?”   秦忠咳了咳,“其他地方寻过了,就这里没寻,所以托你找一找。”他从身后突然变出一包五香核桃出来,香气诱人得很,“作为回报,这个给你。”   也不等彩云拒绝,径直将那包核桃递到她手上,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三日后我再来问一问。”   彩云小脸红扑扑,这人......怎么这样?   手中的五香核桃还是热的呢,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零嘴,还正合她口味,她平日就爱没事偷偷砸两颗核桃吃来着。   见他已经走远,她这才捧着核桃进门。才跨进门槛,听见噗嗤一笑,转头望去,她家良媛趴在墙角笑得花枝乱颤,忍笑忍得辛苦。   “良媛,您太坏了,竟然偷听。”彩云跺跺脚羞臊的又跑了。   苏璃笑得直不起腰,真是太可乐了,没想到竟然还能看 到一场年轻小男女处对象的场面。想起那个秦忠平日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对上彩云这么个软乎乎的傻丫头,也不知是个什么模样。   回想适才他那个蹩脚的理由,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兰英跟在她身后,见她欢快如不谙世事的少女,心下感慨。   苏良媛,好像越来越爱笑了,她还从未见宫里的女人这般肆意欢笑过。或许是因才宠爱有恃无恐,又或许是天生便有一颗不羁的灵魂。   苏璃回到殿内,见彩云坐在团子旁边,手里拿着个小锤子砸核桃吃。她蹲过去,“你想不想知道秦将军的香囊到底丢没丢?”   彩云诧异,“良媛您怎么知道没丢?”   苏璃出昏招,“你别管我怎么知道,反正下次你就这么跟他说,你找到香囊了”。   “您刚才不是说他没丢吗?那奴婢如何找到?”   啊呀,这个笨孩子。   “你随意绣一个男子样式的香囊,诈他一诈便知。”   秦忠若是看见她拿着个男子香囊,脸上一定会恨精彩,就看到时候他如何应对了。   彩云迟疑,“诈他啊,万一他知道我诈他,凶我怎么办?”   “他还敢凶你?”   “嗯,可凶了。”彩云点头。   苏璃闷笑,“那你更要诈他了,就说这香囊你捡到后一直贴身保管着。”   “这样真的好吗?”   苏璃坏坏的眨眼,“当然好。”你信我,保管你们的关系火速发展。   这时,婢女禀报说六公主来了,苏璃起身朝门口走去。   “咦?婉儿今日的装扮真好看?”   六公主腼腆的抿唇,“嫂嫂在忙什么?”她挽着苏璃的手进了殿内,从身后婢女们的怀里拿出几套衣裳来。   “嫂嫂,过几日就是中秋宴了,你帮我参详参详,穿哪一件比较好?”   她满脸甜蜜羞涩,又隐隐带着兴奋期盼,少女娇俏如晨间绽放的花朵。苏璃这才想起来,到时候,尹睿也是要进宫的,也不知道他见了自己会怎么想。   “嫂嫂?”   “那你先试一试这件看看。”她指着一件鹅黄的长裙说道。   没过一会儿,六公主拾掇好出来了,十六岁的少女,身姿窈窕,笑容明媚,脸上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婉儿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这件好看?”她问。   苏璃点头,“好看,衬的皮肤白嫩。”   “那这件呢?这件呢?”她赶忙拿起一件浅紫色的衣裙又进了室内换,再出来时,腰间挂了一串精致的小铃铛,上头还镶嵌了翡翠玉石,五彩斑斓 煞是好看。   “就这件吧。”她说,“像紫霞仙子。”   “紫霞仙子是谁?”   “紫霞仙子啊,是个很漂亮的仙女。”   “那好,我就穿这件了。”六公主高兴不已,让丫鬟们将剩余的赶紧收拾起来,欢快的又奔出门了。   苏璃含笑目送她背影远去,此时却怎么也没想到,那脚步欢快的少女往后的命运却真如紫霞仙子般,一生一世,爱而不得。 第94章 皇后争议(二合一)   中秋宴这日, 苏璃一早便起床梳洗打扮。瑶台宫大殿内站了一溜婢女,众人怀里捧着檀木匣子,匣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衣裳首饰, 嵌金的、珊瑚琥珀, 珍珠玉石等等精致奢华。   刘掌司亲自给苏璃穿衣, “娘娘骨架匀称,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苏璃今天起得太早, 这会儿哈欠连天。闻言, 她笑了笑,“多日不见, 刘掌司夸人的功夫又长了许多。”   刘掌司也笑,继续忙着手下的活。苏良媛身上正在穿的这件衣裳,是尚衣局提前一个月便开始定制了的, 由她亲自监工, 从选料到刺绣,无一不是上品。如今穿在苏良媛身上,果然美得无与伦比。   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裙摆绣着百花金蝶, 在阳光下铺陈开来, 金光闪耀,彩蝶栩栩如生,摇曳间, 仿佛数百只彩蝶追随其后。苏璃穿上这一身衣裙, 不止富贵高雅, 更有几分如仙气质,远远一望,让人有一种“这就是宠妃无疑”的感觉。   而且苏璃也当得起宠妃之名, 光看着殿内婢女们捧着的首饰,各式各样不下百件,便知当今皇上宠爱多深。   苏璃站在铜镜前左右转了两圈,十分满意,“刘掌司的眼光就是好!”   她坐下来,仍由婢女们帮她捣鼓发髻,但捣鼓了半天,她不太满意,不是婢女们梳得不好看,而是太隆重了。   头上几乎插满了金钗步摇,这要是顶着这一头发饰待这么一天,她这脖颈估计就要废了。于是只好推倒重来,按她的要求,就简单一个盘头髻,上头只簪了朵珠花,配着裙上的金蝶倒是相得益彰,清新秀雅中透着一点妩媚,最是动人。   拾掇好之后,她这才出殿门,看儿子醒了没。   小胖团子养了几日又胖了回来,这会儿正在床榻上爬来爬去呢,彩云一边捉着他穿衣裳。   他身上穿着一身宝蓝古纹如意锦袍,肥胖的腰间还挂了个玉佩,小大人似的,像模像样。这可把苏璃稀罕得不行,捧着儿子就是一顿猛亲,嘴上的口脂也如数沾在了团子小脸上,滑稽得很。   众人大笑,他也咯咯笑,不知怎么回事。苏璃在一旁由婢女们给她补 口脂,看着傻乐的儿子摇头无奈。   没过一会儿,韩湘君过来了,“你们可收拾好了?”   他看见苏璃的装扮眼前一亮,饶有兴致的欣赏了一会儿,才拉她到桌边坐下。婢女们将早上摆上来后又退下,独留两人在殿内迎着晨曦吃早饭。   “皇上今日不忙了?”   “今日中秋不忙,你准备得如何?”   苏璃点头,“就是有点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场合与众人见面,晚宴上不仅有皇室宗亲,也有许多大臣和各家命妇夫人小姐们。不用想,她们也定然好奇她的身份,因此今晚被众人打量一顿肯定少不了,那么一举一动都得小心谨慎。   他笑了笑,牵过她的手,“一切有我,届时你只需寸步不离我身边就好。”   他今日似乎心情极好,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苏璃好奇,“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韩湘君神神秘秘,“今晚你便知晓。”   见他这模样,苏璃还怪期待的。   两人吃过早饭,韩湘君又走了,尽管今日休沐,但他作为一国之君还有许多事要忙碌。他走之后,兰英带着人进来了,“良媛可要现在就去南苑?”   南苑住着先帝的妃子们,今日中秋,后宫就苏璃一人,因此,不得不亲自过去南苑探望一二,每人发放一些月饼,以表示关切。   苏璃又回铜镜前看了一眼,问道:“我这身会不会太隆重了?”   兰英摇头,“奴婢觉得刚刚好,南苑有许多年轻的太妃,也很是爱打扮,若是良媛的衣着太普通,被无意比了下去,她们心下恐怕难安,且您也没脸面不是?您这身就很合适。”   闻言,苏璃点头,大手一挥,带着一干奴仆婢女浩浩荡荡的就往南苑而去。   先帝后宫妃嫔众多,环肥燕瘦,苏璃都不得不感慨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天底下漂亮的女人都被搜罗进了皇宫。不过也觉得这些女子命运悲惨,年纪轻轻便只能老死在南苑了。   她最后来的是庞太妃这里,进殿之后讶异了一瞬,没想到今天庞施然也进了宫。她正坐在庞太妃下首,两人有说有笑,见她来了,起身行礼。苏璃也对庞太妃行了一礼,庞太妃亲亲热热的拉着她问东问西,她不像其他太妃一样,跟着以往走程序,接过月饼收了祝福再简单寒暄两句便互相告辞走人。庞太妃不一样,仿佛当苏璃是她儿媳妇似的,关切了皇帝,又关切了小皇子一番。   她的热情显得刻意,苏璃有些不自在,坐在一旁微微笑着。在她们寒暄的空档,庞施然悄悄打量着苏璃,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微微昂起的下 巴,却透露出了她高傲姿态。   苏璃当然清楚她内心是什么想法,自从户部将秀女名册递进宫之后,庞施然成为皇后的呼声越来越高,想必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胜券在握,因此看不上她一个良媛也是常理之中。   苏璃任她打量,突然转头过去,“听说庞小姐才艺了得,今晚我倒是有眼福了。”   庞施然淡漠清高的脸上这才露了些笑出来,“多谢良媛夸赞,臣女也就是凑个趣罢了。”   苏璃笑笑,好整以暇的欣赏她这股高傲姿态,一时半会倒让庞施然弄不清她几个意思,只觉得她估计是心中嫉妒装淡定吧了,便暗暗留了心眼。   庞太妃又问了许多话,之后见苏璃不冷不热的,心下也明白过来,遂识趣的闭口不言了。苏璃告辞之后,庞施然心底不屑,“姑母为何要对她这般热络?她再得宠也是个晚辈,更何况......”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良媛,就一个庶女身份,以后封什么位份也不知道呢,或许只是个小小的嫔妃也说不定,何须一个太妃另眼相看?   庞太妃笑笑不说话,觉得这个侄女还是太年轻了些,看事情眼皮子浅显。   ......   太液池湖畔,灯火通明,颐暄大殿,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这是豊国上流人士一年一度的狂欢宴会,这一晚,众人抛却忧虑烦恼,华装美服,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言笑晏晏。   内侍高声通报后,众人才安静下来,皇上马上就要来了。   苏璃被韩湘君牵着入殿时,只见地上跪满了人群,高呼“皇上万万岁。”   见这场面,他莫名又紧张起来,韩湘君感受到了,转头笑着看她,牵着她继续穿过人群,来到大殿的上首坐下。   众人起身后见苏璃与韩湘君坐在一处,心内诧异,按理说这样郑重的场合,那个位置往往是皇后做的。但随后又想,如今您宫里没皇后,就一个苏良媛,坐皇帝身边也说得过去。遂有些爱挑刺的御史们也忍下不提,今日难得大家开心,便识趣的不扫兴。   这样的场合,少不得贵女们的歌舞助兴,这是众人期待的环节,连苏璃也托腮好奇,想看看古代贵女们才艺到底多好。   庞施然无疑是压轴的,她别出心裁,别人都是一支曲子或歌舞,她不,恨不得十八般武艺全搬上来,弹完琴后又甩起了水袖,旋转舞动,摇曳生姿,着实妩媚撩人。她脸上恰到好处的微笑,即羞涩又甜美,即期盼又紧张。少女春心萌动,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有人悄悄朝上首看去,却见那位天子正捏着串葡萄味身边人,那女子蹙眉摇头,似乎嫌葡萄不&z wnj;够甜,樱唇小口吐了几颗葡萄籽出来。   “皇上?”   有人喊了一声,韩湘君好像这才回过神似的,“跳完了?”   冷不防问了这么句,惹得苏璃噗嗤笑出声,台上站着的少女脸色涨红,泫然欲泣,哀怨的看着上首的天子。   苏璃知道,韩湘君是故意的,这种场合,若是他对这些贵女们的歌舞有所表示,那恐怕日后的朝堂上对于选妃更是难以压制,因此,他只好装作毫无兴趣。   不过也确实没多大兴趣,这些个贵女舞技虽好,却比不上秀春阁的那些宫中伶人,她们不会像这贵女们既想展示才艺却又端着贵女矜持,显得娇柔造作,反而失了美感。相比看她们跳舞,身边的小女人更让他感兴趣。   她今夜这么美,满室流光都没有她夺目,一颦一笑撩人得很,令他突然有种沉迷美色,哪怕被说昏君也甘之如饴的荒诞想法。   确实新鲜的很!   苏璃的笑隐没在大殿的喧闹之下,不细听根本难以察觉,但高台上的庞施然却听见了,还十分清晰刺耳。她抬眼看过来,眼底几分羞愧几分嫉妒。匆忙行了一礼之后,赶紧跑下去扑进了母亲怀里。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罢了,宴会继续,众人喝得高兴畅快,还有人摇摇举杯敬酒。   苏璃不经意瞥见了门口正退出去一人,那身影令她微微一僵。   “怎么了?”韩湘君问,也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看清是谁之后,心底冷笑。   他将她的手捉过来,“他早晚要知道,何必忧心?”   苏璃刚才只顾看歌舞,没有留意尹睿坐在哪里,此时看他落寞的退出大殿,心里有些沉重。韩湘君说得对,他早晚要知道,但是自己之前一直对他隐瞒身份,觉得很对不住他。   “别想了,我有礼物送你。”   韩湘君拍拍手,殿外进来一人,双手捧着一个银盘,高高举过头顶,恭敬的跪在大殿中央。   众人安静下来,看着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皇上,下官不辱使命,将南国紫玉经过整整一百日的精工细琢,制成了九凤钿口。”   九凤钿口......   古书中曾记载过,说是三百年前启国的晟武帝为其皇后荣氏所制,请了当时天下最优秀的匠人打造,耗时之久,做工之精细,乃世间之最。书上说,荣皇后见了这九凤花钿之后,立马由怒容转为笑颜。启国帝后琴瑟和鸣,勘为后世佳话。   前朝也有帝王想讨好皇后也曾仿造古书上所描述的打造过,但皆未成功。没想到,这次竟然有人做成了。   众人伸长脖颈去瞧他手中的银盘,上头盖着一块红色绸布。   “掀开,让朕看看。”   红色绸布缓缓揭开,银盘上的九凤钿口光 彩耀眼,上面有九个玉桃,每个玉桃上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凤凰上又镶嵌了一颗南海珍珠。   此物只有小儿掌心大小,可众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能清晰可见玉桃上凤凰的羽翅,可见雕刻工艺十分精巧,难怪要耗时整整一百天。   惊讶了半晌的众人,这时又朝上首的那人看去,也不知他此时是何用意。九凤钿口历来只有皇后或皇太后可以佩戴,此时宫中无皇后也无皇太后,那此举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猜测是给未来皇后准备的,今晚只是拿出来给大家一睹为快罢了。也有人猜测......他们朝皇上身边的苏良媛看去,在此之前皇上一直不肯选秀,有些原委大家心照不宣,但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她此时只是一个小小的良媛,连宫妃都不算,身份尴尬,这九凤钿口绝对不可能是给她的。   庞家也是如此认为,有人在庞御史耳边悄悄恭维了几句,庞御史满面红光,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很是满意。他站起身道:“皇上,此九凤钿口实在令臣叹为观止,皇上此举用心诚心,想必不久,我豊国也将有一段帝后琴瑟和鸣的佳话了。”   他不痛不痒的拍了个马屁,有人嗤笑有人嫉妒,嗤笑他想得太美,也有人嫉妒他抢了个先。   “庞爱卿所言甚是,朕确实费了心神,至于能否和鸣就得问问九凤钿口的主人了。”   他冷不防炸出一道惊雷,众人唬了一跳。   九凤钿口的主人?谁?   韩湘君走下台阶,接过银盘,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将它送到苏璃的面前,含笑问道:“喜欢吗?”   苏璃傻眼,她不懂这个是什么东西,但看众人的表情,想必也是了不起的东西,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拿着,给你的。”他语气自然得仿佛给她是颗葡萄似的。   苏璃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他,犹豫的伸手准备接过来。这时,有人跪在殿上,痛声道:“皇上,使不得啊!”   不一会儿又有几人跪了下来,之后陆陆续续的跪了大半个宫殿。   “皇上三思啊,此举于理不合。”   韩湘君突然沉了眉眼,缓缓坐下来,“哦?哪里不合?”   “此九凤钿口乃皇后专属之物,岂可给了苏......”那人抬头看见韩湘君寒着脸,心里一突,后头的话也没敢再说下去。   庞御史站在一旁尴尬,此时不知是坐下来好还是跟着跪下去的好。   “皇上,苏良媛乃东宫一小小良媛,实在难以承受皇后之物。”   “朕说能就能,怎么?朕想送个东西都得你们同意才行?”   “ 皇上,九凤钿口非凡物,岂可随意送人?”有个不怕死的又跪了下来。   韩湘君冷笑,“谁跟你说朕随意送人?你们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朕今日非送不可,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岂不是有损朕威严?拿着。”他将银盘递进苏璃怀中,苏璃赶紧接住,心里砰砰直跳。   她这下才明白过来,今晚韩湘君说送她个礼物原来是什么意思。这九凤钿口只是个引子罢了,他真正想做的,是要将立她为后这事摆上明面来。   看着殿上乌压压跪着的朝臣,他们寸步不让的姿态,她自己都觉得此事仿佛进入了个死局,进不得也退不得。她朝韩湘君看过去,想知道他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办。   他将银盘递给苏璃,此举无疑更加刺激了朝臣,其中一人上前一步,砰一声重重的嗑在地上,嘶声力竭喊道:“皇上三思,自古以来立后立贤,皇后乃奉天之命所选,若是乱了国运,豊国大厦不保啊。”   韩湘君冷冷的听他说完,这些人整日只会嘴皮子上纲上线,屁大点事就说动摇国本,他韩湘君向来不信这个。这些保皇派的老头子们,跟着先帝安逸了大半辈子,晚年非要刷一把存在感,好显示他们仍是朝廷中流砥柱,若是皇帝做得不对,他们以命死谏,说出去脸上无上荣光。   因此,一个个的不怕死。   韩湘君手里旋转着酒杯,嗤笑道:“先帝从战马上夺得江山,靠的是什么?”他指着其中一个臣子问,“骆爱卿,你来说说,靠的是什么?”   那臣子被点名,战战兢兢,支吾半天也答不上来。   韩湘君将酒杯往地上猛摔,正好摔在之前说话的那人膝下。   他站起身来,气势威严,“朕来告诉你们,先帝从战马上夺得江山,靠的不是奉天之运,而是他自己。你们这些人当中也有跟着先帝过来的,见识过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将豊国建设起来的,请问,哪一次是靠天运?”   他走下台阶,站在那些跪着的臣子面前,“你们听清楚了,豊国昌盛,靠的是皇帝仁政,不是天!朕没日没夜的操劳国事,付诸心血之多,如今却被你们一句“奉天之运”轻飘飘抹了去。常御史,你来说说,藐视皇帝,该当何罪?”   苏璃听着心下忍不住竖大拇指,韩湘君这胡搅蛮缠的功夫真是厉害,怼得那个叫常御史的哑口无言。他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想说又不敢说,若继续说下去吧,那自己就明晃晃的打皇帝的脸,承认自己藐视皇帝。若是不说吧,那......   此刻,常御史也冷汗涔涔,想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说着九凤钿口的事呢 ,怎的就扯上国运,扯上自己藐视皇帝了呢。   韩湘君满意的绕着他们走了一圈,“朕知你们为豊国鞠躬尽瘁,但迂腐思想要不得,新朝百废待兴,需要你们将目光放在百姓苍生的大事上。如今朕这点私事就不劳众位爱卿们挂念了。”   话已至此,已经十分明了,他宠自己的女人,想送个东西是他的私事,哪怕这东西是九凤钿口,也不喜欢你们多嘴多舌。   于是,宴会行到一半,苏璃顶着众人羡慕嫉妒又愤恨的眼神离了筵席,她觉得再这么坐下去,那些人的目光非要在她身上穿出几个孔来不可。 第95章 心里要想着我(二合一)……   苏璃出了大殿, 彩云上来扶住她。   “良媛喝酒了?”   “喝了一点,不算多。晔儿现在怎么样了?”   彩云回道:“之前还闹着要找您,现在奶娘已经哄他入睡了。”   苏璃点头, 一路迎着稀疏的灯火来到太液池边, 寻了块石头坐下。   凉风从湖面吹来, 苏璃有点冷,吩咐彩云:“你去帮我拿件斗篷吧, 我在这坐一坐。”   彩云迟疑, “您喝了酒,身边又没跟着人, 奴婢可不放心。”   “没事,我就坐着又不走动,再说了到处都有侍卫巡逻, 不会有事。”   看彩云背影走远, 她望向夜空一轮明月,思绪飘远......   韩湘君想立她为后这事想必阻碍颇多,他今日投机取巧拿送九凤钿口当个人私事,一时封了臣子之口, 那往后呢?立后总归不算私事吧?   也不知接下来他要如何做。   良久,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余光瞥见不远处站了个人,她转头看去,身子定住了。   尹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这里的, 他站在树下静静的望着她。   片刻, 苏璃主动开口道:“好巧, 又见面了。”   尹睿没有说话,他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是何表情, 见他转身要走。苏璃叫住他,“尹睿。”   他停下来。   “对不起啊,我骗了你。”   尹睿转身,见她已踉跄的走到了跟前。仍旧是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容,可此时站在眼前,却仿佛相隔千万里远。   她今晚很美,坐在她“夫君”身边,臻首娥眉,顾盼生辉,一颦一笑都深深映入他眼帘。   他坐在殿内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直到双眼迷糊,满室灯火却只有她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如何也挥之不去。好不容易被夜风吹清醒了许多,却 不想,在此又遇见了。   他静静的看着她,依旧没有说话,气氛沉重得有点让苏璃喘不过气。   “你还好吗?”她问。   他摇头,“不好,你知道的,他强行给我赐婚,一点也不好。”   “六公主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你见过了吗?”   “你呢,在宫里过得如何?”他不答反问。   苏璃笑了笑,“很好,你也看到了,他想立我为后,承诺以后会对我好。”   “那你想在宫里当他的皇后吗?”   想吗?   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苏璃不想答。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夹杂着凉夜如水的寒气,令她清醒的又打了个摆子。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丫鬟呢?”   “去拿帮我拿斗篷了,我在这坐着醒醒酒。”   接下来又是无尽的沉默......   苏璃扣着自己的手指,原先有一肚子话想解释的,却突然说不出口了,他没问她为什么出现在宫里,也没问什么时候离开九邬镇的,更没问以前为何逃离上京。他就站在那里,平静安然的接受了一切。   良久,气氛焦灼之际,又来了一人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   “嫂嫂?”   是六公主来了,她早就见尹睿出了大殿,便一直寻找尹睿的踪影,却没想到他竟然跟自己的嫂嫂站在一处,令她惊讶。   苏璃将她拉过来,“你也来湖边透气,喝了多少酒了?”   六公主这么近距离的靠近尹睿,有些脸红,所幸是夜里也瞧不出什么,她轻轻点头,“就喝了一点点,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嫂嫂,还......遇见尹公子。”   少女含羞带怯,见到心上人一直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一眼。   苏璃知道她心里一定疑惑自己为何跟尹睿站在一起,她之前骗过尹睿,这次却一点也不想骗她。   “实不相瞒,我之前在宫外见过尹公子,所以......”   “是了,以前嫂嫂在东宫的时候就很喜欢出宫玩呢,你们可是那个时候就认识的?”   苏璃点头,这个单纯的傻丫头,竟然一点也没多想。   “那太好了,我最喜欢的人都是认识的......”她突然捂住嘴巴,娇羞的看了尹睿一眼,觉得不好意思极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zwn j;的意思是我非常喜欢嫂嫂,而嫂嫂又跟尹公子认识......啊呀......我到底想说什么呢。”   最后的话基本上嘀咕进了肚子,她捧着发烫的脸懊恼的背过身去,觉得自己今晚傻极了。   这时,尹睿对着两人作了一揖,“夜深了,还请......苏良媛和六公主早些回吧,在下也回了。”   六公主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夜里,心下遗憾。   “嫂嫂,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为什么这么问?”   “他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呢,倒是我像个小傻子似的,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一见到他脑子就不好使了。”   苏璃笑道:“你今晚这么美,他估计是不好意思了吧?尹公子是个正人君子,当着外人面,又怎么好意思单独与你说话?”   “是这样吗?”六公主又高兴起来。   希望是这样吧,苏璃心想。   她看见彩云回来了,从她手里接过披风将自己裹住,果然身子立马暖和了些。   彩云附耳跟她说了些话,苏璃皱眉,随后对六公主道:“我不能陪你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   承安殿。   韩湘君坐在软塌上,揉着额头,一边听暗卫的禀报。   “......两人约莫待了一刻钟,后来六公主来了,尹公子就离开了。”   侍卫躬身良久,也没听到头顶的人说话,心里打鼓,也不知他是不是生气了。他和另外几名暗卫一直以来负责暗中保护苏良媛,也曾无数次禀报过苏良媛的情况,最是知道皇上的哪些逆鳞碰不得。首要的就是这个尹公子,这会儿得知他偷偷与苏良媛见面,不用想,皇上肯定雷霆震怒。   然而他冷汗涔涔的等了许久,最后才听得韩湘君缓缓开口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暗卫疑惑的走了几步又被他喊住。   “等等,以后无需将这些禀报给朕,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想见谁人就让她去见。你们只需保护好她的安全即可。”   暗卫虎躯一震,“属下遵命!”   “她现在回瑶台宫了吗?”韩湘君问。   罗青赶紧进来,“皇上,已经回了,您要不要现在过去?”   “好。”他起身,又揉了两下发疼的额头,觉得稍微舒适些之后才抬脚出大殿。   ......   苏璃匆匆回了瑶台宫,见一个小丫鬟赤脚跪在碎石上,抹着眼睛哭哭啼啼。   “怎么回 事?”她问。   管事嬷嬷上前来解释道:“良媛,奴婢发现这贱蹄子不干净,她今晚偷偷摸摸的与御膳房的太监幽会,看样子两人私通已久。”   那小丫头也不反驳,埋着头不敢哭大声,只单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你抬起头来。”   小丫头抬起泪汪汪的小脸,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苏璃问她,“你进宫多久了?”   “回良媛,奴婢十二岁进的宫,有两年了。”   “你真的与人私通了?”   “还是个没根的,简直胆大包天。”嬷嬷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补充道。   苏璃不喜她尖酸刻薄的插嘴,见着小丫鬟纯净无辜的脸,想必内里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便让人将她带进殿内审问,毕竟站在外头吹风她也觉得怪冷的。   “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不用怕,如果你是冤枉的,我会给你做主。”   小丫鬟眼泪又流了下来,砰砰的嗑了两个头,“良媛,那个不是奴婢的情郎,其实是奴婢的哥哥......”   这个小丫鬟真名叫蒋舒月,家住京中,父亲曾是一名经营瓷器的商人,三年前却突然因一场灾祸家破人亡,世上紧紧只留下她与哥哥两人相依为命。   “你是说庞御史害了你家人?”   “良媛,奴婢不敢欺瞒,奴婢上头还有个姐姐,姐姐长得好看,本来已经议了亲的,后来被庞廉,也就是庞家二公子看上了,非要掳去做妾。庞廉是庞家庶出,可姨娘很得庞御史宠爱,因此仗着有个权势爹爹很不将奴婢们这些平头百姓放在眼里。庞廉好赌成性,臭名昭著,自从在街上见了奴婢姐姐,便是威逼利诱让爹爹将姐姐送过去给他做妾,还说以后会照顾爹爹生意,如若不然,就让爹爹在倾家荡产。”   “可爹爹那里肯?姐姐整日哭成了个泪人。后来那庞廉常来骚扰,爹爹就专卖了地契铺子,准备带着一家人回乡下老家生活。可哪知,这事被庞廉知道了,当天带着人来将姐姐掳了去。爹爹去官府告,还使了许多银子,一开始那当官的还好声好气的说此事会彻查,可后来有一天爹爹再去告的时候,突然不见了,早上出门后就再没回来过,三日后......有人在护城河看见了 爹爹的尸首。”   她哭得泣不成声,“姐姐得知庞廉害了爹爹之后,想报仇,可她哪里是庞廉的对手?庞廉那个畜生,竟然将姐姐绑起来扔给庞府的下人们凌.辱,人再送回来时,都已经疯疯癫癫的了。当时奴婢和哥哥都还小,哥哥气不过,想去找庞廉算账,被母亲抱着哭求不准许。当时街坊邻居们都知道这事,庞家见闹得大了,庞御史便派人送了些银钱过来封口,是庞府管家亲自来的,也不知跟母亲说了什么,第二日,母亲便带着奴婢和哥哥姐姐离开了上京。原本以为躲在村子里相安无事,可哪知,一个月后,奴婢跟哥哥傍晚回家时,便见家里起了火,奴婢的母亲和姐姐活活被烧死在屋子里头。当时村民说也许是母亲做饭不小心燃着了,可奴婢知道,一定是庞家干的,因为自从庞府管家与母亲说了什么之后,她每日都提心吊胆,精神几度崩溃。”   “这只是你的猜测,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爹爹还有你的母亲和姐姐是被庞家害死的?”   小丫鬟突然激动起来,“良媛,奴婢正是因为没有证据才一直让庞廉逍遥法外,可爹爹是被他派人杀的这事,是奴婢姐姐亲口听他说的。”   “那你们为何进宫?是为了找机会报仇吗?”   小丫鬟点头,“可奴婢和哥哥进宫两年了,也没能找到庞家的任何罪证。可怜奴婢的哥哥,本来是考科举的好苗子,这辈子就这么毁了。”   她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怎么回事?”   韩湘君进来,听见哭诉,是一个小丫鬟跪在地上痛哭,皱眉不喜,“这般规矩的丫鬟留着何用,犯了错直接交给下人罚便是。”   苏璃请他稍安勿躁,“有件事,你倒是可以听听。”她对跪在地上的小丫鬟道:“皇上来了,想必能为你做主,你将适才的话再说说。”   小丫鬟看见韩湘君进门,又紧张又恐慌,她早就希望有这么一个机会申冤,没想到今晚误打误撞遇上了,于是砰砰砰在地上使劲磕头,直磕得额头红肿一片。   她又将适才的话如数说了一遍,韩湘君耐心听完,却没有任何情绪,令她心里忐忑。   “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是何罪名?”韩湘君幽幽的问道。   苏璃诧异看过去,难道他想包庇臣子?   小丫鬟急哭了,不知如何是好,“奴婢句句属实,愿以死证明,还望皇上明察,还奴婢家人一个 公道。”说完,她狠绝的往旁边玉柱上一头撞了过去,只不过还没撞上,便被罗青拦了下来。   “先带她下去吧。”韩湘君吩咐道。   苏璃问,“你不信她?”   韩湘君笑了笑,“朕只信证据,此事我会派人去查,但这婢女也不可轻易饶恕,若是往后人人效仿她如此,那后宫还有何规矩可言?”   她拉过他的手,“见你今晚喝得不少,身子可还好?”   苏璃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觉得这个男人真是,才听完一个悲惨的故事,立马跟没事人似的又跟她温情起来。倒是她听完小丫鬟的事后,心里沉闷不已。   仿佛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韩湘君又笑了笑,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人间悲苦何其多,你若是通通知晓,恐怕怜悯不过来。不过......”他话头一转,“你倒是可以好好怜悯怜悯我一番。”   “你有什么好怜悯的?”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这里难受。”   苏璃转念一想,今晚她见尹睿的事肯定瞒不过他,自己也不想瞒他,但她和尹睿也不是刻意见面,只是无意遇见了,所以说了两句话而已,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她问道:“我见尹睿,你生气了?”   “你往后想见谁就见谁,我何须生气?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管你见谁,心里想着我就好。”   他目光灼热,许是喝了点酒,令他眸色深邃,渐渐的,俊脸凑了过来,眼见就要一亲芳泽,却被她抬手止住,“我要是不呢。”   她娇蛮的一扭身子,脱离了他怀抱,抿唇笑看他,“我先去看儿子了,你要是难受就歇息吧。”   韩湘君看她兔子似的逃离殿内,也勾唇笑了。   ******   北方的天气冷得格外快,很快上京就迎来了第一场小雪。苏璃在南边待了两年,已经许久没见过雪了,上京的雪比起西河镇来说九牛一毛,但足矣令她玩心大起,裹着厚厚实实的冬衣,拿着小铲子在院子里教丫鬟们堆雪人。   雪不多,雪人也小小个的,一排排堆在廊下,像守在门口的侍卫,还分别取了名字,挺像那么一回事。   小团子看着娘亲玩雪急红了眼,啊啊啊的瞪着腿要下地玩。可却被奶娘稳稳的抱着,动弹不得。苏璃抹了一把雪,走过来在他小脸蛋上点了 点,“这是大人玩的,你还小,没你的份。”   团子听不懂,伸手让娘亲抱抱。   苏璃一把将她抱过来,看见门口刘掌司正被人带进来,笑道:“天气这么冷,刘掌司怎么过来了?”   她行了一礼,“良媛,入冬后许多手捂子要换一批,但有些紧要的事奴婢拿不准主意,所以来问问您。”   苏璃请她入内,一边选着棉花布料,一边与她闲聊起来。   “说起来,奴婢们在宫里当差是幸运的,手冻了有炉子有手捂子,每日三餐皆有热饭菜。今年雪下得这般早,这个冬天估计又要有许多人难熬了。”   “怎么说?”   “娘娘不知,前儿奴婢的侄子给奴婢送了些特产过来,说了外头的情况。不说其他州府,就咱们上京,城外的庙庵都多了许多流民。”   苏璃在绥州的时候是见过流民的,成群结队,浩浩荡荡,饿极了要吃人的模样十分可怕,她心惊,“上京也有流民?”   “每年都有,这两年朝廷不打仗了,还少了些,但今年南边不是水灾吗?因此,许多流民又涌进了上京,往年庙庵里还能收留得过来,可今年太多,根本收不下那么多人。好些孤儿寡母的挨饿受冻,哎哟,那个可怜的哟......”   苏璃放下手中的东西,若有所思,等刘掌司走了之后,她端着份甜羹亲自去了趟承安殿。   罗青老远见她来,笑盈盈的,“良媛今日得闲啦?”   其实他心里清楚,良媛天天都得闲呢,只是没有来承安殿看望皇上的习惯罢了。没想到今天冷不丁的来了,皇上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心里多高兴。   “奴才这就进去禀报。”   “好。”   苏璃站在殿外,隐隐约约听见里头传来争论声,还说到流民之事,心想,估计今年流民很多,要不然也不会让这些大臣这么急眼了。   没过一会儿,罗青出来了,“皇上请您进去呢。”   苏璃诧异,“皇上不是正在议事吗?”原本以为会像以前一样在偏殿先等着,等他议完在见他的。   她迟疑的进了大殿,里头站着几个大臣,她也不认识,见她进来,纷纷朝她看过来,似乎有些不满,估计是觉得她打搅他们讨论大事了。   苏璃走过去,从婢女手中端过甜羹,说道:“听罗青说您上午咳嗽,我便做了些润肺止咳的甜羹过来。”   韩湘君一上午咳许久, 嗓子都有些哑,他笑着接过碗,很快喝尽。苏璃收回碗,正准备走,却又被他喊住。   “皇上还有事?”   “关于流民的事,你也听听。”   几个大臣顿时瞪眼过来,有人说道:“皇上,苏良媛乃一介女流,怎可......”   韩湘君抬手打断他,指着另一人,说道:“袁公,你将流民之事再说一遍。”   苏璃没想到他让她这个时候进殿来是打着这主意,心下震惊,按理说,后宫干政是大忌,可她竟然堂而皇之的让她站在这里听,想必一会儿定是要问她主意的。虽然自己此次过来确实是有些关于安抚流民的想法想与他商量,只是没想到这么凑巧。   城外流民此时还不算多,但这才是初冬,恐怕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往后流民也越来越多。若是再有人利用这些流民从中作梗,上京难免起乱。韩湘君才登基没多久,相当看重政绩,流民安置得如何至关重要,半点马虎不得。   按照朝廷处理流民的惯例,众人也是中规中矩的提出建议,但韩湘君都不满意,最后看向苏璃,“你有什么法子?”   苏璃听得正仔细,突然被她点名,吓了一跳,几道老辣的视线也朝她看来,有嘲弄有不屑,再想起之前那人说的“一介女流”,莫名的激起了苏璃的斗志。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其实听了这么久,她算听清楚了问题所在,有两点,一是上京城外流民的妥善安置;二是继续安抚南方灾民,杜绝发展成为大批流民。但这两个问题安置的关键都在于银子,之前南方水灾时,国库拨下去很多银子,如今再拿不出多少来,况且年底各地军需报备,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如何凑银钱才是关键问题。   苏璃想了想,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只不过,她此时看着这些大臣们,不好当面说出来,于是卖了个关子,“我倒是有些注意,但不好在各位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还得私下跟皇上您商量一二。”   韩湘君饶有兴致的点头,“可。”   苏璃无视大臣轻蔑的眼神,等他们都退出大殿之后,被韩湘君一把拉坐在腿上,“你说说看。”   苏璃附耳说了自己的想法,韩湘君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捏着她脸蛋说道:“就你鬼精得很!”   将将走出门没多远 的众人听见笑声又回头看了几眼。   其中一人说道:“依袁公看,皇上此举何意?”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一个女子的意见来?这不是胡闹吗?   袁公背着手,高深莫测的摇头,“我也不知。” 第96章 苏璃的计策(二合一)……   民生灾患也有轻重缓急, 按苏璃的意思,首要的还得先将城外的灾民安置好。她心有成算,但还需人手相助, 至于这人去哪找倒让她颇是有些头疼, 只怪她平时不喜应酬, 也没几个交好的夫人,齐国公府的人肯定不能用, 正愁着呢, 康王妃带着儿媳妇王簪菱递牌子进宫来了。   康王妃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自己儿媳妇上次与苏良媛还算聊得来, 所以特地打着进宫看望的幌子来拉拉关系。   苏璃虽然不待见康王妃,但对她儿媳妇王簪菱印象还不错,聊着聊着聊着, 福至心灵, 她便跟王簪菱说了自己的计划,王簪菱性子爽利,当即拍板同意。   就此,与苏璃和王簪菱组成的“公益二人组”在次日便在城外开张了。   第一天是苏璃和王簪菱两人在城外庙庵布施,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在一起做事, 这事纷纷引起众多官夫人们的侧目。第二天,康王妃的三个儿媳,以及王簪菱娘家的嫂嫂们也开始加入了公益队伍, 直至第五、第六天之后, 上京的官夫人们陆陆续续也加入进来, 众人跟摆摊位似的,各家纷纷支起自己布施的棚子,官夫人们顶着寒风亲自站在粥棚里头布施。   为此, 上京城渐渐的起了许多舆论,皆是歌功颂德那些布施的官夫人们人美心善。个个还点名道姓的说起谁家夫人如何如何等等,众位官夫人家的下人将此事一禀报,还觉得此事倍有面子。施几桶粥就能博得好名声,这么好的事谁不想干?   因此这一开始只是小规模由苏璃带头的“公益队伍”渐渐扩大,半月之后,几乎上京城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官家夫人们都参与进来了,甚至有些未出阁小姐也开始加入队伍。   苏璃站在高处瞟了一眼庙庵门口热热闹闹的人群,很满意。   “功德碑做好了没?”她问。   王簪菱在一旁忍笑,“按您的吩咐,早就做好了,整整十五块呢,每块打磨的光滑细致,可以刻上百个人名呢。”   “上百个有点多,那名字刻得太小了不好看。”   王簪菱好奇,“那要怎么刻?”   苏璃神神秘秘,“明日你便知晓。”   翌日,当官家夫人们再次来城外布施时,发现庙庵外有许 多人围在一处议论纷纷,还时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刘尚书的妻子章知薇扶着婆婆站在不远处,她们是今日来得最早的,就想占个乐善好施的名声呢。   此时天蒙蒙亮,也看不真切那些人到底在看什么,于是她提议道:“娘,咱们也过去看看?”   两人挤进人群,这才看清耸立在门口一个巨大的石碑,上头刻着三个醒目的大字“功德碑”。石碑一分为二,最上头刻着十几个名字,也分外醒目,名字后头竟还有几个数字。下边也刻着一排名字,名字后头也有几个数字,只不过相对上面的名字,刻得略显小了些,且位置比较靠下,不容易被人看见。   章知薇嘴里轻轻念了几个人名,“右谏议大夫傅常,一万五千二百两;给事中吴启钟,九千四百八十两。”她皱眉,又继续往下看去,好家伙,若说上头的名字她还不大认识,那下面这几个名字就非常熟悉了,其中一个还是她娘家叔伯,“观文殿学士章嵩明,三千两。”   这......   “这是何意?”她问。   功德碑前站着个专门讲解的,说道:“正如这位心善的夫人所见,这功德碑就是为了传扬各位夫人们为家中挣得功德的,上头记着的皆是这几日给灾民捐赠银钱的人。”他夸张的叹了一口气,“都是大善人啊!”   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大善人!大善人!”   章知薇脸上一僵,又看了看上头的人名和下头的人名,自己娘家叔伯官职不小,然而后头捐赠的银钱跟上头的比起来,确实有些......反而被官职小的压了一头,实在显得难堪。   随后想起一事,自己心里打鼓,赶紧扶着自己的婆婆出了人群。   “娘,大事不好。”   “怎么不好了?大清早的别说晦气话。”刘老夫人皱眉不悦。   “娘,是这样的,前几日苏良媛邀请了好些年轻夫人们去吃茶,在茶宴上众人都说起这次城外布施的事来,有好些个热心的还说要捐赠银钱给灾民们买过冬的布料棉花,彼时儿媳一时兴起,将手头上的几个银钱也捐了出去。我担心......”   刘老夫人心里一突,“你捐了多少?”   “两......两千。”   那名字估计得刻在下头了,万一刻上礼部尚书刘腾两千,那就令人笑掉大牙了。她们出来做善事,为的就是给府里头博名声,博脸面,尤其是丈夫在官场,自己更不能拖了他后腿,可眼下......   “这可如何是好?”她急起来。   刘夫人有些气,“你怎的就舍得撒那么多银子出去,这下好了 ,讨不得好,被别人比下去了,咱们府上脸面也无光。”   “儿媳也不知会有这么个功德碑啊。”   她都后悔死了。   不过让她更后悔的还在后头,这功德碑一传十十传百,上京城的百姓看稀奇似的纷纷跑来看热闹,谁家捐赠了多少银子被传得沸沸扬扬。没过几天,庙庵门口又树立起了好几块大石碑,名字一个比一个刻得大,后头捐赠数字一个比一个惊人。   这些天在场布施的夫人们从平日里寒暄天气的话题也开始变成了“你家捐得挺多啊,果然是仁善的人家。”   “哪里哪里,周夫人过谦了,您也最是大德大善,好人必有好报。”   章知薇和婆婆站在自家粥棚里听着这些,脸色尴尬。之前也有人来打听这事,问为何石碑上没她家名字啊?章知薇心里苦,感情捐了两千出去,还不够上功德碑的资格呢。   当日回到府里,章知薇与丈夫亲热过后,便拉着他胳膊商量起这事。刘尚书是个一毛不拔的,平时不舍得怎么花银钱,倒是暗地里收了不少贿赂,库里银钱充足得很。前妻去了之后,娶了章知薇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很得他宠爱,因此也难得豪气了一把,将库里的钥匙交给她。如今听她说要劝他去捐银钱,看着怀里娇娇柔柔的小媳妇,肉疼得很。犹豫半晌,想起自己在朝中也总要维持些颜面,最后咬牙同意了。   于是,两天之后,第六块功德碑第一排第三个名字便刻着:   礼部尚书刘腾两万。   ......   瑶台宫,灯火通明。   苏璃坐在案桌旁写写画画,彩云站在一旁好奇得很,“良媛,您画的都是写什么啊?怎的这么奇怪?”   苏璃头也没抬,“加减乘除,你不懂,我这是算账呢。”   彩云好笑,平日了她家良媛就最喜欢数银子,如今只大半个月的时间,就筹集了数百万两,每日数都数不过来。   苏璃专注得很,殿里什么时候来了人都不知道,她一边翻着捐赠簿,一边用笔算着总数。   “今天得了多少?”男人冷不防的声音响起,唬了她大跳。   苏璃拍着胸口,抬头见彩云已经不在了,殿内就她和韩湘君两人呢。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小半刻,你继续。”   苏璃站起来,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笑盈盈的比了个三根手指。   “三百万两,这才半个月,等到下个月中旬,估计能筹到一千万两。”她自信道。   现在只是个开始,众人纷纷参与进来,功德碑上的名 字每天都在增加,更有趣的是,不止是当官的,甚至还有那些富得流油的商人们也参与进来。这个时代士农工商等级观念很重,商人们地位最是低贱,如今看到自己的名字能跟当官的人刻在一个功德碑上,这等扬眉吐气的荣耀谁人不想?因此大把人愿意砸银子进来,这些商人一个比一个大方,动辄十几万两,出手阔绰得很。于是上京舆论的风向立马从官员们转到那些平日里被人瞧不起的商人身上,得到有史以来最多的褒奖瞩目。   “这还不够。”苏璃继续说道,“皇上若是能让吏部公开表彰那些商人,效果会更好。”   “哦?怎么个表彰法?”韩湘君见她两眼发光的模样,心下好笑。   “给捐赠银钱超过二十万的人家送一块功德匾额怎么样?”   如此一来,不仅提有助于提高商人的地位,更是大大鼓励了这些人的激情。而且借着这股东风,她还萌生了另外一个想法。   韩湘君听了哈哈大笑,捏着她下巴,对她这鬼精的模样喜爱得很,“你还有什么好主意,大可一次说出来,朕听着。”   婢女沏了热茶进来,韩湘君亲自端了一盏递给她。   “手怎么这么凉?”   他拉着她的两只手握在掌心,苏璃也没推辞,坐在他怀里想到心里的那个主意,便跟他打起了商量。   “明天我可以见一见户部的秦大人吗?”   “自然可。”   苏璃等手热乎之后,抽出来,呷了口茶,之后才问他,“皇上就这么放心我参与朝事?”   她的问题颇是大胆,历来对于宫妃参与政事实属祸乱朝纲,苏璃心里也清楚,换做任何一个帝王都会有顾虑,更何况韩湘君不像是那种会被美色迷惑的昏君,他是一个有主见有魄力的君主。这些天以来对于做这些事,她也一直小心翼翼的掌握一个度。   韩湘君当然明白她的顾虑。他一直都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与那些名门闺秀并不相同,甚至与自己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不相同,她胸襟宽广比男子也毫不逊色,但她却又妩媚大胆,比任何女子都妖冶骄纵,她柔情却固执,她良善,但有时对他也格外心狠绝情。   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国公府的庶女能有这样的见识与胆魄。她懂得很多,有些甚至连他自己也并不清楚的领域。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有时觉得她是个缥缈的人,若不是每日夜里搂在怀中感受到她的真实,还真让他怀疑,这女子估计从天外而来。   此时听她这么问,他抚摸上她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曾读孔子说‘昔三代明王,必敬妻子’彼时不解其惑,如今倒是令 我深有感触。抛开帝王身份,我们也如普通百姓家夫妻,我听说百姓家夫妻凡事共同商量做主,我虽不能一一做到,但必会敬你。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无需顾忌,我是天下之主,也是你的夫君。”   他神色认真,眸色绵柔深情,不知为何,这一刻苏璃有些脸红发烫。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不太习惯他这模样,见他还继续盯着她,似乎想等她回应什么。   她不自在的揉了揉脸,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他嘴角含笑追问。   苏璃被他看得局促,故作气恼的掐了他一把,反而被他悬空抱起放在桌子上。   “做什么?”   他摇头,双手杵在桌上,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眼里藏不住的笑意,“你脸红了?”   这人......人艰不拆他不懂吗?   你就是脸红了。”他笃定道,心情十分愉悦。   苏璃别开脸,“就是殿内太热了而已。”   “小撒谎精,分明就是脸红了。”   他越凑越近,苏璃伸出一只手抵着他胸膛,“别过来,就是热......唔......”   话没说完,那狡诈的红唇便被男人噙住。   过了许久,直到苏璃快喘不过气,男人才放开她。   “以后不许撒谎,我喜欢你这样,嗯?”   “呃......别,别在这......”苏璃赶紧捂住自己的腰带。   “怕冷?”   殿内有地龙,按道理是不会冷的,可苏璃怕羞啊,这还是在外间,万一婢女们进来多不好。然而她的手背男人强行拨开了,“别担心,过会儿就让你热了。”   片刻后,苏璃被压在桌上,敞着衣襟,如砧板上的鱼,被禁锢得动弹不得。她提心吊胆的,这会儿快到晚饭的时候,之前她已经嘱咐婢女们准备饭菜,说不准很快就要有人进来。她扭头小心的看着紧闭的殿门,却又被他捞起身子亲了过来。   “专心点。”他恶狠狠的咬了一口以示惩罚。   没过多久,她身子果然热了起来,甚至还有越来越热的趋势,后背摩擦冷硬的桌面,冰与火形成强烈的对比,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渐渐地,她意识昏沉起来,双眼迷离,只费力的张着嘴大口喘气。   这时,殿外传来团子清脆的喊声,苏璃骤然一紧,令他也忍不住颤了颤。   “怎么办?”她有点慌张。   韩湘君将她抱起越加往殿门走去,吓得她大跳。   “你要做什么?”   男人低笑,“你等下就知晓。”   很快,苏璃便明白了,这男人竟然用她来抵住殿门,两人就这么 在门口,隔得这么近,她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小手拼命捶打他,“你混蛋。”   “嘘——不想被听见就老实老实的。”   外头有人推了推门,但推不开,诧异的嘀咕道:“奇怪了,怎么回事?”   苏璃紧张得不敢大声呼吸,此时此刻磨人得很。   过了片刻,外头的人走了,韩湘君也似乎到了紧要关头,不管不顾的,苏璃都快哭了。结束后她使劲的捶打他,他却厚着脸皮笑得畅快。   ............   翌日,苏璃正在喂团子吃米糊的时候,罗青来了。   “良媛,皇上此时在承安殿,让奴才来问问您,可得空过去一趟?”   苏璃赶紧将碗筷递给彩云,心里猜测是户部秦大人来了,便简单拾掇了一番跟着罗青走。   承安殿内正是秦大人,与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三人,苏璃进去时给韩湘君请安后便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   “秦爱卿,要找你的人正是苏良媛,此时人已经来了,你们也来听听她到底有何事。”   对于苏璃这半个月来的动作其实众人都看在眼里,最初以为是妇人家小打小闹布施积个功德的事,却没想到,不声不响的令朝中所有人都栽了个跟头,众人触不及防被“打劫”了一番,还得心甘情愿。想想这事竟然是眼前这个端坐着的女子做的,秦大人不禁收起了轻视的心思,神情郑重了几分。   他上前拱手行了一礼,“苏良媛,臣洗耳恭听。”   苏璃想说的事其实也是近日突然萌发的想法,是针对南方水灾的,她问道:“请问秦大人,户部每年对南方水灾治理拨出的银钱是多少?”   “这......”秦大人有些迟疑,按理这属于国家机要,不可轻易透露,他看了看坐在上首的皇上。   韩湘君颔首,“你只管说便是,无需忌讳。”   “是,每年拨出去的银钱约莫三百万。”   苏璃想了想,又问道:“这银钱可是用于救助百姓?”   “也用于修筑河堤,只不过,每年拨出的银钱有限,至此,修缮的河堤也有限。”   “而且还不敢保证地方官员中饱私囊、投机取巧是吗?以至于银钱拨下去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每年出现的问题都在反复。”   户部秦大人心下一跳,赶紧朝皇上跪了下来,“皇上,臣督办不力,还请皇上恕罪。”   这种事每年都难以杜绝,不光是修缮河堤之事,朝中上下,尤其是地方官员中饱私囊已经是历朝历代以来的沉疴旧疾,这种事,众人心照不宣。但苏璃这么赤.裸裸的提出来,秦大人冷汗涔涔。   苏璃笑了笑,“其实秦大 人别紧张,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陈述历史难题而已。但我这里有一方法,可从根本上杜绝此事,同时还能让国库对南方水患不花一分银钱,同时还能保南方各州府至少十年无水灾。”   此话一说出来,众人都惊讶的看着她,只有韩湘君老神在在含笑坐定。   秦大人狐疑,觉得莫不是她为博皇上另眼相看而打诳语,可他再看皇上时,从他眼里看出笃定及信任之意,心里立马肃然起敬。   “还请苏良媛赐计。”   “招标。”她说道。   是的,这次筹集赈灾银款商人们的积极性让她有了启发,结合现代政府部门各项工程都是对外招标,这种利国利民的商业政策,觉得在古代也很有实施的可行性。于是针对具体如何招标修筑河堤之事,苏璃与秦大人众人商谈了许久。直到午时,秦大人等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临走时,秦大人深深了鞠了一礼,倒是让苏璃不好意思起来。   罗青让人在承安殿摆饭,韩湘君拉她坐下来,整个上午他都在看着苏璃,她侃侃而谈的姿态很是吸人眼球,这又是他曾经没有见过的一面,让他新奇不已。   “这些主意你从何而知的?”   苏璃当然不敢如实说,半真半假道:“就是这次商人们积极捐赠的事中萌发的想法,具体是否可行还要看秦大人们如何落实,相比起我纸上谈兵,秦大人更有实际经验。”   韩湘君笑了笑,“你的主意甚妙,若是此次修筑南方河堤能招标成功,这一方法可用在其他事上,我豊国将事半功倍。”   他正愁日后征战没有足够银钱呢,这下好了,苏璃这个主意,能保国库充盈,军需物资不用再操心。这场及时雨,实在是有如天助。   “流民之事,你功不可没,我要如何赏你?”   苏璃歪着头,眨眨眼,“要不然就赏我个官当当吧?我也想感受一把当官的威风呢。”   韩湘君好笑,“你已经很威风了,你不知,这些日子,朝臣对你谈虎色变。”   “我有那么恐怖?”苏璃懊恼,“这次把那些官夫人们狠狠坑了一把,我已经成众矢之的了,也不知道她们私底下要如何说我坏话呢。”   “她们不敢。”   “怎么就不敢了?”   “你是未来皇后!”   ............   正如韩湘君所说,众人对于这次的事敢怒不敢言,尤其是那些官夫人们,在这次事件中得了好处的也就最初带头的那几个人。尤其是康王府,因王簪菱眼见独到,对苏璃的计策起了很大帮助。至此,康王府渐渐的在上京众人的眼里有凸显起来。   而那些朝臣们, 对于此事,褒贬不一。倒是袁公,坐在中堂与尹丞相等人议起此事来,摸着胡子赞赏不已。 第97章 选秀风波(二合一)……   初春, 屋檐上的冰凌子渐渐融化,冰水滴滴答答的落在石阶上,本是艳阳天气, 但仍是冷得让人牙齿打颤。   储秀宫此时已经进了一批鲜嫩的姑娘, 她们像春天的百灵鸟, 充满活力和朝气,尽管天气寒冷, 却依旧不减入宫的热情。   “肃静肃静。”一个矮胖的嬷嬷将众人召集在一处准备集训, “曹女官马上就要到了,大家别说话。”   但这些官家小姐最是会看人下菜, 知道这个嬷嬷没什么实权,因此众人无视她说的话,三三两两依旧站在一处互相打量笑闹。   “哎, 我听说这次是瑶台宫的那位来选人。怎么是她?皇上不来吗?”   “嘁!皇上日理万机哪会有闲暇来看我咱们, 要看也是等最后定位份的时候。”   “可我听说瑶台宫那位并不好说话啊,你们不知道吗?以前在国公府,她跟翼王妃还有过龌龊呢。”   “这事你听谁说的?”   “我嫂嫂啊,我嫂嫂以前未出阁的时候跟翼王妃关系好着呢。”   “她怎么也配?如今也就是个东宫良媛罢了, 入宫这么久皇上也没封个正儿八经的位份, 估计也是嫌她以前名声不好听。”   有人拐了拐她的胳膊,“可别这么说,中秋宴的时候, 皇上可是赐了那位九凤钿口呢, 内里心思恐怕不简单。”   “真的?”   “当然, 我亲眼所见的。”   “如此说来,那庞小姐当如何?”她们朝另一个方向看去,储秀宫大殿正前方娉娉婷   婷站着个姑娘, 身姿端正,模样高冷。   那人压下声音低低说道:“不是说她已经定了那个位置了吗?你看,好些人这会儿都在巴结她呢。”   “这我哪清楚,还没影的事呢,别瞎说,小心祸从口出。”   几人一下子又不敢说话了。   这时,殿门外进来一人,有人高声喊,“曹女官到了。”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个个站得笔直,等着听训。   ......   苏璃捧着个袖罏站在廊下逗鸟。这是一只毛色花绿的鹦鹉,前几日罗青送过来的,很是聪明,会学很多话。苏璃每天都要站在廊下教它学两句,不&zwnj ;过它学得最快的是“坏人!救命!”。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每次团子被奶娘抱着要去戳它的羽毛时,它就赶紧跳开,大喊“坏人!坏人!救命!救命!”   苏璃在一旁看着可乐极了。   “恭喜发财!”苏璃教它说道。   这只鹦鹉有点傲娇,不大给面子,或许觉得这话有点俗气不肯学,毕竟它可是一只会朗诵诗经的鸟。每天早上都要说上几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而且,苏璃觉得它很有可能是只雌鸟,每次韩湘君来了,它就很谄媚,“皇上万岁,皇上英武。”   “恭喜发财!你说不说?不说不给你吃啊。”她威胁道。   然而这鹦鹉依旧高傲昂着头,拿屁股对着她,很是威武不能屈。   彩云在身后噗嗤一笑,禀报道:“良媛,曹女官来了,刚从储秀宫过来的。”   苏璃这才放下鸟食,进了大殿。   一百多个秀女经过层层筛选,最后得以进宫的总共有四十个。按照以往宫中选秀,四十个已经不算多,但对苏璃来说却还是很多了,毕竟皇室宗亲里头适龄子弟拢共也就十一个,也就是说最后要筛选掉三分之一的人。   具体怎么筛选,苏璃没什么经验,但曹女官是做惯此事的。先帝在位时举办了五场选秀,都是曹女官负责的,经验很多,因此协助苏璃是再合适不过。   “依曹女官看,这首要一轮得下去多少人?”   曹女官恭敬的答道:“良媛,按照最后取十一人来算,这第一轮得下去至少二十个。”   “这么多?”   “良媛有所不知,这秀女最后留下的越少,越是方便管教,人多了,事也多。”   苏璃点头,也是。后头还有好几轮筛选呢,观言观行下来,最后留下的都是精英,难怪那些宗亲们挤破脑袋都想从秀女中选儿媳妇呢。   “这是奴婢纪录的秀女起居,请良媛过目。”   苏璃对照着册子一一翻看,翻到其中一页时,颇是惊艳了一瞬,“这姑娘长得好,是哪家的?”   曹女官探头过去看了眼,“她叫宋月珍,是个五品给事中的女儿,性格温和话少,但也有些怯懦。不过依奴婢看这姑娘倒是气质如华,容貌也是当中最好看的。”   苏璃点头,想起上次韩湘君说要给肃亲王找一个好 看的赐婚,便说道:“那就再观察一段时间。”   曹女官赶紧应是,心下也感叹这宋姑娘运气好,人还没见着苏良媛呢,就已经在这挂了个名,看来这第一轮淘汰定不能有她。   ......   储秀宫。   宋月珍并不知道自己在苏良媛那里挂了个名,她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床榻上,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三天前,她被分配跟另外三个秀女住在一个屋子,这三个秀女个个家世不凡,只有她自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之女。而且,自己嘴笨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跟她们说什么,每天回屋子她就只能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床榻上。   就像此刻,她们三人热闹的坐在一处聊着宫里新奇的事物,而她自己孤零零的坐在角落无人搭理。   其中有个叫林钰的,是林侍郎的女儿,远远的瞥了她一眼,低嗤出声,“长得好看又有何用?笨手笨脚的,连行个礼都要嬷嬷教四五遍。哪像庞姐姐您,聪颖多智,每回都是我们当中学得最好的。”   庞施然端着身份淡的笑了笑,“众人天资各异,也许宋小姐也有擅长而是我们不知道的的呢。”   “她能擅长什么?哭算不算?”   这时,三人低低笑起来。   听到抽噎声,林钰不耐烦了,起身走过去,“喂!宋月珍,我们可没欺负你吧?你动不动就哭,哭给谁看呢?烦不烦?”   宋月珍赶紧制止眼泪,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对不起,是我的错。”   林钰白了她一眼才又走回去坐下。   宋月珍抹干眼泪,躺在床榻上用被褥盖住自己,仿佛这样就再没人看见她了。自从她娘亲去世后,爹爹就再没管过她,他娶了继室,另外生了个活泼伶俐的女儿,从此,她便成了爹不亲近也无娘疼爱的人,安静得仿佛家里的一个影子,即使过节也是他们一家人过,基本没人想起她。原本以为等到十五岁及笄可以嫁人了,可却被妹妹夺走了亲事,爹爹为了让妹妹得偿所愿,硬生生给她退亲,让她进了宫。   在这个宫里,她谁都不认识,原本想好好结交几个好友,可因为她的容貌那些人都有意无意的排挤她,更有甚者,如林钰这般总是出言挤兑羞辱。这 让她很难过。   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受欢迎,所以每次都是一个人默默的吃饭,默默的回屋。   这日,宋月珍拖着疲惫的身子刚在床榻上坐下,就见林钰匆匆忙忙进门来,挽着她的手一脸急切的说道:“宋妹妹,你总算回来了。”   她突如起来的热情令宋月珍有些忐忑,“林......林姐姐怎么了?”   “我簪子掉了,那是我最喜爱的簪子,生辰时爹爹送的呢,可不知道落在哪里了,宋妹妹能帮找找吗?”   宋月珍迟疑。   “我知道宋妹妹心里不喜我,平日我对宋妹妹不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宋妹妹能原谅我吗?可以帮我找一找簪子吗?”   宋月珍见她急得都快哭了,心里有几分动摇,“你簪子落在哪里了?可还记得。”   “走,我带你去,咱们分头找。”   此时已经快天黑,她晚饭都还没吃呢,长长的甬道上昏暗无光,她躬身仔细寻找着,从这一头找到另一头,找许久也没找到林钰说的那个簪子。再抬头看时,已经彻底天黑,她想无论如何得回去了,饿肚子事小,可若是回得晚,女官得罚人了。   然而,她刚刚进了大门,曹女官便站在大殿等着她,她身后还有几人,其中一个正是林钰。她已经完全没了之前请求她帮忙时的那温柔亲和之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曹女官,我......”   “去哪了?”曹女官面无表情,语气严厉。   “我去帮......”   “还是我来说吧,”林钰走上前来,“曹女官,我刚才看见她在明熙道上鬼鬼祟祟的徘徊呢,心里想什么,恐怕大家都清楚吧,看着表面上柔弱可怜,没想到却是个心机深沉的。”   宋月珍不明白状况,“你为何这么说?我明明是去帮你找簪子了。”   “谁知道你是去找簪子还是去做什么了?毕竟明熙道可是皇上去瑶台宫的必经之路。”   这么一说,宋月珍明白过来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林钰,“你撒谎,我明明是去帮你找簪子了,还是你带我去的。曹女官,我是真的......”   “好了,此事我自有论断,你说你是去帮她找簪子,那簪子呢?找到了吗?”   “没有。”   林钰嘲弄出声,“你当然没 有,因为我簪子根本没丢,正好端端的在我头上呢,怎么会让你去找簪子?宋小姐想勾.引皇上也用不着编这么个理由陷害我吧?我哪里得罪你了?”   她倒打一耙,众人或嘲弄或鄙视的看着宋月珍。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曹女官问。   宋月珍吓得都哭了,没想到事情竟然变成这样,一个劲慌乱的摆手,“我真的没有,真的是去找簪子了。”她指着林钰,“她今天一来就哄着我,说她爹爹送的簪子丢了,要我帮着找,可没想到......”   “得了!曹女官,您也看见了,她动辄就哭,惯会做戏,别说我簪子好端端的,就算是丢了,我怎么会叫她去找?您也反复警告过,宫里可不能乱走,我一直谨记着呢。一个簪子而已,以后难道我爹爹不会再送我吗?宋月珍你自己想勾引皇上却拿我做借口,真是心肠歹毒!”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说谎!”宋月珍又气又急。   “不管你有没有,但你擅自离开储秀宫,且入夜才回,本就坏了规矩,该罚!来人呐,将她先关起来,明日再行处罚。”   这时有两个婆子进来将宋月珍拖出去,宋月珍挣扎着不肯,别看她瘦弱,力气却大得很,两个婆子也有些难以招架。   正焦灼之际,苏璃进来了。   她之前经过附近时,听说曹女官在此,本想让人来请她出去议事,听到吵闹声,便进了门。   “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行礼,曹女官将适才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苏璃打量了宋月珍几眼,果然是个绝色美人,连哭都这么有林黛玉的范儿,养眼的很。她又看了看另一边的林钰。   林钰虽倾身福礼,但脖颈却昂得高高的,神情很是敷衍不屑。她进宫这些日子与庞施然打得火热,自认为是她的心腹,包括除去潜在敌人宋月珍也是得了她暗示的。而眼前这人只是个区区良媛而已,比起未来皇后,她觉得自己更有底气。更何况,她容貌也不俗,以后入了宫,说不定也能得皇上垂青,届时谁比谁高贵还说不定呢。   因此,对苏璃很是一万个不服。   一个国公府庶女而已,嘁!   苏璃也看出来了,这个叫林钰的高傲得很,也不知那来的底气。她心里倒是懒得在意,这种没脑子的人迟早有一天会被&zw nj;教如何做人。但眼下,观此事,很明显这个宋月珍是被冤枉的。正如曹嬷嬷之前所说,她是个怯懦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有胆子去勾引皇上?   “你先起来,”她对宋月珍说道;“凡事都要讲个证据,在宫里更是如此,怎能凭几句话便轻易做定夺?曹女官,此事还是好好查一查,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曹女官心中一禀,赶紧应“是。”   林钰倒是不乐意了,眼看宋月珍就要失去选秀资格,苏璃却跑进来搅局,她心里不岔。   “良媛,您这话臣女斗胆质疑,若是眼见不为实,那古往今来断案还需人证做什么?”   这么个没脑子又不怕死的,苏璃都想笑了,这姑娘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当别人不知道?想当年她在宫里混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那里绣花呢。   苏璃果真笑了笑,“你说得对,我怀疑此事是你一手策划,因嫉妒宋小姐容貌而诬陷于她。曹女官,你说说,这该当何罪?”   “回良媛,依照规律,也是要罚二十板子,随后遣送出宫的。”   林钰不可思议,瞪大眼睛,“你,血口喷人!”   “哦,我血口喷人?”她转头看向宋月珍,问道:“宋小姐,林小姐让你去找簪子这事是真的吗?”   宋月珍点头,感激道:“良媛,是真的。”   “呐,她说是真的,你却说是假的,不过我这人公平公正,那我给你个机会,请你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啊,别说簪子没丢,还在在头上插着呢这种鬼话,谁知道你丢的是不是这支簪子,也许是别的呢。”   她转头对曹女官说道:“这两人都各有可疑,都关起来吧,明日午时之前若是不能自证清白,那就按规矩处理。”   “你敢!”林钰在家里是娇小姐,哪里受过这窝囊气,更何况有未来皇后给她做后盾,她可一点也不怕苏璃。   苏璃沉了脸,“曹女官,这等没规矩的人还不教训?”   曹女官头大得很,头一回遇上这么难的差事,但林钰以下犯上在先,就算有个位高权重的爹爹,进了宫就不值一提,更何况是顶撞了瑶台宫这位。   她使了个眼色,两个婆子上前去架住 林钰,接下来就是“啪啪啪”几个大耳光,直扇得林大小姐找不着北,小脸肿的老高,人也傻眼了,这才清醒意识到这是在宫里,不是在家里。她四处看了看,也没看见庞小姐,这会儿没人给她撑腰。   “拖下去关起来!”苏璃吩咐完,径直出了储秀宫。   ......   次日,苏璃还正在睡懒觉,彩云就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不好了,良媛,出大事了。”   她迷迷糊糊睁眼,“什么大事?”   “林小姐昨晚上死了。”   苏璃唬了一跳,赶紧下床穿衣跟着彩云出门。   林钰的尸首是在井里发现的,早上起来打水的婆子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说着事情经过。苏璃走近一看,尸体已经微微发涨,惨白下人。   赶紧闭了闭眼。   “去禀报皇上了吗?”她问。   兰英站在一旁说道:“皇上还在上朝,但秦将军正在赶来。”   话刚说完,秦忠就带着金吾卫的人过来了,见躺在井边僵直的尸体,微微皱眉,不着痕迹的挡住了彩云害怕的视线。   “良媛。”他行了一礼,“这里交由属下便是,还请您先回。”   苏璃一大早的遇到这样的事心情也复杂得很,昨天还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而且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定这样的事是针对她来的。   进宫这么久,早就想过会遇到各种阴谋诡计,但没想到一来就来了这么条命案,实在是......   “我们先回去吧,”她带着彩云出了院子。   路上遇见韩湘君过来,御辇在半路停住,苏璃坐了上去。   “死就死了,你去看做什么?”他说道。   “后宫现在我管着,出了人命总要去看一看才好。”她身子有些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了。   “以后别看了,免得入噩梦。”   “嗯”她思索了片刻,随后又说道:“我总觉得这事可能是针对我。”   韩湘君眯眼,“这话怎么说?”   苏璃将昨天晚上在储秀宫的事情如数说了一遍,最后问他该怎么办。   他握着她的手安抚,“别怕,以下犯上,她死有余辜,至于是何人在后头搞鬼,有秦忠在,这事交给他查就好。再不济,你还有我,没人敢犯到你头上来。”   “万一他们准备了充足证据呢?”   韩湘君笑了笑,“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阴谋,假证永远是假证。”   苏璃点头,心情沉重的回了 瑶台宫,对于选秀的事也搁浅下来。宫里出了人命,还是秀女,因此储秀宫也大门紧闭,人人都有嫌疑,众人不得外出。   皇宫的气氛在寒冷的初春顿时显得十分阴沉。   ......   果然不出苏璃所料,没过两天,宫里渐渐传出了些风声,说林钰是被她害死的。还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有人看见瑶台宫的婢女半夜去传召林钰,带她出了储秀宫,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而且那个婢女长什么模样也说得一清二楚。   苏璃问彩云,“咱们瑶台宫真有这么个婢女?”   彩云排查了一遍,还真有。但这个婢女是半月前被罗青送过来的,因为后院人手不够所以临时送来帮忙,而且根据认识她的人说,这个婢女平时待人很好,说话也和气,做事勤奋。   但好巧不巧,自从林钰死后,这个婢女也消失了,就凭空消失,无声无息。   “那为什么今天才发现人消失了?”   管事嬷嬷赶紧跪了下来,“良媛恕罪,那丫头就是个扫洒的,平日里不起眼得很,这......谁也没怎么注意啊。”   见她推诿责任,苏璃冷笑,看了兰英一眼,说道:“这人还请兰英姑姑帮我处置吧,罚之后将她打发远远的,瑶台宫还真不敢再用这样的人。”   又过了一日,那婢女找到了,但人已经没气,找到的时候怀里揣着一只朱钗,经过确认,正是苏璃的。   事已至此,苏璃彻彻底底明白,此事就是冲她来的了,而起一环扣一环。韩湘君让她稍安勿躁,那些鬼魅魍魉藏在暗处,说不定正在等她着急。她此时越是着急自证,越容易给人留破绽,因此还是先静观其变的好,一切等秦忠那边查探。   秦忠速度很快,找到了那两个自称亲眼看见瑶台宫的婢女将林钰喊出储秀宫的内侍,那两个内侍战战兢兢,说话支支吾吾,好像怕苏璃灭口似的。但越是这样,他们的话越是令人信服。   林侍郎的家眷更是整天在宫门哭诉,要求彻查真凶,还她女儿一命。林夫人哭得凶狠,句句所言意有所指,就差没指名道姓说是苏璃心胸狭隘,因女儿顶撞了她,就徇私报复,手段残忍,务必请皇上严惩这等心狠手辣的女人。   至此,原本是起于宫里的一桩命案,朝 臣们也开始观望起来。 第98章 庞小姐领盒饭   夜深人静, 窗外树上一只老鸦不停阴森森的叫着,让储秀宫众人都睡不着。   因死了人,庞施然原先的屋子也不敢再住, 便央求曹女官给她调换了个屋子, 这会儿她正躺在床榻上, 听其他三人说起近日发生的事。   “你们说真的是苏良媛做的吗?”   “这我哪里知道,不过那么多证据都指向她, 估计八九不离十吧。”   “天呐, 这也太令人不可置信了,苏良媛为何要这样?”   “也怪林钰蠢, 非要顶撞她做什么?我听说那天许多人都在场呢,有两个婆子抓着林钰打耳刮子,她脸都肿了。”   “既然都罚了, 怎的还......要取她性命呢?”   “估计是气不过。苏良媛在后宫一人独大, 又有圣上宠爱,膝下还育有一子,养尊处优的日子久了,胆子难免就大了吧。在宫里这些娘娘们看来, 死个把人算什么。”   “嘁!她算哪门子娘娘, 真正的娘娘还在储秀宫呢。”   众人一想自己进宫的目的,各自又低低笑了起来,随后又往靠窗的床榻上看去, 那人似乎已经睡实沉, 一点音儿都没有。   有人打了个哈欠, “咱们也快睡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解禁,整日这么关着实在无聊死了。”   “呸, 快别说死啊死的,多不吉利!呸呸呸!”   庞施然静静的听着,直到所有人都睡下,夜渐渐安静起来,她绞着手指躺在榻上心情忐忑。   也不知道现在外头的情况如何了。进宫之前,她得了父母的准话,说这次选秀必定令她如意,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如意法。苏良媛一天没得到处置,她一天也不能安心下来,觉得日子越来越难熬,却也越来越兴奋,只等选秀尽快结束,她便可光明正大站在那个人身边了。   ......   翌日,吃过午饭,庞施然收到了一份家书,是庞夫人写来的,说是庞太妃近日身体不佳,若是她方便,可寻个机会替她们去探望探望。   这看起来就是封普通的关怀家书,但庞施然看了内容立马就明白了其中之意。她问宫人:“曹女官在哪?”   曹女官对庞施然比较和颜悦色,得知她要去探望太妃,便皱眉迟疑,“庞小姐一片孝心感动天地,可如今储秀宫被关着,没有上头的命令,谁也不能出 去啊。”   “我也知道让曹女官为难了,但我也实在担心姑母身体。您看可否这样,我写封信,请您通融一二,派个人帮我送过去?我若是不得知姑母身体状况,心里实在难安。”   她从手腕脱下一个晶莹剔透的镯子悄悄塞进曹女官手中,笑得甜美自然。   “这可使不得,送个信罢了,哪能要您这些。”这可是未来皇后托她办事,收镯子岂不是找死?   朝女官不敢如此,忙推脱了,直言信定然回帮着送到。   庞施然这才满意的离去。   ......   承安殿。   韩湘君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薄唇紧抿,眉目阴沉,显然心情十分不悦,地上已经散乱了好几本奏折,都是被他扔的。   罗青拦住送热茶的婢女,自己悄悄往里头探了一眼,摇头叹气。   这已经第三天了。   皇上每天都要将那些上奏弹劾苏良媛的折子都扔出来,可那些朝臣们锲而不舍,每天也有许多折子不停的呈上来。   今日早晨他跟着皇上去上朝,朝中有人参苏良媛不仁德,不配协理后宫,让她趁早交出风印。此事顿时惹恼了皇上,当即便以真相未明而却武断妄论不配做官为由,将那人革职。   众人下跪求情也未能挽回,众人看清皇上执意护短,因此安静了不少。   但这事一天没查清楚,便会总是没完没了。他接过那婢女手中的茶,亲自端了进去。   “皇上,您已经看了一整个上午了,可要歇息歇息?”   韩湘君头也没抬,过了许久才说道:“去将尹丞相和袁公请进宫来。”   “是。”罗青心下叹气,放下茶盏又赶紧躬身退了出去。   ......   苏璃这几日一直安静的在瑶台宫待着,偶尔带团子逗鹦鹉玩。看似一片平静,但实际上从婢女们小心翼翼的行为举止中便可知道,平静的气氛下是压抑的暗流。   她也被这氛围弄得透不过气,看天色明艳,便索性让彩云准备准备,招呼大家一起吃锅子,这般举动,倒是瞬间让众人轻松了不少。   瑶台宫婢女纷纷开始忙碌起来,苏璃也亲自到小厨房看着众人准备。   “良媛,罗公公来了。”   “好,我现在过去。”   韩湘君忙的时候,一天都要派罗青来好几次,都是送些各色各样的小玩件或者吃食。今天倒是安静了一个上午,这会儿过来也& zwnj;不知是送什么。   但罗青这次两手空空,他是特地来找她有事要说的。   “良媛若是得空,去承安殿看看皇上如何?”   “他怎么了?”   罗青将朝上发生的事简单的跟苏璃说一边,韩湘君下朝后心情不好,到现在午时了都还不肯吃饭。   苏璃听后抿唇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罗公公先回去,我正在做锅子,一会儿直接带去承安殿吧。”   这感情好,罗青笑盈盈的行礼,“那奴才就先回去禀报皇上了。”   等罗青走后,苏璃自己在软塌上坐了半天。   这几日,人心惶惶,所有矛头都指向她,看得出那些人是对她不满,甚至想置她死地。那天她问他怎么办,他倒是轻轻松松的说了句静观其变一切有他。但她也清楚事情并不简单,能策划出让一个侍郎之女死在宫中,背后之人恐怕谋算缜密,查证又怎么会容易?而那些朝臣可没时间等她,单看林侍郎的家眷整日在宫门口哭诉便知,此事决断迫在眉睫,若是再推脱一天,韩湘君的压力就越大。   而这么久来,他一个人扛着这些压力没让任何人过来打扰她,今天更是为此罚了朝臣,此事她若是洗不清罪名,恐怕众人的唾沫都可以淹死她。   也不晓得秦忠那边怎么样了。   她站起身来,吩咐婢女们准备好汤锅子,随后领着人出门。   承安殿门口罗青还在守着,大门紧闭,见她来了,他赶紧迎过来,“良媛估计得等等,尹丞相他们还在。”   苏璃点头,自己进了偏殿寻了个坐位坐下,罗青亲自端热茶进来,“奴才已经让人将锅子拿去煨着了,不会受凉。”   她笑了笑,说道:“好,还是罗公公考虑周详。”   她站起身来朝殿内走,这偏殿内室与承安殿相通,只不过平时门都是紧闭着,门口站着两个侍女,见她来了,赶紧福身行礼。   苏璃走近,听见里头有声音传来,应该是韩湘君和尹丞相他们正在议事,她贴着窗门听了一会儿,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大体只知道是说这次选秀的事,估计还与她有关。   那两个侍女见她如此,神色怪异,各自面面相觑,估计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偷听圣上和臣子议事。苏璃朝她们看去,她们又立马别过视线微微低头。   “你们要是想禀报皇上也可以,我不怪你们。”   “奴婢不敢。”两人赶紧说道。   苏璃见两人面上惶恐,索 性也就不为难,主动离开了。   她又回到偏殿坐了两刻钟,这时罗青才进来,“良媛,皇上召您过去呢。”   “好。”   韩湘君看起来十分疲惫,靠着椅子不断揉眉头,见她来了,笑着朝她伸手。   “听罗青说你做了汤锅子,怎么突然想吃这个了?”   苏璃也笑道:“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想吃吗?今天这种天气,吃汤锅子正好。”   “好,确实许久没吃了。”他站起身牵起苏璃在饭桌旁坐下,亲手给她盛了碗汤。   “先喝汤热热身子。”   “嗯。”苏璃接过来,心里有心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却被他看出来了,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这件事是不是很难处理?”   他摇头,“这算不得什么难事,迟早查出真相。”   “可我听罗青说你这几天心情都不好,今天早上还罚了人。”   “狗奴才大胆!”他低叱了句,随后说道:“我心情不佳的确与这事有关,但不是因为此事难办,而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将朕玩弄鼓掌间。”   他冷笑,“那些老匹夫自以为新朝初建,我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便总是对朕的私事指手画脚,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如今,朕不是怕了他们,而是忍着他们,此事需要一个契机,等时机一到,我定要收拾个干净。”   苏璃也清楚,他指的是那些保皇派成员,目前朝中就属他们资历高,之前又抱有从龙之功,在新朝暂露头角之后便有些得意忘形起来。这批人在上京树大根深,世家们各自牵扯,一时想要拔除不是容易的事。就算是雷厉风行如韩湘君也不敢妄来,新朝初定,急需稳固,这种时候自是不能出乱子。   也正是因此,她心里才更加着急,担心他应付不过来。   许是看出了她的担忧,韩湘君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别想太多,这些事我自会处理,你安心照顾儿子就好。”   “秦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作证的那两个内侍经不住酷刑已经疯了一个,另一个半死不活,这背后谋划之人确实有些本事,连金吾卫的人都审不出两人。”   “那岂不是断了线索?”   死的死,疯的疯,这事好像真的陷入了死局。   “不全然,秦忠定然还有其他法子,再等等就是,先吃饭。”   苏璃点头,拿起筷子替 他涮菜。   ......   储秀宫西厢房。   宋月珍继续被关着,她已经独自在此被关了多日,也没人来看一眼,曹女官说要罚她的也没了动静。天气很冷,她缩在单薄的被褥里不停打摆子,接下来是个什么情况,她心里迷茫又恐慌。   听说那天晚上林钰被人喊走之后就再没回来过,这还是来送饭的小宫女悄悄对她说的。她想起那晚的情况,心里害怕,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对她也下手。她想出去,不想被关在这里,可这处小院空空荡荡,平时就洒扫的婆子,扫完也就走了。她求送饭的小宫女帮她给曹女官递话,为此还特地将头上的一枚簪子给了她做酬劳,希望曹女官能记起她来,不要让她继续在这待着。   可她等了两天,依旧杳无音信,心里越发忐忑起来,就在她灰心丧气在被窝里哭时,听见院外来人了。   她赶紧下床从窗户缝隙看过去,竟是一群腰间挂着大刀的人进来,其中打头的一人被个小宫女领着,正朝她屋子这边走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害怕得颤抖。   下一刻,门被打开,那人在视线在室内转了一圈,停到她身上,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叫宋月珍?”   她怯懦的点头。   “出来,跟我们走一趟?”   “大人要带我去哪里?”   那人从腰间拿出一个令牌,“金吾卫办事,有几句话想问宋姑娘,请吧。”   听到这个名字,宋月珍反而长长松了口气,金吾卫是皇帝亲卫,只要不是去大理寺那种地方就好,她曾听说过进了大理寺,就很难再出来了。关于这件事,她相信苏良媛是清白的,就凭那天她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她知道苏良媛是个好人,肯定不会是凶手。皇上又如此宠爱苏良媛,为她查清此事理所当然。   跟着金吾卫走,至少她命保住了。   秦忠来找宋月珍实在是抱着司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却不想,还真找对了人。   宋月珍当时跟林钰一同被关进一个院子,但却是在不同的厢房,半夜林钰被人喊出去时,当时宋月珍因心中担忧处罚所以一晚上没睡,正好听见了。鬼使神差的,她跑到窗下看了一眼,想瞧瞧是个什么动静。   当晚,月光亮堂,她看清了那婢女的脸,她急急忙忙将人喊出去之后,却不小心从袖口中落下一物,在月色下还闪着银光。第二&zw nj;天她出门时见那东西还在,便好奇的捡了起来,彼时只想着等那婢女来了,再还给她就是。没想到,没等来婢女,却等来了林钰落井而亡的消息,令她不寒而栗。   手中握着的东西也令她心里害怕起来,不知道那婢女发现丢了会不会回来找,找不到又会不会猜测是她捡了,若是如此,那人定然也不会放过她。   她担忧了多日,听说那婢女也没了之后,自己高高提着的心才放下一半,另一半不敢全落,怕又出什么万一。   她将物件交给秦忠,秦忠仔细查看。这看起来是个普通的物件,但其实并不普通,这是内务府造办的,这样的物件只能宫里的主子有资格用,而一个婢女身上有这么个物件就十分蹊跷了。   他顺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终于在内务府的造办册子上发现了倪端。   这批物件其实是去年年底苏璃让内务府打造的。按惯例,每年四季都会给南苑的太妃们统一打造些东西,这些东西内务府都会造册登记。那个婢女落下的东西是一支白银缠丝扣镯,这东西平日里就是用来把玩的,对于这些太妃们来说也不值几个钱,但对于一些小宫女来说却是能顶她们一年的月钱了。   而这支,正是内务府送去给泰景宫庞太妃的。   顿时,秦忠请了皇命迅速将泰景宫围了起来,才不出一日,便将宫人们审得七七八八。庞太妃发髻歪斜的坐在榻上,双眼空洞,吓破了胆。   早在林钰落井而亡时,她就已经预感要有这么一天。当初与那人合谋的并非如此,并没有想要闹出人命,但那人却摆了她一道,直接将人弄死了。她安安稳稳了大半辈子,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却不想到碗年惹出了这么一桩命案。恐慌多日,夜不能寐,为此还吓病了。   可那人没放过她,威胁着若是不保守秘密,恐怕她与她的家族都难逃一死。   此时终于东窗事发,紧绷的多日的神经,骤然断裂,整个人苍老颓然,也不用秦忠审讯,尽数老实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至此,宫伟命案最大的幕后主使,御史大夫庞骞浮出水面。   庞骞,保皇派领头人,聪明多智,也懂得藏拙,先帝在位时,朝中党派之争激烈,作为三朝元老,也最是懂明哲保身 ,因此行事低调。但先帝走后,韩湘君登基新立,他助韩湘君绊倒王家势力,以从龙有功自居,在朝中一改低调姿态,迅速拔尖惹眼起来。朝中保皇势力独大。   这些人基本上是先帝留下的老臣,浸淫官场已久,在世家中又互相联姻牵扯颇深,因此,牵一发则动全身。没有足够的理由,还轻易动不得,韩湘君也不想落下个背信弃义的骂名,更不想让朝臣们觉得兔死狗烹。   可如今,后宫秀女惨死一事竟是由他策划。别人如何先不说,就林侍郎第一个便跳出来骂了他个狗血淋头,同时奏请皇上为他做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事没一个人敢站出来求情,这不是简单的命案,这是胆大包天陷害宫妃挑衅皇权,被圣上归类为造反的惊天大案。罪名虽然有些牵强,可皇帝心意已决,识趣的人早就闭嘴,更何况还有林侍郎咬着不放,谁求情谁就是帮凶,谁就是想造反。   于是,这场起于宫伟的风波最终与庞骞抄家流放的下场结束了。 第99章 立后(撒花撒花)……   宫伟命案水落石出后, 压抑在皇宫上空的阴霾瞬间被揭去,春色开始明艳起来,天气也渐渐回暖。   选秀之事只停滞了几日又如火如荼的展开, 只是这次, 没了最热的皇后人选, 朝臣们又开始观望起来。   直到半个月后,在众人伸长脖颈的期盼中, 皇帝大手一挥, 从秀女当中选出了十一名,当日就被赐婚给皇室宗亲子弟, 而后宫依旧没有进任何人。   此举一出,全朝哗然。   朝堂上又开始沸腾了。   “皇上,此举于礼不合!后宫妃嫔担着为皇室开枝散叶之责, 此乃祖制, 万万不可废!”   魏安茂曾做过皇帝幼时的太傅,因此颇有几分发言权,由他做代表提起此事最合事宜。   众人朝金銮殿上首那人看去,只见他和颜悦色的坐着, 似乎并不因魏太傅的反对而震怒。因此有几人便大胆了些, 纷纷出列。   “臣附议!”   “臣也附议!”   韩湘君不在意,他今天心情好,早上刚从瑶台宫暖和的被窝里出来, 这会儿还留恋着那丝滑的余温呢。他扫了眼殿中央的众人, 看清都是些谁人后, 心知肚明。   “朕已有儿子,将来还会有更多,不耽误开枝散叶。”他话音一转, “莫不是你们觉得朕的晔儿资质不佳,不配为皇室子孙?”   “这......皇室血脉自然是人中龙凤,臣等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好,这些话以后就别再说了。”随后,他暗暗递出了个眼神。   户部尚书秦 大人会意,出列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说。”   “皇上,自从去年南方水灾后,因救助得当,七府各州,数十万计的百姓免于饥寒交迫困境,直至今年春,灾民们几乎人人有屋舍,家家有田耕。且江南修筑河堤之事如今已经大有进展,数万倾良田得到活水灌溉,依据各州府上报的数据来看,今年秋收过后,各州粮库丰盈将更比往日。如此盛况,全有赖于去年苏良媛提出的“招标修筑河堤”之计策,如此远见学识,可谓巾帼不让须眉。因此,臣在此恳请皇上对苏良媛予以褒奖。”   韩湘君勾唇一笑,“秦爱卿说的是,苏良媛确实该褒奖,只是奖些什么好呢?”   这时,袁公又继续出列,“皇上,臣前日陪同老母亲前往城外公岭庙礼佛时,有幸见得寺庙外耸立的功德碑,大有感触。功德碑上功德之人众多,实乃我豊国百姓之福,但却也遗憾,建此功德碑之人本该也是功德无量,可碑上却并不见其名。所谓大善大德者,不为名利只为苍生也莫过于此了,苏良媛之德实在令老臣钦佩。苏良媛温婉端庄,又有贤德之名,勘为天下女子典范,因此,老臣斗胆上荐,请立其为后。”   此话说完,朝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议论声嗡嗡渐起。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但此时谁也没敢站出来公然表态,毕竟袁公德高望重,且句句属实,前段时间苏良媛的表现众人都看在眼里,没法挑剔,也没法反驳,唯一能驳的,只有起低微的身份。   可这事......众人又看了看金銮殿上那位,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从中秋宴上赐九凤钿口到选秀赐婚宗亲,种种事件十分明显,若说之前还有人在举棋不定,可今日袁公和秦大人一唱一和,便指名了方向。   皇上已是下定决心要立苏良媛为后。   过了一会儿,尹丞相从嗡嗡的议论声中走出来,躬身于大殿之上。   “皇上,臣附议袁公。”   有人带头之后,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出列附议。最后,大殿上竟乌压压的跪了一众人,鸦雀无声。   坐在殿上的韩湘君只掀了掀眼皮望着门外天光,满意的笑了。   ......   瑶台宫。   苏璃穿着围裙亲自在小厨房里忙碌,小团子如今挑食了,单一的米糊糊不肯再吃,于是她准备做些蔬菜肉粥给他。   正挑拣着菜心呢,彩云领着一人进来,那人笑嘻嘻的给她行了一礼。   “奴才在此先恭喜苏良媛了。”   “什么喜?”苏璃转头看罗青笑问道。   “至于什么喜事,奴才可不能抢了彩头,等皇上来了您亲自 问皇上吧。奴才过来是提前报个信,过一会儿皇上说来这用饭。”   “皇上下朝了吗?”   “已经下了,此时还在商议事情,苏良媛您先准备着,兴许过不了多久就来了,奴才传完话,这就先回去喽。”   “罗公公请留步。”苏璃让彩云将之前刚做好的玫瑰酥饼给他装了一份,“这个是今早采摘鲜花制的,还鲜着呢,罗公公也尝尝吧。”   罗青受宠若惊,赶紧接过来感谢,“哎哟,奴才今日真是有口福了,多谢良媛。”   ......   午时,韩湘君如约而至,才进殿内便见苏璃坐在塌边给儿子掖被褥。   他悄悄走过去坐在身后搂着她腰肢,苏璃唬了一跳,拍拍胸脯,见不远处站着的婢女们纷纷低着头,她剜了他一眼,低声道:“婢女们还在呢。”   韩湘君轻笑,将下巴靠在苏璃的肩上,旁若无人的与她亲昵。   “儿子怎么在这睡?奶娘呢?”   “他今天不小心摔着了,小模样哭得伤心,我就哄他在这睡着了。”   如今团子已经开始学走路了,颤颤巍巍能走几步,也喜欢大人牵着他到处跑,而且逢人便笑,最是有趣的时候。瑶台宫的众人都当他吉祥物似的,人见人爱欢欢喜喜。   韩湘君见儿子躺在榻上睡得小脸红扑扑,突然嘴角一弯笑出声来,随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不禁莞尔,惊奇道:“他这是何意?”   “做美梦了呗。”   “梦什么了?”   苏璃也好笑,“不知道,估计是梦见了好吃的了。”   说到好吃的,韩湘君想起一事,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这点倒很像你,就爱吃。还记得在西河镇的时候吗?除夕带你出门,那时你坐在车上闻着外头蒸糕的味儿就馋得流口水,那模样,估计给你块镜子照,你自己都觉得寒碜。”   她眨眨眼,装蒜道:“还有这种事?”   “你的糗事太多,我都记着呢,以后说给咱们儿子听听,让他也好好看看他这个娘亲到底是何模样。”   苏璃故作凶狠,“你敢?”   他揽着她起身往门外走,春光明媚,两人一同站在高大的廊柱下,眺望着不远处红墙上的琉璃瓦。   韩湘君心情很好,苏璃感受到了,想起之前罗青过来说恭喜的事,她也猜到了一些。此时朝身边男人看去,见他也正看过来。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那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苏璃反问。   他牵住她的手,“有,太多太多,又不知从何处说起。不过......”他定定道:“你要当皇后了,很快就是我的皇后。你高兴吗?”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这个准备,但此时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zw nj;惊讶,“朝臣没反对吗?”   “他们很识趣。对了,我已经让人将景阳宫修缮了一遍,届时你们母子搬过去吧,那里离承安殿近得多。”   “其实瑶台宫住习惯了,我倒是挺喜欢这里的。”话才说完,看见男人眼神不善又立马改口,讪笑道:“不过嘛,我觉得景阳宫也不错,听说殿内还有一个很大的浴池是不是?”   “感情你就看中了那个浴池了?”他心下好笑。随后似乎想到什么,倾身过来,不怀好意道:“不过这样也好,我也看上那个浴池了,回头咱们一起试试。”   这人才说三句就开始不正经,苏璃赶紧退开一步,“你想得美,谁要跟你试了?”   “今早上你不是还嫌洗的时候麻烦吗?浴池方便,真可以试试。”   不要脸,苏璃低低“呸”了一声跑远了。   韩湘君见她慌张的身影,无奈摇头,这女人......怎么越来越爱脸红了?   ......   豊朝贞和二十二年五月初六,大吉。   皇帝祭完太庙,当着王公百官面前宣告册立苏璃为后。宣读圣旨的内侍,从太和殿一直传到景阳宫。   “苏氏攸德,温婉淑德、娴雅端庄,今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内驭后宫,以兴旺宗室,外辅朕躬,以昭贤臣。使四海通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授金册凤印,钦此。”   苏璃跪拜,“臣妾领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冠上,晶莹剔透的红宝石闪耀在阳光下,珠光交相辉映。随着她步履款款,那展翅于珠宝花叶之中的金凤羽翅轻轻摇晃。她一袭皇后冠服,雍容华贵的由宫人们扶着缓缓走出大殿,听朝臣百官们朝拜恭贺。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金銮殿上,那人静静的站在那里,龙袍冕旒,九五之尊。   他朝她伸手,“皇后,过来。”   短短的一截路,无数回忆涌进她的脑海......   在军营的第一次见面,他清冷高贵的模样......   在温泉山庄,他凶狠生气的模样......   在西河镇北宅,他温柔多情的模样......   在江南九邬镇,他厚颜无耻的模样......   如今,笑容和煦。   她缓缓将手递过去,与他并肩一起,接受百官祝福。   宽大的袖摆下,那人竟然挠着她掌心,问她,“去景阳宫看了吗?那浴池修建得如何?”   “......”   他又挠了几下,“朕特地让人在浴池中修建了一物。”   “是什么?”   “今晚你便知晓。”   “......”   望着大殿内金光闪烁的龙腾九珠,苏璃悄悄瞥了眼身侧的男人,他嘴角勾笑,一副无赖的模样,心情复杂。 第100章 帝后日常   景阳宫偏殿。   室内雾气缭绕仿如仙境, 门口点着长信宫灯影影绰绰,宫灯照映处一排巨大的金丝楠屏风隔断,依 稀可见里头依偎在一处的人。   韩湘君靠在大理石铺就的浴池边缘, 怀里搂着新册立的皇后。只见她玉肌香腮, 粉红扑面, 肩上的薄纱被水浸湿,半遮半掩的搭在身上, 身姿玲珑撩人。   “累了?”   苏璃之前被他摁在池边, 腰都快断了,此时酸痛乏力, 没好气的看着他,“皇上明知故问吗?”   他轻笑道:“我给你揉揉。”   他一边揉一边说起朝上之事,“肃亲王来京也有两月了, 明日便要返回封地。对了, 他很满意你给他选的王妃,明日会将人带进宫谢恩,届时你见见人,随意赏些东西便是。”   苏璃想起来了, 新出炉的肃清王妃说起来还与她挺有渊缘, 正是之前给她作证的那位秀女宋月珍。想起那女子的容貌,她笑了笑。   “我倒挺好奇这肃亲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很是英武不凡。”   话音才落, 下巴就被男人捏住转了过去, “比如我如何?”   苏璃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人真是什么醋都要吃一吃,有时连团子也没放过。不过眼下人在他怀里,惹不得他, 只好哄着道:“自然比不过,皇上才是这世间最英武不凡的人。”   “换个词,这个被人用了,朕不稀罕!”   “......风姿卓绝,行不行?”   男人这才满意的对着那红唇啄了一口,随后又突然眉头紧蹙,松开手揉着额头。   “怎么了?又犯头疼呢?”   苏璃发现他近日总是容易头疼,时不时发作,宣了太医来看,也只是说他过于勤政,神志不宁,需多歇息。为此苏璃这些日子常常做了一些养神静气的羹汤,加了不少好药材,但似乎也没有多大效用。   “我来。”她拨下他的手,起身站在他身后,轻轻帮他按压起来。   韩湘君舒适的靠在她胸脯,喟叹到:“还是你揉捏得最舒适。”   “ 皇后娘娘?”婢女在外头低声呼唤。   “什么事?”   “薇云宫派了人来禀报,说六公主病了要请太医。”   苏璃没好气,“那怎么还不快去请?你们这一来一回的都耽搁多少时间了?”   那宫人嗫喏道:“可是您还没发牌子。”   苏璃一顿,是了,请太医是需要她这般发牌子的,她今天才当上皇后,这事根本没想到。这会儿心里着急,也不给韩湘君揉额头了,赶紧起身穿衣裳。   “皇上,我先过去看看,婉儿那边我不放心。”   ......   薇云宫。   六公主 韩湘婉蔫蔫的躺在榻上,“都这么晚了,嫂嫂怎么来了?”   “太医马上就到,你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病了?”   说到此,六公主顿时委屈起来,她抽了抽鼻子,“嫂嫂,今日我和友人一起去城外踏青时,遇见他了。”   苏璃不解,这跟生病有什么关系?   “我......我难得遇见他便想跟他说会儿话,让身边的丫鬟去给他送了口信。可我在长相亭等了他一下午,他也没来。”六公主扯着她袖子问,“嫂嫂,你说他是不是不想见我啊?”   苏璃皱眉,“或许,他是有什么急事,所以先回去了?”   “是这样吗?那他怎么不让人来跟我说一声呢,害我白白等了一个下午,风吹得可冷了。”   听到这里,苏璃也明白了,心里叹气,这个傻姑娘啊,感情傻等了一个下午,吹风受寒了。她开口想说些什么安慰一番,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没过多久,太医很快来了,诊脉过后是普通的风寒发热,但六公主身子娇贵,平日鲜少生病,但若是生病也容易来势汹汹。她一整晚迷迷糊糊的也睡不安稳,苏璃不放心她,就准备在薇云宫歇下,可才过戌时,韩湘君便差人来请她了。   彩云也劝道:“太医已经来看过了,明日再吃些药就好,您在这陪着也无济于事,还是先回去,养好精力了,明日再来看看。”   苏璃心想也是这个理,她看了眼床榻上睡得满头细汗的少女,从小没了母亲,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座皇宫长大,如今眼看就要嫁给心上人,却没想到......   她又叹了口气,嘱咐婢女们好生照看着,自己先回了景阳宫。   景阳宫里灯火通明,韩湘君也还没睡,正坐在桌边处理折子,见她回来了,拉她坐下。   “婉儿如何了?”   “后半夜烧得迷迷糊糊,这会儿一直出汗,我明天再过去一趟。”   韩湘君点头,“还有两个月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你多费心些,我在宫里鲜少有亲近的人,她算一个吧,如今要将她嫁出去,却有些舍不得起来。”   “你当初为什么要将她赐婚给尹睿?”她突然问道。   韩湘君猛然转头,她的侧脸被照映着烛火,显得柔和白皙,半晌,微微眯了眯眼,“你还喜欢他? ”   苏璃瞪大眼,这都哪跟哪啊?但他这么问令她有些气。他竟然不信她。   索性甩开手站起身来。   韩湘君被她甩开,心渐渐往下沉,将奏折一合,撂在案上,也没心思看了。赌气道:“婉儿喜欢他,所以就赐婚了,怎么,你后悔了?”   “真是这样?你明明知道尹睿他......”   怎么说呢?明明知道尹睿喜欢的另有其人,可他还是赐婚,这不是害了婉儿吗?也害了尹睿,两个人都这么好,却硬生生的被绑在一块。今日见六公主虚弱的躺在榻上,委屈得掉眼泪,她心里都难受得不行。   想起来,还真有些埋怨韩湘君。可此时这些话不好说出来,便生生的忍在了喉中。   但韩湘君显然误解了,“明明知道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是不是?你怨我将你心上人赐婚了?”   深更半夜的,殿内寂静无声,他这声音听起来莫名的有几分委屈是怎么回事?   苏璃斜眼看去,见他坐在椅子上,这会儿模样就跟平日里团子赌气一个样,板着脸,拿眼睛偷偷瞧你,等着你去哄人。   苏璃骤然心下一软,主动坐到他腿上,靠在他胸膛。他也不拒绝,一动不动的让她坐着。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了?我跟他就是聊得不错的朋友,以前出宫见过几面,你也知道的,后来回宫我就再也没见他了。你气什么?”她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倒是我要生气才是,婉儿多好的姑娘,你明知尹睿不喜欢她,却还要赐婚,你这不是对她好,是害了她。你不知道,每回我听婉儿说起他名字,她那害羞的神情,看我心里难受。”   气性上来,她索性猛捶了他一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说着是为满足婉儿愿望,实际上是你死心眼报复尹睿罢了。”   韩湘君被她这么一捶,反而什么火气怨气都没了,搂着她腰肢,埋在她脖颈便说道:“我承认自己当时的确嫉妒他,也承认自己小人之心。可我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要给他赐婚,不是婉儿也会是别人。至于婉儿,我以后会补偿她的。”   他认 真的看着苏璃,“你真没喜欢过尹睿?”   苏璃也认认真真的翻了个白眼,“不!喜欢,非常喜欢,相当喜欢!”   韩湘君知道她说反话,心情愉悦的将她摁在桌上亲了许久,之后又问,“那你可有喜欢过我?”   苏璃气喘吁吁,没吭声,直到腰间被他用力掐了一下,才说道:“曾短暂的喜欢过一次。”   “什么时候?”   “在东宫的时候。”   韩湘君沉默了,“所以,你真的是因为我娶了太子妃才离开的?”   她摇头,“不是因为你,是因为自己。”   “此话怎讲?”   “因为我喜欢外面的世界。”   黑夜里,他久久的凝望着她,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现在呢?也喜欢外面的世界?”   苏璃点头,见他明显的气息一滞,又立马笑道:“可如今更喜欢这里。”   韩湘君也笑了,搂着人又轻轻压了下去,噙住那饱满的红唇,呢喃低语,“我曾经最痛恨皇宫这个地方,可如今有你和儿子在,却成为我最快乐的地方了。”   夜风徐徐,树影婆娑,皎洁月色洒入窗棂,照在地上,倒映出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难分难舍。   ......   次日,景阳宫迎来第一个请安的人——肃清王妃。   宋月珍盈盈一拜,美人如玉,弱柳扶风。苏璃含笑坐在椅子上,心想,这肃清王妃简直就是林黛玉的翻版,气质柔柔弱弱,说话低声细语,偶尔眼神幽幽绵绵的看过来,酥人入骨。   看她此时一脸幸福的神色,想必很得肃亲王宠爱。没想到,那个俊朗多智的肃亲王竟然好这口。   “娘娘?”婢女在一旁低声唤道。   苏璃赶紧停止自己恶趣味的想法,清正心思,笑着对请安的宋月珍道:“肃清王妃快请坐,新婚过得如何呀?”   宋月珍一愣,随后腼腆的笑了,没想到这个皇后倒是一点架子也没有,问的话也跟她祖母一样,不带寒暄的就很直接,让她很有亲近感。   不过,也让她羞红了脸,“挺......挺好的。”   这还是苏璃第一次见古代新嫁娘。这个时代的人,很多夫妻在成亲之前基本上都没见过,而且宋月珍是被临时赐婚的,两人冷不丁就成亲了,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她都好奇死了。   于是问了许多,譬如,他人怎么样啊?成亲前你&z wnj;怕不怕?你见到他之后就喊夫君吗?他对你如何?   苏璃八卦心甚,问得宋月珍全身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没过一会儿,韩湘君和肃亲王一起进了大殿,肃亲王见自家媳妇头埋得低低的,脸颊通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担忧,便赶紧跪下请罪。   “皇后娘娘,内子不通礼数,还请恕罪。”   那边宋月珍赶紧摆手,“王爷,不是不是的......”   苏璃见两人有趣,哈哈大笑起来,惹得新婚的夫妻两人害羞不已。   送走肃亲王和肃清王妃之后,婢女来禀报:“娘娘,适才太医又去了趟薇云宫,六公主已经退热了。”   “那好,我等会就过去看看她。”她接过奶娘抱过来的儿子,高兴的亲了一大口,“一回儿带你去看小姑母好不好呀?”   “咕咕,咕咕。”小胖团子手舞足蹈的笑着,露出几颗洁白的小乳牙。   母子两笑闹得正欢时,却见彩云抹着眼泪进了门。   “怎么了?”她问。   彩云摇头,“眼睛进沙子了,奴婢来抱吧,小皇子重呢别累着您。”   “到底怎了么?秦忠又欺负你了?”   她话才说完,那边坐着喝茶的韩湘君看过来,沉声道:“秦忠竟敢欺负景阳宫的人?朕看他是活腻了!” 第101章 ......   苏璃见彩云红着眼眶, 以为是秦忠欺负了她,怀疑的话才说出口,那边韩湘君就立马护起短来, “秦忠竟敢欺负景阳宫的人, 我看他是活腻了!”   彩云唬了一跳, 赶紧跪下,“皇上, 不关秦大人的事, 是奴婢自己......”   苏璃见彩云欲言又止,估计是有些难以启齿之事, 便拉着她独自去了内室。   “你说说看,到底怎么了?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彩云眼眶红红的, “秦忠没有欺负奴婢, 是奴婢自己不想见他了。”   “为什么?”   “他今年二十四了,家里催他成亲,还给他安排相看姑娘,都是顶顶好的人家, 今日他来问奴婢愿不愿意, 我......”   “难道你不愿意?”苏璃诧异。   “不是不愿,”彩云摇头,“只是觉得自己配不&zwnj ;上他, 他什么身份, 奴婢又是什么身份?也就在娘娘您身边当差, 得您高看一眼罢了,出了外边,奴婢就是个奴才身份, 且从小在下乡长大,也不会那些小姐们抚琴弄曲的玩意。”   苏璃觉得她庸人自扰,秦忠都不介意,她何须想这么多?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说道:“那你之前跟他好的时候怎么没想这么多呢?”   这话一说完,彩云立马脸红了,“娘娘,谁跟他好了?都是他厚着脸皮凑上来的,我一直都没答应呢。”   苏璃也不点破她,笑道:“那前几天我见到你还绣了个男子样式的巾帕,你莫不是给其他人用的?”   “奴婢......奴婢那是可怜他总是用袖子擦汗,所以才......”   “好啦,你心里是喜欢他的,他也喜欢你,这就够了,何必要考虑这么多?你觉得你没有大家闺秀的才情,可他又不是看上你的才情,你是个什么样的,秦忠不知道?可偏就喜欢你这样的。世上优秀的女子千千万,但就你入他的眼了,这就是缘分。”   彩云沉默了,半晌才问道,“娘娘,那他的家人若是嫌弃奴婢身份该如何?他想娶奴婢,可他的家人反对也没辙啊。”   “那就是他的事了,如果因为家人反对就不敢娶你了,那我觉得这样没胆的狗男人你不嫁也罢!天下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何必为了一颗歪脖子树放弃整片大森林?”   “咳咳————”外头传来韩湘君警告的声音。   苏璃摸摸鼻子,有点心虚,感情那男人一直在支着耳朵听她们说话呢。   她将彩云拉近一些,低声道:“总之,你先答应他,反正是他想娶你,至于如何搞定他家人那是他的事,嗯?再有,你是我最得意的大宫女,在后宫里你都横着走,难道还怕出去了被人欺负?有我照着你了,怕什么?”   苏璃一副江湖大姐大的语气,顿时把彩云唬得一愣一愣的,胆子也立马膨胀起来,她重重的点头,“娘娘说的是,奴婢再不济还 有您呢,不怕!”   “这就对了,走,收拾一下,咱们去薇云宫看看六公主。”   ......   六公主昨晚半夜发热,夜里捂出了一身汗,早上起来又喝了一大碗汤药,这会儿虽然退了热,却精神不济,蔫蔫的坐在书桌旁瞧一幅画。   苏璃到的时候,殿内静悄悄,她轻轻走过去,探头一看,画上头是一幅秋风劲竹,线条流畅又透着慵懒随意,寥寥几笔,秋风惬意,劲竹传神,很有大家风范。她想看看是谁人画的,可落款处确实空白一片。   六公主杵着下巴呆愣愣的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咳咳!”   “哎呀......嫂嫂?”六公主吓了一跳,“嫂嫂何时来的?”   “刚来,想什么呢?这是谁画的?”   “是他。”六公主羞红小脸,甜蜜道:“四年前,他随他母亲进宫参加百花宴,当场在宴会上画了一幅画,后来还是我央着父皇才给了我。只可惜......”   “只可惜没落款盖章?要不然就很值钱了,确实可惜。”苏璃啧啧摇头。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呢。”六公主被她逗笑。   “好啦,别看了,看久了难道能看出金子来不成?”苏璃拉过她在软塌上坐下,问道:“你身子怎么样了?太医如何说的?”   “太医说退了热,再吃两副药就好,让我注意些,别在出去吹了冷风。”   “你要听太医的,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嫁他了,若是再生病变瘦了可不好,先不说到时候嫁衣穿了不合适,就是你这脸,这样肉一些刚刚好,瘦了就变丑了,知道吗?”   “我才不丑,嫂嫂太坏了,埋汰人。”   提到嫁人,少女娇羞,眼含期盼。苏璃静静的打量着,心里叹气。   “婉儿,嫂嫂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你要记得。”   “嗯?什么话?”   “遇到爱情,这是一件幸运的事,但不是生活中唯一的事。嫁了人之后,你不能失了你自己,依旧要做你喜欢的事,看你喜欢看的书,吃你喜欢吃的食物,你依旧要为你自己活着,而且快乐的,肆无忌惮的生活,你明白吗?你是公主,是珍贵的人,你有嫂嫂,又侄儿有皇帝哥哥,你有活得骄傲的资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不要被爱 情束缚了,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   六公主神色懵懂,摇头道,“不太明白。”   “现在不明白没关系,但要记得嫂嫂的话,说不准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嗯,我知道的。”她又笑了起来,脸上依旧是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这时,又宫人进来禀报,说齐国公府的苏老夫人进宫了。   苏璃皱眉,不知道这个苏老夫人又来做什么,他嘱咐了六公主一些事之后便回了景阳宫。   苏老夫人一身诰命服,神采奕奕,与上一次进宫的模样大不相同,这次她热情得很,老远便在台阶上跪下来。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我......我也拜见皇后娘娘!”   苏璃抬眼往她后头一看,原来是戚姨娘也进宫来了。她穿金戴银的,头上还插满了簪子,看起来就像个暴发户似的,悄悄抬眼朝她看来,忐忑一笑。   苏璃也笑了笑,“起来吧。”   两人跟着她进殿,在椅子上坐下来,苏璃瞧了下,觉得自己当了皇后真是不一般,苏老夫人如今客气恭敬的模样跟以往判若两人,就现在连坐个椅子都只敢坐半边屁股。   “老夫人进宫有什么事?”   “娘娘,您当了皇后,我们理应来给您请个安。这不,戚姨娘也说实在是想您了,便顺道一起进宫了。”   戚姨娘紧张,“是是是,想娘娘了。”她巴巴望着苏璃,“娘娘过得好吗?”   话音一落就被苏老夫人数落了一顿,“瞧你说的什么晦气话,皇后娘娘是全天下最珍贵的女人,好不好还需要问吗?”   戚姨娘赶紧缩回头,她也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如今当了皇后,好像不一样了。不,以前她回国公府的时候,她就觉得不一样了,可哪不一样也说不上来,这回当了皇后,更甚。就真的像个端庄贵气的皇后,没了以往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而且.....好像还更唬人了些,她光这么在上头静静端坐,就气势十足。   “我很好,戚姨娘过得如何?”苏璃问道。   戚姨娘原本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还和和气气的回了她,心里高兴不已,“好好好,府 里的人现在待我挺好的。”   苏璃看出来了,就凭她身上这副金光闪闪的打扮,相信在国公府没被亏待,想必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对于这个便宜娘,苏璃没什么感情,但总归自己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子,总要照顾几分。她也没看苏老夫人被冷落在旁的尴尬脸色,自顾自的跟戚姨娘聊起来,说了半晌后,又赏了许多东西给她。   苏老夫人觉得很没面子,皇后娘娘赏了戚姨娘却没赏她,她可是国公府正经的老夫人,难不成还比不上一个姨娘?心里有些气。   她朝上首坐着的人看去。这个庶孙女,以前只觉得最是眼皮子短浅,本来想着到了年纪就随便配了个人嫁出去得了,却没想到,她的造化这般大。想起以前在国公府自己对她不算太好,心里也有些虚,便想着往后多进宫请安,弥补一二。今天还特地带着戚姨娘进宫来,想来她心里定会感激些的,可没想到,她只顾着与戚姨娘说话,明显是给自己下脸子呢。   但她也没能奈何,只得忍在心里,脸上继续僵硬的笑着。   “娘娘,翼王妃得知您当了皇后,很是高兴,前两日托人送了贺礼过来,这贺礼臣妇也带来了。”她朝后头的婢女招招手,那婢女立马呈上一个精致的匣子。   “是什么?”若不是苏老夫人提起,苏璃差点就要忘了苏瑶这么一号人物了。   彩云从那婢女手中接过匣子打开给她看。里头是一支做工紧张的簪子,八宝如意凤钗,镶满了绯红的宝石珠翠,形状如凤凰展翅,确实漂亮。   “告诉她,这礼,我收下了。”   苏老夫人高兴,“娘娘,国公府还有一件喜事呢。”她故意停在这,等着苏璃发问。   但苏璃却沉默不吭声,对于国公府的事似乎丝毫不感兴趣。   苏老夫人讨了个没趣,又自顾自说下去,“上个月,二房又得了个男娃,模样可人,简直跟娘娘您小时候的一个模样,聪明伶俐。所以臣妇便想着,进宫斗胆求娘娘赐个名儿,也算他这辈子的福气。”   苏璃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种瞎话亏她编得出口,刚出生的婴儿就看出聪明伶俐了?   “名字这事就由府中长辈取吧,我没什么学识,也不&zwn j;会取名。”她打了个哈欠,“老夫人若是没什么事,就请先回去歇息吧,我这也有些乏了。”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一点面子也不给,苏老夫人脸色难堪,至于戚姨娘倒没多想,她今天心满意足的跟女儿说了这么多话,还得她赏赐许多好东西,站起身来,立马说道:“娘娘既然困了,那就赶紧歇息吧,别累着了。”   苏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剜了她一眼,气呼呼的随着宫人出了大殿。   直到她们背影走远,彩云担忧的问道:“娘娘,您就不怕苏老夫人出去了嚼您舌根?说您忤逆不孝?”   “她不敢,她还得巴结我呢。”苏璃最是了解这种人,欺软怕硬,但为了家族利益又能屈能伸,这种人最是难缠。她不想与齐国公府牵扯太深,免得把这些人的胆子养肥了可不好。   “那贺礼放那里好呢?”彩云捧着匣子问道。   苏璃懒洋洋的接过来,打开匣子看那支如意凤钗,若有所思。 第102章 ......   彩云捧着匣子问道:“娘娘, 这个要放哪里?”   苏璃打开匣子,看着那支凤钗若有所思......   苏瑶胆子不小,竟然敢送凤凰朱钗, 像这样的首饰只有皇宫的内务府才有资格造办, 民间是不得私自造办的, 否则就是杀头的大罪。可她倒好,不仅造办了, 还胆敢送进宫来, 苏老夫人更是想也不想,被欲.望贪和婪蒙住了双眼, 连这种贺礼都敢帮着转送。   苏瑶是什么意思,若是单纯想祝贺她大可送其他的贵重之物,为何独独送这么一只凤钗?她在暗示什么?   她将那只簪子拿出来仔细打量, 五彩羽翅腾飞, 宝石镶嵌其中熠熠生辉。好看是好看,却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有些奇怪。   她拿着朱钗晃了晃,发现有轻微的声响,凤凰的身子是空的, 如此一来, 羽翅很宽大,就显得头轻脚重,若是戴在头上, 定然不稳当。   她将朱钗再摇晃几下, 感觉里头似乎有东西。   “娘娘, 这朱钗有问题?”彩云疑惑的问道。   苏璃又仔细看了看,发现鸟的身子与尾巴之处有活扣,是可以打开的。想了想, 让殿内的婢女都出去,独留下彩云一起。   她研究了半晌,才打开鸟身,里头果内藏玄机,是一封卷得紧实的信,打开一看,上头的字迹细小如蚂蚁,却工工整整,能清晰的认出来。   这封信是韩湘徵写的,若是没猜 错,这如意凤凰朱钗也是韩湘徵假借苏瑶的名义派人送来的。信中说道,韩湘君即将命不久矣,且无药可治,若是她投靠他,他以后还可以让她继续当皇后。另外还说了许多酸掉牙的情话,大体意思是他还想着她,希望她能回到他身边。   苏璃一阵恶寒,同时也暗暗心惊,韩湘君命不久矣是什么意思?   她努力回忆原书剧情,是了,原书中最后是韩湘徵当了皇帝,但那也是在韩湘君统一六国第三年之后了,彼时韩湘君中毒身亡,上京大乱,韩湘徵养兵蓄锐雌伏多年,趁机一举攻入上京,成了最后赢家。   可眼下,韩湘君登基没多久,也还没有统一六国,难道......剧情改变了?韩湘君的遭遇提前了?   她骤然心慌起来。   “快,去承安殿。”她赶紧起身步履慌乱的奔出门。   ........   罗青见她急冲冲过来,问道:“娘娘有急事?奴才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苏璃一路跑过来,情绪也渐渐冷静了些,她问道:“皇上在忙?”   “与大臣们商议事情,想必还得些时间。”   “那就不急。”苏璃拦住他,“罗公公请随我来,我有些事询问。”   她一脸郑重,罗青赶紧躬身随着她走,进了偏殿后,又将宫人们赶了出来,苏璃才低低的问道:“罗公公在皇上身边服侍已久,可有发现皇上的异常?”   罗青心里一突,赶紧抬头看去,“娘娘难道发现了什么?”   “是的,我问你,皇上头疼之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罗青仔细想了想,答道:“约莫有一年了。”   “一年了?”苏璃诧异。   “是,但彼时皇上只是轻微头疼,许是政事烦忧所致,也没注意。不过,近来确实头疼之症发作却是越来越频繁了。”   苏璃跌坐在椅子上,十分悲伤,难怪韩湘徵敢大言不惭说他命不久矣,难怪连太医们都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病症,想必下毒的人早就已经潜伏在韩湘君身边了。   “娘娘,到底怎么了?”   “罗公公,承安殿恐怕又内贼,皇上他,不是病是中毒了。”   “娘娘?”罗青大惊,“这可是真的?”   苏璃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韩湘徵的信她可以给韩湘君看,但上头只说命不久矣,但要如何告诉他自己知道剧情,知道他是身中剧毒身亡这个事?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罗青也僵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出了偏殿,迅速找来秦忠商讨捉内鬼的事。   苏璃独自坐在偏殿,反复想着那句“命不久矣,”到底还有多久?几天?一年?她该怎么办?想着想着,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恐慌,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怎么了?”   过了两刻 钟,韩湘君议完事听说苏璃来找他,便来了偏殿。一进门就见她眼眶通红,泪水盈盈的模样,唬了一跳。   苏璃见他来,突然起身奔过去,撞进他怀里。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抑制不住扑簌簌的落下来。   韩湘君搂着她,轻拍她肩膀,“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朕在你身边,莫哭。”   苏璃情绪激动,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容易激动,哭得难以控制。过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来,摸着他的脸,“你头还疼吗?”   韩湘君不解她是何意,难道是担心他头疼所以哭了?便好笑道:“早上疼了一会儿,现在不疼了。”   听他这么说,苏璃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是不是很疼?疼了多久?”   “不是很疼,也不是很久。”韩湘君打量她,“你到底怎么了?为何如此担忧?”   苏璃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连太医也不知道,你......”她从袖中拿出那封薄薄的信纸给他,“这是韩湘徵送进宫来的,他说你命不久矣,怎么办?”   韩湘君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完,冷笑道:“这个四弟,都已经这副境地了竟然还不安分。”   “到底该怎么办?”苏璃问他。   “你别担心,他是骗你的,太医说了,我没大碍,只需多歇息就好。”他将她又紧紧抱进怀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适才脸上的一派轻松也骤然消失个干净,换成了冷厉的眉眼。   他刚才只是在安慰她罢了,他自己也清楚,韩湘徵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他已经私下找太医商榷过病症,只是一直瞒着苏璃而已。若说原先还找不到原因,那今天韩湘徵这封信就完全能明白了,他是被人下了毒,并非自然病症。   想到此,他攥紧了拳头,想要他死又岂这么容易?   也不知道罗青和秦忠是如何查找内鬼的,接下来的多日,承安殿几乎血流成河,罗青将所有可疑之人排查出来,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韩湘君头痛之症也越来越烈,神情开始偶尔恍惚,有时苏璃说着话也突然听不清。另外就是,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不仅在宫里杖杀了许多人,在朝中也革职了许多官员,朝堂内外,人心惶惶。   这日,两人在景阳宫用膳,苏璃说着说着见他又开始蹙眉。   “皇上又头疼了吗?”她夹菜给他,他最近喜欢吃她做的菜,因此,她每天都亲自下厨给他做。   韩湘君摇头,“没有,你刚才说什么?”   苏璃一愣,“我已经说了两遍了,你忘了?”   “那几再说一遍,刚才想政事, 没注意听清。”   “说彩云的事,她跟着我这么久,忠心耿耿,我想认她做义妹,往后嫁进秦家也有个好听的身份。”   秦忠已经跟家人争取过了,准备娶彩云进门,只不过彩云想一年后再出宫,因此,苏璃便想给她个身份,免得以后嫁出去了被人欺负。虽然在她看来,彩云的确就像她妹妹一样,待她如亲人。   “你决定就好,届时朕拟个旨意。怎么,你还不高兴?”他笑道。   “我听说你今天早上又杖杀了几人,那些人......”   “不说这个,总之,这事你无需担心,太医已经在为我整治,此事并非韩湘徵说得那般危言耸听,他就是在吓唬你罢了。”   苏璃难受,她也知道韩湘君尽量表现得轻松是在安抚她,不想她担忧罢了,可她是唯一知道剧情的人,又怎么能不担忧呢。可也只能尽量忍住,他既然不想她担心,那她就也不想再让他为此烦忧。   便也笑了笑,“你尝尝这个鱼片,我特地腌制了一遍才煎锅的,很香。”   他尝了一口,“是很香。”   没过一会儿,团子来了,后头跟着奶娘。他吭哧吭哧的沿着门槛爬进大殿,又在爹娘的注视下颤颤巍巍的跑过去抱住韩湘君大腿,“爹爹.....”   韩湘君一愣,看着肥儿子笑得牙不见眼,很是不可思议。   苏璃笑道:“我昨天晚上哄他睡的时候就听见他突然喊爹爹,当时也吓了一跳呢。没想到,他竟然头一个喊的不是娘亲。”她伤心的模样拍了拍团子的肥屁股报复,“娘亲真是白疼你了。”   韩湘君显然很高兴,饭也顾不得吃了,将儿子举得高高的,哄着他再多喊几声。   “爹爹......爹爹......”团子也很给面子,随即收获的又是一连串的举高高,逗得他咯咯笑。   苏璃坐在对面,看着笑闹的父子俩,心里酸胀得难受,同时也暗暗琢磨着,自己得找个时机将一些事告诉韩湘君知晓,好让他有个应对。不管韩湘徵说的话是真是假,也不管剧情是否改变,事在人为。   就像她,不是也改变了命运轨迹吗?她可以,韩湘君一定也可以。   大殿内,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罗青在殿外默默站着,偶尔悄悄探头看进去,见两人如寻常夫妻一般对坐用膳,互相夹菜,笑着说些家长里短,一起逗逗稚儿。这画面怎么看都怎么温馨。   他想起皇上越来越恶化的身子,忍不住抹了把眼泪。心里默默祈求,希望秦忠能尽快找到那人才好。 第103章 ......   过了几日, 韩湘君下旨敕封彩云为昭惠县主, 取仁爱美好之意。同时将昭惠县主赐婚给金吾卫将军秦忠,择次年春完婚, 一同赐下的还有一座县主府邸。   眼下, 苏璃正在给彩云的县主府出谋划策如何修缮。   彩云之前被这个圣旨砸得晕晕乎乎的, 此时坐在苏璃旁边还仍是晕的,“娘娘, 奴婢怎么就成了县主了呢?”   这话她问了不下十遍了, 苏璃好笑道:“你不是担心自己配不上秦忠吗?这下好了,你是县主, 以后只有他配不上你,没有你配不上他的,他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你只管拿出你县主的威风来拧他耳朵。”   “瞧娘娘说的, 秦大人怎么会对不起奴婢,他可是顶顶好的人。”   苏璃戳着她额头笑骂,“如今赐婚后你倒是一点也不害羞了啊,心都开始朝他偏过去了。再有, 不要再自称奴婢, 你是县主,懂?”   彩云点点头,又开始嘀咕道:“可是, 我怎么就成了县主了呢?”   这个傻子, 苏璃摇摇头不想搭理她, 自顾自看着案桌上的图纸,随后问道:“等你成婚之后你打算跟着秦忠去他家里住还是住县主府?”   “这还可以选吗?”   “当然,皇上赐了府邸给你难道是赐着玩的?”   彩云瞪大眼睛, 高兴道:“那太好了,我当然住自己的地方啊,去秦家有什么好玩的,再说了,当了那么多年的奴婢,如今好不容易有自己的宅子了,我还挺想住一住呢。”   “想住那就住,我也赞同你住县主府。”   “为何?”   苏璃看着这个被赐婚后整日愣愣傻笑的姑娘,说道:“你太笨了,去秦家恐怕容易被妯娌们欺负。”   她打听过了,秦家有四房,秦忠是老二,除了他,其他的三房都已经成了亲。秦家也就秦忠最为出息,其他的三房平平无奇,尤其是大房,还好吃懒做,大房娶的儿媳妇是高家嫡女,以前门第还不错,但韩湘君上台后,大肆铲除王氏党羽,高家失去了依附,便也就此没落下来。可那个高家的嫡女不是个善茬,在府里很爱惹是生非,连秦母都拿她没办法。   因此,苏璃并不想彩云去那个府里受罪,对于宅斗什么的,彩云就是个小白,被人卖了还乐呵呵数钱那种傻子。   彩云突然被鄙视了一番却不知道,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娘娘,皇上将秦大人派去做什么了啊?他何时才能回来?”   “你想他了?”   “不不不,才没有。”彩云红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前给他做的鞋好了,就问问而已。”   “那你看看,你的县主府还有哪些地方想改的,还有一年时间,可以慢慢修缮。”   彩云伸长脖颈去瞧,只见上头画了些密密麻麻的符号,完全看不懂,她好奇问道:“娘娘,有时候我觉得您跟那些世家贵女们很不同。”   “哦?怎么个不同法?”   “琴棋书画您什么都不会,根本不像个国公府小姐。”见苏璃瞪眼过来,赶紧又补充道:“但您又好像什么都会,比那些世家贵女们懂的还多,也根本不像个国公府小姐。哎呀,我在说什么呢,就是您太特别了。”   苏璃挑眉,心想,彩云这个小傻子也不傻嘛,很有自己的洞察力和判断力。她笑了笑,敷衍道:“你家娘娘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好了,你看看这里,”她指着图纸上一个地方,岔开话题,“这是你的卧室,这边空了块地方出来做花圃,从窗这里瞧出去刚好可以瞧见此处风景,春夏秋同景致各不相同。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啊,娘娘您到底从哪学的这些,怎么什么都会?”   苏璃心想,这都是小儿科,她的专业可是园林设计,对于这种图纸不就是信手拈来吗。不过难得的在古代还发挥了一把自己的专长,还挺新鲜的,这也算是自己的第一个工程项目了吧?对此,她兴头十足,赶走呱噪的彩云之后,自己坐在桌边又仔细琢磨起来。   过了一会儿婢女进来添热茶。   “小皇子怎么样了?”她问。   “之前玩闹了一阵,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婢女回道。   “我去看看。”   她站起身,不顾形象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不雅姿态对于景阳宫的宫女们早已经司空见惯,那婢女换了热茶也就笑着瞥了一眼随后退出去了。   苏璃来到团子的屋子,见奶娘坐在一旁给他打扇子,眼下快到夏天,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团子好   动,每回都玩的满头大汗,睡觉也是,怕热得不行。   此时,他已经睡得小脸红扑扑的,额边浸了些细汗,她接过奶娘手中的扇子 ,坐在床榻边轻轻的摇晃着,同时拿出帕子帮他细细擦汗。就这么的,静静看着儿子的睡颜。   她这些日子都不敢闲下来,总是要给自己找事做,但凡一静下来就要想起韩湘君的事,令她觉得胸闷难受不已。   那仿佛是一个死局,却又隐隐让人侥幸的含着那么点希望,希望剧情有变,希望韩湘君的毒有药可解。   “娘娘?药已经熬得差不多了,您要过去看看吗?”婢女进来禀报。   韩湘君每日吃的药,都是她亲力亲为不敢假以人手,所有的药材都是经她过目,熬药的婢女也是自己的心腹。熬好之后,她更是亲自端去承安殿,再看着他喝完,仿佛这样就能安心些。   “行,我现在过去。”   景阳宫是皇后宫殿,有自己的小厨房,里头各样物件齐全。苏璃最初搬进来的时候对这里很满意,如今再进来却到处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药味,令人不适。   她揭开药盅,浓郁的气味让她忍不住作呕,使劲压了压,才勉强将那股难受压了下去。   “今日加的那味新药材在哪里?我看看。”   婢女将那味太医新添加的药材递给她,苏璃仔细辨认其特点,随后沾了一点放在自己嘴里尝尝味道,最后才用巾帕将其包好放在一个小抽屉里头。每次她都会这样,但凡新添加什么药材她都要自己仔细看过,下次再用时好做对比,免得出了差错。   她将药盅里的药倒进一个瓷花碗里,随后装进食盒,这才领着宫人们出了门。   在去承安殿的路上,一群内侍从侧门出来,恰巧撞上了她的轿子。   “放肆,竟敢冲撞皇后娘娘!”   那群人连手上抬着的东西也顾不及,赶紧撂在地上,就跪下来请罪。   “奴才们该死,奴才们不是故意的,求皇后娘娘开恩。”   苏璃不太喜欢那个说话严厉的宫女,屁大点事就凶神恶煞,搞得她好像也很凶一样,但自己也清楚,这事不能阻止,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若是放任,以后就立不起来了。   等那宫女将那些人数落一通之后,她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口道:“好了,赶紧走吧,我这里耽误不得。”   “是......啊!娘娘......”那宫人突然惊呼起来。   苏璃不知道怎么回事,掀帘子瞧过去,只见那群内侍抬着个架子,上头盖着块白布,许是因为适才冲撞,那白布下露出一只血淋淋 的手,欲断不断的。   顿时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朝她鼻子蹿进来,惹得她扶着轿子呕吐不已。那内侍们看见了,又立马跪下来请罪,人人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远处罗青跑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请安就朝那些人踢过去,“没长眼睛的东西,还不快抬下去,放在这恶心娘娘是吗?不要命了!”   那些人才立马又起身将那血淋淋之物抬走了。   罗青暗暗叫苦,这些天承安殿陆陆续续要死几个可疑之人,没想到今天正好被皇后娘娘撞上了,估计是没见过这些腌臜的东西,这会让把人都吓吐了,若是一会儿皇上知道了还不得扒了他的皮,责骂他办事不利。   于是他也赶紧跪下来请罪。   “皇后娘娘,奴才该死,让您受惊了。”   苏璃摆摆手,她也知道承安殿这边的情况,之前没亲眼见过心里没怎么想,如今见了,心下滋味难言。宫里人命不值钱,下头的人要交差,就总得死一批人。你能说罗青做得不对?也不全然是,为了皇帝的安危着想,似乎也没错。   苏璃扶着轿子吐了许久,中午吃的基本上也吐了个干净,衣裳也脏了,想了想,准备回去换身衣裳再来。但这边动静太大,早就有人去禀报了韩湘君,他已经过来了。   “怎么回事?”   罗青立马朝他跪下,解释了一大通。苏璃不想他为难,赶紧说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今天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好的,所以才这样。”   韩湘君皱眉,走过来一把抱起她。   “呃......”苏璃想推开他,她衣裳还脏着呢,他倒是一点也不讲究,“我先回去换身衣裳。”   “去承安殿换,”他吩咐人去将她衣裳取来,之后就这么抱着她往承安殿走。   到了承安殿,闻到熟悉的沉香,苏璃胸口里的那股不适才缓解下来。她换好衣裳后,才将食盒打开,伸手探了探,发现耽搁了那么一会儿,药已经凉了。   “我再去煨热吧,凉了喝太苦。”   “无碍。”韩湘君一把夺过来,咕噜噜一口喝尽,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这药有多苦苏璃是清楚的,光闻那味儿她都受不了,想着他却每天都要喝上这么两回,实在不易,于是立马将热茶递过去,“漱漱口。”随后看眼外头跪着的罗青,帮他求情道:“你也别怪他,这事谁也没能预料得到,况且是我 自己的原因,以前这样的我不是也见过吗?但那时候没事,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却格外不舒坦,或许是我身子不好。你就别怪他了,大热天的,他也不容易。”   韩湘君瞥了罗青一眼,“还不快谢谢皇后娘娘?”   罗青那头因苏璃这话感动得无以复加,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奴才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主子这么通情达理设身处地为下人着想的,如今从皇后娘娘口里说出一句“他也不容易。”就算让他死,他也觉得值了。因此真情实感的“砰砰”磕了两个头,才起身。   韩湘君拉着苏璃坐在龙椅上,仍由她帮他揉着酸痛的肩膀,懒洋洋的问道:“今早上做了些什么?”   苏璃将彩云的事说了一遍,又说了团子的趣事。   “你有话想说?”韩湘君看出来了,她心里装着事呢,心不在焉的。   “是有些事。”   苏璃迟疑了会儿,还是决定将心里琢磨已久的话跟他说说。 第104章 ......   苏璃梳理了下书中剧情, 韩湘徵之所以娶苏瑶,全是因为老齐国公在军中的威望,齐国公未去世前曾在西北掌兵数十年, 去世后其二儿子苏立武接替了他的职位, 也就是苏璃这个身子的父亲, 只不过没过多久,苏立武在战役中牺牲, 西北军政开始群龙无首。先帝在位时, 曾派了人过去执掌军政,但众人私底下并不服, 因此相对来说西北军政属于一盘散沙的情况。   韩湘徵看准时机,安插了自己的人过去游说,随后又立马与齐国公府二房的苏瑶定下婚事, 凭借老齐国公的威望迅速谋取了人心。之后, 西北军政成了他的大本营。但这事他皆是私下进行,众人并不得知,毕竟,坐在节度使位置上的人还是皇上的人, 只不过后来被韩湘徵起事的时候拔除了。   如今韩湘君登基做皇帝, 也不知道对于西北军政是如何处理的,但不管如何,他一定要提防韩湘徵。对此, 苏璃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韩湘君诧异, “你如何知道?”   “原先有一次跟苏瑶吵架, 她不小心说漏嘴得知的。”   韩湘君很想问,那为何不早些告诉他,其实关于个韩湘徵暗中的小动作他也知道一些, 却没想到苏璃也清楚。一个鲜少涉及朝政的人也知道这样机密的事,令他心里很诧异。对于她适才蹩脚的理由,他也明白,她估计是不想说, 那他也便不再问。   既然选择信她,那就无条件信任她。   “另外,你也要提防朝堂上也许还残留了韩湘徵的党羽。”苏璃认真的说道,却发现他眼睛含笑,以为他不信她,心里气,在他小臂上狠狠拧了一把,“你笑什么?”   “没什么?”韩湘君摇头,眼底仍是笑意。   “我是说认真的,韩湘徵这人狡猾多端。正所谓狡兔三窟呢,韩湘徵这人又怎么会不留后手?”   据她所知的剧情,韩湘君在死之前,朝廷曾出现过内乱,但这内乱是怎么起的,又恰好时机这么凑巧,肯定与韩湘徵有关。如若不然,他又怎么能在韩湘君一死,就那么顺利的潜进上京,也那么顺利的登基为帝?肯定是朝中有内应啊,而且这内应雌伏不浅。   她想提醒韩湘君让他留个心眼,却没想到这人不正经的打量她,以为她说笑呢。   “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她正色道。   韩湘君点头,“有,此事,我其实早就知晓。”   这回轮到苏璃诧异了,“你早就知道?那你知道那些党羽是谁了?”   “知道。”   “为什么不除去?”   “眼下还不是收网的时候,鱼还没上钩。”   苏璃白了他一眼,“你这么胸有成竹的,我看来是白操心了。”   韩湘君赶紧将她拉进怀里,“不,我喜欢你这么操心,我心里高兴,也喜欢你这么关心我。”   苏璃心里本来有些气这人拿命开玩笑,此刻听他这么一说又突然心软起来,伸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胸膛,暗暗叹气。   “我是关心你不假,可你自己也要爱惜你自己,做什么心里得有个数才行。就像这次,头疼之症你事先就没怀疑过吗?”   “有。”   苏璃抬头不解的看他,“那为什么......”   “我只是不想你担心,”见苏璃还想再叨叨,立马凑过去堵住她的嘴,过了片刻才放开她。   “另有一事,我需与你商量。”   “什么事?”苏璃问。   “朝臣上折子催促尽快立太子,这事原本也在我计划之内。”   苏璃突然难过起来,她明白他想尽快立太子的原因,朝臣催促是其次,恐怕主要的还是他也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吧?连他自己也没了信心,这该怎么办?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韩湘君笑道:“你无需担忧,若是我真有什么不测,我一定会在这之前为晔儿将道路铺平。”   苏璃眼眶红 红的,摇头道:“我不准你这么说,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晔儿还小,我也什么都不懂,到时候谁都可以欺负我们母子。你难道就忍心?”   “好了,”他捏了捏她鼻子,“发现你最近怎么这么爱哭鼻子,比晔儿还娇气。我只是说万一有什么不测,自然不会丢下你们不管,我也舍不得你们,况且还想给晔儿再生几个弟弟妹妹呢,哪里舍得?嗯?”   “我明天将晔儿带去太庙,给他名字上玉蝶,之后再让钦天监择个日子,立他为太子。”   “明天就上玉蝶,这么急吗?”   “怎么会急?晔儿都已经一岁了,早该办的事却托了这么久,也怪我对不住你们母子。”   苏璃重新窝进他怀里,蹭了蹭他的胸膛,“嗯,都听你的。”   这时,内侍进来禀报,说袁公来了,正候在殿门外。   苏璃局促的从龙椅上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不急,我还有事要与你商量,先去里头。”他指了指内室,让她进去等一等。   苏璃进了内室后,端坐在窗棂下的椅子上,没过片刻外边说话声音传了进来。   “皇上,昨夜西北边境快马传来了奏报,似乎有异动。”   “何异动?”   “一个月前苍齐国与桓东联姻,桓东皇帝将四皇女送进了苍齐皇宫,此事说起来也甚为可笑,桓东皇帝为了勾结苍齐,竟然连女儿也可以送给快入土之人。然而就在半月前,桓东边境各州开始悄悄屯兵,有探子发现了苍齐猛将赵义麒的身影。”   天下六国,苍齐和豊朝实力最为雄厚,其次是桓东、邑国、堰国和淄国。邑国早已被韩湘君所灭,淄国也主动投靠了豊国,因此眼下,苍齐和桓东结盟,很明显,意在豊国。而此时西北边境恰巧有异动,那么韩湘徵在这其中扮演个什么角色就值得令人深思了。   正如苏璃得知的剧情,韩湘徵的大本营在西北营地,此时有异动,真相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勾结外敌了。桓东偏偏这个时候屯兵边境,估计也是知晓了韩湘君身子有恙,不能亲自挂帅出征,再加上有韩湘徵这么个内应,所以想侵犯豊国的野心蠢蠢欲动。   韩湘徵此举,叛国通敌的同时,无异于与虎谋皮。   这会儿,殿内一片静默,苏璃紧张得连呼吸也放轻,眼下内忧外患齐聚,不知道韩湘君会如何应对。   过了好半晌,韩湘君才冷笑出声,“朕的四弟果然走的一步好棋。”   “皇上,眼下该如何,还请皇上示下。”   “他以为勾结桓东便可以掣肘朕么?未免太愚蠢。” 他问道:“堰国使者已经回去了?”   袁公蓦然抬头,随后想到什么,也笑起来,“堰国使千里迢迢来恭贺立后盛典,此时正在回程途中,老臣可快马将人追回。”   “不必追回,你亲自去,带着朕的国书,与使者去一趟堰国,仔细陈述利弊。堰国皇帝虽中庸,但却是个识时务之人,与我豊朝结盟,才能保全他堰国无损。”   苍齐野心天下人皆知,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如何选择,堰国国主定当知晓。   待袁公走后,苏璃走出来,她一脸担忧,韩湘君拉她坐下。   解释道:“堰国在我国西北,远交堰国辖制韩湘徵,先搅乱他的阵营先让他自顾不暇。至于桓东,依我所了解,恐怕还没那个胆敢侵犯豊国,边境屯兵恐怕是苍齐借道而为之。待我修书一封从中游说,想必能对桓东和苍齐的结盟离间一二。”   “桓东皇帝会信吗?”   “桓东之主是个好色贪婪之辈,暗中许些美人小利,就说届时让他袖手旁观即可。”   “可他会同意吗?他都已经将女儿嫁去苍齐皇宫了,如此下血本想必贪的不只一点半点。”   韩湘君笑了,“非也,桓东皇帝巴不得袖手旁观,他最擅长的就是捡漏,与苍齐结盟估计也是想跟在后头捡漏罢了。若是让他正面与我豊国为敌,他没这个胆子。不过,不论他信还是不信,只要他收了我豊国的恩惠,届时便立马将消息暗中传入苍齐,两国结盟就算不瓦解,恐怕嫌隙也不小。”   “你真是坏透了。”苏璃搂着他亲一口,将将要推开,又被他压了下去。   良久,她才气喘吁吁问道:“你说还有事与我商量,是什么事?”   “是件大事。”   苏璃神色立马郑重起来,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哪知却被他一把打横抱起,进了内室。   她当然明白他想做什么,光听他急切的脚步声都觉得害臊。这人真是.......刚才还在正儿八经的谈政事呢,好端端的怎么就.......   她使劲推他,“不是说有大事要说吗?”   “给晔儿生弟弟妹妹算不算大事?”   “呸!”苏璃啐了他一口,却被他满身压倒在床榻上。   随后,高高的帷幔被放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午后阳光轻柔的照进殿内,透过帷幔,洒在苏璃白皙娇嫩的肌肤上。   即便是过了这么些年,韩湘君仍是对眼前这个小女人的身子充满无限好奇。   男人的气息越来越粗重......她也娇娇戚戚,不过片刻这声音被他如数吞咽进腹中。   帷幔处,人影晃动,大殿内,香烟屡屡...........   不知过 了多久,殿内的动静才渐渐停歇下来。韩湘君从身后搂着汗湿的人儿,激.情过后只剩眼底的黯然,他望着床榻前的一只青铜炉鼎若有所思。   ...... 第105章 ......   初夏之夜燥热难耐, 苏璃近日总是睡得不安稳,身上的薄被裹得她难以透气,迷迷糊糊间, 听见身旁低低的哼唧声音。   她侧头看去, 昏暗烛火下, 男人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忍耐什么。   她伸手过去帮他揉按额头, 男人突然睁开眼睛, 眼底十分清明,想必早就已经醒了。   “又疼了吗?”   “嗯, 为何还不睡?”   “太热,睡不着。”苏璃坐起身来,伸直双腿靠在床头, 引着他躺在自己的腿上, 这样方便她帮他揉捏额头。   韩湘君顺着躺过去,之后闭上眼睛。   “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听故事,曾经在兄长的床榻上歇过一次午觉,兄长拿着书卷念给我听, 听着听着, 便睡着了。却不知为何,那故事记得格外清晰,哪怕只听过一次, 也能在多年后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那你跟别人说过吗?”   他摇头, “没有。”   “为什么?”   他紧抿着唇没说话, 苏璃也明白了,估计是不敢提起说故事的人。   “我记得那天午时的风也是这般燥热,但兄长的床榻却格外舒适, 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我从小本就不爱吃药,但因为兄长,却觉得药味是这个世间最好闻的气味之一。”   “看来你很喜欢他。”   “嗯。”   那为什么又杀了他?苏璃很想问,但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韩湘君自顾自又说道:“那是我十二岁之前为数不多的与兄长的记忆。”   “为数不多?”   “王皇后并不喜我靠近他,但凡发现我们在一处,她总是会斥责我。之后,我也便淡了与兄长的往来。”他唇角勾起浅浅笑意,“但尽管如此,兄长却仍是暗地里让人将好东西送给我。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玩的东西,有时候是奇闻异事的书籍。”   “他对你很好。”   闻言,韩湘君艰难的动了动喉结,“是,他对我很好,是这个世界上唯二对我好的人。”   “唯一是谁?”   “是你。”   苏璃的心怦然一动。   床榻内,高高的帷幔透过昏暗的光线,照在男人俊朗的脸上,他眉目平静,嘴角浅笑。   “我以为此生再也不会遇上对我好的人,没想到老天待我不& zwnj;薄,有你和儿子在,我总算不是孤家寡人了。”   他缓缓睁开眼,拉起她的手放在额边,示意她继续,“苏璃。”   “嗯?”   “你可知当我第一次在军营中见到你时,是个什么心情?”   苏璃没接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那时在榻上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你扑在塌边哭得伤心,满脸泪痕十分关心我的模样,让我心里有一丝动容。当时便想,这女子虽几分妖冶,可总归是对我好的。”   “可你后来不是也没信我吗?还让人去查了我的底细。”   “你如何知道?”   “......秦忠都跟彩云说了,你当时对我做的总总事我可记得一清二楚。”   韩湘君咬牙暗骂,秦忠那个狗东西,为讨好个女人就背叛他。   “你可不能怪他,是我让彩云去套话的。”   “你套这个话做什么?”   “记仇,想着以后一笔一笔的算账。”   韩湘君笑了,问道:“那你想如何与我算?”   “这个不能告诉你,与你说了,你岂不是有对策了,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韩湘君拂开她的手起身,“也别到时候了,就现在吧,反正你也睡不着,新账旧账干脆一起算得了。”   说着就将她摁在榻上脱了个干干净净,气得苏璃大骂他无耻之徒。   帝后两人大半夜的闹起来,没羞没臊的,倒惹得殿外的宫人们脸红不已。   ......   次日。   苏璃抱着团子在廊下投喂他的小狗。小奶狗如今长大了许多,团子已经抱不动它了,但他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花花。”原由是,团子之前看见小狗在草铺里打滚,树上被风吹落的花洒在它身上,团子指着它大喊“花花花花”,于是后来众人都开始喊这个名字。   花花吃得有点多,肚子圆滚滚的,吃完还舔了舔团子的小胖手,奶娘赶紧捉过去,用巾帕给擦干净。   苏璃见她紧张的模样,说道:“倒是无妨,让他多与小狗狗玩闹无碍,只是注意别吃手就行。”   “娘娘,奴婢以前在老家时,见过狗咬人的,虽是玩闹可马虎不得。”   苏璃瞥了眼还在地上打滚的花花,“狗最是忠诚的动物,也是人类的好友,若是主人待它好,它断不会咬人的。”   “娘娘说的是,奴婢见过的那只狗脏兮兮的,以前是个秀才养的,后来秀才考中举人搬走了,倒是看不起那看家的土狗来,便撂 着没管。后来村里有人想捉了它去吃狗肉,那狗都瘦骨嶙峋的,身上都没二两肉呢,可怜见的,被人一棒子敲瘸了腿,后来就变得凶悍了,逮着人就咬。”   苏璃没什么心思与她说话,她看着廊下的芍药,想着心事。昨晚上韩湘君的头疼令她担忧,如今他的头疼之症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她也知道他将秦忠派了出去到处寻名医,可能否寻到,是否有把握,接下来他又该如何应对,她一个字都不敢问。   怕他也说不出答案。   如今朝中暗流汹涌,内外忧患,他忍着头疾还要分神处理这些事,所承受的压力却从未对她倾诉过,反而安慰她莫要担忧。   但怎能不担忧呢?只是不能表现出来罢了。她作为后宫之主,遇事要稳重,下人们都看着呢,但凡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被人大做文章,她连一丁点忧虑都不敢写在脸上。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为他能做的力所能及的事情。   想着想着,远远的见兰英从角门处进来。   “娘娘,六公主的嫁妆单子,奴婢已经清点过,您看看。”她将一个匣子呈过来,里头堆放着厚厚一叠嫁妆册子。   “你清点过,我就不看了。嫁衣试过了?可还合身?”   随同来的尚衣局刘掌司笑着说道:“娘娘上次跟六公主说瘦了穿嫁衣不好看,六公主这段日子可劲的吃,倒反而吃圆润了些,适才试衣裳是觉得腰有些紧了,懊恼不已呢,说是午饭不吃了,得减些肉。”   苏璃也笑,“下个月初便要出嫁了,她估计也紧张。这些事辛苦你们了,等过了这阵子你们也好好歇一歇吧。”   “瞧娘娘说的,比起往回先帝在位时,要伺候各样主子,奴婢们忙都忙不过来,如今宫里各项事都宽松,哪里会累?还巴不得能有些事做呢,免得奴婢这把老骨头都得朽了。”   阖宫上下,也就景阳宫这么个主子,刘掌司当初慧眼,如今她成了苏璃面前得意的红人,不仅日子轻松畅快,还有不少人过来巴结着她呢,这份脸面全仰仗于苏璃,因此对于为她做事更是处处妥帖。   苏璃有这么个经验老道的助手,也很是满意,比起兰英的中规中矩,有这么个心腹在,办事更让她放心些。   ......   次日上午,六公主韩湘婉来了景阳宫,她脸颊红扑扑的,苏璃新奇不已。   “遇着什 么事?怎么脸红了?”   六公主请完安自顾坐到榻上,抱起团子逗弄,掩饰半晌,才又支支吾吾的问道:“嫂嫂,是不是每个女子出嫁都得知道......那种事?”   苏璃正在分捡药材,随后问道:“哪种事?”之后会意过来问的是什么之后,朝她看去,“哦,你是说房中......”   六公主脸上瞬间爆红,飞快过来捂住她的嘴,“嫂嫂——”,捂完了才发现自己失态,赶紧认错,“嫂嫂,我一时情急冒犯了。”   苏璃倒是不在意这个,她盯着她红得像虾子似的小脸,好整以暇的打量许久,“怎么,嬷嬷给你说的?”   六公主点头,“昨晚上嬷嬷悄悄给了我几本画册,哎呀,羞死人了。”   苏璃哈哈哈大笑起来,在六公主羞愤欲死的眼神里努力压制,最后抿着笑意说的:“你这就开始羞了,我看你到时候洞房花烛夜该怎么办。你现在过来恐怕也是为这事来的吧?想问什么,你只管问,嫂嫂经验丰富,定能为你解忧。”   六公主知道自己这个嫂嫂是个豪放之人,却没想到这般豪放。她又臊又急又好奇,想了想,鼓起勇气问道:“嫂嫂,听说那种事很疼,真的疼吗?”   “这个啊,要看个人的情况,我不觉得疼。如果疼了,肯定是方法不对,你得告诉他,可不能傻忍着。”   “这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你不说疼的可不就是你自己?再说了,”她凑过去低声说道:“房事是快乐的事,有什么问题说出来,男人在这方面最是粗鲁蛮横,你可不能让自己吃亏。”   六公主想起那个谪仙般温柔的人,真难以想象这种事他会粗鲁,她觉得他做什么都是温柔的,才不会是嫂嫂说的那样。   “怎么样?紧张吗?”   六公主点头,“嗯,有时候晚上都睡不着了。又紧张又......”期盼。   苏璃当然知道,从她的眼神里便可以看出少女的纯净的心思。她摸了摸六公主的头,第一次拿她当孩子般,轻柔嘱咐,“嫁人后会遇到各种未知的事,也许有些事并不会如我们想象那般美好。但不要过多在意,也不要委屈自己,以后多进宫看嫂嫂,有事也可找嫂嫂给你做主,嗯?”   “知道的,嫂嫂和皇帝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呢。”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罗青慌慌张张的 进殿来。   “罗公公,出了什么事?”   罗青跪下,神情急切,“皇后娘娘,皇上下朝之后昏倒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闻言,苏璃脸色大变。 第106章 ......   罗青来禀报韩湘君下朝之后昏倒, 苏璃听后,脸色大变,赶紧起身出门。她急匆匆的走到半路发现六公主也跟在身后, 便劝她道:“婉儿, 你先回去, 去景阳宫帮我照看晔儿,皇上那里我先去看看。”   六公主着急, “嫂嫂, 皇帝哥哥好端端的为什么昏了?”   苏璃摇头,“我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但这会儿估计人多忙乱,谁够顾不上谁,你先回去。”   说完, 她上了轿辇随着罗青直奔承安殿。   此时, 承安殿内果然如苏璃所说的那般,已经是人头攒动,重臣和太医们都候在那里,见她来了, 纷纷小声请安。   苏璃径直进了内室, 见韩湘君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几个太医围在床榻边,细细交谈着。   “皇上怎么样了?”她问。   太医院首张大人转身回禀道:“皇后娘娘, 皇上头疾发作, 此时脉搏急切, 似乎疼痛难忍,但却昏迷未醒,具体如何整治还需等皇上醒来细细查问才能定夺。”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娘娘, 皇上已经昏迷了两刻钟,老臣准备施针一番,估计半个时辰能醒来。”   宫人抬了张椅子放在床榻边,苏璃坐下来说道:“那请太医赶快施针吧。”   “是。”   半刻钟后,苏璃看着韩湘君头顶插着密密麻麻的银针,胸口酸痛不已,见他额边渗出许多汗,就让宫人去打水进来,自己仔细帮他擦汗。   众人摒弃凝神的等待着,殿内寂静,只与苏璃拧水擦汗窸窸窣窣的声音。   气氛焦灼难耐......   苏璃忙完后,往殿外瞧了一眼,外头还站着几个大臣,个个眉目凝重,她也心急如焚。外头袁公进来低声询问道:“皇后娘娘,敢问皇上的头疾是何时出现的?”   关于韩湘君中毒之事没有对外宣称,太医院也就三人知晓,因此众人皆以为是皇上政事劳累引发头疾。可此时袁公特地过来问,想必也看出了此事并非头疾这般简单。   韩湘君年轻,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因为政事就头疾至此?恐怕还是另有隐情。这事但凡细心一想,几乎瞒不了。   苏璃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韩湘君倒下了,此时就她一个人,接下来的事如何处理需要有帮手。想了想,起身道:“袁公请随我来。”   两人来到偏殿,宫人们都被遣了出去,如此阵仗倒让袁公越发凝重起来。   “袁公,实&zwnj ;不相瞒,皇上他是中毒了。”   袁公大惊,“此事可当真?”   “当真。”苏璃点头,“但不知道中的什么毒,下毒之人早就潜伏在皇上身边,毒素入体估计有一年了。”   “太医可有对策?”   “目前没有。”   袁公重叹一声,饶是平日稳重之人,此时也未免心慌起来。他在殿内来回走了几步后,对苏璃郑重说道:“皇后娘娘,眼下皇上昏迷,待醒来,老臣有事要相商一二。”   这边才说完,外头起了阵喧哗,随后有宫人进来禀报说皇上醒了。苏璃和袁公这才又快步往承安殿走去。   太医院首张大人迎上来,“娘娘,皇上此时只是短暂清明。”   “能醒多久?”   “约莫两刻钟。”   说话间,苏璃已经坐到了榻前,韩湘君施完针大汗淋漓,看见苏璃过来虚弱的笑了笑,开口说了句,“你莫担心。”   原先一直强撑着的她,此时却终于忍不住泪水倾泻下来,握着他的手问,“你现在还疼不疼?”   “一点点疼,晔儿呢?”   “他在景阳宫呢,婉儿在照看他。”   “我早饭没吃多少,你晚些吩咐人做些鲜菇粥过来,别太咸了,上次的就咸了些我不喜。嗯?”   苏璃此时已经眼裂婆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哭出声,只使劲忍着心里的难受,忍得胸口疼。闻言,她重重的点头,她清楚,韩湘君又哪里是计较吃食咸淡的事?这么说只是想宽慰她罢了。   他越是如此,她便越是难受得慌。   “娘娘?”袁公在一旁提醒。   皇上这次只能清醒两刻钟,时间耽搁不得,他还有重要的事要与皇上相商。   苏璃会意,抹了把眼泪之后,准备将众人带出内侍。   “皇后娘娘也请留下来一起相商。”   苏璃看看袁公又看看韩湘君,如此郑重,她心里打鼓。   等众人都退出去之后,殿内就只剩他们三人。   “皇上,”袁公在床榻边跪下来,“老臣斗胆,请下旨立即册封太子。”   只这么句话,苏璃听得心都要碎了,难道袁公也觉得韩湘君活不久了吗?所以才这么急的要立太子稳定国本。   然而韩湘君听后脸上却没有任何异样,似乎这个局面早就预料到了,也早就有此打算。他对苏璃说道:“将罗青喊进来。”   没过片刻,罗青进来了,手上捧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韩湘君说道:“此事朕早已有打算,册封圣旨已写好,袁公这就将它拿去,明日若是朕身子还未好转,可直接在朝堂代朕宣读。”   袁公接过圣旨,匍匐 在地,神色悲痛不已。   苏璃转身不敢看,她最害怕的事似乎正在一步步发生,尽管以前他就跟她说过要立太子,可此时在这样的时候提出来,令她心如刀割般难受。   韩湘君交代完事情后,果然没过多久又昏迷过去。苏璃与袁公商讨立太子事宜后,便留在承安殿开始彻夜照顾起韩湘君来。   ......   韩湘君下朝昏厥之事引起轩然大波。   朝堂上人心惶惶,渐渐的,开始有“皇帝中毒,命不久矣”的消息传出,更是令朝堂开始一片混乱。   连袁公尹相等人也着急的频频出入承安殿,每次趁着韩湘君清醒时商讨政事,大多是商讨韩湘君走后,朝堂该如何运转。   苏璃这些天对这样些动静已经麻木了,她此时只想好好待在承安殿照顾韩湘君,若是他真的逃不过剧情的安排,那么在最后的这段时间,她想快快乐乐的陪他度过。   她每天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又让人将儿子接过来,一家三口待在承安殿里头。有时韩湘君迷迷糊糊醒来听见苏璃在一旁给儿子说故事,那声音温柔悦耳,如潺潺流水拂过心间。他也静静的听,没有打扰,随着那柔和的声音又继续睡了过去。   他这一生,经历过许多惊心动魄的事,可奇怪的是,反复进入他梦中的,却只有在绥州的日子。   她狡黠的在他眼皮子底下使小计谋,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看得一清二楚;她甜言蜜语骗他说喜欢他喜欢得死去活来,又哄骗他的宠爱,掩饰浅显笨拙,可那时候不知为何,却甘愿上她钩。   她一次又一次的撒谎逃走,他气愤却并不舍得处罚她。因为她,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容忍程度不可思议。   她狡诈聪明,又娇媚撩人。她说不想当他的女人时,他气得要死,可也还得忍着。得知她大雪夜失了踪影,心底暴躁如雷,几次三番想狠狠教训她,可等真正见到人时,又心软了。   她总是这样,在他的忍耐极限边缘放肆,还回眸笑得妖艳无辜。   她一时说“殿下,我想你想得紧呢。”   一时又骂,“韩湘君你这个混蛋。”   还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过,但只要是她,似乎也觉得没什么不可容忍。   她独特,独特得仿夜空流萤,光芒四溢,人群中一眼可见。   她美好,美好得如泼墨画卷,寥寥几笔勾勒,如何也触摸不真切。   就是这样的女人呢,霸占了他日日夜夜无数个梦,不愿醒来。   ......   如是这般过了多日,太医整日进出为 他施针,韩湘君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次也越来越久了。不仅能跟团子玩上半个时辰,甚至还能坐在案桌前批上一些奏折。   对此,苏璃很高兴,每天对他有求必应。他想吃她亲手熬的粥,她立马去小厨房张罗起来;他想让她给他念书,她放下东西就坐进他怀里柔声细语读着。有时甚至连团子也争抢不过他,好几次小眼神埋怨得很,可韩湘君无视,理所当然的享受苏璃的殷勤关怀。   对于韩湘君身子的渐渐好转,朝臣们也开始松了口气,之前的中毒传言也渐渐淡了下去,各样的宴会应酬又活跃起来,上京乃至整个豊朝也因为立了太子,众人心中怀满希望。   然而,只有亲近的几人清楚,此事恐怕只是海市蜃楼,因为太医仍旧没有寻到根治韩湘君的方法,整日只能施针缓解头疾。   一片美好向荣的外表下,汹涌的暗流如火山积压。   终于,在边疆传来敌军进犯的消息后,这股暗流爆发了,灼得人心惶惶。   桓东皇帝突然病逝,其第七子与苍齐勾结,串谋夺得帝位,因背靠苍齐势力,因此暴露了他隐藏已久的狼子野心。登基不过十日,便率兵进犯豊国,屯兵十万于鲁城,叫嚣着要一举踏平上京。   战争一触即发。   韩湘君彼时还在病榻上,堪堪清醒了一炷香时间,殿内外候着许多议事的大臣,个个急得火烧眉毛。   连续三天,但凡韩湘君清醒的时候都是在商议朝事,甚至连袁公尹相等人也开始住进了皇宫,不分昼夜协理朝政。   第四天,韩湘君宣布御驾亲征,朝野哗然。   如此紧张的氛围,令苏璃透不过气,她扶着栏杆吐了许久之后,抚摸自己平坦的肚子,苦笑不已。 第107章 ....   苏璃扶着廊柱吐了许久。   就在前几日, 太医为她诊脉,才得知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原本想择日好好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一直期盼着孩子, 想必定会高兴, 可没想到遇上了战事。如此, 也只能联和太医一起瞒下来,若是让他得知自己怀孕, 恐怕上战场都不得安心了。   兰英捧着名册过来, 见她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便等了一会儿。   过了许久, 苏璃才注意到她进来了,“是名册?给我看看。”   她接过兰英手里的册子,这是之前她给韩湘君商量过的, 从一些宗亲子弟里头选几个小娃儿给团子做玩伴, 他如今也开始学说话晓世事了,小儿还是有自己的同龄玩伴才好,若是 整日跟着一群奶嬷嬷婢女们在一处嬉闹,也不好。尤其是作为未来储君, 身上的担子更重, 她希望团子小的时候可以无忧无虑的和玩伴们一起有个快乐的童年。   “太子现在还小,是否太急了些?”兰英说道。   “也不是立马就要送进宫,先选着, 让对方心里有个数, 回头再好好看看, 合适的话等太子两岁时就送进宫当玩伴。”   她话刚说完,躬着身子又想吐,忍了许久, 才把那股不适忍忍下去,直至眼眶通红。   “娘娘真不打算告诉皇上?”   “以后在说,现在不能让他操心过多。对了,给六公主选的婢女送去尹家了吗?”   “昨日就已经送去了,一共十二个,还是金女官亲自调.教的。”   “尹家怎么说?”   “尹夫人没说什么,宫里过去的婢女,总是比丞相府的会伺候些,尹夫人笑着收下了,还赏了内侍银钱送出了门。”   苏璃点头,看了看天色,又起身往承安殿去。   韩湘君抱着团子坐在龙椅上,一大一小,皆是一个模子的俊脸,看起来十分养眼。韩湘君手里拿着本书卷,一只手拎着团子的后襟子,掣肘他动弹不得。团子也也没闹,就这么以怪异的姿势,抓着个蓝色圆球玩得起劲。   苏璃走过去,从他手里抽出书卷放在案上,“太医不是说让你多歇息别费神吗?你怎么不听?”   韩湘君笑道:“看个书能如何费神,消遣而已。”   苏璃将一本册子递给他,“我选了几个宗亲子弟,觉得品性不错的都圈出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你决定就好。”他把儿子扔一边,将她拉进怀里,被苏璃瞪了一眼。   苏璃担心儿子掉下去,一只手撑着他的背,自己则坐在韩湘君腿上。   “还有半月就要走了,真舍不得你们母子。”韩湘君窝在她的脖颈边亲昵的说道。   “这战事你有把握吗?你的身体如今......”   “我只需坐镇军中便好,你莫担心。”   “万一......我是说万一秦忠没找到人,该怎么办?”   她突然红了眼眶,自从怀孕后,情绪就特别难控制,总是容易在他面前脆弱。   韩湘君的眸子暗了下来,却搂着她安慰道:“你放心,我向来命硬,小时候打娘胎里生下来就命硬,不会就这么轻易死的,若是这样那岂不是太窝囊?”   苏璃心里却并没有得到安慰,她是知道剧情的人,确实如他口中说的那样,中毒而死,死得令人唏嘘。   团子也许是感受到了娘亲的情绪,扭着脖颈看过来,“娘—娘—”。   他现在只能重复一个字,还不会喊娘亲。苏璃将他抱过来,努力缓了缓,等情绪渐渐平静了,才说道:“那我给你收拾行装,听说去了北边,蚊虫很多,你要注意些。”   .... ..   韩湘君陆陆续续的忙了半个月,终于在临行前一天空歇下来。   苏璃带着婢女们在小厨房忙碌,她试着做一些鲜花饼,易存放的,届时等韩湘君出发在路上也可以吃。   其实作为皇帝,他定是少不了精致吃食的,可苏璃就是想亲手做些吃食给他,让他在边疆也能感受她的爱意和温暖。   灶台上已经摆放了许多各色精致的鲜花饼,皆是新鲜蒸出炉的。   “娘娘,这些先装起来吗?”   彩云跟着她一起忙碌,自从封了县主之后,她有了自己的府邸,也无需做婢女们的活,但是她自己不舍得离开,仍是就在她身边忙前忙后。   “不,摊开放凉就好,等凉了再用食盒装起来。”她从蒸炉里各选了几块颜色好看的鲜花饼,装在盘子中,“你在这看着,我先过去看看他们父子俩。”   她领着丫鬟穿过御花园来到听雨阁,还在石阶下就听见了上头传来的欢声笑语,是韩湘君在逗弄团子的声音。   她提着裙子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也没进去,就这么看着室内的父子俩玩闹的身影。   韩湘君背对着她坐在软塌上,手上捏着根竹竿,竹竿上挂了只铃铛,左右摇晃,傻团子也跟着左右追着抓铃铛,眼看就要抓到了,忽的一下铃铛又移了一个方向,团子于是又乐呵呵的扑过去。   就跟逗猫似的,父子俩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韩湘君突然转头看过来,笑着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苏璃这才抬脚进去,“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闻见味儿了,很香。”他指了只她手上的食盒。   苏璃恍然,也是,鲜花饼的香味这般浓郁,且是新鲜出炉的,他又怎么可能闻不到?感情早就知道她来了。   她打开食盒,将鲜花饼拿出来,捏了一个喂过去,“你尝尝看。”   其实像这样的甜食韩湘君以往是不喜的,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她做什么他就吃什么,早已经习惯了。这会儿张口就咬下她手里的鲜花饼,大口嚼起来,“好吃。”   如牛嚼牡丹,模样敷衍的很。   “怎么个好吃法?”苏璃白他一眼。   他讪笑,“反正你做的都好吃就是了。”然后顺手揽着她坐下。   此时婢女们都退了出去,空旷的室内就她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对面就是太夜湖,湖面宽广,沿着湖边建了一排排水榭,九曲回廊穿梭其间,漆红的廊柱倒映在水中,波光艳彩。   一时间,两人静谧依偎在一处,只团子仍旧不知疲倦的追着铃铛玩。   过了一会儿韩湘君说道:“在九邬镇时,我曾见过你在桂花树下喂儿子吃米糊,那时正是清晨,也如今日这般艳阳高照。我看着你忙前忙后的,额上都布满了细汗,却是与儿子笑笑 闹闹,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不是皇帝多好,可以和你们一起在九邬镇安静生活。”   苏璃靠着他肩膀,没说话,静静的听他。   “彼时你虽气我恨我,可你不知道,在九邬镇与你相邻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放松的时刻。那时候没有国事,没有朝政,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诡计,满心装的就是如何讨你欢心。说起来好笑,我竟是头一回生出对女子紧张又雀跃的心思,新鲜的很。”   他停了半晌,随后才又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宫外,以后......我是说以后有机会,你就去吧。”   苏璃忍住心里那股腾起的酸涩,赌气道:“你别以为我不会走,你要是不回来,我立马带着儿子走,离开皇宫。谁爱当皇帝谁就去当,反正我不想管了。”   “你这是说气话。”   “不是气话,我认真的,你要是真不回来,我就隐姓埋名,重新找个人嫁了。”   她原本以为,她说完这话定然让他生气,肯定又像往常一样咬牙切齿惩罚她,然后警告她说,他一定回来,叫她想也别想。   可等了许久,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平静的说了句,“好,只要你高兴就好。”   苏璃瞬间就忍不住了,酸涩化成无穷尽的眼泪,倾泻而出,把团子也吓了一跳,随后“哇”的一声也大哭起来。   韩湘君无赖,哄了小的又哄大的,最后道:“我都依你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苏璃捶他,“我就是不高兴,韩湘君你给我听着,你必须给我回来,好好的回来。”   “好,”他眸子含笑,“我应你就是,莫哭了。”   苏璃伏在他怀中,手轻轻搭着肚子,想了想,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一家人三口就这么在听雨阁坐了一个下午,如寻常夫妻一般说说过去,谈谈儿子,再吵个嘴哄一哄,到傍晚的时候,韩湘君又昏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苏璃发现身边早已没了人,她骤然惊慌起来,赤着脚就奔出殿外,抓着正在扫洒的宫人问道:“看见皇上了吗?皇上呢?”   那宫人吓得赶紧跪下,摇头直说没见过皇上身影,苏璃又问了好几个,皆是如此回答。兰英过来的时候正好见她赤脚站在台阶上,清晨露水打湿了她的白色寝衣。   “娘娘,皇上出宫了,大军已经集结在城外,此时您若是想过去,应该还来得急见一面。”   于是苏璃立马转头往外跑,兰英拿着斗篷在后头追,好不容易追到宫门口,又见她突然转了个方向,朝角楼而去。   数十层台阶,她愣是没歇一口气爬上顶楼,扶着栏杆朝北城门跳望。   兰英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将斗篷搭在她身上。   “娘娘为何不去找皇上?奴婢连快马都为娘娘准 备好了。”   苏璃摇头,“他连走都是悄悄的,肯定是不想让我难过。他见不得离别,若是我在,他估计要走不成了。”   远远的,她望着上京城外十里官道上,密密麻麻的队伍沿着官道出发,延伸至天际才消失。尽管距离遥远且人也很多,可她一眼就能瞧见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金甲英雄。   他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也远远的朝这边望过来,定看了片刻,才转身策马离去。 第108章 ......   六月初八, 乃大吉之日,宜嫁娶。   六公主一身大红喜服端坐在椅子上,听曹女官念着长长的嫁妆单子。   “御赐琥珀钟形耳坠一对、玉兰点翠花簪一套、金丝小圈玛瑙四只、景泰蓝红珊瑚珞圈两副、祖母绿百花雕镯三只、红宝石琳琅珠翠一箱......”   直到念完她坐得脖颈都酸了。   “公主?”一旁的婢女提醒她。   她赶紧会意过来, 提着裙摆恭恭敬敬的朝北边跪下:“叩谢皇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时坐一旁的苏璃过来扶起她, 问道:“怎么样,可还熬得住?”   她本来以为当初她立后的时候就已经够繁琐累人了, 没想到六公主成亲也如此繁琐, 从天蒙蒙亮就起床洗漱打扮,又是祭拜太庙又是祭拜祖先的, 完了还要坐着听喜婆唱福。适才她发现了,六公主头一点一点的,差点就要睡着, 担心她撑不住, 因为接下来还有好些事等着呢。   六公主腼腆的笑了笑,“嫂嫂放心,昨晚上嬷嬷跟我说过了,嫁人都是这样, 我是公主, 自然比旁人更要劳累些,让我忍着些呢。”   “听说你早饭只吃了一小碗粥,现在饿不饿?”   “饿, 可是嬷嬷说了, 不能吃多, 万一要耐不住想出恭怎么办?大家会笑我的。”   苏璃剜她一眼,“那也不能吃这么少啊,万一到时候饿晕过去了, 我看你还怎么嫁人,这会儿才是开始,接下来一整天你都不得空呢。”她吩咐人再去取些吃食过来,“听嫂嫂的,先吃一点,攒些力气。”   六公主乖乖点头,她早就饿得没力气了,今天一整个上午都没闲过,身上的嫁衣又这么重,实在是累得眼皮子都打架了。   婢女取了食盒过来,是一碗蛋羹和几个水晶包子,六公主一边吃一边兴奋的打听,“这会儿什么时辰 了?”   那婢女笑道:“公主,眼下已经已时了,再过半个时辰,驸马就要来接您了。”   六公主抿唇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嫂嫂,我这会儿有点紧张可如何是好?我都担心到时候拜堂出丑了怎么办。”   “有盖头盖着呢,你看不见那些人,那些人也看不见你,别紧张。”   可六公主哪里是紧张被人看见?她是紧张就要嫁给那个人了,那个倾心已久的如玉郎君。   “可惜皇帝哥哥不在,要不然他也......”话没说完,见苏璃的眸子暗了下来,赶紧揽着她道:“看我,又说错话了,明知道嫂嫂想着皇帝哥哥呢。”   苏璃摇头笑道:“没事,你先坐着,我出去看看其他的准备得如何了。”   出了薇云殿后,苏璃在廊下停住,“今日有书信来吗?”   “娘娘,前日皇上才写信过来,想必还没那么快呢。”   苏璃点点头,行吧,他才走了半个月,可她却觉得好像过了很多年似的,日子越来越难熬了。   ......   丞相府。   两个婢女端着茶叶罐沿着回廊一边走一边热火朝天的聊着。   “我之前远远见过六公主一次呢,皇家公主就是不一样,气质高贵极了,配咱们三少爷正好呢。”   “我听说六公主为人善良,在宫里都不舍得体罚下人呢,想想真羡慕柳音她们,可以在三少爷的院子里伺候着。你想想,六公主脾气好,咱们三少爷脾气也好,伺候这样的主子谁不乐意?”   “哎,你说两人脾气都这般好,还会不会吵架啊?”   那婢女嗲怪的打了她一下,“你少胡说,六公主与咱们三少爷郎才女貌,无论是性情还是爱好都如此合得来,又怎会吵架?自然只有恩爱如胶似漆的份。”   “你怎知道性情和爱好都合得来?”   “我三少爷院里的人说的,说六公主这次嫁过来,带了许多东西过来了。其他的不说,就书房那些个文房四宝,名人字画,都与咱们三少爷喜好一模一样呢。”   “如此看来,三少爷还真是得了门可意的亲事啊,想必日后定是夫妻相处和乐融融。”   “那当然,夫人也很看好这门亲事呢,快别说了,前院等着用茶呢,咱们快走。”   一墙之隔的 桂花树下,尹睿一身大红新郎喜服站着。   今日他娶亲,丞相府隔了多年未曾如此热闹过了,到处都人来人往,他竟找不得一个可以令他静心的地方,好不容易选了这个个偏僻的角落,却又听见下人们的闲言碎语。   他呆愣愣的站在树下,桂花洒落在他薄肩之上,阳光透过树叶影影绰绰照在他的身上。他闭上眼,细听微风,试图寻找曾经那份清凉的心境,可努力了许久,心里仍是燥热不安与未知的忐忑。   正如婢女们所说,他也知道六公主是个不错的姑娘,可正因如此,心里才越发愧疚。这些日子她送来许多东西,都是捡着合他心意的送来。有时是一盏砚石,或是一本名家古迹,都是他喜欢的,却令他欢喜不起来。她越是如此,自己越是想要逃避。   给不了她想要的,她的爱慕和热忱只会是他沉重的负担。   他握着手里一只梅花簪子,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是之前在九邬镇时,他曾向那人大胆求娶时准备的。原本想着,若是她答应,便将这支簪子送出去,权当定情信物。可那日,他不仅没送出去,还被伤得体无完肤。   这是他第一次为女子制作的簪子,想必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蹲下来,在树下寻了个地方,撬开泥土,用巾帕将那簪子包住之后,放进去,再缓缓埋上。   过去的那些美好的、伤怀的回忆就埋在这里吧,让它随风流逝,随花凋谢。   “睿儿?”   是尹夫人过来了,她脚步匆匆。   “你这孩子,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吉时快到了,得去接新娘子了。”   尹睿转身,失魂落魄,眼角泛红,尹夫人见了心里叹气。   “我知你不中意这桩婚事,可这是圣旨赐婚,况且那六公主我之前见过,真是个好姑娘。虽是皇家公主,可半点架子也没有,知礼孝顺,贤淑端方。比起以往相看的那些贵女来,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这样一桩婚事,你为何不满意?”   随后转头又想起自家老爷说起之前儿子游历在外遇上个寡妇,想娶人家的事,又叹了口气道:“世间缘分多薄浅,你是读书人,更应该看淡这些才是,如何能执到这般地步?那人即不愿嫁你,定然是觉得你 们不合适,既然不合适,何必强求呢?”   尹睿笑了笑,“母亲说的是,儿子不该强求。这些日子让母亲担忧了,儿子这就准备准备去迎亲。”   ....   午时二刻,六公主披上盖头,由宫人扶着出了薇云殿,步履缓缓走过百里长阶,来到心仪之人面前。她们站在台阶上,听宫人唱福之后,这才送进花轿里头。   盖头晃动间,六公主从缝隙里瞧了一眼,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肩背挺直,目视前方,雕翠玉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谪仙玉人,仿佛全身都镀上一层光辉,耀眼得令她心间颤抖。   琵琶唢呐之音在周围不绝于耳,花轿之外百姓们欢呼雀跃,可在这份热闹中,她满心满眼的只有花轿前的那个人。   在众人的簇拥中,她牵着红绸随着他走,拜天地、拜父拜君拜良人,终于礼成了。   从此以后,他便是她的夫君。   一句“送入洞房”,让她瞬间回神,心又开始紧张起来,握着红绸连走路都快走不稳了。所幸被人扶着,由他牵着,就这么,隔着盖头,感受那人的气息。不知走了多久,天光暗下来之后,她知道这是进了屋内。有人领着她坐到床榻边,随后递给她一杯茶水。   “公主,天气热,您先解解渴。”   “好。”她小声的回道,手里还握着红绸,紧张得都出了汗,她知道他也在旁边,或许此刻正看着她呢。于是拿茶杯的动作也不敢太大,微微掀起盖头的一角,接过茶杯,再缓缓送到嘴边,连喝水的声音都微不可查。也不喝太多,只抿了两口,润润唇之后,又将茶杯递了出去。突然发现白色瓷杯的边缘还印着她的唇脂,红艳艳的,想到那人在旁看着,她立马又脸红了,赶紧低下头。   尹睿站在一旁,倒是没有如何仔细看她,手里拿着杆称,等着她喝完水后,在喜婆的提示下,一把掀开,只匆匆大概瞧了那么一眼,然后便收回视线。在众人的欢笑声中,他继续麻木的站着,如一个只会听指令的木头人,喜婆说,“要揭盖头啦,”他就揭盖头。喜婆说,“要喝交杯酒啦,”他就坐下来与她喝交杯酒。   至于&zwnj ;对面的女子如何羞红了脸,他却一无所知。   等喝完交杯酒,按惯例便是出去应酬,他抬脚走了几步,想起母亲的嘱咐,便停下来,转身对她道:“公主先歇息吧,我......晚些回来。”   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后,韩湘婉才敢抬起头,此时,白皙的面庞上早已红霞翻飞。   适才吃交杯酒时,与他那样近的接触,差点令她呼吸不过来,担心自己出丑,于是干脆闭气忍了许久,这会儿他人一走,她才大口大口的喘气。   “公主累了?”   韩湘婉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要一直这么等着他吗?”   那婢女笑了,“适才驸马不是说了吗?让您先歇息呢,他晚些回来。”   这个“晚些回来,”故意被婢女说得很重,有打趣的成分,瞬间让韩湘婉又差点呼吸不过来了。她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这般失态,竟连呼吸都觉得格外别扭。   直到肚子咕噜声响起,才勉强找了个理由,或许是饿得没力气了?   那婢女也听见了,赶紧出门招呼人弄吃食去了。片刻后又进来一人,“公主,奴婢先服侍您洗漱吧。”   是韩湘婉亲近的丫鬟碧秋,熟悉的声音让她顿时放松了不少,这一放松就真的觉得累得不行,连站起来都踉跄。   婢女带她去净室,换了衣裳,净了脸,又给她上了个日常的妆容之后,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这一活过来,简直饿的不行,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吃饭吃饭吃饭。   闻到饭菜香味后,不用婢女说,她自己便循着味儿到了桌边。先左右看了看,见屋子里都是自己熟悉的婢女,这才慵懒着身子不顾形象的端起碗喝汤。   “公主,您慢点,别呛着了。”   韩湘婉哪里能慢?那人说晚些回来,也不知是何时,万一他回来得快看见她正在吃饭,多不好。于是她便想着快些吃,平日里那些个女儿家矜持也被饥饿抛掷脑后。这边汤没喝完呢,那边手上就抓了个水晶包子。别怪她没用筷子,实在是饿得手抖,拿不稳筷子了。   一碗汤下肚,暖了胃也舒了心,心情愉悦,胃口大开,一时间停不下来。   听见有开门声,以为是碧秋,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碧秋,我还有些渴,你快沏杯茶过来。”   她埋头吃得正欢,片刻后,视线所及之处出现一只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端着一盏茶。   她顺着那只手望过去,看清来人后,傻眼了,嘴里的含着一大颗水晶包子也不知道是继续嚼还是吐出来。   而那人还在奇怪的看着她,看得她都要哭了。   “无碍,你吃吧,我去洗漱。”他说完,将茶盏放下,然后转身去了净室。   韩湘婉僵了片刻,转头看身后的婢女,只见她们也呆若木鸡。   “公主,奴婢也不知道驸马为何突然就回来了。”   韩湘婉赶紧吞咽下嘴里的水晶包子,想了想,才局促的往净室走去。嬷嬷说,嫁人了之后要尽力服侍夫君,哪怕她是公主,也不可拿乔,这样才能夫妻相处和睦。   她走到净室门口,敲了敲门,那边尹睿早已经换好了衣裳。他开门见她站在外头,不解问道:“你有何事?”   韩湘婉红着脸不敢抬头,低声道:“我来服侍夫君。”   尹睿顿了顿,想起之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莫要怠慢了公主,彼时他也曾下过决心好好与她过日子,可此时闻着陌生的女子气息,却又突然茫然了。   过了半晌,他绕过她,说道:“公主乃千金之躯,无需如此。”   他眼底一片平静,丝毫没有当新郎官的喜悦。韩湘婉转身看着他清冷的背影,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这一刻,适才紧张雀跃的一颗心,仿佛瞬间断了弦,落落寂寥,局促不安。 第109章 ......   六公主出嫁后, 皇宫彻底安静下来。苏璃整日无所事事,几乎想遍各种法子自娱自乐,尽量让时间过得快一些。比如今日带团子去太夜湖钓鱼, 明日又跑去听雨阁扎灯笼玩, 或者有时候干脆什么都不做, 抱着儿子在廊下逗花花。   最开心的事就是收到韩湘君的书信,从他走的那天起, 几乎隔个三五日他便会写信回来, 每次读信的时候就是她最珍惜的时间,将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短短几页纸品读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又立马提笔写回信给他。   他说他已经到了鲁城, 军中气势高昂, 对此战很有信心,毕竟桓东领兵之人曾是他的手下败将。而且他这些日子常常听太医叮嘱行事,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让她放心。苏璃也 回信给他, 说她今日发生的事, 说六公主出嫁了,之后回宫请了趟安,带了许多外边的吃食来给她, 很好吃。她也会做, 等他回来, 可以做给他尝尝,凭她的手艺,若是以后不当皇后了, 可以去开了美食铺子,生意定然红火。又说起团子最近学会说很多话,也会叫娘亲了,她正在教他喊父皇,或许等他凯旋,儿子也会喊他了。   七七八八的,她说了很多,每次回信都恨不得写个十页八页纸,事实上她也确实写了这么多,可写完之后,又作废重写。她想,韩湘君出征在外,定然很多事要忙,哪里有时间看这么多信呢?更何况他还有头疾,所以删删减减,每次送出去都刚好三页纸,不多不少,承载了她满满的思念。   就这么的,日子不咸不淡的过了两个月,她肚子开始微微凸起,仔细一算已经四个多月的身孕了,若是他回来得快,或许还能等到孩子出生,那时,他一定很高兴吧?   天气越来越热,她受不住,偶尔要吃些冰糖水,但彩云对她看得比较紧,在她强烈要求下,每日只能吃一小碗,而且还得跟团子分着吃。   这日,她见婢女端了冰糖水进来,便偷偷往室内瞧了一眼,团子正在叠积木没空理她,于是悄悄挪到桌边,准备趁他不注意先多吃几口。那婢女看着她忍笑,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自己端着碗吃得欢快。却不想,团子闻着味儿了,赶紧探头过来,见娘亲正在偷吃,他飞快跑出来站定在面前,小眼神无声的指责娘亲太坏。   行吧,苏璃讪讪的将他的小银碗拿出来,分了一半给他,随后,母子俩坐在软塌上一同吃冰糖水。   待吃完后,母子俩又一起歇午觉。韩湘君走后,苏璃将儿子接回正殿陪自己睡觉,两人同睡同吃,这些天来,作息时间也习惯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苏璃听见外头有轻微的说话声。   “兰英姑姑,这事要如何瞒着娘娘?万一娘娘出去了听见别人说该如何是好?”   “总之,无论用何种法子,你们都得拖住娘娘,让她尽量待在景阳宫便是。无论如何,等她肚子里的孩子稳定之后再作打算。眼下才四个多月,可不能大意了。”   “兰英姑姑,这可如何是好?皇上他真的......”   “不许胡说,这&z wnj;只是谣传,在娘娘面前半个字都不许提。”尽管如此,兰英的声音确实抑制不住的慌乱。   苏璃突然睁开眼睛,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着她,她起身赤脚出了门,猛地打开殿门。   “你们在说什么?皇上怎么了?”   殿门外,兰英和那几个婢女赶紧跪下行礼,众人心慌。   “兰英,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璃故作镇定,她看见了,看见兰英眼眶红红的,定然是不好的事。   兰英匍匐在地,骤然悲痛的说道:“娘娘,一切只是谣传,一定是谣传,说皇上中毒身亡了。”   苏璃不敢置信,她倒退一步跌倒在地,被婢女们眼疾手快扶起,“娘娘,您冷静些,兰英姑姑说了,是谣传呢。”   苏璃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她们说是谣传,可苏璃清楚,在原书中,韩湘君真的中毒死了。原本还侥幸的想着他还没开始统一六国,剧情不应该这么快,他还有时间改变命运,毕竟她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不是吗?   她一直是这么想的,也这么期盼着。   却没想到......   还没等她站直身子,她便已经感觉到头重脚轻,一阵天旋地转,又倒了下去。   片刻之后,景阳宫忙得脚不沾地,婢女们请太医的请太医,揉捏舒缓筋脉的忙着舒缓筋脉。直到忙活了许久,苏璃才幽幽的转醒,她看着跪在一旁的兰英,又问道:“皇上他真的......”   “娘娘,皇上只是失踪了,奴婢听罗青说边疆奏报提到的只是失踪,却不知为何,如今朝野上下却传出了皇上中毒身亡的消息。”   太医在苏璃的额边又施了一针,她这才又清醒了几分。   是了,她要信他,前两日他才来信说自己身体有所好转,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中毒身亡呢?肯定是有人趁机搅浑水罢了。这个时候,她不能倒下,她还有儿子要照顾,还要坐镇后宫,稳定人心。   想起自己还怀着身孕,她问道:“胡太医,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娘娘近日体虚,还需多歇息休养,莫要易惊易怒,否则不利安胎。”   “多谢太医,我定会注意。”   等太医走后,她独自坐在床榻上,强忍泪水,让自己平静下来。半晌后,才吩咐兰英道:“朝堂的事,你多打听打听,任何消息都不要漏掉。”   ......   关于韩湘君是否中毒身亡,朝中上下都在猜测,但韩湘君失踪之事确实 属实。眼下外敌入侵,军心不稳,战事连连退败,短短一个月,连失三个州城。   此时,人心惶惶。   朝中开始有人提出,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求太子登基。苏璃只觉得荒谬,先不说皇上如今生死未知,这些人急哄哄的想将太子推上位是何意图?她们孤儿寡母的,没有半点依仗,若是登上那个位置,恐怕死得更快。   她一面暗中联系袁公查找韩湘君下落,一面吩咐兰英留意朝中动静,急得焦头烂额。   一个月之后。   天已入秋,但夜里仍旧燥热难安,苏璃越发的嗜睡起来,明明下午才歇了一个时辰,吃过晚饭之后她又困了。   今夜无风,室内放着的冰盆也不能解她身上汗热,苏璃虽困,但心事重重,睡不安稳。难耐间,她睁开眼睛,看见帷幔后站着个人,立马坐直身子,汗毛倒立。   是他,韩湘徵。   尽管夜间灯火昏暗,但她凭着那双毒蛇一样的眼睛,便认出了来人。   他也盯着她看了许久,半晌才轻笑道:“皇后别来无恙!”   “你怎么进来的?”她四处张望,发现室内已经空无一人。   “在找你的婢女?”他走近一步,“她们都昏睡了,你就算喊,也没人听见。”   “你别过来!”苏璃害怕得颤抖,牙齿都在打颤,“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他果然停在帷幔之外,没有再走近,却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和她身旁的小儿,说道:“我想做的之前不是写信与你说的清清楚楚了么?难道你以为我是在与你说玩笑的?”   苏璃想起来了,之前齐国公府苏老夫人进宫时带进来的那支如意凤簪,里头就是他写的信,说让她投靠他,并允诺她继续当皇后之事。   苏璃不明白,韩湘徵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极少出现,却又像阴魂不散。为何执着于她?他不是已经娶了苏瑶吗?   况且这个时候,他竟然敢光明正大的潜入上京,还偷偷进了皇宫,到底想做什么?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韩湘徵又低低笑了一声,说道:“今夜,我只是来看看你,怎么,见到我不高兴?莫不是你真的爱上了韩湘君?可惜,他已经死了。”   “他没死!”   “苗疆百年蜥毒,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人逃得过,他必死无疑。往后,你倒是可以好好想一想,如何在我面前赎罪,或许......”他看了看她身边的小儿一眼,“我还能留他一命。”   尽管周身空气炎热,可苏璃此时却冷得发抖,她将薄被又扯过来一些,严严实实的盖住团子,以为就此韩湘徵便看不见他了。可 没过片刻,团子被闷得喘不过气,幽幽转醒。   “娘亲?”他的声音在夜里响得突兀,苏璃吓得赶紧伸手将他嘴巴捂住。   那厢韩湘徵看见了,笑得肆意狂妄,“你跟他连孩子都这么大了,难怪你不愿投奔我。如此看来,这个小崽子恐怕不能留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苏璃厉声道。   “简单,如今朝堂上有人提议太子登基,届时,你说服袁公那群老匹夫同意便是。”   “我要是不愿意呢。”   他眼神阴冷的看过来,“那太子就只能死。”   “娘娘?发生了何事?”正在这时,外边巡逻的侍卫走近门边询问。   韩湘徵敛住笑,“给你十日好好考虑,我可没太多耐心等你。”说完,他飞身而上,消失在横梁之处。   苏璃赶紧大喊,“快来人!”   侍卫们冲进来,却如何也寻不到韩湘徵的身影。   ......   一夜未能阖眼,次日天将将清明,苏璃赶紧让人请金吾卫吕将军过来,让他多派人手守着景阳宫。尤其是团子,定要时刻有人寸步不离,同时让人去请袁公和尹相入宫。   韩湘君出征后,朝政交给袁公等人,并交代过她,若是有事可寻求袁公相助。想起昨晚韩湘徵猖狂的潜入皇宫,又提到朝堂让太子继位之事,想必此时朝堂至少有一半人已经被韩湘徵收买了。   韩湘徵此人做事谨小慎微,没有十足的把握定不会轻易出手,他此时入上京,难道已经认定韩湘君死了?或者说韩湘君此时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上?   如果真是后者,那该怎么办?   韩湘徵为何要求让太子继位,难道他想挟天子令诸侯?   是了,此时局面,就算皇上没了,还有太子,但若是太子无缘无故也没了,那他就算当了皇帝也恐怕令人诟病。更何况,还有袁公等人的阻挠,他想越过太子自己当皇帝,恐怕很难。如此说来,挟持她们母子,待日后时机成熟再一举废黜皇帝,对他来说才是最佳良策。   苏璃清楚,不管他想如何,此时首要的,便是替韩湘君稳住朝堂,为她和她的儿子谋取一线生机。 第110章 正文完   又过了几日, 朝堂上几乎大半的人都开始上书请求太子继位,就在这一片哄闹声中,吏部尚书等人以太子继位年纪尚小为由, 请求让衍州翼王回朝摄政。此话一出, 竟然得到许多人支持响应。   苏璃在景阳宫听到此事, 都要气笑了, 韩湘徵那人果然是想挟天子令诸侯, 如此短的时间内, 就收买了这么多朝臣实在好本事。   “袁公他们怎么说?”   “袁公和尹相等老臣自然不同意。”兰英说道。   苏璃松了口气,她之前已经暗中联系过袁公, 也将韩湘徵潜入上京之事跟他说了,朝堂上如何情况,想必袁公比她更清楚, 接下来如何应付, 恐怕一切还仰赖于袁公等人。   她此时已经无力再焦虑,偌大的后宫就她自己,她还不能倒下,得站起来, 好好为他守着他的江山。她相信, 韩湘君定然没死,一定会回来。   兰英见她眼下乌青,劝道:“娘娘还是歇息一下吧, 这会儿没什么事, 若是有事, 奴婢再禀报您。”   苏璃点点头,因为韩湘徵之前潜入皇宫,她夜里都睡不踏实, 虽然让金吾卫加派人手日夜守护,可想起韩湘徵如毒蛇一般来去无踪影,心里难免恐惧。如今她几乎将团子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就怕韩湘徵那个疯子等不及对他下手。   由于晚上没歇好,怀着身孕又疲惫,她着实身体负荷颇重,也没推辞,起身便去了内室准备歇个午觉。   而这个午觉也频频让她不安,梦里一会儿出现韩湘君中毒身亡的场景,一会儿出现韩湘徵站在帷幔后那张阴毒的脸,一会儿又见他拎着晔儿站在高楼上,冷笑着让她臣服他,否则就将儿子摔下去。   她睡梦中皱眉,喘喘不安,热汗淋漓。突然睁开眼,下意识的往旁边摸了摸,发现床榻上空空荡荡,唬了一跳。   “太子呢?”她看向不远处正在换热茶的婢女。   那婢女却不急不缓的沏了一杯茶过来,随后说道:“娘娘,太子正在和翼王玩耍呢。”   这个声音,苏璃熟悉,之前在齐国公府就是这个女子领她去见的韩湘徵。苏璃的心砰砰直跳,适才梦里的场景不断清晰,韩湘徵拎着儿子,站在高楼..........   “带我去见他,现在立刻马上!”她已经没精力追究这个婢女是如何伪装进宫的,这人能做到无声无息、光明正大的出入她的宫殿,想必此刻景阳宫已经到处都布满了韩湘徵的人。   对于这条毒蛇,她防不胜防。走在长长的甬道上,无限悲戚,她多么希望,多么希望韩湘君能快些回来,她快要撑不住了。   走了许久,那婢女领着她到宫门角楼处停下,“娘娘,翼王就在上面,您请吧。”   苏璃看着长长的台阶,她如今怀着身孕,按理不适合爬如此高的楼,可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她必须去见儿子,儿子此时定然十分害怕,她必须去保护他。   她爬了许久的台阶,气喘吁吁,抬头看见窗户边韩湘徵正笑着看她,那笑容和目光黏 腻得让人不舒服,正准备继续往上走,便听见他说道:“还不快去将皇后扶上来?”   随后下来两个婢女,两人是会功夫的,一左一右提着她往上走,倒不用她费什么力气。等到了地方,那两个婢女又各自消失了,她推开门,见韩湘徵背靠着窗户,正盯着她。她飞快的扫视了屋子一圈,没见着儿子的身影,便问道:“太子呢?”   “放心,他此刻很安全。”   “你把他藏哪了?”   苏璃歇斯底里怒吼,可这里是角楼,在皇宫的角落,没人会听见,韩湘徵也任由她怒吼,毫不在意的在椅子上坐下。   “你乖乖听话,太子就会安然无恙,如若不然,你永远也别想再见到他。”   苏璃情绪几乎要崩溃,想着那个小小的人儿,此刻正被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屋子黑漆漆的,肯定哭得眼睛都肿了吧?想到此,她心都揪成了一团,又痛又酸。   “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是说给我十天考虑吗?”   “我等不及了,袁公那群老匹夫你要尽快说服,我只会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我必须是摄政王。”   苏璃冷笑,“翼王,如今太子都还没登基,哪里来的摄政王?”   韩湘徵站起来,盯着她鼓起的肚子看了一会儿,直看得苏璃毛骨悚然。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登基,只要你说服那些人即可,至于太子怎么登基,我又如何当摄政王你无需操心,明白?”   眼下,苏璃脑子飞快的转着,权宜之计先同意他的要求,随后再联系袁公商量对策。   她突然柔弱起来,说道:“你说的,若是我投奔你,可会饶恕太子一命?”   他的手指在她脸皮上轻轻滑过,八月的天,还比较热,可这人的手指竟然是冷的,苏璃只觉得脸上被他滑过的地方,阴森寒冷。   “当然,”他说道,“你若是乖乖听话,不仅还可以继续做你的皇后,太子,包括你肚子里的这个,我都可以饶了他们。”   苏璃清楚,这人此时恐怕就是哄着她玩罢了,如他这般野心的人,哪里会容忍韩湘君的孩子长大变成威胁?   “好,我答应你,尽快说服袁公他们,但我的儿子什么时候可以放?”   “你回去就自然能见到了。”他凑近几分,闻着她发香,“韩湘君有很么好?以后乖乖跟我,定然让你过的滋润。”   苏璃忍着心底的恶心,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我要回去了,我要见我儿子。”   她站直身子,“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等她出门,那两个消失的婢女又出现了,依旧一左一右架着她下台阶,苏璃顶着窗户边那人如毒蛇般的视线,头皮发麻的下了角楼。   ................   次日,太子登基以及让衍州翼王摄政的提议,继续喧嚣尘上,原先反对最为激烈的袁公等人也开始沉默起来 ,恰巧此时,苏璃也站出来支持提议,如此,太子登基之事便已是板上钉钉。   因如今正值外敌交战,急需速立新君稳定军心,因此,对于太子登基仪式也变得简单许多,钦天监择日,就在三日后。   苏璃换回衣裳呆愣愣的坐在殿内,脑子嗡嗡的转得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袁公那头是否有把握,此计若是失败,那她们母子恐怕就只能架在火上烤了。进退两难,就越发想念起韩湘君来。   彩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在默默抹眼泪,听见脚步声立马转身过去擦干,才看过来。   “太子睡了?”苏璃问。   “已经睡下了,喝了安神的药,这会儿奶娘陪着呢。”   昨日团子被人带走,把他吓坏了,回来之后一直哭着喊娘亲,苏璃抱了他一整夜,想起韩湘徵就想将他碎尸万段。   “娘娘,皇上他......真的回不来了吗?”彩云红着眼眶,这段日子苏璃是如何胆战心惊过来的她看得一清二楚,心疼极了,眼下朝臣们要立太子当皇帝,很明显,大家都认为皇上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又看了眼神色憔悴的皇后娘娘,暗暗咽下心里的酸楚,说道,“娘娘,我去看看给你熬的安胎药好了没。”   苏璃顺着她的背影瞧见殿门外的天光,上午明明好好的天气,此刻又立马狂风大作起来,云层乌压压的盖在上空,让人喘不过气来。   ................   就在朝中事态紧急之际,边疆传出桓东战败的消息,一夜之间,一只骑兵突然从桓东后方杀出,让桓东腹背受敌,最后战败。这只骑兵便是原先镇守绥州的战神穆珅,穆珅此人只听命于韩湘君,而他此时在鲁城出现,顿时如一道惊雷平地炸响,朝野震惊。人人开始观望起来,就连之前支持韩湘徵的朝臣也开始左右摇摆不定,万一韩湘君根本没死,那他们这些人站错队恐怕就要万劫不复。   韩湘徵发现事情脱离他的掌控,原本他跟苍齐商量好的,让桓东拖延战事至少一年时间,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战败。根据他的线报,韩湘君确实在军营中消失,难道他还能奇迹生还?不可能,苗疆百年寒毒毒,他不可能有解药。   与韩湘徵气急败坏不同,苏璃听到这个消息,坐在地上激动大哭,小心翼翼的盼了那么多天,终于听到了他的消息,一定是他,穆珅出现一定是他在后面发号施令。为此,她又重新打起精神,写了封信让人暗自送出宫交给袁公。   立太子的事仍然继续,韩湘君一日没有回来,她这边就依旧受韩湘徵的威胁。   这日,苏璃一大早便起床,让人拾掇好之后,开始往太庙而去,今日是太子登基大典。说起来好笑,一个登基大典,因行程仓促,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祭拜 太庙,再宣告朝臣,如此便算礼成。   太庙仪式略微冗长复杂,苏璃站了一会儿便有些累,婢女扶着她先去一旁的偏殿歇息,又给她上了一杯热茶,“娘娘,礼官正在读祝文,许得半个时辰,您先歇一歇,等结束了,奴婢来禀报您。”   苏璃点头,她挺着个肚子确实累得不轻,杵着头阖眼假寐片刻,然而没过多久,奏乐声响起,又吵得她头晕。她睁开眼朝殿外瞧了眼,外头那些大臣们顶着烈阳站在石阶上一下又一下的叩拜。恍惚间,她见门口走过的一队侍卫,其中一人的身影颇为熟悉,虽然统一着装,看不清脸,但走路的姿势就是有些熟悉。   忽然想到什么,她猛地起身出门。   “你们等一下!”   那队侍卫立马停下,领头的金吾卫小将军跑过来,躬身问道:“娘娘有何示下?”   苏璃继续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的眼眶蓄满泪水,哽咽道:“没事,天气太热,大家辛苦了,偏殿有热茶,给他们每人喝一些吧。”   那小将军愣了下,立马跪地感谢,“多谢娘娘体恤。”   直到那队侍卫转过回廊消失不见,她才立马转身回殿内,坐在椅子上连手指都是颤抖的。她没看错,是他回来了,尽管他掩饰得很好,可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天生与别人就不一样,哪怕躬着身也依然带着那股帝王的气势,不可忽略。   她不知道他为何如此遮掩,但想必定有他的谋划,在这样的时刻,她不敢认他,也不能认。   祭拜太庙结束后,众人来到太和殿前听旨意,有人指指点点的朝一个方向看去,果然见远在千里之外的衍州翼王突然出现在此地。大家心里都明白,恐怕翼王早就入了上京,就等今日当摄政王了。   苏璃抱着团子坐在殿上,小团子穿着不合时宜的龙袍昏昏欲睡,这龙袍是三日前尚衣局冲忙赶制的,连身子都未曾量过,就比照着往日太子的旧衣裳来,可谓冲忙得很。   韩湘徵进殿内,敷衍的行了一礼,说道:“皇后娘娘,快宣读旨意吧。”   袁公此时站出来,拦在他身前,“翼王,你俞越了,岂可离皇后娘娘如此之近?”   韩湘徵低头瞧了瞧,自己已经站到了白玉石阶上。往常这个地方,除了皇上和皇后无人可踏入一步,不过嘛,今天他即将成为摄政王,整个皇宫甚至整个豊朝都将是他的,区区一个台阶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他拨开袁公,继续往前而走。   “翼王,你放肆!”   一把长剑架在他脖颈上,他侧头一看,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群侍卫,个个身上挂着长剑,还有人举着弓箭朝向他。   他眼神阴鸷,朝坐在上首的苏璃看去,“怎么?反 悔了,算计我?”   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狂妄不可一世,过了半晌才说道:“区区几个侍卫就想让我束手就擒,苏璃,你到底是不了解我啊。”他转头看向袁公,指着他道,“你也是,小看本王,该死!”   他一个回旋转身将适才拿剑指着他的那侍卫踹飞在地。   苏璃吓了一跳,这时,玄关后又继续冲出一群人来守护在她身边。太和殿大门瞬间被关上,殿内光线暗了下来。她将团子摁在怀里,蒙住他的眼睛,低声在他的耳畔安抚。   袁公说道:“翼王,老朽早已等候多时,今日,你恐怕插翅也难飞了。”   韩湘徵没理他,目光直直的盯着苏璃,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守着的侍卫也随着往后退。他气势逼人,胸有成竹的模样让苏璃也打鼓。   这时,他突然拔下拇指上的扳指摔在地上,响声尖锐刺耳,没过一会儿,门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是军队。   袁公震惊,整个皇宫他都已经做了部署,这是从哪里来的军队?   殿外站着的大臣们也个个瑟瑟发抖,看着乌泱泱的军队进了皇宫,都知道大事不妙,瞬间,太和殿内外皆乱成一团。   韩湘徵好整以暇的欣赏众人惊讶的表情,良久,才说道:“怎么?很意外?”   “上京城外的驻军已经被本王控制,腾元将军昨夜便已经被斩杀,如今,整个上京城都是本王的人。”他扫视了众人一眼,“识相的此刻投奔本王还来得及。”   他满意的看着不同惊慌的面孔,视线继续转移到苏璃身上停住,看见她镇定的神色,微微蹙眉不悦。   而苏璃此刻也心慌,她是在等,等那个人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韩湘徵似乎没有耐心,“皇后娘娘,可考虑清楚了?这旨意你是念还是不念?”   见苏璃没说话,突然转身朝外头走去,苏璃赶紧说道:“等一下,我念。”   此时此刻必须拖住他,韩湘徵这个疯子,说不定接下来要将太和殿血流成河。   她颤抖着将案桌上的明黄色圣旨拿过来,上头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写,她绞尽脑汁的想继续与他谈条件拖一拖时间,但似乎被韩湘徵看穿,他冷笑道:“不知死活!”   他转身打开殿门,太和殿外早就围着一层又一层的军队,个个举着弓箭,对准被围困在中间的大臣们。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大声说道:“你们都看好了,今日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新皇韩湘徵,如果有人想归顺于我,便跪下说一声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后,有一人战战兢兢的出列,跪在韩湘徵的面前。   “吾皇万岁万万......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箭射穿了脑袋,鲜血瞬间流满了全身!   韩湘徵大惊,朝射箭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金甲熠熠骑在战马之上,正举着一把寒铁玄弓对准他,那人猖狂的笑道:“四皇弟别来无恙!”   听见熟悉的声音,苏璃奔出殿门,望着心心念念已久的人热泪盈眶,他背着光,身后就是万丈光芒,犹如天神降世,拯救众人。   不知是谁起的头,朝他跪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此时,韩湘徵发现他所带来的军队,其中有一大半也跪了下去,没有跪的,便是他自己亲自从衍州带来的将士如此局面令他骤然惊慌起来,四处寻找自己的人。   “别找了,你的人已经被我斩杀。”随后一个人头被踢到他脚下,鲜血淋漓,显然才死不久。   韩湘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竟然没死?”   韩湘君笑了笑,“区区苗疆蜥毒就像要朕的命?你未免太蠢了些!”   韩湘徵眯了眯眼,如今大势已去,他突然发狂,夺过身边一个侍卫的刀剑,随后冲开那群侍卫,一把扯过苏璃,将刀剑架在她的脖颈上,疯狂大笑。   “韩湘君,你试试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剑快!”   苏璃的胳膊给她拧到身后,由此显得肚子更加高挺吓人。令韩湘君瞳孔微缩,举着弓箭的胳膊缓缓放下。   “放了她,想要什么条件,朕都可以应你。”   “要你的命!”   苏璃倒吸一口冷气,对着韩湘君摇头道:“不,你不能应他。韩湘君,你听我说,你要是死了,我们母子照样活不长,你要是没死,至少,儿子还可以继续活下去,你不要听他的!”   韩湘徵疯狂大笑,“皇后娘娘果然好胆色,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能镇定自若的分析利弊。”   苏璃起身已经腿软得不行了,但她清楚,韩湘君或许真会为了她取他自己的命。越是如此,她越是不能表现软弱让他心软。他不能死,偌大个豊朝需要他,儿子更是需要他,至于她。她今日看着他完好的回来,已经心满意足了,若是上天只要他们其中活一个,那她希望,活下去的是他。   韩湘君定定的望着她,温柔的笑了,将弓箭扔在地上,下马朝她走近,就在离她十步之遥的地方,被韩湘徵扔了一把匕首在脚下。   “你想救她?那就现在吧。”他将长剑逼近苏璃的脖颈,肉眼可见的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尽管如此,苏璃还是摇头,哪怕血越来越多,脖颈火辣辣的疼,她也顾不上,泪眼迷蒙道:“你别听他的,想想晔儿,他还小,他需要你!”   韩湘君看着她脖颈上的血越来越多,眼角猩红,气息低沉如一头猛兽,他躬身捡起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   “皇上三思啊!”大臣纷纷劝阻。   但韩湘君没有听,只用韩湘徵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朕这就满足你,愿你言而有信!”   说完,他将 匕首对着胸口猛地插入,苏璃疯似的挣扎起来,韩湘徵赶紧将长剑松开一些,就在这一瞬间,韩湘君对准自己胸口的匕首突然拨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中他的手腕,打落他的长剑。再飞身而近,从他手里夺过苏璃一个回旋将她稳稳抱住。   那厢韩湘徵还处于被他用匕首刺胸口的震惊中,此时见人已经被他救出,立马踢起脚下的剑,换成左手朝他攻过来。   侍卫们纷纷涌过来挡在韩湘君的面前。刀剑碰撞,火光四射,韩湘徵杀红了眼。   “皇上,可否要活捉翼王?”李将军过来禀报。   韩湘君抱着苏璃脚下不停,冷声道:“不了,就此乱剑刺死,再碎尸万段。”   漆红廊柱下,他蒙住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别怕,我回来了。”   ========   请看作者有话说。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