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她收了大魔头们做徒弟》作者:浮岛   文案:   天界皆知,远住东琼天的仙子虞绾膝下有四个徒弟,不仅各个风华绝代、更是背景神秘,实力深不可测。   却无人知晓,他们本来都该是会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虞绾年轻时曾看破天机,意外发现未来九重天将会血流成河,根源在于四个命中注定成为反派的年轻人身上。   她在他们最绝望时拯救了他们,阻止了四人本将步步黑化的命运,给了他们另一条活路。   虞绾为他们违逆天道,强改天命,换回四条本该入魔的生命,改动了九重天的未来。   天道难容,虞绾坦然赴死,她被万重诛仙劫击散魂魄,唯有一缕残魂投往人界。   不少仙人都觉得这次虞绾恐怕再也无法登仙。   结果,她的徒弟们都毫不犹豫放弃仙人之身,投身人界去找虞绾的下落……   作为资质最低的外门师妹,十二岁的虞晚晚一直都是个小透明。   直到有一天,她被修仙界的天之骄子们包围。   门派之光大师兄对她嘘寒问暖,隔壁宗门的声名远扬的花心浪子第一剑忽然老实做人,不看貌美师姐却爬墙过来看望她……   其他弟子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们有人听见,那些英才们都尊敬的喊那十二岁的小师妹‘仙尊’……   自从徒弟们找到虞晚晚,苏醒记忆了之后,他们的日常就变成了‘仙尊,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仙尊,不要爬树!’‘仙尊,熬夜对身体不好’!   虞晚晚:我太难了,感觉自己忽然多了好多爹!   食用指南:   1.女主初期魂魄不全,所以开局资质低下反应迟钝,后面会恢复本身   2.日常温馨文,中短篇   内容标签: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绾/虞晚晚 ┃ 配角:接档文《修罗场女主只想独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废材小师妹是天之骄子们的师尊   立意:引导他人积极向善,树立正确三观,将正道之光洒满人间 第1章 001   凉州三月,春风袭人。   位于州南的第一仙门极意宗,门派内桃花满山盛开,粉色花瓣飘荡在风中。   宗门里的百炼山上,外门弟子们排着队走下台阶,每个人都难隐自己心中的激动和紧张。   门派考核从今日起开始,他们这数百外门弟子中,将会出现通过考核的幸运儿,正式成为极意宗的内门弟子。   外门弟子居住的百炼山顶,几个年轻少女在杂物院子里,围着一个破柜子嘀嘀咕咕,不知在研究什么,还时不时看向院外。   “动作快点儿,一会来不及了……哎呀,你到底行不行呀?”围观的少女忍不住着急道。   “别催我!”   中间那女孩手指微亮,一条细细的低阶束缚术捆住了木柜。   确认柜门被锁紧之后,这四个少女这才松了口气,她们抬起头,不约而同露出了笑意。   她们刚想离开,门板却传来轻微地敲击声。   “别敲了。”四人中的一人说,“我们在玩捉迷藏,你要是再出声,我们就要输了!”   她这样一说,果然,敲击门板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女孩们互相推推搡搡,她们偷笑着跑出院子。   一出院门,路上尽是向着山下走的其他弟子,她们收敛了神色,融进了下山的队伍,唇边依然难隐笑意。   “你们高兴什么呢?”人群中的其他女修看到她们的样子,有点好奇地问,“难不成是对内门考核很有信心?”   这几个女孩便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其中最漂亮伶俐的,也是刚刚施展术法的少女,她笑着说,“我们做了好事呢,免得某个傻瓜在考核里受伤。”   对方有点疑惑,过了几秒才恍然道,“你们是说——”   其他女孩立刻伸出食指嘘声,让她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百炼山的石砖台阶不算宽,周围还是有人听到了她们的话。   一个男弟子蹙眉道,“你们是不是又欺负晚晚了?”   “那能叫欺负吗?我们是为了她好。”那少女轻哼道,“就凭她的资质能进极意宗做外门弟子,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就是,那小傻子,真要参加考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其他女孩也附和道。   少女们人多势众,又叽叽喳喳的,那男弟子很快败下阵来,甩袖离去了。   等到对方走了,四个女孩一边向下走,一边又笑了起来。   “真是个傻子,跟她说捉迷藏,她还真的不吭声了呢!”   她们嬉笑着,没注意到身边人的眼神都有些厌恶,只不过内门考核在即,没人想节外生枝。   四人背后,一个女弟子听到了她们的话,她抿了抿嘴唇,转过身逆着众人向着山上跑去。   “花青,你别管闲事了,哎……”   同伴没有拦住她,只能无奈地转过头。   从百炼山上不同地方而来的弟子们都不断涌入主路,众人很快就下了百炼山。   山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外门弟子,最前方是几个负责登记核实和维持纪律的内门子弟,他们的身上穿着清一色的黑色长袍。   相比于山路上的笑闹,山底安静无比,所有说话的人都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没有弟子喧哗,他们都憧憬而敬畏地注视着面前的内门弟子们,和他们背后宽阔的大道。   他们身后的那条主路,通往高耸入云的极意宗主峰和其他五大峰,那是只有内门弟子能够前去的地方。   内门弟子生活在山顶巅峰,那里灵气更浓郁,风景也更好,会得到各位长老和执事的倾囊相授,那儿才算是真正的极意宗。   和六大峰相比,他们这些外门所在的百炼山,也不过是一个小山丘罢了。   陆陆续续下了山的外门弟子都自觉地过来排队,待到看着人都来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一个黑衣弟子飞了起来,悬在半空之中。   看清他样子的外门弟子们顿时低声惊呼。   “是童白师兄! ”   童白是当今银月峰长老的亲传弟子,他资质极高,算是年轻弟子中的英才了。   外门弟子每隔几个月才有上长老大课的机会,而童白则是负责每月给外门弟子授小课的师兄们之一。   许多内门弟子都瞧不起外门,可童白待人温和有礼,在外门弟子中口碑很好。   看到童白来了,外门弟子们不由得有些骚动。感受到他们激动的目光,童白安抚地笑了笑。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似乎在寻找谁,却没有找到。童白停顿了几秒之后才再次露出笑容。   “各位外门的师弟师妹们,第一日的考核马上要开始了,希望你们都做好了准备。”他温和地说,“点到名字的人来这边确认。”   随着被唤道名字,众人都一个一个上前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这时,拿着名卷的内门弟子唤道,“虞晚晚。”   无人应答。   “虞晚晚!”   在一片安静之中,四个少女偷偷对了个目光,不由得偷笑起来。   三次唤名未有人答之后,童白开口道,“先叫下一个吧。”   “师兄,这样好吗?”旁边的一个内门弟子低声道。   “过吧。”另一个内门弟子说,“她就算来了,也通过不了。”   若是要说谁是百炼山的名人,恐怕就是虞晚晚了。   这个名字,不仅所有的外门弟子都知晓,就连和百炼山关系密切内门弟子们也都知道。   原因无他,虞晚晚年纪小,也就十岁上下;她又很愚笨,总是闹出不少笑话。   可这小姑娘却偏偏是个美人坯子,久而久之,连前来授课的内门师兄们都知道有个唇红齿白的小女孩,可爱极了,可惜是个傻子。   作为九州第一仙门,就算是外门弟子的水平也要比其他仙门更高一些,唯有虞晚晚,一直卡在入门初阶的水平,拜入极意宗好几年也没有丝毫长进,好似和常人无异,走路都能摔跟头。   时间长了,大家都喊她小傻子。见到她没来参加,也没有人感到奇怪——他们甚至都不确定虞晚晚懂不懂得内门和外门的区别。   与此同时,空无一人的山顶,气喘吁吁的花青到处寻找着虞晚晚的身影。她去了虞晚晚住的院子和常去的地方,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呼喊也无人应答。   在偌大的百炼山上,花青一时有些无措。   忽然间,花青灵光一闪,想起刚刚那几个人说的关于捉迷藏的话。   总有人爱欺负捉弄虞晚晚,百炼山侧面摆放杂物的废弃院子就是很好的地方。   她一边向着山侧跑去,一边又呼喊道,“晚晚,捉迷藏结束了,快出来吧,你赢了!”   喊完之后,果然,花青终于感觉到了灵气中一丝微弱的变化,正是前方。   她赶到杂物院子外,那被散发着脏灰色光芒的低阶束缚术捆绑的木柜在一众物品中十分显眼。   花青这一路寻找已经满头大汗,她解开了束缚术,打开柜门。   柜子中,一个娇小的女孩蜷缩在里面,她双手抱着膝盖,身上的棕色外门弟子服尽是尘土。   她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也沾染了些灰尘,那一双黑眸却是明亮而干净的。   虞晚晚的大眼睛注视着花青。   “我赢了吗?”她稚气地问。   花青几乎无奈地说,“赢了。”   小女孩这才抿着嘴角勾起弧度,梨涡若隐若现,高兴了起来。   花青伸手抹去她脸上的灰尘,又给她拍衣服,不由得有些埋怨。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和那几个人玩,你怎么总是记不住?”花青说,“昨天和你千叮咛万嘱咐,今天要去考核,千万不能耽误。你是怎么和我保证的,一眨眼没看住,你就忘啦?”   虞晚晚眨着眼睛,看到她茫然的样子,花青就知道小姑娘全忘光了。   但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嘴角的弧度便慢慢地平了下去,低下头,单薄的小身影显得又有点可怜巴巴起来。   花青叹息一声,又心软了。她虚长虞晚晚几岁,一直将她当成妹妹。   可二人住在百炼山不同的地方,她不在的时候,总有人看着虞晚晚呆呆傻傻的便欺负愚弄她,偏偏虞晚晚年纪小,又有点傻,总是记不住人家对她使坏。每到这时候,花青又生气又心疼。   “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花青说,“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虞晚晚进门派三年,今年十二岁,可身高体型却一点长进没有,还是瘦瘦小小的,跨过装她的柜子都有点费劲。   花青赶时间,她干脆背起虞晚晚赶向山下。小姑娘身形单薄,跟一片叶子一样,似乎没有任何重量。   下山时花青速度快,风呼呼地从身侧刮过。虞晚晚感觉很新鲜,又高兴起来,她伸手抓着风中的桃花瓣,倒是也还算乖巧。   二人来到山底的时候,正巧看到外门弟子在对面上山的对尾,那几个此次负责登记和维护秩序的内门师兄们正要离开。   “师兄们且慢!”花青放下虞晚晚,她拉着她的手,连忙说,“还有我们二人也要参加!”   内门弟子收拾着东西,头也不抬便冷声道,“极意宗不需要怠慢的弟子,既然迟到了,便原路回去吧。”   “师兄们,请你们网开一面,我真的是不得已为之。”花青恳求道,“这是我在百炼山认的小妹妹,名虞晚晚。她被人欺负,关在了柜子里。我下山时听闻此事,连忙回去寻找,这才误了时辰。”   听到虞晚晚的名字,几人才抬起头。   花青拉着的这小姑娘尚为年幼,长得倒是精致好看,可脸上衣服上还有没被擦干净的灰尘,却不谙世事单纯天真地看着他们,不是虞晚晚又是谁?   这几个内门弟子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他们不由得看向一旁的童白。   “师兄,怎么办?”   童白一直站在一边,目睹了所有事情。   他开口道,“把她们名字记上吧。”   花青这才松了口气,她连忙道谢,报上名字之后赶紧拉着虞晚晚赶向大部队。   看着她们的背影,记名字的弟子不由得有点头疼。   “那小傻子,给她支笔她都能戳伤自己,能参加试炼么?”   “人各有命,看她造化了。”童白道,“两位师弟辛苦,一会儿考场见。”   打过招呼后,童白返回银月峰复命。   他一进银月大殿,便看到有二人坐在席上,赫然是他的师父银月峰长老,以及极意宗宗主江毅然!   童白有些吃惊,随即低头行礼。   “师父,宗主大人好。”   “嗯。”银月峰的岳长老点了点头,他看着自己的徒弟,开口道,“小童啊,让你盯的人如何了?”   在两位长者的注视下,童白这才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以自己资历难求一见的宗主大人,竟然是为了那小姑娘而出面的? 第2章 002   内门考核分为多轮,各方面都要进行考量,从笔试开始。   虞晚晚和花青不在同一考场,负责维持秩序的内门弟子带她进入其中一间大殿,迟来的她引得满场考试的弟子们都抬起头。   那四个把她关在柜子里的少女们也都在,看到虞晚晚进来了,她们不由得互相对了个眼神,神色惴惴不安。   本来这只是个恶作剧,就算她们让虞晚晚误了报名的时辰,可她本身也并不懂什么事情,等到她们回去将她放出来,她又不会告状,也不会有人追究。   也不知道是谁多管闲事让她赶上了考核,若是再告她们一状,恐怕她们就和内门无缘了。   “不要再东张西望了,时辰有限,专心作答!”维持秩序的师兄沉声道。   众人赶紧低头答题。   大殿最前方,天地峰的长老闭眼打坐,悬浮在他身后半空中的巨大漏刻中水流缓缓滚落,滴滴轻响让人心中紧迫。   虞晚晚在最后一排落座,其他人都在埋头苦写,唯有她握着毛笔东张西望,手指很快被墨水染脏。   此次前来维持秩序的内门弟子们本就常年负责外门方面,自然都知道虞晚晚平日的作为。其中一个更是站在她的身后,以免虞晚晚稚子心性,扰乱考场。   她正新奇地看来看去,刚要站起来就被弹了后脑勺,维持秩序的弟子低声传音,让她好好写字。   小姑娘捂着脑袋,她低下头努力去辨认答卷上的题目,那一个一个字词平日她也学了不少遍,可不知为何连起来就是一个字都看不懂,更别提作答了。   虞晚晚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太久,没一会儿,她便走了神。纸上被她画得花里胡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最后交卷时,她倒是还记得写自己的名字,虞晚晚这三字写得还算像模像样。   考试结束后,虞晚晚站起来便往外窜,没跑两步便被同是外门的女修给拎住了后领。   “这是主峰,你别乱跑,一会又不知去哪迷路了。”   “对对对,看住了,极意宗这么大,你在这儿跑丢了可没人找得到你!”旁边的男修也说。   虞晚晚努力地挣扎了几下,还蹬了蹬腿。她的小身板太单薄,所有反抗都没有什么效果。   就这样,她被其他人一路拎回了百炼山。   另一边,大殿里,天地峰的孙长老翻阅着外门弟子的答卷,似乎不太满意,一边看一边摇头。   “怎么神情这样严肃?”有声音从外面传来。   孙长老抬起头,便看到银月峰的岳长老和宗主江毅然走了进来。   孙长老放下答卷,他叹息地说,“外门弟子之中,没有特别出众的。”   作为九州第一仙门,极意宗就连外门弟子的收徒要求都远超其他门派,这些外门弟子的水平自然是超过平均线的。   可尽管如此,这些在其他门派或者算是资质还不错的外门徒弟,依然入不了极意宗长老的法眼。   “师弟也不必太过失望。若是特别出众,早就被直接召进内门了,又何必在外门历练?”岳长老安抚道。   孙长老点了点头。他抬眼看向二人,又有些疑惑。   “两位师兄怎么一起来了?”孙长老道,“难不成这外门之中,有你们心意的人选?”   “师弟,一名叫虞晚晚的弟子可是在你的殿中作答?”宗主江毅然问道。   孙长老一挥手,几十张答卷飞向半空中,徐徐展开。众人抬起头,他们的目光很快被其中一个截然不同的答卷吸引目光。   在其他人正儿八经的答卷之中,唯有一张上面乱涂乱画,和别人画风不符,像是幼儿稚嫩的涂鸦,整张纸上能看的只有名字。   这张龙飞凤舞的答卷飞向江毅然的手中,他看着这张试卷,不由得叹息一声。   虞晚晚作为迟到进来的弟子,孙长老也对她有印象。   “这孩子是怎么混进来的?”他蹙眉道,“整个殿中,唯有她真气最薄弱,资质最浑浊,不是可造之材。”   更别提,她行动思维都犹如幼子,别说达不到极意宗的收徒要求,或许本身便存在什么缺陷。   “两位师弟有所不知,这孩子,是我亲自带进来的。”江毅然无奈道。   “师兄,你为何召她进门派?”岳长老也有些疑惑,“你还没有解释,为何让我弟子童白盯着她的原因。”   江毅然没有过多解释,他只是道,“你们都跟我来。”   宗主在前,面面相觑的两个长老随着江毅然离开大殿,他们身影轻盈地飞离天地峰,前往深处的通天峰。   通天峰山顶,有一直入云霄的宁祠高塔,这塔里保留着极意宗从古至今的珍贵材料和稀奇物件,唯有历任宗主有资格打开塔门。   江毅然带着二人进入塔内,只见这塔里面的空间比外表看起来要大几十倍有余,数不胜数的珍宝书籍器具分门别类地收纳着,一眼望不到头。   孙长老和岳长老依旧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江毅然伸出手,三个合着的画卷飞向众人面。   “从老师祖建成门派以来,我们极意宗便一直保持着一个传统,为飞升的弟子画像。”江毅然道。   他手指微点,中间的画卷徐徐展开,两个长老注视着画像,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画中之人眉若远山,神色疏远淡离,却美得惊人。   她漂亮细长的眼睫微微低垂,看不到她对即将飞升的任何喜悦之情,可也没有不舍难过的神情。   女子只是脊背笔挺地侧立着,她不喜不悲,神色淡然,似乎更不在意任何人。   她好似屹立在高寒之地的松柏,淡雅中透露着凉薄。   让两个长老惊讶的不是她的样貌,而是因为,那娇憨犯傻、名为虞晚晚的小女孩,和这画上之人几乎是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宗主,这……”孙长老低声道。   “画上之人是虞绾老祖,想必你们也知晓她的名字。她是我们门派历史之中最天赋异禀的老祖之一,也是修炼时限最短、最快飞升的老祖。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仍然无人能破她的种种记录。”   江毅然注视着画像。   “三年前,我在外游离之时,偶然遇到这个和虞绾老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尽管她资质浑浊,可我仍然将她带回了极意宗。没想到……”   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可惜,这孩子没给我任何惊喜。”江毅然有些失望,“三年了,她仍然没有丝毫进步……或许是我看走眼了,她只是长得和老祖相像而已。”   孙长老和岳长老不由得陷入沉默。   他们完全能够理解江毅然的做法。这女孩和虞绾老祖根本不是相似的问题,完全就像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是幼年和成年的区别罢了。   尽管虞绾老祖如今远在仙界,可不论是哪门哪派,在外遇到和自家老祖长得一样的年轻人,恐怕第一个念头都是带回来吧。   可惜这个小姑娘先天条件差太多了,若只是资质不好,还可以用灵丹妙药后天淬炼。但这孩子分明是脑子都有问题,行事作为都像是幼童。   她连题目都看不懂,和常人相比都不灵光,又如何培养?   “宗主,这孩子你要如何处理?”岳长老蹙眉道。   “极意宗也不差她一口饭吃。”江毅然叹气道,“既然能遇到我,也算是与她缘深,便让她留在百炼山吧,当个杂役弟子也算好归宿。”   便也只能这样了。   他正要收起画卷,孙长老忽然开口,“师兄,我们不是有一位老祖在吗?”   江毅然一怔。   大概几十年前,确实有一位从仙界而来的仙人,名沈烬。   他也曾经是极意宗的人,所以下凡界之后,理所应当地留在了极意宗。   极意宗将地点最幽静、环境最好、灵气最充沛的一座山供给了他使用,并且将山峰改名为接仙台,恨不得让全九州都知道他们极意宗有位下凡的仙人。   这几十年里,沈烬一直住在接仙台,也很少离开。没人知道他下凡是为了什么,也没人敢问。   江毅然也是被人提醒才想了起来这回事,他顺手点起属于沈烬的画像,竟然发现虞绾和沈烬二人的画像竟然是挨着放的,背后的师尊的名字也同为一人。   “……两位老祖竟然是同门师兄妹。”孙长老看向江毅然,“师兄,既然你心有不甘,不如带着画像和那小姑娘去面见沈烬老祖?”   江毅然欲言又止。   过了半响,他干笑道,“师弟,你去吧。”   “我去不合适,去面见老祖,必然要师兄亲自出马……”   三人互相推辞起来。   原因无他,沈烬老祖尽管仙人之姿,样貌清俊飘逸,可性子实在是古怪孤僻,不近人情。   他面对极意宗的后辈从不留情面,十分毒舌。什么宗主长老,若是在他面前举止言语不当,通通都被训得狗血淋头。   久而久之,也没人想讨这个苦差事去面见他了。   两个长老心里门儿清,这小姑娘长得和虞绾老祖一模一样确实令人惊奇,虞绾和沈烬二位老祖也是同门,虽然不知晓谁排在上,但绝对认识。   可二人关系如何,沈烬老祖是否想被此事打扰都未曾可知。   他们都这么大年纪、这么高的地位了,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事情去挨讨骂的危险,何必呢?   三人来回太极,最后还是江毅然落败。   “多大点事情,至于如此推诿吗?”宗主江毅然拿起画卷,他悻悻地哼声道,“我去便我去,若是有了好事,可别说师兄我没想过你们!” 第3章 003   江毅然带着画卷前往接仙台。   自从仙人沈烬隐居此高山之后,整个山峰的样貌焕然一新,变得不似凡世之地。   沈烬对环境要求极其苛刻,他用仙力改变了整座山,不仅遍布机关阵法,而且还将凡界重金难求的仙种洒遍整个山峰,种成了连片的仙树花草。   江毅然刚来到山脚台阶处,隔着结界还有一段距离,便已经觉得流动在空气里的能量变得纯净至极,他的五脏六腑也慢慢舒展开来,灵气成倍地增长。   也就是江毅然修为过高,这点灵气的增长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作用。若是换个弟子来,就算只在这仙人之地呆几日,恐怕也能小突破一个境界。   只不过弟子大多年轻,意志力不如他们这些老家伙们坚定,若是在这里尝过了仙地的甜头,恐怕只会产生依赖感,日后无法再静心修炼了。   江毅然走上台阶,二十阶楼梯之上是此山的山门,也是结界边缘。   他来到平台,便看到一个白色身影站在门柱旁边,似乎早就在此等候。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白衣男子,他长发如墨,气质温润淡雅,十分俊气。   “白公子。”江毅然抱拳道。   他面前的这个白衣男子名为白玉,原本是沈烬手腕上戴了千年的玉镯。玉镯常年吸收仙气,最终化形成人,常伴沈烬身侧。   白玉回礼,他斯文地说,“江宗主,最近沈大人兴致不高,暂不见客。”   白玉一向客气委婉,若他说沈烬兴致不高,那定是沈烬心情极其不好。   江毅然便不由得心中一紧。直觉告诉他,恐怕这次又少不了要被老祖嘲个狗血喷头了。   他也有些退意,便笑道,“那便不见吧,等老祖得空,我再来拜访。”   江毅然刚要走,又忽然想到,既然白玉是沈烬的玉镯,那定是在他身边呆了成百上千年,或许他能知道什么事情。   问白玉,总好过问沈烬了。   想到这里,江毅然停下脚步,他抬起头。   “白先生,我有一事想要请教。”   白玉双袖背在身后,听到江毅然的话,他有点疑惑道,“你是说问我?”   江毅然点了点头,他说,“您知道虞绾,虞老祖吗?她和沈老祖是否同门?”   白玉神情一顿,他看向江毅然,细眉如墨,微微挑起。   “……宗主怎么想起问询此事?”   “您有所不知,三年前我带回一个小女孩,她长得和画像中的虞老祖一模一样。”   江毅然叹气道,“我本以为这孩子会与众不同,没想到三年过去了,她不仅没有丝毫长处展露,更是行为举止低下……我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江毅然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当他说这段话的时候,白玉脸上的神情细微地发生了改变。尽管他很快遮掩过去,可江毅然还是捕捉到了他那一刹那展露出来的惊讶和欣喜。   白玉沉默片刻,他沉声道,“江宗主,随我上山吧。”   另一边,百炼山。   虞晚晚被外门弟子一路带回了山顶。   她所居住的甲贰号女徒弟院子里有三间厢房,每个房子里睡十人。   一回到屋里,其他女修就让虞晚晚用水盆好好洗洗自己。   虞晚晚被关着的时候身上脸上全是灰土,再加上笔试时她一直在玩毛笔,手上脸上都是墨水印子,脏得像是小花猫。   让她洗澡,她蹲着搓着搓着就玩起水来,有热心肠急性子的女修干脆过来帮她擦洗。   “院东房的贺萱儿她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另一个女修蹙眉道。   虞晚晚被搓着下巴,正因为痒痒而边躲边咯咯笑,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人问了什么。   她一向这样,别人都习惯了,也没生气,等到虞晚晚洗完了,又问了她一遍。   洗完之后,虞晚晚头发湿漉漉的,皮肤白皙细腻,睫毛湿润,纯净漂亮又带一丝脆弱,像是幼猫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   “我们玩游戏呢。”她稚气地说。   旁的女修们一听,登时气得不打一处来——虞晚晚眼中的玩游戏,不是欺负又能是什么?   “我就说那贺萱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们得找她们理论理论!”   虞晚晚坐在床边晃着脚,便看到几个女弟子气势汹汹地推门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院内便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虞晚晚只觉得热闹,她刚想跑出去看看,就被别的人拉住了。   “小姑娘不能看!”抱住她的女修说。   虞晚晚出不去,只听到屋外争吵越来越激烈,时不时几句她不太理解的话蹦进耳朵里。   “……小孩子你们都欺负,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我们玩捉迷藏,我把你塞柜子里如何?!”   以贺萱儿为首的这四个少女被虞晚晚所住的西屋的几个女修围着,推搡着。   她们也不过十四五岁,来给虞晚晚出头的女弟子最小十六,最大都十八九岁了,个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四人不是对手,她们眼圈都红了,其中一个带着哭腔道,“什么小孩子,我就比她大两岁呢,我也是小孩子,你们凭什么欺负我们?”   “好啊,你们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都明知小晚灵智未开,若不是这样,又怎能被你们欺负……”   双方吵得激烈,虞晚晚听了几句,思维就跟不上了。她抬起头,嘟囔道,“她们在做什么?”   抱着她的女修犹如摸猫一样抚摸着她的头发,轻笑道,“她们玩游戏呢。”   其他人若是说得太快,虞晚晚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正如若是字太多,她便读不懂了一样。   她很快觉得无趣,没过一会儿就困倦地睡了过去。   院子里,西房的女修们越吵越凶。   她们这些极意宗的外门弟子,别看内门瞧不上,可实际上极意宗的外门弟子若是拜去其他仙门,早就登入内门门槛了。   能选择极意宗,都是心里有傲气的,大多瞧不上这种背后小人的做法。她们房里的妹妹被欺负了,这些女修光是吵架心里还是气不过,掀起袖子就要动手。   “休要再胡闹!”就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犹如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开。   院里的弟子纷纷捂着耳朵向后退去,她们抬起头,顿时都脸色一变。   百炼山的管事华长云和童白一齐落在地上。   作为负责百炼山的管事,华长云几乎被所有的外门弟子惧怕。他为人严厉古板,对外门弟子极其苛刻,任是谁看了他都要心中颤一颤。   贺萱儿等四人看到他脸都白了,若是此事被管事知晓,她们还不知要如何被罚,顿时便恶人先告状,提前哭了起来。   “管事大人,您来的正好,给我们一个公道吧!”贺萱儿哭泣道,“我们只不过是玩闹而已,她们非说我们欺负虞晚晚,还以大欺小要打我们呢!”   “你们血口喷人!”西屋的女修怒道,“内门考核的日子,你们把她叫去锁在柜子里,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玩闹和捉迷藏?”   四人脸色愈发难看。   管事华长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过了半响,他开口道,“让虞晚晚出来。”   他这么说,贺萱儿等人反而松了口气,虞晚晚那小傻子才不懂什么欺负不欺负的,若管事要质问她,那她必定会说是在和她们玩耍。   “管事,您不能听信她们的话啊!”西屋的女弟子们也急了,“小晚什么都不懂……”   华长云一个眼神扫过来,顿时让所有人都住了嘴。   “你们的事情一会儿再说。”他冷冷地开口,“宗主大人要见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呆滞住了。她们的目光这才一点一点地移到华长云身边的童白身上,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快把虞师妹带出来。”童白温和地说,“别让宗主大人久等了。”   ……她们没有听错,宗主大人竟然真的要见虞晚晚?! 第4章 004   时间回到一炷香之前。   江毅然随着白玉上山。   山体结界内外恍若天地之差别,一跨入结界,空气中纯粹至极的灵气如同雨雾般浓厚,仙雾顺着台阶蔓延下来,两侧桃花盛开,花瓣随着仙气飘落,美不胜收。   二人飞上山,在半空之中,江毅然便听到接仙台传来古琴声,琴音苍茫,回荡在整个山中。   弹琴本是为了静心,可这琴声听起来便多了一分激进和冲劲,江毅然不由得更是心惊肉跳。   这位老祖,今日看起来确实是有点脾气暴躁。   他们来到接仙台,峰顶宫殿的规模并不算庞大,可十分精致漂亮,美若琼楼玉宇,已经看不到原本属于极意宗的风格了。   二人刚落在地上,琴声骤地一停,一个冷淡阴沉的声线从殿中传来。   “本座不是说过,这一个月都不见客吗?”   白玉微微鞠躬,他淡笑道,“大人,您还是见见江宗主吧。”   殿中之人冷哼一声,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白玉伸出手,示意江毅然进去。江毅然轻吸一口气,他抬脚进入大殿。   一进去,便看到沈烬背对他们坐在大殿的尽头,古琴之外便是高山悬崖。   风卷起他如墨般的长发,沈烬缓缓侧过头,狭长的眼眸乌黑如幽潭。   江毅然连忙行礼。   “师祖好。”   沈烬脾气不好,眼神便透露着不好惹。他注视着江毅然,便透露着一丝让人畏惧的危险。   江毅然能够感觉到沈烬已经是在压制着脾气,冰冷的气息在他身边凝结,殿内温度似乎都比平日更低。   “江宗主,到底为了何事叨扰本座?”沈烬冷冷地说。   他的态度十分冰冷厌烦,似乎江毅然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今日便别想好好地走出这大殿一样。   江毅然更为局促,他勉强笑道,“是,是这样……晚辈偶然收得一小姑娘,发现她和一位名为虞绾的师祖极为相似,晚辈心中有些疑惑,所以才……”   江毅然的话还没说完,便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沈烬的神情和情绪都变了。   他之前一直是懒散而烦躁地倚靠着身后的柱子,心不在焉地抵着侧脸,心思明显没有用在江毅然的身上。   直到这句话一出,沈烬顿时瞳孔紧缩。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江毅然。   “相似?有多相似?”沈烬沉声道。   “几乎就像是同一个人。”   “这孩子天赋如何?”沈烬又问。   谈到这个,江毅然都不太好意思开口。   若是说这和老祖一模一样的孩子天赋异禀也就罢了,反倒是顺理成章,让人觉得这小姑娘定会与众不同。可偏偏虞晚晚……哎。   “这小姑娘资质确实有些一般,勉强入门……不过,她品行端正,十分单纯善良。”   江毅然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心虚,忽然就觉得这事儿似乎没必要让他做到这一步。又不是什么可造之材,为了一个可能只当杂役弟子的孩子,何必来叨扰老祖呢?   沈烬倒是没有他预想的那样出言讥讽。听到江毅然的话,沈烬的神情沉了下来,看不出他的情绪。   “她现在多大?”沈烬又问。   “大概十岁左右。”   江毅然从对话中感觉到了沈烬态度的不同,这是这些年里,沈烬态度最缓和的一次了。   他看向沈烬,试探地说,“沈师祖,您……”   “把这孩子带来见我。”沈烬开口道。   尽管心中仍然有许多不解,江毅然还是领命,先退出了接仙台。   白玉送客,二人走下台阶,江毅然有些疑虑地说,“白先生,那孩子不仅没有半点修仙才能,更是比同龄人更愚笨,就算见面,恐怕也只会让老祖失望。”   “这可不一定。”白玉轻轻地笑道。   二人离开结界,白玉站在来时的那山门边,目送江毅然离开。   江毅然向下走了两步,他还是忍不住转头问道,“沈老祖和这位虞绾老祖是不是同门情谊极其深厚?”   不然又为何忽然不再烦躁,而且还要见她?   白玉依旧笑着,却没有说话。   …   送走江毅然后,白玉的身影在台阶上消失,瞬间出现在了山顶殿中。   他的本体在沈烬手腕上,如今这个身体是虚幻出来的,自然来去自如。   沈烬不再弹琴,他站在悬崖边,从悬崖底部涌上的风吹散了他的长发。   白玉刚来到他身侧,便听到仙人沉声道,“你觉得……是她吗?”   “恐怕见了面才能确定。”白玉说,“可按照江宗主的描述,八九不离十。年龄和状态都能对得上。”   沈烬闭上眼睛,睫毛微颤。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白玉笑道,“您之前还在为虞大人的忌辰而心情郁结,谁曾想,好消息这就来了呢。”   “莫要乱说话。”沈烬睁开眼睛,他沉声道,“人还没死,唤什么忌辰?”   白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只剩一缕残魂,和死又有什么区别?”他低声道,声音有些悲恸,“就算这孩子真的是虞大人,可找不到其他魂魄,她岂不是一辈子只能这样,不能长大、也无法修仙……”   沈烬捏紧了拳头。   “那就去找。”他咬起牙关,一句一顿地冷声道,“几十年上百找不到,那便找五千年一万年,将这九重天翻个遍,也定要找到!”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白玉感到山下再次来人,他前去迎接,便只剩下沈烬一人在殿中。   沈烬就有一种怎么呆着都不舒服的感觉。   他本来是坐在殿中主位上的,又觉得有点严肃。转身盘坐在古琴身后,似乎离正门又有些远。   沈烬干脆在殿中空地上踱步。他双手背后,神识量着外面那一行人的动态,其实便心中有了点底,知道虞晚晚就是他要找的人。   可等到江毅然带着虞晚晚真的走进来了,沈烬抬起头,仍然不由得一窒。   面前的这小姑娘虽然身穿外门弟子的粗糙练功服,可仍然挡不住她是个漂亮的美人胚子。   那眉眼、嘴唇、鼻子……都和那人一模一样。   只不过,虞绾不会露出这样单纯好奇的神情,也远没有这样活泼。   沈烬不由得有些怔神。   他的手腕上,玉镯阵阵发烫,白玉以这种方式提醒他。   沈烬恍然回神,小姑娘好奇的大眼睛一直追着他看,让沈烬有些不适应地移开了目光。   他根本没有什么可说的。这小女孩站在他面前的一瞬间,沈炼便知道,这就是他等的人。   江毅然轻轻地碰了碰虞晚晚的后背。   “说老祖好。”他低声道。   “老祖好。”虞晚晚乖乖地说。   江毅然这才放下些心。他生怕虞晚晚出乱子,没想到小姑娘还挺配合。   他没高兴多久,便感到自己的袖子被虞晚晚轻轻地拽了拽。   “他的名字就叫老祖吗?”她抬起头小声地问。   顿时,江毅然感觉自己头都要大了。   没想到殿中却响起了一声轻笑。   江毅然抬起头,便看到一向冷漠又难以相处的沈烬,竟然露出了笑意。   沈烬本就是天人之姿,丰神俊朗。这样一笑起来,倒是有了点迷惑性,像是个英俊飘逸的好仙人了。   他下凡几十年,从来就没对江毅然和其他后辈们露出过这样和蔼和亲的表情。   “她如今师从于谁?”沈烬移开目光,他开口问道。   “回师祖,她没有师父,如今还是外门弟子。”江毅然忍不住提醒道,“以她的天赋,恐怕很难通过内门考核。”   沈烬微微颔首。   他又看向虞晚晚,小姑娘没大没小地抓着宗主的袖子,大眼睛眨呀眨呀地看着他。   沈烬压低声音道,“……你喜欢这里吗?”   虞晚晚来的时候看了一路,她什么也不懂,就觉得这座山和外面的山不一样,又漂亮又舒服,天也蓝蓝的,很有意思的样子。   她便真心地点了点头。   “喜欢。”她说。   沈烬喉结微动。他又试探地问,“那么……若是能留在这里,你是否愿意?”   虞晚晚不懂,江毅然却是大惊。   难不成,沈师祖要收她为徒?   要知道拜仙人为师是多么大的机缘,几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这样的机会,沈烬没有选择极意宗门内那几个天赋异禀的弟子,却仅是因为长得相似,便将橄榄枝递给了虞晚晚,这……是仙人疯了,还是他疯了?   虞晚晚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她问,“要留在这里玩吗?”   “留在这里生活。”沈烬解释道,“从你住的地方搬过来。”   虞晚晚本来都要心动了,可是听到他这样说,又有些退缩。   她想和百炼山上的大家待在一起,一个人玩没有什么意思。而且经验之谈,和女修一起玩更有趣,男修都不好玩。   于是,虞晚晚又摇了摇头。   “我不想留在这里。”她嘟囔道。   短短几个对话间,江毅然的心高高举起又落下,他一直注意着沈烬的神情,生怕虞晚晚的没有分寸惹到沈烬,让他变脸。   没想到,二人倒是有来有往聊得不错。   虞晚晚不答应搬过来,沈烬便有耐心地商量道,“若是你偶尔过来玩,你愿意吗?”   虞晚晚这回点了点头。   沈烬抬眼看向江毅然,瞬间而已,神情和语气已经变回之前的样子。   “这孩子交给我吧。”沈烬淡淡地说,“她常来这里,仙气对她有益。”   江毅然有些错愕,他随即反应过来沈烬话里的意思,立刻低声对虞晚晚道,“还不快去给老祖磕头,感谢老祖收徒之恩,再改口叫师父?”   虞晚晚什么都不懂,江毅然让她干什么她便干什么。   没想到她刚向前走了一步,沈烬十分迅速地举手阻止。   “……磕头就免了。”沈烬不太自在地说,“也不必叫我师父,直呼名讳便可。”   “可是……”   江毅然本来想问,这不磕头不改口,还算是收虞晚晚为徒吗?   沈烬却已经开口淡淡地说道,“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事,普通相处便好。”   江毅然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说,“是。”   可能仙人都是这样任意妄为吧。   沈烬又道,“江宗主,就算人住在百炼山……”   “晚辈明白。”江毅然抱拳道,“这孩子的生活起居,都会按照首席弟子的规格来安顿。”   沈烬这才满意,他抬起手,一枚闪动着蓝色光芒的丹药出现在他的手中。沈烬一挥手,这药丸便飞向江毅然。   “去吧。”他淡淡地说。   江毅然都没机会仔细看看沈烬赏了什么,他匆匆收好,行礼之后随着白玉离开山顶,留下了虞晚晚和仙人独处。   下山的路上,江毅然思绪万千,大脑嗡嗡作响,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只不过和虞绾老祖长相相似而已,沈烬竟然就闭着眼睛收了这资质浑浊低下的孩子,还对他行赏?   他作为极意宗宗主,这几十年鞍前马后,小心翼翼地照顾这位仙人老祖,半点好处都没收过,还不如给他送了这孩子有用。   江毅然欲言又止,被种种事情憋得难受。   经过此事,不仅沈烬高兴了,白玉也心情不错。   看到江毅然脸色不停变化,他好心地说,“江宗主,你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挑一样,我告诉你。”   “白先生,沈师祖和这位虞绾师祖必定关系极好吧?这么多年了,竟然感情还如此深厚。”江毅然感慨道,“我和我的师妹早就在百年前便生疏了。”   白玉的脚步一停,他看向江毅然,神情有点复杂。   “师妹?江宗主,你看反了。”白玉说,“虞绾大人,是我主人的师姐。” 第5章 005   山顶,沈烬邀请虞晚晚在殿外白玉石桌前坐下。   他的袖子一挥,桌面上便出现了茶水和糕点零食。   “今日内门考核,定是累了吧。”他缓声道,“吃点东西,缓一缓。”   虞晚晚本来就很是贪吃,看到满桌子的美食,她不由得真心地对沈烬露出笑容,小梨涡若隐若现。   “谢谢你。”   小姑娘抓起摆盘中精致小巧的糕点吃得开心,沈烬却是怔怔地注视着她。   这时,白玉出现在沈烬的身边。   “江宗主回去了。”白玉说。   沈烬微微颔首。   二人抬起头,一齐注视着大快朵颐的虞晚晚,神情都有些复杂。   等到吃饱了,小姑娘擦擦嘴,她左看右看,又开始在椅子上坐不住了。   这本就是极意宗环境最好的山峰,和宗主所在的主峰差不多一般高。   在这里坐着品茶,正是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看着山体之间的浮云与悬崖落下的瀑布,偶尔飞鸟经过,让人觉得心胸也不由得荡气回肠。   这样的景观对仙人来说不算什么,虞晚晚却是从来没到过这样高的地方的。她忍不住到处张望,十分新奇。   修仙者所住的山峰宫殿,边缘都不设有栏杆。   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虞晚晚忽然跳下凳子,向着边缘跑去。   这石桌的几步之外就是看不见底的高山悬崖。   纵使白玉几乎是同一个瞬间便拉住了虞晚晚,二人还是被她的行为弄得有点受惊。   他们都有点高估她现在的状态了。哪怕是一点疏忽,都可能都会让她伤到自己。   “进殿说吧。”沈烬沉声道。   他带着虞晚晚走入殿中,身后的白玉一挥手,整个接仙台顶峰的边缘同时出现了白色的石栏。   三人在殿中坐下,虞晚晚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主仆二人。   不知为何,三人相处的时候氛围有些尴尬。尤其是沈烬和白玉,总是在虞晚晚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转开目光。   幸好虞晚晚单纯又天真,看不懂他们复杂的情绪,很快率先开口。   “你们到底是谁呀?”她好奇地问。   “我叫沈烬,他叫白玉。”沈烬温声道。   虞楚楚想了想,依稀记得宗主跟她说过的那句话。   她说,“我要叫你师父吗?”   “不必,你直接叫我沈烬就好。”沈烬说,“师……晚晚,你能将手腕给我吗?”   刚刚沈烬才请她吃了一顿,已经成了虞晚晚心中的好人。   听他提出要求,她便乖乖地伸出手。   沈烬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抵在她的手腕上,才发现小姑娘竟然这么瘦,她的手腕都没有比他的两根手指宽多少。   他的仙力顺着虞晚晚的手腕向着她灵元探去,便感到虞晚晚的状况确实不太好。   正常的修仙弟子的灵元里的灵气应该是非常滋润而活跃的,越是有天赋,灵元便会越纯净透彻。   可虞晚晚的灵元几乎已经干枯,身体脉络也阻断不通,真气难以运转。更别提她灵心浑浊,果真是极其低下的资质。   沈烬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不太吃惊。他又顺便查了下虞晚晚的身体状态,发现她的身体极其虚弱亏空,五感都不太敏锐。   放下虞晚晚的手,他不由得叹息一声。   她这样的身体和资质,竟然还能勉强踏入修仙之门,也算是不易了。   “平日多来我这里玩,我给你多准备些好吃的。”沈烬缓声道。   虞晚晚一听有好吃的,顿时用力地点了点头。   沈烬又对白玉道,“让江毅然拨些丹药给她,她现在身体虚弱,补的时候要循序渐进,恐承受不起太好的仙丹。”   白玉道是。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江宗主已经到山下了,应该是来接虞大人的。”   沈烬点了点头,“天也不早了,送她下山吧。”   虞晚晚从垫子上爬起来,临走之前,她转过头看向沈烬。   “我明天还能来找你玩吗?”她恋恋不舍地问。   虞晚晚觉得沈烬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似乎反应也很慢,她说了什么,他总是要迟钝一会才会回答。   就像现在。   沈烬怔了怔,过了半响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说,“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来。”   白玉将虞晚晚送到山下,又和等候在此的江宗主嘱咐了关于丹药的事情,江毅然自然答应。   他带着虞晚晚离开。   虞晚晚不太懂头衔和规矩,其实也不怎么知道江毅然到底是谁,和本门宗主待在一起也丝毫没有紧张之情。   江毅然开口道,“在山上听话吗?沈老祖都说了些什么?”   别说沈烬其实什么都没说,就算他说了什么,虞晚晚也早就记不住了,这才刚下山,她已经连沈烬和白玉的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忘了。”虞晚晚说。她忽然高兴地抬起头,“不过我吃了糕点!他们人真好!”   江毅然不由得叹息一声。   这记性,哪里像是十二岁的孩子?   只不过,那位下凡多年的沈烬老祖,一直都是高傲而冷漠的,而且还脾气很不好,十次去拜访他,八次会被言语攻击,另外两次是他不想理他们。   没想到他却会对虞晚晚如此耐心温和,只能说他和同门师姐关系太好了。   其实江毅然也有点想不通,既然沈烬如此珍惜同门情谊,为何还要下凡?回仙界不就能见到本尊了吗?   还是说……上界发生了什么事情?   纵使江毅然是九州强者,仙界的事也不是他能够看透的,便先压下了自己的疑惑。   他带着虞晚晚回到主峰,本来想直接将她安置在亲传弟子居住的后山,没想到她竟然死活不愿,非要回百炼山。   江毅然都快要气笑了,全九州的修仙子弟都憧憬来第一仙门极意宗,而极意宗的外门弟子都更加努力想要进入内门。   如今虞晚晚身上发生的事情,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她竟然还想回百炼山当一个没有人在乎的小弟子?   真是难怪其他人都喊她小傻子。   没办法,江毅然只能耐下心来哄了次孩子。   “今日的考试你可还记得?”他蹲下来,耐着性子地说,“一个月之后,你在百炼山上所有的朋友一部分会离开外门,另一部分就算留守也会重新分配,你明白吗?”   小姑娘看着江毅然,她神色无辜,看上去就知道一点都没明白。   “也就是说,你的那些朋友很快就要搬家了,所有人都要搬。”江毅然更直白地说,“就像是玩游戏,该到离开百炼山的回合了。”   虞晚晚终于听懂了。   江毅然本来想,虞晚晚孩子脾气,知道了必须要和其他人分开,就算哭闹打滚也是正常的。   没想到小姑娘就哦了一声,什么都不说了。   过了一会,她纳闷地嘟囔道,“我什么时候玩的这个游戏?”   江毅然更是无奈。难怪刚刚他让人去调查虞晚晚在百炼山的生活资料,里面有说过一些弟子经常借着游戏的名义欺负她了。   他好说歹说,终于让虞晚晚相信了自己必须要在三天内离开百炼山,去新的地方居住。   回到百炼山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虞晚晚一进入西屋,等候她多时的其他女修顿时围了过来。还有一直对她很好的花青也在屋里。   “小晚,宗主大人真的见你了?”   “宗主大人都说了什么?”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问。   花青在最前面,她蹲下身,等待虞晚晚的回答。   小姑娘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小声说,“我……我又忘啦。”   众人不由得捂住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夜深了,虞晚晚爬上床,很快睡去,将今天的波折和神遇全部抛在了身后。   这个晚上,却有不少人今夜无眠。   有的人是因为明日的内门考核笔试结果将会出来,所以整夜惴惴不安。   而在主峰中,江毅然在月光中细细端详着沈烬赏给他的这枚仙丹。   他的对面,岳长老本来在品茶,他实在有些看不过去,放下了茶杯。   “师兄,别看了,不就是一枚仙丹吗?”岳长老无奈地说,“你赶快吃了然后去闭关,在我面前晃得眼晕。”   ——他不酸,他一点都不酸!   “真是好丹。”江毅然放下手,他叹息一声。   “您不吃?”岳长老有些疑惑。   “我忽然想起,小楚要游历归来了吧?”江毅然看向岳长老。   岳长老微微颔首。   “五年下山游历,快到日子了。”   江毅然便将这仙丹放回了匣子当中。   “你真的不吃了?”   岳长老更是疑惑,但很快他明白了什么。   他不敢相信地说,“你不会是想给你那宝贝徒弟留着吧。”   “那孩子天资卓越,沈烬师祖仅是给了他一本秘籍,他便自学成才。这些年除了偶尔指点,我也没帮上他什么。”   江毅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将这仙丹留给他吧,也算是我这个师父做了些有用的事情。” 第6章 006   第二天清晨,百炼山苏醒得很早。   昨日外门弟子们经历的第一关笔试,将于今天公布成绩。   按照以往考核的历史来看,第一关笔试的通过率差不多能有八、九成。   这是最简单的一轮考核,主要是想看看这些外门弟子的思想和性格。只要不是不学无术,平日多看看课本卷宗,基本都能过。   只不过,这注定和虞晚晚无缘了。   卯时,天刚蒙蒙亮,虞晚晚坐在石桌上,她晃着腿,哼着歌。   花青站在她的身后,帮她绑头发。   “我和你屋里那几个经常照顾你的师姐们是必定会过了,可是你怎么办啊?”花青叹息着说,“若是我们走了,以后你被欺负时谁能救你。”   虞晚晚进入百炼山三年有余,不仅身体个头丝毫未长,仍然小孩子一样,就连头发也没长一点,花青只能给她向后梳一个类似道士头的小揪揪。   小姑娘白白净净的,梳着小丸子头,像是小道士一样,看起来就十分可爱,让花青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可以和贺萱她们一起玩。”虞晚晚翘着脚,她说,“我们可爱玩捉迷藏了呢。”   “你啊,你可忘了那贺萱儿吧,提起她们我就来气。”花青无奈道,“幸好华管事罚了她们,还剥夺了她们参加内门考核的资格,不然我非得难受不可。”   虞晚晚眨着眼睛看着她,“我要去山里面住,我们以后可以住在一起吗?”   “又在说胡话了。”花青将虞晚晚抱下来,她拍了拍小姑娘的衣服,又叹气道,“你可知我们这些外门弟子抢破头也要争取的便是你说的那‘山里面’,那都是百里挑一的竞争,你这小傻瓜又怎么能去住?”   虞晚晚欲言又止,她组织不出语言来。   昨日宗主江毅然说了问了一大堆,她就记住了他说做游戏,轮到她搬去住了。   至于其他的,想不明白,也说不出来。   花青拿起水壶去浇花,虞晚晚憋了半天,她说,“易燃!易燃说的。”   “易燃?”花青笑道,“你又从人家那里听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词过来?”   小姑娘挠了挠头,自己也想不明白,便算了。   她凑过去,抓着花青的衣襟,好奇地说,“为什么每天都要给野花浇水?”   “浇了水,花朵才能长高。”花青耐心地说,“有我给它们浇水,它们被人爱着,就不算是野花啦。”   虞晚晚想了想,她冲着花青比划着自己的头。   “我也要浇水,我要长高高。”她说,“我要长得比所有人都高,像是大树一样。”   花青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倒是有种慈爱的感觉,她放下水壶,轻轻地摸了摸虞晚晚的头发。   “你会长高的。用你自己的方式。”她笑着说,“我们小晚都会用比喻了,有进步嘛。”   虞晚晚便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有其他女修从屋里走出,小姑娘便蹦蹦跳跳地去和她们打招呼。   花青拿起水壶,她直起身子,大脑却忽然嗡地一下,整个人有些眩晕。   她身体微晃,下意识扶住树干,一个模糊不清的画面骤地出现在她眼前,强势地占据她所有的注意力。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看不清面容,只听到一个年轻姑娘声音娇滴滴又有些难过。   “我是花儿的时候你天天给我浇水,现在我成形了,你又要赶我走……是不是我重新变成一朵花儿,你就怜惜我了?”   花青头疼欲裂,她摇摇晃晃地蹲了下来。   在眩晕之中,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出现在那姑娘的对面。   清风勾勒出那白衣女子侧颜,她转过头,那清冷又毫无感情的目光划破所有模糊与昏暗,直直地对上花青的眼睛。   花青闷哼一声,忽然觉得胸口刺痛不已。   “花青,花青……你怎么了?”   那些模糊的画面从她的眼前消失,花青被其他女修扶了起来,将她搀扶到院中石桌旁坐下。   花青的视线逐渐重回清明,她抬起头,勉强地笑道,“我没事,多谢。”   其他女修散去,花青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心脏还在砰砰跳着不停。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   这时,刚刚完成串门大业的虞晚晚才活泼地跑过来,她来到花青面前,看到女子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有些奇怪地说,“花青,你是不是饿了?”   花青抬起头,她怔怔地注视着虞晚晚。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抚向虞晚晚的眼睛。   像,好像。   这到底是为什么……?   花青放下手,她笑了笑。   “我可能是有些饿迷糊了吧。”   …   今日发榜,又要开始第二轮笔试,百炼山留守的人并不多。   大部分弟子下山的时候,童白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百炼山山顶,将虞晚晚带走。   童白算是极意宗徒孙辈里最聪明又稳妥的弟子之一了,类似这种工作,宗主长老们让他跑腿才能放心。   这一次,童白将虞晚晚带来极意宗主峰的修天大殿之中。   江毅然和五位长老皆坐在位上,他们都是来围观被仙人选中的弟子的。   虞晚晚的状态根本不用仔细测量,她进殿的时候,长老们扫了一下她身上的真气便能够知晓她的状态。   他们都听闻仙人收了一个硬件有缺陷的弟子为徒,可见了虞晚晚,还是有些讶异。   整个九州大陆,第一个被仙人看重的修仙者,竟然是这么一个小丫头。   “好了,人你们也见了。”江毅然说,“沈烬师祖对这孩子很上心,日后若是需要你们配合,你们定要全力支持我。”   “这是自然,宗主大人客气了。”   虞晚晚稀里糊涂地见了好几个老头子,又被安顿到其中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   按照沈烬的要求,江毅然让人去为她量身定制了补药。   这补药虽好,可闻起来便又苦又冲。虞晚晚感官弱于他人,味觉也慢人一步,她喝了好几口才反应过来,顿时将碗推的远远的不肯碰了。   童白和那位送药来的弟子好言相劝,虞晚晚小孩子性格哪里听得懂他们讲道理,怎么都不喝。   看到虞晚晚不听话,这送药的弟子有些着急,童白没拦住,他凑过来,粗声吓唬道,“上一个不听话的小徒弟已经被长老扔进火里炼丹了!还不快点喝,你也想被抓走炼丹吗?!”   他本来就又高又壮,还大嗓门。虞晚晚一抖,她睁大眼睛,畏缩的看着他。   这弟子还以为奏效了,没想到下一秒眼泪就从小姑娘的大眼睛里涌出来了,像是掉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   她抿着嘴角,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把两个师兄都给哭蒙了。   “你,你怎么把人给吓哭了?”童白着急地说,“我这怎么跟宗主大人交差,这小姑娘要是出事了,我们俩先得被投去炼丹!”   送药的弟子磕磕巴巴地说,“师,师兄,我不是故意的,以前吓唬师弟都挺管用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二人正手忙脚乱,房门一开,江毅然背着手走了进来。   看到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江毅然也怔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他说,“你们欺负她了?”   “我、我们没有,她不肯喝药,我就吓唬了几句,把人给吓哭了……”送药的弟子哭丧着脸说,“宗主大人,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您别抓我去炼丹啊……”   江毅然头疼不已,他挥挥手,让二人退下。   他走到桌边,看向哭得抽抽搭搭,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的小姑娘,更头疼了。   极意宗是第一仙门,收弟子都要从好中选更好,每个弟子都非常努力。整个门派从上到下就没有人哄过孩子,这可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   “这对你身体好,喝光就不喝了。”江毅然自以为地安慰道。   虞晚晚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她自己就快不哭了,结果江毅然一指这又苦又黑的药,还让她喝完,虞晚晚就又开始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坏人!呜呜呜……”她用手背擦着眼泪指控道,“易燃大坏蛋!”   昨天的那两个人给她吃好吃的,今天易燃却强迫她吃这么可怕的东西,坏人,这个易燃是坏人!   活了好几百年,江毅然第一次体会到了有人敢在自己面前撒泼的感受。   虞晚晚的话说得他云里雾里,宗主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随即漫头黑线地说,“我是江毅然,是你的宗主,我不姓易,也不叫易燃!”   不论他说什么,虞晚晚都不理他,他说话声音越严肃她就哭的声音越大,还往他最喜欢的桌布上抹眼泪,简直就像是故意一样。   江毅然被她搞得太阳穴青筋直蹦,什么师尊名讳不能直呼之类的规矩也早就抛在脑后,他现在只想让这脑子缺根弦的小姑娘记住他叫什么名字,顺便把这碗药给喝了。   虞晚晚委屈巴巴地哭着,哭的他都有点心慌,生怕那位喜怒不定的仙人知道了,把他扔去炼丹。   幸好不止接仙台有结界,他们极意宗也有,而且除了大结界还有每个峰的小结界,贵为宗主生活的主峰更是密不透风,就算是仙人和化为人形的玉镯也无法悄无声息的进来。   江毅然正胡思乱想着,一个青色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边,正是白玉。   “她怎么哭了?”白玉皱眉道。   江毅然:……? 第7章 007   江毅然心中有些复杂,极意宗好歹算是下界第一仙门,而他又是大名鼎鼎的九州强者。   就算白玉是玉仙,有能力悄无声息地在极意宗的心腹之地中穿梭自如,可也不至于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吧……这让江毅然心中不是滋味。   江毅然压下心绪万千,他看向白玉,开口问道,“白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我在她的身上附了印记,能感知到她的状况。”白玉缓声道,“虽说极意宗万无一失,可小心点总不是坏事,江宗主莫要见怪。”   江毅然有些讶异。   沈烬仙人对这孩子关心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对师姐的爱屋及乌,又或者师父对徒弟的喜爱了。   哪怕是亲生的女儿,也很少会有人挂念到要在孩子身上留下感应印记吧?   更何况,就算虞晚晚这张小脸再漂亮可爱,再像虞绾师祖,可她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没有丝毫资质的弟子罢了,何必如此重视地盯着?   江毅然心中奇怪,面上却不显。他笑道,“那便由白先生带走吧,晚晚她嫌药味苦,我也实在是不知如何哄劝。”   二人互相客气了一下,白玉便带走了虞晚晚。   虞晚晚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也记得白玉是昨天的好人之一,顿时非常配合地跟他离开了。   走到殿外长廊时,外面已有一些弟子走动,白玉的脚步忽然停下,他面露迟疑。   虞晚晚抬起头,她疑惑地问,“怎么不走了?”   白玉在她面前蹲下,叹气道,“虞大人,这里是极意宗地界,我不便在普通弟子面前露面。”   看着小姑娘疑惑的目光,白玉就知道她没听懂。   他换了一种更简单的方式说,“我们直接从这里飞走好不好?”   虞晚晚终于明白了,她点了点头。   白玉的本意是想询问她,能不能拉她的手。虽然毫无接触也能带她离开,但他怕小姑娘会害怕。   这其实也不是个大事,换成其他的小孩子,或许白玉也不会如此郑重其事地询问。   毕竟,就算面前的小女孩再单纯可爱,萦绕在白玉心头形象的却是另一个她——那位在天界中也以冷淡疏离闻名的虞绾仙子。   虞绾仙子仙力盖世,坐镇东琼天一隅,又有令人惊叹的美貌。可大部分人,不论是普通仙人还是她的徒弟或者师弟妹,对她总是敬畏和仰慕更多一些。   尊敬多了,距离也便远了。   仔细想想,虞绾仙子也就是表情少了点,为人淡漠了些,并没做过什么骇人的事情,可白玉就是有些怵她。   哪怕眼前是小一号幼年版的她,白玉也不由得加了分小心。   虞晚晚并不懂那么多,她点了点头。白玉刚松了口气,便感觉到了胸前一沉,小姑娘竟然直接抱住了他的脖子!   白玉整个玉僵在原地,直到虞晚晚有些奇怪地说,“不是要飞飞吗?”   完了。完了完了,这是大不敬,他一定会折仙寿的。   白玉僵硬地抱起女孩,向着接仙台而去。   虞晚晚才不知道白玉的心理活动多么煎熬,尽管只经历过过几次,可飞天已经成了她最喜欢的事情之一了。一到天上,她便兴奋地去够天空中的风。   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从天空上俯瞰,整个门派青山连绵,点缀无数粉色,虞晚晚怎么都看不够。   白玉迅速地抵达山顶,他将女孩放在地上,这才慢慢地长出了口气。   “她怎么了?”大殿边,传来沈烬的声音。   白玉抬起头,便看到沈烬靠在大殿门柱外,他轻摇扇子,看起来有些懒散。   “虞大人嫌江宗主的补药太难喝了,便哭了。”他有些无奈地说。   沈烬轻笑一声,他弯下腰看向虞晚晚,语气怜惜地说,“他们真的给你喝那么难喝的药吗?真是太过分了。”   虞晚晚终于找到了诉苦的人,她用力地点点头,委屈巴巴地说,“就是那么过分!还说要我去炼丹呢。”   “不理那些坏人,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沈烬说。   虞晚晚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她跑过去抓着沈烬的衣袖,沈烬满是愉悦地带她进了大殿,白玉颇为无奈地跟了进去。   有了上次虞晚晚差点落崖的教训,沈烬此次是在殿中款待她。   方桌上摆满了各种美食糕点,这些食物不仅样子漂亮味道好,用料更是金贵,许多都是仙人享用的糕点,给下界凡人吃了,别说有助于灵力增长,延年益寿也是可以的。   小姑娘脸上上还有泪痕,此刻却眼睛放光,吃得不亦乐乎,早就忘记了刚刚喝药的事情。   沈烬就坐在方桌的另一边,看着她吃。   白玉在旁边坐下,他无奈道,“大人,您这不就是仗着虞大人现在傻骗人家吗?”   明明就是沈烬让江毅然去准备补药的,而且还是昨天当着虞晚晚的面说的,今天就能当好人说人家江宗主是坏人。   但凡虞晚晚能真有个十岁的智商,都不至于被他骗成这样。   “我骗在何处?”沈烬慢条斯理地说,“谁让他把补药做那么难喝的,我让他做苦的了吗?”   “您简直无耻。”白玉佩服地说。   “不是有一种配料叫仙甜露吗?”沈烬一合折扇,他道,“给江宗主送去,滴几滴在补药里,补药便甜了,也不会破坏药性。”   “这倒是可以,但得回天界取一趟。”白玉迟疑地说,“我们尚未查明虞大人为何遭此劫难,若敌人在天界界里,此举行为会不会打草惊蛇?”   沈烬想了想。   “我左右也要回去一趟的,师姐魂魄如何聚齐,如今尚无办法,我要去见见师尊和几位仙尊,让他们指条明路。”   白玉问道,“您不等几位师侄了?”   “不等了。”沈烬淡淡地说,“她这几个徒弟何时能恢复记忆还是两说,我先回去看看吧。”   主仆二人几句话便确定了计划,他们抬起头,就看到小姑娘还在专心地吃着东西,一点都没被他们影响,不由得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当天,沈烬便回了天界。   他来到星斗门,此处是天界仙人前往其他地界的必经之处。把手在此的两位仙将正与其他路过此处的仙人寒暄。   天界亘古不变,若是遇上了,仙人们大多也愿意多聊几句。   感受到长生台有人归来,其中一个仙将抬起头,刚要打个招呼,看到是沈烬,顿时又把头撇开了。   沈烬面无表情地走进星斗门,好似没有注意到其他仙人的目光。   他本也不是个好结交的神仙,性格乖僻。不仅在天界千百年里也没有一个好友,就连其他几位同属极意宗飞升上来的仙人也受不了热脸贴冷屁股,久而久之便断了联系了。   其他仙人也更是对他敬而远之,也只有由他仙气润养化形成人的白玉能受得了他的性子,不然恐怕连跟沈烬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他的师姐虞绾在天界五十天前出事,还是个热新闻,看到他出现了,其他仙人不由得探究的看向他。   沈烬也不在意这些,他一回到天界,便直接赶往他的师尊——阙尘真人的宫邸。   他进入大门时,阙尘真人的小童正在打扫。   看到沈烬,侍童客气地说,“沈仙长,真人就在后院。”   沈烬点点头。   他来到后院,就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坐在亭子的瓦顶,一根长长的鱼竿被他握在手里,面对着花池,杆头却没有鱼线。   沈烬低头作揖道,“师父。”   阙尘真人抬起头,他笑道,“什么风把我的徒儿给吹来了?一个半月未见,还真有些想你。”   “师父,我找到师姐了。”沈烬无心寒暄,他沉声道,“她的残魂在下界转生,如今十岁有余。”   阙尘真人一时没有回答。   他抬头看向苍穹,院子上方原本的白天骤地暗了下来,无数繁星闪动,偶尔有流星划过,其中几个星星连成了线,光芒极其地明亮。   “也确实是时候了。”阙尘真人道。   他低下头,星河消失,天空又明亮了起来。   老者一抬杆,只见一条鱼甩着尾巴从花池中被拽起,仿佛有无形的绳子将它拉出水面。   “师父!”沈烬蹙眉。   事关师姐命运,他心急如焚,奈何师尊却一如既往慢悠悠的,这样的关口还在钓鱼,实在令人难受。   天界五十天前,虞绾仙子在六重天的荒芜之海遭受万重诛仙劫,雷劫之声势浩大,天宫都有震感。   没人知道虞绾是如何引起这万重诛仙劫的。天界有载,这劫已经至少有两万年没有出现过。   不论如何,虞绾在雷劫中差点魂魄被击散,唯有一缕散魂投入下界,其他散魂却不见踪影。   没有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虞绾又为何遭此劫难。沈烬当日得到消息便随着前往人界,在下面一呆便是五十年。   如今,终于找到了残魂转世的虞绾,如今的虞晚晚。却是个没有任何资质、智力迟钝低下的幼童,叫沈烬如何不急?   “你啊,就是性子太浮躁,心气儿又窄,看不开。若不是这样,你的修为定还能突破。”   阙尘真人终于放下鱼竿,他看向沈烬。   “你师姐遭此命劫,解不在你。”阙尘真人说,“仅凭你一人之力,无法帮她找回魂魄。”   沈烬微怔,他随即追问道,“那怎么办?”   老者伸出手,他手指扣起,一个闪着光芒的银色物件缓缓落在了沈烬身边的地面上。   光芒散去,地面上的是个大概半人高,像是个用于盛放花瓶的石台。   只不过台面上放的不是瓶子,而是一个悬浮在空中、平面光滑的圆片,盘面闪动着水光涟漪。   石台四角闪起了光芒,一些细小的文字悬浮在光芒之中,远远看去组成一个由四命交叉而成的命盘。   “唯有命格和此石台命盘一致的四人,才能打开这秘石。”阙尘真人道,“和绾绾有关的事情天机不可泄露,都在这里了。”   沈烬仔细辨认,便看到那命盘上标明了这四个命运之子的大概信息。   最瞩目的便是出生地标。   这四人的身份,分别是   西边无尽之海、北边黑暗山谷;   东面苍野平原,南面琼楼玉宇。   沈烬不由得蹙起眉毛。   “这无尽之海是龙族领域,黑暗山谷是魔界,苍野平原在人间,琼楼玉宇是仙界所在……四个方位,包括了四界。”沈烬沉声道,“世间命盘相同者千千万万,如同大海捞针,要如何去找?就算找得到,他们又能愿意共启这秘石吗?”   “这你就错了,阿烬。”阙尘真人道,“你可知有些事情,远在天边,却近在眼前?” 第8章 008   沈烬本来不解,他随即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地看向阙尘真人。   “师父,您难道是指……”沈烬不可置信地说,“师姐确是有四个徒弟,可她这四个弟子,怎么可能出身都如此特殊?”   尽管虞绾这四个弟子确实都气宇不凡,天赋异禀。可若是说来头都这么大,也实在是令人震惊。   人族也就罢了,仙界也勉强能够理解。那龙海在极其遥远的边陲,龙族更是有自己的一套修炼方式。更何况还有魔族,她又是如何能教得了的?   这些年来,沈烬和虞绾其实很少走动,虞绾也并不住在天界,而是独自生活在东琼天。   她的那几个徒弟,他也只不过寥寥看过一二眼而已,竟然从没发现出过端倪。   他看向阙尘真人,蹙眉道,“师父,你早就知道此事?”   “知情与否,又如何呢?”阙尘真人叹息一声,他似乎知道沈烬想要说的话,便开口道,“人之命运极难更改。就算你早就知道真相,该发生的也注定要发生。”   …   天上地下时间流速不同,沈烬从师父府邸之中离开后,直接回了趟自己的宫邸,收了许多天界之物,这才匆匆再次下凡。   沈烬返回极意宗时,人界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   这一个半月里,新一波通过考核的外门弟子已经正式被分到各个山峰下,成为了五位长老座下的记名弟子。   而虞晚晚也搬进了首席弟子和精英弟子们居住的后山,一个人独住一个院。   只不过她现在精神年纪尚且稚嫩,白玉和江毅然都怕她一个人出什么事情,便想了个法子。   江毅然干脆又召了五六个和她差不多同岁的小女孩们,以要给各位师兄师姐们选拔做小侍童为由,让她们一起住在同个院里。   这样一来,虞晚晚有玩伴,院子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还有人陪她,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考虑到虞晚晚的状况,管事特地让她只在院里做些简单的打扫,而其他小姑娘们则是会被派出去,到大殿或者高级弟子们的院子中做卫生。   极意宗养了差不多有上百个小孩,这些孩子们本来是周边百姓家的,有的勉强有些资质,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民间疾苦,赶上瘟疫打仗,又或者遇到天公不作美,干旱或洪涝之类,有些家庭抚养不起孩子,便会将孩子扔在极意宗门前。   给仙门做杂役,至少能吃饱穿暖有尊严,也好过颠沛流离或者为奴为仆了。   极意宗会养大这些孩子,他们在仙门之中会被分到各处干活,长大后有些人选择一辈子在极意宗里做事,也有的人攒够了盘缠或者有了心爱之人,便会离开。   这些孩子们都是苦命出身,也都知道感恩和互相帮忙。   和虞晚晚同院的几个女孩们发现她异于常人的童真,也都很照顾她,再也没出现过去在百炼山上捉弄她之类的事情发生。   连同龄的女孩都觉得虞晚晚心智不全,再听到她说什么飞到山顶之类的话,也从来没有人信过,都以为她是乱说的。   白天其他姑娘离开之后,虞晚晚有时会被接到主峰大殿去喝补汤,又或者被白玉带走。   虽然补药她嫌着苦没喝,可各种好材料的补汤和天界美食连吃带喝一个月,虞晚晚那瘦小单薄的身体终于有一点点肉了。   白玉也甚是欣慰。   如今她灵魂不全,一切都只能凝固在十二岁这一年里,但身体状况却是可以补好一些的。   沈烬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白玉跟他讲了这一个半月发生的事情。   他接过沈烬拿回来的天界各色好东西,不由得笑道,“有了这仙甜露,补药喝上,虞大人的气色定会恢复得更好。”   沈烬的心却还在那石盘和虞绾的四个弟子身上。   他无法为虞绾做些什么,却是要等那些晚辈来做,沈烬心中不大痛快。   他换了身长袍,淡淡问道,“师姐的那四个徒弟如今都在何处?”   “极意宗的那两位,一个外出执行门派任务,大概还要两月归来,另一个这几日就要到了。”白玉说,“风云塔的那位和往常一样,还有一个散修,最近似乎在青龙城。”   当日虞绾仙子魂魄破碎,其中一缕投往人界。   魂魄转世如浮海飘尘,虞绾又是被诛仙劫击碎魂魄,事发突然,连司命上神都一时间无法找到她的踪影。   唯一的办法,便是以和她命脉密切者为铆点投入转世。   仙人收徒,在弟子拜师发誓之时,师徒彼此间会多出一条无形的线缘。这师徒之情,是除了父母孩子、夫妻情缘之外的第三种强有力的缘分。   命运相连的有缘者,命中注定会相遇,命运便势必会相交。   司命上神在虞绾的徒弟们身上留下寻仙印,以四人之命脉交织铺出一张网,以此确定虞绾碎魂转世,最终仍会回到极意宗。   而她的徒弟们更是毫不犹豫放弃仙人之身,投入转生潭中。   如今想来,当日许多事情扑朔迷离,有很多秘密沈烬都并不知晓。如今师父阙尘真人的话也是似真似假,让人捉摸不透。   他那时没注意过她的徒弟,可现在再看,当日以她的弟子为线索找到虞绾转世,再到现在需要她的弟子打开那秘石,她和她的四个弟子之间果然息息相关。   难道这就是师徒情谊么?竟是比从人界共同飞升的同门之情还要紧密。   沈烬目光闪烁,薄唇抿紧。   极意宗后山,虞晚晚扫完了院子,她放下扫帚,便坐在石桌旁看着天空发呆。   这也是碎魂带来的影响。   她不仅无法分析一些复杂的事情,记性也不好,更是很容易陷入到一种放空的状态。   普通人闲下来无聊了会自己找事情做,虞晚晚却不能。   她只有被外界刺激才会做出反应,若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便会像是现在一样,整个人宕机,呆呆地坐在一个地方不动。   这时,院外的竹林似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一对年轻男女在此幽会。   那女声娇软地响起,“子羽哥哥,你真的心悦于我?”   随后是一个磁性动听的男音。   “杏儿妹妹,你我之间谈感情便俗气了。”那叫子羽哥哥的青年笑着说,“我们共度良宵,只享受当下年华,却不被那些烦扰之事困住,不是更美好吗?”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子羽哥哥……”那叫杏儿的女修娇嗔地开口,“我不管别的,我只要你答应我,你喜欢我,比喜欢王师姐更多……好不好嘛?”   “好好好,杏儿妹妹,我连心肝都恨不得给你,当然更喜欢你了。”   二人你侬我侬,叫子羽的青年忽然一顿,声音也比和女子调情时清冽了不少。   “不对,这院子空置许久,怎么会有心跳声?”   那女修顿时吸了口冷气,随即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   虞晚晚坐在石桌边,她动也没动,便看到院门外忽然探过一个脑袋。   这是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他长得俊俏白净,头戴玉冠,身穿金边白衫,手握折扇,看起来十分风流倜傥。   虞晚晚和这青年对上目光,双方都有些呆滞。   过了片刻,青年转过头道,“是个小姑娘。”   顿时,墙外面才响起了女修松了口气的声音。   “今日出门时我算卦便是小凶,果然不该出门……子羽师兄,我们有缘再聚吧。”   “哎,杏儿妹妹,你别走啊。”   虞晚晚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没过一会儿,刚刚那个青年又出现在院外。   他靠着门,双手环胸,颇为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哎,你们极意宗的人都不正常,幽会还要算一卦,真是闻所未闻。”他吐槽道,又笑了起来,“我叫秦子羽,小姑娘,你是谁啊?”   “我叫虞晚晚。”虞晚晚说。   “虞晚……”   不知道怎么回事,秦子羽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后脖颈忽然竖起寒毛,让他抖了一下。   “真是邪门了。”他摸摸自己脖子,自言自语道,“我这个修为的人还能被冷风冻着?”   秦子羽看着小姑娘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直到坐到她的对面。   “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秦子羽一展扇子,他笑道,“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我三年前就经常来这儿了。”   “我才搬过来。”虞晚晚有什么说什么,“我之前住在百炼山。”   “百炼山?那不是外门弟子住的地方吗?”秦子羽一顿,他自言自语道,“外门离这里的地位相差天地之别,你是怎么搬过来的?”   “易燃让我搬过来的。”虞晚晚诚实地说。   秦子羽啧啧两声。   “那这个易燃还挺有身份的。”   二人牛头不对马嘴,竟然也能高高兴兴聊了许久。   聊了半天,虞晚晚好奇地说,“你为什么叫青籽鱼?你很喜欢吃鱼吗?”   秦子羽扇子一顿,他方觉事情不对。   “我叫秦子羽,小姑娘,重音不能乱搁。”   他纠正了虞晚晚半天也没有功效,最后有些无奈地笑道,“看起来这位易燃先生,也不是真的易燃了。”   秦子羽为人随性,幽会泡汤了,陪小孩子玩乐也是有趣的。   他竟然还觉得自己和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小姑娘挺投缘。她说要给他画鱼,秦子羽想都没想便把自己的宝贝扇子递给了她。   虞晚晚在秦子羽的扇子上努力大作的时候,本来抵着侧脸看她画画的秦子羽,忽然缓缓坐正了身子,叹息一声。   “哎,得意忘形了。”   话音刚落下,他的背后,江毅然从院外走了进来。   秦子羽转过头,他似笑非笑地说,“看来您就是‘易燃’了?江叔叔。”   “秦子羽,你怎么又来极意宗?”江毅然伸手便弹了秦子羽一额头一下,他挑眉道,“莫不是风云塔不够你祸害,你又来勾搭我宗女修?”   秦子羽白皙的额头便起了十分明显的一片红色。   “我可没有,江叔叔你莫要血口喷人。”秦子羽揉着自己的额头,他无辜地说,“我就是路过极意宗,顺便进来溜达溜达。偶遇这位……小道友,十分和脾气,便多聊了一会而已。”   不知为何,秦子羽很难将虞晚晚的名字叫出来,每次想唤她名字,他后背就有点发凉,真是有点邪门。   江毅然也转过头,他看到创作激情高涨的虞晚晚和她手中的折扇,不由得哼笑一声。   “老夫之前管你索要这扇子,你小子却宝贵得很,一直藏着掖着。如今竟然拿出来让她乱画,倒是真稀奇了。”   秦子羽刚想习惯性地展扇,手里却落了个空,他放下手,笑道,“投缘不就是如此,遇上对的人,再贵重的东西也不过是个物件罢了,一切都是过往云烟,讨个高兴,也算是物有所值。”   谈话之间,虞晚晚完成创作。   她放下笔,兴高采烈地展开了扇子,只见那本来素雅讲究的扇子上歪歪扭扭地画了好几条鱼,画风十分可爱。   “青籽鱼!”小姑娘说,“煲汤好喝。”   江毅然也觉得好笑,虞晚晚平日什么都记不住,就能记住吃的,他不由得笑着摇摇头。   秦子羽接过扇子,他抬头看到开心的小姑娘,心竟然也自然而然的静了下来,他缓缓地勾起嘴角。   真是怪了,看着她高兴,他似乎也欢喜愉悦了起来。 第9章 009   秦子羽注视着面前的这小姑娘,心中便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他抬头看向江毅然,有些好奇地说,“这女孩是您的亲戚?”   尽管虞晚晚漂亮可爱,但从她过去天真的言语和周边真气微弱都能看得出来她并没有什么天分,能住在精英弟子们所在的后山,除了是宗主亲戚,似乎也想不到其他什么理由了。   “胡言乱语。”江毅然无奈道,“好了,你如果无事的话早早回去吧,风云派的第一剑修老来我们这里像什么样子?”   秦子羽笑了笑,他站起身,看向虞晚晚。   “小虞姑娘,下次再见。”   虞晚晚眼巴巴地说,“你还会来找我玩吗?”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和青籽鱼只是初见面,可她就是挺喜欢他的,看到他要走了,还有点舍不得。   “那是当然,只要江宗主同意,我天天来看你都成。”   秦子羽笑得俊朗,他转过头又对江毅然行礼。   “江叔叔,我便先回去了。”   “去吧。”   秦子羽摇着满是胖头鱼的扇子,潇洒地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江毅然不由得无奈地叹息一声。   秦子羽一消失,白玉的身影便忽然出现在江毅然的身边。   这一个月来,江毅然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倒是没什么反应了。   他微微颔首。   “白先生,久等了。”   “不碍事。”白玉也客气地说,“刚刚那位是……”   “哦,那孩子叫秦子羽。他是风云派周掌门的养子,我和周掌门是义兄弟,他也叫我一声叔叔。”   谈起秦子羽,江毅然有些无可奈何。   “这孩子是万里挑一的剑修奇才,周掌门是老一代的下界剑尊,如今年轻一代,也只有秦子羽拥有九州第一剑的称号。只可惜……”江毅然叹息道,“只可惜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格风流随性,到处沾花惹草,他养父都管不动他。”   白玉笑了笑。   “江宗主爱才心切,我看这秦小兄弟仪表堂堂,做事起来也张弛有度,宗主不必太挂心。”   江毅然平日贵为极意宗宗主,对外的大部分时间都泰然自若、威严无比。   倒是谈起这没有血缘的义侄,多了点接地气的感觉,像是关怀操心自家孩子的长辈了。   江毅然摇了摇头。   “要我说周掌门就不该自己教导他。子不能拜父为师,自己养大的孩子,总舍不得下手管教。我看啊,秦子羽这飘悠悠的性子,就该由严师来治理,方才能奏效。”   白玉又笑了下,这次的笑容颇有点意味深长的感觉。   “哎,光听我说话了,我都忘了,白先生您这是……”   “我是来为沈大人送东西的。”白玉缓声道,“这是仙甜露,能综合味道,将这个加进补药里,每次滴上几滴,药便不苦了。”   江毅然接过药瓶,透过半透明的天界琉璃瓶,可以看到里面的甜浆呈白色,液体犹如流沙,倒映着光辉,一看便是好东西。   天界的东西偶尔流落人界,便会成为九州奉为珍稀绝品,万金难求。   如今,这小小的姑娘却是被仙人庇佑,用上了各种来源于天界的好东西。江毅然见习惯了,倒是也没之前那样感慨了。   他微微颔首,“有了这仙露,小晚她定会恢复的更好。”   江毅然离去后,白玉看向虞晚晚。   白玉笑道,“虞大人,要去山顶用膳吗?沈大人回来了。”   一个半月没见,虞晚晚其实已经忘记了沈烬的名字,但对于第一个送她山珍海味的好心人,她还依稀记得他。   她顿时用力地点了点头。   白玉抱起虞晚晚,二人飞向山顶。   一回生二回熟,白玉也没有第一次抱她时那么紧张了。   尽管对于沈烬而言,他来来去去也不过一二时辰而已,但人界这么久过去了,他不亲眼看见虞晚晚,还是不放心。   看到她没有之前那么纤瘦了,沈烬也稍许宽慰了一些。   虞晚晚在殿中吃东西,沈烬和白玉则是在一旁议事。   “刚刚秦子羽见过虞大人了。”白玉说,“但看小秦先生似乎并无记忆,也没回想起虞大人是谁,不过倒是对她很好。”   沈烬轻哼一声。   “都说师徒间比旁人多层线缘,这么一看,当真不假啊。”他淡淡地说,“没记忆都能见上面,他们师徒之间倒是缘分深厚。”   沈烬这话的语气有点嘲弄的意思。   不过他性格就这样,见人讽人,很难相处,白玉也早就习惯了。   白玉蹙眉道,“也不知道虞大人的弟子们何时才能恢复记忆,另外三人何时才能和她见上面。”   “这便不是我能考虑的事情了。”   沈炼拿起茶杯,他淡淡地说,“此次返回天界,师父除了告知我当日部分真相,也是嘱咐我不要多管闲事。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在旁看着吧。”   另一边,秦子羽回到自己的住所时,便看到风云派周掌门面色沉沉地坐在厅堂主位上。   “爹,您怎么来了?”秦子羽走过去,行了礼。   “羽儿。”周掌门沉声道,“你真该改改你的性子了。”   “父亲为何这样说?”   周掌门脸色阴沉甚是唬人,秦子羽却自然地坐在他的对面,并无忌惮。   他看向周掌门,问道,“莫不是有哪个姑娘告上门来了?”   “我知道你一向妥帖,口才又好,遇到谁都能左右逢源,可这长久也是个隐患啊。”周掌门蹙眉道说,“若是哪天有女修告上风云派,我的老脸要往哪里搁?”   “可这你情我愿的事情……”   “那也不成!”周掌门道,“若是有女修真的动了情,觉得被你辜负,这事情又如何掰扯得清楚?”   秦子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感受到父亲此次极为认真,并不是之前口头警告那么简单。   “儿子知道了。”他无可奈何地说。   “这还差不多。”周掌门捋了捋胡子,他道,“未来几月你都给我好好的留在风云派中练剑,别老去极意宗了!”   秦子羽称是,心里却有些无奈。   他想起了住在后院的那小姑娘,心中有些遗憾。   哎,还挺想再找她玩的。   秦子羽都没有发现,自己一改往日妹妹长姑娘短的,被禁足的第一个反应却是想虞晚晚,也是十分罕见。   他灵光一闪,又道,“对了,江叔叔的爱徒楚危楼师兄,是不是要游历归来了?”   秦子羽一个话头,周掌门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周掌门无奈道,“若是楚危楼回来,你可以去接风一日。”   秦子羽这才露出笑容,他殷切地站起来。   “多日劳顿,爹必定是累了吧,子羽帮您摁摁肩膀。”   秦子羽一凑过来,周掌门憋在心头的众多教训便说不出口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暗怨自己心软。   “哼,当年我就不该亲自教导你。”周掌门悻悻地说,“若是你拜在其他人门下,有师父治理,我看你还如何肆意妄为。”   “儿子就这样的性格,谁都管不了。”秦子羽露出笑容,他一边揉着周掌门的肩膀,一边笑着说,“就算天王老子当我的师父,我也绝对不会惧怕。”   周掌门是严师慈父,秦子羽还没摁到半个时辰,他便心疼自己儿子,让他回卧房休息了。   秦子羽一回屋里便躺在床上,他悠哉地呆了一会儿,忽觉得自己的手臂发胀,有些刺痛。   他抬起手,衣袖落下,手臂上是一个不太明显的青疤。   据说这青色疤痕在周掌门领养他时便存在了,用法术和美颜丹药都无法祛除。   疤痕不明显,秦子羽自己都忘在脑后,也不知道怎么了,这青疤忽然就开始一阵阵的轻微疼痛。   秦子羽揉了揉手臂,他也没有当回事,在床上转了个身便去看话本了。   夜晚,极意宗的后山,弟子院落里,小姑娘们熟睡在梦境之中。   她们都年纪不大,又喜欢聚堆,一张大床上基本是三个两个的睡在一起。   虞晚晚也呼呼睡着,被躺在身边的女孩搂着肩膀。   她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阿绾,阿绾……来娘亲这里。”   模糊的梦境之中,一个看不清脸的年轻妇人温声唤道。   她向她伸着手,而虞晚晚磕磕绊绊地向着她走去,最后终于跌进了妇人的怀中。   女人搂着她的肩膀,笑着吻她。   “阿绾真棒,娘的好阿绾……”   ……   第二天清晨,小女孩们照常早起,她们便看到虞晚晚呆滞地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地翘着。   她如今补得不错,有了点婴儿肥,原本尖得吓人的下巴也有了弧线,看起来更可爱了。   看到她呆呆的样子,同岁的姑娘不由得过来掐她的脸蛋,笑道,“晚晚是没睡醒,还是昨天晚上没吃饱,怎么如此呆滞?”   虞晚晚这才恍然回神,她抬起头,疑惑地问道,“你们都有娘亲吗?”   这些普通小姑娘能来极意宗做事,必定是有个不好的家世的,有的就是被亲爹亲娘抛弃,平日里大家都默认不去谈过去。   她们面面相觑,但知道虞晚晚心地单纯,有什么说什么,也没太往心里去。   “晚晚怎么问这个问题?我们都是娘生的,自然有娘亲。”其中一个大一点的女孩说,“只不过……亲情缘浅,无法再见面而已。”   虞晚晚理解不了女孩语气中的低落,她挠挠头,奇怪道,“为什么我没有娘亲?”   一整个上午,虞晚晚都好像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来来回回地去问别人,结果大家都知道自己出身于哪里,爹娘是什么人。   可虞晚晚用自己可怜的小脑仁用力地去想,也想不起来自己的过去。   不过也不奇怪,她经常丢三落四,许多前两天的事情都不记得,自然更不记得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记人也是很难的,如同当时在百炼山时和花青等女修关系好,也是因为她们日复一日的在她面前刷脸,才留下了印象。   如今搬了地方,虞晚晚最熟悉的便是‘易燃’叔叔了,再其次是每天来看她的白玉。   这一个月,只要江毅然有空,就会过来看看她。虞晚晚本来还想等着今天他再来,也问问他有没有娘亲的。   结果一个上午江毅然也没来,反倒是童白过来送了些水果。   虞晚晚都把娘亲问题忘在了脑后,她看向童白,疑惑道,“易燃呢?”   童白将果篮放在石桌上,他看向虞晚晚,温和地说,“江宗主今日比较忙,恐怕不能来看望你了。”   虞晚晚哦了一声,她拿起苹果,又好奇地问,“他要忙什么?”   “宗主的单传弟子,外出试炼五年的楚危楼师兄,要在今日返回宗门了。”童白说,“宗主和所有长老都会在主殿为他接风洗尘。”   “什么叫接风洗尘?”虞晚晚问。   “就是说要酒宴款待,长老们的亲传弟子也都会去。”童白笑道,“楚师兄可是我们宗门之光,他回来了,自然要好好庆贺一下。”   虞晚晚听不懂什么叫接风洗尘,但她知道什么是款待。   她的眼眸顿时亮起光,恳求道,“我能不能也去?” 第10章 010   虞晚晚的事情,童白也算是从头参与了。   如今的这个小姑娘又被仙人收徒,又被宗主厚待,地位和普通徒弟不同,想去楚师兄的接风宴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想必宗主不会介意。   童白稍作思考,便说道,“好吧,接风宴要在中午时开始,到时候我来接你。”   虞晚晚顿时高兴了起来。   中午,童白果然信守承诺,带着虞晚晚前往主殿。   这精英弟子们所住的后山,其实就是主峰后面,和主殿在同座山上。   只不过主峰高耸入云,爬楼梯恐怕都要爬一天,童白直接带着虞晚晚飞了上去。   主殿中,不少弟子们都在忙着摆设桌椅和装饰,给每个桌子上提前放好碗筷酒杯。   此次主殿之中除了各位长老宗主和精英首席弟子之外,和极意宗交好的几个门派也派了人来参加。   他们来的早,大殿中还在准备阶段。   虞晚晚正在四处张望,便听到一清朗的男声响起。   “小虞道友,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童白和虞晚晚抬起头,便看到秦子羽走了过来。   今日的秦子羽穿了身紫色暗纹广袖长袍,手中的扇子也换成了圆扇。这身衣服本来是比较庄重正式感觉,在他身上却硬是多了分懒散惬意之情。   童白抱拳,“秦师兄好。”   极意宗和风云派二者交好,关系密切,所以面对非同门的秦子羽,童白也尊一声师兄。   虞晚晚高兴地说,“青籽鱼,你怎么也在这里?”   秦子羽回了童白的礼,他转头看向虞晚晚。   “其他人都在极意宗山下正门迎接那位楚师兄,我是猜到这主殿有宴席,小虞道友你必来不可,便过来看看。”秦子羽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虞晚晚觉得秦子羽亲近,拉着他的袖子要和他玩,秦子羽看向童白。   “既然如此,劳烦师弟让我们坐在一起,好也有个照应。”   “那是自然。”童白也松了口气,他笑道,“有秦师兄关照,在下也可以放心去做其他事情了。”   殿中的桌位有二三十个之多,按理来说,除了长老和辈分高的徒弟位置要往中间靠之外,便该优先安排各位友宗们派来的人。   只不过秦子羽一向对正式场合不太感冒,童白也是听说过他的随性的,便将比较靠后边缘的一个位置指给他,秦子羽果然十分满意,谢过了他。   童白本来也自己有正事在身,他将虞晚晚托给秦子羽,便转身离去。   虞晚晚还有些奇怪,想叫他的名字,却被秦子羽拉住了。   “人家可有正事要忙,哪像我是个闲人,还是我来陪你吧。”秦子羽笑道,“我记得你喜欢画画,这次特地带了些纸张笔墨来。”   小姑娘的注意力瞬间被拽了回来,她伸手铺平纸张,又抬头看向秦子羽。   “我画画的话,你做什么?”   他轻轻笑道,“你画,我题字。”   虞晚晚画画,秦子羽在旁边看着。   他的手背抵着脸颊,衣袖落下,露出秦子羽曲线优美的小臂。简单的一个动作,都显得他有慵懒随性之美。   路过布置的女弟子们看到他,都不由得有些面红。   秦子羽的样貌是极其出挑的,又是最年轻厉害的剑修,谁看了能不喜欢呢?   有些胆子大的,沏茶端了过来,又低声说,“秦师兄,喝茶。”   秦子羽抬起头,他笑道,“多谢师妹。”   女修便晕晕乎乎地走了。   虞晚晚用心地画了半天,昆虫鱼鸟树木是最好画的,她先画了许多大蝴蝶和蜻蜓,有的大有的小,也没什么设计之意,简单地罗列在画纸上。   蝴蝶有些小的像蛾子,蜻蜓的翅膀又太粗了,像是两根筷子带一枚牙签。   虞晚晚自己却非常满意,她拿起画纸,得意地向着秦子羽展示。   秦子羽摸了摸下巴。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蜒款款飞。不错,不错。”他说,“画的真好,我要裱起来挂墙上。”   虞晚晚放下纸,她疑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秦子羽笑笑,他拿起毛笔,在画纸上空着的地方落字。   他的字苍劲有力,笔墨中带着一些飘逸,字如其人,十分漂亮。   只不过虞晚晚是看不懂的,普通的字她认得都费劲,更何况是这种连笔字。   二人很能玩到一起去,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虞晚晚的第二张画了好多鱼,她正在画第三张的时候,秦子羽敲了敲桌板。   “来了。”他说。   他的话音落下,又过了一会儿,大殿外面传来了十分热闹的声音,似乎很多人都在过来。   虞晚晚抬起头,便看到众多修仙之人簇拥着江毅然和另外一个青年走入殿中。   这青年看似和秦子羽年岁差不多,他如墨般的长发高束在头后,佩戴银冠,一身黑袍,剑眉星目,神情间有些冷淡,看起来便是个话少的人。   众人在极意宗弟子的引导下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好,而江毅然坐主桌主位,青年在他旁边的桌子落座。   “他是谁?”虞晚晚奇怪地说。   “这位是楚危楼,楚师兄。”秦子羽有些无奈地说,“你来吃人家的接风宴,还不记得人家的名字,哎……”   虞晚晚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谁让他没有一个好吃的名字呢,她实在是记不住。   主位上,江毅然红光满面,显然是十分高兴。   他开口道,“多谢各位朋友来为我徒弟接风洗尘,危楼,你敬大家一杯。”   坐在他身边桌子的楚危楼便站起身,他拿起酒杯,转向所有人。   “感谢各位师尊,和师兄师弟们的抬爱。”   而后将酒一饮而尽。   楚危楼看起来是个行事果断的人,话也不多,冷淡却不傲慢,江毅然让他做的事情,他都照做,但也没有自己主动什么。   “危楼天资超凡,如今历练归来,修为必定会更上一层楼。”真元轩的莫长老笑道,“江宗主能有这样的弟子,也是令人羡慕。”   “莫长老客气了。”江毅然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不必过于客气,来人,上菜。”   随着一道道菜肴送上,殿中逐渐热闹了起来。   虞晚晚才不管那么多,有好吃的,她的心思便全在食物上了。   她却不知道,此次宴席上的除了极意宗自己的人,便是关系密切的几个门派。   这小小的宴席,也代表着极意宗派系的私下会面。   宴会上,众人推杯换盏,氛围热络。   其中一人说,“江宗主,您有没有听闻那苍州有异况传来,苍野平原天地异象不断,恐是有宝物要出世。”   “是啊,据说玄光门一系蠢蠢欲动,已经派了不少人过去呢。”   江毅然放下酒杯,他淡淡地说,“宝物出现必定伴随血光之灾,他们若是舍得自己门下弟子,随他派便是。”   “宗主大人,您真的不想做些什么?”其他门派的长老迟疑地说,“若是他们真的得到了那宝物……”   江毅然没有说话,却听到席间一声轻笑。   江毅然头也不抬地说,“子羽,偷笑什么呢?”   秦子羽站起来,向着各个门派来的掌门长老们行礼。   “晚辈失礼,各位长辈不要见怪。”秦子羽笑道,“只是觉得这事实在好笑,才不由得出了声。”   旁边的长老道,“子羽,你一贯脑子转得快,这是想到了什么?”   “晚辈只是想到,玄光门的打算众人皆知,可若是真有震世之物出现,就算是他玄光门先得到手,九州各大势力又能认同吗?”秦子羽淡淡地说,“若是各大宗门皆不满,这宝物,又能留在玄光门手中多久呢。”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你是说……”   “待玄光门得到宝物,也会受人非议,引发修仙界不满。”秦子羽道,“那时我们再提议开展宝物比试大会,胜者拿走宝物,实力取胜,也算公平公正。”   他这话一出,席上的掌门长老们都笑了起来。   “子羽的点子妙极。”莫长老笑道,“有子羽和危楼助阵,这宝物也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江毅然这才抬起头,他哼笑道,“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   “为叔叔分忧嘛。”秦子羽淡定自若地说。   “不错,那就照着子羽说的布置吧。”江毅然道,“回头我要好好和你爹夸夸你。”   “多谢江叔叔。”   秦子羽刚要坐下,便察觉到斜对面的正座之上,楚危楼的一双黑眸如同暗箭般射了过来。   二人对上目光,楚危楼神色淡漠,目光冷得令人打怵。秦子羽却恍若未觉,他摇了摇扇子,冲着楚危楼一笑,坐了下来。   他一低头,便看到虞晚晚很用心地举着碗喝汤,小脑袋都快埋进去了。   秦子羽无奈地笑道,“慢些喝,一会儿洒了。”   整个宴会其乐融融,待到江毅然起身送客,人走的差不多了,江毅然才看到过来蹭吃蹭喝的虞晚晚。   他不由得失笑道,“小丫头,你竟然也在这里。”   虞晚晚又瘦又小,真气也约等于无,跟着秦子羽坐在后面,身影被前面挡得严严实实的,人家都走了江毅然才看见她。   江毅然又看向秦子羽和楚危楼,他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有事找你们商谈。”   他携着其他几个长老去殿前送客,殿中便骤地安静了不少。   虞晚晚坐在旁边吧唧吧唧地吃着餐后甜点,楚危楼与秦子羽相对而立,二人之间颇有些火/药味。   秦子羽摇着扇子,他笑道,“五年未见楚师兄,师兄还是如此脾气不好。”   楚危楼冷冷地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只是单纯看不惯你罢了。”   秦子羽淡笑不语,楚危楼淡漠地转开目光,氛围一下就冷了下来。   虞晚晚鼓着腮帮子专心吃蛋糕,睁大眼睛在二人之间左看右看,终于咽下这一口,她开口问,“你们关系不好吗?”   殿里只有他们三人,小姑娘的声音就显得十分清脆了。   一时间,秦子羽和楚危楼都看向她。   楚危楼此人长得精致英俊,偏偏一双黑眸冷漠幽深,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潭,看人自带三分冰冷,给他人徒增压力。   虞晚晚却没什么感觉,楚危楼看她,她便也看楚危楼。   不知为何,楚危楼心中微泛波澜,好似面前这小姑娘纯净清澈的眼眸如有千斤重,让他先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   这时,江毅然送客归来,他道,“你们跟我去侧屋吧。”   他刚想带人走,又看到坐在一旁吃东西的虞晚晚,有些无奈。   如今白玉和童白都不在身边,让她一个人等在外面江毅然都怕出事。   “晚晚,你也来吧。”左右虞晚晚也什么都不懂,江毅然便干脆道。 第11章 011   四人进入侧殿,江毅然示意他们都坐下。   虞晚晚最不安分,江毅然将果盘中的苹果塞给她,她便自己坐在一边啃去了。   江毅然这才看向面前的两个青年。   “对于苍州宝物之事,你们可还有什么想法吗?”江毅然说。   “我有想法。”楚危楼似是隐忍许久,此刻不再隐瞒自己的反感,“若是想要那法宝,何必做这种背后阴人的事情?我去苍州一趟便好。”   “你若是去,便代表极意宗决意要与玄光门争斗。”秦子羽淡然道,“如今事态,还不到针锋相对之时。”   楚危楼看向秦子羽,他冷笑道,“待他们夺得宝物归来,再冠冕堂皇地召开比斗大会,便不是针对了?”   “好了。”   眼见着二人的氛围逐渐冷冽,江毅然无奈道,“你们两个让我说什么好?明明都极其优秀,怎么就是没法好好相处。”   “这可不怪我。”秦子羽摇着圆扇,他淡笑道,“明明是楚师兄瞧不起在下。”   楚危楼话少,只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行了,你也别说了,整个修仙界就属你牙尖嘴利。”江毅然说叹气道,“这样吧,先看看情形。那玄光门也不一定有能力得手,若是他们不行,就别怪我们出手了。”   宗主选了个模棱两可的结果,总算让两位英才勉强满意。   从头到尾,虞晚晚都在旁边专心致志地吃苹果。   秦子羽看向她,又忍不住笑了笑。   “今日楚师兄归来,侄儿就不打扰叔叔了。”秦子羽转过身,向着江毅然行礼,“晚辈先回去了。”   “好。好孩子,回去找你爹吧,过两日我再去找你爹喝酒。”   秦子羽走之前,还不忘记和虞晚晚打了个招呼。   待到他离去,江毅然又看向楚危楼。   “危楼,你游历五年也辛苦了,今日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师徒再叙。”江毅然道,“你之前不怎么在门派住,此次我让人重新打扫了一个院子,一会让童白领你过去。”   “是。”楚危楼没有什么异议。   这主峰的后山,便是各位长老门下的直系弟子和精英弟子居住的地方。   作为仙门最优秀的徒弟,所有弟子们基本都一人独住一个院子。   主峰这座山高大雄伟,地方宽裕。在百炼山上一条路两边能挤六个院落、几十上百个外门弟子。   而在这里,一条支路上甚至只有一个院子,主路延伸向两边的两端加起来才两个住所,而且许多地方都没住满。   楚危楼随着童白来到了他新的独院。   他五感敏感,走过来时便察觉到这支路的另一端有人居住。   “对面住的是谁?”楚危楼问。   “是一些小姑娘。”   楚危楼喉结一顿,他看向童白。   “宴会上的那个小女孩也在?”   “是。”童白笑道,“这些小姑娘大多是凡人,暂住这里,是想给各位精英弟子的师兄师姐们挑选合适的伴童。”   楚危楼问,“那女孩也是如此?”   童白知道,楚危楼如此聪明,自然一眼便能看出虞晚晚和其他女孩不同。   他只能温和地笑了笑,然后说,“这位小姑娘名为虞晚晚,她确实也住在那里。其他的我也不好乱说,师兄可以去询问宗主。”   童白离开后,楚危楼缓缓蹙起眉毛。   如今回到宗门,秦子羽和过去一样讨厌暂不多说,这个莫名出现的小女孩,让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另一边,江毅然没有留自己久别重逢的弟子,反而留下了虞晚晚。   他将放了仙甜露的补药给她,果然小姑娘很爱喝,一口气就喝光了。   “晚晚,你可看见我刚刚的那个弟子?”江毅然说,“他叫楚危楼。”   楚危楼的名字实在是太难记了,但虞晚晚对他的黑衣服印象很深,毕竟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是她,她便点了点头。   “看见了。”   “我这个弟子,十分聪明有天赋,就是为人太封闭。”   江毅然叹气道,“他拜入我师门下没有几日,便从沈烬师祖那里得了一本秘籍,而后自学成才。他连和我这个师父的关系都很单薄,眼里更没有其他人了,这样下去,我怕他修炼中走歪路都无人可知。”   他低下头,对上小姑娘懵懂的眼神,便知道她又没听懂。   江毅然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晚晚天生可爱又亲切,如今他就住在你的隔壁,你好不好多去看看他?”   他早就发现自己这个徒弟年纪不大,可心思极深,像是黑不见底的深潭,没人知道他每日都在想什么。   也不知楚危楼是曾经遇到过什么,还是天生如此,他极难信任他人,哪怕是江毅然这个做师父的,也从未走进他的心。   若是有人能捂化这千年玄冰,恐怕只有虞晚晚可以。她漂亮可爱,性子又有些呆呆笨笨,没有更高明的心思。   楚危楼再防范他人,想必也不会同样对待虞晚晚这个小姑娘。   她率真活泼,惹人喜欢,任是谁都不忍心的。   连江毅然心中都有所动,想着若是以后沈烬腻烦人界返回天界,他便将虞晚晚收为养女。   哪怕她一辈子呆呆傻傻和仙路无缘,他也能保她一生安全,让她快乐安全地渡过一生。   虞晚晚听了半天,她总算听懂了一点。   “你是说,要我去找他玩?”她问。   “对,你能不能每日都去找他玩?”江毅然换了个方式,他微微压过身体,隔着桌子对虞晚晚低声说,“他不爱说话,平日没人愿意和他玩,很可怜的。”   虞晚晚一听,她的正义感顿时燃烧了起来。   “那我便天天都去找他!”虞晚晚说,“以前在百炼山就没人和我玩,我知道一个人很孤独呢。”   “有长进了,还知道孤独二字。”江毅然笑道,他不由得揉了揉虞晚晚的头。   虞晚晚刚打完包票,便又忍不住问道,“他叫什么来着?”   “楚危楼。”   一个下午,楚危楼的名字被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多遍。   青年端坐在床榻上,他本在闭目养神,不知为何阵阵觉得心慌,胸口也炙热起来。   楚危楼睁开眼睛,他拿出一法宝悬镜,挂在半空之中,而后缓缓解开衣扣。   胸前锁骨向下,心脏的位置上,青色的疤痕正在隐隐作痛,有些发热。   他不由得蹙起眉。   不得其解,便又扣上了衣襟。   晚上,众多小姑娘们返回院子,便又热闹了起来,叽叽喳喳的。   她们所住的地方是在支路的另一个尽头,离楚危楼其实还算远。   可他修为太高,另一头的声音听得还是无比清晰。   楚危楼举起手指,刚要布置几个简单的屏蔽术法,便听到另一边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晚晚,怎么晚餐没吃多少,是哪里不舒服吗?”有小女孩关心的声音。   而后便是虞晚晚,她嘿嘿地笑道,“我中午吃饱饱啦,去大殿中吃的。”   响起了一片附和的哦——声。   还有小姑娘偷偷的议论声。   “哎,她是又偷吃哪里的东西了?这里住的可都是宗门的精英弟子,若是被人逮到了该如何是好。”   “谁说不是呢,明天早上把我们份例的早餐多分给她一些吧,她早上吃饱点,白天就不会吃旁的了。”   楚危楼坐在黑暗的屋里,他缓缓低下头,嘴角勾起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虞晚晚句句说的是实话,却没有人相信,还为她如此担心,倒是也十分有趣。   短暂的走神之后,他手指一推,简单的避音术笼罩了整个院子。   …   第二天早上,虞晚晚被同屋的小姑娘塞了好多的早餐,吃得她腮帮子都鼓个不停。   其他女孩眼见着她打了好几个饱嗝,这才松了口气,嘱咐她好好看家,便各自去门派其他地方工作清扫了。   虞晚晚也拿着扫帚清扫了屋里屋外,她和往常一样放下扫帚,要坐在桌边发呆,直到有人教她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昨日江毅然的叮嘱。   路的对面住了一个没有人陪他玩的小可怜,虽然记不住叫什么名字了,但虞晚晚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承担起和他玩的责任……正好她也想玩游戏呢!   这么一想,虞晚晚立刻起身离开了院子。   她穿过长长的支路,终于来到了对面的尽头。   虞晚晚想推开禁闭的院门,这门看着没上锁,可怎么推都推不开。   她不懂什么叫闭门不见,看着门不打开,虞晚晚便用力地敲门。   屋里,楚危楼睁开眼睛。   从虞晚晚走出院子开始,他便感应到了。没想到最后她却是来的他这里。   楚危楼和秦子羽的性格是两个极端,秦子羽左右逢源,最喜欢和其他人交朋友。而楚危楼恰恰相反,他是适合修仙的性子,一个人可以独自呆几年不与其他人交流。   听着院外孜孜不倦的敲门声,楚危楼有些烦躁。   他自是不想理的,不理也容易,他有的是法子屏蔽院外。   可一想到那不太聪明的小姑娘可能会一直敲一直敲,敲到自己受伤,又或者失望离去,楚危楼却迟疑了。   过了一会儿,正在专心敲门的虞晚晚手指扑了个空,院门被打开一条缝隙,露出了冷心冷面的楚危楼冷峻的面容。   “你要做什么?”楚危楼低下头,他冷冷地说。   他对上小女孩的眼睛,昨日初见时的那种不适又传来了,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压力让他想移开目光。   “我来跟你玩。”虞晚晚说。   楚危楼一怔,他反问道,“谁让你来找我玩的?”   “是易燃呀。”虞晚晚不谙世事地说,“易燃说了,你……”   糟糕,她忘记昨天江毅然都说了什么了,只能记个轮廓大概。   “易燃说你不受人欢迎,没人理你,不想和你玩。”前面这些话虞晚晚是边想便说的,后面这句话记得很清楚,“很可怜的!”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   楚危楼冷声道,“师……他说得对,就是如此。”   他本想说师父,不知为何却硬是改了口。   楚危楼更烦躁了,可是小女孩的大眼睛还在眨呀眨呀的看着他,他低下头,冷冷地说,“所以我不跟你玩。”   他关上了门。   楚危楼胸膛起伏着。他心态很差,自己却并不知道为何如此。   好像这个小女孩简简单单的一言一行都能影响他,这让楚危楼十分不舒服。   可是……   虞晚晚面对着关闭的大门,却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过了一会,门又缓缓地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青年露出头,他别扭地问,“……你要玩什么?” 第12章 012   楚危楼自知自己并不是善良之辈,平日对小孩子和小动物这类易让人心软的对象都毫无感觉,心冷得像是块冰疙瘩。   这次对虞晚晚的犹豫和退让,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若虞晚晚是个懂事会察言观色的小姑娘,她一定会看懂楚危楼不太好看的脸色,然后明白他并不想和人有任何接触。   毕竟,除了宗门中必要公事公办的相处之外,其他人都视楚危楼是洪水猛兽,对他敬而远之,而这也正中楚危楼下怀。   如果说这道门就像是楚危楼的心房,那么打开这一个小小的缝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要是进去,她也该乖乖地、慢慢地走到院子里玩一会儿,不挑战楚危楼的容忍底线,意思差不多了就道谢离开,以后再别来叨扰,才是明智之举。   结果,楚危楼便看到虞晚晚抬起头,她冲着他一笑,女孩的眼眸中倒映着水润细碎的光芒,就好像他是世界上最好、她最喜欢的人。   楚危楼被她的笑容闪得一怔,一瞬间的失神,虞晚晚便像是泥鳅一样迅速地钻进门缝里。   “你……”   楚危楼来不及说话,进入院内的虞晚晚已经到处打量起来。   “你的院子里怎么什么都没有,空了这么一大片地方,光秃秃的。”   小女孩在院子里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没什么意思,迈步便向着主屋走去。   “等等,你别……”   楚危楼也没料想过虞晚晚这么自来熟,她一把推开大门,便进了屋。没办法,他只能跟上。   他一贯是更喜欢黑夜的,白天时也拉着窗帘,唯有一缕阳光落入黑暗的房间中。   “好黑呀!”虞晚晚眨了眨眼睛,努力适应黑暗,“怪不得你一直没来开门,原来还在睡觉……哎呀!”   虞晚晚在黑暗的视力也没那么好,什么都看不清。她向里面走着,便不知道被什么给绊倒了。   她没有摔到地上,因为楚危楼几乎瞬间便到了跟前,他一手揽着小姑娘的腹部,一边将她碰到的装饰缓缓扶正。   他将虞晚晚抱到床上,让她坐好。   虞晚晚片刻不得安宁,也就被抱着的时候像是被抓住命门的小猫一样乖乖的,刚放下来又开始想要下地。   “你不要再动了。”楚危楼头疼地说。   他转过身走了几步,将厚厚的窗帘拉开。   阳光照入屋内,终于恢复了白日的明亮。   虞晚晚揉了揉眼睛,过了好久才恢复。她抬起头,就看到青年双手环胸,背对着窗户而立,阳光洒落在他立体深邃的五官轮廓,墙壁上倒映着他的侧颜。   他很烦躁。   楚危楼和秦子羽都是难得少见的俊美英气,就算眉宇轻蹙,也丝毫不减魅力。   不说他们,那沈烬也是天人之姿,可惜虞晚晚如今并不懂美丑,对他们的美貌并没有什么反应。   若是一般人,看到此刻楚危楼有些危险低沉的目光,恐怕也会产生畏惧之情。   “你到底要做什么?”楚危楼压抑着烦躁问。   他一向封闭内心,视独院为自己的地盘隐私,房屋住所自然更是重中之重的腹地。   虞晚晚这样突然闯进来,让他非常不习惯。   有外人在,还拉开了窗帘,更有一种暴露的感觉,楚危楼很不舒服。   虞晚晚却完全看不见楚危楼的情绪波动,她左右打量着,楚危楼的房间和外面一样光秃秃的。   虽然屋里墙上挂着画,墙角也有的花瓶等装饰品,可这是每个独院房中都有的。   刨去这些,屋中没有一件楚危楼的私人物品,完全没有生活的气息,都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为什么你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虞晚晚奇怪地问。   “我本就什么都没有。”楚危楼冷冷地说,“这里没东西让你玩,你可以走了吧。”   虞晚晚顿时觉得,楚危楼果然太可怜了!   她站起身向着屋外走去,楚危楼立刻跟在她的身后,像是生怕她反悔转头一样。   虞晚晚刚走出院子,楚危楼立刻关上院门,划上锁,又顺手用术法封门。   他刚才让她进屋,实在是没经大脑下意识的举动,已经让楚危楼对自己感到意外和烦躁了。   楚危楼下定决心,第一次也就罢了,绝不可有第二次!   没想到,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楚危楼有意屏蔽声音不去管她,可最终还是难平心中烦扰。   这一次,他没有开门,而是直接出现在虞晚晚的面前。   “你又要做什么?”他冷淡地问。   虞晚晚被闪现的楚危楼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向他,举起手,小梨涡若隐若现。   楚危楼低下头,便看到小姑娘的手中捧着五六朵鲜花,看起来是主路旁边种的,被她拔了下来。   他一怔。   “……这是何意?”他缓缓地问。   “这个送给你。”虞晚晚说,“现在,你有花啦。”   看着楚危楼一动不动,她干脆直接塞给他,然后快快乐乐的离开了。   楚危楼低下头,他注视着手中的花,神情有些复杂。   天界,六星殿中,司命上神注视着面前排布的星辰。   过了半响,他欣慰地说,“人界五十年载,虞绾仙子的新生命运终于开始运转了。”   司命上神的身边,阙尘真人也注视着同一片星辰。   只见星河之中,一颗星星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芒,却有两个极其明亮的星星与其连线,三颗星星互相连接。   “上神,依您而看,我的徒弟有可能……恢复完全之身吗?”阙尘真人开口道。   “虞仙子的未来,连本神也无法看穿。”司命上神叹息道,“那诛仙劫击散了她的魂魄,也让虞仙子的命脉远超本神的能力范围之内。只是……”   “只是什么?”阙尘真人问。   司命上神抬起手,万千星辰逐渐黯淡,有四颗却愈发明亮。   “虞绾仙子的这些弟子从命盘上来看,都是天生注定的凶煞之人。”司命上神蹙眉道,“就算万物生灵的一生稍微偏离原有命运也是正常的事情,也不可能偏差这样大。你看。”   他指向其中一个。   “这是她四弟子秦子羽的命盘。”司命上神道,“按照他天生之命,他统领魔界,成为魔尊都是极其容易的事情,怎么会向善呢?”   这世界大分为九重天,各重天中还有小重天,天界魔界人界妖界等在不同的领域。   除了人界之外,各界种族可以凭借自己本事离开生活的地界,至于能走多远,便看修为了。   所以有妖魔界的魔人偶尔出来骚扰作乱,也有修炼者想躲清静,如虞绾仙子这样,独居在某个地方的一隅,并不在任何一地界生活。   妖魔界有坏人,自然也有向善向和平的人。可哪个魔人想向善都可以理解,这天生魔尊命的人,怎么就变成了正派,而且还是天界仙子的徒弟?   “你的意思是,绾绾改了他们的命?”阙尘真人道。   “这绝不可能。”司命上神毫不犹豫地说,“这种能影响世间的命道都是大命,天之注定,就算是仙神也不可能随意更改。”   他又叹气道,“罢了,暂且看看吧。这段时间天幕一直变动混乱,远超过去千年,或许是要有大事发生,所以才扰乱天命。”   “上神操劳。我知道上神忙于正事,只不过还是有一个问题请教……如今我徒虞绾已经和两个徒孙相见,可他们都没有记忆。”阙尘真人说,“楚危楼和秦子羽的记忆何时才能恢复?”   “这件事你不必担心。”司命上神道,“虞绾仙子和她弟子之间的线缘十分奇妙,紧密却不亲密。若是能补上缺空的师徒情谊,时机成熟,他们便会恢复记忆。”   阙尘真人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确实如此。她一向冷淡疏远,和我这个师父都不大亲近,她的弟子们也是每隔一段时间才有机会与她见面。”   “原来是这样么?”司命上神若有所思地说,“关系如此疏远,她的这四个弟子还能毫不犹豫舍身入人界,这师徒情谊,确实难得。”   待到阙尘真人走了,司命上神再次打开虞绾和她转世虞晚晚,以及四个弟子的的命辰。   纵使刚刚他回答阙尘真人时毫不犹豫,如今却仍然有些迟疑了。   这四人的命盘转恶为善,该不会……真和这小小的仙子有关吧? 第13章 013   极意宗,接仙台。   沈烬收到了师父阙尘真人的联络,放下法宝之后,白玉看到沈烬的脸色明显变黑了。   “大人,阙尘真人说了什么?”白玉问。   “师父说,让那些师侄恢复的方法,是与晚晚处好关系。”沈烬面无表情地说,“只有他们接受了虞晚晚,心中在意她,才能恢复记忆。”   沈烬想过他们恢复的方式可能是修为、丹药、奇遇,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一条。   他有心帮衬,却也只能在过去送楚危楼一本适合他的秘籍,给秦子羽一把他趁手的好剑。   如今,却是又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他就像是一个外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插/入和虞绾或者虞晚晚有关的事情里。   “这样其实也好,以虞大人和两位的缘分,想必他们很快便能够恢复记忆。”白玉安慰道,“条件容易达成是件好事。”   也只能如此了。   幸好让沈烬感到安慰的是,虞晚晚还算喜欢来找他,她甚至记住了他的名字,不似之前来一次问一次。   虞晚晚来的时候,沈烬就像最淡然温和的仙君,丝毫看不出他本来是多么孤傲毒舌的人,也看不到他隐藏在背后的对她状况的忧虑。   他是愿意让小姑娘一直呆在山顶的,可如今她该多和秦子羽楚危楼刷好感度,早些恢复才是正事。   “以后减少接她来的次数,将这些吃食补品都送下山便好。”当白玉将虞晚晚送走,返回接仙台时,沈烬开口道,“她该把重心放在宗门里。”   白玉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沈烬会这样说。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虞大人可能又会忘记您。”白玉犹豫地说道。   沈烬自嘲地笑了笑。   “她记不记得,又如何呢?”他低声道,“我本也不是个重要的人。”   于是,而后的几个月,虞晚晚便没有再上过接仙台了。   也确实如白玉所说的那样,他们不来找她,她对二人的记忆渐渐的又便得寡淡了起来。   虞晚晚无所谓,倒是让宗主江毅然担忧了几日,还以为短短两个月而已,仙人师祖就对这孩子失去了兴趣。还是每日各种仙肴美食不断,才让他松了口气。   秦子羽在另一个门派,楚危楼倒是和她住在同一条路上,虞晚晚有事没事都会去骚扰他。   小姑娘每天都开开心心不知愁滋味,倒是让楚危楼憔悴不已。   他并不知道这一切背后的原因,只是发现自己面对虞晚晚时底线格外的低,这种放低底线的做法让他有一种无法控制局面的危机感。   秦子羽更喜欢轻松随性的生活,楚危楼则是更想要将一切都把握在手里。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频频失态,虞晚晚每日跑过来敲门,在他眼里都像是催命符。   纵使虞晚晚并不是个调皮的孩子,她有时也就是坐会儿,啃点水果就回去了,也让楚危楼感到心力憔悴。   这一日,虞晚晚又是自己拎着篮子过来,带了一堆吃的。   她跟楚危楼分享美食,楚危楼从来都是拒绝的。如今习惯了,虞晚晚也不问他吃不吃了。   小姑娘不把自己当外人,她欢快地跑到里屋桌边坐下,一边吃一边拍了拍椅子,反客为主地对站在门边的楚危楼说,“坐呀。”   楚危楼生无可恋地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呆滞地看着她吃东西。   “你……”楚危楼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非要来我这……”   “哎呀,花花都有些蔫了呢。”   虞晚晚从座位上下来,跑到窗边看她给楚危楼摘的那一捧花。   仙门成立的地方,必定是灵气充沛之处,这花朵被灵气滋润,摆放在水瓶里,往往一个月才会慢慢凋谢。   虞晚晚注意力集中地打量着花朵的情况,楚危楼的话就这样又被她抛到脑后。   楚危楼深深地呼吸着,觉得自己太阳穴都在阵阵发痛。   他因为她而浪费了几个月的时间,他觉得自己应该将这件事做个了断。   楚危楼伸手拽回虞晚晚,认真地说,“我们得谈谈。”   虞晚晚这才看向他,她眨着眼睛,无辜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不能每天都来找我了。”楚危楼说,“我过两天就要离开这里,去外面修行。”   “哦……”虞晚晚挠了挠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楚危楼说,“可能几个月后吧。”   他也是没有办法,他实在无法忍受虞晚晚的每日拜访,打扰他修炼,才出此下策,暂且出仙门躲清净。   楚危楼本来以为虞晚晚每天都来找他玩,那定是很喜欢他的。他说出这样的话,她可能会难过或者伤心,哭一顿打个滚也有可能。   他甚至做好心理准备,若是她太伤心,他可以努力地尝试安慰一下。   “哦,那好吧。”虞晚晚轻飘飘地说。   没想到,小姑娘竟然如此淡定,淡定到楚危楼都不由得一怔。   虞晚晚很快对花没了兴趣,也没有对他的话有其他更多的反应,她又跑回去吃水果,仍然是一副天真快乐的模样。   倒是楚危楼面对她这样的反应,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这一日恰巧是五月的最后一天。每月月末,江毅然都会和亲信朋友小聚一下。   到他们这个水平的修士,食物对他们而言已经可有可无了。过去楚危楼在门派的时候,他随着江毅然和几个掌门长老相聚,众人喝点酒也就罢了。   如今江毅然喜爱虞晚晚,真当女儿一样带着她,还为了她而在小聚中增加了甜点和一些美食。   晚上,童白来接虞晚晚,她来到侧殿时便看到江毅然和几个面熟的掌门长老,而在桌子两边坐着的则是楚危楼和秦子羽。   秦子羽来极意宗不多,但他一向是最耐心陪虞晚晚玩的,名字又是食物,虞晚晚一眼看到他,在门口便很高兴地挥手。   “青籽鱼!”   秦子羽如今也不纠正她了,他也笑眯眯地伸出手晃了晃。   虞晚晚跑过来,自然而然在他身边坐下。   “小虞道友是不是想我了?”秦子羽笑道,“没有我陪你玩,你肯定很寂寞吧。”   虞晚晚顿时用力地点了点头。   秦子羽便感到桌对面的楚危楼气息冷了三分。   他们二人一向合不来,楚危楼不爽,秦子羽就快活了。   他笑眯眯地说,“正好下面几个月我很闲,我多来找你玩好不好?”   “当然好啦。”虞晚晚开心地说。   见到此状,江毅然不由笑道,“你惯会讨女子欢心,连小晚都亲近你,不错。若是你有空便多过来吧,带孩子好过祸害我门下女弟子。”   “江叔叔。”秦子羽无奈地唤道。   不过说来也怪,他这才恍然发现这几个月自己似乎还真没和姑娘幽会过,连周掌门都夸他懂事了。   虞晚晚吃着东西,江毅然和其他掌门长老们聊着修仙界的大小事。   秦子羽和楚危楼本也是小辈,陪在身边涨涨经验而已。本来便隐隐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如今多了虞晚晚,似乎这股子较劲儿也有些藏不住了。   聊到一半,江毅然看向楚危楼,他道,“危楼,你此次出门修行何时才回来?”   楚危楼沉默半响,他低声道,“我再想想。”   “嗯。离开门派前与我说一声便好。”江毅然又看向秦子羽,“你刚刚所说接下来几个月要多拜访可是真的?若是真心,我让人给你收拾出来一个住处,正好老夫也想看看你修为精进多少了。”   “是,江叔叔您让人收拾一下吧。”秦子羽笑道,“我要多住几日,您可别烦我。”   秦子羽顺便又多聊了几句,他一向嘴甜,几句话便让江毅然心情大好,朗声笑了起来。   虞晚晚吃完了东西,就有点坐不住了,在座位上直晃腿,身体也有点摇摇晃晃的,一看便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秦子羽注意到了,便对江毅然说,“叔叔,我先带她出去透透气,我也有点想出去走走了。”   “去吧。”   得到江毅然的许可,秦子羽顿时露出笑容,他伸手揉了揉虞晚晚的头,带她离开了侧殿。   虞晚晚着急离开,临走时一个劲儿地拉着秦子羽的袖子,一眼都没注意别人,二人看起来关系十分熟稔。   他们一走,江毅然就注意到楚危楼神情低沉了许多,青年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的情绪都越来越冷,心情不好到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得到。   江毅然有些无奈,他这个弟子一向孤僻冷淡,谁能想竟然也有赤子一面,像是小孩子一样,因为虞晚晚亲近秦子羽而不开心呢?   桌边还有其他长老掌门等长辈,江毅然不愿指出拂他的面子,便开口道,“危楼,若是累了,你也先回去吧。”   楚危楼本也没有什么心思坐在这里,听到江毅然的话,他便低头行礼,而后转身离开。   走出大殿时,他便听到殿前空地传来小姑娘开心的笑声,是秦子羽捏了个飞来飞去变换光芒的符箓给她当风筝玩,二人其乐融融。   楚危楼一向是个独来独往的人,也从不在意其他人如何。这段时间虞晚晚来找他时,他都压力极大,很难自处。   可如今看到这样一幕,不知为何,楚危楼的心中反而愈发难隐烦躁与苦涩。   当晚,秦子羽便宿在后山一个空院里。   他在床榻上打坐,刚闭上眼睛,打算运转个小周天,便感觉到有人从黑暗里缓步走了出来。   秦子羽睁开眼睛,就看到楚危楼站在阴影中,一双眼眸如同闪着寒光的刀刃,冰冷又危险地注视着他,看得秦子羽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他不由得开口道,“楚危楼,你有毛病吗?”   “好久没切磋了。”楚危楼面无表情地说,“过两招。”   秦子羽:……   秦子羽:“你就是嫉妒我招人喜欢。” 第14章 014   第二天一早,和虞晚晚住在同院的姑娘们照例去仙门各处工作。   虞晚晚正在打扫院子,便听到院门外人敲门。   她抬起头,就看到秦子羽靠在门边,摇着扇子,笑眯眯地看着她。   一般而言,除了普通的外门内门弟子有弟子服的要求,修为更高的精英弟子和各个长老的亲传弟子都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服饰。   只不过,修士一般都有自己的打扮喜好,比如楚危楼,他为人干净冷冽,束高马尾简洁方便,又不喜张扬,所以束发黑衣,很适合他。   其他修仙者也是如此,喜欢一种装束基本就不会有大的变动,毕竟大多数修士都是修为越高越清心寡欲,对身外之物没那么在意。   可秦子羽不是如此。不知他平日如何,单看他来找虞晚晚的这么多次,每一次穿的衣着服饰都各不相同。   有时候他穿清雅白袍,有时候是庄重黑紫色,有一次他甚至穿了红衣,被江毅然看到了还训了两句。   今天又是如此,秦子羽今日披发,身穿黑色广袖长袍,上绣金线暗纹,十分富丽堂皇,颇有人类帝王的风格。   只不过,这么威严霸气的服装,他还敞开了衣领,顿时衣袍的霸气之意在他的轻浮随性中稀释了不少。   “青籽鱼!”虞晚晚高兴地说,“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秦子羽笑道,“小虞姑娘吃饭了吗?”   虞晚晚其实是和大家一起吃了的,但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点,顿时高兴地跑了过去。   他们来到主峰峰顶,这里除了正殿之外,旁边就是宗主生活的殿宇。虞晚晚对这里很熟悉了,她如今总是来这里吃喝。   进到主厅里,虞晚晚每日必喝的补药就在桌上冒着热气,旁边坐着江毅然。   江毅然一眼就看到了秦子羽,他不由得蹙起眉。   “你这穿的是什么东西。”江毅然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魔域入侵了。”   “多谢叔叔夸奖。”秦子羽淡笑道。   “赶紧把衣服给我穿好。”江毅然沉声道,“你平日吊儿郎当的也就罢了,可别带坏晚晚。”   秦子羽本来还不以为意,听到江毅然提起虞晚晚,他这才有些无奈地伸手扣衣领。   江毅然神色稍缓,他道,“昨夜你和危楼去了斗法场?”   “是。和楚师兄多年未见,切磋了一下。”秦子羽摇了摇扇子,他啧啧道,“听说师兄又要出门闭关修行了,如此用功,真是吾辈楷模。”   虞晚晚正好坐在桌边喝完了药,她抬起头,好奇地问,“他走了吗?”   “我也不知晓。他一向孤傲,独来独往,动辄就会消失数月,没有踪影。”秦子羽笑道,“江叔叔这徒弟多省心,什么都不用管。”   这也是让江毅然最无奈的一点,他之前让楚危楼离开前定要报告,也因为这个原因。   曾经楚危楼在门派时就来无影去无踪,经常忽然就离开门派独自修炼,几个月不见人影。虽然他修为很高,可也实在是让人担心。   更何况楚危楼虽然拜师江毅然,可实际上江毅然只是给了他极意宗的名头,却其实没教过他什么东西,所以心中总是觉得自己亏欠这个徒弟。   就算他爱才如子,想让楚危楼多留在仙门里一段时间,也不好意思开口。   叔侄正在说话的时候,一个人走了进来,正是楚危楼。   要知道他平日就算身处门派,没有什么事情也绝不会出现。看到他,江毅然有些吃惊。   “你怎么来了?”江毅然说,“今日就准备走?”   楚危楼摇了摇头。   “师父,弟子有事相求。”他道。   楚危楼一向孤僻,这些年鲜少求助过江毅然,江毅然自然道,“你说。”   “我即将突破化灵境,希望您能替我守一程。”   楚危楼说得轻描淡写,江毅然却不由得吸了口气,连秦子羽的扇子也停顿了一下。   当今修仙界的修为等级分为九个境界,从低到高,这化灵境则是第六境,也是修仙界能力的分水岭。   大多数平庸的修仙者,到达第五合神境已然是顶点,而后成百上千年都无法突破,从此再无长进。   可尽管如此,合神境已经是高手了,不少小门派的掌门便是这个境界,已经可以横扫一方。   而突破到化灵界,才真的代表这个人是天赋努力兼具的强者,也代表他有机会日后登天成仙。   九个境界,如今的江毅然身处第八境,已经是大陆有名的强者,可他当年到达第六化灵界时,已经苦苦修炼数百年。   秦子羽和楚危楼便已经达到了普通修士一生修为的顶点——第五合神境,自然是名动天下的天之骄子。   楚危楼离开门派五年,这五年对于修仙者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所以他回来之后,江毅然甚至都没有主动问询起楚危楼的修为,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就就要突破了?   “此话当真?!”江毅然低声道。   楚危楼点了点头。   “好,好。”江毅然顿时大悦,他伸手用力地拍了拍楚危楼的肩膀,“好孩子,本座一定替你守好。对了,这第六境的渡劫无比凶险,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许多修士纵使有突破的实力,却没有成功的命。突破第六境非常危险,陨落概率也最高。   这也是在闭关突破时需要有高人看守的原因,若是突发意外,身边能有大能相助,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若是楚危楼成功,他或许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化灵界修士。   江毅然自然坐不住了,当天就拜访接仙台,顶着会被沈烬奚落的压力,去求仙人老祖能赐予一些法宝或丹药来助力楚危楼突破。   他这段时间真心待虞晚晚,沈烬是看在眼里的,也没有过去那么冰冷,顺手给了江毅然一小瓶仙药。   “突破化灵境最容易勾起心魇,走火入魔,真气紊乱失控而死。”沈烬淡淡地说,“这仙药喝了,若是真到最危险的时刻,会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多谢师祖!”江毅然大喜。   看着他立刻的背影,沈烬不由得轻哼了一声。   “本就是师姐给他们备的药,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白玉忍不住说,“小楚大人竟然都要破第六境了,这……若是人界的事情一直无法解决,他会不会真的飞升?到那时还要恢复他们的原身吗?”   “若是真的这样,倒是可笑了。”沈烬冷声道,“他们本来就是仙魔之人,转世为人又修仙像什么样子?”   “突破化灵境至少要闭关数月,这段时间便又是耽搁了。”白玉说。   沈烬也很烦躁。他下凡守了五十多年,眼见着这几个徒弟出生长大,就盼着有一天他们能发挥作用,让虞晚晚出现。   如今虞晚晚真的出现了,他便迫不及待想让他们赶快相处好关系,恢复记忆。   哪怕能有一个师侄能恢复记忆,为虞晚晚寻找其他四散的魂魄的正事就可以提上日程。   谁知他们一个个的都不做正经事,不去和虞晚晚升好感度,反而闷头修炼,现在又要耽误几个月,沈烬能不烦吗?   他们就算能修炼到飞升有能如何,最后不还是要恢复本身。   沈烬越想越烦躁,他可等不了这几个月!   他干脆用法宝联系师父阙尘真人,向老者阐述了下界发生的事情。   “绾绾的弟子一向聪明,能突破第六境也实属正常。”阙尘真人缓缓地说。   “这样下去,又要浪费数月时间。”沈烬蹙眉道,“您还不了解那楚危楼和秦子羽,让他们全然在意一个人,哪怕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需要的时间又岂止是一年半载?”   阙尘真人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了虞绾这四个徒弟原本的命盘,本都是天生穷凶极恶的大魔头。   若不是当初虞绾在他们生命中最绝望黑暗的时候拯救了他们,让他们交出真心和信任必定难于上青天。   哪怕跳入转生潭,他们这在下界的命运也和本体息息相关,性格脾气也都和过去无异。   所以秦子羽看似轻佻温柔,可其实内心冷淡疏远。宁可关心无数人,也不曾将一人放在心底。   楚危楼更是如此,就算不遭受厄运,他也天生多疑警惕,十分孤僻淡漠。   他们能如此容易接受虞晚晚,已经是从天界带来的师徒缘分影响。可离真的在意,还有十分遥远的距离。   如今虞晚晚的情况,智商情商也不过是稚子的程度而已。她连人都记不住,让她和其他人交心,难了些。   唯有让楚危楼和秦子羽反过来在意她,此事才会有所进展。   可这样下去,确实不知道何时才能让他们师徒交心。让两个不易信任别人的人去在意别人,这个好感度实在是太难刷了。   如今虞晚晚的命运连司命上神都看不透,未来如何发展,无人可知。这样的情况,还是越早恢复越好。谁知道拖久了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阙尘仙人沉吟片刻,他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推他们一把。”   “您是说?”   “既然楚危楼要闭关突破,那便从这里入手。突破化灵境的同时,也是在重塑自我,必定会回忆往昔。”   阙尘仙人道,“我会让金雀儿送去一粒转忆仙丹,吃了这丹,楚危楼或许有机会想起的是他本体过往的一些片段。只不过……若是他不及时抽身,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我已经给了他仙药作保,那点危险应该无碍。”沈烬沉声说,“就这样定了,等到仙丹送到,我会亲眼看着他吃下去。” 第15章 015   楚危楼闭关的当天,江毅然陪他去了距离极意宗五十里远的深山洞府之中。   历代极意宗的人都是在这洞府渡劫飞升。   师徒二人远远的便看到一个白色身影等在洞府之外,正是沈烬。   江毅然有些吃惊。   “沈师祖,您……是来探望危楼的?”   听到江毅然的话,沈烬转过头,一双凤眼淡淡地打量着楚危楼。   楚危楼双手抱拳。   “沈仙长好。”   沈烬的喉咙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复。   在下界,他们不算没有交集。几十年前,楚危楼被江毅然带入门派时,二人有过一次见面,沈烬将适合楚危楼的秘籍赠与他。   只不过,楚危楼能几十年便修炼到第五境界,也是他自己的本事。   沈烬伸出手,一个巴掌大的玉盒出现在他的手心中。   “这里面有一颗仙丹。”他道,“闭关之前,把仙丹仙药一齐用了吧。”   江毅然不疑有他,伸手接了过来。   楚危楼却问,“这丹药作何用处?”   “自然是保你平安的。”   仙丹来自天界,纵使楚危楼警惕性高,也无从分辨。沈烬亲眼看着他喝了仙药吃了仙丹,这才点了点头。   “进去吧。”   江毅然本来以为沈烬忽然大发善心,来这洞府前见一面也就罢了。没想到沈烬竟然也跟着走了进来。   “沈先祖,您……”他有些疑惑。   “你护法你的,我只是在旁看看。”沈烬淡然道,“想当初我也是在这里突破化灵境,而后又于此飞升,今日重游故地,有些感慨罢了。”   沈烬要待在这里面,江毅然也没什么办法。   楚危楼在洞府阵法正中心坐下,而江毅然则是在侧面护法位置看护。   当修士感受到自己濒临第五境界顶端边缘,便会提前闭关,等待突破的到来。至于何时突破,每个人都不同。   有的人一进去闭关,几日之内就破了,也有人要闭关数个月。   楚危楼一闭眼打坐就是三十六天,这段时间里,江毅然和沈烬一直都在洞府里,未曾离开。   第三十七天清晨,空气中本来随性飘动的灵气忽然开始紊乱起来,以楚危楼为中心渐渐形成风眼中心,向着四处席卷扩大,天空中也阴云聚集,雷云翻滚。   江毅然便知楚危楼渡劫已经到来,他立刻催动功法,用自身真气帮楚危楼控制越发紊乱暴走的能量。   沈烬则是在一旁低沉地旁观。   随着楚危楼力量增长超过第五境的顶点,雷云在洞府之上凝结,雷声隆隆作响,百道雷电向着楚危楼霹雳而来,大地震动。   突破化灵境一向都有小渡劫之称,成者在百道雷击中重塑自身,败者不死也会残废,可想此突破多么凶险。   楚危楼被雷电的光芒笼罩,他的身体、五脏六腑、七经八络都在不断的雷击的剧痛中重塑,逐渐远离凡人之质,离仙人又进了一步。   青年紧蹙眉毛,坚毅的侧颜淹没在白光之中,他束在脑后的马尾也被击散,飘动在身后,身影在雷电中心若隐若现。   别说他,连江毅然也咬紧牙关,尽全力用自身力量助楚危楼挺过雷劫。   轰————!   随着最后一道巨雷劈下,天空雷云散开,阳光重新洒落森林。   洞府阵法之中,地面上被雷劈过的纵横交错的焦痕又深了一些。   江毅然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他看向仍然打坐的楚危楼,这才松了口气。   “身体之关是扛过去了,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了。”江毅然道,“希望师祖的仙药仙丹能助他一臂之力。”   沈烬只是目光沉沉地注视着楚危楼,并没有说话。   正常而言,修士渡劫心魇会忆起自身过去的种种事情,情爱恩仇。   小如年幼时和最喜欢的伙伴分别大哭,大到父母爱人甜蜜温馨和离别苦痛,一切大小往事都会被放大重演。   若是不恰巧心中有心结未消,在这渡劫中会更加凶险。如果陷在过去太久,放不下,很容易真气紊乱而死。   普通渡劫都如此危险了,沈烬给楚危楼吃的那药却会唤起他本体过去的记忆。   要知道,这一世楚危楼的身份只是凡人,司命上神为他们排命时重点是为了找到虞晚晚,给四人的出身都算是正常,就算有些磨难,也不过是普通人的那些。   可上一世,楚危楼天生魔头,纵使沈烬并不知晓他们的过去,可也知道那一定是历尽百般苦难,经历世间丑陋黑暗,又怎是普通凡人能比得了的?   沈烬也没有把握,这件事会向何处发展,只能盯着楚危楼。   和所有渡劫境界者一样,楚危楼的意识被包裹在过去的记忆当中。   他天生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又和这一世的父母亲朋缘浅,亦又欲轻,过去的经历并没有什么能够困得住他。   正常而言,楚危楼这样淡泊的性格该是最适合修仙的,可当过去的重重记忆逐渐褪去、他即将醒来的时候,突遭变故。   如果这一世的人生算是在阳光下无趣而平庸的一生,楚危楼就像是从光芒里的普通日子被猛地掷入了冰冷黑暗的湖水当中,阴冷、黑暗、潮湿的记忆骤地冲向了他。   黑夜,倾盆大雨。   海浪急促地拍打岸边,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跪在礁石上,浑身都被大雨淋透。   楚危楼似是少年的年纪,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他十分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到男人的胸膛里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楚危楼不懂,可他感受到了男人的恐惧,亦害怕了起来。   “爹……”稚嫩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带着些瑟瑟发抖。他抓着男人的衣襟,低低地说,“我想、我想回家……”   男人低下头,颤抖地抚摸他的脸庞。   “阿楼,不怕,不怕……爹在这里。”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雨夜,父子二人一同惊惧地抬起头。   抬头望去的那刻,男孩的呼吸一窒。   他看到三个人高高在上地悬浮在天空之中,闪电照亮了他们的锦衣玉袍,雨水避着他们落下。   三人身后黑暗的大海之中,一条白龙破水而出。   它的身体比山还要庞大,仿若可以撑天辟地。偌大的黑海似乎也只不过是它的一隅之地。   闪着寒光的白鳞滚落下海水,白龙下身在海中缓慢移动,龙头却在云霄天际中,不怒自威的龙吟如同索命符。   在如此庞大的压迫之下,父子二人连呼吸都微弱了下来。   “——楚远之,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悬浮在空中的其中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天地似乎都在震动。   楚远之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搂紧楚危楼,咬牙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放过我的儿子!”   “放肆!”另外一人轻视冷笑地说,“黑龙一族本就是低劣不堪,如今又出现此等混血的孽障,污我龙族威严,他比你更该死! ”   “要怪便怪你自己吧。”第三个人冷冷地说,“人类贱民也敢觊觎我龙族之女。既然黑龙族五公主因你而死,这孽障也一同去了吧。”   楚远之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他原本把儿子死死抱着,如今却突然松开了他。   “阿楼。”楚远之颤抖地在他耳边说,“你拥有龙族血脉,你一定可以变回龙逃离这里……不要回头,活下去!”   少年下意识伸手去抓父亲的手,可楚远之已经决意至此,他猛地将儿子推入海中,男孩只撕下了他的一片衣袖。   扑通!   少年浸入冰冷黑暗的大海之中,他呛着气,要被淹死了。他拼命挣扎着转过头,却看到赤红的血雾笼罩着海面,向着四处不断扩去。   记忆中,少年痛得肝胆欲裂,生生地将手心攥出血来。   从小以人类身份、从未学习过龙族本事的他,竟然真的化形成一条年少的黑龙,不论如何努力逃离,仍然甩不掉身后的成年白龙和头顶化成人的龙族。   他们明明有直接杀了他的能力,却一直逗弄于他。少年黑龙很快遍体鳞伤,不少鳞片都被炸开,露出了里面的血肉。   其中这个三弟似乎性情最暴戾残酷,不仅用法术隔靴搔痒地攻击他,还要笑谈楚远之的尸首是如何被海中生灵撕咬吞食的场面。   少年黑龙双眸充血,心中愤恨杀意如浪潮般凶猛呼啸而来。   与此同时,洞府中的楚危楼的额前尽是薄汗,他薄唇紧抿,周身的真气震得地面嗡嗡作响,竟然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这是怎么了?!”江毅然蹙眉道。   沈烬神色更是阴沉不定。   他也无法确定楚危楼会回想起哪一个片段、又会想起多少过去,内容是否与虞绾相关也都是随机的未知数。   自从从师父阙尘真人那里得知虞绾这几个徒弟本来的命盘的时候,沈烬就知道不会这样简单。   那仙药只能管用一次,对基本只有一个心魔的普通人也够用了。可谁知道师姐这些苦大仇深的徒弟们心中有几个心结?   精神世界里,楚危楼一直在那片海中奔逃打转,忍受龙族三兄弟的嘲讽和伤害。   这已经是被记忆困住的表现,无法结束,没有尽头,直到真气紊乱而死。   就在此时,原本阴云的天空中忽然撕开了一个口子,仙药发挥了它的作用。   它强势地打破了这段循环的回忆,楚危楼得以和记忆中一样,突破了这层海域。   再往前游,就要离开龙族领域了。   龙族们的乐子也找够了,其中一人伸出手,足以让他粉身碎骨的水系法术呼啸着冲向他。   少年已经筋疲力竭,他转过头,在紊乱的水流中阴冷狠厉地盯着这几个人,他死也要记住他们的样子!   水系攻击铺天盖地的涌来,想象中的痛苦却并没有出现。前一秒还危险的水流在他面前迅速凝结成冰,冰墙硬是生生抵住了海浪。   少年已经呆住,就听到那三兄弟其中一人冷冷地说,“怎么,我龙族处理自家事务,天界之人也要插手吗?” 第16章 016   随着他们的话,海中的少年也转过头,他骤地呆住了。   蓝天无云,骄阳刺眼。   一名女子从空中踏风而来,她白色的霓裳裙摆波光摇曳,恍如轻云拂日,翩若惊鸿。   她脚尖轻点,落于结冰的海面上,如墨般的乌发缓缓飘动于身后。   少年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到她淡声道,“本座虞绾,见过各位。”   纵使龙族多么跋扈自傲,外人面前也会留一些分寸。   其中一个化成人形的龙族冷冷地说,“仙子刚刚出手,莫不是想要多管闲事?”   虞绾抬眼,清远淡泊的细长眼眸沉沉地注视着他们。   “稚子无辜。既然已经处置他的父母,为何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自然不能!”龙族三弟冷冷地说,“龙族血脉高贵,绝不允许这样的小杂碎存活世间,败我族名声!”   为首的大哥也阴沉地说道,“这位仙子,若是你现在离开,本座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如果你执意多管闲事……这无尽之海,本也殁了许多天界之人,也不怕再多一个。”   虞绾垂眸。   “既然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生得极美,确是天人之姿。气质又疏离淡远,如此沉静,好像并没有什么威胁力,似乎只需一掌就能被打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论是哪界男人,看到如此貌美轻盈的仙女,恐怕都会产生下意识的矜惜之情。   那龙族二弟蹙眉道,“行了,你快些走吧。你真的以为你能是我们四人的对手吗?”   虞绾并不言语,她张开手,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骤地暗沉了下来,雷云在空中翻滚。   起初龙族三人不以为意,甚至都嘲笑了起来。毕竟雷云雨术,本也是大多数龙族的看家本领。虞绾充其量也不过是班门弄斧,小巫见大巫而已。   若是他们想,此时此刻便可以将她召唤出来的雷云挪为己用,让她自讨苦吃。   直到雷云变成紫色,无尽之海的海浪波涛汹涌,倒映着泛紫的天空,为首的那龙族老大才骤地变了脸色。   “这,这天罗紫霄雷,你是从何处学得的?!”   虞绾还是没有回答,她的神色漠然,面对四个龙族也没有丝毫变化。   紫色的天空照应着她侧颜的轮廓,那双眼眸中毫无感情的淡薄,让女子显得有一丝深不可测的危险和可怕。   她修长白皙的手指并起,一道紫雷从天际击向他们。   老大脸色已变,最为暴戾傲慢的三弟却毫无察觉,他冷笑道,“班门弄斧!”   他不仅不躲避,更是直接迎着那紫雷飞去,他伸出手,似是想要拦截转换这雷电的能量,好转化为自己所用,借力打力以此羞辱虞绾。   紫色雷电轰鸣而至,对上这龙族青年。   顿时,强光吞没所有人,大海被这力量推出巨浪,汹涌地扑向远方。   海中的少年黑龙本已经伤痕累累,精疲力尽。这海浪像是一堵墙一样砸了过来,一片白光之中,他恍惚间变回人类,身边紊乱汹涌的水流忽然消失不见。   待到光芒散尽,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悬浮于海面之上,周身被透明的圆球包裹,溅起的海浪全部被透明的壁边挡去。   他再抬起头,不由得瞳孔紧缩。   只见一条巨大的白龙漂浮在海面上,它狼狈不堪,鳞身血肉模糊,不少鳞片更是焦黑一片,再也没有龙族的优雅威严,和将死翻肚皮的烂鱼臭虾没什么两样。   这……这竟然真的和刚刚不断折辱凌虐他的人是同一龙?   紫色的雷云仍然在天空翻滚,且不说其他龙是何等震惊,为首的大哥神色更是凝重阴沉。   “你到底是谁?”他沉声道,“天罗紫霄是早已失传的雷技仙法,你到底是从何学来的?”   虞绾抬眸,她淡淡地开口,“本座说过了。”   男人回忆了刹那,他喃喃道,“虞绾……你是虞家后代?”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多次变幻。   男人咬紧牙关,过了半响,他沉声道,“我们撤!”   他身后的二弟这才回过神来,大海之中,本来一直以原型追赶楚危楼的第四条白龙也浮出水面,将那失去意识的老三白龙衔走。   龙族离开,天空也恢复了晴朗,阳光重新落在海面上。   少年在生死关走了一遭,原本他无力抵抗、可怕如天威的白龙一族竟然就这样撤走,大起大落的经历让他有些呆滞,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梦中。   直到他被轻轻地放在了一片放大的羽毛上,才恍然回神,抬头看向前方的仙子。   他想说些什么,一张嘴却吐出血来。   “你伤势太重,我找个地方为你疗伤。”虞绾转过头,她道。   楚危楼本想道谢救命之恩,他对上女子的目光,却怔在原地。   此时此刻,虞绾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神情。   刚刚她以一己之力面对四个白龙,即便全身而退,可还是经历了凶险的。   如今她淡泊冷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连她看他的目光,也凉薄至极,没有感情。   似乎在虞绾眼里,他和这片大海、这天空、和飞禽走兽都没有半点区别。   ——就好像,拯救他,也和他无关。   少年喏喏地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这一夜的逃亡,积攒了一夜的愤恨狠厉都在她淡漠的眼神中烟消云散。   渡劫中的心魇,最怕的是放不下,出不来。   仙药将他托出困境,而记忆中女子毫无感情的眼神太过凉薄,如同冷水浇头,让楚危楼猛地醒了过来。   楚危楼睁开眼睛,身上已经尽是冷汗。   他一时间都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又是谁。   直到江毅然关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危楼,你突破成功了!”江毅然难掩喜色,“你如今已是化神境修士,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修为,整个大陆找不出第二人与你抗衡!”   楚危楼在记忆中陷得太深,他撑起自己的时候,身体都有些打晃。   他没有反应,沈烬倒是冷冷地说,“这个年纪又如何?比起我师姐来还是差远了。”   江毅然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太激动而失言。毕竟沈烬的师姐虞绾老祖,在极意宗的历史上确实是最年轻飞升的。   推算时间的话,虞绾恐怕的确会比楚危楼更早突破到第六境界。   “是,晚辈失言。”江毅然笑道,“这么多年了,极意宗终于又出了一位奇才,沈师祖原谅我太过激动。”   沈烬轻哼一声,便没再说什么了。   他抬眸,继续沉默地关注楚危楼。   楚危楼仍然魂不守舍,可能连他们二人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过了好一会,楚危楼终于完全醒了过来。   他这才感觉自己似乎确实和过去完全不同,似融入天地之中,又高于过去的躯壳沉体。   江毅然看到楚危楼脸色苍白的要命,他不由得蹙眉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梦魇,竟然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正常而言,只要渡劫成功,不论之前渡劫中在精神世界经历过什么,都会通通放下。像是楚危楼这样久久不能回神的似乎是极少数。   楚危楼怔怔地注视着前方虚空,他的喉咙滑动,嗓子沙哑低沉地吐出两个字。   “虞绾……”   这回愣住人变成了江毅然。   江毅然蹙起眉,他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怎么知晓虞绾老祖的名讳?” 第17章 017   楚危楼整个人一震,他抬起头看向江毅然。   “……您说什么?”   那段忽然出现在渡劫时的记忆片段太过刻苦铭心,犹如楚危楼经历过的另一个人生。   他还没有完全脱离这段回忆的影响,名字也是脱口而出,没想到竟然会被江毅然答复。   “你怎会说出虞绾的名字?”江毅然蹙眉道,“她也曾经是极意宗的人,也是……嗯?”   江毅然本来想说沈烬,结果才发现在二人说话之间,沈烬却不见踪影。   “罢了,你先跟我回门派,慢慢说吧。”江毅然道。   回去的路上,师徒二人一直无言。   江毅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子心思颇深,和他这个当师父的中间都有隔阂,从未完全信任过他。   就算他想知道楚危楼为何会吐出虞绾二字,恐怕楚危楼也不会主动告诉他。   回去的路上,被冷风吹了吹,楚危楼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他的大脑开始运转,很容易便发现了蹊跷之处。   那个让他不断放下底线的小女孩虞晚晚,竟然和他在心魇里看到仙子虞绾一模一样。   只不过是年纪差别,还有性格有所差异而已。   楚危楼到底还是年轻,他左思右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便低声问道,“那个晚晚……是什么来路?”   他这一个问题,江毅然便已经知晓,楚危楼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并不是偶然,这孩子一定是见过虞绾仙子的样子,所以才会反过来好奇虞晚晚。   只不过……渡了个劫而已,他是怎么看到的?   江毅然便想起了今日格外热情、亲自送药的沈烬,以及之前他的种种不寻常举动。   江毅然其实也不太明白,但他感觉得到,沈烬和白玉知道真相,而另一部分真相,或许要从楚危楼这里入手。   “她就是一个孩子,几年前被我带了回来。”江毅然说。   “我不明白。”楚危楼蹙眉道,“若是没有任何背景,晚晚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住在后山,还能被宗主您亲自照拂?”   “因为仙人重视她。”江毅然说,“晚晚和我们仙门过去的一位名为虞绾的师祖长得一模一样,而这位师祖也是沈烬仙人的师姐。所以仙人亲口点名要好好待她。”   对于楚危楼而言,这段话的信息量有些大。   那段莫名其妙的记忆之后,虞绾仙子的形象似乎是缥缈而远在天边的,可就这样一点点拽近了与他的距离。   “为什么?”楚危楼又问。   江毅然看向他。   “其实我也知晓的不多。”他说,“危楼,你可愿意说出你都知道了些什么吗?或许我们师徒二人合力,能够解开这个谜题。”   楚危楼便沉默了下来。   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要将他看到的那段记忆告诉其他人。   那个片段里的虞绾仙子是真实存在的,而那个叫楚远之的男人唤他‘阿楼’,还有龙族……   想起楚远之,楚危楼的心犹如被人捏紧,几乎喘不上气来。   江毅然误会了他忽然变得冷峻的表情,以为是楚危楼并不愿意。他心中有丝未被徒弟信任的失落,但还是笑了笑。   “罢了,你不愿意,便不说了。为师不勉强你。”江毅然缓声道,“回去休息吧。”   二人回到极意宗,楚危楼回神过来,看到江宗主孤单远去的背影,冷若磐石的心略微晃了晃。   他想起江毅然为他护法整整三十七天,之前更是将沈烬赐予的仙丹留给他用。   纵使这些年来修炼那秘籍江毅然几乎无法插手,可是这份爱才之心,仍是楚危楼无以为报的。   他薄唇轻抿,还是跟了上去。   来到书房里,楚危楼大致讲了他所看到的那段没头没尾的记忆,只是掐去了梦中父亲的事。   他讲述之后,便看到江毅然的神情逐渐严肃了起来。   看到他的样子,楚危楼有些疑惑道,“您可是想起了什么?”   “危楼,你可知前世今生?”江毅然说,“或许你看见的是你的前一生,你在前世被虞绾先祖搭救过。”   楚危楼若有所思。江毅然示意楚危楼跟上,他带他去了通天楼的宁祠高塔,将那属于虞绾的画像拿了出来。   “你所见的,可是这位女子?”江毅然问。   看到画像的这一刻,楚危楼的呼吸都不由得停滞了。   他喉结滑动,过了半响才微哑地低声道,“是她……竟然是真的……”   江毅然若有所思,他沉声道,“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容我想一想,我总觉得这一切和沈烬师祖有所关联,或许我还要再去叨扰他一二。”   “可是……”楚危楼看向他,不由开口道,“晚晚……”   纵使二人如何聪明,也万万不会想到虞晚晚竟然会是他们挂在嘴边的虞绾仙子转世。   江毅然道,“其他的你暂且先不用管。你若是有心,多陪陪晚晚便是。”   …   楚危楼回到了后山。   他的独院仍然静静地坐落在山中一角,似乎一切和一个月以前没什么区别。   楚危楼走进主屋,夕阳温和的阳光洒落屋内,将原本没有温度的简朴家居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   他伸出手将窗帘拉上,让屋内重回阴暗,这才在黑暗中怔怔地坐下。   他想着龙族,想着楚远之,还有极意宗和沈烬,以及那双淡漠眼眸的仙子……还有可爱单纯的虞晚晚,一时心乱如麻。   楚危楼过去的心很静,从未像是现在这样乱过。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院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像是总是来烦扰他的小姑娘弄出的声音。   楚危楼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来到院门边,打开门,果然看到虞晚晚熟悉的身影。她蹲在墙边,似乎在采集院外墙角边生长的小野花。   面对着那张有些熟悉却更加稚嫩的侧颜,楚危楼不由得脚步一顿。   倒是虞晚晚采好了花朵,她站起身来,恰巧对上了楚危楼的目光。   楚危楼明显感觉得到,当女孩看着他时,那双大眼睛里其实是有些陌生的神色。只不过她对谁都很友好,很快笑了起来。   三十七天未见,曾经天天敲门来烦他的小姑娘,已经快要忘记他了。   楚危楼喉结滑动,他低声道,“我……是楚危楼,你还记得我吗?”   虞晚晚眨了眨眼睛,似乎刚顺着他的话在回想,旁边却传来另一个悠扬动听的男声。   “小虞姑娘,你采好花了吗?”   她的注意力被勾走,顿时忘记了楚危楼的问题,跑到了秦子羽的身边。   “你看你看,我采了这么多呢。”   “真好看,不愧是小虞姑娘的审美,深得我心。”秦子羽摇着扇子,夸赞道,“这回多做几幅画都够了。”   他夸奖完虞晚晚,这才抬头看向楚危楼。   “楚师兄好久不见,如今想必已经是化灵境了吧。”秦子羽微微行礼,他笑道,“恭喜楚师兄修为更上一层楼,按照你的习惯,恐怕又要出门历练了吧?”   楚危楼过去就和秦子羽不对付,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觉得秦子羽此人极假。   明明是冷血歹毒的心肠,却偏偏做出温文尔雅公子哥的样子,蒙骗他人。   尤其如今还……   楚危楼面色略微阴沉,他冷冷地说道,“往后我不会再离开极意宗,也请你自重。”   秦子羽一顿,他挑起眉毛。   “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僵持。毫无察觉的虞晚晚伸手抓住秦子羽的衣袖,晃了晃。   “我饿了。”她仰起头,小孩子性格的鼓起脸,似乎是觉得他们之间话太多了。   秦子羽收回有些冷淡的目光,他低下头,重新露出笑容。   他温声道,“好,那我们走吧。” 第18章 018   接仙台山顶,沈烬站在山崖边,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远方众山云海。   白玉在他身侧,开口道,“大人在想什么?”   “我一直在的一件事。我们之前的想法,或者有些钻牛角尖。”沈烬说。   “什么意思?”   “我们之前一直纠结于要等待师姐和她的弟子们感情变好,才能继续接下来的计划,可这是必须的吗?”   沈烬看向白玉。   “就像这次楚危楼,他已然看到之前和师姐发生的事情,心里有了疑惑。若是将实情告知,难不成他还会袖手旁观?”   白玉也不由得蹙起眉毛。   “您是说……”   “只要他们能想起一点片段,愿意与我们一起拯救师姐便好。”沈烬淡淡地说,“我管他们感情有没有到位,记忆有没有恢复,这重要吗?”   “……确实是这个道理。”白玉说,“只是,如他们这样多疑的人,会仅仅因为一点片段就相信我们吗?”   “把楚危楼叫来试探一二,不就知道了。”沈烬冷声道。   二人说话之间,白玉抬起头,他看向身后。   “大人,江宗主在结界外。”他道。   沈烬哼笑一声。   “他也该来了。”   …   在白玉的引领下,江毅然再次来到接仙台山顶。   他远远地看到沈烬立于山崖边缘,如墨的衣袍在风中摇曳。   来到近处,江毅然刚要行礼,便听到沈烬淡淡地说,“客套便免了吧。江宗主有何问题,直接说吧。”   江毅然还是有些畏忌沈烬的。   倒也不是怕他仙人之身法力高强,而是这几十年里,沈烬的毒舌实在是太让人有心理阴影了。   江毅然这种已经当了小百年宗主的人,回回在沈烬嘴下找回当初还是弟子的艰辛感,确实也不太想来见他。   过去顺着他的话来捧着聊天,都有可能被阴沉不定的沈烬开怼,如今这段日子沈烬好说话了许多,可阴影已然留下。   江毅然干笑了一下,他道,“晚辈确实有事情请教。师祖您此次下凡……定是上界出事了吧。”   看了眼沈烬的神色还算正常,江毅然继续说道,“关于天界和虞绾师祖……您是不是隐瞒了些什么?”   沈烬抬起头,一双丹凤眼冷冷地扫过来,江毅然心头压力更甚。   “你想插手天界之事?”沈烬问。   “晚辈不敢,只是……”   江毅然谦逊的话还没有说完,沈烬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你若是想知道真相,便要有敢插手天界事宜的胆量。若是真是不敢,就继续好好当你的宗主。”沈烬沉声道,“你回去自己想想吧,白玉,送客。”   江毅然还没讲两句话,就被沈烬赶走了。   下山的路上,江毅然忍不住问白玉,“我是不是又让沈师祖生气了?”   白玉摇了摇头。   “大人是认真的。”他说,“宗主想知晓的事情都和上界有关,您如今还是凡人,自然要有知道真相的胆量。对了,还烦请让楚危楼随我上山。”   江毅然带着白玉来找楚危楼时,楚危楼正在院子里和虞晚晚下五子棋。   虞晚晚是黑棋子,远远都能看到她早就有两三排成了四个,楚危楼却是一直和她继续下,直到小姑娘兴高采烈地赢了他,放水简直犹如泄洪。   江毅然看到心中也有些吃惊,没想到楚危楼的态度竟然会这么快就发生转变,而且还能如此融洽。   其实虞晚晚本来记性不好,楚危楼消失了一个月,她对他便只剩下了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只不过,就像秦子羽和楚危楼二人在初次见面便会觉得她亲切一样,就算差点忘记了他,虞晚晚也很快重燃起了对楚危楼的好奇心。   楚危楼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他开始主动去找她聊天,也愿意她的接近。   虽然这丝主动还是带了些不擅交际的笨拙,也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纵使如今秦子羽和虞晚晚的关系似乎更好一些,可青年再怎么样都属于另一个门派,不可能一直住在极意宗里,楚危楼有距离优势。   虞晚晚连和欺负她的人都能玩到一起去,自然又很快和楚危楼成为了朋友。   她刚刚赢了楚危楼一把,顿时高兴不已。   楚危楼抬起头,他看到江毅然和白玉,便站了起来。   “师父,白先生。你们找我?”   江毅然点了点头,“危楼,你和白先生去一趟接仙台,沈师祖要见你。”   楚危楼应了下来。   本来若是沈烬不找他,他也会主动去的。   他在心魇里看到的那位虞绾仙子是沈烬的师姐,沈烬自然会知道许多事情,或许他的疑惑能在沈烬那里得到解答。   楚危楼随着白玉一齐飞向接仙台山顶。   这些天楚危楼几乎难以沉心修炼,他的脑海里总是一遍一遍反复那一段记忆。   他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白玉注意到了,误会了楚危楼的心情,他温声道,“不必紧张,放松些。”   二人来到山顶殿中,楚危楼看到沈烬并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席地而坐。   “大人,人带来了。”白玉说。   沈烬手指微动,他的对面出现了一个坐垫。   “坐。”   楚危楼在沈烬面前坐下,沈烬注视着他。   “你知道我为何叫你来此,对吗?”   “因为,”楚危楼嗓子微哑,“因为那段记忆?师父说那是我的前世。”   听到他的话,沈烬的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轻笑。   “‘师父’?”沈烬淡淡地说,“你或许更应该这样叫虞绾。毕竟是她给了你第二次生命。”   楚危楼抬起头,他的瞳孔紧缩。   “你……你说什么?”他喃喃道。   “若是论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师叔。”沈烬沉声道,“楚危楼,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会颠覆你如今的认知和想法,你要给我好好听好了。”   与此同时,山下。   楚危楼走后,江毅然坐在他的院里,怔怔地看着地面。   江毅然如此聪明,自然听明白了沈烬和白玉话中隐藏的意思。   他若是想知道如今困扰着他的真相,便要有知道真相后为沈烬做事的胆量。   纵使不知道是什么,可很明显,沈烬需要帮手,或许他会让他做些超出如今平和生活的事情。   知道真相,他便要趟这浑水。若是想更加周全,便不要再追问,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抉择。   江毅然神情有些复杂。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地拽了拽。   他低下头,就看到小姑娘眨着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你是不是饿了呀。”虞晚晚说,“我饿了也爱发呆呢。”   江毅然有点无奈,他伸出手,宠溺地摸了摸虞晚晚的头顶。   “你这孩子。”他叹气道,“长得和先祖一样,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在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这件事不论如何发展,他都会将极意宗放在首位。当然,还有这个孩子……   江毅然的呼吸一顿。   如今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围绕着虞绾。   而虞晚晚,不仅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如此相似。更别提沈烬和白玉的友好相待,甚至用各种仙药补品来喂养她。   他又想起自己之前的疑惑。若是说沈烬虞绾师姐弟情深,他大可返回天界,何必在下界关照一个毫无资质的孩子呢?   除非……   江毅然的心便缓缓沉了下来。   看到宗主不理她,虞晚晚摇晃着他的手臂,疑惑道,“怎么啦?”   江毅然转过头,他看着虞晚晚,便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看起来……我之前想要收养你,倒是有点痴心妄想了。”   虞晚晚听不懂。   她经常听不懂别人说什么,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便是露出可爱娇憨的笑容,以此蒙混过关。   江毅然更是叹息。   另一边,山上。   楚危楼呆呆地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过了半响,他才声音沙哑地说,“这一切……是真的?”   “当然。”白玉说,“若非如此,晚晚大人也不会是如今的样子。只要一日不收集到其他碎魂,她便一日只能被困陷于这个状态。”   “可是,可她为何会遭受雷劫呢?”楚危楼抬起头,他问道,“这不符合常理。”   “这件事情我们也不知道。”沈烬沉声道,“或许只有先拯救虞绾,才能知道真相。”   沈烬注视着楚危楼。   “楚危楼,你相信我们吗?”沈烬问。   楚危楼沉默半响,他道,“我信。”   纵使沈烬更多的是在旁观的角度,而非了解虞绾仙子和他的师徒情谊有关更多的事情,可楚危楼的直觉告诉他,他信。   能有这样一位拯救他的师父,她在遭受劫难之后,他自然也是愿意拼死一搏追随她的。   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晚晚、不,虞……她们竟然是一个人。”楚危楼低声道。   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称呼虞晚晚了。   或许是心魇中的虞绾太冷,而虞晚晚太可爱开朗,让他一时都无法将她们看作一个人。   “以后你对晚晚依然照旧。待你恢复原身再讲究礼仪称呼也不迟。”沈烬说,“如今重要的是早些让其他弟子也如你一样记起些片段,好愿意与我们一齐合作去救她。”   楚危楼刚刚一直陷在自己本来真的是条龙,而且还是梦中虞绾仙子的徒弟,如今还是他自己跳了潭才成为了凡人这些事情里,没顾得上其他的。   如今缓过来些了,他才想起来沈烬似乎确实说了,除了他之外还有虞绾还有其他三个弟子,其中一个便是秦子羽。   当知道自己是虞绾的弟子时,楚危楼的心是有些雀跃的。可知道了不仅有其他人,就连秦子羽也是,楚危楼心里又有些发闷。   他真的很不喜欢秦子羽,简直就是八字不合的程度。   楚危楼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沈师叔,我还有一事想问。”他缓缓地说,“我和秦子羽……谁是师兄?”   沈烬没说话,白玉倒是笑了起来。   “自然是你。”白玉笑道,“不仅如此,你还是大师兄。”   ——顿时,楚危楼心里舒坦了。 第19章 019   时隔多日,秦子羽再次拜访极意宗。   他替父亲给江毅然捎带了些东西,江毅然正巧在书房泡茶,让他书桌对面坐下。   “尝尝这新出的凉州茶。”江毅然斟了茶,将其中一杯递给秦子羽,赞不绝口地说,“这批茶叶特别好,一会你给你爹带点。”   秦子羽拿起茶杯,他品尝了一口,顿时点了点头。   “是不错。”   “你这次来的正好,一会陪我下两盘棋。”江毅然叹气道,“最近事情太多了,心都静不下来。”   秦子羽本想送点东西就走的,他还想去看看虞晚晚,也不知道这几日未见,她是不是和楚危楼那瘟神关系更好,而忘记了他。   结果看江毅然的意思,是要把他多留在主峰一段时间。这一盘棋若是下起来,一个时辰都算快的了,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江叔叔,我还有些事情,先不下棋了。”秦子羽放下茶杯,他笑道,“我给晚晚带了许多好玩的东西,怕她等的久了。”   “你这小子。”江毅然不由得叹息一声,“怎么现在谁都要去找晚晚呢。”   秦子羽便知江毅然是允了,他露出笑容,站起身微微行礼。   “那晚辈先走一步。”   他转过身,刚要离开这里,便听到江毅然在身后唤道。   “子羽。”   江毅然有些疲惫地说,“若是可以,还是不要和晚晚过多接触,最好也不要和危楼有什么过节。”   秦子羽脚步一顿,他转过头,有些疑惑地问,“叔叔何来此言?”   江毅然欲言又止。   那一日之后,他便隐隐猜测到虞晚晚这小姑娘身世绝对没有看起来的这样平凡。   他甚至大胆猜测,虞晚晚如此受沈烬重视,唯有两种可能。可不论哪个,都代表天界出了事情。   还有楚危楼,沈烬数年前给了他一本人界从未出现过的秘籍,让楚危楼进步迅猛,如今又被召去详谈……   纵使江毅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知道,虞晚晚和楚危楼,或许都和天界有所纠葛。   既然他护不住楚危楼,总该让秦子羽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江毅然有些头疼,不知道该如何与秦子羽讲起。   秦子羽是他好友的儿子,江毅然也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疼。不论如何,他总是和天界有瓜葛的人有关联,总是不好的。   “如今楚危楼已经是化灵境,你与他差一境界,便是天差地别。又何必总和他过不去呢?”江毅然干脆说,“你今日去看眼晚晚,以后别来极意宗了。去吧。”   秦子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就被赶了出来。   他站在殿外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还是决定先去看虞晚晚。   秦子羽来到后山主路上,他一路向下,在半山腰的位置停下。他的身侧两边都有路,主路左边小路通往楚危楼的独居,右面通往虞晚晚和其他小姑娘的院子。   他屏息凝神,便感觉到小姑娘们住的地方都没有呼吸和心跳起伏的波动,看起来院子是空着的。   而楚危楼的独院一向都有自己的防护阵法,过去都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想到这次竟然让秦子羽察觉到有两个人在。   一个真气十分浓重强悍,另一个人却连呼吸都是轻轻的,不用细想便知道定是楚危楼和虞晚晚了。   秦子羽摇了摇扇子,转身向着左边走去。   他来到楚危楼的独院外,便发现大门竟然不像是平时那样紧闭,而是微微开了一条缝隙。   秦子羽走过去,便看到虞晚晚拿着铲子坐在院子里,正在认真地刨土。她的旁边还有一排歪歪扭扭的花,似乎都是她种上去的。   楚危楼则是半蹲在她的身边,他的脚下是许多捡来的石子和未种的花朵,就像是在守护着她。   秦子羽的记忆里,楚危楼是永远是阴沉少言的,对谁都冷淡疏远,极其阴森的一个人。   没想到,如今的他却能如此平静地呆在一个人身边身边。   秦子羽从未见过楚危楼这样平和的一面,好像换了一个人,在也看不出他之前的阴森黑暗了。   结果,楚危楼便抬起头,原本看小姑娘时还算有温度的眼神,一对上秦子羽,又变得和以往一样冷冰冰的了。   “有事?”楚危楼开口道。   秦子羽本也没有想躲的意思,被发现了,他便干脆推门走了进来。   “楚师兄好啊。”秦子羽摇着扇子,他笑道,“看你的气色真是不错,不愧是化灵境的高手。”   过去楚危楼最厌烦秦子羽这样与他说话。可他越讨厌,秦子羽便越要这样故意虚伪的和他打招呼,就是为了让他难受。   没想到,楚危楼这一次竟然没有像是往常那样冷冷的蔑他,而是很平静地说,“你也不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秦子羽表情一顿,总觉得哪里不对。   再仔细体会楚危楼的神情,也没有之前的敌对感。就连他看秦子羽的眼神,都有种意味深长的感觉,看得秦子羽毛骨悚然。   “你怎么了?”秦子羽忍不住说,“你这人现在奇奇怪怪的。”   “青籽鱼!”   楚危楼还没回答,虞晚晚便爬了起来,她手上身上都是土,便兴高采烈地跑去找秦子羽,果不其然蹭脏了他的衣服。   “哎呀呀,小虞姑娘。”秦子羽有点无奈而宠溺的笑着。   他蹲下来,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张丝绸手帕,轻轻地擦拭虞晚晚的手心。   楚危楼注视着这一幕,心中也有些复杂。   他和秦子羽确实关系不好,好似天生就是对立。偶然知晓了他们前一世竟然还是师兄弟,是同为虞绾仙子的弟子,更是有点不爽。   可是……看着秦子羽不知真相却仍然真心对待小姑娘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原本楚危楼心中所想的那么虚伪和讨厌了。   “小虞姑娘,这些都是送给你玩的。”秦子羽拿出那些有趣新奇的小玩意,他叹息道,“以后我就不能经常来看你了。”   虞晚晚拿过一个机关小马在手中摆弄,听到他的话,奇怪道,“为什么?”   “宗主不让我再来了。”秦子羽抬起头,他看向楚危楼,“说让我离你和楚师兄远一些……我也不知原因为何。”   楚危楼蹙起眉毛。   若是过去,反正他们二人不和,秦子羽不来极意宗打扰,他也落个清静。   可如今不同往日,既然秦子羽也是虞绾的弟子,他们需要他留下来,和晚晚相处好关系,再如同楚危楼一样想起一些片段,好愿意共同携手去找寻虞绾的魂魄碎片。   秦子羽若是不来了,岂不是耽误事情?   楚危楼蹙眉道,“为何?”   “我也不知道。”秦子羽笑道,“你们二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楚危楼沉默了一下。   他和秦子羽其实并不熟,对彼此的观点也都偏向于恶面。   楚危楼不确定秦子羽这般外表虚伪温和、内里冷若冰霜的人会不会相信这虚无缥缈的前世之事。   再者说,就算秦子羽愿意相信,但又怎样才能让他也有机会经历心魇,被仙丹勾出前世记忆呢。   秦子羽给虞晚晚擦干净了手,小姑娘站在原地,自己抱着玩具研究。   他看向一脸严肃的楚危楼,不由得笑道,“你这样认真,我会真的以为你们隐藏着什么事。”   楚危楼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没头没脑的问,“你相信前世今生麽?”   这问题倒是奇怪。   “世上自然有生命轮回,与信不信无关。”秦子羽摇着扇子,“楚师兄怎么这样问,难不成是想说你我前世有缘?”   还真算是有缘。   楚危楼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与秦子羽述说这件事情。   “那你便先回去吧。”他干脆说,“若是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你知道的,会有人去风云派叫你的。”   秦子羽先是被江毅然一番云里雾里的话赶了出来,如今楚危楼也奇奇怪怪的,话也不说明白,让秦子羽觉得这极意宗全是古怪。   还是小虞姑娘最可爱了。   下次来也不知道何时,临走前,秦子羽可怜兮兮地说,“小虞姑娘,你送楚师兄那么多花,可不能厚此薄彼。”   虞晚晚是听不懂这样的成语的,秦子羽又补充道,“我也想要花。”   “当然可以呀。”   虞晚晚立刻同意了。   楚危楼就在院中冷冷地看着他,倒是也没多少敌意了,就是单纯烦他的感觉。   秦子羽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就算楚危楼能和晚晚经常见面,那又如何?还不是他一句话,晚晚就愿意跟他出去玩吗?   好一些的仙门都会在群山之中,极意宗也不例外。   花是什么地方都有的,只是最好看的花,自然是被移植在主峰上做装饰。   主峰并非什么弟子都能来,就连能上来的极意宗弟子们,也各个有礼而安静,言行举止都非常注意,生怕自己哪里出格,被师兄师姐或者师尊长老们看到训斥。   就是这样庄重严肃的地方,秦子羽和虞晚晚却蹲在花坛边摘花。   那些名贵的、有药用价值的漂亮花朵就这样被二人祸害。   “你们是哪个峰的,竟然敢在主峰撒野?”   果然,身后传来了巡逻弟子的声音。   秦子羽转过头,对方的声音顿时弱了三分。   “秦、秦师兄?怎么是您……就算是你,也不能在这里摘花……”   “师弟抱歉,通融一次。”秦子羽笑道,“我要有段时间不能来极意宗做客了,带点纪念回去。等走的时候,我会再去拜见江宗主的。”   “那……师兄请便。”巡逻弟子说,“不过宗主大人可能没时间见你。”   “哦?怎么?”   “您可还记得银月峰的大师姐程清铃?她之前执行门派任务在外,如今刚刚归来。”   秦子羽的扇子一顿。   他忍不住确认道,“你是说那个打人特别猛,只好派出去做任务的程师姐吗?” 第20章 020   程清铃是除了楚危楼之外,极意宗的另一个传奇。   传闻她曾经出身于乡野农家,然天赋异禀,异于常人。被一个小门派的掌门偶然挖掘出来,立刻欣喜若狂带回门派培养,就期待着待她长成那日,为门派争光。   修仙界有无数名不经传的小门派,有的掌门甚至还没有楚危楼和秦子羽的水平高。   这个掌门就是如此。他教了程清铃十年有余,程清铃进展太迅猛,让他感到压力不已。   每个修士擅长的方向不同,而程清铃的其中一个特点就是真气比同辈充沛数倍,能量又十分强劲。   有一次师徒二人切磋,程清铃控制不好毁了半座山,让本就破败的小门派雪上加霜。   这掌门虽然修为高些,没有受伤,可还是被程清铃的强劲表现吓到,深觉自己无力再教她,便将人送来了极意宗。   极意宗人才辈出,自然是比无名无姓的小门派强得多,看到她的资质条件,自然而然收了下来,还派了几个弟子去帮那小门派修墙。   当年银月峰长老眼光苛刻,膝下没有弟子,程清铃的天赋自然被他满意,便自然而然地收她做了大弟子。   程清铃在极意宗的学习修炼更加自如,又过了数年,实力更加强劲。   岳长老便发现她精力实在太充沛了,很少有疲惫的时候,门派里的精英弟子们都挨个与她切磋过。   她真气强悍,耐力又久,是十分缠人的对手,难打得很。师兄师姐们不论切磋输赢,最后都避着她走。   过去的那些年里,除了她,极意宗里也只不过楚危楼和她差不多资质,另一个便是风云派的秦子羽了。   楚危楼向来我行我素,为人冷淡。相比于他,与江毅然关系更近的反倒是兄弟门派的秦子羽。   江毅然不好开口命令楚危楼,便往往指示秦子羽去和程清铃切磋。   秦子羽尽管在剑修里是年轻辈的第一,可也经不住程清铃实在是太猛太能打了!   就算他有从小修炼的优势,比程清铃高一头,可程清铃特别难缠,每次切磋完程清铃还是生龙活虎,秦子羽却得回家躺好几天才能缓过劲儿来。   直到后来,这位精力无处发泄的程师姐被极意宗派去大陆惩恶扬善,秦子羽才敢再来极意宗做客。   一别数年,秦子羽都快忘记她了,结果这个女魔头竟然回门派了?   秦子羽的笑容都要僵在脸上,他站了起来,对虞晚晚缓声道,“小虞姑娘,今天先到这里,我们下次……”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便响起了一个清脆年轻的女声。   “秦子羽,是你?好久不见。”   秦子羽身形僵住,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才转过身,露出和善的笑容。   “程师姐。”秦子羽笑道,“多年未见,你还是这么漂亮。”   他身边的巡逻弟子也低下头行礼,耳根有些泛红。   “程师姐好。”   巡逻弟子脸红原因无他,只因为她太过漂亮,可以说是极意宗里最美丽的女修。   程清铃的美并不是传统美人的含蓄古典或淡雅之美,她眸若星辰般明亮,眉如羽玉,骨相又好,既有种男性的俊美飘逸,又有女子的精致,若是着妆,必定是大美人。   只不过她素爱不施粉黛,便看起来意气风发,十分英气。在门派里男女通吃,师弟师妹都喜欢她。   ——除了那些和她切磋过的人。   以秦子羽的心性,若程清铃只是个普通美人师姐,他早就过去甜言蜜语几句了,也不至于躲了程清铃这么多年。   “师姐此次下山,我从父亲那里都听闻了百姓赞扬师姐的总总善举,实在是令人……”   秦子羽的恭维还没说完,程清铃一双美眸便透过他看向身后的虞晚晚。   “好漂亮的小姑娘,这是我们门派的师妹?”她有些惊异地说。   花坛边,虞晚晚手里还握着花朵,无辜地张着大眼睛看着他们。   “……”秦子羽吞下恭维赞赏,他露出笑容,“是的。”   程清铃走过来,她刚刚在虞晚晚面前蹲下,秦子羽便下意识伸手挡在虞晚晚面前。   二人对上目光,秦子羽喉结微动,他弱弱地笑道,“你力大如牛,小心些,别伤到她。”   秦子羽不说,程清铃还不会注意到。   他这样说完,她再看向虞晚晚,确实察觉小姑娘身上力量十分薄弱,真气微不可见,脆弱得好似刚出生的小猫仔,她轻轻一碰就会碰碎一样。   程清铃本来是想摸摸她的小脸蛋的,现在也不敢了。也不知道为何,初次见面,她就喜欢虞晚晚喜欢得紧,好像一见如故似的。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虞晚晚的头顶,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虞晚晚。”虞晚晚有问必答。   程清铃心想,真是个好名字,只不过熟悉的很,好像在梦里听过一样。   她又温和地说,“你喜欢花朵吗?”   虞晚晚本来是给秦子羽摘花的,可程清铃这样一问,她又点点头。   她本来什么都很喜欢,没什么讨厌的事情。   看着程清铃又要和虞晚晚说话,秦子羽忍不住插嘴道,“程师姐,这次下山做任务感觉如何?”   “挺好的。”程清铃站起身,她拍了拍衣服,“如今魔域似乎青黄不接,年轻一代厉害的魔修几乎没有几个,也不怎么出来作乱,没机会动手。”   人界作为众多重天中的其中一界,下接魔界,上接天界,最近数百年倒是还算和平。   “挺好的,师姐出门这么久,这次好好在门派里歇歇。”   秦子羽摇着扇子,他笑道,“你还不知道楚危楼师兄也回来了吧?他如今是化灵界,算是半个仙人了,我等真是望尘莫及。”   程清铃抬起头,当看到她若有所思的眼神时,秦子羽顿时爽快了。   很好,他成功给楚危楼找了麻烦,又撇清了自己。   三人站在这里说话,另一头,江毅然走出了侧殿。   他一眼便看到秦子羽和程清铃都在小姑娘身边,似乎聊得甚欢。   江毅然不由得有些头疼。   虞晚晚的身上就好像有魔力,让所有与她密切接触过的人都喜欢她。就连将江毅然也是如此,不然不可能对她这样没有任何资质的小女孩动了收养的想法。   可是……自从猜测到她可能和天界有关,江毅然的心态便不由得复杂了许多。   毕竟,这里是人界。就算他们是第一仙门,面对仙人也都仍然束手无策。   不论虞晚晚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都可能殃及他们。   楚危楼秦子羽也就罢了,怎么刚回来的程清铃也是这样,一炷香的时间不见,便也在小姑娘身边了?   江毅然走过去,程清铃和秦子羽纷纷行礼。   “宗主大人。”程清铃道。   江毅然微微颔首,他笑道,“你刚刚回来,又是见师父又要见我,定是累了吧。好好回去休息休息。”   程清铃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说自己不累。   江毅然已经看向秦子羽。   “你怎么还没走,而且还残害我的花?”江毅然脸上似乎严肃,其实还是有点长辈的嫌弃和亲近地说,“快点回家,搞得像是拜了我的门派一样。”   秦子羽笑着称是。   “易燃,易燃,你看花花。”   虞晚晚也高兴地伸手去碰江毅然。   这是她的习惯,可能是幼子心性,碰到喜欢亲近的人,她最喜欢伸手去抓对方的衣袖,好像这样就有安全感一样。   她离开百炼山后,江毅然也一直对她很好。虞晚晚伸出手,习惯性地想去拽他的衣角,没想到江毅然自然地背过手去,让她抓了个空。   “好了,大家都回去吧。”江毅然并没看小姑娘,他对秦子羽说,“你走之前把她送回院子。”   江毅然转身离去,秦子羽和程清铃纷纷行礼,抬起头,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眼眸中都有些疑惑。   “宗主大人不喜欢晚晚吗?”程清铃不解道。   秦子羽也微微摇头。   真是奇怪了,他上次来,江毅然还把虞晚晚宝贝得像是孙女一样,怎么忽然态度如此冷淡?   虞晚晚看着江毅然离开的地方,她低声喃喃道,“易燃不高兴吗?”   看着小姑娘的肩膀塌了下去,头也低垂着,秦子羽别提多心疼了。   “他一定是这两天太忙了,和你没关系。”秦子羽蹲下来,他温声哄道,“我陪你玩下棋好不好?画画也行,也可以捉迷藏。你说你想玩什么?”   虞晚晚一向记性不好的,她不记仇,也分不清其他人是不是恶意。   有些人她都忘光光了,可是她仍然隐隐约约记得在过去,似乎也是这样的。   好像有些人刚开始对她很好很好,后来他们就变了,变得再也不愿意和她说话。   “不玩了,我累了。”虞晚晚没精打采地说。   秦子羽也没有办法,他看向程清铃。   “我先送她回去。她住在丙拾玖院,师姐若是有空便去看看她吧。”   “我自然会的。”程清铃毫不犹豫地说。   二人说完,秦子羽刚要送虞晚晚回后山,便听到身后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   “……是晚晚吗?”   众人回过头,秦子羽便看到一个穿着内门黑袍的年轻女孩站在不远处,她看起来并不是精英弟子,好像是上来送东西的。   虞晚晚呆了半响,眼睛才亮起来。   “花青!”她慢半拍的唤道。   她高兴地跑过去抱住花青,花青也露出笑容。   “真难得你还没忘记我。”   花青搂住虞晚晚,她习惯性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僵住了。   她不着痕迹地与虞晚晚松开,本来自然流露的欣喜和激动也尽力隐了下去。   花青抬眼看向秦子羽和程清铃,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秦师兄,程师姐好。”花青客气地说,“我和……晚晚在百炼山关系很好,许久未见有些激动,请师兄师姐原谅我的冒犯。”   “师妹客气了。”秦子羽嘴上客气,一双眼眸却打量地看着花青。他道,“敢问师妹芳名?”   花青还未答,虞晚晚已经欢快地说,“她叫花青。”   秦子羽便笑了笑。   “花青师妹好。”   花青也露出笑容,回了礼。   秦子羽今日本就觉得极意宗古怪,好像人人都有秘密。如今再看这叫花青的内门弟子,这种感觉更甚。   看着她的弟子服,恐怕是某个峰派来跑腿的,估计也只不过是挂名弟子。   一般这种弟子来到尽是师兄师姐和各峰精英所聚的主峰,都会颤颤巍巍十分紧张。   若是偶然碰到他们这样的‘风云人物’,更是磕巴的说不出话来。   可花青却如此淡然,举止不像普通弟子。更何况她看向他们的目光并没有惊讶之情,还如此平静地唤出了刚刚回门派的程清铃的姓氏……   秦子羽一收扇子,他笑道,“既然都是晚晚的朋友,今晚我做东,去凉云亭赏月喝茶如何?”   程清铃刚回门派,也不懂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秦子羽要试探花青。   她干脆说,“赏月喝茶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今晚去我院里喝两杯好酒。对了,把楚危楼也叫上。” 第21章 021   花青似乎没有想到秦子羽竟然要邀请她。   她连忙说,“我,我不……各位师兄师姐都是门派翘楚,我只是个普通的弟子,这种聚会我是万万没资格去的……”   “花青师妹不必过于自谦,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兄,我自然要将你当做自己人。”秦子羽笑道,“今日之后我也不能常来极意宗了,你便当卖我个面子。”   花青怔了怔。   秦子羽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愣神和楚世墨一样,都是对他要远离极意宗而感到意外。   这时,虞晚晚抓着花青的手,撒娇地说,“花青,花青,我想你了。”   花青垂眸看向小女孩,她的睫毛颤了颤,最后缓缓露出无奈的笑容。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像话。”程清铃笑道,“你是哪个山峰的弟子,我跟你回去一下,和管事告假,也好让你不被责罚。”   花青微微点头。   “那这样正好,我先送晚晚回去,你们一会便来后山找我们吧。”秦子羽说,“不过,楚师兄一向冷淡,恐怕不一定会愿意和我们小聚。”   “你先去请,他若不愿,等我去了再说。”程清铃干净利落地说道。   决定好了之后,四人在主峰分别。   程清铃和花青去花青所在的山峰请假,而秦子羽带着虞晚晚回后山。   虞晚晚本来体力就十分薄弱,今天跑来跑去玩了许久,早就累了,一回到住的地方便睡了下去。   安顿下虞晚晚后,秦子羽便前去找楚危楼。   楚危楼就在自己的房内等着秦子羽。   如今他已经是脱化过一次的化灵境高手了,秦子羽带着虞晚晚回来时他便有所感觉,秦子羽如今满是疑惑,又来打扰也是正常的。   过去他的院门都是禁闭的,哪怕身处仙门里,也会多加许多结界,如今却是打开了,连院门也是敞着的。   “师兄真不愧是化灵界的高手,如今竟然连门都不屑于关了。”秦子羽迈步进了屋里,他笑道。   楚危楼本在床上打坐,他睁开眼睛。   “你又有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吧,程清铃程师姐回来了。”秦子羽靠在桌边,他顺手拿起桌子上的小装饰摆弄,“今夜她要在她的住处摆酒开宴,邀请你我一聚。”   楚危楼并未立刻回答。   他和程清铃曾经切磋过一次,对程清铃记忆深刻。   若是过去,程清铃归来也是和他没关系的,他更不可能去赴宴。只是如今……既然他知道了程清铃也是同从天界入人界的师兄妹,这一趟却是必去不可了。   “好。”楚危楼道。   秦子羽的手一顿,他将装饰品放回桌面,又若无其事的说,“对了,还有一个叫花青的内门师妹,好像和晚晚在外门百炼山认识的,关系很好,晚晚邀请她一起来参加了。”   楚危楼眉宇微蹙。   “谁?”   看了楚危楼的表情,秦子羽收回目光,他耸了耸肩膀。   “我也不知道,那师妹应该就是个普通姑娘,心善所以对晚晚好吧。”秦子羽笑道,“不过,她倒是有胆识,初次见面也不怕我,还知道程师姐的名讳。”   又随便说了两句,秦子羽便离开了。   他走之后,楚危楼还是思索着秦子羽刚刚的话。不只是秦子羽,楚危楼也觉得这个名叫花青的女弟子有些古怪。   反正时间还早,楚危楼干脆飞去接仙台,将程清铃回来的事情告诉沈烬和白玉,顺便问问花青的事情。   沈烬二人听到他说到花青的时候,不由得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怎么了?”楚危楼蹙眉道,“这个花青也和上界有关?”   沈烬握着茶杯,他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   “准确来说,也和你师父有关。”白玉便说,“花青与我的身份很像。只不过我是玉镯,而她的本体是一朵野花。”   “一朵野花?”楚危楼不由得重复道。   白玉微微颔首。   “虞绾大人一直独居在东琼天,从不与他人来往,就连你们这些弟子也很难见到她。”他说,“她深居简出,平日在宫邸里浇花养草,养的植物也并不名贵。没想到其中一只花受日月精华和她的仙气滋润,竟然化成了女子。”   楚危楼不由得问,“然后呢?”   “虞绾大人一向拒人千里之外,花青一化为人形,就被她赶走了。”   白玉不由得苦笑道,“花青不肯离去,在宫门外求了四十六天,她又性格刚直,最后在门外自刎,虞绾大人才开门救了她。”   “后来的事情我们便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虞大人出事,你们舍身同去之后,花青也跳了转生潭。”白玉说,“没想到竟然也能入极意宗的门,还护了虞晚晚大人那么久,也算是缘分深切了。”   听了花青的故事,楚危楼沉默了许久。   过了半响,他低声道,“为什么?”   楚危楼起初以为虞绾只是不在意他而已,所以才能在心魇里虽然救了他,却眼里没有他。   这段时间在接仙台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事情,楚危楼才发现虞绾仙子对所有人都一样凉薄又冷淡。   可是,为什么?   若是她真是个冷漠之人,又为何要救他人性命?   楚危楼想不明白,心魇里出现的仙子太过神秘,又如此复杂,他看不穿。   “这些都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沈烬放下茶杯,他淡淡地说,“她是如何的人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集合所有天界之人,帮她找回魂魄!”   “我自然知道。”楚危楼忍不住回嘴道。   楚危楼对沈烬时,完全没有像是其他人一样敬畏他是仙人的想法。   尤其是沈烬说这种类似教训的话时,楚危楼心中更是烦躁。   看着氛围不太好,白玉温声道,“你先回去吧,晚上还要去见其他人。”   楚危楼起身,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烬轻哼一声,又将茶杯端了起来。   要不是看在楚危楼天生凶煞,又是帮助虞绾的主力,他早就出言相讽了。   “……小龙崽子。”他低声自语道。   晚上,楚危楼、秦子羽、虞晚晚和花青相聚在程清铃的独院里。   程清铃果然备了好酒,桌面上还特地摆了虞晚晚爱吃的东西。   众人围坐在桌边,只有虞晚晚吃个不停,其他人已经不用经常进食,便只是喝酒。   除了最后虞绾最后一个徒弟,和天界与虞绾有关的人竟然在这桌都坐齐了。   花青沉默,楚危楼冷淡,桌上只有秦子羽和程清铃聊天,便显得有些冷清。   楚危楼观察花青许久,便越发确定花青恢复了记忆。   她的神情是远超年轻女孩的沉稳,似乎心中有重担,眼神低沉。   楚危楼打量花青,秦子羽暗中观察他们二人。唯有程清铃什么都不知道,但也能察觉得到桌子上的明枪暗箭不断。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花青便坐不下去了。   “内门弟子夜宿有门禁,我先回去了。”她低声道。   “那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虞晚晚抬起头,她眨着眼睛问。   一直沉默又凝重的花青这才露出点笑容,她伸手抱住小姑娘,又伸手揉她的头。   “我只是普通弟子,没资格来后山。若是有机会,我定来看你。”   花青要离开,没想到楚危楼也站了起来。   “我送你吧。”他说。   这句话把其他几人都惊了下,程清铃吃惊道,“你……”   秦子羽拦住程清铃,看着二人离去,程清铃才蹙起眉毛。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程清铃不敢相信地说,“楚危楼竟然还残存这样的良心? ”   “师姐且看吧。”秦子羽摇了摇扇子,他笑道,“他身上有古怪。”   …   楚危楼送花青,路程还有点远。   他们住在主峰后山,是整个仙门的最深处,而记名弟子则是住在最外面的山上。   楚危楼也没想真把人送回去,他带人向着主峰翻越,走到路上的时候,楚危楼一停。   他转过身,看向花青。   花青其实和虞绾的弟子并不熟悉,也没什么交集。   她本体虽是花仙,可也没有什么攻击力,直觉便有点畏怕虞绾的魔头弟子们。   尤其是楚危楼,他为龙族,本身便高于妖族,花青虽然是花,也会有被血统压迫的感觉。   如今二人都是普通修士,可看着楚危楼转过身,花青还是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她僵硬地问。   楚危楼注视着她。   他的目光在沉沉的夜幕中闪过冷光,未说话便带有一丝压迫。   “你想起来你是谁了,对吗?”他轻声道。   花青一怔。   “你,你也想起来了?”她不敢相信地说。   楚危楼其实只有当时渡劫时看到的那一幕的记忆,他淡淡地说,“我只记起来一些。”   “那其他人呢?”花青有些急迫,“若是你们都记起了,便要赶快一起去救虞仙子。她如今如此脆弱,我每日都胆战心惊。”   “他们还没有想起自己是谁,就连我也是在小渡劫中才有机会想起其中一幕。”楚危楼沉声道,“如今进展缓慢,就连沈烬也有些束手无策。他说要等我们与师父感情密切之后才能解开记忆。”   “定是天界的人跟他说的吧。”花青也不由得蹙起眉毛,“若是缓个几年,我相信你们都会真心待她,可如今她只是残魂之身,这样拖下去不知会出什么危险。若是慢慢虚弱下去再死亡也未可知。”   “若是再用那仙丹呢?”楚危楼说,“沈烬说那丹药副作用强,可我用了一颗,并不觉得有什么。”   “这种丹药都是禁品,若是让人人都想起前世,岂不乱了套?想想也知这样的仙丹会有何样的副作用。”花清说,“你当时在小渡劫,正好要脱壳再生,所以他才敢给你用那仙丹。若是平时,几个你都不够死的。”   花青头疼地说,“程清铃和秦子羽还有多久才能渡过第五境,那丹药只有他们渡劫时才能使用。”   “你要给我们用什么丹药?”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二人转过头,便看到是秦子羽和程清铃走来。   秦子羽摇着扇子,他笑道,“楚师兄,有事直接与我们相谈便好,何必背后琢磨呢?” 第22章 022   楚危楼静静地看着秦子羽和程清铃走近。   相比于他的淡定,花青没料想到二人会来,她低声道,“你,你说什么?”   “别装样子了。”秦子羽的折扇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手心,他笑道,“楚师兄此番做局故意引我们偷听到谈话,不就是为了想要与我们商谈此事吗。”   花青看向波澜不惊的楚危楼,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楚危楼淡然地说,“那便回去谈吧。”   四人再次返回程清铃的院子,便看到虞晚晚窝在院里摇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吃了几口的梨子。   楚危楼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薄被,花青接过来轻轻地为熟睡的小姑娘盖上,四人这才重新坐回桌边。   “你们几人整个晚上都十分古怪,如今终于可以敞开天窗说亮话了?”程清铃开口道。   还未恢复记忆的三师兄弟妹坐在一桌,氛围还算势均力敌。唯有花青心中还有有些紧张。   天机不可泄露,不是所有人都和虞绾一样能看破。花青并不知晓他们本来命中都该是凶煞的大魔头,可植物化形,本就比其他更被天地所偏爱,也更加纯粹。   四人的本炁都过于凶厉,其他人察觉不出来,花青却能够感觉到的。所以过去偶尔和他们接触的时候,尽管她什么都不懂,也会下意识地紧张畏惧他们。   更别提是如今要坦白的局面。   “……我其实一直都想告诉你们,可是……”花青不由得捏紧衣袖,她低声道,“我觉得不会有人相信。”   “你不试试,又如何知道结果呢?”程清铃说。   花青抿起嘴唇,她抬起头。   其他三人随着她的目光一齐看向不远处熟睡的小姑娘。   花青道,“事情要从过去说起。”   “几千年以前,极意宗还没有如今这么大的规模,甚至也不叫这个名字。那时也不过是师兄弟几个一起当师父教徒弟。其中二师父的大弟子天赋异禀,先师父一步登天成仙。”花青说,“那个人名叫虞绾。”   虞绾?   听到这个名字,秦子羽和程清铃不由得都蹙起眉毛。楚危楼虽然已经知道真相,但仅仅知道虞绾是人仙,其他仍然一无所知,所以也听得很认真。   “虞绾……的名字,和晚晚真像。”秦子羽说,“这是巧合?”   “你且听她说。”楚危楼道。   众人安静下来,花青这才继续说道,“虞绾成仙之后,又过了十年,她的师父飞升了。再过一百六十年,师弟也渡劫成仙——这个师弟名叫沈烬,如今正住在极意宗的接仙台里。”   全修仙界都知道有一个仙人住在极意宗里,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背景。   “虞绾成仙之后,她收了四个弟子。这四人分别来自不同的重天,而且身份也天差地别。”花青道,“大师兄是龙,二师姐是人,三师弟是魔,四师弟是仙。”   “……一个人仙,如何才有能力收留四个不同族裔的弟子?”秦子羽蹙眉道,“天界允许吗?”   “这自然是不会被理解的,但虞绾仙子独居遥远的东琼天,也不和他人来往。其他人只知道她有四个弟子,但并不了解其他事情。”   花青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我……本来是一株长在仙子宫殿里的野花。被仙子浇灌,最后化成了人。所以对这些事情都有些了解。”花青说,“我知道你们有许多想问的,先听我说完吧。”   “五十年前,也就是天界的五十天前,虞绾仙子在六重天的荒芜之海遭受万重诛仙劫,魂魄被击散,其中一缕碎魂投向人界。”花青说,“她的四个弟子和我都跳了天界的转生谭,来人界找她。”   说完这些,她抬起头,看向三人。   “……你不会想说,我们三人就是虞绾仙子的徒弟吧?”秦子羽喃喃道,“这不可能……我怎么会和楚危楼拜是同门……”   花青还以为秦子羽不相信她说的话,没想到他在意的点竟然是和楚危楼同个师父。   程清铃沉声道,“按照你的意思,晚晚和虞绾仙子是同一个人,而她是我们的师父?”   她的话一出,众人又忍不住去看熟睡中的小女孩。   一时间,二人都心情十分复杂。   那位天赋出众,能比师父提前飞升的虞绾仙子竟然和可爱单纯傻傻的小姑娘是一个人,二人很难立刻接受。   “晚晚入门派三年,这三年却没有长过身体,连思维也和幼童一样。这都是因为她魂魄不全。”   花青说,“那时我便问过她,她不记得自己来自何处,最早的记忆便是遇到江毅然。她如今也并不是真的十二岁,是因为极意宗收外门的最低年龄是九岁,所以她才是九岁入门。而且……”   她看向所有人。   “只要没有其他魂魄,她永远只会这么大,永远不会成长。”花青沉声道,“仙子一直碎魂之身实在是令人担忧,我恳求二位能够相信我的话,一齐帮她找回魂魄,也算回报师恩。”   程清铃和秦子羽互相对了一个目光,秦子羽又看向楚危楼。   “我在渡劫时,机缘巧合看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他还没问,楚危楼已经淡然地说,“我去接仙台求证,沈烬仙人说的话能够和我看到的吻合,如今又有花青出现,我已然确定此事为真。”   秦子羽看向花青。   “既然这样说的话,我们本身又是谁呢?”   花青道,“楚危楼是龙,秦子羽是魔,你是人仙,还有一位未出现的人叫宁清臣,是出生于天界的仙君,如今不知道散落在何处。”   “我是魔?”秦子羽晃了晃扇子,他看起来有些新奇,又有点不敢相信,“本公子风流倜傥,对人善良有爱,哪里像魔了?”   楚危楼轻哼一声。   “你可知我为何一直厌烦你?”他冷淡地说,“就因为你外表虚假好像待人和蔼,实际上心肠冷血如毒蝎。”   “你可莫要胡说。”秦子羽说,“我从来没害过谁。”   “那是没有给你机会。”楚危楼道,“你是风云派掌门养子,一切应有尽有。若是换个身份,可能便是不同的光景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我是魔,那你这个龙就是好东西了?”秦子羽挑眉道,“古书记载,曾经有龙肆虐人界,民不聊生,谁知道那是不是你的亲戚。”   “你们别吵了。”程清铃蹙眉道,“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是啊,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花青也说。   花青都做好了被他们不断质疑的准备,毕竟真相太离谱,没人相信也是正常。   没想到他们倒是带入良好,直接就开始用新身份吵架了。   “我没有什么问题。”秦子羽微微耸肩,“我这段时间也一直想知道,为何我会第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女孩如此关心爱护,如今听了你的话,我反倒明白了。这对我而言很合理,不过……程师姐今日才见到晚晚第一面,恐怕会有些疑问吧?”   “确实如此,这一切对我而言有些匪夷所思。”程清铃蹙眉道,“不过刚见到她的第一眼,我便被自然而然地吸引过去了,也的确和我的性格不符。”   “这都不是问题。”楚危楼道,“只要你们愿意,明日可以与我一同去接仙台。沈烬仙人应该有办法让你们相信。”   …   对于虞晚晚而言,这只是普通的一个夜晚。   她吹着夜风在院子里入睡,等到白天降临时,却是从屋里醒来的。   “晚晚,别赖床啦。”同屋的小姑娘笑道,“快起床,今天主峰要为归来的银月峰师姐举行接风宴,管事让我们去打打下手呢。”   虞晚晚揉了揉眼睛,她迷迷糊糊的,总感觉好像昨天不是在屋里睡的。   小姑娘们收拾好之后,便前往主峰。   其他修仙弟子可以飞上去,小姑娘们只能步行爬山。幸好半路上遇到了来后山办事的内门弟子,顺路捎了她们上去。   女孩们都动作麻利,还不忘关照虞晚晚,怕她粗心大意打碎什么东西,让她去做最简单的扫地之类的事情。   她们在侧殿里收拾,虞晚晚扫着地,便看到宗主江毅然和另一个精英弟子从外面走了过去,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虞晚晚兴高采烈地喊,“易燃!”   其他人被她吓了一跳,旁边的女孩赶紧过来捂她的嘴。   “嘘……这里不能喧哗!”女孩低声道,“要是被管事看到了,定会骂你的。”   虞晚晚被捂着嘴,她眨着大眼睛,看着殿外的二人渐渐离去。连江毅然旁边那个与他说话的弟子都回头看了一眼,江毅然却是毫无反应。   她慢慢地泄了气,沮丧地继续低头扫地了。   其他小姑娘都手脚麻利地跑去干各种活计,往返于主殿的各个位置,便显得一直慢吞吞在同个地区打扫的虞晚晚十分懈怠。   虞晚晚正在扫地,旁边便响起了一个声音。   “喂,那边那个丫头,你过来。”   虞晚晚不知是在叫她,直到对方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我与你说话,你敢装作没听见?”抓着她的内门女弟子盛气凌人地质问。   虞晚晚抬起头,她迷茫地说,“你叫我了吗?”   “好啊,竟然敢在主峰偷懒。”女弟子挑眉道,“要不是我替管事过来看看,还真让你这小妮子蒙混过关。”   她将虞晚晚拎进后厨,桌子上摆满了一些已经做好的菜肴。有些装素炒的盘子小,也有装整块肉的大盘。   修士虽然大部分都可以或长或短的时间不吃饭,但逢年假日或者遇到宴会,厨房仍然会备好酒好菜。   虞晚晚看着有些眼馋,但女修没有停下,而是提溜着她进了后院。   她将虞晚晚按在木材边,对她冷声道,“把这所有的柴火都抱去后厨!”   堆在墙角的柴火几乎要高过虞晚晚的胸口,一捆一捆绑在一起,别说都抬进去了,就算一捆,虞晚晚单薄的体型也很明显难以承受。   后厨里的其他同屋女孩察觉到动静,便跑了过来。   “仙长,她力气小,端不动,我帮她一起。”女孩笑道,“她有些笨,您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她一手挡着虞晚晚,另一只手要去拎柴火,没想到女弟子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将女孩打了个踉跄。   “门派养你们这些废物是让为了让你们在这里偷懒和互相袒护的吗?”女修厉声道,“说你呢,我让你自己搬,直到我让你停下来,听到没有!”   虞晚晚过去在百炼山偶尔也会被欺负,也曾经被人吼过。可她不记仇,面对对方的恶意她一向反应迟钝。   这次却是截然不同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了她出头,却被其他人伤害。   虞晚晚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的大脑呼呼作响,像是什么东西在不停震动。   看她没有反应,女修又伸手来推她。虞绾身体孱弱,竟然被推得向后跌倒在柴火上。后背硌在坚硬的树枝上,顿时失去了力气,爬不起来。   “发什么呆,你是故意与我对着干吗?”   “仙长,她一向这样的,她反应迟钝,您别打她,消消气,消消气……”   同屋的女孩顾不上自己被打得肿起来的面庞,她跪挡在虞晚晚的面前。这女修抽出柴火堆旁的一支细树枝,竟然要用这东西抽人。   与此同时,虞晚晚忽然动了起来。   她一向很迟钝,这次却反应极其迅速地伸出手,将身前的女孩一把拽了过来,用后背护住了她,挡在了女修面前。   等待的疼痛却没有出现。   虞晚晚的身体比脑子先动,如今又迟钝起来,哪怕一直没有声响,她也维持着护着女孩的姿势一动未动。   直到身下的女孩反过来抱住她,又惊讶地唤道,“宗、宗主大人!”的时候,虞晚晚才慢了半拍转过头。   江毅然面色阴霾的抓着这弟子的手腕,女修也吓得花容失色。   “宗,宗主大人……”   “你是哪个峰的弟子?”江毅然厉声道,“我极意宗收你为徒,是为了让你仗势欺人,随意动用私刑欺压平民杂役的吗?”   这弟子腿都软了,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很快,有其他人赶过来,江毅然一松手,她便瘫在地。   “去查查哪个峰收的她。”江毅然冷声道,“极意宗不要这样以强欺弱的弟子,除名吧。”   女修顿时哭泣哀求,但还是被人拖走了。   待到她哭喊的声音远去,江毅然这才转过头,看向柴火堆狼狈的两个小女孩。   虞晚晚娇嫩的手指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情急之下被粗糙的树枝划破,红色的刮痕渗血,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明显。   她却似乎并不感觉到疼痛,而是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   “易燃!”她高兴地唤道。   就像是一只永远不记仇的小奶猫。   江毅然动了动胡子。   纵使知晓她与天界瓜葛极深,有可能会危险到殃及极意宗,可江毅然冷漠了数日,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蹲下来,低声道,“手疼不疼?”   真是老天赐下的小祖宗。 第23章 023   虞晚晚感知迟钝,对痛也是。   她眼睛亮亮地摇了摇头,又看向身边的女孩。   江毅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身边的女孩,他伸出手,雄厚的真气渡向她,女孩脸上的红肿迅速地消了下去。   他这才站起身,面向后院中赶来的其他弟子们。   “若是下次让我再发现欺负平民杂役的人,全部逐出门派。”江毅然冷冷地说,“极意宗不需要此等无情无义的弟子。”   众人喏喏称是。   安抚了这个受惊的女孩,又让人送她回去休息,江毅然这才转向一边的虞晚晚。   虞晚晚不记仇,事情过去了就忘在脑后,也忘了这段时间江毅然不理她的事情,她抓着自己的手指,喃喃道,“易燃,我饿了。”   江毅然忍不住叹气。   他伸手抱起小姑娘,又对其他弟子说,“做好的饭菜送一些去书房。”   他带着虞晚晚去了书房,又用真气帮她治疗刮破的伤口,很快便好了起来。   “你这么大点的小家伙,竟然还想着护着别人。”江毅然无奈道。   虞晚晚说是十二岁,可身材瘦弱矮小,这三年里从未长过,同龄的女孩搂着她跟搂着妹妹一样。   刚刚江毅然远远看到她用单薄的后背挡住同伴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   虞晚晚嘿嘿地笑着,又没有刚才反应敏捷迅速的样子了。   没过一会儿,书房门被敲响,经常在江毅然身边的几个弟子端来了饭菜,他们身后跟着眉头紧蹙的程清铃。   “宗主大人,有人欺负晚晚?”她一进来便问。那气势似乎要现在就去帮虞晚晚出气一样。   “你稳重些,别这样风风火火的。”江毅然无奈地说,“那个弟子被我赶出门派了。”   程清铃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   等到其他弟子离开,江毅然看向她。   “你昨天才回来,怎么今天就好像和晚晚关系很好一样?”   这倒是问住了程清铃,她总不能说面前的这个小女孩疑似她上一世师父转世,她又不知为何第一次见到虞晚晚就喜欢她,所以才这么上心吧?   程清铃没回答,门又被人推开了,是秦子羽。   “有人欺负晚晚?”他紧张地问。   秦子羽和江毅然大眼瞪小眼,江毅然蹙眉道,“我昨天就让你回家,你今日怎么还在我门派里?”   秦子羽嘴角动了动,他反手关了门,笑道,“多年和程师姐未见,昨日叙旧晚了些,就想着今日来蹭个宴会再回去。”   他刚刚走到侧殿听到有人谈论宗主动怒的事情,就猜到和虞晚晚有关,这才急着赶过来。   再看向虞晚晚,看到她仍然好端端地吃东西,秦子羽这才松了口气。   虞晚晚比同龄人瘦小不提,又本是碎魂之身,如此脆弱,确实让人心惊胆战。   江毅然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外又响起敲门声,楚危楼也走了进来。   “她没事。”秦子羽直接说。   楚危楼看向一门心思吃东西,都没有时间理他们的小姑娘,呼吸这才平复下来。   待到所有人恢复冷静,方才觉得书房里的氛围有些尴尬。江毅然的目光扫过他们,三人被他看得越发僵硬。   江毅然是多少岁的老油条了,他能看不清楚吗?过去那些年里秦子羽和楚危楼一向不合,哪有如今矢力同心的样子。   再加上昨天才回来的程清铃,他们三人是年轻一代中的杰出人物,其实并不熟悉,如今三人的氛围一看便是私下里达成了某种平衡,守护同个秘密的感觉。   “我本以为接仙台的秘密只和危楼与晚晚有关,没想到你们二人也牵扯在内。”江毅然叹气道。   秦子羽扯出笑容,他僵硬地说,“江叔叔……”   “除了危楼,你们都去过接仙台了吗?”江毅然问。   “我们还没有。”程清铃说,“本想今天去的。”   “等接风宴结束,我便和你们一起去吧。”江毅然淡淡地说。   接风宴之后,加上花青,一行人一同前往接仙台。   来到山脚结界外,白玉已经在那里等候。   白玉看向江毅然,温声道,“看来宗主已经下定决心了。”   他又看向花青,二人微微颔首。   一行人上了山,进了仙人殿,便看到殿中摆放着长桌,上面已经备好了茶水。   而沈烬就坐在桌后。   “坐吧。”他道。   众人都在他的对面坐下,沈烬抬眸看向花青。   “花青,倒是好久不见。”   花青微微行礼。   “沈大人。”   沈烬又看向江毅然,他淡淡地说,“江宗主,你想好了?这件事情,你其实没必要非参与其中。”   “我想好了。”江毅然沉声道,“既然是极意宗先祖的事情,便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很好。”沈烬说,“若是有江宗主助力,我们在人界行事也更加方便。白玉。”   白玉在沈烬身侧坐下,他看向江毅然。   “江宗主,天界的事情,由我来解释。”白玉说,“若是哪里不明白,你再问我便好。”   ……   纵使先前多加猜测,江毅然也绝不会料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白玉简单讲述了天界发生的事情,江毅然震惊不已。缓了许久,他才看向楚危楼。   他费力地问道,“那日小渡劫,你如此失神,便是看到了曾经发生的事情?”   楚危楼低下头,他低低的说,“是。”   “你本是龙族?”   “是。”   江毅然又看向秦子羽和程清铃。二人虽不是他的弟子,但也被他照拂多年。   面对宗主震惊不已的眼神,他们都不由自主低下头。   江毅然爱才,为人严肃仁善。他最用心思对待的三个年轻人却都另有身份,甚至另有师父。   纵使他们三人中有二人还未恢复记忆,也并不是故意为之,可三人心头还是有些惭愧之情。   “江宗主,你要看开些。”沈烬淡淡地说,“若没有此事发生,你也绝不会与他们认识的。”   沈烬毒舌,怼的最多的便是江毅然。这么多年了,如今倒是第一次安慰他。只不过沈烬不会说话,安慰也听起来有些硬邦邦的。   “我知道。”江毅然苦笑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原本我还想收晚晚为养女,如今看来是我不配了。”   “江宗主,你不要这样想。”白玉安慰道,“虽然另有隐情,但不代表你们的感情是假的。若是虞大人年幼时认识你,想必也会是同样的情谊。”   白玉便会说话些,江毅然的心情也终于好了点。   “既然四人已经聚齐了三人,沈大人可有什么办法?”花青蹙眉道,“还是说,必须要凑齐四人才能打开那盘镜?”   沈烬摇了摇头。   “既然你们都来了,那便试试吧。”   他挥手,山顶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一尊悬浮在石柱上的圆形盘镜出现在众人面前。   由白玉的引领下,楚危楼、程清铃、秦子羽三人站到石台的对应的三角。   他们闭上眼睛,催动真气。   只见在阴暗的大殿之中,三人的额头各自浮现不同的花纹图腾,白光笼罩着他们,接连向石台。   石台犹如被启动的机器,闷声作响,悬浮在石台之上的圆盘发出耀眼的光芒。   圆盘间,诡秘的蓝银色镜面掀起阵阵波浪,仿佛星辰映水。   随着光芒渐涨,水面越发紊乱,似乎有锁链破水而出,似乎缠锁着什么,光芒更甚。   直到白光消失不见,众人这才看到在盘镜面前,悬浮着两行复杂的文字。   “这是什么?”程清铃问。   “是天界的文字。”花青道。   花青、白玉和沈烬三人读了那文字,面色都变得有些严肃。   “上面写了什么?”秦子羽问。   沈烬伸出手,折扇一挥,半空中的字符转换位置,变成了人界文字。   只见上面的两行写着:   东州   青龙城   “可这是什么意思呢?”花青蹙眉道,“难不成是在提示仙子的其他碎魂的位置?”   花青、白玉、沈烬和江毅然正要分析这件事情,却听到旁边扑通几声。   他们转过头,便看到楚危楼三人竟然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额头上白色勾痕图腾若隐若现。   花青惊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晕过去了?”   沈烬面容严肃,他探测了一下三人的真气,确定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意识沉沉,不知是不是被盘镜中的过去所困。”沈烬沉声道,“白玉,你看着他们的状况,我去联系师尊。若有需要,带他们回一趟东琼天。” 第24章 024   一片混沌之中, 秦子羽昏昏沉沉。   他的意识被投入一片被火海淹没的魔界城镇,刺鼻浓烈的硝烟让人睁不开眼睛。   “交出来,将他交出来!”   外面,喊杀震天。   秦子羽站在一处未被烧到的院内, 他怔怔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火光冲天, 直到有人抓住他的肩膀。   “羽儿, 快躲起来!”   看不清对方的面貌、他被人拉扯着跑进屋中地窖,未待说话, 对方先不断地往他的脸上易容, 待到秦子羽变成另外一个人之后, 他便施展术法, 层层结界封锁整个地窖。   “第三个柜子后面有暗门。”对方退出地窖,低声道, “羽儿,快点跑, 不要被他们抓到!”   秦子羽扑向地窖的大门, 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推开。   “哥, 你要做什么去?”秦子羽急促地说,“城里失火了,你快和我一起逃吧!”   门上小窗外的青年的容貌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个约莫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似乎和秦子羽同个年纪, 又长得和他有六分像。   他笑了笑,然后说,“别怕, 我去看看家里其他人有没有疏散。一会我们去城外见面, 好不好?”   秦子羽抿起嘴唇,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窗被关上了, 结界也被完全封闭。   秦子羽在一片漆黑的地窖中,他打了个响指点燃油灯,借着光亮扭动柜子上的机关。   这时,头顶的大地震动起来,似乎有数百铁骑赶到,野兽嘶吼不止。   “交出秦氏第四十二脉传人!”浑厚低沉的声音在整个村镇上空盘旋,“服从者活,忤逆者死!”   “服从者活,忤逆者死!”其他魔兵魔将齐声呐喊道。   “就算你们是魔皇麾下,也不能随意烧城!”有老者愤怒地骂道,“你们凭什么随意杀人放火!”   短暂的安静,血肉被刺透的闷响声传来,伴随着的是旁观者的尖叫声。   “再说一遍,忤逆者死!”领队的人冷冷地说道。   地窖高于地面的那半指的距离被修成透气用的铁锈栏杆,阳光被切成一条一条的形状,薄弱的光芒未能触底,便消散在地窖过于黑暗的空气中。   秦子羽搬来桌子,他踩在上面,勉强能从缝隙总看到外面的轮廓。   众多魔兽烦躁地原地踱步,鼻尖不断喷出热气。   它们身上的魔兵魔将统一黑色劲装,侧边的魔兵明目张胆的举着代表魔皇的旗帜。   硝烟弥漫,火要烧过来了。   “报——人抓到了!”有魔兵高喊道。   栏杆的缝隙太细了,秦子羽努力地定了定神,才模模糊糊地看到兄长被人抓着手臂推了出来。   “你就是秦氏第四十二代传人?”将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大人们是不是弄错了?”秦子翎慌张地说,“我却是第四十二代传人,可我未忤逆过陛下,为何要抓我?”   秦子翎看起来胆小如鼠,抖抖索索,看得便让人心中不悦。   那将领也颇为厌烦地说,“来人,验血。”   有人拿出一册竹简展开,又刺破秦子翎的手指,让血落在那竹简之上,发出了光芒。   “嗯,确实是秦家的人。”   “既然确定了,大人能不能放了我?”秦子翎畏惧地说,“你们真的弄错了……”   “不急。”那将领淡淡地说,“来人。”   两个士兵上前,共同拽住秦子翎的手臂,向后勒去,坦露出他的腹前。   当另一个魔兵拿出一把极其古怪的、和毛笔一样细圆的长剑时,兄弟二人一齐慌了。   “你们要做什么?”秦子翎徒劳的挣扎着,眼神中终于闪烁起真正的恐惧。   “魔界之人,不用修炼,生来便拥有内丹。内丹是我魔族精元,究其一生的修炼,就是在修这内丹。”   “人人内丹不同,所以身份能够造假,内丹蕴含的能量却是万不可错。”将领闲散地说,“刺了你的内丹,自然知晓你的身份。但是内丹被毁,你也就是个残废了。不过……你本来也是将死之人,也无所谓了不是?”   “放开他!”秦子羽的手指紧紧地扣着墙体,他厉声吼道,“放开他,不——”   无论秦子羽如何喊叫,外面都像是听不到他说话一样。   秦子翎嘶哑尖锐的尖叫声传来,秦子羽瞳孔紧缩震颤,连手指掐出血,他都没有丝毫察觉。   青年倒在地上,被剖穿的腹部流淌出黑色的血,沾染了衣袍。   士兵的长剑上,一小撮丹元之气在剑尖犹如火苗般跳跃,是漂亮的金色。   “看起来没错了。这等货色竟然是真魔之人,真是令人扫兴。”魔将淡淡地说,“给他止血,不能让他死在半路上。”   铁蹄远去,留下了千疮百孔、火光冲天的小镇。   秦子羽呆滞地低下头,缓缓地跪在了桌面上。   他的手指落下,地窖的墙上留下了深深的血印。   过了半响,秦子羽才恍然回神,踉踉跄跄向着机关后的地道跑去。   这暗道不知道修了多少年,似乎总到不了尽头。   待到秦子羽走出地道,再返回镇子的时候,火已经灭了。   事发突然,兄长又生死难料。秦子羽满腔惊惶和急迫已经在回程的路上逐渐冷了下来。   他走入城中,城镇半壁被毁,硝烟还未散去,天空尽是灰霾。   街上打扫的魔族看到了他,也都是立刻转过身去做活。   一路上,所有的魔人都背着他,秦子羽却如恍惚未感到被人冷待。   秦子羽回到自家院中,看着地面上无数红黑交加的血迹,有些木然。   兄长秦子翎被人抓走,生死不明,而族人上下三十余口,连下人仆役都没有放过,全部被屠杀殆尽。   秦子羽怔怔地注视着这些血迹,连身后进来人了都没有反应。   很快,幸存的魔人不断地进入院子,院中空地人满为患,却一直保持安静。   那些魔狼兵是冲着秦家来,才在城镇放火杀人的,可所有幸存的魔族没有一人抱怨,都无声的注视着秦子羽。   “子羽,你该走了。”其中一个老者颤声道。   “走?”秦子羽喃喃道,“我一家都在这里了,我又能走去哪里?我秦家从未忤逆魔皇部下,为何遭此横灾?”   他转过身,看向其他人,却只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隐忍和沉默。   秦子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地说,“……你们知道什么,对不对?”   老者陷入沉默,众人互相对了个目光,有人低声道,“王老,你说吧。倘若此刻他还不知晓,未来便真的没有活路了。”   “那我便说了。”王老咬牙道,“子羽……他们此次前来要抓的人是你。”   魔界一向有传统,魔皇谁人都可以当,只不过是强取豪夺和实力高低罢了。   可真正的天命魔皇,却是金色的内元,也是真正的真魔之子。魔皇常有,真魔之子却是数千年才可能出世一次。   只要真魔之子现世,整个魔界必定会簇拥追随。这也所有魔皇最忌惮的事情。   秦子羽便是这注定之人。   他出生时魔界天地异象,星象扭转,如此大的异动,已然让全魔界明白有什么事情已经在发生。   秦家诞生双生子,秦子羽命格过于凶煞,降生时也带走了秦母的性命。   魔界天界的人不必如人界修士从零修炼,魔人仙君生来便有内丹元神。资质高低,在出生时便能看出。   双生子诞生时,哥哥是少见的金色丹元,可弟弟却是无比纯粹、犹如流沙般漂亮危险的血金色。   若是未见过真正的真魔之人,一定会误认金色丹元为正身,却只有见过秦子羽降生的人才会明白,血金色丹元才是预言中的那个人。   在那一刻起,整个秦家,整个城镇便为秦子羽而活。   秦子翎从小便明白自己弟弟命格非凡,他出生的唯一意义便是为了他赴死。   若秦子羽是要展翅翱翔的羽,那么秦子翎便是保他不受伤害的硬翎粗毛,随时都会被舍弃。   整个秦家、甚至是秦家杂役在秦子羽出生的那一天便已经料到,未来总有一天,现任魔皇的铁蹄将会踏过秦家的废墟。   甚至是整个城镇,也都早就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临。   “秦大人!”   在老者的一声呼喊下,秦子羽自幼熟悉的街坊邻里,好友长辈都一齐向着他跪下。   “我们所有人都愿意追随大人,可现在请你离开这里,韬光养晦,方才能成就伟业!”   秦子羽便明白,他们是要去赴死。   这些年来,魔皇杀了不少家族,只为消灭真魔之人。   秦子翎的金色内元足以让魔皇信以为真一段时间。直到他发现自己杀错了人,必定会气急败坏从返城镇。   到那时,只有城里所有魔人仍然照常生活,被魔皇屠光泄愤,他才会真的相信这里从未诞生过真魔之子。   秦子羽怔怔地注视着他们。   “大人,走吧!”老者沉声道,“别去想子翎,也忘记我们,好好的活下去。百年之后,您登上魔皇位置的那一日,也是给我们所有人报仇!”   “大人,走吧!”其他人也齐齐的跪求道。   秦子羽就这样被请出了城外。   事发突然,他走的时候,浑身上下甚至没有带一块家族遗物,唯有一把折扇,是兄长平日喜欢之物,在地窖时太过匆忙,落在地上,也成了秦子羽唯一和过去相连的事物。   十七岁的秦子羽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好像他离那城远一分,心便冷下一些。   兄长和镇民是他为普通魔人唯一的证明,秦子羽却无法救任何人。   他们在等待死亡,他身上的人性似乎也跟着慢慢凋零,魔皇之血却在逐渐蓬勃。   不知是受了创伤刺激,还是体内戾气开始翻涌,秦子羽木然地走了一天一夜后,他昏倒了。   他在一片冰冷的雨夜中失去了意识。   秦子羽再次缓缓地恢复意识时,却是在一堆温暖炽热的火堆旁苏醒。   那火焰跳动,与魔兵从秦子翎体内取出的丹元之气太过相像,秦子羽瞳孔紧缩,他猛地坐了起来,手中已经握紧瞬间从储物戒指里拿出的匕首,犹如惊弓之鸟。   他抬起眼,便对上了火堆另一边女子的目光。   对面,白衣女子沉静淡泊地注视着他,犹如冬日湖面还刮着刺骨冷风,让秦子羽骤地冷静下来。   她身边的气息冷清纯粹,和魔界格格不入,也能看出实力深不可测,才能让秦子羽抬头之前毫无感觉。   “你不是魔界的人。”秦子羽冷声道,“你是谁?”   “虞绾。”她平淡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第25章 025   在三人身陷盘镜的过去记忆时, 接仙台峰顶,沈烬来到侧殿。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联络法宝,联系上了在天界的阙尘真人,和他讲述了打开圆盘后发生的事情。   阙尘真人想了想, 他道, “这未必是坏事。若是能借由这个机会, 让他们三人想起一些过去,也算是因祸得福。”   “师父, 你确定这样真的没事吗?”沈烬蹙眉道。   “他们这样的状况, 除了按部就班和阿绾补上师徒关系再恢复记忆, 其他唯一可行的方法便是如楚危楼渡劫、和此次这样的极端情况发生, 自然可行。”   阙尘真人抚了抚胡子,“不过这盘镜乃是当时在阿绾遭受诛仙雷劫的天空出现, 犹如天地孕育而生,蕴含的力量连上神都无法近身, 我们也对它知之甚少。”   “既然一无所知, 那不是很危险?”   “阿烬, 你没听懂。”阙尘真人严肃地说,“阿绾遭受诛仙劫,本来是会灰飞烟灭的, 可她的魂魄却只是被击散。不论是诛仙劫, 还是她的魂魄被保护,亦或者盘镜出现,都不是天界能插手的。”   沈烬怔了一会, 他低声道, “您是说……天界之上, 有人庇护师姐, 所以才留了她的命,还给出天界无人可碰的盘镜?”   “没错。”阙尘真人道,“虽然我也不清楚,阿绾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引来万重诛仙劫,又为何留下一条性命……恐怕只有她恢复真身时才能知晓了。”   “那她的弟子们呢?”沈烬问。   “若是我没猜测,盘镜没有恶意。”阙尘真人说,“它不想困住他们,待到片段结束,或许他们便醒来了。”   也正如阙尘真人所料,大约半个时辰左右,秦子羽先醒了过来。   “秦子羽,你感觉如何?”花青低声道。   秦子羽不知道在盘镜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他被扶着坐了起来,整个人还是怔怔的,眼神发呆,好像人还陷在记忆当中。   过了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人在何处。   秦子羽伸手抓住花青的手腕,力气大得花青面露痛色。   “……秦子翎还活着吗?”他喃喃道,“你知道他吗?”   “什么秦子翎?”花青下意识地问。   她这一句话出口,秦子羽的手便无法控制地又加大了力度。看着花青面露痛色,他才反应过来,松开了她的手腕。   “抱歉。”秦子羽低声道,“我刚刚脑子有些混沌。”   花青摇了摇头。   “没事。”   她看到秦子羽陷入沮丧,便不由得安慰道,“你先别着急,让我好好想想。我是虞大人的花仙,平日甚少出门。你们之间又很少来往,所以我确实没听过什么秦子翎,但是……”   “但是什么?”秦子羽问。   “我记得几年前,你和虞大人曾经在庭院聊天,好像提过什么人住在你那里,身体有所好转之类的话。”花青说,“或许这个人就是你所说的秦子翎。”   秦子羽这才终于缓了口气。   纵使他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片段,并没有和记忆中那些人相处的过去,可他仍然不由自主地想要知晓在记忆中保护他的那个人还好不好。   花青其实有些好奇,她和白玉一样,是在主人身边化形的妖仙,生来纯粹,从没有经历过他们那样波折坎坷的过去。   她很想知道秦子羽到底看到了什么,但也知道这是他的私事,更是不愉快的过去,便没有开口询问。   没想到,秦子羽摇了摇扇子,神秘兮兮地说,“你知不知道,上一任魔皇是怎么死的吗?”   “被你杀死的啊。”花青怔怔地说。   “非也非也。”秦子羽笑道,“你再想想。”   花青蹙起眉毛,过了半响,她吃惊地小声说,“难不成还和虞大人有关?这,这不可能吧?”   外界人不可参与他界事。   若是说虞绾救了龙族的混血少年还算是小事,那如秦子羽所说的和魔皇有关,便是有可能引起天魔二界争端的大事了。   花青本想问秦子羽所说是真是假,秦子羽确实似笑非笑的样子,三分认真,三分玩笑,让人摸不透他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   她便也不愿问了,离开去看看程清铃和楚危楼的状况。   待到花青离开,秦子羽嘴角的笑容才缓缓地落了下来。   他合起折扇,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段记忆,眼底渐渐没有了笑意。   过了一会儿,与阙尘真人联系结束的沈烬走了过来。   看到秦子羽已经苏醒,面无表情的沈烬总算神情有了些松动。   “醒了便好。”沈烬道。   沈烬其实并不想聊什么。他这人本就孤僻,不爱与人交际。若不是因为虞绾之事,恐怕再过几百年他也不会和她的这些徒弟有丝毫瓜葛。   他也不过是过来看一眼他们的状态而已,感受到秦子羽气色力量都正常,便知道没什么大碍了。   沈烬刚想走,便听到秦子羽说,“我刚刚看到了第一次与师父见面的记忆。”   沈烬停下脚步,他侧脸看向秦子羽。   秦子羽笑道,“只是看了那一段,我便知晓为何我愿意舍弃一切追随师父至此了。”   沈烬停顿了一下,他道,“这很好。”   “是啊。”秦子羽说,“我们都有我们的理由,那沈师叔你来下界静候五十年有余,又是为何呢?”   沈烬薄唇微抿,他目光沉沉,并未回答。   过了半响,他道,“等他们醒过来之后,去前厅见面,商讨下步事宜。”   秦子羽摇着扇子,他淡淡地笑了起来。   …   秦子羽先醒了过来,程清铃和楚危楼仍然在各自的过去之中。   程清铃看到的又是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千年前,程清铃出生于人界一个有名的修仙世家当中。她从出生起,便成为了家族中年少一辈最耀眼的新星。   程清铃拜师极意宗的这一世,已然是不可多得的英才了,可比着上一世,仍然有数倍的差异。   她自幼表现出过人的天赋,别说同龄人,就连成人在她的面前都自惭形秽。   可是程家并不感到喜悦。   连整个修仙界都知晓,修仙世家程氏有古传秘籍,唯纯阳者可修,从来便是传男不传女。   程氏每代单传的男修在修仙界都极其优秀,可在程清铃同辈中,并没有好苗子出现。   哪怕也有还算不错的男孩,在程清铃身边也会被比得毫无价值。   程家一筹莫展,最后程家家主请了有交情的幻海宫宫主,也是修仙界唯一一个以卜卦占卜为主的门派。   幻海宫宫主卜了极其凶险的一卦,他耗费一百年寿元卜出,程家诞生了凶煞命脉之人,此人不仅会夺走其他族人的福寿,未来更将会血洗人界。   如今程家未有好苗子降世,便是因为这个人抢夺了兄弟的机缘。   程家几乎没有什么思考,便认定了宫主卜出的这个人是程清铃。   程清铃的本炁太过凶厉,与程家格格不入,普通的修行根本无法满足她。   她又过于天赋异禀,哪怕没人教导,自学成才的速度也快得可怕。她的力量就像是一头咆哮的猛兽,仿佛会在不经意间伤害所有人。   程家下定决心,决定处死年仅十三岁的程清铃。   若是按照原本的打算,他们并没有想声张这件事情,也不想大动干戈,而是由程清铃的父亲亲手端来一碗下了剧/毒的汤羹。   程清铃做梦也不会想到,看似平静安和的家中,所有人都想要她的命。   她身中剧毒,别说是十多岁的少女,就算是成年修士,喝下这碗汤药不死也会成为废人。   程清铃过于霸道的力量救了她一命。她的力量以万千次撕裂又融合的狠戾逼散毒素,无数次迅速地愈合自己的身体。   她虽然活了下来,跌跌撞撞的逃了,可这种剧痛让她甚至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若是程清铃原本的命运,便该是程家举全族之力搜寻程清铃,程清铃身负重伤逃了出来。   她被至亲所伤心灰意冷,独自摸出一条只适合她的修炼之路,只是她的力气过于狠戾霸道,程清铃变强的同时无法完全压制,久而久之越强越也越失控。   再过数年,程清铃席卷重来,灭了程氏满门复仇,震惊整个修仙界,从此修仙界全力追杀她。   整个人界也将会在漫长的征伐中变得民不聊生,血流成河。   可是……有人改变了这一切。   虞绾在程家下毒之前救下了程清铃,并且用一番话说服了本不想放手的程家。   程家因畏惧预言而追杀年幼的孩子,却反逼她成为魔头。若他们没有咄咄相逼,预言又怎会成真?   是预言预兆了一切,还是他们的恐惧反而将程清铃推向恶的那一边?   在仙人面前,程家最终退步,同意让虞绾带走程清铃,远离人界。   程清铃被虞绾救走,纵使她是被家族抛弃,可也好过被亲生父亲下毒,人界的命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向了另一个发展。   虞绾并不畏怕她的力量,反倒转过头来教她如何控制,程清铃的心性也一点点稳定了下来。   尽管后来毫不知情的程清铃回家探亲,却偶然得知当年真相。面对恐惧愧疚不已的家族,程清铃虽然愤怒,但最终没有动手。   相比于出一口胸中恶气,程清铃忽然发现如今的程家在她的眼里也不过是蝼蚁般的凡人而已。   和回师父边修炼相比,好像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   …   程清铃从记忆中转醒的时候,并没有秦子羽那般愣神许久。   或许是因为人界之事更好解决,虞绾出现的也更加及时,程清铃并没有其他二人那样受过那么多的波折。   留住她思绪的并不是痛苦的过去,反倒是因为在记忆之中,师从虞绾的感觉太好。   纵使在回忆里,虞绾教徒也显得有一丝冷淡,十分公事公办,除了教导程清铃控制力量和修炼之外,和她没有任何的互动,甚至也从不交心,可程清铃仍然莫名留念那种日子。   程清铃走出侧殿,便看到秦子羽在走廊里靠着柱子,注视着外面的云海。   “程师姐醒了。”秦子羽转过头,他笑道,“感觉还好吗?我醒来时头晕了好一阵。”   “我还好。”程清铃说。   “也对,你两世都是人界出生,不会太有差异感。”秦子羽说,“楚师兄怎么还没出来,该不会死了吧?”   他话音未落,一脸冷漠的楚危楼从另一个侧殿走了出来。   见状,秦子羽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   程清铃看向楚危楼,她道,“你还好吗?”   楚危楼点了点头。   三人皆在一个时辰内醒来,他们一齐前往主殿,沈烬、江毅然、白玉和花青都在那里等他们。   江毅然便明显感觉到,这三个年轻人的眼神和气息似乎相比之前有所改变。   “既然都醒了,那便过来坐吧。”沈烬淡淡地说,“还用我给你们时间集中精力吗?”   “不必了。”楚危楼沉声道,“说正事吧。”   “关于盘镜出现的消息,我们刚刚商讨了一下。”沈烬道,“上面所显的东洲青龙城,或许是其中一片碎魂所在,但这个消息是不完整的。”   “为什么不完整?”程清铃蹙眉道,“难道是因为缺了一个人?”   “没错。有可能是人数不齐,所以拼凑的片段也是不完整的。”白玉说,“或者找到宁清臣,凑齐四个人,或许才能知道更多消息。江宗主,您对东洲这个地方熟悉吗?”   “我早年间曾经去过东部,许多修仙世家的传人都在那里居住。”江毅然说,“你们所言的这个宁清臣,似乎也是在东州很有名的一个人。”   花青道,“那便应该是他。”   “看来,东边是非去一趟不可了。”沈烬沉沉地说。   他这话说出口,长桌边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他。   “怎么?”沈烬挑眉道。   “沈大人,这件事情,您不好一起去。”花青低声道,“您毕竟是仙人之身,和人界的修士平民都是云泥之别,若是动起手来更不方便。”   沈烬已成仙多年,连强如江毅然这样的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普通人或者普通修士呢?沈烬随意的一个挥手,或许就能要了对方的命。   “大人,我也是这样觉得的。”白玉低声道,“既然花青姑娘已经恢复记忆,由她带着他们三个正好。您留守在这里,也是个后盾。”   沈烬抬眼冷冷地扫了一眼白玉,仿佛十分气白玉不帮他说话,还吃里扒外。   可他也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阙尘真人也多次嘱咐过,虞绾之事和他关联不大,他若是硬要插手,反倒是添乱。   “大人,您放心吧。”江毅然也说,“他们三个是年轻一代的翘楚,齐心合力自然没有什么危险。”   “那便这样定了吧。”沈烬僵硬地说,“你们多拿些法宝丹药护体,有事及时联系便好。”   “是。”三人一起答道。   “还有一件事。我刚刚与天界联系,司命上神说东边有明珠闪烁,与晚晚关系密切,或许是她必经的地方。所以此次远行,你们要带晚晚一起走。”沈烬冷冷地说,“我不管你们是死是活,死了你们也能活过来,可晚晚不行,她若是受到重创,便是不可逆转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楚危楼沉声道,“就算我们死,也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沈烬得到了保证,这才挥挥手。   “去做准备吧。”   若是说准备,倒是也没什么可备着的。   三人皆是门派之光,年轻的英才,更别提秦子羽还是风云派掌门的样子。极意宗和风云派自然早就把上好的法宝丹药都批给他们了。   从接仙台告别后,众人向着山下离去。   白玉驾云载他们下去,他笑道,“此次路程遥远,祝各位一路顺风。”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希望下次见到虞大人时,她能长高一些。”   和白玉告别后,众人向着主峰走去。   江毅然一直表现得有些沉闷,他们看向江毅然,秦子羽忍不住道,“江叔叔……”   “别叫我叔叔了。”江毅然苦笑道,“你们年纪可都比我大许多,我担当不起。”   “宗主大人,您不能这样说。”程清铃低声道,“你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这是什么都无法抹去的。”   “你们有这份心便好。”江毅然虽然笑着,可声音还是有些低落,“如今晚晚要紧,你们保护好她。”   众人心中一时间也有些五味杂陈。   和江毅然分别后,他们前往后山去看望虞晚晚。众人走了一天,是程清铃的师弟童白在照看她。   看到他们过来,童白行礼。   “师姐。楚师兄,秦师兄。”   程清铃常年在外,还不如秦子羽和极意宗的人熟悉。   “师弟辛苦了,你先去忙吧。”秦子羽笑道。   待到童白离开,四人才一齐看向在摇椅上熟睡的小姑娘。   她盖着薄被,也能看得出来身体蜷缩成一团,小猫一样。   楚危楼三人有些心情复杂。   在回忆中,她淡然又强大,犹如重天而降的奇迹,解决他们人生当中的所有困苦。   可是如今,小小的她又蜷缩在这里睡着了,看起来这样脆弱易碎,一阵风吹过来,似乎都要担心风是不是太重,对她不够温柔。   楚危楼在摇椅边蹲下,注视着女孩的睡颜。   恰巧这时,虞晚晚的睫毛颤了颤,她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你们回来啦。”她嗓音柔软带着些睡梦中刚醒的轻哑,“你们去找沈烬玩了吗?”   “嗯。”楚危楼低声说,“你愿意和我们离开门派,去外面玩吗?”   听到了玩这个词,小姑娘瞬间精神了过来。   “我愿意!”她高兴地说,“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明日。”   注视着活泼的虞晚晚,楚危楼的目光暗了暗。   他在心中下定决心。   无论什么代价,哪怕让他舍弃一切,让他去死,他也要保护好她,让她恢复原来的样子。 第26章 026   此次前往东洲的人由花青、楚危楼、秦子羽和程清铃组成, 再加上虞晚晚。   修仙者本就简练,他们四人其实没什么可带的东西,倒是给虞晚晚带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物件。   说来也有意思,没看到那些片段之前, 他们都能摸摸虞晚晚的头, 亲切地叫声晚晚, 陪她玩。   如今想起了一些过去和虞绾的片段,好像这声晚晚唤出来时心头都多了许多压力。   虞晚晚虽然年纪小, 可她漂亮的脸蛋和长大以后一模一样, 她的眼眸扫过来, 虽是孩童的纯真, 可仍然让他们忍不住心中紧张。   尤其是秦子羽,一想到自己之前竟然在她面前撩妹, 就不由得有些心虚。   他待在极意宗陪虞晚晚玩的这个月里,虽然没再勾搭师妹, 但经常有之前的女修过来找他。秦子羽也知不能带坏小朋友, 也没和她们深入畅谈过。   但哄人走时, 免不了甜言蜜语几句。   如今想起来,秦子羽都头皮发麻。   ……希望晚晚,啊不, 希望师父恢复以后不要记得这些事情!   收拾好东西, 一行人离开了极意宗。   他们本来都能独自御剑飞行,只不过花青的人界身体资质不高,修为尚低, 也不好带虞晚晚, 便从极意宗的琳琅库中借了个飞行法宝。   这法宝名为灵飞舟, 如名所示, 外形是普通的木船,但内里空间很大,可以长时间飞行休息。   飞舟刚开始起航时,虞晚晚还饶有兴致的扒着沿边往外看。纵使一船都是修仙界的精英,也都由着她的动作而胆战心惊。   就好像所有人从上到下都无懈可击,虞晚晚是他们长在体外的唯一一根软肋。   偏偏这小姑娘又是他们的师父,谁都不敢说些什么,只能尽量哄她进来。   待到虞晚晚没了兴趣,乖乖地睡着了之后,众人才松了口气。   盘镜所显示的东洲青龙城,也是东部最大的修士聚集城。   以青龙城为中心,附近生活着许多修仙世家的大家族。这些古老的修仙家族根基深厚,互相联合,也成为了有名的东部世家势力。   修仙门派中基本分为两大派,一个是以极意宗为主,另一个以玄光门为中心,再加上东部世家联盟,成为了修仙界的三足鼎立。   如今这飞舟上可以说全都是极意宗一系的精英,来到东洲青龙城也是来到人家的地盘,还要调查尚不清晰的碎魂之事,众人便打算低调一些。   楚危楼一向独自往来,出门派历练的这五年他也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基本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秦子羽和程清铃便不行了。   秦子羽为人招摇,性格又圆滑。别看之前在楚危楼的接风宴上,他将阴人家玄光门一系的事情想得极其周到,但在外面的时候,秦子羽从来不得罪人,哪方势力都有和他交好的,尤其是女人,对他更是好。   程清铃倒是不招摇,可她之前在九州做任务除暴安良释放自己的暴戾因子也十分有名,更别提她又长得好看,别说修仙者知道她是谁,连凡人有的也记得她。   众人干脆都简易地易了容,那飞舟上刻着极意宗的字,他们便提前收了法宝,程清铃抱着虞晚晚,一行人飞向青龙城。   虞晚晚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城镇,在天上,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楚师兄,这算不算回你家?”秦子羽摇扇笑道。   楚危楼都懒得搭理他。   倒是花青无奈地说,“秦公子,楚公子他是黑龙。”   “那这青龙城是和青龙有关?”程清铃问。   “说是有关,也可以说无关。”秦子羽笑道,“据说许久之前,有青龙来犯人界,民不聊生。危急关头,一修士挺身而出消灭青龙。这青龙城,便是当初传说那龙陨落的地方。”   程清铃看向花青,“花青姑娘,你懂得多。你觉得这传闻是真的吗,人类修士真的有可能打赢龙族?”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花青笑道,“若是以程小姐你本体的资质来推算,这传闻还真有可能是真实的。”   众人在闲聊中走入青龙城。   青龙城真不愧是东洲第一城,建筑十分气派磅礴,街面上修士凡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这里所有的房屋顶梁都由不知名的金色金属打造,看起来极其华贵威严。   “看见这满城的金色房梁了吗?”秦子羽摇着扇子,他道,“每当正午的阳光照射下来时,所有房梁闪闪发光,从天空看就像是一条盘旋的巨龙。”   虞晚晚看来看去,眼睛都花得不够用了。   城里到处都卖着修仙界的法宝器具丹药等物,虞晚晚看到新奇的了就想跑过去拿着玩,被程清铃抱住腰部给拖了回来。   “这里最高也才三品,品质都不好。”程清铃低声说,“门派那么多高阶宝物,回门派让人选好不好?”   “不好嘛。”虞晚晚委委屈屈地说,“我就想要那个。”   “行。”秦子羽哄劝道,“我们先去客栈安顿,一会出来再买行吗?”   虞晚晚这才点了点头,不闹了。   一行人在青龙城的客栈落脚,先给虞晚晚弄了一堆好吃的,她便兴高采烈地坐在一旁吃了起来,其他人则是围坐在桌边,楚危楼拿出了东洲地图。   “如今我们仅有的线索便是东洲青龙城。”花青说,“如何寻找虞大人的其他碎魂,却还是没有头绪。”   程清铃蹙眉道,“既然碎魂可以寻找,那能不能代表碎魂可能会以其他的方式出现?”   众人沉默了许久。   “不论如何,线索在东洲,便一定和这些修仙世家有关。”花青低声道,“或者我们这几日多去探查,看看这些家族有没有隐藏什么秘密。”   “还有宝物。”秦子羽说,“既然师父是五十年前陨落的,不妨看看五十年前有没有家族得到了什么宝贝。”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他。   “怎么了?”秦子羽无辜地说。   楚危楼和程清铃还处在同时接受两个身份的消化期,对虞晚晚是叫晚晚不舒服,叫师父又有点叫不出口。   谁能想秦子羽竟然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唤出了口,丝毫不扭捏?   “有时候我真应该学习一下你。”程清铃感慨道。   “好了,我们来研究吧。”花青无奈地说。   三人这才都认真起来,看向地图。   花青指向上面的势力分布。   “如今东洲修仙世家联盟的成员,分别是宁、赵、程、李、霍五大家族。其他小家族十余个依附五大家族,便没有讨论的意思了。”花青说,“其中这个程家……”   她抬眸,看向程清铃。   “是我本体的家?”程清铃问。   “差不多。”花青道,“只不过这一千年里,程家换了嫡系一脉,原本你家的那一脉已经消失了,如今做主的是当年的程氏的其中一支系。”   “那不算我家。”程清铃淡淡地说,“他们消失了也算是报应,是好事。”   纵使程清铃看到的记忆里没有被父亲毒害,可她知道了家族本来的想法。   一个愿意亲手杀害自己孩子的血脉,也没什么值得遗传的。   若是如今的程家还是当年那些人的后代,程清铃会觉得恶心。如今得知是当初的旁支成了主系,这种感觉反而缓和了许多。   “那这个宁家……可是和那个宁清臣有关?”秦子羽问。   “我不太了解你们下凡的细节,但从沈烬大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来看,应该就是他了。”花青说。   “说到这个,花青姑娘,你了解这个人吗?”程清铃充满期盼地问,“宁清臣是什么样的人,能比他们二人正常一些吗?”   楚危楼和秦子羽顿时都看向她。   “我不正常吗?”秦子羽怀疑地自言自语道。   他们的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恐怕都是压力。程清铃却视而不见,仍然热忱地注视着花青。   “这……”花青嘴角微微抽动了下,她勉强地说,“说实话,程小姐……”   她本来想说,你们四个人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花青苦笑道,“程小姐算是最正常的了。”   一听到这话,三人都忍不住皱起了脸。   程清铃心中觉得日子无望,而楚危楼和秦子羽大概心中也有了估摸。   既然没有程清铃正常,那就说明和他们两个差不多。   ——很好,又要来一个看不顺眼的人了。   花青则是陷入了更深了记忆当中。   若是说虞绾大人的四个弟子中,她最害怕谁,必定是这个排在最末的四弟子宁清臣了。   虞绾虽然救了他们四个人,可是她对他们并不算好。   他们之间交流不多。除了每隔一段时间虞绾会给他们进行辅导,平日便是大门紧闭,从不见客。   他们和她一样,都想得到虞绾仙子的注意。   有时经常会有某个弟子过来,拎着礼物又或者表示自己有疑问,想找到和虞绾见面的机会。可除了固定的时间,虞绾从不见客,徒弟们也只能低落离去。   这其中,花青对宁清臣的记忆最深刻。   宁清臣是一个身形纤长的青年,他终日穿着深色的宽袍,衣袖下的皮肤苍白至极,身体有些单薄。   他好看得有些阴柔,长长的睫毛,一双仿若含着星光的温柔眼眸,还有他的薄唇,仿佛冬雪中飘落的梅花般殷红。   只不过,宁清臣身体似乎不太好,每次见面时都会咳嗽,说多了话便呼吸有些虚浮。   第一次见面时,宁清臣笑着告诉她,他是出生于天界的仙人。   花青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仙君。   他刚开始看起来是个温润的病公子,可花青仍然面对他时不由得后背发紧。   哪怕宁清臣笑起来时极其温柔貌美,花青也仍然像是被蛇盯着一样感到紧张。   他的上门拜访自然也和其他弟子一样被虞绾拒之门外。   其他弟子被拒绝后,因为怕拜访太过频繁引得师父厌烦,便会隔许久才来。   可宁清臣却不是如此。   他几乎每隔几日就会来敲门拜访,花青照旧得到过虞绾不见任何人的命令,所以次次拒绝他。   花青本来觉得宁清臣有点烦,可习惯了之后,他有一段时间没来,花青还有点不习惯。   结果,数日之后,门又被敲响了。   花青打开门,便发现宁清臣嘴唇毫无血色,脸上却附着病态的红,额头上尽是薄汗。   他如绸般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肩头,更显得他皮肤白得吓人。   花青还以为宁清臣要死了,吓的直接跑进去找虞绾。   虞绾在殿中看书,她的背影远远的和空旷的大殿连为一体,冷淡得甚至没有转过头。   “每隔六十天,毒痛便会发作,只能慢慢医治疗养。”虞绾冷漠的声音响起,“他不是孩子,要学会自己忍耐。出去吧,将原话告诉他。”   花青呆呆地回到正门,便看到宁清臣虚弱地靠着门框,他抬起头,目光闪动着希冀的光芒,花青都忍不住怜悯他了。   她将原话告知他,以为宁清臣会失望伤心的离去。   没想到他靠着门框,仰起头呼吸着,又看向花青。   薄汗从宁清臣的脖颈滑落,他若水般温柔的眼眸微微弯起弧度。   然后,他握紧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臂。   天界仙君的金色血液滴落在地面上,花青尖叫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   宁清臣露出俊美的微笑。   “我身体里流淌的都是毒。”他温声道,“若是要早点渡过发作病痛,将血放干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这,这是会不会死的问题吗?!   花青被宁清臣自残的行为惊呆在原地,她满头大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很快,宁清臣虚弱地滑坐在地上,连锁骨上都是薄汗。本应该是痛苦极了的,可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嘴角还有淡淡的弧度。   当宁清臣再次握紧匕首,要没入自己的身体。他苍白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虞绾冷冷地注视着他。她的手指微用力,便迫使宁清臣松开了匕首。   宁清臣仰起头,怔怔地注视着虞绾,停顿了半响,他蹙起细眉,似是委屈、似是撒娇般可怜地开口。   “师尊,我好疼。” 第27章 027   秦子羽果然深谙带孩子的精髓。   来之前虞晚晚说自己想买东西, 秦子羽跟她说一会在客栈安顿好了便出来买,如今到了客栈,虞晚晚就忘记了之前的事情。   众人决定分为两组行事,两个人出去打探, 两个人在客栈里陪虞晚晚。   花青觉得虞绾的徒弟里, 程清铃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其他三个男弟子高低都有些毛病。   幸好如今他们都没恢复本体记忆,而她反倒更像是前辈了, 他们都愿意听几句话。   花青便尽量不让秦子羽和楚危楼自己出门, 最好做到每次出去都有她或者程清铃。   如果秦子羽和楚危楼要单独出去, 花青也会叮嘱他们。如今在外事事要低调, 一定记得客栈里还有虞晚晚在。   其实她的担忧倒是过虑了,因为这一世人类身份出生, 秦子羽和楚危楼纵使看到了本体的记忆,可也都比本体正常多了。   一行人在青龙城住了好几日, 来打听各个家族的动静。   他们已经决定两手抓, 一边去搜寻近几十年有没有宝物出现的消息, 另一方面则是打探宁清臣。   宁清臣在东洲非常有名,可以说修仙世家联盟中,宁清臣算是最备受瞩目的人之一。   在青龙城, 他们的打听甚至都不会引起重视, 因为作为风云人物,每天都有人谈论他。   “听说宁家家主寿元将尽,宁清臣会接替成为新一任家主呢。”   茶馆里, 有人低声八卦着。   “这……不可能吧?虽然宁清臣十分有手腕, 可他年纪太轻, 头上还有兄长叔舅, 怎么也轮不到他吧?”   “那还真不一定。你没有发现最近几年,凡是修仙世家联盟的大小事宜,宁家都是由宁清臣出面吗?我觉得这就是一个信号……”   一桌人聊着热闹,易容过的秦子羽走过去,他自然而然地融入话题。   “几位道友说的可是真的?”   这几个修士抬眼,看到秦子羽易容过后的样子算是顺眼和蔼,又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便点了点头。   “那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如此年轻有为,倒是个人物。”秦子羽感慨道,“就是不知鄙人能否有这个荣幸,在离开青龙城之前亲自看看这位宁公子。”   “倒是有的,可与你无关了。”坐着的那修士笑道,“十日后,是宁家老家主宁严的生辰,宁家要百席宴请各路好友,或许那时也会宣布下一任家主。只不过……没有背景是进不去了。”   秦子羽不由得和程清铃对上目光。   他们回到客栈后,将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既然如此,那便去吧。”花青沉声道,“请宗主写一份帖子,修仙世家也会给个面子的。不过……”   不过若是暴露身份,宴会之后,他们恐怕会被大家族们盯死,便不能再秘密做什么了。   “这样,我去。”秦子羽摇着扇子,“我与赵、李二家的人都有交情,我这人一向又随性自如,忽然拜访,别人也不会起疑心。”   好像秦子羽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他是修仙界有名的花心浪子第一剑,行事出格,不被他人所束缚。   路过此处偶然听闻有宴席,便过来参与一下,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另有居心。   众人豁然开朗,程清铃伸手拍了拍秦子羽的后背,她道,“你很不错。”   “多谢师姐夸奖。”秦子羽笑道。   过去程清铃尽管经常找他切磋,可是心底是不太喜欢秦子羽这样油嘴滑舌又不正经的人的。   如今才忽然发现,秦子羽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下反而行动更自如。   她停顿了一下,忍不住说,“你不会是故意让所有人都不把你放在心上吧?”   要知道秦子羽是修仙界年轻一代的第一剑修,如此强大的实力,所有人想起他时却只会想到他不正经不靠谱不学无术。   如今想来,一个纯粹的花花公子又怎么可能成为第一剑呢?   秦子羽这是狼披羊皮,乐在其中。   “师姐过誉了。”秦子羽笑道,“我是真的很喜欢美人,并无故意之心。对了,说到美人,花青姑娘,你想跟我去吗?”   他话风转得太快,让众人都怔了下。   “你怎么这样不禁夸?”程清铃头疼道,“花青姑娘是晚晚师父身边的亲信,你泡谁也不能……”   “师姐误会了。”秦子羽无奈地说,“既然人人都觉得我花心,那我带一位陌生女子,想必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只要花青姑娘易容便好,我想着她知道的多,可以看看此宁清臣是否是我们师弟。”   “秦公子所言有理。”花青道,“那我便跟你同去吧。”   这件事情便就这样定了下来。   易容术也是个学问,虽说对修仙者而言是有手就能会的基础课程,但入门和精细大师之间还是有不少的差别的。   四个人之中,秦子羽最好美,也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九天后,二人开始准备。   秦子羽给花青认认真真弄了个高级易容。花青在人界的长相和资质都因为她擅自跳转生潭,没被司命上神调整过,所以十分普通,没有花仙时那么漂亮。   秦子羽易容之后,花青已然成了一个有些姿色但不会让人太记在心里的小美人,简直就像是成为了完全没关系的另一个女子。   二人准备完毕,秦子羽便大摇大摆地去几个家族里找他认识的人了。   秦子羽这样的性格和背景,他想吃得开,人人都会给他面子。更何况每个家族都有纨绔子弟,秦子羽结交了很多不同势力的狐朋狗友。   他一去找那些人,果然,对方立刻热情的邀请他明日一起去宁家宴会。   隔日中午,秦子羽随便从储物袋里找出个高品宝物包了,便带着花青赴宴。   还真如秦子羽之前所言的那样,不仅没有人怀疑他们来这里是不是别有用心,那几个大家族的狐朋狗友甚至就在宁家老宅门外等他,亲自带着他和花青进去,就连安排的席位也很靠前。   秦子羽和其他人笑着闲聊,没过一会儿,席位上便都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来了来了。”旁边的赵家青年低声道,“你之前没见过,那就是宁清臣。”   他压低声音,“这人颇为精通算计,秦兄你最好离他远点。”   秦子羽抬起头。   他看到许多宁家人从里屋走了出来,为首的老者虽然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完全看不出传闻中他寿元将尽的样子。   这位应该就是现在的宁家家主宁严了。   老者的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和秦子羽楚危楼年纪差不多大的青年。   这青年长得俊美,皮肤苍白,眉眼也精致好看,神色间却有些阴郁淡漠的气质。   他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却并不让人感到亲近,反而有些冰冷。   尽管花青还没来得及暗示他这个人是否是他们要找的,可秦子羽看宁清臣的气质,便知道应该是他了。   秦子羽刚想转头,宁清臣却忽然抬眼看了过来。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聚,宁清臣上下扫量了他一眼,颇为玩味地勾了勾嘴角,移开了目光。   秦子羽:……   果真又是个烦人的家伙。 第28章 028   宁老的寿辰宴会开始, 宁严在前面说了一些感谢各路朋友道友前来参加之类的话。   可坐在台下的,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都知道,宁严大限将至,此次宴会说是寿宴, 实际上便是要宣布新任家主了。   不是所有修士最终都能得道成仙, 大部分人凭着资质高浅, 最终会停留在某一境界上。寿元尽了,修为又无法突破, 人也该走了。   只不过正常心态的修士会将生死看淡许多, 所以若是谁明白自己大限将至, 不仅不如凡人那样办丧事, 更是要提前宴请好友,做个体面的告别。   宴席上也十分热闹, 各个修仙世家的幼童孩子在一旁打闹,年轻人推杯换盏, 老一辈则是说说话, 聊聊天, 不时有关系亲近的人去给宁严敬酒,氛围十分热闹。   花青术法传音,她低声道, “是他。”   “好。”秦子羽说, “我去敬宁老一杯酒。”   “你之前认识宁家家主?”花青有些吃惊。   “不认识。”秦子羽自然地说。   二人术法传音,虽然有真气波动,可宴会中在热闹之下也有不少人低声说话, 再看秦子羽和花青传音, 也更像男女说悄悄话, 没有人注意。   秦子羽端了杯酒起身离席, 他走向主桌,在宁严面前停下。   “宁前辈。”秦子羽双手端酒,有礼地说,“晚辈秦子羽,路经青龙城,特地来敬前辈一杯酒。”   宁严抬起头,他拿起酒杯。   “好,好。”宁严道,“老朽早就听过风云派秦子羽剑术一流,果然一表人才。”   “前辈客气。”秦子羽从善如流地笑道,“宁家英才辈出九州皆知,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宁严朗声笑了起来。   他知道秦子羽指的是宁清臣,便微微侧头。   坐在宁严身边的宁清臣本来一直垂眸喝酒,听了秦子羽的话,他细眉微挑。   宁清臣抬眸,他淡淡笑道,“不敢当,秦公子客气了。”   二人近距离对上目光,秦子羽笑道,“若是有时间,能与宁公子多聚聚便好了。”   他向宁严行礼,端着酒杯回位。   看着他的背影,宁严低声道,“有空和秦子羽聚一聚也可以。与极意宗一派有些友好往来,也不算吃亏的买卖。”   宁清臣笑着称是。   宁严转过头,宁清臣的笑容便渐渐冷了。他低下头,眼底闪着淡漠的光芒,仿若对一切都毫无兴趣。   秦子羽回到座位,花青看向他。   “怎么样?”   秦子羽坐好,他拍着自己的衣袍,又笑道,“等着看吧。”   宴会上的热闹持续了一阵,直到主位的宁严站了起来,宾客便都纷纷安静了下来。   “各位远道而来的道友,各位家族的朋友们。”宁严道,“想必大家也早就预料,这场宴席并不仅仅是为了给老朽庆寿,更是因为……老朽要借着这个机会,宣布宁家下一任家主。”   宁严转过头,他的身边,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   此人名叫宁志业,是宁严的侄子,却不是之前所有人猜想的宁清臣。   来宾们似乎都有些吃惊。秦子羽看向宁清臣,却看到他淡淡的笑着,随其他人一起鼓掌。   宴会结束后,宁家新任家主的事情便迅速地传了出去。   秦子羽和花青返回客栈,将这件事情分享给楚危楼和程清铃。   “你可觉得他表现有没有什么古怪?”程清铃问。   “古怪倒是没有,只不过他这个人……”秦子羽啧啧道,“眼神极冷,除了宁严之外,其他的宁家人似乎都对他有些忌惮,交流也不多。”   “花青姑娘呢?”程清铃看向花青,“你觉得他是否也和我们一样,不记得本体的事情?”   花青忍不住回想起宁清臣作为仙君时的样子。   相比于之前,如今人界的宁清臣看起来冷了些,但也能正常一点。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应该和你们一样,还没有恢复记忆。”   “这便有些难办了。”秦子羽说,“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真心对待晚晚,又愿意相信我们的话呢?”   如果宁清臣不相信他们,便不会有恢复记忆的机会,也就不会帮助虞晚晚了。   众人都在沉思,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了小女孩迷迷糊糊的呢喃声。   虞晚晚睡醒了,四人便从会议模式转换成带娃模式,又开始围着小姑娘转。   给她吃过了东西之后,虞晚晚想去外面玩,程清铃便带她出去了,其他三人则是继续到处打探消息和线索。   夜晚降临,青龙城仍然热闹非凡。   青龙城一直以来都有大量修士聚集,而修仙者不被日月束缚,夜晚也可出行做事,久而久之,青龙城变成了不夜城,整个夜晚和白天一样热闹。   许多生活在此,打工谋生的凡人也养成了日夜双班倒的习惯。   楚危楼三人在青龙城最大的酒馆里喝酒,便能够听到身边几乎所有的桌上都在议论宁家家主的事情。   纵使宁清臣年轻,可似乎实力手段都被人认可,连路人都以为他会继任。   却没想到,最终成为新一任家主却是其他人。   三人又听了许多宁清臣的过去,据说他好像是主系中比较偏远的一脉,但仍然颇受重用。   宁清臣不仅如此年轻便已经到达化灵境,而且雷霆手腕,脑子活跃,宁家在他的带领下十年之内一跃成为修仙世家之首。   他行事如此高调,其他修仙世家不仅不抗衡,甚至纷纷避其光芒,传闻是因为宁清臣手握其他家族的弱点和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哪个家族都不敢惹他。   若是他当上宁家家主,这修仙世家联盟改姓宁也是迟早的事情。   却是没想到……宁严竟然将家主之位传给了自己的侄子。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说宁严太过于注重血脉传承,将宁清臣淘汰出局,是他最大的错误。   也有的人说,宁严怕宁清臣上任后太过强势,久而久之引起各大家族众怒,所以换人当家,也让各个修仙世家心安,维护稳定。   看起来宁清臣是个争议很大的。   离开酒馆后,楚危楼看向秦子羽和花青。   “你怎么看?”   秦子羽摇了摇扇子,他说,“我觉得有点奇怪。今日一打照面,我便觉得这宁清臣其实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也有能力得到他想要的。”   他抬眸看向楚危楼。   “宁家家主之位对这世家的任何人都有吸引力,他这样的狠角色,为何将唾手可得的位置让人,自己却甘于幕后?”秦子羽道,“这难道不令人生疑吗?”   楚危楼想了想,他问花青,“按照你对他的了解,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吗?”   花青一回想起宁清臣,便会想起他是如何一次次用自残和各种她看着冒冷汗的方式求取虞绾的注意的。   偏偏他外貌却是一副温柔病公子的样子,其他师兄弟们都没见过宁清臣实际上的一面。   她不由得有点干笑道,“是,是挺狠的一个人。”   三人返回客栈,客栈掌柜的和伙计都是凡人,看见他们了,便殷切地笑着。   “几位仙长回来了。”伙计笑道,“你们的朋友找你们,就在上面呢。”   朋友?   众人脸色一变,顿时向着楼上赶去。   来到门前,楚危楼一掌推开门,便看到屋里,小姑娘趴在床上玩连环锁,程清铃坐在桌边,面色冷峻。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他垂着睫毛,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持着茶杯,正是他们谈论了一晚上的宁清臣! 第29章 029   面对众人警惕敌视的目光, 宁清臣放下茶杯。   他抬眸,笑了起来。   “坐。”   好像他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   三人走进屋,秦子羽和花青在桌边坐下,楚危楼关上门, 他靠着墙壁, 冷冷地注视着宁清臣。   除了先回来的程清铃, 其他三人还保持着易容的样子。   宁清臣看向秦子羽和花青,他笑道, “秦公子, 刚刚才见过, 怎么现在却坦诚相见了?”   秦子羽眼神微暗, 他随即也笑了起来。   “宁兄比我们先一步登门拜访,鄙人然没有时间整理自己。”秦子羽摇扇道, “若是宁兄打过招呼再来拜访,想必我们也会招待得更加周全。”   宁清臣哼笑一声。   楚危楼师兄妹三人其实还未恢复记忆, 可第一次正面面对宁清臣, 便能够感觉到他是一个极其自我而高傲的人。   宁清臣不请自来, 却连客套都没有开口。似乎没有外人在,他也不愿意再装温和有礼的样子。   三人去了易容,秦子羽看向他。   “你如何知道我们在此居住, 又认出我来的?”秦子羽说, “看起来,宁兄对我身边这些陌生的人倒是一点都不吃惊。”   “青龙城一共六个客栈,随便找找便找到了。”宁清臣淡然道, “更何况, 那么多修仙者带一个孩子, 你们不论住在哪里都十分引人注目。”   本来便有些的紧张的氛围, 因为他的这句话,顿时变得更加剑拔弩张起来。   虞晚晚是他们的重中之重,如今尚且不知宁清臣是否有记忆,也不知道他的来意和企图。   宁清臣如今已然化灵境,和楚危楼一个境界,修为或许比他还要再高一些。   若是宁清臣是敌人,将会极其棘手。   众人的氛围正紧绷着,屋内侧床榻上,虞晚晚玩了半天的连环锁,始终解不出来。   她拿着连环锁跑了过来,丝毫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这个好难玩,我解不开。”小姑娘委委屈屈地说。   平时都是秦子羽跟她玩得多些,虞晚晚便靠向秦子羽的手臂,将手中的连环锁给秦子羽看。   秦子羽刚要接过来,便感到桌对面宁清臣的一双眼眸骤地阴冷抬起,犹如闪着寒光的刀锋般刺向他。   秦子羽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得到一样,他接过连环锁,柔声笑道,“这个太难了,我也解不开。这两天我给你做个新的连环锁如何?”   虞晚晚这才点点头。   桌对面宁清臣的目光实在是太有存在感,虞晚晚抬起头,宁清臣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她单纯漂亮的眼眸。   虞晚晚不谙世事地抿起嘴笑了起来,嘴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宁清臣微怔,他眼中锋芒渐收,薄唇微勾,也缓缓地露出笑容。   “晚晚,来。”他温声道,好像忽然便变成了温柔沉稳的俊雅公子,“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宁清臣对她伸出手,虞晚晚下意识便想凑过去看,却被程清铃抓住了手臂。   瞬间,宁清臣嘴角的弧度缓缓消失,他冷漠地抬起眼。   “将话说清楚之前,你最好老实一点。”程清铃冷冷地说,“花青。”   花青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扶着虞晚晚的肩膀,将她引回屋里。   虞晚晚虽然单纯,也能感觉得到他们此刻不想让她过去,便一个人又趴在床上,老实地玩起其他玩具。   待到花青回来,程清铃才冷声道,“不必再打谜语了,直接谈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宁清臣轻笑一声。   他和秦子羽一样爱笑,笑起来也都俊美无比。只不过二人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虽说虞绾的弟子就没有好人,可人界的秦子羽纵使心底理性淡漠,笑着就能算计他人,但他也是真的乐于享受自己游乐人间的性格,笑起来还有些真心的。   宁清臣却不是如此。   如今日宴席上还有外人在的时候,他还愿意装装样子。可如今与极意宗等人相对,宁清臣便再也不掩饰自己。   不论他笑的多么如浴春风还是俊美无双,都没有一丝温度融入他的眼底。   宁清臣的眼眸毫无感情,这让他的笑容也看起来危险而阴冷,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   “看样子,你们没有一个人恢复记忆。”他淡淡地说,“一群废物。”   “你——”   众人下意识因为他的辱骂而感到愤怒,可下一秒,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宁公子,你恢复记忆了?”花青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东琼天时,宁清臣还是个病殃殃的仙君,和如今人界的他性格和言谈上似乎都有些差异,所以才让花青一直没察觉到他有什么异常。   宁清臣看着花青,他缓缓地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   “花青姑娘。”他轻声道,“我若是这样与你说话,你会觉得熟悉吗?”   顿时,一股熟悉的战栗从后背涌过来,花青这才确定,宁清臣确实记起了过去的事情!   “我对他们几个从没有好脸色的。”宁清臣淡淡笑道,“倒是不小心连累怠慢了花青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花青自然知晓这不是宁清臣高看她一眼,而是因为她是虞绾仙子身边唯一的仆从和侍女。   “这,这怎么可能?”花青喃喃道,“你们所有人都跳了转生潭,失去了在天界的记忆……”   宁清臣轻笑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手段。我只是没想到……”   他凉薄的眼神划过其他人。   “……你们竟然毫无准备。”   纵使不记得的事情便像是从未做过,可三人的心头仍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你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花青问。   “很多年前便想起来了。”宁清臣淡淡地说,“这些年,我一直刻意扩大我的名声,看着你们几人名头越来越广,却没想到……你们到现在才来找我。”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主动过来找我们?”楚危楼冷声道。   “因为我们四个是师父在人界的标记,我不能顶着变动未来的风险去找你们,蠢龙。”宁清臣傲慢地说,“你们投生在极意宗,却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   可能是因为在天界时,花青一直跟在虞绾身边。她所见到的宁清臣是个俊美温柔,有些神经,体弱多病的仙君。   她从没见过宁清臣私底下面对其他师兄师姐这样冰冷不耐的一面,恍若分裂得像是两个人。   宁清臣人界的身体没病,怼起人来也格外中气十足。   “既然如此,你是愿意和我们一起恢复虞大人的,对不对?”花青确认道。   宁清臣转过头看向她,又如浴春风地笑道,“那是自然。”   师兄弟之间氛围极其紧绷,花青便主动承担了问询工作。   “在东洲的这些年,你都知道了些什么?”花青说,“我们得到了消息,虞大人的其中一丝碎魂有可能出现在青龙城附近。”   “我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   眼见着宁清臣要说重要消息了,众人都不由得竖起耳朵,准备认真倾听。   却恰巧虞晚晚又跑了过来,她嘟囔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呀。”   宁清臣瞬间收起说了一半的话,他看向她,露出温柔亲切的笑容。   “晚晚,来。”   这一次,没有人阻拦。三人冷冷地看着他温厚纯良地笑着,将小姑娘招来眼前。   宁清臣修长的手指轻抵着虞晚晚的手腕,他温声道,“我叫宁清臣,你可记住我?”   记名对于虞晚晚而言是个颇有难度的活儿,若是能有些延伸,对她而来才能好记一些。   虞晚晚词汇量不多,她想了想,单纯地问,“你的名字是早上的意思?”   她以为宁清臣的‘清臣’是清晨。   虞晚晚理解错了一次,宁清臣却并不纠正。   他柔柔地笑道,“没错。”   那副温和的样子简直和刚刚判若两人。   宁清臣伸出手,一个小狗外观的木头机关傀儡出现在他的手掌中。   若是行家便会发现,虽然外观简单,实际上这小狗惟妙惟肖,机关精妙,绝对是大师级别的手笔。   虞晚晚果然非常感兴趣,宁清臣便耐心地教她如何玩。   其他三个师兄弟妹其实都对他有点意见,烦得很,却又没什么办法——晚晚想玩,他们又能说什么?   宁清臣完全不见刚刚对他们的态度恶劣和冷漠,他无比细心温柔地指导了虞晚晚许久,直到小姑娘自己拿着木头小狗走了,他才停了下来。   他一抬头,就看到楚危楼、程清铃和秦子羽目光都很冷地看着他。   花青及时地说,“我们继续吧?”   宁清臣微微颔首。   “这些年,我确实一直在调查修仙世家联盟,甚至整个九州。”他说,“其他地方没有什么进展,不过这东洲里倒是有些有趣的事情,不知是不是巧合。”   “比如?”   宁清臣看向花青。   “除了五大家族之外,青龙城附近方圆百里有大大小小许多修仙家族。”他说,“其中一个家族似乎在几千年前是修仙世家之首,到了如今已然没落,血脉凋零,近百年都没出过像样的苗子了。”   “这个家族便姓虞。”宁清臣接着说道,“我也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它不一样。只不过……这虞氏和师父同姓,我总想着留个心思,日后看看有没有关联。”   其实如果但听宁清臣这些话,确实无凭无据。可是结合当初盘镜给的东洲青龙城的线索,再加上吻合的姓氏,似乎便有点查头了。   程清铃看向花仙。   “师父可是东洲人?”   花青微抿下嘴唇,她细细地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摇摇头。   “仙人不问出处,连人界门派都没有人询问,更何况是出身呢?”花青说,“这件事情我要先去问问沈烬大人才行。”   宁清臣却哼了一声。   “我看沈烬也不一定知道。”他淡淡地说。   花青道,“不论如何,我先去联系。”   “不急。你们这么多人长住在客栈,时间长了难免被人注意。”宁清臣道,“这样吧,你们随我离开,我府邸偏僻安静,行事也方便一些。”   尽管其他三个弟子都不太喜欢宁清臣,可他说的是对的,在客栈长住确实麻烦。   晚上,众人退了房间,跟着宁清臣前往他独居的府邸。   宁清臣的府邸位于青龙城外四五十里的地方,附近确实十分安静,府邸面积也够大,全都是空着的房间。   众人安顿好后,花青去联系沈烬,其他人则是都聚在主厅。   他们冷眼看着宁清臣陪着虞晚晚玩耍。   也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傀儡机关术,将小姑娘看得一愣一愣的,流连忘返,一直跟他玩。   程清铃还好,带了好几个月孩子的楚危楼和秦子羽内心都酸涩不已。   虞晚晚又是没心没肺的,和宁清臣玩的开心有趣,便转脸忘记来和他们说话。   连秦子羽这么爱以笑容对人的性格,都压不住内心的醋意,笑都笑不出来了。   整个主厅里,只有宁清臣和虞晚晚是快乐的。   过了一会儿,花青从侧屋走了过来,除了宁清臣,众人都抬头看向他。   花青眼神微飘,她看了眼宁清臣,才说,“沈烬大人确实不知道虞大人的身世。”   宁清臣哼笑了一声。   “沈烬大人要去联系阙尘真人。”花青说。   “没必要了。”宁清臣道,“若是真人知晓师父身世,你们出发前便会告诉你们了。”   “那如何是好?”   “明天先去这个虞家一探究竟。”宁清臣淡淡地说,“若不是它,便将这青龙城附近的修仙世家查个遍,总能找得到。” 第30章 030   这个晚上, 除了修为较低的花青和虞晚晚睡了一觉之外,其他四个弟子没有入睡。   除了宁清臣,其他三人的心情都不怎么样。   虽然花青说他们四人过去的关系便都很冷淡, 可在人界极意宗相处的这段日子来说,楚危楼三人因为同个目标,关系其实还算可以。   连楚危楼和秦子羽这样性格观点不同的人, 也因为没有遇到重大决策事件, 能保持相当的和平稳定。   现在也不用等着什么重大决定来让他们二人针锋相对了, 新出现的宁清臣可能是因为完全恢复记忆的原因, 显得非常让人厌烦。   尤其是众人之前并没对自己的状态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可宁清臣嘲讽轻视的态度,让没有恢复记忆的三人都产生了危机感和不忿。   楚危楼蹙眉道, “我们如何才能恢复本体?”   “按照以往的经验而言,恢复本身只能结束人间生活。”秦子羽摇着扇子, “至于如何结束……要不然横死, 要不然等寿元已尽的时候。”   听了秦子羽的话, 楚危楼和程清铃不由得沉默了。   他们都是修仙者,寿命至少还有几百年, 谁都等不起这么长时间。   若是横死……倒是可以接受,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修仙者的好处便在此了。尽管已经是深夜,联系沈烬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只不过,他们确实联系上了沈烬,却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沈烬不仅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似乎更是对他们三天两次联系他的事情有些不满。   “虽然你们如今已经恢复了记一些记忆, 可还处于凡人的命格里。总是想寻求我和天界的帮助, 若是次数过多, 不知是否会更改晚晚的未来。”沈烬说, “你们自己努力,不要什么事情都来问我。”   放下联络法宝,沈烬轻轻的叹息一声,他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大人,阙尘真人的话,我们真的不用告诉他们吗?”白玉问道。   楚危楼等人关心的肉身问题,天命上神和阙尘真人不可能想不到。   四人跳入转生潭时,天命上神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了有些像胎记的寻仙印。   这寻仙印不止是要找虞晚晚的,更是给他们的一个小小的‘后门’。   只要他们能再多回忆起一些事情,刺激足够大,精神突破桎梏,涅槃重生,便会以他们本来的身份苏醒过来。   这样的话,若是遇到紧急时刻,也好保护虞晚晚平安无事。   沈烬选择不告诉四人,是因为这一切都会是他们将经历的事情。若是不说,或许一切会按序就班,经历他们该经历的。   如果插手过多,命运发生变动才是麻烦的事情。   沈烬是想多给他们帮助的,可阙尘仙人刚刚又联系了他一次,再三叮嘱他不要越界。   让虞绾恢复的契机是她和她的弟子们,和沈烬无关。   “罢了,让他们自己去摸索吧。”沈烬疲惫地说。   隔日,待到虞晚晚和花青睡醒之后,众人在主厅聚齐,开始商议今日的行动。   安全起见,虞晚晚是必定要留在府邸里的,也还要留一个人看护她。   首先,花青是必定要去的。她不止最了解虞绾,也是实力最薄弱的一个,留下她没有任何作用。   其次是宁清臣——他熟知东洲线索,将会是这一次的主力。   剩下的人争论了半天,最终决定轮流来,今日留守的人是楚危楼。   楚危楼其实心中还是有些不爽,倒是秦子羽摇了摇扇子,他笑道,“你不是大师兄吗?自然要以身作则。”   秦子羽这么一说,楚危楼顿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等到虞晚晚和花青都吃了早餐,宁清臣、秦子羽、程清铃和花青便启程出发。   修仙界姓虞的修士有许多,虞姓也不算是独特姓,但整个修仙世家青龙城联盟中,虞氏家族只有一个,也是传承最久的修仙世家之一。   只不过,如今的虞氏已经没落,再也不见大家族的丁火兴旺,虞家老宅的地点也比较偏僻。   有了宁清臣,众人便不用再像是之前那样到处打听消息。   “如今虞家已然边缘化,平日总是大门紧闭,无人拜访,他们也很少出现,几年也见不到一面。”宁清臣道,“只不过,如今宁家如日中天,我若是去拜访,他们多少会给我面子的。”   “你们想好了若是进去了之后,都要怎么说吗?”花青问道。   “我和他对了些词的。”秦子羽道,“若是藏着掖着,很难问出事情来,我只问他们祖上是否有人拜师极意宗之类的试探,看看反应,不然便只能使用探灵术。”   探灵术自然是不能轻易动用的。再说,虞绾飞升已经是将近两千年前的事情了,这么多代了,对方可能也不知道什么。   “会发生什么无可预料,见招拆招吧。”宁清臣淡然地说,“昨日我派纸鸽送去了拜门贴,我们直接去吧。”   众人从空中落下,云层渐渐散开,露出了下面。   只见在地面上,有一占地面积极广的园林山庄。只不过可以看得出来,这山庄有些沉静破败,大部分房屋院子似乎都无人居住了,倒是园林生长的都不错。   来到正门前,宁清臣用真气催动屋檐边悬挂的铃铛,铃铛摇晃起来,清脆的铃声传出很远。   过了一会,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门后是一个面色有些警惕的中年修士。   “宁家少爷,宁清臣?”对方开口。   宁清臣温和尔雅地笑道,“正是在下,前辈是……”   “虞涛。”虞涛抬眸,看向宁清臣身后三人,似乎有些迟疑,“你们……”   秦子羽上前一步,他温润如风地笑道,“虞前辈,打扰了。”   宁清臣和秦子羽都看起来一表人才,又很懂礼脾气好的翩翩公子的样子,让虞涛犹豫了一下,他打开了门。   “都进来吧。”他道。   宁清臣、秦子羽、花青和程清铃四人进入了虞家老宅。   说是老宅,其实这园林山庄占地面积极广,可以看得出来过去曾经人丁兴旺。   “如今虞家成员们都不在此居住了吗?”穿过郁郁葱葱的小路,宁清臣问道。   虞涛自嘲地笑了笑。   “如今我虞氏一族已经犹如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虞涛道,“满打满算,我虞家也不过剩下七八个人而已,也无英杰。”   “纵使先祖风光无限,那也是几千年之前的事情了。”他看向宁清臣,“所以,鄙人真是想不通,宁公子为何会忽然想起我们来。”   宁清臣温和地笑了笑。   虞家庄园房屋众多,林立散落在园林的各处。虞涛请四人进的是最近的一个屋子。   众人落座,虞涛拿出杯子,给每个人倒了酒。   “宁道友如今可以说明来意了吧?”虞涛道。   秦子羽手指微扬,打开折扇。   “我曾听家里长辈说过,虞家历史悠久,更出过曾经飞升的先祖。”秦子羽笑道,“真是让人羡慕。”   提起这个,虞涛还是十分骄傲的。毕竟得道飞升之人万里淘一,不论是世家还是仙门,都将此视为荣耀。   可他骄傲是骄傲,几个小辈忽然登门拜访聊这种话,实在惹人生疑。   “那是自然。”虞涛道。他看向二人,蹙眉道,“不过,在下仍然没有明白,诸位到底为何登门拜访?”   宁清臣和秦子羽互相对了个目光。   秦子羽道,“那我便实话实说了。虞前辈,请问你们虞家先祖当中,可否有人曾经拜师极意宗?”   虞涛一怔,他蹙眉道,“自然是没有的。过去极意宗并不如当今,而我虞家又恰恰那时强盛,怎可能拜师去小门派?”   他的话说的很有道理,可众人都已经到了虞家老宅里,不甘心就这样一无所获。   “虞前辈,您再好好想想,或者看看族谱记载呢?”花青低声说,“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虞涛刚要质问,秦子羽便主动开口道,“前辈,我是极意宗的人,我们宗门的过去有一位姓虞的飞升老祖,如今发生了一些事情……需要我们找到她的出身。麻烦您再想一想,这很重要。”   虞涛心中有些怀疑,再加上虞家太久无人登门拜访,这四个年轻人目的性如此之强,上来又要问这么深的东西,让虞涛心中不愿配合。   他刚想开口赶人,众人便听到虞家园林上空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阿涛,让他们进来说话。”   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虞涛脸色一变,他站了起来,对空气恭敬地说,“是,老祖。”   他看向四人,不由得头疼地说,“诸位跟我来吧。”   众人互相对了个眼神。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能叫老祖的人却少之又少,至少是祖爷辈分的了。   这破败无人的老宅中,竟然还活着一位老前辈?   在虞涛的引领下,四人穿过了数道月洞门和园林小路。在天上看时似乎也就这么大,没想到走了这么久的时间,好像比看起来还要大数倍一样。   在穿过又一个圆拱门后,虞涛停下了步伐。   “老祖,人带到了。”   四人走进院子,便看到一个鹤发苍颜的老者坐在院中石桌边,桌上摆着下了一半的围棋,似乎是在自弈。   老者抬起头,他看向他们。   “你们说,你们要找谁?”他问道。   一时间,弟子们都没有说话。若不是有十足把握,他们并不想把师父的名字说出口。   可是……   “既然不愿意说,老朽便不勉强了。”   老者伸出手,似要送客的样子。   宁清臣嘴角微微抽动,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看起来前辈也很感兴趣,又何必第一句话便下马威呢?”   老者动作不变,仍然抬着手,似乎已经认定,若是他们不说出些什么,便拒绝交流,让虞涛送客。   宁清臣目光微冷,过了半响,他收回目光,凉凉地笑了起来。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他转过身,迈步向着外面走去,其他三人也都跟着他。   “等等。”   在众人走到月洞门、即将踏出院子的时候,后面又传来了老者的声音。   他们转过头,便看到老者叹息一声,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既然来了,便进屋聊吧。”   宁清臣抬眸,他薄唇微勾,眼中闪动着嘲弄的冷光。 第31章 031   虞涛扶着老者, 宁清臣等人跟着他们进了屋子。   相比于之前接待他们的主厅冷冷清清,似乎没有经常使用的痕迹,这个屋子看起来便是有人居住的。   屋里青烟缭绕, 是淡淡的香味。不似老人家或者修仙者喜欢的那种香,而是闻起来似乎更加温和清雅。   来到里屋,老者道, “坐吧。”   众人都坐了下来。   “虞家先辈中, 确实有人拜师过曾经的极意宗。”老者淡淡地说道, “只不过, 不知和你们要找的是否是同一人。”   “老祖,这……”虞涛低声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有些事情, 并不记载在族谱上。”老者道。   他抬眸看向四人, 沉声说,“你们这几个小鬼,一个个都精明得很。只不过想得太美好了。你们没有丝毫诚意,一点都不愿意说实话,还妄想其他人会松口帮你们吗?”   四人互相对了个目光, 花青微微颔首。   秦子羽沉声道,“请问前辈所言的那位先祖,是否叫虞绾?”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老者的瞳孔紧缩。   他实力本远高于他们,可连身边的虞涛都能够感觉得到, 老者的气息在那一瞬间变得紊乱了。   虞涛看向老者,微微有些疑虑。   “虞老祖, 如何?”宁清臣问道。   老者注视着他们。   “……你们是她的什么人?”他问。   一听到这话, 众人顿时惊喜。看起来他们真的找对了地方?   “我们是她的弟子。”程清铃沉声道, “虞老祖,此事有关师父,你若是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们!”   老人怔了半响,他轻轻叹息一声。   “不必叫我老祖。我名为虞宽。”虞宽注视着他们,试探地说,“可否告诉老朽,虞绾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事关重大,请前辈理解。”秦子羽沉声道,“在完全确定之前,我们也不好全盘托出。若是能对一对细节,确定师父出身是此的话,我们也好放下心。”   “也是。”虞宽道。   看起来,起初老者是对他们几人有点成见的,或许是觉得这几个年轻人有点太锐利和咄咄逼人。   如今得知他们都是虞绾的弟子,虞宽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倒是四人有点忐忑。这修仙世家的‘老祖’,基本也就是爷爷再往上一辈而已,就算虞宽年纪大,也不一定能见过两千多年前的虞绾吧?   这时,老者缓缓地开口。   “我记得,她当时离开家族,拜师方沉,便是后来的阙尘真人。后来这方沉收了五六个弟子,但只有他、虞绾和另一个叫沈烬的男修登天成仙了。”   虞宽说完,众人顿时大喜。   “对,是同一个人!”程清铃高兴地说,“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我们此行如此顺利!”   其他人也面露喜色,就连宁清臣眼底也有了真正的笑意。   虞宽捋了捋胡子,他苍声道,“这回老夫可以问问发生了什么吗?还有,虞绾她早就飞升天界,你们这些孩子,又怎么师从于她的?”   “事情说起来复杂。”宁清臣道,“人界五十年前,师尊遭受到了万重诛仙劫,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晓她仙体泯灭,魂魄被击散,只有一缕重生人界。”   “如今我们下凡,便是要找回她的碎魂,让她恢复本体。”   虞宽注视着他们,他喃喃道,“你们的意思是……她……她回来了?”   “她的一块魂魄回来了。”花青说,“其他的魂魄尚且不知在哪里。天界神器指引我们来青龙城。恰巧这修仙世家之中,最古老的虞氏家族便是您这一脉,所以才登门拜访。”   “前辈。”秦子羽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过去从无碎魂转世之人,我们都想让她赶快恢复,就怕多拖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险。”   虞宽沉默了半响,他握紧拐杖,虞涛便立刻上前伸手搀扶他。   “……我明白了。”他低声道,“既然如此,诸位随老朽走一趟吧。”   老人生活的院子其实不大,正屋便是他们所在的这一间。众人还以为要离开院子,没想到虞宽来到书柜前,他挪开香炉,真气铺满整个屋子。   众人脚底的大地传来轰隆的嗡鸣声,柜子转动,竟然露出了一条十分宽敞的暗道。   虞宽的真气涌向暗道,暗道两边墙壁上的烛火自动点燃,照亮了台阶。   “老祖,这底下还有密室?!”虞涛震惊地说,“我好歹也是这一任家主,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过分……?”   虞宽哼笑了一声。   两个虞家人在前,四人跟在后面,他们走下了阶梯。   眼前的密室看起来有些年头,材质石壁都不是如今修仙界常用的了,但众人还是感觉得到这密室极其不凡,他们一走进来,能量似乎也被这密室禁锢住了,无法再向外拓展。   也难怪连自家家主虞涛都不知晓此事了。   在密室的正中间,繁琐复杂的阵法中间,摆放着一个箱子。   其他人都停在阵外,老者一人走了进去。   他打开箱子的一瞬间,光芒充斥着整个地下室。   待到白光散去,众人才看到虞宽苍老的手中拿着一个晶莹剔透、流光滑动的白色宝石。   “五十年前的一个夜晚,长星划破天际。”老者说,“在那个夜晚,老朽偶然察觉到属于虞绾的能量气息,便顺着那个气息遵循而去……”   他的目光微暗。   “在荒野里,老朽看到一抹白色的火焰沸腾,而后渐渐熄灭,变成了这透明的白色宝石。”虞宽道,“这些年我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觉得此事蹊跷,所以将这宝石放在密室之中,妥善保存。没想到,天界竟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长星,便是彗星的意思——更接地气的说法,便是扫把星。   天界发生变动,引起人界天象异常,似乎可以说得通。   “太好了,那便应该是这个了。”程清铃说,“只是……晚辈有一事不解,虞前辈,您和师父的关系是……”   “两千年前,在她离开家族之前,老朽曾经教过她一段时间。”虞宽的神情柔和了许多,“我从她四五岁的时候开始教她,一直到她十七岁离开。”   众人都没想到面前的老人竟然是这般的来历。   这能解释得清为何他如此了解虞绾了。只不过,还是让人有些吃惊。   如今修仙界年纪在两千岁以上的大能实   在是凤毛麟角,而且每个人都很出名,就连在修仙世家势力中长大的宁清臣都不知道楚家竟然还有这么一位上年纪的人。   有许多令人疑惑的地方,比如虞宽这样的千年岁数的大能为何要掩盖自己的存在,如果他出名,虞家也能好过许多。   另一个便是人人皆知虞绾天赋出众,无人能比。这样的好苗子,虞宽却有资格教导她,不正是说明虞宽那时便已经有了实力?   若是再加上他修炼的时间,可能要两千五百年以上,甚至三千年以上了,这……这实在是令人不敢相信。   “既然如此,前辈可否将这宝石交于我们?”秦子羽道,“也好让师父早日恢复。”   “我确实愿意将它物归原主,只不过,不可如此唐突。”虞宽道,“口说无凭,我要先见虞绾,确定你们所说皆真,再谈该怎么办。”   看到四人面露犹豫之情,老者淡淡地说,“沈烬不认识我,那方沉是知道的,你们可以随意找他核实的身份。若他愿意亲自来一趟,我也不介意。”   虞宽的眼神也冷了些。   “我倒是要问问他,好好的人交给了他,他就是这么当师父的?”   …   宝石暂时仍然在虞家密室,众人先回了府邸。   他们也确实又联系了沈烬,沈烬本来有些不耐烦,他昨天才和他们说了别太依赖天界,今天就又给他打电话。   却没想到,弟子们的进展竟然这么大。   沈烬当即便去联系天界的阙尘真人,让三方都能通话。   他们联系的法宝是一种扇子形状的宝器,也是天界出品,可以让使用法宝的人看到彼此的画面。   除了恢复记忆的花青和宁清臣,其他三人第一次见到师父的师父长什么样子。   “这个虞宽确有其人,你们可以相信他说的话。”阙尘真人叹气道,“只不过……”   “师父,只不过什么?”沈烬问。   “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阙尘真人说,“在你师姐飞升之前,曾经告假回了一次东洲,她说要做个了结的。你也知道阿绾性格,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却没想他竟然还在。”   “了结?”宁清臣蹙眉道,“师父曾经想杀了他?”   “没错。”   “为什么?”沈烬追问道,“师父,你从来没提起过这些事情……”   “这毕竟是你师姐的私事,她过去也没想让别人知道。谁能想今日之事?”阙尘真人叹气道。   “师爷,您便简单说说吧。”秦子羽蹙眉道,“如今我们都未恢复本体,本就不占优势。至少掌握些信息,也好与他周旋。”   阙尘真人沉默许久,似乎才下定决心。   “罢了,你们一路寻找她的碎魂,迟早也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叹气道,“让你们了解你们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好多她体谅一些。”   “您说吧。”楚危楼沉声道。   连接仙台上的沈烬和白玉都很认真地看着阙尘真人。   阙尘真人看向自己的徒弟。   “你师姐确实是那修仙世家虞氏之女,严宽也是她第一个师父。”他道,“她家里本有爹娘和幼弟,爹娘横死后,小弟也亡去。阿绾心灰意冷,才离开家族来拜我为师。只不过……后来她才知晓,她的弟弟是被虞宽所杀。”   众人都面露费解。   “师父,我没听懂。”沈烬蹙眉道,“若是师姐家人因为虞宽而死,你又为何让他们相信他呢?”   “说起来,你们会觉得很荒谬。”阙尘真人道,“虞宽一心为阿绾,所以他杀了她弟弟。你们如今是想让她恢复,他也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程清铃皱眉道,“什么意思?他要帮师父却杀了她弟弟?”   她年幼时也差点被家人杀死,所以对此十分敏感。   提起这个,阙尘真人的神情也有些复杂了起来。   “此事便说来话长了。”他道,“我只知道部分事情,其余的真相,只有阿绾和虞宽知晓。” 第32章 032   “真人, 您知晓多少,便说多少便好。”花青道。   阙尘真人的目光沉沉。   “你们都知道,虞绾她天赋异禀,远超他人, 当年甚至先我一步飞升的事情吧。”   就算楚危楼、秦子羽和程清铃还没有恢复记忆, 但他们也都从江毅然那里知道了这个事情, 不由得都点了点头。   “宗主说,极意宗这么多年了,师父打破的记录仍然无人能超。”程清铃道。   “正是如此。当年她拜师与我时,年仅十七岁, 却已然到了化灵境的境界。”阙尘真人感慨道, “你们过去都不是人类,可能无法理解。如今有了人界的经验, 必能够明白她的天赋多么令人震惊。”   尽管四人之前经常听说虞绾多么天赋异禀,却是第一次听到细节。   十七岁的化灵境……   太可怕了。   一共便是九个境界,化灵境已经是第六境,也是分水岭。   化灵境开始,才算是半仙之体, 不知道多少人卡在第五境无法突破,在人界渡过一生。   就连宁清臣、楚危楼这样已经年纪轻轻便到达化灵界的人,也是因为他们命盘本身被司命上神调整过。尽管如此, 也花了几十年的时间修炼。   可虞绾竟然……十七岁就到达了化灵境。   这样的天赋,别说极意宗了, 就算整个修仙界历史上都没有过的吧?   相比于其他人的震惊, 沈烬神情却是淡淡的。   他亲眼见过当初虞绾的飞速进步, 自然不会和其他小辈一样一惊一乍。   “我们师父……还算是人吗?”秦子羽不由得喃喃道。   这样的天赋, 简直恐怖如斯。   等到众人的震惊渐渐消化之后, 阙尘真人才继续开口。   “当时我也十分震惊。要知道,我收你们师父的时候,她已经到达了第六境,而我在第八境,已经算不可多得的强者。可那时我还是会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教导她。果然……她进步很快。”   阙尘真人说,“只是她虽然飞速进步,但性格古怪孤僻。从不与我这个做师父的,还有其他同门师弟妹多交流。一直到后来,因为一些师弟总是缠着她,她没有办法,才和为师说了些实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阙尘真人并没有看沈烬,但沈烬的喉结还是微微滑动了一下。其他人专心致志听故事,并没有发现不对。   “虞绾的家族中,几乎每个几代人,便会有人觉醒血脉传承的力量。”阙尘真人沉声道,“她便是那个觉醒了的族人。”   “血脉?”沈烬蹙眉道,“那是什么?”   阙尘真人摇了摇头。   “我只知一点,虞家从过去便是如此,每隔数代会出现血脉觉醒之人,觉醒者修炼速度快得令人恐怖。”他说,“那虞宽和阿绾,都是血脉觉醒的虞家人。”   “可是……若这血脉真的如此厉害,为何虞家会没落,又为何虞家飞升者也并没有多过其他世家多少呢?”宁清臣疑惑道。   “因为这血脉极其凶狠,非常人能驾驭得了。只要苏醒了血脉,便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心生软弱,就会被血脉吞噬而亡。”阙尘真人道,“而且觉醒这血脉的人,在虞家还有另一个称呼……”   “什么称呼?”   “天煞孤星。”阙尘真人沉声道,“获得血脉者,必须远离家族,不仅不能和其他人共处,甚至不能交心。虞家历史有载,这苏醒血脉的族人的亲朋好友往往死于非命,所以从许多代之前,血脉拥有者都会被赶出去自立门户。”   听了阙尘真人的话,众人的脸色一变再变。   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真人!”花青急促地说,“您的意思是,是说……虞大人她,她不是讨厌我?”   阙尘真人微微颔首。   他看向面露激动的每个人,开口道,“阿绾不是故意冷待你们,而是因为她是天煞孤星命,又是这血脉传承者,不想动情,以免伤害到你们。”   “原来是这样……”   弟子们再回想起那些记忆里虞绾冷漠的样子,也终于解开了他们心中的疑惑。   “我就说嘛。”秦子羽自言自语道,“师父愿意救我,却不理我,实在太过矛盾,原来是有这等苦衷。”   众人差不多都是同样的感想。   尤其是本身拥有记忆的沈烬、宁清臣和花青,这个事实对他们而言的震撼更大。   虞绾的冷漠一直都是他们心头化不开的事情,如今却是在这种机缘巧合下化解了。   “这件事情,你们本来该一辈子都不知道的,谁能想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阙尘真人叹气道,“罢了,这样也好,这些年我看着阿绾避世,心中也是心疼的。”   “师爷,我还是有问题。”程清铃道,“师父的背景我们大抵了解了,那为什么虞宽杀了她弟弟,又为什么师父放弃了报仇呢?”   “刚刚我也说过,这拥有血脉者都是天煞孤星。你们师父的爹娘已死,家中还剩下一个幼弟,已然成为阿绾牵挂。”   “那时她卡在第五境突破第六境的瓶颈期,久久上不了化灵境。这血脉凶险,只能逆水行舟,不能停滞不前。”   “为了让阿绾突破,虞宽他设了一局,让虞绾回家看望弟弟,而后偷偷将其杀掉。”阙尘真人道,“阿绾以为幼弟死亡是被她克死,是她的错,她家中又再无家人,从此彻底心死,离开了虞宽的教导,前来投奔我。”   阙尘真人叹气道,“后来渡劫突破时,阿绾因家中心结无法飞升,虞宽便告诉了她事实真相。阿绾回家复仇,再回来时,她心结已破,没多久就得道成仙了——这便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若是还有秘密,也只有虞宽知晓。”   听完了阙尘真人的话,众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虞宽此人,令人心生复杂。   此血脉者不能拥有感情,不能爱他人。虞宽真是恰如其分地做到了这一点。   他能毫不犹豫杀了同族的孩子,欺骗虞绾,冰冷可怕得让人心生寒颤。   可也同样是他,杀人是为了让虞绾活下去,而后为了让虞绾突破,还说出了真相,好让虞绾杀他复仇,了结心魔。   这实在是……让人无法评价。   “总之,这个虞宽不是个好人,但他对阿绾是真心的。”阙尘真人道,“他必定会帮阿绾融合碎魂,你们是她的弟子,虞宽也会爱屋及乌。”   阙尘真人又补充道,“当然,至于其他方面你们可以有些警惕,若是不信他,融合灵魂后直接走人便是。”   “说到这个,我们要让虞大人如何融合   呢?”花青担忧地说,“我们都怕出什么岔子,会伤害到她。”   “这很简单,魂魄本来就是她的一部分,你们甚至不必做些什么,只要让她和那宝石互相感应,自然而然会相互融合。”阙尘真人道,“当然,融合时可能会产生能量波动,你们都小心一些。”   与阙尘真人聊过后,五人沉默了许久。   这次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还一举改变了他们心中虞绾仙子的形象。   原来她并不是一个凉薄的人,而是因为她只能无情,才能保全所有人。   “太好了。”花青眼圈都红了,“我还以为虞大人觉得我是累赘,因为心存善意才勉强容纳我……”   “谁不是这样想呢。”宁清臣淡淡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师父不会不愿意见我的。”   花青:……   呃,那个,虞大人可能还真是不愿意见你——动不动就流血受伤真的让人压力很大啊!   当然,花青是不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的。她一向不参与师徒间的事情,只是在旁边吃瓜和默默吐槽。   “你们终于结束啦。”   这时,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   众人抬起头,就看到睡迷糊的小姑娘揉着眼睛,一头栽到了花青的怀里。   花青眼圈更加湿润了。   呜呜呜,能抱小虞大人,还知道了她并不是讨厌她,这是什么好日子!   “这两天,能多陪晚晚师父玩玩便多玩玩吧。”秦子羽摇着扇子道,“融合了灵魂,晚晚师父一定会长大的。” 第33章 033   虞晚晚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向记性不太好的, 具体的事情隔了一个月就会忘个干净。   可是她不会忘记其他人对她不同的态度和感觉。   过去在百炼山上时,有人对她很好很好,也有人态度总是冷漠, 或者厌烦她。虞晚晚能感受到那种敌视, 只不过小傻瓜总是不会介意而已。   可是如今……她身边的人对她越来越好了。   曾经她是一个不太灵光的弟子, 尽管身材娇小, 也要力所能及干一些粗活。   而现在,她好像被呵护的小宝宝, 什么活不用做, 想干什么都会有人陪着她。   这种陪伴在来了这个新府邸后格外的强烈。   除了睡觉时间之外, 好像大家都很想和她玩,因此而产生了很多纠纷。   楚危楼与她搭石子花园,秦子羽和她画画;程清铃喜欢抱抱她,花青喜欢亲手喂她吃好吃的。   还有宁清臣, 总是做稀奇古怪的一些玩具来和她玩。   虞晚晚实在玩不过来了!就算是一条灵犬, 被五个人抓着玩游戏,体力也会受不了吧。   于是在前往虞家的最后一天, 众人都像是等待被翻牌的后宫佳丽, 眼巴巴看着虞晚晚,希望她能点他们跟她玩。   虞晚晚一向是个没有心的小姑娘, 其他人她都混的很熟了, 可宁清臣是新出现的, 他拿出的玩具也是最新奇的, 虞晚晚毫不犹豫点了宁清臣。   其他人无比失望, 唯有宁清臣笑弯了眼睛。   他笑起来真是清雅俊逸, 可惜虞晚晚对他人颜值高低没有感觉, 宁清臣怎么放电都没有用。   “回想过去, 真人令人感慨。”二人在房中一起玩着玩具,宁清臣笑道,“以前在天上时,师父就最喜欢我了。”   虞晚晚抓着小木马,她三心二意地说,“是吗?”   身边的人总是管她叫大人或者师父,虞晚晚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已经习惯了。   “当然。”宁清臣说,“四个弟子里,你一直最关心我,对我最好了。”   俊美的年轻人手肘抵在桌面上,他侧头看着虞晚晚,修长的睫毛微眨。   “晚晚现在喜欢我吗?”他轻轻问。   “喜欢呀。”虞晚晚用力地点头,“你是我的好朋友。”   宁清臣嘴角微微勾起弧度,他柔和地笑道,“那如果晚晚长大了,也喜欢我,好不好?”   “那是当然。”玩着玩具的小姑娘回答的声音有些虚浮,她一门心思都用在了游戏上。   可是尽管这样,听到了她的回答,宁清臣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隔日,众人带虞晚晚前往虞家。   和第一次去时不同,这一次,鹤发苍颜的虞宽和虞涛都在门口迎接。   当看到花青拉着手的小姑娘时,老者的瞳孔紧缩,浑身的能量都变得紊乱起来。   虞晚晚左看右看,有些好奇,丝毫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   虞宽却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他沙哑地说,“绾绾……?”   虞晚晚抬起头,对上老者的目光。   她不怕生,虞宽唤她,她便跑过去,在他面前停下,抬起头,好奇地问,“你是谁呀,你认识我?”   老者的胸口缓慢地起伏着,他伸出手,颤抖地轻轻放在虞晚晚的头顶。   虞晚晚没有躲开,她眨着眼睛,不谙世事的看着他。   虞宽苍老的眼眸不由得湿润了。   他收了收情绪,才低声道,“进来吧。”   和上次的路线一样,只不过这次众人直接飞到了虞宽的花园,进入主屋,走进了密室。   “这几日,老朽布置了多重法阵结界。”虞宽缓缓地说,“若是有能量袭来,不会危及阵法之外,更不会让外人察觉。”   听到他的话,众人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你们放心吧。”虞涛安慰道,“老祖第九境的实力,如今人界几乎没有对手。他布置的阵法,必定是天下无双的。”   虞涛这样说,才让大家都放心了一些。   看着老者牵着小姑娘的手,缓缓地走入阵法当中,楚危楼看向其他人。   “我们一起入阵吧。”他沉声道。   “你们确定吗?”虞涛说,“还是和我一起在外面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他还没有说完,其他人已经走入了结界之中。   本来徒弟们是想让花青出去等候的,毕竟花青的修为如今可能只在第二境而已,其他人都已经是第五六境界,修为完全不同,承受能力必定也更低。   没想到花青洒脱地说,“没事儿,大不了一死,死了正好我恢复本体。”   弟子们也只能无奈笑笑。   五人一齐入阵,站在周围,而老者和虞晚晚站在箱子面前。   严宽伸出手,他缓缓打开箱子,露出了里面白色偏透明的宝石。   一开始,宝石停顿了一下,而后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虞晚晚,它忽然升起,停滞在半空之中,转而缓缓化成一片白色能量团,散发出琉璃般漂亮的光芒。   与此同时,虞晚晚的额头上闪起了白色的纹路光芒。她睁大眼睛,有些没有焦距地注视着前方。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她没有用眼睛看到这片流动的碎魂,却是仍然感觉到它的存在一样。   她神情恍惚,缓缓地抬起手,这团白光便涌入了虞晚晚的额头。   以虞晚晚为中心,结界中刮起了巨大的暴风。   众人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直到他们自己也被白光吞噬。   ——   一片混沌之中,虞晚晚的头很痛。   她浑浑噩噩,似乎看到了许多片段。   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窗边,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婴儿。   另一头,屋外院门被推开,一个身穿修士服饰的男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拉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三四岁的样子,她隔着窗户看到女子,顿时活泼地举起手。   “娘!”她奶声奶气地叫道。   虞母露出微笑,她走出屋子,蹲了下来,将扑过来的小女孩抱在怀里。   “娘的好阿绾。”女子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   小姑娘抬起头,她看向襁褓里的婴儿,婴儿睁着大眼睛也看着她,而后咧起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娘,小弟在对我笑呢。”阿绾说。   男子在娘仨旁也蹲了下来,他笑道,“阿绾,等过几年,弟弟就能陪你一起玩了。”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画面一转,阴云密布。   阿绾躺在床上,她紧闭着眼睛,小脸煞白。   虞父虞母神色沉重,一人坐在床边注视着女儿,一人站在窗旁,压抑着心中的烦躁,注视着阴郁的天空。   没过一会,有人走了进来,是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男人,正是这一代的虞家家主,也是虞父的兄长。   “大哥!”虞父立刻走了过去,他急促地说,“可请来了药修?”   虞家家主面色有些沉沉,他侧过身,只见又有一人走入,那人看起来和似乎比他还年轻些,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可是看到那人,虞父的脸色却骤地变了,虞母也走过来,神情惊惶。   “虞宽老祖……您,您怎么来了?”虞父喃喃道。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向后退了两步,脸色骤地变得煞白。   “这,这不可能。”虞母也带着哭腔颤抖道,“我们阿绾是普通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是她!”   “阿易,弟妹。你们要冷静。”虞家家主沉声道,“这是好事。绾绾她有天赋,未来会给我虞家争光……”   “好事?”虞母说,“这样的好事,给你的儿子,你愿意吗?”   “弟妹。”虞家家主无奈地说。   “大哥!”虞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恳求道,“血脉继承者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她绝对不可能继承血脉,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她只是病了,你让我们再去请药修好不好?”   虞家家主也是无奈至极,他也知晓血脉觉醒凶多吉少,对于自己亲弟弟和弟妹无疑是丧子之痛,他又如何能说出狠话?   这是,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虞宽抬起了头。   他年轻,可是神情更加冷漠,眼神带着一种让人害怕的冰冷。   “家主。”虞宽淡淡地说,“这个孩子明天晌午之前,要和我离开虞家。”   虞家大哥无奈,他转过头低声称是。虞宽离开房间,虞父虞母顿时崩溃了。   “大哥,你救救阿绾吧!”虞父膝盖一沉,竟然要给虞家家主跪下。   “虞易!”虞大哥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道,“这不是你的个性,你从不跪人,如今木已成舟,又何必这样?”   “大哥,阿绾她才四岁啊。”虞易哽咽道,“那血脉说什么是福泽,根本就是诅咒,逆水行舟,多么凶险!苏醒血脉的人有一个善终过吗?”   “你既然知晓这犹如逆水行舟,又为何耽误绾绾?”家主沉声道,“事已至此,若你们不愿意,绾绾可能熬不过今晚。”   虞家大哥走了,门关上,徒留虞易夫妇在房中愣神。   “阿易,我们要怎么办?”虞夫人喃喃道,“若是答应让虞宽老祖带走,此生我们是见不到阿绾了。可是若是坐视不管,阿绾她……”   “我不知道。”虞易注视着床榻上的女儿,他喃喃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让她活下去。”   “阿易?!”虞夫人震惊道。   “我们要让她长大吗?让她度过注定众叛亲离,一日都无法松懈的辛苦一生,或许还会在徒劳挣扎几十年后痛苦死去。”虞易低声道,“若是知道未来毫无快乐,她还会愿意长大吗?”   虞易的话还没有说完,虞夫人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一整个夜晚,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这一个晚上,虞易对女儿动过无数次杀念,可是最终都没有下得去手。   隔日清晨,虞宽再次登门,他抱走了昏睡的阿绾。   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夫妇二人神情已经恍惚。身后的院子里,摇篮里的二儿子啼哭不止,不知是否感觉到了姐姐的离去。   “小弟,节哀。”虞家家主沉声道,“你们就当……”他有些不忍心,还是咬牙道,“就当绾绾死了吧。”   虞易喃喃道,“他会对阿绾好吗?”   无人回答。   不论是虞大哥还是虞易夫妇心里都清楚。   虞家觉醒血脉者,都是天煞孤星,只有无情方能活得久些。   虞宽不会对阿绾好的,他是个无情之人,他的职责只有教授一事。   而未来,阿绾也将会是个绝情的人。   虞家夫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虞宽带走了年仅四岁的虞绾。   小女孩离开了父母,不得不快速地成熟起来。   她夏天时还是个只会抱着爹娘脖子撒娇的可爱娃娃,五岁时,已经变得懂事了许多。   男女有别,小虞绾又不会自己穿那些复杂漂亮的裙子,便全部换成了好打理的练功服。   虞绾每一日要用稚嫩的小手笨手笨脚地收拾自己,然后跟着严宽修炼。   起初,虞宽确实对小虞绾的态度十分冷漠。   直到他发现虞绾确有天赋,而且极其吃苦,耐性极高。   虞绾五岁过了第一境,六岁过了第二境。这样可怕的修炼速度是闻所未闻的。   只是到达第二境之后,她便很久没有进展,虞宽就知道,她瓶颈了。   血脉觉醒者的修炼方式和主流修仙不同,而是自有框架,唯有绝情收心,才能一直进步。   若是贪恋亲戚爱人,事件凡物,甚至是贪嘴爱睡懒觉这样的小‘贪’,也会让修炼停滞不前,最后反噬自身。   过去虞家大部分觉醒者就是这样死的。   年幼的虞绾纵使不说出来,可她的心中仍然思念父母。   虞宽都看在眼里。   虞绾七岁那年的春节,虞家照例举行盛大的宴席,在九州各地的虞家人都会赶赴回来团聚。   主桌上,这两年消瘦了不少的虞易夫妻抱着已经三岁的儿子,笑着哄他玩。   在一片其乐融融之中,虞宽带着虞绾回来了。   虞易夫妇两年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瞬间土崩瓦解,差点崩溃。   春节之后,虞母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总是趁着虞宽离开偏远的府邸时去看女儿。   纵使小虞绾长大懂事了许多,而虞宽警告过她不要接近家人,可她实在是太想母亲了,还是忍不住也总是翻过围墙偷偷与虞母相见。   “你小弟长大了,但却不记得你了。”虞母含着眼泪,她勉强笑道,“宴席上第一眼他便很喜欢你呢,孩子里就他最小,都没有人愿意陪他玩。”   七岁的虞绾已经到达了第二境的修为,她记得童年里的每一天。   她也想父亲,想弟弟。   几次偷偷相见之后,虞易发现妻子总是行踪诡秘,最后发现了这个秘密。   “你疯了!”虞易低声道,“你这样会害人害己的……”   “就算我不去看她,女儿的心里能没有娘亲吗?既然这天煞孤星命是要所有她在意的人死,那我躲着她,又有什么意义?”虞夫人苍白地笑道,“就算有一天我真的被阿绾克死,我也心甘情愿。” 第34章 034   十岁那年, 虞绾随虞宽赶赴凉州,参与整个修仙界都可以参加的新人试炼。   二人在所有人中都格格不入。   来参与的新人中,有的来自大门派, 便是四五个身穿一样门服的弟子站在一起, 互相聊天。   有的来自小门派,便是一个两个的新人, 旁边有师兄师姐甚至师父作陪, 虽然小门小户, 但也关系融洽。   唯有虞宽和虞绾,师徒不似师徒, 又不似同个家族的亲人间那么亲密, 相比于其他人, 二人关系特别疏远,像是不熟一样。   虞宽代虞绾去做登记等闲杂事宜, 全程面无表情十分冷淡, 虞绾跟在他身后,也一言不发,唯有一双眼睛悄悄地打量着四周, 才能看到一点这个年纪孩子的影子。   虞家血脉传承之事虽然不是秘密,但上个觉醒者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修士们基本都是不知道的。   看到虞宽带着一个还没到他手肘高的小姑娘来参加试炼,记名的修士都忍不住出言劝阻。   就算天才出少年, 这小女孩有点本事,可孩子和成年修士的阅历经验都不同, 仍然容易出事。   虞宽却只是冷冷地说, “生死自负, 记名吧。”   没办法, 修士只好将虞绾的名字登上。   虞绾六岁就达到了第二境,四年过去了,她仍然被困在第二境的突破边缘,迟迟未晋升到第三境。   可即便如此,她也已经是新人试炼中修为较高的几个修仙子弟之一了。   待到秘境试炼正式开始,还没入场,虞绾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起初,其他弟子看到如此年幼的虞绾,都会不可思议,觉得她是来送死的。   许多年轻修士为人正直,也担心其中几个一向作风歹毒铁血手腕的门派弟子会不会盯上她。   试炼开始,众多陪伴新人来的修仙者们都聚在一起,在外面看着四个悬浮的四象镜现场直播。   能亲自来陪自己徒弟的师父,基本都是小门派,这时也都坐在一起,互相聊聊天,看看自己弟子的表现。   唯有虞宽,一人靠在远处的树边,双手环胸,闭目养神,似乎完全不在意年幼的虞绾状态如何。   “虞宽老祖,好久不见,晚辈有礼了。”这时,其他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虞宽睁开眼睛,便看到虞绾的父母,虞易夫妇对他行礼。   “你们来作甚?”虞宽冷冷地说,“不懂规矩?”   “是……晚辈懂规矩,绝不插手小女的事情。”虞易勉强笑道,“阿绾第一次参加试炼,我们只想在旁看着,试炼结束之前,我们就会离开……绝不让她知道我们来过。”   虞宽收回目光,他淡漠道,“随你们吧。”   虞易赔笑,虞夫人低声说,“阿易,我想离近些看。”   虞夫人离开后,树林边便剩下虞宽和虞易二人。   虞宽合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虞易看了眼他的脸色,又低声道,“老祖,现在阿绾她修为到哪一境了?”   “第二境。”虞宽道。   虞易转过头,他喃喃道,“都四年了,阿绾还未突破到第三境……这也正常,第一境是基础,第二境开始便难了,三年已经速度很快了……”   虞宽冷笑一声。   “快?”他阴冷地说,“我若是在此手刃你们夫妻二人,她明日就能突破第三境!”   “……老祖教训得对,是我们拖累阿绾。”虞易低声道,“只是请老祖体谅,我家中还有一子,实在脱不开人照顾……若是当年便知晓阿绾是孤星命,我和夫人定不会再要一个孩子的。”   听到他这样说,虞宽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他冷声道,“也不必现在便告罪。二三境界而已,慢也终究会突破。若是你们有命活到她第五境后期,要小渡劫之时再说吧。”   虞易的脸色变了变,他低声称是。   秘境试炼中,虞绾一骑绝尘,但受到了巨大的代价。   她年幼,不论虞宽如何教导,终究经验太少,在复杂险峻的秘境中,几次决定出错。   更何况秘境多变,也变不过人心。她甚至被一两个门派弟子围捕,差点就死在包围里。   四象镜前,所有的修仙者都提心吊胆。   纵使他们不知道虞绾是谁,但所有人都希望展现出如此惊人天赋的小女孩能够平安走出秘境。   待到试炼结束,年仅十岁的女孩成为第二个闯关成功的选手,震惊了整个修仙界。   她一走出秘境,便直接昏倒在地上,血染红了衣裳和地面。   看到曾经娇气可爱的女儿变成如今的样子,虞易夫妇差点没晕过去。   只是他们也知晓前来偷偷旁看已经是犯了虞家祖训大过,若是上前去只会害人害已,便虚弱地搀扶着彼此,离开了那里。   虞绾再次醒来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   虞宽的府邸远离世家,屋里更是没有床铺和一些日常的用具,极其简朴。唯是席地而坐,择地而卧的席居,虞绾平日也是睡在地面席上的。   小女孩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她缓缓睁开眼睛,便感受到对面有人。   她勉强撑起自己,就看到虞宽八尺外闭目打坐。   虞绾一向是有些怕他,除了修炼之外,更是没长时间离得这么近过。   她缩了缩脖子,便听到闭目的虞宽开口道,“我说过什么?”   “……不能怕你。”小虞绾低声道。   “你若怕我,何算无情?”虞宽睁开眼睛,他沉声道,“记住,你的修炼方式相比他人而言更加曲折凶险。你若不早日丢掉你的心,只会害死你身边所有人。”   虞绾低声称是。   男人的目光扫过来,小女孩低着头,也不言语。他目光微动,落在她盖着被子的小腹上,又转开目光。   “腹部还疼吗?”他问。   虞绾的小腹被其他修仙者夹击时,中了极其深的一刀。   幸好她能量凶恶,以痛苦数倍的代价止住了伤口。   不然她很可能会死。   纵使现在伤口已经恢复,只剩下还在愈合的血痂,但那种疼仍然在小姑娘的腹部作痛。   小虞绾低着头,她轻声道,“还好。”   “那时他们十分轻敌,互相争吵,漏洞百出。你本有机会杀了他们所有人,为什么不动手?”虞宽冷声道,“我教过你的事情你都忘记了吗?”   虞绾沉默不语。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二人之间,不得欺骗,不得隐瞒。   过了一会,小虞绾才低声道,“……我不愿伤害他们。”   “就算他们本来以多欺少,想杀你夺宝?”虞宽质问道。   小女孩的头更低了。   “……我不想说。”她低声道,“你会生气。”   “我是绝情之人,我从不生气。”虞宽冷声道,“但说无妨。”   “试炼允许互相攻击,动手与否,并无对错。他们杀我,是因为他们选择了他们心中的规矩。我不杀他,因为我也遵从我心中所向。”   女孩低着头,她的睫毛微微颤动。   “……我选择给他们一个机会。”   虞宽注视着她,他冷冷地笑了。   “若虎要吃你,也是出于它之本性,比人性更加纯粹。”虞宽冷声道,“你也会如此原谅它吗?”   “人之本性,欺善怕恶,我无可指摘,可我还是想拯恶救善。”小虞绾低声说,“世人心中皆自有行事准则,这便是我所愿的。”   虞宽冷冷地瞪视小女孩,他怒声道,“你才十岁,你有个毛病的准则!我看你该去当个佛修,你根本不配继承此血脉!”   虞绾抬起头,她无辜地说,“你说你从不生气的。”   虞宽一口血梗在心头,差点没上来。   他站起来,将一丹药瓶扔在她的身上,冷冷地说,“药服了,赶紧去吃饭,明日我定要好好练你,让你再也说不出这大逆不道的话来!”   虞绾点了点头,她收了药,刚想爬起来,眼前便一黑,又倒了下去,身体无穷无尽的疼痛随之加剧。   本来已经离开的虞宽出现在她的身后,用手掌将真气渡给她,虞绾才渐渐好转,但仍然额头虚汗,不断滴落。   “……”虞宽沉默了一会,他低声道,“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心软,唯有你不能,否则你便是在自寻死路,明白了吗?”   虞绾一向很乖,有问必答。可这次却没了声响,她的身体摇摇晃晃,便又要向前栽。   虞宽下意识揽住她的腹部,小女孩便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   虞宽手臂一僵,他刚要用真气震醒她,便听到女孩低低的呢喃着。   “娘……”   她的侧颜,睫毛卷翘,婴儿肥还未消散,怎么看都该是天真快乐的年纪。   虞宽目光闪动,他注视着她许久,最终还是将人轻轻地拖着头,让她躺了下来,又将被子盖上。   过了几日,虞绾终于渐渐好转,也开始了日常的修炼。   虞母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挂念,偷偷前来见了她一面。   如今虞绾虽然年仅十岁,但也再不像前几年小时候那样,每次虞母过来看望她,都飞奔着跑向母亲的怀抱。   她看起来沉静又早熟,抿着嘴轻轻笑着,嘴角边的小梨涡若有若无。   虞母看到她伤好了终于放下心,却也因为女儿慢慢的疏远而有些难受。   虞母勉强笑道,“我和你爹要离开东洲一阵子,替你家主叔叔做些事情。等回来了再来看你。”   “娘,你放心去吧。”虞绾说,“回来也不必再来看我了,我自己会用功的。”   虞母一怔,她干涩地说,“你不想娘了吗?”   这些年来,虞宽将曾经记录着其他血缘觉醒者的族史让虞绾看过,那书上每一个名字背后的人、甚至家庭都最终支离破碎,不得善终。   “他们每一个人我都见过,我也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走向死路的。”男人的话仍然回荡在她的耳边,那声音冷冷地说,“你若是不想让这事情发生,最好早日割舍。”   小虞绾喉结滑动,她露出笑容。   “我修的功法越精湛,便越没有感情。”她说,“事到如今,我已经不需要你,也不再想你了。你和爹,和小弟,去过你们的日子吧。”   虞绾低下头,看到自己手中虞母刚刚塞过来的储物戒指,便知里面都是些她爱吃的或者衣物之类的东西。   她将戒指塞回虞母的手,又道,“这个你也拿回去,身外之物,耽误我修炼。”   虞母怔怔地注视着虞绾,过了一会,她也勉强露出笑容。   “阿绾,你好好活。”她说,“娘走了。”   二人就此分别。   虞母踉踉跄跄地转过身离开,走过这条路,就再也见不到身后的府邸。   她转过头,虞绾站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唯剩下一片冷漠的高墙。   …   伤养好之后,虞绾回到了修炼的正轨。   虞宽冷漠严格,要求苛刻,修炼的任务压力也极其繁重,可不知不觉间,年仅十岁的虞绾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她仍然没有突破第二境,这或许和她如今修习的功法有关。   虞家血脉着修炼的功法是独一无二的,正常境界分九个,而血脉功法从入门到飞升则是整整三十六重大关,可想修行难度。   虞绾卡在功法第四重无法晋级,正是对应第二境。   一个月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虞宽的府邸外——正是虞绾的叔叔,如今的虞家家主。   虞绾上一次和他有互动,还是她三四岁的时候。   三人席地而坐,虞家主面色憔悴,他和虞宽互对目光,互相便什么都明白了。   虞家主看向虞绾,强颜欢笑道,“我们虞绾都这么大了,个头也高了不少。”   “虞家主登门拜访,可是有什么事情?”虞宽淡淡地打断了他的客套。   虞家主一窒,他喉结滑动,避开了虞绾的目光。   “是,是这样……”他艰难地说,“我弟弟和弟妹返回程中突遭魔修袭击,都……殁了。”   他拳头握紧,又抬起头看向虞宽,咬牙道,“他们小儿子才六岁,实在……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阿绾送送她爹娘?”   虞绾的大脑轰地一声响,她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虞家主。   “是我的错……”虞家主是中年的男人了,眼眸却已经湿润,他低下头,痛苦地道,“我不该派他们离开东洲,都是我的错……”   听此噩耗,虞宽神色却未变。   “他们二人从西山返回东洲,本不是魔修地界,他们又身手不凡,怎可能如此丧生?”他缓缓地蹙起眉毛,“这实在是蹊跷,不合常理。”   虞宽转过头,他看向还在噩耗中失魂落魄,没有反应的虞绾。   “阿绾,你别难过。”虞宽轻轻地说,“你一向听话,这些年和你爹娘断绝来往,他们出事,必定和你没有关系。”   听了此话,虞家主大惊,他看向虞宽,不敢置信地说,“虞老祖,你——”   一切都已经晚了。   虞绾身形晃动,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空气以她为中心紊乱暴走,她的能量失控了。   在巨大的痛苦当中,女孩就此突破至第三境界。   在虞绾成倍增长的真气当中,虞宽注视着她,他的眼眸泛着冷光,嘴角缓缓勾起弧度。 第35章 035   虞绾回老宅参与了父母的葬礼。   葬礼上, 许多人都在偷偷看她。   她年幼觉醒血脉离家,一个月前以年仅十岁的年纪从新人秘境试炼中一鸣惊人,纵使虞家其他亲戚旁系很少见她, 却是知道这小姑娘的威名的。   更何况……血脉继承者, 大凶也。   如今虞易夫妇逝去,更是让这个传说附上了神奇的色彩。   整个送葬途中,虞易留下的两个幼子都格外安静。   小弟虞安景才六岁,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整个人都有些发蒙。   十岁的虞绾稚气未脱,神情却淡淡, 低垂着眼睫,一言不发。神情隐忍平静得不似孩童, 反而像是个大人。   送走夫妻二人后,虞家家主虞泰的妻子在虞安景面前蹲下。   “阿景, 以后跟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虞夫人低声道, “伯母会好好待你的。”   愣神了一路的虞安景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上一次见面, 虞安景才三岁,早就没有了对虞绾的记忆,这些年来家里闭口不谈, 他甚至都不知晓身边的女孩是自己的姐姐。   虞绾在虞府园林留了一个晚上, 一直收敛神情, 地垂着头,不悲不喜的样子。   “绾绾, 你爹娘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夜晚, 虞夫人在屋里哄睡小弟, 家主虞泰和虞绾坐在客厅里, 虞泰低声道,“没有人能预料魔修忽然发难……若是有人有错,那错的人也该是我。”   无论虞泰如何安慰,虞绾都一言不发。   这时,虞夫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阿景睡着了。”她说。   她看到丈夫的神色,便知道二人之间的谈话并不顺利。   虞夫人在虞绾身边坐下,她握住女孩的手。   “阿绾,伯母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虞夫人说,“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   虞绾低着头,睫毛不断颤动着。   她不说话,但也没有哭。   虞夫人不由得叹气一声。她和虞泰对了个目光,虞泰微微颔首。   “阿绾。”   虞夫人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首饰盒。她轻轻打开,里面黑色绒布里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手镯。   “这是我们虞家祖传的极品法器。此镯虽无战力,但其自身蕴含独特的力量,可护主人周全。若你之后修行途中道心偏颇,此镯可助你重回正途。”虞夫人低声道,“你修行凶险,戴上它,保你性命无忧。”   虞绾抬起头,神情中终于有了些愕然。   “这是家主才能继承的祖传宝物,我,我实在不能……”   “阿绾,你拿着吧。”虞泰说,“你若是平安长大,你爹娘九泉之下才能安心。”   多番推脱争执之下,虞绾不得不收下这白玉手镯。   “可是,伯父……”她低声道,“若是给我,虞家祖传不便失传了吗?”   虞泰笑了。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说,“这玉镯有灵性,被束缚在高阁之中代代相传,或许不如为它找一个合适的主人,物尽其用更好。”   从那之后,虞绾的进步突飞猛进。   她十岁进入第三境,十三岁那年便突破到第四境,这种可怕的速度匪夷所思。虞绾一年的修炼速度,能够赶得上普通修士数百年的苦修。   虞宽一心只想让虞绾好好修炼,她这样的天赋异禀,再去参加几个修仙界的比试,很容易出名。   二人除了修炼之外,也游走九州各界,去探索那些秘境之类,为虞绾增加经验。   长时间的磨合共处下,这对有些怪异的师徒组合之间的关系还是渐渐有了变化。   二人进入苏荷城时,恰巧当地举办节庆,大街小巷一片热闹,街面上张灯结彩,大大小小的路边摊上卖着各种有趣的玩意儿,城里欢声笑语。   他们穿梭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虞绾再怎么清心寡欲,也不过是才十三岁的姑娘,她刚开始还能目不斜视,时间长了,便不由自主悄悄去瞄旁边的东西。   她从四岁起便活得清心寡欲,凡间的热闹和那些漂亮可爱的东西,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看到其他年轻女孩和小姑娘脸上都带着遮眼的面具,面具上由红笔勾勒出图案,能看得出是狐狸或者猫儿之类的花纹。   还有她们头上戴着的漂亮的节日饰品,都那么闪闪亮亮。   虞绾的眼睛不由得看直了。   她的前面,男人没有回头,双手背后的手指弹了一个空响,虞绾的额头就像是被人凭空崩了一下似的,她连忙收回目光,专心致志看着虞宽的后背前进。   走到路口,虞宽道,“在这里等吧。”   虞宽已经辟谷,但还是会在路过的城中补给些大米蔬菜之类的,给虞绾。   小虞绾便站在路口。   人群熙熙攘攘,笑闹开心,似乎都和她无关。   她想以感受自身真气运转来平心静气,可面前的街实在是太漂亮太热闹了,她的思绪总忍不住飞走。   过了一会儿,虞宽的气息回来了。   虞绾刚抬起头,便眼前一黑,虞宽的大手将一个面具扣在她的脸上。   “路边捡的,别人不要。”虞宽冷淡地说,“切勿玩物丧志,随便感受一下也就罢了,你若嫌弃,就扔了吧。”   虞宽平日做事决绝自我,一般从不解释这么多。   小姑娘也没发现他的异常,她将面具系好,忍不住露出笑容,梨涡若现,总算有了少女天真的样子。   戴面具是一种很奇异的感受,就好像你不再是过去的你,而有了一层保护。   二人继续穿行在街上,小摊一个接着一个。   虞宽走着走着,便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   带着半面具的小姑娘仰着脸,看不见表情,也能感觉她眼巴巴的。   旁边是卖糖葫芦的小贩。   虞宽习惯性地蹙眉。他自然明白这是为何,孩子是不能惯的,若是一向严厉,孩子便也习惯了。若是稍微态度好一些……小孩就会一直一直索取。   虞宽一向不让虞绾吃零食,连饭菜都少油少佐料。   他刚想要拒绝,卖糖葫芦的小贩便笑道,“哟,这位爷,你女儿长的真漂亮,戴面具都能看得出来是个小美人坯子。今晚我看了这么多小姑娘,就属您家的最好看了。”   虞宽喉结滑动,过了半响,他低声道。   “拿个草莓吧。”   虞绾爱吃甜,不爱吃酸。   “好嘞。”   小姑娘接过冰糖草莓,顿时兴高采烈起来。   虞宽养她快十年,长大之后,她很少如此活泼娇憨,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二人走到最后,是这城的穿城河,不少居民都聚在旁边放花灯。   虞绾也胆大了很多,她抬起头,央求道,“我也想放花灯。”   虞宽蹙起眉毛,神情变得严肃。小姑娘立刻补充道,“为了祈福,祈福我修炼更顺利!”   她的理由多少有些站不住脚,可看她渴望的样子,虞宽也不知自己搭错了哪根弦,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顿时展露出笑容。二人买了花灯,虞绾本来想抓着虞宽去放的,可男人的脚犹如生在树底阴影中,巍然不动。   他拒绝做和凡人同样的无聊事情。   最后,还是虞绾一个人去放的。   待到二人回到客栈,虞绾很快熟睡过去,另一个房间里的严苛却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   他的储物戒指里,放了一堆今天晚上他走火入魔时给虞绾付钱买的东西。   为了让虞绾明白一切都不会变,虞宽干脆将买的东西都给扔掉了。   最后手中剩下一她自己挑的雅香时,虞宽顿了顿,还是留了下来。   其他那些没用的东西算是玩物丧志,这香料倒是还算靠些谱。   第二天一早,虞绾知晓了虞宽扔了所有东西,也不太吃惊。   昨天晚上过得实在是太轻松太快乐了,就像是做梦一样,她也知道这样不好,更没有什么留恋之情。   倒是虞宽将雅香给她时,虞绾还是有些吃惊的。   “这香的品味还算过关。”虞宽淡淡地说,“清神雅致,你便留着吧。”   小姑娘顿时露出笑容。   与此同时,这三年里,弟弟虞安景被送出虞家抚养长大。   家主虞泰夫妇本是想亲自抚养弟弟的儿子,没想到虞易寄了一封信回家。   这封信是在虞绾十岁参与新人试炼后寄回来的。只不过被虞易施了术法,活着的时候不会被启动,他们逝去了,信便会自动寄给虞泰。   虞易的信中说,若是他和妻子哪怕有一人活着,都会保阿景一生平安顺遂。   若他们皆早亡,这封信便会寄到虞泰手中,恳请大哥护阿景周全。   老祖虞宽心中无情,愿为阿绾修炼无所不用其极,若有一日阿绾瓶颈,恐景儿危险,请大哥定要将景儿送走,此生不要和阿绾相见。   虞泰在通知二人死讯那一日便已经亲眼见证虞宽无情,竟然为了让虞绾突破瓶颈,而故意引她自责。   如今虞易一家仅剩一子,日后若再由瓜葛,虞安景的性命不知能否保住。   就此,虞泰又令在外面置办了府邸,将虞安景养起来,又派了几个人去照顾他。   虞安景自幼在大家族长大,如今他一个孩子住在偌大的府邸里,每个晚上都怕得睡不着觉。   他天天哭着问被派来照顾他的虞家阿婆,他被送走是不是因为伯父不喜欢他。   阿婆看这孩子实在可怜,便忍不住告诉他,他有一个断绝关系的姐姐,若是他乖乖长大,以后一定有办法见面的。   本来老人的话就是哄孩子听话的,让虞安景有个目标乖乖长大,等他大了,明白真相了,也不会像是小时候一样哭着找人了。   虞安景却是另一个想法。(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觉得每个人都有父母兄弟,每个人都有家。如果他能找到姐姐,就会又有家了,就可以回到曾经住的地方,再也不会有人从他家赶走他。   三年后,虞安景已经九岁,才进入第一境初阶。   他整整三年都在寻找姐姐的蛛丝马迹。直到有一天,府邸里的下人们发现虞安景不见了。   虞泰立刻派人去找,虞安景一连消失了七八日,虞家将周边找遍了,也没有看到他的踪影。   虞家焦急不已,就在绝望之时,虞泰忽然灵感微动,想到了虞绾。   他当机立断赶赴虞宽府邸。   与此同时,虞安景真的在虞宽的府邸外。   没有人是知道他如何找到虞宽的住址的。虞宽所住之地十分偏远,虞安景踉踉跄跄走了五日,竟然没有走丢,真的找到了他的住处。   他抵达的时候,正碰上虞宽和虞绾出门游历,小少年可怜兮兮缩在外面等了两天,二人才回来。   当看到虞安景缩在大门边的时候,别说虞绾,就连虞宽都愣了愣。   “他怎么找过来的?”他蹙眉道。   虞宽知道,虞家家主不可能将他们的事情告诉虞易唯一的儿子。   此时又是初春,冰雪还未化,小少年狼狈不堪,裤管衣摆都是泥泞,看起来便是他自己跑过来的。   虞绾愣愣地注视着虞安景。虞安景虽然不认识她,可是一看到他们过来了,他的眼睛瞬间便变亮了。   “姐姐!”他站起来,喊道。   虞安景其实是对虞绾没有记忆的,若刨去一岁前的朝夕相处,他们也不过是在虞安景三岁见过一次,而后便是三年前的父母送葬上了。   可虞绾一直以为第一次他年纪小,第二次悲伤过甚,根本没注意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纵使他没有记忆,可是看到了虞绾,一种血亲天生的亲近让他露出笑容,脸蛋冻得通红,便高兴地跑到虞绾面前。   虞绾木木地注视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虞安景也不在意,又伸手拽住她的袖子,他扬起头,男孩气笑地说,“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虞绾这才回过神来,她抽开手臂,冷淡地说,“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人!”虞安景被甩开,又固执地凑上来,他说,“你是虞绾,你是我姐姐,我记得的,送爹娘走的时候,我就见过你……”   虞绾睫毛微颤。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虞家家主虞泰的声音。   “阿绾,景儿!”   这一声呼唤让虞绾清醒过来,她用力一挥袖,虞安景瘦小的身体腾空而起,被她的真气抛了起来,后背砸在了墙上。   “别来烦我!”虞绾怒斥道。   赶过来的虞泰也因这个场景愣住了,虞安静趴在墙根,他多日奔波,又没怎么吃东西,这一下摔得不轻,一时间都没力气爬起来。   “虞家主。”虞泰正在愣神,便听到虞绾冷冷地说,女孩还有些稚嫩的嗓音听起来十分成熟威严,“我与老祖在此修炼,家主大人也管好自己族人,别老让这些孩子误入此处,扰我清净!”   虞泰反应过来,他脚尖点地,来到了小男孩面前,将他抱了起来。   “对不住。”虞泰低声道,“不会有下次了。”   他抱走虞安景,慢慢缓过来的男孩却在他的怀里不听话的扭动,扒着他的肩膀看向后面。   “为什么,你明明就是我姐姐,为什么你不要我?”虞安景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冷风中回荡,“姐姐,姐姐——”   虞绾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正如最后一次与母亲相别一样。   这一次,她还是没有回头。   夜晚,虞夫人哄睡虞安景,这才走出房间。   “睡了,睡着时脸蛋还挂着泪呢。”虞夫人来到虞泰身边,她叹息道,“和阿易小时候真挺像的。”   虞泰笑了笑,“毕竟是我弟弟亲生儿子。”   夫妻俩一时沉默。   过了一会,虞夫人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自己抚养吧。”虞泰道。   当初将他送走是为了不让姐弟相见,如今见都见了,走不走的还有区别吗?   “好。”虞夫人也没有异议。   “关于这个……夫人,我有一事与你商量。”虞泰低声道,“小弟和弟妹身亡,我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所以……”   虞夫人看向他。   “夫君,你但说无妨。”她缓和地说。   “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他们。”虞泰低声道,“若景儿无福老去,我们待他比亲生更亲,弥补他心中伤痕。若他命硬……”   虞泰抬起眼睛,对上夫人的目光。   “我们好好培养他,争取让他做下任家主如何?”他道。   修仙世家家主之位传承并不似人类皇帝代代相传,而是能者胜任。   可说到底,主家的孩子机会更多,更被细心培养,长大优秀的几率也更高。除非旁系出了天才,不然这家主大概率还是主系出身的。   虞泰的两个亲生儿子便都很出色。   虞夫人注视着他,她温和地说,“我没有意见。只是这家主之位最终要能服众,更重要的是,景儿想不想当。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培养景儿,让他有选择的机会。”   虞泰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揽过夫人,不由得叹气一声。   “被阿绾如此斥责,景儿恐怕要难受了。”   …………   ……   结界中,众人都闭着眼睛,表情各异。   他们许多人都没有从记忆中苏醒过来。   虞晚晚融合灵魂的时候,也同时让他们看到了曾经属于自己的片段。   虞晚晚的大脑昏昏沉沉,她扶着地板,身体没有平衡,向后一歪,差点摔过去。   这是,一只有力的手撑住了她的后背。   虞晚晚抬起头,却对上了一个苍老的目光。   她揉了揉氤氲的眼睛,下意识地开口,“我……”   刚开口,虞晚晚顿时便停住了。   她,她她的声音好像有点奇怪?   女孩顿时呆滞住了,一动不动,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便听到老人轻轻地笑了。   “你长大了,阿绾。” 第36章 036   虞晚晚长大了!   对于这个消息, 连虞晚晚本人都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刚刚接受的是曾经的自己从出生到十六岁这些年来完整的记忆,那些记忆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她曾经作为虞绾的记忆, 和作为虞晚晚的记忆有所不同,让她一时间难以消化。   老者未动, 一张铜镜便悬浮在虞晚晚的面前。   镜子里的少女果然十六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精致漂亮,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还有些少女的青涩。   虞晚晚对此并不感到太吃惊。   于旁边的人而言,她是忽然长大的,可是对她自己来说,她是切切实实又重新度过了十六年。   只不过……若是按照虞绾的生活轨迹, 如今的她本该是个小冰山。   可与虞绾完全不同的,属于虞晚晚的那天真快乐的童年,稀释了本来的许多痛楚。   连虞宽也有些晃神。   眼前的姑娘正是两千年前,她离开他时的年纪。只不过, 那个她更加冷淡, 眉眼间都是淡薄。   可如今的她, 神情更活泛了些, 像是个真正的、肩膀上没抗那么多压力的小姑娘了。   碎魂归回, 虞晚晚的神智和资质也都同时上涨。   若是说十岁左右的她是个智商比同龄人低下的小傻子,那如今十六岁的她,便是神智正正好好的少年人。   自然,原本的虞绾更早熟,十六岁的年纪思维已经和成人无异, 所以虞晚晚还是比过去的她要单纯憨直些的。   她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原来的她经历了太多波折痛苦与隐忍, 这是现在的她没有经历过的, 消化起来也格外困难些。   虞晚晚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专注,都没有发现她从始至终一直背靠老人的手,而虞宽一动未动,静静地注视着她自我纠结的样子。   过了一会,她终于坐正身体,转头看向他。   “你是虞宽?”她问。   “是我。”   少女眨了眨眼睛,她疑惑道,“你怎么变得这么老啦?”   听到她有些天真的语气,虞宽不由得缓缓勾起嘴角。   “两千年已过,我自然是要老的。”他缓声道,“那是一段很漫长的岁月。”   虞晚晚低下头,她又仔细思考了一阵。   “我是天煞孤星?”她嘀咕道,“那我现在……”   她后知后觉有些担心自己身边的人。   “放心吧。”虞宽缓声道,“虞绾身上有血脉束缚,可如今的你是虞晚晚。”   ……也对哦。   虞绾的血脉诅咒,和她虞晚晚有什么关系?   虞晚晚又忍不住想起了更多的人。   记忆里的爹娘,伯父伯母。两千年已过,恐怕不止是伯父伯母他们,连他们的子孙都已经一同入土了吧。   虞晚晚想起这些的时候心口便压得很痛很痛。   幸好她在做小傻子的时候机缘巧合点亮了另一个能力——便是搁置事宜。   一切她不理解的、或者对她有恶意的事情,虞晚晚都下意识地将它们封存不动。只要不去触碰,她就不会有什么反应。   虞晚晚下意识选择将那些不好的记忆全部封住。只剩下……   “我弟弟呢?”她问。   自从十三岁那一年,她打了虞安景,男孩被伯父虞泰抱走之后,一直到她十六岁都没再见过。   这三年里也没发现过什么大事,她一直潜心修炼,修为已经到第五境界。   当然,这一切和现在的虞晚晚都没有关系了,如今的她修为一直保持在第一境初期。   “两千年过去了,没有飞升的修士自然都长眠了。”虞宽缓声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这些朋友们竟然比你苏醒得还晚。”   虞晚晚被转移了注意力,她转过头,果然其他人都七扭八歪地倒在法阵里,没有苏醒的痕迹。   又过了一会儿,宁清臣和花青先醒了过来,而后是程清铃,最后是秦子羽和楚危楼。   众人醒过来后也虞晚晚一样,呆滞反应了好长时间。他们刚回过神来,看到少女虞晚晚,顿时就又愣住了。   虞晚晚拄着下巴,她疑惑地说,“你们怎么这么久才醒过来?”   “我们除了看到自己的记忆,还看到彼此的过去。”花青缓声道,“我和宁清臣之前已经恢复记忆,所以比他们醒得早很多。”   怪不得众人一脸复杂,他们的那些过去稀奇古怪,又关系特殊,看到对方的记忆,才会如此。   再看向虞晚晚,众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萝莉时期的她,虽然轮廓五官和他们记忆中的师父是一样的,但她太小了,完全可以当成另一个人来相处。   如今虞晚晚到了少女时期,虽说仍然有些稚气未脱,可那双清淡的眉眼已经和成年的她无限接近了。   最终还是秦子羽和宁清臣两个比较放得开的徒弟凑了过来。   “晚晚师父,你觉得怎么样?”秦子羽笑道,“还习惯自己长大的样子吗?”   虞晚晚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她自言自语道,“还是有点怪怪的。对了……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们的过去?”   “等您恢复了,我们过去的样子,您自然全都知晓了。”宁清臣笑道。   说到这个,众人还都挺清醒自己的过去没有让现在的虞晚晚看到的。   他们经历的一些事情实在是残忍血腥,少儿不宜,怕吓到她。   花青看到众人又要陷入沉默,便活跃气氛道,“既然如此,大家便先离开这里吧,顺便给虞大人换身衣服。”   虞晚晚身上的衣裙是提前准备好法物,可以随着主人的身形变大变小。   只不过这法物是临时找的,不算最好的品级,所以变大之后尺寸有些不符。   “你们随我来吧。”虞宽道。   虞宽看起来老态龙钟了,若不是他周遭气息浑厚,能够感觉出是位强者,否则光看外貌和他的形态而言,他不似修仙者,倒是像一个普通的老头子。   这虞家如今看起来只有他和现任家主虞涛住着。众人看在眼里,却也不由得唏嘘。   如今虞家已然奄奄一息,虞涛这家主当的,倒是像守着墓地的看守者,无法离开家族。   虞宽拄着拐杖,众人随着他走入另一个屋里。   他转过头,面向花青,他苍老地说,“你们便服侍着在这里换吧,柜子里都是她曾经的衣服,合尺寸的。”   花青和程清铃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老者看出了二人的犹豫,他淡然道,“当年为了让她全身心修炼,她身上的衣服法宝都是极品级的,每一样都够修仙家族和门派世代相传。两千年罢了,宝物还是宝物。”   听到他这话,花青才放了心,请男性们都出去。   程清铃和花青陪虞晚晚留在房内,其他人则是去主厅坐着。   虞宽在主位上,虞涛为他沏了茶。   楚危楼、秦子羽和宁清臣三人都定定地看着他。   虞宽举起茶杯,他淡然道,“说吧,你们都看到什么了?”   三人脸色皆一变。   在那法阵里,与虞晚晚命脉息息相关众人不止看到了他们彼此的记忆,更是看到了她的过去。   其实虞宽也在法阵中,只不过他法力高强,又不知是否在精神层次下了屏障,众人看他的角度并不多,只有断断续续的片段,拼凑起虞绾的童年。   “师爷说,你杀了虞安景?”楚危楼沉声道,“这是真的吗?”   “师爷?”老者放下茶杯,他冷笑道,“那方沉没教过她一日本事,如今又没保护得了她,他配得上这一句师爷吗?”   “他不配,难道你就配了吗?”宁清臣阴冷地说,“你行事冷酷无情,伤害无辜。师父的今日皆是你当初一手造就而成,你又如何好意思说出这番话来?”   虞宽沉沉地笑了起来。他笑得如此狂的时候,终于看出了那记忆中他年轻时的冷淡高傲。   “你说得对,我确实冷酷无情。”他淡然道,“我对不起虞家,对不起那虞泰虞易两兄弟,我也可能对不起虞绾。可那又如何?她的命是我救下的。”   虞宽冷冷地说,“血脉继承者便是如此宿命,不进则退,逆水行舟。若是她爹娘不死,她不受此巨挫,死的那个人就是她。若是你们,又要如何抉择呢?让她们一家认命,同去赴死吗?”   三人都沉默了。   他们天生便不是好人,善的那一面都是虞绾后天教化出来的。   若是将他们放在那样的情境里,让他们那样养大年幼的女孩,恐怕谁都不会甘心看她去死。   “这血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子羽蹙眉道,“从记忆里来看,虞家人说这是恩赐,可在我看来,说是诅咒也并不为过。”   虞宽放下了茶杯。   “你们可否知道远古战争?”他问。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都点了点头。   “远古战争原本是天界和魔界的争端,没想到殃及整个九重天,每个世界和族裔都无法独善其身,被迫参战。”   虞宽淡淡地说,“人界的战力是最低下的,修仙界都几乎全灭。有一个小修仙家族已经死到几近绝户,剩下一对兄弟和家族仅剩的老弱妇孺。”   “走头无路之际,这兄弟二人中的弟弟便以血起誓,恳求上苍垂怜,他愿意用任何代价来换取击退魔界,让家人都的机会。”   “此人心性十分高尚,心中有大义,竟然真的让天界听到了他的声音。只不过那时候天界众神仙都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听人界的祈祷?”虞宽淡淡地说,“这时,有一个好心的神仙回应了。”   “虞家是这对兄弟的后人,血脉来自神仙?”楚危楼蹙眉道。   “正是。这位神仙是位星君。星君上神从自己掌管的星辰中取下一滴光辉,变为福泽落在这弟弟的身上。”虞宽道,“他是第一个苏醒血脉的人,果然修为大涨,并且在大战中保护了自己的家人。”   “可……这是好事,为何会变成如今的这般田地呢?”秦子羽说,“如今这血脉不仅不是福泽,更像是要人性命的枷锁。”   “因为这位星君上神主管贪狼,作为星君降生的命格是杀破狼,可以算是命里极凶的上神之一。”虞宽沉声道,“纵使星君取下的是掌管的星辰中最闪耀纯净的力量,可仍然极其凶煞,非常人命格能扛得住。”   他说,“那兄弟的家族本来该远古大战时便灭族,可兄弟中的弟弟是天命之人,又不顾任何代价也要活下去,所以才接得住那贪狼血脉,所以才到如今的地步。”   “虞家是那兄弟的后代,被星君上神之血脉逆天改命,可这福祸所依的血脉也成了苏醒者的枷锁,不仅命不好的人会横死,甚至会克死家人。”虞宽淡淡地说,“这是祖先选择的道路,虞家人没资格说不。”   这件事情,恐怕许多虞家人自己都不清楚。   三人面面相觑,秦子羽问道,“宁清臣,你出生就是仙君,你可听说过这件事情,或者见过那星君?”   宁清臣蹙起眉毛。   “这样一说,我也有了些印象。我确实有所耳闻,星君上神中空了几个职位……已经空了许多年了,一直无人接替,不知和贪狼星君有没有关系。”   众人说话间,里屋的门被打开。   虞宽抬起头,便看到年轻的女孩穿着当年的浅蓝色衣袍,眼神犹如小鹿好奇懵懂。   她走出来时,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两千年前。   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庞,老者一时间恍惚了。   从她四岁开始,十三年的朝夕相处,他将虞绾养大成人,教她本事,帮她破开瓶颈,看着她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淡漠,离他越来越远。   虞绾十七岁时失去弟弟,也同时突破第五境小渡劫进入化灵境,而后向他跪别,数十年不复相见。   她拜阙尘真人为师,对一个没教过她一天的人喊了几十年的师父。   他们再一次见面时,是一个闪着雷电的雨夜。   虞绾已经第九境巅峰,离渡劫飞升一步之遥,虞宽再也不是她的对手。   他赠与她的碎星剑法力无边,一剑残影贯穿他的腹部,她冰凉纤细的手指沾染着大雨的寒冷湿润,紧紧地攥死他的脖颈。   她淡雅的眉眼倒映着闪电的寒光,他被她抵在碎裂的地面上,眼前逐渐模糊,唯有她破碎撕心的声音在他耳边徘徊。   “为什么偏偏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主位上,虞宽缓缓地放下茶杯,他身体摇晃,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第37章 037   看到虞宽吐血, 众人顿时大惊。   倒是虞涛反应最快,他一手扶住身体栽向桌边的老者,一边拿出怀里的丹药, 喂他吃下去。   “诸位不用担心,这已经是老祖的陈年旧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虞涛道,“待我安置老祖, 在好好款待诸位。”   虞宽扶着桌子,他的胸膛起伏着,犹如破风箱子一样发出有些刺耳的抽气声。   虞涛过来扶他, 虞宽却甩了甩手臂,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能呼哧呼哧的喘息。   虞涛不愧也与老者共处多年, 他很快领了意,抬头看向其他人, “诸位再在虞家多住几日吧, 既然魂魄已经融合,也没有什么着急的了。”   这也是众人的想法。   纵使他们看到了虞绾和虞宽的过去, 又听他说了这贪狼血脉的成因,但还有许多事情是他们不知道的, 自然要多住几日。   “既然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楚危楼说。   看到他们答应了,虞宽这才平静下来, 虚弱地被虞涛搀走。   注视着二人步履蹒跚的离开, 秦子羽有些感慨地说, “这虞老爷子如今怎么也是第九境的高手了吧, 也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发作起来竟然和普通人无异。”   众人皆是不语。   倒是虞晚晚挠了挠头,她疑惑道,“我怎么又困了?”   花青转过来,她笑道,“晚晚刚长大,精力转化有些疲惫也是正常的,你先去屋里睡一觉吧。”   虞晚晚困倦地点头,她回了刚刚换衣服的屋子里,刚躺在床上,被子都没盖上,就睡着了。   性别差异不方便,所以跟她进屋的还是花青和程清铃。   程清铃轻轻地为她盖上被子,看着少女熟睡的容颜,她不由得叹气一声。   “怎么了?”花青问。   “我从未像是现在这样感到过,一个生命能如此脆弱。”程清铃说,“你看她,身上的真气淡淡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就好像屋里一切普普通通的家具都能伤害到她。”   花青笑了笑。   “那是因为你在意她,所以才觉得这世上什么都能伤害她。”花青缓和地说,“既然如此,我们都要共同努力,早日让那位无敌的仙子回来。”   程清铃这才点了点头。   二人从卧室出来,她们轻轻地关了门,才和其他人会和。   正巧虞涛也回来了,秦子羽道,“不知虞老祖还好?”   “诸位放心。”虞涛说,“吃了丹药,睡一觉,醒来便好了。”   “不知老祖得的是什么病?”宁清臣说,“如他这般境地的人若总是吐血,恐怕不是普通病症吧。”   提起这个,虞涛也叹了声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年幼时,虞宽老祖便已经是如今的样子了,他的事情连我爹娘都不知道,我这个做晚辈的也只能伺候着了。”   “虞家主,我有个问题,就是不知……”花青犹豫道。   “诸位小友请尽管开口!”虞涛爽快道,“我这十几年也没怎么见过外人,许久没有人和我聊天了。再者说,你们也不算是外人……说起来,我还得管你们都叫一声前辈呢。”   这种客套是楚危楼最不爱做的,所以寒暄的又是其他人。   等到场面其乐融融了,虞涛请他们又去了隔壁的院子,众人坐在庭院桌边,喝水赏花继续聊。   “花青姑娘想问何事?”虞涛问。   “虞家过去是那样辉煌的家族,怎么如今变得血脉如此稀薄?”花青道,“竟然落魄到老宅中只有您这个家主和虞老爷子在……”   “我们倒是已经看淡了。”虞涛笑了笑,“一棵树总有繁华和凋落时,自然而然的变化罢了。”   “这些年来,可还有血脉继承者苏醒?”楚危楼问。   虞涛摇了摇头。   “若不是你们登门拜访,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血脉之事。”他说,“这血脉,恐怕很多年前便断了吧。”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   果然,还有许多事情他们不清楚,得从长计议。   晚上,众人直接在虞家住下,花青联系了沈烬和白玉,说了目前的进展。   得知虞晚晚如今已经到了十六岁的样子,沈烬和白玉都很高兴。   花青又说了如今虞宽似乎得了重病的事情,沈烬听过,冷哼一声。   “这人死不足惜,管他作甚。”   “您还是问问阙尘真人,看看他知不知道什么细节。”花青说,“毕竟和虞大人有关,可疑之处我们都尽量弄清楚。”   沈烬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既然恢复了,便快些回极意宗吧。”他面无表情地说,“江宗主想师姐了。”   花青总觉得沈烬这句话说的有点奇怪,但也不知是哪里奇怪,便先点头答应。   隔日,众人见面时,再看老者,他的状态果然又恢复了,看不出昨天那病殃殃的样子。   虞晚晚也好多了。   她昨日忽然长大,一时间都不太适应周遭环境——尤其是身高的变化。   好好地睡了一觉之后,身体变得协调多了。   早上起来后,花青和程清铃还特地教了她如何简单运转自己的真气。   融合魂魄,她的资质也随之水涨船高,和一个平庸修士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修炼了。   倒也不是想让虞晚晚有多高的修为,而是希望她用真气来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好,若是能用于防身,就更好了。   “既然来都来了,也不能空手回去。”虞宽淡淡地说,“我房里有些天品法宝,都给她带回去吧。”   “虞老祖,这真的没有必要。”花青无奈地说,“大人有他们和沈烬仙人保护,本就无忧。她也不需要修炼,这些法宝她不会用……”   “让你们拿着就拿着。”虞涛缓和氛围地说,“晚晚老祖是我们虞家人,被极意宗照顾这么久,她不用,给极意宗,也算是感谢极意宗了。”   徒弟们这才无奈地帮虞晚晚收下法宝。其实他们从记忆中都能看得出来,虞宽是对虞绾拜师阙尘真人、归属极意宗的事情感到不爽的。   非让他们收下这些法宝,恐怕也是心中不想亏欠极意宗什么。   ……只不过,江毅然和沈烬会在意他吗?已经飞升的阙尘仙人又怎么可能把还是凡人的虞宽放在眼里。   就连虞绾也是如此,她既然能在不杀他的情况下还成功飞升,也早就说明她放下了过往,放下了和虞宽的总总。   虞宽已经是个活   在过去的人了,他所在意的,也早就是他人忘之脑后的陈年旧事了。   或许他自己也明白吧。   众人在虞家住了几日,虞宽没有再告诉他们什么有用的事情。   “该说的东西我都说了。”第三日时,虞宽道,“你们可以走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虞宽多留他们几日,是想多和虞晚晚相处的。   虞晚晚十岁时就善解人意,如今更是如此。可她去找虞宽,虞宽又把她拒之门外,很少沟通,像是躲她一样。   如此反复了三日,他倒是自己先提出让他们离开了。   “虞老祖,我还有一事不明。”花青说,“虞家主说他不知道血脉的事情,难道此事和仙子有关?”   虞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道,“这些和你们无关,是我虞家自己的家事。”   众人刚要开口,虞宽便淡淡地说,“我知晓你们想了解她,但也要分清楚,了解的尺度在哪里。”   他这样说,徒弟们也不好再问什么了。   隔日,众人启程离开。   虞晚晚虽然长大了许多,心智也成熟了一些,可她仍然没有常人那样充沛的情感。在她的记忆里,虞宽对她很好,还没有后面的事情。   可虞晚晚仍然没怎么留恋,登上飞舟后,她还兴高采烈地和虞宽挥手。   老者笑了笑,也挥手和她告别。   待到飞舟远去,虞涛才忍不住说,“老祖,你既然这么挂心她,又为何这几天不多和她说些话,或者多留几日呢?”   “你不懂。”虞宽淡淡地说,“这样对谁都好。”   老者拄着拐杖,转身向着门里走去,虞涛赶紧上前扶他,没想到虞宽又咳出一口血来。   虞涛看在眼里也不由得心惊。   过去虞宽犯病并没有这么频繁,短短几日而已,虞宽像是又老了几十岁一样,恍然间已有油尽灯枯之态。   另一边,飞舟上。   甲板边,楚危楼双手环胸,沉沉地注视着前方。   秦子羽走了过来,他道,“你在想什么?”   “虞家仍有许多谜团。”楚危楼沉声道,“比如这虞宽,他怎么可能活这么长时间,两千年的虞家人便喊他老祖?”   他看向秦子羽,“一个修士,有可能活三四千年,甚至五六千年吗?”   秦子羽摇了摇头。   “正常情况不太可能,或者另有玄机。”他道,“可这老爷子说得对,这些已经和我们,和师父都无关了。”   楚危楼的目光沉了沉。   过了半响,他道,“对了,你真有个哥哥?”   “确实有。”秦子羽晃了晃扇子。   楚危楼看向他,“后来怎么了?”   “还是不知道。”秦子羽笑道,“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我还想问,你有没有报复那些龙族呢,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楚危楼沉默了下来。   他自然也是不知晓的。   秦子羽看向前方,他感叹道,“我本来是有些烦你们三个的,看了你们的过去,忽然感觉你们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楚危楼轻哼一声。   他如今已经很了解这位魔界花花公子的性格了,这么恶劣的人,自然不会因为怜悯这样好心的情绪而改变,想必是因为看到还有人和他一样惨,才心满意足地接纳了他们吧。   “就是不知道,下一块碎魂会在什么地方。”看着楚危楼不理他,秦子羽又开口道。   楚危楼双手环胸,看向前方,目光微沉。   “很快就知道了。” 第38章 038   飞舟在极意宗上空打转, 接仙台天空的屏蔽打开,飞舟直接角落在接仙台的山顶。   众人走出船舱,便看到沈烬和白玉在山顶空地中等待他们。或许说——是在等虞晚晚。   当看到十六岁的女孩轻盈地从阶梯走下来,沈烬的神情微微动了动。   近了。   离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越来越接近了。   沈烬有些出神, 没想到女孩抬起头, 他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她的目光。   “……平安便好。”沈烬收回了眼神, 他微微清了清嗓子,然后说, “你们都好好休息吧,晚晚留下, 我要看看她的状态, 再联系师父。”   众人其实都不太愿意离开, 他们本来也并不怎么疲惫,更何况这一次的集体出游, 让他们彼此间莫名有了一个团队通力合作般的亲近感。   可沈烬到底也是他们的师叔, 他们也没办法说不。   徒弟们离去,花青倒是可以留下来的。   看着沈烬和虞晚晚走入偏殿, 花青和白玉站在一起, 白玉微晃扇子, 松了口气。   “幸好第一个碎魂就在虞大人本家。”白玉说, “此次没有经历什么磨难, 是大好事。”   花青点了点头。   她看向白玉, 欲言又止。   “怎么了?”白玉低下头, 他温和道, “想说什么便说吧, 我们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在虞大人融合碎魂时, 我们都看到了一些她过去的记忆。”花青说, “就是……就是吧……”   她有点想问一件事情,但又有些难以启齿,总觉得这是人家的隐私。   白玉笑笑。   “你猜想得都是对的。”他说。   “诶?”花青睁大眼睛,她还什么都没问呢。   “我本体是白玉镯,正是虞家的祖传宝物。”白玉缓声道,“人界两千年前,沈烬大人正要突破第五境的小渡劫,遭遇了凶险,虞大人从雷劫之中将我渡给他,助沈烬大人顺利突破。”   “原来还真是你。”花青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我总觉得你怕她,原来你和虞大人之间还有一层关系。”   白玉苦笑一声,“说起来,虞大人为人虽然待人冷漠,但其实为人很好,也不知为何我总是有些怕她。”   “其实我也是。”花青小声道,“感觉现在的晚晚大人便没那么吓人了。”   两位仙人边的社畜便就此达成共识。   侧殿里,沈烬挥手,原本的卧榻上便又多了一层毛茸茸的厚垫子。   他刚想和之前一样,让虞晚晚去上面坐好,他要探探她如今状况。   没想到虞晚晚忽然凑了过来,她双手背后,抬起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沈烬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动作。或者说,他和虞绾认识多年,从来就没有凑过这么近的时候。   他向后退了两步,神情有些受惊。   虞晚晚却恍若没有感觉,她仰着头,好奇地说,“听说你是我的师弟?”   其实这些事情,众人也从来没有瞒过虞晚晚,只不过她之前十二岁时智商有限,别人说的一些事情她都听不懂,如今才渐渐明白过来当初发生了什么。   沈烬撇开头,他低声道,“是,是我。”   虞晚晚十分好奇,她围着沈烬转圈圈全方位地打量自己的这位师弟。   沈烬被她越转越僵硬。   如今的虞晚晚除了个头和面容的稚气能看出来还是小姑娘,样貌已经和成年的她无限接近了。   虞绾天煞孤星,一心修炼,从不与任何人交际,只有她身边其他不明真相的人想上赶着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她是从来没有主动对谁这样热情主动过的。   沈烬身体越来越僵,虞晚晚终于停了下来,让他松了口气。   “快去坐吧。”他弱弱地说。   任是谁在这里,都不会相信说话的人竟然是过去以毒舌闻名的沈烬仙人。   二人在软塌上坐下,沈烬伸出手,已经习惯此步骤的虞晚晚自觉伸出手来,搭在他微热的手心之中。   沈烬尽力集中精神,他闭上眼睛,力量顺着虞晚晚的手腕探向她的内元。   融合了一块碎魂之后,虞晚晚的状态好多了。   她十二岁时的身体就像是个废人,比普通人还要虚弱许多。   如今虞晚晚已经好了不少,身体和普通女孩平齐,修仙资质算是平庸。   纵使是这样平平无奇的状况,已经让沈烬十分高兴了。   “不错,终于好了一些。”他欣慰地说,“你如今已经可以开始简单的修炼,待我教你几个调息的功法,你要好好看着。”   沈烬一心要教虞晚晚控制真气,虞晚晚却盘着腿,她拄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们关系好吗?”虞晚晚问。   沈烬一噎,他转开目光,低声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觉得我的徒弟们关系不太好。”虞晚晚想了想,“我看到以前的记忆了。我得避着所有人……这样一想,我肯定对你也不好。”   “你很好。”沈烬说。   他回答得很快,几乎贴着女孩的尾音。   而后他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又吸了口气,轻声道,“你对我很好。”   虞晚晚眨了眨眼睛。   她感觉得到,沈烬对这个答案是有些较真的,而且不想被反驳的样子。   虞晚晚虽然觉得光是看她对自己亲生弟弟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她肯定对师弟也不太好,可她刚刚生长出来的那一丢丢的情商让她还是点了点脑袋,同意了沈烬的话。   沈烬的态度这才缓和许多。   “来,我教你运转真气。”   “我不会。”虞晚晚不想学,她苦着脸说,“之前花青在路上教过我,我一点都学不会,我很笨。”   其实想教她的不只是花青,还有她的徒弟们。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收的徒弟,因为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们的脑海里根本没有入门第一境的记忆,就好像他们小时候吃着饭睡着觉,就已经过了入门期了,根本不知道怎么教她。   也只有花青下凡的这个身体资质一般,才学的比较细致,能教虞晚晚一些靠谱的东西。   如今同样的情形出现在了沈烬的身上。   他想教虞晚晚简单的口诀和运转力量的方式,这对他而言真的简单基础到极点,就像是一加一等于二。   可对虞晚晚来说,她就不明白了。   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一是啥意思,‘等于’是个数字吗?   沈烬的第一次授课就此失败。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虞晚晚卷了一堆糕点回去,忽然有些怀疑自己这人仙的含金量。 第39章 039   下山之后, 江毅然也见了虞晚晚一面。   尽管做好了准备,可当江毅然看到十六岁的虞晚晚时,心中还是不由得有些震惊。   虞晚晚和画像里的虞绾老祖越来越像了。   江毅然之前将小虞晚晚当做女儿一样疼, 如今知道了她的真身, 还见证她瞬间长大, 不知不觉中心态也有些变化。   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和他们极意宗历史以来最优秀的老祖之一, 这两者相差太大了。   就好像虞晚晚在左边,江毅然在中间,虞绾在右面——当他的心觉得她往晚晚靠近时,江毅然会类似对孩子般更加喜悦和亲近。   如果往虞绾的方向靠, 便只剩下了疏离和复杂。   所以,江毅然本来心中是有些五味杂陈的感觉,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越来越偏向虞绾老祖的年轻小姑娘, 更何况曾经他差点把她当成自己干女儿。   江毅然想改变态度, 可是当虞晚晚兴高采烈地来到他的面前, 叫他易燃的时候, 江毅然的心又不由得软了些。   “哎呀,不该叫你易燃的。”虞晚晚挠了挠头,她笑道,“宗主大人。”   虞晚晚长大了,终于也稍微了解了些人情世故。   江毅然目光复杂, 过了一会, 他还是无奈地说, “你还是叫我易燃吧, 已经习惯了。”   虞晚晚嘿嘿地笑着, 又走过来拽着他的手臂, 就好像真的是女儿和父亲一样。   江毅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   纵使虞晚晚接收了曾经自己的记忆,可相对于记忆中严肃刻板的虞宽,她还是会下意识亲近对她更好的江毅然。   和过去一样,江毅然又让后厨备好了饭菜给虞晚晚。   她一个人吃得认真,其他人和江宗主坐在一边,聊了些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她长大了,是不能和那些小姑娘们住一起了。”江毅然看向程清铃和花青,“要不然让她和你们住在一起吧。”   “我们也正有此意。”花青笑道。   花青之前是内门弟子,远不到住在后山的身份,这次搬家,便是花青和虞晚晚一起搬去和程清铃住了。   其他三人都有些羡慕,只不过都没有说出来。   他们越看到师父曾经冷漠的样子,如今便越想多和虞晚晚相处——谁也不知道,等到她恢复的时候,会不会又和过去一样,立刻疏远他们了。   可惜他们都要避嫌。   但不得不说,十六岁的晚晚师父实在是太——可爱了!   纵使她想起了之前的那些有些坎坷的过去,可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她的个性。   她没有十二岁时那么呆呆的了,现在的虞晚晚更活泼,更好奇,像是一阵风,吹得人忽悠忽悠的。   虞晚晚勉强学会了些基础的调节真气的功夫,大家也不想让她真的刻苦去学。   帮她把碎魂都找回来,比她自己修炼要快得多。   不过学会一点点来让自己的身体更好还是有必要的。   之前十二岁时,虞晚晚住在山下,接仙台的沈烬若是不主动叫人带她来,她都不会想着他,更不会主动来做客,沈烬还有些淡淡的失落的。   如今的她懂了事情,转而开始对沈烬好奇起来——他可是她的师弟!   而且是那么大一个师弟,看起来好成熟。   还是传说中的仙人!   如今的虞晚晚并不知道自己的弟子们的身份背景更有意思,便盯上了沈烬。   起初虞晚晚没有心不理他时,沈烬很失落。可如今反过来变成她特别对他感兴趣了,沈烬却更感到压力。   ——所有人都习惯虞绾的高冷和不近人情,少女版的她忽然如此亲近,确实让人感到受宠若惊和压力倍增。   之前小虞晚晚来接仙台时都乖乖的,沈烬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给她吃什么她都很开心。   现在的虞晚晚反客为主,她一来到登仙台,便开始十分熟练地指使白玉和沈烬,还要他们陪她玩游戏。   两个淡泊生活许久的仙人终于体会到了被青春期少女支配的恐惧。   她看着他们仙人标配的长发竟然还想给他们扎辫子,二人差点没昏厥过去。   白玉反应过快,虞晚晚刚起个话头,他便消失回到了沈烬手腕上的手镯里,只剩下一个沈烬和他的小师姐大眼瞪小眼。   在那一刻,沈烬真想直接毁灭自己的手镯——人家仙人身边化形的妖仙都特别护主,怎么到白玉这里就如此背信弃义?   然后,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轻轻撩动。   沈烬一抬头,便对上少女期待的目光,熠熠生辉,眼神闪亮地看着他。   沈烬:……   他还能怎么办?   沈烬僵硬了半响,露出了缓和的笑容。   “那晚晚先去侧殿等我,好不好?”他温和地说。   虞晚晚用力地点点头,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她的身影从主殿消失的那一瞬间,沈烬脸色速变。   他面无表情地摘下自己的手镯,白玉温润的手镯上闪动着流彩般的光芒。   “白玉。”沈烬咬牙切齿地说,“我今天不想再看见你。”   他伸出手,手镯被他掷向殿外悬崖。   待到白玉自己飞回来后,便感到宫殿外被沈烬下了结界,饶是他也进不去了。   白玉不由得好笑,沈烬被人绑辫子,那情景想想就让人忍俊不禁,难怪要设下结界了。   不然以沈烬高傲的性格,一定会气急败坏到杀人。   沈烬被虞晚晚如此反复折腾了几次之后,精神饱受折磨。   终于,一个月过去,虞晚晚似乎对自己的灵魂接收得很好,他将所有人又再次聚集起来。   众人来到接仙台,看到沈烬时总觉得他哪里有些奇怪。   仙人是不会有黑眼圈这种东西的,可沈烬看起来就精神不振,像是没休息好一样。   “既然你们四人已经凑齐,那便继续正事吧。”沈烬说。   他挥起手,盘石出现在众人面前。   与此同时,白玉拿出了一个悬浮的铜镜。   他笑道,“这次我们会直接联系阙尘真人,有事的话好商议。”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   只不过,他们是虞绾的弟子,阙尘真人是他们师爷,还是第一次见他。   教虞绾的第一个师父严宽是个冷血疯子,真不知道第二个是什么样子的。   铜镜上水纹起伏,一个面容慈祥端庄的白胡子老头便出现在那镜面上。   “阿烬。”阙尘真人缓缓地说,“下凡五十一年,辛苦你了。”   “弟子不辛苦。”沈烬作揖道。   阙尘真人转开目光,扫向四人,师兄姐弟们都不由得有些紧绷。   “嗯,都挺精神的。”阙尘真人欣慰地说。   他继续向着旁边看去,便正好和还没见过他的虞晚晚对上了目光。   虞晚晚有些好奇和疑惑地看着他,便见本是高人做派高不可深、一脸淡然的阙尘真人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脸上的皱纹都随之翘起。   “晚晚。”阙尘真人慈祥地笑道,“我是你师父,你记不记得我呀?” 第40章 040   虞晚晚眨了眨眼睛, 虽然她不认识阙尘真人,可是能感觉出来对方的是否真的善意。   她有点害羞,低声道, “我不记得你了。”   阙尘真人也快被小虞晚晚萌坏了。   曾经虞绾从没有给他过做师父的被弟子仰慕的感觉, 虞绾太冷漠独立了。   如今看到虞晚晚的样子,他自然心都化了。   沈烬微微蹙眉, “师尊,请自重。”   阙尘真人这才收敛情绪,又恢复了最开始淡然的高人样子。   “好。”他缓缓地说,“你们继续,我在旁边看着。”   终于继续做正事了。   大殿中摆放的盘镜悬浮在石台上,镜面十分沉静,带着一种未被唤醒的感觉。   楚危楼、程清铃、秦子羽和宁清臣分别站到四个角上, 他们闭上眼睛, 运转真气。   和上一次同样的情景,四人的身上发出白色的光芒,一直连接到盘镜, 点燃了镜面。   似乎人来齐了之后, 力量也更强大了。   盘镜发出耀眼的光芒, 镜面波纹越发紊乱,镜底的锁链破水而出, 不停震动, 似乎隐隐有要崩裂之势。   沈烬见到, 不由得蹙眉道,“继续, 快了!”   四人闻言加大自己的力量。   这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盘镜就像是一个吸收一切的黑洞, 它在用力拽着他们的能量。   四弟子需要在与它抗衡的情况下,又反过来压制它,这是极难的事情。   上一次四缺一三人晕倒,也是因为人手不足所以无法压制盘镜所带来的。   如今有宁清臣加盟,四人的力量逐渐盖过盘镜,他们身上的光芒越发耀眼,盘镜镜面的锁链犹如被人抓住,不断颤动。   随着一道刺耳的声音,锁链破了!   四人身上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围观的沈烬、白玉和花青都神情严肃,注视着四人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们像是之前那样昏厥过去。   没想到,四人和盘镜解开关系之后,只是在原地晃了晃,并没有昏过去,其他人这才放了心。   “这是什么?”花青蹙眉道。   他们抬起头,就看见原本竖着的盘镜缓缓的沉了下来,镜面对着天空,而后有一些闪着光芒的东西飞出镜面,悬浮在半空中。   待到光芒散去,众人看到那是五个自身带着白光的‘火苗’,只不过其中两个已经黯淡下去,还有另外三个熠熠生辉。   随即,盘镜的镜面影射在大殿空中,形成了以天界文字为主的一整个巨大而复杂的天幕。   “这……”白玉沉声道,“这是地图?”   “用文字形成的地图?”秦子墨问。   在秦子墨和楚危楼这样没有恢复本体的人眼里,天界文字只是繁琐的花纹罢了。   “不错。”白玉说,“你们看。”   那五个火焰只有三个影子,倒映在这文字地图的不同地方。   “这两个黯淡的影子,在凉州极南森林,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极意宗。”白玉道,他的手向着东边移动,“这个,正是东洲青龙城所在地。”   “难道……”程清铃缓缓地说,“这五个火苗,代表了师父的五片灵魂,而黯淡的那两个,是已经被我们融合成功的?”   “看起来便是这样了。”白玉道。   众人看到,五个火苗,地图上却只闪着三个影子,其中只有一个是亮的。   “这个意思是,我们要一个一个找回碎魂,才会提醒下一个的位置?”程清铃道,“若是找回第三个碎魂,晚晚师父的魂魄便聚集了一半以上,我们也不用这样提心吊胆了。”   众人也都是这样想的。   既然如今知晓了虞绾的魂魄被分裂为五块,形式便极其明朗起来。   众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五个碎魂,虞晚晚自己便占一个,剩下的四个已经融合了一个,这比他们都想得好多了。   “第三片魂魄在哪里?”秦子羽问。   楚危楼、秦子羽和程清铃三个看不懂天界文字的人,便感觉到其他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半响,沈烬道,“第三块碎魂在无尽之海。”   楚危楼脸色骤地沉了下来。   程清铃和秦子羽还没意识到什么,秦子羽下意识重复道,“无尽之海……?”   二人对了个目光,不由得一齐看向楚危楼。   无尽之海不在人界,那是龙族的地盘。   龙族在西羡天世世代代生活,据说那无尽之海没有尽头,甚至也没有标准的地图能够绘制出来无尽之海的全貌。   那一片无穷无尽的大海中虽然有岛屿陆地,也有日月星辰,可犹如在阵法之中,不断变化。   外人若是进入那里,想要自己记录地标便犹如刻舟求剑,毫无作用。   只要踏入龙族所在的西羡天,修为低下者便只能任龙和海底种族宰割,所以一般很少有人敢踏入龙族地盘。   至于那大海里更加错综复杂的各龙族地盘和龙宫,便更不被外界所知了。   若是虞绾的其中一块碎魂去了无尽之海……事情便不好办了。   沈烬沉声道,“那些龙族刁蛮苛刻,更何况还和师姐有过节,他们绝不会主动交出的。”   他抬头看向阙尘道长。   “师尊,我知晓你所说不能插手凡间事务,可如今已经波及到龙族,远超凡人修士力所能及,还是让我走一趟吧。”   阙尘真人的表情也有些严肃。   “这事从长计议,我先思考一下。”他沉声道,“若是和龙族有关,人家人多势众,你一人有什么办法?且让我先想想,若是不行,便只能多找几位仙人上神同去了。”   阙尘真人的投影消失不见,大殿中的气氛有些沉默。   白玉抬起头,他安慰道,“你们先各自休息,等真人联络。那龙族保管碎魂宝石那么久,我们也不用着急这一时。”   “对。”花青也回过神来,她道,“你们不要着急,不要莽撞,我们大家一起想想法子。”   其他徒弟倒是还好,可唯有楚危楼一直情绪低沉,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十六岁的虞晚晚智商提高,已经听得懂他们说什么了。   她疑惑道,“形势很严峻吗?”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白玉笑道,“不严峻。要知道小虞大人您可是仙人,背后有整个天界坐镇呢   。”   这句话便是纯粹哄孩子了。   大家下了山,各自安顿了下来,晚上又聚在一起商讨。   程清铃蹙眉道,“天界真的会有人帮我们吗?”   “这是自然的。”花青低声道,“别看虞大人疏远,可她确实有几个天界好友,实力都很强劲。”   “真的?”秦子羽晃了晃扇子,他不大相信地说,“按照我记忆里的师父,真可能去和别人交朋友?”   秦子羽看向宁清臣,宁清臣微微颔首。   “她确实有几个好友,不然我们四个各自出生种族不同,师父教起来也费力。”宁清臣道,“不过你也知道她的性格,她的那几个朋友,都是单方面要做她好友,她本人并不认的。”   “而且除了关键事情找人帮忙,虞大人从不拜访人家。”花青吐槽道,“大人这样冷面的人都有好友,可想虞大人的魅力。”   程清铃说,“你不是也一直都被她冷落却也没走吗?”   花青欲言又止,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蒙蒙亮,花青便偷偷来虞晚晚的房间看望她。   过去那些年里,她和虞绾独处宫邸,可几天都有可能说不上话,见不着面。如今能这么近距离看小姑娘,花青便觉得心中很开心。   这时,院外有说话声传来,花青打开门,便看到秦子羽、宁清臣和程清铃不知在说什么。   “怎么了?”花青问。   秦子羽抬起头,他少见的脸上没有笑意。   “楚危楼不见了。” 第41章 041   众人在极意宗上下寻找楚危楼的踪迹, 最终确定他确实已经离开门派。   “他过去便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经常擅自离开,没想到这次又……”   秦子羽的神情有些严肃。   他们都知道, 楚危楼此次离开,定是和那龙族有关。   花青本是天界生的, 虽然在人界活了快二十年,对许多事情仍然不太了解。   她问道, “化灵境的修士有能力离开人界吗?”   “说能也能, 说不能也不能。”秦子羽道。   “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齐聚接仙台大殿,表情都不大好看。   “进入化灵境之前要经历小渡劫, 若是能挺过来, 便已经是一半仙身了,根骨也和凡人修士不同。”江毅然道, “这飞离人界需要深厚的修为和强悍的体质, 一般而言,化灵境的修士确实刚刚达到及格线,可……”   他沉声道, “强行飞离人界是可以,可如何在外面活下去才是难事。若真那么容易离开人界, 我们这些第六境到第九境的修士们还何苦如此修炼呢?”   “他此次离开, 必定是因为龙族一事。”白玉叹息道, “他太莽撞了。他如今记忆不全,不记得龙族在哪里, 又没有足够高的修为抵达那里,这样做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沈烬冷笑起来, “这龙崽子分明就是寻死去的。他死了恢复真身, 不就能到达那里了吗?”   听了沈烬的话, 众人都大惊。   “沈烬老祖,这话可不能乱说!”江毅然惶恐道,“若是一个劲头要离开人界、强制跨越修为结界,那可不是死就能解决的事情,必定是极其痛苦,活活煎熬而死的!若他是自尽寻死,反而是解脱……”   人仙的修为,才是能在九重天畅游的基本。若是没达到这个修为,不论是哪界生人,都会被各自世界的修为结界所困,无法离开。   除非被高修为的人带出去,否然凭自己的能力强制离开,只能饱受重天之间、世界之间的能量夹层痛苦而死。   那种死亡,和被生火考死、活埋埋死、被人片片割肉割死的疼痛一样可怕煎熬,甚至更加痛苦。   自杀真的反倒是解脱了。   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让自己如此痛苦吧?更何况楚危楼本就知道这些常识……   江毅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在眼皮底下数年的徒弟竟然会如此不要命。   沈烬冷笑起来。   “你以为这四个人真是正常人?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们过去在天界是什么样。”他淡淡地说,“这几个小兔崽子都是疯子。”   “大人,我们要怎么办?”白玉忧虑地说,“若是现在出发,可能还能追上……”   “有什么可追的?”沈烬冷声道,“他昨天半夜走的,算时间如今也该死在外面了,再者说,这些小崽们的脾气能让我们插手吗?”   ——乖乖坐在大殿里,却莫名被沈烬连翻骂了几次的其他三人乖巧且无辜。   “我们什么也没做,沈师叔如此骂人是不是不太讲道德。”宁清臣笑道。   “最疯的就是你,你还是闭嘴吧。”沈烬冷冷地说。   他过去就是这样怼天怼地的性格,但自从虞晚晚出现之后,沈烬就刻意控制了自己的脾气——也是因为他这一年都心情很好。   谁能想到忽然出现楚危楼自己消失的事情,让沈烬的耐心和脾气急剧下降,才又原形毕露。   “那个,阙尘真人应该在请司命上神寻找他的踪迹了。”白玉缓和气氛道,“既然不差这一时,我们便再等等。”   “真不出去追?”江毅然忧心忡忡地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万一来不及的话……”   “不会的,这次会很快。”白玉安抚道,“我们这些人都有本身的星盘,当初他们众人跳下转生谭,本身所在的星命便灭了。若楚危楼真的恢复本体,他原本的星盘自然也会亮起了,很容易查看。”   江毅然这才安下心来。   秦子羽摇着扇子,他自然自语道,“自杀确实是个好方法。早点恢复本体,岂不是更好做事?”   “秦子羽,你!”江毅然蹙眉道,“哪怕你不属于人界,也不能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   楚危楼算是半路加入,可秦子羽是他好友的养子,是江毅然从小看到大的。   哪怕知道秦子羽本身年纪比他更大,真正的身份也天差地别,可江毅然还是忍不住待他如小辈。   秦子羽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玩笑。”   “糟蹋身体是其次,主要是你们可想好了?”沈烬沉声道,“程清铃是人仙,尚且说得过去。你们三个的身份是龙族,魔人,出生在天界的仙君。若是恢复本体,在人界必定不会像是如今般自由。”   沈烬看向他们,“这一世的人界种种情缘,你们可都还得清,放得下了?”   秦子羽和程清铃都陷入沉默。   秦子羽这一世过得极幸福自在,纵使他心有些疏远,可养父、江毅然、门派的情谊却都是真的。   程清铃也差不多如此,这一世的师父待她也很好。   虽然他们记忆越恢复越多,也笃定师父虞绾才是最重要的人,未来会随她离开,但不是现在。   众人正沉默时,联系的悬浮铜镜闪了起来,随后阙尘真人的脸出现在上面。   “查清了。”阙尘真人沉声道,“楚危楼已经恢复本体。”   纵使大家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可能性,可当真的发生时,众人还是不由得吸了口冷气。   “……他怎么恢复的本体?”江毅然颤声道。   阙尘真人看向他,不由得叹息一声。   “江宗主,这事不怨你,你作为师父并没有做错什么。”他说,“我这危楼徒孙一直是有自毁的倾向的,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恢复,是他故意为之。他就想体验这样的痛楚。”   “强行飞离人界而死,比凌迟还要痛苦。”沈烬冷声道,“我就说龙族脑子都有问题。”   “也不能这样说……”阙尘真人欲言又止。   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可是在场的人都感觉出了他的下半句话。   ——不是龙族有问题,是虞绾的这四个弟子确实都各有各的疯。   “我也觉得是楚危楼脑子有问题。”秦子羽说,“你看他平时在屋里都不拉开窗帘,阴恻恻的,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你也没正常哪去,就别说风凉话了。”沈烬冷冷地说。   ——他真的很烦。   明明他是这里唯一的长辈,作为他们师父的同门,理应照顾所有   人,好给虞绾一个交代。   如今这算什么事?   “真人,我们真的不管危楼吗?”白玉忧心忡忡地说,“就算他恢复了本体,可如此紧急,状态还没有调整好,他一个人去龙宫能行吗?”   “让他一个人去吧。”阙尘真人叹息道,“如今的龙主是白龙一族的,本来便和他有仇。当年楚危楼还是冲着虞绾的面子想要向善,才仅报复了当时的其中二人,剩下的都放走了。若是这次对方不肯,便要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可晚辈实在担心出事。”江毅然忧心地说。   阙尘真人抬眸看向江毅然,他安慰道,“江宗主放心吧,有你们和阿绾在这里,危楼那孩子心里有估摸,不会闯出太大的祸,定会给龙族留些脸面的。”   江毅然:?   不是,他担心的不是龙族啊! 第42章 042   楚危楼离开的事情, 没有人告诉虞晚晚。   如今她大了,明白事了,其他人都不想让她过于担心, 便为他的消失找了个借口。   虞晚晚虽然不笨了,但还是少女的单纯,他们这样说,她便也没细想。   虽说每个人面上都仿佛一点都不在意, 但安抚了虞晚晚之后, 众人背地里还是担心的。   晚上,秦子羽正坐在房檐上独饮, 一个身影便出现在墙外, 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边, 正是宁清臣。   二人并排坐着,宁清臣伸手拿走了秦子羽身边另一壶酒。   秦子羽细长的眼眸瞟向他, 似笑非笑道, “真没想到, 你也会有无聊的时候。”   虽然众人的记忆都只是断断续续地恢复了一半, 可他们四人都清楚, 若是记忆中的那个过去, 他们是绝对不会好好相处的。   宁清臣拧开瓶盖,他淡淡地说, “别想多了,我只是刚刚打坐完罢了。”   秦子羽哼笑一声。   他问,“你担心楚危楼吗?”   宁清臣看向他, 并未作答, 而是反问道, “那你呢?”   二人相视, 随即都轻笑起来。   “我不会。我不是这样的人。”秦子羽说,“你也不是。但……”   他抬眸,看向天边皎洁的月亮,淡淡地说,“为什么我还如此心烦呢。”   “我猜是因为他出了风头。”宁清臣冷声道,“楚危楼把自己搞得这样惨,师父便会关怀他。”   “像你一样么?”秦子羽说。   宁清臣一时无言,过了半响,他缓缓说道,“你我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是那沈烬师叔……都不过是希望得到师父更多的关怀罢了。”   秦子羽静静地看着他。   “我以前很厌烦你。”他说,“但是看了你的记忆片段……我没想到天界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还以为……”   在虞晚晚融合碎片的那一日,在阵法中的所有人都记忆相通了,只不过看到的事情有多有少。   秦子羽垂下睫毛,他淡淡地说,“我还以为不论九重天哪界有哀怨愤恨产生,也会和天界无关。”   在记忆中,他们都看到了宁清臣的过去片段。   宁清臣原本是福缘深厚的神树之子,由天地孕育而生,出生就是神君。   本来仙、神之间的差别如同鸿沟,谁人都能修仙,可神却源于天地鸿蒙,掌管世间大小事宜。   只有小部分仙才有资格分到职位,神君却是天生便有职责的。   仙与仙的后代已经很难孕育,神之子更加困难,动辄成千上万年没有孩子降生。   如宁清臣这样天地神树孕育出生的小神君,本该是前途光芒万丈,受人瞩目的。   可没想到,天帝和天母娘娘隐瞒了这件事情,将宁清臣藏了起来。   他们这样的神仙本已知天命,他们命中只能拥有一子一女,如今早就长大成人。   只不过两个孩子都不算太优秀,无法继承天帝之位。若是这样,千万年之后,继承者便是贤者接班了。   于是天帝天母用神力强制扭转天命,又生下了一个小儿子。没想到这孩子资质极高,但体质极差,甚至无法修炼,成了废人。   在二人绝望之际,突然发现降生的神树之子宁清臣。宁清臣骨髓根基上佳,命盘极好,甚至好过天帝,这样的天赋异禀,几乎可以预见他未来的优秀出众。   若是长大,以宁清臣的资质或许可能位列众神之上。   他的命,和那小皇子的命,在星盘上正好相互吻合。   天帝天母便动了邪念,他们偷偷软禁宁清臣,私下养他长大,用他的身体做培育器皿,又用他的血做药引,由血中精华来灌养自己的儿子。   宁清臣的身体便成了毒皿,不仅元气被慢慢掏空,每每发作起来痛苦不已,只有天帝手中有解药。   宁清臣这样长大,自然怨恨不已,若是继续发展下去,他最终只会黑化血洗天界为己报仇。   他十多岁时,被虞绾救了出来。   没人知道虞绾和天帝交涉了什么,天帝才肯将这巨大的、见不得光的秘密转给她来抚养。   一晃这些年过去,宁清臣的身体在渐渐好转,就是每每泛起病来痛苦不已。   他年幼时便是能自己忍的,可拜了虞绾为师,就像是有了太阳,总是想被她关注,所以每次都折腾许久。如果虞绾不理他,他就自残,用自残来抵抗疼痛带来快感,也由此博得虞绾的关注。   宁清臣长大在封闭而扭曲的环境,他不懂得什么才是正常人的状态。   还是这一次人界降生,才让宁清臣知道,一个正常的人在普通的环境里出生,该是什么样子的人生。   当然,秦子羽和其他人是没看这么全的,他们只看见了宁清臣当时在结界里回想出的一小段片段。   这已经足够让人震撼了。   本来徒弟们之间关系都并不好,可看到彼此的过去都有些黑暗伤残,也不由得对彼此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感情。   毕竟这个世上,除了师父,也只有他们之间能互相理解了。   宁清臣本是徒弟中最不受其他人待见的一个,因为不论是他在人界还是天界,都脾气最古怪、最讨厌。   可如今看到了他年幼时的记忆,大家也不由得对他态度缓和了许多。   其他人就算也过得很惨,可秦子羽有哥哥,楚危楼有父母,程清铃有母亲,他们都曾经有爱过自己的人。   只有宁清臣没有。   他一直活到遇到虞绾之前,都没有一个人是爱他的。   甚至师父因为天煞孤星命而拒绝与他们产生感情,或许宁清臣也没有从虞绾那里得到多少关怀。   这么孤独的人,谁又能怪他脾气讨厌呢?   宁清臣却是不爱和别人讨论自己这些过去的,他淡淡地说,“自杀是个好办法,早点恢复本体,也能心中多几层把握。”   “你真的想好了?之前白玉的话并没有错,恢复本体,也要和人界告别了。”   秦子羽摇了摇扇子,他缓缓地说,“我自己我是知道的。若是完全恢复魔身,恐怕我便真会毫不犹豫和人界割断。可是……不是现在。”   他看向宁清臣,“我还没下定决心和人界的这些长辈告别,你呢?”   停顿了一下,秦子羽笑了起来。   “不对,你一直都是最冷心寡欲的,或许你真的不在意宁家吧。”   宁清臣沉默了。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   在所有人的焦急等待的第三天时,楚危楼终于回来了。   他一抵达接仙台时,众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同。   纵使楚危楼的衣着和过去一样,可他的眼神却截然不同,浑身散发着一种可怕的气势,而他已经在压制自己的修为了。   沈烬一看到他的状态,便知道他恢复了。   其他人则是将他围住。   “你真的一个人去龙族了?”花青蹙眉道,“你没受伤吧?”   楚危楼整个人的气息一直像是能吞灭一切的黑暗,眼神也有些冷戾。   直到所有人关怀地围着他,看着他,楚危楼才缓缓地拜托那个状态。   他不太习惯被人看着。   楚危楼喉结微动,他低声道,“我没事。”   他伸出手,一个闪着流彩般绚烂光辉的宝石静静地躺在楚危楼的手心里。   那是虞绾的碎魂之石。 第43章 043   楚危楼人狠话不多, 但有些事情必须问清楚。   沈烬先为他检查了一下身体,起初楚危楼并不配合,一直到联络法宝画面中的阙尘真人用虞绾的名头来压他,他才堪堪同意。   探查了他的身体, 沈烬便明白了为什么楚危楼在抗拒。   他果然受了重伤, 但已经好了大半,能看得出是楚危楼在路上强制为自己疗伤, 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 只要面子上过得上去。   所以他外表看起来很正常,但气息冷戾, 实则是内里能量正在失控。   也幸亏龙族皮糙肉厚, 正常仙君要是像是他这样疗伤,估计早就动不了了。   沈烬蹙起眉毛,他道,“你这是治标不治本, 欺骗自己,何苦隐瞒我们呢?”   楚危楼不说话。   阙尘真人愿意哄这些徒孙,可沈烬没有这个耐心。   他蹙眉道,“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实话, 不然等到虞绾恢复真身,我定会向她告你一状。”   沈烬才不管别人是否会记恨他, 他只要简单利落的解决问题。   这句话果然对楚危楼是有威胁力的。   他垂下睫毛, 薄唇微抿。   “我去了一趟龙宫, 他们有, 但不肯给我。”楚危楼轻描淡写地说, “我便和他们打了一场。”   “和谁?”沈烬问, “和几个龙?”   楚危楼有些不情愿, 他嘴角动了动,才低声道,“龙王,还有几个它的手下。”   没有上界记忆的人都不由得吸了口气,如宁清臣、花青、沈烬和白玉这样知晓他们本身能力的人倒是还算冷静。   秦子羽问,“赢了吗?”   楚危楼抬眸,黑不见底的眼睛终于带了些淡淡的笑意。   “赢了。”他说,“龙王差点被我锤死,就同意把宝石给我了。”   “你应该杀了它,以绝后患。”宁清臣说,“不然白龙一族一定会与你结仇。”   “该结的仇早就结了。”楚危楼淡淡地说,“当年他们逼死我父母,就本该知道自己有这一日。”   其实众人都明白,楚危楼有能力杀了龙王,毕竟这白龙龙王与他有过杀父母之仇。   可杀了容易,未来他和龙族之间便势如水火,绝不会缓和了。   就算楚危楼功力震天,扫平整个龙族,可这样的恶名,未来也只会给虞绾招惹麻烦,楚危楼也再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她身边做弟子了。   楚危楼留了龙王一条命,并不是因为放下了仇恨,而是为师父虞绾的救命与养育之恩,而愿意后退一步。   “若是真按照危楼所说,这件事情是龙族的丑闻,他们可能反而并不会声张。”阙尘真人道,“你能够赢过龙王和他的爪牙,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想必未来他们也不会敢找你的麻烦。”   “只是他这伤太重,又被他自己蛮力愈合,根本是雪上加霜。”沈烬蹙眉道,“必须得好好疗养,以免未来留下祸根。”   所有人都很赞同。   只有楚危楼不太适应,他不习惯地说,“我没那么娇气。”   他恢复了本体,也代表着回想起了过往种种。   再被其他人关怀,便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这段时间你便先留在接仙台。”沈烬淡淡地说道,“这里仙丹齐全,我会帮你疗愈。”   “这倒是好事,就是不知道楚危楼这龙族混血皮糙肉厚,师叔可有办法治疗他?”秦子羽道。   “这你们就放心吧。”白玉笑道,“沈大人的疗愈之术炉火纯青,只不过鲜少显露而已,治疗楚公子是绰绰有余的。”   众人想让楚危楼休息,可楚危楼一心挂念虞晚晚。   没办法,最后还是阙尘真人让他们七日后再激活宝石,这几日再看看晚晚状态,楚危楼才去养病。   表面上似乎龙族的事情告一段落,可私底下,阙尘真人还是找人去打探了龙族的消息。   果然如他所料,龙王在自己地盘被暴打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   龙族一向疵瑕必报,可被楚危楼解决的那几个龙王手下的龙族们也都保持安静,没有一个龙想要来复仇。   楚危楼将会成为这些倨傲无礼的龙族们头上的一块阴云,他的实力证明了他随时随地可以将龙域搅得翻天覆地,龙族的气焰估计要恢复许久了。   至于未来龙族会不会想报复楚危楼,那是之后的事情。   只不过……阙尘真人心下却并不担心。   虞绾这四个弟子各有神通,若是联起手来,别说龙域,恐怕整个九重天都招架不住。   而与此同时,虞晚晚什么都不知道。   她生活在后山,每天无忧无虑,像是可爱的小仙女一样给所有人带来慰藉。   接仙台上,沈烬为楚危楼疗伤。   楚危楼背对着沈烬,他闭着眼睛,便感受到沈烬能量波动不稳。   “你心中有事。”楚危楼说。   沈烬冷淡地回答,“与你无关。”   他收手手势,结束了今日的治疗。   沈烬站起,便要转身离开。这几日一直如此,尽管他每日都帮楚危楼疗伤,可每次都结束后便离开,二人从不说话。   “我很好奇。”楚危楼说,“师父不与人来往,是因为她的命格凶煞,不想让他人受伤。那你呢?”   楚危楼看向他,“你又为何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沈烬侧眸,狭长的眼睛对上他的目光。   “你过去从不好奇别人。”沈烬冷淡地说,“人界之旅,让你开始变得软弱。”   沈烬转身离开,楚危楼注视着他的身影。   “在意别人不算软弱,这是这次旅程教会我的事情。”楚危楼说,“那你呢,人界五十年,对你而言仍没有任何改变?”   沈烬的身影已经消失。   他回到自己的寝殿之中,便看到白玉站在一侧,手心上悬浮着铜镜。   “大人,真人的联络。”白玉说。   沈烬接过铜镜,镜面果然出现了阙尘真人苍老的脸。   “师尊,有事?”沈烬道。   阙尘真人打量了一下沈烬的神情,他说,“阿烬,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沈烬抿起嘴唇。   仙人一贯更会隐藏自己的想法,沈烬今日接连别人看出情绪不好,便是真的心情差到极点了。   “我们一定要让师姐这样吗。”他低声道,“每次恢复魂魄都会让她想   起那一段的过去,这不是让她又痛苦一次吗?”   阙尘仙人不由得叹息一声。   “何止是你呢,我也心疼你师姐。”他缓缓地说,“若是没有血脉那些糟心的事情,她本来就该和现在一样,是个单纯活泼的小姑娘……”   这也是阙尘仙人为何将虞晚晚融合灵魂的事情推延了七天的原因。   哪有师父不心疼自己徒弟的?   如今的虞晚晚,和虞绾本身便是一个人,是走上两条截然不同道路的同一个人。   若是虞绾没有继承血脉力量,或许她会平庸,但她一定会和虞晚晚一样快乐单纯,世界里充满阳光。   纵使从神仙漫长的一生来看,或许等虞绾恢复之后,虞晚晚只不过是她犹如烟火般短暂的安逸梦境,可是……谁都舍不得叫醒她。   没有人忍心看着无忧无虑的虞晚晚最终沾染上那些悲伤沉重的事情,更何况是这样一层一层缓慢的撕开伤疤。   师徒二人沉默许久,沈烬抬眸,他抿了抿嘴唇。   “要不然……”他低声道,“我们将其他魂魄宝石都收集全之后,再让师姐融合呢?我实在是不想看她伤心。”   这句话说出来,沈烬也十分犹豫。   毕竟按照其他人的讲述,这次恢复记忆,虞晚晚会想起来自己弟弟死亡的事情,后面还会有她发现虞宽杀了弟弟的真相。   若是有可能,他们都希望她能一次性恢复,而不是这样一点点再经历一次。   虞绾一共五块碎魂,如今她融合了两个,却是连一半都没到。   不融合怕她身体不好,融合了又怕她难过。   这…… 第44章 044   暴雨的午后, 苍天白茫茫一片,豆大的雨滴砸得人生疼。   郊野的村庄一片狼藉,房屋倒塌, 被烧得炭黑的木梁在大雨中冒着缕缕硝烟。   几个小孩子躲在倒塌木板和院墙之中, 他们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外面,血腥味不断传来, 交杂着村人的惊叫和哭泣声。   这里是靠近魔域地盘的边缘村庄, 远离南部修仙势力, 居民并不多, 大多数以牧羊放牛为生。   宽广的草原与沙漠无比壮美,在魔修入侵之时,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村子六十七个人,够老大的功力精进三层了。”魔修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那声音那么近, 好像和男孩只有一墙之隔。   另一个魔修又仔细数了数人头,沉声道,“怎么都是老弱居多, 却没几个孩子?这五个老头, 都比不上一个童子来得贴补。”   “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有凡人居住, 就别挑三拣四了。那北原城人多, 修士也多,哪比得上这里来得好掌控。”   缝隙中, 小孩子们都捂着自己的嘴巴,眼泪成串地向下流。   为首的小男孩佝偻着后背, 他的眼睛贴向墙边, 便从木栅栏细小的夹缝中看到, 外面的村庄路上几十个村民或被绑着跪着, 或者倒在地上,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他们的左右前后各自围着四五个魔修,最前面的三人正在聊天。   三个魔修又说了几句,中间的那个伸出手指随意地甩了一下,像是指了个牲口一样,旁边的魔修立刻将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押了过来,让他跪在最前面。   村民们压抑的哭泣声不由得颤抖得变大了。   那魔修伸出手,扣在男人的头顶,他嘴里念念有词,身旁血红色的烟雾四起,紧接着,男人的身体开始扭曲,他痛苦地哀嚎起来。   短短瞬息之间,中年男人的身体犹如被吸干一样,变成木乃伊倒了下去。   村民的哭泣声更甚。   围墙后的小男孩颤抖着手,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角微动。   他转过头,便对上其他几个孩子恐惧害怕的目光。   男孩努力咽下恐惧,他伸出手,轻轻地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外面,这魔修甩了甩手,蹙眉道,“这成人果然不如孩子滋补!一个人魂吃了,也没多大功效。”   看到老大发话,旁边的魔族立刻说,“把小孩先拎出来,给老大开个荤!”   一个小男孩从人堆中被抓着手臂提了出来,人群顿时开始骚动,一个女人扑上来死死抱住男孩的腰腹,不让魔修带走他。   “放了他,放了他!”妇女撕心裂肺地喊道,“放了我孩子,抓我走吧!”   男孩的身后,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顿时要挣扎着爬出来,其他孩子伸出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和肩膀——那是他的妈妈和哥哥!   “着什么急,你们都得死。”那魔修懒散道,“把那女的一起抓来。”   听了这话,躲在围墙和木板之中、被摁着的小男孩挣扎的更厉害,他的头撞的木板,上面蒙着的东西顿时哗啦啦倒下来不少。   这声音突兀的一响,所有村民都僵住了。   魔修进攻突然,他们没来得及把所有孩子都藏起来,但也藏了大部分。   这几个孩子当时一起在院里玩,才恰巧被院主人推入这缝隙中躲起来。   如果被人发现……   “我跟你们拼了!”   被限制的村民中,有人大喊着冲了出来,那魔修直接伸出手吸收了他。   “老二,去看看那院子。”他收了手,懒散的说。   老二领命,向着他们这里走来。   所有孩子都呆住了,他们恐惧地睁大眼睛,无法动弹,只有男人的脚步声在靠近……   为首的男孩咬紧牙关,他向着身后比了‘嘘’的手势,然后爬了出去,□□出院。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村民们都不由得吸了口气。   “阿烬!”   “小烬,快跑,快跑!”   阿烬看向魔修们,他的手在颤抖,表情却阴沉无比,咬紧牙关不肯退让。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少年稚嫩的面庞上,黑色的短发湿润地贴在他苍白的脸颊边。   “被你们发现,是我时运不济。”他冷冷地说,“没什么可说的,杀了我吧!”   为首那魔修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好,好。”他走过来,扣住少年纤细的手腕,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犹如凶兽,他紧盯着少年,玩味地笑道,“这次来也不算没有收获,竟然还找到了个修仙的苗子。”   “什么?”   其他魔修也都围了过来,他们探测了少年的资质,又大笑道,“老大,我们运气真好。一个修仙苗子可顶五十个孩子呢!”   “是啊。”   男人低下头,他靠近挣扎着的男孩,看着男孩不屈凶狠的目光,他不由得笑了。   “小子,你说的对,你是命不好。”他缓缓地说,“如此天赋,却只能做我的盘中餐……哈哈哈哈哈——”   阿烬咬紧牙关,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越来越近。   恍然间,他看到快要病死的娘亲靠在破旧的炕上,猛烈地咳嗽着,呼吸犹如破旧的风箱。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她凄凄惨惨地哭着,抚摸他的脸颊,用力得让男孩的脸颊泛红。   “烬儿,都是我们娘俩的命不好。若是知道今日,当初我又怎会才从江南嫁到这苦寒之地?”女子哭泣着,哀怨着,“娘要死了,你要怎么活?不如……不如跟娘走吧,我们一起黄泉路上作伴……”   女子纤细的手轻轻从他的面庞下落,忽然间,捏紧了他的脖颈……他从没发现过自己的母亲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刹那间便喘不过气。   不要……不要!   男孩不知哪来了力气,他猛地挥出手臂,将魔修的手打到一边,紧接着一个翻滚,躲过了其他人抓他的手指。   下一秒,大地震动,本来要停歇的雨下得越发大了起来,雷云轰隆。   “怎么了?”   “不可能,这边陲之地怎么可能会有修仙者??”   暴雨打的人睁不开眼睛,少年倒在泥泞之中,他看向天空,却怔住了。   电闪雷鸣中,一个身影从天空中缓缓降落,竟然是个看起来也不过比他大四五岁的年轻姑娘!   她面容姣好,只是神情极   冷,不似十八九岁年纪的少女,极其成熟。   她从天空落下,暴雨并没有打湿她的衣服。   看到她的样子,其他魔修顿时哂笑起来。   “这是哪个仙门出来的小师妹,还没断奶便急着拯救苍生?”魔修嘲笑道。   年轻女孩并不多言,她伸出手,只见她背后天幕中几条闪电骤地连接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道雷龙,随着她手中的长剑向着魔修们劈来。   魔修们神情这才剧变。   其他村民都紧紧抱着头蜷缩着躲着,只有男孩一直看着天空,他睁大的瞳孔里倒映着空着的争锋。   六七个魔修一齐围攻,女孩却看起来游刃有余。她手持青色长剑,细看却能看出那本体是玉笛。   没过一会儿,魔修们统统或者被她斩杀,或者被雷龙劈得魂飞魄散。   一转眼,只剩下那为首的老大,气喘吁吁,一身狼狈。   她年纪轻轻,不仅功力深厚,下手也如此干净利落,毫不犹豫,纵使是魔修也被震惊到了。   “这,这不可能!我闭关短短十年而已,修仙界怎会出现你这号人物!”那魔修咬牙道,“报上你的名号,让我死个明白!”   地上的少年也呆呆地看着他们,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半空中的年轻女孩。   只见她目光微冷,身体前屈,一道剑痕划过天际,魔修的身体随之四分五裂。   少年的瞳孔紧缩。   她收剑,剑重新化形为玉笛,被她别在腰侧。   她轻盈地落在仍然瑟瑟发抖的村民面前,淡然道,“都死了。”   村民们这才恍然地抬起头,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有的人着急找自己的家人,有的人跪在地上大声地感谢她。   这一切仿佛都和她无关。   说了那一句话后,她便转身离去,对其他人的感谢和挽留没有丝毫反应。   干净利落得就像是她斩杀那些魔修一样。   少年呆呆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他刚才犹如灌了铅的双腿终于恢复知觉。   若是这次一别,恐怕就再无瓜葛了。   这想法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追了出去。   女孩虽然是在行走,可她的速度比看上去要快很多。   少年踉踉跄跄地跑出村子,累得气喘吁吁,终于追上了她。   在快要追上的那一瞬间,她脚尖微点,向着天空飞去。   “仙子,仙子留步,我……”   他喘着气,一时间接不上话,她恍若未闻,向着天空飞去。   情急之下,少年大喊道,“姐姐!”   半空中,年轻女子的身影微顿。   少年顾不上喘气,他抬头看着她,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我爹娘都死了,我一直一个人长大……”他语无伦次地说,“刚刚那魔修说我是,修仙的苗子,我……”   听到他这样说,女孩侧过头,她漂亮却冷淡的眼睛扫视了一下他。   似是确认了什么,她又转回了头。   “与我何干?”她冷漠地说。   “姐姐!”   看着她要离开,少年喉咙滑动,一直隐忍的泪水终于滑落。   “我也想像你一样强大,我,我……”他哽咽道,“你带我走,好不好?求求你……别丢下我,姐姐……”   为了求她答应带他走,他语无伦次,说了很多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那句话触动了她,最后,她带他离开了那边陲的小村庄。   他大抵知道她心中或许是嫌恶的,她不喜欢与其他人有联系,可他偏偏恬不知耻地求他,利用她的善心让她带他离开。   后来他被她的师父收下为徒,他欣喜不已,她却仍然那样淡漠疏离,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没关系。   她不在意他。   他年少却身负血仇,纵使仇人早死,可他仍然越长大,越沉默。   唯有在她身边,他才犹如正常的少年,笑着唤她师姐,绞尽脑汁把自己的进步、遇到的好玩事情都统统展现,只希望能博得她一个回眸。   她却永远只是冷淡地叫他沈烬,用目光压迫他不要前来打扰。   沈烬知道虞绾不在意他,甚至厌烦他。   可是……   …………   ……   沈烬靠着床榻闭目养神,当有人的手靠近他时,他便已经睁开眼睛。   他抬起头,便看到虞晚晚坐在他的身边,手指轻轻捋着他的发丝。   不知为何,虞晚晚似乎对他的长发兴趣浓厚。   察觉到男人抬眼,她抬起头,明媚地笑道,“师弟,你醒啦。”   瞬间,沈烬有些恍惚。   虞晚晚现在十六岁,和当初初次见面,也不过相差一二岁而已。   虞绾从未叫过他师弟,甚至也从没有主动靠近过。   师父说,若是没有血统苏醒,她本该是虞晚晚。   沈烬目光微动。   他薄唇轻抿,过了半响,低声道,“……师姐。”   “嗯?”虞晚晚完全不觉得自己被比自己大的人叫师姐有什么不对,她抬起头,小鹿般漂亮单纯的目光看向他,“阿烬,怎么了?”   沈烬垂下睫毛,他喉咙滑动,终于将积压数年的问题说出。   “……我很让你,讨厌吗?”   这是他从没敢问虞绾的问题。   纵使如今她是虞晚晚,可他还是不由自主躲避着目光。   虞晚晚没有发现男人的闪躲,她眨了眨眼睛,认真地摇头。   “我不讨厌你呀。”   垂眸的沈烬听到这句话,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是啊,他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晚晚何时讨厌过别人?   紧接着,我听到女孩说,“我觉得你像我弟弟。”   沈烬一怔,他抬起头,却正巧女孩俯过身体,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所以阿烬要快乐呀。”她笑道。   沈烬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的耳根缓缓泛红。   被小自己这么多的晚晚安慰,老脸没地方搁了。 第45章 045   众人最终决定, 先尽量收集其他碎魂之石,最后再给虞晚晚合并。   他们都不忍心面前的小女孩因为记忆的影响而变得沉默。   而且楚危楼的举动也证明了一件事情,碎魂宝石是可以由其他人带回来的, 既然如此,便可以让虞晚晚一直呆在极意宗。   在这里很安全, 大家也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了。   虞晚晚倒是很好奇, 问他们什么时候再出去玩。   幸好小孩子好糊弄,程清铃带着她去了一趟离门派最近的人类城池, 虞晚晚便心满意足了。   接仙台上,众人聚在一起开会。   沈烬看向他们。   “你们自己觉得, 如今的记忆都恢复几层了?”   四个弟子, 楚危楼已经恢复真身,宁清臣回忆起了所有记忆, 只剩下秦子羽和程清铃了。   秦子羽道,“约莫一半以上了。”   “我也差不多。”程清铃说。   沈烬微微颔首。   “你们自己也注意一些,待到下次再恢复记忆,差不多就是大半了。”沈烬说,“那时你们的精神会有突飞猛进的增长,很可能会突破□□限制,一举恢复本体。”   “道理我虽懂,可为何宁清臣没有恢复本身?”秦子羽疑惑地问。   恢复记忆时, 他们的思维、精神深度也会一齐恢复, 精神强盛,人类□□无法承载, 便会自然而然陨落, 而他们会浴血重生, 恢复自己本来的身份的力量。   一般而言, 都是该这样的。   可宁清臣早早恢复了记忆,却一直保持着人类的身体,实在是让人感到奇怪。   “我说过,我跳转生谭之前都做过完全的准备。”宁清臣淡然道,“我和你们不同,我是仙树与天地孕育而出,特质本就异于其他种族和神仙。如果我想,我可以随时恢复。”   “这么轻描淡写?”秦子羽挑眉道。   “那是自然。”宁清臣道,“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他看向秦子羽,意味深长地说,“你是魔界之人,可别恢复记忆连带突破□□桎梏,招来魔气漫天。”   ……这么说确实是。   不提已经在人界之外恢复本体的楚世墨,就算程清铃和宁清臣恢复本来身份也不算什么问题。   毕竟他们都是天界之人,就算仙气被其他修仙者注意到,也只会以为是什么仙人过境。   可秦子羽就不一样了。   他若是恢复本身,魔气外露,恐怕会震动整个修仙界,以为有外敌入侵。   秦子羽哼笑一声,他道,“将心放在肚子里吧,我自有分寸。”   只是,当众人想要重启盘镜时,却又碰上了新的难题。   虞晚晚没有接收宝石,盘镜便不会开启下一个魂魄的位置。   为此阙尘真人还特地去天界找人询问。   相比于两个徒弟对人际的漠不关心,阙尘真人的人缘还算是不错。   和他关系最为亲近的便是司命上神了。   司命上神也对虞绾的事情十分上心,原因无他,仙人生活总是无聊的。   他平日便和阙尘真人经常喝酒下棋,如今阙尘的徒弟出事,又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司命上神自然也跟着出力。   “对了,之前连天帝都传唤了我,问了虞绾的事情。”阙尘真人来找他时,司命上神低声道,“别看如今天庭风平浪静,实际上都在关注你弟子的事情呢。”   阙尘真人心中微动。   他缓缓地说,“天帝如此关心,是不是因为……宁清臣?”   当初天帝和天母娘娘强行扣下仙树之子,用浑厚强力的仙法封印了宁清臣的存在,所以哪怕是掌管命理相关的神仙们也都并不知晓宁清臣的事情。   知道虞绾和玉帝达成协议,宁清臣被她救出,他被封印了十几年的存在终于浮现在各个掌管的神仙手中。   那一刻,如司命上神这样的神仙们,便知晓天帝天母都做过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了。   只是无人敢多言罢了。   “如今宁清臣和虞绾都在人界,还未恢复真身,你说天帝天母会作何反应?”司命上神低声道,“他们是希望虞绾赶快恢复,好继续压制宁清臣呢,还是……”   他伸出手,轻轻地在脖间滑动了一下。   阙尘真人不由得沉默了。   虞绾因天煞孤星之命,从不和他人深交。当初她救宁清臣时,也并未和阙尘真人说过细节。   她对天帝说了什么,才让天帝同意将宁清臣这么一个巨大的丑闻和把柄送给她,如今仍然无人可知,只有她自己清楚。   若是因为宁清臣命格太硬,天帝已然压制不住,所以才同意交转给虞绾处理,那……若是他和天母想杀人灭口,如今还在人界,行动不便的二人不是最好的下手时机吗?   阙尘真人沉默良久,他低声道,“可天帝若是对人界动手,便是极大的罪责,纵使是他,也不敢这样做吧?”   司命上神缓缓摇头。   “不一定。”他压低声音道,“小皇子的天命将尽,天帝天母这段时间状态都不是很好,若是走投无路……”   听着司命上神的话,阙尘真人不由得神色越发低沉。   二人正在聊天,司命上神身边的小光球却忽然发出了声音。   “上神大人,该去扭转星移了。”是他的小侍童。   “知道了。”司命上神道。   他看向阙尘真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也只是猜测,但让人界留个心眼总是好的。”司命上神安慰道,“纵使天帝天母爱护幼子,可他们在位上万年,权势地位总归比那不该降世的小皇子重要的。当然,出了我这里,你便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心里有数便好。”   阙尘真人回过神来,他微微颔首。   “多谢上神指点。”   司命上神站起身,二人头顶闪烁着群星的半圆结界缓缓打开,半圆结界之外,又是几重结界法阵。   结界全部消失之后,才显露出司命上神宫邸的真实样子。   阙尘真人从司命的宫邸离开,脑海中思绪万千。   他们只不过是人仙而已,虽说在天界拥有自己的宫邸地盘,可以随意修炼生活,可说到底比不上真正掌管各项事务的真神仙。   神和仙,本就是不同的等级。更别提是天界中地位最崇高的天帝天母……   阙尘真人并不觉得虞绾救宁清臣是错的,可小小   的人仙被天帝记挂,总归让人担心。   之前还未察觉如何,如今被司命上神点拨,虞晚晚的融合碎魂是一刻都不能耽搁了。   她越是强大一些,越能自保。   阙尘真人腾云驾雾,他的前行逐渐慢了下来。   浮云之中,四面八方出现了天兵天将的身影。   阙尘真人干脆停下,他抬起头,笑道,“各位天将上神这是……”   为首的天将上前一步,他抱了个拳,然后道,“陛下有请,真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阙尘真人看向他们,他露出笑容。   “好,好,诸位请。”   ……   …   人界,接仙台。   沈烬坐在悬崖边闭目打坐,长发缓缓地飘动在身后。   就在这时,一声明亮的鸟叫声划破天际,白鹤展翅而飞,翅膀带着太阳氤氲的光线。   沈烬缓缓地睁开眼睛,夕阳的橙光染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   “大人,怎么了?”察觉到他气息变化,白玉出现在他的身边。   沈烬狭长的眼眸缓缓抬起。   “师尊出事了。”他冷声道。 第46章 046   接仙台骤地忙碌了起来。   时隔五十年, 沈烬第一次下山,他随众人一起赶向极意宗主峰。   “沈师叔,你确定不用回去帮师爷吗?”秦子羽蹙眉道,“若是天帝真的扣留了阙尘真人, 那他岂不是……”   阙尘真人和沈烬师徒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步。虞绾突遭雷劫, 无法分辨是天意还是人为, 天界自然也要在提防的范围内。   所以二人准备了仙鹤报信,这白鹤乃是阙尘真人亲手养大的灵宠, 若是出事, 只需他的一抹灵识便可警示。   “来不及了,而且整件事情的核心不是他,我若是贸然回去, 也不过是自投罗网, 让天界知道我们已经知晓了他们的行为。”   沈烬蹙眉道, “如今紧要的是保护好晚晚和宁清臣,让晚晚立刻融合碎片,加快寻找剩下两块的踪迹。”   众人动作很快, 将虞晚晚从后山院中带走, 一行人赶赴极意宗外, 在南部森林深处的渡劫法阵。   过去极意宗的人都会在这里渡劫飞升,这也是最适合虞晚晚融合碎魂的地方了。   半路上,虞晚晚看了看周围神情都有些严肃的众人。   “你们怎么了,怎么这么着急呀?”虞晚晚好奇道。   沈烬看向她, 他勾了勾嘴角, 温声道, “没事, 只是该带你去融合你的灵魂了。晚晚不想变得强大吗?”   “想。”虞晚晚下意识说。她犹豫了一下, 又低声道,“……又不想。”   沈烬注视着她,他温和地问,“为什么?”   虞晚晚抿了抿嘴唇。   这段时间,她和自己的师弟关系变得熟悉许多,此刻心中有些无助,便不由得微微靠向他。   “我……不太想恢复记忆。”她嘀咕道。   沈烬微愣。   ……他倒是忘记了,如今有两块碎魂的虞晚晚已经不傻了。   她已经能察觉出未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她甚至已经猜到了那些不好的事情。   沈烬薄唇微抿。   他是不想让她受伤的,可现在情况紧急,她的灵魂收集得越全,才能越放心。   “晚晚。”沈烬收敛情绪,他缓声道,“你知道,你本来是个仙人,现在是特殊状态,很短暂的……那些过去都属于你,你总有一天会想起他们。”   停顿了一下,他说,“答应我,平常心,好吗?”   虞晚晚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会的。”她笑道,“还是身体更重要,我明白。”   从那个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小丫头变成现在懂事的少女,下一个碎片融合之后,这样明媚的笑容可能便见不到多少了。   沈烬心中五味杂陈,可他也没有办法。   看起来,她的身体恢复是和碎魂一起阶段性变化。   融合的第一个碎魂让她长成离开虞宽的年纪,那下一个阶段应该是在二十岁左右,或者渡劫前期吧?   沈烬胡思乱想着,一行人顺利抵达了洞府。   除了洞府本身的阵法,沈烬和白玉又多下了几层结界。   待到万无一失后,花青低声道,“虞大人,去阵法中间,要开始了。”   虞晚晚轻轻地点头。   她来到阵法中,与此同时,沈烬伸出手,从储物袋中拿出那碎魂之石。   那颗本来透明的宝石在感受到主人的出现时,顿时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并且很快变成了流动的光沙。   流动的白光从沈烬的手心上瞟向虞晚晚。   和上次一样,虞晚晚闭上眼睛,她的额头上出现了复杂的花纹图腾,白色的光芒犹如脐带一样连接着宝石,很快,白光包围住她。   众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便牟足劲做好了准备。   “小心,尤其是你们两个,秦子羽,楚危楼。”白光袭来之前,宁清臣咬牙道,“管好你们自己,别外露能量!”   众人的身影被白光吞并。   ……   融合记忆的时候,虞晚晚经历了她十六岁之后的故事。   那是一个阴郁的梅雨季节,虞宽的府邸处于郊外,连绵不断的雨水让大地笼罩上一层青雾。   府中,年轻的虞绾在屋檐下打坐,空气中充裕的灵气在她的周遭跳舞。   她所在的后院距离正门隔着层层围墙,可第五境的修士,耳目都十分灵敏,别说正门,就算府邸方圆几里都在潜意识的掌控之中。   虞家家族、也就是虞绾父亲的兄长虞泰又拜访了一次这里。   虞宽打开门,他淡淡地说,“虞家主,我说过不希望被本家的人打扰吧?”   “是,是……”虞泰有些无奈,他低声道,“老祖,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虞绾的弟弟……安景他已经病了大半年了。”   听到这句话,虞绾的运功骤地乱了。   她睁开眼睛,怔怔地抬起头。   虞宽不为所动,他冷淡道,“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您不让阿绾和安景见面,是怕她那命影响到安景,可是如今他都病重了,不知能不能活过今秋……那见与不见,还有区别吗?”虞泰苦笑道,“三年前在这里一别,安景虽然没有反应,但他心里是有心结的。我只是希望……”   “虞家主。”虞宽冷淡的,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让他们见面,并不是为了保护虞家人。”   虞泰一怔,他磕磕巴巴地说,“那,那……”   虞宽向前一步,买过门槛,他的双眸颇有威压地冷冷注视着虞泰。   “我并不在意你们是死是活。”虞宽阴森地说,“我只在意,虞绾修炼是否会被身外之事困扰。”   虞泰怔怔地注视着他,男人的胸口起伏越来越大。   “虞老祖,哪怕我们是修仙世家,人生里也不能只有修炼二字!”   虞泰似是隐忍许久,如今再也忍耐不住。   他怒声道,“保下阿绾一人,让她的家庭支离破碎,亲人离世,她就算得道成仙,心中会快活吗?她没了所有东西,只有一身本事,这,这还算是什么人生……”   面对虞泰的怒意,虞宽抬眸,冷冷地注视着他。   “她家庭破碎,该怪谁呢?”虞宽冷笑道,“若不是你弟弟弟妹不听话擅自过来看她,他们会死吗?若不是你没有管好那小男孩,又何须今日之事?”   “你,你——!”虞泰怒道,“当初我弟弟弟妹死讯刚刚传来,你便急不可耐的告诉虞绾,助她突破瓶颈。难道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你不怕她未来恨你吗,你……”   “虞家主!”虞宽抬高声音道。   他修为深不可测,高过虞泰许多,这一句话中加上了浑厚的真气,竟然让虞泰大脑嗡嗡作响,震得有些胸口发闷。   修士之间,哪怕相隔一阶都是天上地下的差别,更何况他和虞宽的天壤之别……   看着脸色变化的虞泰,虞宽淡淡地说,“虞家主,你失态了。回去歇着吧。”   虞泰怔怔地注视着他和身后的府邸,那府邸就像是一座冰冷的坟墓,散发着和主人一样的不近人情。   他喃喃道,“早知今日,当初,我当初实在不该找你登门……就该让阿绾在她四岁时解脱……”   虞泰转过头,失魂落魄地走了。   虞宽的眼底划过嘲讽的冷漠,他转过身,进入院子,大门在他的身后关闭。   他来到后院,看到虞绾坐在廊边,虞宽双手背后,走了过来。   他观察着虞绾的表情,可年轻的女孩神情淡然,她垂下睫毛,脸上没有一丝关系。   “你想去吗?”虞宽问。   “我不想。”虞绾说。   “希望你言行一致。”虞宽冷哼道,“你已经长大了,我猜你也不会再做傻事。”   虞绾犹豫了许久,最终没有说话。   自从那个寒冷的春天,年幼的虞安景来这里找她之后,整整三年,她的心都犹如冰封一样,再也没有开启过。   这三年中,虞绾从没有思念过任何人。   可是听到虞安景重病,她却还是忍不住去想,想他会不会再也好不起来……   在半月后的某一天,虞绾还是悄悄去看望了还在昏睡的虞安景。   虞泰发现她来,真的欣喜若狂。   “我请了药修门派的长老来探查,你放心,你弟弟没事了!”虞泰安慰道,“阿绾,你一个人在老祖身边,要照顾好自己,要……哎,阿绾?”   没等虞泰说完,虞绾的身影已经从黑暗中消失。   “别说我来过。”女孩的声音冷清,逐渐消失在阴影之中。   虞安景死了。   他没有在病情最危重的时候死去,却死在了逐渐好转的某天。   就连最精湛的药修,都说这个少年不该死,可他就是如此突然地走了。   虞宽将这个消息带给虞绾,卡在小渡劫之前的虞绾终于突破瓶颈,一举来到化灵境。   她成为了最年轻的化灵境修士。   从来不喜形于色的虞宽也表露出十分的高兴,他正要继续进行虞绾的修炼计划,虞绾却拒绝了。   “我要走了。”她说。   虞宽怔怔地看着她。   “走?”他道,“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虞绾说,“但我要离开,离开虞家,和虞家的一切。”   虞宽不敢置信地说,“你不想让我教你了?那你要怎么修炼?你自己吗?我、我绝不允许你——”   虞绾抬眸,眼底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光芒。   “你说过,我们只是陌生人,出了这个门,没有任何关系。”她薄唇微动,“你我既不是师徒也非父女,我想走,与你何干?”   虞宽怔怔地,他看着虞绾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她头也不回,走的毫不犹豫,将他的冷漠绝情学得十足。   虞宽注视着敞开的大门,他脸部肌肉抽动,最后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嘲弄的大笑。   虞绾听到了听到了他的笑声,她目光闪动,最终仍然没有回头。   ……   后来,她在大陆游历了一年。   虞家这血统觉醒者修炼的功法戾气极大,唯有静心者才能驾驭。   可虞绾到底年轻,过去有虞宽在旁调制丹药来化解这功法负面影响,如今离开一年,便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她差点被功法反过来吞噬的时候,最终遇到了极巅峰的修士方沉。   方沉用功力化解了虞绾体内横冲直撞的力量,让她化险为夷。   虞绾的声望在大陆是极其响亮的,方沉大致猜出了发生的事情,便邀请虞绾留下。   虽然方沉并未收过徒,但人不错,很和善,而且对虞绾想继续练习自己的功法是支持的态度,又会帮她化解,虞绾思考再三,最终同意留了下来。   拜入方沉门下,虞绾才发现,不是方沉同意她自己练,而是因为方沉这一系修士修炼的功法是和虞绾相反的。   虞绾的力量凶横,而方沉修炼的正是救了她的功法,更加温吞柔和,极偏于治愈一侧,连攻击也是柔中取力,看似没有杀伤力,实则威力很大。   她的功法正好和方沉一派互补,他的真气疏通虞绾体内能量的时候,也在助她运功,比当初虞宽给她做丹药更加有益。   只是一直在门派修炼已经进展不大,虞绾便开始下山历练,每次出门数月,按时回门派向方沉复命。   有一次回来时,她带了一个少年。   他的名字叫沈烬,是江南和边陲人所生的孩子,资质极好,而且是水系属性,和方沉一系极其吻合。   方沉便收了他做二徒弟。   和总是温和爱开玩笑的老顽童方沉相比,虞绾好像更像是个师父。   她一个人住在山巅,方沉反而和自己小徒弟住得很近。   师徒三人每个月最多见一两次,沈烬想多亲近虞绾,便努力找理由,总是跑到山上找她。   可每次虞绾都闭门不见,留沈烬在门口眼巴巴地喊她师姐。   他在凡人城镇买的烧鸡,一路捂在怀里跑到山顶,在门外等到凉透了,也没见到虞绾。   方沉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每次都兴致勃勃地跑上山,又蔫了吧唧地回来,心中也有些无奈。   有一次,沈烬顶着一身被露水弄得湿漉漉的衣袍,低着头回了院子,便看到方沉在桌边等他。   少年在椅子上吧唧地坐下,他地垂着头,丧气地说,“师父,师姐是不是讨厌我啊?”   看到他的样子,方沉忍不住安慰道,“没事,她不光讨厌你,也讨厌为师。”   沈烬:? 第47章 047   起初, 不论虞绾如何冷淡,对自己视而不见,沈烬都丝毫不气馁。   他总是准时地去山上拜访虞绾, 偶尔在集市上买到了好吃的好玩的都会记得给虞绾带一份, 拿着跑去给她献宝。   每次虞绾不开门也不理睬他, 少年就会在门外一蹲蹲到天黑,才失落地离去。   虞绾并不是不知道沈烬来找她,也知晓他总是在外面呆很久, 有时竟然就在门外打坐, 想等她出来。   可她从未给过反应,甚至也没想过要给他反应。   虞家之事,让虞绾彻底切断一切杂念, 将所有人拒于千里之外。   不只是对沈烬, 虞绾对自己拜的这位师父也十分有礼且冷淡。   师徒二人的唯一沟通便是每隔一段时间方沉帮她疏通力量。   阙尘真人所修的功法和虞绾相差甚远,根本无法教她什么。   只不过, 他教不了让她长进的东西,却可以告诉她如何才能更有效的保护自己, 控制力量。   阙尘真人能够感受到沈烬被拒之门外的难过,也能察觉到他对自己师姐的崇拜。   毕竟如虞绾这样未到二十岁便突破小渡劫的修士,历史上恐怕都闻所未闻。   沈烬的天资已经极高,可在虞绾面前还是不够看。   看着自己缓慢的修炼进度,他不由得有些自暴自弃。   “和师姐比,我差远了。”他低声嘟囔道。   阙尘真人笑了笑。   “阿绾所修功法极其凶狠, 也只有她能够驾驭的了。你们二人路都不同, 何必互相比较呢。”他温声道。   沈烬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 他低声道, “师姐修炼的速度如此迅猛, 恐怕这几十年内就会得道飞升。我……我资质如此低下,是不是一辈子都赶不上他了?”   沈烬并不是想要超越虞绾,他只是怕被她远远落下。   他甚至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出口。   如果他没有飞升的资质,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天人永隔了?   注视着自己的小徒弟,阙尘真人笑了。   “没那么容易。”他说,“你师姐进步快,可她的力量太过凶险,稍不留意都会被反噬自身。如果你想帮她的话……就好好修炼。”   对上弟子的目光,阙尘真人道,“我们虽不是药修,可你我师徒二人所修的温愈之法正可抑制阿绾炁的凶厉。你若是修炼得精湛,未来还愁帮不上她吗?”   “真的?”沈烬不敢相信地说。   阙尘真人微微颔首。   从那天开始,沈烬终于不再嫌弃自己修炼的温吞,不如其他修士那么爽快,反而更加认真了。   上山去看虞绾时,他又站在门外,说了自己这段时间的见闻。   “师父说我好好修炼的话,以后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沈烬说,“我会加油的。”   想了想,他又说,“我一定会帮你的,就像你之前救了我一样。”   说了这些话,沈烬也不像是之前那样在门外磨磨蹭蹭,他挠了挠头,又道,“师姐,我给你买了糖葫芦,就在外面。我先回去修炼了。”   待到沈烬离开,院内房里,虞绾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如今已有二十出头,格外出尘漂亮,一双眼眸淡漠,倒是有些让人不敢靠近。   她总是一连修炼数日不出门,偶尔想出门去山林里练功,便能看到门口总堆着沈烬觉得她会喜欢的东西。   有的是木偶玩具、有趣的画本,女子的簪子,堆成了小山堆。   他总是带着吃食来看她,可虞绾从来不敲门,隔日那些食物又会被沈烬拿走。   他倒是不嫌弃这在露天放了一夜的吃的口感如何,冰不冰凉,最后都被他自己吃了。   自从沈烬要认真修炼之后,来的次数便比之前少多了。可他还是会每隔几日过来,对着那扇永远不打开的门喋喋不休,又或者不停地放些东西。   有一日,沈烬照常过来,和之前一样对着门板说了山下的所见所闻,没想到说着说着,那朱红色的大门竟然打开了。   整整两年,虞绾终于开了门。   二人对上目光,都愣了一下。   这一年里,虞绾都鲜少和沈烬见面,一年不见,本来还能平视的少年竟然长高到她一头,也成熟了许多,褪去了少年的影子,像是个成人了。   虞绾的目光对着他的肩膀,又抬起一些,才对上他的眼睛。   沈烬则是彻底呆住。   他万万没想到虞绾竟然会开门。   “沈烬。”虞绾先回神,她沉沉地唤道。   沈烬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两年来,虞绾从来没有唤过他,甚至都没有主动和他说话过。   第一次说话,语气又如此冰冷可怕,让沈烬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好似能稀释她的压力。   沈烬喉结微动,他小声道,“师,师姐。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这几年来虞绾都没有任何反应,让沈烬觉得她必定下了结界或者如何,听不到他的话。   难不成……这两年的废话全通通让她听了去?   虞绾的目光扫来,沈烬便有些心虚地错开目光。   她冷冷地说,“不要再给我送无用的东西,也不要再来烦我,听懂了吗?”   沈烬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他是落荒而逃,果然几个月都不敢再去叨扰她了。   可是……人不去了,心中却更是挂念。   不知道为什么,沈烬总是觉得虞绾就像风筝,牵着她的线很细很细,如果没人看着,她可能不知何时便会斩断连线,飞向无人的地方,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他才如此想要和虞绾连起关系,想让她和这个世间有所关联。哪怕那联系是一根糖葫芦,一抹胭脂,又或者一本书也好。   几年前他天天盼望虞绾开门,可如今他又怕虞绾开门。   人不能去山上,沈烬便蔫了许多。   这几年,阙尘真人又收了几个弟子。只不过都资质普通,和沈烬关系并不密切。   沈烬在边陲长大,又少年时目睹那等血仇发生,其实和南部的修仙界无法融在一块,又一心想追逐虞绾,这些年来一直我行我素,渐渐的身边真的没了人,他也不介意。   其他师弟师妹都在太平中长大,没那么大抱负,天赋也不出众,自己更只是一般努力。   大部分平庸的修仙子弟,从踏入修仙界的那一刻便基本都知道自己和飞升无缘,没经历过血仇和生死危机,他们的心中并没什么急迫感。   沈烬看不上他们。   他长着一张冷脸,又天赋出众,独来独往,其他师弟师妹都有些怕他,更是连虞绾都没见过,便总是师弟师妹们互相抱团。   他心情不好,连师弟们都看得出来,他们悄悄的去问阙尘真人,是不是他们做错了什么,引得师兄不开心。   阙尘真人安慰他们,“不用担心,你们师兄小时候就是死人脸,如今长大了,冷得比较明显而已。”   虞绾和沈烬这些年基本都不入修仙界,正好修仙界要举办二十年一度的大会,邀请各路人士参与。   阙尘真人想了想,便把沈烬找了过来。   “你们二人代表我们门派去一趟吧。”他说,“我们极巅峰之前一直不入流,正巧有了你们两个,给我们门派提提气。”   沈烬本来对修仙界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一说要去找虞绾一起出门,他才有了兴致。   可刚开心没一会,青年便有些犹豫。   “……要我去说吗?”他缓缓地问。   这一年了,他才见了虞绾一面,怎么才能告诉她?而且,就算她真的开了门,不知道为什么,沈烬心中还有些胆怯。   “我说吧。”阙尘真人道。   沈烬这才放心。   师徒二人上了山,半路上,阙尘真人说,“我找玄德派的掌门占了一卦,他说极巅峰这个名字不好。”   “哪里不好?”   “这极巅之峰,说明我们已经在最高点,又如何才能精进?”阙尘真人道,“我已经在和其他几个长老商量,要不然要换个含蓄些的名字。”   “那是门派其他弟子无能。”沈烬说,“和名字有什么关系?”   他一向心直口快,阙尘真人也有点无奈。   “你和为师没大没小倒也罢了,出了山,对其他人尊重些。”阙尘真人说,“可别一出门就结仇,不符合我们门派作风。”   沈烬轻哼一些。   二人来到山顶,阙尘真人看向他,“一起进去?”   刚刚还在怼人的沈烬脚步一窒,他喉咙滑动,过了半响,摇了摇头。   “我还是在外面等吧。”他说。   阙尘真人上下扫了扫自己的徒弟,不由得摇了摇头。   真是恶人自有天收。   沈烬实力高强,整日怼天怼地,谁都不惧,唯独怕一年都见不到一次面的师姐,这哪里说理去? 第48章 048   在过去和虞宽一起修炼的时候, 虞绾也参加过类似的修仙界活动,所以她没有犹豫,便同意了阙尘真人的邀约。   她也自知自己拜入他的门下, 如此特立独行,还受他照顾, 对阙尘真人其实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反倒是虞绾能量凶厉, 有阙尘真人的调节, 才能不被影响状态。   他对她而言是有恩情所在, 虞绾实则无法报答多少。   这些年来, 阙尘真人第一次有求于她, 虞绾自然是愿意的。   更何况,助极巅峰取得好成绩,在修仙大会上一鸣惊人, 本也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情。   看着虞绾同意了,阙尘真人笑道,“那便好。对了, 这次前往大会,你和沈烬同去。他惯是瞧不上其他人的, 有你在身边能老实一些。”   虞绾又颔首应允。   阙尘真人走出她的院子,便看到沈烬站在门外, 一双细长的眼睛有些忐忑地看过来。   沈烬一向沉稳寡言, 也只有和师姐有关的事情,沈烬才像是个他这年纪的年轻人。   “你师姐答应了。”阙尘真人说,“下个月就要启程了, 这个月好好准备。”   听到这个消息, 沈烬不由得紧绷起来。   ……他竟然真的要和师姐单独下山了?   看着阙尘真人离开, 沈烬才恍然回神,跟了上去。   “准备什么?”他怔怔地问。   “你师姐一向都是一心修炼,不管窗外事的。”阙尘真人道,“你们二人出门,你要多操劳些,多照顾她,如与人交际或者备用什么东西,你都准备好。”   沈烬这才连连点头。   尽管在其他师弟师妹面前,他也是个一心修炼不管闲杂事宜的高冷大师哥,可两个高冷师姐弟出门,总有一个得多担待些。   沈烬也没怎么出过门派,他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研究。   先是准备了凡间的碎银和修仙界的灵石,又准备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忽然想到,虞绾一直潜心修炼,穿的衣袍也是灰色的练功服。   也幸亏她漂亮,那么一身练功服,也穿得似乎渡了些光芒。   可若是出门,便有些过于随意了。   几日后,虞绾便感觉到院外有人——沈烬又来了。   他来的时候,有时虞绾若是在修炼,就会屏蔽他。如果正巧结束,便也会偶尔听个三言两语再屏蔽。   “师姐,我是来送东西的。”沈烬的声音低低响起,“等送完了我就走,不会叨扰你的。”   这次要和他出门,虞绾便以为阙尘真人有什么吩咐,所以没有如同之前一样无视他。   来到院子,打开门,便看到一身白衣的青年背对着大门,他转过头,狭长的眼眸闪过吃惊的光芒,似乎没有想到虞绾竟然真的开了门。   虞绾扶着门边,她并不说话,一双眼眸只是清冷地注视着他。   沈烬这才恍然回神,他伸出手,低声道,“给你的。”   虞绾看到,青年的手中拿着一件叠好的白色衣袍。   “这是何意?”虞绾道。   沈烬抿了抿嘴角,他说,“……师姐平日忙于修炼,除了练功服外似乎没有其他衣服,所以……”   所以他特地去门派中的后勤山为虞绾指定了这件袍子。   其他女子都喜欢如此漂亮淡雅、仙气飘飘的衣裙。就算虞绾并不需要,他也希望她能拥有。   沈烬确实猜中了虞绾的想法。   她并不在意自己的衣着和外表,毕竟她一心修炼,又不想和其他人扯上关系,自然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她。外在都是烟雾浮云,没有意义。   只不过……   虞绾垂下睫毛,她淡淡地说,“是师父的意思?”   沈烬嗓子一紧,他喉结滑动,在莫大的压力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虞绾这才衣服。   “多谢。”她说。   木门在沈烬的面前关上。   青年怔怔地注视着门板,她微凉的指尖划过他手指的瞬间似乎也渐渐涨热起来。   虞绾这一句冷清的感谢像是冬日盛开的梅花,让沈烬的心也跟着有些飘忽了。   他仿佛踩着云朵下了山,人还有点晕晕的。   山下,路过的师弟们看到沈烬,都有些畏缩地打了招呼,沈烬微微颔首。   等到他走后,师弟们才面面相觑。   ……怎么感觉师兄今日的心情这么好?   等到沈烬冷静下来之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他忽然恍然回神,才想起刚刚虞绾的问题。   那件衣袍,是他特地找人做的,可虞绾问他时他太紧张,竟然默认了是师父交给她的……   师姐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可是,师父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由他打理,所以他也不算骗人……?   在这种忐忑的心情中,终于迎来了离开门派的那一天。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天空有些阴蓝色,沈烬已经早早地等待虞绾的门外。   他平日一向穿得朴素,如灰色蓝色之类最简单款式的衣袍也就够了。   为了这次院门,沈烬特地穿了他最华贵好看的一身白衣,衣领袖口由金线刺绣,看起来冷清中带着一些矜贵。   还有他平日随意用布条或者普通发冠扎裹的长发,也换上了玉冠。   他在门外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沈烬转过头,便看到虞绾穿着他昨日送的那身白衣,她眉若远山,不施脂粉,最纯质的美让人窒息。   她的衣袂如水流般飘动,虞绾抬眸,对上沈烬错愕的眼眸。   “走吧。”虞绾淡声道。   沈烬恍然回神,这才跟上去。   二人一路前往修仙大会,这大会和一些给新人崭露头角的机会不同,来的人都是各门派精英,前来展示自己背后仙门的实力。   若是每次大会都换不同的才俊,自然证明此仙门人才济济,威望也会提升。   如果总是来来回回派同样的人来参加,也能侧面说明此门派人丁稀薄,实力倒退了。   所以,这大会并没有修为等级的限制。   虞绾和沈烬代表极巅峰出场,自然引发他人注意。   二人气质长相出众,又是生面孔,在最开始便被许多人盯着。   这大会持续一个半月,其中大大小小的活动有许多。   沈烬倒是想尽心尽职照顾虞绾,可虞绾每夜歇息在森林树顶,如果没有必要,更是一句话都不和他说,二人经常整天都零交流,唯一的互动便是沈烬问些问题,虞绾点头或者摇头而已。   大会的最后,是极其凶险的高级秘境试炼。   这秘境中有许多天然珍贵的宝物,可守护的妖兽也更加危险,更别提在这错综复杂的秘境里,许多事情都很突发,修为也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了。   比如有的人自知修为不够,修炼的又是阴损的技能,便设下各路陷阱,埋伏在一边,将其他人引向妖兽,等到双方都筋疲力竭之时,再坐收渔翁之利。   虽然大会主旨是友好交流,可真到这种环境,便很容易急红了眼,动真格的。   虞绾和沈烬算是所有人中修为最高的那几人之一了。虞绾已经进入第六境,沈烬也有第五境。   只不过二人还是经历了不少凶险,其他几个第六境的修仙子弟竟然因为互相门派更加熟悉,而组成了联合关系,一齐来围攻虞绾师姐弟。   按理来说,他们二人就算再优秀,在多个高修为的人联合中也会寡不敌众,二人本来也想避其锋芒。   没想到另一边毫不松口,虞绾力量本就凶戾,又天生脑子聪明,用尽身边地形和本身力量,重创对方几人,才使他们一败涂地的离开。   交锋险恶,也是虞绾第一次遇到如此强硬危险的敌人。   二人虽然击退对方,可虞绾的能量此次爆发的太凶猛,一时犹如洪水般无法停滞。   虞绾立刻布下结界,就近在一个山洞里闭关运功。   她拿出虞家家主夫人赠送的白玉手镯带着手腕上,又强行压制紊乱的真气,虽然痛苦,但扼制效果还算不错。   没有阙尘真人也没有虞宽的辅佐,虞绾只得以最伤神的方式来压抑自己的力量。   沈烬被她的结界堵在外面,他来回踱步,又是着急她一个人在里面,又怕自己忽然出声打扰她运转真气。   山口结界不停的震动,代表虞绾控制自己的力量已经开始艰难起来。   沈烬实在焦急,他忍不住开口道,“师姐,你让我进去吧。我学了师父的功法,我可以如他一样帮你。”   洞内一直无声。   看着结界愈发脆弱起来,沈烬抿起嘴角,他拿出自己的法宝,干脆强行破入。   结界破碎的一瞬间,沈烬立刻补上自己的结界,而后向着里面冲去。   虞绾隐忍着怒意的声音响起,“沈烬,滚!”   沈烬充耳未闻,他来到虞绾身边蹲下,沉声道,“师姐,你便只相信我这一次,好吗?”   虞绾转过头,她的黑发已经被汗水浸湿,她带着怒意的目光看向沈烬,刚要伸手用真气将他推走,没想到沈烬竟然也伸出了手。   他紧紧地攥住虞绾的手指,真气缓缓地渡向她。   虞绾怔住了。   若是说阙尘真人的真气犹如夏日的湖泊一样温暖柔和,那沈烬的真气就犹如初春的溪水,承载着冰凉的冬日,有些微凉,却传来冷静和温柔的感觉。   二人对上目光,沈烬沉声道,“相信我。”   虞绾睫毛颤动着。   当年那个拼死用血肉之躯也要保护他人的少年,似乎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   虞绾的手指落下,她垂下眼睑,缓缓地转回头   沈烬这才松了口气。   他犹如阙尘真人那样,用自己的真气缓解疏通压抑虞绾体内肆虐的力量。   沈烬的加入犹如一场大雨,迅速扑灭虞绾体内凶险的火焰。   数个时辰之后,二人才缓缓松下来。   虞绾的力量终于正常了。   修为越精湛,虞绾便越发明白为何自己家族觉醒了血缘的前辈老祖鲜少有善终或者飞升的。   每前进一步,都犹如在刀剑上迈步。   二人离开山洞,在黑暗里,虞绾的身体还有些虚弱,沈烬撑着她的肩膀。   在那短暂的黑暗之中,在筋疲力竭后,虞绾罕见的没有去想很多东西,没有拒绝别人的靠近。   在那片黑暗中,虞绾需要有人撑着她。   一直以来,她太累了,终于在这里缓了口气。   他们走出山洞,阳光洒落二人的肩头。   虞绾又恢复了平日的她。   她缓缓地从沈烬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便感觉到青年周遭的气息似乎都活跃了许多。   虞绾抬起头,便看到沈烬很高兴。   他笑道,“我终于帮到你了。”   阳光下,年轻人的笑容真诚滚烫,虞绾却如同隐藏在阴暗一隅的冰山。   虞绾怔怔地发呆,心脏却蜷缩了起来,剧痛的一震。   她的神情逐渐恢复冷漠,她转过头,冷然道,“走吧。”   二人最终成为了那场秘境的最大赢家。   回去的路上,沈烬都心情很好,他觉得自己终于拉近了和师姐之间的关系。   他终于不是当年那个追逐她背影的小男孩了,他有能力保护她,她终于看到了他。   可沈烬高兴没多久,因为回去之后,虞绾便和阙尘真人密谈了一次。   第二天,阙尘真人告诉他,虞绾走了。   她要去九州大陆的边缘闭关,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沈烬急促地说,“可是她的修炼不是需要我们的帮助吗?如果她走了,遇到了之前的那种情况,又该如何?”   “你早该知道你师姐的性格的。”阙尘真人沉声道,“她宁可一人承受痛苦,宁可折损寿元,也不想留有这样的弱点。”   看着自己的二徒弟,阙尘真人叹息道,“阿烬,你不要被你师姐困住。修仙之人最忌讳执念太深,你又是何必呢?”   沈烬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过了半响,他干涩困难地说,“是不是……是不是我很讨人烦?”   他抬眸,看向阙尘真人。   他低声喃喃道,“……是我僭越了,师姐厌我,她才离开的。”   “阿烬!”   …………   ……   沈烬的大脑昏昏沉沉,一时间分不清那是过去还是现在。   他睁开眼睛,恍惚地看到虞绾的其他几个徒弟都躺在阵法里,才逐渐意识清明。   所有人中,他似乎是第一个醒的。   沈烬第一反应便是去看阵中间虞晚晚的状态。   她闭着眼睛,细眉微蹙,可身体样貌已然是二十多岁出头的了。   她如今已经恢复得和原本的她外貌身材相差不多,或许缺少的只有灵魂和力量的区别了。   虞晚晚如今二十出头,本体的她差不多给人二十七八的样子,差的也是一份成熟而已,已经无限接近原来的样子。   沈烬与虞晚晚这段时间多为亲昵,他下意识伸出手,想抚去她脸颊上的一缕碎发,可当对上她已然长大的面容,沈烬的手还是停住了。   他缓缓收回手。   待到众人全部转醒之后,便看到师叔沈烬和以往一样坐在旁边,他一直在他们身边,又似乎和他们无关。   师兄弟妹四人的关系越发深厚,却是和沈烬没什么关系的,他一直是个边缘的人。   沈烬一个仙人,自然不可能被这些毛头小子读了记忆。   众人看到他早早醒来,也没有关怀什么,而是都围去虞晚晚的身边。   他们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虞晚晚和他们记忆中的师父越来越像了。 第49章 049   虞晚晚在一片混沌中转醒, 只觉得昏昏沉沉。   数年的记忆一齐涌入,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她睁开眼睛,一时间难以分清自己是是谁。   若是说之前的一次融合, 两世的记忆都差不多的话,这一次再融合,明显虞绾的占比越来越重。   毕竟, 她作为虞晚晚的日子也不过几年而已。   过去的记忆恢复的越多, 越显得这一段时光短暂。   众人也能感觉得到,在虞晚晚睁眼之后, 她的神情和气息都变了不少。   少女的稚嫩逐渐散去,二十出头的她和众人记忆里的师父已经相差无几。   她开始有虞绾的神韵了。   毕竟五个碎魂已经融合了三个, 原本的虞绾自然也渐渐要回来了。   虞晚晚抬起头,她看到众人都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我感觉很好,你们放心吧。”   她属于虞晚晚的这段时间还是有了改变的作用。   原本的虞绾是绝对不会露出这样的微笑的。   记忆中, 虞晚晚重新活了一次年轻生涯。她仍然没有看到自己和徒弟们之间的过去, 所以对他们还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悟。   可她看到了自己是怎么和沈烬相识的。   这让沈烬终于不再是标着‘师弟’标签的年轻仙人, 而活了过来。   沈烬也走了过来, 他沉声道,“师姐, 你恢复到了哪一年的记忆?”   虞晚晚想了想,给他报了一个具体的时间。   沈烬沉思片刻,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   “快了。”沈烬说,“恐怕下一次碎魂, 她便能恢复所有的记忆。”   只不过, 要恢复本体的力量, 还需要最后一个碎片才行。   虞晚晚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同。   第三个碎片融合之后, 虞晚晚的资质已经超过普通修士,之前众人教给她的那些功法修炼,那时她没听懂,如今想起来,几乎下意识便可以运转起来。   ——就是这么大的差异。   看着虞晚晚打坐运功,众人也都不由得露出温和的表情。   还有什么是看着她一点点变好而更让人心中安慰的吗。   虞晚晚睁开眼睛,神情却沉了沉。   “师父,怎么了?”秦子羽问。   她抬眸,缓慢地说,“我现在……仍是天煞孤星吗?”   “当然不是。”沈烬从怀里拿出一张星贴,他递给虞晚晚,“你本来的肉身灵魂都已经被那诛仙劫劈散,如今的命脉也是崭新的了。”   虞晚晚注视着那张星贴,上面标注的她的命络,果然已经和过去不同了。   她怔怔地抬起头看向沈烬,沈烬缓缓地颔首。   “就算未来,你举起灵魂,重塑仙身,也不会再走旧路。”沈烬轻声道,“师姐,你不必再将自己隔离在他人之外了。”   “是啊,师父。”宁清臣笑道,“这次下凡渡劫,您可和我们关系密切,谁都喜欢的。如果有事,我们不是都死光了?”   众人也看出虞晚晚的担心,他们七嘴八舌地开玩笑,慢慢缓解她的焦虑。   虞晚晚的心这才安稳了下来。   她本身便是资质高的惊人的,融合第二个碎片时已经达到了正常修仙者的状态,如今融合了第三个,自然思维又敏捷了些许。   她看向沈烬和花青,问道,“对了,你们为何如此着急送我来此融合魂魄?”   众人互相对了个目光,沈烬薄唇微抿。   “师父似乎被天庭控制起来了。”他沉声道。   “什么?”虞晚晚蹙眉道,“他们抓他作甚?”   “因为我。”宁清臣淡淡地开口道。   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声音并不高,却让所有人都看向他。   虞晚晚恢复的是自己的记忆,关于她的徒弟们的事情,都是她从他们口中听说的。   他们讲述的时候,自然都是报喜不报忧。说的是自己身份有趣的事情,虞晚晚并不明白他们过去遇到的凶险。   所以,尽管她知晓宁清臣是出生在天上的小神仙,但还是有些疑惑。   “我知道你是天界的人,可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她问。   如今虞晚晚已经成熟长大,思维也开始更偏向虞绾,众人便没有隐瞒宁清臣的事情,让宁清臣自己说了下大概。   其他三人都见过过去的小仙君是多么可怜,天帝天母在他的身上做的事情简直惨无人道。   可宁清臣自己说出来,又轻描淡写了许多,只说和天地有仇,被关起来压榨之类,未说细节。   就这已经足够让虞晚晚生气了。   不过此时此刻她的思维已经是成人,自然不会像是小姑娘一样喜怒都在脸上。   她神色微沉,开口道,“也就是说,天庭扣留师父,必定和我们有关。”   “没错。”沈烬蹙眉道,“他一向与人交好,不可能得罪天庭。他被扣下,只能说明天庭不想让他和我们联系了。”   “那我们要谨慎一些了。”花青忧心忡忡地说,“万一天庭要在大人回来的路上作梗,那……”   这件事情非常简单浅显。   如阙尘真人和虞绾沈烬这样的人仙都是散仙,更何况神与仙泾渭分明,天庭那些众神眼里是没有他们的。   他们和天庭唯一的交集,便是宁清臣。   宁清臣代表着天帝和天母最肮脏的一面,纵使之前虞绾不知用何种方式说服了他们,可如今虞绾等人都在人界,可比在天界好下手多了。   天帝那样心狠手辣,连无辜稚子都能虐待长大,又怎么可能放过解决污点的机会呢?   他若是不关押阙尘真人,可能人界的众人还没什么感觉。阙尘真人消息一断,便如同敲响的警钟。   先是让他们和天界切断联系,那下一步呢?   “现在我们唯一的优势便是天界还不知道,我们知晓了阙尘真人被压的消息。”白玉说,“在他们有动作之前,我们要另做打算。只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如果真如我们所猜的那样,天帝要派人插手人界,这可是大事,若是被人知道了恐会有损天庭名誉,天帝真的会这么做吗?”   九重天中,谁都可以做坏事,欺人界百姓。魔界可以,龙族可以,各妖族可以,可偏偏天界不可。   天界是绝对光明和正派的代表,按   理来说,各界尊主该是天帝的大臣,见面要行礼的。   只不过除了魔界与天界相互抗衡之外,为了各界稳定,漫长的年月中,其他族的族长尊主渐渐看起来是和天帝平起平坐,但其实都会对天界和天帝客气的。   天界、天庭、天帝。   该是最光明磊落、正直的天庭,才能服众,才有底气站在正面的立场维护九重天的稳定。   虞绾魂魄的事情天界周知,如果天帝派人下凡寻仇的事情弄巧成拙,会是天大的丑闻,虎视眈眈的各界或许会借机反抗天界。   所以这是大事。   沈烬冷笑一声,他道,“宁清臣只要活着,天帝就会永远寝食难安,你说是冒风险杀了他们师徒永绝后患比较好,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最阴暗的把柄在别人身上,永怕东窗事发?”   所有人都知道,沈烬说得对。   或许在天界时,天帝忌惮着什么,所以没有想过动手。可如今在人界就不同了。   只要不闹出九州轰动的大事,哪怕屠个城,天界和其他界也是不知的。   “那我们要怎么办?”花青忧虑地问。   如今在场的众多人中,沈烬竟是成了拿主意的那一个。   他沉吟一下,开口道,“看看你们师父下个魂魄在何处,然后……我们最好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程清铃喃喃道。   沈烬抬眸,扫过虞晚晚的四个弟子,他沉声说,“你们大多数都和极意宗有关,若是不想连累他们,最好有多远走多远——天兵天将是最忠于天帝的人,哪怕让他们屠杀一方城池,他们也会眼睛都不眨一下。”   众人陷入沉默。   虞晚晚抬眸,她道,“那便看看下个魂魄在何处。”   这句话说的语调和神态,已经和成熟后的虞绾没什么差异了。   沈烬晃了晃神,他这才点了点头。   挥挥手,悬浮的盘镜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四个弟子按照之前那样,站在四角上,开启了盘镜。   和上次一样,用天界文字书写的地图上,代表魂魄的小火苗燃烧着。   懂得天界文字的几人细细一看,脸色都不由得沉了。   “是哪里?”程清铃问。   众人抬起头,目光却不由得看向了秦子羽。   “魔界。”沈烬沉声说。   虞晚晚若有所思,她目光微抬,对上了沈烬的眼睛。   二人交了个眼神,便知道互相所想了。   虞晚晚分裂了五个碎魂,除了本体之外,其他四个分别在人、龙、魔三界。   最后一个魂魄……恐怕会在天界!   另一边,程清铃高兴地说,“那不错,不如我们一行人都去魔界吧。反正有秦子羽。”   沈烬却摇了摇头。   “秦子羽还没有恢复本身的力量,更何况,就算他是本体,去魔界之事也会十分凶险。”他沉声道,“如今的魔界魔尊实力滔天,兵强马壮,去魔界之事太危险了,需要从长计议。”   众人便又沉默下来。   秦子羽抬眸,他看向虞晚晚。   “晚晚师父,你想去魔界吗?”他问。   如今这个情形,如果真要和天界有一战,自然离开人界,换个地方才是最好的。   更别提魔界和天界互相抗衡,就算是天兵天将也不好直接登门要人,极其合适。   这样想着,虞晚晚点了点头。   便见秦子羽一展折扇,他摇着扇子,笑得俊美。   “那我们去定了。”秦子羽说。 第50章 050   听到秦子羽的话, 沈烬不由得蹙起眉毛。   “秦公子,就算你是魔界之人,可魔界不是你说去就能去的,更何况你还没有恢复本体。”白玉忧虑地说, “若是一切顺利还好, 如果被人发现, 后果不堪设想。”   “我也听说这魔皇任燃十分善于管理魔界,兵力雄厚,虎视眈眈,连天界都感觉到威胁。”花青蹙眉道,“我们如果擅自潜入被人发现, 恐怕又是个大麻烦。”   “倒是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困难。”秦子羽说,“你们可知上任魔皇, 便死于我与师尊之手, 这任燃人还不错, 是我扶他上去的。”   “什么?!”   秦子羽这话一出, 众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次恢复记忆时, 大家都有了经验, 并没有透露出自己的多少记忆给他人,所以并没看到这些事情。   花青道, “这魔皇之事, 竟然还和你们有关?”   “算是一半一半吧。”秦子羽轻描淡写地说,“当时这任燃已经在筹集结势力想要和前任魔皇一战,我们顺水推舟与其合作, 一起灭了前任魔皇, 所以……也算有点交情吧。”   “只是, ”秦子羽画风一转, 他道,“纵然如此,我们也要小心谨慎一些,若是能无声无息的寻得师父的魂魄,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有了秦子羽的这番话,众人也算放下了些心。   离开的事情宜早不宜迟,也最好不要声张。   秦子羽都没有回家看看养父,众人只是和江毅然私下辞行。   “这么突然?”江毅然蹙眉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大家都不由得沉默了。   “可能不回了。”花青道。   江毅然刚要追问,沈烬却抬起手,制止了他。   “江宗主,不是我们不信任你。”他淡淡地说,“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你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江毅然不由得沉默了。   他抬头看向虞晚晚,看着她年轻姣美的面容,不由得晃神。   几个月前她还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女孩,如今却已经长成了和画卷上一个的样子。   江毅然的心中也不由得有些五味杂陈。   “好吧。”他叹息道,“我知道天人殊途,本也不是我这个小小的人界掌门能插手的了的。若是真的无法再次见面,我只愿你们安全回去。”   江毅然的话让众人都有些沉默。   忽然知道自己的徒弟,自己好友的养子,自己的门派弟子,甚至是本要认着当孩子的小姑娘却都是天界下凡的人,这种经历也是打击吧。   江毅然能如此心胸开阔,是好事。   过了一会儿,程清铃低声道,“多谢掌门。”   这辞行过后,众人便要离开,虞晚晚却停下步伐。   “不能就这样走。”她沉声道,“阿烬,白玉,去清除极意宗的记忆,过去我们和他们关系太熟,容易出马脚。”   沈烬等人不由得看向虞晚晚,江毅然不由得苦笑道,“晚晚……不,虞绾老祖,这件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卖你们的。”   虞晚晚的神情有些无奈。   “宗主,我知晓你的人品,只不过此事和这无关。”她道。   她的话没有全部说出口,可众人都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一个神仙想看凡人修士的记忆,岂不是易如反掌?   看了也就算了,如果天帝和他的人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他们,万一看到江毅然等人和他们关系这样好,抓极意宗的人做人质之类又该怎么办?   为了极意宗的人,他们也该展现出和众人关系一般的态度。   “江宗主,您见谅。”白玉无奈地说,“为了所有人的安全,我们也是不得已为止。”   江毅然注视着他们,在众人无奈的神情下,他恍然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了。”他沉声道,“那便按照你们的想法做吧。”   沈烬和白玉花费了些时间,打扫了他们在极意宗的痕迹。   从宗主到几个和经常见到的小徒弟,以及几个长老,都被他们‘清除’了一遍。   并不是单纯删除记忆那么简单,沈烬和白玉还给他们安置了假记忆。   记忆中,所有人只会以为自己和他们的交情停留在最浅薄的一层。   只不过这种假记忆并不是永久的。安插记忆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损坏人脑,所以他们做的时候都留有余地。   按照各人的修为程度,恢复的时间也有长有短,大概在几个月到一年。   如果现在天庭便已经拘禁了阙尘真人,是绝对不会再给他们这么长时间的。   几个月,应该够了。   打扫了极意宗众人的记忆之后,沈烬和白玉又回了一趟接仙台,将他们的东西全部收走——连宫殿都给拔除了。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一行人悄无声息离开了极意宗。   要离开人界,如果和之前的楚危楼一样,仅靠自己的肉身,那确实是费力找死。   可有沈烬这个仙人,还有恢复本体的楚危楼带着,其他本来没有能力出去的伙伴便没有什么问题了。   坐着飞舟,众人离开人界。   这是虞晚晚第一次离开人界,她趴在窗边,看着飞舟越过一层又一层的白云,看着人界越来越遥远,最后消失不见,周围只剩下无穷无尽的云海和蓝天。   很快,在周遭一模一样的环境里,方向感便渐渐缺失了,不知这船是向上还是向下,只是一直前行。   船舱里,众人正在开会探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张魔界的图纸。   他们对要不要带虞晚晚一起去魔界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一边觉得在九重天找个没人知道的犄角旮旯让她藏起来比较好。   一方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至少魔界和虞绾没有仇,而且魔皇甚至和他们有过些交情,不会危害她,而天帝的人敢去人界找人,但绝对不敢冒昧进魔界的。   两边讨论互相说服不了对方,已经隐隐有了些火气——毕竟他们都是一心一意担心虞晚晚的,都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听他们吵了半天,虞晚晚开口道,“别吵了,我说过要去魔界。”   众人这才渐渐停了下来。   昨天的虞晚晚还是个需要听他们话的少女,今日已然有了她本来的样子。   飞舟驶向魔界。 第51章 051   虞晚晚虽然恢复了大半的记忆, 但也只是飞升前的那些,她并没有见过其他各界的样子。   魔界,从人界的话本和说书人口中, 总是阴云密布、死亡和黑暗笼罩的地方, 听起来就让人害怕,更让人相信——只有疯狂的修士才会去修魔,会想去魔界。   飞舟抵达魔界边缘, 一直闭目养神的沈烬睁开眼睛。   “快到了。”他沉声道。   虞晚晚掀开窗户,向着窗外看去,成片成片的白云笼罩着他们,飞舟似乎在云海中下降。   这代表, 快要抵达魔界了。   等到好像无穷无尽的云海渐渐消散, 下面的大陆终于显露出了本来的样子。   看起来……和人界也没什么区别?   同样广袤的大地, 森林和沙漠, 只不过在遥远的北方阴云密布,似乎隐隐能够看到雷云在翻滚。   除此之外,整个魔界看起来都很平和。   当然, 这里和人界也有些差别。   虞晚晚拿出能够望远的法宝镜筒从高处打量着魔界, 便发现这里似乎并没有人类的那种村庄。   大陆上伫立着一座座城池,城之间除了有道路相连, 其他一片荒芜。   好像魔界的人并不喜好单独出来开垦荒地自己建造家园。   另一个最大的区别, 便是一从云海中落下, 空气中便充斥着饱满的魔气。   过往在人界时, 九州的大部分地方都是灵气,修仙门派扎堆的南部更是灵气最充沛的地方。   当时没有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同, 如今空气里的灵气变成了魔气, 才方觉似乎有一种被无形的泥糊住全身的感觉, 不太自如,力量也没那么充沛了。   众人之中,楚危楼最无所谓。他是龙族,灵气或者魔气都罢,没什么区别。   沈烬和白玉也还可以,他们都是仙人之身,已经足够强大。   倒是程清铃、宁清臣和秦子羽这三个还未恢复本体,修为还在第六境打转的凡人修士,反应最为难受。   “真没想到,我竟然也有会对魔力不习惯的一天。”秦子羽苦笑道。   沈烬并不搭秦子羽自嘲的话茬,他伸出手,手中放着几片一模一样、闪着微光的小贴片。   “将它贴在丹田的位置上。”沈烬说,“会有效防止你们的力量外露。”   九州大陆虽然几乎保持着和平,但偶尔仍然有魔修潜入的事件。   这些魔修的伪装都十分到位,唯一是魔气没有压抑好,才让其他人察觉不对。   如今换了他们这些修仙者们道理也是一样的,就算他们能下意识地压制力量,但保不齐遇到哪个魔人,还不如法宝靠谱。   众人都贴上了这小法宝,花青道,“沈仙君,你想好我们该去哪里了吗?”   “这件事,他比我更有经验。”沈烬说。   不用他细指,所有人也都能明白他说的是秦子羽。   秦子羽晃了晃扇子,他道,“按理来说,魔界这么大,搜索师父下一个魂魄是极难的事情。不过从前一次的经验来看,我猜魔界有两个地方很有可能。”   “比如?”   “我年幼时的住处,和如今的魔界帝城。”秦子羽说,“如何?”   沈烬微微颔首,他沉声道,“那我们便先去你的家乡吧。你可知你曾经的家在什么地方?”   秦子羽拉过地图,他伸出手,点向东方一个地点比较偏的地方。   “那便先去这里。”沈烬道,“只不过,是不能开这飞舟了。”   魔界不时兴这样的法宝,一看就是外面来的。   飞舟在荒无人烟的郊外落下,已经换好魔界黑色衣装的众人依次下船。   相比于天界和修仙者喜欢穿飘逸的浅色衣裳,魔界的人更喜好黑色和实用的短装,还有许多魔人喜欢披黑色的斗篷。   这倒是方便了他们,哪怕蒙着面,也不显得可疑。   楚危楼是龙族,有意的压抑能量之后,别人只会觉得他是个妖族,却不知道身份是什么。   魔界虽然和天界势如水火,可是和各妖族关系都还可以。妖族是不同种族生活在不同的地方,没有形成如魔界这样大的妖界。   所以妖族出没魔界算是很正常的事情。   楚危楼便成为了如今小队里最自由的人,他去隔壁城里买来了些必需品,众人换成魔界的飞行法宝继续赶赴秦子羽的家乡。   ……   另一边,人界。   天际的云后,几个天兵天将露头,他们注视下面,比对了地点,这才互相注视一眼。   淡淡的光芒扫过,四个天兵天将身上的统一天宫制服变成了凡间的衣裳。   他们潜入人界。   四人的身影在半空中逐渐变得透明,等到他们身处闹市之中时,身影才逐渐显现。   他们在青龙城里寻觅着什么,似乎徒劳无果。   “去问问。”为首的那人低声道。   四人立刻散开,他们本是面无表情的脸,骤地露出虚假刻意的和蔼笑容,向着周围看起来是本地居民的人打听事情。   “虞家?哪个虞家?不知道!你不会记错名字了吧?”   不论四人怎么打听,得到的内容都和这个相差不多。   “竟然没人知道虞家?”其中一个低声道,“资料里说,这个虞仙子出生的修仙世家不是很有名吗?”   “你也不看看这都多少代了。”为首的天将低声道,“人界两千年,就算是修仙世家,也够从兴旺走向衰败了。”   “大人,那要怎么办?”另个天兵说,“这资料上说的各个信息都对不上,司命上神不会弄错了吧?”   天将冷哼一声。   “他亲自给这些家伙们定的命格,如果他弄错了,那一定是故意的。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去得罪天庭,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他冷冷地说,“继续查!查不到虞绾的消息,就查她几个徒弟的!”   其他三个天兵称是,都各自散开,留下一人还在为首的旁边。   “大人,我们为何不直接去极意宗呢?”他低声道,“那仙门上下加起来也不是您的对手,直接去那,干脆了断的结果他们……”   “若是有一丝可能,都不要在极意宗动手。”天将道,“且不说那沈烬坐镇在极意宗,我们很有可能被他发现。而且上头说的很清楚,最好要让这个事情神不知鬼不觉。那极意宗是人界第一大仙门,若是上下屠净,岂不是人界皆知?”   他目光暗了暗,“   不过,若是真走投无路,解决那虞绾和宁清臣,才是最主要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的这就继续去搜寻……”   二人正在交谈,道路的另一边,其中一个天兵赶了回来。   “大人,查到了。”他低声道,“这个人说他曾经看见过星陨坠落郊外,我觉得……有点像是那虞绾的碎魂。若是能找到她的碎魂,我们还愁找不到人吗?”   “很好。”天将的眉宇终于松了松,他扭头,“你们二人留守青龙城,我亲自和他去看一眼。”   二人领命。   三个天兵,一个和天将离开,另外两个留在了青龙城继续打探消息。   在天兵的引路下,天将果然看到了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旁等候。   “兄弟,来,这个给你。”天兵笑着,将一袋装着灵石和碎银的袋子递给那个男人,他低声道,“麻烦你,带我们出去看一下。”   这男人收了钱,立刻点了点头。   路上,天将还顺便打探了他的家世背景,果然就是个普通人。   他们这些天庭的人,别看他只是个不算大的将领,可对人界或妖族一向都是瞧不起的。   他连人仙都看不上,更何况是人界最底层的平民。问了几句,发现没什么问题,天将便懒得理他了。   幸好这人还算识相,拿了钱便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二人一路离开了青龙城,并且越走越远。   天兵天将在天界长期生活,根本不知道凡人的速度和脚步,完全没发现,此人虽然看起来老实巴交,其实步程很快,没过多久,青龙城便在他们身后消失不见。   “要走这么远?”首领皱眉道。   “快了,快了。”这男人笑道,“陨星降落的位置十分偏僻,再加上其他人都觉得这是不祥之兆,才无人注意。若是靠近城边,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天将觉得这人说话还算信服,这才继续和他前行。   青龙城的南部和东部都是各个修仙世家的领地,还算繁华,可他们越往东走,周遭便越荒凉,经常能看到旁边已经无人居住坍塌的老房子。   走到一片荒芜野地的时候,男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两位大人,穿过前方的野草地,你们就能看到那大坑了。”他擦了擦汗,笑道,“我就不去了,我,我还是害怕……”   看着他胆小如鼠的样子,天将不由得嗤笑,挥挥手让人走了。   看着他老老实实离开,二人才转过头,继续穿越野草地。   这草看着营养不良的黄色,其实有一人多高,向前走要不停扒开,烦得很。   天兵还算勤勤恳恳,天将却有些烦了,反正四下无人,他干脆用力量直接切开前方的野草,径直切出了一条路来。   二人顺着这路向前走,只见走出野草地,中间是一片圆形的寸草未生的荒芜大地,土地都是焦黑的,看起来确实落过陨星。   只不过……这焦黑的大地中间,一个鹤发苍颜的老人坐在板凳上,他双手叠在拐棍上,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打瞌睡,看起来其实无害。   天将和天兵却一震,他们立刻警惕的抽出法宝。   ——怎么可能?   身为神仙,他们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出这里还有另一个凡人?   “你是谁?”天将冷声道,“报上名来!”   老人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的头向着二人的方向微偏,过了半响,他勾起了嘴角。   “呵……天帝的狗崽子。”他缓慢地说,“倒是许久未见了。”   听到这话,二人的眼睛都瞪了起来。   天界之中,确实有许多神仙看不惯天兵天将们的做派,背地里以犬代称。可是,这是人界,这怎么可能……   天将目光便冷,他阴沉地说,“老不死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谁?!”   “你们要找虞家人。”   老人撑着拐杖,他缓缓地站起身,抬眸,看向二人。   “——我便是虞家人。”   话毕,虞宽抬起拐杖,一层层的木皮不断滑落,光芒从里面渗漏出来。   待到光芒逝去,老人手中的拐棍,已经变成了一把暗红色的长刀!   天兵还在迷茫,天将看到虞宽手中的红刀,他的瞳孔骤地紧缩。   “不可能,这刀的主人早就死了,这,这不可能!”天将厉声道,“快说,你到底是谁?”   虞宽垂眸,在天将惊恐的眼神中,他苍老的手指缓缓划过刀刃,划破的鲜血顺着他的动作滑下刀面,却被刀完完全全的吸收了。   在吸收鲜血后,暗红色的长刀,骤地变成了明亮的鲜红色。   “不、不——是你,真的是你,你没死——”   不去管天将恐惧的叫喊,虞宽注视着自己的长刀,刀尖指向天空。   他注视着天穹,淡淡地说,“你们不该来人界。”   虞宽收回目光,他看向还未动手,就已经因为恐惧而丧失斗志的天将。   红刃光闪。   荒芜的郊外,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第52章 052   秦子羽的故乡名为云武城, 是魔界东部的一处普通城镇。   他们此次前往,并不想引起太多的注意,所以全员都易容的样貌, 用围巾遮脸。   不过若是所有人都这样,又压抑力量又遮着脸显得太过奇怪, 这时候就显出楚危楼的好处了。   他稍稍泄露一点点的力量,会让其他魔人以为他们是妖族, 这种族多了,稀奇古怪的人什么样的都有, 不容易让他人起疑。   一行人进入云武城,先找了个客栈落脚。   众人都能够感觉得到, 自从进入城里之后,秦子羽便比平日沉默了许多,不知是不是触景生情。   “这里和你记忆里时变化大吗?”楚危楼主动问。   楚危楼的性子,本是最冷漠少言的。   更何况他如今已经恢复龙族本身, 他这人又一向不会安慰人, 能主动开口提问,对他而言, 便已经是安慰的意思。   楚危楼突兀的提问让秦子羽恍然回神, 他抬起头, 看到众人无言却关怀的目光,不由得笑了。   “变化并不大。”他摇了摇扇子, 笑道,“一会儿我们可以兵分两路, 一些人去城里问消息, 另一些人跟我去我家老宅看看。”   虞晚晚看向他, 开口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   秦子羽微愣,随即轻轻的点了点头。   可能是没有恢复所有的记忆,对于如今的虞晚晚而言,身边的这些人不像是她的徒弟,更像是平辈的朋友。   纵使如此,看到他们难过低沉,虞晚晚仍然会不由自主想要安慰他们。   由虞晚晚、沈烬和秦子羽、宁清臣前去秦家老宅,而楚危楼、白玉、花青、程清铃去打听消息。   八个人,正好四个一组。   城中并没有什么变化,秦子羽很快便找到了前往秦家的道路。   一路上,他都有些沉默。虞晚晚看到秦子羽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秦子羽一怔,他低下头,看向虞晚晚,不由得眼角带了些笑意。   “放心吧,师父,我没事。”他笑道,“不过如果能被您总是这样安慰,我倒是愿意时时难过了。”   秦子羽似乎总是这样,用调笑和不正经的态度,将他真正的心情藏得严严实实。   虞晚晚也有些无奈。   如今二十岁出头的她,更像是两个记忆融合之后的她。   这样的转变是十分自然的融合,可是对身边人而言,他们却总是因为她如今的关怀而受宠若惊。   ……她过去真的对他们的态度有那么不好吗?   好吧,想想当时记忆里她对待沈烬的态度……似乎确实有点不太好。   不过如今,既然她身上的天煞孤星之诅咒已经破解,虞晚晚也觉得自己不必再像是过去那样将所有人拒人千里之外了。   “未来我也会如此关照你们。”她轻轻地说,“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更快乐。”   秦子羽笑着点点头。   “弟子明白了。”   四人一路穿过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大街,虞晚晚一路看过去,只觉得这里和人界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这里的魔人也都是普通百姓,有的在叫卖,有的卖东西,也有小孩子调皮在旁边跑来跑去。   似乎除了魔气和灵气,以及市面上卖的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之外,这里若是让其他人看了,一定也挑不出区别来。   宁清臣道,“你家已经……”他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你们秦家已经许久未有人居住,这么多年过去了,房屋会不会已经易主了?”   这个小疯子,竟然也学会说话时在意其他人的感情了。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直言不讳地说秦子羽全家都被人屠杀干净。   可现在,不知是不是大家一致要保护他而与天庭抗争的强硬态度改变了宁清臣,让他也开始不知不觉中在意起其他人的想法了。   秦子羽也不介意宁清臣的戛然而止后面的意义,秦子羽笑了笑,他道,“可能吧。都这么多年了,那地方有了新主人也是正常的。”   路上,众人还想着如果那有了新的主人,可能会有些麻烦。   没想到到了秦家的府邸面前,众人却发现,这府邸似乎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然而,这里又十分干净,没有一丝灰尘,根本不像是空了许久的样子。   有点古怪。   沈烬刚要迈步进去,却被秦子羽拉住了。   “先回客栈。”他低声道。   众人不明所以,但这里是魔界,算是秦子羽的地盘,所以他们还是听了他的话,又退回城另一边的客栈。   进了屋,沈烬道,“你刚刚让我们撤离,是因为……”   秦子羽低声说,“我曾经居住的地方已经空了许久,不论是被其他人居住,还是蒙了灰尘破败不堪,都是正常的。可是那里非常干净,你们不觉得吗?”   “确实如此。”宁清臣道,“不仅没有蒙灰,这么长时间了,这宅子不论从外墙到门首都十分整洁有序,看起来是被人长期修理的。”   “正是如此。”秦子羽低声道,“我忽然想到,这里的人都觉得我是天命魔皇,所以对我十分忠诚和信赖。这宅子有可能是被其他居民看护。我们若是光明正大进去,肯定会引起注意,所以我才暂时拉你们撤离。”   “你的意思是……我们晚上再去一探究竟?”宁清臣道。   秦子羽点了点头。   “又或者,我们可以从密道进入。”他说,“这家里的各种暗道阀门,只有我们自己知晓,外人是一概不知的。只不过……这事情仍然有风险。”   秦子羽欲言又止,其他三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觉得偷偷潜入秦家还是危险,不想让虞晚晚跟着。   倒是也不一定会出什么事情,可虞晚晚是所有人的软肋,若是她在,他们总会提心吊胆,不好集中注意力。   “那我便留在客栈吧。”虞晚晚开口道。   她本也不是不思变通,处处都要亲力亲为的人。   如今自己的力量还未恢复,又处于魔气横生的魔界,她和凡人无异,就不给其他人添麻烦了。   秦子羽这才些微放下心,他又说,“沈师叔,你暂且也留下,和师父等待其他人回来。我和宁清臣再去一趟。我们若是被发现,凭我的脸,他们也不会如何。可你是仙人之身,总归是不太方便的。”   “好。”沈烬毫不犹豫地说。   这宁清臣和秦子羽就算遇到危险了,也不过一死,反而是助力,让他们恢复真身。   可虞晚晚只有一个,自然是保护她更要紧。   沈烬答应的痛快,可是等到二人离开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局促。   两个徒弟一离开,这屋里就剩下他和虞晚晚了。   如今虞晚晚已经恢复到和沈烬熟悉的她相差无几,又共处一屋,让沈烬有点不自在。   虞晚晚坐在桌边,她刚拿起杯子,沈烬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便伸出手主动帮她倒了茶。   感觉到女子转过头,沈烬手指一僵,又把手放下了。   “师姐,怎么了?”他低声道。   虞晚晚拿起茶杯,她奇怪道,“沈烬,你紧张什么?”   沈烬薄唇微抿,心中更是窘迫。   他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但就是浑身不自在。   可能是从过去人界到仙界,那么多年,他都很少和她共处一室吧。   虞晚晚看着他的样子,更疑惑了。   “我对你很凶吗?你竟然如此怕我。”她说。   记忆里,她似乎除了不怎么理他之外,也没有欺负过他,如今想来,沈烬怎么奇奇怪怪,一和她单独相处就想要逃离的样子?   “没有。”沈烬赶紧说,“师姐你一向都对我很好。”   这就纯属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第53章 053   这么多年了, 沈烬也算是历尽千帆的人,可是又一次面对年轻的虞绾时,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局促。   只不过,如今已经不是当年, 她不会再像是过去那样无视他, 将他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师姐。”沈烬低声唤道。   “嗯?”   感受到女子的目光看过来, 沈烬却垂下了睫毛。   有一个憋在他心头许多年, 但他一直不敢问出的问题。   如今的她温和了许多, 似乎也给了沈烬勇气。   过了半响,沈烬低声道, “你……讨厌我吗?”   虞晚晚微怔,随即,她道, “不讨厌。”   沈烬似乎这才敢抬起头,看向她。   虞晚晚的目光十分温和,那是和曾经冰冷的她完全不同的神情。   沈烬低声道,“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要走?”   虞晚晚疑惑道, “你是指什么时候?”   “当初我们从修仙大会回来之后, 你便离开了门派独自修炼。”沈烬低声道,“不是因为你厌烦了我, 才会离开?”   虞晚晚一愣。   她记得沈烬说的那个事情。   受阙尘真人之命, 她和沈烬前往修仙大会。从那一回来,她便与师父请辞, 而后进山独自修炼数年。   只不过, 这件事的经历是真, 可原因却并不是沈烬猜测的那样。   当时在那个山洞里, 她狼狈而疲惫,力量所带来的折磨反反复复,让她看不见尽头。   沈烬是这些年中,第一个不仅不介意她的冷淡,而且冲进了黑暗的山洞,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了她力量。   这么多年了,她的心仿佛被冰封在无尽的冰层之下,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撼动那层冰面。   沈烬没有想强硬地做什么,可他就像是一抹阳光,高高地在天上照射下来。   在那一瞬间,坚硬的冰面终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那时的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己的异常,回去后立刻和阙尘真人告辞,离开了门派,直到她再次完整地填平了内心的波澜,才重新回来。   沈烬以为她讨厌他而离开,其实恰恰相反。   他这些年孜孜不倦的温柔和坚持,终于还是撼动了冰山一角。   虽然她不知道后面在天界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如何,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里,她低声道,“我离开门派与你们没关系。我只是不能容忍自己有那样明显的软肋罢了。”   沈烬便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他垂下睫毛,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半响,他笑道,“原是这样。本来师父便说过你是因为这个才离开,可不通过你的嘴来说,我总是怕你因为我而走。”   沈烬如此聪明敏锐,当年的真相还是让他窥探到了几分。   ……   另一边,秦子羽和宁清臣通过城外的暗道再次潜入秦家。   果然如秦子羽所言,这些暗道外人并不知晓,暗道中窄小阴暗,灰尘飞舞,终于有了这地方常年无人居住的感觉。   “小心点。”秦子羽低声道,“前面还有几条分叉口,如果走错了,可能会中埋伏。”   “你们魔界人的地道都这么夸张吗?”宁清臣道,“按理说,你们家这样的配置,应该是易守难攻容易脱身的,怎么会发生灭门惨案?”   秦子羽在前面开路,他的神情暗了暗。   “因为整个城的人都知道,我是天命魔皇。”他低声道,“为了保下我,我的兄长、家人、城里所有的人……都愿意为了我去死。”   宁清臣恍然道,“所以被灭门,也是为了保守你的秘密。”   秦子羽低声嗯了一下。   二人沉默地在地道里前行着,过了一会儿,宁清臣才说,“没想到你们魔界竟然会如此重情重义……”   “魔界自然不全是穷凶极恶之徒。”秦子羽也不介意宁清臣的话直接,他笑道,“就如天界也有败类,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这九重天才更需要魔界来做坏人的模板。”   “你说得对。”宁清臣阴沉地说,“过去我本想与师父好好生活,谁曾经那老不死的竟然紧咬不放……我发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他在那天帝之位舒服的过日子了。”   “我们都不会放过他。”秦子羽缓声道,“我猜师父的最后一块碎魂定在天界,你一人敌不过,可若是我们四人一起,定能杀出一条血路。”   宁清臣沉默半响,他道,“多谢。”   “要你一句多谢,倒是不容易。”秦子羽轻笑。   二人在地道里前行了许久,终于抵达了尽头,从暗门进入了秦家的宅子。   各个屋里生活过的用品家具都完好无损地放在该放的位置上。   小到木梳茶杯,大到一些贵重的法宝,都没有人动过。   可除此之外,这秦家几个屋子都非常的干净,连门槛都没有灰尘,一看就是城里其他人经常打扫。   城里对于秦家人和秦子羽的尊敬可见一斑。   只不过,这样看的话,虞绾的碎魂在屋里的可能性也低了不少。   二人兵分两路,宁清臣将各个屋子又重新搜寻了一遍,而秦子羽主要负责去看家里的暗道暗箱。   找了一个时辰,二人一无所获。   “看来是不在这里了。”秦子羽道,“若不在这里,定是和楚危楼那次一样,在这魔界的中心都城里……更有可能,就在这现任的魔皇手中。”   “你和师父曾经与他合作过,他会爽快将这碎魂交出来吗?”宁清臣问。   秦子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们还是得去看看。”   二人顺着地道原路返回,回到了客栈里。   此时,另外在城里打探消息的四人也回来了,双方比对消息,秦子羽说了家里一无所获的事情。   “那我们还有些收获。”白玉道,“城里的走商五十年前确实看见过陨星,因为魔界极少有陨星过境,所以他和其他几人都前往荒区查看,却看到了魔皇铁骑从陨星砸出的坑边离开。”   “魔皇铁骑是专门在各地寻找珍奇宝物献给魔皇的,那碎魂看起来确实是在魔皇手中。”秦子羽沉声道,“看起来,这一趟非走不可了。”   “那便现在启程,不留宿了。”沈烬道,“不知天帝的人有没有抵达人界,我们要抓紧时间,在他们反映过来之前找到第四块碎魂。”   另一边,人界。   虞家正门,家主虞涛蹙眉注视着门外的老者。   “老祖,我和您一块去吧。”虞涛说,“您一个人走,我实在是不放心。”   虞宽看着人到中年的后生,不由得淡淡地笑了。   “傻孩子,我一人去,才没有软肋。”他缓声道,“难不成你想让我在面对危险时,还要顾全你的性命?”   虞涛不由得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咬牙道,“您要去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也不能与我说?”   老者摇了摇头。   “涛儿,我们就此辞别吧。”虞宽缓缓地说,“虞家需要你,你还年轻,多生点子女,将虞家传下去。”   “老祖。”虞涛无奈地说。   虞宽胡子抖动,露出个笑意来。   “这些年多谢你和你爹的照顾。”他缓声道,“虞家会没事的。对了,这个给你。”   虞涛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伸手接住了一支闪着光芒的鞭子,能看得出来是极巅的宝贵法宝,完全可以当做家族之宝世代传承。   这样宝贵的东西都送给了他,难不成……虞宽不回来了?   虞涛一惊,他抬起头,面前却已经空荡荡的了。   老者早就不见了身影。   几个时辰后,极意宗。   江毅然正在屋里看书,一个弟子便走了进来。   “宗主大人,有一老者拜见。”弟子道,“看修为,好像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江毅然放下书,他蹙眉道,“对方可曾自报家门?”   “说是……虞家虞宽。”   虞家……   江毅然心中微动,像是想要想起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放下书,压下那奇怪的感觉,沉声道,“让他进来。” 第54章 054   天界, 天庭。   阙尘真人在塌上闭目打坐,气息沉着,仿佛对自己的处境毫无感应。   这时, 一个灰袍男人走了进来。   “阙尘, 在这里住得如何?”他开口道。   阙尘真人睁开眼睛, 他看向对方, 随即欠身行礼。   “陆大人。”阙尘真人客气有礼地说,“小仙在这里住得很好。天庭养人, 比小仙自己的居所要好得多。”   来者正是当今天帝的左膀右臂,武神陆断离。   陆断离哼笑一声, 他在阙尘真人对面坐下。   “阙尘真人,在下也不和你绕圈子。”陆断离说, “你可知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阙尘真人捋了捋胡子,他疑惑道,“小仙倒真是不知。还请陆大人明示。”   陆断离紧紧地盯着阙尘真人的眼睛,似乎想知道他有没有说谎,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这才转开目光。   “你的徒孙宁清臣,忤逆陛下, 大逆不道, 如今借着他师父虞绾在人界而潜逃。”陆断离冷冷地说,“我听说你们这些从人界而来的人仙师徒最注重感情, 真人还想说你一点都不知晓吗?”   “竟有此事?”阙尘真人睁大眼睛,他急促地说, “陆大人, 小仙真的不知啊。我那两个徒弟一向清冷高傲, 就连在人界也和我这个做师父的感情一般, 在天界这些年更是几乎从未怎么联系过,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其他仙人……”   陆断离自然知道阙尘真人说的是真的。   过去那些年,天帝一直派人暗中盯梢虞绾和她的弟子。   虞绾独居重天一隅,独来独往,从不与人交际。   虽说阙尘真人另一个徒弟沈烬也有如此做派,可若是碰上天界的什么大的节日庆典,沈烬也会去拜访一下阙尘真人。   虞绾却不论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在远离天庭的宫邸里闭门不见他人,她从不去看望师父师弟,就连徒弟拜访也通通拒之门外,只有每隔一段时间才会例行看看他们的修炼进度。   若是说阙尘真人不知道宁清臣的事情……倒是很有可能。   陆断离冷哼一声,他又道,“那你可知晓他们会去哪里?”   “陆大人,他们不是在人界吗?”阙尘真人疑惑道。   陆断离欲言又止,他总不能说派下去的天兵天将一直没有声音,虞绾等人更是踪迹全无吧?   在阙尘真人这里一无所获,陆断离站起来,他淡淡地说,“那阙尘真人好生歇着吧。”   他甩袖离开了囚禁阙尘真人的宫殿。   一走出来,身边的属下便凑过来。   “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找司命上神。”陆断离冷冷地说,“我就不信什么都挖不出来!”   魔界。   一行人夜间赶路,在白天来临时抵达了魔界中央之城-炎魔城。   作为魔皇所在的主城,炎魔城规模更加庞大,也戒备森严了许多,路上除了来来往往的魔人和妖族,还不时有魔兵在人群中巡逻。   和之前一样,众人先找了住所住下,再开始做打算。   事到如今,在平民中寻找线索似乎已经成了没有必要的事情。   按照之前的规律来看,虞绾的碎魂不是在和他们自己有关地方,就是被各界王族当做宝贝捡走。   魔界的碎魂不在秦子羽的故乡,就必定会在魔皇手中的。   他们沉思片刻,秦子羽还是决定直接求见魔皇。   他虽然之前曾经和魔皇打过照面,但也不太确定当了这么多年魔皇的任燃是否还和过去一样。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沈烬和白玉、花青以及虞晚晚先留在住所,剩下四个徒弟走一趟。   且不说恢复了本体的楚危楼实力滔天,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情,剩下的三人就算死了也能正好恢复,没什么可怕的。   做好打算好,师兄弟们启程前往炎魔城主路终端的主城。   魔皇的皇城十分气派,连城墙都比炎魔城中最高的建筑还要高。   四人刚刚来到城池大门前,就被魔兵拦了下来。   “前方魔城重地,尔等速速撤离!”魔兵沉声道。   “我要拜见魔皇陛下。”秦子羽说。   握着武器的魔兵们面面相觑,然后冷笑道,“想面见魔皇陛下的人不计其数,你以为你是谁?”   “我叫秦子羽。”秦子羽笑道,“你将此名字通报,他自然会同意见面。”   “秦子羽?”魔兵蹙眉,“这名字……”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看到这边似乎一直在拉扯闲聊,魔兵的队长走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此人叫秦子羽,说要面见陛下。”魔兵道。   魔兵队长是年纪大一些的,他沉吟了片刻,忽然变了表情。   “秦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前去禀告。”他尊敬地说。   当年任燃和虞绾、秦子羽合作一起打上主城,虞绾全程隐在幕后,可秦子羽的名号却是被他人知晓的。   最终是任燃上台推翻了前任魔尊,而秦子羽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只不过如果是炎龙城的老人,是必定听过秦子羽的名号的。   魔兵队长带来的消息一路向着里面传递,最终传入魔皇耳边。   “陛下,外面有个自称是秦子羽的人求见。”   软塌上,任燃放下书,他微微蹙起眉毛。   “秦子羽?”他重复道,然后抬起头,“把人请进来。”   又一路传回去,得到命令的魔兵队长立刻打开门,笑道,“秦大人,各位大人,请进。”   师兄弟四人就此顺利地进入了主城。   魔皇任燃没有在正殿上面见他们,而是比较私人的侧殿。   任燃是个看起来便比较精悍的男人,他双手背在身后,在殿里踱步,看到卫兵带来的秦子羽等人,不由得扬起眉毛。   “竟然真是你,秦兄。”任燃道,“我们真是多年未见,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秦子羽也笑着拱了拱手。   “任兄好久不见。”秦子羽说,“说来也是一言难尽……”   “先坐吧。”任燃道。   众人落座,任燃看向其他几人,秦子羽已经主动介绍道,“这三位是我的师兄师姐和师弟。”   三人有礼地微微颔首   ,任燃也点点头,他又道,“秦兄,你师父虞仙子呢?怎么没见她来?”   “这件事说来话长。”秦子羽沉声道,“任兄,若是如今有一个能扳倒天帝的机会,你愿意试试吗?”   任燃注视着秦子羽,他开口道,“天界怎么了?” 第55章 055   “此事说来话长。”秦子羽沉声道。   任燃看着秦子羽, 倒是不由得笑了起来。   “秦兄,你与过去相比,变化很大。”任燃道, “当初你意气风发, 刀锋毕露,任是谁都会觉得你定大有作为。怎么这么多年未见, 你倒是有点老气横生了。”   秦子羽知道任燃是指他如今表现出的沉重,不由得苦笑一声。   师兄弟早就商量好,先不提虞绾的事情, 而是单用宁清臣和天帝之间的瓜葛来试探任燃的态度。   其实若是要比较虞绾魂魄不全和宁清臣的秘密之间, 虞绾的事情好像更微不足道, 可包括宁清臣本人都不想让师父有一点受险的可能性。   而且魔界和天界一直水火不容,如果任燃知道了天帝这么大的丑闻,合作暂且不提,是一定会让他们继续呆在魔界的。   果然,秦子羽说完了天帝和宁清臣的事情之后, 魔皇任燃的眼睛都闪起的光芒。   “天帝竟然有如此龌龊之事……”他自言自语道,“这真是出乎我所料。”   “如今他已经派天兵天将前往人界,我们实在无处可躲, 才想起来魔界暂避风头。”秦子羽说。   “你们来这里就对了,天帝的走狗不敢轻而易举进入魔界,毕竟天魔互不相融,他若是踏进我魔界地盘, 便要付出成百倍的代价。”任燃朗声笑道, “秦兄, 放心待在魔界里, 那天帝老儿若是想带走你们, 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那在下便谢过魔皇陛下了。”秦子羽道。   “只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任燃疑惑道,“按理说,秦兄你的修为不至于如此狼狈,更别提能做你的同门师兄弟,诸位的水准应该也不会相差太多,怎么被逼迫到如此地步?还有,虞仙子没和你们一起吗?”   秦子羽和其他三人互相对了个目光。   在这番交谈中,楚危楼和宁清臣、程清铃都觉得任燃和他们可站在同一个角度,便都放下心来,楚危楼微微颔首。   秦子羽收回目光,他抬头道,“其实,我们此次除了投奔任兄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哦?说来听听。”   秦子羽沉默片刻,他道,“任兄,请问五十年之前,你是否得到一陨星珍宝,成色为透明流彩宝石?”   任燃一怔。   “秦兄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他道,“我确实收有此珍宝,怎么了?”   秦子羽细细地讲述了虞绾身上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那宝石竟然是魂魄的一片之后,任燃的表情也变化不断。   这陨星在人界百姓来看通常都是不祥之兆,可只有修炼者才知道,陨星落下,福祸相依,很有可能捡到什么传世珍宝,如龙王和魔皇任燃才会将其收入库中。   其实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宝石没什么用处。但也不至于就扔掉,也就是放在宝器库里落灰罢了。   ……可灵魂碎片,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人的灵魂是极其珍贵的,更何况是如虞绾这样的仙子。能转为承载魂魄的宝石,哪怕不做他用,也极有收藏价值。   任燃沉默片刻,在他沉思的时候,几个徒弟都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他要私吞不肯交涉,哪怕和他大战一场也要拿回来。   过了一会,任燃说,“我十分钦佩虞仙子,这宝石既然是她的,又人命关天,那自然是要物归原主的。”   不等徒弟们高兴,任燃已经接着说,“如今你们已经与天庭撕破脸皮,想必天帝不会善罢甘休,这样也好,既然有宁兄弟的事情,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对付天帝,一次将他拉下来!”   魔皇得到了此等天帝丑闻,自然不会放过他。   这倒是最好的结局。   毕竟这件事情并不是仅仅对付天帝天母二人,更是要对付整个天庭和天兵天将们,只靠他们几人势单力薄。   可若是魔皇带兵加入,便变成了天界和魔界的战争,而他们四人可以更集中精力对付天帝,这样胜算也更大。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我愿意与你们合作,一起对抗天帝,也同意拿出那碎魂宝石。”任燃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任兄请说。”秦子羽高兴道。   任燃注视着他。   “我想要和你签署一个血契。”任燃一字一句地说,“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你便不能与我相争魔皇之位。如果我在危难之中,你要出面救我一次。”   众人都一愣,随即不由得看向秦子羽。   秦子羽是天命魔皇,拥有最正统的魔血。只要他想取而代之,整个魔界都会追随他。   想必他一直是任燃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   这血契内容无法违背,如果秦子羽答应,基本成百上千年都无法登上魔尊宝座。   “我答应你。”没想到,秦子羽毫不犹豫地说,“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你我兄弟二人是牢不可破的盟友,任兄你有需要,我会去救你,而若是……”   “若是你有需要,我也会鼎力相助。”任燃沉声道。   他看起来非常高兴,为了表示诚意,将装有宝石的匣子拿了出来。   众人随着他们来到宫殿地下的祭坛,秦子羽和任燃在这里举行了兄弟血契,秦子羽以不争夺魔皇地位为代价换取了任燃的鼎力相助。   结束之后,任燃立刻邀请他们将虞绾接入殿中,并且给了秦子羽极高的虚位,让他以后可以随时来往魔界和魔宫,以表亲近。   这血契对于所有人都是好事,不论是任燃还是虞绾身边的人,大家都能放下心来。   可唯独对秦子羽……   回去接虞晚晚的路上,宁清臣不由得低声问道,“你真的不介意自己没办法当魔皇吗?”   宁清臣本来想,如果秦子羽想当这魔皇,就算秦子羽不能动手,他宁清臣就算用尽千百种阴暗的方式也要弄死任燃,以圆秦子羽的愿望。   说到底,天帝的追捕是因为他宁清臣,秦子羽和大家所有人都在为他一个人做牺牲,可竟然没有一个人产生过抱怨的念头。   宁清臣心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压力,他甚至希望秦子羽说想当,好给他一个报答的机会。   结果秦子羽却笑着摇了摇头。   “我真不想当这什么魔皇。”他笑道,“我更希望去找我哥的兄长,自由自在的在这天地间活着,而不是被某个地方所束缚。”   众人都不由得沉默。   程清铃道,“你哥哥还好吗?”   “还好,不过双膝残废,我希望等事情结束之后,能够想办法医好他。”秦子羽说,“这是我欠他的。   ”   宁清臣说,“我也定会帮你。”   “我们一起帮你。”程清铃也说。   秦子羽转过头,看到了其他三人坚定的目光,他不由得笑了。   “放弃那冰冷的魔皇之位,换来你们的关怀。”他笑道,“这生意倒是做得值得了。” 第56章 056   虞晚晚等人一起来到魔皇宫殿, 任燃对他们很客气,丝毫没有魔皇的架子。   她还没有恢复未来的记忆,也还不认识任燃。不过她本来就寡言少语, 任燃并没有太吃惊。   “仙子,你的碎魂之石已经教给秦兄了。”任燃笑道, “我这地下有法阵, 你若是需要,可以去使用。”   虞晚晚微微颔首, “多谢。”   她也知晓了秦子羽和任燃的交易之事,心中并没有多大波澜。   秦子羽是天命魔皇, 就算当初和任燃一起推翻前任魔皇,有战友情谊,可时间久了, 秦子羽也会像是一把不知何时掉落的刀,悬在任燃的头上。   她还没想起自己真正和这些徒弟们的相识熟知的记忆,可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 秦子羽其实并不是个想要坐在高位的性子。   这样的交易或许对他而言是最好的。   秦子羽可以继续自由在这世间游乐享受, 而魔界魔皇都会是他的一个靠山。   沈烬道,“你们陪她下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楚危楼也随着沈烬、白玉和花青等在外面。   除了他们之外, 秦子羽、宁清臣和程清铃都和虞晚晚一样,需要一个契机恢复本身。   虞晚晚和三个弟子一起进入阵法之中, 秦子羽打开了装着宝石的箱子。   和之前一样,宝石感受到了主人的靠近, 立刻飞向她, 众人一起被白光淹没。   ……   与此同时, 人界。   江毅然注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老者, 他蹙眉道,“虞宽前辈,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何意?”   几日前,虞宽登门拜见,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以说了只有江毅然和几个长老知晓的关于虞晚晚的事情证明了身份。   而后他立刻要求接管极意宗的结界防护,将极意宗隐藏在高超的结界之后。   之前为了保护极意宗的人,沈烬段时间修改了他们的记忆,让江毅然暂时忘记了和虞晚晚相关的许多事情,只留下比较疏远礼貌的距离。   如今虞宽不仅是隐匿了极意宗,更是在极意宗外的群山中布下层层阵法,还要求极意宗让所有徒弟留在门派,不要出门。   “极意宗已经以战时准备数日了,你到底是要防谁呢?”江毅然蹙眉道。   他本来是因为虞宽和门派老祖有关系,又是修为高深的前辈才比较客气,可布下结界这么久了,世间还是风平浪静,让江毅然也不由得怀疑起虞宽是不是精神方面有问题。   江毅然的对面,虞宽双手握着拐棍,他闭着眼睛,淡淡地说,“江宗主,为了你自己的安危,还是不要过问此事了。”   虞宽见到江毅然的第一面就意识到,他和这门派的其他长老记忆都被人修改过。   只不过这个修改是短期的,不会伤害人的大脑,可以看得出来是仙人所为,怎么想都是虞绾的那师弟做的了。   他们是想不让极意宗和江毅然牵扯进来才出此决策,更何况短期修改,也能看得出来双方交情很好,所以才让他们不愿意去赌那可能伤害到极意宗众人的可能性。   虞宽一贯是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的。   ……可既然是虞绾想要保护的人,他便给个面子。   没想到江毅然却蹙起眉毛,“虞前辈,我是极意宗的宗主,我的安危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整个宗门。”   虞宽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冷淡地说,“如果我说这件事与那有关,你还想听吗?”   江毅然一愣。   他看着虞宽的食指指向屋顶,不由得愕然地说,“您是说……天界?可怎会如此?”   “天机不可泄露。”虞宽声音冷淡,“江宗主,凡人之躯就不要以卵击石了。有我保护,你们极意宗会安然无恙的。”   “可是——”江毅然欲言又止,他蹙眉道,“虞前辈,您不也是凡人修士吗?”   虞宽抬眸,静静地注视着江毅然。   老者的眼神很有压力,让人无端觉得,是自己提出了过于愚蠢的问题,而会想去反思自己。   江毅然沉默片刻,他低声道,“虞前辈,修仙之人本已经跳出普通轮回,性命也好,以卵击石也罢,你我修仙者何时退缩过?”   他抬起头,看向虞宽。   “极意宗上下千人谁都可逃避,唯我不可。”江毅然沉声道,“我需要知道极意宗为何危险,,这远比在下区区性命重要。”   虞宽沉默良久。   从虞绾拜入那阙尘真人门下之后,他便对极意宗常年抱有偏见。   可如今,不知是他年岁大了,还是江毅然作为宗主的坚持,都让他有所改观。   过了半响,虞宽缓缓站起。   “罢了。”他道,“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便随老夫来吧。”   江毅然不知虞宽要做什么事情,但他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二人飞出极意宗,向着极意宗身后广袤无边的群山森林进发。   江毅然不明所以,也没感觉出发生了什么,直到前面的虞宽在几百里外的一座山峰顶落下,江毅然才发觉有什么不对。   这山顶有个小亭子,可问题是,这方圆几百里江毅然都极为熟悉,这里原本不该有建筑的。   随着这个疑惑,虞宽手指合拢,以他为中心似乎有电流顺着四处散开,周围的景色骤地变换,江毅然才心中一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周围竟然都是假景,是虞宽的阵!   随着虞宽解开了第一层屏蔽,二人面前的亭子也消失不见,甚至他们刚刚还在山顶,可如今却在一个有些阴暗的山沟里。   山沟中无数锁链哗啦啦的响,束缚着中间一脸不忿、不断挣扎的男人。   这男人身上衣着似乎是一种制服短袍,可江毅然从未见过,而他挣扎时身上泄露的力气,却是……仙力?   “这是一个小天将头子。”不等江毅然震惊他竟然抓了个天界的神仙,虞宽已经淡淡地说,“他们是奉天帝之命想要潜入极意宗。这几日,我已经杀了抓了不少了。”   虞宽的每一个字都在挑战江毅然的神经。   江毅然喃喃道,“天帝?你是说统领天庭和整个九重天的那个天帝?”   他一个小小的凡间仙门,怎么就能和天界之主有了瓜葛?   江毅然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什么幻境陷阱,可当虞宽说起天帝时,以及看到他吃惊的反应的时候,陷阱中的天将还是抬起了下巴,露出了一个藐视和自傲的不屑表情。   ……这幻境竟然这么写实的吗?   虞宽也注意到了天将不屑的表情,他表情冷淡,手指一勾,锁链哗啦啦地响了起来,随即便看这高昂着头的天将咬紧牙关,似乎在忍耐什么巨大的痛苦,最后还是忍不住惨叫起来。   江毅然看看这锁链中的天人,又看看旁边轻描淡写的虞宽,不由得陷入沉默。   一时间谁才是蓄要行凶的坏人,忽然就分不清了。 第57章 057   与此同时, 魔界。   阵法中,众人坠入了各自最后一片记忆当中。   而虞绾的记忆也跟着曾经的脚步向前走。   她离开门派独自修炼数年有余,再次归来时, 不仅本人已经和过去一样冰冷淡漠,修为也有了极大的增长。   回到门派后,虞绾和阙尘真人长谈了一次, 她告诉了阙尘真人一些有感于她的事情。   阙尘真人听过也不由得有些唏嘘。   “当时我便觉得你和虞宽二人关系特殊, 既像师徒父女,又有些生疏,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原由。”阙尘真人叹气道, “阿绾啊, 你若是早些说,又何必离开门派这么久呢?我若是知道这其中的事情,自然不会让烬儿整日缠着你。”   虞绾沉默未语。   她一贯是这样的, 简练地说出自己要说的话, 他人的回答只要不是必要答复, 便不会开口。   阙尘仙人也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 安慰道,“回去住吧,我向你保证,这次不会再有人来缠着你了。”   虞绾微微颔首。   她离开阙尘真人的住处,向着山顶飞去。   郁郁葱葱的绿色山林如同水流般在她的脚底划过,虞绾的余光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站在山路中央的平台上,静静地凝望着她。   那是沈烬。   虞绾余光而已,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一眼, 便直径回了山顶自己的住处。   她走时没有和沈烬说过, 回来也没有打声招呼。   虞绾闭门修炼, 起初也有些不适。她总是习惯性地在沈烬会来叨扰的时间来分出一缕精神,去感受外面是否有人。   她的本意是怕被他再缠着的。   可自从虞绾回来之后,沈烬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也没有。   甚至一年中阙尘真人门下罕见的聚齐的那一两次,沈烬也没有过来说过一句话。   他们二人就像是两座大冰山,只要他们在场,其他的师弟师妹们便畏畏缩缩,连句话都不敢说。   会面结束后,虞绾返回住处,她刚转身,沈烬终于忍不住向前了一步,他急促地说,“师姐。”   虞绾脚步停下,她侧过脸,一双漂亮的眼眸淡泊疏远地抬眸看向他。   沈烬喉咙一紧,在这种眼神下,似乎再多的话都说不出了。   他轻轻呼吸着,然后低声道,“……一切都好?”   虞绾注视着他。   “嗯。”她淡淡地回应。   沈烬点了点头,二人相对无言。   后来的几年,虞绾的生活都很安静。她和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际,最多会和阙尘真人多说几句话,而和沈烬,一年说话也不超过十句。   一日,阙尘真人登门拜访。   “阿绾,你师弟要正式突破第五境了。”阙尘真人笑眯眯地说,“他被你比得一直有些自卑,其实是个天才。”   第五境至第六境的突破,一向都有小渡劫之称,许多修士就是折损在这里。   跨过去就是半仙之身,跨不过去便这几百年的努力都全部化为泡沫,人也灰飞烟灭。   所以许多修士选择在第五境时不再向上,放弃飞天成仙,但也可在修仙界安居一隅。   阙尘真人看向她,“你想帮他坐镇吗?”   如果有高修为的修士在旁边为其助阵,能扛过去的几率能多一些,或者若是冲击失败,旁边有高人保护,至少也能留下一条性命。   虞楚垂下睫毛,她淡漠地摇了摇头。   阙尘真人看着她,他笑了笑。   “我能理解。”他笑道,“那便交给我吧,有我一人足矣保护他的安全。”   虞绾沉默地目送他离去。   第二日,沈烬随着阙尘真人以及门派其他山头的长老师父们一齐来到后山的渡劫洞府里。   大约几日之后,天空上雷云渐渐凝结翻滚,远在本门派的虞绾缓缓地睁开眼睛。   很快,雷劫轰隆隆地劈向洞府的山头。   在众多师父长老的护持下,雷劫中的沈烬前半段十分顺利。   他在痛苦之中重塑身体,这小雷劫眼见便度过了大半。   可是后面却是渡劫心魇,渡劫的修士会回忆起过去的所有事情,情爱恩仇,如果放不下心结,瞬间失神,可能都会导致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沈烬的记忆被一层层的翻起,他的面容冷峻,冷汗从额角流下。   记忆的最开始,是他的母亲那永无止境自怨自艾的唠叨和自我伤害。   他的父亲早亡,母子俩独自在边疆苦寒的小村生活。   母亲每天哭哭啼啼,哀怨日子不好过,将所有的怨恨都给了年幼的他,哭诉着如果不是因为怀了他,她不可能落得这样的下场。   有时怨气无法用辱骂的方式化解,女人就会打他。   她从不做活,是村民的善心接济让他们母子能够艰难的活下去,哪怕身上的衣服都是其他家的女人送来的旧衣服,母亲仍然会私下辱骂这些偏远村庄里的人们都是刁民。   那是她原本身为富裕的中原人唯一能抓住的优越了。   他从没被她爱过,被她毒打,被她埋怨,可沈烬从没有恨过他的母亲。   他只是瞧不起她。   她懦弱,阴暗,卑鄙,懒惰。沈烬看不起这样的人,哪怕她是他的母亲。   后来,她得了病,很重的病,临死前,狰狞地掐着他的脖子,要带他一起走。   沈烬用尽全力挣脱了她,因为他想活着。   他想活着,哪怕像是一株野草,也要活着。   边疆似乎永远都这样冷,年幼的沈烬眼里的一切都是灰暗的。   母亲死后,日子好过了许多,他也十多岁了,可以帮各家干活换来尊严,正大光明的换取自己所需。   他尽可能做好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所需要的一切,哪怕他不喜欢。   他做好一个大哥哥的身份,去保护其他孩子,哪怕其实他被生活磨得没有一丝爱意能够分给别人,可他仍然要温柔对待村里的孩子们。   他也要做好所有村民对一个孤儿所期待的事情。他看起来坚强能干,乐观,对谁都展露微笑。   整个村子的人都喜欢他。   只有沈烬不喜欢自己。   他想活下去,可除了活着,似乎人生本身没有一点意义。   每个夜晚,沈烬独自一人躺在炕上,都盯着墙上的霉点发呆   。   他就像是一块霉斑,没有意义地活着,似乎在没人注意的地方不断发烂。   直到有一天,魔族入侵,一个年轻而比他大了几岁的姑娘从天而降,她的雷击仿佛划破了寡淡的天幕,给沈烬眼中的一切都染上了色彩。   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个意义:他不是个凡人,他有修仙的资质,他可以成为像是她那样的人。   他终于可以更有意义的活着。   虞绾的存在打破了沈烬原有一切的框架,让他觉得,她才是他能够钦佩的人,让他想要追逐。   他被虞绾带回门派,虞绾说了几句话便冷淡的离开,面对着陌生的阙尘真人,也是他见过的第二个修仙者,少年的胃都在紧张的抽搐着。   和往常一样,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知道自己长得俊美,阳光的笑容足以让所有人喜欢他。   阙尘真人跟他说了第一句话。   “如果不想笑,便不必笑。不想说话,就不说话。”阙尘真人温和地说,“修仙者,修的是本心,我只需要真实的你。”   少年微怔。   “没人会喜欢真正的我。”他喃喃道。   阙尘真人注视着他。   “他人不喜欢,又如何呢?”阙尘真人轻声道。   少年愣了许久,还是没有回答上这个回答,阙尘真人便笑了起来。   “欢迎来到你新的家,孩子。”他笑道,“你会习惯的。”   阙尘真人并不是个父亲型的师父,更像是个年长的朋友。可他仍然远比其他师父更加和蔼。   沈烬在他的保护下渐渐长大,终于剥去了那些原本不属于他的特质。   他冷淡、少言、偶尔毒舌,眼光挑剔,不喜欢和人产生感情。   这样的他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可沈烬渐渐懂得了阙尘真人的话。   他最终接受了自己。   心魇中,沈烬神色本来渐渐舒缓,这也代表他放下了自己的出身、母亲、师门,用一种非常宽和的心态放下。   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本来渐渐平缓的渡劫忽然间失衡,让所有长老师父都吓了一跳。   “这,这怎么回事?”有长老抬高声音,“方沉,你这徒弟难不成有什么心魇为解,怎么突然这样……”   沈烬放不下、也唯独放不下的只有一人。   甚至已经快成为他的执念。   心魇中,一直保持平和心态看过自己记忆的沈烬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   他喉结滑动,低低地唤道,“……师姐!”   这一唤,便糟了。   本来已经声势弱下的雷云顿时再次凝结,比之前更凶更猛的雷劈了下来!   “糟了!”   所有长老们的脸色都一沉,顿时开始运起真气,联手帮忙沈烬对抗雷劫。   可这一层层的雷一个比一个大,蕴含的力量也越来越强,长老们额头的汗水接连不断的流下去。   “方沉,你这徒弟……怕是要保不住了!”其中一人咬牙道。   阙尘真人脸色凝固,他怔怔地注视着阵法最中央的沈烬,喃喃道,“烬儿……醒醒啊。”   心魇里,虞绾转过头,她对他露出轻轻的笑容。   “师弟。”她笑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沈烬怔怔地注视着她,他的心中两种声音在互相较劲。   女子伸出手,那葱白如玉的手指像是有魔力一样,吸引着沈烬。   他呆呆地要抬起手,与此同时,雷云之中,灭灵雷开始轰隆作响,准备要收走这被心魇蛊惑的年轻修士的生命……   就在此刻,雷云之上,一个倩影出现。   虞绾面色冰冷,她双手持剑,轰——!   在灭灵雷劈下的一瞬间,虞绾的紫雷也于此咆哮地冲了出去,二雷向击,顿时整个天地都失了颜色。   长老们抬起头,他们看到虞绾破雷而来。被击散、在空气中紊乱的雷网顿时划破她的皮肤和衣襟,虞绾的脸色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变过。   刹那之间,虞绾落在脸色发白,紧闭双眼的沈烬面前。   她伸出手,握起青年的手掌,将虞家祖传的白玉手镯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沈烬。”她沉沉地说,“不许死。”   祖辈相传的宝物顿时发挥作用,陷入在心魇中的沈烬仿佛被冰凉的手镯触到了神识,顿时一怔,回过神来。   眼前虚假的人瞬间消失,沈烬缓缓地睁开眼睛。   天空上,雷云渐消,阳光落下。   他扛过来了。 第58章 058   与此同时, 人界。   注视着面前被锁链束缚的天将,江毅然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无法分清虞宽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若只是个凡人,怎么可能束缚天界的神仙, 可他如果有神通, 又为何要生活在人界呢?   面对实力和身份都十分叵测的虞宽, 江毅然选择了静观其变。   虞宽冷冷地注视着天将,他开口道,“你只有一次机会, 说出你知道的事情。”   被束缚的男人冷笑道, “你做梦!我誓死不会背叛天帝陛下, 你最好不要给我机会, 不然——”   不等他放完狠话, 虞宽手指微抬,男人就像是被锁住了喉咙一样发不出声音了。   虞宽侧过脸,淡淡地江毅然说, “江宗主,且到外面等我一二。”   江毅然点了点头, 先离开了那山谷。   他漂浮在空中,神色复杂地注视着这片如今还算安谧的群山, 心中百般滋味。   其实从五十年前,沈烬下凡时江毅然心中便有预感,未来极意宗可能会突生变故。   没想到……是这样大的浩劫。   过了一会儿,虞宽也飞了出来,在他身边停下。   “他是天庭派下的第五人了。”虞宽说, “天庭如今是想暗中解决此事, 才偷偷派人下来。若是感到人界变故, 可能不会再安静许久了。”   江毅然低声道,“虞前辈,你到底是谁?天界又为何盯上了在下这小小的极意宗?”   虞宽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江宗主,此事和天帝有关,你真的做好了知晓真相的觉悟?”   江毅然还没回答,虞宽继续说道,“你的记忆被人做了短期调整,看来有人为了不牵连你,甚至愿意修改你的记忆。这份情谊,你可不要辜负了。”   “什么?”江毅然有些愕然。   虞宽注视着他,淡然道,“听我的吧,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和你的人一起待在极意宗里,我会解决外面的事情。”   江毅然怔怔地回到了主峰的殿中,彻夜无眠。   另一边,虞宽坐在群山中的山顶树梢上,闭目养神。   风云涌动,巨大的圆月从群山的另一头缓缓升起。   一个人影出现在虞宽的面前,手持长/枪。   “你到底是谁,胆敢阻挠天庭办事?”来者阴沉地说。   虞宽闭目不语,仿佛没有感受到对方。   手持长/枪的天将注视着他,过了半响,却恍然道,“你是在拖延时间,那虞绾和她的徒弟恐怕已经不在你背后的极意宗了吧。”   虞宽缓缓地睁开眼睛。   二人对视,杀意四起。   天将冷笑道,“不要太得意,之前派来的只不过是喽啰而已,本将军倒是要会会你这老头子!”   他手持长/枪,刚要动手,却发现周遭环境似乎开始波动,放眼望去,身边整个世界都开始天翻地覆。   天将顿时大愕。   “这不可能,你怎会有如此高超的法阵之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扭曲的阵法已然将二人身影吞并。   ……   殿中,打坐的江毅然双眸紧闭,冷汗从额头落下,周遭真气不断震动。   屋里,另外两个长老忧心忡忡,不时低声交谈。   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一声轰隆划破天际,让长老们都抬头望向天空,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转过头,便看到江毅然面色苍白的要撑起自己,长老们赶紧过去扶他。   “毅然,可真的如你所说,想起了什么事情?”   他们伸手这么一搭,才感受到江毅然似乎已经汗湿了后背,可想强行解开记忆束缚对他的身体而言多么的负荷。   江毅然胸口起伏,他抬起头,面色变得复杂起来。   “我要出去一趟。”他低声道。   江毅然离开主峰,远远地,他便看到老者悬浮于半空之中,注视着远方沉思。   如今江毅然已经明白,恐怕不仅是极意宗,更是极意宗和附近几百里都已经在老者的掌控之中。   江毅然能够看到他,也是因为虞宽默许放他进来。   “昨天夜里……是不是又出事了?”来到虞宽身边,江毅然低声说。   “让一个天将逃了回去。”虞宽淡淡地说,“不过无妨,虞绾他们应该已经抵达魔界了。”   江毅然下意识地颔首,而后才反应过来。   “你知道我恢复记忆了?”他讶异地问。   虞宽哼笑一声。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执拗的性子。”他淡淡地说,“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告诉你吧。不过只有一点——”   “什么?”江毅然看向他。   “若是日后出了什么事情,虞绾知晓此事,你要说明白,是你自己的想要被卷进来的。”虞宽说。   “这您放心,再说,晚晚本来就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江毅然的话音还没落下,便被虞宽冷冷地瞥了一眼。他看得出虞宽性子有些古怪,便又闭嘴不言了。   “虞绾有一个弟子,叫宁清臣,如今天帝欲要杀他们灭口。”虞宽道。   虞宽大致说了一下宁清臣的事情,听得江毅然心惊肉跳。   他之前也见过那俊美有礼的宁家少爷,只觉得这孩子为人有些疏离,没想到背后却是有这般纠葛。   “天上地下时间不同,我在此斩杀天兵天将,不过是给虞绾他们争取时间罢了。”虞宽淡淡地说,“人界在天庭手里毫无反抗之力,可魔界便不同了。若是动兵,便会是一场大战,够天帝犹豫取舍许久了。”   若是过去,虞宽的性子是定不会耐心的给人解释现状的,更何况对面是他一向厌恶的极意宗的人。   他如今的心性,已经是极有进步的了。   听完了虞宽的话,江毅然忍不住有些担忧道,“可是……虞前辈,你在人界杀了天庭的人,难道他们会坐视不管吗?恐怕就算不为了晚晚,也会特地来寻你报仇。”   虞宽冷笑一声。   “无妨。”他淡淡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此次并不想插手这大战,可人界,我定是要保住的。决不能像是上一次大战中那样,天魔交手,人界却生灵涂炭。”   ……   另一边,人界。   首先在阵法中醒来的仍然是虞晚晚……或者说,虞绾。   融合了   第四个碎魂后,虞绾终于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她想起了自己飞升前和虞宽的纠葛,同时也回忆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在渡天雷劫的时候,作为血脉传承的唯一一个登天者,虞绾在渡劫中血脉觉醒,短暂地开了天眼。   她看到数千年之后,九重天将生灵涂炭,人、魔、天、龙会各诞生一个混世魔头。   从此天庭倾覆,各界王权动荡,九重天血流成河。   飞升之后,虞绾一直面临一个选择。   ——她是否要选择在一切都未发生的时候,找到那些还年轻的生命,杀之后快呢?   最终的选择显而易见。   虞绾撑起自己的身体,她细眉微蹙,太阳穴仍然因为恢复记忆而一阵阵地发胀。   她抬起头,却看到身边的秦子羽、宁清臣和程清铃被三团金光所包围,犹如被金色丝线层层环绕。   看起来,不只是她,他们也要恢复本身了。   虞绾低下头,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有一种不适感。   她从小到大都力量雄厚,从未像是现在这样,作为一个仅仅一境的普通修士身份活过。   平庸体质对她而言,就好像重病未愈的感觉,怎么都很难受。   “师父!”   “大人!”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虞绾抬起头,便看到其他几人都脚步急促的走了进来。   花青伸手搀扶住她。   作为她身边服侍最久的人,花青一眼就看出来虞绾的神情和之前有了细微的变化。   可能是曾经疏远的阴影,花青手一僵,又轻轻地松开了她。   “大人……”花青低声道,“您恢复了?” 第59章 059   虞绾微微颔首。   她抬起头, 便对上了所有人身后沈烬的眼眸。   目光相接,二人都不由得有些愣神。   这时,任燃走了过来, 他大笑道, “虞仙子, 好久不见。”   虞绾收回目光, 她看向任燃, 也微微颔首。   “魔皇。”   “不用这么客气, 叫我名字就好。”任燃说,“来,先上面坐。你这三个徒弟, 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会完全恢复。”   虞绾看了眼被金光包围的三人, 金光不断转换,似乎确实还要一段时间。   其他人先回到了殿中, 任燃安排所有人都坐下。   他看向其他人, 最终看向虞绾。   任燃沉声道,“虞仙子, 既然你们已经和天庭闹掰, 我想就此机会大肆起兵,与天帝一战!希望你能够站在我这一边。”   虞绾虽然刚刚想起全部事情, 但她在之前二十岁出头的阶段时,已经考虑过这件事情。   她看向任燃, 开口道, “这是当然, 我自然是和你一边的。”   当年虞绾与天帝周旋, 告知他未来生灵涂炭, 将会天庭倾覆, 血流成河。若是此刻收手,将宁清臣教给她,她或许还有办法周旋。   天帝以折损仙寿探向未来,果然看到了虞绾所说的场景。   他又看了其他方面,似乎不论是杀死宁清臣还是乞求他的原谅,都无济于补,只有让虞绾带走他,似乎未来才是和平光明的。   天帝这才勉强让虞绾带走宁清臣。   如今他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真实的嘴脸,想要在虞绾和徒弟们都是人类之身时解决他们。   他杀意已经暴露,若是不得手,自然是无法停止的。   任燃这才笑道,“好,只要你们都同意,我便要开始布局了。”   “你要怎么做?”花青问。   “我已聚齐百万魔兵,只要天帝敢来犯,便与其至死方休!”任燃沉声道,“至于其他方面……诸位过两日就知道了。”   天界,天庭之中,天帝和天母面沉似水。   他们的面前,单膝跪着从虞宽手里逃回来的天将。   砰!天帝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他阴沉地说,“朕数个手下都折损与他手,你从他的手中逃脱,就一点都没有探到此人的消息吗?”   单膝跪地的天将身体微晃,很明显与虞宽交手,让他精力大伤。   “臣,臣有愧……”他嘴唇都没有血色,低声道。   天母娘娘在旁边,她伸手安抚天帝,然后说,“如今我们的重点是找到虞绾和宁清臣,那个人日后慢慢再料理他。”   天帝眸色阴霾,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一群废物!”   他伸手拂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   在场除了天母表情正常,其他人都不由得低下了头。   所有人都知道天帝为何动怒。   如果在人界,一切都好说。可他们跑去了魔界……天魔一向不相融,尤其是这样的事情,魔界必定会保下他们。   甚至……如果魔界知道了天帝干过这么龌龊阴暗的事情,或许会将其作为武器,用来中伤动摇他的统治。   “都下去吧。”天母开口道。   殿中的其他侍女和守卫、天将这才全部离开。   看着所有人离开,天帝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身体又缓缓地靠回椅背。   “你这是何苦呢。”天母倒了杯茶,她淡淡地说,“人总会抓到的,没必要发脾气。”   “你是没有看见那个未来,没看到宁清臣是怎么杀进天庭的。”天帝沉声道,“他是神树孕育而生,便是天地之子,只会一年年变得强大,若是现在不除他,未来或许会引起更大祸端!他们离开人界也罢,若是去了魔界……”   “不可能。”天母说,“那魔皇任燃一向都极其厌恶天界的人,不可能收留他们。再者说,他们彼此之间隔着心,不可能互相信任。”   “再者说……”她将茶杯递给天帝,淡淡地开口 ,“就算他们联手,又能如何?他们没有证据,若是想要掀起大战也不会得到其他种族的支持,我们便顺水推舟,给魔界个教训。”   天帝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   他看向天母,低声道,“你说……那阙尘真人是虞绾的师父,可否做为要挟?”   天母的眸色沉了沉。   “我之前也在想此事。可那虞绾一向和阙尘真人关系疏远冷淡,或是不把他当回事吧。我看那沈烬倒是和他有点师徒情缘,可是与阙尘联系断了这么久,不仅不回来看,而是直接带着虞绾跑了……”   她看向天帝。   “如此冷淡和不介意,这两人倒是冷血。”   “本以为此事会速战速决,没想到拖了这么久。”天帝阴霾地说,“不过小小的人仙和毛头小子罢了,竟然让他们侥幸活了这么久。”   他抬起头,又道,“对了,人界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是个突破口。来人,唤司命上神!”   …   自从宁清臣之事掀起波澜后,阙尘真人被软禁,和他关系不错的司命上神也被限制了自由,身边总有人跟着。   如今忽然被天帝传召,司命上神心中便暗道一声果然。   他就知道,天帝总会召他的。   司命上神走入殿中,他行礼,恭敬地说,“陛下。”   “司命星君。”天帝的声音威严淡漠的响起,他道,“朕要你查一个人的命。”   “是。”司命上神依从地说。   天帝挥挥手,旁边曾经和虞宽交过手的天将走过来,细细地描述了当日之事。   司命上神越听越心惊。   “敢问天将,你能确定他来自哪里吗?”司命上神说,“他用的是人界真气,还是天界仙气、魔界魔气,又或者妖族的妖气呢?”   “说来星君可能不会相信,他用的就是人界真气。”天将低声说,“可人类修士怎么会如此厉害,实在是古怪……”   “司命星君。”天帝沉声道,“我要你把这个人找出来,能做到吗?”   “小神可以先排查人界异常的命格,只不过……有可能一无所获。”司命上神实话实说道,“或者还有另一种办法,不过陛下可能不会应允。”   “你说。”天帝道。   “如果让小神去人界亲眼见到他,或许能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司命上神的话一出,天帝天母都不由得沉默了。   从司命上神为虞绾的众多徒弟写凡间命,又天天和阙尘真人喝酒吃茶之后,他早就被打上了虞绾一行人的标签。   这个时间,派他下去,其中不确定的危险可以想象。   天帝正有些心烦,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冲了进来。   “报——陛下!有急报!”   天帝更加烦躁,他压了压手,冷冷地说,“又这么了?”   冲进来的天兵双手抱拳。   “魔界如今放出传闻,说了陛下一些……不实的事情。”他咽了咽口水,没有说下去,而是接着说,“如今似乎九重天都在议论这个事情……”   天兵这么说,天帝和天母互相注视一眼,反而松了口气。   “空穴来风罢了,魔界这样做,当真是无脑之举。”天帝淡声道,“无妨,掀不起什么波浪。”   天母也表情放松了下来,点了点头。   魔界一向风评不好,天魔水火不容。如今魔族忽然大肆说天帝和天庭的坏话,就算是真的,九重天中也没人会信的。   而天庭却可以以最正当的理由前去收拾魔界,顺带抓回宁清臣和虞绾。   天帝天母刚刚放松下来,第二天,又一个天兵冲了进来。   “报——”天兵道,“陛下,龙族龙王出来认同了魔皇的话,宣布要站在他那一边,现在九重天各界都十分震动……”   “什么?!”天帝蹙眉道,“龙族疯了?竟然敢和天庭对着干?” 第60章 060   纵使虞绾和天帝都看到了未来, 可那个九重天动摇的未来还是来临了。   只不过,曾经的四大魔头没有出现,转而变成了天庭与魔界之间的大战。   纵使各界中都开始流传天帝德不配位, 暗中做过许多坏事的消息都由魔界传出, 可这场天魔大战也仍然是打不起来的。   毕竟魔界的名头并不怎么好,那些捕风捉影   直到从不参与九重天事端的龙族忽然宣布站在魔界的一头, 事态便忽然复杂了起来。   而后, 魔界宣布他们抓住了想要秘密潜入魔界的天帝属下, 并且扬言要在三日之后向九重天所有地方宣布天帝的丑闻。   天界震怒,以维护天庭、维护正道为由, 正式出兵攻打魔界。   魔界早就做好准备,两边大军在战场上打得十分激烈。   这却是让虞绾身边的人都松了口气。   幸好天帝并不知晓虞绾其他徒弟和各界的关系, 不然之前绝对不会如此轻而易举对他们动手。   两界大战, 反而让他们更加安全。   魔城宫殿里,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任燃看向虞绾身边的众人,他不由得大笑道,“好, 好好。有诸位英杰, 还怕那王八天帝吗?”   虞绾的身边, 楚危楼、程清铃、秦子羽, 宁清臣。   除了虞绾之外, 四个弟子都已经突破人界□□限制,浴血重生,恢复了本来的身份, 力量大增。   他们三人一齐恢复的时候, 力量震动不止。虽然结界包裹住了大部分的力量, 可还是让整个魔城都震动不止。   “在下只不过有一件事有些顾虑。”秦子羽摇着扇子, 他说,“天帝威名在外,若没有证据,谁都无法证明他做过那些卑鄙的事情。若是让他以贤德之名去死,我心中还是不太痛快。”   ——没错,这也是所有人所想的。   天帝对宁清臣做了那么多坏事,让他痛苦不已,连血都是带毒的,这样的歹毒,怎能轻易杀了他,却留下个好名声呢?   “自然不会这样便宜他。各位道友都请放心。”任燃沉声道,“天帝老子这样的狠毒心肠,又位居高位,怎可能只伤宁兄一人?怕这九重天都有敢怒不敢言之人,待到我们掌控大局,他们自然会出来作证。”   …   就此,天魔之间大战三十六天,战场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为了保护各自家园,各界大能尊上一齐布开结界,防止天魔之战蔓延进自己的世界。   上一次天魔大战便是如此。   虽说到后面结界破裂,九重天无人难逃大战,可损失还算可以承受。   唯独力量最底层的人界犹如鱼肉般任人宰割,各道修士呕心沥血共同铺开的结界犹如纸一般脆弱。   那次大战,修仙界伤亡近八成,人界差点成为一片废土。   然天界无情,也从未想过照拂自古以来依赖而顺从它的人界。   又一次天魔大战的浩劫来临,人界中,却和上次比完全天翻地覆的差异。   人族平民仍然安居乐业,除了近一个月接连不断的怪异天气让很多人担忧祈祷,可这战火连一滴血都没有沾染到人界。   极意宗的最高峰,也就是接仙台上,江毅然注视着那个老人的身影,心中不由得震撼。   他……到底是谁?   他如何能逼退天兵天将,甚至以一人之力,用结界来护住整个人界安危?   江毅然心中复杂难言,却看到虞宽的背影晃了晃,而后竟然又咳出一口血来。   “老祖!”   江毅然大惊,立刻扶住他,他打量着虞宽的神色,却发现之前还精神抖擞的老者,此刻苍老了许多,连眼睛都有些变得浑浊。   可是他的神情仍然十分淡然。   若是之前,看着虞宽玩弄一样处理掉天将,亦正亦邪的样子,江毅然是绝对不敢这样做的。   可如今,他护住人界,便是所有人的恩人。   江毅然将灵力注入虞宽体内,本来是想帮助他恢复稳定,却没想到更是大惊失色。   虞宽的身体,已然是将死之人了。   “你,你……”江毅然喃喃道。   虞宽却淡然地说,“无碍。”   “老祖,你要死了。”江毅然低声道。   “我不会死的。”虞宽说。   他又咳出一口血,身体似乎更加虚弱,嘴角却浮现怪异而莫名的笑容。   “这么好的事情,又怎会轮到我的头上呢?”虞宽自言自语道。   江毅然注视着他。   “老祖,晚辈有一事不明……”他低低地说,“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虞宽的状态确实不好。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发散,听到江毅然的这句话,透过他朦朦胧胧的听觉,却出现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的声音,将他的意识渐渐地拉回两千年前。   电闪雷鸣的大雨天。   虞绾得知是他杀了幼弟,持剑归来复仇。   二人相约大陆边缘荒芜的森林,在那全无保留地战了一次。   山体倾倒,树木横飞,电光交错。   纵使虞宽是第九境的高手,可同为第九境却濒临飞升边缘的虞绾修为已经超过他,更不必说她是真正的血脉觉醒者。   虞宽已经不是他养大的孩子的对手了。   虞绾是变异雷系的佼佼者,震怒的紫雷在她的身后划破大雨的夜空。   二人战到最后,一身狼狈,虞绾的剑穿过他的身体,她纤细的手指攥紧他的脖颈。   这是虞绾第一次如此疯狂而外露。   “为什么?!”她质问道,声声泣血,“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虞宽的脖颈要被拧碎,他抬眸,眸底却是化不开的淡然幽潭。   “这是你的命。”他说,“这是血脉觉醒者的命。得血脉者,永世孤星。”   “我是人,我是有感情的人!”虞绾发丝絮乱,她的手指颤抖着,她咬牙道,“若知如今,我早该去死!”   虞宽只是毫无感情地笑着。   “没错,我杀了你弟弟。”他喃喃道,“动手吧,虞绾。”   本来接近崩溃和疯狂的虞绾听到他的话,却眼神一怔。   “杀了我,给你弟弟报仇。”虞宽轻声说,他的声音犹如毒蝎一样仿佛吐着信子,引诱着她,“只要你的手指一用力,一切都结束了。”   虞绾像是下一瞬间就要杀了他。   可是过了半响,她却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你想让我杀了你。”虞绾喃喃道,“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虞宽的嗓间涌出一股鲜血,他艰难的咽下去,然后怒声道,“杀人偿命,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虞绾却瞬间冷静了下来。   虞宽恨她的冷静,在弟弟血仇面前也能忽然极致地理性,纵使这违背常理更是冷血的理智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仔细一想,你似乎在虞家呆了很久很久,久到连族本中都记载你为老祖。”虞绾喃喃道,她看向虞宽,冰冷地问,“你到底是谁?” 第61章 061   虞宽本来什么都不打算说。   可他一手教大的女孩, 已然学了他冷酷绝情的所有。   在这种情况下,虞绾仍然是极致的理性。   她看着虞宽,嘴角却缓缓勾起了弧度。   这是她这些年第一次露出笑容, 在虞宽的眼里却有些不寒而栗的惊悚。   他第一次感觉, 自己已经看不透这个孩子了。   “……你要做什么?”虞宽喃喃道。   很快他就知道了。   虞绾毫不犹豫收回了一直捅/在他腹部剑,不等虞宽痛哼出声,便已经自然而然地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虞绾!”看到她的动作,虞宽厉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虞绾看向他。   “你隐瞒着什么。”她冷冷地说, “可不论你有什么阴谋, 你这些年都一心想让我活下去,既然如此——”   她抬眸,眼眸漂亮却泛着冷光。   “你若不说, 我便让你,前功尽弃。”   “你——”虞宽愕然。   若是换了别人, 他尽可以冷笑着让对方试试。   可他知道, 虞绾说到做到, 她就是这样果断狠厉的人,若是他不同意, 她便放弃这些年痛苦的修炼和艰难,放弃飞升大道,直接香消玉殒。   虞宽咬紧牙关,血在他的嗓间泛着痒意。   他却别无他法。   过了一会儿,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身上有一个诅咒。”虞宽说, “只有你能解开。或者说——只有真正真传的血脉继承者, 才能解开。”   “什么诅咒, 你又想让我解开什么?”虞绾蹙眉道。   虞宽轻轻呼吸着。   “我不会死。”他说,“这就是我的诅咒,只有你能杀了我。”   虞绾愣怔了。   虞宽不等她问,便说道,“我不记得我是谁,可我只知道,我活了很久,而被束缚在虞家,永生永世,寻不得死,也不能超生。”   他抬眸,定定地注视着虞绾。   “我不记得我为何落此地步,可我只知道,我要一直为虞家教导血脉觉醒的孩子,直到有一人,未被血脉吞噬,反而成起主人,只有这人,才能让我了断。”虞宽道,“你就是这个人,虞绾。”   虞绾怔怔地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虞宽看着她,他呼吸急促地说,“快啊,来杀了我,快些动手杀死我——我让你家破人亡,你定是恨透了我的!”   他撑起身体,死死地盯着她。   “阿绾,我也是你身边的人之一。”他轻轻地说,“你杀了我,我解脱。你报仇,便是也解决了心魇,定能得道成仙……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到了最后了,互相成全,不好么?”   虞绾抬眸,她的眼神如此冰冷,却不带一丝杀气,沉得让虞宽心中发慌。   “杀了我!”他厉声道,“你若是不杀我,我就去你的师门,杀了那方沉,杀了你的师弟师妹!”   虞绾骤地抬眸,死死地盯着他。   虞宽本来想激怒她,可虞绾的眼神里仍然没有他想要的杀意。   过了半响,她放下了剑。   “你不会的。”她淡声道,“而我也不会杀了你。”   虞宽微怔,他看着虞绾转身要离去,惊怒之下,一把抓住她的衣摆。   “你为何不杀我?你——”   虞宽对上了虞绾的目光,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虞绾的眼眸带着无比的嫌恶。   她不是因为心软而放过他,而是因为……   虞宽的血液都凝固了。   虞绾低下头,她轻轻地说,“你说得对。你我血海深仇,可你既是寻死,我又怎能让你如愿?”   虞宽的手开始颤抖,他咬牙道,“……虞绾!”   虞绾注视着他,她说,“我要让你活着,永远活下去,永远不能解脱。”   “虞绾!”虞宽颤声道,“为什么?你对世人都抱有慈悲之心,他人想杀你,你都愿给他们一条活路。可为何你愿不放过我?”   虞绾并不回答,她收了剑,转身离去。虞宽已经被她重创,根本无法追来。   “虞绾!”虞宽趴在地上,他说,“你必须要杀我!血脉者渡劫皆是人劫,我是你旧时最后一人,你不杀我,绝无办法飞升!”   虞绾转过头,她注视着他。   “看起来你将自己想象得太过重要了。”   留下这句轻嘲,虞绾的身影消失不见。   看着她离开的地方,虞宽眼前昏昏暗暗,一股血腥从五脏六腑冲向咽喉,虞宽猛地吐了口血。   后来,虞绾顺利飞升。   只徒留给他漫长的岁月,和深深地自嘲。   虞绾心中从未重视他,甚至在最后,她放下了。   放下,却是最大轻视。   ……   “纵使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与阿绾之间只有利用,可你分明是在意她的。”阙尘真人的声音沉沉地响起,“虞宽,你一直都在乎那孩子,不是吗?”   虞晚晚一行人离开之后,阙尘真人曾经和他联系过。   透过法宝,虞宽冷冷地注视着他。   “方沉,别大言不惭地想要表示对我的了解。”虞宽阴沉地说,“纵使你如今得到成仙,我也仍然瞧不上你。”   “我知道。”阙尘真人注视着他,“可你对我有如此大的偏见,不正是因为你在乎阿绾吗?”   虞宽冷冷地转过头,却没有说话。   “以我这个小仙的眼睛来看,虞宽前辈,你的身体似乎不如从前了。”阙尘真人说,“我听说血脉者,不能动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是你……”   他深深地注视着虞宽。   “你心系阿绾,可她血脉更加强大,那克死的诅咒自然落不到她的头上。”阙尘真人道,“虞前辈,这两千年,你每每思念感怀阿绾的时候,恐怕反过来伤的都是你自己吧。”   “闭嘴。”虞宽冷然道,“方沉,这一切都和你无关。”   他抬手就要关闭法宝,阙尘真人却开口道,“如果她有危险,你也不管吗?”   虞宽的动作一顿。   “你已经见过她和她的四个弟子,她与天帝之间有纠葛,我怕天庭可能会想借此机会铲除异己。”阙尘真人沉声道,   “虞前辈,阿绾需要你,人界也是。”   …   结束通话后,虞宽在屋中坐了很久。   他缓缓的合上眼睛。   当初虞绾质问之时,虞宽对她说的是实话,但却只是一部分实话。   他还有另一个事情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虞宽再次睁开眼睛,他的面前悬浮着一把暗红色的长刀。 第62章 062   天魔大军之间的战争浩浩荡荡, 魔兵天人的尸首横尸遍野。   虞绾站在寝殿的窗边,注视着魔城上空泛着红色的天空。   沈烬来到她的身边,注视着她。   “师姐。”他低声唤道, “你还好吗?”   虞绾说不上自己算不算好。   她遭受诛仙雷之后虽然魂魄四散,可仍然活着, 已经是被上天庇佑。   可是……   虞绾缓缓闭上眼睛。   她体内的真气缓缓地流动着,仍然只是二境修士的水平。   虽然只剩下最后一块碎魂没有容纳, 而她此刻的天赋相比于平常修士仍然算是有资质的,可相比于她原身,还是差得太远了。   她背负那血脉那么多年,虽然历经波折,可确实也因此获得了巨大的力量。   和那时的自己相比, 现在的身体力量犹如滔滔江水前的一小滴,让她感觉自己手无寸铁。   这次大战, 她注定没办法做些什么了。   “……这场战争没有意义。”虞绾低声道,“越早停战, 才能救回越多人的性命。”   沈烬便知晓, 对于无法做些什么,虞绾的心中是有些难受的。   他一向不善言辞, 又想安慰她。   沈烬嘴唇抿了抿,才说, “师姐不必如此担忧。就算靠我……和你的弟子们,还有所有人,也会结束这一切……相信我。”   说完这些话, 沈烬便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来。   他这样笨嘴多舌, 都说了些什么废话?显得有点可笑。   沈烬正暗自气恼自己, 就感觉虞绾的目光看了过来。   他在她面前一向是有点紧张的, 不由自主便绷紧了后背,好像还是当年的那个少年。   过去那么久的习惯,让沈烬以为虞绾或许不会理他,就像是以往一样,好像眼里没有任何人一样。   没想到,虞绾的嘴角缓缓地勾起轻微的弧度。   她笑了。   “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她温声道。   沈烬整个人一震。   他呆滞地看着她,直到外面传来秦子羽的敲门声。   “师父,魔皇让我们过去商议呢。”   “好。”虞绾说。她看向沈烬,“走吧。”   沈烬木木地点了点头。   虞绾先行离去,而他还僵在原地。   秦子羽目送虞绾离开,他这才挤进屋里,来到沈烬的身边。   “师叔,走啊。”   沈烬这才恍然回神。   他刚想迈步,便感觉秦子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作甚?”刚刚面对虞绾的好脾气全都不见,沈烬冷声道。   “沈师叔。”秦子羽笑道,“你是不是心悦我师父多年了?”   秦子羽的这一句话,使得沈烬周遭空气都一震。   感觉到沈烬气息都变了,犹如暴雨来临前的乌云,秦子羽连忙挥手。   “师叔,师父就在外面,你不好打她的徒儿吧。”   ——好烦,他真的烦死了这几个崽子了!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让沈烬忘却了他之前觉得虞绾这些徒弟们讨人厌。   楚危楼每天阴沉着脸好像别人欠他多少钱,程清铃实力高深性格傲慢;秦子羽油腔滑调心思极深,宁清臣疯癫阴险脑子有病。   这段时间的相处,沈烬以为他们都正常了。   可这一瞬间,感觉全都回来了。   沈烬这人性子清傲,秦子羽以虞绾之名拿捏他,沈烬心中跟明镜一样,极烦他的做法,可偏偏又真被掐中命穴。   沈烬的脸色骤地阴沉下来,他冷冷地说,“作为长辈与你切磋探讨,又算什么打人呢?”   这段时间以来,秦子羽已经知晓了沈烬的性格。可他忽然提这个事情,也不是为了打趣排挤他,没想到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说了他喜欢师父,沈烬竟然就生气了。   “师叔,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千万不要生气。”秦子羽连忙解释道,“只是您喜欢师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我就是想问问,若是冒犯了您,请您恕罪。”   沈烬表情刚刚缓和一点,听到秦子羽第二句,他又蹙起眉毛。   “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说,“你……”   沈烬脸皮薄,一想到他暗藏多年的心思竟然被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顿时又要恼羞成怒。   秦子羽有些招架不住,就在这时,外面敲了敲门,花青探过头。   “沈仙君,秦公子,那边在催了。”   秦子羽如蒙大赦,赶紧行礼之后开溜。   “你给我等着!”   后面还传来沈烬有点气急败坏的声音。   秦子羽来到门口,和花青打招呼地笑了一下,灵巧地从门缝溜走了。   看着秦子羽离去的背影,在看屋里咬牙的沈烬,花青不由得露出笑容。   “仙君和其他几位小仙长的关系都便好了呢。”她说。   沈烬本来想,他烦死这些家伙们都来不及,好在何处,一定是她看花了眼。   可花青是虞绾的人,他抿了抿嘴唇,低声道,“那定是你误会了。”   花青只是笑笑,又请他离殿。   沈烬是局中人,自己看不清,可花青却是看的真真的。   过去虞绾的四个弟子,各个天赋修为高得可怕,可他们看彼此都不顺眼,和沈烬这个师叔而言更没有什么情谊而言。   可以说,这四人除了虞绾,只信自己。   师兄弟间偶尔见到,也没有同门感情,说话中都带着绵里藏针。   秦子羽过去也是如此,他更像是个笑面虎。笑得真切,眼里却没有一丝真情。   沈烬也是疏远冷漠,若是过去,怎可能和如今一样,像是真的叔侄二人互相拌嘴,又要算账这样亲昵?   此次下凡之旅,所有人都变了。   他们比以往更像是一家人,更加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可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变化。   …   来到正殿,众人纷纷坐好。   沈烬刚开始有些心浮气躁,他被秦子羽忽然点破心中隐秘,如今按照辈分坐在虞绾身边,就如同被蚂蚁啃食,忍不住想去看她和其他人的表情。   ……如果所有人皆知,那师姐可知晓?   若是她知晓,会不会厌恶他如此妄想,觉得他令人讨厌?   沈烬一向傲气自信,可偏偏在虞绾身边,总是不由得显出些自卑之情。   沈烬其实修为也很深厚,但还是与虞绾相差些。   旁人感觉不出来,可在他身边,虞绾很容易感觉到沈烬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周遭的力量也忽忽悠悠。   沈烬一向严谨认真,在这样的大会上,竟然却是在开小差。   虞绾想了想,她大拇指和食指掐起,在指尖用她第二境的修为搓了个黄豆大小的灵气粒,弹向沈烬的手背。   本来仙人都有仙气附体,与人类修士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可沈烬的力量竟然一点都没有防备虞绾,而是潜意识里跟随主人一样向她敞开。   纵使如此,虞绾的小粒子仍然在弹射到靠近沈烬半指远距离的时候就被他的仙气吞并了。   威力不大,却让沈烬一震,他呆呆地转过头,看着虞绾,像是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是吧,一定是他的错觉,不然一向对他高冷疏远的师姐怎么会像是幼童心态一样,对他恶作剧?   他一定是在做梦。   很快,前方传来了魔皇任燃疑惑的声音。   “沈仙君,虞仙子,你们二人在做什么?”   ——顿时有一种上课被抓现行的感觉。 第63章 063   任燃这话一问, 沈烬明明没做什么,可耳根还是可疑地微微红了起来。   倒是虞绾淡然地说,“无事。”   任燃点点头, 他道,“那我们便继续吧。”   他看向所有人。   “如今,我的大军和各妖族合力与天庭抗争, 已然呈现彼此制衡之事态。”魔皇沉声说,“如果想要打赢天庭, 恐怕还需要其他各族一起合力。只不过,此事有些难。”   “因为各界长期处于天界的统治下。”他继续说, “若是想让他们表态,恐怕只能……擒贼先擒王。”   “我们都知晓。”楚危楼沉声道, “此事交予我们吧。”   这也是之前他们与任燃商量过的。   四个弟子每人都已经恢复了真身, 实力强劲。   他们已经决定要前往天界复仇,沈烬、白玉也打算同去。   只不过, 虞绾是个不到三十岁就飞升的狠人,她的四个徒弟也都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在本来的时间里,他们都已经能已一己之力倾覆天庭、魔界和龙族人族了,可想而知都是多么厉害到可怕的角色。   如今他们拜虞绾为师, 修行中不带杀戮,未修邪法,可能比原本会要弱一些,但仍然都非常强大。   沈烬再天赋异禀, 也未脱离人界的限制, 如今是无法比肩这师徒五人了。   只不过, 他已经决意一同前去。   若四个弟子要与天帝天母争锋, 那他要潜入天庭, 探查碎魂和其他消息。   如今天庭和魔界都倾巢而出,正是天界空虚之时。   临行前,虞绾私下将他们都召唤了过来。   “师尊,可有事情要嘱咐?”程清铃问。   虞绾注视着他们。   “我有一件,隐瞒了你们很久的事情,要告知你们。”她说。   四人的表情有些疑惑。   “师父,您说。”秦子羽道。   虞绾睫毛微垂,她缓缓地说,“你们可知晓,我为何会被诛仙雷劫盯上?”   弟子们自然不知道。这件事也是沈烬和阙尘仙人调查了许久的事情。   虞绾抬眸。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继承了家族血脉。”她说,“当年在人界飞升之时,在雷劫中,我偶然看破天际。”   虞绾沉沉地说,“我看到未来九重天将会有一次浩劫,这劫难会让天下血流成河,因为九重天中,一共出了四个能够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她抬眸,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弟子们。   四人虽然心中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却没想到虞绾收他们为徒,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缘由。   ……他们竟然本来是大魔头?   这个有些令人震惊的事情,在楚危楼等人的面前反而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们太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了,若是说当魔头,如果没有虞绾,那是绝对可能的。   接受了这个事情之后,许多本来看不明白的谜题的答案似乎也都浮在了水面。   他们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师父,您遭此诛仙雷劫,该不会……”宁清臣喃喃道,“是因为我们而起吧?”   虞绾竟然以人仙之力,收了他们四个为徒,强制扭转了他们和九重天的未来。   如此逆天改命,纵使是为了九重天更好,可仍然天道难容。   ……怪不得,她会被诛仙劫盯上。   若不是阴差阳错保住了性命,恐怕那一日,虞绾就灰飞烟灭了。   四人心中震荡,这些年来他们足够尊师重道,尽管虞绾因命格而与他们终日保持距离,以淡漠示人,他们仍然知恩图报,愿意敬重虞绾,在她身边呆下。   ……却没想到,那个将他们拒之门外,似乎冷冰冰的师父竟然在背后做了这样的事情。   虞绾本不能爱人,可她仍然用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了周边的所有人。   四人眼泪都要流下来,他们不由得都跪了下来。   “师,师父,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我们无以为报!”   虞绾垂眸看着他们,她薄唇微勾。   “何必谢我?”她淡然道,“若是当魔头,或许你们也更快活。是我要改你们的命,后果由我承担,天经地义。”   徒弟们跪着,额头伏地,听到她这么说,更想哭了。   呜呜呜,他们的师父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为了让他们不要有心理压力,竟然如此安慰他们。   可所有人都知晓,就算当个大魔头杀伐果断,痛快也只有一时。   身负血债,无人能够善终。   人杀多了,心智也会变得逐渐凶残,再也品味不到世间百态的快乐,人也会越来越执拗。   若是没有虞绾,或许他们也没有选择,只能满手鲜血的活下去。   谁会想要那种众叛亲离、一人高坐王位的日子呢?   如今这样的生活,才是人过的。   只不过……   “师尊,您逆天改命,又是怎么从雷劫里活下来的?”程清铃疑惑道,“您活着,我们都很高兴,可是……”   按理来说,连万年难遇的诛仙劫都出现了,虞绾身上又背负着那样的因果,怎么可能从灭神雷劫里活下来?   提到这个,虞绾的神情也沉了沉。   “我不知道。”她说,“我本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那雷劫竟然没有杀了我。”   众人一起思索,也没想出什么来。   虞绾注意到四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和低沉,很明显没从刚刚的刺激中恢复过来。   “好了,你们都看着我。”虞绾道。   众人这才抬起头。   “在你们临行前,我将此事告知你们,并不是为了让你们感怀我付出多少。”虞绾沉声说,“而是想告诉你们,你们天生便是能扭转乾坤,颠覆九界之人。”   “天帝威名赫赫,实力深不可测,可你们也并不差。”她说,“在我门下,你们从未竭尽全力发挥过自己的本领,可实际上,你们都可以变得比我更强。”   虞绾注视着他们。   “我希望你们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能做出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来。”她沉声道,“只要相信自己,信赖彼此,有你们四人联手,天帝老儿并不为惧。”   虞绾的最后一句话,看向了宁清臣。   宁清臣自幼被天   帝折磨,她是怕那已经成为他的心中阴影,甚至影响到发挥自己本来的实力。   在他们临行前,虞绾告诉他们这件事情,也是为此。   若是知道自己本来该是多么毁天灭地的大人物,他们四个应该心中的底气会更足吧。   私下的会面结束后,四个弟子的神情果然都变得坚定了起来。   ——此次进攻天界,他们定要以胜利来报答师父的救命之恩! 第64章 064   和弟子们交心之后, 虞绾又召来了沈烬。   沈烬和虞绾相处认识的时间,远超过四个徒弟。可是他和虞绾独处时,却比任何人都不自在。   “师姐。”沈烬低声道。   虞绾抬头看向他。   沈烬的身体便不自觉又紧绷了些。   “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何怕我?”虞绾说, “过去我虽说对你不算太好, 但也没凶过你吧?”   沈烬还以为虞绾找他来要说什么正经事, 没想到是这样的闲聊。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虞绾, 对上那双美眸, 他又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我, 我没有怕你。”沈烬弱弱地说, “师姐对我挺好的……”   可能是没有了命格的束缚, 虞绾活了这么多年,她似乎第一次开始慢慢地触碰周遭世界,感受那些她本来拒之门外的情谊和关怀。   当年还在修仙界的时候,沈烬山洞中救她,让虞绾如死水般的心也泛起一圈涟漪。   后来为了切断情缘, 这么多年了,虞绾没有正眼再看过他。   如今, 她才发现,她的这个师弟……有点意思。   沈烬的那副表情明明就是敬畏她的,而且她过去对他确实也不怎么好——这都能强说她不错?   沈烬不知道虞绾都想了什么,只见女子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嘴角便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忽然发现, 习惯了虞绾冷冰冰无视他的样子,再看如今她现在这会露出笑容的模样……总觉得令人害怕。   更何况, 如今虞绾看着他的眼神, 再也不似之前那样, 而是有了温度……他几乎从未被她温柔对待过。   虞绾哪怕展露万分之一点的柔和,沈烬便会不知不觉被她吸引,贪恋那温度。   沈烬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自己的神识换了回来。   “师姐,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沈烬低声道,“师侄都在等我了。”   他转过身便要离开。   “沈烬。”   就在这时,虞绾轻轻唤他。   沈烬身形一顿。   虞绾注视着他的背影,她说,“别逞强,我等你回来见我。”   沈烬一震,红色从脖颈一直晕染到耳尖,他慌乱地迈开脚步,逃一般地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虞绾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   沈烬、白玉和四个弟子一齐飞向天界。   从魔界到天界,在平日便只是距离遥远,如今又增添了新难度。   一路上,到处都是交战魔人和天兵,尸体散落在天际云岛各处,战场惨烈。   看到此情此景,众人的神情都不由得更严肃了。   他们要快点解决天帝,才能停下这场没有意义的大战。   众人为了隐匿身形,躲避天魔大战,路上又废了不少时间。   等快到天界的时候,他们便意识到,天界附近仍然有许多天兵巡逻。   看起来,天帝也怕有人浑水摸鱼上门寻仇。   众人些微沉思片刻,秦子羽说,“交给我吧。”   他们如今最大的优势,便是天帝不知晓他们四人的身份多么惊人。   如今,正是发挥他们这一点的时候。   其他众人速速离开躲起来,剩下秦子羽,在稍微偏远的地方释放了自己的魔气。   “魔人入侵,魔人入侵!!”   众人的面前,大批的天兵立刻行动起来,被秦子羽引走。   剩下的不足为据,他们直接隐藏身形继续前进。   就这样一路来到天界,天界其他地方不谈,整个天庭已经被封锁起来。   天庭外还有个熟人——天帝的左膀右臂的金将军在外把手。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过去他们在天界呆了很久,知己知彼,天帝身边有哪些难对付的大将,他们都知道,也早就部署好了计划。   金将军交由程清铃来对付最为合适。程清铃的力量和法器正好能够克制他。   和之前一样,程清铃引走金将军,在天界外展开对战。   她虽然是人界出生,可实际上已经突破了人修的极限。   程清铃就像是一个混沌的存在,她诞生于人,却高于人,又并不是人仙。无法用一个词语来概括她本体的状态。   也是如此强悍而特殊的状态,才能在原本的未来中和秦子羽、楚危楼、宁清臣这样的魔、龙、神的命运之子对抗。   本来在虞绾的教导下,保持着正道的修炼,程清铃和所有弟子的修为是低于他们本来做魔头的自己的。   可这也证明他们的潜力巨大。   金将军在这件事之前,甚至还不知道有程清铃这个人。   还是这次行动前,天帝让所有心腹看了虞绾和她亲近之人的样貌画像,金将军才知道她是谁。   战斗开始之前,金将军感受到程清铃的仙力,他不由得不屑地说道,“这位仙子,你还是快些认输谢罪吧。我可是天帝身边实力最强的战神,你这小小仙人,不是我的对手。”   程清铃的嗓间传来冷哼的声音。   ——若不是因为她实力强劲,破坏力极强,其他师兄弟又怎会派她来对战天界的最强者之一?   程清铃那需要常年压抑的破坏力量,此刻终于有了宣泄的机会。   她手指张开,握紧出现的法宝,阴恻恻地冷笑道,“好啊,打赢了你,我就是天界最强的了。”   金将军:?这仙子怎么画风如此不同?   …   另一边,沈烬、白玉、楚危楼和宁清臣破开天庭防护,继续向着里面冲去。   四人兵分两路,沈烬和白玉去解决路上的杂兵,以及寻找阙尘真人和碎魂所在,而楚危楼和宁清臣继续以天帝为目标前进。   自从进入天庭后,楚危楼和宁清臣就再未隐藏行踪。   作为天界之主,无论如何躲藏,想必都不会逃得过天帝的眼睛。   既然如此,还不如光明正大的冲进来。   二人一路冲一路击败前来阻挡的天兵天将,他们将天庭主殿转了个圈也没发现天帝天母的踪迹。   师兄弟互相对了个目光,楚危楼沉沉地点了点头。   宁清臣飞向天空,他开口道,“天帝,已然到如今的局面,一切已经无法逆转。你若是还有些做君上的骨气,便光明正大出来一战!”   他的声音笼罩着整个天庭。   “天帝!你不敢面对我,是吗?”宁清臣沉声道,“我是仙树孕育而生,本该自由属于这天界,可你却为了一己私利将我囚禁起来,到了如今,你却连见我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声音不断地回荡着,天庭里有些神仙听到了宁清臣的话,都不由得停下脚步,有点犹疑。   就在这时,一股极大的能量震动而来,笼罩着天庭的结界都随之震了震。   宁清臣和楚危楼立刻做好战斗准备,便看到天帝和天母飞了出来。   “恬不知耻的贱种。”天母娘娘阴冷地说,“我来会会你!”   她伸出手,手指上出现类似虎指的法宝,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楚危楼冷笑一声,他挥挥手,山呼海啸的水龙击向天母,她一个侧身,水龙击碎天庭结界,二人就此飞离天庭。   天庭上空,便只剩下宁清臣和天帝。   二人对上目光的一刹那,宁清臣的心神还是不由得一抖。   纵使这些年来他多么恨他,在脑海中将他千刀万剐了多少遍,可真的对上目光的时候,宁清臣第一瞬间却好像自己还是那个被囚禁的孩子。   他像是个畜生一样被天帝囚禁在结界中,半丈天地而已。   那些恶毒的、痛苦的法术在他的身上施展的时候,天帝便是用这双沉沉的眼睛注视着他……   宁清臣咬紧牙关。   看到他的样子,天帝心中便了然。   二人打在一块,脚下的天庭因为他们的招式而崩塌瓦解。   看起来像是你来我往,可实际上天帝游刃有余,宁清臣却冒着冷汗,浑身都绷紧了!   天帝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   宁清臣一番苦斗,终于赢得一线机会,他刚要蓄力攻击,便听到天帝沉沉的声音响起。   “宁清臣。”他阴冷地说,“你想好了吗?”   你想好了吗?   宁清臣年幼被抓,他未见过自由,却生来有血性。   每每奋力反抗时,天帝就会阴恻恻地问他,你想好了吗?   而后便是变本加厉的报复。   时不同往日,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宁清臣仍然瞳孔一缩。   他露出了致命的漏洞。   天帝抓住这一瞬机会,他长剑一扬,金色的剑光骤地向着宁清臣击去!   宁清臣尽力躲避,那本来会击穿心脏的剑光,捅穿了他的肩膀。   “唔——!”宁清臣咬紧牙关,吼尖涌起鲜血。   他们缠斗许久,秦子羽和程清铃已经解决了自己的敌人,前来支援。   看到这一幕,二人脸色一沉。   秦子羽扬扇以魔力分开天帝和宁清臣,让天帝无法补刀。   与此同时,程清铃手持长剑,她破开魔气,向着天帝冲去!   趁着程清铃和天帝打斗的时候,秦子羽接住宁清臣,二人向后撤了一些。   宁清臣脸色苍白,他的肩膀上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青年的衣袍。   秦子羽眼睛都急得要红了,可他和宁清臣是神魔之分,根本没办法给他疗伤。   “那老东西的剑气……”秦子羽咬牙道,“竟是如此阴毒吗?”   正常而言,以宁清臣这种水平的神君来说,就算受伤了也会很快治愈。   如此流血不断,只能说明天帝是故意的!   宁清臣的脸色越发白了起来,他薄唇微颤,“……我就算死,也要和他一起死。”   宁清臣这样的人,早就想好了如何与天帝同归于尽。   “不可以!”秦子羽怒道,“为他而牺牲自己,你对得起师父吗?”   宁清臣身体一震。   他胸口起伏着,过了一会,艰难地说,“……若是不死,便废了这条手臂!”   宁清臣咬紧牙关,他伸出完好的左手,便要砍向自己的肩膀!   在这个瞬间,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二人抬起头,对上了沈烬的眼睛,不由得都一愣。   “我来治。”沈烬沉声道。 第65章 065   在沈烬的治疗下, 宁清臣的伤口很快便止住了血。   看到这一幕,秦子羽有些惊奇地说,“师叔,你的治愈之术竟然如此厉害, 连天帝的剑气都能治愈?”   沈烬手上轻柔, 嘴上却冷淡地说, “你以为这小子被救出来之后, 治疗他的工作都是谁来做的?”   听到这话, 连宁清臣都忍不住抬起头来。   “……师叔, 是您?”他喃喃道。   “你身份特殊, 你们师父也信不过别人,只有我。”沈烬淡淡地说, “只不过她一向表现得淡漠疏远, 也是为了关键时刻不拖累别人。所以并未将此事告诉过你。”   宁清臣有些晃神, 秦子羽有些疑惑地说,“可是……您不是比师父还更晚飞升吗?这治愈之术, 您如何掌握的如此炉火纯青?”   沈烬的眸色暗了暗。   “你们师父因为那血脉影响, 能量十分危险庞大。纵使她已经得道成仙,我也总怕她哪日出了危险。”他说,“极意宗最初是修治愈之道的,飞升之后, 我去寻找拜见了祖师爷, 从他那里得到了真传。”   说话之间,沈烬已经治好了宁清臣的伤。   秦子羽抬头,他观察着战局, 然后蹙眉道, “我去帮师姐, 你再休息一会。”   看着秦子羽飞身向前,也与天帝站在一块,宁清臣便要撑起自己也想回去。   他手臂刚用力,却被沈烬拦住了。   “宁清臣,你的心不静。”沈烬说。   宁清臣咬紧牙关, “等我……等我杀了他,我的心就能静了!”   “你若是静下来,便能杀得了他。”沈烬沉沉地说,“若是一直浮躁……就算你在师兄师姐的帮助下杀了天帝,他也会成为你的梦魇。”   沈烬看向他。   “多想想你师父的话。”他温声道,“去吧。”   宁清臣的肩膀被治愈好,虽然痛感仍在,但对他而言,却算不得什么了。   他向着半空中飞去,那一边,程清铃和秦子羽正对战天帝。   风从宁清臣的身边划过,绕起他的发丝,带着战斗暴起的紊乱。   宁清臣想起,他第一次飞在天空,感受到风的自由,便是虞绾带他离开天庭的那一日。   风也是这样从他的周遭飞过的,只不过更加温柔。   就像是师父温热的指尖。   宁清臣闭起眼睛。   “宁清臣。”他想起虞绾在那时对他说的话,“你要记住,你是天地孕育而生的天命之子,你生来便很强大,足以改变整个天界。”   他的睫毛微颤,周边的风随之一停,又骤地在他的身边聚集咆哮了起来。   永远明媚的天界上空暗了下来,阴云密布,冷风包裹着天庭。   看到这一幕,天帝的神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朕千百年的基业,怎能让你们这些蝼蚁作乱?!”他扭曲地说道,身边骤地金光大闪。   天帝力量暴增,程清铃和秦子羽师姐弟二人一边抵挡一边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宁清臣从他们的身后飞了过来,青年的一双眼眸已经变成了金瞳。   他伸出手,一把白色的长剑在风中凝结成形。   宁清臣本就是气运之子,天地灵气孕育而生,他压抑自己至今,终于解开了束缚。   轰隆隆隆隆————天地失色。   宁清臣仿佛踩在风上,风又像是托着他。   刹那间,持剑的宁清臣已经来到天帝的面前!   ……   虞绾注视着魔城阴沉的天空,心中沉沉。   为了一次彻底打赢天帝的军队,就连魔皇任燃都亲自率兵出战了。   如今皇宫里,和这件事情息息相关的人,只剩下了虞绾和花青。   虞绾倚在窗边出神,花青拿着一件外袍,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   “仙子,他们那么厉害,定是万无一失,不会受伤的。”花青轻轻地说。   她虽是安慰虞绾,其实自己心中也没有数。   毕竟,不论怎么说,那都是掌管天界的天帝呀。   虞绾注视着天空。   “这场大战之后,各界格局将变。”她缓缓地说,“……希望是好的变化。”   这路上如此不太平,魔界和天界又相隔甚远,满打满算,他们也要一天时间才能抵达天界。   若是再算上苦战……怎么也要一天一夜或者更长时间了吧?   沈烬等人走了多久,虞绾便等了多久。   她和花青如今修为都不高,其实是应该用膳的。可二人谁都没心情吃饭,等他们消息的这段时间,主仆二人只喝了点茶水。   花青是第二境,身体也更加见状,看到如今保持第一境的虞绾也不吃不喝不睡觉,花青心中担忧,却也知道没办法劝她什么。   虞绾这样极其负责、一生都在尽全力保护其他人的人,让她自己坐镇后方,看着师弟和徒弟们前往最危险的地方对阵敌人,恐怕她心中的自责比担忧还要多许多。   花青也只能祈祷快些有好消息传来。   终于,在二人不眠不休的等待下,第三□□阳升起的时候,殿中联系用的影石忽然闪起了光芒!   虞绾呼吸一窒,捧着茶杯的手指关节瞬间僵硬发白。   她怔怔地注视着影石,一时间不敢动弹,生怕从里面传来的是坏消息,还是花青扑过去用法力接通了连接。   楚危楼的身影出现在影石上。   他是虞绾的大弟子,由他来联络报告,也是合情合理。   “师尊。”楚危楼道。   楚危楼本来是想问候一下,结果他看到虞绾的面色发白,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感受到师父如此担心,他立刻说,“我们都平安无事!天帝天母已经被被我们击败,我们四个除了受了些轻伤之外,没有性命之忧!”   花青这才松了口气,她露出笑容。   花青的身边,虞绾的表情仍然严肃,她问,“沈烬呢?”   “师叔也平安无事,他和白玉去找阙尘师祖了。”   听到楚危楼的话,虞绾的这一口气,才缓缓地顺了下去。   “好。”她说。   楚危楼少有的露出微笑,“委屈您在魔界再呆一段时间,我们在天界处理剩余的事情。师尊您别担心,若是想了,随时联系我们。”   虞绾颔首,楚危楼才结束了通话。   花青看向虞绾,她笑道,“仙子,太好了。”   虞绾眉尖微松,又轻轻地点了点头,神情比之前好了不少,唇边也多了些弧度。   “仙子,你发现了吗,楚公子管沈大人叫师叔了呢。”花青笑着说,“我还记得他们刚刚相见时,冰冷陌生得像是不认识的人,此次天界之行,看起来他们都改观了。”   虞绾又轻轻颔首。   她知道,沈烬过去和其他人那么疏远,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她的原因。   只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曾经的她□□已经泯灭,如今的虞绾,再也没有诅咒相残,她可以好好弥补自己的弟子,弥补师弟,弥补所有曾经被她的冷漠伤害的人。   虞绾的神情渐渐地柔和了起来。   直到一个人的影子闪过她的面前,虞绾的思绪一顿。   ……不知道,虞宽和人界可还好? 第66章 066   在虞宽的保护下, 人界安然无恙,甚至无人知晓外面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也只有修士们看到异况不断传来的天象, 能猜测出一二。   江毅然算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了, 每日都忧心忡忡, 不知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直到有一天, 极意宗山顶安静许久的联络法宝终于再次响了起来。   打来的正是花青和虞绾。   江毅然急急忙忙地接通法宝,他看到花青的笑容和面色缓和的虞绾,心骤地松了下来。   “江宗主, 您……还记得我吗?”花青试探地问。   毕竟在走之前,沈烬用仙人之力暂时封闭改变了江毅然的记忆,让他觉得自己和虞绾等人没什么特殊关系。   那样的话, 江毅然自然不一定记住她这个小人物。   没想到,江毅然点了点头,温声道,“我记得你,你是花青姑娘。”   “哎呀,您竟然恢复记忆了!”花青有些惊喜地说。她扶住虞绾的手臂,“仙子, 江宗主竟然记得我们。”   虞绾看向他。   在极意宗的时候,她被江毅然照拂,看到他,心中也不由得有了些暖意。   如江毅然和阙尘真人,都是极好的、极为呵护晚辈的师父。   “江宗主。”虞绾说, “你们可还平安?”   众人临走前, 也曾担心若是天兵天将真的来临, 会不会伤害极意宗。   但他们留下是肯定会牵连他们的, 可若是他们都离开极意宗,天兵天将为了隐匿身形,自然也不会因此对他们动手。   再加上后面的大战,魔军已经被任燃要求过避开人界。魔兵不去人界,天兵天将自然也不会去,所以人界应该会是安全的。   只不过虽然道理如此,还是忍不住担忧他们。   江毅然笑着说,“仙子放心,人界都好,我也都好。”   虞绾心中欣慰,便听到江毅然继续说,“多亏了您虞家的这位虞宽前辈鼎力相助,张开结界,我们才能平安无事。”   听到他的话,虞绾一怔。   “……什么?”她喃喃道。   竟是虞宽?   他怎么会得知消息,又会有保护人界的能力的?   “宗主,虞宽虽是第九境高手,可他不可能有能力保护整个人界。”虞绾蹙眉道,“你可是认错人了?”   江毅然干脆施展术法,虞宽的样子被简单的勾勒了出来。看到虞绾的表情,他便知道他们说的是一个人。   “不瞒你说,我刚开始也不敢相信,可我亲眼看着他杀了前来暗查的天兵天将,看到他布置连整个修仙界都没有察觉的结界。”江毅然沉沉地说,“我实在不知道虞老是何等来头,可对我们人界而言,他是所有人的恩人。”   虞绾有些发怔,她虽然想过虞宽身份成谜,但却没想过他竟然能有如此水平。   ……当年飞升前的那一战,他不似有所保留。   万千思绪理不清,虞绾只得告诉自己,等尘埃落定后,再回人界一探究竟。   如今天帝落败,天界也要重新洗牌,恐怕还要混乱一些时日了。   另一边,四个弟子和沈烬白玉也都很忙。   沈烬与白玉从投降的天将口中得知了阙尘真人被关押的地方。   不幸中的万幸,虞绾对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师父都保持冷淡的疏远距离,让阙尘真人除了被□□之外没受到更多的伤害。   救出阙尘真人后,他们三个不得不和所有惊慌失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仙人们解释为什么虞绾的弟子忽然就反了天帝,而且还成功了!   师兄姐弟四人也很忙。   程清铃与秦子羽帮宁清臣稳定局势,将他的身份和当年发生的事情一一托出,向着各界传达。   另一边,楚危楼回了龙族之海。   当初龙族忽然宣布站在魔界的一边,让天庭不得不开战,自然是因为有楚危楼的因素。   龙族一直在海中几乎从不离开自己的地盘,原来也和天帝曾经的震慑威压有关。   看起来各界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之前因为天帝和天庭的势力,大多都隐忍不发。   楚危楼回到龙族处理事宜。   天界中,三个弟子实在忙不开,只能让沈烬和白玉、阙尘真人去寻找碎魂的所在地。   之前的盘石虽然指明了最后一块碎魂的位置在天界,可是……天界是极其宽广的领域,连天庭都只算是一小部分而已。   他们三个人中,阙尘真人和白玉去天庭,而沈烬去虞绾的住所寻找,可是都一无所获。   以之前几次的经验来看,碎魂不是在一个地方权势最集中的地点,就是和虞绾的过去有关的。   可阙尘真人搜遍了天帝和天庭的所有地方,也没有找到。   因为天界太大,分散在不同地方的三人用悬浮的法宝联络。   “难道是被天帝藏在哪里了?”白玉疑惑地问。   如今他们谁都没有办法再去问天帝天母了。这对夫妻实在难缠,当初战斗时能将他们解决已经废了天大的功夫,根本没有余地抓他们审问。   阙尘真人摇了摇头。   “我觉得天帝该是不知道此事的。”他说,“若是天帝看到碎魂,一定会想到这或许和阿绾有关。他必定会毁掉。”   可盘石还指向天界,就说明天帝没有发现。   沈烬在虞绾的住所也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她的宫邸中,除了一院子的花草之外,屋中几乎是空的,若是说没人居住也会相信。   沈烬走过空荡荡的殿内时,心里总是有些不好受。   这宫邸好像如同虞绾的内心,这些年来空无一物,如此萧瑟而孤独,不能与人作伴,唯有独自养些不会说话的花草做伴。   神仙身边的事物成形并不多见,那必定是被仙人灌注了最多的关怀和神识,才有可能让宝贵之物有了一线生机。   白玉能成仙,是因为他本是虞绾送沈烬的手镯,这些年来被沈烬小心翼翼地呵护对待,承载了沈烬最多的关怀。   可花青……想想她能成仙的背后,让沈烬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虞绾是多么孤独,才能让一株野花在她的呵护下成仙?   沈烬站在虞绾的宫邸里心绪万千,就在这时,他忽然一怔。   “师父,我好像知道师姐最后一块碎魂在哪里了!”法宝里,沈烬沉声说。   三人汇合,一起离开天庭,赶赴隶属于天界、但极其偏僻的一隅——荒芜之   海。   虞绾便是在这里遭受了万重诛仙劫。   黑蓝色的大海广袤无边,海面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一片死寂,让人心生胆寒。   这就是荒芜之海。 第67章 067   三人在荒芜之海的上空飞过, 一时都有些迷茫。   整个天界都没有碎魂,荒芜之海是他们最后的线索。   可无穷无尽的黑蓝色的大海除了给人压抑之外,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   ……难不成, 碎魂之石在海底?   沈烬俯下身便要入海,却被阙尘真人抓住了。   “不可。”阙尘真人沉声道,“这荒芜之海并非普通水源, 别说你是仙人之身, 就算龙族来了,只要入水,就会让它死无全尸。要不然,又为何叫荒芜呢?”   “那怎么办?”沈烬蹙眉道, “难不成,得让师姐亲自来此吗?”   如今虽说他们打败了天帝, 可天庭仍然混乱, 许多忠心追随天帝的天兵天将都十分危险,谁都不想让虞绾犯险。   若是虞绾先恢复本身在回天界, 那就没有问题了。   虞绾本体太强悍,根本不像是一般仙子。   众人决定先联系各界伙伴,最后再决定。   阙尘真人的宫邸在天庭附近, 沈烬也有些远,而本来远离天界天庭的虞绾住所反而变成最近的了。   三人返回虞绾的宫邸, 而所有人都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一齐上线, 连通法宝。   位于东琼天的阙尘真人、沈烬和白玉,天庭的宁清臣、程清铃和秦子羽,在龙族领地的楚危楼, 还有魔界的花青和虞绾, 众人终于在战后联系上了彼此。   看到大家都没事, 虞绾也松了口气。   彼此寒暄之后,众人开始依次按照事情的优先级来讲述自己的进程。   先开口说明情况的是沈烬——没错,在徒弟们心中,哪怕他们反了天帝,重新洗牌天界,也比不上师父的事情最重要。   沈烬讲述了他们在天界一无所获,而最后的可能是虞绾最后抵达的荒芜之海。   从理论上来说,荒芜之海确实是最有可能性的。   可不仅是沈烬不想让虞绾犯险,其他弟子也对于她还没恢复力量,就要回天界势力范畴而有些担心。更何况,碎魂还不一定在这里。   这件事先放下一会儿再议,徒弟们又都说了自己这方面的进展。   有楚危楼在,龙族已经老实下来,不会成为敌人。   而天界,他们杀了天帝,天界无主,秦子羽和程清铃想把宁清臣推上天帝之位。宁清臣还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接受。   可能是被天帝影响,他对天帝的位置也有些抵触。   他想问问虞绾的想法,可这么多人在,宁清臣不好开口。   看到弟子们都无事,虞绾才讲了虞宽保护人界的事情。   听到他有能力杀了天将,众人果然也很吃惊,倒是阙尘真人表情很平静。   秦子羽看到他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道,“师祖,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阙尘真人笑笑,他说,“去人界请虞宽,让他陪你们师父走一趟。……若是最后一个碎魂真在荒芜之海,他也应该在。”   阙尘真人虽然是师祖,但他说了这些话之后,弟子们下意识还是看向虞绾。   虞绾薄唇微动,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已经早不是当年的那个年轻女修。若是没有放下和虞宽的事情,她也不可能飞升。   相比于不想见他的仇恨,虞绾反倒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去吧。”秦子羽说。   他算是弟子中最会交际的人了。   阙尘真人点点头,“好,我一会儿会联系江宗主,看看能不能联络上虞宽。”   事情都商议好之后,众人才结束通话。   秦子羽离开之前,返回了一趟自己的宅邸。   徒弟们的住所大多都围绕着虞绾的东琼天,而秦子羽的家中,还有另一个人——他的兄长,秦子翎。   当初虞绾带着他前往魔皇首都,又和任燃合作,一路打了过去,救下了为他替身的兄长。   这也是秦子羽没有黑化的根本原因。   只不过,秦子翎的命是救下了,可他的腰部以下落了残疾,丹田也废了,不能修炼。   秦子翎的残疾是被魔气破坏了丹田以下的脉络造成,并不能用单纯的手法复原,只能慢慢养。   这些年秦子羽一直用各界上好的药来为他治疗,如今才刚刚有了效果,沈烬也答应他后面会帮秦子翎看病。   秦子羽之前在下凡前,将秦子翎藏了起来,只有他府邸中的侍从知道秦子翎在哪。   如今师兄弟们都交了心,秦子羽才敢将自己兄长的事情告诉他们,拜托留在天界的师兄弟帮他照料一下。   阙尘真人和沈烬要亲自帮他照顾哥哥。   临行前,秦子羽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给秦子翎讲述了一遍,秦子翎听完,还是有些唏嘘。   “你真的不想当魔皇?”秦子翎道,“若是你,定会带领魔界到达新的高度。”   秦子羽笑了笑。   “我不想。”他缓声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知道我更想要朋友在身边,而不是空守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连楚危楼都没有夺来龙王的宝座。”   龙族能肯出兵,楚危楼也和秦子羽一样,与龙族签署了相似的协议。   楚危楼也不想回龙族,那个地方从未接纳过他。   师兄弟们都是一个心情,他们想像是过去的那段时间一样,住得近些,偶尔串串门,互相调侃吵嘴几句,偶尔去看看师父,这样的日子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托付好兄长后,秦子羽前往人界。   他再次抵达极意宗,心情和之前已经截然不同。   面见江毅然时,看着神色复杂的男人,秦子羽抿唇笑笑。   “江叔。”秦子羽笑道,“这么久未见,想我了吗?”   自己好好的子侄成了魔人,而且岁数比他还大,这种心情让江毅然十分复杂。   可人界相处的这几十年,感情又不是假的。   “我可没想你。”江毅然别扭地说,“你爹……倒是想你了。”   秦子羽摇身一变,自然对他的养父影响最大。   任是谁知道自己养大的儿子其实是从天界来到凡尘的,心情都不会太美丽吧。   秦子羽却面容严肃了些,他行礼,而后道,“等一切都结束了,子羽再来拜见叔叔和爹爹。”   江毅然无奈地摆摆手,“行了,去忙你的吧。虞前辈就在殿中。”   在江毅然的引领下,秦子羽进入大殿,果然看到鹤发苍颜的虞宽坐在   桌边。   “虞老祖,又见面了。”秦子羽双手抱拳,他笑道,“师祖应该联络过您了,请您与晚辈去魔界走一趟。”   虞宽抬眸,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说,“好。”   秦子羽也没多希望他有别的反应,毕竟从之前的记忆来看,虞宽和虞绾之间是有过节的。   如今要老熟人相见,倒是有些尴尬。   告别江毅然,秦子羽和虞宽前往魔界。   路上,秦子羽特地注意了一下虞宽,看起来老者早就超越了第九境,有自己来往各界的能力。   可这件事仍然让人难以置信,如果虞宽的实力超过了第九境,天道怎么可能允许他还生活在人界?   秦子羽提前和魔皇任燃打过招呼,二人十分顺利地进入了魔城殿中。   他们穿过走廊,便看到尽头的门外,花青站在那里等候着。   “秦公子,虞老祖。”花青行礼,她低声道,“仙子就在屋里。” 第68章 068   秦子羽也停下脚步, 他侧过身,看向虞宽。   “虞老祖,我们在外面等你们。”秦子羽客气的说。   虞宽表情不变,他向前一步, 推开了门。   殿中, 虞绾果然在等他。   她坐在桌边, 垂着睫毛。修仙让她停留在最美丽的年龄, 除了眉眼间的成熟与疏离, 虞绾看上去似乎和当年与他决别时一样。   虞宽关上门, 他看着年轻的女子,喉咙不由得微动。   “绾儿。”他低声道。   虞宽从未这样唤过她。   虞绾终于抬起头,对上了老者的眼睛。   “你老了。”虞绾说, “师父。”   虞绾也从未叫过虞宽师父。   二人久别重逢, 都没有各自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反而只是有放下过往的淡然和些微疏远的距离。   虞绾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她问。   “你会知道的。”虞宽说。   他缓步走进殿中,声音渐渐变沉,“……等到你恢复最后一块碎魂, 你会知道所有你想了解的事情。”   看着老者, 虞绾的心头没由来的有了一种直觉。   “你知道我会下凡, 重新来到人间。”她喃喃道, “你知道我为何没有死在那诛仙劫之下, 对吗?”   虞宽定定地注视着她。   “所有的事情, 都会水落石出。”他说, “我们去天界吧。”   秦子羽打头,虞绾、虞宽和花青四人一起离开了魔界。   离开之前, 任燃祝他们一路顺风, 并且表示如果新天帝是虞绾的弟子, 那么魔界会鼎力支持他上位。   四人一齐前往无尽之海,抵达的时候,其他所有徒弟都已经到了。   “师父!”   他们看到虞绾,都立刻围了过来。   倒是沈烬慢慢地走在最后面,有点长辈的样子了。   虞绾微微颔首,她抬起头对上沈烬的目光,看到男人一副沉稳的样子,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沈烬没想到虞绾会忽然对着他笑,眼神顿时飘忽了一下,长辈的沉稳差点露馅。   虞绾又看向阙尘真人,神情微微严肃了一些,对着他行礼。   “师父。”她沉声说,“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阙尘真人对她的恩情也是极大的。过去因为那天煞孤星的命格,让她只能冷面冷心。如今已经解除了,虞绾心中也对阙尘真人有些愧意。   阙尘真人对她极好,是个好师父,可她并没有做到徒弟的本分。   阙尘真人胡子翘了翘,露出一个笑容。   “你平安无事,便是最好的。”他又看向虞宽,客气地说,“虞前辈,好久不见。”   若是过去,虞宽看到虞绾叫阙尘真人师父,必定会心里不舒服,又表现在表面上。   可经历了这一段时间的事情,虞宽的心也想开了许多。   更何况,阙尘真人确实对虞绾很好。   第一次,虞宽微微颔首。   “好久不见。”他说。   “好了,各位大人就不要再客气了。”白玉笑道,“还是正事要紧。”   众人这才将目光投向脚下安静的荒芜之海。   “师父,您能感受到什么不一样的吗?”秦子羽说,“按照师叔师祖的查找,这里应该是最有可能保存碎魂的地方。”   虞绾其实从进来的时候就在感受,可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要知道过去几次的时候,只要碎魂在面前,她也会有所感应,如今好像并没有这种感觉。   虞绾摇了摇头。   “没感觉到什么特殊的。”   众人都不由得蹙起眉毛。   “要不然我下海看看。”楚危楼沉声道。   这时,虞宽却叹气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虞前辈,您有什么高见?”阙尘真人问。   虞宽抬起头,“我记得你们有一个判断位置的盘石,此刻人都在这里,为何不拿出来试一试?”   那盘镜之前只能点明在哪个世界,细节与否时有时无,如这次天界便是,只点明了位于天界,可没有详细的坐标。   只不过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有一丝可能也该试试。   之前四人在不同的位置,如今聚齐了,正巧可以使用盘镜。   盘镜就在上空被召唤了出来,四徒弟和之前一样,每个人在自己相对的位置站定,一齐开启了盘镜。   白色的光芒连接四人和盘镜,盘镜的白光大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四个弟子都恢复了本身,盘镜的光芒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强烈,仿佛要吞噬整个空间。   待到光芒散去,众人的眼前这才重回清明。   当他们抬起头的时候,不由得惊住了——不知何时,半空中有一白色的宝石散发着光芒,正是虞绾的最后一块碎魂!   “这,竟然真在这里?”花青惊呼道。   虞宽并不吃惊,他看向虞绾,神情缓和了许多。   “去吧。”虞宽温声道,“待你融合了最后一块魂魄,便会知道一切真相。”   碎魂和虞绾相互牵引,虞绾已经没有其他精力去回应他人。   她微微颔首。   本来众人是站在沈烬的法宝上,那碎魂光芒大作,虞绾的身体就像是被它吸引过去一样,飞向了碎魂。   碎魂从宝石化作流动的光芒,融入了虞绾的胸口。   虞绾不由得闭上眼睛。   她的记忆已经在上一次全部复苏,这次的融合,更像是在恢复自己本来的力量。   虞绾感到胸口发热,她那原本汹涌的、庞大的力量不断地涌回她的身体。   她的意识渐渐放松,来到了一个比过去都要更高的界面之中,虞绾自己却并没有发觉。   只是被庞大的力量包围着,虞绾的担心不由得潜意识的升起。   ……她的力量回来了,那那个诅咒会不会一起归来呢?   “不会。”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虞绾仿佛打盹被叫醒的人,她骤地从那种游离状态中解放,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悬浮在浓重的黑色之中。   在她的面前,一个抽象的、难以形容的化身盘坐在那里。   它的个头似乎无限高,抬起头看,虞绾犹如浮游般弱小,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它遮天蔽日。   渐渐的,抽象的化身逐渐清晰起来,变成了一个‘人’。   它看起来似乎是女子,又像是男人。有一瞬间又是男身女面,又或者女身男脸,一切都不断地变化着。   虞绾抬着头,对着他‘她’,一股战栗不由得从后背升起。   “你,您是谁?”她喃喃道,“我在什么地方?”   “在你的世界之上。”盘坐的人说,“这里高于九重天和天界。”   高于九重天?   虞绾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便忽然想起了一个似乎从古流传而来的神话。   真正的创世始祖开天辟地,九重天因此而存在。   可世人的高度无法仰望始祖,它似乎是万物,但又似乎游离于比天界、比九重天还要高的世界。   传说天界之上,还有神界。   “你对了一半。”打坐的巨人说,它的声音动听,似男似女,“你可以叫我鸿蒙,也是你们口中的始祖。不过,神界并不存在。”   鸿蒙始祖?   虞绾因为这个名字又不由得战栗起来。   她的身体犹如一种出窍阶段,无法动弹。不然此刻虞绾定是要行礼的。   “……小人只是区区人仙,竟能有幸窥探始祖真颜。”虞绾低声道,“可是……”   可是,为什么?   “你说错了,虞绾。”鸿蒙始祖说,“你并不只是‘区区’人仙。世上的每个人都很重要。至于,为何是你……”   一个寒颤,虞绾的眼前忽然闪过了许多画面。   “九重天的万物众人共同铸造了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因果。”鸿蒙始祖说,“因果轮回之中存有万物苍生的力量,早已强大于我,连我都无法出手干涉。”   “这世界本会自主走向毁灭。”他说,“你的四个弟子便是毁灭的开端,从此九重天将会成为炼狱,直到一切消失殆尽,新的世界踩着旧土开始新的轮回。”   虞绾看着眼中那些本会毁灭的未来,她不由得蹙起眉毛。   “可是……我改变了一切?”   “不错。”鸿蒙始祖道,“或者说,生命本就如此。若是有希望,便会向着希望扎根。以你起头,万物苍生一齐改变了未来。”   虞绾低下头,她的脑子有点乱。   “我不明白,那我为什么没有死?不,我只是凡人,我如何做到这一切的,我想不明白……”她喃喃道,“是您救了我?”   “或者说,你自己救了自己。”鸿蒙始祖道,“你忘记了,虞绾。你是贪狼星君,数万年前将自己消散封印在所有的劫命之中。”   虞绾瞳孔一震。   在鸿蒙始祖的点拨下,她猛地想起了那些被冰封的事情。 第69章 大结局   虞绾回想起来了。   她本是最初的神仙之一, 是星君中最后降生的老幺,却也是命格最凶的神。   她是杀破狼命格, 主管贪狼,力量极其凶煞。   要知道最早的一批神仙,也都是最强大的。可尽管如此,作为杀破狼命格的贪狼星君,她还是克死了其他两个本掌管星七杀、破军的星君。   从此,再也没有人靠近她,那两个星君职位也空了出来。   她每天除了完成自己的工作, 便是蜷缩在自己远离天界的宫邸中从不出门。   她刚刚降生几年便克死了其他星君,其他神仙都躲着她走,她自己也有意避开其他神仙,也算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   可好景不长,她克死星君时还算是幼年期,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还在长大。   过了几年之后,她的力量越发强大,甚至能威慑到整个天宫的安危。   其他神仙们商议过后,决意将她封印在宫邸之中, 以众神之力镇压她过于凶戾的力量。   天界的同僚不喜欢贪狼星君,就连人界的人类平民也都不喜欢她。   其他神仙偶有得到人类信徒的祈祷力量或者祷告,对她而言都像是做梦一样。   因为在她的星域中,除了主星之外, 陨星也归她所管。   在人界, 陨星名为扫把星, 是最不被凡人待见的星象。   她从没有接受过凡人的祈祷或信仰的力量。   直到被称为上古大战的天魔战争开启, 战火烧到九重天各界, 到处生灵涂炭。   最薄弱的人界是受到最大伤害的世界之一。连修仙界都将近死绝,更别提凡人平民。   修仙界有一家虞氏兄弟,看着家人一个个死去,在生灵涂炭中挣扎,弟弟向着上天祈祷,希望用任何代价换取人界重归和平,让一家老小活下去。   他一片赤诚之心,祈祷时心无杂念,高尚大义,竟然真的传达到了天上。   可是整个天界都手忙脚乱自顾不暇,唯有被远远囚禁在偏远宫邸中的贪狼上神听到了这声祈祷。   虞家弟弟祈祷时的诚恳与大义深深感动贪狼星君,也正是因为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这祈祷才能让她都能听见。   她选取了自己星辰中最闪耀纯粹的力量给予给了虞家弟弟,从此改变了这本该在战争中覆灭的家族命运。   大战之后,生存下来的虞家也对贪狼星君感激涕零,他们在大战中保护人界的福报和虔诚之力源源不断输送给贪狼星君,让她的力量大增。   与此同时,刚刚安顿下来的天界上神们也都察觉到了贪狼星君的壮大,都头疼不已。   他们想到一个办法——用天道之力来对抗贪狼星君过于凶煞的命格,可是与天道作伴,和封印分散住自己没有什么区别。   好好的神仙不做,换成谁会愿意呢?   没想到贪狼星君欣然同意。   她抛弃身体,将自己封印,化作没有形状的力量,融入天道之中,从此她与天道同生,以天道作为约束。   后来,她的意识似乎便消耗殆尽,好像真的与天道融为一体了一样。   虞绾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不由得有些恍惚。   “我……还是不明白。”她低声道。   “一切皆是因果。”鸿蒙始祖说,“你天生凶煞却善良,举手之劳救了凡人,却也是救你自己。”   “你是贪狼星君,哪怕转世,命格也与常人不同。”鸿蒙始祖道,“你救了虞家,虞家又正延续了你的力量,世间只有虞家能成为你转世的家族。只不过——你救了虞家,却也让虞家人痛苦。”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虞绾前一秒还懵懵懂懂,后一秒忽然明白过来了。   她终于懂得了鸿蒙始祖所说的‘因果’力量。   虞绾低声道,“……所以,我转世成为虞家人,也要经历我赐予的痛楚,才算公平。”   “不错。”始祖说,“可也正因为你生来不同,本就是最古老的一批上神,渡劫时与天道对抗,却也被天道化身的雷劫中属于你的力量点醒了一瞬,看到了未来。”   “那时,我也想知道在面对四个会成为魔头的年轻人时,你会怎么选。”不知道是不是虞绾的错觉,鸿蒙始祖的声音似乎带了些笑意,“你是否选择杀他们,也会让世界走向不同的未来。”   “你选择拯救,给他们一次机会。我并不吃惊,因为你本来便是善良的人。”鸿蒙始祖说,“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轻人反过来给了你新的命运。”   一个不被凶煞克命所缠绕的光明人生。   这也是她作为虞绾和贪狼星君中苦苦缠绕她的灾难。   虞绾有些恍惚。   在这个特殊的位面之中,鸿蒙始祖点醒她的思维,在这个瞬间,她看到了九重天中万物的草蛇灰线。   一个个渺小的决定交织在一起,成为了世界最强大的力量、犹如洪流般向着未来推动。   正如她自己。   她拯救他人,也被他人拯救。   她给予虞家痛苦,自己便也要尝尽这苦楚。   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一切都如此井井有条,环环相扣。   “看来你已经懂了。”鸿蒙始祖缓声道,“回去吧,孩子,好好生活,做一个好上神。”   沉浸在世间万物的虞绾这才恍然回神,她疑惑道,“上神?您是说贪狼星君的职位?可是我……”   “放心。”鸿蒙始祖说,“人界生命是你必经的劫,如今尘埃落定,你身上已经有足够镇压自己凶煞命格的因果力量了。”   听完这句话,虞绾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在慢慢抽离。   她还未从刚刚庞大的世间因果力量的震撼中回过神,感觉到要离开,不由得有点慌乱。   若是一行一举都有因果,那她要如何自处?   鸿蒙始祖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荡着。   “无需多想。”始祖说,“做你自己想做,尽你自己所能,一切皆有安排。”   …   恍惚间,虞绾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自己漂浮在海面上,原本一成不变的无尽之海以她脚下为中心波涛汹涌,很明显是被她的力量所震撼。   虞绾抬起头,贪狼、七杀、破军三颗星星发散着光芒,她的力量由此而来。   她不只是恢复了人仙,更是恢复了本来的星君上神的身份。   本来过去她只掌管贪狼星,如今空缺已久的另外两个星君职务似乎也一并归她管了。   也只有虞绾这个杀破狼命格的星君,能驾驭得了这个位置。   如今虞绾的力量已经不可同往日比较,作为最古老的神仙之一,又多了两个助力,再加上因果力量和自己本来的凶煞能量,恐怕她已经一跃成为最强大的神仙之一了。   虞绾渐渐收起自己的力量,她这才看向身侧。   刚刚能翻涌无尽之海的力量却丝毫没有伤害她身边的人,她的徒弟、师父和师弟都看着她,有的人眼中讶异,有人却十分平静。   那个人正是虞宽。   虞绾在空中走过来,徒弟们大气不敢出地看着她在虞宽面前停下。   “是你。”虞绾低声道。   “是我。”虞宽缓和地说。   虞宽便是当年那个祈祷的虞氏弟弟。   虞绾忽然便明白了这一点。   虞宽乞求上天得到力量,让家族存活下来,可也让虞家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折磨之中。   若是按照上古那时来看,虞宽本来会成为虞家最幸运的人。   他得到了力量,保护了人界和家族,得到了荣耀与地位,在声名赫赫中渡过一生,然后死去。   可接下来,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承担起贪狼力量,虞家的厄运一直延续至今。   直到如今,虞绾降世,收回自己的力量与诅咒,而虞宽也终于对得起自己的家族。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皆是因果。   虞宽笑道,“一切都结束了,您可愿意原谅我?”   听到他这样说,虞绾的心中却不是滋味。   她确实是那个给予虞家希望与灾难的上神,可她也是虞绾,是虞宽养大了她。   “我早就原谅你了。”虞绾有些不自在地说。   虞宽注视着虞绾,他的眼角逐渐涌出泪光。   他点着头。   “好。”虞宽说,“有这句话,我可以安息了。”   虞宽的身上也夹杂着巨大的因果力量,他转过身,似要离去。   “等等。”看着他的背影,虞绾不由得开口道。她说,“如今束缚你的力量没有了,你可以得道飞升,来天界重新开始。”   虞宽却笑着摇了摇头。   “绾儿。”他柔和地说,“我太累了,我也想念我的妻女。我该去休息了。”   虞宽潇洒,可虞绾的胸口却像是被石头压住,让她无法呼吸。   她本是天上的神君,诞生于星辰之中,生来高贵。   可转世人界,让她体验到了凡尘中的亲爱羁绊,那是诞生于天地的上神缺少的事物。   神仙虽也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几率低,但也能生儿育女。可那都和虞绾无关。   她消逝于天道之中的时候,在神仙的寿命中还算是个孩子。   她做神仙时是个连朋友都没有的孤独孩子,转世去了人界,也只短暂享受过几年的亲情家族之爱而已。   虞宽表面待她冷漠,可相处到后面,满是爱子之心。   可是……   虞绾抿起嘴唇。   虞宽所思念的,也本是他原来的兄长爱人和孩子吧。   他若离去,转世之后,或许还能和家人再续前缘。   更何况……   “师父,真的不拦虞老祖吗?”虞绾的身边,弟子们有些忧虑地问。   虞绾回过头,看向她身边的弟子们。   她不由得笑了笑。   “不用。”她缓声说,“若是有缘再会,必会相见的。走吧。”   众人簇拥着她,一齐离开了无尽之海。   他们先回了虞绾的宫邸落脚,虞绾要将这些事情细细地讲给他们听。   其实在苏醒之后,虞绾便不记得自己见过鸿蒙始祖了,可被他点亮的事情,仍然存留在她的脑海里。   她将这些事情细细地讲给众人听,听得大家都目瞪口呆。   “也就是说,你的辈分其实比司命上神还要大?”阙尘真人只抓到了一个重点。   虞绾看向自己的师父,她无奈地说,“是的。”   顿时,阙尘真人露出损友般的笑容。   “不错,不错!”他捋着胡子,兴高采烈地说,“过两天老夫就去找司命喝茶,哈哈!”   ——喝茶是假,他是想看自己的老友露出吃屎般的表情是真吧。   毕竟虞绾是最早一代的上神,几乎是和始祖创造九重天时同岁。要是论资历,如今这天界大部分神仙都得恭敬地唤她老祖才行。   要是这么论,那以后阙尘真人也可以在天界横着走了。   阙尘真人这种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疏远,反而十分高兴的表现,让虞绾的心里也好受多了。   如果师父因为这种事情对她恭敬,她反而会难受。   说到最后,虞绾看向所有,然后微微作揖行礼。   除了阙尘真人,其他人都大吃一惊。   “师父,您您可别吓我们……”这是徒弟们。   “仙子……不是、上神,您千万别这样。”这是白玉和花青。   “师姐。”这是无奈的沈烬。   虞绾抬起头,她看向众人,目光不由得变温和了。   “我不是个好徒弟,也不是个好师姐,好师父。过去诸多缘由,让我身不由已。”虞绾说,“如今我终于自由,不用被命格束缚。”   “过去那些年,多谢你们。”她笑道,“未来,我会努力补偿你们,好对得起你们的关爱。”   虞绾这话说的,让众人眼眶都不由得湿润了。   过去那些年,虞绾确实冰冷疏远,可相比于他们被冰冷刺痛,虞绾自己的坎坷经历才让他们心疼。   “师姐。”沈烬注视着她,他轻轻地说,“从此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都会爱着你的。”   大家又是感动又是互诉衷肠,互相感谢,还喝了好多仙酒,聚了许久,才意犹未尽的散去。   毕竟如今九重天还乱作一团,而她的四个弟子又占据了不同的势力,到处都需要他们。   徒弟和师父离去后,花青和白玉也退下了,殿中只剩下沈烬。   虞绾坐在殿边,注视着花园中盛开的群花。   沈烬看着虞绾的背影。   过去这样注视着师姐的时候,她似乎很远很远。   可如今虞绾恢复了原本的身份,本该更高不可及,可却反过来让沈烬有一种感觉。   她就在那里,再也不会远去了。   “师姐……”沈烬低声道。   他不是个能言会道的男人,如今一切回到正轨,虞绾也比过去更好,他高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去那些年,我便是坐在这里看着花园,却对来访的你们闭门不见。”虞绾说。她注视着花园,轻轻说道,“阿烬,除了师父,我最该感谢你,可也对不住你。”   当年救下的那个年少的少年,从此便驻守在她的门外,无论刮风下雨,都从未放弃过她。   少年的心如同火焰般炽热,却也被她辜负。   却殊不知,那时在黑暗的她,本来也向往那份温柔和情谊。   “你没做错任何事,自然也不需要与我道歉。”沈烬忍不住说,“都是我自愿的。师姐想一个人呆着,我却一直烦着你,其实是我的不是,我才该道歉。”   听到他这样说,虞绾不由得笑出声。   她哪是想一个人呆着?那也是身不由己。   “其实……我并不烦你的行为。”笑过之后,虞绾又重复道,“那时你偶尔让我困惑,可我从没有厌烦过你。”   她坐在窗边,光源打在虞绾的肩膀与发丝上,显得有了些温柔的晕染。   虞绾转过头,她看着耳根发红的英俊仙人,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   她说,“阿烬,愿意与我一起吗?”   沈烬呆滞地看着她,愣了许久,才磕磕巴巴地说,“哪,哪个一起?”   “就是你想的一起,男欢女爱的一起。”虞绾说。   经此一炼,看到了人世间的因果轮回,她似乎也变得更加开朗和坦率了一些,倒是惊呆了沈烬。   红晕从他的耳根一路漫到脖颈,他呆呆地看着虞绾,大脑仿佛都宕机了。   沈烬在她的面前总是忍不住自卑和不自信,如今在这一刻,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她是崇高的上神,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人仙,这样的差距,他,他实在是……   虞绾简直太了解沈烬在想什么了。   她故意说,“你许久不吭声,应该便是不愿了,那我……”   这话一出,沈烬着急了。   他本来盘腿坐在一边喝茶,本来之前被虞绾的话惊得茶都洒了,如今更是一着急便跪着向前行了几步。   “我愿意的。”沈烬着急又怕虞绾误会,也顾不上自卑了,他抿抿唇,又说,“师姐,我真的愿意的!”   看到他的表情,虞绾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伸手扶起沈烬,羞涩的仙君脸上几乎能烫鸡蛋。   虞绾笑道,“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天空中,星星们散发着光芒,静静地陪伴着他们。   ——正文·完—— 第70章 番外   在扫清了所有的障碍之后, 宁清臣坐上了天帝之位。   他本来因为前任天帝的恶心行为,而对这个位置有些抵触。可是有一些事情还是让他转变了想法。   和只想潇洒的秦子羽不同,宁清臣本来便是想要把控一切的性格, 只不过是因为前天帝的行径让他心理有些不爽。   而且, 天界还算是九重天之首, 若是他登上天帝之位,一切便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也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的师父和师兄师姐们。   在一个星君挑选出来的好日子里, 宁清臣的登基大典正式举行, 各界龙首都前来祝贺。   最难得一见的是, 连魔界魔皇任燃都抵达现场。天帝登基魔皇来贺, 这是过去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更是有些本来不熟悉宁清臣, 担心他是否能做好这个位置的神仙, 看到这一幕, 都不由得稳了心神。   新天帝与魔皇的关系如此亲切, 九重天未来至少成千上万年都能保持和平了。   更何况他本就是仙树孕育而生, 名副其实的气运之子。   本来也有的仙人觉得宁清臣气质冷淡疏远,不苟言笑,怕他是个严厉苛刻的天帝,可在继任大典上,宁清臣叩拜恩师虞绾,孝心可鉴,后来也成了个美谈。   宁清臣上位后,很快用铁血手腕扫平叛乱,他做事又意外的贤明严谨, 才几年之后, 天界天庭都完全被新帝所折服。   另一边, 秦子羽走遍九重天,为兄长秦子翎寻找治疗残疾的灵药和功法,再加上阙尘真人和沈烬二人的治疗下,秦子翎的旧疾逐渐好了起来。   秦子羽十分高兴,还特地宴请所有人喝酒,也是正式将自己的兄长介绍给所有人。   对他而言,兄长的身体能够恢复正常,是比继承魔皇之位更让人高兴的事情。   下一步,他便想要帮秦子翎慢慢调养身体,希望他能够再一次有修炼的能力。   剩下的程清铃和楚危楼。程清铃喜好云游四海,经常见不着人影,一般都是用法宝才能联络到她。   楚危楼恢复真身之后,也不改修炼狂的初衷。他意外发现那能吞噬人骨肉的无尽之海,其实可以用于苦行僧般的修炼,虽然痛苦,但修为增进得更迅速。   他还热情的邀请师弟师妹们一起,其他三个人都敷衍地拒绝了他。   开玩笑——除了楚危楼这头修炼自虐狂黑龙,谁有兴趣每天把自己修炼得一身血啊。   不过也有好处,据说龙族听闻了楚危楼竟然是这样一位狠人,顿时比过去更加老实了。   能扛得住无尽之海的考验,楚危楼单手覆灭龙族似乎也是不久将来的便发生的事情。龙族整日担忧,甚至想请他回来做龙王,好确保他不会杀了自己的出生种族。   楚危楼当然拒绝了。   他才不想统领他最烦的家伙们,每天修炼,回去和师弟师祖一起喝酒聊天那不香吗?   但不得不说,不论四个徒弟们都在哪里,因为有他们的存在,九重天也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和平的万年历。   剩下的便要说虞绾了。   她恢复了贪狼星君的职务,同时掌管构成自己杀破狼命格的三颗星星,果然做得比曾经更加游刃有余。   虞绾终于能驾驭那凶厉的力量,却不会再伤害自己或者他人了。   但也因此,她在天界的辈分也骤地拔高了。   如今的天界,最初始的几位老神仙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更是基本将自己的职务转交给了新生的神君。   虞绾算是辈分最高的上神之一,她过去做的那些事情,因为善举而改变命脉的事情也逐渐被天界众神听闻,这导致她走到哪里都被人恭恭敬敬地对待,威严似乎比新天帝还要高。   不过心中最复杂的莫过于司命上神了。   他也不是最初的一届司命星君了,这个职务也是从父亲的手里继承来的。   但这不代表现在的司命上神年轻——他也就值快万年了。不   司命上神和阙尘真人算是忘年交的损友了,眼见着自己好友的徒弟,这么个小辈,还是被他关照过的小辈,忽然就摇身一变变成了自己的长辈,见面还得行礼,别提心中多郁闷了。   行礼倒是没什么,虞绾为人不错,可要命的是她师父,阙尘真人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每次都故意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挤兑他!   啊,真烦。   虞绾倒是不知道每次见面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司命上神心中会有这么多心理活动。   她倒是真见过老司命,不过以前她和谁的关系都不怎么亲近,也不算熟悉。   和自己有各自抱负的弟子不同,虞绾如今一心养老,她的职务如今得心应手,剩下的心思便用在了享受过去从未经历过的平淡日子了。   她和沈烬甚至重新下凡,游历人间。   过去他们都没怎么享受过世间繁华,一门心思修炼,如今也终于倒出了时间,可以弥补过去的空白。   二人游走人界的时候,虞绾意外看到了熟悉的人。   她看到转世的虞宽和他的妻女,甚至看到了自己的爹娘与弟弟。   他们与家人之间的缘分深,一世续不尽。   虞绾如今是星君,走走后门问询几个凡人的命运自然是手到擒来的。   其他星君告诉她,虞宽和自己的家人至少还有四世缘分,第五世的时候,他有修仙的命运,有可能得道成仙。   而虞绾的爹娘与弟弟也是差不多,在人界至少还要转生成为家人六世,才会开始各自新的人生。   对此,虞绾倒是都看得开了。   对神仙而言,人类的一生犹如烟花般短暂,她倒是很高兴对她最重要的人们都有如此深的缘分,能够和彼此呆足够长的时间。   至于未来是否能在天界重逢,虞绾会一直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晚上,正是人界的元宵节,街上敲锣打鼓,许多百姓在水边放花灯。   “阿绾,你等着我,我去给你买花灯。”沈烬说。   看着他急急忙忙的背影,虞绾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虞绾远远地站在外面,注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温暖的光芒晕染了她的眉眼,她看着这一切,心头也渐渐温暖起来。   她心中的冰山,终于被这世间、和被所有爱她的人融化了。   ——番外·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