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嫁太子》作者:枝呦九   文案:   太子殿下是个讲究人。   吃饭的碗,喝茶的杯,都有自己的讲究。   即便二十岁了,还是“清白”之身,却依旧对侍妾不肯将就。.   个子不能太高,给他穿衣的时候要踮着脚。   身上要有淡香味,他低头的时候可以嗅到。   十指要修长,嗓音也要好,叫他殿下的时候要娇俏。   太后娘娘愁坏了,想来想去,想到了太子殿下新带回来伺候起居,常要踮着脚给他整理衣冠的侍女折乌:“她行吗?”   太子殿下矜持的点了点头,用词也讲究极了,“也行叭。”   ***   出身乡野的折乌被太子殿下带回了太子府里,受尽了他的偏爱。   老实本份的她惶恐不安。   她战战兢兢,“殿下,我很笨。”   太子殿下摸摸她的头,“没事,孤喜欢。”   笨拙的妩媚最令人致命。   她还是不敢置信,“殿下,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太子殿下就想起她上辈子受过的苦,将她搂的更紧了:“许是前世对你不起,今生得还你。”   *小剧场*   太子殿下喜欢花,他的后花园里,种满了珍贵的花草。   有一天,他问折乌,“你想要什么?”   是金银还是珠宝?他都可以给她。   折乌老实极了,“想要一块菜地。”   穷苦人家,有地不慌。   太子殿下:“……”   起初太子府谣言:   #狐狸精不要脸竟然哄得太子殿下将后花园拔了花给她种菜!#   后来民间野史:   #从前有一位受宠的皇后喜欢种菜,后来,整个皇宫,都成了菜园子。#   排雷:   第一:女主的力气特别大(但在常人大力气范围内,类似举鼎而不是举起一座大山哈)。成长文,但会跳过中间一段时间直接写后面的故事。   第二:太子殿下不是重生,只是能时不时的梦见上辈子女主的事情。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折乌,齐楼   一句话简介:老实姑娘VS讲究太子   立意:努力是最重要的   作品简评:折乌出身乡野,呆笨老实,好在力气极大,入了讲究的太子殿下的眼。太子殿下将她看做一把刀,将来能为他冲锋陷阵,所以教她读书写字,骑马射箭。但教授过程中,他越陷越深,她越来越光彩夺目,而太子殿下开始不再显眼,默默的吃着她身边人的飞醋。本文文风幽默,感情线又苏又甜,剧情紧凑,男主似傲娇的猫,女主是听话的犬,是值得好看的一本甜文。 第1章 核桃和石子(捉虫)   黄昏将临,金黄色的光笼在了马车周边,细细碎碎的透过车帘撒进马车里,随着道路颠簸一层又一层的荡开,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折乌将一筐子核桃都挪到马车角落里,避了霞光,认认真真的继续掰。   她力气大的惊人,剥核桃不用小捶,直接用手一掰,核桃仁就整个出来了,又快又好。   这是她的第一份差使。   云州遭了旱灾,家里没银子吃饭,就将她拉到街上去卖,正好被来云州赈灾的太子殿下齐楼买了,收做了侍女。如今,他们正在从云州回京都的路上。   太子殿下身体弱,这次奉命来云州赈灾,长途跋涉,回程路上感染了风寒,一直卧在马车里,吃的很少,愁的做膳食的李太监脸都瘦了一圈。谁知过了几日,她手上就多了这份掰核桃的差使,说是太子殿下总算是有了食欲,突然想吃核桃。   吃核桃本也不用她来剥,太子殿下侍女太监多的很,都眼巴巴的盯着这差使,只等着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个脸,若是能得个赏赐,那便更好了。但太子殿下却钦点了她一个新来的。   折乌想破脑袋也没能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得到这份差使,不过她也不纠结,劲都使在核桃上,老老实实的掰完一个又一个。   同一辆马车的采薇就看不惯她这幅样子,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类似“丑八怪偏要作怪”的话,扭着腰身下马车了。   折乌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是骂她——她反应慢嘛。等明白过来后,采薇已经不在了,她这时候想要回骂上一句你才丑,不仅没了那股子意思,反而显得自己愚笨。   她低下头,用力的掰开一个核桃。   这里的人,常年伺候太子殿下,一根肠绕成九曲十八弯,话里套着话,她根本比不过。   ***   一筐核桃细细掰,其实最后能端给太子殿下的核桃仁也只有一碟子而已,折乌有些担心,她怕这些核桃仁不够。桑启瞧了,就道:“没事,殿下也不过是吃个新鲜,说不得这一碟子端去,又要原封不动端回来。”   桑启是太子殿下跟前自小伺候的小太监,比折乌大个六七岁,已经满二十了。   太子殿下对折乌不一般,他因着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是瞧的最明白的,也顺势对她颇为照顾,“殿下叫你去呢,你收拾收拾,换件衣裳,别惹了殿下不高兴。”   太子殿下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   折乌就听话的换了件新衣裳,跟在桑启旁边欲言又止好几回,最终问了出来,“殿下叫我去可是有事?”   桑启就笑了,“殿下的心思,我哪里知道。”   他是宫里出来的人,最是知道拿乔,要是别人,说不得就塞银子贿赂继续打听了,可这姑娘,好似刚刚问他话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勇气,听他这般说后,又缩了回去,还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桑启心中就道这是个老实姑娘。老实人好,招人喜欢。   但太子殿下跟前也不是没有老实人,照样不得喜欢,折乌怎么就突然得太子殿下青眼了呢?他又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长的面黄肌瘦,看着也不像是能“诱主”的人。   太子殿下眼光那般高,肯定是没有将她纳做姬妾的意思。   那是为什么?   买下折乌的时候,桑启在,他回想当日,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折乌爹娘卖女,太子殿下就买了下来。同行的其他大人,也买了几个回去做侍女,算是对百姓的“恩德”。   桑启左思右想,将这归于“命”。有时候人的运气就是比别人好,这就是命。说不得这回被突然叫过去,这命又要好上几分。   命好的人,桑启发自内心的就愿意多照顾几分,他也不拿乔了,关心的叮嘱起来,“殿下虽然脾气不好,但却不会拿下人出气,你只要仔细些,就不会有事。”   顿了顿,觉得这般关心还不够,更加的掏心掏肺:“这回是突然让你过去,我委实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你自己机灵些,别惹了殿下的烦。”   折乌果不其然感恩戴德:“多谢你。”   桑启嗯了句,眼见就要到太子殿下的马车前了,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压低了嗓子:“殿下,折乌到了。”   马车里就传出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让她上来吧。”   ***   太子殿下的马车很大,里面摆了棋盘,堆了书本,桌子上还立着一个陶瓮,冒着热气。折乌低头跪在一角,被太子殿下盯的发毛。   但她不敢抬头,这是规矩,主子没发话,就不得直视太子殿下的脸。   过了会,他才开始说话,声音里似乎带着探究:“你的力气很大?”   折乌立马点头,“是。”   “你父母要卖掉你,你恨他们吗?”   没头没脑的问题,突然被抛了出来。   问的人高高在上,不知何意,被问的人却莫名有些心酸起来。   她本想学着这里其他人一样,多想想再作答,但想了一圈,即便太子殿下不催她回答,她也想不出如何说才算是八面玲珑。   她注定是学不来这些的,于是头垂的更低了,“恨的。”   太子殿下声音还是淡淡的,他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棋盘,手里捏着棋子,轻轻的一声响,落在了棋盘上:“你力气这么大,为什么不逃?”   折乌的手就紧了紧,“逃了,没逃掉,才被拉到街上卖。”   太子殿下看了她一眼,“抬起头来。”   折乌乖乖的抬起头。   她看见太子殿下面无表情的仔仔细细盯着她又瞧了起来,好似在看她,又好像不是在看她。她的后背再次被看的发凉,却一丝都不敢动。好半天,她才听见他说话。   “以后,你就伺候孤穿衣用膳。”,他手里重新捏了一颗黑子,对着棋盘举棋不定,“待会,让桑启给你单独换一辆马车。”   似乎是通过了某种考验一般,她的待遇又被升了一升。   二等侍女两人一辆马车,一等侍女才可以单独一辆马车。   她这就成一等侍女了?   折乌想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心又急急的跳起来。   她脑子里懵懵的,可嘴上却不敢问,她是个老实人,还内向,她有事情,有问题,喜欢憋在心里,何况这还是太子殿下,她就更不敢问了。   太子殿下能图她什么呢?她什么也没有。   ***   她从马车上下来,桑启就连忙过来问,得知她成了一等侍女后,脸色越发好起来,道:“你这是得殿下的心了,可要好生伺候着。”   他还像个哥哥一般,带着她去认识其他的太监宫女,等末了,问,“你可知道,为什么会被升做一等侍女啊?”   折乌摇头。   太子殿下只问了她几个莫名奇妙的问题罢了,她自己都是蒙圈的。   桑启还能说什么呢?他羡慕的心肝肺都疼了,还要用力笑,“你是个好的,将来定然有大造化。”   大造化什么的,折乌不敢想。她只想的明白,自己能吃饱,能有厚衣穿,就已经能活下来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总比之前吃不饱还要被绑起来卖掉好。   所以太子殿下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还担心自己做不好,整日里提心吊胆——可见人的奴性,就是这般来的。   但太子殿下并未让她做什么难事,甚至都不让她伺候,只让她从掰核桃换成了在他的马车里掰石子。   石子都是太子殿下让桑启去拣的,形形色色的,捡来了很多,太子殿下就在洗干净的石子上描红,画画,她的任务,就是一点点的将线外的石子都掰碎了,再将不要的石子,都捶成碎碎的渣。   折乌发现,每当这时候,太子殿下的眼睛都会盯着她手里的碎石子看,眼睛还会不自觉的悄悄弯起一点。   好似石子是他深仇大恨的人,如此被她碎/尸,心中畅快的很。奇迹般的,因为他这一个表情,折乌的心安稳了不少。   这是太子殿下唯一不高冷的时候。   虽然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可他的眼神一扫在石子上,折乌就知道他在想:再给孤捏碎点。   折乌便用足了力,石子啪的一声,碎成了一块一块。   太子殿下满意了,眼神又挪回了书上。但因着心情好,太子殿下午间多吃了半碗饭,下午就准备下马车消食。   他消食走动,折乌却不能只跟着走,太子殿下很会使唤人,他让桑启给她备了个小竹篓,他在前面走,她就在后面捡石子,一般等太子殿下消完食,竹篓里已经装满半框石子了。   石子照旧是要被捏碎的,但是跟太子殿下相处了几日,折乌的胆子已经大了些,她试探着询问,“殿下,奴婢能将碎石块带回去吗?”   太子殿下有些好奇,看书的姿势没动,但目光斜睨了一些过来,低沉的嗓音响起:“嗯?”   折乌就老实的道:“奴婢发现,若是再练练捏石子,说不定就能将这些碎石块捏成灰。”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大力气了。   太子殿下的脑袋就转向了她,“你真可以?”   折乌有些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奴婢想试试。”   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看她捏石子,但他是主子,只要奉承了他,让他欢喜了,她就可以过的更好一点。 第2章 研墨和雕花   太子殿下无可无不可的允许了她带石子回去练习,折乌很是高兴,她觉得太子殿下的脾气其实挺好的,远没有大家说的那般差,而且看她捏石子的模样,还有些莫名的接地气。   她是不敢将这话对其他人说的,于是埋在心底,更加用心的伺候起殿下来。   殿下这个人,看起来难伺候,但只要你掌握了门路,其实也不难。他喜欢听话的人,他说什么,你做什么就行了。折乌恰好就是那种听话的。   她是被养父母捡回去的,刚开始养父母没儿子还好,后来有了儿子,她就成了累赘,没过一天好日子。   日子这般苦,她却被教导的任劳任怨,老实本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直到要被卖了,才有了要逃的心。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马车里,就会生出后悔的心——怎么就那么傻呢!每天上山下地的劳作,却是吃剩粥的那个。   她就翻个身继续睡,特别满意现在的日子——至少伺候好了太子殿下,听殿下的话,月钱和赏钱是她自己的。   她心不大,也不贪,老老实实的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转,给他掰石子,还多了一个新差使,给太子殿下研墨。   这本是桑启的活,但她在马车上,太子殿下就不让桑启在了,只让他在外面伺候着,为此,折乌还忐忑了许久,就怕桑启恼了她。   但桑启笑嘻嘻的,还说让她好好研墨,不懂的就去问他,折乌千恩万谢,这才战战兢兢的接过了新活计。   掰核桃和掰石子都是力气活,不用脑子,但是研墨却不是,折乌即便认真去学了,却还是没能做到桑启那般好。她深吸一口气,白日里苦练研墨,晚上还要练捏石子,即便精力好,也有些困乏,没过几日,眼睛里就冒了血丝,刚上马车,就被太子殿下看了一眼。   他眼神一看过来,折乌就紧张了。许是一被买回来就做了二等侍女,本就不踏实,如今莫名奇妙升做一等侍女后,更是云里雾里的飘,连着做梦,都是踏在云端,战战兢兢的闭着眼睛往前走,害怕自己掉下去。   她小小的吸了一口气,不自觉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容,“殿下?”   太子殿下并未说什么,眼神扫过她,拿过小桌子上的书看,却没继续写字。折乌心就七上八下的吊着,不敢说话,更不敢多做什么,因为太子殿下不写字,她就不用研墨,而今天的马车里,也没有放石子。   这般僵硬的呆在马车里,她都要哭了,她宁愿累一些也不愿闲下来。她在家里时,一闲下来就要被骂,就要被说成偷懒。可是如今太子殿下不骂她不说她偷懒了,她却害怕。   她突然的就有些沮丧,又不知道沮丧从何而来。   好在太子殿下又说话了,他道:“去找桑启领块红叶李的木料,给孤雕个小玩意吧。”   折乌如获神音,立刻抛弃掉所有的情绪,快活的下了马车。她是个很容易快乐的人。   找桑启取了木头,折乌就开始雕刻,熟练的雕了只小兔子出来,快的很。她满怀喜气的将兔子献宝似的给太子殿下看,丝毫不曾想一想,太子殿下怎么知道她会雕刻的。   兔子雕的细致,栩栩如生,被摆在了太子殿下平日里放书的小桌子上,太子殿下看着那兔子,足足盯了好一会。   太子殿下很喜欢它!折乌很满意,她又开始给自己领活计了,“殿下,奴婢还会雕其他的……奴婢再给你雕些不同样式的吧。”   她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力气想在他面前露出来。   太子殿下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折乌就好似领了鸡毛令箭一般,开始折腾起来。她又找桑启去领木头了。   桑启愁的很,“小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呢?领这么多红叶李木头做什么?”   折乌莫名的就有些骄傲,毕竟自己雕刻出来的兔子太子殿下很喜欢,还允了她继续。可她是个老实姑娘,这股骄傲一出来,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道:“殿下让我给他雕些小物件。”   桑启心里就嘀咕了起来。   一小截红叶李木头,就要十两银子。刚刚折乌拿走的木头大,就是一百两银子!如今过来,又要领走十几根。他倒是不心疼这些银子,而是想不通殿下什么意思。   怎么对折乌就这般好呢?   他脸上笑的就越发好。   根据他对折乌的了解,知道她定然是不知道这些木头价值的。桑启内心就啧了一声,五味杂陈,殷勤的帮着搬过去,也不敢越过太子殿下将木头珍贵的事情告诉她,只道:“你这几天气色不好,晚间想吃什么?我请李爷爷给你做点好的补补。”   李爷爷说的是李太监,专门管着太子殿下的膳食,可腾出手来,也能给殿下身边受宠的太监宫女们做几顿饭。   折乌很是感动,她摇头道:“不用了,我今晚早点睡就好了。”   又觉得自己拒绝了桑启的好意,心中过意不去,解释道:“我自小就白日上山砍柴狩猎,晚上还要给家里洗衣做饭,锄地浇水……都习惯了,真的,只要早睡一会,第二天就能恢复好。”   这也太惨了!   桑启因她夺去了研墨的那点子不快,就少了一些,等人走了,他就琢磨开了:太子殿下看重折乌,难道是因为她太惨了可怜她?   随后又摇摇头,若说惨,折乌这根本不算什么。他们这些奴才,哪里有不惨的。   ***   捧了木头上马车,折乌心思就活了些。她想起了之前殿下在石子上画的大多数是花,猜测出他应该很喜欢花。她就偷偷的深吸一口气,循着记忆,用木头雕刻起之前太子殿下画过的花来。   雕花可比雕兔子难多了,层层叠叠,折乌用的时间也多,等到半下午的时候,她一朵花还没雕好。她有些着急,毕竟是自己主动要求的,却没将事情做好,脸上都红了起来,一着急,肚子竟然响了一声。   ——中午着急回来雕花,她午膳没用多少。   折乌的脸更红了。   太子殿下的心情却好似不错,见了她这般模样,不仅没说什么,还赏赐了她一盘枣糕。   枣糕是李太监从云州寻来的秘方做成的,折乌倒是知道。听桑启说,李太监是备了好几日的食材,又三番两次的折腾形状,口味,这才做出这盘满意的出来,细细的切成八小块摆好盘,眼巴巴的求桑启送了来。   谁知太子殿下只咬了一口,就将剩下的半块放下了。然后赏赐给了她。   她是第一次收到太子殿下这般的赏赐,欢喜过后,却有些愁——八块枣糕,如今剩下七块半,其他七块倒是好说,只被太子殿下咬了的那半块,她还要不要吃呢?吃了,怕太子殿下觉得她冒犯,不吃,也怕太子殿下觉得她不知好歹。   她迟疑着,太子殿下却示意她吃,许是心情不错,说出的话都和缓了许多,“吃吧,孤允你吃的。”   他还以为她不敢在他的马车上吃东西。   折乌就不敢再慢吞吞了,她谢过恩,一手端盘子,一手捏起枣糕吃起来。她一块一块的吃下去,虽然美味,却因为惦记着被太子殿下咬过的那块枣糕到底吃不吃的问题,倒是吃的没有那么精精有味。   最后,她狠了很心,将太子殿下吃过的那半块,也吃了下去。她视死如归的抬起头,就见太子殿下正看着她。   折乌心里打了个颤。   谁知太子殿下却说:“你胃口,倒是挺好。”   折乌没反应过来。她呆呆的啊了一声,才想明白殿下这是说她刚刚吃的多。   轰的一声,她的脸再次熟透。   “殿下——”,她喃喃出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嘴巴笨的很,一点儿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说,才能接过这个话茬子。   但太子殿下继续问:“还饿吗?”   折乌摇了摇头。   她吃的挺多了。   太子殿下就没有管她了,继续看起书来。   折乌也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在些了,她沉下心去,继续雕刻雕花。   她低着头,露出瘦瘦黄黄的侧脸,头上的秀发整整齐齐的盘着,是个看起来十分老实且普通的姑娘。太子殿下心中难免有些感慨起来。   若他梦中的事情是真的,这么个老实人,将来会骑着战马,拉满弯弓,一箭射穿他那恶毒弟弟的胸膛。   想到这里,太子殿下的嘴角就又弯起了一点。 第3章 梦境和顾元培   入夜,太子殿下又做起梦来。   梦里,他飘在半空中,看着已然二十七八岁的折乌正在雕刻一只木头兔子。   他此前已经做过三次这般的梦了,所以心中已经明白这是十几年后的折乌。她穿着红衣,头发简单的束起,神情肃穆,手上的木头一点点被削落到地上。   不远处,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走过来,冲着她道:“折将军,都查清楚了,那顾元培竟然早就投靠了禹王齐安。”   齐安是太子殿下最厌恶的弟弟,就是听说他喝水呛了,太子殿下都要多吃一碗饭表示庆祝。   只是顾元培?   太子殿下记住了这个名字。如果梦是真的,是十多年后的发生的事情,那这梦里露出来的一丝一毫信息都是先机。   他全神贯注的听着两人说话。   胡子大汉似乎义愤填膺,“这顾元培真不是个东西,十几年前就假意投靠太子,获取太子信任,其实是太子亲弟弟,也就是那劳什子禹王的人……”   梦戛然而止。   太子殿下睁开眼,有些不满这次的梦如此之短。   他坐起来,借着星光,在纸上写下:第四晚,有人告诉她,顾元培是禹王的人。   顿了顿,他又继续写:   第一晚:她射杀了禹王齐安。   第二晚,她在为射杀齐安做准备。   第三晚,她在夜空下雕木头,有人吩咐她去射杀齐安。   太子殿下的手指轻轻的扣在桌子上,给这四个梦,下了一个结论。   ——只有吩咐她去杀齐安,她才能做准备,才能射杀齐安。梦的顺序不对。   ——时光倒流。这几个梦的时间和事情,都在倒退。他在从十几年后,往回梦。   太子殿下叹了一口气,将这纸点燃,丢在了火盆里。   子不语鬼神之事。   第一晚梦见齐安被一箭射穿掉下城楼之时,他就在梦里笑出了声。只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时时刻刻想着齐安的命,老天就让他在梦里圆满了一番。   可梦的第二日就碰见了十四岁的折乌时,他就不得不怀疑,举头三尺,是否真有神灵。   他将人买了下来,梦又没有规律的出现了两回。   他先是觉得有趣,再是探查,从怀疑这是有人给他设下的陷阱,到觉得许这是老天泄露的天机,慢慢的接受了自己能梦见未来的事实。   这未来,还是围绕着折乌展开的。   太子殿下手指又开始轻轻叩桌面了。   若说这梦里时光是倒流的,那他是不是要从折乌二十七八岁一直梦到她出生为止?   他思来想去,等到回神时,才发现天光大白,已然一宿过去了。   折乌过来掰石子的时候,就见太子殿下眯着眼补神,她小心翼翼的将自己雕了半宿的木头花放在了桌子上,谁知一放上去,太子殿下眼睛就睁开了。他看看桌子上的花,再看看折乌,着实有些疑惑。   梦里的她强大,神秘,白净美艳,可眼前的她老实,木纳,面黄肌瘦。   这十几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来了。   太子殿下又盯着她看了!   折乌低下头,一点儿也不敢直视他。   太子殿下却有些想探寻这些时光里的秘密。他去查过折乌的身世,所以对她以前的经历有所了解。   听闻七八年前,云州也发生过一次大旱,她一个小姑娘被丢在了树林里,被正好路过的猎户夫妇给救了下来。   当时猎户夫妇家没孩子,就收养了她。后来生了儿子,却对她不好,什么活都要她做。   见她力气大,便哄着她入虎穴下险滩,不将她当做人看。   但这姑娘,回家即便没饭吃,她也依旧老老实实的任人欺负,第二天起来继续干活。   愚笨的可以。   不过这般愚笨的人——射穿了他心狠手辣的弟弟胸膛,太子殿下又想笑了。   该!   他咳了一声,压住要溢出的笑意,喝了一口粥,想了想,问:“你学过雕花?”   明明是主动询问,可因着他的面无表情跟语气清冷,就有了几分审问的架势。   折乌立马抬起头来,乖巧摇头,手放在腿上排的整整齐齐,认真道:“没学过。只是小时候要哄弟弟,就雕兔子给他玩,雕多了,就会了。”   太子殿下满意的点了点头:天赋好。   “可想你弟弟了? ”   折乌犹豫的摇了摇头,“不想。”   太子殿下:“为何不想?”   折乌瞬间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她低下头:“奴婢是多出来的。”   太子殿下怔住,低沉出声:“嗯?”   折乌手绞在了一处,“奴婢本来就是捡回去的,是多出来的。无论奴婢想不想他们,他们都这般想奴婢。”   她说完又有些害怕。   百善孝为先,她如此说,已经违背了孝道,怕是太子殿下会生气,但她又不敢说谎话。   太子殿下确实愣了一瞬。   但想的却是:果然是天赋颇佳,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丢弃不了愚孝,可折乌,当断就断了。这般的人,好好打磨,未尝不是一把好刀。   是老天送给他的刀。   太子殿下满意极了,眼睛又不自觉的弯了弯。   但他说话做事极为端着,虽然心中满意,语气却还是冷冷淡淡的。   他只看着书,似乎全身贯注,云淡风轻的道:“随你便……那就不想。”   好像这事不值一谈,丝毫不在意的模样。   折乌就觉得太子殿下实在是个顶好的人。她抱着红叶李木头,更加拼命的雕起花来。雕的多了,她还像模像样的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殿下,奴婢觉得若是在这花上加点颜料,许是能更好。”   太子殿下手上正拿着查来的顾元培身世看,听见这话,微微点了点头,“去找桑启领些玲珑翠来。”   折乌不太懂:“玲珑翠?”   太子殿下心情正好,耐心的跟她解释道:“是一种颜料。”   这样啊!   折乌红了红脸,她飞快的下了马车,去找桑启,“殿下说,找您领玲珑翠。”   桑启手就顿了顿,“殿下这是要作画?”   折乌摇了摇头,“我给殿下雕了些花,想用些颜料涂上去好看一点,殿下就说用玲珑翠。”   桑启这回有些真心疼了。   玲珑翠啊!   那可是蜀州进贡来的,一年才能得一小盒。   殿下对折乌,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说句难听的,就算折乌是宠妾,也不敢这么糟蹋的。   他心中狐疑抬头……却见小丫头眼里满是期待,笑眼弯弯,脸上的肉因着多了几分,就算现在还有些瘦瘦黄黄,却已然看的出,若是白净些,再胖一点,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殿下不会是真看上她了吧?   桑启心中鼓声敲打起来,手上却不敢耽误,依旧是笑着,开了箱子,将玲珑翠给她,“晚上用饭的时候,你来找我,我带你去李爷爷那里吃顿好的。”   李太监早就想跟折乌拉拉关系,托了桑启好几次说项。   这是桑启第二次叫她去李太监那里用饭了,再拒绝怕是桑启心中不痛快,折乌点头,“行啊。”   桑启就去找了李太监,“说是晚上来,李爷爷,你帮着我好好看看,这是个什么路数。”   李太监年近五十,吃的盐多,走的路也多,即便桑启受宠,可却不敢得罪他。桑启虽然被太子殿下器重,可年纪还小,多跟着李太监学一点,就少走一点弯路,于是对他尊敬的很。   李太监笑眯眯的,捧着个大肚子,一边备菜一边道:“这回真领走了玲珑翠?”   桑启点头,“可不是,我这心里直打鼓呢,你说殿下是不是……那个意思?”   他两只手的大拇指头弯了弯,再对着碰了碰,看着有些猥琐。   李太监呸了他一声,“我看你是胆子肥了,主子的事情也敢在背后说嘴。”   桑启嗐了一声,“这不是太惊讶了么。”   李太监心中也惊讶。   太子殿下这个人,讲究的很。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老人还是知道的。吃饭的碗,喝茶的杯,都有自己的讲究。若是这碗他不喜欢,就是饿着,他也不吃饭。   这人么,也是一样,这么些年,自他十六那年拒绝了太后娘娘送的侍妾之后,就没碰过女人。太后娘娘逼着问,他就说看不中,看不中,就不碰。为了这事,太后娘娘是愁坏了,到处搜罗美人儿,可就是没一个人入了太子殿下的眼。   后来若不是太医说太子殿下病弱,不宜过早行房,怕是太后娘娘就要用药逼着太子殿下“纳妾”了。   李太监想到此处,叹了一口气,“这人的命啊,真是说不定。”   若是太子殿下那么多京都美人没看上,就看上了这么个乡野出身的丫鬟,那怕是哭的人就多了。   桑启也觉得是,他吃掉一粒花生米,眼睛转起来,“若是真成了,对咱们也挺好的。”   李太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别的主子还要想尽办法去奉承,这个“折主子”现在就能奉承了。就这一路上的情分,以后求个情什么的,都是好的。   他笑了一声,“你小子,也别太肯定,万一殿下只是新奇,过几天回了京都,又变了呢?”   桑启啧了啧,“那于你我也没什么损失。”   反正是无本的买卖。   李太监也跟着啧了声,走过去,用勺子舀了一勺花生米嚼,转了话题,“我昨日送去的枣糕,殿下可喜欢?”   桑启点头,“肯定喜欢,我去收拾的时候,盘子都是干净的。”   李太监昂了昂头,“那是,我做出来的东西,殿下无不爱吃的。”   吃了几勺花生米,正要走回去继续布菜,就见前面一队侍卫领着一个衣裳全是泥的人往前走,李太监瞧了,“这谁啊?看着怪狼狈的。”   桑启看了眼,赶紧站起来,“看衣服应该是地方官员,来拜见太子殿下的。”   “李爷爷,我先走了,怕是待会殿下要叫我。”   李太监摆摆手,“去吧。”   桑启下了李太监的马车,往太子殿下马车那边赶去,途中问了个相熟的侍卫,“这是哪里的官员?什么身份?”   那侍卫也正奇怪,“济州的。可咱们已经过了济州地带,马上要回京了,怎么这个顾县令突然追了上来?”   桑启皱眉,“顾县令?”   侍卫点头,“听他自己刚刚说,叫顾元培,济州梧县的县令。” 第4章 冤屈和见解   顾元培跪在地上,给太子殿下递上血书。   血书里是一桩冤案陈词。   他声泪俱下,“殿下,济州知州闵信肆无忌惮,当街强抢民女,那女子性子刚烈,一头撞死在大街上,为众人所知。”   “谁知这女子的父母是梧县人,连夜赶往济州城讨公道,却被诬陷成了匪徒,活活被打死,幸而临去敲登闻鼓之前,写了这诉状,求人送与下官做主,下官依法查案,却遭闵信追杀——”   “殿下,护着臣的侍卫拼死送臣离开,臣才能将这血书,送到您的面前,殿下——”,他说到最后,激动的拔高声量,昂头哀求:“殿下——求您为那死去的一家子人做主啊,别让他们下了阎王殿还是一身冤屈无处诉!”   一阵风吹过,吹起路上的泥沙,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更显狼狈。   顾元培自觉情绪到位,将一位不畏权贵,即便有生命危险,却依旧要为百姓奔走的官员形象展现在太子殿下面前。   这段话,他练习过很多遍,派他来的四皇子齐安都说了,他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神好似绝望中看见光明,声音略带哭腔而颤却坚定,简直让人闻之落泪,见之伤情。   但——   太子殿下站在风中,身姿笔直,衣袖随风而起,青丝飘起几缕在空中忽上忽下,神情清冷,高高在上看了他一眼,缓缓的走了一步,嘴里吐出了一个字:“滚。”   顾元培没听清。   因之前练习之时觉得太子殿下会答应他的请求,所以,他自动的将这个“滚”字,听成了“好”,颇为开心的往前爬了爬,热泪滚滚:“殿下——”   太子殿下冷哼:“孤让你滚。”   声音不大却清冷异常,眼神睥睨。   顾元培终于觉得不对了:“……?”   “殿下?”,他喃喃道:“微臣冒死——”   “阿乌。”,太子殿下又走了一步,全然不看跪在地上的人,“走了。”   折乌这才背着装小石子的背篓从太子殿下身后现了出来,“是。”   方才她在涂玲珑翠的时候,太子殿下不知为何心情好的很,吃了好几块藕饼,随后便带着她下马车消食。殿下在前面走,她依旧是要背着篓子捡石头的,可捡到一半,这个人就被带到了殿下的面前。   折乌能感觉到,只一瞬间,太子殿下的心情又坏了。   殿下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她内心感叹了一声,然后又压抑不住的甜甜笑起来。   殿下叫她的小名了!   他之前都没叫过她的名字!   因着他叫了“阿乌”两个字,折乌觉得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气,她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还长高了一点。   她喜滋滋的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走,突然,太子殿下停了下来。   折乌疑惑的往前看去——   前面是被吹了一地风沙,此刻正愣住的顾元培。   她便不知怎的生出了一股自信,就着喜悦,哒哒哒走到太子殿下前面一点,对顾元培道:“这位大人,你挡到我家殿下的路了。”   顾元培:“……?”   折乌很是无奈,她觉得自己已经够笨了,可是怎么还有比她更笨的人呢?   不过有人比她笨,她隐约间是有些高兴的,但她委实是个老实孩子,很快就为这股“高兴”不安,于是就小声的给他出主意,“要不,你往左边挪几步跪着?”   路是死的,不能动,但人是活的,可以挪嘛。   顾元培呆呆的啊了一声,许是震惊太过,他竟然顺从的挪了下,然后,一双绣着黑色蛟龙之爪的鞋子无情而过,后面还跟着一双粉色芙蓉面噔噔噔踩的欢快。   顾元培就觉得,这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样,跟四皇子齐安告诉他的,明显也不同。   四皇子说,太子殿下这个人,不爱说话,自尊极强,喜欢端着,但心中却憎恶分明,极其厌恶贪赃枉法之辈。若是他拿着血书去告发闵信,太子殿下定然是要接下的。   这也算是搭上线,让太子殿下先给他几分信任,才好做后面的事情。   但第一步,就不太顺利。太子殿下哪里是面冷心中有道义,他明显是面冷心更冷。他都这般了,竟然还让他滚,还嫌弃他挡路!   ***   有人愁苦,自然就有人欢喜。因为太子殿下走到马车旁,在踏上小杌子上马车之前,对折乌说了一句,“很好。”   折乌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她刚刚让顾元培让路做的很好。   她欢喜起来,跟着上了马车。许是太子殿下一再给她优待,今日还跟她说了几句话,刚刚又夸奖了她,让她的胆子也变的大了点——不过,她还是觉得是名字被叫后的力量还没散,导致她虽然忐忑,却依旧疑惑敢问道:“殿下,您刚刚为什么不管那位大人啊?”   太子殿下心中便冷哼了一声。   济州知州闵信是齐安的人,这是他早就知道的。顾元培拿着闵信的脑袋凑上来,按照往日,自己定然是要接下这个案子。   能让齐安吃亏的事情,太子殿下一向是乐于做的。   他今天看过顾元培的过往,普普通通的家世,二十三岁考上进士,分到梧州做了县令,如今,正好是他做官的第二年。   这般年纪,前程正好,按照查到的履历来看,也跟齐安毫无牵扯,太子殿下扪心自问,若是不知道他是齐安的人,恐怕也会慢慢拉拢,让他做自己地方上的眼睛。   想到“梦里的自己”貌似因为这顾元培吃了亏,太子殿下就又不高兴起来。   但即便再不高兴,自己要养的刀问出疑惑,太子殿下还是耐着性子回答。   “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孤护他回京都,送他去京兆尹即可。不然,谁有冤情都来找孤做主么——真是不知所谓。”   殿下说的都对!   折乌立马从心底认可了这个理由,她崇拜的看着太子殿下,“您真是太聪慧了。”   被派遣着取了几次东西,在他的马车里呆了几天,她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刚开始见了他不敢说话,如今,却是敢夸他了。   ——不过,她夸的倒是没错,词用的极对。   太子殿下满意极了,微微扬了扬下巴,抬眼,却落入她眼眸里的星辰之中。   她夸人的时候,怎么容颜都明媚了几分?   太子殿下自小没跟女子相处过,有些别扭的移开眼,轻轻的咳了一声。折乌却感受到了他的心情还不错,小心翼翼的趁机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殿下,奴婢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因为力气大,别人都来找奴婢帮忙挑水,劈柴。”,她抿唇道,“奴婢想着反正也没什么,就都愿意帮帮。可奴婢有一回活太多,没帮他们,反而有人说奴婢的不是。”   她之前总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现在知道了。   “刚刚听了殿下的话,奴婢想着,当时其实做错了,奴婢不该帮他们的,因为帮了这个,其他人也会来找你。你拒绝了一回,别人知道你的态度,就不会来找你了。”   “殿下,奴婢说的对吗?”   她慢慢的思索,一边掰着石子,一边不安的说道。   太子殿下低沉的嗓音就嗯了一声,给了她肯定,让她眼里的星辰又亮了几分。   太子殿下见了,目光在书上,心却在想:果然是孤的刀,也跟孤一般,极为聪慧。 第5章 银子和教诲   “所以,那位顾大人如今跟我们同行去京都,再去京兆府敲钟鸣鼓?”,折乌捧着李太监给她的枣糕啃了一口,担忧的道:“那梧县怎么办?”   桑启嚼着花生米,哟了一声,“阿乌,你还关心这个啊,忧国忧民的。”   折乌就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只是今天放松了警惕,随口说一句闲话罢了。然后就觉得自己不该说的,这般的话,说出来确实容易让人打趣,毕竟她自己才刚刚混个温饱。   而且人家这般打趣,她也不知道怎么回,只能朝桑启笑笑,又低头啃枣糕了。   李太监就觉得这姑娘确实讨人喜欢。但毛病也不少。   在太子殿下跟前伺候的,哪个不傲气?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将来要坐上那个位置的殿下信奴。李太监虽然是一个厨子,可他心里可不将外面的一般人放在眼里。   可折乌呢?   桑启打趣一句,她就自己先道自己错了。   李太监有心搭上她这条线,不动声色的教她,“虽说没端朝廷的饭碗,可咱们跟着太子殿下,自然要多为殿下尽心。这顾县令举着血书投了咱们太子殿下,他是不用操心了,可咱们太子殿下不得善后啊?若是梧县出了事情,太子殿下也是要占一份责的。”   然后引出自己要说的重点:“你如此为太子殿下着想,殿下要是知道了,必然是高兴的。”   折乌就呆呆的啊了一句。   她长于乡野之间,还从来没接触过这种……这种说法。她呆了一会之后,道了句,“嗯,都是为殿下好。”   然后又夸李太监,“李爷爷,你真厉害。”   李太监就忍不住笑了,他真是太喜欢这个姑娘了。顶着一脸老实样,说着夸人的话,看起来就真心实意,夸的人心情舒畅。   他递了一块枣糕过去,“吃,这要不是你来,我都舍不得做,除了咱们太子殿下,你是第三个吃上的。”   第一个肯定是厨子自己,第二个自然就是太子殿下了。   折乌心虚了一瞬:其实李太监送过去的枣糕都被她吃了。   但随后又悄悄的挺起小腰杆:但李太监说的没错,她确实是第三个吃的。   桑启还在嚼花生米,他不喜欢吃糕点,见两人还处出了“爷孙情”,偷摸笑了声,觉得这李太监真是老奸巨猾,竟然用这种法子骗人家小姑娘捧着真心出来待他。   他就起哄,“李爷爷,叫了你一声爷爷,就别干受着,多教教我们阿乌。”   李太监顺势而为,“我就这一手做饭的手艺,阿乌在太子殿下面前伺候着,哪里用的上我教?不过俗说话老东西老东西,这东西老了,旧了,总得值钱点,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我总能教你点皮毛。”   桑启就嘿了声:这李太监,还真把自己比作古董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狐狸跟狐狸对话,自然听的懂对方什么意思,可折乌一个老实孩子,却真是心意发问了,她问的也老实,“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太笨了,怕殿下……嫌弃。”   李太监心里就啧了一声。   太子殿下何曾嫌弃过折乌啊。如今在外头,太子殿下一切从简,吃的用的,伺候他的,都没有在太子府的十分之一规格。尤其是折乌来了之后,太子殿下跟前伺候他用膳的,穿衣的都散了干净,只留了她一个。   且她但凡打听下,都能知道在她之前,能进殿下马车的,只有桑启一个,而桑启,也只是偶尔进去伺候殿下做事,根本不是整天呆在马车里陪着殿下!   若不是深知殿下为人,众人都要怀疑太子殿下“白日宣!淫”,“日夜颠倒不停不息”了!   这随行的仆从中,羡慕的嫉妒的诅咒她的宫女们,几乎占了十足十。   李太监就叹了一口气,人的命,真是天注定。   他便细细的教:“殿下喜欢作画,有些时候,咱们就像那纸。你看,若是呈上一副已经画到一半的画,太子殿下就只能画别人剩下的半幅。可若是一张白纸呈上去,殿下想画成什么样,就画成什么样。”   折乌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李太监好人做到底,“你就是那白纸,殿下可以随意涂画,反而得他喜欢。”   如此的道理,是没人教过折乌的。   她过去的年岁里,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干活的路上,她所有明白的道理,都是她自己琢磨的,明白的,然后胡乱套用在自己身上。   她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人家这么帮她,她却一无所有,不知怎么报答。   李太监心里笑开了花,眼角的褶子层层叠叠的堆起来,“唉哟,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来,吃枣糕,吃。”   ——要是有大出息,越晚报答反而赚的越大。   临到走了,李太监还给折乌怀里兜了一包栗子,“回去吃,可怜见的,李爷爷我怎么着也要把你喂胖些,不然就不配拿这把勺。”   折乌感恩的走了。   这里可真好,太子殿下对她好,桑启对她好,李爷爷对她也好。   她踩着高兴的小步伐,哒哒哒走的欢快。结果回到马车里才一会儿,栗子还没吃几个,采薇就来找她了。   折乌刚来时就跟采薇一辆马车,平日里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因为采薇根本看不上她,时不时还要拿话刺刺她。   她最喜欢说的便是折乌丑,折乌笨,但有什么活,像晚上打热水这种,她就会交给折乌去办。   想到之前,折乌脸色就有些不好。她是个很后知后觉的人,直到到了此刻,她才明白刚开始自己以为逃离了养父母就是改变了的想法是错误的,其实她根本没改变,她只不过由被养父母欺负,变成了被采薇欺负。   好在现在她又变了变。   她缓缓道:“你来做什么啊?”   采薇是来借银子的,前几日路过济州城时,她买了好些东西,当时银子不够,就从身边的姐妹里借了。   结果今天跟好姐妹闹翻,当场被要求还银子,采薇嘴硬,放出话去立马还,可她跟身边的人借了一圈,谁也不借她。   她这才想起折乌,犹豫的过来,不情不愿的:“我想同你借些银子。”   若是以前,有人开口向她要东西求帮忙,她可能就帮了。因为她面子薄,人老实,面团般性子,不知道开口回绝,即便婉转拒绝也总能最后被人压着问:“不过一件小事,不想帮就算了呗,想这么多借口做什么!没见过你这种人!”   她反而成坏人了。   于是下回就不敢拒绝,久而久之,村里任何人都能让她帮忙了。   她对这样的自己深恶痛绝!何况今天听了太子殿下一番话,她已经有所感悟了。   她鼓舞勇气将车帘子放下,“不借。”   说什么也不借! 第6章 小竹屋和地(加更)   拒绝了一个人借银子,许在别人看来,是件特别小的事情,可在折乌心中,却是值得庆祝。   采薇重重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折乌连吃了好几个栗子压惊,等彻底静下来,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好。   她铺上被子,哧溜一下钻进去,做了一个好梦。第二天,她早早的起床,抱着一筐石子去找太子殿下。但太子殿下却看起来不太高兴——因为他只吃了一个小玲珑包子!   折乌很自然的就想到了顾元培。   从昨天顾元培到了之后,殿下的情绪起伏就很大。她抿了抿唇,故意将小石子捏的咯吱咯吱叫,太子殿下果然被吸引过来,他看了一会,还在一颗石子上写上了“齐安”两字,让她重重的捏。   折乌很郑重的接过,她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将石子先掰碎,然后将刻有齐安的两字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重重的来回移动,等松开手,那两个字就成了灰。折乌再一吹,灰撒在了桌子上,算是“挫骨扬灰”了。   她期待的去看太子殿下的脸,虽则还是面无表情神情高傲,但折乌从他微微抬起的下巴里看出了两个字:   ——快乐!   折乌就开心起来,太子殿下继续刻字,她使劲捏碎再搓成灰——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的气性可真大,她手指都捏红了,殿下心中的怨气还没消散,午膳只用了半碗饭,也不下去消食了。   折乌很是忧愁,她将雕刻好,并已经涂好颜料的木头花布置在殿下的马车里。玲珑翠的颜色很多,她用了红色和绿色,让太子殿下的马车里瞬间亮了许多,人看着也会多些欢喜。   但太子殿下既不阻止她,也不夸奖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至始至终目光都齐聚在他的书上。   伺候一个沉闷冷傲的主子,有时候就要承受住寂寞,太子殿下有时候一天都能不说话,折乌就要跟着不说话。好在她的过往里都是寂寞的,倒是适应的很。上午捏石子,下午布置马车,用过了晚膳,她又拔了一些草根,编起了蝈蝈,蜻蜓。   草根自然是要洗的干干净净才能带上太子殿下的马车,她就把所有的草根都兜在了自己的裙子上,尽力不占用马车上的其他地方。她手巧,编的也好,一个个的蝈蝈和蜻蜓被编了出来,串成一串,最好的一串留在了太子殿下的马车上,其他的被她送给了桑启和李太监。   桑启就觉得这姑娘除了老实之外,还有些虎——谁敢在太子殿下跟前做这些?   但李太监却道:“她之前刚来的时候,可敢这么做?不过是被太子殿下偏爱,自然而然的胆子大了,啧,她算是把握住太子殿下的脾气了。”   桑启羡慕的不行,“她这是走了狗屎运了。”   李太监呸了一声,“她是婢女,不挡你的道,你顺着太子殿下的意思多护着她点,有你受用的。”   桑启就立马道:“天地良心,我可暗地里帮她挡下了不少刀茬子,你看那采薇,背后在那碎嘴,如今被整治了一番,还能翻起波浪?回太子府估计就要被罚去厨房了。”   李太监就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走了——这小子怕是早就看采薇不顺眼了。   马上就要回太子府了,折乌还有些紧张,她虽然一路上被太子殿下偏待着,但回了府谁知道会什么样子呢?听桑启说,太子府里伺候殿下穿衣用膳专门还有四个一等侍女,只不过都没跟出来而已。   她就更加的想让太子殿下看见她更多的好。   她将自己的好定义为:新鲜。   太子殿下喜欢看她捏石子,雕花,编蝈蝈,她觉得这都是殿下之前没看过的,所以感到新奇,才让她瞎折腾起来。于是第二天,她就早早的从路边砍了一根竹子,仔细的断成节,然后捧到马车上,给殿下做小房子。   这还是她在家里哄弟弟时学的。   折乌对弟弟的情感很复杂。弟弟小时候很爱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她给他掏鸟蛋,给他下水捉鱼,他在街市上哭着闹着要买的小竹屋,她也学着做。只是他大了,就跟着别的人欺负她。   折乌摇摇头,让自己不要想起以前。   做小竹房子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折乌手快,但她这回学了巧,故意放慢了速度,好让这回的事情可以多做几天。但她虽然学会了“磨功夫”,却忘记了掩饰心虚的表情,被太子殿下看的一清二楚。   太子殿下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是一直都那么傻,他也会很愁的。   不过他最愁的,却是没再继续做梦。   他坐在窗边,琢磨着怎么用顾元培换来更多的利益。   肯定是不能揭穿他的身份,还要让他多多努力,让他多摔几次,自己再接受他的投诚。这些都不难,难的是自己心中膈应。太子殿下更喜欢直接打打杀杀,不喜欢这种阴谋诡道。   他手指敲在桌子上一下又一下。   然后突然一回神,就见折乌随着他的敲击声,小脑袋一摇一摇,嘴里无声的念着几句话。太子殿下是懂唇语的,然后心中梗了一下——她在唱乡间的小曲。   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有心训斥几句,临到嘴里了,说出来的却是:“阿乌,可以唱出声。”   被点了名,折乌颇为不好意思,她摇了摇头,“殿下,奴婢唱不好。”   她一直都跑调。   太子殿下的手指就又敲起来了。这把刀,因为未知,所以不知如何养。   他知道养成之后,她能见血封喉,可她如今是块废铁。   他思考了一瞬,问她,“你想要什么?”   折乌又呆住了。   她不懂太子殿下的意思。   太子殿下却想探究她心中的欲望,这才好去养。   他再次问,“你最想要什么?孤都允你。”   是金银,是珠宝,还是长弓,骏马?   只要她说,他就能慢慢的拿着这些东西,去引着她成为最好的刀。   但折乌却激动而又老实的道:“殿下,奴婢想要一块地。”   贫苦人家,有地不慌。 第7章 菜地和银子(捉虫))   一块地?   太子殿下终于有些破功了,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折乌如今只是一个刚从乡野出来的侍女,她懂什么呢?他只能继续道:“还有别的吗?”   折乌摇摇头,有了地,只要老天爷该天晴天晴,该下雨下雨,她就饿不死。   太子殿下轻轻哼了一声,觉得自己不能跟这么一个人计较,然后又觉得不能操之过急。万一自己太过干涉,改变了什么,那后面的梦,可参考的价值就不多了。   他就思考再三,“那孤,在后花园里,允你一块菜地吧。”   菜地啊?   菜地也行。折乌信心满满,她种菜也是一把好手哩。   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好了!   太子殿下就觉得按照这个发展,其实梦里所闻所见,也能如此解释:他救下了折乌,施恩于她。她便对他死心塌地,一箭射杀了齐安。   但是谁吩咐她去杀的齐安呢?   太子殿下在梦里并没有见到人,只知道她是接到了一封信件。   这个信件,可能是他写的,也可能是别人写的。   他思考着,折乌却心咚咚咚跳!她有地了!   以前的地都是养父母的,都是别人家的,现在殿下允了她一块地。她努力的拍马屁,“殿下,您真好。”   “殿下,奴婢很会种菜的,以后菜好了,就给您煮着吃。”   “殿下,您喜欢吃什么?奴婢都种!”   马屁也拍的如此朴实无华。但太子殿下很受用,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转过头,就让桑启去买种子。   折乌拿着种子,细细的分辨。   但看来看去,只有一种——萝卜。   她张了张嘴,最后决定还是拍马屁,“殿下,您真是专一。”   太子殿下轻轻的嗯了句,一边翻书一边道:“后花园旁边有一栋小屋子,以后,你就住在那里。”   折乌点头:挺好的,听殿下话的意思,这屋子应该离菜地近。离的近好,不用像以前,山里离家远,她扛着柴回不去。   折乌感恩极了,她揣着萝卜种子,心中终于稳了下来。   她脑袋里一边回忆毕生的种菜大法,一边又操心起来了。   种菜,可不是好种的!还要买锄头,拔野草,还要施肥!   她数着自己的银子,一点一点打算。   太子殿下只给了萝卜种子,但是她也不能只种萝卜,其他的种子也要预备上。而且锄头多贵啊!她怕自己的银子不够。   折乌如今一共有一两银子。   这还只是一个月的月钱,她刚从桑启手里接过银子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当晚是将银子藏在衣服里,躺下的时候,被银子咯的有些疼,她也不管,反而觉得更真实了。   如今这银子有了用途,她不由得更加宝贵,还算了算将来的月钱,准备着花在各种地方,添置各种农具。   就在这时,她从桑启那里听说了一件让她毛发都能竖起来的事情。   “说是银子丢了。”,桑启很喜欢嚼花生米,每次来李太监这里,都要嚼一碟子。他本意是嘲讽采薇自己作妖,“她说银子就放在马车里,结果回去就丢了,怎么也找不着,怕是遭了贼。”   李太监懂他的意思,“谁说不是,这贼啊,胆子还真大,专门去马车里偷。”   可折乌不知道啊!   她的银子也在马车里呢!她就怕在外面走来走去的,万一掉了就坏了。   她迅速回去掀开一层层包裹银子的布,见着自己那一两银子还在才舒了一口气。若是这银子没了,她都不想活!   于是就将这银子撺在兜里,时不时就看一眼。太子殿下自然看见了。   她在害怕什么?   他也不直接问折乌——他如今也算是明白过来,她脑子里的想法跟其他人不一样,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不如直接问别人,快。   所以趁着折乌去用膳不在的时候,桑启就被叫到了马车上。   桑启心里苦。   这还没成主子呢,他就已经成了为折乌办事的奴才了。太子殿下刚问,他就明白过来,斟酌着道:“许是怕银子被偷了。”   太子殿下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不过是一两银子,值当什么,揣在兜里还怕被偷,三番两次的查看?   他头疼的摆摆手让桑启下去,有些发愁。   这没见识的性子也太……愁人了。   等折乌用完膳回来,就见太子殿下欲言又止。   她忐忑道,“殿下?”   太子殿下叹了一口气,做下如此决定,“听闻,你怕银子被偷?”   折乌一张脸羞的通红。   她不知道殿下是如何知道的,但总觉得这事被殿下知道了,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她低头唔了一句,“是。”   “那便存于孤这儿吧。”,他淡淡的道,“如要用时,再问孤取。”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折乌心里同时涌出一股酸涩之感。从来没人这般关心过她。   她当即掏出银子,递给太子殿下,“殿下,都给您。”   好似这银子是被征收的,而不是寄存。   但太子殿下看她脸上表情,觉得自己此刻就是要她的心肝肺,她也是肯掏的。   他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   一把刀如何养成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愿意被握在谁的手里。她越感激,将来就越能为他所用。   他接过银子,愈加的开恩,“等回到太子府了,孤带你去看看孤的私库。”   他的私库里,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姑娘家,还是要多多见识见识这番珍宝,才能不被别人轻易的骗走。   她能被他骗,但是不能被别人骗。   折乌重重的点头,虽然没懂什么意思,但是殿下说的就是对的。   她晕晕乎乎下了马车,就被桑启拉到一边去,“怎么回事?殿下怎么问我这个?”   折乌红着眼,仍旧感动:“殿下怕我将银子丢了,就让我把银子存在他那里。”   她说的轻,但是这一句话却像是雷声一般,打在桑启的心头间。   ——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啊!给一个婢女存银子?   他以前还有些犹豫,此刻全部的疑虑都没了!银子都是借口!他们的太子殿下,那般高傲讲究的人,竟然贪恋上了一个婢女的身子! 第8章 采薇和黎溪院   有地的人,走路的姿势都是不一样的。折乌春风得意,脚底带风,围在太子殿下身边殷勤备至。除此之外,就是听桑启每日说说采薇的八卦。   她如今又白了些,胖了点,看着比一般的人还要漂亮点。桑启见了,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他知道折乌跟采薇之间的过节,巴结着道:“如今可算是现了原形了,以前还装的好,昨天被人查出来,那银子根本就没丢,是她自己藏了起来,贼喊捉贼!”   折乌就吃惊的啊了一声。她一点也不理解,“为什么啊?”   这还能为什么,桑启丢了一颗花生米进嘴里,“丢了,就不用还了呗。”   可银子还是欠着的啊!折乌还是不太懂,不过她也不继续问了——人家都解释一遍了,她再接着问,就显得有些愚笨。   她咳了一声,端起李太监给她的零嘴回马车,在马车里慢慢的思考桑启话的意思。结果刚想一会,采薇又来叫她。   虽则过了几天没见,可采薇憔悴的不止一点。她仔细的看了看,发现她眼睛还是红的,想来之前还哭过。   折乌抿着唇,问,“做什么啊?”   她紧张的捏紧拳头,告诉自己已经不是之前的自己了,不能让人白白的欺负!但采薇这回却态度好到不行,她是来道歉的,“之前是我不知好歹,得罪了你,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折乌:“……?”   啊?放过她?自己打她了?骂她了?   她寻思着,“我也没打你啊。”   她从没打过人!   这般一想,就有些愤怒,“你别诬蔑人!”   采薇同样有懵:“……?”   她心中骂一句蠢货,嘴里只能继续解释,眼睛再次红起来,“是,你没打我,但是我得罪你了,所以如今被人逼着还银子。”   大秦朝开朝以来,太子都是在宫外开府的,所以有些侍女,也是从外面采办,采薇就是从外面买来的,身世跟折乌也差不多——都是家里揭不开锅,爹娘为了吃饱饭,就将人卖了。   她长的好,就被选了送往太子府做烧火丫头,后来运气好,升了二等侍女。她们当时那一批侍女,就她一个人爬了上来。   她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且许是之前穷怕了,苦怕了,喜欢给自己买好的,胭脂水粉,糕点果子,都要买来,没银子了就借。她自己吃不吃用不用是一回事,但是被人夸一句“真体面”,就能让她心中高兴不少。   她最厌烦的就是别人提起从前。   她从前跟折乌一般,都是不体面的。但是同人不同命,折乌能被太子殿下看上,她却因为花银子大手大脚,这次被人拿捏住了。   其实她以前借银子哪里还过?她自有自己的技巧。只要不朝大侍女借,朝小丫鬟们“借”,这银子还不还,都看她的心情。如今知道她被人开唰了,几个小丫头合起来,开始朝她要银子。   采薇恨的牙痒痒,却不敢闹,闹大了,反而不好。她咬咬牙,跟折乌道:“我知道你如今攀上高枝了,我得罪了你,自有人替你收拾我,可我之前也只是讨几句嘴罢了,跟你并无多少恩怨。不如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大家相安无事。”   她还端着呢。   可折乌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她开口就道:“可是你借了银子,不是就该还吗?这跟你我的恩怨有什么关系?”   她就说自己笨,桑启说她不明白,采薇来说,她还是不明白。   采薇的心就梗了梗。   折乌心里也在嘀咕。听采薇这话,是有人因为采薇之前欺负她,如今替自己报仇了?   她第一个想的是桑启。她有些感动,又有些惶恐。   感动的是有人替自己出头,惶恐的是,还没人为自己这般“报仇”。都是升斗小民,有了恩怨,都只在口头上占几句便宜,如何还有过这种阵仗。   她不由得挺了挺背——既然桑启都替自己出头了,那她就不能拖人家后退。要是别人替自己出头,自己还不识好歹的跟采薇求和,那才是让人心寒呢。她就又一把甩下了车帘子,努力的让自己大声点:“银子是你自己借的,关我什么事!有本事别借啊!”   采薇气的脸都红起来。可看向这边的人不少,桑启也走过来了,她几番思量,还是不敢开口,恨恨的看了眼折乌的马车,跺着脚离开了。   桑启过来的时候,折乌还沉浸在刚刚的“战斗”中不可自拔,她将事情大概说给他听,最后遗憾的道:“其实她走了之后,我还想到一句回击她的话。”   桑启好奇,“什么话?”   折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桑启不解,“不是跟你之前说的那句意思差不多嘛。”   折乌就红了红脸,“不一样的。”   后面这句,会显得她有文化一些。   桑启哈哈笑起来,然后乐极生悲,又被太子殿下拎过去了。   太子殿下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桑启被叫过一回,如今淡定极了。他看破不说破,还给折乌加戏,“折姑娘被人欺负了。”   他如今再不敢叫折乌的小名了。阿乌阿乌的,就跟“啊呜”吃掉一般,太子殿下叫阿乌,那叫喜欢,那叫情趣,他再叫,就怕太子殿下不高兴。他们做奴才的,就要想的多,才能活的久。   可也不能叫折乌啊,这多不好。他脑子一转,就叫折姑娘。   太子殿下果然没反驳!   在殿下心里,折乌果然不是奴婢!   他的话就说的更溜了,“她本性纯善,又为人不计较,采薇就总欺负她。”   太子殿下眉头一皱,“让去庄子上好好反省反省。”   桑启乐呵呵的应了。   更觉得太子殿下待折乌一片真心——殿下之前哪里管过这等小事啊。   他亲自去的采薇马车,让她收拾收拾包裹,这就启程。他们今天就能回京都,这地方正好是京郊,现在送过去,还省事。   “你屋子里的东西,我会让人给你送去,放心,一根针线都不会少的。”,他让人将采薇按住,堵住了她的嘴,“让你一直都狂妄,如今总算是惹到阎王了。”   桑启送走了人,就去李太监那里讨酒吃,李太监说他性子记仇,“不过是给了你同乡一巴掌,你倒将人记得牢牢的。”   桑启就笑,“咱们都是没根了的,这同乡就是兄弟,她打了我兄弟,自然就是打了我。”   李太监就指指折乌马车的方向,“确定了?”   桑启点点头,“李爷爷,咱们两的福分还在后头,可不能让别人再分了去。”   这是自然的。李太监点点头,将一兜子枣糕给他,“你去的时候,带去给折姑娘,她爱吃。”   桑启乐呵呵的,“如今,我倒成了跑腿的了。”   李太监就啐他,“美的你。”   马车进了京都附近,就有人来接,先是接走了一直被关在马车里的顾元培,后来就是接太子殿下。   但太子殿下一路上都没出过马车,有人来了,桑启就去迎,折乌跟着太子殿下在马车里,静静的给太子殿下做小竹屋。直到马车过了喧闹的街市,转进了静静的巷子里,她才舒了一口气。   不过,其实她也是想看看京都的街市是什么样子的,以前只听说书先生说过。   太子殿下瞧了她一眼,在下车之前,道:“等得空了,就带你去街上看看。”   折乌眼睛亮了起来,重重的点头。   啧——太子殿下想:也太好哄了。   不过这把刀,是实实在在被他收服了。   接下来就是磨刀。   虽则给了她菜地,可也只是为了她高兴,该让她做的,训练的,都不能少。他心中打着如何诱她上钩的念头,回到了书房。   太子府分了很明显的区域。   书房和后花园一带是连在一起的特殊部分,称作内院。这里不是他信任的人,绝对进不来。就是伺候的人,也只能轮值的人进来,进来的时候还要交牌子,记录了才行。没轮值的时候,住在外院。   外院比较杂,接待来客的地方,下人们住的地方,大厨房——零零总总,大的很。   但是外院伺候的,就比内院伺候的低一等。折乌很快见到了跟桑启一样是内院伺候的几个人。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那就是漂亮。   若不是自称是奴婢,走在街上,定然以为是哪家的小姐。   若是以前见了这几人,折乌心中难免会自惭形秽,觉得低人一等,但是如今她只想着她的地,眼里心里都是亮光。   一等侍女都是晴字开头。一个叫晴空的就试探的问她,“桑启这小子,一回来就忙前忙后,只让我们几个照顾你——妹妹的行李可多?需要我们帮你拿吗?”   折乌摇了摇头。她老实的道:“我力气大,自己可以拿。”   其中一个粉色衣裳的笑了出来,折乌记得她说自己叫晴云。她笑着道:“你可真有趣,我喜欢。你住我隔壁吧?那屋子空着呢。”   折乌十分不好意思的谢绝了她的好意,“不用了,殿下说,让我住在后花园附近的小屋子里。”   几人就怔住了。   晴空看起来应该是几人中领头的,她跟晴云对视一眼,吸了一口气,“是黎溪院?”   这就不知道了,折乌摇头,“殿下只说是花园附近。”   后花园附近只有黎溪院,是在内院里面的。她们只有伺候花草的时候才能过去。   都是聪明人,便都不问了,晴云道:“那我带妹妹过去?”   折乌很想点头,但殿下让她在这里等着。   她刚想摇脑袋,就见太子殿下进来了,后面跟着桑启。   屋子里就跪了一地。   太子殿下脚不停,穿过众人,声音依旧轻轻冷冷,“——阿乌,过来。孤带你去看你的地。”   折乌就站起来,哒哒哒欢快的跟着走了。   她的地!殿下不愧是殿下,说的话真让人高兴! 第9章 小花篮和花枕头(加更)   太子殿下喜欢花。他的花园里种满了四处搜罗来的珍贵花朵,他大多数的时候,就在花园里的凉亭里处理政务,后来又觉得这儿的花颇得他的喜爱,还在不远处的池塘边修了一座院子,亲自起名,在珍贵的紫梨木牌上挥毫写上“黎溪院”三字,挂在了院子门上。   可见他的重视。   如今,这院子里的一间屋子,赐给了折乌。   她提着三四个包袱——没错,虽然被太子殿下买来的时候,她身无分文,身上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蔽体,但刚刚在马车上收拾东西,她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有这么多的家当了。   一把锄头——是她特地求桑启买来的,为此,还向太子殿下开口要了一钱银子。   锄头是真贵!太子殿下给她记账的账本上,光锄头就占去了一半的开支!   其他的倒是不值钱,但却是太子殿下赏赐给她的东西,折乌把它们看的比锄头还重。   比如她给殿下刻的木头花。比如,太子殿下亲手画过的那些石头。不过她的小竹房子殿下应该很喜欢,没有还给她。   折乌大包小包的将包袱放下,就快步走到花园左边的角落里。太子殿下刚刚指给她看了,角落里约有半亩地,都给了她。   半亩地说多不多,但是说少也不少了。折乌很是满意,她再次郑重的保证:“殿下,奴婢会种出天底下最好吃的萝卜给您!”   她看着地满心欢喜,自然就闲不住了,大太阳的扛起锄头就要挖地,可是那半亩地里,还有些花。   她询问太子殿下的意见,“奴婢给您编个花篮吧?”   太子殿下随意的点了点头就走了,他还要去皇宫里面圣。   折乌眼巴巴见他走了,这才继续拔花。她实在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给太子殿下编了花篮后,还将花辦摘了,晒了,求桑启给她找来了布和针线,准备给太子殿下做个熏花的枕头。   她从大中午忙到晚上,桑启提来了几碟小菜,道:“你这边远,怕是以后不是我送饭来,就是你绕路去厨房吃。”   折乌不愿意麻烦桑启,连忙道:“还是我过去吃吧。”   桑启哪里敢让她去厨房吃!去厨房吃还要经过半个外院,若是路上出了事情,太子殿下生气谁来负责?他是打定主意要日日给她送膳食来的,可却藏了心眼让她感激,所以才有此一问。   见折乌老实劲又出来了,立马道:“算了,这些日子还是我带膳食过来吧,你如今有了这块地,要忙的地方多着呢。何况,殿下要是让你去做别的事情,你岂不是更要忙?哪里有时间去厨房吃饭哦。”   折乌其实连厨房在哪里都不知道!但她听桑启形容,就觉得是件顶顶麻烦的事情,她就道:“若是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就是顺手的事情,我也是要来伺候的殿下的。”   折乌这才松一口气,笑着感谢他,“等我种出了萝卜,必定藏一个给你。”   她还学会开玩笑了。   桑启提着食盒走的时候,就觉得人的变化真是快,再想想当时折乌被带回来的时候,可是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   但折乌却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变化有多大,她等桑启走了之后,就开始收拾屋子。   太子殿下住过的屋子,即便给她的只是一间小的厢房,也是处处精致。如今正是七月间,白日里天热,但是晚上就有些舒爽了,她就着凉风,在院子里搬来搬去,把小石子,木头花,都摆在了屋子里的各处地方。   不知疲惫,乐此不倦。好像一只囤东西的仓鼠。   太子殿下在门外看了一会,不知为何,在宫里受的郁气突然就消散了一些。   他此次云州赈灾,得了万民伞,但是父皇却并没有多加赞赏,反而让他多跟齐安学学。   “你杀的那批贪官,杀的时候是痛快了,可曾想过后果?水至清则无鱼,苛责太过,后患无穷。你弟弟宽和,御下有道,若是他去,便不会如此。”,九五至尊在皇位上拿着折子,斥责他做的不好。   太子殿下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   自从他开始长大,在朝堂上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父皇就开始忌惮他。提拔了他的亲生弟弟出来跟他做对。   想到这里,太子殿下就觉得膈应至极。他又开始生气了。   他是个沉闷的性子,生的也是闷气,自来没个人倾诉,唯一的生气表现就是不吃东西。若是早膳午膳晚膳,他不吃奴才们还能察觉,可是这晚膳已经过了,他又不说吃夜宵,即便生气饿着,也没个奴才看出来。   太子殿下冷着脸从外院一直走到黎溪院,后面的桑启被丢在了后面。   他在这里看了会,气好似消了一些去,桑启才敢捧着一张弓装模作样的赶过来。他‘气喘吁吁’的道:“殿下,这弓有些沉。”   他虽然有一半是装的,但是这弓要是不沉,他也不敢这么装,奴才自有奴才的生存之道。   太子殿下从皇宫里出来总是要生会气的,桑启早就预料到了。他躬着身子,“殿下,可要叫折姑娘出来?”   太子殿下却抬腿走了进去。   折乌虽然一直在四处挪东西,哒哒哒在屋子转,可她还是听见了脚步声,她耳力很好。于是立马捧着花枕头奔出来,“殿下——”   她欢快的道:“殿下,奴婢给你做了个枕头。”   太子殿下没有接。他喜欢花,但是他不喜欢花枕头。   他启唇,依旧冷着脸:“孤不喜欢这些东西。”   殿下不喜欢也是应该的!折乌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答案,她又提着花蓝子给殿下看,“殿下,可以放在小竹屋的旁边。”   花篮是用剩下的竹子做成的,外面插满了鲜花。   太子殿下目光都没给她一个,“孤说了,孤不喜欢这些东西——”,但随即顿了顿,“你手上的伤,怎么弄的?”   这个啊——   折乌不好意思的道:“下午做花篮的时候,不小心划着了,后来又握着锄头,破了一点皮。”   太子殿下轻轻的哼了声:真笨。   他的刀,可不能太钝。   他从桑启手里拿过弓,一把抛向折乌,“给你。”   折乌懵懂的接过,“殿下?”   太子殿下沉声道:“你力气大,却不知道如何掌握其中的力道,这把弓,可以帮你。”   折乌就瞬间眉眼弯弯起来。   殿下在帮她掌握力气啊!殿下真是天下最好的人了!要是掌控好了力道,以后殿下要她掰石子的时候,想掰成几块就掰成几块,就不用总是一掰就细细碎碎的了。   太子殿下又要冷哼了:一把弓而已,笑成这般做什么。   他转身离开,脚步迈出黎溪院后,就对着左手抱着枕头,右手提着花蓝子的桑启道:“你明儿把地锄了。”   ——他的刀,可以为了他杀敌而伤,却不能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但桑启一边点头一边想:就如此的宠!稍微伤了点,连锄头也不给握了。 第10章 射箭和顾元培(捉虫)   太子殿下第二天早膳只吃了半碗粥。   大清早的,桑启就来跟他说顾元培在大门外站着。   顾元培是带着冤屈上京的,明面上,他虽然是跟齐安在做对,但是暗地里,却是齐安在支持他。他如今找上门来,其实太子殿下也不难理解:如此这般,顾元培好像被逼的只能站在齐安的对立面上,只好顺其自然的投靠自己。   这满京都,谁都知道太子殿下和四皇子齐安不和。   太子殿下最终是要收下这个奸细的,只是实在有些恶心,他刚喝了半碗粥就膈应的吃不下东西,只让桑启叫人进来。人也不能进内院,太子殿下是个讲究人,他不喜欢的人,只能在外院的堂厅里坐一坐。   但是顾元培,太子殿下连坐都没给他坐,只让他跪着。   顾元培脑袋冒着汗,更加觉得太子殿下是个面冷心冷之人。   他一路上被关在马车里面,虽然说行动自由,可太子殿下是个怪人,说是为了不让他有危险,专门派了人盯着他。   是真的盯着。分了三个班次,派了六个人,每次两人一起时时刻刻瞪大两只眼睛看着他,让他如坐针毡。   顾元培恨不得将自己十八代的祖宗都拉出来,好好理一遍自己是哪个祖宗曾经得罪过太子殿下,这才让儿孙遭了太子殿下的恨。   话虽夸张,但他真是被盯的毛骨悚然,其他的时候倒也罢了,但是吃饭和如厕的时候实在是膈应的很。   他曾经提出要见太子殿下一面,但是回信的人恭恭敬敬,就是不让他去,每次都只给他一句话:“殿下说不见。”   若不是为了报答四皇子的救命之恩,顾元培是不愿意跟太子殿下打交道的。   但他答应了四皇子做细作,就不能半途而废,于是做出一副因为揭发了四皇子的人,还告到了京都,成了四皇子的眼中钉,便只好投靠太子的作态。   为了逼真,他昨晚从京兆尹府出来的时候,还特地被“四皇子的人”追杀。侥幸逃脱,形容狼狈,这才不得不为了保命,大清早的到了太子府。   站了好几个时辰,他才被带进府去,然后就一直跪着。他说的话太子殿下也不打断,可也不应和。   他咬咬牙,“殿下,下官如今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来求助您。”   “下官以前都是在乡下,有冤就申,就罪就判,虽则在济州城里遇了害,可也依旧信京都天理昭昭,天晴而乌云散。”   “可谁知,谁知下官才离开京兆尹府,就又差点丢了小命。”   “要不是碰上遇上了巡防营的人,下官,下官就见不到今日的太阳了。”   太子殿下就有些厌恶。   他此时倒不是厌恶顾元培——而是厌恶四皇子。顾元培从没见过他,自然不知道他的喜好,这般假装弱者求帮助来让他信任,想来都是齐安告诉他的。   但太子殿下从来不帮弱者。   顾元培在地上磕头求援助,磕的越狠,他就越生气。   额头已经开始冒血的顾元培:“………?”   再不让他停,他就要磕头而死了!   太子殿下的心不是一般的狠。   但他不敢停,停了,姿态就少了一半的真诚。他料定太子殿下不敢让他磕死。   他如此有恃无恐,太子殿下倒是不着急顺从他们的心意,收他进太子府了。   他生气的时候最是冷静,沉着脸站起来,让桑启带他去太子府大门处。   顾元培原以为今日太子殿下依旧对他心存顾虑,所以准备回去多布局布局,接着再战,可刚跟着出来,还没转身走呢,就听见桑启道:“顾大人,请吧。”   顾元培:“………?”   请什么?   桑启态度很好,笑呵呵的,“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您的头磕着出血了,那沾在地板上,难清洗的很。若是您想磕头,那就在这里磕。”   大路朝边,磕不磕随便。   顾元培的脸就成了猪肝色——他现在只想给太子殿下磕头送终。   他尴尬的道:“可本官现在就要去京兆尹府。”   桑启哪里敢为难他,他立马笑着道:“哎哟,京兆尹府离太子府还挺远的,要不要奴才替你禀告太子殿下,给您配一辆马车?”   顾元培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走着去就行。”   他还苦笑了一声,“如今天总算亮了,难道还怕刺客么?那还真是目无王法了。”   这话桑启可不敢回。   等回了内院,就将这话一五一十的讲给太子殿下听。   太子殿下正在教折乌拉弓。   他听了淡淡的道:“随他去吧,只不管他。”   桑启就哎了声,然后撸起袖子锄地去了。折乌力气大,天赋高,太子殿下指点她拉弓射箭,她学了一遍就会了。   不过幸亏她聪明,只看一遍就会,若是她还想看第二遍,太子殿下定然会冷冷的拒绝——不为别的,就为他身子弱,拉不开第二遍的弓。   如今折乌一遍就会,避开了太子殿下这个软处,也让太子殿下稍微舒坦了些。不知为何,他因为顾元培带来的恶心都少了些。   于是肚子就有些饿了。   太子殿下早上吃那么少,桑启不可能不备着,晴空晴云早就在内院的小厨房里热着膳食,都是殿下爱吃的,就怕殿下万一饿了叫膳。   桑启不停蹄地从小厨房取了膳食,伺候着太子殿下吃喝。   至于太子殿下——他就着折乌嗖嗖的箭声,吃的十分畅快!酒足饭饱,他站起来消食,问折乌:“怎么样 ?”   折乌根本没射尽兴!她摸着弓箭,回答的也很朴实,“殿下,它们很听我的话!”   她昨晚拿着弓箭的时候,只想着给太子殿下练力气,可今天真正学弯弓射箭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一般了。   她很喜欢,很喜欢射箭的感觉!   为了表达自己的喜爱,她还专门做了比较:“跟挥锄头挖地一般喜欢!”   她是天生的弓箭手——太子殿下想道。他缓缓的走过去,伸出食指,轻轻的拨动着她手里的弓箭往左移,直到对准了四皇子府的方向。   折乌不明所以的跟着往左转身。   “殿下?”,她问。   太子殿下指挥着她,“朝这个方向射一箭。”   折乌听话的射了出去。   太子殿下满意了。   他唯一不满意的是她穿的衣服有些累赘,射箭太不方便了。他让桑启去库房找一匹布料子,给折乌做一套骑射装出来。   “做事情,就要有做事情的样子。”,他如此告诉自己。 第11章 金子和衣服   桑启得了命令,连夜去库房找布料。   太子殿下的库房在外院,管钥匙的是晴空。小丫鬟刚给她端来了洗脚水,袜子脱一半,就听晴云说桑启找。   她连忙穿好了出门,笑着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找我有事?”   桑启也笑:“我哪有你舒坦,这不,替太子殿下办事儿来了。”   两个人虽然是打小一起长大,一个是侍女,一个是太监,一个替太子殿下管着府里的杂事,一个是要常跟着殿下出去跑的。虽然说利益不太冲突,可太子殿下跟前拢共也没多少位置,自然要多争争,比如桑启,就没将折乌的事情告诉她和晴云几人。   他接着道:“刚刚殿下回来,就去了黎溪院,这不,见折姑娘身上衣服不合身,就让我来取库房钥匙,给她选几匹布料,做件衣裳。”   一句折姑娘,就让晴空心中明白了,她心中微涩,朝黎溪院的方向努了努嘴,“我说桑启,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也别藏着掖着,好歹是多年的情分,你怎么知道以后就用不上我了?”   桑启拿乔了半天,最后也不敢太得罪她,可也不想直说,只道:“来头小,命却好。”   晴空便瞪了他一眼,恨恨的开了库房,让桑启选。   太子府里每年都有江南的丝绸进特供,又因没有太子妃和侍妾,这些布料都堆积在库房里,被晴空用箱子装了,放在了一处。   太子殿下虽然吩咐的是做骑射服,可桑启却不敢只给折乌做件骑射的衣裳,他挑来挑去,足足挑出了十二匹布,颜色以浅色的为主,深颜色的只要了红色和蓝色。   取了丝绸,他一个人自然是拿不了的,于是又叫了几个小丫头捧着,招摇过府,亲自去了绣房。   绣房的管事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问桑启要做什么样的,桑启早就有注意了,他只要了三套骑射的,其他的都按照府里的大侍女衣裳样式做。   这般从库房到绣房走了一趟,太子府里是人人都知道了有折乌这么个人。当晚传到李太监耳朵里的时候,他就啧啧了几声,觉得桑启能爬到这个位置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折乌住进黎溪院,想来都是传遍了。可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却都有些计较。如今桑启弄了这么一出,把虎皮算是给折乌拉起来了。   对方就是再有胆子,也不敢欺负她。就是晴空,也得掂量掂量。   桑启是把事情做绝了,李太监自然不敢落后,他想了想,第二天早早起来做了云州人喜欢的辣肉酱,让小太监给太子殿下送膳食的时候,顺便捎给桑启,再由桑启送到折乌手里。   大清早的,雾还没散,小太监提着膳食往内院赶。桑启昨晚值夜,一晚上不敢合眼,眼看天明了,更不敢睡,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就怕太子殿下醒来叫他没听见。   小太监来的时候,他正打了个哈欠,见着膳食,点了点头。还是李爷爷靠谱,准备了两份。   果然,太子殿下起床,就让送一份早膳去黎溪院。   如此挂心!桑启哎了声,正要往外面走。就听太子殿下似乎有些愉悦的道:“算了,孤去一趟。”   !   虽然每天太子殿下都会因为折乌做出与自己以往不同的举动,但每一次桑启还是要震惊一会。   太子殿下的心里却在想着一件事情:梦中折乌的箭法可真争气。   隔着那么远,还是一箭就将齐安身边狗腿子之一的宁国候世子宁翰给射了下来。   真是大快人心!   他如今还不能杀的人,她后来全部都为他杀了!   他越来越相信,梦里吩咐她去杀齐安的是自己了。   太子殿下走进黎溪院,却发现屋子里没人。他皱了皱眉头,转身朝菜园子走去。   人果然在那里浇水呢。太子殿下就有些生气:真是不务正业!   这双手,合该是握住缰绳,拉开长弓的,不该握着锄头,提着水桶。   折乌很早就起来撒种子,撒完了还要浇水,幸好黎溪院就是靠着水建的,打水方便的很。   刚浇完,一抬头,就见太子殿下站在雾中看着自己,若隐若现,如神明一般。   她内心欢喜,雀跃而起,穿透浓雾奔过去,“殿下——”   她甜甜的喊:“殿下。”   太子殿下的眼神就稍微松缓了些:算了,她如今懂个什么呢?就是以后那般才能,许也是自己教她的。   吃了没见识的亏。   种地也能高兴成这样。   他就淡淡的嗯了句,“去练弓箭吧。”   折乌领命去了。殿下让她做的事情,她都要做到最好!   她属实是个认真能吃苦的人,殿下教她的姿势和力道,都学的十分到位,一箭一箭的往靶子上射,让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有了地方使。   她虽然老实,但是不笨,她其实大概也能猜到殿下送她弓的原因了。   她觉得殿下是想让她做护卫。她力气大嘛。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高兴,因为这样一来,她就算是稍微有点用的人了。   她要努力对的起殿下这份看重!   但太子殿下却不喜欢她眼睛里时不时冒出来的卑微之光。   他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知道她会下意识的卑微。这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毛病。   太子殿下这辈子看什么都是高高在上的,他的刀,也不容许蒙上灰尘。   他等她吃完饭,站起来,“随孤来。”   折乌立马就跟了过去,她问:“殿下,我们去哪里啊?”   没有回答。   太子殿下只走不说话。折乌已经习惯他这副高冷的模样了,见此闭了嘴,又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殿下,奴婢想在黎溪院弄个小灶台。”,她斟酌着,“以后等菜好了,奴婢就能自己煮了。”   总让桑启带膳食过来,她心中还是不安。   太子殿下脚步不停,心中却哼了一声——没出息。   等到了外院,他每过一处都跪了一地,折乌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还有些回不过神。   太子殿下顿了顿,脚步慢了些:“阿乌——”   折乌这才惊醒,小跑过去:“殿下?”   太子殿下目光不变,“跟上。”   “哎。”她点头,再不敢出神。   库房外,晴空早就开了库房紧张的等着,等太子殿下和折乌一进来,她迎上去跪着,“殿下,可要奴婢——”   话还没说完,太子殿下已经进去了,后面跟着那位折姑娘。   晴空倒吸一口气,心头万千思绪,涌出些不安和酸意。   殿下何曾,这般带人进过库房?   天儿真要变了。   ***   折乌万万没想到,殿下竟然带她来了库房!这里简直就像梦一样!   “一样一样的,打开看看。”   这是太子殿下对她说的。说完后,他就坐在库房前的书案旁,让“正好”赶来的桑启去拿了折子看。   殿下看折子,头低了下去,折乌看了眼,这才深吸一口气,开始奉命看库房的东西了。   库房里的宝贝很多。可惜字画她都不懂,只路过明显带有“金银”的物件时,才会驻留脚步。   她还看见了一扇屏风,绣着栩栩如生的鸟儿,蝴蝶,和花卉。屏风下放着一个大箱子,折乌好奇的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竟然放着好多首饰!   箱子刚打开的时候,这些首饰因聚在一起,散发出别样的光芒,熠熠生辉,她忍不住惊讶的叫了一声,然后捂住嘴,看向太子殿下,见他没看过来才继续看起来。   最上面的一层,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镶着蓝色石头(?反正她不知道是什么)的簪子,还有一串珍珠串起来的链子。   她捂着唇看了会,才继续开箱子。然后嘴巴就不用捂住了——因为一箱比一箱耀眼睛。   她看到最后都麻木了,直到开出了一箱金灿灿的金子!   之前的珠宝首饰在她眼里即便珍贵,可因为不知道价钱,所以没有金子来的直观!   如今见着了这么一箱金子,又要叫起来了。   她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上去摸了摸:滑滑的!凉凉的!   太子殿下余光看见了,微不可见的笑了下,然后冷着脸,走过去,道:“搬出来。”   折乌懵住:“殿下?”   “搬出来。”,他下了命令。   折乌就认认真真搬黄金了。   太子殿下只让搬,没说搬到哪里,怎么搬。她就想了下,将黄金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在脚下。   然后搬着搬着,她就用黄金不自觉的将自己围了起来!   太子殿下折子看完了,站起来,喊她:“阿乌,走了。”   可是黄金还没搬回箱子里去!   见她又要犯傻,桑启赶忙过去,“你先跟着殿下,其余的有人做。”   折乌就感激的点头,跟在殿下后面喊:“殿下——是要回去了么?”   声音带着一股浓浓的欢喜。   回去?回哪里去?这里是太子府,都是太子殿下的家。   桑启还没想完,就听太子殿下在前面轻轻的嗯了声。   桑启就觉得,这宠的没边了。   太子殿下宠,他们做奴才的就要捧,他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又去了库房一趟,催人放下其他活,至少先把折乌的骑射服赶出来。   库房的十几个绣娘不敢歇息,当天就将衣服合力赶了出来。   桑启捧着新鲜出炉的衣服去卖人情,“我是千催万催,终于给我赶了出来,快穿上看看,合身不合身。”   折乌摸着衣服上绣着的红叶李树叶子细细的感知,高兴的不得了,“给我的?真好看。”   也幸而太子殿下不在,不然又要冷哼一句没出息了。 第12章 老丈人和四皇子   隔天,太子殿下上朝之后,惯例去坤宁宫看望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正在给齐安选侍女。齐安今年二十岁,正好比太子殿下少两岁,但他已经早早的娶了皇子妃,成婚三年了。三年来,四皇子妃都没有生育,皇后娘娘着急的很,等着儿子进宫,拉着他让挑个侍女回去收了,也好延绵子嗣。   齐安就挑了个颜色最好的。   皇后娘娘便高兴的很,还拉着四皇子说:“早日给本宫生个皇孙,本宫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四皇子妃沈氏僵硬的站在一边,神情微涩。   正好此时小宫女来报太子殿下来了,皇后娘娘的嘴角一僵,嘴巴自然就停了。四皇子妃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虽然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可是关系却并不好。   当今皇后十五岁嫁给皇上,总共育有二子。大儿子齐楼生出来就被立为太子,被皇上抱到了太后娘娘那边养育,亲自教导,事事亲为,所以,皇后娘娘很少见到太子殿下。   第二年,她又生下一子,这个儿子,皇上没有夺走,留在了她的身边,十分得她欢喜。   本来,一个儿子是太子,掌握大权,一个儿子孝顺,留在身边开心逗趣,是最好不过的了。但自从太子殿下十八岁之后,皇上却不知为何厌恶起太子来,转而宠爱四皇子。   都是皇后生的儿子,都是嫡子,四皇子被皇上捧了上来,自然不肯放弃那个位置,他自小就有野心,于是乘风而起,走到了太子殿下的对立面。   如此形式,皇后娘娘左右难舍,却还是对小儿子感情深厚些,与太子殿下不过是表面母子情分。   这些,都是四皇子妃出嫁的时候,沈家老夫人跟她说的。沈老夫人还说,无论家族怎么样,跟四皇子关系如何,她既然嫁给了四皇子,那便要以四皇子为先。这般,才能活的下去。   她谨记在心,平日里不敢跟太子府那边有任何瓜葛,怕被四皇子和皇后娘娘知道了,有所怨言,所以,尽量的避着,倒是只有在坤宁宫才能见到这位传说中脾气不好,心狠手辣的兄长了。   不过,私心里,四皇子妃是十分感激太子殿下的。因为他一来,皇后的嘴巴就像是被缝了起来,在他面前不敢再唠叨那些“延绵子嗣”的话,毕竟,太子殿下尚未娶妻。   她松了一口气,静静的等待着人进来,谁知,一低头,却见四皇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沈氏头皮一紧,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多想。   脚步声由远而近,一道极为清冷的声音绕在坤宁宫诺大的宫殿里,将坤宁宫显的更为空旷。   “母后。”,太子殿下恭恭敬敬的行礼,“母后可康健?”   皇后娘娘嘴角扯了扯,努力微笑:“好……康健。”   太子殿下点头,“那儿臣就放心了。”   然后就要转身离去。   至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没给过旁边的四皇子夫妇。   四皇子妃是无所谓的,众所周知,太子殿下极为冷淡,若是某一天用正眼看你,只有两个后果。一个是觉得你惊采绝艳,会重重的启用你,一个是觉得你碍眼,需要送去断头台了。   她这个身份,绝对不会是前者。   但她想的明白,齐安却显然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他捏着手,“大哥——见到母后,才说了两句话就要走了么?你可知孝顺为何物?枉你还是太子,要为天下人做表率——”   就像知了一般,叫个不停,惹人烦的很。   但他说他的,太子殿下的脚步却依旧不曾停下,齐安愤怒而起,几步并做一步,就要上面拉扯——   沈氏叹气的闭上眼睛,果然,她听见皇后娘娘的惊呼声,齐安的痛呼声,一起响起。   何必呢,每次都要找揍。   但其实,太子殿下的拳头并没有挨到齐安的身子,齐安痛呼是因为自己摔倒了。   沈氏不得不去扶起她,听着齐安骂已经走远了的太子殿下,而她的婆母,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终于看着小儿子摔伤的手臂,骂了一句,“这个罔顾孝道的孽子!”   不过,她也不敢继续骂下去,于是话题不知怎么转的,又转到了原来的地方,“就是早早的生个儿子才好——可惜你媳妇没用,不然母后也不会如此着急——”   沈氏的心,就又开始沉沉甸甸。   而与她相反,太子殿下步伐不快不慢,心情愉悦,一步一步的朝御书房走去。他到的时候,刑部尚书大人沈琩正从里面出来,见了他,连忙跪下,“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颔首,“起来吧。”   沈琩是四皇子妃的父亲。本来自古结亲,尤其是与皇子联姻的,相当于将自己整个家族都跟皇子绑在一处了,但沈琩是个例外。即便圣上亲自赐婚,将沈氏赐予了四皇子,他却一副看不上四皇子的样子,事事都要跟四皇子划清界限。   皇后娘娘丝毫不给沈氏面子,他这个父亲占一半的功劳。   沈琩是个老臣了,治下严谨,不贪污不受贿,还是个直性子。犹如不喜欢四皇子为人一般,他是就算嫁了女儿也不想与之为伍,可对他欣赏的太子殿下,那是遇见就第一个下跪,下跪之快,常常能让四皇子见了心中就满肚子气。   不过,太子殿下还是很受用的。   他将人扶起来,问道:“沈大人今日不是沐休吗?怎么进宫来了?”   沈琩就道:“还不是为了顾元培那个案子。您知道……那闵信是四皇子的人,仗着四皇子的名号,在济州城是为非作歹,根本没有人敢言语。如今,出了个顾元培,嘿,这小子,初出茅庐不怕虎,竟然敢上京告御状。”   他说到一半,又高兴的道:“老臣只顾说的高兴,忘记这顾大人,还是靠太子殿下的庇护,才到的京都。”   “这案子脉络清楚,人证物证俱在,京兆府尹却迟迟不判,不就是怕得罪了四皇子么?老臣今日进宫,就是要跟陛下说说这案子。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不至于还让闵信免罪吧?”   太子殿下就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那父皇如何说?”   沈大人高兴的道:“陛下说,让老臣主审此事。”   太子殿下就觉得,齐安弄这出,怕是还想将这位沈大人的心拉到他那边去。   到时候,只要他出来主动将这闵信绳之以法,不仅他会信任顾元培,沈大人怕是也会对四皇子改观。   太子殿下又想起了梦里,他们对齐安的称呼。   禹王。   禹这个封号,自来都是给蜀地的藩王,沈家又是蜀地的世家,想来若是齐安能在蜀地盘根,沈家不少帮忙。那这位沈大人,沈家的家主,后面有没有投靠齐安呢?   若是投靠了,这次闵信的事情,算不算一个开端?   太子殿下整了整袖子,就对沈琩道:“沈大人,不如,孤与你打个赌吧。”   太子殿下一向寡言,这回竟然有了兴致打赌,沈大人立马道:“什么赌?”   “孤想与你赌,四皇子这些年,知晓不知晓闵信做的事情,有没有给他——暗地里处理过人命官司。”   是闵信仗着四皇子名号为非作歹给四皇子招黑,最后被四皇子亲自揭发,还是闵信这些年跟四皇子一起为非作歹,最后被四皇子踢了出去做替死鬼——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   太子殿下站的笔直,大袖摆随风而起,淡淡的道:“沈大人,可敢一赌?” 第13章 送膳食和刀鞘   沈琩这辈子直来直去的,太子殿下说打赌,他也没多想,随口答应了下来。   但在他的心里,四皇子这个人虽然不中用,不是他心目中的明君,却也只是脾气暴躁些,做事欠考虑一些,大毛病是没有的。太子殿下怕是多虑了。   他笑着道:“那臣就告退了。”   就连赌注也没有问,可见是没放在心上的。太子殿下便看向他离去的身影,直到人转弯了,才收回了目光。   然后迈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武帝正在看折子。见了儿子进来,道:“在外面跟沈大人说什么了?”   太子殿下行完礼后,站起来,肃着脸回:“不过说几句玩笑话。”   武帝将折子往桌子上一丢,淡淡道:“你这种人,什么时候还会开玩笑了?”   太子殿下就抬眼看了武帝一眼:他这种人?他这种什么人?   他今日来是为了举荐济州知州的新人选,并不愿多生事端,于是将折子递上去,就要走,武帝却叫住他,“你在坤宁宫,又打你弟弟了?”   太子殿下面无异色,“打了。”   武帝大怒,“你当真是不顾兄弟情分?”   太子殿下就觉得他这话有些可笑。   多年前,武帝杀光了自己的兄弟继位,颇为自得,心中信奉皇家无情之道。   太子殿下出生之后,便被他亲自教导,教的是杀人之法,断的是人伦五常。   活生生将他教成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   若不是太后娘娘及时发现,将他的性子掰回来一些,他如今怕是还要更加冷情。   可即便如此,却也已经让他不似其他同龄人。他心中一直都是缺少着常人有的感情。   随着他年岁越来越大,在朝堂的势力也越来越大,武帝终于发现,自己教导成的这个怪物,可能还会噬父。   他开始打压他,将四儿子踢出来当做绊脚石挡住他,试图阻止他继续前行。   结果过了几年,他更老了,却开始想要他们兄弟和睦。时时刻刻都在说:“那是你的兄弟,是你的手足!是一个娘胎里面出来的同父同母的兄弟!”   太子殿下就有些不解。   这些年来,武帝不断给齐安权利,到了今年,才发现给四儿子的太多了,于是又将他提了出来,把云州赈灾这差事给了他。   此消彼长,玩的一手好称。   如此将儿子当做秤砣,却又责怪他毫无兄弟之情。一边想要平衡权利,一边又想着天家情义,不断地让他退一步,再一步。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照例恭敬的道:“儿臣并未杀四弟。”   言外之意,便是只打他,算给面子了。   武帝气的脸色铁青——他的儿子如今只是打弟弟,他当年却是实实在在杀过弟弟的。   等人出去了,他气的拍桌子,“这个孽子!若不是老四实在提不起来,朕早就——”   话说一半,他闭了嘴,伺候他的贴身太监吓的跪在地上,浑身发寒。   当今天子一共生了五个儿子,却只养大了皇后娘娘所出的太子殿下和四皇子。   虽然皇上没有说出来,但是太监知道,他想要说的是:若不是四皇子实在提不起来,早就——废太子了——   ***   太子殿下每次进宫回府心情都要坏上一会,午膳晚膳用的极少,以前没少让桑启和李太监操心。   但如今不一样了,如今有了折乌这个变数进府,桑启就将让太子殿下多吃饭这个重任交到了折乌的手上。   折乌临危待命,提着膳食等在进内院的拱门处。   七月的烈日晒的很,她顶着大太阳,乖乖的等着,桑启本想劝她进不远处的阴凉处等,可又想了想,觉得自己一个太监不懂男女之间的感情,万一指挥错了,倒是将人害了。   ——指不定太子殿下见折乌晒成这般,反而更宠些呢?   他就不敢多言语,陪着一起站。   太子殿下进来时,便看见两个人全身都是汗等在那里。   折乌等的专心,耳力又比桑启的好,第一个冲上去,“殿下!”   她喊道:“您回来了,可吃了午膳?”   太子殿下今日气都气饱了,哪里有什么食欲,他脚步不停,正要走,就见她热的红扑扑,手里已经提了食盒。   太子殿下的脚步就挺住了。他冷冷开口:“桑启,你是蠢的么?”   不知道去前面的凉亭么?   桑启乐意被骂!   太子殿下越骂他,就证明对折乌更在意,他的未来就越光明!他诚恳的承认错处,几次三番打断想要开口解释的折乌,还给她使眼色:都让我来承担!你不要开口!   一个好的奴才,背的锅越大,越厚,将来主子举刀砍你背的时候,就越能想起当年不易。即便他不念当年,依旧要斩你,这些锅也能替你分担一部分的刀剑,少进一些到血肉里。   桑启十分满意。   但折乌却内疚极了。她从来没见过太子殿下这般骂人。   这姑娘还以为是自己等在这里送膳食让桑启被骂了,丝毫没想到别处——毕竟对于从前不论是烈日还是寒冬都要在外面砍柴挖地打猎的人来说,就这么站着,有什么辛苦的?   她死心眼觉得是自己连累到桑启了,是她想在这里等的。   她的步子就缓了两步,有些不知所措。太子殿下就跟着慢了一点,然后拐了个弯,朝凉亭走了过去。   桑启眼睛一亮,推推还愣在原地的折乌,“快去啊,把膳食摆在凉亭里,好好伺候殿下用膳!”   折乌啊一声,立马跟了过去。   她小声的喊:“殿下——”   太子殿下嗯了声。   折乌就松了一口气。殿下还是那个对她很好的殿下。他并没有生气!   她瞬间欢快起来,“殿下,奴婢今日又能射的远了些。”   她一边布菜一边道:“殿下,奴婢今天还领了好多漂亮的衣裳。”   她说她的,太子殿下从不搭话,但食盒里的饭菜却是吃完了,桑启来收的时候,总算舒了一口气。   下午,太子殿下要与府上的谋士在书房议事,折乌就大着胆子,有些取巧的问:“殿下,晚上,奴婢给你送膳食去吧?”   她说完又道:“奴婢下午会好好练弓箭的。”   她上午已经抽空把半亩地伺候的平平整整,暂时不用她多操心,只要专心练弓箭就好了。   太子殿下自然是乐见她努力练习的,至于送膳什么的,都是小事。   ——送膳,也是忠心的表现。   送就送吧。   太子殿下如是想。   等太子殿下走了之后,折乌就松了一口气,哒哒哒踩着步子去练弓箭。等到黄昏,她求桑启带自己熟悉路,“我自己去小厨房提膳食吧,不然总要麻烦你跑来跑去。”   桑启哪里肯将这个差事给出去!但凡换个人说这句话,他都要怀疑人家是为了抢活,但折乌定然不是,他就好笑的道:“姑奶奶,你就别担心这个那个了,我若是让你去提膳食,太子殿下就要让我走了。”   不等她说话,又继续道:“你快去换件衣裳吧,全身都要臭了!”   折乌脸红起来,她轻轻嗅了嗅:确实有点臭!吓得她立马去沐浴换了件刚得的新衣服。   她选的是那件红色的大侍女样式的,衬的人气色极好,腰身一掐,窈窕婀娜。   她提着膳食,又等在书房的长廊外,等太子殿下来时,她雀跃的奔过去,“殿下!”   太子殿下等她停住后,才问她,“阿乌——下午可有好好的练弓?”   折乌乖巧的点头,“练了的——”   太子殿下就又不说话了,他直接在廊下随性而坐,静静地等着折乌布菜,等她提着灯走了之后,他才开口问桑启:“衣服你挑的?”   桑启瞬间明白什么意思。他立即邀功,“是奴才亲自选的颜色。”   太子殿下满意的嗯了声:桑启虽然有些蠢,但是眼睛总算没瞎。   他的刀,就该配上这般好颜色的刀鞘。   他难得愉悦的开口:“再换个别的样式做几件吧。” 第14章 花枕头和书本   浓雾随风而散,如飘带在空中乱舞。藏于雾中的小屋里,咯吱叮咚一声,传出锄头和弓箭的碰撞声。   折乌习惯性的拿起了弓箭走向不远处的水榭中,那里立好了靶子,她每天都要去那里练习。一箭一箭的,她努力让自己射的更准,更快。   最后,靶子射完了,她满意的走过去看了看,又拿起太子殿下赏给她的梨随意的往上抛去,最后,在梨还没落下来之前,一箭射中,插在了靶子上。   射完的梨也不能扔,太子殿下赏的呢!她将箭拔出来,在水里洗洗,高兴的啃了口——是专门照着被箭射穿的洞啃的,以表示自己的激动之情。   她这招练习了好几天呢。   吃完了往外看看,太子殿下还没来。   她就放下弓箭,扛起锄头去锄地。不过半亩地,已经撒下了种子,其实不用再锄了,但时不时还是会有杂草生出来,她如今有了锄头,就不想它闲置,于是明明用手拔的草,她也要用锄头挖一挖。   ——很久以前,她以为锄地种菜会是她永远的不变日常,自己必定是繁忙而劳累的为了活着不断的挥锄头,而如今,锄地却只是她日子里的小事情了。   折乌颇为感慨,然后就见菜地旁边的土坑里,落了些花辦。她看了眼,又想给太子殿下做花枕头了——她听桑启说,殿下如今是枕着她的花枕头的!就是花蓝子,也放在了里屋的古董架子上。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希冀——什么时候,才能去太子殿下的屋子伺候呢?   殿下好像没有这个打算。   折乌扛着锄头,一边走一边又开始算银子。   她将银子给殿下之后,怕自己记不清楚,太子殿下便有些不耐烦的给了她一个账本。里面写着她还剩下多少银子。她看不懂字,只能每次问殿下。昨儿个取了五文钱托桑启帮自己买了一棵小枣树后,殿下就说,只剩一钱银子了。   十钱银子是一两,而她,到太子府一个月不到,竟然用完了九钱银子!   城里的钱,果然不值钱。   不过要是再细数自己买了些什么,她又觉得值得。买了锄头,买了种子,还买了……书。   是一本识字书。她偷偷的托桑启买的,还不敢告诉太子殿下。   桑启就问她,“你若是想学,就告诉殿下。”   红袖添香,太子殿下定然是允的!桑启试想了一下,觉得多少佳人才子的假话,都是才子握着佳人的手写字,一下一下握出来的!   但折乌不愿意,她低下头,“没想其他的,就是想学些简单的字,看懂账本。”   至少,她要学会一两银子怎么写,一钱银子是什么样的,不然,每次都要殿下告诉她,她怕殿下会烦。   她小声的求桑启,“你告诉我怎么读就行。”   她自己回去练。   以前,住在村头的折三叔家的小儿子,就是这般在学堂里学里字,然后回家,用树枝在地上练字的。   桑启一听,这还了得!太子府什么没有,还用你自己在土里比划?您连玲珑翠都涂了,红叶李都削了!   但他不敢说,他只能告诉太子殿下,“您说,奴才这,这怎么回她?”   他看着太子殿下的脸色,故意道:“殿下——要不,奴才回绝她吧?”   太子殿下就看着窗外,道:“想学,就学吧。”   ——这宠溺的声音!桑启便哎了声,领命去了,跑去李太监那里蹭花生米。   李太监就赶他,“还等什么啊?赶紧出去买书啊?”   桑启就得瑟的笑,“李爷爷,你这回是没我想的周到了。”   李太监刚反应过来,就见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盒子进来,“桑启哥,这是殿下让小的给您送来的。”   桑启就接过来抱着,当着李太监的面拍了拍盒子盖,嘿了一声走了。   折乌这辈子哪里碰过书啊!   她将手在身上擦了又擦,“真买回来了?”   瞧这话说的!不买回来还能是偷的?桑启就道:“要学,就学出个样来!”   免得太子殿下将来口味变了,喜欢吟诗作画的怎么办?   折乌激动点头,自此又给自己增加了一件事情做——学字。   不过,学字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她本来想从菜园子里搬些土回去,谁知桑启又给她裁了一些纸。纸看起来不太好,听桑启说,是李太监之前买了纸,结果没用完,听闻折乌开始学字之后,就送她了。   折乌十分感激李太监,给他回了个小木雕花。   拿着玲珑翠做颜料,红叶李木头做出来的雕花,李太监还有些惴惴不安,“殿下不会怪罪吧?”   桑启这点因常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倒是看的明白,“她身边迟早是要有人伺候的,你凑上去,真心为她好,又是个老狐狸了,什么事情都替她挡着点,谁还敢欺负她?殿下心里有数呢,你害怕什么?这雕花,你就当传家宝吧。”   李太监想想也是,更加尽心尽力的为折乌着想,又换着法子,送了好几回的白纸过去。   可折乌却不敢浪费,除非觉得自己写的特别好的时候敢写一两张,其他的时候,都会在土里比划,手闲的时候,就用树枝,手没闲的时候,就用脚。   但如现在这般脚也走着,一只手扛着锄头,一只手算着账,手脚都不得空,只好算着算着账,就停下来手比划一个字,脚比划一个字——真是奇怪极了!   太子殿下下朝回来,便看见她这般奇奇怪怪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奇怪的姑娘”却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她看见太子殿下后,就欢喜的奔走来,“殿下——”   她喊,“殿下,奴婢练完弓来,也锄完草了。”   刚刚还复习了“殿下”两个字怎么写!   太子殿下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嗯了声,往黎溪院方向走。   折乌就跟上去。“殿下,奴婢想给您再做个花枕头。”   桑启脚步就顿了顿:花枕头哪里来?那是要摘殿下后花园的花啊!殿下有多喜欢这些花,桑启是知道的。   这是不是太恃宠而骄了?   他狠了很心,强笑着阻止,“殿下的花枕头还没——”   刚说话,却见折乌已经哒哒哒去采花了!   桑启就瞪大了眼睛:折乌的胆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大了——   结果就见太子殿下看了他一眼,“桑启。”   桑启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殿下?”   然后就听太子殿下低沉的声音响起:“不过一些花而已,随她采吧。”   桑启便觉得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若是没有殿下的允许,折乌怎么敢放肆的去摘花呢?   然后,他就陷入了迷茫:明明刚刚太子殿下没点头也没说话,折乌是怎么知道殿下允了的? 第15章 厨房和投壶   折乌从花丛里挑了好几种颜色的花。   边摘边朝太子殿下问喊,“殿下——这边的花可以摘吗?”   太子殿下如此高傲之人,自然不会也跟着喊一声“可以”,所以就只能桑启代劳了,大声道:“可以——”   折乌一听是桑启喊的,下一句便喊的是:“桑启——这花可以摘吗?”   桑启刚想回,就见太子眼睛斜了过来,虽然没说话,但气息之冷,让他还是本能的问了喊了一句,“先别摘,待问过殿下再说——”   于是,折乌就又喊回了“殿下——”   太子殿下就站在那里,轻轻的颔首。   折乌眼力好,能看的见,接下来便也不喊了,看见什么花,就先折一朵,举起来给太子殿下看,等到殿下点头,她就辣手摧花,哒哒哒欢快的在花地里跑,像林间小鹿,脚步声跳跃在心头。   ——瞧,她被他养的多好啊。   太子殿下心中蓦然生出如此想法。   这种想法从何而来,又代表着什么,他不得而知,他以前也没这种想法。不过是看着她挥舞着鲜花,踏着轻巧的脚步,迎着朝阳灿烂欢笑,便觉得有些欢喜。   然后,又生出一种遗憾:还是养的不够好,不然,也不会偷偷的学字,而不敢告诉他了。   她是他的刀,她的一切他都该知道。所以老天爷才会让他梦见她的未来。这是老天允许的事情,即便他现在还没探寻出做梦的规律和方法。   不过太子殿下从不肯承认自己不好——都是人生第一次养刀,何必过多苛责呢?有遗憾,慢慢填就是了。   他定睛看花地小道,女孩正欢欢喜喜的捧着花朝他跑过来,结果却没停住脚,被他扶了一把,才算稳住。她高高兴兴的抬起脸,给他看手里带着露水的花朵,“殿下,您看,好不好闻?”   太子殿下就垂眸看了眼,然后转身继续朝黎溪院走去。   折乌却已经能明白殿下的意思了:这是觉得好闻呢!   她便高兴起来,跟在殿下后头走。等到了黎溪院,她噔噔噔将花放在篓子里,着才啊了一声,喊起来,“殿下——您等等奴婢,锄头忘记了,得回去拿。”   扛着锄头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桑启:合着你才想起来。   他自然又是一番客气,得了折乌感激的眼神一枚,然后,就听折乌又在跟殿下说黎溪院单独开一个小厨房的事情。   “提膳食好远啊,好像村头到村尾!”,终于出去提过一次膳食的折乌苦着脸道。   太子府实在是太大了。她不想自己每次吃饭都要麻烦桑启。一天三次,她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太子殿下就看了桑启一眼。   桑启心眼活,觉得殿下这眼神,也不是不同意的意思。他开口便道:“折姑娘每日都要练习弓箭,还要侍弄菜地,这膳食做起来,从准备到——”   折乌听到这里就想出声:其实做饭不累的,她以前最松快的时候就是做饭,因为这是最不要力气的活了。她还可以偷吃!   桑启就连忙给她使眼色,打断她的话,“这每日里事情多,不如就让李太监到黎溪院这边来做膳食。”   太子殿下现在的膳食,一般是李太监先在外院做好了,然后提到内院。但是殿下在内院也有一个小厨房,是他突然想吃东西,或者生闷气不吃饭,奴才们就赶紧预备一份在小厨房里。   所以,李太监其实能出现在太子殿下面前的机会其实不多。   如今,机会不就来了么?   他恭恭敬敬说完,太子殿下就点了点头,“那便让他白日过来做膳食吧。”   这事情,就这么三言两句的定了!但是,跟折乌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她是想自己做的。   可太子殿下眼睛一看过来,她隐隐看见了其中的火苗,便不敢说话了。殿下好像在生气。   太子殿下当然生气,他的刀,他是要留着砍人的,可她总是想让自己去切菜!   又是吃了没见识的亏,这些下位者的毛病总是改不了。不过能带她去一次库房,也不能次次去,见识这种东西,一时半会急不来。他只好冷冷道,“练弓箭去。”   她怎么就不明白,她以前即便是藏在泥土里,刀鞘生锈带旧。可她,已经被自己□□了。   折乌就赶紧领命去了。   她拉弓射箭,太子殿下就坐下品茶,她射了好几箭,太子殿下都不曾抬头看她,她心中就有些委屈。她只不过是想自己做饭,可太子殿下却生气了,而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何而气。   殿下的心,海底的针。   不过,她有一个十分明显的优点,那便是心中再如何沮丧,手里的箭从不会出错,她一箭又一箭,毫无失手,等射完了箭篓子里的箭,她鼓起勇气,转身拿起一个橘子向上一抛,耍起了把式,一箭将橘子射在了箭靶子上。   然后,她带着求紧张而求表扬,原谅,及安慰的多种情绪,颤颤巍巍的道:“殿,殿下——看,奴婢射中了一只橘子。”   太子殿下听得这声音,眼神就和缓许多了:算了,她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宝刀。她从前只在菜地里待过,即便他带她到了太子府,给了她弓箭,换上了鲜亮的衣服,让她见识了私库,可她的意识,也只是从会拒绝别人到如今开始想认字了的程度上。   她没有上位者的心,奴役不了别人,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了无聊的事情上。   她还什么都不懂。   太子殿下的眉头就松缓了一些,见她还看着自己,便道了句,“不错。”   折乌就顿时欢快了。殿下不生气了就好!她压住眉飞色舞的眉眼,努力憋着欢喜背过身去从箭靶子身上拔箭——太子殿下才刚原谅她,可不能让他觉得她太过于得意。她要做一个跟太子殿下一般,不喜形于色的人!   不过,她拔箭的动作实在是太欢喜了,一只一只的扔进箭篓子里。   篓子在箭靶子前面不远处,她就一只只投进去,最后投的欢快了,她将箭篓子特意又推远了些,欢欢喜喜的在那里投。   太子殿下:“……”   嗯,下回有时间,倒是可以教她投壶。   她玩,他就在旁边看,等桑启过来说书房的客人到了,他才将人唤过来,“孤待会过来看你练习的怎么样。”   折乌就乖巧的点头,“奴婢不会偷懒的。”   不过她一直等到黄昏,也没见太子殿下过来,她提着小灯笼,等在黎溪院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去前院问问时,桑启来喊她了,“快,换身衣裳,随我出去,殿下叫你跟着一起出门呢。”   折乌来京都还没出过门呢!   她连忙闻起来,“殿下有说去哪里吗?”   桑启就道:“去镇国公沈家。沈家知道吗?沈家老大人是刑部尚书,女儿还嫁给了四皇子。”   这么重要的地方啊!   她上了马车,就一直紧张着,老毛病又上来了。   太子殿下盯着书,头不抬,道:“怎么?”   折乌知道是问她怎么了,她紧了紧手,道:“殿下——奴婢,奴婢怕给您丢脸。”   太子殿下就嗯了一句。   ——所以,他才有了带她出去看看的意识。   不过,这话,他只在脑海里过了一瞬,就直接忽视掉了,而是有正正经经的理由,道:“晚上镇国公府宴,有投壶,你帮孤应付。”   原来是去帮殿下做事啊!   她瞬间就不紧张了,她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自信。但紧跟着,就垂下头,小声的问,“殿下,什么是投壶啊?” 第16章 沈老夫人和糖人   马车稳稳的朝前,折乌在了解何为投壶之后,就放下心来——她觉得投壶简直是太简单了!然后掀起一点点帘子往外看。   外面已经有些黑了,她从前在村里时,一般这时候,大家就不会出来串门,但是京都好像就不是这样,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她还看见了一个做糖人的,摊前围了几个小孩,旁边跟着几个大人在说话。   她羡慕的看了眼:很久之前,她就想吃个糖人。   当时她猎杀了一只野猪,养父专门进了趟镇里,将野猪卖了,得了些银子,就给弟弟买了糖人吃。   本来去镇里,向来是不带她去的,可野猪大,养父背不动,还不愿意花两文钱借牛车,就让她背着,一步步走到了镇上。她去,弟弟就闹着也要去,养父没办法,就让养母关了门,一家人算是去赶集。养母走在最前面,养父背着弟弟在后面一步,最后才是背着野猪的她。   她这些日子偶尔想起从前,就觉得有些生气。她气自己,气自己蠢。   折乌将帘子放下,颇有些落寞。太子殿下本是在想顾元培和沈琩的事情,见她这般,皱起了眉头:就这么没见识!一个糖人有什么好馋的。   他还以为她是想吃糖人不敢跟他说。   太子殿下就让马车停下来,对着呆呆的折乌道:“去买吧。”   ——非要让她亲自去买,再亲自吃一个,才会明白糖人根本不值得她露出这般渴望的表情。   折乌刚还没明白,然后眼睛亮起来,就要下马车,再然后就停了下来,“殿下——会不会耽误——”   太子殿下眼都没抬:“去。”   然后顿了顿,让桑启陪着去付银子。   折乌就没顾虑了,她高兴的下了马车,跟桑启道:“桑启,我也请你吃一个糖人吧。”这个糖人,她打算自己买。桑启付了钱,她找殿下取银子还给桑启。   于是就跟摊主说,“要两个糖人。”   唉哟,还请人吃东西,桑启笑呵呵的,“不了不了,我不爱吃甜的。”   买两个——太子殿下都没份,他可不敢要。   折乌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忘记了,那下回,我请你吃别的。”   太子殿下也不喜欢吃,她就记得很清楚。但是桑启对她也很好,她却没记住。   她的手缩进袖子里,开始算一钱银子买了糖人之后,还可以匀出多少银子买花生米给桑启吃。然后心虚的看了眼桑启:除去买纸笔的银子后,就没银子了。   ——那就下个月吧!   她做出承诺,“我下个月就请你吃花生米!”   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桑启就笑起来,“行,我等着。”   这般有来有往,才算是稳住关系。   刚说完,就看见了背后的影子,桑启吓了一跳,他可太熟悉着影子了!他僵硬住笑脸,小声的喊:“殿下——”   太子殿下怎么下马车了?   太子殿下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桑启几乎是瞬间就离折乌远了些,将折乌旁边的位置给了太子殿下。倒是折乌没想太多,她高兴的凑过去,也小声的喊:“殿下。”   “殿下——”,她犹豫着道:“您是不是想试试糖人?”   太子殿下就哼了一声。糖人算什么东西!   可折乌却已经跟摊主说:“加一个糖人。”   太子殿下又生气了!她根本就没揣测对他的意思还敢擅自做主张。   这时候,摊主已经做好了两个糖人,一个兔子一个猫,太子殿下余光看见了,心里先定了猫——他绝对不要兔子。但他这个心思还没想完,就见摊主将兔子和猫都给了旁边的小孩。   太子殿下眼睛就终于不悦的眯了起来。   “桑启,给他们银子。”,他轻轻冷冷的声音出来,转身就走,吓的桑启立马拿出一两银子给刚拿到糖人的小孩,换回了糖人。   折乌呆呆的。   桑启就唉哟一声,“可不能让殿下久等了。”   折乌就拿着糖人赶紧上马车,战战兢兢的道:“殿下——”   她递出了那只猫的,手停在半空中,露出白皙的手腕。   ——果然被喂的白了些。   这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念头。然后就是撇过脸,依旧高冷,“孤不吃。”   折乌就乖巧的点头,“嗯,殿下不爱吃,是奴婢错了。”   太子殿下神色就缓和了一些,折乌见了,就放心的开吃。她舔了舔,眼神眯了起来——怪不得村里的孩子听说弟弟吃了糖人后,那么羡慕,还隐隐成了孩子王,原来真的很好吃啊。   她一下又一下的吃起来,很快就啃完了两个糖人!太子殿下就准备回府后,从明天开始,让李太监天天给她做八菜一汤给她吃。   看看吃一个月八菜一汤后,她还想不想吃糖人。   沈府很快就到了,太子殿下刚下马车,沈琩亲自来迎接的。门口已经跪下了大半,齐呼殿下千岁。沈琩起来后,见到折乌还有些惊讶。以前,殿下只带侍卫和桑启。   他虽然是个耿直的人,却不会打探殿下的私事,于是就引着殿下去宴客的院子。   “四皇子已经来了。”,沈琩道:“此刻正在院子里喝酒。”   今天是沈老夫人的八十大寿,京都城里的规矩,越是高寿的老人,越是要办晚宴。沈老夫人历经三代,比太后娘娘还高一辈,曾还教导过没出阁的太后娘娘,两人算是有师生情谊。   所以,沈老夫人每年过寿,太后娘娘都会送礼来,今年太后不在京都,去了灵台山祭祀,太子殿下便来走一趟。他先去沈老夫人处,给她见了礼。   沈老夫人是个长的慈眉善目的老人,她自然是不能让太子殿下行礼的,连忙在他礼还没行完之前扶起他,然后自己行了个恭恭敬敬的礼。最后见了折乌,跟儿子一般,也吃了一惊。   不过她是惊讶于折乌的相貌。   她笑着道:“殿下身边新添的侍女?老身总觉得她的长相似曾相一般。”   不过她到底是老了,想了很久,还是没想起来,“瞧老身,还是老了。”   太子殿下很给面子的说了句,“不曾老,老夫人必定能长命百岁。”,然后看了眼折乌,若有所思。   沈老夫人就不再看折乌,而是说起太后娘娘,问了几句身体可安康后,让他去外面吃酒。   太子殿下站起来,“待下次再来看老夫人。”   折乌就跟着出去,可出门之时,她还是能感觉到沈老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看了会。 第17章 投壶和救救我   太子殿下不喜欢这种人多的酒宴。他随着沈琩入座,不说话,不喝酒,冷的像座冰雕。四周的人行礼之后,遂也纷纷闭口不言。本来喧闹的院子,竟然瞬间静默了下来。   ——太子殿下不说话,谁敢说话啊?   于是一个赛一个沉默,又不好显得自己是因为太子殿下不敢说的,于是,本来没人吃的菜便抢手起来,一时间碟碗声响起,还混着几声好吃的夸赞。   可惜沈琩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性子直,高兴的对众人道:“看来这醉仙楼的厨艺不错。”   今天人多,镇国公夫人提前定在醉仙楼定了酒菜。   四皇子呵了一声——他家岳父委实是个奇葩。怪不得会看不上他,而是看上了太子。   若是往日,四皇子必然是要讽刺太子殿下几句“惜字如金”,嘲笑沈琩好赖不分,但今日是沈老夫人的寿辰,闹起来反而不美。他今日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就特意叮嘱过他要谨慎行事。   她说,沈琩这个人,耿直,人情世故上不通达,却十分得他父皇的欢喜。当年四皇子妃沈氏本来是要说给太子的,后来被她好说歹说,抢来给了他,就是为了沈家这个助力。谁知沈琩这人变数太大,即便嫁了女儿,也不肯归顺于他,让她操碎了心。   但沈琩对女儿不闻不问,却是个有名的孝子,若是能得沈老夫人欢心,指不定能得沈琩高看一眼。   四皇子忍住气看了眼沈琩——其实他对这个不知好歹的岳父挺愁的。虽说岳父明面上没支持他,可是沈家门生却有一些投在了他的府下,沈琩也没阻止,也不算彻底跟他撇清关系。沈琩还能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事理论:“人各有志,虽然同出沈家门,却不一定要同道而行。”   这样的人,他父皇喜欢,他也不敢得罪,只能捧着。   于是冷着脸,一杯接一杯下肚。   这般一来,席间气氛就更差了。   就是饮酒的人都少了起来,各人都安安静静的坐下吃菜,眼神乱飞,看着倒是不像是寿辰。可太子殿下毫无所知,他依旧静静的坐在那里,不管众人百相,直到,沈琩这个直人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他站起来,看看太子殿下,再看看他身边站着的桑启和折乌,忐忑的道:“殿下,吃完饭,臣准备了投壶,您可要下场与儿郎们一起?”   太子殿下终于施舍的抬起了眼,开了尊口,“孤不去。”   哦,这可太好了——沈琩舒了一口气,若是太子殿下下场,怕是其他人都放不开。正当他要继续说话时,就听太子殿下又说了一句,“阿乌,你替孤去。”   折乌早就做好准备了!她立马往外站了一步,“是。”   这,这是什么意思?   沈琩跟其他人都懵了。   尤其是沈琩,京都投壶盛行,一般都是主子们亲自下场,哪里有奴才代替主子的?且这里都是男客,谁愿意跟个小女子比试?   不过能在这里喝酒的人,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老一辈自持身份,小一辈的无所谓嘛,很快就有人动了起来,客客气气的跟代表着太子殿下的折乌比试起来。   ——她即便穿着侍女衣服,可太子殿下跟前哪曾带侍女出来过?客气些总是没错的。   折乌还是第一次受到这般的……客气。她有些不知所措,转身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就站起来,慢慢的走过去,先拿起箭,往壶里投了一支。   然后将剩下的箭递给折乌,“你来。”   然后又慢慢的踱了回去坐着。   折乌便什么也不怕了,认认真真的将箭准准的投进了壶中。   太子殿下这才端起了茶杯喝茶,不再关心其他。好似他来,就是为了看侍女投壶的。   而折乌呢,将这看作是太子殿下给她的差使,十分努力的投好每一支箭,毫无失手,她紧张而又郑重的投壶,让其他人也认真起来,都是少年心性,太子殿下和四皇子都在看,谁都不想输。   于是一帮人被带的逐渐由松散变成倾尽全力,却也没能赢过折乌。   有一个穿红色衣裳的少年还赞赏道:“姑娘真是好手法!”   另外一个紫色衣裳的也赞:“好似箭无虚发。”   太子殿下满意的站起来,又有些莫名的不悦:“阿乌,回去了。”   折乌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是,等到上了马车,这才恍然惊醒,激动的道:“殿下,奴婢赢了!”   她赢了!   刚开始,她看成是太子殿下的差使,可是后来,那些公子哥们奋起直追,她就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她好像不再是为了太子殿下,而是为了赢。   而且她确实赢了!   她想跟殿下说点什么,可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只会喃喃的道:“殿下——”   太子殿下哼了一声,略微含些得意:出息!   才赢了这么一群纨绔子弟,有什么好激动的。以后,她会赢更多的人。   不过如今总算有些见识了,脸上的光彩也十分喜人。他就随手拿起一本书随手翻起来,心中舒畅:他的刀,合该就是这般的璀璨夺目,大出风头。   她不该被尘埃掩住。他该早些带她出来的。   刀的光彩,就应是这般养出来。有他握着刀柄,擦拭着刀鞘,她有什么可怕,可灰蒙蒙的呢?   太子殿下迈着稍微轻快的步伐,回了书院,然后让人去查沈老夫人口中的“相貌相似之人”。   太子殿下不相信巧合,尤其是折乌的消息,什么都不肯放过。   而另一边,刚做完夜宵的李太监也给折乌说起了沈家。   “你去的这一家蜀州沈,可了不得哦。”,虽然折乌没问,但是李太监还是尽职尽责的主动说这些事情。他坚信,将来折乌是要成主子的,京都这些家世,势力都得要知道。   “蜀州沈家,自咱们大秦开朝的时候,就是从龙之功。第一任镇国公沈汀文韬武略,立下赫赫功绩之后,沈家祖上的青烟就一直都没断过,一百五十年了,沈家不断出现惊采绝艳之人,屹立不倒。”   折乌就哇了一声。   一百五十年的家族啊!   李太监接着道:“殿下肯带你去沈家,看来对你很是……看重啊,你得把握住。”   折乌也觉得是!她啃完一块枣糕,就跟李太监辞别,“李爷爷,我明白的。”   李太监:“……”不,你不明白。   他也不好明说,只得哎了一声,目睹人进了厢房吹了灯之后,才敢出门。   但折乌哪里睡的着哦!她之所以着急回来,是因为她努力去听李太监说话,也无法集中精力。   今天对她的冲击力太大了。投壶的时候被众人夸,只觉得激动,可是回来却越想越有些压抑不住的喜悦。   她翻来覆去,忍不住伸出手,模仿着射箭的手势,咻咻咻的射——她觉得这种感觉好极了!   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这般被这么多人肯定过。她竟然比这么多人厉害。   真好。   她就这么精神的折腾了半宿,快要睡着的时候,又有些忍不住对太子殿下愧疚:殿下让她去投壶,她最后却只顾着……只顾着……只顾着什么,她又有些说不上来,最后睡的迷迷糊糊,才算总结了一句:只顾着为自己射箭了。   她睡的不好,太子殿下梦里的情景也不好。   时隔这么久,他终于又做梦了。   只是这回,不是跟前面的梦连起来,而是一个雨夜,这个时候的折乌,好像又稚嫩一些,远没有拿起弓箭射人的那股肃穆之气。   他看着她被绑在一间破庙的柱子上,眼睛里透露出一股绝望。   她在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第18章 伺候和绳子(捉虫)   折乌昨晚没睡好,但是天一亮,她就醒了。依旧精神的爬起来,射箭,浇水,锄地,然后吃完饭,乖乖的等着太子殿下来对她说一声:“有好好练箭吗?”。   每次殿下这么问她,她的心中就欢喜不已。   但殿下今日来是来了,却阴沉着脸,生着闷气。   折乌第一个念头便是给殿下弄点吃的——殿下生气,定然是不肯好好吃饭的。她就冲李太监使眼色,李太监便去黎溪院里的小厨房拎膳食去了。   “殿下——”,她迎过去,期待着他问出那句话。   但是今天太子殿下却没有问她有没有好好练习了,他只是沉默的拿出一捆绳子。   折乌:“……”   她迷茫的抬起头,“殿下?”   太子殿下气的心肝肺疼!   谁绑的她?怎么敢绑他的刀!   好在他知道以后她好好的在从军,这才冷着脸,大早上的便让桑启找来了一捆绳子,准备让她练练怎么在被绑的情况下自救,否则,太子殿下今日别说早膳了,就是午膳,也是不吃的。   他不喜欢她那般无助的神情。   他将绳子递给她,“孤教你解绳扣。”   这是要教她新的东西了吗?折乌欢喜的点头,认真的夸,“殿下,您真好。”   啧——太子殿下内心哼了声:他从不对人好,也只是想利用她杀人,知晓未来罢了。   傻。   他抽出其中一根绳子,开始教她几种绳子的解开方法。   太子殿下坐着教,折乌本来是站在他身边的,可是后来要仔细的看殿下的手法,于是干脆就蹲下来看,蹲着蹲着就盘着腿坐在殿下腿边了。   李太监提着膳食来的时候,就意会的笑了笑:这折乌,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放下膳食就出去,折乌就哄着殿下用饭,“殿下,吃一点吧,阿乌也饿了。”   太子殿下本来不想吃,可今儿个的饭菜却有些香味,他就矜持的拿起筷子,尝了尝——嗯,还成。于是就用夹了几筷子。但仅仅只是如此了,他的气还在肚子里呢,哪里有地方让膳食堆积。   他吃完了,就看着折乌解,等她学会了,又站起来,围着柱子走了几圈。   折乌好奇的走过去,“殿下?”   太子殿下的金口终于开了,“阿乌,你过来。”   折乌赶紧过去。“需要奴婢做什么吗?”   “贴着柱子站好。”   “站好了——殿下——?”   折乌瞪大眼睛——殿下怎么拿绳子捆她了!   她乖乖的任他捆,倒是不害怕,还努力的思考,并在殿下没开口之前,立刻就道:“殿下,您捆完奴婢了,是要奴婢自己解开绳子吗?”   太子殿下就嗯了一声。   原来如此,殿下真是太聪明了,这般一来,就是再难的绳子,她相信以后也可以解开的。   她欢喜的被绑着,露出灿烂而崇拜的微笑,太子殿下还在那边高冷的系着结,如此景象,在他们两人心中,都是十分正常的,可是在刚进来的桑启看来,却是……却是震惊极了!   他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有如此爱好!   桑启不敢露出声响,趁着离的远,不动声色的离开,折乌远远的看见了,还跟太子殿下说了一声,“桑启怎么走了?”   太子殿下并未在意,他今日在意的是她能不能解开这绳子。他只要一想到她被人绑着,就吃不下饭。但梦就在她求救的时候戛然而止,让他心中憋着火气。   他把这示为是一种冒犯。   折乌是他的人,他昨日将人带出去,就是宣告了的,那谁还敢打她的主意?他心中,将这笔帐,又记在了四皇子身上。   等绳子终于绑好了,他就站远了些,“开始解吧。”   这就好像是玩游戏!折乌兴趣满满,双手在后面动着,一下又一下,然后朝殿下摇了摇头,“太紧了,殿下。”   她根本解不开。   那就只能多练了。可要练习解绳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看了看天,心中有些着急。   她这个时辰,一般在学字。她今天多耽误一点时间,就少学一个字。她刚开始学字,只是为了不让太子殿下烦她,让她可以看的懂账本。可是现在学着学着,她觉得书中的东西,吸引着她废寝忘食,她不想停下来。   她一着急,手上的劲道就多了几分,然后,绳子断了。   折乌迟疑的抬起手,“殿下——它断了——”   太子殿下却眼眸突然睁大。   绳子断了——   但是梦里的她,是挣脱不了绳子的。   人的力气是与生俱来的,怎么可能突然消失,难道她当时还被人喂了什么丧失力气的药?   这个想法让他勃然大怒。他恨不得立即睡过去,然后接着梦那个梦。   可是他不能,他至今也没找到做梦的规律和法子。   他以前是随缘的,老天自有老天的意思,但是如今,太子殿下不愿意了。   好在他是个十分高傲之人,身上的气息一向是生人勿近的。如今,他就算是再生气,情绪波动再大,也没人能很仔细的感受到,包括折乌。所以,她红着脸,乖乖的认错,“殿下,要不,您再换根结实的绳子捆住奴婢吧。”   太子殿下不说话,还在想自己的,折乌就哒哒哒跑去找桑启要绳子。   “要粗一点的,大一点的。”,她形容着,“不然捆不住。”   桑启:“……”   这么……激烈的吗?   他僵硬着笑,“我这就去。”   折乌就等在一边,拿了绳子,就去了水榭,但是太子殿下却已经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了。   “待会,你就搬去孤住的地方吧。”   太子殿下睡的地方连着书房,占了太子府的六分之一。平日里除了桑启这些守夜的太监,没人能进的去。   他在想一个问题——若是晚上折乌睡在他近一些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快点做梦?总要试一试的。   折乌却自动将这理解成了替太子殿下穿衣整被!她一直想着这个呢。   这也是大侍女要做的事情,可是桑启说,殿下不喜欢侍女,只让小太监们帮着递递东西,很多时候,太子殿下的衣服都是自己穿的。   殿下这点,是个怪人。毕竟哪个主子是自己穿衣服的,桑启心中感叹,但是说给折乌听的时候,就又是另外一番说辞,“殿下是生人勿近,厌恶别人碰他的东西。这衣服是要穿在身上的,自然是更不能让别人碰的。可你不是别人啊,我看,这差使迟早成你的。”   折乌表面上忍着微笑,其实已经很是赞同。   她在心里也觉得,殿下待她是不一般的。她已经习惯这种,也开始为这种偏待翘唇。   如今,她总算是等到了!   她欢喜的道:“殿下,奴婢一定会尽心伺候你穿衣的。”   太子殿下手就顿了顿,最后高傲的抬了抬下巴——“嗯。” 第19章 书院和昭华夫人(捉虫)   太子殿下睡的地方,自然是宽敞无比的,他将自己屋中的暖阁指给了折乌后,就坐在外间的榻上看书。   折乌便揪着小手,好奇的看着殿下住的地方。   这屋子大概可以分为外间和里间,外间放着榻和桌子,椅子等东西,一览无遗,看着十分的简朴。然后入目的是一个月拱门,上面垂着说不出名的青色绸布,此刻正挂在月供门的两边。   进了月拱门,就是里间,也就是殿下睡的地方了。里面放了床,还放了一张小榻。最后,才是她的暖阁。   暖阁在太子殿下床的右侧,用三面屏风连起来,跟床之间隔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听说本来是要做个小书房的,以方便殿下看书累了就绕到床上休息。可是后来专门建了一个书房后,殿下就没往里面去过,如今,倒是便宜她了。   折乌欢喜的压不住嘴角。   但如果想要去暖阁,就要先进外间,再路过殿下的床。折乌就小心翼翼的搬箱子——没办法啊,箱子实在是太多了,她一次一次的搬,很怕打扰到殿下看书。   不过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吓一跳,她竟然已经有足足八大箱东西了!算算日子,她其实才来太子府两个月而已。   ——她已经是个富足的地主婆了呢。   有地,殿下那里还存着银子,有了弓箭,还学会了认字!她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她以前怎么就没遇上殿下呢?   太子殿下就很敏锐的在一瞬间捕捉到了她的遗憾,忍了忍,还是将书放下,慢慢的踱到她身边,“你在想什么?”   ——她都将屋子给她住了,她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有遗憾,他也能给她圆上。太子殿下是个委实的高傲之人,他不容许自己的刀对握在她刀柄上的手有丝毫的不满。   折乌就羞愧的道:“奴婢只是在想,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殿下。”   ——这样啊。   太子殿下就稍微满意了一点,冷声道:“那你便怪老天吧。”   他说完迈进了暖阁里,然后便见到了里面的八大箱东西。   第一箱的东西实在是寒酸,装着石子,锄头,种子。   第二箱是他给的木雕和各种小东西。   其他的都是衣服。   不过,他眼尖的看见她的床上,摆着一本识字书。   折乌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连忙几步并做一步,将书挡了挡,“殿下……奴婢,奴婢……”   “为何不敢直接说?”太子殿下十分不解。   不过是看书罢了。   读书识字明理,理所应当。   折乌就又习惯性的低头了。太子殿下皱眉,“挺直你的背。”   折乌立即就挺了起来,她支支吾吾道,“之前,之前,女娃是不准读书的。”   她有些难过的道:“以前,村里有一个姐姐,极为喜欢读书,便去村里的学堂外听着里面的人读书,可是后来,她就被卖了。”   她说的话语无伦次,神情有些迷茫,“他们自小说,女娃将来会生儿子和家务就行了,不能读书。”   她潜意识里,将她读书认字这事情,当做是一件不能说的秘密。更或者,是见不得光彩的。   她跟桑启说,是因为要桑启帮着买书,但是桑启告诉李太监后,她就跟桑启说过要保密了。但她几乎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殿下知道。   太子殿下看着她倔强,却有迷茫站在那边,突然生出些怜惜之心。   ——她若是糊里糊涂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没人教,却懂得反抗。   她的养父母欺负她,她一看清,就决然而逃,即便被救后富贵了,也不愚孝。   她被人教姑娘家读书不好,可她还是想读,即便是冒着顶撞他的危险。   她懵懵懂懂,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吸收着他教的东西,却又踏实肯干,依旧种着她的菜,雷打不动。   这般的人,若是男儿郎,便是天生的王侯将相,可她偏偏是个女娇娘。   太子殿下不经又想问了。   他也确实的问出了声,“阿乌,你想要什么?”   折乌又被问懵住了。   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个问题,太子殿下第一次问她时,她很确定自己要的是地,但是这次,她又有些犹豫了。   她沉默了一会,才难堪的抬起头,都要哭了,“殿下,其实,其实奴婢除了种地之外,还想读书。”   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邻家阿姐那么想要认字,但她现在知道了,因为读书识字后,她脑海里对这个世上的认知,就不仅仅是这块田,这块地了。   但她读书没几日,实在是说不明白,她只是想迫切的抓住这个机会,她迷糊着,却知道一旦失去了,她将会一无所有。   折乌甚至鼓起勇气,轻轻的拉了拉殿下的袖子,“殿下——”   她喊,“殿下——阿乌想读书的。”   太子殿下:“……”   如今,倒是还知道示弱来获得他的同情了。   他本来也不准备阻止她,只是觉得可惜了她的好资质,要是早一点遇见她,他一定能将她打磨的更加好。   太子殿下就轻轻的点了点头,“孤允了。”   折乌就有一种惊喜而又理所应当的感觉。殿下从来没拒绝过她。   她欢喜喊他,“殿下——奴婢会报答你的。”   啧——太子殿下目不斜视的踩着高傲的步伐出了暖阁,出了月拱门,在榻上坐了一瞬,又站起来,喊:“阿乌。”   折乌哒哒哒过去,“殿下。”   她乖得不得了!   太子殿下就带着她去书房找书。他在挑能让她看的,她却站在书架下,就被架子上突然掉落的书打了脑袋。折乌看一眼殿下,见他还在那里挑,于是闭了嘴巴,摸摸脑袋,将书捡起来,拍了拍封面的灰。   封面上写了几个大字,《昭华夫人手札》。   不过这几个字,折乌自然是不认识的,还是太子殿下看见她呆呆的捧着书,抱着书路过她的时候,读了出来。   折乌如今是求知若渴,她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殿下后面,“殿下,昭华夫人是谁啊?”   太子殿下将书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道:“一百多年前,她是灵山书院的山长。”   顿了顿,又道:“灵山书院,是专门给贵女们读书的地方。”   折乌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眼中流露出一种别样的光彩和羡慕:“姑娘家也可以有读书的地方吗?”   太子殿下就嗯了一声,“听闻百年前还收过平民,不过如今,也只是收几个贵女罢了。”   ——有什么可稀罕的。   太子殿下将书抱起来塞进她的怀里,声音清冷异常,“你还是先学会认字吧。”   不来求他教她,希冀其他做什么呢。 第20章 弓箭和衣裳   从黎溪院搬到太子殿下住的洗梧轩里,折乌刚开始没感觉出什么不同,她只是觉得离殿下更近了,特别安心。当晚睡觉的时候,她特地尽了侍女的职责,将殿下的被子铺的整整齐齐,踮着脚殷勤的替殿下将外衫脱了。   然后,临到睡了,她还跟殿下说了句,“殿下,奴婢先睡了。”   然后就真睡了,片刻睡熟。   太子殿下:“……”   ——没心没肺!   但是很难得的,他也迅速的睡了过去。天可怜见,太子殿下因为常年心中事情多,在床上总是要躺好几个时辰才能睡着。一夜无梦,他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床边,瞪大眼睛看他的折乌。   太子殿下:“……”   他甚至是有些无奈的道:“转过去。”   折乌乖乖的点头,等了一小会,太子殿下才又道:“可以转过来了。”   她这才替他穿衣服,然后发现殿下的里衣已经换了一件。也是,殿下怎么可能一件衣服穿两天嘛。她记住这点,又给殿下挑腰带和玉佩。   殿下的配饰可真多!   有玉佩,香囊,还有一些其他的挂件,折乌说不出名字,可是觉得莫名的好看。太子殿下瞧在眼里,叮嘱她一句好好练箭,再说一句:“晚上回来教你写字”,然后出了府门就跟桑启说,“库房里有一匹绯色的蜀州云海织锦,给她做套衣裳。再将那套秋海棠蝉花点翠头面,给她放到暖阁里去。”   桑启点头哈腰,送了太子殿下出去,赶紧回去开库房拿东西,他先找到晴空,道了声,“你可快着点,殿下吩咐过了。”   这天还没亮!晴空忍着气,掏出钥匙,冷嘲热讽,“这又是给那黎溪院那位——主子?桑启,我劝你一句,别把乡间草当成宝,得罪了你不该得罪的人。”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桑启却没生气,他自从看见太子殿下屋中那捆绳子还在后,就心中稳的不得了,呵呵笑道:“嗐,做奴才的,主子要是瞧不起,哪里敢将自己当成宝啊,还不是贱泥一团。”   晴空气笑了。她自小就跟着太子殿下,当然有她自己的底气,当下含着一口气,“行,你想明白就行。”   桑启心中就呸了一声:不过是一个侍女,还真将自己当成主子养,就算是殿下对她有几分情面,可殿下那种人,情面有什么用?   她也不想想,别的主子府里,年老的嬷嬷们,太监们都大把的在,为什么太子府里,就是他们这群小的被提了上来?   从前伺候太子殿下的人去了哪里?这些人可都是不到三月,陆陆续续的就走光了。然后才是他们被提了上来,而最可怕的是,没有人觉得不对,毕竟殿下的脾气古怪。   桑启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敢去查,连提都不敢提。只能拿这个警醒自己。可这晴空呢?拿着库房钥匙,就以为自己是主母了都!啧,这种人,他可不敢与之为谋。   他嘿了一声,“我有什么想不明白,我白天黑夜的伺候殿下,殿下就能记得我这号人——这天没亮,殿下要去上朝,我自然也是要跟着起的,哪里比得上你。”   晴空的脸就僵硬住了。   太子殿下一直都不喜欢人近身,她虽然是大侍女,拿着殿下的库房钥匙,看着是最得他信任的,可是只有她和其他几个大侍女知道,她们一个月也见不到殿下几面。   比起侍女,殿下更喜欢太监伺候。   她本来是不该得罪桑启的,可是采薇被桑启挖了个坑埋了,被人说到她这里来,她就存了气,再加上折乌来了之后,殿下就不让她们进内院了。整个内院,都被桑启和李太监把控着,样样她们都插不了手。   她深吸一口气,“桑启,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如今才到哪跟哪,以前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是一点都不近的那种,所以这府里才没太子妃和侍妾,她们这些侍女,也不如太监得用。   如今太子殿下带了折乌出去,各家定然闻风而动,太后娘娘必然过问,到时候,这个太子府里,就会有太子妃了,一个折乌算什么?   乡野出身的粗笨丫头,就算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她能忍着,忍到太子妃进府那日,看桑启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都是从小长大的,谁还不明白谁,桑启一瞧她的神情就笑了:还谁笑到最后——太子殿下屋中那捆绳子,以为是谁都能玩的转的?   他拿了钥匙,一边走一边晃动,响叮当的好听极了。然后就觉得这钥匙放在晴空那里糟蹋了,得想个法子夺过来。他亲自取了锦缎,送到绣房,这回绣房的管事知道了,“还是做侍女的衣裳?”   桑启啧了一声,“瞧你眼力见,这么好的绸缎,做什么侍女的衣裳?怎么好看怎么做。”   太子殿下连折乌的钗子簪子都配好了,看见侍女的衣裳样式能高兴?   他逼着绣房的管事迅速的描红,描了个大概出来,还是不太满意,不过他是机灵足了的,瞬间有了想法:太子殿下也有一套红色的衣裳。他还记得样式!   桑启就道:“按着殿下这套衣裳做些改动,看起来要活泼一些的。”   绣房管事就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送了桑启出门,给他塞了一些银子,“以后那边的事情,你多帮我打听着点。喜欢什么,我都能做出来。”   桑启笑着将银子收下,风风火火的走了。   他刚走,晴云就从里间走了出来,嗤笑着道:“这小子,如今越发不得了了。”   绣房的管事姓秦,大家都叫她秦娘子,祖传青州秦家的绣艺,在绣房里很是受人尊敬。她回身就瞪了眼晴云,“人家那是懂主子的意思,又命好,结交了李太监,愿意点拨着他,也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你挤兑个什么劲?”   晴云就朝晴空的屋子那边怒了努嘴,“哎哟喂,我可没挤兑,但是那边可是一大早就发起脾气来了。”   她走过去攀着秦娘子的手,“这不,我就来你这里躲清静了。”   她熟练的帮着秦娘子递东西,瞧着倒是高兴的很,秦娘子不由得小声问,“晴空虽然脾气大些,心却是好的,你——”你好歹别这么幸灾乐祸的。   晴云就落了脸,道:“她心好?她心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心大着呢,想做咱们的主子。以前殿下是没露出过一丝意思,可是现在你看看,黎溪院那边住了进去,她的心思就活络了。”   秦娘子就默了默,自从折乌来后,这太子府里活络的人可不只晴空一个,但凡有些姿色的,都开始浮躁了。这两个月来,若不是李太监和桑启带着人抓的紧,怕是就要闹出难看来。   她叹了口气,又问晴云,“你就没那意思?”   晴云勃然大怒,“我什么意思?等我学会了你这绣花的手艺,求了殿下放我出去,大好的前程!”   志气倒是大。   秦娘子就笑道:“是我小瞧人了,你不要生气。”   等到下午将样子描好了,她故意去求桑启,“要做到最好,肯定不能光听你说,得我亲自去看,去量。再说了,那些头面,你懂怎么插怎么配?”   桑启心中冷笑,这又是个闻风来分一杯羹的,不过她来之前,李太监就猜到,教他回话,“这您就要跟殿下说了,这内院,都得殿下说了才算数。”   这谁不知道,可也要见得着太子才行。秦娘子心中骂一句桑启,脸上笑着道:“那你就帮我问问殿下,这不,都是为了主子好。”   桑启就应了下来,至于记起来还是忘记,那就说不定了。   等秦娘子走了,桑启连忙去花地里帮着锄地,他看着绿油油的萝卜叶子嘿了一声,道:“这些拔了吃了,还能再种一茬。”   折乌也点头,“对,这回,我想再种点别的。”   殿下不只是爱吃萝卜呢!   桑启扛着锄头,折乌就顺手拿起弓箭,一边走一边跟桑启说话,“殿下最近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啊?”   桑启的消息灵通些,道:“你还记得顾元培吧?他告的那个闵信案牵扯出来太多,这不,还没结果呢。”   这都过去两个月了!   她不敢置信,“那个闵信,不是已经被抓到证据了吗?”   是抓到了,但是四皇子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出来保他了。   可这个,桑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给折乌听。   但她已经问起来了,“他强抢民女了吗?”   桑启:“抢了。”   “她是不是被逼的自杀了?”   “是被逼的。”   “她的爹娘也被诬陷成匪徒杀了啊!”   “对,都死了。”   折乌不明白了,“那为什么,官府不还他们一个公道呢?”   桑启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了。   他琢磨了下,道:“这是殿下经手的案子,公道肯定要还的,但是这个判的过程,可能要久一点。”   折乌明白了,她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道:“我第一回 碰见这种事情,不太知道。”   这种带着人命的案子,小山村里哪里有过。   不过是殿下办的,她就完全放心了,还主动跟桑启道:“殿下这么厉害,应该也用不了多久了。”   桑启就顿了顿,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本来也快的,只是吧,有人从中多加阻拦。”   折乌瞪大了眼睛:“谁?”   桑启就小声的道:“是四皇子,一直都在背后害我们殿下。”   ——竟然敢害殿下!   殿下这么好,为什么要害殿下!   她憋着气小声下来,气愤的挥了挥弓箭,“他敢害殿下,我就射他!”   不管是谁。 第21章 身世和送人   御书房里,朝臣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了皇家的父子三人。   武帝将折子直接扔在四皇子的头上,恨恨的道:“你干的好事!如今被沈琩查了出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四皇子就跪在地上,开始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父皇,这准是诬陷儿臣的!儿臣哪里有那个胆子。”倒是豁得出脸面。   折子上写着闵信这些年不止逼死过一个姑娘,期间还因为“玩法多样”,共奸/杀了多名女子。济州城同知于瑞发现后,准备暗地里揭发他,却被他联合四皇子的心腹一块,将人按了个贪污的罪名,关押监狱,不治而亡。   沈琩的折子里没有直接写四皇子,只说了此事是由心腹办的,而后心腹供出了四皇子。   至于真相如何,还是要靠皇上查明真伪。   但谁都能看明白,这背后是得了四皇子撑腰才办的成。沈琩只恨没有四皇子直接指使的证据,不能杀之而后快。退出御书房的时候,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四皇子心中怒骂沈琩一句,面上继续哭,“父皇,这闵信的案子一开始,儿子可都是全力支持查办的,本来都要结案了,这沈琩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谗言,竟然又重新开始调查,将多年前的事情都调查的一清二楚,证据俱在,难道都是巧合么?”   武帝便看向了太子。   “太子——”,他突然嗤然:“是你挑唆的沈琩?”   太子殿下依旧站的稳稳的,“是。儿臣跟他打赌,闵信这事,跟齐安有关系,沈琩经不起人说,便去查了。”   但武帝却几乎瞬间揪出了一个词,“什么齐安,那是你弟弟!你的亲弟弟!”   太子殿下就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却不说话了。   明目张胆,剑拔弩张。   武帝气的心口疼,拍着桌子吼,“你到底想干什么!”   太子殿下淡淡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犯了罪,难道不该受罚?”   但武帝却不理这个,反而抓住他不善待亲弟弟的罪名,翻来覆去的说。   直到快响午的时候,他才得以解脱,走出御书房。沈琩早就在外面等着,见着太子和四皇子出来,先是被四皇子狠狠的瞪了眼,踩着步子走远了,再是被太子殿下轻轻的一个摇头,刺激的心都要冒出火来。   沈琩这辈子生在高门,生就一副揉不得沙子的眼睛,此刻恨不得将眼睛挖了去。   如此之事,只要继续查下去,未尝不能再查出个一二三四来,可是太子殿下却只让他查到这里,交予皇上吩咐。   如今,太子殿下摇头,便是四皇子没有罪过的意思了。   皇上在保四皇子。   沈琩颓废后退一步,“殿下,老臣为了查出当年被杀之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揪出真凶,却只能含糊而过。”   “死了那么多人,还冤死了一个心中清明的朝廷命官,就,就这么过去了,就这么不把人当人看!”   “殿下——”说到最后,竟然老泪纵横。   太子殿下看着他眼中的恳切,还是摇了摇头,“已经结案了,诛杀闵信一系人马,捉拿齐安心腹归案,不过,升顾元培为京都京兆尹主簿,居于京兆府尹之下。”   这算是升了。   沈琩心中总算有些安慰,“顾元培极为聪慧,两袖清风,是个好官。”   太子殿下就觉得,沈琩心是好的,可眼睛却有些瞎。   他坐上马车,沈琩还在外面说话,“殿下——您后日可有空——”   太子殿下直接道:“没空。”   ——他被禁足了十天。   四皇子也被禁足了十天。太子殿下闭上眼睛,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理了一遍,才算敲定可以开始收下顾元培了。现在收下,才能让大家都以为,他是真心看重他的。   这颗棋子,用的好,便是压死齐安的最后一根稻草。   等他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桑启提着膳食在书房外面等着,太子殿下一肚子气,看都没看他一眼,便进了书房,桑启本还想着去请折乌来哄哄,谁知他还没走,书房的门就关上了。   桑启愣了愣,立马走远了些。   太子殿下的书房一般不关门,一旦关门,便是“暗卫”来了。这么些年,虽然太子殿下没明说,但是桑启也能感觉的到殿下身边是有一群“见不得光”的人的。   屋中,太子殿下拿着一张纸看了又看。   “云州折家之女,身亡已十年。”   太子殿下站在窗户前,开始皱眉头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折乌是云州折家之女。   一百五十年前,前朝,也就是大夏朝遇到百年难得一见的旱灾,三年又三年的一次一次反复干旱,弄的民不聊生。后末帝皇后蜀州乐家揭竿而起,耗完了大夏最后一点龙气,虽然最后乐家没成事,但却被从云州而来的将领齐家夺去了皇位。   而老齐家的首位皇后,便姓折。   沈琩背后的镇国公府沈家先祖,便是折皇后唯一的姊妹,后世称为昭华夫人的夫婿。   折家和沈家便一直都通两姓之好,互有联姻,直至今日。只是,折家到底比起沈家而言,算是落魄了,如今,当年声震一方的云州折,只有嫡系一脉,还在京都为官,承袭定北侯的官爵。   而折乌,便是现任定北侯夫人回云州祭祖时,遗失的女儿。   “当年折夫人回云州路上,碰上了狼群,一阵冲撞,折夫人的马车掉下了悬崖,被救上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她怀里的大儿子,称小女儿已经命丧黄泉,尸骨无存。”   太子殿下再次皱眉,“为何会尸骨无存?”   暗卫低头,“折夫人声称,被悬崖下的狼叼走了。”   后面定北侯家一定也去寻过,可是没寻到,这才罢休。后来又觉得这事情说出去不好听,便只称早夭了,渐渐的,便没人提起这事。如今,提起定北侯家,也只有想到他家的一个十八岁的嫡子,一个七岁的嫡女。   “能确定了?”,太子殿下问。   暗卫点头,“十有八九,折姑娘的容貌,跟折夫人的生母,长的十分相像。”   太子殿下想不到自己这么一查,竟然查出了这样的事情。   但他并不高兴。他甚至有些不愿意告诉折乌这个事情。   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如今算是最清楚的。她曾经说过,她是多出来的。   她很介意这个事情。   ——她许是去了折家,也还是多出来的。   她敏感而自卑,却依旧心之向阳,迎风而长,努力的活着,她聪慧灵敏,一步一个脚印,吃着别人不愿意吃的苦,日复一日的练习着弓箭。   她手上练箭磨破的皮,被她哈一口气,就置之不理,她射箭的手臂,其实已经抬不起来了,可依旧在坚持。   她这般努力的在活着,是为了更好的自己。而不是又兜兜转转,去了另外一个家,成为多出来的人。   太子殿下就觉得,他的刀,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就不该再送给别人。   他不想放开自己的刀。那是他的利刃。即便这把刀,可能会因为这个变故,有了其他的想法。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慢慢的踱步,然后忍耐不住,便去了黎溪院的水榭里。折乌正在那里练箭。   她的脚下还放着一本书,射一箭,叽里咕噜一声,然后抿唇一笑,继续射,继续背。   她的记性极好,虽然有些字不认识,可她记住了是什么样的,怎么读,即便不知道其意,也能继续背下去,过目不忘。此时应该背完了三字经里的一篇,嘴里有些干渴,便去倒水喝。   她倒水也小心翼翼的,连水也舍不得多喝。   “可以不吃饭,但是不能不喝水。那时候年纪小,到山上去狩猎,砍柴,肚子饿了,能吃野果子,但是山上没水,便要渴着。”,她曾经这般说,“殿下,您不知道,有时候好几天不下山,便都喝不上水。”   云州干旱,自来就水少。   她便将水看的极为重要,就是到了太子府里,也珍惜的很。喝完了水,便又不停歇的去练弓箭,背书,九月的天,热的很,出了汗也不擦,就那么一箭一箭,一句一句,不断的重复着。   太子殿下驻足良久,突然想起来了。   他第一晚梦见折乌时,她的眼里,就已经没了星光。她肃着脸,冷着眼,骑在马上,毫无情绪的射出了一箭。   而他买下她时,即便彼时蓬头垢面,即便狼狈不堪,受尽命运的不公之处,但她抬起头,朝他看来时,眼里满是希冀之光。   太子殿下想,当时,他应该就是为了她眼里的光,才那么毫不迟疑的将人买了下来。   如今,她更是被他养的白白净净的,全身都带着一股对未来的拼劲。   “殿下——”   太子殿下被喊的回神,才发现折乌已经看见他了,正欢快的拿着她的箭和书朝他奔来,颠颠的朝他道:“殿下,阿乌今天也有好好的练习弓箭和读书的。”   她如今胆子大的,已经不需要他先问再作答了。   太子殿下就看着她,“阿乌。”   折乌挺直了小腰杆,期待的道:“殿下?”,是要夸奖她么?   太子殿下就抿了抿唇,“孤要跟你说一件事情。” 第22章 愿意和不愿意(捉虫)   太子殿下说的格外严肃,折乌立马乖乖的过去,瞪大双眼,站的直直的,努力绷紧小脸,欢喜却压抑住嘴角,“殿下——”   殿下终于要吩咐她去干活了么?她能给殿下做事情了么?   啊,从今往后,对于殿下,她也是个有用之人了。   折乌悄悄的将背挺的更直了。   她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我要为殿下出生入死”的话,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可靠,稳重。   太子殿下就有些……欢喜。   他喜欢她满心满眼里看他的模样。他的刀,就该这般属于他。   但太子殿下自认为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他做不出将刀藏起来的事情。他有自己的傲气。   他“漫不经心”的走过她的身边,“漫不经心”的问:“你记得没被你养父母捡到之前的事情吗?”   折乌老实的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太子殿下看着她,低沉着声音开口:“你可想他们?”   折乌就低下了头,她想了想,道:“小时候,只有在被养父母打骂的时候才会想,长大了之后,就不想了。”   小时候被打的狠了,她还会幻想是不是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才会被打,若自己有亲生爹娘,是不是也会像弟弟那般受尽宠爱?但长大后,她就再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了。   她尽量给太子殿下解释。   “因为村里都是这般打骂女儿,好像打人都是常事,奴婢在其中,并不是被打的最厉害的,只是多做些活罢了。”,她叹口气,也是因为这般,她才一直没反抗过,而是乖乖的受着。她根本没有那个意识。   第一个敢做出反抗的人,也不是她,而是那个敢于去学堂偷学字的姑娘。   折乌还记得她叫折梨,因为她家门口,正好种了一颗梨树,父母见是个女儿,就随意的取了这个名字。而她的弟弟,却叫折金宝。她曾经在山上跟折乌碰见了之后,会跟她道:“你得逃。”   折乌刚开始没明白,后来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们这些姑娘家,不逃,都会慢慢的被卖掉。   她忍不住跟殿下说道:“因为隔壁出了一个秀才,跟镇上的官老爷认识。大家都羡慕读书人,村长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们有书读。”   但是这个“孩子”,不包括女娃娃。   她们被教导着,“你们的兄弟出息了,就能帮衬你们,以后在娘家,你们也能抬起头来,夫家才不敢欺负你们。”   “对你们的兄弟好一点,以后他们才记得你们的恩情,才会帮你们。”   折乌深吸一口气,“后来,村里办了私塾,很多人都去读书,但是束脩很贵。一些人家交不起束脩,就开始想办法。”   刚开始,是借,后来是卖粮食。   最后,开始卖人了。   “刚开始,是折梨姐姐被卖了,她父母恼了她不干活总去偷着学字,所以才将她卖了,紧跟着就交了她弟弟的束脩。然后大家就好像发现了一笔能赚大钱的生意一样,开始卖女儿了。”   不过顿了顿,又道:“也不是,其实奴婢后来想了想,那时候大家应该都开始想到卖女儿了,只是谁也没开口,有了折梨姐姐的事情后,立马就约了人販子。”   她神情颇为沮丧,“殿下,其实,当初我没被卖掉的时候,还挺对养父母感恩的。”   当时就有那么蠢。   太子殿下却指出,“他们不过是看你好用罢了,卖了不如留下赚钱。”   折乌的头就低了一分。   太子殿下继续道:“况且,你最后,还是被卖了。”   折乌的头就继续低了一分。   她看起来可怜极了,可太子殿下却知道,她不是因为自己被卖掉而伤心,而是因为自己有实力却被卖掉而伤心。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笨。   太子殿下就走过去,第一次,主动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抬起头来。”   折乌瞬间听从命令抬头。   不过她抬起头来,太子殿下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本来要跟她说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卖女儿。   他默了默,这才道:“孤可以帮你将养父母杀了。”   杀……杀了?   折乌懵懵的,她第一次听见太子殿下说这般凶残的话。   太子殿下冷冷的,“他们对你不好,孤可以帮你。”   折乌的心就莫名的软乎起来,“殿下,不用的,杀了他们,奴婢不会高兴的。就这般挺好,他们一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没了奴婢,又是天干地旱,不会活的很好的。”   原来她心中想的明白。   太子殿下就走了几步,在廊下坐下来,“那孤要是跟你说,找到了你亲生父母呢?”   亲生父母啊——   折乌不敢想象!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找到亲生父母。   太子殿下见状,冷哼一声,“你想去认下他们吗?”   折乌便迷茫起来。   太子殿下手指一下一下的又开始敲起来了。良久,他才听见人问,“殿下——那你有查到,奴婢当年,当年是被扔下的,还是走失了的?”   力大无穷的姑娘就这么胆怯起来,“殿下——奴婢,是不是又是多出来,才被丢下的?”   太子殿下的气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也顿了顿,才道:“是遗失。”   不是丢弃。   折乌绷着的那口气才送下来,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殿下,那奴婢的家人,是什么样的啊?”   太子殿下刚消失的气,又提了起来。   他将折家夫人当年遭遇狼群的事情说了一遍,“就是这般,估计以为你死了。”   折乌还有些高兴,“那奴婢,是不是就算没被丢下?”   怎么尽纠结这个!怎么突然就又蠢笨了!他想开口说一句:说不得你阿娘在你跟你弟弟之间选择将你丢给了狼群,这才逃生,可他却终究只转了个身,淡淡的道了句,“是,你没有被丢下。”   折乌就欢喜极了,好像压在她心中多年的大石头终于着了地:“殿下,多谢您,奴婢会继续报答你的。”   太子殿下轻轻的嗯了声,等了等,都没等到她继续说话,终于耐不住,问道:“为何……不提回折家的事情?”   回家——   折乌笨笨的啊了一句。   为什么要回家啊?   她看向殿下,“可是……她们已经认为我死了啊。”   真是个傻姑娘。   太子殿下就又莫名的心软起来,站在那边,头一次,主动说起这些琐碎的东西来,即便声音依旧清冷,可却带着些烟火气:“你不是喜欢读书吗?只要被认回去,你就可以去灵山书院读书了。”   可以读书!   她眼睛亮起来,但瞬间又迷茫的摇了摇头。   她停下不说话了,好像在思考什么生死问题,眼中布满云雾,缭绕不散。   太子殿下也不催她,站在她的身边,一起被风吹起衣袂,在风中相逢,布料传出沙沙的声音,又落下。   良久,折乌的声音才从风中响起。   “殿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即便是亲生的,也不再熟悉。奴婢,回不去的。”   她低着头道:“听您说,定北侯家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夫妻恩爱……且奴婢被狼叼走的事情,他们修饰改成了早夭,许是觉得,觉得这事情不体面。”   “这般的人家,女儿定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若是奴婢回去了,说不得会被嫌弃,奴婢见了她们,也会自卑的。”   她实诚的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殿下,奴婢好不容易才抬起头来,奴婢不想再低下去了。先低下去一寸,就会再低下去三尺。”   她说完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太子殿下却突然对她的养父母生起气来。   ——到底是多磋磨她,才能让一个人,在这般年纪,想的这般通透? 第23章 合欢花和簪子   她还是太过稚嫩了。太子殿下想。   她只想到了自己会被嫌弃,却没想过,一个奴婢跟一个世家姑娘,过的会是截然不同的日子。   一个奴婢,即便能依靠自己的努力过上好日子,可是一个世家,却能带给她更多的利益。她什么都不懂。   这般的……愚笨。   太子殿下想说几句,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那就先这般吧。回去或者不回去,他都能为她擦拭掉灰尘。先让她再想一阵子,等到时候她想怎么样……都随她去吧。   他的刀啊……以为已经养出光彩来了,结果今天一看,还是骨子里透出一股悲凉。   太子殿下便径直走了,没点头,也没摇头。   折乌就舒了一口气!太子殿下没摇头,就当是点头了!这事情就当过去了。   她又拿起弓箭,欢快的射起来,一边射一边背书,然后累了,就倒了一杯水喝,咕噜咕噜的喝完,看着黎溪院里美轮美奂的景色,她就觉得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能领着自己的银子,住在太子殿下的屋子里,还有自己的地。   她对那个陌生的富贵折家,没有一丝贪念。   其实刚刚,她还有一个念头没有说出来。过去的十年里,已经耗光了她对父母亲人所有的思念,每一个难熬的夜晚,都在一点点的磨掉那份不知何处的亲情。折乌就觉得,她许是有些冷情,这才不像常人般想着团圆。   一有了这个念头,她就有些心虚,立马看看左右,殿下不在,这才又灌了一口水。   希望殿下这般好的人,不要知道她这般不好的念头。   事情就好像这样过去了,等晚上折乌忐忑的回到屋中时,太子殿下依旧张开手臂,她踮起脚尖替他脱下外衫,然后乖乖的回到暖阁睡下。   今晚,她难得的,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她在死后,有了一个坟墓,就葬在了黎溪院里,太子殿下将花地里的花摘了一朵,放在了她的坟前。   虽然梦的寓意不好,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高兴。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到中午了,折乌惊恐的穿好衣裳下床,发现太子殿下已经不在屋子里,桑启正站在门口。   她颇为不好意思,“殿下去上朝了?”   桑启点头,“今儿个下雨了,殿下说让你今天不要去水榭练弓箭,休息一日再说。”   桑启越发笑的好:如今殿下连这些琐事都要提醒他叮嘱折乌了。   折乌却有些没想明白:下雨跟不去练弓箭有什么关系?水榭里淋不到雨啊。   不过这是殿下说的,她就乖乖的点头,“那我今天就多认点字吧。”   唉哟,还挺努力!   说实话,桑启从没见过折乌这种人,你说说,都住进太子殿下的屋子了,不赶紧想着爬上殿下的床,干什么还要逼着自己认字呢?   但许是太子殿下就喜欢她这款?   人的命啊!   他就给她领来了好的纸笔,“都是殿下吩咐的,你尽管用吧,反正这府里的读书人也没几个。”   折乌再次不好意思起来:读书人啊,她真不算的。   不过步子却欢快起来,“桑启,我能去针线房领些针线吗?天要冷起来了,我想给殿下做双鞋。”   哟,不仅能射箭,还会做女红。桑启道:“你还会做这个啊。”   折乌笑起来,“以前什么都要自己做的。”   养父母哪里能有好心给她买衣服啊,她没办法,就自己做,衣服破了,就自己补,鞋子破了,就缝缝,一年又一年,竟然就这么过来了。不过这些话,她如今已经不愿意跟人说了,都过去了。   她是欢喜了,但桑启却发愁起来,去找李太监,“其他的倒是还好,要是她做的鞋子不好,殿下让绣娘来教她,不就让别人也搭上线了吗?”   李太监头也大,怎么也没想到这姑娘精力如此旺盛,这般没日没夜的读书练弓,竟然还想着给殿下做双鞋。真是个劳碌命。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他就道:“先不要从绣房领,跟殿下说,殿下指定要从自己的私库里出。”   桑启哎了一声,给李太监道了一杯茶,“不愧是李爷爷,就是比小的聪明。”   李太监见他自称小的,心中哼了声,将人赶走了。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眼里都是精明。   不过,这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将人移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却只是关起门来分床睡?   殿下不会是真的……不行吧?   李太监还没想完,就见一个小太监贼兮兮的溜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见了李太监就道:“李爷爷,小的求您帮忙来了。”   李太监本来就是太子府里数一数二的,求他办事的人多,每回都要收些礼。但他收礼也是有讲究的,一般人的孝敬,他还看不上,但要是太好了,他也不敢收,小太监手上这个盒子,就是他不敢收的。   盒子明显是红叶李木头做的,看成色,不低于五百两银子。再看里面放着的东西,一只合欢花簪。簪子上面的花栩栩如生,缀着的宝珠熠熠生辉,就是李太监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也被宝珠晃了神。   他惊讶的道:“这是谁托的你?”   小太监就笑了声,“李爷爷,您还记得来过咱们府上的顾元培顾大人吗?他来了两回,都被殿下赶出去了。这不,他门下奴才有一个是奴才的同乡,就求到了小的这里。”   李太监瞬间就明白这礼不是给他的了。   不过,他啧了一声,不得不佩服起这顾大人起来,能第一个想到送合欢花簪子给折乌的,确实不简单。再见小太监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香囊,开着口,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有张薄薄的银票。   李太监就道:“你小子,胆子不小啊。”   小太监殷勤备至,“李爷爷,小的哪里敢收东西,不过是来碰碰运气,您看,您要是不给黎溪院那边送,那小的就给他退回去,若不是小的欠着那同乡一份情,也不敢给他跑这趟。”   李太监却接过盒子,不要香囊,道:“这东西,肯定是进不了黎溪院,但是却可以进太子殿下的书房里。”   小太监脸色一松,鞠躬哈腰,“李爷爷,以后要有什么活计,您就尽管招呼,小的绝不二话。”   李太监拍拍他的背,“你胆子大,我倒是挺喜欢的。”   小太监恨不得立刻跪下叫李太监一声干爹,但想到李太监从不收干儿子,便还是叫他爷爷,千恩万谢的走了,反正托他的同乡也说了,只要他送一趟,至于收不收,银子都是他的。   他从李太监那里出来,急急去了门边,跟他那个同乡狗子道:“李太监收了。”   狗子就欢喜的道:“小喜子,下回请你吃饭。”   小喜子却有些想不明白李太监为什么不要银子,还要将盒子送到太子殿下那里去,不过下午,他就被叫到了李太监那里。   只见李太监笑盈盈的,给了他一千两银子。   “你跑趟顾家,将这银子给顾大人送去。”   小喜子摸不清这里面的路子,将银子送到顾府,见顾大人脸色不好极了,便拉了狗子说话。   “簪子留下了,殿下还给了银子,怎么你家大人还这般丧着脸?”   狗子比他聪明一些,“你想啊,这银货两讫,那就不算情分了。”   小喜子这才明白,有些羡慕的道:“你如今聪慧了。”   狗子有心搭上他这条线,就细细的道:“咱们大人跟你家殿下,也算是有了几分路上的情谊。我家大人突然上门送礼,还送的这么重,李太监没见着还好说,从你手里见着了,也是要跟殿下说一声的。”   小喜子茫然:“要是不收呢?”   狗子坚定道:“那就再送。”   小喜子迷迷糊糊回去了,回到屋子里想的明白了几分,心中艳羡起狗子的通透来。他们是一起从家里被卖的,他进宫做了太监,他却被卖给了达官贵人。如今,两人的差距被之前更大了。   他就咬了咬牙,将自己这次挣的银子,再加上这些年存的银子一股脑拿出来,想去找李太监,求他多多照顾。可是李太监此刻正在内院里给主子做饭呢,他在内院门口,就被赶了回去。   小喜子找李太监这事,就立马被人告诉了李太监。折乌见李太监被人叫了出去,就自己试戴太子殿下给她的新簪子。   殿下之前有让桑启给她一套头面,但是她嫌弃累赘,可这簪子,却是殿下亲自递到她手里的,她一放下弓箭,就试了试,可当日没梳头,只是拿发带绑了后面的头发,簪子根本用不上。   今日她特意将头发梳了个头发,美美的将簪子戴上了。   不过殿下却有事去了,她站起来往门口看,脖子都恨不得伸长几分。   李太监回来,见她这般,笑着道:“沈大人今日来了书房,殿下估计还要会才来。”   折乌就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微微矜持的坐下,但等殿下一来,便提着裙子奔了过去。   “殿下——”,她嘴角噙着笑。   太子殿下依旧等她站稳再说的话,他一眼就看见了她头上的簪子,然后移开眼,道了句,“阿乌,今日可有乖乖的写字?”   折乌点头。   “练箭呢?”   折乌继续点头。   但她不忘记自己奔过来的初衷,委婉问:“殿下……奴婢头上的簪子……是什么花啊?很好看。”   太子殿下嘴角稍稍弯起一点,“不过是小小的野花罢了。” 第24章 书院和野花(捉虫)   太子殿下今天便教了她野花两个字怎么写。   他教折乌读书不拘泥于形式,从一个字扯到史书上关于这个字的典故,再从这个典故说起之前的朝代,名臣,让折乌每每都听的入神。不过也只有这时候,殿下才会说这么多话,等书讲完了,便又重新沉默寡言。   殿下不说话,便轮到折乌说。   她喜欢说些小事给殿下听。然后伺候着殿下用了晚膳,再陪着他消消食——殿下最近的心情都很不错,吃的便多了。   微风吹过,她提着灯笼,走在殿下的左侧,细细的回忆一天的时光。从草地里长出了野草,再到练弓时射了多少箭,都说的很详细,太子殿下一般情况下不会太搭理她,有时候想着自己的事情,有时候驻足看看花,不过她停下话茬子时,又会轻轻的嗯一声,表示对之前话的回应。   折乌对这种日子满意极了。以前,她从不知道有个人倾诉心事会是这般的畅快,若是知道,她必定……嗯,她以前也找不到人来倾诉。   所以说,殿下真是对她太好了!竟然愿意听她说这些琐事。   月色渐微,太子殿下觉得消食得差不多了,便转了个弯往回走。他又想到了顾元培,觉得他再送次礼,就该收下他了。再想到梦,最近梦一直没再继续做,他得到的信息实在是不多。   就是梦里折乌被绑住的那个破庙,他也没有找到,不过确定的是,不在京都。   大秦太大了,他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找到。   再就是沈琩,虽说比之前更加的向他靠拢,可是沈家却并没有站在他这一边。沈琩还是有顾虑,他顾虑的是谁?是四皇子妃吗?   事情太多太多,占据了他的脑海,可等旁边的声音一停,他就立马能清空所有的思绪,道一声,“然后呢?”   折乌便又继续兴奋的说了。   两人周而复始,一直从花地里散步到黎溪院,看看天,太子殿下就发话:“再走一遍。”   天色还早。   桑启守在黎溪院门口,见着两人来回走动,便跟李太监啧了一声,“你看,像不像老夫老妻?”   李太监却小声道:“你说,殿下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行房事啊?”   桑启吓了一跳!他几乎不敢说话了,看看不远处的殿下,再瞪一眼李太监,无声的开口,嘴巴一张一合:殿下能不知道这个?他十五岁太后娘娘就派人来教过。   再说了,他心道:殿下是连绳子都用过的人,这门道肯定早就摸清楚了。   倒是难为李太监看的懂他的唇语,便不再说话了。   他就是纳闷: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还亲自教上了,玩养孩子呢?   这么一想,突然就对上了。   这不就是养女儿嘛。   他啧了一声,觉得还是主子们会玩。   等殿下和折乌回房后,桑启关了门出来,又道:“殿下说明日带折姑娘出去买书,我估计得跟着,明日你可得把内院看住了。”   李太监:“怎么突然想亲自去书铺了?”   桑启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不知怎么的,突然说到了这个。那位跟殿下说她之前有段时间最想去的地方就是书铺,殿下当时没说什么,等人睡了,便出来让我准备明日去书铺的马车。”   李太监也跟着笑了,果然就跟养孩子似的。   他哎了一声,“你小子还信不过我,保管这内院飞不进一只姓晴的苍蝇。”   第二天,折乌就惊讶的发现,李太监今日还带了个人进来。   他介绍道:“这是小喜子,给我打杂的。”   折乌腼腆的道了声小喜子辛苦了。差点将小喜子说的跪了下去。   如今满太子府,不,满京都,谁还不知道太子府里新来的侍女。听桑启说,就是皇上和皇后都打听了,但殿下一直将人护在内院里,不肯将人带进宫去。跟着李太监伺候这般的人,小喜子欣喜若狂,怎么敢称句辛苦。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李太监千叮咛万嘱咐,殿下如今还没说破,他们这些奴才就得有数,要将折乌当做主子,但也不能称做主子。让他机灵些。   小喜子就露出一个欢喜的笑来,拘谨的站在一侧,并不言语,老实巴交的。   折乌也松了一口气,她是个慢熟的人。正要说几句,就见桑启在外面喊了,她便辞别李太监和小喜子连忙出去,跟桑启道:“殿下什么时候会到啊?”   殿下还要上早朝,让她先去书铺等着。他下了朝,就直接过去。   桑启嗐了声,“还早着呢,咱们先过去,免得殿下过去了,咱们还没到。”   这是应该的,怎么能让殿下等呢。   折乌上了马车,等出了府门,才掏出自己的银子数。殿下昨天还借给了她三两银子——她昨天数了数要买的东西,发现自己的二两月钱根本不够。   她叹了一口气:如今月钱根本不够花销。   桑启看她愁眉叹气的好笑,不过人家这说不得就是闺房乐趣,他也不好说破,说什么?说你身上一件衣裳就是京都那些世家女都得不到的绸缎,价值千两?若是说了,他就得跟采薇一般,去庄子上度过余生了。   看破不说破,一直都是他跟李太监心照不宣的。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书铺,桑启就带着她去选书,折乌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多书!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情:“殿下的书房是不是比这个还大?”   那肯定要大,殿下喜欢看书,搜集来的书占满了书房,桑启便道:“你还记得沈大人吧?他最近来咱们府里来的勤快,我看有一半是为了殿下的书。”   折乌有些与有荣焉。选完了书,付了钱,桑启就带折乌去楼上的雅间坐着。   这书铺楼上是雅间和大堂,买了书可以上楼坐会,他们来的早,楼上还没人,不过等了会,就见楼下开始有人进来了。男的女的都有,折乌好奇的伸头看了眼,就老老实实的坐着继续等殿下。   ——因为她听见有人打招呼的时候说了几句诗词,她完全听不懂。她怕到时候万一被人看见了,问两句答不上来的话,她丢丑不要紧,就怕太子殿下待会来也会丢了面。   不过,外面的交谈声实在是对她太有吸引力了。   她仗着耳力好,竖起耳朵——   几个姑娘好像在说书院的比试。   折乌瞬间就期待起来,她们说的是灵山书院。   “这次比试是不是那个折蔓又得了第一?”,一个娇俏的声音道:“我说,沈染,你还比不过一个云州来的乡下土妞?她一个寄居定北侯府的,你若是比不过她,还算的上是京都第一才女么?”   她说完,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秦琪,别胡说八道,她的才情确实比我好,有这等时间说三道四,不如多看几本书。”   ——定北侯府啊。   折乌的耳朵就不知道是该继续竖着,还是收回来了。 第25章 沈染和折家女   外面的声音细细碎碎,折乌的耳朵到底是继续竖着了。   不过从两人的对话里,她大概也能知道,从云州城来投靠定北侯府的那位姑娘,并不受京都的这群世家女的待见。更何况,她刚来三月,就在比试中拔了头筹,惹的许多人不服气,暗地里叫她乡下来的土妞。   折乌摸摸鼻子——她也是从云州来的。   而且是比云州城更乡下的地方。   不过那位叫沈染的姑娘倒是不错,不嫉妒不诋毁。姓沈的话,应该是沈家的女儿吧?会是那位常来太子府的沈大人闺女么?   她心中想些七七八八的事情,等外面的声音停了,然后收回耳朵,继续专心致志的等太子殿下。   殿下今日可真慢啊。   桑启一直都在注意她,见她听见云州两字就神情有些奇怪后,便暗暗记了下来,猜测是思乡了。等回去跟太子殿下禀报的时候,就能有话说。   殿下喜欢他汇报关于折乌的事情。若他说折乌晨间看见一朵花很喜欢,那黄昏的时候,太子殿下肯定就会带着折乌散步去那边,让她摘几朵回去。所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桑启琢磨的一清二楚。   这回若是跟殿下说折乌思乡了,殿下该送她些什么呢?云州的特产?桑启脑子里转动起来,准备提前做好准备。   主子一句话,奴才跑断腿。若是跑不好,腿也留不了。不是打断就是砍掉。   他感慨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折乌,心情好起来:好在这个主子好伺候。   正想着,就见折乌站了起来,桑启连忙也跟着站起来,折乌耳朵灵的很,她这般兴奋,定然是殿下来了。果然,刚站起来,就见殿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一句话便是:“阿乌,书可选好了?”   折乌嗯嗯的点头,“殿下,都付过钱了。”   桑启先付的,她后面还给他了。她掏出剩下的银子递给殿下,“这些是剩下来的。”   剩下来的都要存着下次用。太子殿下接过钱,放进袖子里,转身径直走出去:“你自己算账。”   折乌就跟在他身后,“殿下,奴婢算了,还欠您二两五钱银子。”   她也是个负重债之人了,这般想着,连步伐也情不自禁的悄悄重了几分。   太子殿下的步子就迈的小了些,等人跟上来后,才继续大步往前,不过刚下楼,就听见一声惊喜的声音喊道:“太子殿下——”   这个声音折乌知道!是刚刚雅间外说话的沈姑娘。   只见她眼睛一亮,就要上前,后面跟着一个红色衣裳的姑娘一起小跑着,应该就是沈染口中的秦琪,将云州说成乡下的那位。   折乌跟在后面,情不自禁的看了眼,瞬间就被一阵珠光宝气闪了眼——那位秦姑娘的头上金银首饰可真多,跑起来一晃一晃。   但两位姑娘往这边来,太子殿下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将沈姑娘的叫喊声当成了耳边风,也让她的脸红了起来。折乌茫然的看了看依旧前行的殿下,再看了看不知是羞红还是气红脸的沈姑娘,此刻,竟然有些明白了桑启曾经跟她说过的话是有根据的:殿下的脾气不好,通常都不会搭理人。   还是这般的美人。   沈姑娘生的有些清冷,倒是跟太子殿下有些像,之前说话带着冷气,刚刚看见殿下后,却瞬间雀跃,更显得美丽动人起来。折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姑娘。   “阿乌——”,太子殿下最终停了下来,不满的喊:“走了。”   折乌恍然回神,立马跟过去,小声的道:“殿下,她长的可真好看。”   太子殿下就忍不住对她说了相遇以来的第一句重话。   他说,“阿乌——你是瞎了么?”   折乌:“……”   殿下说话可真不好听。   她哒哒哒跟上,正要跟着殿下上马车,就见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跟她长的至少有五六分相似的人。   折乌不由得停下来,扯扯殿下的袖子,呆呆道:“殿下——她长的跟奴婢好像啊。”   太子殿下踩在小杌子上要进马车的脚就放了下来,顺着折乌的眼神往前面看,看见了她所说之人。他冷冷的道了句,“应该是定北侯府的折家女。”   啊,这就,这就遇上了么?   眼见对方也惊讶的盯着她看,折乌立马呆头呆脑的求殿下想办法,“殿下,怎么办啊?”   怎么办?她又不是做贼!她是占理的一方!真是一点他的聪慧也没学到。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继续上马车,折乌赶忙跟上,将帘子放下来,隔绝外面的世界。她如今是一点也不敢瞎看,殿下这是生气了。   她心里一切杂绪都扔掉,真心实意的哄着太子殿下,“都是奴婢的错。”   太子殿下问:“你错哪里了?”   折乌就茫然起来。   她,她应该是错了的,不然殿下不会这般生气。可要她一点一点将错的事情列出来,她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不过,她如今也不是那么实诚了,赶紧哄,“奴婢错在惹殿下生气了。”   太子殿下就将眼神投向了车窗外。   自从折乌去过沈家之后,想来沈老夫人也应该派人去查她的身世了。但折家并没有动静,说明沈老夫人在查明白之前,没有想告诉折家。这里面,许是她担忧自己弄错,不想让别人白欢喜一场,也有可能就算查出来了,也不想让折家知道。   太子殿下并不着急让折家发现折乌,但也不忌讳带她出来从而被人认出来。她不该因为这些事情,就要束缚住脚步,畏手畏脚。   她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书铺,他便带她来看看,至于碰见谁,要遇上什么事,都是历练,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太子殿下自小便是当今皇上这般一步步放养大的,前方多磨难,皇上只管教几句,剩下的,便是他自己去跨过。   她要成为一把锐不可当的刀,就少不了这一步……..不过,他的刀……他也不能太过于不管。   他的手指敲在小桌子上,一响一响。   到了太子府,太子殿下就去书房开始部署下一步的事情了。无论折乌最后如何决定,只要她在京都,跟折家打一回交道,总是逃不掉的。   桑启就眼见殿下人没踪影了,这才敢喘粗气,拉住折乌询问,“怎么了?你跟殿下说什么了让他这般生气?”   折乌哪里敢跟桑启说实话。她只好心虚的开始编:“我,我夸了一声沈家姑娘好看,殿下便生气了。”   她也没说谎,那时候殿下听了她的话确实不高兴。   桑启就奇怪的看了看书房的方向:殿下这醋劲,可真大。不过是夸了句姑娘家,就这般生气,那要是夸一句儿郎,还不得气的三天不用膳? 第26章 第二次机会和第三次机会   太子殿下是个很闷的人,千言万语,都藏匿在眼眸之中。这般的主子,对奴才来说,就是日日命悬一线。所以桑启从伺候太子殿下开始,就不停的在猜想他的心思。   他是各奴才中猜的最准的,所以才好好的留在了殿下身边。只是之前,他猜的都是殿下的想吃什么,殿下想做什么,从来没猜过殿下的情事——他一个太监,能知道什么情爱呢?   桑启颓然叹气,叮嘱折乌,“殿下不喜欢,你以后就不要再夸别人了。”现在他还能根据打听来的经验猜中几分,以后就更难说了。   折乌嗯嗯点头,道别桑启,回去继续读书和练弓箭,然后抱着柱子踮起脚尖看水榭外——殿下还没来。   她终于忍不住来,背起自己的弓箭,去书房求见殿下。   折乌还是第一次来书房。即便洗梧轩跟书房离得近,可是殿下没说,她也不敢来。如今自作主张,便有些气弱。正犹豫着,就见晴空领着一个人走过来。   是那位顾大人!   她脚步后退了退:殿下应该是在办正事,她晚些再来吧。谁知正要走,就被顾元培叫住了,惊喜喊道:“折姑娘。”   折乌停住,小声的回了一句:“顾大人。”,再喊晴空,也唤她一声晴空姑娘。   晴空皱起眉头,“折姑娘,你怎么突然来了?殿下正要接见顾大人,若是无事,容我禀报过殿下,殿下让你进去后,再来请你吧。”   折乌知道这是规矩,便也规矩的点头,“麻烦了。”   晴空两眼一斜,心中暗讽:恁你是什么折姑娘仙姑娘,不过也是一个要等在门外的奴才罢了。   以前还以为是什么狐媚子妖精,如今一看,还是那般的粗鄙笨拙,上不得台面!   她面上笑:“顾大人,请吧。”   但顾元培是什么人啊!   他能立马将主意打到折乌身上,眼力见是有的,于是顿住脚,就是不走,而是道:“晴空姑娘,还麻烦您跟殿下说一声折姑娘也在这里等着吧,在下的事情不急,还等得。”   晴空:“……”   ?   这算个什么事!   她不知道顾元培送簪子托到李太监那里的事情,对外面的纷争也不懂,只以为这是个怂弱的主,呵呵一笑,道:“顾大人,还请快快进去吧,她只是太子府里的一个奴婢,当不得你——”   而她话音未落,就见书房的门咯吱一声打开,太子殿下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折乌。   “阿乌——”,他道,“进来。”   晴空一惊,心中再次不忿起来。她是打小伺候的,而折乌却是一个乡野丫头。若是殿下不近女色,她也不说什么了,可是殿下若是想要侍妾,为什么不要她呢?   听说殿下还将花地拔了半亩给这个粗鄙之人种菜——   晴空无数个夜晚都在想,她到底比折乌差在哪里了?   她捏紧拳头,缓慢的吸一口气,再吐出去。她忍了这么久,自然不会当着殿下的面出错。人只有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晴空迅速跪下去,喊道:“殿下,奴婢奉命带顾——”   但这次的话依旧没说完,就再次被太子殿下打断。他声音大了点:“阿乌——”   太子殿下已然十分不悦,声音越发清冷:“进来——”   折乌恍然回神,她歉意的看了眼顾元培,欢快的进了书房。   “殿下——”,她跟在后面喊道。   太子殿下能让她进屋,肯定是气消了。她哒哒哒踩在书房的木板子上,又喊了一声,“殿下——”   甜甜腻腻,刻意讨好,曲意逢迎!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坐下来,“说。”   这是等着她来呢!折乌便立马老实起来,她诚恳的道歉,“殿下,奴婢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然后有些难以启齿,她其实有心想瞒住殿下自己的一些小心思的。   不过这回,她老实了,再不敢说一半留一半,于是从头说起,在殿下面前袒露那些见不得人的她以为的阴暗。   “被捡到之前的事情,奴婢确实记不得了,所以对之前的父母,没有眷恋。”,她慢吞吞的道:“当年之事,奴婢想,谁也没有错。哪个父母想弄丢孩子呢?也没有孩子,想离开自己的父母。不过是遇上了这倒霉事,便开始骨肉分离。”   “可是,有些骨肉分离后,再次相遇,还能继续合在一起,有一些,却不能了。奴婢……奴婢便是那不能合的。”,她说一句,就看一眼太子殿下,见他依旧神情不变,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继续道:“殿下——许是,许是奴婢天生父母缘薄,兄妹缘浅,奴婢对这些团圆之事,都不太……不如……不如常人那般容易感动。”   她说着说着,更加的胆战心惊,“且奴婢,奴婢也是有顾虑的。奴婢之前活的混混沌沌,浑浑噩噩,若是没有殿下,即便是逃出了养父母的手掌,怕是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可是殿下,却给了奴婢一把弓箭。”,她突然笑起来,弯起眼睛,“殿下,您不知道奴婢多欢喜,可这份欢喜,去定北侯府,她们会给奴婢吗?她们许是会送奴婢去书院,也或许会将奴婢藏起来,好不被人嗤笑,奴婢将来在定北侯府的日子,是不可知的,也不是想要的,奴婢,奴婢要的是弓,您给的弓。”   她知道殿下是在担心她,可她不愿意。   太子殿下却突然打断她的话,问出了一个折乌从来都没想过的问题。   “你,乡野出身,最大的优势,不过是凭着一把力气。”,他神情微微动容,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压迫,“你就没想过,孤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孤只是在利用你罢了。”   折乌抬起了头。   “孤在利用你,你知道吗?”,太子殿下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窗边,“否则,孤为什么要留下你?”   他站在窗户折射下的阴影处,看向正站在窗不远处,被漏进来的阳光笼罩的折乌,突然觉得心生不快。   她怔怔的站在那里,到底在想什么?   愚笨的她,在得知他亲口承认利用她后,脑海里想的又是什么?   她此刻,想去定北侯了吗?   太子殿下不免想起了她刚刚说的两句话。   ——父母缘薄,弟兄缘浅。   他这一生,是注定了这八个字的。这八个字,说起来简单,开口容易,却比之常人,到底少了些难言的东西。   他已然这般,却不想她也这般。   太子殿下不太懂天伦之乐,却知道天伦之乐没错。她舍弃的东西,如今说的轻快,却可能以后会后悔。   他的刀,以后要快,要准,要狠,绝对不能沾染了后悔。染上了,就畏畏缩缩,心存顾虑和怨恨。   折乌被注视着,愣了一会后,再次甜甜的笑了起来。   “殿下,既然奴婢还有利用价值,就请……尽情的利用奴婢吧。”   她过去十年里,没人承认她的能力,没人肯定她的价值。她,不愿意去定北侯府,究其根本,其实也是怕自己再次被人否定,被人用锥子一寸一寸的,打入地底,宣判她的一无是处。   她是个懦弱至极的人,却极其容易在殿下这里获得勇气。   她要将这份勇气藏起来,藏在心坎里,在她没有能力保护好这份勇气之前,就让她藏在殿下的羽翼之下吧。   她如今,只信殿下。   折乌笑着笑着就流泪了,抹抹泪水,哽咽道:“殿下,奴婢会乖,会听话,您别不要奴婢。”   太子殿下心就软了一半,半响才回神,他却不自知,还在高冷的起调,“阿乌,这是孤给你的第二次机会了。”   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但他看着她哭泣的模样,却愿意再给她第三次机会。   “明日,定北侯府一家会去灵山游玩,到时候,孤也会带着你去。” 第27章 父母和兄妹   灵山书院原本唤作京都女院,在京都城内,后来在昭华夫人晚年时期,因收的学生过多,不得不搬迁到灵山上。只是经过两朝后,灵山书院已经变成了贵女才能去读书的地方,所以又搬回了城内,坐立在平安巷里。至于灵山,因景色独美,被圈起来,做了皇家山林。   一般而言,灵山是常年封着的,但因着灵山书院和灵山这段渊源,所以每逢灵山书院半年一次的小考后,皇家都会撤走灵山的守卫,任灵山书院的姑娘们携家属游玩。   因此明日去灵山,既不显眼,也一定能碰上定北侯一家。   折乌从桑启那里知晓了这弯弯绕绕的缘故后,便高兴的跟太子殿下道:“殿下,奴婢要准备些什么?食物?弓箭?会不会有野兔啊?”   太子殿下不理她——他如此伤神,为这事思虑甚多,她却没心没肺极了。   他张开手臂,折乌便立刻闭嘴了。乖乖的上前,踮着脚给他脱下外衫,再哒哒哒小跑着给他选了一件里衣,最后,太子殿下抬抬下巴,折乌就给他开始松头发了。   殿下不说话,她也不敢说。她如今学得乖巧了,知晓殿下喜欢生闷气,一生气就不爱说话,但是等一会,这股气总会没的。她只要等到适时的机会,再跟殿下道个歉,这事便过去了。   不过她确实是想准备准备的,她这是第一次跟殿下出去……游玩。   第二天,她醒的很早,乖巧的伺候殿下起床,照旧是先唤一声殿下,再转过身子,等殿下穿好衣服了,再转过去。穿上外衫,配上挂饰,梳好头,理好衣袖和衣襟,便可以出门了。   今日是个晴朗的天,折乌在车上,拿着一本书,请殿下听她背书。   “君子淡而交之……”,她一句一句的背着,不浪费任何一点的时间。   太子殿下:“……”   他从昨天到今日莫名躁动的情绪突然安稳了一些。   等她背完了书,便又精神奕奕的开始雕花了,殿下给了她不少红叶李的木头呢。她手上的活不断,好似就是出来游玩的,丝毫不为待会遇见亲生父母,兄长姊妹而担忧。   太子殿下不信。他觉得她在强撑。   等到了地方,他就不动了,“戴上面纱,往南行,一直走,就会遇见那一家人了。”   折乌嗯一声,“殿下不跟奴婢一起吗?”   太子殿下没答话,转身走了。   折乌叹气一声:殿下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   她就戴上面纱,将下半张脸遮了起来,往南走去。   往南是一条铺满枫叶的小道,人群稀稀落落,有吟诗的才子,有扑蝶的姑娘,都鲜活的很,灿烂的笑。   折乌刚走了一会,就遇见了定北侯一家。   她首先看见的是昨日那位长得跟她相像的姑娘。太子殿下说,她就是沈姑娘和秦姑娘说的折蔓。此刻,她正在跟一位白衣男子说话。   折乌认的他,太子殿下今早还特地将折家人的画像给她看了眼,这是画里的那位兄长。   他的面庞跟自己有点像,却又棱角分明,是双狐狸眼,脸上还有一对小酒窝。传说是稍稍一笑便能带魅,带甜,有损男子尊严,所以,他便再也没笑过。   他叫折朔。   她顿了顿,继续慢慢的走过去,不远不近的停在了他们旁边,装作休息,因着地势原因,不太显眼。   他们应该是走累了,在此驻足。   折乌听见折朔在夸折蔓比试夺冠,“假以时日,怕是为兄也比不过你了。”   折蔓就道:“灵山书院人才济济,这次不过是碰巧罢了。等下次,怕是就保不住这头名了。”   折朔安慰,“尽力便好,其他不过浮云。”   然后便关心她的亲事,“伯父伯母送你来,便是想让父亲和母亲给你寻一门好的婚事,你可有打算?我看母亲很看好威远候家的嫡次子。”   折蔓就羞红了脸,“阿兄,何必来打趣我。”   兄妹情深。   这确实是让人羡慕的。折乌不可否认,她的过往人生中,没有过这般的……温情。不过,她独来独往惯了,在没遇见殿下之前,从没有人问过她好不好,没人为她操心过,因此也没觉得伤心。   她自己是不愿意想这些的,可殿下却偏要带她来看。   折乌站在那里,面纱随着风而动,露出了边边角角的轮廓,折朔正好瞧见了一分,心中莫名有了一分熟悉,那是……他在脑海里翻找起来,可就是不知道这股莫名的熟悉从哪里来。   他抿了抿唇,迈开脚步……谁知刚想过去,袖子就被扯了一下,折蔓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道:“阿兄,你去哪里?叔母和叔父带着二妹过来了。”   折朔顿了顿,脚便转了一个弯,看了一眼折乌的地方,“不过是觉得她有些熟悉……”   折蔓也看过去,摇摇头道:“脸藏了起来,认不出来。”   折朔也不放在心上了,喊道:“阿爹,阿娘,蕊姐儿,这边。”   折夫人笑意盈盈的过去,正要说话,便遇见了威远候家的人。   她的笑意更甚,拉着折蔓上前,“我就说是今日一定能遇见你,每年你都要来,你家的姑娘没有不去灵山书院的。”   威远候夫人是个胖嘟嘟的人,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坠一坠,她放开折夫人的手,反而拉着折蔓,好生夸了一顿,这才用羡慕的语气对折夫人道:“你是个好福气的,有这么厉害的一个侄女,考了头名,了不得哟。”   折夫人就笑的更高兴了,道:“我也觉得是,若不是她爹娘不肯,我是要将她过继成亲生女儿的。”   然后炫耀起来,“她天资甚好,学什么就会什么,不仅是读书,就连女红也做的极为好,人孝顺,前儿个我咳嗽了几声,她就操心起来,天不亮就为我熬梨汤,什么错处也挑不出来。”   等炫耀完了,又道:“她五岁的时候,就来京都陪了我五六年,前些年她母亲病了,要回去照料,耽误了婚事。如今我那嫂子病好了,便打发她来我这里,让我给她找一门好婆家,夫人,您认识的人多,若是有好儿郎,可记得要引荐给我。”   那威远候夫人满口答应,还拉了自己的女儿,道:“去叫你兄长过来,趁着折家朔哥儿在这里,好讨教下功课。”   折朔在太学院里,功课也是数一数二的。折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道:“我只有蕊姐儿一个女儿,好不容易来了蔓姐儿,本想着两人一起作伴,谁知蔓姐儿也留不得多时,哎。”   两人再次就儿女之事探讨起来,折乌依旧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而她的不远处,太子殿下躲在暗处的树后,也在静静地看着她。 第28章 入V通知   九月末,微风带着点凉。   折乌笼了笼衣裳,垂下了头。   她大概能看出,定北侯府一家人,过的十分幸福。   折夫人笑盈盈的拉着威远候夫人的手,为她的侄女操劳婚事,听见威远候府夫人夸折蔓有才气,便骄傲的挺起了脊梁。折朔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时不时看看小妹折蕊有没有听话,定北侯折远山此时正在冷着脸考核威远候那位嫡次子,看起来十分用心。   折蔓羞涩的立于一旁,却依旧落落大方。   他们之间,温情流动,就像……就像很久很久之前,折乌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她有父亲,有母亲,有兄长,祖母,祖父,甚至是好多一个远方亲戚。养父母打她的时候,这些人就会破门而入,将她抱起来,哄她:“阿乌,走了。”   但那是很久之前的梦了。   她叹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被勾起了回忆。   然后,袖子就被扯了扯。   折乌头没动,正好看见折蕊不知何时跑过来仰着头看她。   “你为什么……在哭啊?”,她好奇的问。   折乌呆呆的愣了声,“我没哭啊。”   折蕊:“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她小大人似的,“你也是灵山书院的学生么?你的家人呢?你为什么要戴面纱啊?”   折乌心便有些奇怪的颤了颤,她情不自禁的又看了一眼折蕊,发现她跟自己长的也有点像。   她顿了顿,道:“我不是灵山书院的学生,我……我是跟着别人来的。你,你父母在那边,你跑过来不要紧吗?”   千万别丢了啊。   折蕊便摆摆手,“我见你一个人在这里站很久了,便来想来跟你玩。我跟阿兄说过了,他说好。更何况,这里有护卫呢——还有啊,你看我阿爹,都不跟别人说话了,盯着我呢。”   折乌啊了一声,“……那挺好的。”   折蕊便觉得这个姐姐有些呆。但是她实在是太无聊了,阿娘为了给蔓姐姐找夫婿,拉着威远候夫人不放手,还不知道要说话到什么时候呢。   她一点也不喜欢威远候夫人。   不过她也不能跟外人说这话,便叹一口气,“我阿娘真能聊——这位姐姐,你爹娘呢?你可是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折乌摇摇头,“我没有父母。”   折蕊愣了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是我问错话了。”   折乌再次摇头,“没事。”   折蕊对她的好感升了升。她是个十分喜欢说话的人,性格很好,定北侯府那一片胡同巷子里住的姑娘,都是她的手帕交,还有好几个小姑娘天天都上门来找她绣花。   她骨子里带着一种欢快,折乌被她感染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纠结的弯腰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   折蕊笑起来,“你好奇怪啊,我还什么都没做。”   不过,这个姐姐好可怜啊,父母都不在了。   她忍不住过去捏了捏她的手,“没关系,其他的亲人也是一样的。”   折乌:“……我也没有其他亲人。”   折蕊瞪大了眼睛!这么惨!   她闭紧嘴巴,一向擅于言辞却此刻不知道说什么。折乌就安慰道:“不过,我现在过的很好。”   折蕊终于松了一口气,道:“只要过的好就行……嗯,就行。”   折乌看着她,“是吧,人不一定非要父母吧?”   折蕊点头!   折乌:“也不一定非要兄弟姊妹吧?”   折蕊点头。   你惨,你说的都对!   她虽然人小鬼大,可最终还是稚嫩,心中想的,都露了出来。   折乌就明白了: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这么惨啊。   她也捏了捏折蕊的手,“多谢你。”   这个奇怪的姐姐第二次谢她了。   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正要再说些安慰的话,就见不远处母亲在叫她了。   “蕊姐儿。”,折氏喊道,“快些回来。”   折蕊便辞别折乌,“我要走了。”   折乌嗯了声,“好。”   折蕊小跑回去,“阿娘,威远候家的婶子走了?”   折氏蹲下,为她擦擦汗,“走了走了,就你不耐烦。”,顿了顿,又训道:“你又乱跑,小心拍花子的人抓了你去,以后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折远山将女儿抱起来,“没事,有我看着呢。”   折朔也为妹妹解围,“阿娘,我也看着呢。”   然后折氏便训的更起劲了,然而,从折乌的方向看,却突然看见了泾渭分明的一条线。   折家夫妇,折朔和折蕊在说话的时候,折蔓是站在边缘的。   她似乎有心想询问下什么,可是最终却插不上嘴,于是神情稍稍落寞,勉强勾起了唇角。   过了一会,折氏终于想起了折蔓,恍然后自责,碎碎的声音传到折乌的耳朵里:“年纪大了,忘性也大,刚刚你觉得……”   她边说便拉起小女儿的手走,一行人越走越远,最后,不见了踪影。   折乌一直目送她们离去。   这个家里,看起来父亲威严,母亲慈爱,兄长负责,妹妹可爱。   这般的家……   “如果你继续追上他们,还来得及。”,太子殿下从树后走了出来,清冷的声音在静谧处显得空灵。   折乌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喊他,“殿下。”   太子殿下身躯站的直直的,青丝因着刚刚走动,垂了些在肩头,听见她这般垂头丧气的喊他,心中不悦极了。   “阿乌,孤给过你两次机会了。”   折乌点头。   她乖乖巧巧,他抿了抿唇,突然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默了半响,才道:“这条路的终端,是灵山峰顶,那里有一座庙宇。定北侯家,应该会在那边烧香。若你前行,孤已经安排好了人,让你们相遇,认亲。”   “你回定北候府去……你的菜地,孤会给你留着,你不用担心。”   折乌抬头看他。   太子殿下也静静的看着她,“若你不愿意回去,跟孤回太子府,那孤……会再予你一块菜地,送你去灵山书院读书,给你一把好弓。”   折乌怔怔的站着,听着他的许诺,心中莫名起了些酸涩。   太子殿下沉沉的唤她,“阿乌。”   折乌哽咽的嗯了一声。   太子殿下便转了个身,直直的往相反方向走去:“孤都允你。” 第29章 书院和牵住她的手   落满枫叶的山间小道上, 太子殿下在前面走,折乌站在后面,看着殿下的身影前行,然后渐渐的展露笑言。   “殿下——”   她飞快的奔向了太子殿下。跳过今日所有的事情, 不谈刚刚的选择, 只是欢喜的道:“殿下——您还要给奴婢一块菜地么?”   太子殿下就微微抬起了下巴, 声音不大不小,依旧带着他特有的冷傲:“孤,一诺千金。”   然后步子缓了缓, 等人跟上来了,这才继续往前走,许是心情突然好了,又许诺了她一样东西, “孤让人去给你买一些枣树回后花园种上吧。”   折乌惊喜点头,“谢谢殿下。”   两人都避开定北侯府这个话题。   不过,她还是有话要问殿下的, “您刚刚说,还要送奴婢去灵山书院读书……奴婢现在不认得几个字的, 也能去吗?”   太子殿下斜她一眼, “孤是太子。”   折乌知道,这是要走后门呢!   以前弟弟读书不好,养父母就拿着她辛苦挣来的银子去给先生送礼, 买了猪肉, 还买了一盒胭脂——听闻先生家的闺女要出门子, 这是特意讨好先生媳妇的。   她煞有其事的讲给殿下听,“我听他们说,给先生送礼不如给先生的妻子送, 猪肉哪里有枕边风好闻。”   太子殿下:“……”   他甚至都怀疑她知道不知道“闻”这个字的含义!   他开口,“阿乌。”   折乌立马站定抬头看他,“殿下?”   太子殿下:“以后,不准再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折乌最大的优点就是听殿下的话了,且这项技艺从无师自通后又精进了一些,她乖的不行,“嗯,阿乌只听殿下的话。”   太子殿下就知道她又在不懂的情况下盲目答应了。   他冷哼一声,略微带着些无奈道:“毛丫头。”   还什么都不懂呢。   折乌就笑了,她本来就不大嘛。   回到了太子府,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见桑启守在门口,下了马车就道:“灵山可真漂亮。”   是漂亮!不漂亮太子殿下难得沐休不在家看折子特意带你去?   桑启就笑:“灵山的枫叶最美,下回再去,可以带点回来。”   折乌就眉眼弯弯的捂住嘴笑了。   下次,下次她就可以带殿下一起去。她那时候应该要在书院读书了。   桑启想的却不一样,这灵山可是皇家山林,殿下要去还不容易?所以说,这做殿下的女人就是好,要什么有什么。   他想到这里,又觉得要将晴空赶出去的计划加快了,他最近可一直瞧着,这姑娘心思可不对。   既然选定了主子,就要买定离手,事事得想周到了。他这边想着,陪着折乌往黎溪院去。太子殿下刚刚去书房了,听闻沈大人等在里面好一会了。折乌看了看书房的方向,就道:“沈大人又来借书了啊?”   桑启点头,“谁说不是,这日日来的。”   这肯定是不对劲的,但桑启可不敢说,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殿下的书多,沈大人又是个爱书之人。”   就怕这蠢呆蠢呆的主,若是在殿下面前卖了他,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往哪里哭去。   折乌便深深的看一眼桑启——她如今也明白了,桑启嘴里有时候一句实话也没有。刚刚殿下还没下马车,桑启就着急的下跪说沈大人等一上午。这绝对不可能是借书嘛。   可她也觉得桑启这般就很好,她也要做到这般,殿下的什么事都不跟人说。   于是,她就扯起了其他的话,“殿下说,可以允我在后花园里再挑一块菜地,还能让我种些枣树,这般一来,李爷爷到时候做枣糕,就不用出去买了。”   桑启嘿嘿笑了一声。   他就知道!殿下上回就是想送云州特产了!云州有什么能让折乌惦记的,桑启说不清,但是,云州的枣糕,折乌是肯定爱吃的。他就让人选了好几捆小枣苗,还专门在太监里挑了个会侍弄树苗和种地的出来等着。   这不,派上用场了。   他颇为自得,可面上谦逊,道:“这不是凑巧了么?李爷爷前些日子就说这事呢,说是咱们殿下爱吃,与其去买,不如就种些。”   然后将人送到黎溪院的水榭里,就赶忙往回走,招呼了两个奴才,道:“可得小心伺候着,该说的哥哥我都给你们说了,要是在主子面前露了丑,也别怪我没告诉过你们。”   两个小太监一个叫宋大树,一个叫宋二树,不是亲兄弟,这名字还是桑启前几天刚改的。本来两人一个叫宋狗,一个叫宋富贵,不过如今被选去种树种地了,就给改了个合适的名字。   “主子也好记,听起来也好听。”,桑启这般说。   宋大树就是之前被采薇欺负的那个,跟桑启是一个村里的,时常照顾着。宋二树就不行了,他的村子跟桑启搭不着边,可他机灵,因着自己也姓宋,搭上了宋大树,什么事情都抢着做,一来二去的,桑启也就记得他了。   如今太子府眼见就要再出一个主子,这受宠程度,身边少不了伺候的奴才。此时不凑上去,等后面再后悔也来不及。   如今机会来了。   他见了折乌,就恭恭敬敬的,说着讨巧的话,“从小苦出来的,什么都会做。”   折乌其实只以为桑启是去拿枣树苗的!怎么也没想到,他还带回两个小太监。   两人长的瘦瘦小小,看起来比她还小点,说是来种树的。种树哪里能要这么多人,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自己就能行了。”   两个宋对视一眼,就有些不知所措,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难道还要回去吗?还是桑启知道怎么对付折乌,“还是那句话,你的事情太多了,如今只有半亩地,还操劳的过来,可是以后地多了呢?树多了呢?”   折乌被说的呆了呆,然后说了句让桑启羡慕的心肝肺都疼的话,“你说的也对,殿下今日说,再给我一块菜地。”   倒不是这两块地就侍弄不过来了,她只是在愁以后要是去了学堂,种地的时间就少了。不过,殿下给她的地,她还是想自己种的,于是感谢道:“还是算了吧。”   桑启这时看她神色也明白过来了,连连后怕:真是差一点就要被殿下骂了,是呀,这是殿下给折乌的地。   他可以时不时带两个人进来帮着做事,却不能越俎代庖。他立马道:“是我想左了,之前只顾虑着你太忙。那我先带两人回去,若是忙过不来,叫他们两个帮着干就行。就是村里,农忙的时候,还到处请人帮忙呢。”   这倒是。   折乌就继续谢道:“多谢你,桑启。”   可别谢!再谢下去,他的命怕是活不长。他就领着人回去,道:“没事,她自己不心疼自己,殿下难道不心疼她?殿下就差点将她捧在手心了!等着吧,有你们忙的时候。”   宋大叔老实巴交,闻言连忙点头,宋二树就跟着点,还掏出了自己的月钱给桑启,“给哥哥你买点酒吃。”   桑启哪里看的上他的这点碎钱,啐了一口,“埋汰你哥哥我呢。”   他抬起脚步走了,宋二树笑笑,将银子收起来,转身就给宋大树去晒被子。   他的命不好,就只能自己给自己谋点出路。   另外一边,书房里,沈琩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色都能黑的跟夜色一般了。他将一张状子给太子殿下看,“四皇子……不但参与了上回闵信的事情,这些年,收其他人的银钱也不少。”   太子殿下看也不看,“孤知道。”   沈琩瞪大眼睛,大喊:“殿下!这等人,难道您还要护着?”   太子殿下依旧冷眼相看,“就算你有证据,只要父皇不认,便没用。”   沈琩这几日一直在被这事情折磨,他心中知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对的,可那是皇上,他知道即便递了上去,这事情也会无疾而终。   上回,四皇子能找一个心腹出来替罪,这回,还是能找一个心腹出来替死。   这就是皇权。   沈琩坐在那边,字字句句都咬牙切齿,“难道就任由他逍遥法外吗?”   太子殿下坐的稳稳当当,“沈大人,他如今还只是受贿而已,并没有亲自闹出人命。”   所以皇帝一直庇护他,觉得他年纪还少,只是不懂事而已。   沈琩颓然,身子垮了下来,“他虽没亲自杀人,可他跟杀人有什么两样。”   说到最后,心中怨恨顿生,“这几年,陛下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如此的……”   昏庸!   可这两字,他不敢说,也说不出来。   他少年起,辅佐皇上登基,中年替皇上鞠躬尽瘁,如今到了老年,却发现皇上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英明神武之辈了。   这一切,还是从太子殿下失宠开始的。   他顿了顿,犹豫的开口:“殿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本该许配给殿下的女儿进了四皇子的府邸,成了四皇子妃,本该在朝堂大展身手的太子殿下突然隐了起来,只做些碎碎的小事。   听闻那年,太子府的老人也换了一批……   太子殿下却闭口不言,神情冷冷:“沈大人,你有些越界了。”   沈琩叹气,临走前,又升起了希望,“好在陛下今年又回心转意,前不久还派您去云州赈灾,如今四皇子还关着,怕是皇上想清楚了。”   太子殿下讥讽一笑,“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   沈琩一顿,再次心冷起来。   是,都是自欺欺人,谁人都看的出,这都是因为四皇子日渐势重,皇上便又将太子殿下拉出来分权罢了。   只是——   沈琩笑着道:“臣信殿下。”   太子殿下是他们这群老臣看着长大的,做事手段,行事原则,都是他们所欣赏的。只是当年老臣,如今中立的中立,倒向四皇子的,倒向太子的,再也没之前那么一心为主。   到底是变了。   他抬腿走了出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又折回来,“殿下,听闻您如今已然有了通房,不知……可想娶妻了?”   太子殿下就觉得沈琩这人实在是管的太宽。   只是沈琩却说了一句让他不得不思索的话,“殿下,太后娘娘虽然远离京都,但想来听见这消息,定然会回来一趟的——”   太子殿下:“……”   他想了想,道:“那不是孤的通房。”   沈琩:“……?”   啊?   不是通房?难道想晋为侧妃?   他想再问几句,却见殿下的脸色实在不好,便尴尬的退下了。   也是,他一个女儿嫁给了四皇子,难道还能再嫁一个给太子?   陛下不会同意的。   沈琩一边叹气,一边走了,太子殿下却静不下心来,在房里踱步了一会,写了封信,给太后送去了。   然后躁躁的踩着步子,去了黎溪院。   ***   黎溪院里,折乌正提着小菜篮子,将熟了的菜摘下来。太子殿下的脚步声踏踏踏到的时候,她就竖起了耳朵。   嗯,步子很重,殿下心情不太好。   她就摘了一个甜瓜,快速的在水里洗了洗,给殿下切了送过去了。   于是太子殿下刚到菜地边上,就见折乌讨好的给他送了一碗的甜瓜。   太子殿下遇见折乌之前,一直是个讲究人,他吃甜瓜,哪里可能用碗装,都是用上好的花瓷碟装饰好,赏心悦目才行。   他嫌弃的看了眼,伸出手捏了一块吃下——算了,看在她这般辛苦种瓜的份上,吃一块吧。   只是再不肯吃第二块。   折乌就将碗放下,请殿下等会。   “这地肥,菜长的都很好,奴婢今天多摘一点,过一阵子,还能再长出一茬子来。”   太子殿下却没等在原地,跟着她走了起来,她提着篮子在前,他就在后面跟着。然后便发现只几天没来菜地,折乌的瓜果和菜都比之前要好多了。他就道:“另外一块菜地,就要这地旁边的吧。”   折乌也是这般想的。   不过,旁边这块菜地的花如今正开的艳呢,她比起第一天辣手摧花第一块菜地,已经对花有了一些别的认知。   比如这花,定然也是难得的。   她虽然觊觎这地,但是却也心痛花。毕竟浇菜的时候,总要给旁边的花也浇浇水。   太子殿下见了,就道:“你不是喜欢做花枕头吗?”   这倒是。   对于她来说,只要不浪费就好了。   于是折乌就欢欢快快的摘完了菜,又摘花去了。   太子殿下已经不乐于跟着她走了。他站在花地一侧,看着她忙活,心中想起了朝中的事情。   齐安能得父皇的庇佑,就不会那么容易倒下,也许几年后的自己能掰倒他,但是现在,自己还弱了一些。太子殿下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   折乌就悄悄的看了眼殿下——殿下这般静静的立在花地里,实在是太好看了!   她笑起来,准备晚上磨着殿下教她“神仙”两个字怎么写。   殿下就是她的神明。   不过光摘花还是有些单调的,很懂得利用时间的折乌开始背起书来。   还是背的三字经,不过已经背到了后半段了,她莫名有些骄傲,虽然她的字很丑,可她识字的速度是很快的,殿下上回还夸了她。   背了一会,她看了看依旧在想事情的殿下,故意背错了一个字——   “阿乌。”   折乌忍住得意:“殿下!”   “错了。”   “是!”   她弯下身子装作摘花,捂住嘴巴笑起来。   殿下真好,他在听她背书呢。   太子殿下却瞬间看破了她的小伎俩,冷哼一声往后走去,折乌赶忙跟上去,“殿下,奴婢错了。”   这回倒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太子殿下斜了她一眼,却自然的停止了想朝堂之事,脑海里浮现出她今日站在枫林道中,沉默的看着定北侯一家的画面。   她未必是不想的,她只是太害怕。   而她并未发现这种害怕。   她的以往,没跟几个人长时间相处过,却每每付出心意,收到的都是冷漠。   她年纪还小,还是需要出去,多跟人相处,这样才好。   去书院的事情,还是要快点办了。   到了晚上,用了膳食,折乌趁着天还没黑,想再去练习下弓箭。   她今天都在给殿下做花枕头,倒是可以做枕头的时候可以背书,可是射箭却是不能了。她跟殿下说了一声,便要走,太子殿下却喊住了她。   折乌不明所以,走过去,“殿下,还要奴婢做什么吗?”   太子殿下摇头,“孤说过,还要送你一把弓箭。”   折乌眼睛亮起来!   她喜欢弓箭!   于是提着四角宫灯,噔噔噔走的飞快,见殿下步子慢悠悠的,便又忍不住缓些,可等殿下追上来了,她就又哒哒哒快走几步。这般反复几回,折乌就知道了,殿下这是见她着急,故意的。   她就也不着急了,可正要走出内院的那条道,就见殿下拐了弯,去了到书房的道路上。   折乌再也忍不住好奇了,“殿下,咱们去书房吗?”   太子殿下不说话。   他今日说了很多的话,如今天黑,用完膳食,就带着一股懒意,根本不愿意说话。   好在折乌很是明白他的意思,期待的跟上去。   她昨天进了一次书房,今天还能再去一次。   不过走到书房里,太子殿下并没有给她弓箭,而是绕到了屏风后面,喊她,“阿乌,过来。”   折乌好奇的走过去,却看见殿下面前摆着一张大大的图,铺满了案桌。   她将头伸过去,很快的认出了图上写着的一个字。   京。京都的京。   她好奇的问,“殿下,这是什么啊?”   太子殿下坐下,“大秦山川图。”   折乌瞪大了眼睛!   她头都要埋到图里面去了。   太子殿下嫌弃的看了眼她,见她愣愣的看着出神,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便站起来,走到一边去,让她坐在他的椅子上,好好的看。   不过,那么多山川河流初一看很壮观,但是看久了,脑袋就晕了,何况折乌姑娘如今还只是个刚学字的小文盲,哪里看的懂,于是头一抬,眼巴巴的盯着殿下。   太子殿下见她着实好学,便也不那么端着了,高冷的看了眼椅子,折乌立即服侍他坐下,见他指了指一个地方。   “这是云州。”   折乌点头。   云州原来离京都那么远啊。   “这是京都。”   这个折乌知道,她认得京字。   她点头的时候,就重了些。   然后继续沿着河流山川看了起来。   太子殿下微微翘了翘嘴唇。室内一片静寂,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她抚摸图纸的沙沙声。   他看着她,等着她,等她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开口。   “阿乌——”   “殿下?”,折乌不明所以。   太子殿下神色凝重起来。   “你自小看过深山,又一路沿着河流从云州到了京都。”,他道:“孤想,你该是这一个院子藏不住的,你以后,会骑上烈马,背上弯弓——。”   “若是这话你现在不明白,等你将来明白的时候,跟孤说,孤会允你。”   折乌其实真的不明白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说到这个了,但是她懂殿下话里对她的肯定,对她的好。   殿下这是又许了她一个机会。   她憋着泪,低下头,“殿下,奴婢这么笨,你为什么对奴婢这么好啊。”   太子殿下用最冷的语气,说出了让她最安心的话。   “许是天注定。”   折乌抹了抹泪,再次承诺,“殿下,就算老天爷不注定,奴婢也会报答你的。”   太子殿下淡淡的嗯了句,脚步轻轻的去取弓了。   这是太后送他的。   小时候,他身子弱,到了该弯弓射箭的年纪,却被告知要往后挪,可弟弟却得了母后的一把好弓。   他虽然不嫉妒,可却不欢喜,见太后的时候,就露出了一些心思。太后当即带着他去库房挑弓箭。   他挑了这把□□皇帝开国时用过的弓。   太后说,□□皇帝能从云州一个小武将,到后面的开国皇帝,实力固然重要,可是没有几分运气,也难有这大秦。他用过的弓箭,必然也是带着皇家好运的,他便一直都挂在这书房,没有藏在私库里。   如今,他将这把好弓,送与折乌。   他想,若是这弓箭真有好运,那便让她未来,逃脱被绑在柱子上的孤立无援吧。   只是,他送弓箭的时候这般想,却忽视了他将她这般好好养的初衷,就是顺其自然,不能太改变未来的事情,让他的梦能多些作用。   但太子殿下这般高傲之人,就算自己的做法矛盾,他不想去深究,便也不会深究,只会给自己所有的举动找一个借口:孤只是在养刀罢了。   于是,他见着折乌欢喜的接过弓比划,脸上的笑意一点都不藏,太子殿下又便情不自禁的,又说起一件事情。   “孤想,后日,就送你去灵山书院。”   这么快啊。   折乌以为还要缓几天呢。   “灵山书院小比之后,通常都会再招几个学生。”,太子殿下这般解释。   她一个人进去,不如有人陪着进去好。这样一来,也就没那么打眼了。   原来是这样。   但折乌还是有些忐忑,“殿下,奴婢若是跟不上怎么办?”   太子殿下:“孤跟你说过,如今灵山书院,都是教贵女读书的地方。总有一些贵女,是这个年纪也认不得字的,都会分到一个学堂里。”   折乌却在这句话里,抓到里一个字眼。   贵女——   她之前都太欢喜了,竟然没注意到这个。   “殿下——”,她喃喃开口。   她固然能跟同学堂的人说自己是太子府的侍女,可是,殿下会因为她丢丑吗?   她都能猜出来别人会碎嘴说殿下什么。   太子殿下见她皱起眉头,心中不悦,“孤自有孤的打算。”   “你在沈家的家宴上已经露了脸,倒也不必遮掩。只需要对外说,孤见你天资好,便送你去读书罢了。至于身份——你是孤的人,难道会比贵女的身份差吗?”   他就看不得她这般没见识的模样。   太子殿下就道:“从今以后,你便是孤培养的侍卫,见着人,也是这般说。你那般的力气,习武上那般的天赋,用不着被人谈论身份。”   他送自己的侍卫读点书,先生都收了,难道还有人敢说什么?   太子殿下的脾气越发的不稳了。但折乌却听着他生气的声音十分欢喜,殿下总是,总是这般让她安下心来。   是啊,她是殿下送去读书的——殿下还说将来她是他的侍卫。   她重重的点了下头,心中放心下来,然后问了个蠢问题,“殿下,以前,有人也这般送侍女……侍卫,去读过书吗?以后也会有吗?”   太子殿下就不想搭理他了。   这灵山书院,百年不断,自有自己的傲气。   若不是他亲自送了信给山长,还点名了折乌的不同寻常之处,让武将世家出身的山长爱才心起,这才破格。且进了一个侍女出身的,这能算是惜才,若是再放低要求,怕是灵山书院的招牌都要被砸了。   山长自有山长的顾虑,所以之后,不会再有第二个折乌。   这就是文人风骨。   至于去了书院折乌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合不合群——   太子殿下不经脑海里出现了一番她回家的神情,再过了一遍到时候要说的话。   若是她是欢喜的,那便证明过的还不错,什么都不用说。若不是欢喜的,那就告诉她,孤狼不立于羊群。   太子殿下就觉得,养把刀,还真是怪麻烦的。   ***   书院的事情,太子殿下已经着手去办了。折乌给自己的任务,便是在进书院前多认几个字。这般一来,桑启带来的小太监,当真就派上了用场。   他们帮她锄地,拔草,还撒了种子,折乌十分感谢,请了几人吃甜瓜。宋大树老实接了,宋二树却看了一眼桑启才敢接,折乌就觉得,宋二树有几分像从前的自己。   等两人要走的时候,她又给了两人一些菜带着走,“都是送你们的。”   等人走了,桑启就笑,“还有没有什么活计需要我帮忙的?”   折乌摇头,抿唇笑道:“没有了。”   桑启心里道,还是太子府的膳食好,瞧瞧,这才多久,就养的这般的白净了,笑起来赏心悦目的——还是殿下慧眼识珠啊,当年那般的面黄肌瘦,谁能想好能养成这般呢?   殿下就是殿下。   不过,桑启今天还是领着任务来的。他道:“殿下说今日让你早些用饭,待会午间他回来,便带你去私库选书案和笔筒。”   折乌点头,“好啊。”   桑启就感慨:果然偏宠的习惯了,就习以为常了。还记得殿下第一次带她去库房的时候,唉哟,那模样。   他不经又羡慕了一番折乌的好命,然后便打探起来,“怎么突然的,还选起文房四宝来了?你屋子里不是还有吗?这是要配两套?”   折乌摇头,她想了想,还是说道:“殿下说,我明日就能去灵山书院读书了。”   桑启瞪大了眼睛!   就算是再想过殿下如何宠爱折乌,他都没想到能宠成这般的程度。   灵山书院,那是什么地方——折乌怎么能送的进去。   殿下这是用了多少人情和关系啊。   桑启这次是羡慕也羡慕不出来了,他觉得自己要适应这种殿下对折乌的宠爱,不然,凭着今天他脸上的惊讶神色,便就没有好果子吃。幸好,幸好只有折乌在这里。   他舒了一口气,便殷勤了起来,比如说,灵山书院的巷子离太子府多远,途中会经过什么地方,一点一点的说给折乌听。   太子殿下不会跟她说这些小事的,他说出来,就正正好。   折乌果然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不过桑启却说着说着,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打算。   自己之前的打算,自然是觉得将库房的钥匙给折乌最好,殿下会同意的,晴空自然就出局了。可是如今殿下要送折乌去书院,显然没准备短时间内让她在后院里,那给她就不合适了。   自己该以什么作为借口,将钥匙夺过来呢?   “桑启——”,折乌喊道,“你怎么了?”   桑启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想着,你若是去书院了,那身边要不要配个侍女陪着。”   折乌就笑起来,“我自己就是侍女,哪里还需要人伺候啊。”   啧——这都去灵山书院了,还将自己看做侍女呢。   他忍不住道:“在外面,别将自己看的太低,你就算在太子府是侍女,可也是殿下的人——”   折乌欢喜的点头,感谢道:“我知晓的,殿下也跟我说过了,我是他的人,只是他一个人的奴婢,而且,我是没有奴籍的。殿下说,对外就说我是他的侍卫,见我天资好,便惜才,送我去学堂。”   这般说……其实也能圆过去。   然后,桑启蓦然惊醒:对,她虽然被买了下来,却是良籍,从没入过奴籍!   殿下从来没将她看过奴才过,她一直都是良家女。   桑启什么也不想了,等殿下回来,就连忙带着人去私库。   晴空站在外面,看见他来,不屑的撇了撇嘴巴,等见着他后面的折乌时,低下头去。   殿下还在呢,她怕自己管不住眼神。   桑启今日却是想给她下个绊子的。   他走过去,给殿下行了礼,道:“殿下,折姑娘昨日摘了好些菜,李太监说正好可以给几道家常菜,都是您爱吃的。您还要其他的菜吗?”   太子殿下无可无不可,看向了折乌。   折乌可老实了,“殿下,奴婢还想加一个辣菜。”   太子殿下就转身进去了。   这肯定是答应了,桑启乐呵呵的,眼神撇向晴空,果然见她神色惊讶。   也是,殿下跟折乌一起用膳,就连他刚开始也没察觉,只是某一天,折乌就偶尔会坐在殿下的旁边用饭,然后发展成晚膳会一起用。   极其自然。等他发觉的时候,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波澜了。   可是他和李太监,如今再加上李太监刚刚提拔的小喜子三人是见怪不怪了,但外院这些人,可是没见过殿下这般宠人的。桑启见她手指头渐渐的蜷缩在一起,缩在了袖子里,便暗笑一声,朝她道:“我说晴空,最近也没瞧着晴云往你身边凑了。”   晴空脸色一白。   折乌来之前,晴云虽然不服她,可还是愿意听她的话,说实话,她觉得她跟晴云之间是惺惺相惜的,只是没想到,折乌一来,自己的心思刚刚有了变动,晴云就远离了她。   她忍住,“你不也是,听说提拔了两个扫地的。”   然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听闻有大臣已经请奏给殿下娶太子妃了,桑启,怕是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桑启做了个嗤笑的表情,却没发出声音。   晴空面子不好看,他越是这般她就越生气。   她低声道:“你以为,一个奴婢爬上位的——”   桑启终于等到了!   他一没有讽刺晴空自己也是个奴婢,二也没奚落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只是故作惊讶的拔高声音,“你说什么呢——晴空,折姑娘可不是奴婢,她是良籍。”   晴空一时间震惊不已,甚至忘记了思考桑启的声音为什么会拔高,一度丧失了警觉,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正瞧见太子殿下跨过门槛出来,他的后面,抱着书案,书案上还堆的满满的文房四宝。   太子殿下朝她看过来那般冷的眸光,晴空就知道自己完了。   好在她到底是反应快,立马跪下去,磕头道:“殿下,奴婢失言了,只是桑启之前领着折姑娘给奴婢们的时候,只说是侍女,万万不曾想到,竟然是良籍。”   桑启傻了。   他最近有些过于得意了。   太子殿下看不上这些下人们的弯弯绕绕,不过,他还是停了下来,朝着桑启冷冷的开了口,“阿乌是孤的侍卫,不是太子府的侍女。”   折乌只觉得气氛很怪,但殿下说出这句话,她着实高兴的很,噔噔噔的踩着步子跟着殿下走了。等回到了暖阁,便开始布置屋子。   殿下这回又给了她好多东西啊。   除了文房四宝,还有些小东西,比如说这种竹子做成的积木,还有风筝——只是天快冷了,不然,她想让殿下带她去放风筝。   她忙前忙后,最后,还将洗梧轩的外间给布置了一番。   比如说,增个小挂件,比如说,放几个花瓶——她还信誓旦旦的跟殿下说,“您看,明日奴婢就摘点花来,是不是就好看多了。”   太子殿下不想说话。   他能说什么呢?   她是个喜欢将屋子布置的满满当当的。   ——随她去吧。   他拿起一本书,歪在榻上看起来,她便当他同意了,飞快的提起裙子就去摘花,太子殿下目光随着她出门,等了一会,又随着她进门。   她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挪一会东西,然后乖乖的问他,“殿下,奴婢还能要一个书架子吗?”   太子殿下便又让桑启去抬书架子,搬到了暖阁里面去。   然后,她就开始整理书籍了,等所有的事情停下来,她的心就开始慌张了。   “殿下——”   她喊道:“奴婢明天除了要带笔墨纸砚,还要带其他的吗?”   其实笔墨纸砚都不用带,书院里会一起给的。毕竟束脩不便宜,但贵女们么,总喜欢用自己的东西,便时常带自己的过去,渐渐的,书院就不提供了。   太子殿下就指了指几样东西跟一本书,“其他的书会发给你,不过,你的弓箭需要带着。”   折乌明白,殿下说,书院里面,有很厉害的女先生,将门世家出身,虎父无犬女,耍的一手好弓箭。   太子殿下还说,他只能教她基本的东西,可书院里的先生们,若是能让她们掏心掏肺教,学到的便不是一点两点了。   折乌很珍惜这个机会。   她晚上躺在床上,一点儿也睡不早,太子殿下便也随着她的呼吸声一起失眠。   好不容易到后半夜,她睡了过去,他才也相继入睡。只是,今晚,他终于开始做梦了。   梦里,她又年轻了大概一两岁,依旧梳着未婚的头饰,脚上手上绑着铁链子,一次又一次冲向门边,却因为链子绑在了周围四个柱子上,每一次都无劳而返。   她被关了起来,她被绑了起来,这是比上次更加艰难的处境。   ——是谁这般做的!   太子殿下的眉头深深锁起,看见她渐渐的没了力气,摔倒在地,看见她终于哭了出来,开始求救。   ——来个人啊,救救我。   ——谁来带我走。   哭了一会,她好像下了什么决定,喃喃了一句话。   ——但凡,但凡有个人,朝我伸出手……   只要有个人,牵住我的手——   梦又截然而至。   太子殿下醒来,良久不能平息,半响,他下床,光着脚,步入了暖阁,踏着星辉,披着月光,坐在了折乌的床边。   然后牵住了她的手。   ——这天下没有任何人,能让孤的刀,被绑住手脚,落入那般的险境。   ——没有谁。 第30章 弓坏了和请家长   第二天起来, 折乌求太子殿下晚膳的时候,给她点一道竹笋。   “奴婢昨晚梦见在山上跑,跑着跑着就绊倒了。”, 她一边服侍太子殿下穿衣, 一边笑着道:“奴婢低头一看, 发现是竹笋!还是一丛里长了五根。”   今日殿下穿的是一件有腰带的中衣, 殿下张开手, 她就凑近环住他的腰, 细细的给他将衣服系紧,然后才道:“奴婢就有些馋,将它们都吃了。”   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殿下, 可以吗?”   太子殿下看看自己昨晚被啃了几口的食指, 不说话了。   不说话就是答应,于是折乌就自己跟桑启说,“一个笋尖炒肉。”   桑启点头,立刻让小喜子去跟李太监说,自己去准备马车, 折乌第一日去学堂, 什么都不能出差错。   闲人退去,太子殿下就带着折乌去了书房。他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有似朱砂般的东西。   “将袖子捞上去。”,他道。   折乌就听话的捞起袖子,好奇不已的看着盒子的东西,“殿下,这是什么啊?”   太子殿下轻轻的用毛笔在盒子里沾了沾,点在了她的手上, 低沉的开口:“守宫砂。”   折乌瞪大了眼睛。   她之前听桑启提起过这种东西。她看着手上印着的红点,擦了擦,没擦掉。   太子殿下就神情冷冷的亲自将她的袖子放下来,不准她好奇的在那里擦来擦去,“世人皆愚昧,孤本不惧流言,却怕愚昧害人。”   她已经是他房里伺候的人,若是没有这守宫砂,怕是会被说出闲话。他之前本是不屑这么做的,可是昨日的梦,却让他不敢有所大意。   这世间,男子有失,但凡好转,便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女子有失,却是怎么也抹不去的污点。   能过的好一点,便过的好一点吧,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才会让她被捆被困。   太子殿下看着她,突然就起了些愁绪。   “去了学堂,便要多多警惕。”,他道,“你的力气大,可这世上也有让力气暂时不能用的药物,你吃过你养父母一次亏了,若再不长记性,怕是还要再吃几回亏。”   折乌乖乖点头。   太子殿下还要再说,却正巧一阵凉风吹进,折乌笼了笼衣裳,太子殿下满口的告诫就到了嘴边没说出来,而是喊了一声桑启,“今年的冬衣开始制了么?”   桑启点头哈腰,“都开始制了,走的是往年的例,不过前些日子,云州那边进贡了好些皮毛——”   “那便制件狐裘和手笼。”,太子殿下一边走一边道,说完了,喊了声折乌,“阿乌,走了。”   折乌立马跟上,背着一把弓箭,提着一篮子的笔墨纸砚。   她临行前都是检查了的,笔墨纸砚能用大半个月,殿下说,晚上回来只带着弓箭就行,篮子和里面的东西可以直接放在书院。等上了马车,她又掀开篮子上的布看了一眼,这才放心。   太子殿下待会还要上早朝,所以只会送她去灵山书院门口,之后在书院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殿下——她有些紧张。   太子殿下没说什么,她如今比之刚开始被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好太多了。   他撩开车帘子,“这儿是杨柳巷。”   折乌就也撩起帘子往外看,“殿下,奴婢记得这里。”   上回去沈家的时候,也是从这条路上经过的。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然后等出了杨柳巷后,又道:“这里是京兆府。”   京兆府啊——听闻顾大人就是在这里击鼓鸣冤的。   然后每到一个地方,太子殿下就给她说一说,等马车停了下来后,她已经完全不紧张了,还跟殿下说,“离太子府也不远。”   太子殿下:“下午学堂休课的时候,桑启会来接你。你到这里来就行。”   折乌点头。她不会让太子殿下操心的。   太子殿下就在马车里看着她进了灵山书院的大门后,这才放下帘子,拐了个弯,马车重新跑了起来。   灵山书院跟皇宫的方向并不相同。   另一边,折乌刚迈进书院大门,就有小婢女迎了上来,问清楚她的姓名后,带着她往丙字院。   她昨日听殿下说过,丙字院里,都是跟她一般,并不精通于诗词歌赋,而是善于骑射的,里面的姑娘也有些才开始学字,大多是从外地而来。且家世也基本是将门之女。   折乌过去的时候,写着丙字院的院子里,还没有人到。   她是第一个啊。   于是选了个后排的案桌坐下来,仔仔细细的将弓箭和笔墨篮子摆好,就开始温三字经了。   她全都会背了!会认了!   就是字仍旧写的丑,不过殿下说,她只是缺了十几年的时间,假以时日,她一定能写的比别人更好。   岁月从不亏待把握它的人。   太子殿下说的就是对的,她一定能写的更好。   她沉下心去,倒是没注意到两个红衣服的姑娘靠近。   “你好努力啊。”,头上戴着绯色海棠花的道,“这么早就开始练字了。”   折乌抬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   别人夸她,她向来有些羞涩。于是就抿着唇笑,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初来乍到,又变成了老实性子了。   不过这回老实人心中却是有底的,于是当绯色海棠姑娘问她名字时,就落落大方的开口:“折乌。”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一个道:“定北侯折家的姑娘吗?”   一个道:“我们两个家是靖南候刘家。”   折乌就摇摇头,“我不是定北侯家的姑娘。”,然后解释道:“不过,我是云州人。”   定北候家就是云州的。   两人又对视一眼,再次介绍道:“她叫天玉,我叫瑞云。”   折乌立马就逮住机会夸回去,“真是两个好名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三个姑娘大眼瞪小眼一番,最后两个刘姑娘噗嗤而笑,道:“你真有趣。”   不过算是有些熟悉了。   刘天玉是那位簪着绯色海棠花的姑娘,她感慨道:“我们刚从宁州回来,我阿爹是个大老粗,阿娘死后,他也没想着给我们请个先生,等大了回来,发现家中姐妹都是能诗会赋,便送了我们来这里读书,一边学点字,一边也能继续练骑射。”   但她话里有些失落。   父亲要送她们来的时候,祖母却有些不高兴,话里话外说她和妹妹什么都不会,到学堂里会丢人,还不如请个女先生回去,等教两年,识得字了,便也正好嫁人了。   亏得父亲蛮横,桌子拍的啪啪响,“那丙字院里,儿子都打听好了,以骑射为主,诗文为辅,我们家玉儿云儿只需认得几个字便行,最重要的是马上的功夫不废。”   然后一脸嫌弃,“我靖南侯府以武传家,母亲养育其他几个兄长的女儿倒是教的柔柔弱弱,若是嫁到了婆家,被打都不带能爬出来的。”   祖母便被气了个仰倒,病了好几日,却已经开口不会再管她们了。   刘天玉倒是不心疼祖母,也不哀愁祖母不管她们,而是愁日后嫁人的事情。   她爹娘恩爱,阿娘死后,父亲再没续娶和纳妾,于是膝下没有儿子。今早来之前,父亲还有些惆怅,叹着气对她们说,“将来,你们若是能找到好夫君,便嫁出去,若是找不到,父亲就给你们招婿,一辈子养着你们。”   “不过你们祖母说的对,阿爹我这些念头,总是自己的,从没问过你们要不要。你们到底是女儿家,是我带着你们骑射好,还是去学诗文好,现在谁也说不得是对还是错,你们便去里面先读几个月,若是不喜欢,就回来。”   刘天玉就觉得父亲老了。   只有老了,才会顾东顾西,他之前从不肯说祖母说的话是对的。   她虽然是姐姐,却心思敏感,自个沉浸在思绪之中去了,留下妹妹刘瑞云尴尬朝折乌一笑,也不再说话,继续坐着。   不过等了好一会,还是没有来人,刘瑞云性子辣些,站起来就朝不远处的侍女喊,“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按道理,先生也该来了。   侍女也不知道,“那奴婢去外头看看。”   没一会,小侍女就道:“前头甲字院的折姑娘跟秦姑娘临时约了比弓箭,咱们院里的韩先生正好从那边过,便被请去当了见证。”   刘瑞云闻言坐不住了,拉起姐姐就跑,顿了顿,又回来拉折乌。   “一起去,我可是听闻,这折蔓是上次小考的头名。”   折乌本不想去——她字还没写完呢,她推脱道:“我就不去了——”   她不喜欢看热闹。   刘瑞云却没听见,她将折乌的弓箭递过去,“走走走,没准咱们也能跟她们比试一番。”   刘天玉也挺有兴趣的,劝说道:“即便不比试,看看也行,去的肯定不止咱们,你不用担心被罚。”   折乌就不好再拒绝了。   她背起弓箭站起来,跟着两姐妹赶到练武场。   秦琪和折蔓她都是认识的,不过韩先生却是不认得,她来之前,太子殿下还跟她说过韩先生的厉害。   她站在那里,看看台子上比试的两个人,和下面的女学生们,觉得这里的人鲜活极了。   刘天玉就道:“折蔓拉的是三石弓——咦,韩先生旁边放着的是不是她最喜欢的紫薇六石弓啊?”   刘瑞云点头,然后有些自得的道:“三石弓算什么——我能拉开五石的。”   她说完咳了声——其实她只能拉开几下,于是赶紧问折乌转移话题,好不让姐姐揭破谎言,问:“你能拉开几石的?”   折乌想了想,十分谦虚的看了看韩先生的弓,斟酌的说:“六石吧。”   六石!   刘瑞云就惊讶的喊了出来,“你能拉开六石的弓?!”   众人俱都看了过来。   折乌不太习惯被这般注视,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正在犹豫之时,就见韩先生朝她开口道:“你来。”   折乌愣了愣,但还是听话的走了过去。   韩先生不认识她,也不知道折乌的身份,本是觉得她胡说的,可见着她背弓的架势,便觉得许也是有可能。   她道:“你是丙字院的?”   折乌点了点头。   韩先生就犹豫了一瞬,她是个惜才之人,若真是能拉开六石的弓,便是个好苗子。   她就爽利的道:“你来,将这紫薇弓拉开。”   折乌不明所以接过紫薇弓,但还是乖乖的拉了拉,用着合适的力道。   韩先生有些不满意,她是个暴脾气,“用你最大的力气,别唯唯诺诺的,拉坏了算我的。”   折乌是个老实姑娘,十分尊师重道。   她就用了最大的力气。   弓坏了。   ***   午时,太子殿下早早的回了太子府,却见折乌有些心虚的走了进来。   “殿下——”,她喊。   太子殿下抬头。   折乌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殿下,先生说,让奴婢的家人明天过去一趟。” 第31章 家人和   折乌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事后十分后悔:怎么就少了一根筋呢?她该想到的, 她用尽力气拉弓,弓肯定要断。   她两只手拧到一处,只能跟太子殿下实心实意的说出自己当时的想法:“殿下, 奴婢现在想来, 当时应该是第一回 见着先生, 脑子里空白一片, 只记得遵照指令去做, 等弓坏了, 奴婢就知道闯了大祸。”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眼殿下,忐忑道:“先生倒是也不曾骂奴婢,只是让奴婢的家人过去一趟。”   其实, 韩先生先说的不是家人两字, 而是道:“明日让你的母亲来一趟。”   折乌彼时吓的不行,只知道摇头,“先生,我没有母亲。”   是个可怜姑娘。韩先生心软少了一分,叹气道:“那就让你的父亲来一趟。”   折乌站的直直的, 全身紧绷, 再次摇头,“先生,我没有父亲。”   韩先生就是再直,也知道转弯了,一边怜惜一边道:“那就叫你的家人来一趟吧。”   折乌犹豫了。   她也没有家人。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太子殿下,但是殿下……是她的家人么?   她迟疑着,最终却是点了点头。   韩先生万万没想到这也能犹豫!这得多惨啊。   她心疼学生,也心疼她的紫薇弓。不过, 她到底是惜才之人,立马便觉得折乌这般的好苗子不能浪费了。   但好苗子,却是世家女——韩先生并不知道折乌的身份,只是看她的脸跟折蔓那么像,又姓折,问她,还是从云州来,便直接将她想成了定北侯家的姑娘,还是父母双亡来投靠的孤女。   定北侯家往前数一百五十年,是风光无限的将军府,如今却不是什么武将之家,定北侯府的夫人许家,还是江南书香门第。   按照折夫人许氏的性子,八面玲珑,将人送进来学骑射,已经是算尽到自己的好意,将来靠着灵山书院出身这个名头,也能找个好夫家。   韩先生便又叹了一口气。她是想要好好教折乌的,如果真要教,怕是其他课里的女红,琴棋书画,都得放弃。但若是定北侯家不同意,放弃的也只是她这个先生。   韩先生此人,今年三十二岁,性情爆烈,出身青州武将世族韩家,后又嫁给了蜀州沈家,也就是沈琩的堂弟沈茂。   刚开始夫妻感情还好,只不过沈家书香传家,沈老夫人看不惯她行事粗鲁,便时常挑拨儿子,天长日久,便也夫妻离了心。又过了两年,韩先生迟迟未孕,沈老夫人做主,将沈茂的表妹给沈茂做平妻,沈茂欣然答应。   韩夫人大怒,凭着自己会武,直接将丈夫拎小鸡一样拎到了沈老夫人面前,将丈夫狠狠揍了一顿,沈茂一张白嫩嫩的俊生小脸,就成了均匀对称的猪头。   这还了得,沈家连夜要休妻,可韩家在青州也不是吃素的,当时得了消息,沈家几个在青州兵营里的后生便遭了排挤。   蜀州沈家众人便劝和,沈老夫人最终也松了口,放出话来只要韩先生答应沈家表妹做平妻就饶了她这回。   谁料第二天,沈老夫人没等来韩先生,却又等来了一个猪头儿子。   沈老夫人勃然大怒,正要斥责,就听管家说韩先生收拾好了嫁妆要回青州。   这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不知两家怎么私下解决的,韩先生北上,进灵山书院做先生,沈茂娶妻表妹,自此互不相干。   所以韩先生此人,倒也没有小女儿家的感性,惜才心虽起,却天生说不出什么话,只能不断地叹气。可她这一声又一声的叹气,却让折乌心惊胆战。   她先是看了看紫薇弓,再是想了想自己在殿下那里存的银钱,最后也叹气起来,勉强跟刘家两姐妹打过招呼后,便垂头丧气的坐上马车往回走。   桑启也不敢问,如今折乌到了学堂里,就不是他能问的范围了,他能为她做的,便是奴才做的事情。   所以说人这命数,就是定了的。奴才还是奴才,主子天生就是主子,要不然,太子殿下能从那么多卖儿卖女的人里挑出折乌来?桑启恨不得立刻变成女儿身,也得到这般的恩宠。   如此,他也算是能理解晴空的疯魔了,啧了一声,继续劳心劳力的赶马车。   等到了内院,他也不跟着进去了,继续守在外面。佳人心伤,太子殿下自然是要安慰的,他进去反而不美,果然等了一会,就见太子殿下带着折乌又去了私库。   ——哟,这是又要给折乌什么东西?   他心里想着,便见里面折乌抱着一把弓出来了。   “桑启——”,太子殿下嗓音依旧是冷冷淡淡:“将这弓找个木盒子装起来。”   桑启哎了声刺溜一声走了,殿下的心情看起来就不是很好,他可不敢多留。   ——只是又送弓啊,殿下送的东西,越发没有新意。   但他这回猜错了,弓是要送给韩先生的。   “明日,你就背着这弓去书院给韩先生。”,太子殿下叮嘱,“韩先生,是孤给你选的先生,你跟着她学,便可少走些弯路。”   太子殿下很欣赏韩先生的洒脱。   他的刀,聪慧,好学,却少了一些骨子里带来的肆意,而这股肆意,太子殿下也不曾有,他还指着她跟在韩先生的身边,耳濡目染之下,淡化如今时不时的小心翼翼。   他看着她,“阿乌,抬起头来。”   折乌乖乖的抬起头,抱着弓,迎着午时的烈阳,努力看向殿下的眼睛。   见她心绪已经平复,太子殿下这才问:“当时为何如此恐慌?”   折乌实诚的道:“先是弄坏了先生的弓,很是自恼,觉得自己笨。然后便觉得还不起……”   太子殿下明了了,无奈道:“去将私库里的那一箱黄金搬出来吧。”   折乌:“……?殿下——”   太子殿下并不愿意继续再说下去,他只想知道她刚刚为何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就行。   既然觉得还不起,那他能做的,便是让她还的起。   他转身,“那一箱金子归你了。”   折乌便瞬间呆了呆,等回过神来,紧了紧抱着的弓,透过层层的阳光看殿下的行走的身影,憋着的泪水终于没忍住,还是哭了出来。   太子殿下便僵了僵,他实在是不能与她的悲喜共通,只能停下来,喊她,“阿乌——”   折乌身子立马就直挺了起来,“殿下!”   太子殿下:“走了。”   折乌便转身进私库里搬了一箱子的金子跑着跟上太子殿下,等桑启从外院找来木盒子,看见折乌搬着的那一箱金子,忍不住小声的呼了一声:“乖乖!”   如今,弓箭珠宝狐裘紫貂都已经满足不了太子殿下送人了么——他竟然直接改成送金子了!   ——如此……有新意。   ***   当晚,太子殿下就见折乌将一箱子的金子推进了他的床底下。   “殿下,还是您给奴婢保管吧。”,她愁眉满目的小脸上终于开始笑了,“等奴婢要的时候,再朝你要。”   太子殿下无可无不可。刚刚想拿起书,就听她说了一句——   “殿下,这么多金子,能买不少地吧?”,她小声的问了句。   太子殿下:“……”   实在是太没见识了!   他不理她,她就练字。她的字帖是太子殿下给她的,她写的字将来也会像殿下的字——想到这里,折乌的脸上就忍不住笑,她甜甜腻腻的低着头弯起嘴角,手下写了一个字:楼。   殿下的名字叫齐楼。   她已经会写殿下的名字好久了,可她实在是写的太差,一点儿也不敢写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临摹,比划,今天,在一箱子金子和殿下替她还给先生的弓箭后,她敢写出这个字了。   “殿下——”,她喊道:“奴婢能将写好的字留下来么?”   太子殿下稍稍转过头,愉悦的道:“可。”   ——字虽然丑,却进步大。   折乌欢欢喜喜的将纸张夹进一本书里,然后继续写起来。   勤能补拙,她迟早能将字写的跟殿下一样好。   第二天,心里便没有那么没底气了。她背着要给韩先生的弓箭,跟殿下一起坐上了马车。   殿下今日是去见韩先生的。她想到这个,既有些羞愧,又有些喜意,她懵懵懂懂的很,知道羞愧从何而来,却不知道喜气怎么回事,只能低下头,藏住眼里的星辰。   她一定会报答殿下的!   等到了灵山书院,引着太子殿下往丙字院里走——灵山书院一共四个院子,按照甲乙丙丁排号,坐落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个院子都有门,所以,折乌进丙字院便从丙字院的门进便可,不用穿过其他的院子。   而丙字院,折乌从昨天就发觉了,跟其他热闹的三个院子相比,十分冷清。   她小声的跟殿下道:“听刘家的姐妹说,许是我们这一次,丙字院里,就只有我和她们姐妹三个新人了。”   太子殿下有些诧异。   他让人打听的时候,这院子里可至少进十几个新人。他还想着让阿乌多多跟她们相处,如此性情也开朗些。   等到了地方,却没见着韩先生。   折乌喊住小婢女,“韩先生呢?”   小婢女气呼呼的,“姑娘,您不知道,韩先生跟栗先生吵起来了,如今正在甲字院里呢。”   折乌不明所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太子殿下,“殿下……”   她想叫他先走。   太子殿下能陪着她来,给她做家人,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她不能让殿下等在这里。   但太子殿下却看向那小婢女,“出了何事?”   小婢女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不过丙字院里的折姑娘拉坏了韩先生的弓恐怕要被罚的事情,却传的都知道了。   她以为太子殿下是折乌的兄长。   小婢女在书院里伺候,心眼比别人多,眼睛转了转,便道:“那栗先生好没道理,趁着这次小考,跟好几位原本是丙字院姑娘们的母亲说好,今日竟然全都改学女红去了。”   韩先生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就要捞起拳头打人,栗先生当场便说姑娘家学了这么多,终究是要嫁人的,难道要学韩先生被休弃么?   韩先生气的脸色通红,却头一次忍住了,大声道:“当年昭华夫人创下这灵山书院,便是让天下女子能学文识字,能聚到一块,能将眼界从后宅三亩地到山川边域,能让女子知道,这一生不止能相夫教子,还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而你如此,是要将丙字院里的姑娘,都变成异类。”   “你若是这般,恕我不从,不如,奏请圣听吧。”   小婢女一边说一边义愤填膺,“可是那几位夫人们心意却已决,如今算下来,咱们丙字院里,只剩下折姑娘和靖南候家的两位姑娘了。”   她眼见这位折姑娘是个喜欢骑射的,便说尽好话,只要留住人,丙字院就在。   所以,她一遍又一遍的重申,“当年昭华夫人曾经——”   太子殿下深觉聒噪,可折乌却在旁边听的满脸折服。   她不仅佩服昭华夫人,佩服韩先生,还十分羡慕这个小婢女。   等快到了,她还小声的跟太子殿下道:“殿下——”   “不愧是灵山书院,就是一个小丫头,竟也能出口成章!”   太子殿下:“……”   ——算了,她没出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罢,千挑万选,将她送来这里,不也是看重灵山书院传下来的这股气节和这里能给她带来的近朱者赤么。   太子殿下难得的叹气:“阿乌,跟上。” 第32章 殿下,快来!   太子殿下不理她, 折乌却继续在那里小声的夸起来。   “殿下,韩先生好厉害啊。她说的话都好有道理。”   折乌觉得灵山书院里全是宝。韩先生自然是个宝中宝——她其实还想夸昭华夫人,但人家已经去世一百多年了, 她是个没文化的, 已经用“厉害”形容了韩先生,再想不出比“厉害”更好的词来, 于是便闭口不言。   又打了个转, 问起来, “殿下, 您之前认得韩先生吗?”   ——她的话真是越来越多了。   太子殿下倒是不觉得聒噪, 只觉得她这般压着嗓音小声的说话, 调子软软糯糯,如骄阳幻化成的光羽,飘进了他的耳里, 导致耳朵有些痒。再见她好奇的双眼盯着他看, 他就忍不住侧了侧头,让耳朵好受些,最后移开眼, 道了声:“啰嗦。”   折乌就乖乖的跟在身边继续走。殿下是个海底针, 得习惯。   不过, 太子殿下跟韩先生倒是真见过几面, 他是太后养大的,韩先生是太后娘娘口中的“苦命人”。   韩先生要和离的事情, 还是通过太后娘娘的手和解的。太后娘娘是个十足的操心性子, 拉着韩先生的手抹泪,“可怜见的,你膝下无子, 被沈家诟病,怕是已经传出闲话来了。若是再和离,嫁人之事怕是难上加难。”   韩先生无所谓道:“难道我嫁人,就是为了繁衍子嗣的么?”   太后被反问的心里一梗,那几天都睡不好,常常落泪,对着太子殿下道:“她如今年轻不懂事,被她父亲教的直来莽去,可老了怎么办?膝下没个孩子送终,以后到了阎王爷那里,都没人给她烧纸。”   太子殿下彼时还小,却觉得韩先生未必就稀罕那送终之人。   这世上千百种活法,有太后娘娘这种希冀子孙满堂的,也有韩先生这种不屑子嗣的。都是自己满意的活法。他也有他的活法,小小的太子殿下抽出自己的宝刀,端着圆乎乎的脸,他要去练刀了。   太后娘娘后来也时常也招韩先生进宫说话,就怕京都的人欺负了她。   可但凡出门打听打听,也知道韩先生之威名,没人敢给她使绊子。所以这个什么栗先生的,太子殿下根本没看在眼里。   如小婢女所想,只要人在,丙字院就在,太子殿下也觉得,只要韩先生在,再留下两三个志同道合的在,便是也够阿乌历练的了。   他不是很在意那十几个人突然转去别的院子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又专门停住脚步教导道:“阿乌,友不在多,在于志同道合。”   折乌乖乖站稳:“阿乌知道的。”   嘴里说着明白,心里却是完全不太懂灵山书院里的事情,更不懂一个院子里只有三个人是个什么事情——毕竟当年村里最难的时候,就只有一个人,老秀才也继续教下去了。   读什么,不读什么,都是自己选择的,没什么奇怪。她觉得自己明白这个就行了。   韩先生也是如此想的!姑娘家,学诗文,通古今,学琴棋书画,陶冶情操,兴趣所致罢了。她不会要求喜欢诗文的姑娘学骑射,也不会要求喜欢骑射的姑娘学琴棋。有些人天生适合内宅,有些人便可以握住烈马。   可栗先生却这般去告诉姑娘们:她们只能在后宅里,她们握住烈马缰绳是错的,是要跟她这个先生一般被抛弃的,她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韩先生就是当年和离的时候都没受过这种气。   她高声道:“栗莲华,你从中作梗,我不与你计较,可你跟山长提议废弃丙字院又是什么道理?”   她话音未落,现在周围的其他先生和姑娘们便俱是一惊。   刚刚,她们只是以为栗先生与韩先生不对付,抢了学生而已。如今,怎么又提及了废弃丙字院?   自然,也有人狐疑:栗先生一向八面玲珑,虽然与韩先生形同陌路,可按照性子,不该是这般将事情做绝之人。   韩先生心中怒火冲冲,忍到现在才说出来,已经是忍到了极致。   栗莲华这人,她熟悉极了。书香世家出身,嫁的是当今圣上的堂弟肃王的儿子,即便肃王只是个闲散宗室,却也算的上是皇室之人,凭着这个身份,各家夫人也卖她几分面子。   可让她短时间内说服如此多的武将家姑娘改学其他院门,也不是简单的。   韩先生心中自有一笔账。   她很明白,对于京都的夫人们而言,女儿最重要的还是嫁人,之前丙字院她掌着,以后能搭上的是青州韩家和太后娘娘。之前在丙字院里的姑娘们,大多是母族跟韩家和太后有牵扯。只是本次小考后,这些姑娘俱都到了年纪,回家备嫁去了——嫁的还都不错。   韩先生在其中做了媒的,牵了不少红线,劳心劳力给她们选择最合适的夫君。   喜欢的骑射的,便四处打听家世简单,志同道合的人家,想要主持中馈的,也送她们上青云路。   所以,这次进丙字院的姑娘们,便多了起来,经过她考核的,足足有十几位,韩先生喜笑颜开了好几日——即便是嫁人前这短短几年的时光,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是以后想起来,也是无憾的。   谁知今日,就给了她这么一个大的惊喜。   甲字院里,那几位本该去丙字院的姑娘,对上跟韩先生的眼神,都立马低下了头。她们都是听家里的,哪里晓得里面还有这种曲折。不过,有些倒是听母亲说过这是怎么回事。   说是这位栗先生,亲自拜访了几家,也不知说了什么话,便让母亲们改变了主意。   于是俱都安静的站着,跟鹌鹑似的。   这事情,闹的很难看。   但韩先生有自己的底气,栗先生也有自己的气势,她显然有了准备,听韩先生说要去宫里,便淡淡的点头,“那便走吧。”   韩先生心中的凉气一下子冒了上来,猜测也基本证实了。   ——栗莲华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是早就已经跟宫里通过气了。   太后不在皇宫,她与谁通的气?皇后?   韩先生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并不愚蠢,她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这是早就挖好坑让她跳进去。   但是她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韩先生跟栗莲华一向不对付。她瞧不起栗莲华那股“人淡如菊”的傲气,栗莲华也瞧不上她这股“莽气”,两人一向是进水不犯河水,怎么突然间,就有了这么一个大的动作?   栗莲华不该是这般主动莽撞的人。   不对劲。   韩先生皱起眉头,“栗莲华,你想做什么?”   栗莲华不想做什么。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韩先生,“不过是觉得丙字院人少罢了。如今除了靖难候两个姑娘,听闻只有一个姓折的姑娘了?”   她道:“一共三个人,这么个院子,何必再坚持下去呢?”   栗莲华主动走了几步,“走吧,韩先生,这就进宫吧。”   进宫,面见的便是皇后娘娘。   韩先生脸色有些不好起来。   她这个暴脾气,其实跟皇后的关系也不好。更别说,皇后娘娘跟太后娘娘不合,已经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情了。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脸面难堪,却准备拖延时间,“进宫便进宫,不过,要叫上山长一起去。”   栗莲华嗤笑一声,“山长出门了,怕是近几日回不来。”   韩先生暗骂山长个老狐狸,心中却还是不愿意放弃。   不过,只要丙字院有学生,就废不掉,她就能留住!   她抬起头,希冀着一一看过周围的一众甲乙丁院子的姑娘,看的她们都后退了一步。   其实,她们都没想到,栗先生的主意是废弃掉丙字院。这些姑娘们天之骄子,生在世家,弯弯绕绕多,即便昨日还跟韩先生打过招呼,也曾经上过一两堂韩先生的骑射课,可是家里没出面,她们不敢说出任何话。   这事,是上面人的争斗。   沈染皱起眉头,跟韩琪对视一眼,倒是想给韩先生说几句话,可她们到底是甲字院里的姑娘,不好参与。   在场的人,便剩下靖南候家的两个刘姑娘是丙字院里的人。   韩先生看过去,一字一顿的道:“只要这丙字院里,还有一个人,我便能教一日。”   她说的钪锵有力,问,“玉姐儿,云姐儿,你们可愿意继续跟着我学?”   刘天玉跟刘瑞云点头。   刘瑞云被她爹惯着十多年,哪里受过这种气,道:“韩先生,我昨日到书院之前,就曾听祖母讥讽……祖母告诫说丙字院只剩我们姐妹与阿乌三人,学生只觉得奇怪,并未当回事,以为先生知道,昨日便不曾说与先生听,谁知先生竟不晓得,如今,更是厉害,有人还要废弃掉这丙字院!”   她大声道:“丙字院留存一百五十年,学生实在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废弃掉!”   韩先生大声道了好,拍掌道:“只要有你这句话,先生我万死不敢让这院子在我手里被废掉。”   她们二人说的激盎,底下不少人闻之落泪,都是姑娘家,比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栗先生,她们更喜欢直爽的韩先生。   可是,她们不敢说话。世族姑娘比普通姑娘底气大,却也更明白话不是代表自己,而是家族。   眼见韩先生和刘瑞云说的痛快,栗莲华淡淡的笑了笑,道,“玉姐儿,瑞姐儿,可靖南候家的老夫人却昨日晚间跟我说,要拘束着你们找婆家了,你们大字不识几个,将来主持中馈,难道还要仆妇们教着认字么?”   底下,几个人笑了出声。   刘天玉尊师重道,不好直言相怼,可是刘瑞云却是个泼辣性格,瞬间就道:“那又如何,难道我们姐妹将来嫁了人,事事要亲为吗?那还养着那群仆妇做什么!”   她话说的漂亮,可是奈何栗莲华却深谙其道,她不欲跟个小姑娘争,直接道:“你家祖母与我商议好的事情——你们学的是尊师孝顺,难道还要自己做主么?”   刘瑞云还要再说,可韩先生却及时拉住了她。   小姑娘家家脾气爆,脾气上来了不管不顾,但是靖南候家却招架不住肃王府。再者,一个孝道就能压制住这两个姑娘。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前面有一场硬仗要打。   “那便走吧。”,她依旧不怯的对栗莲华道,“去宫里,去见皇后娘娘和……皇上。”   栗莲华丝毫不惧,她转身,带着一股得意从人群中穿插而过,学生们自动给她让道,那一瞬间,她觉得多年来被韩先生压制的郁气好像就要散去……只是,走出人群,她却看见一个背着弓箭的少女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的相貌,像极了甲字院的折蔓。   栗莲华首先看向折蔓,“你的姊妹?”   折蔓呆呆摇头。她其实也震惊,可她很确定,折乌不是定北侯家的人,也不是她们折家宗族的人。   “只是长的像罢了。”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她还专门回去跟婶母说过,可是婶母说既然不是宗族之人,便是凑巧了。   她便也没有继续探究这位力气好像很大的折姑娘家世。   一个寄身别家的姑娘,最懂得审时度势。   折乌也点头,“先生,我找韩先生还弓来了。”   栗莲华知道,这怕就是那个她没来得及跟她家里人打招呼的姑娘。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要做的事情——一个云州乡下来的,难道还能上天么?   她也知道,今日这姑娘被韩先生叫家里人过来一谈了。要谈些什么,她自然知道。无非是好好练习弓箭什么之类,可这些学会了,有什么用?   她便道:“你们韩先生有事情,至于你——丙字院今日就要被废弃掉了,你还是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怎么转去别的院子吧。”   折乌立马瞪大了眼睛!   害怕!   她第一日来书院,就弄坏了先生的弓箭,早早的回去了,还没开始学东西。   第二日来,丙字院都要没了!   她恐慌的朝拱门外喊,“殿下——”   ***   里面一众小女娘,太子殿下不愿意进去。他今日之所以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见韩先生。到了甲字院门口,他停在了不远处,然后,就听见了折乌恐慌的叫喊声——殿下——   她从没这般恐慌过!   太子殿下眼神一凛,飞快的走了几步,待进了院子,就听她喊:“殿下——栗先生说,丙字院就要没了!”   太子殿下:“……”   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他神情倒是松缓了,但满院子的姑娘们却是又惊又喜。沈染最先走过去,欢喜的道了声太子殿下,最后将眼神看向了折乌。   她就道这人,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她似是见过的——这不就是那日在书铺见过的,那个小婢女么?   她怎么可以进灵山书院读书?   但她不能问,太子殿下最不喜欢的便是聒噪的人,沈染也有自己的骄傲,她不允许自己嫉妒一个婢女。   但太子殿下依旧是没有搭理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他此时,望向的是折乌。   “阿乌,出了什么事情?”,声音低沉冰冷,听的栗先生心中一颤。   她突然觉得大事不好。   “太子殿下。”,她喊道,“这位折姑娘……是您的那位……那位……”   她是何种聪慧之人,瞬间想到了传闻中的,那个太子府里的侍妾。   栗莲华的心中浮起一股荒谬之感。   ——见过送女儿读书的父母,却没见过送侍妾来灵山书院的太子。   如今真是……见识到了。   她僵硬住嘴脸,太子殿下却难得的接了一句话。   “阿乌是孤亲自挑选的侍卫,天资聪颖,便送来韩先生这里。”   ——侍卫?   ——女侍卫?   普天之下,就没听过这般好笑的借口。   栗莲华就想,太子殿下这不是欺负她不敢说破折乌的真实身份,而是将她当成了傻子。   满院子静寂起来,没人敢说话,还是韩先生笑意再也忍不住,道:“好,好,好!”   “殿下尽管放心。”,她眼尖的看见了折乌手上的朱砂痣,笑意更深,“殿下,阿乌说,她给我还弓来了?”   太子殿下就道:“阿乌,将弓打开,给韩先生看看。”   折乌心中就舒了一口气。   殿下还在说要韩先生教她,那她就是还有书读的——总算不是把书院读废了。   她退后一步,将那弓盒放在地上,然后将太子殿下昨日给她的弓拿出来。   “先生,您的紫薇弓,出自寒山先生的手,殿下说,这把天狼弓,是出自寒山先生的师傅之手。”,她羞愧道:“学生愚钝,弄坏了您的弓,还望先生不要生气。”   韩先生接过弓,又道了三声好。   这才看向太子殿下,“殿下,如今却是不巧,栗先生说,我这丙字院里,怕是没有人了,便要废弃掉,我正要进宫说理去,殿下可要一起去?”   太子殿下就抬眼看了看栗莲华。   那眼神,清清淡淡一斜,却让栗莲华生出一股寒意。   她是皇室中人,自然知道一些,肃王世子私自跟她说的一些,关于太子殿下这个人的事情。   她突然就有些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进宫了。   废弃掉丙字院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她的主意。她只是一个闲散宗室的肃王世子妃,韩先生却是青州大吏的女儿,她虽然不屑她的粗鲁不堪,却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跟她正面交锋。   谁知皇后娘娘却将她叫到了宫中,如此一番吩咐,让她不得不做了这罪人。她也曾问皇后为何要这么做,但是皇后娘娘却闭口不言,栗莲华也不问了,只去做——做这事,她也高兴。   谁知,临到一头了,却碰上了太子殿下。   她哪里敢跟太子殿下说这是皇后娘娘的主意,但是,她若是不说,今天这事情,怕是过不去了——太子殿下送人来丙字院读书,结果,丙字院没了,这说出去,也是要打脸的。   她犹豫再三,“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太子殿下站的稳稳的。   并不搭话。   他看向的还是折乌。   “阿乌——”   折乌嗯嗯点头。   太子殿下道:“你去丙字院里自己练字,下午桑启会来接你。”   折乌欢快的点头。   太子殿下这才迈开脚步,转身朝拱门处走去。   韩先生愣在当地,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孩子自小就不爱说话,心思是最难猜的。   折乌就推推韩先生,“先生,殿下让你跟上。”   太子殿下说了吗?   管他呢。韩先生嗤然看一眼还愣住的栗莲华,大声道:“走啊——怎么不走了?”   这声音,响亮的很!折乌就很喜欢这般的说话声,她也催促道:“先生,殿下不喜欢等人。”   栗莲华僵硬的身子动了动。   真是!真是倒了大霉了!   若是知道这怪物插手,她是打死也不会接皇后这个茬的。   ——当今圣上养出了一个怪物,太后娘娘接手去养。结果他的亲生母亲却偏心四皇子,让太后十分不满。太子殿下自小,也与皇后不亲。但皇后娘娘在太子殿下面前,却从不敢说什么。   栗莲华每次都只能在事后听皇后骂一句孽子,除此之外,却是什么也不敢了。   如此,怕是到了宫里,皇后娘娘并不能守住自己的底线。   栗莲华深吸一口气,心中颤颤巍巍——皇后就算再怎么样,也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可她掺合进了这事情里,怕是无论原因如何,回去也难逃肃王爷和丈夫的指责。   那才是她最难受的。   韩先生看她脸色,瞬间明白了她心中所想,道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栗莲华深深看一眼韩先生,走了。   待两位先生走了之后,两个刘立马来围住折乌,“你是太子殿下的侍卫啊!”   折乌很喜欢这个称呼!她点头,“我是。”   她背着自己的弓,道:“我们走吧。”   刘瑞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去哪里?”   折乌笑起来:“丙字院啊。”   刘瑞云:“可丙字院……还没说能不能留住呢。”   折乌理所当然:“但是太子殿下说,让我到丙字院里练字啊,这自然是留住了。”   她还给两个刘不断的说自己的信念:“殿下说过的事情,都会做到的。”   “没有殿下办不到的事情!”   太子殿下,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全身好像笼着一层光芒,表情认真,似乎在发着什么誓言,让刘家姐妹情不自禁的也跟着夸了一句,“你说的对,太子殿下会留住丙字院的。” 第33章 你也很好看   折乌身边不仅笼着朝阳, 还凝聚着不少的目光。   除掉刘家姐妹之外,最过于好奇她的,是折蔓, 最悲愤的, 是沈染,是怒火中烧的, 是秦琪。   一堆人以三人为先, 站在折乌和两个刘旁边, 最终, 你看我, 我看你, 还是暴躁性格的秦琪最先走了一步。   彼时折乌正背着弓箭要走,见前路被人一下子就拦住了,即便拦路的姑娘娇小, 但还是投下一个身影, 遮出了一片阴凉。折乌不是很明白的抬起头,只见对方怒火冲冲,对着她大声道:“好生无耻!”   她痛骂道:“你就是太子殿下的侍妾吧, 还说是什么侍卫——真是缪天下之大稽!”   她骂的痛快, 激情陈昂, 奈何——折乌有些没文化。她最近尤为好学, 好险没忍住要问出一句“缪天下之大稽”是什么意思。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她就看向秦琪,思量着怎么骂回去。   ——桑启和李爷爷昨日就特地嘱咐过了, 她到了外面, 就是太子殿下的脸面。骂她,就是骂太子殿下。   折乌不介意别人骂她,她最不怕的就是被骂。被骂两句, 脱不了皮。可是被绑起来,被带到人牙子面前去卖,那才是最恐怖的。   但她不容许别人说殿下的不是。这句话里,折乌没听懂后面的话意思,可话里前面一句却是带着太子殿下的名字的,她脸色也不好起来,微微敛起瞳孔,看了眼秦琪。   她站的笔直,微风而过,吹起她的发丝,有些落在了她背后的弓箭上,颇有些凌然的寒冬凛气,让秦琪瞬间就想到了太子殿下刚刚看栗先生的那一眼。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的想法。   但有这种想法的并不是她一个人。沈染心中惊起千层浪,她不知道两人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这得是多朝夕相处的人,多亲密的人,才能拥有共同的眉眼。   嫉妒有些让人丧失理智,她捏紧拳头,此刻,她愿意赌上自己沈家女的矜持和荣耀,艰难的开口,“你跟殿下——你跟殿下已经——”   折乌没懂。   但是其他人却懂了。尤其是在老痞子军里长大的刘瑞云,她呸了一声,站上前,将折乌衣袖一拉,“瞎了你的眼睛,没看见阿乌手上的守宫砂吗!太子殿下都说了,她是殿下的侍卫,那是因为她能拉断紫薇弓,能护住殿下——你能吗!你能拉个三石弓就谢天谢地了。”   她叭叭叭的,嘴巴一刻也没有停歇,等将对面的人说的哑口无言了,这才道:“太子殿下明显是看重阿乌不同于众人的能力——”   沈染脸上既有些挂不住,心中却也松了一口气,她重新恢复了她的清高冷淡,道了一声,“不过是问一声罢了,咱们这灵山书院,是最为清贵的,她若真是侍妾,那便是缪天下之大稽。”   又来了——   折乌努力的记住这几个字,藏在心中,准备回去问问太子殿下。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她一定要多加努力,不然,别人骂她,她都听不懂。   但即使只是作为侍卫,也是灵山书院特殊的存在,何况,太子殿下对她的态度和广为流传的侍妾闲话,已经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不过,这是太子殿下明确表示要护住的人,谁又敢说什么呢?谁也不敢做什么。   除了沈家和秦家,随意看看四周,都是只敢怒而不敢言的。   刘天玉心思细,便立即想带折乌先走,这是非之地,等丙字院之事有了结果再说。结果,秦琪这个人,却着实有些倔。   见沈染吃瘪,瞬间怒火又冒了三丈!指责道:“即便是侍卫,那又如何!在场的各位姐妹,哪个不是官勋之家——而她——”   折乌这回听的懂了!   听的懂,就能回了。   她声音不大不小,却一句话就堵住了秦琪的嘴巴。   “可是——”,她认真的解释,“我自己就是,有官职的。”   秦琪:“……”   她有些没明白过来,“什么?”   折乌见她这般不可置信的模样,竟然有些暗暗的爽快起来。   她不由得再次感谢太子殿下给她的身份,郑重的跟面前的人道:“我是入了太子府侍卫军的,从七品,每月的俸银有五两银子哦!”   虽然她还没领到这个俸禄银子,但是她已经跟殿下问清楚了。   她还自己算过,太子府里,是四季都发衣裳和饭食的,她吃住都不用花银子,所有的俸禄银子存在殿下那里就可以了!每个月五两银子,若是存一年,就能给殿下买一壶好茶。   太子殿下的嘴巴很讲究,稍微差一点的茶都入不了他的口。   秦琪想过折乌会用其他的话来回她,甚至会以为她会用“自己是殿下的人”这种话来恶心人,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折乌竟然说,她是有官职在身的。   这话,她不是不能回,只是愣在当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能回什么。   折乌就有些着急了。   她每日里的功课实在是太多了。认字,背书,练字,还要练习弓箭,实在是太忙了。何况殿下刚刚就让她乖乖的去练字,可是如今,她还被堵着呢。   折乌就忍耐住,道:“我要走了。”   秦琪顿时气势汹汹起来,“走什么走——”   折乌就用上了桑启和李太监常用的那招。她学着两人的语调说话,“殿下是君,我是臣,殿下让我去丙字院里练字,我不敢不从,所以——冒犯了。”   她深觉自己先礼后兵,已经是学到了桑启的精髓,然后一弯腰,将秦琪整个人抱起来,然后放到了一边。   ——抱起来了!   ——所有人都傻了。   折乌却觉得这是对两人都好的做法了。   她没来太子府之前,若是遇见村里的小姐妹们来找事情,也用这一招。   不过她毕竟是个学文识字的人了,于是就多加了一句,“得罪了。”   然后背起弓,喊上刘家姐妹,规规矩矩的走着步子出了甲字院的门。   从别人目光看,她们三人,都背着自己的弓,扬长而去,在走出拱门的时候,被阳光印下了浓烈重彩的一笔。   即便只有三个人,却也走出了让人不可小觑的架势。   ***   三人回到丙字院,送折乌走的小婢女早就等在一旁了,见了三人,喜笑颜开,道:“奴婢去给姑娘们倒茶。”   折乌很不好意思,她摇摇头,“我不喝茶。”   她喝不惯。   太子殿下喝的茶好似都有不同,桑启曾经说,有些茶水是用冬日里从灵山上采集的雪水烧的,有些茶叶子,是专门从深山丛林里采的野茶。味道都有不同。但是太子殿下赏她喝的时候,她也喝不出任何的味道。   太子殿下就让桑启给她备了京都女娘们都喜欢的花茶。她还是不喜欢。   最后,还是李爷爷懂她,给了她一杯蜂蜜兑的水,真甜!甜到了她的心坎里。   李爷爷见她喜欢,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制成了一些小蜂蜜块,给她装在了香囊里面。   她就从香囊里将蜂蜜块拿出来,“给我一杯温水就好了。”   实在是太好伺候了!小婢女欢喜的走了。   折乌就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然后满意极了。   这里有专门的练武场,听闻还有骑马的地方,而且,小婢女还告诉她,只要她提,这里的笔墨纸砚都是可以供应的——那她就可以省下好大一笔银子。   她高兴的研磨,铺纸,练字,沉稳而干练,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见她这么快就沉浸了下去,两个刘姑娘原本浮躁的心也受到了影响,她们拿出书,也开始读起来。   不过,这两个的识字程度还不如折乌呢!   没一会,就开始卡壳了。   两双眼睛看向了折乌。   折乌:“……”   她有些慌!   字还没学会,就要教别人,幸亏这几个字她都是认识的,于是立马开口,“这是史记里面的,说的是一个典故。”   太子殿下曾经教过她的。   她记性最好了,听一遍就能记下来,所以,殿下不要求她背下史书的字,却时不时的,都会说这些典故给她听,让她虽然不认识字,却知道了许多的东西。   她心虚又十分肯定的说完后,便受到了刘家姐妹的夸赞。   折乌哪里受的住这个哟!   她一个字都没学全的人,竟然被夸学问好!   好在马上就要回去了,她辞别两个人,正要出去,就见门口站着沈染和秦琪两人。   这怎么又来了——   她就问,“有何贵干啊?”   十分的文绉绉。   秦琪没说话,她看了看沈染,走到了一边,道:“快些问。”   看起来不像是来寻事的。   折乌松口气,“做什么呀?”   声音软软糯糯,格外动听。   沈染抿唇,“太子殿下——是不是——”   是不是欢喜你,是不是爱慕于你,才会特许你来灵山书院,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   但是她终究是没问出口,她不知为何,觉得这话难以启齿。   假若是日后她嫁进了太子府里,难道还要问一个侍妾:“殿下是否欢喜于你么?”   她转了转,十分凉薄的开口,“你别仗着自己生的好看,便以为可以——”   折乌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然后弯起嘴角笑了。   然后,她投桃报李,“你生的其实也挺好看的。我在殿下面前,还夸过你好看哩。”   沈染嗤然一声,“你会那么好心——殿下怎么说的?”   折乌摇了摇头,突然不肯说了。   沈染迫切想知道自己在太子殿下心里的形象,立即追问,“殿下怎么说?”   折乌看了看她,迟疑的问了声真要说吗,见沈染点头,便不好意思的道,“殿下说,我眼睛瞎了。”   !   沈染发誓,她从没见过折乌这种心肠歹毒之人。此仇不报,她对不起沈家女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折乌,乡下姑娘,在她们村,姑娘们吵架都是插着腰吵的,哪里见过这种温和的。   嗐,都是误会。 第34章 雕花和花枕头   沈染气的眼睛都红了。   一半是因为折乌的恶毒, 一半是因为——她觉得折乌可能没说谎。   没说谎,比恶毒更可怕!   她生来就是高族世女,容貌才情俱佳, 在她的眼里, 满京都都找不出一个比她更与太子殿下相配的人。   太子殿下一直不成婚,她暗暗心喜,她年岁小,等殿下想成婚了,便是最合适的那个。总是要比她的姐姐成为四皇子妃幸运的。   谁知道, 殿下竟然觉得她丑。   沈染的身子都在颤抖。   折乌看着她,再看看日头,又着急了, “你要是没事,我得先走。”   她十分珍惜现在的时间, 一点也不愿意浪费。   太子殿下就在这时出现了。   折乌眼睛一亮, 也不管沈染了,立刻跑过去,“殿下——”   她乖乖的站稳,“殿下,您昨日布置的功课奴婢都做好了。”   太子殿下昨天在睡前给她布置了功课, 折乌一点儿也不愿意让太子殿下失望, 她道:“不仅完成了, 奴婢还将书的后几页都看了。”   顿了顿, 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声,“殿下,刘家姐妹还向奴婢请教字词呢。”   太子殿下就站在她面前听着,面无表情, 却没打断,容忍着她的絮叨。   ——太子殿下以前不是这样的。   沈染心中狂跳,她觉得一切都变了。   曾经,殿下不会听任何人说废话。   她一双手收紧,再收紧,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走到了太子殿下的面前。   她总觉得,自己再不跟殿下表明心意,便来不及了。   “殿下——”,她哑着嗓子,“太子殿下,臣女,爱慕于你多年,臣女——”   太子殿下转身走了。   他今天已经是浪费了时间进宫跟皇后周旋,如今,难道还要听这些废话?   结果一看,折乌一双眼睛瞪的圆圆的,呆头呆脑,停住不走了!他不悦极了,“阿乌。”   折乌眨巴眨巴眼睛。   太子殿下:“走了。”   折乌就立马跟上,她小声的跟殿下说,“沈姑娘好像都要哭了。”   太子殿下瞬间便恼怒起来,“阿乌,你是闲的么?”   竟然跟她之前夸沈姑娘好看的时候骂的语气一模一样。   只是从瞎便成了闲。   如果说,沈染之前还抱有一丝幻想,那如今算是心死如灰——殿下果然待她如草芥。   但是,她是沈家的草芥,扎的是沈家的根,沈染再次提起勇气,几乎用尽一生的力气跑过去,跪在地上。   “殿下——”,她喊,“殿下,臣女出自沈家,自小得父母和祖母疼爱,能为殿下带来的东西总会比别人多。”   “臣女……也熟读女戒,会为您纳妾生子,为您——”   太子殿下终于施舍她一个眼神了。   他讥讽出口,“蠢货。”   沈染跪着依旧挺直的身躯,就这么被蠢货两个字压垮了下去。   折乌初闻此种“爱慕”,觉得沈姑娘好像挺可怜的,但是她可怜归可怜,却挡住太子殿下的路了。   她不得不出言提醒,“沈姑娘……要不,您跪过去一点吧。”   沈染:“………”   秦琪在旁边听的战战兢兢,她心里暗呼一声幸亏无人——丙字院本就冷清,今日突发情况,门口就她们几个,这才保住颜面。但若是继续僵持下去,怕是沈染名声扫地。   今日她拦住太子殿下,已经是过了。   她立刻过去,跪下:“殿下,她今日情绪低落,失心疯了,臣女立即带她回去,求殿下开恩。”   然后拉了拉沈染,“走了,再跪下去就要被人看见了。”   沈染总算还要脸面,悲愤交加的看了太子殿下一眼,捂住脸跑走了。   她活了十四年,从未如此丢丑过。放下自尊,却换来了一句蠢货。   太子殿下这才上了马车,浑身散发着不高兴的气息。   折乌就鹌鹑似的呆在一个角落里——然后慢吞吞的看了一眼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眼神就扫了过去,“说。”   折乌低下头:“殿下——以后,您要是娶了太子妃,奴婢是不是就不能住在暖阁了啊?”   她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若是您娶了太子妃,奴婢以后,还能做侍卫吗?”   她算是明白了——未来的太子妃,估计不会喜欢她。   太子殿下觉得这个问题愚蠢极了,目光转向了别处,抿着唇不说话。   折乌却有些急促,她顿了顿,还是小声的问了出来,“殿下——未来,您要是进了宫,做了皇上,奴婢是不是,是不是就要住在宫外啊?”   她都打听过了,侍卫没有住在宫内的,除了当值的时候。   她不愿意跟殿下离那么远。可她不敢说,她只能这般的,根据自己的直觉,去问太子殿下的答案。   太子殿下从没考虑过这些问题。他将一本书丢在她的身上,“阿乌,你是读书读傻了么?”   折乌就将书拿在手里,继续喊:“殿下——”   她认真的问,“将来……奴婢会做什么事情呢?”   “桑启是大内总管,李太监也会管着御膳房,那,那奴婢呢?奴婢是进御林军吗?”   殿下对她偏待,一直都没让她做侍卫的活,她拿着俸禄也不安心,只是殿下一直偏待她,她没放在心上。如今,被沈姑娘提醒,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殿下的将来还会有好多人,那她呢?她会变吗?   她不怕殿下抛弃她,她如今已经会读书了,她还会那么厉害的射箭,她自己能养活自己了——她不怕离开,但是,她怕被抛弃。   太子殿下又一次看见了这个不懂事的姑娘在那里担心自己被抛弃了。   他终于难得的跟她说了一句。   “阿乌。”   折乌抬头。   “你,是孤的宝刀。”,他冷冷的声音低沉而清浅,“孤给过你机会脱鞘,你没有走,那便从今以后,都是孤的刀。”   折乌听明白了。   她重重的点头,“殿下,奴婢会做好一把刀的。”   她握住了旁边的弓箭,“奴婢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不该这般总是想东想西,太子殿下明明那么好。   如此,折乌才渐渐的平静下来,可太子殿下却又说了一句。   “孤暂时不会有太子妃。”   说完,他还拿沈染做反面例子教训折乌。   “你不可学她那般愚蠢。”   折乌一个劲的点头。殿下说什么都对。   等回了太子府,她就不想这件事情了。她从太子殿下那里支取了一两银子。   “明日沐休,刘家的姐妹请奴婢去靖南侯府家里做客。”,她小声的道,“奴婢答应了。”   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她觉得太子殿下会答应的,所以直接就来支取银子了。她还准备请李爷爷给她做点枣糕,再将自己做好的花枕头送给刘天玉,自己雕刻好的木头花,送给刘瑞云。   末了纠结的道:“殿下——听闻她家还有祖母,姐妹,奴婢要不要给她们也送点东西啊?”,她也是知道礼节的人,怕这般就送两个人礼不太好。   太子殿下就道了声,“不用。”   见她什么都不知道,便又难得解释,“靖南候家一共三个儿子,丙字院里的两个女儿是靖南候二儿子所出。靖南候平日里不管事,只好读书作画,若不是二儿子还有出息,领军在外,怕是早就称不上侯门了。”   “只是靖南候老夫人是个老糊涂的,偏心大儿子和小儿子,惹得二儿子不快,你若是上门,去的二房的门户,不用再特意去见她家其他的女眷。”   原来里面还有这么一桩缘故。   她不经又再次折服在太子殿下的衣袍之下,“殿下,您连这个都知道,也太厉害了。”   太子殿下:“……”   算了,不与这个没见识的计较。   然后等着她给他宽衣解带,见她熟练的铺好床被,就要吹灯睡觉时,情不自禁的,又想起一句话叮嘱她。   “你去靖南候家,不用小心翼翼,你是孤的人,是孤的脸面——。”   折乌正给殿下举着灯呢,闻言立即点头,“殿下,您放心,桑启都跟奴婢说过的。”   太子殿下身子一僵,什么都不说了。   折乌半点没察觉,端着蜡烛回去,然后一口吹灭,最后躺在床上安心的睡了过去。   她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太子殿下又来到了她的坟前,给她插上了一朵小花。   她醒来还惆怅,等给殿下穿衣服的时候,她就将梦说与殿下听了,“殿下——若是等哪天,奴婢真的死了,您去看奴婢的时候,能不能烧点纸钱?”   别只送花了吧。   听闻地府里面,也是有穷鬼的。   她期待的道:“就是到了地府里,奴婢也希望能得到殿下的庇佑。”   太子殿下抬起头,冷声道:“孤送你去书院,是希望你近朱者赤,可没让你跟蠢货一起近墨者黑。”   “以后,别跟那个沈家女来往了。”   才一起呆了半天,就已经愚昧不堪了。   他快步出去上朝,留下折乌叹了一口气。   殿下最近越来越爱骂她了。   她得要殿下夸才行。   ***   第一次要去同窗家里做客,其实折乌收到邀请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们还没相处多久呢。   但也是第一次有人这般邀请她,她们还专门给了她一张请帖。   如此的重视。   折乌一点儿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而且刚刚在甲字院子,两个刘姑娘都帮着自己说话,让折乌很是感动。   她换好了衣裳,背起自己的弓箭木盒子——这还是从送韩先生弓时,用盒子将弓箭装起来时学到的。她爱护弓,却时常要用,便也这般求桑启给她找了一个盒子。平日里带进带出就装起来,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如此整装待发,马上能走了,她又忍不住回去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头发丝都是整整齐齐后,这才跟桑启道:“咱们走吧。”   桑启就帮着她提了糕点放到马车上,道:“今儿这马车都是跟着你的,到了靖南候家,就会去马概,你要离开的时候,让人遣一个小丫头去唤就行。”   折乌点头,桑启便又叮嘱,“你出门在外——”   “是殿下的脸面——”,折乌接上,“我知道的,殿下昨晚上还跟我说了。”   桑启的脸就僵硬住了。   ——是了,他怎么又忍不住越矩代疱了!   这话由殿下说出来才好啊。   他怕是又被殿下记上一笔了。   折乌可不知道桑启的心思,她欢喜的冲他道:“我走了,你先回去吧。”   马车便往前走去。折乌坐在马车里,拿起一本书看起来。   太子殿下喜欢在马车上看书,她便也喜欢在马车上的时候,拿一本书看。   看的是史记。   殿下说,等她读会了史记,便也会变的聪明的。她还是太笨了。   马车不急不慢的到了靖南候家。   走的是侧门。   刘天玉和刘瑞云早就在门边等着了,见了人来,连忙过来喊,“阿乌,这边。”   见她还带着东西来,十分欢喜,“是专门给我们的吗?”   折乌见她欢喜成这般,也有些不好意思,“枣糕是云州的特产,这个花枕头,是给天玉的,这个雕花是给你的,都是我自己做的。”   刘瑞云高兴的接了过去,“来,我带你进去。”   她一边走一边看雕花,夸奖道:“雕的好好啊。”   她闻了闻,“这木头还挺香的。”   折乌点头,“对,很香。”   等走了几步,就转了个长廊的弯,再走了几步,就到了刘家姐妹住的院子了。   她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发现她们的屋子里,摆满了各种武器。   有弓箭,有长矛,还有一根好长的红色鞭子!她吃惊的道:“你们都会吗?”   刘天玉点头,“都会点,只是不精。”   她就说起自己和妹妹在兵营里的日子。   “我们自小就野,不怕生,跟着父亲练兵,便四处跑。有时候见着叔叔伯伯们在练功,也会学点。”,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可惜了,一天学一件武器,学杂了,倒是现在什么都不精通。哪像你,弓箭使得那么好。”   折乌惭愧的领了这句夸赞,却眼馋起来,“我能看看吗?”   刘瑞云大方的将自己的鞭子递了过去,“当然,你看。”   折乌拿着鞭子,比划了一下,就开始挥了起来。   刘瑞云都看呆了!   她呆呆的道:“你这——怎么就会了?”   折乌老实的道:“拿着就会了——可能比较简单吧。”   刘瑞云受到了打击。   这不是普通的长鞭,无论是重量还是长度,都是比普通鞭子有难度的。可折乌,就这么拿着,然后挥了几下,就用的那么好。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不过,她也不是喜欢跟自己置气的人,很快就热情的邀请折乌玩其他的武器。   于是,折乌这位没见识的姑娘,便玩了长鞭,大锤,长矛,还有飞镖。   都是拿起来就会舞,擅长极了!   刘天玉惊讶道:“明日去了丙字院,怕是韩先生要欢喜死。”   韩先生向来惜才。   折乌不好意思了,她们把她夸的太好了。   被朋友夸,真好。   不过,她还是谦虚的道:“我就是力气大,什么东西到了我手里就轻飘飘的,所以就容易多了。”   仔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刘瑞云:“若我也有这么大的力气就好了。”   正说着话,就见刘家的小婢女进来了一个,小声的朝刘天玉道:“五姑娘,池妈妈请您过去一会,说是有重要事情跟您说。”   池妈妈是刘天玉和刘瑞云两个人的奶妈妈,算是带着两人长大的,闻言刘天玉立马站起来,“阿乌,我先走一会。”   她随着小婢女出去,见走远了,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祖母那里,还是大房和三房又来挑事了?”   小婢女摇摇头,“都不是。奴婢只看着池妈妈打开折姑娘送的东西,准备回礼时,神情就不对了。”   难道是送的礼有什么不对?   刘天玉快走几步。   到了池妈妈呆的小屋子礼,连忙道:“可是礼物有什么问题?我看着还好啊。不过是一个枕头,一个木头雕花而已。”   池妈妈是刘天玉母亲留下来的人,出身江南池家,也是名门望族。别看刘将军是个大老粗,可刘夫人在世的时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家闺秀,调香种花烹茶,哪样不是精致的?   刘将军将这个媳妇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凡是她想要的,他都给她千方百计的买来,结果,还是比不过命,早早的就死了。池妈妈是自小跟着刘夫人的,便什么都也会点。   闻言道:“没出什么问题,可是礼物如此贵重,咱们也不好回啊。”   ——很贵重?   刘天玉看着那花枕头和雕花,实在看不出什么贵重来,问,“可是材料很是难得?”   池妈妈点头,“你看,这雕花,雕工好,肯定没得说。听闻是那位折姑娘亲自雕的,是心意。可是这雕花用的木头,可是云州的红叶李木,小小一根,便是上千两银子。再看这花上的颜料,这叫玲珑翠,当年你阿娘想要,你阿爹寻了一年,才从人手里抢了一盒,根本就不是银子的事了。”   刘天玉倒吸一口气。她颤颤巍巍的指向花枕头,“那这个呢?”   池妈妈肯定的点点头,“这花还好一点,却也不是寻常的,这花的种子难得,寻常人家已经看不见了,没想到,太子府里还有。”   她看着刘天玉,道:“姑娘,这个折姑娘,怕是极受宠爱,你跟六姑娘多少对她好些,可不能随意。”   刘天玉有些复杂的道:“我们请她来,本就是跟她交朋友的,不论她是什么样子。而且,我看她很是天真浪漫,我和云姐儿跟她以心相待便是了,池妈妈,你何必说这些话。”   池妈妈便打了自己一下嘴,“都是妈妈我的不是。”   她就问,“如今,可要怎么回礼才是?”   刘天玉想了想,就道:“阿乌很喜欢武器,投其所好便是。”   她顿了顿,就道:“阿爹的武器库里,不也是有几样好东西么?你开了库房,我去看看。”   池妈妈没有迟疑就去开库房,在她看来,她家的姑娘要是搭上了这条线,怕是以后的婆家都能说的更好一点。想到这里,她就恨的牙痒痒,刘老夫人竟然还想将她的心尖姑娘嫁给一个穷秀才。   说什么是上进的后生,将来不会差——她呸,那怎么不说给大房的三姑娘和四姑娘?   真是气死她老人家了。   于是挑武器的时候,也不心疼了,任由刘天玉拿,最后,便见刘天玉选了一对大圆铁捶。   池妈妈:“……”   她犹豫的道:“这不好吧——哪里有姑娘家,耍大锤的。”   刘天玉却道:“她刚刚耍起来可威风了。”   于是桑启便看见折乌坐着马车回来的时候,欢快的一手提着一个大锤子。   “殿下回来了吗?”,她兴奋的道:“我今天学了好些东西。”   她迫不及待的想给殿下看看刘姑娘们送给她的礼物了。   然后还对桑启道:“马车里有一根长鞭子,桑启,你帮我缠在手上吧。”   桑启:“……”   果然是折乌的朋友啊。   他嘿了一声,将鞭子给她缠着,“殿下还没回来呢。你先回暖阁吧。”   折乌啊了一声,嘀咕一句:“殿下又越来越晚回来了。”   不过,今天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她快步回到暖阁,将鞭子和锤子放下,做贼似的打开一封信。   信是刘天玉偷偷塞给她的,她一路上想看,又怕破坏了气氛——是的,她第一次收到朋友送的信,她想在暖阁里慢慢的看。   万幸,信上的字她都认识!   然后——   她猛的站起来,大声的喊桑启,“桑启——”   桑启急急忙忙的过来,就见这小姑奶奶拿着那剩下的花枕头和红叶李雕花脸色惨白,“这些,很贵吗?”   哟!这是终于知道了。   他就道:“是贵,可却是殿下的心意。”   多少好东西被你用了,你还后知后觉呢!   折乌就突然坐立不安了。   她开始回想——她雕花的时候,应该将碎屑也收集起来的。   她就不该用玲珑翠!   她还摘了殿下那么多珍贵的花,有些不好的,还被她随意的踩在了土里。   她的心,很痛。   于是,太子殿下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一个神情沮丧,抱着一堆花枕头和雕花的折乌。   太子殿下皱眉,“阿乌怎么了?”   桑启在旁边叹气,“殿下,她知道花很珍贵,木头很贵,玲珑翠也很贵了。”   太子殿下就叫了一句,“阿乌。”   折乌垂头丧气的过去,“殿下。”   没精打采的。   太子殿下淡淡道:“不过是一些玩意。”   折乌:“殿下——可这些玩意,能买好多亩地了。” 第35章 折夫人和撒谎   对于用地来衡量一切事物的折乌, 太子殿下已经很习惯了。   养一把刀,就要接受她有缺口。没见识这点,也是怪不得她的。太子殿下今日心情好, 觉得应该宽和待人。   不过她神色恹恹,看着便让人生气。好在太子殿下还是懂得了一点点治她这个毛病的法子——到了晚间, 他让她从床底装黄金的箱子里抽了几根黄金出来抱着睡觉,果然就见她安心多了。   真是没出息啊。太子殿下想, 身外之物, 竟然看的这么重。   只是第二日, 她的手就酸了。   “抱了一夜?”, 太子殿下任她给自己穿衣服, 微微侧头,问, “一直没放下来?”   折乌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叹息道:“殿下, 奴婢一想到怀里抱着几十亩地,就不敢放了。”   啧,出息——太子殿下一点也不想搭理她了。他大步上前走去,她背着弓箭跟在后面, 哒哒哒的踏着步子,两双鞋子一起踩在青石板上,一黑一白,分外分明,却又莫名的揉成一色。   等一起上了马车,再同时拿出一本书看,然后折乌下马车去丙字院里,太子殿下继续去上朝。   这就是两个人的清晨了。   丙字院里, 依旧是冷冷清清,她是最先来的。研磨,练字,背书,弯弓射箭,这才等来了刘家姐妹。   刘瑞云是个十足的泼辣性子,一进门就大声的喊了声:“阿乌——快来,快跟我说说太子殿下是怎么留住咱们丙字院的。”   其实她昨日就想问了,只是后来姐姐出门了一趟,回去便一直拦着她不让问,让她魂思梦绕了一晚,今日下定了决心,势必是要问出个细节出来,这才能敞怀。   不然,她今日都不得安生。   于是故意比刘天玉快了几步,大声说完后,得意而心虚的朝姐姐吐了吐舌头。   但折乌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待见得她呆头呆脑的摇摇头,软软糯糯的说出一句:“殿下没跟我说啊。”的话后,刘瑞云十分失望。   “你怎么就不问问呢?”   折乌不好意思笑道:“我没想着还要问。”   太子殿下不说,她就不问,若是能让她知道的,殿下会主动跟她说的。   刘天玉性子沉稳一点,拉了拉妹妹,“好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好奇心重么?阿乌还要写字,你可别烦着她。”   折乌连忙摆手,“无事的,我已经都温习好了。”   刘瑞云就惊讶道:“阿乌,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用功的人了。”   刘天玉也不是很明白,明明折乌已经占尽天时地利,太子殿下对她那般宠爱,顶着众人的忌讳的目光送她来书院,把珍贵的花给她做枕头,将红叶李和玲珑翠给她雕画着玩。   ——再者,若是传言是真的,她这么受宠,肯定能做侧妃吧?   为什么还这般的用功呢?   见刘家两姐妹都好奇的看着自己,折乌想了想,如实的道:“我浪费了好多的光阴在一些无用的事情上,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是想要补回来的。”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折梨阿姐——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像她一样,遇见了像太子殿下这般好的人。   她们那个村的姑娘们,都被卖了出去,折乌是最后一个被卖的。   无论之前有过什么恩怨,她都不再生气了,只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她叹了一口气,小声的道:“咱们快坐好吧,韩先生快来了。”   韩先生其实已经站在门外了。   她从折乌说想补回光阴的时候,就很是满意了。这个姑娘,太子殿下前日还特地放下身段,让她多多教导。   韩先生托她的福,搭上了太子殿下的春风,自然是百般答应。就算不是这般,她也是对学生悉心教导的。   韩先生之前只匆匆见过折乌几面,如今细细瞧,发现她确实是特殊的。   她的眼里,许是因为长在山林之间,没有被院墙困住的浓雾,没有被世俗绑住的束缚。反而因为见过群山,所以对高川有所期待。太难得了。   韩先生就在想,太子殿下费尽心机,难道只是让她从山林走近后院吗?   她莫名觉得不是的。   也许,殿下是想让她走上更广阔的地方呢?   只要一想到这个,韩先生就忍不住激动万分——那是多少女子没有做成的事情啊,那是她曾想敢想,却没人支持她做的事情。   如今,若是有一个人能去做,敢去做,便是一件可以名垂青史的大事。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太子殿下,便是个难得的心胸开阔之人,是个能追随其下的人。   只是可惜了,竟然有皇后娘娘那般的母亲。   想到这个,韩先生便心里怒火阵阵。   她当栗莲华怎么就突然敢惹到了她的跟前,原来是皇后的指使。但其实想来,也不奇怪。   太后对她处处维护,对皇后却是百般苛责,太后离宫前一日,还当着她的面将皇后训斥了一顿。韩先生当时便觉得要遭,后来见皇后一直没动作,以为她忍下去了,却没想到,后招在这里。   不过想来,也是好笑。   皇后娘娘一辈子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伏低做小,此生怕是头一次用尽心机来让她的丙字院被撤,将消息瞒的死死的,特地选了太后出京都的时候,确实让她措手不及,谁知,却被自己的儿子坏了打算。   只要一想起昨日皇后那般的憋屈神色,韩先生便忍不住想笑。   不过——竟不知太子和皇后的关系,到了如此地步。   韩先生叹一口气。她一直跟着太后,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只是着实不明白——皇后也是熟读史记的人,怎么就不懂得“郑伯克段于鄢”呢?   二十年的偏心相待,太子殿下便是软心肠,也要被磨硬了。何况,太子殿下还是圣上亲自教出来的硬心肠。   一笔糊涂债。   韩先生感叹完,刚想进去,就见折乌正抬起头看向了她的位置。   韩先生心中一惊:难道她察觉出了我站在了什么地方?   没错,折乌听见韩先生的叹气声了。先前没听见,是在想村里的姑娘们被卖去了哪里分了神,刚刚静下来心,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她就朝还在那里说话的刘瑞云使了个颜色:先生来了。   奈何刘瑞云没看懂,还十分担忧的问了一句:“你眼睛抽了?”   韩先生:“……”   很好,看着也不是个十分老实的。   她走了进去,看着三个人屋子,道:“你们选择了我,我很欢喜。”   韩先生是个爽利性子,“但凡我会的,必然不会藏私。”   顿了顿,想起靖南候家对两个姑娘的婚事的不公,又道:“就是你们的私事,也可来跟先生我说。”   刘天玉听明白了,脸上浮起一股怒气和羞愧,“还让先生跟着操劳,不过先生也不用担心,我阿爹就快回来了,出不了什么大事。”   韩先生便放心多了。第一次教学,便带她们去了马场,简单的教了她们几个骑马的动作。她在旁边扶着马,让三人来回的试。   但其实就折乌一个人在那里试着上马,下马。刘家两个姑娘,已经撒欢跑走了。   韩先生也不管,只教折乌一个,她是预备多花点时间来教的,谁知刚过了一会,就见人欢喜的问她,“先生,学生觉得自己会了,可以小小的跑一跑吗?”   韩先生已经见识到了她的聪慧,但没想过她这般有天赋。便也没有迟疑,“我先带你一回,你再自己跑马。”   折乌嗯嗯点头。   等韩先生带着她跑一回,得到了先生的恩准,便开始策马扬鞭了。她真是快活极了——韩先生见着她满脸的笑意想。   这般鲜活的人,谁人不喜呢?   也怪不得太子殿下待她特殊了。   不过,折乌虽然忙着跑马,却还是记得刚刚刘天玉说的那番话——什么事情,要等她爹回来才能解决呢?   她犹豫着,又怕自己多问惹别人不高兴,又觉得她们二人待自己极好,万一有自己能帮忙的地方呢?   她迟疑了一会,还是勒紧缰绳,吁着马,到了刘天玉那边。   “天玉”,她小声的道,“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刘天玉见她如此郑重,笑出了声,“不是什么大事。”   刘瑞云早就忍不住了,她将自家祖母想配个穷秀才给两人的事情说了出来,不屑的道:“等我阿爹回来,她怕是又要被气的倒下了。”   折乌听的也很是气愤,“那个秀才,真是不学无术,整日出入青楼?”   刘天玉点头,“是,我家的奶妈妈都让奶兄去打听过了。”   折乌不好骂人祖母,只道:“这也太坏了。”   刘瑞云自小在军中长大,听见她骂了一个坏字,实在不是很解气,也跟着骂道:“老东西——”   眼见事情要坏,刘天玉连忙阻止,“快别乱说。”   刘瑞云偷偷吐了吐舌头,然后等刘天玉去找韩先生了,这才跟折乌道:“你也太乖了,都不会骂人。”   你骂人坏有什么意思?   她问,“你以前,都不骂人的吗?”   折乌想了想,道:“以前只听过村里的大娘们骂人,不过我骂不出口。”   她是村里的例外。即便整日里砍柴狩猎,却还是能瞧的出是个斯斯文文的姑娘,好像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教养。   刘瑞云就觉得折乌可怜极了。   “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可怎么办啊?不骂回去,心里憋着多难受啊。”,她试探着道:“你跟着我骂一骂吧,兵营里都是这么骂人的。”   折乌一听兵营,立马聚起了精神。   云州是边境,时不时的,就要跟匈奴打几个回合,云州人尚武,她也对兵营很是向往。   于是,便将骂人这事也看的很是神圣起来。认真的跟着刘瑞云小声的骂了几句。   刘瑞云觉得她气势不行,正要教她,就见折乌突然朝后面看去。   ——有个人走了,只留下一个影子。   “那是谁啊——”,她伸长脖子看了眼。   折乌却眼力好,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定北候家的折夫人。   她的——生母。   她来做什么?   等回到太子府的时候,殿下照旧问折乌今日学了什么时,她本能的,藏住了折夫人去丙字院的事情,低下头,“先生教了跑马。”   太子殿下眯起眼睛,“还有呢?”   她难道不知道,她面对他心虚的时候,就会低下头,心神不安吗?   折乌顿了顿,老实的道:“刘家六姑娘,还教了奴婢骂人。”   刘瑞云在家排行第六。   太子殿下不悦极了,“还有呢?”   折乌头低的更下了。   “没了,殿下——”   太子殿下手指就一下一下的敲在了桌子上。   去书院的第四日,他的刀,不仅学会了骂人,还学会了撒谎。 第36章 美人计   “真没有?”, 太子殿下难得耐心的再问了一句。   折乌咬紧了不松口,“没有了,殿下。”   她不想在面前说定北侯家的人。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却又没有根据,怕说出来, 殿下又要说她没出息了。   折乌其实,其实觉得, 因着她这张脸, 定北侯家的人迟早会有些疑惑, 她们会对她怎么样呢?是愧疚?还是嫌弃?无论是哪种, 她都准备好了应对之策的。   若是她们愧疚, 那自己倒是良心难安了——哪个父母家人愿意失去自己的子女呢?但自己性情如此,算是对不起人家那份心意的。她不去定北侯府, 但若是有机会, 也会报答对方生育之恩。   若是她们嫌弃, 那就正好了,她自己有自己的活法,谁也不妨碍谁,从今路上, 擦肩而过罢了。   她想的一清二楚,却从没想过折夫人看一眼,就走了。   她尚且还记得匆匆看见的那眼神,好似带着了然的冷漠,疏离,没有一点当日她看儿子和女儿的关心之意。   折乌就不好对殿下说。   说什么呢?说定北侯夫人可能知道了自己是她女儿,却淡然离开,自己又猜测当年是被抛弃的?她不敢。殿下都安慰过她好几次了, 她只是遗失的,不是抛弃的。   她得信殿下。   这些比起她现在要做的事情,都是小事。   她就认真而专注的吃完晚膳,陪着殿下去花园里散步,但太子殿下不理她,无论她说什么都不好使,她就弯下身子,给殿下摘了一朵花。   “殿下——”,她征求道:“奴婢回去插在花瓶里吧?”   她可怜兮兮,微风一过,吹乱了她的发丝,更显得凄凄惨惨戚戚。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   折乌就道:“殿下,要不,您回去再吃点东西吧,您刚刚都没吃什么。”   太子殿下不悦抿唇。   折乌就什么也不敢说了,等到了菜地的时候,她就给菜地里浇了水,浇着浇着,还异想天开的跟殿下说了句话,“殿下——若是从水榭那边,接长长的竹子,将水从水榭里拎出来倒在竹子上,再由竹子里的水一直浇灌到菜地和花地,您说是不是就会便利许多啊。”   太子殿下:“……”   她也不是什么懒人,怎么突然就想到了这个?   不过,也不是不行。   太子殿下就叫桑启去做了。   等桑启回来的时候,太子殿下就叫折乌在这边跟木工商量。   “你提出来的东西,自然是你解决。”,他如是说道。   然后转身去了书房,留下懵懵的折乌在那边唉声叹气——她明明就是随意的说说罢了。   韩先生今日在教她跑马的时候,跟她说了缰绳和铁蹄的由来,原话是:“都是人想出来的,你若是有想法,只要能便利,能使用,都是好法子。”   她便想到了大树和二树两个人每次拎水的吃力,于是才有了这么一番话。   不过,若是真能做出来呢?   她又兴奋起来,跟木工仔仔细细的核对细节。   而且,殿下肯跟她搭话,说明已经原谅她了——殿下真是个好人。   折乌决定以后存的银子都给殿下买茶喝。   另一边,好人太子殿下正看着刚得的情报。   上面说,今日折夫人去了丙字院里,看样子,应该是知道折乌是自己的女儿了,毕竟长的那么像。但是她压了下来,还跟家里的丈夫和儿子女儿说,不过是长的像罢了。   定北侯家,便没人再管这件事情。   但是这事情,委实蹊跷。   “属下一路跟着,藏进了定北侯家,这才听得她跟定北侯在书房的私话——折夫人说,当年她是看着折姑娘被狼吃掉的,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折乌却还好生生的活着。   太子殿下站的笔直,看着窗外,神思不定,最后,才对暗卫道,“继续跟着她,不放过一点消息。”   顿了顿,又将杯子里的茶泼了出去,“定北侯夫人,名下有多少嫁妆铺子?你们打听好了,挑几家做点手脚,做的明显些,让她知道,她得罪人了。”   然后,还觉得不够似的,“孤记得,定北侯夫人跟肃王世子妃——那位栗先生相交甚好?孤之前给了肃王一个面子,没跟他家世子妃计较,这次,若是肃王世子妃插手,你便不用留手。”   暗卫立马就领了命。   ——他自从跟着太子殿下,便做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只这位这姑娘来了之后,他的活就变了,变成了这种小打小闹,不过殿下吩咐的事情,哪里就能推脱呢?他一定要将事情做的漂漂亮亮的才好。   所以说,红颜祸水。他叹气一声,翻身出去了。   另外一边,刘家姐妹正在跟自家的阿爹说这些天的事情。   “若不是阿乌和太子殿下,女儿们就没书读了,可真是凶险。”,刘瑞云大声告状。   她爹刘弘和将桌子拍的啪嗒啪嗒响,“真是凶险啊!”   可不是!   刘瑞云继续道:“然后,祖母一看一计未成,就再施一计,找了个不要脸逛窑子的穷书生来欺负人。”   刘弘和继续拍桌子,“真是不要脸啊!”   刘瑞云突然骂人骂的索然无趣——她爹真是个大老粗,捧哏都捧不好。   眼见女儿不说话,刘弘和就立马道:“等爹明儿个去见见韩先生,问问她手里可有什么好儿郎,哎,爹给你们相看好的,你们又不同意。”   刘天玉就嘀咕:“可是爹,你赏识的那几个人,跟你长的挺像的。”   阿爹长的着实不怎么样。幸亏她跟妹妹都是像阿娘。   刘弘和就怒道:“你阿爹我怎么了,你阿娘当初还不是只看上了我一个。”   说着说着,眼圈竟然红了起来,“哎,别提你阿娘,一提就想哭。”   刘家两姐妹就不管她们的爹了。若不是亲眼看见过她们爹杀人不眨眼,斩人不手麻,怕是就要觉得这男人是个软心肠。但这般的人,确实是被死去的妻子吃的死死的,这么多年,一想起来就落泪。   祖母也是因为如此,觉得娶了这么个儿媳毁了儿子,便更加不待见她们姐妹了。   等刘弘和擦好了眼睛,两人才继续将折乌送礼的事情说了一遍,“阿爹,实在是太过于贵重,女儿便送了她您库房里的挥天捶。”   那挥天捶平日里刘弘和很是喜欢,听了之后却不心疼,“你们两个,难得有投缘之人,一对锤子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还提道:“明日,阿爹带你们上太子府一趟吧。”   刘瑞云闻言欢喜,“好啊,我还没去过太子府里呢。”   刘弘和看着女儿欢喜的脸,摆摆手让她们下去,等人走了,就琢磨着太子殿下和四皇子的事情。   比起四皇子这个人的圆滑,四处招揽群臣,太子殿下就过于清高了。平日里见了他们这群臣子,都是冷脸相待,不过殿下办事靠谱,为人正直,对武将也多有照顾,倒是并未失去什么人心。   但你想投靠太子殿下,却是没有门路的。他没有妻妾,没有喜好,听闻每日里不是看折子就是看书,并不参加各家的宴席,简直让人无处去寻。   这时,像靖南候府这种,只有自己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就难以接触到殿下,也难以入殿下的眼了。   如今,正好有一个机会。   殿下有了软肋。   他有了一个叫折乌的软肋,这个软肋,正好让人可以试探。   他当即叫了心腹刘勇,道:“明日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太子府,咱们看看殿下是什么意思。”   刘勇担忧道:“如今局势未明——”   刘弘和就呸了一声,“咱们领着兵,好像在外面了不得了,可在这个京都,谁看得起咱们,就是靠我吃饭的母亲,也还想找我女儿的麻烦。”   他说到这里就愤怒了,“这个先不谈,那个狗屁栗莲华,不过一个肃王世子的妻子,就敢把我不当回事情——再说,这后面是谁使得坏?不就是皇后嘛。”   皇后没有这么大的人脉瞒住人,那就是四皇子帮着干的。   一层层抽丝剥茧下来,刘弘和就道:“车到山前就他娘的两条路,一条心黑不见底,一条还可以试探试探,反正不亏。”   刘勇便没说什么,退下出门,让池妈妈准备礼物去了。   ***   刘弘和虽然是武将,却也不是莽夫,先是以带着女儿上门道谢为由,给太子府写了拜帖,等了一个上午,焦心如焚,终于等来了回帖,邀请他们翌日过去。   刘弘和就兴高采烈的带着两个女儿上门了。   折乌彼时正在弄水榭那边的竹筒,欢喜的拉着两人过去看,眼见三个姑娘走远了,刘弘和这才跟殿下开始说话。   早就听闻太子殿下不好女色,不好男色,谁知,如今却好了一个——一个力气这般大的色?   世事无常啊。   刘弘和就笑了一下。   太子殿下:“你笑什么?”   刘弘和哪里敢直接说,想了想,就道:“殿下,臣只是突然想到了之前的糗事。”   太子殿下并不愿意听他的糗事,奈何刘弘和这人,嗓门大还没眼色,直接就说了出来。   “殿下,嘿,臣记得当时在兵营,晚上有一妇人,说自己的丈夫出了事情,让臣跟着去看看,背着去医馆。”,他道,“臣那时候知道什么呀,跟着就去了,谁知这妇人是个出来卖的,一把就将臣就抱住了。”   太子殿下冷冷看着他。   刘弘和却嘴巴不停,“殿下,您是不知道,臣哪里能做这种事情,瞬间就将人推出去跑了。后来臣的弟兄笑话臣,说反正臣也不吃亏,怎么就不顺从呢?”   “臣就想,这不是那么回事——蒙管谁吃亏,谁赚便宜,这个过程它不对啊——哪里有被这种人逼着做那事的。”   太子殿下这才认真看了他一眼。   不过,也没有别的表示了。   刘弘和却放下心来,在太子府耗了许久才告辞,他带着刘勇在角门处等女儿,谁知,太子殿下却在刘勇面前停了下来。   “抬起头来——”,太子殿下清冷的声音传来。   刘勇懵懵的抬头——   太子殿下的瞳孔猛然缩起。   这是,第二晚梦见折乌时,跟她说顾元培是太子府奸细的那个小将军。   他画了画像,暗地里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今日却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是哪里人?”,太子殿下问。   刘勇就赶忙道:“臣是刘将军的副将,岭南人,无父无母没有娶妻,一直跟着将军在外,近几日刚回京都。”   问他一句话,倒是将家底掏了个干净。刘弘和十分嫌弃,但却见太子殿下深深看了他一眼,“很好。”   说完便走了。   刘勇战战兢兢起来,只见刘弘和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这长的,也没见比我好啊?怎么殿下——就仔仔细细看你的脸了?”   刘勇擦擦汗,“老大,你别说,这太子殿下,威严还挺大,我这腿还有些颤。”   然后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呢!”   两人嘀嘀咕咕,被不远处的顾元培看了个仔细。   桑启正好带着人扛着竹子往里面走,看见了他,道:“哎呀顾大人,您来了。”   顾元培跟他已经有些熟悉了,见了他,好奇道:“这是做什么呢?”   桑启就道:“殿下给折姑娘折腾着玩呢。”   顾元培算是再次见识到了折乌的受宠程度,他结合这么久收集到的消息,传给了四皇子。   “如今刘将军怕是有意投靠,虽然兵力不多,可只要太子殿下收下,就是一个信号。”   太子殿下从前绝对不会让人上府门的。就连他,也是废了九牛二斧之力。顾元培就道:“四皇子殿下,臣瞧着,这太子殿下爱的美色,倒是稍稍有些特别。咱们不如用美人计试探试探。”   四皇子早就养了一批美人在暗处,闻言道:“你说的有道理。既然他有短处,那试试就没什么干系。”   不过说到美人,他倒是想起了怡红楼里新来的小连翘,那嗓音,那身段,简直是勾魂夺魄。太子府那个干巴巴的什么侍卫,算的上什么呢?   顾元培却还在想一件事情,“四皇子殿下,您有没有发现,自从太子殿下从云州赈灾回来,行事便有所不同了?”   四皇子摆摆手,“不依旧是那般冷冰冰的,你放心,只要他还是那般模样,父皇和母后便还是站在我这边的。”   他见顾元培还是不明白,便阴笑着道:“他那种怪物,父皇和母后都怕有朝一日拿刀杀了他们,怎么可能不忌惮。”   顾元培叹气一声,“臣再多多查看。”   四皇子却心痒难耐。   等顾元培走了,他去了正院,准备歇息到四皇子妃的屋子里,谁知,小丫头却说四皇子妃在算卦。   四皇子:“……”   说实话,沈家的人都是奇葩。   老丈人沈琩就不说了,竟然说舍弃女儿就舍弃女儿,这个沈氏呢,不来巴结着他,骂她也听着,顶多露出一个委屈的神色,但过了就忘记,还喜欢装神弄鬼,侍弄什么占卜之术。   他有时候都觉得,是不是因为沈氏真会这些玩意,做了法,才让他至今无论有多少侍妾,都没有孩子出生。   四皇子就觉得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   结果正要走,就见四皇子妃的贴身丫鬟过来道:“四皇子殿下,四皇子妃说,您今日不宜出门,还是留在府里吧。”   四皇子:“……”   娘的!   他恨恨的去了怡红楼,叫了好几个姑娘作陪,一杯一杯的喝酒,喝着喝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怎么还围上了人?   等侍卫散去,就见他的老丈人,带着怒气道:“四皇子殿下,刑部在路上丢失了一名犯人,正在附近追查,烦请你回府,免得有危险。”   四皇子就觉得,今日还真是不宜出门。   沈琩自然是不会说他什么的,但是这件事情,却极为让人没有颜面——四皇子刚刚就在想,幸而今日烦闷,刚开始还只顾着喝酒,这才没有跟佳人共赴云雨。   不然,那才叫丢脸呢。   沈琩这头,却转身犹豫着,就去了四皇子府见女儿。   自己今日见了四皇子的丑态,怕他回去责怪女儿。沈琩到底是个做爹的,之前他没投靠四皇子,却也没投靠太子,如今,只是他自己亲近太子一点,沈家家族的利益还没倾斜到太子殿下身上。   不过,沈琩觉得,若是按照自己越查越深的这些消息看,让他扶持四皇子这种人,简直是比杀了他还恶心。   他看着女儿,问她,“你恨爹吗?”   四皇子妃闺名一个眉字,眉山远黛,绿水青染。她跟妹妹两人,一个沈眉,一个沈染,都是父亲亲自取的名字。若说父亲不爱她,她也是愧良心的,但终究,父亲要有自己的路走。   她就道:“不恨。”   “爹有爹的路要走,女儿也有女儿的路走。非是路不同,而是造化弄人。”   她笑着道:“爹,女儿今日给你算了一卦,你走的路是吉。”   沈琩心中难受极了。   他问,“那你呢?”   四皇子妃摇摇头,“占卜的,不占自己,太多杂心,牵挂,反而不准。”   沈琩摸摸她的头,“你放心,只要沈家不倒,你就不会受委屈。即便将来有一天……你也是爹能做主八抬大轿再嫁出去的姑娘。”   四皇子妃笑了笑,她爹总是这般……这般也好。   她让他回去,“阿爹,你好好的看着染姐儿,别让她走了歪路。她钦慕于太子殿下,以前太子殿下身边没人,她不着急,可如今太子殿下身边有了人,她的心,就收不住了。”   沈琩一想,倒有是这个道理。   他保证道:“我绝对不让她走了弯路。”   然后就走了。   等四皇子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沈琩来过,他气势汹汹的去了四皇子妃那里,却见她还在占卜,见着他来,笑着问,“殿下,为您算一卦?”   四皇子:“……”   什么东西!   他阴沉着脸:“有这功夫,不如多吃点补药,让你的娘家人也替你寻寻偏方,给本皇子生下一个儿子才是好的。”   他又沉着脸走了,四皇子妃叹了一口气。   她也是想生的。   但是折腾这么多年了,却还是没有,能说什么呢?   她其实活的很好,就是时不时要被皇后和四皇子讽刺几句怀不上孩子惹的心里难受。   想到这里,她还是给自己起了一卦——   无子无嗣。   四皇子妃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   另一边,四皇子怒火冲冲,亲自让人选好了美人,去试他的美人计。   彼时折乌正从丙字院出来,太子殿下接了她之后,便带着她去买书。   这回买的是话本。   “殿下——奴婢,真的可以买吗?”   她总觉得这是不务正业。   她其实就是听刘家姐妹说了一句,跟殿下说说而已,可殿下却记在了心上,今儿亲自带她来买。   太子殿下总是任着她。   折乌心里甜甜的,她好像说什么,殿下都会说,那你试一试吧。   竹子的事情是,话本的事情也是。   但太子府是没有话本的,太子殿下从不看那种书,于是就只能出来买。买好了上马车,她抚摸着话本的书面,正要翻一翻,就见前面有人在哭。   折乌好奇的撩开车帘子——是有人在卖女儿!   折乌自己被卖过,还是第一回 见着京都有人卖。   她瞪大了眼睛,“殿下,原来京都的人,也会没银子啊。”   太子殿下:“……”   他们马车不停,继续往前走,但那被卖的姑娘却直直的跑了过来,不过刚跑几步,就被太子府的侍卫给拦住了。   那姑娘正是被四皇子派来的美人,见此也不着急,太子殿下的马车,怎么可以轻易靠近?   她要的也不是这个。   而是——   她跪在地上,梨花带雨,“这位老爷,救命啊——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吧。”   只要能引起太子殿下看一眼,她就是赢的,以后青山绿水,都能相遇。男人,就是这般一步一步的上钩。她学了那么久的本事,尤其知道怎么勾引男人。   于是肩上的衣裳滑落了一点,半侧着脸,仰着头,跪在地上,青丝滑下,楚楚可怜——   折乌看的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气!   原来姑娘家,还能这般的……这般的妩媚!这般的妖娆!   她喃喃的道了声,“殿下——她这个样子好美啊。”   太子殿下原本闭着眼神的眼睛睁开,正好透过她撩开的帘子看见了这一幕,顿时气的气血上升。   “阿乌——”,他冷冷的命令,“既然眼睛瞎了,那就把眼睛闭上。”   ——怎么去了灵山书院之后,这些坏毛病越学越多! 第37章 承诺还在   太子殿下火冒三丈, 那么个冷冷清清的人,就被折乌气的说话都大声起来。   “将帘子放下——”,太子殿下不悦极了, “以后不准再看这种污秽的东西。”   折乌就乖乖的将车帘子放下来——殿下说的话,听就是了。   于是美人眼见车帘子撩起来了,又见车帘子落下去了——她心中倒是有了几分慌张。不怕殿下一次不上勾, 就怕殿下看不上她种。   但想了想, 又觉得不至于此。她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 是被精心培养的, 她对自己有信心。   美人就抬起头来,去看身边的侍卫, 想再拼一把:“这位大哥——”   她全身都是粗布麻衣,脸上没擦胭脂,却肤如凝脂, 嗓音婉转而勾人, 可惜太子府的侍卫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能容忍她说那么一番话, 不过是因为周边看热闹的人多, 他们不敢直接将人蛮横的扔出去。   那若是被人抓着不放,也是给太子殿下招惹麻烦。   但殿下过了这么一会却没说话, 侍卫们也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于是两个人一人制住美人的一只手,迅速的将人拖了出去,丝毫不被眼前的美色所迷惑。为了太子殿下不被再次打扰,他们还贴心的捂住了美人的嘴,不让她喊出声来。   ——做完这一切,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心安下来。只等太子殿下走后, 将这美人和她们的父母交予京兆府尹。   太子殿下的马车终于开始走了。   谁知刚走几步,风吹动帘子,太子殿下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顾元培。   太子殿下的眼睛微微一敛。   自从收了顾元培之后,太子殿下就故意放出了几个消息给他,但是这人谨慎的很,一直都没上钩。太子殿下也不急,养人千日,用在一时,有警惕心是好事。   不过,他没想到,顾元培得了那么多的消息,却把最没用的美人计献给了齐安。   ——难道在他眼里,自己是一个长的如此丑的女人就能入眼的人吗?   还真是。   顾元培进了太子府后,发现太子殿下这个人,爱民,勤政,即便是手底下有几个仗势欺人的,也根本不敢明打着殿下的名号。顾元培亲眼看见过太子府里一个奴才因为犯了事情被一刀毙命的。听闻那还是个老奴。   太子殿下根本不怕外面人是怎么评说,随心所欲,倒是他身边的人见他这般,都忠心耿耿的替他照顾着名声。   顾元培觉得自己还没得太子殿下的信任,所以即便知道了什么东西,也不敢告诉急功近利的四皇子,他只能折中而行。   美人计也不是胡思乱想的。   太子府外院,人人都道太子殿下脾气不好,一个不小心就要脑袋落地,可是人人却嘴巴紧,心生敬意且惶恐,即便是有心想要爬上太子殿下床的晴空,也不敢像其他的府第的侍女那般明目张胆的勾引。   刚开始,顾元培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后来时间久了,他也明白了——别的地方犯了错,就是一顿打,至多卖出去,而太子殿下,要的是他们的命。   刀起刀落,毫不留情。   他不近人情,好像就是一个孤君。但他又是矛盾的,从内院里出来的那一刻,他眼里眸间,被顾元培看见过笑意。   他会带着从云州带回来的那个丫头三番五次去库房,为了她,太子府的绣房开始有了活,为了她,太子殿下的小厨房几乎废掉,因为殿下已经在内院里开始用膳了。   顾元培思来想去,觉得说不定下下计才是上上策   ——英雄难过美人关,万一就成了呢?   可显然,这个美人没入得了太子殿下的眼。   他正遗憾之时,就见太子殿下的马车又停了下来。马车里传出一个声音,“顾大人——”   顾元培一惊。   他今日早就约了同僚在这附近,并不突兀,也能打听情报,虽然被太子殿下看见了,心惊之后也迅速上前,跪下道:“太子殿下。”   那美人也抬起头,一脸期待。   太子殿下冷冷的声音就从马车里传来,“孤记得你还没有娶妻。”   顾元培毛骨悚然。   美人诧异震惊。   果然,太子殿下说——   “孤将这女子,买下来,赐予你做妾氏。”   顾元培:“……”   美人:“……”   顾元培正要拒绝,就见太子侍卫过来了两个,一人制住他一只手,擒人的手法跟压制住美人一般,然后两边的侍卫拉着两人往后一拖,露出一条路,让太子殿下的马车顺利过去。   那侍卫还十分好心的道:“顾大人,殿下的路,不能挡。”   顾元培:“……”   他就是来挡路的。   等马车走了,人群还围在他身边。他的同僚这才走上来,羡慕道:“顾兄,早就听闻你得殿下的心,果然名不虛传,太子殿下那么个人,竟然肯给你买下妾氏。”   然后又感慨道:“殿下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还是很近人情的。”   顾元培:“……”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候,美人也回过神来了,她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小声的喊了句,“大人。”   美人并不知道顾元培是四皇子的人,顾元培的身份,她还没有资格知道。于是,美人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办,毕竟她已经被卖给了这个人。   ——不过,她很快就又有了主意。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没准,下次太子殿下就能上钩呢?   顾元培一看她那眼神就头痛,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就是莫名觉得自己头上的官帽是绿色的。   他长叹一声,闭上眼睛:“算了,先回去再说。”   ***   “太子殿下是个极好的人,见顾大人无妻妾,便将人赐予了他。”,第二天到了丙字院后,折乌就在刘瑞云的逼问之下,将昨日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太子殿下救下一名女子,转送给臣下做妾的事情,就传的满京都都知道了。   刘瑞云在家中仆人嘴里听得此事之后,就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等听完,却见折乌即便是在夸太子殿下,也并不见得是高兴的。   她好奇问,“你怎么了?”   折乌没有说话。   她其实觉得,殿下昨日的做法不好。   若她是那个女子——她那么拼命的从父母手里逃出来,是不愿意被随意买下来给人做妾氏的。   可她没说。   她不是以前单纯的小姑娘了,她懂得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她不喜欢的,未必对别人就是不好的。若是那美人不愿意,当时就能说出来,可是她没听见人说话,那大概就是愿意的。   不过她又想起自己当时被殿下买下来的时候。   那时候,就是殿下让她给别人做妾氏,她也是愿意的吧?   毕竟,活下来,就是她当时最想的。人每个时段想的都是不一样。   刚开始,她被买下来,想的只是吃饱,活下去,后来,她又想要一块地,再后来,她敢跟殿下说,她想读书。   如今,坐在这书院里,她想要的更多了。   可她不敢跟殿下说。她的眼睛看的东西越多,知道的越多,想要的也就越多。   她并不以为耻,却不想被殿下知道。   她有她的私心。殿下只要知道,她是那个他救下来的,乖乖听话的小丫头就好了。   她摇摇头,对刘瑞云道:“没事——你们的事情怎么了?”   刘瑞云顺利被转移了念头,立马道:“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举子罢了。”   这是件令人生气的事情,刘瑞云说的时候,嗓门大的很,“你是不知道,我家那老不死——老祖母,竟然偷偷的派了人去跟那举子的人家说亲,即便后来父亲立马将事情说明,姐姐的名声也受到了牵连。”   “本来这事情,我父亲已经摆平,给了钱财,暗地里给了他警告,谁知那举子喝了几杯酒,在青楼的时候,竟然将这事情说了出去!如今,即便是有人说我那祖母糊涂,可是阿姐的亲事,却也说不得要耽搁了。”   父亲说是等风声过去。   折乌就回去跟太子殿下好一番说道:“奴婢万万没想到,还有刘家老夫人这般的。”   明明是亲孙女,竟然还这般的作贱。   她说的义愤填膺——刘家姐妹对她很好,说完,还扒了一口饭——这是她带来的毛病,从不讲究食不语,太子殿下便随她去了。但等她说完,却不见太子殿下说话。   折乌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殿下——”,她小心的抬头,“您怎么不吃饭啊?”   太子殿下心口疼。   气的。   他有心想问她,昨日回来为什么郁郁寡欢一阵,可他的性子,问不出口。只能自己生闷气。平日里,他若是这般,她早就无话不说的开始想自己做错什么了。   但如今胆子大了,敢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肯说。   太子殿下便气的饭也不吃了,站起来,自己踱步去了。   折乌哪里还敢吃,立马跟着。   太子殿下不理她,走的快了几步。   她就小跑着跟上。   太子殿下停住脚步,她立马蹭过去,给太子殿下摘花。   太子殿下就知道了,他的刀,如今是长本事了。   她聪慧,机灵,只要给了一个机遇,就能乘风而起,像扎根的野藤蔓,风一吹,自己就能不断的长,攀上树梢,延绵群山。   不过才一段时间,她就有了她判断的能说不能说,有了她的秘密。   ——她开始更像一个……正常人了。   太子殿下突然就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他叹了一口气——这不也正是他所希望的么?   只是刀长了翅膀,怕是要飞了。   折乌一听见殿下叹气就老实的低下了头,“殿下,奴婢错了。”   太子殿下也不问她错在哪里了。   他转身走了一步,“阿乌。”   折乌立马跑过去,“殿下?”   太子殿下就道:“孤那日给你的承诺,还在。” 第38章 话本和将军   太子殿下晚间去了书房。   他坐在书案前, 将写在纸上的梦一遍又一遍的看过。   如果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那其实梦里,显示了她好几个年纪陷入了险境。   二十出头的年纪, 被人捆住了手脚。二十三四岁时,又被绑在了破庙里,二十七八的年纪, 一箭射杀了齐安, 还当了将军, 跟她说话的属下, 还是靖南候家的人。   彼时应该正在打仗,刀剑无眼, 自然也是险境。   他梦见的她,没有笑过,没有置于安平之地。   太子殿下最近对这件事情, 其实也有了自己的猜测。他觉得, 他梦见的,不是未来, 而是“上辈子”。   许是上辈子, 折乌就是这般的命运。   太子殿下翻阅了很多鬼神之事,明白这辈子跟上辈子之间, 应该有所不同了。那到底是哪里出现的转折点呢?   他那讲究的性子就上来了。   太子殿下觉得,若是按照这辈子来,阿乌在他的庇佑之下,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那上辈子的她,就没遇见过自己。   梦里的人都在,但梦里的事情从一开始,从他做梦, 从他买下她开始,就变了。   太子殿下的心才放心些。   风吹动了案桌上的纸,习习作响,月光印在纸上,好似一阵阵的波浪。太子殿下就盯着纸上的波浪看,觉得那纸,就好像折乌。   她无论遇见他,还是不遇见他,都跟别人不同,都在想着,怎么眺望更远的山峰。   她上辈子许是被逼的,可这辈子,她若是还想,那他就送她一阵风。   太子殿下将纸收好,烧掉,觉得步子可以迈的再大一步。   他又叫来了暗卫,让他派人去看着靖南候府。   “定北侯府那里,你去找找十四年前,折乌出生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太子殿下闭着眼睛,“定北侯家的那位少爷,孤看着秉性不错,太学院里,功课也是拔尖的,可惜缺了一位好先生,你让人跟着多多教导。”   他思来想去,又细细碎碎的吩咐了许多,最后问:“还是没找到画里的地方吗?”   暗卫摇头,“这般找,相当于海底捞针。”   太子殿下就沉默不语了片刻,让人下去了。   ——若是这些地方,如今也还不存在呢?   ——若是上辈子,她还是没有去找折家,没有被认回去。   ——若是,她没有被自己买下后,又被卖给了别的地方呢?   太子殿下蓦的睁大眼睛。   没错,她很有可能被卖去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会用锁链,锁住她的手脚?   ——青楼。   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然后,更多,更阴暗的念头就冒了出来,让他脸色更加难看,桌子上的茶杯,瞬间被打了出去。   然后大步的,朝洗梧轩里走去,他迫切的,迫切的,想看见她安然无恙的样子。   太子殿下觉得自己魔怔了。   待一阵急走,看见屋子里摇曳灯光下的人影时,他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阿乌——”,他沉着声音喊,带着一丝嘶哑。   折乌就立马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殿下给她买的话本。   “殿下——”,她神情欢快的抬起头,仰视着她,“殿下——您回来啦。”   太子殿下就情不自禁的嗯了句,“阿乌,下月,孤带你去北直隶一趟。”   北直隶啊!   折乌点头,“殿下,去北直隶做什么啊?”   太子殿下这时已经平静了下来,不想说话了。   折乌就不问了,她拿着书,问太子殿下:“奴婢给您宽衣吧?”   太子殿下却问她,“话本看完了?”   折乌摇摇头,“殿下,没看懂。”   她也明白殿下不想说话了,便继续道:“这里面,说的是一个小狐狸仙和千金小姐的故事。”   说的是某年灯会,一个狐狸精封三娘化成人出来逛灯会,在灯会上认识了大家小姐范十三娘。两人一见如故,约好见面,但封三娘却因自己是狐狸不好登门,于是几日未至,小姐便思念成疾。   折乌道:“后来,封三娘登门,小姐这才好起来,每日同睡同吃,很是快活。”   太子殿下在听见同睡同吃的时候,眼角跳了跳。   奈何今日这故事实在是太吸引人,折乌没注意到:“后来,封三娘觉得自己终究是要走的,便想给小姐介绍了一个将来会中状元的穷书生,给两人制造了机会相遇。过了几天,她拿出了小姐的簪子给书生,说是小姐钦慕于书生。”   “但小姐根本没有这个心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如此草率呢?很快,书生上门提亲,小姐的父母不允,还觉得小姐有辱门第,便将小姐定给了一个纨绔子弟。小姐心中不愿,竟然上吊自杀了。”   书生得知小姐的死讯,便去了她的坟前哭,这时三娘来了,用仙丹救活了小姐,于是,小姐感念书生情谊,便嫁给了书生。在书生高中的那年,还请求封三娘也嫁给书生,两人娥皇女英,岂不快活。   封三娘不愿意,因为她是狐狸,只要不破了贞洁,就能成仙,她是有意成仙的。谁知小姐却将她和书生灌醉了,两人一夜颠鸾倒凤,狐狸再也不能成仙,大哭后告知小姐真相离去。   太子殿下耐心的听完,便见她在那边感慨,“殿下,您说,她们真的太难了。”   太子殿下没听明白。   折乌傻乎乎的继续解释:“这里面写的字,奴婢都会,自然看懂了,这书的执笔者,想写的是狐狸和小姐相恋了,却不能在一起的事情。”   她还小声的道了句,“殿下,您说,这个书生是不是太多余了?”   太子殿下后悔了。   他不该送她去书院的。   折乌还在继续说着自己的看法,“奴婢看之前的话本故事,若是有龙阳之好,都是明写了,可为什么小姐喜欢狐狸,便要拐弯抹角的写呢?”   太子殿下就沉默了。   这个世道,对女子苛责太过。即便是这般的女子相恋之情,也只能在书中隐晦提起。若是谁家有龙阳之好,便是一句玩笑而过,若是谁家的姑娘喜欢姑娘,那便是要被处死的。   但阿乌,却要做比这更加要被苛责的事情。   他就看着她道:“阿乌——”   “若是哪天,世人对你有所苛,世人对你有所讽,那都是世人的错。”   折乌很多年后,都能记得起今日殿下说话的模样。   彼时月色正好,他站在庭院之中,似神明降临。他告诉她,她没错,都是世人的错。   世人苛她,讽她,而她有他。   她喃喃的问:“殿下——您为什么对奴婢这么好呢?”   太子殿下的衣袂飘然而起,抿唇而站,却终究只说:   “起风了,回去吧。”   ***   折乌心神不定。   刘瑞云就喊她,“可是没睡好?”   折乌摇头。也不是没睡好,而是一晚没睡。   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殿下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   折乌回过神,问刘瑞云,“你阿姐呢?”   今日只有刘瑞云一个人来了。   刘瑞云正要说这件事情!她噼里啪啦一顿说,折乌这才明白,刘天玉的事情还没完。   刘家老夫人贼心不死,见昨日书生被揍了——没错,是刘弘和派人干的,只因书生被打了一次还不嘴巴放干净,跟同袍一喝酒,嘴巴又没把门的。   刘家老夫人却当着众人来了一句,“莫不是我那五孙女气不过打的。”   当时正好是威远候家宴客,众位夫人听了好生尴尬,只当没听见,还是威远候夫人挥着胖胖的手给老夫人嘴里塞了一块糕点,笑盈盈的道:“您吃吃,都是您喜欢吃的口味。”   这才让刘老夫人闭了嘴。   于是回到刘家,刘老夫人便见到了黑炭脸犹如钟馗的二儿子,她吓了一跳,都不敢让众人走,谁料二儿子这回来了个狠的,他什么也不说,只说要分家。   刘家众人便被请了过来,有的人劝他——他就拉着人哭,说自己好惨啊,自小母亲就不管他,眼见大哥娶了媳妇,眼见三弟生了儿子,他还是孤身一人。   刘老夫人气的大骂:“就你这張丑脸,人家姑娘看不上你,我能有什么办法?”   刘弘和就又哭,他哭的十分伤心,“众位叔伯也知道,这家里一分东西都没我的,母亲偏待,我便自己去挣家业,这才娶自己娶了贤妻,谁知道,母亲见不得我好,趁着我不在,磋磨我妻,让她早早而亡。”   刘老夫人这时候心口也不疼了,立马就为自己辩解,“孽子胡说八道,哪里的事情。”   刘弘和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碎碎叨叨的,将当年刘老夫人怎么让媳妇挺着肚子站在雪地里的立规矩的,怎么故意称病让媳妇侍疾,一样一样,说的几个族老夫人想起年轻的时候受的婆婆折磨,都落了眼泪。   眼看事情不好,刘老夫人的亲信便立刻提出批评,说刘弘和这些年不敬母亲,然后联合刘家老大和老三一起,说是要上诉给圣上,要将刘弘和驱逐出刘家。   折乌听的瞬间忘记了所有,只惊呼愤怒道:“最后去了吗?”   刘瑞云得意一笑,“去什么去,都是拿不孝来压我父亲呢,我爹才不怕,当场就道自己这个将军不做了。”   折乌听的担惊受怕:“怎么能不做了呢?”   刘瑞云就道:“是啊,我阿爹不做将军了,那族里面的后生怎么办?本来靖南候刘家,就只有我阿爹这一个出息的了。”   所以,那些中立的人,便立即跳出来劝阻,还有几个老婶子趁此报仇,指着刘老夫人道:“当年就该休了你这恶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唯此罢了。   折乌就感叹道:“你阿爹实在是太厉害了。”   定然是部署多时,才有此一战。   刘瑞云就想起自家阿爹叮嘱的话,不自在的道:“都是行军打仗之时练出来的,你要是想学,我让我阿爹教你。” 第39章 私房钱   折乌又跟着刘瑞云去了刘家。上次是来玩, 这次是来看望刘天玉。刘弘和虽然最后顺利的分了家,可是刘天玉被这么折腾了一顿,也是心生黯然, 第二天便发起热来,折乌有些担忧,便跟着来了刘府。   至于刘瑞云说的让刘弘和教她?折乌没敢想,只当刘瑞云说笑, 岔过了话题。   此时,她站在刘家庭院里, 见里面乱糟糟的,搬东西的搬东西, 奴仆交头接耳, 一点儿章法也没有。刘瑞云脸黑了炭, 拿出气势来逮着人就骂。   “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你是李婆子吧?你这个月的月钱便扣了。”   那李婆子刚想要还嘴,就见刘瑞云拿着弓箭跃跃欲试, 那神情,立马让她想到了二老爷对着老夫人拍桌子的情景。有其父必有其女,二老爷敢不敬母亲, 他女儿就敢射杀奴仆。   李婆子就战战兢兢的下去了, 其他人一见,声音愈发小了起来, 院子里这才恢复了安静。   刘瑞云便觉得生气。她还将这股气发在了自家的姐姐身上, “你在家里,就不知道出来骂几句么?你看看她们——奴才没个奴才样,眼见咱们要出府, 便四处找门路求人留下来,我呸——”   刘天玉也不生气,小妹就是这个性格,她喝了一碗药,擦擦嘴,先是请折乌坐下来,再是道:“你跟她们置气什么,那都是祖母和婶婶们的奴才,又不是咱们的。”   “不过,我还病着,你和阿乌还是出去吧,免得过了病气。”,刘天玉一夜之间,好像长大了许多,对着折乌笑道:“家里太乱了,本是不愿意告诉你的,谁知道云姐儿这个嘴没把门,把分家的事情跟你说了吧?”   折乌就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窃了别人的秘密一般,“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刘瑞云的嘴又叭叭了,“阿姐,你别吓唬她。”   又道:“这事情闹的大,京都迟早要传的。”   折乌就道:“不过也是好事,分家就分家,如今,我看不是你们离不开他们,而是他们离不开你们。”   是这个理。但是刘天玉却觉得颇为悲凉,“父亲这辈子,也是可怜。早年丧父,母亲偏心,妻子早丧——”   刚说完,就听得门口哈哈一阵大笑,大嗓门嚎的,屋子里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格老子的,今日又去将人揍了一顿,这回老子特意揍掉了他两颗门牙,一说话就漏风,老子倒要看看,以后这死书生还敢不敢胡说。”   折乌:“……”   被这几天事情弄的十分伤感的刘天玉:“……”   好吧,她的父亲,一点儿也不可怜。   折乌倒是很好奇这位将军了。她只上次见过一面,见人要进来,便起身恭敬的迎到了门口,见人之后,乖乖的喊了一声刘伯父。   刘弘和也没想到她在这里,愣了一下,道:“折姑娘来了啊,那你们姐妹说话,我先出去盯着人搬东西去。”   折乌眼见人来,又眼见人匆匆走了,好奇道:“将军是不是又去揍那个逛青楼的书生了?”   刘瑞云挥着拳头,“肯定是的,可惜阿爹竟然哄我——我昨日就说了,要是他再去揍人,就要带上我的。”   这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家。   折乌就想。   虽然刘家也有不好的祖母,亲戚,但是他们父女三人,却是相依为命的。   然后回头,就见刘瑞云在那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刘天玉无奈的道:“你又想干什么?”   刘瑞云:“我记得我就藏在这里的啊。”   折乌走过去,“你藏了什么啊?”   刘瑞云嘘了一声,“私房银子!”   折乌瞪大了眼睛,“你藏银子做什么?”   刘天玉笑着道:“她前些日子闯了祸,阿爹收走了她的私房银子,不过她机灵,在阿爹收银子之前,就藏了一点在我屋子里。”   每次犯错就要被收走所有的银子是刘家父女的老把戏了。   刘瑞云这时终于找到了银子,她哈了一声,道:“看,我藏了十五两银子呢!”   刘天玉就皱眉,“你找银子做什么?”   刘瑞云立马拉了拉折乌:“我说好了下午要请阿乌去醉仙楼吃饭。”   折乌憋了憋,点头:“嗯。”   她如今撒谎也越发熟练了。   刘天玉也没想太多,本来家里就乱,也不好招待折乌,让妹妹带着人去醉仙楼吃饭反而是最好的。   她还暗地里添了点自己的银子,“别省,你看阿乌每日里带着的膳食,都是御膳房的人才能做出来的菜色。”   刘瑞云坑了姐姐的银子还挺高兴:“好啊。”   但她实际上只是用吃饭打掩护。   她野的很,也很敢干,雇了人谎称是自家祖母的亲信,将书生从家里喊了出来,说是请人去家里面商量事情,那书生正是一肚子气,但现在被揍了几回,大家也算是知道了刘二老爷的态度,轻易不敢跟他一起。   他在京都的屋子也是租赁的,如今已经快到期限了,便想着既然老夫人有请,说不得要诈出几百两银子才算解气。于是也没多想,就上了马车。   结果马车摇摇晃晃的,却不是去的靖南侯家,而是城郊的小倌馆。   那仆人下了马车,道:“公子请先等奴才一会,如今二老爷势大,老夫人不好在家里见你,便找了这个宅子。”   “奴才通报了老夫人,就请您过去。”   书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心想高门大户就是麻烦,便安心等着,盘算着待会诈多少银子才好。没多久,里面又出来了几个人,穿的倒是像武夫,请他进去。书生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被人绑了进去。   那书生吓的半死,“我可是举子,你们敢这样对我!”   他叫叫嚷嚷的,倒是引得小倌馆的掌柜的出来,皱着眉头问清楚,却笑了,“这位公子,你可有什么凭证?”   举子是有文书的。   这种东西哪里能随身带着,他吓破了胆子,赶紧将刘老夫人请他,他想诈银子却被耍了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到最后,气势足了点,“你们这是犯法!”   能在京都开小馆馆的,哪里怕王法。他只是愁的很——他们买人,一向是谨慎的很,怎么就犯了这么明显的错误,将一个举子买了回来?   不过买回来了就买回来了,见人还敢蛮横,便也顺势冷了脸,“既然拿不出凭证,那便请公子先进屋休息会吧。”   然后自己去查事情了。   折乌陪着刘瑞云在城门内等。   “那里面的管事,有一个是我父亲之前的属下,后来被父亲介绍给人当护院,再辗转去了小倌倌。”,她乐呵呵的看着数着卖书生的银子,“父亲总是觉得不好再麻烦他们,有什么事情都只晓得揍一顿。”   她呸了一声,“那有什么好出气的,就得使出这种阴招。”   刘瑞云满眼高兴,“等待会我再将风声放出去,闹的再大点,我看他还有没有脸在京都呆下去。”   折乌就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   自然是没脸了,都被卖进了小倌倌。   刘瑞云却想的更为毒辣,“阿乌,你还是太良善了,凭什么要说他是被卖阿,他就是没银子了自己卖自己!这种人,我让他连科举都考不了,德行有亏的东西。”   她又乐呵呵的熟了一遍银子,“这不要脸的东西还挺值钱,瞧这银子给的。”   折乌担忧道:“不会露出破绽吗?”   刘瑞云就拍拍折乌的肩膀,“傻阿乌,这私下的交易,多少假章假印,你别怕,我那伯父自有自己的一套。且你当他为什么答应?这书生最大的倚仗不过是我祖母,我祖母现在可还中用?”   无权无势之人,在这京都被卖了,就被卖了。   折乌深有体会。   刘瑞云就道:“阿乌,走,有了银子,咱们去醉仙楼吃一顿好的。”   折乌摇头。她对吃并不热衷,她还是比较喜欢银子本身。   刘瑞云就道:“那你有多少银子?”   想起银子,折乌就瞬间高兴多了,“我有十二两银子了。”   刘瑞云惊讶的道:“这么点吗?”   太子殿下,都不给她银子的么?   不过折乌又说了一句话,“已经很多了,每回领了银子,都是存在殿下那里,才能存住这么多。”   不然,她其实也有好多的东西想买的。可是想想殿下的茶叶,她又忍住了。   刘瑞云大呼折乌傻!   “怎么能将银子给男人——不,存在殿下那里呢?”,她恨铁不成钢,“你就不会存点自己的私房银子吗!”   折乌不解,“可是,我存私房银子也没用啊。”   何况,她吃殿下的,她用殿下的,就算是殿下不给她,她也乐意的。   刘瑞云就觉得折乌脑子坏掉了。   她认真的道:“阿乌,殿下对你好,那是一回事,但是银子在自己身上,也是一回事。”   虽然殿下不缺银子,可是咱们却不能傻。   她传授道:“万一,你想要银子做点自己的事情呢?万一你做的事情,不想让殿下知道呢?”   这个折乌最近深有体会。她是个有自己秘密的人了。   两人这般站着说话也不是什么事,刘瑞云就索性道:“我带你去一个小面馆,那家的面食是最好吃的,还便宜。”   听得便宜两个字,折乌就跟着去了。   到了地方,人声鼎沸的,那小二很是眼尖,见了刘瑞云,虽然不认识刘瑞云是什么人,但是却还是热情的道了声:“哟,这位姑娘,您来了,可还是要一碗云吞面,多加点辣子?”   刘瑞云点头,又给折乌来了一碗。   折乌坐下,竟然有些从太子府的仙境回到人间的感觉。   她就跟小二道:“我也要多加点辣子。”   刘瑞云心里满意极了,她乐呵呵的,“就说咱们合得来,你看看,这吃辣也是一样的。”   折乌点了点头,不过却想起了太子殿下不喜欢吃辣的事情。她此时又体会到了一点藏私房钱的好处——若是这家铺子的面好吃,她又有私房钱,便能立刻给殿下带一碗回去了。   ——真是罪过!她立马又回了神:她竟然真的开始打算藏私房钱了。   不过这家的面食真的好吃,她吃完一碗,又加了一碗,还问刘瑞云,“你真不要了?”   刘瑞云这是第一次见她吃东西这么猛!她目瞪口呆,“不要了不要了。”   一碗就已经够撑的了。   她侧面打听,“你在太子府里,也吃这么多?”   折乌点头,“我能吃好几碗饭呢。”   她吃的还快!殿下吃半碗饭,她都吃两碗了。   折乌飞快的又吃了一碗面,这时才感觉到一点饱意,她不好意思的道:“等下回,我请你吃。”   刘瑞云扎她的心,“算了吧,你还要从殿下那里支银子。”   然后又问起折乌过两天要告假的事情:“不过,你去北直隶做什么啊?”   折乌摇摇头,“不知道呢,殿下没说。”   刘瑞云就有些惆怅,“阿姐身子要是还没好,就要剩下我一个人射箭了。”   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偏偏丙字院里本来就冷清。   等吃完了饭,刘瑞云付了银子,两人便站起来要走,刚走几步,就见有人在那里吆喝着买大买小。   这种东西,一般是不会搬到台面上来的,但上有禁止,下有变通,这面馆里的人,也没什么大钱,大家就是拿玉米子赌。猜哪边多,哪边少,赌的也不大,也就一文钱两文钱,输了也就输一顿饭,不打什么紧。   刘瑞云是个十足爱凑热闹的,当即就过去了,掏了三文钱出来,压了个大。   输了。   刘瑞云不死心,又压了一文钱。   输了。   她大怒道:“阿乌,你来,你命好!”   折乌命好,是她家的奶妈妈池妈妈天天在她耳边念叨的。   原话是:“被太子殿下看上了,这命是真真好,若是将来你们姐妹但凡有这个命,妈妈我都不带愁的。”   池妈妈什么都好,就是爱唠叨。   刘瑞云厌烦不已,但话却是记住了。   折乌就摇摇头,“不成,我运气也不好。”   刘瑞云不干,“你试一文钱的。”   折乌不得不试了一次。   ——赢了!   刘瑞云当即高兴的掏出一把碎银子,“来来来,都给你。”   那做庄家的刚开始还很兴奋,怂恿道:“姑娘,别怕,这要是输了,陪也陪不了多少。”   折乌就无奈的玩了几次。   都赢了。   这下子,庄家不高兴了,收起东西就要走,“走了走了。”   刘瑞云就将十文钱银子塞到了折乌的手里,“给你。”   她道:“你赢了二十文,咱们对半分。”   十分的公平。   折乌就收下了。   见她将银子放进了荷包里,刘瑞云就叮嘱道:“阿乌,你记得啊,这银子千万别上交给殿下,你得自己留着。”   末了,怕她老实劲上来,便狠心道:“你别忘记了,你还欠我一顿面呢!”   折乌纠结的点头,“好。”   刘瑞云这才满意的跟她分开。   ***   等回了太子府,折乌就颇为心虚。   她趁着殿下还没回来,先是进了暖阁,将十个铜板藏在了床的下面。   后来又觉得不好,便又拿了出来,藏在了床上。   但还是觉得心中虚的慌。   最后,她咬了咬牙,将银子藏在了枕头里面。   只要枕着,就不会有人发现了。她又将枕头挪进了床里面去。   做完这一切,她累出了一身大汗。   不过她来不及擦汗,就见太子殿下进门了。折乌赶忙出去,手里还不忘记拿一本书。她装模作样的,“殿下——您回来了?奴婢也才回来。”   太子殿下见她满脸通红,点了点头,“下回不用着急回来。”   瞧这满头是汗。   折乌心虚点头,她殷勤的上去给殿下换在屋子里穿的衣裳。   “殿下——咱们去北直隶做什么啊?”,她一心虚,就喜欢说别的话题。   太子殿下本是不愿意提前告诉她的,不过见她第二次问了,便道:“北直隶的秦将军,是孤的人,这回去,便带你看看兵营是什么样子的——你不是一直想看兵营吗?”   殿下怎么知道!   她其实什么都想看看。   她就急忙点头,“好啊好啊——殿下,奴婢需要带什么吗?”   太子殿下说了一句,想着瞒着也没什么用,便索性道:“这月,秦将军会练一次兵,摆阵,布阵,冲锋,狩猎,射箭,比武,都会有。到时候,你也去试试。”   ——能暂时成为一个兵吗?!能跟这些兵一起比试吗?   折乌感觉呼吸声都急促了!   她又有些恐慌,毕竟她从来没想过,她以前只是想看看,最大的愿望就是给殿下当一辈子的侍卫。   如今,她还能去兵营了。   很奇怪的,她没有任何的排斥,她只感觉到兴奋。   太子殿下心里升起一股骄傲,又伴随着一股叹息。   他道:“对,孤也准备了一把宝剑,到时候,谁赢了,就给谁。”   折乌倒是没打宝剑的主意——她对自己虽然有自信,但也不是什么十分自信狂妄的人,只道:“那拿得宝剑的人,定然会高兴极了。”   ——出息!   太子殿下不说话了,到了晚间,就见她连饭也没吃下多少。   折乌见殿下看着自己,不好意思道:“殿下,奴婢下午还跟刘家六姑娘去吃了两碗面。”   顿了顿,她又道:“殿下——奴婢想支一两银子。”   刘天玉病了,她这次上门,是空手上门的,若是她一直病着,想来明日的时候,她还要去一趟。听刘瑞云说,刘天玉喜欢吃天宝轩的芙蓉糕,这个太子府里是做不出来的,她也不能总要李爷爷帮她做,便索性想去买。   拿了银子之后,折乌的脑袋里,就自然而然的开始算起了账。   芙蓉糕买完之后,肯定是还要剩几文的,到时候,她不告诉殿下,殿下肯定不知道。   折乌为自己有这般的想法感到羞愧。   她咳了一声,开始看起书来。今天她看书特别快,功课也尽快做完了,她坐着不安心,太子殿下便收了书,“阿乌,宽衣。”   折乌舒了一口气。   她过去帮殿下脱下衣服,又给殿下将被子铺的整整齐齐,眼见殿下躺下了,她才贼手贼脚的回到暖阁睡觉。   没错——她因枕头里藏着的这点银子,心虚不安的紧。   就是殿下看她,她都有一种立马想要说一声“殿下,奴婢错了。”的念头。   折乌战战兢兢的躺下,小心翼翼的将头枕到了枕头上——许是太过紧张,产生了错觉,她觉得枕头下的银子在响。   这可真是件麻烦事。   她气息抿住,一点儿也不敢动,就这么直挺挺的躺着。   然后第二天起床,脖子僵硬住了。   她落枕了。   太子殿下皱着眉头让人去叫了大夫来,还问她:“今日可要孤派人去跟韩先生告假?”   折乌羞愧的不行,“不用的,已经好多了。”   太子殿下便道:“孤让人给你换个枕头。”   折乌立马摇头,“不用了殿下,奴婢没事的。”   也是,睡了这么久了,怎么就突然落枕了?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也没养过这般的人,如今倒是没想到私房钱上去,只是大手一挥,让人多找了几个枕头来。   “不舒服就换。”   折乌一张脸都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殿下对她这般好,她却藏了私房钱。   她内心煎熬,脸色显露出来,太子殿下这才不高兴的道:“你又做什么了?”   一个又字,将这事情的严重性表示的很是到位。   折乌就带着殿下去了她的暖阁,到得她的床边,弯身下去,从枕头里面掏出了十个铜板。   还将她昨日晚上想私吞掉买糕点剩下的银子都说了出来。   太子殿下活生生的被气笑了!   他将手一伸,折乌立马乖乖的将手里的铜板放在了太子殿下的手里。   太子殿下就拿着铜板,没有放进锁折乌银子的小木盒子里,而是塞进了自己的荷包。   折乌一点儿也不敢有怨言,等到了书院,刘瑞云见她垂头丧气,一逼问,听了事情的首尾,便又恨铁不成钢了,“阿乌,你也太沉不住气了。”   怎么就这么快就交了老底了?   她还要传授自己瞒着自家老爹藏银子的妙招,折乌却是将头摇成一阵波浪,“不敢了,我肯定不敢了。”   等买了糕点,看望了刘天玉,她回到太子府里,站在内院的门口翘首以待殿下的归来。   等听见步子声时,就掏出了银子。   等见到殿下的时候,她奔过去,老老实实的将剩下的十三文银子上交。   “殿下——奴婢没敢私吞的。” 第40章 命好和命不好   太子殿下接了银子, 一肚子的火气便没了。   这么个人,你跟她置气做什么呢?   他嗯了一声,还特地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折乌高兴坏了, 围着太子殿下忙前忙后,就差给殿下亲自喂饭了。她用公筷一点点的给殿下布菜,太子殿下安心的享受着,最后, 赏了她一块碎银子。   “这是孤给你的。”,他道:“倒是不用藏起来。”   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好了!折乌点头:“殿下, 奴婢不敢了。”   她再没那般的胆子了。如今想来,前几天真是魔怔了, 才敢藏私房钱。   太子殿下很是满意, 直到下朝的时候, 嘴角还带着笑意。回府的时候,他想起折乌说起过的芙蓉糕,便让桑启去买一包。   然后,便在马车上看见了从糕点铺子里出来的顾元培。顾元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青色衣裳的姑娘, 太子殿下看过去,倒是能认出就是那日拦路的。   ——啧。   太子殿下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太子殿下实在是误会顾元培了。   太子殿下不是个正常的男人,但他是。美人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一颦一笑, 全是风情。他带回去没几天,就心中已经有些悸动。   但这个主意是自己出的, 四皇子也不会允许两人在一起, 他便只做不知道。今日是美人无意间提了一句,说想要吃芙蓉糕。   顾元培便道:“那便陪你去一趟吧。”   美人名叫卫瑜,闻言低下头:“劳烦大人了。”   这个顾大人倒是个好人。带她回来, 却不做苟且之事,她算是免去了一番周折。只是,她一直找不到什么借口出门,便试探性的提出想吃糕点,他果然立刻答应了。   卫瑜满意低头:能出去一次,再出去之时,便也不会被怀疑了。   倒是顾大人惆怅了一番。她梳洗打扮,他站在门外等,若是哪天太子殿下真看上了卫瑜,他也要送她去别的男人床上。   想到这个,顾元培忍不住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几句,等卫瑜一出来,他又得笑脸相迎。   一路上还是和和美美的,卫瑜第一次出门,并没有想做什么,于是很是尽心的附和顾元培。谁知买了糕点出来,马上要走了,便遇见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从车帘子里露出脸的那一刻,顾元培的心就沉了下去,但是卫瑜却瞬间高兴起来。   她自然还记得如今自己是什么身份,便看向顾元培,“大人,您不过去吗?”   顾元培提醒她,“太子殿下不喜欢人贸然上前,他若是想让你过去,自然会唤人来请,若是不想,就行礼便好。”   卫瑜受教,乖乖的站在一侧,只是站的位置,露出的侧脸,还有那温婉的笑容,都是难得的美色。已经有几个人往这边看了。   太子殿下眼神扫过去,顾元培心中一惊,果然,就见桑启来唤了。   “顾大人,殿下让您过去一趟。”   顾元培便吩咐卫瑜等在一侧,走过去跪着,“殿下。”   太子殿下:“孤后日要去北直隶两日,你跟孤一起。”   顾元培自然是满心欢喜,太子殿下这是终于要重用他了么?   且北直隶的秦将军是太子殿下的人,若是能通过太子殿下跟秦将军搭上关系,那有时候能比从太子殿下这里更容易获得消息。   孤元培立刻便跪着谢恩,“臣会安排妥当府衙之事。”   他跟着殿下出门,自然是要请同僚帮着替值。   太子殿下的马车走了,卫瑜上来,问:“大人,可是能回去了?”   她有心想打听顾元培跟太子殿下说什么,却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循序渐进。但是顾大人却主动告诉她,“殿下要我陪着去北直隶,怕是有好几天不回来,你自己在家需要什么,便找刘嫂子帮着买。”   卫瑜温顺的嗯了一声,“那妾便在家待大人归来。”   ——才不。她还得去太子府周遭走一走。   顾大人就觉得吧,天道好轮回。   不过为什么太子殿下就肯信任他了呢?   顾元培突然闪出一个念头——难道是殿下觉得他有了妾氏,有了牵挂,便好控制了吗?   他怎么早没想到这招!   顾元培脸色多变,看的卫瑜心中警惕心骤然而起,她伸出手去,小小的拉了拉顾元培的袖子,声音软糯好听:“大人——咱们回去吧?”   顾元培感触着她手上传来的温度,心里瞬间又叹气起来。   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   “全都中了!”,此时书院里,刘瑞云正跟刘天玉夸赞折乌,“她的运气哟,真是极好的。”   她还将这事情跟刘弘和说了,刘弘和拿出鸡毛掸子就要打她,她好不容易逃出去,又将这事情跟池妈妈说了一遍。池妈妈便立刻道:“是吧,老奴说的是对的吧?这就是命!”   命好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刘天玉却黑了脸,当着折乌的面不说,等两姐妹私下呆着的时候,便骂道:“你竟然还敢带她赌,被太子殿下知道了,你就晓得脑袋在脖子上有多好了。”   刘瑞云哼哧了一声,“我都叮嘱好了阿乌,不跟太子殿下说的。”   刘天玉只得抬出姐姐的身份来压她,这才让刘瑞云乖了一些。   折乌远远的看着两姐妹一起,好笑的跟韩先生道:“她们两姐妹,正好是一个压一个。”   韩先生心中却是在想折蔓和折乌两个人的关系。   若说是巧合,那能巧到一个姓上面去吗?   可是想想,又觉得十分合理。若是两人早八辈子的祖宗是一个,可是后面分离了呢?   大家其实都这么想。但是当事人没有纠集,折蔓这个人,十足的努力劲头,最近听闻在跟威远候家的二少爷在说亲。折乌呢,就更不用说了。   太子殿下认可的人,比折蔓的劲头还强。   折家的姑娘,倒是还都不错。   如今,折乌还要去北直隶。   听见这个消息,韩先生的心中就兴奋不已,就好像自己的猜想得了证实,可看见折乌并不是那么明白去北直隶以后,将要改变的命运,便又不敢提前说出口。   这一切,太子殿下没说,应该就是想要她自己感受。   她就笑呵呵的道:“去吧,去好好的玩几天。”   折乌很是感动,“先生,学生会给你带特产回来的。”   不过,一个学生有多听话懂事,另外的学生就有多让人头疼。刘瑞云看见韩先生后,便又马不停蹄的将折乌运气极好的事情告诉了韩先生。   “先生,学生知道你跟威远候夫人有一支马球队,到时候,您带着学生和阿乌去,咱们跟着她压,准保您能赢得不少银子。”   韩先生气的大怒:“去给我练字!”   那狗爬的字,即便是韩先生也是不能忍的。   折乌就站的远远的,不让这波折殃及到自己——她的字也是狗爬一样的。   等回了太子府,她就先摆好笔墨纸砚,第一次没有去练习弓箭,而是先练字起来。等桑启将芙蓉糕给她端来的时候,她惊呼出声,“是殿下买的吗?”   桑启哪里敢说不是,自然是将太子殿下夸了又夸。   等末了,他其实还想问一句——您跟太子殿下到底怎么样了啊?   怎么就不见得动静!   但是他也不敢问,太子殿下那么个人,讲究的性子,怕是就算是自己明白了,折乌不明白,太子殿下都不会主动。若是别人家的主子这般,许是奴才就要主动的撮合撮合。   但是李太监和桑启默默看了这么久,却不敢有所动作。   ——见过谁家宠妾氏,是带着她去兵营里面的?   也许殿下真的只是想培养一个侍卫?   不过他和李太监私下里想来想去,还是没敢下结论:若说不是喜欢,也不是。   谁家培养侍卫,连衣裳首饰都操心了?   反正就是个四不像。   最后李太监就叮嘱,这事啊,最好别插手。不插手,将来成了,他们少不了好处,要是插手了,若是没成,那这命也保不住了。   太子府前些日子被一剑砍掉脑袋的刘太监,就是李太监隔壁屋子里的。   李太监平日里看着鬼精鬼精的,但竟然害怕鬼,这些日子,桑启就去陪着李太监睡的。如此一来,两人的关系便又进了一步。   不过这些事情,肯定是要瞒住折乌的。   但桑启有时候又想,李太监混了一辈子,还要讨好他,没准就是胆子小。他见折乌捧着糕点小口的吃,脑子一转,小声的跟她说了晴空的事情。   “就是那个晴空,”,他道:“殿下不是说要去北直隶吗?她想着法子想跟过去伺候殿下呢?”   折乌不是很明白,“她是殿下的侍女,想跟过去,不是应该的么?”   这个傻子!   桑启索性再说明白一点,“我说的伺候,是那个伺候!”   哪个?   折乌眨了眨眼睛,突然明白过来了。她最近被刘瑞云传授了很多的“新事物”。   她震惊的道:“她想做太子殿下的侍妾?”   唉哟,小姑奶奶!能别这么大声么?   桑启真是愁死了,若不是一直搞不定晴空,他也不一定要在折乌面前说。   但是你再呆,太子殿下的事情,你总得要聪慧点吧?若是一直这么下去,怕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就要后悔莫及。她这么不懂,可是懂的人却太多了,桑启着实担心。   ——万一太子殿下就也能看中别人呢?   桑启就道:“你可小声点,万一被殿下听见了,咱们都完了。”   折乌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指指后面,“桑启,殿下就在后面呢。”   她也是刚看见的。   桑启当时就跪了下去。   真是——这就是命,命不好,喝水都能塞牙缝。 第41章 吃竹笋   桑启最近确实有些得意。   太子殿下没带折乌回来之前, 他是殿下身边的领头太监——但你要问他太子殿下为什么从那么多太监里面挑中他,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的心提着,提心吊胆,从来没落到过实处。可折乌来了之后, 太子殿下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他温柔的时候多了, 他变的像个人了。   而桑启打心眼里觉得, 折乌在这个府里,除去太子殿下, 最信任的就是自己。他的心, 就不知道为什么的,落到了实处。   他开始对李太监说的话也嗤之以鼻。李太监说, 殿下和折乌的事情不要插手, 打的主意是稳进,可桑启却时不时忧愁——殿下能看上一个折乌, 还看上的莫名奇妙,那说不得,也能看上另外一个折乌。   他甚至有一晚还梦见晴空从太子殿下的床上起来, 朝他笑了笑,骂道:“有本事你也爬上来啊。”   桑启醒来浑身寒栗。   如今, 折乌的身份不一般, 自然不能伺候一些杂乱的小事。所以晚间殿下说要去北直隶, 晴空的心思就活泛了。桑启瞧着她在那边笑, 心里就不舒服。   谁知刚开了口, 就被殿下听见了。他直直的跪在地上,也不喊冤——喊什么,殿下心里门清。殿下之所以不说, 那是因为不屑。   他战战兢兢的跪着,心中只希望殿下看着折乌现在还不熟悉别人的份上,对他酌情处理。   折乌也有些小心翼翼,太子殿下的神色很不好,他越过跪在地上磕头的桑启,又越过折乌,去了里间。   里间是桑启不能去的地方,但是折乌可以。   她朝桑启使个眼色,自己先进去了。太子殿下并没有将气撒在她身上,但是晚间的时候,桑启就被拖出去打了三十个板子。   打板子的时候,其实折乌并不知道。因为她进去没一会,太子殿下就让桑启滚出去了,折乌还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乖乖的也不问“侍妾”的事情,只专心跟着殿下写字,背书,等到黄昏,再进来送饭的人,却是小喜子。   小喜子跟着李太监混的很不错,跟折乌也熟悉,见是他进来送饭,折乌就知道桑启必定是受了罚,她还是忍着没立即问,等到第二天,殿下去了朝堂,她下午从书院马不停蹄的跑回来后,才知道桑启被打了。   折乌拿着小药瓶去给桑启送药。   桑启趴着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大树和二树都在守着他,尤其是二树,什么都准备的妥妥当当,桑启倒是看不出受了大苦的样子来。   其实打他的太监哪里敢重打,都是皮肉伤,看着恐怖,其实不重。桑启虽然吃了苦头,却也真没受什么大罪。   见了折乌来,他赶忙让她将药瓶子留下出去,“让李爷爷送送你,我能有什么事情,你别担心。”   他可不敢让她在这种下人的屋子里呆着。   李太监就在小院子里跟折乌说话,“你念着桑启,他是欢喜的,只是确实没什么大事,他在背后嚼舌头,殿下虽然打了他,却没将他挪出去,这是要继续用他呢,是莫大的恩典。”   说着说着还当着折乌的面笑了,“让他受一顿也好,免得将来还这样,一不小心,命就没了,这小子,最近有些过于得意了。”   折乌也是懂得一些东西的人了,于是点点头,“那这次去北直隶,他就不能去了。”   李太监早就想好了,“殿下身边一向是不需要什么人近身伺候的,桑启之前虽然领着活,但是四处的东西,该怎么样还是该怎么样,缺了他自然有人顶上,你都是不用担心。”   折乌就没说话了,直接给李太监塞了点碎银子:“给桑启买点药。”   她其实只是想说桑启不能去了而已,但是李太监第一想的是这些活谁干。   她明白自己跟他们不一样了。殿下待她跟他们都是不一样的,殿下好像没将她当做奴才看。   等殿下回来的时候,她就看一眼他,再看一眼他。   太子殿下茶杯子重重的落在桌子上,“又怎么了?”   折乌小声的道:“殿下——”   太子殿下看着她。   折乌低下头:“殿下,要是……您将来……将来会打奴婢吗?”   他什么时候打过她!   太子殿下气的连晚膳也不想用了。   他啪啪的拍桌子,那么一个冷冷清清的人,脸上带着明显的暴躁,“孤要是打你,你不会跑吗!”   等见了她感动的都要哭出来时,太子殿下又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蠢货。”   她好好的,他打她做什么?   养了这么久,不过是打了个奴才,她就吓成了这般。早知道,等明日里走了之后再将桑启狠狠的打一顿,等回来的时候,也好的差不多了。   被骂了,折乌反而很是高兴,欢欢喜喜的背着弓箭去水榭了,到了晚间睡觉的时候,她也没问晴空的事情。   她眼睛睁大了,躺在床上,呼吸声尽量控制的小小的。   其实她也听刘瑞云说过别人说她的闲话。说是太子殿下这般养着她,是将她当做侍妾来养的。不过刘瑞云将她们都骂了一顿,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就殿下宠你的这个程度,起码要封个侧妃。”   折乌心有些乱了。   殿下欢喜她吗?   他对她是特别的,这个她知道,但那是男女之情吗?   她不知道。   她不敢试探,也不敢问,而且——她总觉得,殿下不会留她在内宅的。   ——就这样吧。   她看着窗外的夜色想,殿下不会害她的,许是他已经为她选好了路。   但她躺在床上,一直都睡不着。殿下侍妾四个字,让她浑身都不舒坦。将来,许是太子殿下床上,就躺着他的侍妾,而她还能住在暖阁里吗?   她那么点懵懵懂懂的心思,就有些清晰起来。   她是喜欢殿下的,谁能不喜欢殿下呢?   殿下那么好。   殿下将她买了下来,给了她衣食无忧,但是殿下却还告诉她,衣食无忧的后面,还有更多去追寻的东西。   她有时候就觉得,也许殿下对她没有爱慕的心思。   他将她的心养大了,她就不愿意留在他的内宅了,他这么聪慧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点呢。   折乌就觉得自己有时候特别适合被骂成白眼狼。   当年,她被捡回去,若是不顺从,就会被骂白眼狼,周围的人都在告诉她,她是被捡回去的,她是要报恩的。   可她长大后,却不是因为想报恩留下来的。她纯粹是,贪念那一点她一直都没有的天伦之乐。   折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然后立马瞪大眼睛,用手捂住了嘴巴和鼻子。   已经来不及了!   太子殿下明显听见了。   “阿乌——”,他沉声开口,“怎么还没睡?”   折乌就乖乖的,“殿下——奴婢想着明天去北直隶,太激动了,睡不着。”   太子殿下就想,北直隶不远,那就多带她去几次。   “腊月的时候,再带你过去一次,到时候他们去雪山里找猎物,你可以跟着去。”   太子殿下的声音有种特殊的清冽和凛然,折乌每次听见耳朵里,就觉得可以称的上是“天籁之音”。   可惜四个字里,她只会写三个字。所以一直都没当着殿下的面说过。   跟着殿下久了,她也有自己的小讲究。   她等殿下说完,就有些想抱起自己的被子到殿下的床榻旁边去蹲着。   太子殿下却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折乌的小心思,在太子殿下的心里,她是那个乖巧,没出息,还带着点怯怯自卑——哦,如今,还敢偶尔说说谎言的姑娘。她如今因为没见过大世面,“愁”的睡不着觉,太子殿下就不得不继续开解她几句。   “你的力气大,那些小兵打不过你。”,他分析道:“你过去,就是跟着他们学学在兵队里,你该怎么去得到你要的东西,怎么去打胜仗。”   折乌继续乖巧的点头,“殿下,奴婢会的。”   太子殿下其实自己就想教她看沙盘,但是沙盘上的纸上谈兵,怎么能跟到战场的一般呢?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太子殿下对于谋略,对于朝政,对于心机城府,都是绝对自信的,可是他也没去过战场。   战场的兵,战场的血,都是他没领略过的风采。   太子殿下就道:“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折乌就嗯嗯答应,然后尽量让呼吸声放的绵长,好像睡着了一般。   ——可真是没心没肺。   心里没事了,瞬间就能入睡。太子殿下心道。   折乌本来是想等太子殿下睡着之后再睡的,可殿下迟迟未睡,她反而先睡着了,睡的还挺沉,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看见太子殿下已经穿戴好了,站在她的床前看着她。   她的手还捂着嘴巴呢。   如此姿势,太子殿下自然是要问上一句的。   折乌面不改色的,“好像又梦见了吃竹笋。”   她道:“可能梦里吃的太欢快,就咬上自己的手了。”   太子殿下的脸色,就奇怪的不自然起来,斥责了一句,“还不快起。”   许是因为起晚了,折乌发现太子殿下一直没给她好脸色。   但是等小喜子拎着午膳到马车上的时候,她打开一看,一共有四道菜,一道是烟笋腊肉,一道是竹笋炖排骨,凉拌竹笋,鲫鱼春笋汤。   但是没有饭。   太子殿下就盯着她:“吃完了。”   折乌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得罪殿下狠了,她也不敢问,只好拿起筷子,干吃笋。   等笋吃完了,她才敢去吃排骨,才敢喝鱼汤。   怂乖的不行。 第42章 栗先生和秦将军   从京都到北直隶, 一共用了一天的时间。折乌一天下来,就没吃过一粒米饭。   晚间的时候,太子殿下继续给她吃的笋。不过到了殿下住的地方,他终于开恩让李太监给她煮了一碗云吞面。   折乌很感激殿下的开恩, 虽然她还是没想明白, 不过是起晚了些而已, 怎么就让殿下这么的生气。   第一天到的晚了些, 小喜子回了来客,带着一个折乌见过一面但是不熟悉的姑娘走了进来, 折乌看了她一眼, 想起她叫做晴云。   她第一天进太子府的时候,晴云就邀过她去与她同住。   晴云是带着小太监们一起来给殿下收拾箱笼的, 有些事情, 还是姑娘家做仔细些。折乌就朝她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晴云也大方的朝她的箱笼指了指,意思是要不要收拾。   折乌立马摇头,“也没多少东西, 待会我自己整理就好了。”   晴云很知道分寸,就带着人去做其他事情了。折乌见她走了, 趁着太子殿下没回来, 小声的问小喜子, “晴空——怎么样了啊?”   小喜子已经被李太监叮嘱过了。   李太监说, 晴云跟着过来, 折乌必然是要问的,到时候只要实话实说就行。折乌这个人,刚来的时候, 你忽悠她还行,如今越发的成了个“心中都明白”的人,有些事情你瞒着她,反而让她不跟你交心。   小喜子就看看四周,吸取桑启的教训,等确定没人之后,才道:“已经放出去了,殿下放了她的奴籍。”   算是恩典。   折乌就知晓了。若是晴空能想的开,这倒是个不错的结果。然后就提上了自己的东西,进了屋子,开始打量殿下的床边能不能再铺一张床。   但是殿下明显已经让人提前布置过了。两张床依旧是由一架屏风分开成,殿下睡在外头,她睡在里头靠着墙,折乌就欢快的拎着东西进去了。   “殿下——”,她道:“就好像还在太子府一般。”   太子殿下在看书,没搭理她。   不过她着实胆子大了,他不搭理她,她也能自己说很久——其实相处了才发现,折乌是个很喜欢说话的人。倒是跟她那个老实的模样不是很相配。   她说的大多数也是琐事,无非是韩先生最近跟栗先生又干了一架。   “甲字院里,不是上回抢走了十几个姑娘么?这些姑娘里面,就有一个想回来的。”,她哼了一声,“那姑娘就先找了韩先生,韩先生惜才,让她射了几回箭,骑马跑了一圈,觉得可以,便说要跟她家父母详谈。”   她家的父母却不愿意。   “要么刚开始你就别去甲字院,要么你就一直呆在甲字院里。”   折乌还十分感慨的道:“奴婢倒是觉得她父母说的没错,但是这事情,她先找的韩先生,没跟父母说,如今事情出来,也没瞒住,便将栗先生给得罪了。”   栗先生最近饱受“埋怨”。   首先,是皇后娘娘埋怨她不会做事情,皇后娘娘觉得,这事情教给你去做,你却好,最后漏了折乌这么大个纰漏,弄的她难下台,被儿子奚落了一回不成,还被太后写信又警告了一回。   然后便是被肃王世子埋怨。他说的头头是道:“那是太后和皇后的纷争,那是太子和四皇子的事情,皇后那么个无权无势的人,你讨好她做什么?你掺合进去做什么?”   最后,肃王也不乐意了——他明显感觉最近太子府的人对他多有歧视和嘲讽。反正这事情到最后,栗先生一点也没落到好处。   她心里也憋着气,如今那姑娘还想回丙字院,这不是撞到了她到刀口上面去吗?   栗先生搅黄了她的亲事。   那姑娘的家里人,吃了亏,却也不敢声张,劝姑娘不如回家算了,结果她脾气上来了,直接跑到了丙字院里。   但是韩先生没收。   韩先生说,其实对于姑娘来说,回家才是好的,韩先生会给她找一门好亲事,不会让她坏掉名声的。但是你这么硬气,跑来丙字院里,就是在跟栗先生打擂台。   栗先生不可怕,肃王府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姑娘家里,也不是多么有权势的人。   韩先生能保姑娘一时,保不了她全家一世。   姑娘便回去了。   这些事情,都是要走的时候,刘瑞云跟折乌说的。   “殿下——栗先生如今已经惹了众怒了。”,折乌说的时候,有些幸灾乐祸的,随后又叹气:“就是那个姑娘,受苦了。”   太子殿下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听人说这些无聊无趣的事情。她一边收拾一边说,他一边看书一边竖起耳朵。   小喜子进来送炭盆的时候,就觉得一屋子的静谧安宁里,带着点人间的烟火味。   “殿下。”,他道:“秦将军还是想见见您。”   太子殿下已经明说了不见客,一般而言,是不会再去见的。但秦将军不同。   秦将军是太子殿下一手提拔上来的,深得他的信任,当年,将他调来北直隶后,皇帝就开始忌惮起来。很快,北直隶又添了一个皇帝的心腹。但是秦将军是个得用的,这些年来,一直都没被抓住把柄,反而将皇帝派来的人,折腾走了好几个。   这回,殿下突然说要来看他练兵,秦将军心思就动了起来——他早就听说了,太子殿下养了个小侍卫。   如今这侍卫跟着来了,秦将军便想立马跟着见见。太子殿下信中将人夸出了花——虽然没有直接夸,但太子殿下十分懂得迂回。   比如,他就在信中曾这么写过——   ——她觉得假山后的石头有些碍事,便将石头抱起来直接搬走了,挪到了水榭里,放在门口悬梁柱后面,倒是有柱子的一半高,两般粗。   秦将军就思索起来了:什么样的石头,能有悬梁柱一半高?那得多沉啊。   力气真的这么大?这么重的假山石头能自己挪走?   反正秦将军是不信的。他也是见过一些力气大的人,自然是见过世面的。一方面觉得太子殿下因为爱屋及乌才说出这等话,一方面又觉得太子殿下这个人,是不会说谎话的。   于是纠结再三,还是求上了门。   折乌跟着殿下一起去见的这位秦将军。他生的十分高大,用“虎背熊腰”正合适,脸上还生了好多胡子,一张脸吃的有些圆,带着点油腻,若是平日里遇见,他又不穿铠甲,说不得就要被看成山贼。   折乌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凭空带着点匪气在。太子殿下并未向她介绍这位将军的来历,即便是三人相见,他也不愿意多说几句话,给两人做个牵引。   好在两人都是熟悉殿下这种做法的,折乌是小辈,自然是道:“我是殿下的侍卫,跟着殿下过来长些见识。”   秦将军则是有些失望:折乌长的十分娇气。   白白净净的,说话糯糯甜甜,这种小女娘,来这里做什么。   他是个十足的大老粗,立即就嚷嚷来起来,“殿下——您这说的不对啊,她哪里像是能扛起大石头的人。”   折乌听来这话,倒也不生气,而是觉得有些羞涩:殿下竟然将她的事情跟别人说了。   她是看那石头不顺眼,每回她在等殿下的时候,要是跑过去,就要稍微绕一绕,给石头让个路。日子久了,她便想着将石给挪一挪。   殿下向来不在乎这种小事情,便允了她,她别的本事很有,却在布置这一块,实在是没有大的智慧,她对所有的布置就只有一个想法:填满了。   太子殿下对此嗤之以鼻,当时还冷哼了一声——折乌不好意思低下头,也不知道殿下是不是跟秦将军说她的不是了。   秦将军就更不满意了!   兵营里本来就对姑娘家比较不友好,你一个娇娇弱弱的,不是更让人反感吗?   秦将军这个人一点儿也不会忍脾气,当时就跟太子殿下杠上了。   “殿下——”,他嚷嚷着,“您说还要将这女娃娃塞进这次练兵的一个队里,就这——不是来捣乱的吗?她能抗的起大刀吗?!”   这话说完,就见这姑娘“娇娇弱弱”的看了他一眼,秦将军虽然被她看的语气不自然的噎了噎——这么当着面说一个姑娘的坏话,着实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不过很快,他又立马吼了起来,“殿下,这事情我不答应。”   你至少胳膊上要有肉啊!   他来之前就想的是长的跟他一般高大威武的姑娘。   太子殿下被吵的耳朵疼。   折乌就知道殿下不耐烦了。她立马乖乖的动了起来。   她走到秦将军的面前,很是讲礼的行了一个小兵的礼,然后,就将秦将军压在了地上。   天下任何的技巧,在力气大面前,根本发不出任何的作用。   压倒性的胜利。   秦将军直到被压着动不得的时候,就已经蒙了。   他使劲的动了动,不行。   再动了动,额头都冒汗了,还是不行。   他信了。   实力面前,没有任何虚头巴脑的东西。   折乌见好就收,站起来,跟秦将军道歉:“得罪了。”   秦将军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他嘟囔了一句脏话,“他娘的——这也忒大了。”   然后就叹气道:“哎,怎么就是个女娇娘,你若是个男儿郎,我这将军的位置怕是都坐不稳了。”   折乌就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说什么呢?若是连这个都要立马反驳的话,那将来,她要浪费在口舌上的东西就更多了。   于是她看了一眼殿下,见他没什么表示,便一个抗肩摔,将秦将军摔了出去。   其实这时候,无若不是殿下还在,折乌定然还要学刘瑞云教她的那般,再狠狠的骂上两个字。   “我呸!” 第43章 第一卷 ,完   “秦将军, 得罪了。”,折乌一个直接的过肩摔后,又恢复了乖乖巧巧的模样,她站在原地, 伸出一只手, “将军, 要我拉您起来吗?”   秦将军被摔了一个屁股墩, 全身都疼了起来,不过即便疼,他也不敢摔回去——第一次被压倒, 倒是知道她很厉害, 第二次被摔,却是知道这闺女不好惹了。   也是。他想:太子殿下亲手教出来的,难道还能弱了去?   他也不去拉人家闺女的手——太子殿下盯着呢, 秦将军也是听说了一些“妾氏”谣言的, 他自个爬起来,兵痞子的尿性出来了, 看一眼太子殿下,看一眼折乌, 笑了。   ——这晚上, 指不定是太子殿下压折乌, 还是折乌压太子殿下呢。   秦将军一想到这个, 心中的郁闷就去了一些, 走上前拍了拍折乌的肩膀, “好样的。”   秦将军终于见识到了折乌的不俗之处,今晚算是没白来,跟折乌即将要去参与练兵的那一支兵队的弟兄也算是有了交代, 不怕到时候他们万一输了,怪折乌拖后腿。   殿下养了个不同寻常的姑娘,来玩玩就玩玩吧,他想。   折乌见此,也不好意思的道:“将军莫怪。”   秦将军根本没往心里去,在战场上和兵营里,哪天不是要在地上打几个滚才算是一天的兵没白练。他就跟殿下告辞:“明白臣就带折姑娘去营里。”   太子殿下满意极了。就好像是自己这虚弱的身子将人高马大的秦将军摔了下去,愉悦的道:“你先下去吧。”   等人走了,他看看月色,觉得时辰还早,问折乌:“可要吃点东西?”   折乌一整天都没吃到米饭了!她欢喜点头,“想吃一碗炒饭。”   ——着实没出息。   太子殿下嫌弃的想。他叫了小喜子进来,亲自点了几个菜:“让在米饭里用腊肉和玉米炒了,再弄一碗辣子,单独呈上来。”   然后才是自己的,“一碗拌菜,加一碟子醋瓜。”   太子殿下晚膳的时候跟着吃了面,现在还不饿。   小喜子就转身去了李太监那里,他跟着桑启他们喊李爷爷,一边说一边去择菜:“殿下亲自给折姑娘点的膳食,自己只要了一碗拌菜和一碟子醋瓜,想来本是没想吃东西的,跟着折姑娘,这才随意吃点。”   李太监啐他一口,“这些还要你一个小的教爷爷我。”   小喜子就笑嘻嘻的,“这不是唠叨给爷爷您听么,要是错了,您肯定会指正小的,要是对了,那就是小的进步了。”   李太监倒是挺喜欢他这一股劲的。他捞起袖子,就要去切腊肉。腊肉切成丁才好炒。小喜子在旁边看着,手里也跟着比划,李太监见了,笑道:“你想学?”   小喜子摇头,“小的手笨,以前也偷偷练过,到底比不过别人。”   李太监就道:“那你比划什么?”   “能学一点是一点,将来爷爷您需要我帮个手什么的,咱也能不掉链子。”   李太监笑了,抢着给李太监切菜的可大有人在,可他心里还是舒坦的,当初挑了小喜子,就是看他心里还有一股子人心在。不像桑启,年纪轻轻已经成精了,不好打交道,总要提着几分心。   他道了一句:“你爷爷我还能拿好几十年刀呢。”   小喜子就不说话了,哐哐的添柴火,刚添了几把,就听外面有小太监叫他,“听说是顾大人收下的奴才。”   那就是狗子了。   小喜子跟李太监说了一声,就赶紧出去,道:“你怎么来了啊?”   狗子就道:“来看看你,这是我家大人新赏赐的玉米糕,我想着你也喜欢吃,就给你送点来。”   小喜子即便今日已经不再稀罕这些东西了,可还是欢喜的接下,“多谢你了。”,还给回礼,“李爷爷给了我点枣糕,我给你拿点吧。”   狗子摇头,“我不喜欢吃这些东西。”,然后顿了顿,又道:“你怎么还叫李太监李爷爷啊——就不能认个干爹?”   小喜子也愿意叫爹。   但人家折乌和桑启都叫李爷爷,你自个叫爹,那不是占了别人辈分便宜么?他也不能跟狗子直接说,只道:“如今已经很好了。”   狗子也不多问了,哈着气回去,跟顾元培说:“想来还不是很得李太监信任。”   顾元培就道:“你多跟他走近些。”,说完扔给他五十两银子,“没事的时候,就找他多问问太子府的事情。”   狗子点头哈腰的出去了。   小喜子捧着玉米糕,给李太监看:“李爷爷,你也吃点。”   李太监早清楚两人的关系,可还是要叮嘱一句,“同乡是同乡,可你们现在不同主子。”   小喜子很感激李太监的提点,“您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小的心里都有数。”   都是奴才,各为其主罢了。   等李太监做好了膳食,他提着去殿下和折乌休息的地方,里面,太子殿下正在教折乌认字。   小喜子听了一句——天籁之音的籁。   小喜子一个字也不识得。   他将膳食轻轻的摆在案桌上,然后道:“殿下,李太监还给做了一碗菌菇汤,泡饭吃也是好的。”   太子殿下点头,于是折乌吃饭的时候,就不准吃很多辣子,而是要跑菌菇汤喝了。她吃了三大碗饭,饱饱的摸了摸肚子,有些发愁的问太子殿下:“奴婢是不是越来越能吃了?”   太子殿下心道你才发现?他淡淡的点头,“能吃是福。”   不过,这也是折乌费的力气越来越多的缘故。   以前,她只需要练习弓箭,如今,还要时不时的练习长鞭,还要舞一会双圆锤。   等她吃完了,两人依旧是要去院子里散步消食的。太子殿下就很不习惯——一般这时候,怎么着都要散步到折乌的菜地了。她就要弯下身子看看她的菜,看看她的地,跟他说过几天就可以吃什么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可太子殿下一转头,就见折乌正畅想着明日要去兵营的事情。   “殿下——”,她愁苦的道:“奴婢是不是还要穿铠甲的啊?”   是要穿,不然你怎么融进去呢?   太子殿下本来是明日早上才将铠甲送与她的,这时候没了散步的心情,索性带她回去试铠甲。   铠甲是晴云收好的,被小太监一叫,连忙去叫人帮着一起抬箱笼,等了等,又道:“去叫小喜子一起来。”   小丫鬟有些不解,“这些事情,我们就能做好啊。”   晴云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不懂,如今人家在上,我们在下,要多巴结着点。”   她肯定不会像晴空那般高傲的不低下头颅,不去逢迎折姑娘,以为自己拿着库房钥匙,就要高人一等了。她不仅要去巴结小喜子,巴结李太监,还要巴结折乌。   她算是看明白了,折姑娘被桑启他们笼了起来,不让别人靠近,那这次就是个好机会。出门在外,又是军营里,一群太监难道还能给折姑娘擦背,给她上药?   太子殿下绝对不会允许的!那她的机会就要来了。   但是又不能这么盲干,她得让小喜子他们的敌意少些。太子府里,因为晴空和桑启的不和,连带着侍女和太监都不和起来。但是现在桑启被打了,晴空被放出去了,轮到了她和小喜子。   不和,是可以改变的。   她深吸一口气,见着小喜子来了,笑道:“铠甲重,小丫头们肯定不如你。”   小喜子门清呢,他也笑:“我当有什么好事,原来是叫我当奴隶来了。”   这算是答应了。   晴云心中一松,两人便抬着箱笼去了屋子里。折乌见到晴云,又看见小喜子站在一边,还笑了笑,觉得这姑娘也是有趣。她朝晴云眨了眨眼睛。   晴云有些紧张的开了箱子。   太子殿下哪里管奴才们的小心思,他走到箱笼边,见里面满含朔气的铠甲在月光的照影下显得有些煞气,满意的道:“这铠甲,你穿上试试。”   折乌乖乖的将铠甲拿出来,她还问晴云,“晴云姑娘,你跟我一起去里间吧,待会帮我递下东西。”   折乌从来都是自己动手,哪里还需要别人帮她递东西——小喜子顿了顿,就跟殿下道:“殿下,夜深了,奴才去提热水。”   太子殿下点头,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只跟折乌道:“你快些,夜深了。”   夜再深,穿衣服之前也是要脱衣服的,折乌欢喜的抱着衣服进去,晴云一向大大方方,今日许是有些激动,抱着衣服还有些颤抖。   折乌就捏了捏她的手,“你别抖。”   晴云都要哭了,“我没抖。”   折乌笑了。   晴云是个眼里心里都有自己野心的人,看的明明白白,却又能低的下自己的头颅,还能抓住机遇,折乌很喜欢她。她就道:“要不,你跺几下脚。”   外面有太子殿下,两个人都是压着声音说话的,但太子殿下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然后,他就听得铠甲一阵响,响声遮掩住了跺脚声。   ——出息!   ——幼稚!   他在心中点评。然后眼睛一下,又一下,看向屏风后面。   ——终于,还是走到了今天,他的刀,有了最坚实的刀鞘。   他正在想着,就见屏风后面的人出来了。   她穿着和月色融入一色的铠甲,朔气凌然,莫名带着一股煞气。她带着盔帽,遮住了一点脸颊,却又突出了她满是星辰的眼睛。   太子殿下慢慢的走过去,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在她的盔帽上轻轻的碰了碰。   “阿乌,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以前,她要靠他在太子府里站稳脚步,但是以后的路,却终究是要她自己一个步子一个步子,慢慢的走出来的。   ----第一卷 ,禁庭春昼,完。 第44章 作战   太子殿下很喜欢折乌穿成这样, 心里眼里都是自信的模样,折乌也很喜欢这套铠甲,但是秦将军却不喜欢。   秦将军一大早上就兴奋的来了, 就等着带人去见他的兄弟们, 等见着折乌穿成这样,神色立马就不好看起来, 斥责道:“不过是一个小兵,到了战场上别人见她穿成这样,还以为是什么大将军呢。”   这确实是太子殿下考虑不周。于是折乌刚穿上的铠甲又被换了下去, 换上了秦将军带过来的小兵衣裳。果然是人靠衣装,穿上铠甲的折乌有多威风凛凛,套上灰不拉叽的小兵衣裳就有多弱小。   临到走了,太子殿下就站在门口,目送她出去。   折乌这个小没良心的,刚开始还走一步往后面看一眼,等见到前头等着的几个小将时,就心都飞走了, 也不往后面看, 让太子殿下竟蓦然的生出些惆怅来。   长廊尽头,站着三个小将。都是秦将军看好的手下。细细高高的叫秦风,是秦将军的儿子,跟他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倒是另外一个高高壮壮的,看起来倒是跟秦将军更像父子一点, 叫赵天聪。最后一个跟前面两个不一样,皮肤白净,长相也十分英俊, 跟折乌一样,也不像是个兵,反而像是贵族公子进兵营里玩的,也姓赵,叫赵瑞。   折乌听秦将军介绍了这三人,又将她介绍给了三人,四人眼神一对视,又都挪开,秦将军嘿了一声,骂道:“这么矜持做什么,都是要成为作战兄弟的,怎么娘们叽叽的。”   说完又觉得不对,瞬间后退几步,折乌看了看他,摇头道:“将军,不要紧,殿下吩咐过了,以后我不会摔你的。”   说的这是什么话!   秦将军气冲冲的瞪了眼她,“你在北直隶这几天,就跟着他们三个,算做弩兵。”   折乌很是乖巧的点头。   秦将军可不敢再被她这番的乖巧模样所骗,本想提醒其余三人小心一点,也惹到这么个力气大的,免得被摔,可是想了想,他娘的,他都被摔了,这几个小的凭什么不被摔。   他气冲冲的走了,留下其余三个人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都是在兵营里跌打磨滚的,什么时候跟姑娘家相处过,还是个这么好看的姑娘。还是折乌提醒道:“我们不走吗?”   赵天聪马上道:“走,走,咱们这次分成了三十个小队,每队人马分了一百个兵,算是一场大战了。”   折乌知道这此练兵的规则。   太子殿下说,三十个小队里,最后只留三个小队,最后在北直隶的随山山林里作战,才选出胜出的一支来。   “那什么才算是胜呢?”,她问太子殿下。   “战场上,胜利,自然是斩获敌人的首级。”   折乌沉默了。   这就是战场,这就是她以后要走的路。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抱着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蹲在太子殿下的榻前问:“殿下——那要是,阿乌死了,你能让阿乌葬在……葬在您百年之后的墓边吗?”   如此,太子殿下便生气了。但你骂她有什么用呢,她说的委实没错的,刀剑无眼,她若是死了呢?   折乌不恐惧死亡,也不怕死在战场上,她只怕到时候太子殿下找不到她的尸体。   殿下一定会去找她的。她坚信着,所以,她还十分机灵的对殿下道:“殿下,奴婢要是被杀的时候,就尽量脸朝上吧。”   太子殿下冷声出言,气的不行:“那就活着回来。”   折乌欢喜的哎了声。   能活着回来,她肯定会活着回来的。但她晚上还是做梦了。她梦见她死了,太子殿下在战场上一眼就看见了她的尸体,用她从云州到京都坐回来的那辆马车,将她运了回来。   梦里下着大雨,殿下用手刨了个坑,一点一点的挖着土,将她放进了坑里埋了。可是第二天,太子殿下就找不到她的坟在哪里了。殿下就朝着四处喊,阿乌,阿乌——   折乌今天是哭醒的。太子殿下还当她是要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不安心,嫌弃她没用,等她穿上铠甲,用商量的语气问他能不能以后给她买个大墓碑时,太子殿下又生气了。   怎么就整天念着自己的坟!   赵天聪已经说到弩兵怎么样才算是赢了。   “你待会要领一把弓箭,其他的都跟普通的弓箭一般,只是箭头是用蜡烛做的,染了颜色,射到人的衣服上,就会留下痕迹。”,他道:“这是一百多前,沈家那位惊采绝艳的大人想出来的,后来一直延续至今。”   折乌点头表示知道了,她问:“什么时候开始呢?”   赵天聪:“今儿下午,在随山脚下。”   折乌:“咱们是多少小队?”   赵天聪摸了摸鼻子,“第三十。”   哦——折乌明白了,“咱们是最差的吧?”   秦风抢着点了点头,“咱们或多或少都是……都是塞进来的。”   都是上头有人。   折乌就没有继续问了,反而是赵瑞问她,“你真把秦将军给摔了?”   折乌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嗯,摔了。”   赵瑞就动了心思。他们此刻正走着,他跟秦风换了个眼神,两个人一起出拳去打折乌,可惜了,他们一人出了一只拳头,都被折乌瞬间就拿住了。   她两只手一手捏住他们的一只手,这还不算,她还使劲的捏了捏,若不是看下午还要比试,怕是他们的手就要费了。赵天聪就走上前去仔细看,然后啊呀一声,“你手这么小,怎么做到的!”   是这个问题吗!   折乌就觉得,秦将军心里还是看不起她,将她扔到了这么一群人里。   结果——   她到了兵营里才知道,这三个人,能当上头头,其实已经算是好的了。看着一群好像纨绔子弟的小队,她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   另一边,秦将军正在观战台上,跟太子殿下说下面的情况。   “折姑娘在第三十小队——没错,就那个,殿下,别挑眉,你挑眉也没用啊,你想啊,就算是她再有本事,我贸然将她放进其他的队伍里,刚开始也是要被看不起的。”,秦将军很有自己的一套理,“可是放进第三十小队里就不同里,里面都是些小白脸,嘿,谁也别嫌弃谁。”   “等到她最后在比试里面单枪匹马战其他人时,她的能力就被看见了。”   太子殿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了。   ——算了,总是要她自己去用拳头说话了。   顾元培跟在旁边,用尽了平生的智慧和心眼,都想不通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好端端的,送个自己的可人儿来兵营里面比试做什么?难道他之前的美人路子走错了,殿下只喜欢这种力气大,能打,混在男人堆里的?   那这口味也太重了吧!   顾元培坚决不愿意相信,太子殿下此次来北直隶看练兵,只是送了个人来,他努力的凑进太子殿下和秦将军的身边,附和道:“是啊,秦将军英明。”   秦将军是唯一一个被太子殿下告知顾元培是四皇子细作的人。   他早就看这姓顾的不顺眼了,见他凑上来,嘿嘿一笑,“顾大人吧?本将军听说你也恨四皇子那不要脸的玩意?”   顾元培呆了。   ——不,不要脸的玩意?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   怎么就能这么骂四皇子呢?难道就不怕传出去,害了太子殿下的名声吗?   可他左看看,右看看,这里的将领们都无动于衷,好像经常听见似的,顾元培就尴尬的笑了笑。   他即便不是细作,也不敢骂皇子啊。这秦将军,胆子也太大了。   秦将军见他这怂样,啧了一声,“你看看你,都吓的要尿裤子了。”   他拍拍顾元培的肩膀,用劲之大,瞬间就将顾元培拍的矮了一截,“别怕,就是当着殿下的面,我也敢这么骂他!”   顾元培越是了解的深追随太子殿下的臣子,就越是忌惮,也疑惑极了:外界都传太子殿下如今被皇上看重的四皇子打压,已经不成了。凭着这么的云州赈灾,才勉强扳回一局。   但是在他看来,四皇子的势力,远远不及太子殿下。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他就勉强一笑,“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属下是在京都为殿下做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还要继续训斥几句,就见下面的小兵们已经开始到自己的队伍里站立好了。   秦将军便立刻一一看过去,见他看好的第一小队伍里整齐有序,个个都是好样的。他眉开眼笑,继续往下看,越看越生气,等看到自己儿子那队时,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是怎么了?”,秦将军仔细看了眼,“——他们身上怎么捆了绳子?”   一个连一个的,全用一根长绳子绑好了,看着倒像是盾牌。   是盾牌!秦将军瞬间骂了句:“我艹!格老子的,谁想出来的主意!”   ***   这主意是折乌用实力一个一个的打倒捆上去的。   因为赵瑞说,“咱们没有盾牌。”   兴军作战,怎么能没有盾牌呢?   作战的地方都是空阔的山脚下,不给盾牌,那就是弩兵的天下。她想不通这是什么规则和道理,不过没有也没关系,没有咱们就变成有。自己造不成吗?   赵天聪摇头,“不成。咱们只能在山脚下指定的空旷地方作战,三千人一进去,容的下。步兵做冲锋,弩兵善后。”   就好像是乱打一般,但其实不是。其他的小队在打之前,就已经结盟了。但是他们,没人来请。   折乌就一下子做了决定,“那就让五十个不行的先死了做盾——只说是死了就不能动,没说死了要离场。”   这确实是。其他的队伍里要想到了,但是北直隶里挑出了三千个兵,这三千个兵里,都是为了这场比试精心准备的,谁也不肯刚开始就做盾,自然死的地方就不同了,到时候冲散了,根本就顾不过来。   但折乌没有顾及。她很明白,自己有太子殿下做后盾,这群人不敢把她怎么样,殿下可是说过的,进了兵营里,拳头才是硬道理,到时候不要留手,都随她。   她就直接盯上了这群“关系户”。   关系户里也是有高低的,听闻太子殿下要塞进个女娃娃,他们早就等着了。僧多肉少,总有几个看不清的,折乌一进来,就吹起了口哨。   折乌就冲着这几个人发了狠劲。是真打,一拳一拳的,打的人两眼冒金花——谁也没去劝。   你劝不行,你劝了就把你也打了,打了还不算,人家还自备长绳,赵天聪和赵瑞负责压着人,秦风负责绑。   这一场下来,折乌一句话没说,打完了才道;“还挺累的,我以后还得多练练。”   ——这说的是人话吗!   但是人家捆好了,你要是敢骂,就直接塞一块破抹布,后面还有人趁此报复,主动给秦风递臭袜子。   递了臭袜子,就算是自己人了,乖的不行,秦风也是没想到,就这么一顿打下来,人心竟然就齐了。   最后一数下来,绑了七十多个,剩下的二十多个都要哭了。威远候家的大儿子也在里面,问她:“我们听话,可以不绑吗?”   当然可以啊。   折乌很是不好意思,“你们不惹事就行。”   她并不是那么喜欢打人的。   不过即便这样,三千人里想要得到第一也是不可能的,她一个人厉害没用,对面有那么多人,迟早会攻上来的。   只是第一次清算人头的时候,也能让他们输的不那么惨。这已经很让人满意了。折乌还只懂得用蛮力,也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但是赵瑞会啊。   他以前打不过这些人,但是现在有人帮他打倒了!他自己是英国候家的世子爷,身份也不差,立马道:“你们既然已经成了盾,就要好好的当盾,刚开始第一波,我们这些人都做弩兵,都射箭,肯定是能拿一些人头的。但他们会第一时间就来推你们,将你们推到,到时候咱们就玩完了,不过,这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都是要输,只是输的没那么的惨。   这一番话说的,有几个还挺乐意,“江罕贺铭他们那群混蛋,都是听说太子殿下要来,豁出命去的拿到的名额,只想进了太子的眼,可咱们可不需要这样,打也没什么意思,怎么样,妹妹,是要老子当盾吧?行,看在你长的——”   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揍了。   倒不是折乌揍的,是秦风揍的。   秦风可不敢让他继续。   折乌就知道太子殿下从前跟她说的那些话意思了——即便她有能力打倒这里的所有人,可只因为她是个女人,就很难得到这群人的尊重。   “那我要怎么样呢?”,她问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就道:“打,狠狠的打。什么人,打怕了,都不敢再得罪你。”   何况,她的背后还有他。   于是就再没不听话的了,折乌第一回 跟他们磨合,也不浪费时间,她认定了这里面没有能跟她一起走很长的路的人,所以将目光放在了第一小队和第二小队里。   那里他们说的江罕和贺铭。   ***   太子殿下就站在上面,看她签了一队人进去,排排站好了。然后剩下的二十几个人,就站在这些“盾”的后面,摆好了架势。   太子殿下笑了。   其他将军们看得皱起了眉头。这算是怎么回事。   他们第一想的,就是太子殿下可能插手了。否则一个小女娃娃,怎么能让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子弟乖乖的当盾?   一个性情暴躁的将军就直接说了,“殿下——这样不好吧。”   他们为了公平,特意将这群大家子弟都分到了一块,让他们死的快点,不让影响其他人,可太子殿下倒是好,不但带了个女娃娃来,还让女娃娃做头领。   他们要被气死了。   还是秦将军反应快,一个瞪眼就过去了,“放你娘的狗屁,太子殿下会是那种人吗?那女娃娃力气大的惊人,打一群废物,难道难吗?”   那将军还是不服气,“这什么时候打的,怎么能斗殴呢?”   秦将军就阴阳怪气了,“哦哟,打一群废物,打他们就打他们,难道还要挑时间吗?钱将军,里面有你亲戚哦?”   钱将军立马看一眼太子殿下,憋的脸色涨红,“殿下,臣没有亲戚在里面,臣只是觉得,要公平。”   太子殿下并不觉得生气。   钱将军也是他手下的老人了,知道他寒门出生,极其看重公平的事情。他就道了一句,“钱将军,折乌是云州乡野出身。”   钱将军倒是不知道这个。   太子殿下难得的解释,“孤是在乡野间看见她之后,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才,才将她带回来的。”   然后又道:“她力气大,聪慧,孤将她放到秦将军这里,钱将军可不要为难她。”   您都这样说了,这谁敢啊!不过不是娇滴滴的贵女瞎掺合就行。   对付钱将军,一个寒门就能解决。   秦将军撇了一下嘴:整天寒门贵门的,打起仗来,好像寒门贵门的命就有区别似的。   只要上了战场,谁的命都是一样的,谁都要死,谁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为什么要这样练兵?因为他们发现,沈氏这种练兵就是为了让他们彼此磨合,从何交出自己的后背,能在战场上,互相托孤,交换遗书。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向太子殿下——到时候,人若是真死了,太子殿下舍得吗?   ***   当那一排“盾”真乖乖排好时,还是挺震撼的,折乌满意的点头,跟赵瑞说:“是一个人头,就能拿一两银子吗?”   赵瑞点头。   折乌露出兴奋的神色:“我至少要得一百两银子。”   她还颇为可惜的看了眼被绑的几十人,“可惜了,要是他们也能换银子就好了。”   赵瑞:“……?”   太子殿下难道给她的银子很少吗?   随着一声号下,很快,三千人就混战了起来,跟他们想的一样,刚开始这群盾还能站着,后面的人能借助他们的掩护收一波人头,但是很快就不成了,一队和二队的人联合起来,将这群人给推了。   折乌最后也没能幸免——也不知道谁想的规则,都没个地方掩藏,还能射箭,一个人根本就不能活着。   不过,让她很是感动的是,她被秦风几个人掩护到了最后。   她是被那个叫贺铭的人一箭射掉的。   折乌跟着秦风他们去领了银子,回到太子府里,就跟太子殿下抱怨,“真是没用,本来还能坚持一会的。”   太子殿下就道:“回去再好好跟秦将军和韩先生问问,要是下回,你该怎么做。”   折乌点头,不过她也很满意了,第一回 ,就挣了一百五十多两银子!她很是骄傲的将银子递给太子殿下,“殿下,您不是说,一个月后还有一次冬练吗?奴婢到时候,给您挣更多的银子。”   瞧这小嘴甜的。   晴云一边提着膳食进来,心说折乌得宠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今天的菜全是折乌爱吃的肉菜!   她欢呼一声,先给殿下夹了几筷子菜,然后自己欢欢喜喜的吃起来,她真是饿死了。   等吃完了饭,她放下筷子,摸摸圆溜溜的小肚皮,不免又感慨起来。   ——若是那群龟孙但凡站的稳点,她还能再拿十两银子——不,起码能拿十五两!   她遗憾的嘀咕了一声,“格老子的。”   太子殿下的筷子就啪的一声拍在了案桌上。 第45章 回京都送宅子   ——她竟然学会了骂人!   太子殿下一拍桌子, 气的不行,“跟谁学的?”   折乌的小圆肚皮瞬间不敢鼓起来了,她怂怂的低下头, 暗骂自己吃的太饱失去警惕, 竟然将心里话嘀咕了出来,然后就是一顿熟悉的认错。   她首先将锅全部甩给秦风。   “他一直都在说格老子的, 格老子的,奴婢就学会了。”   然后就发誓改正,“奴婢再也不说脏话了。”   太子殿下的怒气才稍稍好一些。但心中肯定是还有气的, 便是散步的时候,也不理她了。   折乌哪里敢放肆,殿下停下脚步,她就停下脚步,殿下走快几步,她就走快几步,等殿下要睡了,她赶忙去铺被子, 将讲究的太子殿下伺候的舒舒服服。   但她还睡不着, 于是搬了张小马扎坐在太子殿下的榻前,跟倚在床上的太子殿下说着话。   她今日除了骂人,还学了好多好多,但是体会最深的,却是一句话。   寒门难出贵子。   她说着自己听来的闲话。   “那个江罕,听闻跟奴婢是一般的, 就是乡下出身,后来家里遭了慌,就投了军。还上了战场哩。这般的人, 很得钱将军的赏识,升的很快,已经是校尉了。”   大秦的武官里,依次有兵尉,校尉,都尉,然后是中郎将,再是卫将军,车骑将军,骠骑将军,最后是皇上亲封,位比三公有封号的大将军。   “听着是不是很好了?可奴婢今天打听了,就秦风,也是校尉。所以听闻江罕就挺看不惯秦风的,也看不惯三十小队里的人。”   这就是世家的力量了。   折乌说完,拿过一个栆啃,“殿下——奴婢瞧他们那意思,是谁也瞧不上谁。”   但很明显,秦风的前程可比江罕好多了。江罕还要通过练兵,绞尽脑汁胜利让殿下能看一眼自己,可是秦风已经跟着他的父亲来见过了殿下。   然后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比秦风还要走后门一些,她已经坐在殿下的床榻前了。   这就不是件公平的事情。万幸她遇见的是殿下。   她一边啃栆一边碎碎的将事情都讲给殿下听。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殿下很喜欢听她说这些闲话。他喜欢听,她就讲。   她还很喜欢说以前的事情给殿下听。说的多了,警戒心就低,有一回还将村里某个嫂子偷汉子的事情说了,听的太子殿下脸色十分不好。   不过太子殿下即便不喜欢,也不制止她说这些事情。她说,他就听。   此时,他靠在床上,见她说的兴起,吃的高兴,便也跟着吃了一个栆。吃了栆,就要漱口,太子殿下讲究极了。于是折腾了一次,两人这才睡下。   折乌躺在床上,就想起了今日混熟悉了之后,赵瑞说的话。   他说,“你去那个灵山书院做什么,浪费时间,不如直接来兵营里。你来,肯定是要收的。这般跟着大伙训练,就是上战场也没问题了,何况是保护太子殿下。”   折乌一点儿也没心动。她的野心,她的认知,滋滋的长。   她在兵营里能学到的东西,在书院里,在其他时间,都能学到,但是在书院里学到跟着韩先生能学到的东西,这些男人,是教不会她的。   他们仗着自己是男人这个身份,就看不起女人,即便她今天打了个漂亮仗,却只要一看见她,就要说一声:“操,竟然被一个女的打了。”   ——女的打你怎么了!   这是韩先生的原话。   打你就打你了,关男女什么事。   韩先生总是这般教导她和刘家姐妹。每一次,她有困惑的时候,韩先生都能指引她找到正确的方向。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性,还不稳,她的眼界,还不宽,她需要韩先生这般的良师教导。   她将来,也会成为韩先生那般的人,教导出自己的学生。   折乌就翻了个身,床吱呀一声。   ——她就不敢翻身了。装作睡着的模样,使劲的让呼吸均匀了起来。   希望殿下没发现她没睡。   第二天,折乌跟着殿下去了点将台。点将台上,已经有很多人,她从这里看过去,就能看见昨日她们混战的地方。底下的三百人已经都站好了,就等着太子殿下来。   秦将军跟太子殿下说了一句,拿着一个蓝色的旗帜摇了摇,底下的人便动了起来。   这次,他们进的山林里,规则还是如同昨日一般。   折乌陪着殿下站在城墙边下,看着林子里的人影渐渐没了。   她伸出脖子看了看,“这般,昨日是空旷的一步了然,如今是隐秘的几乎看不见,殿下,这是不是也是一道考验啊?”   太子殿下点头,看着茫茫的大山不说话。   倒是秦将军忽然感慨道:“世家子弟,竟然一个都没有在里面。”   钱将军就得瑟了,“狗肉之辈,说什么上战场。”   秦将军就看不惯钱将军这一棍子打死的作风,讽刺道:“世家子便是有,也不是在我北直隶,而是在云州蜀州青州,都在保卫疆土呢。”   钱将军的脸色就难看起来。确实,北直隶一直都没战争,他保护的是京都,若是北直隶都有了战争,那就是大秦危了。他嘴巴笨,倒是不如秦将军会阴阳怪气,于是回骂了一句:“格老子的——”   太子殿下就看了他一眼,“钱将军,好好看比试。”   钱将军被指名道姓一番,嘴巴这才闭了起来。   大概过了三个时辰,里面终于走出了一只队伍,折乌兴奋的看过去,发现果然是那个江罕。太子殿下见她这么高兴,皱眉道:“你如此高兴做什么?”   折乌很是实诚,“殿下,昨日那个二小队的贺铭用箭射了我,奴婢自然是希望有人帮奴婢报仇的。”   她其实是很不喜欢当时被他射的时候,他那眼神。   好像她就是一个令人厌恶的东西一般。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即便她已经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自己,他也依旧觉得,她是靠太子殿下,才让第三十小队这批人听话的。她不介意被看轻,但是介意被人看贱。   折乌很不喜欢那种眼神,可她将来说不定要被更多的人这般看。   她深吸一口气,握住手里的弓,让自己静下来。   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江罕已经被带上来了。他是头名,自然是要得太子殿下亲自嘉奖的。   太子殿下赏了他银子,给了他一张太子府的拜帖。   折乌便见江罕刚刚还保持的很好的冷静脸便开始激动起来,他拿着那张拜帖,好像拿着了一张通天梯。   太子殿下之后就开始问他是哪里人,多大了,有没有娶妻,家里可还有什么人,一一的细问过去,倒是跟平常的太子殿下不太一样。   江罕答的也是十分流畅。   “臣是庐州人,二十了,没有娶妻,家里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   折乌内心就哦了一声,原来是家中独子啊。   他答完了话,就退了下去,太子殿下并没有跟他说其他的鼓励话,只是轻轻颔首。   好似这个人他记住了,又好似例行公事一般。   折乌就发现江罕还是有些失望的。他低着头,临走前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却看见了正在看他的折乌。   他微微有些差异,折乌也有些惊讶:他竟然敢抬头。   太子殿下跟前,退下的时候,按照礼数,是不该抬头的。   折乌看见了,太子殿下也看见了,其他人更看见了,钱将军当即呵斥了他几句,跪下替他求情,太子殿下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说了一句不妨事。   声音冷冷清清,跟往常一样,但几乎不少人白了脸。   折乌下午坐上马车回去的时候,就又开始忍不住看太子殿下了。   “奴婢发现他们都怕您。”,她道。   谁不怕太子殿下呢?   他高高在上,是皇上亲自抚养长大的太子,即便他如今不受皇上宠爱,可对于这群用命拼前程的人来说,太子殿下的笑,能让他们活着,太子殿下的不悦,就能让他们死去。   而曾几何时,她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只是慢慢的,慢慢的被太子殿下的宠爱纵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都有些想不起自己初到太子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时间过的如此之快,她也变的如此之快。   不过,她依旧记得,太子殿下第一次问他要什么的时候,她很真挚的说了要一块地。   太子殿下显然也想了起来。他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问她,“这回,你想要什么?”   折乌就认真想了。   她还是想要一块地。不过,这回她贪心极了。她不仅要地,还要地上的东西。   “要一座宅子!”,她道:“地契要写着奴婢的名字。”   太子殿下嫌弃的看了她一眼。真是没出息。一座宅子罢了,值得她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说么。   他就开始想了。   “孤在京都倒是真没其他的宅子,等回去闲下来,你自己去买。”   折乌高兴的眯起了眼睛,“找哪里的都行么?”   “都行。”   折乌就满足的不行不行,“殿下,奴婢小时候,就想要一块自己的地,一座自己的宅子。”   如今,太子殿下都给她了。   她就对殿下道:“殿下,奴婢一定会报答您的。”   报答他?用什么报答?   太子殿下眼睛看着窗外的夜色,说出来的话却是问她的。   “真这么高兴?”   折乌点头:“高兴的。”   太子殿下就似有似无的轻轻道了句:“阿乌,记住你说的话。”   这话轻而淡,随着风而散,让折乌都有些不确定殿下到底有没有说话。 第46章 宅子(凌晨三点固定更新)   自己要有一座宅子了。   折乌觉得这感觉非常好。她再去丙字院的时候, 就跟刘瑞云和刘天玉两个人大说特说了一顿。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还没到手的宅子引不起两人的兴趣。   “父亲早就将我们阿娘的嫁妆铺子和宅子等东西,让我们自己打理了。”, 刘天玉如此解释。   折乌不由得对有宅子的两人敬佩起来,“你们有很多宅子吗?”   刘家姐妹齐齐点头, “四处都有点, 江南也买了地, 哦,京郊还有个小庄子呢, 地里的菜送到府上来,池妈妈说能省不少银子。”   ——竟然如此富有!   折乌就有心打听,“外面的地,好买吗?”   这有什么难买的,刘瑞云就道:“有银子就能买,你若是有银子,能买就早买, 如今一年年的,就跟京都的宅子一般,越来越贵。”   刘家分家之后,刘弘和没要靖南候家的屋子,另外买了一座宅子,可花了不少银子。最近池妈妈算账,也是对着两姐妹算, 日日说着家里的不容易。   刘瑞云听了一耳朵, 便记住了,道:“这些地啊,庄子啊, 除了皇家的,都可以买卖。”   折乌懂了。她仔细算了算自己的银子,问:“京郊的话,一亩地,要多少银子啊?”   这个可就贵了,刘瑞云也不知道,她估摸着道:“得要上百两吧?”   毕竟是京郊呢。   那也太贵了!京郊一个庄子,至少也占地十几亩。   但折乌却打起了那一箱子黄金的主意。从书院回去,她迫不及待的跟殿下说了自己的计划。   “殿下,奴婢先买地,到时候就算不要了,也可以卖给别人。”,她算的很是清楚,“但是金子放在那里,就只是金子。”   太子殿下并不制止她折腾。她涉世未深,用一箱金子去知道点事情,也算是值得的。人的自信,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的练习出来,让她可以不再畏畏缩缩。   折乌就高兴的给太子殿下削梨。她用的刀是太子殿下送给她的,如今正式的学上了士兵要学的东西,这种短刀也被加入了她的功课里。白日里用短刀训练,下午回来,就用短刀给殿下削些梨吃。   殿下常年咳嗽,如今天冷了,他盖着小毛毡子,身边披着件厚厚的衣服,躺在榻上看书。她坐在榻下的小马扎上,说完了闲话,就一边削梨一边背书,殿下对她的读书认字一直都没放松过要求。   梨削了一个又一个,终于在书背完之前,削完了最后一个小的——她喜欢先挑大的开始削。然后站起来,捧着梨从里间走到外间,再打开门,将这梨给小喜子,“让晴云姑娘给熬了吧。”   小喜子哎了声,捧起一筐削好的梨就要走,折乌连忙问:“桑启还没好呢?”   小喜子就笑道:“估摸着还要再静养几天,但是最多三五天,也该养好了。”   折乌就没再继续说话了,她回到屋子里,然后掏出了一只木头做成的簪子给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本来在看书,然后见她殷勤的掏出一只……丑的有点不忍直视的木簪子——他的薄唇轻启:“是给孤的?”   这是定然的。   折乌还有些不好意思,“您给的碎银子没发完,奴婢今日回来的时候没坐马车,走着回来的,途中路过一街上商铺的时候,就一眼看中了这只簪子。”   男子的束发极为简单,用来束发的东西也普遍没有雕饰。折乌便一眼认准了这一只簪子。她夸道:“奴婢觉得它通体都是木头的,没有任何的繁复感,十分的大气。”   她早就观察过了,太子殿下的簪子里面,都是大气朴素,十分讲究的。这一只,就很符合太子殿下的讲究。她自觉买的十分到位,眼神不自觉露出求夸奖的目光。   太子殿下:“……是没有繁复和刻意。”   那是自然,这只是一根“木头”罢了。   太子殿下看着簪子,问:“多少银子?”   折乌老实的伸出一根手指头,“一文钱。”,实在是太值得了!   果然啊。   太子殿下连跟她计较的心思都没了。他将簪子放到枕头底下,问她宅子的事情。   “你想买哪里?”   折乌早就想好了:“买在殿下离殿下最近的地方。”   太子殿下弯了弯嘴角,“哦?那是哪里?”   折乌走路回来,就是四处踩点去了!她就道:“殿下这条巷子的旁边,您还记得吗?就是前面那条杨柳巷。”   杨柳巷里,住的都是权贵。刘瑞云说,她的一个叔叔就有一座宅子正好要卖。   “就是当初刘将军分家的时候,坚定的站在了刘将军这边。刘将军的亡妻是江南的,这个叔伯家便托关系举家难移做事情去了。”   于是宅子就想卖了。   她还问刘瑞云:“他们是京都人,难道就不想回来了?”   刘瑞云又要说刘家的那堆事情了!折乌一看她这架势,便也不好奇了,连声道:“那你就帮我和他牵个线吧。”   刘瑞云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见她在外面样样不需要自己再去为她操心,太子殿下的心里就奇奇怪怪,既有些满意,又有些失落。这就是将刀养飞了之后的遗憾了。   他心中想道。   “阿乌——”,太子殿下唤她,“以后,你会认识更多的人,这些人,或许与你志同道合——你若是想带他们进家门,便去杨柳巷的宅子。”   折乌早就想到了这点。太子殿下正在渐渐的将她送远。她也不抵抗,只低下头,喊他:“殿下,那奴婢晚上还是回您这里睡吗?”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孤说过了,都允你。”   那便没什么不好的。她也不愿意将人领到太子府来。第二天,折乌早早的起来给殿下穿戴,殿下今天沐休,不用穿朝服,她想给殿下束发的时候,用昨日买的那只簪子。   但是她看了枕头底下,匣子里,都没有。   她一边找一边朝正在擦脸的殿下喊:“殿下——那只木头簪——”   太子殿下脸就黑了。他愿意收下,可不愿意戴那么丑的东西。他面不改色,“哦,孤收起来了,下回吧。”   折乌就被忽悠过去了,她也不墨迹了,立即给殿下束发,穿上外衫,道:“殿下,奴婢今日要去买宅子,要回来的晚些。”   晚些便晚些吧,她心野了后,也不再像之前一般,一出书院就回来了。如今,倒是总要去街上看看,去跟着刘家姐妹到马场骑几圈。   不过,她的胃口着实越来越大了。   太子殿下便看见她坐下来,给自己夹了三个水晶玲珑包,大早上的,还配了一碟子辣肉酱蘸着吃。最后还喝了三碗粥,一碗云吞面。   她特别喜欢吃。太子殿下猜测是之前总是吃不饱的缘故。   吃完一碗云吞面后,她本来还想吃一个虾饺的,但她的筷子刚伸过去,太子殿下的筷子就过去了,“不准吃了。”   太子殿下如今管的是越老越多了。   折乌就乖乖的放下碗筷,“殿下,那奴婢先走了。”   她还要去灵山书院呢。   太子殿下叮嘱道:“买完了,就回来,别又胡跑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哟。折乌站起来,甜甜腻腻的笑:“殿下,若是今天还碰上那小贩,奴婢再给您买一只簪子吧。”   太子殿下:“……也行吧。”   折乌便以为太子殿下是喜欢的,于是到了书院之后,就特地向刘瑞云借了一文钱,“等我下回从北直隶回来,就还你。”   刘瑞云当时的脸色就是一脸“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她边给银子边教:“太子殿下是何种的身份,你就算是觉得那簪子好,也不能买一文钱的啊。”   折乌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殿下很喜欢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刘瑞云将这个道理说给折乌听,“我自小就在兵营里长大,我能不了解他们?他们说的话哪里能信哦。”   也就是刘天玉此时不在这里,不然怕是又要训斥妹妹竟然敢插手太子殿下的事情了。   刘瑞云因着自小在外面,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甩了十两银子给折乌:“要买东西,就买多点!”   她还小声的道:“若不是你要送的是太子殿下,哪里还用的上买真的。就昨天那只一文钱的簪子,你就可以说十两!”   折乌吓的直摇头,“殿下的眼睛利的很,我可不敢说谎的。”   瞧瞧,就这出息!   刘瑞云也不跟她传授经验了,转而带着她去宅子那里,跟叔伯交接好了地契,帮着带看了一遍屋子,这才道:“这宅子其实挺好的,你看,屋子也挺宽敞。”   折乌就想好了,“到时候,这里就给殿下。”   她是一丝一毫不敢忘记殿下的。   刘瑞云就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我说阿乌——你这守宫砂,什么时候去掉啊?”   折乌听的脸色一僵,摇头道:“总是有那么一天的,可不是现在。”   刘瑞云如今也算是知道折乌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了,劝道:“你要知道,殿下这种身份,你不下手,别人早就图谋不轨多年,就等着找机会下手呢。”   折乌闻言起却轻松起来,“若是我整天想这些,殿下才会生气的。”   而且,她也一直没想明白殿下心里是怎么想的。殿下对她到底有没有别样的情思呢?她不知道。不过她道:“但是我知道,殿下不想让我跟她们一样。”   但她说的轻巧,转头就请了太子殿下过来看,还专门指着空荡荡的屋子给殿下画饼:“殿下,将来在这里,奴婢给您买一个书架吧。” 第47章 宗子平   太子殿下自然是百般嫌弃这里的, 他的太子府里,书房就比这个宅子大。不过,毕竟是折乌刚买的宅子, 他也不好直言,只轻轻颔首, 道:“可。”   折乌就欢喜的锁了屋子,送太子殿下出门。不过殿下即便今日穿的是常服,还是有人认了出来。刚出门,就见对面走出来一个人, 犹豫的喊了他们一声, “折乌——太子殿下?”   折乌看过去, 发现是折蔓。   这就很巧了。   她大大方方的走过去,“折蔓姑娘, 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   太子殿下站在那边,高冷的不说话。有外人在的时候, 太子殿下的脸从没缓和过。   折蔓脸色有些复杂,“我家有宅子在这里,过来拿些东西,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和太子殿下。”   她不由得看向折乌的脸。   说实话, 即便是两人长的相像,可是她自认自己还是没有折乌眉眼间那么引人注意。   她比第一次在书铺相遇的时候, 明艳了不知道多少。反而是自己,最近因为要跟威远候家打交道,太过于想说成这门亲事,显得战战兢兢。   被宠爱的人就是好。她就走上前,问:“我可以跟你单独说一会话吗?”   她先是问的折乌。   折乌有些犹豫的看向太子殿下, 她跟折蔓并不熟悉。   太子殿下却看了她一眼,坐上马车走了。这是让她留下的意思。   折乌就跟着折蔓去了杨柳巷外面那条街的一家面馆里。折蔓有些拘谨,道:“听闻你喜欢吃云吞面。”   折乌:“……其实我早膳用的就是云吞面。”   午间就不想吃了。   如此直接,倒是让折蔓松了一口气。于是她自然的站起来,“那我们换个地方吧。”   折乌一点儿也不饿,进了酒楼雅间之后,就问折蔓要说什么。折蔓愣了愣,笑着道:“你的性格,是我云州人的性格。”   折乌还是没明白。难道这么郑重的跟她下馆子,就是为了说几句闲话。   折蔓见她这般不掩饰心思的神色,心里一酸,“是我鲁莽了,只是刚刚见着你,觉得好歹与你是同乡,却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话。如今,又住在了隔壁,也是缘分,便请你来坐一坐。”   折乌半懂不懂的哦一声。以前在村里的时候,邻居之间也是会互相送东西的。折蔓见她住在附近,邀请她坐一会,也是情理之中。   但她还要回去给殿下继续画饼呢,根本就不想坐在这里。她就尴尬的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好在折蔓是个善谈的,跟她说起了韩先生。   韩先生不仅仅教丙字院,其他三个院子里的姑娘们,偶尔也是要上一次骑射课的。不过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丙字院的人少了很多,韩先生精力多了,教的课就多了几门。   她还教了投壶和做花笺。世族贵女,总是要学投壶的,这是上位者的喜好。   折乌这才知道韩先生竟然还会做花笺!她惊讶的道:“先生从不让我们做。”   折蔓总算舒了一口气,折乌肯说话就好,她就继续说一些折乌不知道的韩先生。   “韩先生自从有了你和刘家姐妹三个学生之后,再教我们,就严格多了,若是拉不开弓的,还要被她狠狠的训斥一番。”,折蔓笑着道:“她是已经吃了三珍海味,即便我之前颇得她的亲睐,如今看见我拉弓射箭的模样,却变成摇头了。”   这个倒是半分没夸张。   不过折乌怎么听怎么觉得折蔓今天是不对劲的,她回去就跟殿下说了,“您说,她会不会也知道我的身份啊?不然拉着我说这么多有的没的。”   但是据太子殿下知晓的,折蔓对这事情并不清楚。见她瞪圆了一双眼睛,啧了一声:“如今,倒是担忧这个,担忧那个,当初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折乌如今虽然老实,却脸皮厚了,“殿下,那是因为奴婢知道,您会帮奴婢的。”   ——这又是跟着刘家那个六姑娘学的油嘴滑舌吧?   太子殿下不理她,她就拿出从小喜子那里得来的帖子开始伏在案前写起来。她今天还要将帖子都写完了,请相识的人来宅子里暖房。   这是新宅子搬进去的时候,必须要做的事情。不过她的朋友不多,请了教丙字院的一位教字的先生,再请了韩先生和刘家姐妹。然后想想,竟然已经没人可以请了。   太子殿下见她不吭声的吭哧吭哧写,便耐不住站起来,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的踱过去——然后便看见了那斗大的丑字。   字丑,不忍直视,太子殿下是个讲究人,便叹息一声,“阿乌,你也不能只学武。”   字如其人,这般的字,拿出去也被别人轻瞧了。   但折乌有自己的理由,“学武一下子就会了,但是写字,怎么写也不好。”   那还能怎么办呢?太子殿下就让她站起来,自己捞起袖子,让她研磨。   “孤怕你丢了孤的脸面。”,顿了顿,又叹道:“着实太丑了。”   话说的冷,帖子却亲自重新写了四张,让折乌明日送出去。但帖子却有了别样的作用。   “这帖子,是太子殿下亲自写的吧?”,教她们识字的玉先生激动的道:“是吧?这是太子殿下的字吧?”   她是个字画痴人。   折乌点头,“是太子殿下写的。”   韩先生嗤然一声,“我就说,这肯定不是你的字。”   折乌的字——不提也罢。   但是她和玉先生却没时间去。   “那天,路家正好娶亲,我们要去那里吃宴席。”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折乌还想改个日子,韩先生却道:“你们姑娘家的事情,我们去了,反而让你们放不开。”   这倒是,先生再好,也是先生,到底是有些话先生在的时候不好说的。倒是刘瑞云一听韩先生和玉先生不去,整个宅子就她们三人的时候,欢呼一声。   “去醉仙楼订酒席。”,她道:“要吃最贵的菜。”   折乌就立刻摇头,“不行的不行的,我可没那么多银子了。”   刘瑞云就觉得折乌太抠门了,“那你出银子买菜,我回家让池妈妈那天去给我们做饭。”   这倒是个好办法。折乌十分满意,还愿意给池妈妈银子做辛苦费。刘瑞云拿着那二钱银子给了池妈妈后,还在一个劲的迷茫:“阿姐,我们以前要吃什么没有,要用什么阿爹不给?怎么跟阿乌玩了两个月,就变成这般了呢?”   连醉仙楼的菜都吃不上了!   池妈妈却拿着太子殿下亲手写的那两张帖子恨不得供起来。   “唉哟,送你们去丙字院里真是送对里——这可是太子殿下的真迹啊。”   老刘家很久没走进皇家的视线内了。她将那银子推回去,道:“还要什么银子,能给主子们做顿饭,那是老奴的荣幸。”   她还希冀的问:“太子殿下会去吗?”   刘天玉笑嘻嘻的,“不去。”   池妈妈怕家里两个姐看轻折乌,又叮嘱了一遍,“你们别看她如今这样……这样不富裕,老奴看的明白,这般才得男人喜欢呢。”   她又拿着那帖子抖了抖,“就这个,就太子殿下写的这个,是给多少金子都换不来的。”   两个姐儿自小没有母亲,刘将军又不会管,自然得池妈妈多操心些。她想到折乌,想到太子殿下,就不得不又小声道:“这也就是你跟她交好,如今,她还不是太子殿下的妾氏。若她真成了妾氏,你们说,那以后的太子妃,该多糟心啊。”   就这么宠下去,将来不是宠妾灭妻么?   这样的人,要不是太子殿下情况特殊,一直都没有任何的妾氏和太子妃,就算是再受宠,池妈妈也是不愿意让家里的两个姐儿,跟折乌一块的。   刘瑞云就生气了,大声道:“池妈妈,你这乱说话的毛病,小心被拔了舌头。”   池妈妈被说了也不气,而是又说起别的话,“这些合不该我管的,只是担忧你们的名声罢了。你们将来可是要做正头娘子的。”   不过说到这里,池妈妈不得不再次气势汹汹起来,“我今晚就再跟将军说一遍,再去跟韩先生好好的问一问,你们两个,也要到婚配的年纪了。”   刘瑞云烦不胜烦,索性拉着姐姐走了,等晚上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还回怼池妈妈的话。   “阿乌那样,是做妾氏的样子么?”,刘瑞云小声的跟姐姐道:“我看啊,殿下这么养她,说不得就要养起来做太子妃。”   刘天玉没说话,好一会才道:“阿乌自己也不是那种给人做小的,你看着吧,她跟太子殿下,难着呢。”   这话倒是不错,只是不该是她们来操心的,刘瑞云就叹气一声,“活着太难了。”   这般的矫情叹气,被刘天玉狠狠的打了一下才闭嘴,躺在姐姐的一侧睡着了。   等到了去折乌宅子的日子,池妈妈早早的上了门,发现里面东西确实没备齐,空空荡荡的,倒是一间宽敞屋子里面有一个大大的书架。   池妈妈去了厨房忙活,折乌和刘家姐妹出了学院就往巷子里来,谁知竟然遇见了威远候家的大儿子。   他走上来,跟折乌打了个招呼,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折乌跟他不熟悉,也就是上次在北直隶的时候,将他打了一顿,不过她记得他,他滑头的很,能伸能屈。   折乌记得他叫宗子平。   她尴尬的道:“没什么事情。”   宗子平就笑了笑,没继续追问下去,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你跟定北侯家的折姑娘,可是熟悉?”   折乌犹豫的点头,“不熟,算是认识。”   刘瑞云耳朵竖的尖尖的,“她怎么了?不是在跟你弟弟说亲么?”   宗子平语气十分正经,“对,但是我弟弟,昨天跟我表妹私奔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来呢!   还是当着她的面说,折乌恨不得将耳朵掩起来,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但宗子平却道:“前几天我见你跟那位折姑娘一起吃了饭,所以想着跟你说一声。若是你遇见她,就跟她说,还是另外找个良人吧。”   折乌就觉得他说话的时候,有点幸灾乐祸的。   但是她一点儿也不想参与这些事情。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他跟她说,为什么不直接到定北侯家堵人或者去甲字院里跟折蔓说呢?   她觉得自己是个胆小的,老实的姑娘,于是将疑惑说了出来,“这是你们的事情,我跟她真不熟悉。”   反正,这不是她的事情。 第48章 为今天生日的小伙伴加更   “刚开始, 那威远候家的儿子,就是宗子平的弟弟,宗子越, 还会跟着威远候家的夫人去定北侯家,后面就直接不去了。人家家里有个表妹呢。”, 刘瑞云将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小声的说出来,“再后来宗子越就带着表妹跑了。”   这事情,已经被瞒下来了。并没有像折乌想的那般迅速传开。   若不是宗子平跑过来说,这事情谁知道啊。折乌就好奇道:“你是从哪里打听出来的?”   刘瑞云嘿嘿一笑, “在宗子平那里。”   折乌:“……?!”   她惊讶道:“你怎么又去找他了?”   刘瑞云就小声的道:“别喊, 别喊, 我这不是好奇么,你又不接他的话, 让人家白白的走了。”   折乌头疼道:“他们不是亲兄弟么?怎么——”   “谁告诉你宗家两兄弟是一个阿娘啊?”,刘瑞云:“虽然都是嫡子,但宗子平是前头那个夫人生的, 宗子越是现在的威远候夫人生的。”   说着说着,她看看四周,见韩先生和刘天玉在旁边练习弓箭——这里面,就刘天玉的弓箭是最好不好的, 便凑近一点,跟折乌道:“你别看这事情简单, 阿乌,你想想,人家宗子平是嫡长子,他还没娶妻呢——就算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但是从威远候劳心劳力将大儿子送去秦将军那里就能看出, 也还是将这个大儿子放在心上的。”   “这般的人家,怎么就先给自己的嫡次子说亲呢?”   折乌从来没想过着这些!她只想着这一箭能射杀多少人,这一锤子能捶断多少根肋骨!   她就虚心求教,“这是为什么呢?”   刘瑞云就撇了撇嘴,“那是因为,这嫡次子肯定有什么事情,要立马定亲,不能再拖下去了。”   但是这般的事情,折乌从来没接触过这些的不懂,定北侯家的夫人还不懂么?定北侯家的侯爷会不知晓?就是折蔓自己,那么个玲珑剔透的人,还能想不到?   她斩钉截铁的道:“大家心里肯定都是有数的,只是不在意而已。利益权衡之后,选择了将肮脏的东西埋在地下。”   折乌被说的一愣一愣,最后夸赞道:“瑞云,你真聪慧。”   刘瑞云第一次被人夸聪慧!还是她觉得很厉害的折乌,于是便昂起了头,“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折乌忍俊不禁,然后看向韩先生,“你知道吗?之前折蔓还找我,请我吃了一顿饭,告诉我,韩先生会做花笺呢。”   刘瑞云刚开始还不满她竟然不继续问下去威远候和定北侯家的事情,等听见她说折蔓找她的时候,立马道:“她找你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她找你干什么?”   折乌摇摇头,“就是不知道啊。”   刘瑞云叮嘱她,“折蔓这个人,贼的很,你少跟她打交道吧。听说沈染和秦琪在她手里吃过好几次亏。”   她对折蔓十分在意。因为折蔓和折乌实在是太像了,很多人都说,折乌其实是折蔓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女。   但折蔓自己解释过跟折乌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大家都是云州人,她长的是像祖母,折乌可能是祖母家姐妹的亲戚,这才阴差阳错的长的这般相像。因为这个,刘瑞云对折蔓的印象还挺好的。   “人家心机深归深,谁还没有一点小心思?但这人不使坏,比栗莲华好多了!”   反正,栗莲华就是刘瑞云心里最坏的人。   话刚说出来,就见韩先生瞪了过来。刘瑞云声音后面大了些,被韩先生听见了。   折乌就认真的练习骑射去了。太子殿下说,过几天,就送她一匹马。她最近可要好好的学。   她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折蔓对于她来说,只是日子里的一个过路人,偶尔听听她的传言,倒是没听见她和威远候家的事情传出来,只是又得了几个第一。不过,因为住的近,还是遇上了。   折乌抱着一堆木头站在门口,觉得自己知道了她的秘密,有些尴尬的朝折蔓笑了笑。   折蔓也带着个老仆人过来,见了她,笑着道:“你喜欢雕刻吗?”   折乌点头,她打开门,就要进去,折蔓却快走了一步,“要不,我帮你拿吧?”   木头很多,但是折乌捆在了一起,完全拿的过来。但是那一瞬间,她觉得折蔓明明说的是帮人的话,却带着一股卑微,像她之前讨好那些她不喜欢的人一般。   她抿了抿唇,到底将木头给了她,“有些重,麻烦了。”   折蔓笑起来,“没关系的,我也是云州的姑娘,从小也是喜欢骑射的。”   她对那老奴才说,“你先去里面等我,我待会回来。”   然后就跟着折乌进了门,好奇的打量道:“你还没怎么添置家具?”   折乌不愿意多说,她点了点头,“慢慢添置吧,也不常过来。”   但是这里每一个地方,都是她一点点的,将东西摆进来的。她收拾这里,简直比收拾太子殿下的洗梧轩更加的有劲——这种隐秘的小心思,她一点儿也不敢告诉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对她最近总往这里跑已经很不满了,言语之间,多有责怪。   折乌接过木头,放到一边,“你要喝茶吗?”   折蔓摇头。她就是想过来坐坐。   她最近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威远候家的嫡次子跟表姑娘有了情谊,可是那表姑娘只是威远候夫人家的远房亲戚,过来投靠的时候,将威远候夫人哄的服服帖帖,可是就算威远候夫人再喜欢她,也瞧不上她给儿子做正妻。只愿意给个妾氏。   那姑娘脾气也倔,不肯做妾,转头就收拾了东西走人,临行前将宗子越送的东西也留了下来,准备是断个干净。   威远候夫人满意,谁知道儿子却沉迷了下去,左右要去找人,威远候夫人没法子,这才想出来找个姑娘安稳住她。   这事情,叔母也是告诉过她的,问她介意不介意,折蔓觉得自己不介意。   嫁人生子,无非是那么些事情,她自己有自己的心思,宁愿嫁给宗子越这种人,也不愿意嫁给穷书生。   只是本来说的好好的,宗家却临到门槛了,支支吾吾起来。叔母就对她道,这亲事怕是悬了。   折蔓心气高,觉得自己放下了身段,却还是被嫌弃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她心里藏了事情,就愿意到自家的宅子里冷静冷静。来了两回,都遇见了折乌。她想到这里,开玩笑道:“我们长的这么像,许真是有点关系的。”   折乌一点儿也不愿意谈这个!   但她看的出,折蔓并没有恶意。她就只好尴尬的嘿了声,再嘿了一声。   她也只会这般的尴尬笑了。   折蔓被她这模样弄的开怀,站起来,“我也该走了,耽误了你不少时间吧?”   顿了顿又说:“你自己雕刻的话,我那里有些木头,可以送给你。你知道的,云州的木头很多都适合雕刻。”   这个折乌当然知道,那是她惨痛的教训。她送人到了小庭院,最终犹豫的道:“你,你什么事情,都看开些吧。”   这话说的很普通,用词也普通,好像就是安慰人一般,但折蔓是什么人,她是个人精。   她自小跟着定北侯夫人,即便定北侯夫妇对她好,那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到了定北侯家,自然是要战战兢兢,学成了一手看人脸色的本事。后来等好不容易回了自家,即便是日日伺候母亲,她也是觉得愿意的。   但她自小离家,跟亲生父母也没什么感情,家里姊妹众多,早就没了她的一席之地。再加上她养在京都,吃的用的,跟云州并不显赫的老宅相比,就有了区别,做的再好,也要被家中长辈说一句:“离了心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即便是亲妹妹,也会当着她的面说她穷讲究。   她反而思念起京都的定北侯家来。   后来母亲病好了,她又被送了来,便打定主意要留在京都里了。能嫁给威远候家的公子,她自然是愿意的,若是人家没有瑕疵,那还轮不到她。   她看见折乌的神色,稍一思考,诈她:“你知道威远候家的事情了?”   折乌也谨慎的很,“知道一些。”   她头一次露出这般小心翼翼的神色来,折蔓反而觉得自己被退的这股郁气消散了一些。她笑笑,“多谢你,让我来你家走一趟,我好多了。”   “许是我们长的像,我很是愿意跟你说说话,跟你说完后,我心里就好受些,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折乌哪里见过这般的甜腻腻的话攻势!   刘瑞云和刘天玉,韩先生等人,都不是会说这种话的,更何况是冷乎乎的太子殿下了。   她就犹豫再三,还是安慰了一句:“其实,你不嫁过去挺好的,他能跑一次,就能跑两次,我觉得威远候家也是为了你好,大可放宽心。”   折蔓瞬间从这话里品出些味道来。她脑子灵活,喃喃道:“原来是这般。”   她感激道:“折姑娘——我可以叫你阿乌吗?”   折乌就点点头。   “阿乌,你定然是知道这事,那我也不隐瞒了。”,她道:“这婚事成不成的,我倒不是很在意。只是我之前总以为自己是被被威远候家弃掉了,心里总过不去,如今,知道了这事情的错不在我,我也就放心了。”   折乌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点头,“但是——下回,你再被抛弃的话,也不要在自己身上找缘故了。”   她道:“那都是别人的错。”   太子殿下用了半年,教会了她这个道理,如今,她可以教别人了。 第49章 赖上了   折乌回去就跟太子殿下说了这件事情。   “奴婢觉得威远候家的夫人还不错。”, 她又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太子殿下的榻前,“总比那些儿子跟人跑了, 还马上跟人家姑娘下定的强。”   不过,折蔓也真是太大胆了。怎么就觉得能跟这般的人过一辈子呢?到最后, 苦的还是自己。   她咔嚓咔嚓吃着梨——实在是削的太多了,太子殿下吃了好几天的梨汤,不再继续喝,反而逼着她吃。   折乌倒是对甜的东西很是喜爱。只是吃的多了, 终究还是苦了脸, “殿下, 还要继续吃吗?”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如今终于知道也不能继续吃下去了,那怎么就敷衍的每天只知道削梨。   也不知道换个东西给他吃。   折乌却并不知道太子殿下这些心理, 她一向信奉太子殿下不说话就是答应了的准则,将剩下的梨一甩,立马端出去给桑启, “给你们吃吧。”   桑启好不容易回来,现在做事情真是尽心尽力,小喜子在旁边想接过去,他都不允, 自己端着,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好,好,好,替奴才们谢谢太子殿下。”   笑的折乌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就道:“桑启,你再这般笑, 小心殿下真不要你了。”   桑启一张脸瞬间就正常了,唉声叹气的,“这不就是怕殿下不喜欢嘛。”   折乌笑着走了,回去就跟殿下道:“桑启如今真是杯弓蛇影,老实多了。”   太子殿下却是惊讶于她会开始用成语了。“最近倒是长进了。”   折乌就继续坐在小马扎上,不是很乐意,“奴婢还长高了。”她先前还没发现,今日替太子殿下穿衣服的时候,突然发现的。以前,她要踮着脚才能替太子殿下整理肩头的褶皱,如今,她踮的不用那么吃力了。   太子殿下却道:“明日马到了,正好,长高了,上马也容易些。”   折乌就盼着这天呢。她实在是太想要自己的马了。她发誓,一定会好好的替它刷毛,给他喂草。   不过,说到这个,她突然捂住嘴巴,小声的问太子殿下,“奴婢的牙齿最近可疼了。”   会不会掉啊?掉了还能长出来吗?   太子殿下皱眉了。他也不知道啊。他又不是太医。于是半夜三更的,就要叫太医,折乌连忙制止!这若是真叫过来了,那她又要被说一阵子了。她只扒开自己的嘴巴给太子殿下看,“您看看,是不是肿起来了?”   太子殿下凑近了一看,何止是肿起来了,还破了。这是上火了。   他恨恨的道:“你跟孤说实话!你这几天在杨柳巷的宅子里,是不是每天都吃辣子去了?”   折乌心虚的低下了头。   太子殿下就让桑启进来,“刚刚的梨呢?去熬些梨汤来,再熬点清火的药。”   桑启暗道一声:幸亏还没吃!然后就让小喜子去熬汤,“你去,我在这守着,你让李爷爷再做一点甜枣,免得待会喝了药苦。”   如今,他真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出来伺候太子殿下和折乌。   小喜子提了一筐子梨,看了看里面的个数,自然是不够熬汤的,他赶忙叫晴云帮着削,小声道:“这汤不是殿下喝,是折姑娘喝,可以熬浓点,加点糖进去。”   晴云没敢睡,一直等着呢,她就说今天怎么不熬梨汤了。她早就削好了梨,就怕不够用,现在真是用上了。她拿着梨一个个往锅里放,笑着道:“折姑娘到底是姑娘家,还是喜欢甜的,是一点苦的也尝不得。”   但里面,太子殿下却并没有想让折乌好过,趁着药还没来,他从小匣子里捏一片黄连,“张嘴。”   折乌乖乖的张开嘴,根本不敢反抗。   太子殿下就将这片黄连放在了她的嘴巴里,“含着不许吐。”   折乌委屈的感受着嘴巴里的苦意。   真是太苦了!   她哼哼唧唧的坐在小凳子上,垂头丧气的坐着,说话都带着苦气,“殿下,是京都的冬日,天太干了。”   如此,才会吃一点辣子就上了火。   不过京都的天还冷!屋子里即便有火盆,如今到了晚上,也是冷的。她今天还没背书给殿下听,于是就冷的抖了一下腿。   太子殿下就让她去抱了被子来。   这事情,她也不是没做过,于是噔噔噔抱着被子,将自己卷起来,缩在被子里,团成一团,凳子也不坐了,就直接坐在了太子殿下的床头下面。   太子殿下就发现自己一低头,就能看见折乌含着黄连,苦兮兮的背书。   ——看起来可怜极了。   欺负了人,自然也要给颗甜枣吃,太子殿下就让她回床上去背得了,他想的是两人的床隔的不远,她只要背的大声一点,自己也能听见。但折乌听漏了。她听成了太子殿下让她到床上去背。   她这个人,有些东西学的飞快,跟着刘瑞云没少学东学西。且她心思也不纯,听了太子殿下这话,二话不说,也不害羞,直接就上了太子殿下的床,一屁股坐在了床尾。   太子殿下:“……”   他看着依旧被被子包起来的姑娘,十分的无奈,但话到了嘴边,对上那双明显没有其他意思,只想蹭个床的眼神,话到嘴边,又成了叹气,“算了,你继续背吧。”   折乌就这么赖了下来。   她也不白赖,背完书,还给太子殿下一根自己做好的木头簪子。   她这几天在宅子里,可不单偷吃,还干了正事的。她先是拿出来,太子殿下此时顾不上仔细看,只看了一眼,便心不在焉的道了句,“这回看着不错,多少银子买的?”   折乌本来想说是不要银子自己做的。但眼睛转了转,就心虚的道了句:“一两银子买的。”   刘瑞云说了,越贵的东西越能让人心里高兴。   可太子殿下瞬间就察觉出不对劲了,“嗯?”   折乌立马改口,“一钱!”   “嗯?”   “不要银子,自己做的。”   太子殿下气笑了。   ——以前还能得她一文钱东西,如今开始自己置办起家当,没了银子,就开始拿自己做的东西糊弄他了。 第50章 给刺猬的生日加更   折乌十分惭愧。   太子殿下给了她衣食无忧, 送她读书和去兵营,可她却连一文钱的簪子也买不起给殿下了。她只好继续画饼,“等奴婢下个月月银下来了, 就给您更好的。”   太子殿下冷嘲热讽:“两文钱的?”   唉哟,瞧瞧这说的什么话!折乌只好将这饼画的实实在在,半点不敢说虚,“至少要买一两银子。”   她坐在床尾, 跟殿下叽哩咕哝的说话, “殿下, 天越来越冷,是不是马上要下雪了?”   殿下说过下雪的时候,带她去北直隶, 跟着兵营里的人一起去山上打猎。   太子殿下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折乌的生辰也要到了。他早就打听好了她的生辰, 是腊月初八生的, 天上下着雪, 等她出生的时候, 天就放晴了。定北侯便亲自给她取了个名字, 叫阿霁。这些, 他一直没告诉她。   只是名字倒是罢了,她如今有自己的名字, 以前的再好, 也不过是别人取的,但是生辰却还是要过的。   她的养父母, 从捡到她那天开始, 就没有给她庆过生辰。这个姑娘,怕是不知道生辰是什么样子的。   他坐起来,本想问她想要什么, 谁知被子滑下去,折乌就赶忙去给他盖好,又跪坐在床的里侧,给他加了件衣裳,“殿下,如今天冷,您身子不好,还是躺着吧。”   话刚说完,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她就喊了声:“进来吧。”   这要问的生辰礼就被打断了。太子殿下也不急着说,只觉得桑启来的不是时候。   桑启提着食盒进去,就看见折乌在太子殿下的床上!若不是他如今警惕着,脸色定然是要变一变的。可他正提心吊胆着,就怕自己被小喜子代替了,便一丝一毫也不敢露出来,只低着头,越发不敢跟折乌直视。   “放在外间的桌子上就行。”,太子殿下看都没看他。   桑启感恩戴德的出去了。   折乌着急去拿,鞋也不穿了,踩着小步子哒哒哒的跑,太子殿下皱着眉头喊:“将鞋穿上再说。”   折乌都跑到拱门处了!只好又返回去,将鞋穿好了,一顿快走。不过,膳食是不能去太子殿下的床上吃了。   她就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诚挚的邀请殿下一起,“奴婢伺候您下床吧?您也喝一碗。”   太子殿下恰逢咳嗽了一声,便也从善如流的下了床。   他接过碗勺,吃了一口,然后就放下了。太甜了,不喜欢。但看见折乌还在那欢快的喝,便也不说话,只看了一会,见她还在那里光顾着喝梨汤,站起来,淡淡的道:“明日早上,再含一块黄连吧。”   折乌只觉天旋地转!她梨汤也不喝了,第二天垂头丧气的含着黄连坐在丙字院里小声的背书,一张脸皱吧皱吧的不成样子。刘瑞云就觉得她活该。   “即便他是太子殿下,也不该如此这般管着你吧。”,她道:“连吃什么都管着,多没意思啊。”   折乌可不敢说这话!即便是太子殿下不在,她也是不敢放肆的,“可不敢胡说。”   说完还四处看看,就怕太子殿下长了顺风耳。   刘瑞云嗤然一声。不过,临近小考,丙字院里却来了个新学生。   折蔓进来的时候,折乌就又将眼睛瞪圆了,她偷偷的问韩先生,“怎么突然来丙字院里了啊?”   韩先生示意她别说话,“蔓姐儿,你就坐到阿乌后面去。”   折蔓比折乌高!   折乌就不说话了,两个刘也不说话,来了新人,即便是之前认识的,也是有隔阂的。这半路进来的,怎么看怎么别扭。可惜韩先生也不说,三人就只好闭口不言。   倒是折蔓等先生们都走了,拉着三人道:“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这话十分的客套。折乌和刘瑞云是不擅长接话的,只得刘天玉上,她也十分得体的道:“不敢,不敢。”   折蔓:“……”   她转而笑着问折乌,“你今儿要去杨柳巷的院子么?我也要去一趟。”   折乌摇头,“最近都不去了。”   折蔓犹豫的问:“可是因为我?”   折乌再次摇头,“不是,太子殿下送了我一匹马,最近要训呢。”   折蔓就松了一口气,跟三人告辞道:“那就好,我也不希望我给你们带来麻烦。”   等人走了,刘瑞云总算是不小声说话了,“她怎么看起来很可怜啊?”   是不是在甲字院里面呆不下去了?还是被退婚了一次,觉得自己在威远候家的姑娘面前损了面子,就直接到丙字院了?   威远候家的三姑娘也在甲字院里面呢。   折乌摇摇头,她今天摇头的次数特别多,“那是她的事情,我们管不着,也不要去打听比较好。”   这句她和我们,将刘瑞云说的十分高兴,“就是,她是她,我们是我们。”   她转而求折乌,“你记得啊,明日将骏马骑过来给我们看看。”   折乌立马心就飞回到太子府了。一出了书院,她就催着马夫快点走,等到了黎溪院里,看见栓在她挪过去的那假山前面的马,高兴的跑过去,“殿下——”   “这是给我的马吗?”,她欢喜的道:“殿下,我们去马场吧?”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骑上这匹马了。   太子殿下却让她先取个名字,“它烈性的很,你慢慢来——先给它取个名字吧。”   取个什么名字呢?   她看看天,问殿下,“它是不是也能有个姓氏?”   太子殿下点点头。名字么,也没有那么讲究。   折乌就决定这马儿姓折,就叫阿盆。   太子殿下:“……这是个什么名字?”   折乌笑着道:“奴婢的养父母将奴婢捡回去的时候,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好。这时,正好看见了一个乌色的盆,于是,奴婢就叫折乌了。”   她说完忍不住抖着肩膀,“殿下,奴婢后来好庆幸他们没叫奴婢阿盆。”   所以她就将这个名字给了马。   “一脉相承吧。”,时至今日 ,她已经能打趣自己的过往了,“阿盆,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太子殿下很确定!她肯定暗中想过很多次自己会叫这个名字。他就诈她,“阿盆,是你给自己取的小名?”   折乌立马就僵硬住了身子,坚决的摇头,“没有!不是!”   但太子殿下已经笑出声了。   折乌便也跟着笑了笑。   她从小,见别人都有小名,就她没有,于是自己取了一个。还觉得特别好听。后来长大了,才敢嫌弃这个名字,不过,阿盆也是她心目中忘不掉的名字了。   太子殿下就一边叹气一边怜惜的伸出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拨了拨,难得声音里带着一股温柔,道:“阿乌,你之前的名字,叫阿霁。折霁。”   折乌迷茫的抬起脸,“殿下,是哪个霁啊?”   她的脸如今已然是白白净净,小巧娇俏,颇有几分令人心悸的魅力,太子殿下移开眼睛,“夜雪初霁,天光大明。”   折乌摇着头,“没学过这个字。”   太子殿下便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个霁字,“学会了?”   折乌记住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殿下,咱们去跑马吧!”   她时时刻刻记得的,是马的事情。   太子殿下被她扯了扯袖子,正要答应,却发现天上竟然下起了雪。   折乌仰起头看天,“殿下,不高兴!”   太子殿下:“走吧。是天老爷不让你去。”   但幸亏她没有去骑马!天上下了雪,路上就滑,第二天她披着厚厚的狐裘到丙字院的时候,就听折蔓在那里跟刘瑞云说话。说的是威远候家那个逃出去的次子。   “摔断了腿哟!”,刘瑞云大声的道:“你知晓吧?他饿的不行,那马还是抢来的,后面还坐着他受伤的表妹。他表妹病了嘛,他本来是带着人逃出去了的,结果呢,不得不回京都找人救命,嗐,这下可好了,大夫说,腿没救了。”   这下子,有点门道的人都知道威远候家的次子是个情种,也知道折蔓相当于被“退亲”的事情了。   丙字院里,一向是跟别的三个院子不熟悉,不来往,如今有了折蔓,便也有几个姑娘在这院门口徘徊。今天早上,便有威远候家的姑娘带着她的小跟班来道歉。   但是她道歉也挺有意思,什么错都归咎在那位表姑娘的身上,说她哥哥是受人勾引,这才做下错事。她哥哥本来是个纯洁无暇的美玉,如今被毁了名声,毁了腿,相当于一辈子都毁了。她哥哥实在是可怜极了。   所以她诚挚的恳请折蔓原谅她哥哥,毕竟她哥哥这么可怜,现在又已经迷途知返,折蔓如今还没找到婆家,如果能嫁进威远候家,正好是阖家欢喜。然后折家宗家一家亲,两家还是好联姻。   折蔓当时脸都绿了——这是刘瑞云说自己亲眼看见的。   “然后折蔓就说了一句话,让我对她十分佩服。”,刘瑞云道:“她说——那你别出嫁了,在家照顾你的好哥哥不是更好?两家亲,不如骨肉连着筋。”   这话绝了!   刘瑞云于是对折蔓十分敬佩。等下回上骑马课的时候,她还在旁边指点,“你这不行,得要立起来。”   最后逮着机会问折乌,“你的马呢?”   折乌叹气:“这不下雪了,殿下不让骑。”   刘瑞云恨铁不成钢:“就算是不骑,你牵过来给我们看看也可以嘛!”   最后教她,“你哭嘛!你长这个样子,难道是白长的?阿乌啊,男人最见不得女人哭了。” 第51章 神明到手   折乌很少哭。她不喜欢用哭来解决事情。以前在村里的时候, 弟弟哭了,养父养母会给他买好吃的,但是她哭了, 却会招来更多的谩骂,从那以后她就不会哭了。   直到遇见了太子殿下,她才被感动的好几次都要哭出来。   但太子殿下却不喜欢她哭,于是摇头道:“万一殿下见了生气, 惹恼了他, 又得罚我含黄连片了。”   刘瑞云就嘀咕:“你也不能这样一直怕他呀, 你得主动一点,他都这样宠你了,你还怕什么呀?”   有个词, 叫做恃宠而骄, 但是折乌从来没用上过, 刘瑞云就叹气:“等你开了窍, 也不知道要何时何地了。”   她还提醒折乌:“太子殿下过了年, 就二十三岁了, 阿乌, 你想啊,太后娘娘明年回来, 你想想——”   太后娘娘肯定是要逼着太子殿下娶妻的。就算是不娶妻也会逼着纳妾, 太后娘娘又不同于皇后娘娘和皇上,在太子殿下的心中, 太后娘娘是占着很重的分量的, 这些折乌都知道。   刘瑞云的话让折乌又晃了一会神,等到韩先生黑着脸到了她的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心虚的举着弓箭,往箭靶子上射了出去。   依旧是中了红心。   但她次次都会中红心,已经没有多少悬念了,所以韩先生并没有夸奖她,反而说起她走神的事情来:“阿乌,不可骄傲自满。”   折乌羞愧的点头,“先生,学生知错了。”   知错就是好姑娘,韩先生还是很满意学生对于功课的认真,她就问起来,“出了什么事情,若是先生能帮上的,必然会帮你一把。”   折乌哪里敢把自己这种心思说给韩先生听,她摇头瑶的哐哐响,“没什么事情的。”   韩先生就不问了。她毕竟跟折乌差着年龄,就找了刘瑞云去问,“她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你问问她。”   刘瑞云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她心虚的低下头,“好啊。”   然后就跟折乌道:“你光想没用,你得做。”   折乌还是不敢。   不过,她今天倒是有些倒霉。从午时开始,肚子就有些疼,韩先生便允了她先回去。她回了太子府,躺在床上,正要休息呢,就见太子殿下愉悦的回来了。他喊她,“阿乌——孤给你带了好东西。”   折乌强撑着身子起床,“什么东西啊?”   这时候已经好多了,她也没多想,殿下高兴的给她带东西,她不能让殿下白高兴一场,自然是要给殿下捧场的。   太子殿下却是第一时间没注意到她身子不舒服。折乌的脸色红彤彤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适。   “孤打了一副锁链,你以后没事的时候,就看看自己的力气怎么使巧劲才能挣开。孤已经让人继续给你做一把短刀,能一刀切开这锁链的刀。”   折乌摸不着头脑。但是太子殿下总是会做些让她看不明白的事情,他说,她做就行了。她就试着去挣那锁链——但是挣不开!   “殿下——”她好奇问,“这是什么做的啊?”   太子殿下:“渝州进贡的玄铁而制。”   “你再试试,用你最大的力气。”   折乌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想挣断锁链了。   但是——   她今儿肚子疼,刚用力,肚子就更疼了,然后,身子下面一股暖流,她眨了眨眼睛,不知所措的感受了下。   “殿下——”,她惊慌的道:“奴婢好像用力过猛,身子出血了。”   太子殿下一眼就瞧见了她裤子上由上而下的血迹,心头一慌,大声的喊:“桑启,快叫太医,叫太医来!”   他一把过去抱住人,永远不急不慢的声音急促起来,“阿乌,怎么样,嗯?”   折乌倒是没其他感觉,就是疼。   “殿下——”,她可怜兮兮的问:“奴婢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她最近看了好几本话本子,里面就有练功时走火入魔的。   太子殿下斥责道:“胡说。”   却又朝外面喊了声,“小喜子——都死了么?”   他再不敢耽误,抱起人就往外走,折乌躺在他的怀里,倒是觉得,此刻就算是走火入魔,也是值得的。殿下都为她变了脸色了。   “殿下。”,她觉得自己肚子越来越疼了,“殿下,奴婢是不是要死了?”   怎么一口一个走火入魔,一口一个死字!   太子殿下今日本来是高高兴兴的,如今却只有恐慌和无助,他甚至出现了一丝很多年前已经没有出现过的恐惧感,哄着折乌道:“无事的,有孤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折乌就不说话了。   她开始哭了。   人之将死,其言就多。   她从没流这么多血,她开始分析自己的死因,“殿下——奴婢应该是刚刚用了太大的力气,所以心肝肺都被扯裂开了,您以后可千万别试着扯。”   太子殿下其实也怀疑是不是她过于用力伤到自己了!   他寒着脸,一路从内院抱着人到外院,太医正好到了拱门处,太子殿下脱下披风铺在地上,自己跪坐下来,将她抱在怀里,让她的腿落在披风上,将人紧紧的搂住了。   “徐太医,你快看看,她到底怎么了。”,太子殿下着急的很,“她刚刚扯链子,用了很大的力气,是不是身子里的脾脏出了问题——”   徐太医被吓的魂飞魄散!   太子殿下自来都是从容而稳健的,哪里有过这种慌乱的时候。他屏住呼吸,颤抖着手,不敢去想若是保不住这姑娘的后果,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将手搭在了折乌的手上。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徐太医脸色越来越怪,最后甚至想笑了。   他也确实忍不住笑了一声,为自己的劫后余生,为传闻中冷情冷言的太子殿下。   “这是——来初潮了。”   ***   如果说,太子殿下此前觉得自己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是很多年前,皇后娘娘为了保住四皇子,说出令他心寒的话,他没忍住狼狈而逃。那现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就是徐太医说出那几个字。   他将人抱起,回到暖阁,突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他坐在床前,将被子给折乌掩好,“你就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   折乌已经羞的脸色涨红了!她哪里知道这些,从来没人教过她,她也从没看见过人这样。   就是徐太医说的时候,她还在想这是一种什么病,可等到太子殿下将她抱回来,晴云进来告诉她的时候,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呜咽一声,将被子拉了拉,蒙住了头,“殿下——您让奴婢自己呆一会吧。”   但太子殿下都丢了这么大的脸——他如此惊慌的让桑启去请太医,自然不是请一个。徐太医是自家近的,太子府养着的,可其他太医却不是,一个个拿起箱子奔往太子府里,京都闻风而动,还以为太子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谁知,半路上,太医们就又被人都请了回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机灵点的,就去问徐太医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啊?”   徐太医哪里敢说哟!   他只好道:“太子府上的侍卫,被割伤了,流的血太多,太子殿下着急,好在我擅长这些,正好就止住了。”   但信的没多少。   只恨太子府里没眼线,不能知道当时出的事情,四皇子还当夜请了谋士分析,太子弄这么大的动静做什么。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刻,太子殿下看着蒙在被子里的人,再次叹息起来,“别蒙了,除了晴云和桑启,还有徐太医,没人会知道。”   都封口了。   折乌就打开了被子,心中有些酸涩,“殿下,奴婢心里难受。”   太子殿下就想,你还难受——你有什么难受的,把孤吓成这般还难受呢。   他恨恨的道:“你当时肚子难受,怎么不跟孤说?”   她身子不好,他还让她这般的使力气,难道就不会拒绝吗?   他这般由着她,宠着她,她还不敢跟自己说难受。   太子殿下气的很,“你知错了吗?”   折乌眼泪一刷啦就下来了。   太子殿下捂额头,“怎么又哭了?”   折乌也不想哭啊,“忍不住。”   老老实实的,声音带着哭腔。   ——真是娇气的没边了。   太子殿下心中想。   她盖着被子,刚刚又在被子里胡乱的蒙了一会,再加上额头上出了些汗,这会子一哭,头发便又乱了起来,太子殿下便给她轻轻的理了理头发,“别哭了。”   折乌就觉得哭真是好使啊!   殿下都不问她到底错哪里了!   她也不是什么熟练的老手,哭的断断续续,不过殿下果然是跟刘瑞云说的一般,她一哭,就没辙了。她就继续哭,哭到最后殿下还允诺她好了之后可以连续吃好几天的辣子。   折乌欢喜的点了点头,太子殿下依旧坐在床头,见她这般,才放下心来,然后又道:“以后,不舒服,不要瞒着了。”   他这般劳心劳力的,不是让她来迎合他的。   折乌躺在床上,一抬头便可以看见太子殿下的脸。   他这么好——他是她以前都不敢想的神明。   “殿下——”,她扯扯他的衣袖,“奴婢,不,我,我是您的什么人啊——”   太子殿下静静的看着她。   折乌就鼓足了勇气,继续问:“奴婢不是您的什么人,病了,不敢告诉你,怕你嫌弃奴婢没用——”   太子殿下就低了低头。   他的头发也跟着垂下来几缕,盖在了折乌的脸上。   然后,直直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   折乌瞪大了眼睛!她都不敢呼吸了!   半响,太子殿下才抬起头,食指压在她的唇上,“你说,你是孤的,什么人?” 第52章 谁哄谁   男人果然喜欢哭。   折乌等太子殿下的食指移开了, 还在那里呆呆的想。她还自己摸了摸唇——若是刚刚再久一点就好了,她着实是太惊讶,都没来的及品味。   ——要不要再哭会?   折乌眨巴眨巴眼睛, 发现自己委实哭不出来。   实在是太欢喜了!她就不但没哭出来,还痴痴的笑了笑,最后扯了扯被子,又将自己的头埋进被子里去了。   太子殿下:“……”   他无可奈何的将被子掀开, “阿乌——”   折乌背过身子去了。   她心里有点颤, 又怕自己在做梦。但太子殿下已经不愿意等了, 他将人整个连着被子抱起来,“阿乌!”   折乌终于肯探出脑袋了,“殿下, 奴婢有些紧张。”   太子殿下笑了。   ——她紧张?她坐在他床上的时候, 可没见紧张过。   太子殿下就觉得折乌吧, 该懂的不懂, 不懂的, 却又被人乱教, 懵懵懂懂, 懂的不是地方。   他觉得只好自己亲自教才好。他的刀,如今越发的听了些乱七八糟的言论。   折乌很是欢快的被殿下搂着。她甚至“恃宠而骄”的要求殿下别抱那么紧:“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太子殿下:“……”   他就将人的被子扒了, 然后用被子笼着两个人, “现在呢?”   折乌脸往他身上蹭,“还挺好的。”   她从没有离太子殿下这么近过!她甚至想看看殿下里衣里面的肤色是什么样的。   每次早上伺候殿下穿衣的时候, 他都要她转过去, 她嘴里不说,但是心机觊觎很久了。   但这么被殿下抱着,她也很满足了。殿下实在是太好了, 殿下欢喜她。   她满足的舒了一口气,又喊了一声,“殿下?”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   折乌笑出了声!   太子殿下实在是见不得她这个傻样子,问她:“肚子还疼么?”   折乌本来想摇头的,但她如今无师自通,自然是点头的,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觉察出来的得意,“疼!”   太子殿下早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了,好的不学,专门学坏的。这个样子,是疼的模样么?但他手却诚实的替她轻轻的揉了揉肚子,这才说出自己想让她记牢的话,“以后,不准再这般小心翼翼了。”   她觉得自己没有身份,即便他言行举止暧昧,但没挑明,就不敢越过那条线。他早就该知道的。   她看着明朗了许多,可是骨子里带来的那股怕抛弃的小心翼翼,怎么能这么快就没了呢?她今天,也不知道用了几辈子的勇气,才敢跟他说出这番话。   她问,他就敢答。   但答了之后呢?   太子殿下叹了一声气。前路漫漫,并不好走。   他低头一看,傻姑娘还偷着乐呢。见他看过去,还悄咪咪的将头微微抬了抬。   太子殿下眼神一顿,在她腰上的手移到她的脑后,往上一抬,脑袋一低,又让她失神了片刻。   太子殿下终于知道什么叫食之入髓了。   但他是个讲究的人,说出的话也比较讲究,“阿乌——不用如此躲躲闪闪。”   好像说的他自己耳朵根没红似的。   但折乌多老实啊!她多钦慕太子殿下啊。   于是老老实实的点头,“好啊。”   倒是也不害羞。   如此两个人,倒是天生一对。太子殿下心里过了一遍跟天生一对类似的成语,便也不磨她,将人放平了,“睡吧。”   睡?   睡不着的!   “殿下——”,她躺在床上,喊:“殿下——”   太子殿下刚走到自己的床边,便又无奈的走回去,将人抱起来,捏了捏——嗯,手感很好,养的有的肉了。折乌就好像个饿鬼似的,扑到太子殿下怀里猛吸了几口!   没错,她现在才是终于回过神来了!   光吸还不够,她还摸了摸殿下的手——没错,是她想象的那般。   别说,她这般像个老/色/鬼一般的行为,倒是让太子殿下有些得意:瞧,她多喜欢他啊。之前还藏着掖着,他看在眼里,心里却在想她什么时候会说出来。   太子殿下原本是不想这么快就将她搂在怀里的。   她注定该飞的远,飞的高,她迟早会离开他而去的。   他能为她做什么呢?   他只能当一阵风,送她扶摇直上九万里。   他宁愿等她从战场回来,等她告诉他,她准备好了,她愿意成为他的妻,那时候,他就八抬大轿,将人迎回来。可她还是太嫩了。   她迫切的希望得到他的回复,他也——没能忍住这个诱惑。   他喟叹一声,觉得这终究是个没良心的。他看的明白,她现在是还没完全明白以后的路,但即便明白了,还是会头也不回的走,可如今却来撩拨他了。   而此刻,这个没良心的,已经摸完了他的十根手指,开始脑袋往他的袖子里钻了。   ——着实是没出息。   他愉悦的道了声:“孤的袖子里有什么?”   折乌脑袋还在袖子里,说出的话嗡嗡的,“殿下,您的手好白!”   流氓气十足!   这就是送去跟兵痞子的女儿一起读书的坏处了,什么习气都学了来,想当初,她刚来太子府的时候,她只由他管的时候,多乖巧啊。   太子殿下今日抱得美人归,却总是在叹气。   他觉得这般不好,便将人拎了出来,“玩够了?喝药吧。”   折乌乖乖的点头,蹭着殿下的手,“好啊。”   蹭着蹭着,她又痴痴笑起来,哪里有半分自己去取药的模样。   太子殿下只好任劳任怨的站起来,打开门,晴云早就等在外面里,寒风里,她将药膳盒子给殿下,“奴婢刚温了,这个时候喝是最不苦的。旁边还有栆糕,若是折姑娘苦了,便吃一块。”   太子殿下点头,然后将门关上,招呼折乌:“起来喝药。”   折乌捧着药喝,一点儿也不觉得苦!但咕噜咕噜喝完了药,又被太子殿下喂了一块枣糕。   她牵着太子殿下的袖子,吧唧吧唧的啃完枣糕,十分有自觉性,“殿下,天气冷,你上来暖和一下吧。”   太子殿下:“……”   真是一点儿也不懂得矜持!   他踢掉鞋子,上了折乌的小床,折乌立马又扑进他的怀里。她真是不知道矜持为何物。   他一边感慨,一边任由她钻袖子,刚刚钻的是左边的手,这边钻的是右边的袖子了,钻着钻着,他身子一僵,“怎么了?”   折乌好奇的摸了摸太子殿下肩膀上的一个地方,“殿下,这里有伤疤。”   太子殿下就嗯了一声。   “殿下——这是刀疤——是谁刺伤你了?”   折乌头发乱糟糟的从太子殿下的衣袖里出来——也幸亏今天殿下穿的是宽袖,不然,也不够她钻的。她愤愤的道:“是不是四皇子刺的?”   这丫头,倒是真敢说。   但她还不到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   他就无奈的道:“不准再摸了。”   折乌就将手也抽出来,“殿下——”   她知道殿下瞒着她很多事情。她也知道殿下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不问了,转而说起要牵着马去书院的事情。   “殿下——”,她无师自通撒娇,“奴婢就牵过去一天。”   殿下不让她在马场跑马,她就在书院里面跑。雪不是很大,很快就化了,她会很小心的。   但太子殿下却不同意。他看看天,“明日,孤让人去跟韩先生告假一天——”   折乌立马摇头。   “不行!”   她哄着他,“殿下,下雪了,你答应了的,要带我去北直隶的。上回奴婢没赢,这回一定要赢了那个贺铭!”   她还对上次的失败的事情念念不忘的很。   她哄着他:“殿下——等奴婢赢了,就给你买一个更大的书架好不好?”   韩先生明日还要教她如何制敌呢,可不能告假。   作者有话要说:  啊呀,看见你们好多惊讶的,作者君胆战心惊,是我节奏太快了吗?hhhh,不过也不算快啦,都十六万字了,你们刺激一下就接受嗷!太子殿下素了这么久,也不容易QaQ。   -   然后,因为你们的尖叫,我觉得我应该给你们再介绍下这本书的故事线哈。   这本书如果一直跟着我的小伙伴们应该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是没有女主文案的。直到开文的时候,我才把女主加上来,女主的人设和成长线,是延续着上本书没写完的三观,所以有了要上战场的折乌。   女主不会拘泥于后宅,她是要做将军的,这点我很坚定,一开始也挑明了。   但是,我着实是个喜欢磕cp的甜文日常成长型写手,所以,我并不压抑她跟殿下谈恋爱。   总之,当年云王妃到死也没有的东西,折乌要全有。   所以,这应该是一本谈恋爱和事业线,谈恋爱占主线,事业线为辅线的文。 第53章 许氏   太子殿下有些头疼。   折乌很会得寸进尺。她先是求了明天牵着马去书院, 后面就要求太子殿下给她的辣子承诺直接兑现。   “肚子不疼了。”,她央求道:“殿下,想吃。”   太子殿下已经同意她明日牵马去丙字院了, 怎么会还答应她口舌之欲?他冷着脸,“快睡吧。”   都折腾一天了。   折乌就点头,不敢再放肆了。但她要求殿下守着她睡着了后再走。   什么叫恃宠而骄,这就是。   太子殿下便不得不等她睡着了, 这才离开。第二天起来, 他就看见折乌已经站在床头了。她精神奕奕的拿着衣服, 冲着他笑:“殿下,奴婢伺候你穿衣吧。”   太子殿下嗯了声,然后等着她转身——   折乌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太子殿下恼怒不已, “转过去。”   折乌就哼哼唧唧的转身, 嘀咕道:“昨天都摸过了。”   瞧瞧, 这是姑娘家该说的话么!太子殿下平日里的冷言冷语形不得不改成殷殷叮嘱, “你不可再跟着刘家的姑娘学些不学无术的话和——奇奇怪怪的念头。”   折乌只嗯嗯点头, 至于学不学, 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等太子殿下穿好了里衣, 她气啾啾的过去,给殿下套上衣裳, 然后在给殿下束腰带的时候, 顺便吃了殿下的豆腐——她在殿下的腰上掐了掐,感叹道:“殿下——您的腰真细啊。”   感慨之真诚, 让太子殿下黑了脸。   如此, 等到她出门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不稀得再搭理她了。   不过,除了这些, 两人之间倒真是没有太多的改变。折乌甚至因为马,而没有坐上太子殿下的马车,她高兴的摸着阿盆的头,“待会,就让你好好的跑一跑,今儿的天都放晴了,不过我不骑着你,你记得自己要回来啊。”   若是让殿下知道她敢跑马说不得又要生气了。她只好牵着马在丙字院里一圈一圈的溜。   刘瑞云羡慕的不得了,“这马是汗血宝马吧?”   折乌摇头,“殿下说不是的,是云州配种的,但是它的父母,都是上过战场的,它也一直是被训练成战马。”   刘瑞云就问:“取名字了吗?”   “取了,叫阿盆。”   刘瑞云不满道:“怎么叫这个名字啊?”   一点儿也不霸气。   折乌心虚抬头,“我觉得挺好的。”   她顿了顿,“殿下也很喜欢。”   殿下也喜欢的名字啊,刘瑞云就跟着点了点头,“其实仔细品一品,还是不错的。”   刘家已经成了彻底的太子党了。   刘天玉和折蔓也在旁边,听了刘瑞云反反复复的话笑着道:“是,得仔细品。”   说了几句话,韩先生便来了。折乌立马上前去告假,“先生,学生过几日要去北直隶五天。”   韩先生自然是知道她去北直隶要做什么的,所以她这几天一直在教她看沙盘等一切她学过的东西,她拍拍折乌的肩膀,“我教你的,只是纸上谈兵,到时候见了秦将军,让他给你举些战场上的战役说说。”   折乌认真的点头,“学生知晓的,您教的,我都记在心里。”   韩先生就高兴的很,“若不是时间不允许,我真是想跟着你们去看看。”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刘瑞云直接蹦哒过去,“先生,您带着我们一起去吧!反正我和姐姐肯定是可以的,再让蔓姐儿回家问问定北侯夫人,没准就可以呢?”   但韩先生不同意,“你们瞎凑什么热闹,阿乌去是有正事的。”   跟折乌比起来,刘瑞云在军事的天赋上,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韩先生甚至想,太子殿下到底从哪里找出这么个人来。   不过,她定然是不能一直呆在京都的。她想着,过了年,她再教小半年,折乌也就及笄了,她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教给她了,她就可以直接入了北直隶的兵营。等再训练半年,等她心性定了,就可以马上去青州,她们韩家能接纳折乌这种的姑娘。   等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笑起来:太子殿下送折乌到她这里来,也是想过送折乌去青州吧?   青州跟云州近,是最适合折乌的地方了。   她满意的道:“去吧,阿乌,你迟早会大放光彩的。”   折乌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跟刘家姐妹和折蔓道:“今日我请客,请你们去我家吃一顿辣子。”   她说的家是杨柳巷的那个宅子。   刘家姐妹自然是没有异议的,折蔓却道:“我先要回家禀告叔母。”   刘瑞云根本不拿这个当回事,“遣个人回去说说不就行了。”   哪里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折蔓想了想,“也是。”   她让老仆回去跟叔母说,“就说我晚间再回去。”   老仆走了,但折蔓却有些担心,她勉强笑了笑:“我之前要出门,都是亲自跟叔母说的。”   叔母看起来和和气气,但是对待小辈,便有一些掌控欲在里面。她就怕惹了叔母生气。   叔母对她,摸着良心说是极好的,但她越大,便越不喜欢那种被人掌控的滋味。人都是善变的,所以京都的老宅一直都在,可她最近才喜欢上老宅独自呆一会。   小时候总觉得听话就会得到人的喜欢,总觉得只要做到最好就能得到叔母的关爱,但是长大了才发现,不是的,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但是她的亲生母亲已经不要她了。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笑话,可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让自己活的不那么战战兢兢,活的有脸面一些。   见她神色不太好,刘瑞云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要不,你现在回去先说一声?”   折蔓顿了顿,摇头,“无事,总要有第一次嘛。”   但是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她们就在宅子外面遇见了定北侯夫人许氏。   折乌这是第一次折蔓近的打量她。   她穿着一件湘色的下裙,上面却是丹红色打底的外衫,看起来很有威严,但是脸上却平和静气,看见四个姑娘走来,还惊讶了一瞬,“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折蔓有些尴尬,“叔母,我本是派人回家跟您说的,今日要晚些回去。”   谁知道许氏不在家,反而到了杨柳巷子。   折乌就站在旁边不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倒是许氏见了她,主动的道了声:“你跟蔓姐儿长的真像。”   她还专门跟她道:“不知道你是云州哪里人,说不得,我们还是亲戚。”   折乌摇头,“胥江人,不过,我们不是亲戚。只是碰巧罢了。”   许氏就笑笑,“也是缘分。有时间,就让蔓姐儿请你们到家里去玩。”   她最后对折蔓道:“上回,我记得你说你宅子里有一扇蝴蝶样的屏风想搬到家里去,今日有空,我便找人来帮你搬。”   折蔓笑着道:“多谢叔母,就在库房里。”   她上次只是说了一句,没想到叔母就记住了。她有些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惭愧。   于是两拨人,分了两个方向,走进了不同的宅子。   等进了宅子里,刘瑞云才舒口气,“你叔母还挺好的嘛。”   折蔓点头,“挺好的。”   折乌岔开话题,“醉仙楼的菜肴到了,咱们先吃吧?”   吃到一半,有人在外面敲门,折乌放下筷子去开门,却没想到是许氏。   她问:“夫人有事?”   许氏:“我……我找你,有点事情。”   折乌不知道该关门,还是关门。她不太想跟折夫人说话。   她就摇头道:“你可是要找蔓姐儿——”   许氏连忙道:“不是,我就只找你。”   折乌觉得自己也不能做的太过分,她道:“夫人有什么事情?”   许氏抿了抿唇,开口:“其实——你知道,我是你什么人吧?”   折乌差点没忍住,将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好险她忍住了,风轻云淡的道:“您是蔓姐儿的叔母,定北侯家的夫人。”   许氏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肯定知晓我是你的母亲了。”   折乌:“……?”   她将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许氏被关在门外,差点被撞了鼻子,看着这“闭门羹”,又继续敲了敲门,“你出来——我——”   这动静已经引起人注意了。   她不得不打开门,“夫人,请您不要胡说八道。”   许氏就拉着她,“我们去马车里说吧。”   屋子里,折蔓三人出来,问:“怎么了?”   折乌摇了摇头,“没事,折夫人刚刚想到,我可能是她某个亲戚,要跟我仔细谈谈。”   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折蔓就愣了愣,“啊,好啊。”   倒是刘瑞云琢磨道:“不是早查明白了吗?阿乌跟你们定北侯家没关系啊。”   但折乌已经跟着去了马车,她就不好说了,拉着刘天玉和折蔓继续回去吃,“待会回来问问阿乌。”   另一边,折乌被拉进了马车里。   她问:“夫人——您到底要说什么?”   许氏叹息一声,“我本也是不打扰你的,只是——你跟着太子殿下,我愈发不放心。”   她道:“你知道——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吗?”   折乌回答的很是认真:“殿下是个好人。”   许氏摇头,“你不知晓他,你知道吗?太子殿下……他是个让人害怕的怪物。你知道他之前的事情么?”   折乌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她十分的不高兴。   但她知道许氏突然到来,肯定不是她说的这么简单。   她就想听听她的来意。毕竟,折乌很肯定,她应当早就知道自己是谁的。   但这位夫人显然喜欢打哑谜,她只道:“你别看太子殿下对你这般好,他只是在利用你。”   折乌:“……?”   她突然就没耐心了。   她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带着一股从兵营里带出来的煞气。   “夫人只道太子殿下是个令人害怕的怪物,但夫人可知,我又未必不是亲情淡薄的怪物呢?”   许氏的眼神便立刻变了。   折乌就发现,她好像很害怕自己。 第54章 没良心   一回到太子府里, 折乌就跟太子殿下告状了!   她以前跑着奔向太子殿下,总是要在殿下的身前停下来,但如今哪里还要停,她扑在人的怀里, 还要蹭一蹭, 再满足的喟叹一声:“殿下——您真香啊。”   像足了一个老色鬼!   然后不等太子殿下发怒, 就挂在他的身上,环着腰道:“殿下, 今天定北侯家的夫人来找奴婢了。”   太子殿下沉下脸,将人一把抱起来往榻上一放, 本是想着自己先换件衣裳再跟她好好说后面的事情,谁知这姑娘色心大起,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双脚一弯, 缠着太子殿下腰, 反客为主, 将人给压床上了。   太子殿下气急, 恨恨的压着她的脑袋咬了她一口, “乖一些,孤去换件衣裳。”   见他是真气了, 折乌这才松开脚,松开手, 不过还是想要亲自给殿下换衣裳的。太子殿下有时候觉得,这姑娘做什么都急狠狠的。以前是学弓, 后来是学字,只要有时间,就想一口气吃成胖子, 便要不眠不休,也是要做成这事情的。   如今对他也是一样,得到手了,便想要一口气黏糊到一块,恨不能整天挂在他身上。   但他想归想,等到人又探索性的摸上他腰的时候,太子殿下很是习惯的低头扣住她的脑袋,让姑娘短暂性的失神了一会。   太子殿下就很是满意的牵着迷迷瞪瞪的人回了榻上,盘着腿问她:“定北侯夫人跟你说什么了?”   折乌选择了能说的给殿下听,“她好像想要认回奴婢,还说,奴婢应该是知道自己是她女儿的。殿下,奴婢总觉得她居心不良。”   太子殿下就道:“那你想去定北侯家吗?”   折乌摇头,“不去。”   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道:“那你便不用管她,交给孤便是了。”   折乌便不真的不管了。不过,她却对定北侯夫人的眼神有一丝丝的疑惑。   “她为什么会害怕奴婢呢?”,照理来说,不应该是那般的眼神。   太子殿下却想到了当年,他问:“一丝一毫也想不来了?”   折乌点头。   太子殿下就道:“那便不要想了。”   许是四五岁的年纪不记事,也许是——她本能的忘记了。   不管是什么,被狼叼走了,不论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太子殿下心思散开,准备再让人查查当年的事情,如此操劳,却回过神来,就见折乌正抓着他的手指研究。太子殿下正要说上她几句,就见她兴起,竟然欢欢喜喜的扒拉着他的食指放进嘴里咬了咬。   太子殿下冷吸一口气,压住身上的燥热,气的将人提起来放在腿上就打,狠狠的将她打了几下,打的人委委屈屈睁眼,他这才停手。   折乌被打了,也就老实了。她背着弓不去骚扰太子殿下,规规矩矩的射箭去了。临走前,还哼哼唧唧的嘀咕了一句:“美色误事。”   太子殿下:“……”   他真是太纵容她了。   不过人走了,他也好歹清静一会,太子殿下就在想今日早朝的事情。   沈琩投靠了他,这是意想不到的。他细细回忆自己做的那几个梦,发现其实可以从四皇子的封地在蜀州这点可以看出来,“上辈子”,沈琩定然是没有这般带着沈家帮他。   还有那个刘勇,明显是梦里不认识自己的,可是如今刘弘和带着他上门好几回了,第一回 见着他还战战兢兢磕头,如今见了他,会嘿嘿笑几句,也不再那般战颤心惊。   一切都在改变。但是随之改变的,还有其他的事情。   比如说,沈琩投靠了他,十分明显,皇上就给四皇子赐了一门侧妃。侧妃青州于家人,跟韩家在青州鼎足而立。皇上是因为知道他送了折乌去书院,跟韩先生有了关系,以为他是想拉拢青州韩家,所以直接将于家的人闺女赐予给了四皇子?   上辈子定然是没有的,不然四皇子的封地不会在蜀州。   所以,他仔细想想,定然是他改变了一些事情,那随之也改变了一些东西。   等下了朝,齐安那个蠢货就来他面前耀武扬威,还讽刺送了个侍女去接近韩先生,如此费劲心机,却还是不敌皇上转手送他一个侧妃的强。   太子殿下有时候就觉得,皇上之所以敢将四皇子提上来不怕反噬,就是因为他这股蠢。   不过蠢就罢了。太子殿下最恶心齐安的地方还是他的又蠢又毒。他只要想起齐安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就觉得眼睛不舒服。   但他已经很久没去皇后娘娘的宫中请安了。皇后娘娘应该是终于忍不住要打听折乌的事情,用母亲的身份困住他,说要给他选一门亲事。   太子殿下自然是要拒绝的,他说话气人,冷冷清清,一句:“母后若是想要儿媳妇不如就再生一个”刺激到了皇后娘娘年岁已大不能生育的痛处,立马就生气起来,一口一个孽障。   ——依旧是等他走了之后再骂的。   不过这回她是着实生气,骂的声音高了几许,太子殿下就听见了。   有时候,他会觉得,许是老天见他活的无趣,便送了折乌来做他的太阳。   一缕一缕照射进他的世界里,总算是有了些许味道。   如此诗意——太子殿下回过神来不由得笑出了声。   他从前哪里有过此种矫情的时候。   但他也就这么点时间矫情,门口噔噔噔的声音传来,他的黏人精姑娘回来了。   先是往右抛出弓箭,正好就挂在墙上,然后将披风散了,往左边一抛,扔在了榻上,再就是饿鬼扑食,往他身上蹭。这个年纪的姑娘,总是如此的热情。太子殿下被她蹭的直往后面仰,最后无奈的躺平任由她四处拱。   等姑娘拱完了,太子殿下才敢整理衣裳,她也躺在榻上,得寸进尺的很,“殿下,奴婢不想自称奴婢了。”   太子殿下给她小肚子上盖上小被子,“那你想自称什么?”   当然是“我”了。   她直接就说上了,“我以后赢了北直隶那帮子人,等被小太监们引上点将台的时候,也要自称属下。”   不过她最近也愁。   她问:“殿下——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跟秦将军一般啊。”   她志气还不小。   这话,她一点儿也不敢跟别人说。她倒不是怕别人笑她。而是你说了,别人也不能理解你为何有这种的想法。她就干脆不说了,等她做到了,别人自然就会知晓的。   韩先生说,天下大多数儿郎都不如她。   想到这里,她哼唧一声,得意偷着笑了笑。   不过她是敢跟殿下说的。她就道:“秦将军多大了啊?”   太子殿下好笑:“秦将军的儿子都比你大三岁。”   这个折乌知道。秦风还说他都要成婚了。   折乌翻个身侧躺着,“殿下,您说,江罕都能做校尉了,我也能吧?若是单论起来,我可不比他差。”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   她就来劲了。爬起来将小案桌和笔墨纸砚搬上桌子,“我不贪心,三年,我要拿这个校尉。”   太子殿下任劳任怨的给她在纸上写好:“三年,校尉。”   那时候她多少岁了?   该十八岁了。   折乌算了算,觉得自己这是年少有为。   她满意的再让殿下继续写,“再用三年,做个兵尉。”   那时候,她就是二十一岁。   一想到竟然二十一岁了!她就觉得自己的步伐可以再大一点。   “殿下——要不,我再努力努力,用五年的时间,就到卫将军吧。”   她皱着眉头。因为这一步里,她直接越过了都尉和中郎将两个官阶。   那时候,她多大呢?   她二十六了。   这下子,她也觉得自己不是年少有为了,索性步子再大一点,急冲冲的让太子殿下写上:“再用一年的时间,就到车骑将军。”   到这里,她觉得可以了。   “殿下——”,她小声的道:“刘家姐妹的父亲,也只是车骑将军呢。”   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不敢再往上了。   那一年,她也该二十七了。   整整十二年。   一个轮回。   太子殿下就笑她,“那你刚开始,还问秦将军的年岁?”   折乌一点儿也不羞愧,“我后面再努力努力,到秦将军的年岁,也是可以站在点将台的。”   她是欢喜满足的下了床准备去练字了。但太子殿下看着手上的纸,脸色突然一寒。   ——整整十二年,她没考虑过他在哪里。   这个没良心的。   太子殿下深吸一口气,到了晚间,承诺给她的辣子也不让吃了。只准她吃清淡的汤泡饭,这还不算,见着她夹肉吃的时候,就冷咳一声,折乌不明所以的将肉放下去,吃旁边的青菜。   她眼巴巴的看过去:“殿下?”   刚刚不是还很高兴的吗?怎么一下子就生气了。殿下的心,海底的针,她真是一点儿也摸不透。   太子殿下却自己夹肉吃了。他也不理她,只顾自己吃饭,看都不看她一眼!   折乌好生委屈。但是太子殿下发话了,她也不敢吃肉和辣子,只敢一碗一碗的饭吃下肚子。好在她之前是个连饭也没得吃的人,就是干饭也能吃的。她干脆不泡汤了,就白饭干嚼,嚼的太子殿下饭也吃不下去了。   他喊桑启;“让李太监送锅子进来,再加几碟羊肉,去了腥气。鱼红烧了,待会就端上来。”   ——只要端上来,就没有她吃不下的。   折乌就停下筷子不吃了。   她眼睛亮亮的,等锅子唰肉吃。   太子殿下真好!    第55章 养父母和弟弟   折乌第二天起床想摸摸殿下的腰, 被太子殿下避开了。   他连抱都不给抱了!   折乌垂头丧气的出门,在书院里面也提不起精神。她一点儿也不明白殿下为什么生气。但是刘瑞云却不肯放过她,将她拎到一边,小声的问:“定北侯夫人找你到底做什么啊?”   折乌也小声的道:“她说可能我是她亲戚, 但是我们聊了一会后, 她就觉得可能弄错了。”   刘瑞云叹气:“我还以为你们真有关系呢。”   折乌;“云州胥江那里, 十个就有八个姓折的,我们村里也有跟我长的像的。大家往上数一百年, 都是一个祖宗。”   这个刘瑞云倒是知道。一般而言,有时候一个村里都是一个老祖宗, 然后祖祖辈辈分支,这才成了村。她也就没有多想,只是回去的时候,还跟刘天玉嘀咕:“你说这定北侯家的夫人也是, 都没弄清楚的事情, 她干嘛这么急冲冲的来说, 惹的阿乌心里都不高兴了。”   她还以为是折乌知道不是自己的亲人伤心了才这般的垂头丧气。   但是刘天玉却觉得应该另有缘故。不过折蔓就在不远处, 她们不该说定北侯家的坏话, 毕竟,折蔓是定北侯夫人养大的。   刘天玉看过去, 却见折蔓也是心绪不佳,她看看这一个个的, 觉得自己好歹比大家都大,便走过去问折蔓, “你怎么了啊?”   就凭折蔓对威远候家的态度和那天怼威远候家姑娘的话,她还是觉得折蔓是可以相交的。   而且,刘瑞云跟折乌的性格相似一点, 刘天玉觉得自己跟折蔓比跟折乌能更合得来一点。   折蔓接受她的善意,但却不能直说。她只道:“今日早上来的时候,又遇见来威远候家的姑娘,凭空置了一番气。”   刘天玉皱眉:“她怎么胡搅蛮缠的。”   折蔓倒是能理解她,“刚开始我以为要跟她家结亲,对她是百般答应的,毕竟我嫁她家是高嫁,对小姑子自然是哄着捧着,如今她家哥哥摔断了腿,家里一团糟,她‘好心’来求我回去,我却置之不理,自然是嫌弃她家了。她怨怼几句,我倒是也无话可说。”   当初,得知她要嫁到威远候府,宗三姑娘也没说自家家世高而看不起她。   刘天玉就笑道;“你说话倒是直接。”   折蔓见刘天玉信了,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她还在想昨日定北侯家的闹剧。   昨日,用晚膳的时候,折蔓不小心提起了折乌。说到相貌相似的时候,一直在国子监忙着跟同窗编书而半月没回家的折朔感叹道:“若是阿霁还在,就是折姑娘这般的年纪,她也跟祖母长的七分像,当年回去,祖母是最疼她的。”   这话一出,折蔓就知道糟糕了。果然,叔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饭也不吃了。蕊姐儿不明所以,问:“阿霁是谁?”   叔母便扬长而去,叔父叹气,让以后在家里别提起这个名字。   折蔓知道折霁是谁。   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是她小时候,她的母亲抱着她,道:“你跟阿霁长的是最像的,你跟着去你叔母家里,就当自己是阿霁,别惹你叔母不高兴,也别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折蔓自此,就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但是不敢提起。   那是母亲说,因为定北侯夫人当年,曾看见自己的女儿被狼群叼走了,心里受了创伤。她当时看见的叔母,就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帐子,梦里时常要做噩梦惊醒。   在云州的山崖下面被狼叼走了,自然是没有生还的可能性,听闻当年叔父找了很久,只找到一件沾着血迹的衣裳。再后来,这事情提起来毕竟不好,就对外说是早逝。   慢慢的,也没人提起这个人了。就是每年折霁的忌日,都只是叔父带着折朔阿兄去长命寺点的长明灯。就是蕊姐儿,也没告诉她,她还有个阿姐叫折霁。   上次折蔓见到折乌,回到家便说了。叔父本来要去亲自见见的,不过叔母跟叔父单独说了一会话之后,这事情就没了后文。后来叔父单独跟她说以后不要提那位折乌姑娘。   她问:“万一她就是呢?”   叔父叹气道:“你叔母那日跟我说,当年,她是看着阿霁被撕咬的。所以才受了那么大的刺激。”   “我倒是也想那是我的女儿,可那不是。咱们就不要再提了,免得你叔母再伤心。”   折蔓就没有在家里提过折乌的名字了。   直到这次。   她可能最近实在是太放肆了,所以才失去了警惕心。   折蔓叹气一声,正要打起精神,刘瑞云又钻了过来,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哎——蔓姐儿!我记得当年,折夫人的母亲和定北侯的母亲,是堂姐妹啊!长的也很是相像。”   这个倒是。折夫人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江南许家老夫人和定北侯的母亲,如今的折家老夫人,都姓黄。当年是黄家的一对姐妹花。后来,两人又分别嫁给了折家和许家。   最后,两家又成了儿女亲家。   刘瑞云倒是最这些祖辈的事情不感兴趣,她只是猜想,“阿乌不是你们定北侯家的人,说不得就是许家,就是黄家的人啊。”   阿乌如此伤心,刘瑞云迫切想给她找个亲人出来。   刘天玉一听就觉得妹妹真是个想一处是一出的人。她狠狠的瞪了妹妹一眼,“你没跟阿乌说吧?”   刘瑞云:“没说,我哪里那么不靠谱啊,没影的事情呢,我可不敢胡说。”   她说话气冲冲的,折蔓听了一僵,摇头笑道:“好歹顾忌我在这里一点。”   她如此说,刘瑞云就有些不好意思,道歉道:“是我的错。”   折乌坐在一边背书,她不知道其他三个旁边讨论她的身世,只一个劲的想多记住一点东西,她明天就要去北直隶了,马车上面还想当着殿下的面给殿下雕个小玩意,哄哄殿下。所以明天的功课,她今日就要完成了。   她的时间真是太少了!要是人的日子可以自己操控长短就好了。   韩先生带着山长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了折乌认真的模样。她满意的点头,召集四个姑娘坐一块,介绍道:“这是施山长。”   施山长是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头。也算是灵山书院先生里,唯一一个男先生。最近一直出门游玩,没有在灵山书院里面。   施山长着重看了看折乌和折蔓,笑着道:“倒是见着活的没血缘却长的像的了。”   折蔓最先说话,她很喜欢山长的画,道:“学生的兄长有一副您的真迹。”   施山长很是得意,“多少银子买的?”   折蔓:“一千两呢。”   施山长就叹气一声:“已经被卖的这么低了么?老了,老了,竟然还要遭到如此的不公,真是老了。”   他说完又道:“好好珍藏老夫的画吧,等老夫死了之后,青史留名,这画必然是要价值万两的。”   折蔓就不好接这画了。不过,没见识的折乌倒吸了一口气!   她真是没想到,一幅画竟然能卖这么贵!她立马提起了精神,在她心里,太子殿下时常也作画,作的画简直就是天下仅有的好!   她眼巴巴的看着山长,施山长还以为那是崇拜的眼神,飘飘然道:“你可是有什么问题?”   折乌如今觉得自己已经聪慧不少,说的话也十分婉转,她问:“山长,您见过太子殿下的画么?”   施山长点头,“见过。”   折乌:“山长觉得太子殿下的画如何?”   施山长客套道:“……不比老夫的差。”   太子殿下的画是太后亲自教的,确实不差,但是好也没好到哪里去。殿下对此道并不精通,还不如四皇子画出来的画好。不过,他是不敢说这话的,于是又夸了一句,“太子殿下人中龙凤,做什么都是首屈一指。”   折乌笑了。   她没问题了。乖乖的退下,让刘瑞云跟刘天玉继续跟山长说话。   施山长:“……”   听见夸太子的话,就这般高兴?   不过,他这回特意来丙字院,就是为了看折乌的。上一回,皇后发了命令,要将丙字院撤掉,施山长百般想法子,却还是不行,好在他以为这丙字院就要在自己手上没掉的时候,太子殿下给他送了一封信。   那信简直让他高兴的差点就要飞起来,当夜收拾东西走人。既不得罪皇后,也不得罪太子。   施山长能走到今天,也是靠他的圆滑。   不过折乌不知道这些啊,她欢喜的回到太子府里,跟桑启道:“以后殿下的字画,都不要丢了吧。我全给收起来。”   桑启不明所以,但一点儿也不敢反驳,“那我给你找个箱子。”   折乌点头。   那都是银子啊!她现在只要一想起殿下随意的将画好的画丢在篓子里烧掉,她就心痛!这痛不亚于她知道自己雕刻的木头是红叶李。   太子殿下还没回来,她就先去水榭里练弓箭和其他的兵器。不过,她途中遇见了晴云跟小喜子。   她问:“你们这是去哪里啊?”   小喜子主动道:“顾大人的贴身小厮是我的同乡,正在外院等我。”   晴云是要去外院整理殿下的私库。   折乌就跟两人道别,不过等天黑的时候,她还是没看见小喜子回来,倒是碰见了桑启慌慌张张的来请她过去。   折乌问他:“怎么了啊?”   桑启实在是犹豫。但他也不敢瞒着,道:“——外面来了人,说是你的养父母和弟弟。” 第56章 养父母其人其事   他们怎么来了?   折乌冷下了脸。她觉得自己的脾气又忍不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竟然能再遇见这一家子人。   她问桑启:“怎么来的?”   桑启其实冤死了。若是他先遇见的折乌养父母,定然是不会将人放进来的。他就是再蠢,也是知道折乌的养父母将她卖了,她能再养人家?   那太子殿下也不会如此宠爱她了。   所以, 桑启是决计不会带人进来的。人是小喜子带的, 说是在跟狗子说话的时候, 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 个个看起来可怜极了,谎称自己是折乌的同乡。   一打听, 确实是。他们也不说自己是折乌的父母,只说是一个村里的,听人说折乌进了太子府里做侍女,便打听着来了。他们留了心眼, 小喜子今日却是放松了警惕, 想着将人先带到耳房候着, 他自己来问问折乌要不要见。   有时候在外面, 同乡就是亲人。可人刚带进去, 他们就说自己是折乌的养父母。逮着人多的地方跑,小喜子当时脸就白了, 可他们这些人,并不知道折乌跟养父母的事情的, 只觉得大事不好,让人将人押住, 却不敢打骂。   碰巧今天李太监不在,小喜子毕竟经验不足,只得去找桑启。桑启腿都软了。   这种人, 怎么能领进来呢?可领了进来,别人是看见了的,他白着脸,也不跟小喜子置气了,只道:“咱们这条命可能保不住了,就算保住了——小喜子,你收拾好东西吧。”   小喜子当时没忍住跪下了。   他知道事情严重,可也没想到严重到这个地步。桑启也顾不得上管他,找了折乌,脸上一个劲的冒汗,背后都惊吓的湿透了。   折乌本来挺气的,可见着桑启这般,等走出去,发现跪在外面战战兢兢,唇色乌紫的不像个人样的小喜子时,吓住了。   她喊道:“这大冷天的,你跪着做什么啊?”   小喜子心里哆嗦,可不敢哭,想说句话,却觉得喉咙发不出声音来。   折乌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个大坏蛋。她哭笑不得,“你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折乌敢这么说,小喜子不敢起。   他半响才抖着嘴唇道:“——奴才,不是,故意的。”   折乌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敢起,她就喊桑启背着他,“估计是跪久了,你背着他回去躺着吧。”   桑启心里就松了一口气。有了折乌这句话,太子殿下至少不要小喜子的命。   他弯下腰,直接将小喜子抱了起来,喊晴云,“你来背他,我跟着折姑娘去外院。”   他不放心任何人跟着,必须要自己跟着才行。   之前的事情,还能推给小喜子,可是自己知道了,还让折乌出事情,他也是要被卖出去的。   出了这么一岔子事情,折乌心里对于养父母出现在太子府里的愤怒就少了许多。   她想的反而是——千里迢迢,他们怎么来的?   寒冬腊月里,从京都到云州要一个多月的马车,他们肯定是没银子租马车的。难道是走了半年的路?   她心里想的多,连带着想到了许氏。   许氏刚来,养父母就来了,她觉得有些巧。   她沉着脸,自然而然的想:这是不是针对太子殿下的啊?   许氏一直在说太子殿下的坏话。   她没听,然后就来了养父母。   她如今已经颇有些威严在,如此沉着脸,进门的时候,养父折大富就被镇住了。养母金翠莲倒是有些动情,许是见着她穿的如此好,连忙带着弟弟折金宝扑过去,“阿乌啊,可算是找到你了。”   折乌仔细看着三人。   他们如今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折大富,常年满脸横肉,穿的吃的,都全家最好的。就是折金宝,也没他吃的好。   但是此刻,他瘦的不成样子,只是依稀可见当年的模样。   养母更瘦,可以说是瘦的皮包骨了。倒是折金宝,看起来倒是没瘦多少。   他们三个人都黑的不成样子,看脸上还有冻伤,折乌想着,他们会跟她说什么话。   ——是怎么来的呢?   若是被人暗中送来的,那就是用马车送的,用时一个多月。若是他们自己走来的,从云州走到京都,要多久?   她皱起眉头思考这些从来都没想过的问题。   但她这股样子,就是不怒自威。金翠莲哭的更加可怜,“阿乌啊,当时眼看咱们家活不下去了,这才想着送你去好人家享福,如今看着你这般好,阿娘心里也就放心了。”   折大富也反应过来了,他早就没了那股在山脚下的家里说一不二的气势,懦懦的像个老鼠过街一般,“是啊,是啊,总算是找到你了。”   折金宝也紧张的伸出手,抓了抓折乌的裙子:“阿姐——金宝想你了。”   眼看一家三口越哭架势越高,她却心如止水,只问一句:“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折大富抹抹眼泪,“多亏了从云州回京都述职的李大人,路上碰巧遇上了他,听我们说要找女儿,所以就带着我们来了。”   “是啊是啊,我们是刚到的京都,李大人给我们指了一条路,我们就来了。”,金翠莲。   折金宝怯怯的喊了声:“阿姐,金宝饿。”   折乌不信!   她问:“你们找我做什么?”   金翠莲就道:“我们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来找你的,你如今富贵了,手指缝里漏出一点来,就够我们活的了。”   折大富瞪了金翠莲一眼,嫌弃她说话不好听,“我们当时也是着急了,你到好人家去,我们也能活下去,可卖了你我们就后悔了,阿乌啊,我们养了你十年,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你还记得吧——我第一次捡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合该是我的女儿,将你捡回去,自己都没吃的,都要给你吃。”   这些话,折乌以前经常听。   不过这一般是金翠莲说的。   她只要不听话,金翠莲就说她当年要不是被捡回去,怕是早就被狼吃了。刚捡回去她的时候,她整个人不成样子,呆呆傻傻,就是个傻子。他们也没放弃过她,给她吃,还给她看大夫,用光了家里的银子,这才救了她一条命。   这种话,从前的她信了,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生气。   怎么就能那么蠢被骗呢?   就养父养母这般的人,怎么可能舍得拿银子给她看病?   她如今再听着这些,只觉得自己从前的可笑。也觉得养父母可笑,竟然还想拿这些话来让她感动。   她不说话,也不笑,也不哭,只跟桑启说,“先带下去吧,不准他们乱说话。”,她说完就走,步子大且快,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桑启愣了愣,然后懂了。   等折乌转身出了门,他嘿了一声。折大富回神后也还暗自欣喜——折乌看起来说话很有威势,这趟算是来对了。   他正要说几句,就见桑启笑呵呵的道:“太子府里,不准高声说话,不然——杀无赦。”,见人被镇住了,又道:“我先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这是太子府里,折姑娘肯定是要禀告过殿下才能再见你们的,这是规矩。”   折大富到底只是一个乡野小民,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他连忙拉起金翠莲跟着走。他们三人走的时候,也不敢乱看,只要眼神乱飞,桑启的眼神就过来了。   等带人到了偏僻的屋子,让人进去,就将门从外面锁了,“太子府里,规矩森严,你们初来,晚间是不准出门的。”   他站在门外道:“你们也不能说话,一说话,别的地方就听见了,若是扰了太子殿下的清静,怕是也要掉脑袋的。”   这般森严!   跟他们刚进来的那会太不同了。   折大富被锁了也不敢有怨气,只吓的战战兢兢,“小的知晓的,只是我那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见我们啊?”   桑启就道:“这事情,还要禀报太子殿下呢。殿下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折大富不懂,但也放心了。能来就好。   但等了一会,他才发现不对劲。就一间小小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看起来之前是堆杂物的。四周都是瓶瓶罐罐,让冬日里显得更加的寒冷。   这屋子里也没个被子和可以暖和的东西,只能干受着。   更等了一会,也没个人来送饭,折大富想敲门,却刚动了动,就听见外面好像有侍卫老爷走动,刀剑的声音擦着衣服,让他不敢动了。   折金宝就喊了一声:“阿爹,我饿。”   金翠莲连忙捂住儿子的嘴巴——她也听见刀剑出鞘的声音了。   三人又冷又饿的缩在角落里,丝毫不敢动弹。   另一边,桑启找到折乌,仔细的说之前的事情。   “我刚都问清楚了,小喜子没长心眼,只以为是老乡——当初,他的那个老乡,就是顾大人的小厮 ,狗子,也就是这样被领进了耳房。”   “碰巧今日狗子找他说话,他在门边碰见了,便问了几句话,见他们连你小时候的事情也说的出,心中就信了几分。——他们还说,你自小还得了他们的照料,允诺过以后你有银子了,要还他们的。如此一来,他便觉得是你的同乡,不敢得罪,万一他们于你有点同乡情谊呢?他领了人,别人见着了,自然也给他几分颜面,都没拦着。”   “他领的也是耳房,但也来不及了,见了人,那三人突然嚷嚷说是你养父母,再拦着,怕是话传出去,更要糟糕。小喜子就将人口里塞了东西,连忙找了我,我就来找你了。这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折乌就点了点头,“你去照顾小喜子吧。”   桑启就点头下去了。   折乌专心的想这件事情。等到太子殿下回来的时候,她一个猛扑过去,严肃的跟太子殿下道:“殿下——我说一件事情,你别害怕。”   太子殿下自然是得了消息才赶回来,他冷声问:“阿乌,你可还好?”   折乌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好的,不好的是太子殿下。   她着急的道:“殿下,我猜着,这事情肯定是冲你来的。”   她拿出自己思索时用的纸,太子殿下接过一看,发现上面写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许氏,折大富,金……金什么莲?   太子殿下问她:“这是什么字?”   折乌看了眼,“翠!”   “错了。”,太子殿下道:“多了三笔。”   折乌被他说的瞬间紧张起来,她竟然写错字了!连忙改正,也不让殿下看别的地方了,指着最后自己得出来的结论道:“殿下,我怀疑是你的对头让他们来使坏了。”   殿下对她这么好,万一她是个傻子,相信他们来对付殿下怎么办?她这么厉害,殿下根本经不起她一锤子嘛。   太子殿下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哼一声,低头看了看,便见纸最后的地方写着两个字:齐安。   他笑了。 第57章 穷鬼   “为什么觉得是四皇子呢?”, 太子殿下问折乌,“这里面,可没四皇子的影子。”   这还需要影子吗!四皇子想自己当太子的心已经是路人皆知了。   折乌又去搂殿下的腰, 然后手往上移, 朝脖子上一环, 双腿一盘, 就这样吊在殿下的身上不肯下来。殿下昨天生气, 她今天早上都没摸到殿下的。   这会子终于见了太子殿下的一点笑颜,自然是要使劲手段占便宜,她头埋在殿下的颈项之间猛吸一口, 满足的道:“我就觉得是他。”   费尽心机的,不是四皇子是谁?四皇子那么坏!   太子殿下哭笑不得,将人就这么抱着走到榻上, 坐下来换了个姿势,认真问她:“不伤心?”   没头没脑的, 但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折乌摇头,“没有伤心,刚开始只是愤怒, 后面连愤怒都没了,只觉得若是真被找来的, 那他们怎么能把我看的这么傻呢?我有那么傻吗?”   她耿耿于怀的,是定北侯夫人这么冒昧的来找她,用母亲的名义, 用担忧的口吻说殿下的坏话。   她生气的是,养父母那般对她,为什么还有人找他们来见自己呢?   “他们会以为我会感动,会痛哭流涕吗?”   可她真的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太子殿下想, 这样也好。   无论是哪个朝代,愚孝的都多,姑娘家的没见识,被人看轻了,便以为各个都是蠢蛋。   他就摸着阿乌的头发道:“不是他们觉得你蠢,而是觉得你会因为血缘关系,会无条件的听他们的。”   不过,这事情,也是太子殿下的疏忽了。   他道:“孤当时只留了人看住他们,如今他们到了这里,怕是孤留住的人,也被人收买了。”   折乌有些好奇,“殿下——您当时,还留了人看住他们吗?”   她美滋滋的,“那时候,您是不是就欢喜上我了?”   不然,他为什么要留下人看住一个侍女的养父母呢?   太子殿下哽了下,淡淡道:“孤只是习惯罢了。”   习惯就习惯吧,她忍不住捉住殿下的手啃了口,又咬了下,道:“殿下,您说,如今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   太子殿下并不知晓。   他对他的养父母动过杀心,但因为那是她朝夕相处过的人,他并不愿意自己给自己挖下一个坑。   姑娘年纪不大,心性不稳,今日是这般,明日就可能是那般。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留下不是什么大事,除掉却可能出事。   谁知,却让人找了空岔,带到了京都。   他叹了一口气,“你如今,对他们是如何想的?”   折乌就发现,太子殿下对她其他的事情,都会果断而坚决,可唯独在亲人这事情,总是显得犹豫不决。   他在犹豫什么呢?   他曾经三次问她要不要去定北侯府,这次,也是第二次他问,她对养父母一家是怎么想的了。   折乌就想到了太子殿下的亲人。   皇上和皇后明显偏心,唯一的弟弟也想夺得他的位置,只有一个祖母,还算是对他好。   他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曾拥有过,所以以为对她不能感同身受,每次遇上了关于亲情的事情,就要问一问呢?   折乌不知道自己猜对了没有。但她知道,殿下是因为在乎她,所以才这般的。   她又要去钻殿下的袖子了。   殿下怎么能这么好呢!她要好好的报答殿下。   见她不说话,掀起他的袖子又要钻了,太子殿下无奈的将手抵制住她的小脑袋,“别转移注意力,快说。”   折乌就不满的道:“我还没想好呢。”   她只想到了一点,“他们不是觉得我是傻子么?那我就做一回傻子给他们看看。到时候,看他们是套我的话,还是我套他们的话。”   太子殿下气笑了。合着想了这么久,就是将计就计?   不过她也该历练了。这一回的人,给她做练手正好。   他就道:“那孤不管了?”   折乌点头,“殿下,您别管了。”   她露出尖尖的小牙齿,一边又去捉殿下的手,一边狠狠道:“韩先生教了我好几招兵法,我还没用过呢。”   纸上谈兵终觉浅,还是得自己做一回才知道。   太子殿下就不问了,“你需要什么人?”   折乌:“殿下,我知道你有暗卫,能不能借一个给我啊?”   太子殿下点头,“孤允了。”   折乌就不想理这事情了。她跟殿下说起明日去北直隶的事情,“战利品还是银子么?”   太子殿下:“是。其他的都不值钱,那些将士们,大多是寒门出身,给他们银子,比给其他的好多了。”   折乌就觉得没有谁能比她更知道这战利品的合适了!银子,是最好的!看看,她都买宅子买了地了。   太子殿下:“你去北直隶了,那三个人怎么办?”   怎么办?饿着呗。   她才不管呢。“只送一些冷饭冷菜就行——再加一个热馒头。”   这个热馒头给谁?   以前肯定是给折大富的。但是如今,只看折大富面黄肌瘦,而折金宝却没瘦多少就知道,这一路上,肯定吃的是三人里面最好的。   至于为什么,折乌发现自己一下子就能猜出来了!她暗戳戳的跟殿下小声说,“养母会哄人,她哄的我一直给她干活!”   “这回,她肯定会跟养父说,她们都老了,生不出儿子了,就这么一个儿子,是老折家后面的根,就是他们都死了,金宝都不能出事情。”   太子殿下太懂这句话的力量了。   他瞬间明白,“原来如此。”   但如今不一般了,如今他们有了遮风避雨的宅子,养父就不会示弱,反而会要那一个热馒头。   养母呢,定然是想给金宝吃的。   金宝会哭。养父就会不耐烦的想打人了。   “殿下,您看,有时候一个热馒头就能让他们反目相向,人都是这般的,只看的见自己的利益。”   所以,若真是四皇子做的,那他怎么会觉得这种人,会说动她对付殿下呢?   她小声的嘀咕了一声,“殿下,四皇子真蠢啊。”   太子殿下笑了。   折乌就提醒殿下去查定北侯夫人的事情。   “她突然来认亲,肯定是因为有人跟她说了什么,或者她收了他们的好处。”,她道:“殿下,您去查查吧,说不得能查出些什么人来。”   太子殿下终于忍不住堵住了她这张说个不停的嘴。   等满足的抬头,便忍住满身的旖旎站起来,轻轻的在她的脑门上弹了弹,“这还用你说。”   折乌跟着爬起来,蹭过去,“殿下,是谁啊?”   “你不是猜到了吗?”   “真是四皇子啊?”   “是啊——”   “那我是不是很聪明?”   太子殿下嗯一声,再打掉她的手,“孤换件衣裳。”   折乌就吹了声口哨,“你换嘛。”   太子殿下的脸就沉了下去。   折乌马上捂住嘴巴,也不敢再缠着殿下了,开始转移话题,“殿下,这次江罕那几个,还会一起吗?”   太子殿下冷言冷语,“会。”   折乌就觉得这话题转移的不是很好,殿下明显更不高兴了。   她只好哄他,“殿下,您看看,这是我明日要给你做的簪子。”   她木头都是买的最好的!   “一两银子呢。”,折乌将木头掏出来给殿下看,“但是殿下,你最近都没送阿乌东西了。”   太子殿下看了看木头,不接话茬,只道:“这木头看起来可不只像一两银子的模样。”   那是当然了!   折乌为了让摊主少一点银子,磨了那摊主好几日,还给摊主雕了好几根簪子,才换来了这么一块木头。   一个穷鬼,妄图养太子殿下,她也是不容易的。 第58章 四皇子的计划   第二天走的时候, 折乌没看见小喜子。   她偷偷的问太子殿下:“是受了罚么?”   太子殿下给她夹了一块肉,“他这回是带了这三个人来,要是下回, 带了其他的人呢?”   他将人放了出去, 给了银子, 让他回乡养老去。   小喜子是李太监临时提拔起来的, 看重的是他的情和义, 但是李太监没想到,情义也能害了他。   他走的时候,李太监就忍不住骂了几句, “本想着留你养老的,如今你倒是走在我的前头。”   桑启也跟着来送,倒不是很伤感, 小喜子走了,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道:“李爷爷这话说的,好似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太监就头一回瞪了眼桑启,“你小子少打浑。”   他转过头又叮嘱小喜子, “前些日子送晴空走,咱们还说她苦。可现在想想, 她苦什么呢?她这些年攒下了那么多银子,如今出去了,殿下也给了银子, 她拿着那银子,回乡找个人嫁了,买了地,好日子在后头呢。”   越说心里越憋屈, “可咱们太监呢,断了根的,回到家里,谁都嫌弃,这没根的人啊——”   桑启连忙止住他,“李爷爷,可不敢乱说。”   这要是被人听见了,能得什么好果子吃。但李太监今日实在是憋屈的很,喝了几杯酒,说话的调调也悲凉了几分,说的桑启心里也凄凄惨惨起来,道:“嗐,当年咱们被断了命根子送进皇宫的时候,就该想到这时候。”   结果小喜子没哭,他们两个倒是先抹了泪了。   小喜子就道:“李爷爷,我笨,您还提携我,小喜子是记在心里的。您老也别伤心,人总有活法,小的出去了,好好的置办家产,到时候接您出去团圆。”   这话说的李太监暖心,当着桑启的面就要认小喜子做孙子。还是桑启劝住了,让以后再说这些,当务之急,还是趁着夜色走了,免得殿下第二天起来被折乌问住。   “折姑娘肯定是要问的,若是你还没走,她定然是要为你求几句情,但你惹了殿下的眼,是不能留了,她帮你求情,反而会害了你。”,李太监细细分析给小喜子听,就怕他心里一个不情愿,记恨上折乌。毕竟,这还是折乌的养父母闹出来的事情。   小喜子心里门清。他感激李太监的好意,连夜收拾包袱走了。   李太监第二天见着折乌,见她问:“殿下说小喜子已经走了,我就不送了。若是你以后还碰见他,就帮我将这个给他。”   她拿出了十两银子给李太监,“放心,这事情,殿下知晓的。”   太子殿下走出来的时候,这事情已经了结了。折乌手里捧着她和殿下要在路上看的书,蹭蹭蹭上马车,将书放下后,殷勤的给太子殿下撩开车帘子,然后将小暖炉塞进殿下的手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有半点停顿。   太子殿下就拿出一个小账本,在上面添了句:“欠银十两。”   折乌肉疼的笑,“殿下,您还真记在纸上啊。”   太子殿下冷笑,“不然呢?”   折乌就去搂殿下的脖子,蹭他的脸——她发现自己只要这样,殿下就会得意起来,弯起的眼角,微微抬起的下巴,都在说:再蹭一会!   她蹭完了,就求殿下减点银子,“我一个月才多少银子呢?殿下,只欠五两好不好?”   太子殿下捞起她搂怀里,却正经极了,“坐好了,别这般乱动。”   折乌就哼哼唧唧的叹气,“小喜子也是无妄之灾嘛。”   不过,这事情过了就过了,她还跟殿下说桑启和李太监会怎么对付折家三个人。   “李太监是真把小喜子做儿子养的。”,她道:“就这般走了,小喜子错一半,但是折大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折大富心里知晓,若直接说是他养父,说不得就要被警惕一番,但要说是同乡,便也没什么了。云州大灾,不少人被卖了,有几个同乡并不奇怪。   她将人扔在院子里就没管了,李太监和桑启那么聪明的人,定然是闻风知意,折大富他们不说受什么苦,但是好日子肯定是没有的。   中午吃午膳的时候,折乌下去找了桑启和李太监,她想要一点辣子。太子殿下最近咳嗽,吃的就清淡,但是她想吃。于是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求着殿下让她来拿辣子。   太子殿下本是不准她吃的,最近她火气大,若是再吃下去,怕是嘴里又要烂了。但到底经不住她缠人,“就只准吃午膳。”   折乌欢快的来了。她如今跟太子殿下之间的小动作,哪里能瞒住桑启和晴云等人,已经是将她当正经的主子看了,见她过来,就道:“下回别自己过来,奴才送过去就行了。”   折乌本是想说一句不用跟她自称奴才,但是想了想,她说了,怕是他们也不会应,反而会更加惶恐,她顿了顿,就哎了一声。   但回去的路上,却碰见了顾大人和他的那个小厮狗子。   折乌还是打了招呼,“顾大人。”   顾元培正好愁着怎么巴结上折乌,上回送了她合欢花簪子后,他继续送,殿下却不收了。他收礼,他却一时间帮不上太子殿下什么忙。他打的是跟四皇子为敌的旗号跟了太子殿下的,也曾经好几次递了四皇子的“消息”给太子。   但每一次,太子殿下都只是看过,听过,然后一脸:就这些吗?   顾元培心里就更加着急!他不能再没进展了。他这次计划着,想给太子殿下漏个“大消息”。   不过无论太子殿下那边如何,折乌这边是一定要搭上线的——谁让太子殿下其他的都正常,只要对上折乌的事情,就不正常了呢?   他跟四皇子商量后,决心将折乌的养父母弄到京都来。   顾元培去做这事的时候,留了心眼,将折乌里里外外的查了一遍,还真让他查出些东西出来。   折乌很有可能是当年定北侯家的那个死去的女儿!   他当即跟四皇子说了,本是想谋定而后动的,谁知,四皇子竟然直接找上了定北侯的夫人。   顾元培觉得打草惊蛇,但四皇子却道:“她亲生母亲说的她不听,那养父母再说一遍呢?”   顾元培几乎立马就知道了四皇子要做什么。   四皇子就笑了,“齐楼不是将她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吗?还要送她去书院,还要送她去北直隶练兵。啧,这跟养个属下有什么两样?”   “本殿自然能直接将人杀了,给齐楼一个不痛快,但是,这有什么意思呢?”   四皇子觉得自己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他道:“本殿早就想好了,这次,要玩,就玩个大的。”   顾元培琢磨道:“您是想,让那个折乌,杀了太子?”   四皇子端着酒一口倒尽,“有何不可呢?她再是痛恨养父母,可那也是养了她十年的人,若是这些人,被太子杀了,你说,她会怎么样?”   他说完就笑了,“养父母不行,本殿就让定北侯夫人将她带回去好好养护着,她不是从小没受过天伦之乐吗?那就让她感受感受,最后,这些人都因太子而死,被太子所杀,你觉得她会怎么样?”   四皇子愉悦极了,得意道:“你说,太子亲手教出来的人,他的枕边人,骑着他送的马,用着他送的弓箭,一箭射穿他的胸膛——”   “顾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太子会疯。   顾元培心里打了个寒颤,躬身道:“极好,属下愿助主公一臂之力。” 第59章 往事   顾元培所思所想是什么, 折乌并不知晓。但她若是知晓,定然会先撬开四皇子的头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水。但若是太子殿下知晓, 必然会一点儿也不意外。   从小到大, 四皇子就是这种又蠢又毒的货色。但他是皇子, 他想干的事情,从来只有干成的,就算是干不成,他的心腹也会帮着他去做成。   这般的蠢货,但皇上却十分满意。他纵容, 四皇子就越蠢,越发狂妄自大。   太子殿下有时候就觉得完全不理解皇上的做法, 但是有时候又十分理解:只要不碰触到皇位, 不过死几个人,这在皇家, 并不算是大事。   皇家的事情,折乌这个年岁是不明了的, 她如今只是捧着自己的小辣肉酱小坛子, 准备回马车里跟殿下一起用膳。   不过顾大人显然是有话要跟她说,她就忍住想吃辣子的冲动,耐心道:“顾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   顾大人就将狗子扯了出来, “顾某也是今天才知道小喜子的事情。今日见狗子一直闷闷不乐,问了才知道, 原来是同乡被太子殿下……放了出去。他消息慢了一步,等知道的时候,小喜子就已经出城了。如今,他有一些存银, 想托姑娘来日送与小喜子。”   狗子也抹泪,“他被赶了出去,孤苦伶仃的,小的觉得太不容易,这些银两,就求姑娘找个法子,送去给他。”   折乌就不高兴极了!他们这话说的,还以为太子殿下怎么着小喜子了呢。   于是认真道:“小喜子走的时候,太子殿下是给了银子的,等他回到家里,买了地,盖了房子,这位……狗子兄弟,回乡的时候,再自己给他吧,没准能让他介绍青瓦匠工给你,也盖座房子。”   一个人买了地,何其自在,多好啊。   说完,心中又冷哼一声,鼓励狗子以后也买地,“我见你有这么多银两,想来是不缺银子的,才跟你说过来人的经验。你拿着这银子,多买几亩地,以后再娶个媳妇,生个娃娃,有什么不好?”   她说完就离开了,见了殿下,就跟他告状,“顾大人说的话还中听一点,但是那狗子说话,极为不好听。我便刺了他的心一下。”   太子殿下见她愤愤不平,不由得问:“你怎么刺他心了?”   折乌嘿了一声,“他的卖身契还在顾大人身上呢,奴籍是不能买地的。”   他要是想买地,就要先被放了奴籍,但是顾大人肯么?   那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她得意的昂着头颅,道:“殿下,晚膳也给吃辣子吧?”   太子殿下瞧得她的模样,让她张开嘴巴。   折乌啊的张开,“殿下,您看,没烂,可以吃的。”   太子殿下却迅速的朝里面丢了块黄连,“含着。”   折乌就欲哭无泪的含着不说话了。   但她懒洋洋的,也不想看书雕木头了,心中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婉转的问着太子殿下,“殿下,四皇子,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太子殿下扒扒她的头发,“怎么想知道他的事情了?”   折乌翻个身,头朝里面,抱住殿下的腰,“先生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太子殿下就笑了。她还真拿齐安做对手了。   不过说起四皇子齐安,太子殿下还是有许多话说的。   “他比孤少两岁。”,太子殿下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孤出生后,就被挪起了承明殿,由当今亲自养育,皇后心里应当是苦痛的,所以再次怀上了四皇子后,她心里极为高兴。”   所以生下来,见又是个儿子后,便将四皇子牢牢的拽在了手里,不肯让皇上养。   当时,皇上一颗心全扑在了他的身上,对四皇子并不在意,后来,他发现四皇子天资不高,极为愚蠢,便彻底将人给了皇后养。   皇后对四皇子是有求必应。不过当时,四皇子也只是用一个天资不高来形容罢了。   真正让他进入皇上的眼里,是他十二岁的时候,玩厌弃了斗蛐蛐,想换种玩法。   “他换了什么玩法?”,折乌好奇的问:“蛐蛐还能换什么玩法?”   她也是在乡间看过别人斗蛐蛐的。   太子殿下摇头,“他想玩的不是蛐蛐,是人命。”   “他宫里面,当时有好几个小太监,他就找了蛐蛐来,让两个小太监先抽签,选蛐蛐,然后便让人将小太监绑起来,口里塞了抹布。那两只蛐蛐就代表着两个小太监,若是哪一只掉了胳膊腿,他就让人把小太监的胳膊腿砍掉。若是那蛐蛐死了,小太监便也完不成了。”   折乌听的后背起了凉意。   她毕生所见,都没见过,甚至是听过这样的。   “难道就没人制止他么?”   太子殿下摇头,“有。那时候,冷宫后的枯井里,进了不少尸首,也就一两天的功夫,即便是瞒的再好,也会被人知晓了,于是这事情,就被皇上知道了。”   直到这时候,皇后才发现儿子不对劲。太后斥责她教坏了孙儿,皇后却担心四皇子受到惩罚,主动承担了罪责,而这种皇家丑闻,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人前。这事情,就这么瞒下了。   也就是这次,四皇子被皇上发现了。   但他又很快发现,四皇子只是在折磨人的法子上有不同的想法。   普通人杀人,是一把刀直接捅杀,但他杀人,却是要折磨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他玩得尽兴了,才肯罢休。   这种人,太子殿下是不屑于为伍的,可皇上却因为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抬了他上来,跟自己做对。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那段时间,是真恨不得一刀杀了这个亲弟弟。   他手段蠢毒,不按套路出牌,你说他脑子笨,但是他用起手段来,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死活,乱拳反而打死老师傅。太子殿下狠狠的还击了一次,才让这个蠢货停了一段时间手。   “——即便这般,皇上也是护着他吗?帮着他吗?”,折乌一颗心悬了起来。   “是。当今皇上……是个很矛盾的人。”,太自殿下皱眉,“四皇子所杀之人,都是无关紧要的太监宫女,都是平民百姓,再过分点,便是不受待见的达官贵人。”   “他就当做看不见,并不觉得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但是——我听说皇上很受百姓爱戴——他是个勤政的好皇帝。”,折乌不解。   太子殿下就道:“所以说,他是个矛盾的人,他从小就教孤,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爱护百姓。他在位这么多年,从不因病不上朝,从不懈怠朝政,每年赈灾,都狠抓贪官,只要发现人贪银子,便会株连九族。让百姓不至于被贪官所害。”   所以,沈琩这等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都对皇上十分敬佩,全心全意的辅佐着皇上。   折乌吸了一口气,“皇上——怎么会这样啊?”   说他爱民,可他又不爱民。   折乌还是第一次听皇家的事情,她总结道:“那看起来,殿下,您还是很厉害的。”   在这般的局势里面,太子殿下仍旧打出了自己的天地。   太子殿下却摇头,“阿乌——孤不瞒你,孤之力于皇上,不过是螳臂挡车,他如今乐意提个四皇子上来跟孤斗,若是哪天不愿意了,怕是孤也得被圈禁起来。”   折乌心狠狠的被提了起来,“殿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太子殿下笑了,“告诉你这些,不过是要你多多谨慎注意罢了。这一次去北直隶,你就该直接出现在人前,阿乌,你的光彩,是掩藏不住的。”   “人心复杂,人心易变,你一旦崭露头角,各方都闻风而动,打探的,攀附的,多不胜数。到时候,这一切,都要你自己去拨开迷障,认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折乌重重的点头,“殿下,阿乌会的。” 第60章 窄袖子   到了北直隶, 之前的一切阴霾就被折乌完全忘记了。她看着兵营里的马,兵营里的人,脸上再次露出笑容。这就好像是一种天性, 只有到了兵营, 她才能笑的比其他的地方好。   太子殿下去见秦将军, 折乌这回没跟着太子殿下,反而是自己去找熟悉的人。她首先看见了秦风和赵瑞,走过去,道了声,“这回, 咱们怎么比啊?”   自来熟的很。跟以前在太子府那副老实内向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韩先生之前就说过她,说她除去自己的本性之后, 若是愿意模仿, 那便是见人说人说,见鬼说鬼话。   虽然话说的不好听, 但折乌觉得这也算是间接的夸奖了。她发现,兵营里的人还是喜欢这般直来直去的, 便也放开了说话:“还是像上次一样大家一起吗?”   秦风稍微诧异了下, 便道:“不是。”   这回是比狩猎。人数没那么多了,只有二十个,且不是什么小队一起, 而是个人的作战。   胜利的标准也很直接,谁狩猎的猎物多, 就是谁。而且,这次赏的不仅是银子,还有一个小官职。   兵营里的将士们出身入死,除去保家卫国, 为的不就是银子和官职了?人人都想试一试,最后选出的十九个人里,无一不是佼佼者。秦风和赵瑞也是凭着实力进去的,至于赵天聪,他输了。所以今日才没来。   折乌算是内定。   她一听,心里就有些惭愧,继而道:“可有人对我………说三道四的?”   秦风笑了:“你上回那一顿打法,没人不服。”,这倒是真的,即便是江罕,也是夸了一句。   “单打独斗,我打不过她。”   有些人天生就是勇士,羡慕不来。   秦风说完,折乌就明白了,放心了,但顿了顿,她又接着问:“那也就是说——你们也是我的敌人吧?”   秦风:“……“,上回见折乌打别人,他心中在暗中笑,如今折乌好奇认真的问他是不是敌人时,他就笑不出来了。   赵瑞也跟着抖了抖:“你不会真想打我们吧?”   折乌嘿嘿笑了声,十分不好意思:“我会下手轻点的。”   殿下说,不要管平时如何,到了战场上,不同阵营就是敌人,下手不能手软,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所以,她肯定不会留手的。   但两人对她还不错,她就心虚的转开眼睛,“开席了。”   今日到的早些,夜色刚刚降临,秦将军就准备了酒宴,请了众人一起痛饮。   侍女们上了酒菜,折乌正好在秦风这里,便朝太子殿下那边走去,她轻声的喊他:“殿下。”   太子殿下心中不悦她今天跟别人说的火热,可殿下是个讲究人,他最是清冷孤傲的,面上不愿意露出半点,嗯了声。   他顿了顿,还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这是你喜欢吃的羊肉。”   折乌就不见痕迹的碰了碰他的手,然后欢喜道:“殿下,我今天要坐在那里跟秦风他们打听打听明天的事情,您不用管我。”   太子殿下:“………”   他本来要继续夹菜的手就停了,慢条斯理的,轻轻的,将筷子放在桌子上,“那你便去吧。”   折乌却拿起了他放下的筷子,夹了一筷子羊肉吃,“现在不去。”   太子殿下的唇角微微上扬,调子好似不经意的哦一声,“为何不去?”   折乌叹气:“殿下,秦将军有点抠门,除了您这桌,其他的桌面上都没几盘羊肉。”   根本就不够吃嘛。   太子殿下气笑了,合着这是来吃肉的!他便不理她了,提起筷子,却吃不下去。见人又欢快的走了,便也不吃了,惹的他旁边的秦将军看了好几眼——不是让专门准备烤羊肉吗?怎么不吃?   倒是钱将军,照例是有些阴阳怪气,“这天寒地冻,也不知道百姓有没有暖衣穿,也不知道穷苦的人,可囤够了柴火。”   秦将军:“…………”   就非要说这般扫兴的话么?   秦将军被气住了,但秦风却有些高兴,“总算是有人能治住我爹了。”   折乌正在奋力的跟肉作斗争,闻言道:“但比起钱将军,我暂时还是更倾向于支持你爹的。”   赵瑞就道:“为什么?”   据他所知,折乌也是寒苦出身,怎么帮着秦将军说话?   折乌就小声的道:“我敢说,这里的人,除了我之外,就钱将军吃的最多了。”,一边吃一边心疼百姓么?   这还真是!   折乌擦了擦嘴巴,继续道:“你再看看钱将军的鞋子,那鞋子亮亮堂堂的,准值不少银子。”   反而是秦将军,明显是双旧鞋子,都有些破损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你爹故意穿成这样,或者钱将军为了这次宴席,特意穿了新鞋。”,她摆摆手,“不过因为我今天只见了他们在宴席上的模样,不知道私下里是什么的,所以,我只是今日支持你爹。”   秦风就哭笑不得:“哪里有这种歪理。”   但仔细想想,也没错。赵瑞解释道:“钱将军为人不错,你道北直隶为何这么多穷苦出身的人登高位?就是因为钱将军在。”   但钱将军也有个坏毛病,“他太绝对了,见了跟富贵沾上边的人,无论你如何优秀,他都要讽刺你几句。”   赵瑞喝了一杯酒,朝折乌努了努嘴:“还别说,待会估计要讽刺讽刺你。”   折乌就又吃了块肉,琢磨了下,“我觉得他不会讽刺我。”   赵瑞和秦风摇头:“你是太子殿下的人,又跟我们坐在一起,免不了的。”   这句太子殿下的人让折乌甜甜的笑了起来,想当初,上次来的时候,她还没把殿下抱到手呢。   真是……真是……水平不够的她有点卡壳了,真是了半天,嘀咕了句:“真是物是人非。”   然后就抛开不管了,继续说前面的话题,她小声道:“我虽然是太子殿下的人,但钱将军还是大周的镖旗大将军呢!都是一样的——再说,论起来,钱将军有多少宅子和地啊?”   这个秦风还真知道。他道:“钱将军的夫人经常说她又去江南买地买宅子,将来老了,就去江南养身。”   怎么大家都在江南买地买宅子啊?   折乌心里存了疑问,却继续道:“那就是了,你看,他多有钱啊,我………我的银子反正没他多。他若是讽刺我,我就跟他比比地,看谁才是穷苦人。”   最后还嘿了一声,“再不成,就比比武。”   兵营,战士,总是要拿实力说话的。   她一点儿也不怕。最后,见秦风和赵瑞喝酒,她也倒了一杯,“我尝尝。”   赵瑞揣摩了下,朝太子殿下方向看了眼,“你还小,殿下允许你喝酒?”   折乌就怂了怂。   她确实没喝过酒。至于殿下让不让……想都不要想,肯定是不让的。   她叹气的不行,就用筷子蘸了蘸,放在嘴巴里含了下,呸了一声:“怎么有点苦。”   秦风憨憨的,“你是姑娘家,还是喝花酒吧。”   花酒是指花酿出来的酒,是专门给姑娘家喝的。他叫了小厮:“你去,给折姑娘拿一瓶花酒过来。”   折乌摆了摆手,“等等,我去问问殿下。”   秦风惊讶:“这都要问吗?”   折乌点了点头,“殿下管的严。”   她转身咚咚咚走了,秦风还要说,赵瑞拉了拉他:“别说了。”   他们很佩服折乌的能力,又见她是殿下明显要扶持的人,便俱都打着结交的心。所以,这两个贵公子才这般的立马跟她熟悉了起来。   秦风就叹了一口气,“刚跟她说的兴起,倒是忘记她是殿下的………是我逾越了。”   说完又疑惑的问:“赵瑞,你是我们三个里面最聪明的,你说,太子殿下为何让她来兵营里,而且,明显是让她跟我们并肩作战的模样。”   赵瑞深吸一口气:“你没见着殿下宠她的模样么?她若是想,殿下应当就准了。”   明明坐在上首,可是那眼神时不时的瞄过来,赵瑞都不由得绷紧了背,离折乌远一点。   但他们选出来跟她一起,将来就免不得要彼此给出自己的臂膀。怎么可能离的远远的呢?   赵瑞还记得父亲说,太子殿下将来会派个姑娘来兵营,说不得将来上战场,这姑娘就是他们并肩作战的伙伴时,他是震惊加不屑的。   他拒绝道:“战场岂能儿戏,太子殿下看着沉稳内敛,怎么就被美色所迷。”   父亲却笑了,他指着窗外的大石头,道:“你能移开吗?”   赵瑞摇头。   但她能。   父亲说:“你不过是生而为男儿身,且出身富贵,有了她没有的优势罢了。”   “但她也有你没有的优势,出身乡野,却有大力气,无论是什么武器,在她手里都能如鱼得水,就是读书识字,可以说是过目不忘,除了家世和带个把,你又能比她强多少呢?”   最后两句话将他说的满脸通红,羞红了脸道:“那儿子就去会会她,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得您和太子殿下这般赏识。”   结果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她虽然生的娇娇弱弱,但是她似乎不知道什么是怕,一双拳头,就解决了危机。   即便这里面有太子殿下的撑腰,可她若不是这性子,这能力,也是不行的。   他事后跟赵天聪说:“老天对她不好,但又极好。”   让她投身了姑娘家,却有了这身能力,最后,又给了她一个心胸宽广的太子殿下。   后二者,缺一不可,才能让她这条路,走的顺畅。   而作为“其一”的太子殿下,却正恼怒的反问了他的姑娘一句:“你说什么?”   折乌机灵的先道:“殿下,是喝酒。”   太子殿下瞬间觉得明天早上的膳食也不用吃了。   折乌立马就接着说了,“殿下,不准喝酒对不对?”   太子殿下:“你说呢?”   折乌就扯着殿下的袖子,“那喝花酒好不好?”   太子殿下好险没忍住!花酒!她还要喝花酒去了!   好在折乌老实的很,跟殿下形容:“听说是桂花酿的,好喝的紧。”   最后还表示刚刚秦风跟赵瑞喝酒的时候她都不敢,“殿下您没发话,我哪里敢喝啊。”   又缠着他:“桂花酒,我之前就听刘家六姑娘提过,说是甜甜糯糯的。”   太子殿下这才知道此花酒非彼花酒。这般大起大落之下,就觉得喝点桂花酒也是可以原谅的,便点了点头,“那你便去吧。”   折乌欢快的去了。   太子殿下:“………”   还真听话!   但等得晚间,他也有法子收拾她。所以等折乌沐浴过后,拿着书背完今日的功课,想蹭蹭殿下的时候,她蓦然发现——   殿下竟然换了一件窄袖子的衣裳! 第61章 守株待兔   第二天, 折乌无精打采的穿上了小兵的衣服。她站在屏风后面探出脑袋看了看——殿下穿的还是件窄袖子!   她黏糊过去,“殿下——您是不是生气了啊?”   都气了一夜了。   太子殿下冷笑,“孤气什么?”   是啊, 一切都很好啊。他气什么呢?折乌实在是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生气, 她左想右想,觉得还是桂花酒出了问题。   “殿下。”, 她乖乖的,“我以后都不喝花酒了。”   太子殿下洗脸,不说话。   她便再次反省自己,“殿下,以后我再也不喝任何的酒了。”   太子殿下自己穿衣, 不说话。   折乌就真的发愁了。   以前, 殿下也不是这般的啊。她总是能猜中殿下的心思。想当初刚跟殿下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能猜测殿下有没有生气——当然,大多时候是从殿下有没有用膳猜出的。   但是她还能猜出殿下心里所思所想,殿下是不是觉得别人挡路了,殿下是不是觉得别人啰嗦了——但现在, 她竟然猜不出殿下为何生气了。   这是何种的恐慌!   折乌蹭过去, 努力的握住了殿下的手, “殿下, 我错了。”   这句话, 她从遇见殿下就说到现在,但无论多少次说多少次,都还是死性不改。   果然,太子殿下问她:“你哪里错了?”   折乌其实还是不知道,但她如今多机灵啊,点着小脑袋, “唉哟,殿下,我哪里都错了。”   太子殿下:“……”   那就是哪里都没错。   他冷哼一声,率先出去了。   折乌就跟着出去,也不敢再缠着了,等到了地方,殿下去了点将台,她就慢吞吞的走到集合的山脚下。   二十个人,她是来的最晚的一个,跟着殿下来的,一进来便受到了瞩目。然后,她就看见一个斜眼看她的。   折乌不耐烦这种眼神,也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踢了踢旁边的石头,用力一脚——大石头开了点缝。   那人的眼神就收了回去,折乌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老老实实了。她身心舒畅了一点,但还是十分忧愁。   赵瑞小声问她,“你怎么了?”   折乌也小声的说了一句,“没什么。”,但她琢磨了下,觉得赵瑞没准能知道殿下生气的原因,就道:“——殿下不高兴了。”   “殿下为什么不高兴了?”   “不知道啊。”   “那你是怎么知道殿下不高兴了?”   折乌虚心求教,就半掩半遮的道:“殿下穿了窄袖子,他不高兴了。”   赵瑞惊讶的道:“早就听闻太子殿下十分讲究,没想到如此讲究。一生气,竟然只穿窄袖子。”   折乌知道他理解错了,也不纠正,只问:“你知道殿下为何生气么?昨晚就气了。”   赵瑞不说话了。他很稳的答了句,“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也是。   折乌自认是最懂殿下的人,她颇为赞同的点头,“算了,等我今天拿得头名,将银子都给殿下,殿下说不得就高兴了。”   赵瑞:“——你的银子,都要交给殿下的吗?”   折乌理所应当的点头,“是啊,都得交。”   不交会生气的。   她越来越能体会到外面的传言了——殿下的脾气,是真不好。   赵瑞就有些看不懂殿下和折乌的关系了——这怎么看,怎么都看是丈夫在外面喝了酒,妻子生气后,丈夫给妻子银子买一笑了。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折乌:原来殿下喜欢这个调调。   赵瑞的父亲曾经跟他说过,如今皇家的人,都不正常,唯有太子殿下好一点,不发疯的时候,看起来是个正常人。所以赵家一开始就站了太子殿下。后面果然如此,太子殿下虽然身子弱点,但是作为储君,是极为优秀的。   这么多年,父亲唯一遗憾的便是殿下迟迟不曾有侍妾和太子妃,没有生下儿子,于储君不利。他们私底下也曾多次猜想过原因,没想到竟然是殿下喜欢强势的,把自己衬的像个小娘子。   如此奇怪的癖好,看来,皇家已经是没有正常人了。   折乌却没时间注意到他的神情,而是专心致志的开始打她的第一场战役。   上次在北直隶,可以说只是热身战,今天才算是她真正的跟这些人开始争斗和抢斗。   秦风打马上前,“你觉得自己能得多少名次?”   折乌自信的笑了笑,“全部。”   秦风没明白她的意思,只觉得她够狂够傲,唯有赵瑞深深看了眼她:“别太猖狂。”   折乌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猖狂。   她进了树林,就跟进了自家的后院一般。她没跟着殿下之前,以往的人生十年里,可都是在山林里面钻的。论起看山里的地形,山里的猎物,她真的可以说是无敌手。   ——她自封的。   不过,她并不轻敌。进去之后,她就将马儿绑在一边。这次骑出来的马就是阿盆姑娘——它是个姑娘。这还是折乌后来知道的,在殿下告诉她之前,她根本没想过自己的马是男还是女。   知道她是个姑娘后,她再叫阿盆,就叫她阿盆姑娘了。   她摸了摸了它的头,顺了顺它的毛发,“要是殿下像你这般乖巧就好了。你在这里等着我,知道吗?待会我就回来。”   阿盆喷了口气。折乌屏住呼吸,并决定以后都给阿盆弄点漱口水。   她背着弓箭,慢慢的走向深处。而这里,是入口的地方。而这座山的最大特征就是,入口的地方,就是唯一出口的地方。   折乌先是探索了一番,发现这里面的小动物们还是很警觉的,估计是被时不时的狩猎弄怕了,若不是折乌弓箭快,准,还真可能抓不到它们。   她箭无遗漏,很快就将背篓里的箭射完了,看看日头,见差不多了,便快跑着回到终点。将自己的猎物都绑在了阿盆脚边的树下面。   然后,她箭扒出来,血淋淋的,她也不管。擦也不擦,十分兴奋的开始猎捕今日真正的猎物去了。   还真是碰巧,她第一个碰见的就是今日斜眼看他的人。他长的黑黑瘦瘦,很好认。折乌朝他露出牙齿笑了笑,好像寒暄似的,“你看着挺厉害的,怎么就杀了这么几只啊?”   那人恼怒,“你好似一个都没有啊。”   折乌一点儿也不撒谎,“我箭篓子里面的箭已经全部沾染了鲜血。但是这还不够,所以,我就来借你的箭了。”   人家也不是傻子,闻言便怒:“你好大的口气!”   折乌摇头,“我在这种林子里生活了十年,爬山,上树,猎杀,甚至是现在给你做一顿饭,也是……也是……”,她又卡壳了,默了半响,才想起来怎么用点文化点的词,“也是如鱼得水的。”   小黑瘦讽刺道:“我承认你有点本事,可你也不该将我看的太——”   话还没说完,只见折乌一脚踢在树上,然后借力打力,踩着树飞跃到他的马上,然后将人一推,两人一起落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小黑瘦个子的男人就动不了身了,被她压着,见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根绳子,将他给绑了起来。   然后,在他开骂之前,利索的两手在他的下巴处用力,将他的下巴卸了。   小黑瘦颓然而倒,只敢用眼睛瞪她,再瞪她,瞪着眼睛看她不仅抢了自己的弓箭放进她的篓子里,还将他的猎物给拿走了。   但下一个,就没这么顺手了。   二十个人里,明显也是有自己的分队的。她选择了单打独斗,跟赵瑞和秦风分开。但是,一起合作也有一起合作的好处,比如,她能想到抢别人的,那别人也能想到。于是,每年刚进来的时候,总有几个人是一起的。等猎绑了其他人,便再抉择出最后的赢家。   折乌第二个遇见的,便是三个人一起的。   她很是费了番心机才将三人拿下,用力的将人捆绑好了,开始数自己的猎物。很好,这三个人还是很好的,猎了不少动物,还抢了一个四人队的。   这些人被抢了也不气恼,还给折乌透露情报,“你去弄江罕和贺铭的,他们抢了不少人,你只要抢了他们的,就赢定了。”   折乌很是明白这个道理。她笑眯眯的,“不急,不急。”   这里的人,加上她,是五个,再加上他们抢的那四个人,就是九个。   那就是还剩下十一个。   这十一个人,没了箭的人,不足为虑,任凭他们再厉害,没有箭,就很难空手逮捕住猎物。   折乌期待着的很,“等后面一点,他们能内部争斗好了,这时候才简单方便。”   其他人:“……”   她还真想一锅端!但他们不得不承认的是,以前只以为她力气大罢了,如今,却是还要承认,她很快。   迅速出击,一招制敌。   这谁比的过啊?说不得,今年的赢家就是她了。   折乌却没管他们,又开始运送猎物了。她熟练的很,用绳子将它们都串在一起,然后搬送到入口不远处的阿盆那里,再返回来。   而在她离开的时候,其他人嘴里虽然被塞着布,但却还是顽强的想要发出声音,最后做了无用功,就继续解绑在手上的绳子。可绳子今日也是跟他们做对,无论他们之前接受过什么样的训练,都无论如何,解不来这绳結。   折乌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还挺高兴的,觉得太子殿下就是有远见,那么早就训练她解绳結,这东西,解着解着,就自己会打了。   她就高兴的继续守株待兔,等到林子里走出一众人时,折乌欢喜的吹了声口哨。   “儿郎们,留下买路财!” 第62章 赢了   江罕和贺铭这次一起, 本来就是商量好了的。   上次江罕得第一,这次的第一,就给贺铭。两人本来也想过折乌会不会是突然出来的障碍, 又或者是太子殿下会给她单独开后门, 不过很快就排除了后面一种可能性。   太子殿下若是真想给她开后门,怕是就不会送她来参加了。两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顺其自然。若是太子殿下想这么做,也不是他们能阻拦的。   还不如就按照自己的计划去, 他们还专门想好了怎么对付折乌,准备将她拿下, 但是这次进来之后,却发现她根本不往林子深处走,而他们想要狩取猎物, 必须要去丛林深处。   两人又对了一次, 一致决定先不管她, 狩猎住猎物才是对的, 她就一个人, 到时候一队人过来,总能制住她。   但真是没想到,她竟然能在这里守株待兔。   这是有绝对实力才能做到的事情。能站在这里的人, 几乎没有那种拱手相让的“圆滑”,所以, 当看见一个个的人被捆起来, 塞的塞布条……咦——   江罕骑在那上,后面是被他打败的人和猎物,倒是很威风堂堂。折乌见他咦了一声, 好奇的问了句,“怎么了?”   她看起来有点不谙世事,见了他们,也不避让,反而显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来。江罕咳了一声,也没着急开打,“你怎么不把黑瞎子给塞上布条?”   他们打败的人,也都给塞了布条。就是为了避免人叫叫嚷嚷起来。   折乌看了眼那个“黑瞎子”,“哦,我卸了他下巴,他不敢叫,再叫,他怕我卸了他的脖子。”   江罕:“……”   刚刚是他瞎了眼,觉得人家不谙世事。   贺铭有些看不惯江罕这个模样,在他眼里,江罕就是看他是太子殿下的人才这般和气,巴结讨好。他和贺铭都是出身苦寒,他性子硬,不喜欢那些世家公子哥,但是江罕却总能跟他们说几句话,更显得他不合群。   他冷着脸,“有什么话,私下再说吧——你是自己交出猎物,还是我们逼你拿出来?”   折乌就慢吞吞的往后面看了眼——秦风和赵瑞也被他们绑着塞着口条呢。   反正都齐了。   她就点了点头,“行了,开始吧,待会还要回去吃午膳呢。”   就给了一上午的时间。   贺铭气笑了,“那就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你到底有什么能让——”   他说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   折乌竟然直接按着他马儿的头,给按了下去。马儿头下去,身子自然得下去,于是马蹄子一踢,腿一弯,贺铭就要被甩了下来。   江罕都看蒙逼了!   ——这么猛的吗!   但他还没反应过来,他旁边的马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吓着了,竟然直接也弯了下去。江罕心里怒骂一句,往下一跳,跟贺铭一起再次跟折乌对峙起来。   折乌叹气,“你们还要反抗吗?”   贺铭面子上过不去,一句话都没说,跟江罕一起一左一右的攻了过去,折乌知道他们是北直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便也有兴趣的跟两人打起来。   她想想试试自己跟这两人对比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水平。但很快,她就兴奋了!   ——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什么她的对手嘛!   她也不跟两人周旋了,直接散出缠在手上的鞭子,一鞭子一个一卷,两人就被卷在了一起,被她再往下一甩,两人倒地,折乌就走过去,一脚一个,将人踩的严严实实,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两人身上,压的两人动弹不得。   其他一看,笑了。   贺铭和江罕也有今天!   贺铭又羞又恼,江罕倒是输的很是心服,他还感叹了一句,“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啊,速度还快,招式又准。”   折乌有点不好意思,“那我踩你踩轻点。”   江罕见有戏,接着道:“你别踩了,我自己绑着自己吧,不用你费力气了。”   折乌摇头,“殿下说过,当兵的最狡猾了,你说是这么说,万一就想逃走呢?”   她就顿了顿,本来想先绑贺铭的绳子就先绑了江罕。她道:“我觉得你有点不老实。”   贺铭笑了。再被绑的时候,也没什么不满了,他是不攀附权贵,心眼也小,但是实力悬殊太大,自己绕一绕,也是能绕回来的,不过,他这个人嘴臭,被折乌绑好了,跟着一堆人走的时候,跟江罕小声的道了句,“你说,她力气这么大,晚上做那事的时候,太子殿下会不会被她压扁了?”   江罕脸色都白了!因为他看见折乌耳朵动了动,然后一鞭子,抽了出来。   不过还好,那鞭子还甩他,甩的是贺铭。   接着,便是一拳头一拳头的胖揍!揍的江罕和众人都不敢看了。   ***   眼见就要到了午时,太子殿下和众位将军们一起登上了点将台,他站在那里,头发随着微风飘动,跟周边的糙汉子们一点儿也不相同,眼神看着山的不远处,气质之冷,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这般的画面,让嗓门大的秦将军不敢大声嚷嚷,也让阴阳怪气的钱将军不敢说讽刺的话。他不说话,其他人就不敢说。如此,便是一片静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没那么大的火气了。   要知道,每年的冬猎,这点将台上的人可都是你说几句自己的兵好,他说几句他的兵好。若是吵的严重的时候,必定还要打上一番,林子里的人还没出来,他们就已经开始决出胜负了。   不过,这么站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秦将军小声的道:“殿下,快到时辰了,您觉得……会是谁的猎物最多呢?”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钱将军气的鼻子都歪了。昨儿个晚上,太子殿下那个眼神哦,直接就黏在了那个折乌身上!秦老贼这么问太子殿下,殿下若是说了是折乌,那若不是她,殿下必然是丢了面子,说不得就将这气撒在他的得力干将贺铭身上。   他对贺铭充满了信心!   他的讥讽就忍不住了,跟秦将军道:“是谁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秦将军的儿子跟赵将军的儿子了。”   秦风是掉了尾巴进去的。   秦将军手捏了捏,还是忍住了,冷笑着道:“那你觉得,你那个好属下贺铭就能?”   别以为他不知道,贺铭和江罕之间已经有了交易。   他就直说了,“即便不是我那混账儿子,但也不会是贺铭,依本将军看,定然是那个折乌姑娘。”   钱将军就一脸:我早就猜到你这么说了的表情。   巴结太子殿下嘛!可他老钱也不是好得罪的,他就道:“贺铭天资聪颖,稳重踏实,从进兵营开始,就一直名列前茅,但后来,就是江罕有时候也是比不过他的。折乌不过是一个女娃娃——”   秦将军一听这话,瞬间就闭嘴了。   钱将军却还是后知后觉,心里一着急,一些话,就说了出来,“那呆呆愣愣的,怎么比的过贺铭呢?”   这话,惹的太子殿下成功的看了过来。   他也不生气,只是说出自己的所见,“孤见那位贺铭,也不怎么说话啊?”   钱将军已经心知不好,但是他话都说出去,也不想让下属背锅,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贺铭那是性情沉稳。”   太子殿下:“钱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钱将军不是什么三岁小儿,立马道歉,“殿下,是臣失言了。”   太子殿下摇头,“折乌将来会来北直隶,会是将军的兵。将军不信她,也没有关系,孤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但孤要说的,不是这个。”   “钱将军。”,他道。   钱将军头低了下去,“臣在。”   太子殿下就摸着栏杆道:“孤只是好奇,何以,孤的侍卫不爱说话,就是呆呆愣愣,你的属下,不爱说话,就是性情沉稳呢?”   钱将军呆了一瞬。   他没想到殿下要说的是这个。   太子殿下继续道:“若是孤的这个侍卫,是男的呢?”   钱将军就迟疑的啊了一声。   太子殿下却继续道:“你看,你所歧视的,不过是她是姑娘家罢了。”   他一直都没转过身子来,站在那边,扶着栏杆,“可是,这世上,有能力的,不分男子还是姑娘,这世上无能力的,也不分男子和姑娘。”   “钱将军——”   钱将军头低的更低了,“臣……臣在。”   太子殿下:“你觉得呢?”   钱将军就半响回了一句,“殿下——兵营也不是没有女子来过,可是,那都是戏耍罢了,哪里有这种,真正的——入兵营啊?”   “况且,姑娘家娇娇弱弱的,一点风吹日晒便受不了——”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殿下,姑娘家,绣花炒菜是比男子好些,但是,行军打仗,科举武比,总是男子聪慧些,能力强些。”   姑娘家,哪里比的上男子。他一直认为,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太子殿下就终于明白阿乌说的那句:村里人长辈觉得读书好,就开始卖女儿供儿子读书下的无奈和苦楚。   他终于转过了身,跟钱将军说了句肯定的话。   “孤,觉得,折乌能赢。”   而这话刚落,就见下面的林子里传出了一阵马蹄声。   “殿下——”,一个飒爽的女音传来。   折乌骑着阿盆姑娘,一手提着一串绳子绑在一块的猎物,后面还跟着十九个串在一起的人。   钱将军两眼一黑,定睛看去,然后脸色惨白——他的爱属,已经肿成了猪头。   折乌可不管其他的,她背着弓箭,骑在马上,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将猎物往前一抛——   “殿下——都是给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当阿乌的猎物抛出去,说要给殿下的时候,你们能想象殿下的心情吗hhhhh。 第63章 当年的事情   她骑在马山, 春风得意,好像一只高傲的雄鹰,尽情的煽动着自己的翅膀, 太子殿下笑出了声。   他依旧站着不动, 淡淡的对秦将军道:“将这些猎物都拿回去烤好了,今晚给下面那群将士们享用。”   秦将军哎了一声,笑着道:“这么多年的冬猎,倒是没想到,竟然能看见这种场面。”   太子殿下却没有继续跟着他夸, 而是好似好奇的问起了钱将军:“不知将军看好的属下是哪位?”   钱将军此刻只恨不得埋下头颅,“殿下, 是那个……脸肿了的。”   太子殿下就仔细的看了眼,然后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钱将军,清冷的哦了声:“倒是——很显目。”   秦将军都要笑死了!能不显目吗?就是被马蜂窝蛰了, 也肿不成这般啊。   不过, 钱将军已经很是难堪了, 秦将军可不敢笑出声来——钱将军此人, 很有一种得理不饶人的歪理, 若是自己笑了,肯定是要被他抓住:“嘲讽寒苦兵士”的借口,对他进行长篇大论的说道。   秦将军就咬紧了牙关憋笑, 严肃的朝下面喊了声:“得胜者,下马, 上点将台来。”   折乌就欢喜的下了马, 摸摸阿盆姑娘的头,“你在这里等我啊。”   她快走几步,从小门上去, 然后一步步的,登着阶梯,走向点将台。途中,她踏在台阶上,抬头看去,太子殿下站在高处,正低头看着她,含笑浅浅。此刻,他身上染着一层寒霜,见她走来,慢慢的挪了一步。   “殿下——”,她高兴的喊,“殿下——我来了。”   太子殿下就朝她招了招手,“阿乌——见过众位将军。”   折乌就立马怪怪的朝几位将军问好,然后接过殿下递过来的银两和一个小牌牌。   她看了看,上面写着:兵尉。   折乌深吸了一口气!兵尉!是个小官了啊!   她晚上回去将银子捧给殿下后,就琢磨着这牌子,“殿下——我是不是可以多领一份银子啊?”   太子殿下点头,“是。这是朝廷认可的。”   折乌痛快极了!她将牌子藏在身上,转身去看殿下,“殿下,今日我可好?”   太子殿下:“好的吧。”   折乌就知道,殿下的气许是还没消。她蹭过去,不敢动手动脚,只敢坐在一边,问殿下:“今日,我将他们都打了个遍,没一个人能打的过我。”   这是自然,这些年轻将士们,也没几个能打的。   见他神色缓和了下,她便继续道:“殿下,足足有三百两银子呢。”   她幻想着,“这银子可真多啊,普通人家半辈子说不得都挣不到这么多。”   怎么就扯到这里去里?   转瞬,又听她道:“但是我当时拿到银子,就想着要把所有的银子给殿下买茶喝!”   不是存起来,而要给殿下花的呀。这回总该高兴了吧?   果然,殿下眼睛弯了弯,站起来,要去换衣服了。折乌哪里肯放过如此时机,立刻就跟着站起来,给殿下准备了一身大袖的衣裳,“殿下,我给你换吧。”   太子殿下没说话。那就是答应了。折乌吭哧吭哧的给他穿好,在他腰上流连了一会,只敢碰碰衣服,怂怂的哄着殿下去榻上,等坐定了,就忍不住往人家的袖子里钻了。   太子殿下十分高傲的看着她钻进来钻进去的玩,最后拍拍她的头,“玩够了没?”   折乌早就忍耐不住了,立马就环他的脖子,掉在人家身上不肯放,“殿下,以后别生气了。我不懂,你可以教我嘛。”   教她什么?有什么可教的?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太子殿下将她抱在怀里叹气,“再等半年,你就来北直隶兵营里面,怕是很难再见到孤。”   折乌知道这个事情。她早就找秦风打听了。只要进了兵营里,一个月就只有一天的假,到时候她都回不去京都,还要殿下过来看她才行。她也叹了一口气,“殿下,到时候,您可要给我带点好吃的肉来。”   一个月见一次,也太难了。   太子殿下刚要生气,就见她又贼兮兮的盯了眼他的唇,“殿下——一个月都不能相见,到时候,你可要补给我啊。”   太子殿下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狠狠的道:“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折乌迷惑的抬起头:“殿下,这还用教吗?”   他们在一起,每天都要啃一啃的,难道一个月都没啃,见面了不该补上吗?   她算学也是很好的啊。   太子殿下一张脸就绷不住了,将人捞起来啃了一口,“真是胆大妄为。”   哦哟,这就胆大妄为了?   折乌心里哼了一声,第二天殿下起床再让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她就不乖了。抱着衣服,直直的站着,就是不转!   太子殿下无奈的叹了一声。   很久之前,他觉得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小可怜,后来,又觉得她实在是乖巧,令人怜惜。但是,他实在是没想到,不过半年不到的时间,她竟然成了如此流氓的一个人!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他僵硬着身子站起来,先是当着她的面换掉了上半身,等到后面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他恼怒不已,“阿乌——!”   折乌忍住没吹口哨。她这回乖乖的转了身,哼了一声:她其实早就偷看过了!殿下害什么羞呢。   但等到了马车上,殿下冷着脸不给拱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殿下。”,她乖的不行,“回去还有好多糟心的事情啊。”   折家三人的事情,定北侯家的事情,还有……四皇子的事情。   她忍不住好奇道:“殿下,你是怎么处理定北侯家的啊?”   太子殿下见她问了,便也不瞒着,“孤之前,与你说过四皇子的为人么?”   折乌点头,“做事狠毒,且不按常理出牌,喜欢折腾人。”   太子殿下:“他知晓了你是定北侯家的女儿,想到的便是让定北侯夫人不断的给你说孤是个坏人。”   “且这事情,孤仔细想过,定北侯夫人做的太急了,任谁,也不会这般相信她。”   “那她为什么要一开始,就这般的直言直语呢?”   折乌摇头。   太子殿下问:“那天,第一句话,她说的是什么呢?”   折乌想了想,“她说——我应该知道她是什么人了。”   太子殿下:“她怎么会这般说?”   折乌顺着思路想,“我早猜过了,她那么绝对,应该是四皇子查到了什么,对她说的。”   太子殿下摸摸她的头,“定北侯夫人知晓了你知道她是你母亲,却还不来找你的事情,定然是有了一番说辞的。”   他问:“她后面说什么了?”   这后面的话,折乌一直瞒着,现在终于瞒不过去了,她犹豫的道:“她说……她说殿下在利用我。”   折乌还是瞒下了定北侯夫人说太子殿下是怪物的话。   但太子已经猜到了,他也不继续发问,而是笑着道:“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折乌就认真极了,“我是个特别识好歹的人,像殿下这般的人物能利用我,我该是荣幸的。”   太子殿下再次笑了。   他道:“那你应该是打断她说话了,如若不然,她怕是会说出一番话来。”   折乌很想问许氏会说什么话,但是她又不敢,怕问出来,伤了太子殿下的心。   不过殿下也顿了顿,转而道:“她应该会先跟你说,她们之所以不敢认你,是因为孤在暗中加以作祟,从中阻拦,不准他们认你。如今他们获得了四皇子的帮助,终于敢来暗中找你,想将你认回去。”   “你知晓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因着血缘关系,让你跟她之间有一种特殊的信任。即便你当时不信这话,但说的多了,也会在你的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这是四皇子惯用的伎俩了。   太子殿下继续道:“然后,她就会说出孤想利用你的理由。”   折乌实在好奇,“殿下,以您的身份,还要利用我做什么呢?”   太子殿下深吸一口气,“你知道,当今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吗?”   折乌摇头。   “当今皇上还未登基之前,曾经养过一个姓黄的奴隶。他的力气也大的惊人,皇上暗中培养他,将他藏匿于府中,平日里不让他露出自己会武功的迹象,只时不时带出去几次,让众人知道他只是一个笔墨伺候的,如此几年,众人便对他失去了警惕心。后来………最后一次皇家家宴上,他一个人,就杀了皇上好几个兄弟,拖住了大批的侍卫。”   先皇的好几个儿子都在这里死了。不过,他自己也没逃出去,死在了宫中。   听闻,当晚死的人都没有瞑目,谁都没料到,他的力气那么大。   但折乌却瞪大了眼睛,“他那么厉害,怎么被杀的呢?”   太子殿下:“万箭穿心而死。一个人哪里比得过那么多?打架还成,群攻总是会败的,去了,就知道不能活着回来。所以,要用这般奇人,先要让他心存死志。”   这些都是皇家秘密。   折乌突然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总是要带着她露面了!她这般的特殊情况,跟当年太像了!如果是知道当年事的人,恐怕不会让她出现在他们面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折乌琢磨道:“怪不得,四皇子一次都没见我。”   太子殿下笑了,“是。”   折乌就摸着跳的越来越快的心道:“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岂不是刚表露出力气大,就被人盯上了?”   太子殿下嗯了声,“不过,你在明处,又去了学堂,最后要入北直隶做官,便是大秦的臣子,不是孤的私兵,皇上怕是也有意如此,所以,孤不论为你做什么,才会如此顺利。”   “孤也与你说过,皇上这个人极为矛盾。他爱着大秦的子民,你于大秦有利,所以对你并不在意。且他高傲的很,觉得孤也高傲的很,不会用他同样的手段,即便用了,也斗不过他。”   一个力气大点的奴隶,用第一次,是妙计,用第二次,是蠢计。不过太子殿下依然不敢冒险,还是将折乌彻彻底底的摆在了明面上。   这般一来,折乌只是一个普通的,力气大一点的人罢了。   四皇子虽然蠢,但到底跟皇上相处了那么多年,见折乌这般自在的入了丙字院后,心思就转开了。   皇上不介意,但是,折乌和定北侯家呢?她们是不知道皇家秘密的。   太子殿下都能想到他会怎么跟定北侯夫人说。   ——皇家之秘密,告诉夫人,也只是让夫人心中有个准备,若是万一,您的女儿被养成了当年的黄姓家奴,替太子杀了不该杀之人,你们家,难道真的能隐瞒住秘密,不被牵连?   定北候夫人,自然会想办法制止这事情。所以才着急的上门。   而折乌呢?知道这事情后,她会不在意,还是会因为黄姓家奴的万箭穿心,而感到兔死狐悲?   只要种下这颗种子,就够了。   人心易策反。   太子殿下看着折乌道:“他觉得,有了前车之鉴,你怕是跟孤会越走越远,到时候,他再设计出点什么事情,你便以为孤是个坏人,这般养你,只不过是为了送你去死而已。”   何况,还有皇上。   如果皇上觉得可以,那四皇子没做成的事情,皇上会继续做。   太子殿下便叹了一口气:“如此,四皇子笃定了你会变。”   折乌就气愤极了!听的恼怒不已,激动的拍着胸脯呸了一声:“放他娘的狗屁!”   然后一顿:四皇子他娘,也是殿下的娘。 第64章 以德服人   因为这句“放他娘的狗屁”, 折乌再次被剥夺了赖在殿下身上的机会。她凄凄惨惨的下了马车,最后也没反应过来,她最初问的问题, 太子殿下并没有回答。   ——他怎么对付定北侯夫人的呢?   太子殿下看着她垂着头往回走,心中隐过自己的所作所为,走上前去, 牵起了她的手, “过几天腊八,就是你的生辰了, 你要不要请韩先生等人,去你的宅子里聚一聚?”   折乌顿了顿, “我的生辰?”   太子殿下嗯了句。   折乌就明白了。她缓了会, 问殿下“那您给我什么生辰礼啊?”   什么都不问, 倒是问起生辰礼来了。太子殿下便道:“你想要什么?”   折乌偏头, 捏了捏殿下的手心,“我要殿下以后要多备几套宽松样式的衣裳。”   真是流氓至极,记吃不记打。太子殿下气恼不已, 但兵营里那些人的德行是什么样的,他也知道, 只能反捏了捏她的手心, 拿捏住她:“看你的表现。”   折乌就乖得不得了。不过在太子殿下面前, 她是闲不住的嘴的,她问殿下, “明年您过生辰的时候, 我就不在府里了吧?”   太子殿下的生辰在五月,她那时候估计就去北直隶了。   太子殿下轻轻的嗯了声,突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了, 他牵着她的手,从外间走到里间,一路上的奴才们已经被桑启清退了,没人在他面前碍眼。   等回到了洗梧轩里,他见她换了衣裳,才问:“定北侯夫人那边,孤去处置,那你可想好了现在的折家三人,该怎么办?”   折乌已经想好反间计了!她嘿了一声,跟殿下道:“我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傻子了。”   说干就干,她风风火火的踩着步子,去了关押三人的地方。桑启是领着她去的,半路上给她露了点风声,“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如今天冷,怕是会冻着。”   折乌满意了,“没事,云州苦寒,他们都习惯了,冻冻没事的。”   桑启就安心了,“那奴才先下去。”   折乌还是没习惯“奴才”的称呼,她愣了愣,才看着桑启远去的身影嗯了声,“好。”   此时正是腊月初,虽没下雪,但是已经冷彻入骨。折乌推开文,里面的三个人还以为是例行的送饭,俱都期待的看过来——实在是太饿了。谁知就看见了折乌。   金翠莲高兴的很,眼泪瞬间出来,踉跄的跑了几步,就道:“阿乌,你终于回来了,真是想死阿娘了。”   折大富也欢喜的道:“阿乌,快带我们离开这里——”   折乌直接伸出手,不耐烦的很:“你们有多少银子,快给我。”   折大富愣了愣,然后怒骂:“你说什么呢!我和你阿娘带着金宝,吃了多少苦!就为了来看看你——”   “所以银子呢?”,折乌。   她看折大富被问住了,立马问金翠莲,撸起袖子一副不给就抢的架势:“银子呢?”   金翠莲吓住了,以前的折乌,哪里是这般的!她听话的很,叫砍柴就砍柴,不给吃饭就不吃饭,乖乖的像个哑巴,老实本分,现在这个……现在这个哪里像折乌啊!   折乌就凶神恶煞的,怒骂道:“没银子你们还敢来找我哇?两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从前让我吃了那么多苦,还把我卖了,如今来找我,我还以为你们良心发现送银子来了!我呸!”   折大富:“……”   以前只听说过男娃子到了城里见了世面,就去青楼里变坏,可也没听说过女娃子进了城里,也变成这般的啊。   他恼羞成怒,嗓门也大了起来,“我是你爹!你个畜生!”   折乌就揍了他一拳头,折大富的门牙掉了一颗,嘴里血淋淋的。折乌就看向步步后退的金翠莲,意味不明的瞄向她抱着的折金宝。   “金宝今年几岁了?我记得有七八岁了吧?这个年纪,卖出去也能赚点银子了。”,她话音刚落,金翠莲就喊了起来,“阿乌啊,你怎么了啊?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折乌:“我倒是忘记了,你多大了?只有四十吧?你也能卖,我给你找个好一点的人贩子,卖远点,卖江南去,那地方好,暖和,你们以后就不用担心冷了。”   金翠莲万万没想到,折乌竟然要卖了她们!   这还是那个小心翼翼伺候着她们的人吗?   她脑子是比折大富快的,立马就跪了下去,抱着金宝一起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你那么小一个人,被丢弃在树林子里,见到我的时候,还朝我笑。我多疼你啊,那时候家里没口吃的,也要养着你。”   “后面大家都开始卖女儿了,我也没打算卖了你,直到过不下去了,才想着给你挑个好人家,让你过上好日子,你看,你这不是过上好日子了嘛!”   折乌就脸色愤怒的一指:“这算什么好日子!你们以为吃的好穿的好就算是好日子了吗!你们根本不懂我在这里受的苦!”   她又呸了句,“娘老子的,不跟你们扯淡了,没银子是吧?没银子那就滚吧!”   然后又继续看了眼折金宝,“——其实,你们没银子,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找个去处——我听殿下说,宫里正好缺太监,我要不就把金宝卖了送进去吧——”   她说着说着就高兴的笑了出来,“我看这么的行!你们知道桑启吧,就是领你们进来的那个,吃的好穿的好,还有银子拿。”   金翠莲恐慌的全身都抖了起来。   来之前,她想着不过半年而已,一个人能变,能变到哪里去呢?那么个蠢货,还不是她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所以那个人说了之后,她们就答应了,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本来想的好好的,谁知道,折乌变成了这么个恶棍模样。   若是之前,她肯定一巴掌就过去了,但是看看还被踩在她脚下的丈夫,再看看已经吓的小便失禁的儿子,她咬了咬了牙。“你,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折乌就笑的更加张狂了,“王法是什么!王法是银子!”   金翠莲被她的笑声吓的半死,正想法子的时候,就见折乌突然走了几步,将折金宝一捞,“没银子那你们就想办法,我只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不然,这小子就直接在太子府里做太监吧。”   金翠莲和折大富就喊了起来,“畜生啊,那是你弟弟啊——你是想让老折家断了根啊!那是折家唯一的根了啊!”   折乌就一脚一个,将人踢倒在地上,好像很久之前,他们在院子里踢她一样。她冷哼了一声:“你们敢卖我,我就敢卖他!”   金翠莲赶紧爬过去,抱住她的腿,“阿乌啊,都是阿娘的错,当时阿娘就是卖了自己,也不该卖了你的,都是阿娘的错啊,阿娘后悔了,每日每夜都睡不着,这不,就想来找你,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按照以前,不管她再生气,折乌只要听见她心里是为她好的话,也会高兴的,她知道也许再说这些话是没用了,可她毫无办法,她期待的抬起头,想看见那个乖巧的折乌回来,谁知——   折乌一脚就将她踢了出去,大声骂道:“个老货!我这衣裳是太子殿下特意赏赐的,你碰坏了你赔啊!卖了你全家都赔不起。”   然后不顾折大富和金翠莲的苦寒,将依旧呆呆愣愣的折金宝丢进里面的屋子,上了锁,然后喊了人进来,“我只给你们三天的时间,给我拿五十两银子来,如果拿不来,我就请人断了你们老折家的根。”   她就像个活生生拆散一家人的恶霸,“哦,别想着在外面乱说,你们信不信,只要你们乱说,我就自己下手,剁了金宝。”   她手往下面一切,一比划,折大富便被激怒了,还要再说,却被金翠莲捂住嘴巴,她战战兢兢的哭,“我们从哪里去挣银子啊,别说我们刚到京都,就是在以前,我们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折乌就不管不顾的模样,“那不关我的事情。”   一副小人得志的恶棍模样。好似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报仇一般。   ——她们以前对她不好,现在她要报复回来。   两人被赶出了门,折金宝被关了起来,折乌冷漠的看了眼,走出院子,跟远远站着的桑启打招呼,“桑启,这个小的,加床被子给他。”   今天吓着了,又饿了几天,别真给死了。   桑启做了个明白的模样,指了指外面,“那两个呢?”   折乌就笑笑,“别管他们。是死是活,都是他们的命。”   她做了一回恶棍,回内院的时候,还专门绕去了水池子边看了看自己的脸:很好,已经回复了乖巧的模样了。   她就踩着步子,哒哒哒的,朝着太子殿下所在的地方跑去,进了屋,暖和起来,她搓搓手,将一双冻红的手钻进殿下紫貂皮暖手笼里,“殿下,你答应给我的暗卫呢?”   太子殿下就将暖手笼子给她,靠在榻上,给她剥了个橘子,喂了一瓣给她吃,“你怎么处置他们的?”   折乌瞬间得意起来。她很想将自己想做的事情告诉殿下。   本来她想着,在养父母面前装出原谅他们的样子,再给他们在外面找个宅子,没准能等到四皇子的手下上门。   但这样做实在是太慢了,她也根本不想让他们好好的,于是准备来一招“以逸待劳”。   她将人逼急了,正好坐在太子府里等待对方上跳下跳,做出些事情来。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跟殿下道:“我以德服人,让他们把金宝留了下来,自己出去向人要银子,来赎金宝。” 第65章 失败   都扣了人家的儿子了, 还说是以德服人,太子殿下只要想想这“德”字下面藏的“武”,便觉得啼笑皆非。不过, 这小姑娘骗人的话是越来越说的顺嘴了,看来以后她再骗人,怕是自己也察觉不出来。   太子殿下有意挫她的锐气,问她, “你这般做了,万一别人不上钩怎么办?”   折乌就解释给殿下听, “我跟他们相处了十年, 最是知道他们的心性——殿下, 您可能不知道, 这群人,是最适合生存的。”   她道:“我对他们好,他们会理所应当的占我的好处和便宜, 让我伺候他们。但我若是对他们不好, 他们愤怒之后,发现没有地方可以去,没有人可以依靠,便又会来投靠我,只是会小心翼翼的讨好我,那时候,他们就会觉得我像曾经的养父一般,只要说好话给我听, 我就会欢喜,虽然还是会对他们打骂,但也会相信他们。这般一来, 从而换一种方法拿捏住我,还会再骂我一声傻。”   太子殿下高高在上,所用的计谋,所交往的人,都没有这种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刁民,这种法子他倒是从来没有用过。   如今听了折乌一番话,却又觉得有些道理:如果说天真善良可以被人拿捏的话,其实小人得志的心理也是可以被拿捏住的,而且小人得志,就会猖狂,行事更容易冲动。   折乌一听太子殿下的总结,便夸道:“殿下不愧是殿下,一下子就把我给猜透了。”   太子殿下就叹了一口气,“话是这么说,但事情做起来还是很麻烦的,你可做好了准备?”   折乌嗯了声,“他们总是要来试探我的,我不信他们会按兵不动。”   千里迢迢的将人从云州送到了京都,如果能用,还是会用这个棋子的。   太子殿下就不说了,“孤拭目以待。”   折乌自信极了,“殿下,我觉得会有用的。”   然后又缠过去:“殿下,说了这么久,暗卫还没给我呢。”   太子殿下就道:“先用膳吧,用完膳食后他就来了。”   折乌就看梁上,“殿下,他不在屋子里面吗?”   太子殿下就被气笑了。她如今是要在屋子里面睡的,难道他还会放个人在里面吗?   他低头,恼怒的捏捏她的脸:“若是真有人在屋子里,你知羞不知羞。”   见天的摸他的腰,要拱他的身子,钻他的袖子!   折乌眼神咕噜噜的转,嘿了一声,“我觉得他应该不会看的吧。”   不过她就是怀疑一下嘛。她哄着殿下,“可别生气了,今晚吃什么呀?”   太子殿下冷着脸:“汤泡饭。”   哎。折乌就叹了口气,“殿下,以后在用膳之前,我就不说话了。”   殿下的脾气如今越来越大,也不会像从前一般温柔的盯着她喊阿乌了,动不动就生气——可她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呀。   她垂头丧气的,“汤泡饭着汤泡饭吧,也不是没吃过。”   就怕以后殿下生气了,连饭都不给她吃,那才是真苦呢。   等吃完了饭,殿下叫了个人进来,她好奇的看了眼,发现这人蒙着脸。看身形是个男的,大约二十多岁的模样,身材高挑,问他叫什么名字,说是叫十三。   太子殿下就道:“你的身世跟定北侯家的事情,都是他去办的。”   原来还有专门的人查她的身世!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盯着十三看了好几眼,最后才收回眼睛。等人走了,她才感叹道:“殿下,我觉得我能打过他。”   她其实刚开始,很是紧张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比她厉害,这般,她就不能被殿下重用了。后来倒是不担心了,但她心里还是存在着疑惑:她知道自己是很厉害,但是厉害的人多了,她算第几呢?   如今,她大概心里有数了。   她的心思越发的难猜,太子殿下也不去管她,谁知她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他耐不住性子,问:“笑什么呢?”   折乌嘿了一声,看了殿下好几眼,就是不说话。   ——都只给她吃汤泡饭了,还想让她乖呢!   不过,她也不敢说——说什么呢?说她已经想到若是殿下身边没有打的过她的人,那以后她将殿下压着钻袖子,就算是殿下不愿意也没办法么?   她哪里敢说哦,如今也只敢想想罢了。太子殿下是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觉得一天天的,折乌越来越胆儿大了,他站起来,示意她给他宽衣解带,果然,那双手就上来了,他继续耐着性子给她占够了便宜,才勾起她的下巴,“嗯?刚刚在想什么?告诉孤?”   折乌被啃的晕乎乎的,抱着殿下的腰,头埋在他胸前,美滋滋的道:“以后殿下不乖的时候,就把殿下绑起来!”   那她要钻袖子就钻袖子,要拱胸口就拱胸口!   何其放肆!太子殿下气坏了,狠狠的咬了她一口,将她的嘴皮都咬破了,折乌委屈的嘟起嘴,“殿下——疼的。”   太子殿下就把她的头往后一推,大手往腰上一拨,将白嫩嫩的小手扒开,穿着中衣将她赶回暖阁去了,“疼才长记性!”   折乌暗叹一声美色误人,十分气自己不中用。第二天起床,嘴巴还是破的,她吸了一口气,“这下子,只能吃汤泡饭了。”   晴云进来送洗脸的水,见了折乌这般,就出去跟桑启道:“今日早膳,让李爷爷做点粥。”   桑启就去了小厨房,亲自道:“说是让多做点粥,可也别只给粥,免得殿下心疼起来,到时候怪罪到咱们头上。我看啊,粥一半,腊肉酱也要给。”   李太监就笑着道:“我知晓的。”   如今,他在桑启面前,倒是不那么用劲了。桑启就问,“小喜子安顿好了么?”   李太监嗯了声,“送了信来,哎,先住在郊外了。到时候再跟我们道个别,就回村子里面去。”   桑启就再次感叹起来,“咱们这群奴才的命,真是贱的很,随便一点波折,就能被折腾的安宁不了。”   这话已经是过了。不过,在李太监这里,桑启很爱感叹几句,因为李太监懂他。他就道:“李爷爷,走了个小喜子,你也再挑个养老的。我看那二树就不错。”   原来感叹半天,最后的意图在这里呢。   李太监原先看重小喜子,看重的是他的情谊。可周二树是个什么人?在李太监眼里,那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巴结着桑启,巴结着大树。倒是周大树还可以,老实,本分。   他就道:“二树就算了,机灵的很,我怕是受不住,你若是真为了我好,就将大树给我,我教他一手做饭的手艺,你问问他肯不肯。”   桑启就欢喜的应下了。   他当然是更喜欢大树。周大树虽然现在是给折乌种地,但是那地,还能种多少年呢?等到老了,难道还要去庄子上做庄稼把式?跟着李太监学一手,那才是最好的。   他拎了早膳到内院给晴云端进去给殿下和折乌,就赶忙去了黎溪院,果然,大树和二树正在一边锄地呢。这地里已经长了不少冬日的作物了,这几天殿下吃的都是这地里的东西。   周二树见桑启来了,立马就迎上去,哥哥哥哥的叫,最后问他,“可是殿下和折姑娘有什么吩咐?”   桑启就有些不好意思,凭良心讲,二树这个人,虽然有点野心,但是也不出格,想要的东西,就付出努力去争取,他还是很喜欢二树的。自从有了他之后,自己想吃点什么,用点什么,二树都打理的妥妥当当。就是大树这个老实人,因为有他在,也没被人暗地里欺挤兑了。   这回,他求了他很久,就想着跟李太监学点手艺,以后就去大厨房做事情。   以前有小喜子,桑启推脱了,如今小喜子走了,他再推脱不了,谁知,李太监竟然看上的是大树。   桑启就尴尬的将事情说了,“李爷爷说,这人讲一个缘分,他看上大树了,跟你算是无缘。”   周二树明显的白了脸,他强笑道:“那,那就是没缘分吧。那小的还是种地。”   他生怕连这差事也没了。   桑启因为心虚——他其实跟李太监说说,说不得李太监就能收两个。可这地怎么办?两块地,一个人就能打理完了。周大树留下最好,不换了人,殿下和折乌也不会说什么。   若是再换个新人进来,殿下就要说他做不好差事了。   周大树红着脸,本分的道:“要不,还是让二树去吧。”   桑启暗暗瞪他一眼,“这是你们能说让就让的事情么?”   反而是周二树,先要跟桑启道谢,“我知道哥哥尽力了,这是小的没福气,李爷爷看不上。”   然后还要安慰周大树,“大树哥去,以后我种地,你去学膳食,也正好合适。”   周大树垂着头,“那,那也好。”   他老实过头了。   桑启说完之后就走,他还要赶着去给殿下看马车的状况,跟马夫确定好多事情。算时间,殿下这时候和折姑娘也应该吃完饭马上就要出门了。果然,他气喘吁吁的跑过去,刚检查完,就见殿下走在前面,折乌在后面跟着。   还捂着嘴!桑启低下头,不敢看。   折乌一路捂着嘴,等到了马车才放开,不管不顾的扎进殿下的怀里,“殿下,没脸见人了。”   这就是个窝里横!   太子殿下没好气的道:“平日里没皮没脸,怎么,现在要脸皮了?”   折乌哼哼唧唧的,不敢说话,不过到了丙字院里,她还得捂着嘴:多羞人啊!好在刘瑞云和刘天玉根本没想到别的,倒是折蔓看了她一眼,笑了。   折乌不好意思的低头,不过,她今天也是有事情要问折蔓的,“你家……最近还好吧?”   折蔓没什么感觉,“还是像以前一般啊。”   她还以为是上次叔母贸然找折乌的事情,又道歉了一次,“真是不好意思,叔母没再找你了吧?”   折乌摇头。   所以,太子殿下到底对定北侯夫人说了什么啊?如果什么事情都没出,是不是下的手很轻?   她撑着下巴,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飘着的树叶出神。   其实她如今,已经能慢慢的摸出四皇子要给她设什么局了。   他无非是想让太子殿下和自己反目成仇罢了。   他还自以为是的用了一招“亲情反间计。”   对于这招,四皇子那么自大,可见是对亲情很是信任。而太子殿下呢?从他三番五次不肯对定北侯府下重手看,他也很看重亲情这一计。   那是不是就可以猜测,殿下很久以前,和四皇子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情,而那次的事情,是四皇子因为“亲情”,得了胜利,而太子殿下输了,所以一个稳操胜券,一个心有顾忌?   折乌心里就酸了吧唧的。   殿下那么一个人,怕过什么啊?竟然怕亲情。   亲情是什么呢?   远亲不如近邻,恶邻不如独居山林。   她看的开,她也已经看开了,可是殿下却忌惮的很。她心里疼殿下的很,一休了课,就紧赶慢赶回去,可殿下还没回来,怕是又被皇上叫去御书房说事情了。   冬日来了,雪灾什么的,都要预备起来。这种事情,比起四皇子来,皇上会更放心交给太子殿下一些。只是殿下办好了事情,功劳却是会被四皇子捞了去,说起这事情,桑启还生气的很。   “是前年吧?殿下身子都病着,可还是撑着主持赈灾,四皇子呢?天天吃香的吃辣的,那下巴都掉了三层了!”   “可最后这功劳却被皇上以四皇子配合赈灾,捐了银子的名头,硬生生的给了一半出去,你出去打听下,准有人说,那年的赈灾是四皇子和太子殿下一起主持的,还有的说太子殿下没做事,都是四皇子捐的银子呢!”   折乌嚼着板栗,愤愤的拍桌子,“殿下也太惨了。”   不过刚拍了几下桌子,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走来,轻轻的跺了跺脚,折乌就让桑启出去,“待会有事情再叫你。”   她哒哒哒拿着殿下的书房钥匙,去了书房。   十三已经等在里面了,跟她说折折大富的事情。   “他们去了顾大人那里?”,折乌不可置信,“怎么回事?”   十三是知道顾大人的事情的。可是折乌不知道,他也不打算说,何况,这事情,也只是“碰巧而已”。   “他们先是去的李大人家里。”   就是那个从云州将他们带来京都的李大人。李大人是外官,如今回来,想着四处走动走动,好留在京都换个好官职。本来折家一家子人投靠上来的时候,他就想借此机会去太子府里打个转,谁知他让人打听,折大富一家进去之后,就没了声响,领了他进去的那个太监还被赶了出去。   这路子怕是走不通。   谁知!这还没消停两天呢,仆人就说折大富夫妇找上门来了。   李大人本来是不愿意接待他们的,但后来想了想,又觉得他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若是万一因为今天没有接待而错失了什么东西,反而是不美。   他就让李夫人去厅堂里待客。李夫人刚开始只听了个大概,不明所以,等看到折大富夫妇,见他们身着寒酸,身上还有很大的异味,像两个老乞丐一般,忍不住捂住鼻子,先生了一顿气。   后又听折大富是想跟他们借五十两银子的时候,痛骂道:“你们也不是我家的什么亲戚,开口闭口五十两银子,那你们到时候拿什么还呢?”   遂将人赶了出去。李大人问起来,李夫人还犹自埋怨,“说是女儿在太子府里,想让我们借点银子,让他们将女儿赎出来。”   李夫人不如同李大人刚回来,她是一直都在京都的。太子府里那个受宠的………女侍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太子殿下早就说过了,她根本就没有卖身,还拿着俸禄呢。   这两人上门来说要赎身,不是骗人的吗?   她道:“说不得你就被骗了,哪里是她的父母?我看就只是一个村里的同乡罢了。”   李大人见她越说越离谱,也没跟她争辩,想了想又觉得算了。   太子殿下的门前是最难走动的,别阴差阳错的,再让人给记恨住。   于是也没有再管两人,继续去找了别的门路。   可折大富最大的本事也就是找到李大人这里了。他别的地方哪里还有门路?   他埋怨金翠莲,“我刚刚在李大人家里的时候,想戳穿那个孽障的真面目,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金翠莲也有一肚子气,她也埋怨:“那孽障不是说了吗,若我们敢胡说八道,咱们家的金宝就照直接被切了。”   她叹气道:“你看看她如今穿的用的,哪样不是好的,在太子府里的时候,丝毫不避讳对我们大打出手,太子老爷应该知道了,可还是不管我们,是不是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那要是帮着她对付我们,就算是打死了金宝,咱们也没法告状啊,说不得咱们两人的命还要没了。”   折大富气的发抖:“这天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金翠莲叹气,“那个孽障的臭脾气你还不知道吗?看着老实本分,但心里却倔,这口气如果不给她出了,咱们都没有好日子过。”   心里再次后悔来了京都,又感叹人心易变,他们一家三口太可怜。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两人想回太子府的路上,正好碰上了顾大人的妾室。   “这回他们学聪明了,也不说借银子,只说府里的女儿埋怨他们卖了她,不肯跟他们走。又不想见他们,所以只将弟弟留下了,让他们自谋生路。可如今天寒地冻的,他们没有地方去,真不知道哪里去。”   折乌就啊了一声。   “顾大人的妾室就收留他们了?”   十三点头:“顾大人那位妾室您还记得吧?也被父母卖了的,许是可怜他们,就将他们带回顾大人的府里了。”   折乌觉得也是。她等殿下回来了,就道:“这回可怎么办呢?”   太子殿下笑了笑,“才到这里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折乌也没想到顾大人家那个妾室会收留他们啊。   她道:“我本来想着,等到绝路的时候,对方的人说不得就要去找他们了。”   太子殿下见她还没绕过弯来,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你最终想要什么人来找他呢?”   折乌:“四皇子的人啊。”   太子殿下笑了,“四皇子的人何其多,摆在明面上的,没有摆在明面上的,他若是派了一个摆在明面上的人去接触,即便你抓到了又如何呢?”   折乌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只想到对方想使离间计,她也想使回去。她还不想受气,就成了一个恶棍。   这原本也没错,只要时间长了,便能让那对夫妻放松警惕,传些虚假消息给四皇子,说不得还能钓出大鱼。   可她从没使过计谋,只走了第一步,第二步就被“顾大人”的夫人破坏了。   不过想到这里,太子殿下还是乐了。梦里,他听刘勇提起顾元培,将他看做大鱼,放在身边,一个是麻痹四皇子的心,另外一个,想的跟折乌也是一般。   所以,太子殿下对顾元培是一直时不时就器重一会,然后又冷一会,他知道的东西不多也不少。   顾元培耐得住性子,一直在绞尽脑汁的想进一步得到他的信任,谁知,这个时候,他的妾室将折大富夫妇领了回去。   那这是他的主意?还是他不知道这事情,只是那位妾室自己做下的主意?   这可真是……有趣。想起暗卫传过来的消息,顾元培应该是真爱慕上了那位女细作,太子殿下只要一想到后面可以做的文章,就有些兴奋。   只不过殿下实在是太过于讲究了,兴奋的心,冷静的皮,他冷冷清清的看眼折乌,“想通了?”   折乌昨日还兴致勃勃,等着钓鱼,可今天殿下告诉她,鱼就算上钩了也没用。   她唉声叹气,“殿下,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太子殿下就道:“孤说了不管,就不管。”   折乌哼唧了一声。   太子殿下见不得她这副样子,道:“这事情是你第一回 做,做的不好也没有关系,孤慢慢的教你。”   折乌嗯了一声,闷闷不乐的——本想大干一场,可她的反间计,在大人物眼里,即便成功了也不过是小儿戏。   四皇子的把柄,只有动了皇位,才算是把柄,他算计其他的人,失败了也没人动他。   她就忍不住道:“殿下,要不,我真杀了他吧?”   太子殿下一巴掌拍她背上,“胡说八道,孤让你去的是兵营,不是杀手!”   折乌委屈极了。想哭!   太子殿下没办法,就牵着他的手,往自己腰上摸了摸,“有什么不高兴的,他们最终想要的是你杀了我,你会吗?”   折乌惊骇的摇头!   太子殿下一把将她抱起来,“那你有什么可伤心的呢?他们最终想让你离开我,你会吗?”   折乌使劲摇头。   太子殿下抱着人放在榻上,“那就高兴些,你守着孤,信孤,不疑孤,孤……便什么都不怕,该气恼的是他们。”   对于太子殿下来说,折乌的计谋幼稚,浅显,唯一能夸赞的便是她会利用人心了。   他叹息一声,压着她吻了一会,见人终于有了好神色,才道:“有心种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你这么快就伤心什么,棋子扔出去,总是能听见声响,不过是快慢而已,万一能种成一片柳树呢?”   折乌被吻了一通,心里又是伤心又是满足,叹息道:“殿下,您别哄我了。”   但没几天,她就发现殿下真不是哄她,还真钓出了一条大鱼。 第66章 小喜子   这条鱼被钓上来, 折乌自己也没想到。她当时只是在殿下的安慰里,请十三继续帮自己盯着。然后就该颓废颓废,刚读书读书。   人被发现的时候,折乌正在吭哧吭哧的看兵书。这次的事情告诉她, 有些事情, 还是不能之靠武力和自己想的, 要用脑子和智慧。不过,她又觉得殿下有句话安慰她说的特别好。   她这一次,是非战之罪。   四皇子宛如一个走后门的, 上面有陛下护着, 还有皇后保着,她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不是战斗就能干成的事情。   折乌就将如此重任教给了太子殿下,“殿下, 能狠狠打他的时候,不要手软。”   太子殿下就罚了她抄写静心经十遍。   折乌写的字依旧有点大,依旧那么丑,她受了罚, 却不想受罚,于是就想耍耍花腔,将两张纸铺在一起, 用力的在上面一张纸上写了,那下面那张纸上, 便也有了痕迹。   只是浅的很, 折乌就顺着笔画在上面描一遍,这么一描,便觉得描比写还浪费时间,遂又放弃了这种偷懒的法子, 继续专心致志的写起来。   太子殿下从她眼前走过的时候,看见她面前一张被描的更加丑陋的字,好险没笑出来。不过他也就回来拿点东西,现在还要去书房见沈琩。   折乌见人走了,这才舒了一口气。幸亏她刚刚没有偷懒!不过眼睛一斜,又看见了刚刚想偷懒的那张“罪证”,纠结起来:殿下究竟有没有看见呢?   折乌索性就停下先不写了,她伸直了腰,见晴云在外面提着膳食走来,就喊了她过来,“折金宝怎么样了?”   晴云就笑,她刚刚已经去看过了,道:“等着他爹娘过来赎人呢,之前就一直躺着不敢动,如今,也敢探头探脑了。”   折金宝就是这般!一给点好脸色,他就敢蹦哒。她道:“别冷着他,免得得了急病,不过饿一顿没事的。”   晴云知晓了她的意思,转而问起她冬日里要做靴子的事情,“别的倒是好说,奴婢给姑娘量了身子,报给秦娘子也就罢了,但是冬日里的靴子,若是能亲眼见着你走路的姿势,做出来的,就更合脚一些。”   折乌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哦!她没见识的很,就跟殿下道:“不若请了秦娘子来,我问问吧。”   太子殿下午间就回来看看她——沈琩上午没走,下午还要继续跟殿下商量冬日里赈灾的事情。太子殿下就留了他用膳,在书房里的小桌子上,殿下就抽空回来看她的抄写情况,见她抄的还算是认真,便点了点头,“这些都是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   说完又去书房了。   折乌就跟晴云说,“你让秦娘子过来吧。”   晴云心中欢喜,便去绣房找秦娘子,回来的路上就遇见了桑启,她僵硬了下,随后又落落大方,“折姑娘的鞋子需要重新做了,秦娘子去看看,好给姑娘做鞋。”   这个府里,基本也算是知道了,只要抬出折乌,就是免死金牌。她说完,桑启果然还是笑眯眯的不敢使脸色,只道:“都是给主子办事的——只要办好了差使,主子欢喜,做奴才的也就欢喜了。”   这话说的晴云不知道怎么回,还是秦娘子道:“也就去看一回主子走路,好做出更适合她的靴子——不过,也不敢保证做出来的靴子合不合主子意思。”   桑启便没再继续说话了,笑了笑走了。晴云眼见他人影子了,才继续道:“你们打什么机锋呢?”   秦娘子甩了甩袖子,“你还嫩着呢,以后好好学,倒是桑启,越发长进了。”   她是个老人了,见了折乌,也不紧张,笑盈盈的道:“这鞋子也分人,有些人走路吃力,有些人走路松快,有些人走路喜欢往一边压,所以这鞋子,都是要按照走路的姿态去做,做出来的,才算是合心意,穿着舒服。”   折乌对这个倒是无所谓。她想要一双在兵营里穿的靴子,所以才找了绣娘来。秦娘子听明白她要什么了,保证道:“别的不敢说,可在绣活上,整个太子府里,都没比奴婢厉害的。”   不过她还没说夸完自己,就听外面桑启敲了敲门,道:“姑娘,小喜子回来了,说是想见晴云和秦娘子一面。”   晴云只叹时机不巧,又觉得桑启这人实在讨厌的紧,跟秦娘子道:“要不我出去,你在这里给折姑娘说说鞋子怎么做吧?”   折乌就道:“我也过去看看小喜子,上次走的太匆忙,都没来得及跟他道别。”   折乌说要去,那自然没人拦着,于是顺顺利利的被引到了小门口,小喜子还很惊讶,也不知道是下跪还是不下跪,索性就免去了那一道礼节,给折乌道谢,“李爷爷跟小的说了,您还给了小的银子。”   折乌有些不好意思,“你今天就要回家去了么?”   小喜子嗯了声,“待会还要去顾大人府里看看小的那个同乡,同他说完话,便就要走了,今天出了城,明天托了镖局,一早就走。”   两人说完了话,小喜子又跟其他人寒暄了几句,就背着行囊走了。不过他没走多久,就见李太监突然啊了一声,“这小子,给他的银子怎么没带走?”   除了折乌给的银子,李太监可是给了他一些自己的私房银子的,可这孩子,刚刚明明收了,走的时候,又趁着大家没注意,放在了一边。李太监想着给他送过去还来得及,就跟桑启道:“要不,我出府去给他送了吧。”   折乌也跟着点头,“晚膳也不用您来做来,不必着急赶回来。”   李太监走了,不过半响回来后脸色有些不好看,“说是走了,哎,还是晚了一步。”   他拿着银子,倒是有些落寞:“这小子,就是太心善了些。我给他些银子,有什么关系呢?穷途富路,带着银子在身上,我也放心啊。”   折乌刚开始没想太多,可过了一会,就见十三从窗户里翻了进来,“折姑娘。”   “出什么事情了?”,折乌紧张的问。   十三今天刚出门没多久。   十三头有些疼。他从小就跟着太子殿下,给殿下办了无数的差使,都完成的很好,可是刚给折姑娘办第一件差使,怕是就要黄了。   他就道:“您还记得太子府里,那个小喜子吗?”   折乌当然记得,她下午还见了他啊。   十三:“他死了。”   折乌刚开始没明白过来,等明白他的意思时,才震惊的张开了嘴巴,“你没胡说?”   十三不会胡说。   折乌后退一步,摔坐在椅子上,“怎么死的?”   十三在来之前,已经跟太子殿下说了这事情。可太子殿下却让他将这事情告诉折乌。   十三就道:“小喜子是顾大人府中狗子的同乡,今儿个下午,小喜子去找了狗子道别,属下并没有当回事,在别的院子盯着折家夫妇。”   十三确实没有把这件事情当回事。狗子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过是听从顾元培的吩咐做事情,小喜子也是被殃及的池鱼,两个小人物,并不在他的任务之中。   不过,等他发现不对的时候,小喜子已经被骗到自己的郊外屋子里被杀了。   尸体被装在麻袋里,扔下了悬崖。   折乌不是很明白,“狗子和小喜子会有什么仇恨?让他可以做到杀人的地步。”   十三就道:“属下猜测,怕是………”   他脸上的神情太过于明显,折乌突然就想到了。   折大富来的那天,是狗子过来喊小喜子出去的,不然,小喜子碰不见他们,而其他的人,也许不会将人带进耳房里。   “可能小喜子最终也回过神来了,走的时候质问了几句,这才有了争执。”   折乌觉得这是极有可能的。她道:“那狗子人呢?”   十三道:“属下察觉不对的时候,跟了过去,幸好他没逃脱,已经将人打晕了。”   折乌异常冷静,“他是四皇子的人吗?”   十三点头,“目前看来,应该是。”   折乌问:“那顾大人呢?”   十三摇头 :“那就不知道了。”   折乌看十三,“你已经告诉殿下了吧?”   十三:“是。”   “殿下怎么说?”   “殿下说随你处置。”   折乌就继续问:“这个狗子,对殿下有用吗?”   十三摇头,“不过一个小人物罢了,并没有什么价值。”   折乌就明白了,她先是问:“他可有留下什么罪证?”   十三想了想,“没有,那郊外的小茅屋已经被他一把烧了,尸体也被他扔进了悬崖,那山上无人,也没人撞见他,尸体可能找不到了。”   狗子做的手法,很是敏捷老练,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证据。   折乌又问:“那这个住的地方,是谁给小喜子推荐的?”   十三:“应该是狗子。”   折乌舒了一口气。   她明白了。就好比她动不了四皇子一般,如今,她也不能抓狗子去见官。   她最后一次问十三:“你审过他了吗?该审的都审出来了?”   十三犹豫的点了点头。   折乌就道:“你带我去见见他吧。”   十三这一次没有犹豫了。带着折乌去了一个偏僻的院子,里面绑着一个人。   折乌能明显的感觉到,这院子里还有人守着。   她觉得,这就是殿下那群暗卫们。   她请求十三:“我想自己跟他待一会儿,你可以出去吗?”   十三以为她还要审他,试试手段,点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叫我。”   折乌没什么要他帮忙的,她走到狗子面前,看着虽然面露恐慌却依旧打着算盘的眼,问道:“就因为你要帮四皇子,便将帮过你得小喜子杀了吗?”   狗子嘴里被塞着布,呜呜的叫不出声。   他是被四皇子派到顾大人身边的,顾大人不知道他是四皇子的人。他以前的任务,就是监视顾大人的一举一动。   本来,他也是不愿意杀小喜子的,可谁让他问了呢?谁让他发觉出什么呢?谁让他还不听劝,说要去告诉太子殿下呢?   这么个蠢货。   他就下了狠手。   折乌看着他,突然就不想问了。她替小喜子不值,心中内疚不已。   她是第一次,直面这种生死。折乌垂下眼眸,捏紧了手。   “你们,欺人太甚了。”   她生的柔柔弱弱,此时因为听见小喜子死讯,脸色还有些惨白,狗子先还不当回事。但等她低下头,发丝垂下,再说出的话,却犹如地狱之音。   她说:“我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杀过鸡,杀过虎,杀过狼——”   “你知道我每次都是怎么取它们最后一口气的吗?”   折乌伸出双手,像在地里拧白菜一般,将狗子的脑袋一扭,咔吧一声。   “这样,它们就没气了。” 第67章 事定   十三听见里面“咔嚓”一声, 眼皮子跳了跳。   他眼神复杂的看了眼里面,深觉折乌是个做杀手的好料子。天赋好,武艺高, 下手这么果断, 做事不拖泥带水, 且她半年前还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如今不过半年, 就已经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这幅心肠,不是谁都能有的。平常人家的姑娘, 你就是再经历家破人亡, 就是遇见更多的困苦, 对于杀人而言, 都是下不去手的。可她不是,她那么冷静的, 就扭断了一个人的脖子。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教的。   不过想道殿下曾经杀过的人, 十三就觉得毫不意外了。   太子殿下也不是个心善的人。   里面的动静迟迟没有传来,十三也不去催, 这事情,做了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第一回就算是再告诉自己没事, 可还是要时间消化的。他就静静的站在门外,等着人出来。   ——之前太子殿下送她去兵营,十三心里还暗暗吐槽过,不过今日之后,他觉得自己再不会对殿下的决定产生任何的怀疑了。   等折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面无表情的看看天, “要吃晚膳了——沈大人该走了吧?”   早就走了。她被他带到这里来,太子殿下哪里还谈得下国事,指不定心中如焚呢。十三就道:“那就回去吧,还能赶上晚膳。”   折乌哎了一声,“里面你帮我善后了?”   十三嗯了一声。   两人赶回了府里,外院内院已经点了灯,灯光烛影之下,折乌照例先去了内院的池塘边先照了照自己的模样。她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不是很好看,也一定不是很和善。   寒气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冷的搓了搓脸,然后觉得还不够,就蹲下去,捧了一把池水洗脸。   真冷啊。   桑启正好看见这一幕,小声的叫嚷起来,“折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冷着了说不得就要得病。”   折乌:“没事——你这是要去哪里?”   桑启叹气,“这不是被李爷爷逼着,秦娘子又给小喜子做了双鞋子么?”   其实这鞋子是做给周二树的。周二树很会钻营,之前给秦娘子和晴云帮了不少忙,秦娘子过意不去,就想给他缝一双鞋子。如今正等着呢,谁知听了晚间李太监念叨小喜子怕是没好鞋穿,就让秦娘子将鞋子给了小喜子。   桑启觉得大可不必这般。可周二树这回也说了句实心话了,“桑启哥,小的是想往高处爬,可是咱也不是什么忘恩的人。小喜子没少帮着我,以前跟着李爷爷的时候,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小的和大树哥带一些。”   上次是小喜子走的急,他没来得及送,可是如今有机会了,也想尽尽自己的心意。他的银子是孝敬了出来的,不是给大树买就是给自己买,于是此时就只能拿出这双鞋子来。   还不让说是自己的,“小喜子心善,若是知道是我给他的,必然不要,可是说秦娘子送他的,便也会收的。”   秦娘子是针线房的,缝制一双鞋子,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群太子府里的人,争是争,闹是闹,但是论起来,真有坏心的,也没几个。   折乌心中叹气一声,“那你便去吧。”   桑启哎了一声,“您也快回去吧,太子殿下在等呢。”   殿下没让人摆膳食,估计是要等折乌去。   但是殿下说,折乌在水榭里练习弓箭,不得去打扰,桑启心里还说,得,这回真是“严父”了。   折乌嗯了声,往洗梧轩走去。   她进了门,见太子殿下就如往常一般,歪在榻上,腿上盖了条小毯子,拿着一本书,在那里翻看,月光照进来,正好跟烛光相映成一色。岁月静好,当是如此。她轻轻巧巧的踩着步子进去,“殿下。”   太子殿下抬眼看她,“阿乌,过来。”   殿下好久没这么叫她阿乌了。   他温柔的很,眼角带着柔意,折乌就忍不住了,飞快的奔过去,往他的怀里一撞,眼泪水就流了下来,“殿下。”   太子殿下不问她为什么哭,也不问她怎么了,只抱着哄:“不哭了,嗯?”   折乌忍不住。   人怎么能这么坏呢?   她自己也坏。   太子殿下就这么任由她哭。半响,见她还停不下来,这才帮她顺着背,“阿乌,人生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   折乌嗯了一声。   是,一直都是不如意的。   从她露出那么大的力气开始,从她到了殿下的身边的开始,她的身边就藏满了危险。是殿下,一直将这些危险挡了下来,让她可以满足的种地,让她可以满足的读书,射箭,还去了丙字院和兵营。   她闷声道:“殿下,我不想放过他。”   太子殿下默了半响,“阿乌,若是你被仇恨蒙了双眼,那才是中了他的计。”   折乌就不说话了。太子殿下叹息一声,“饿不饿?”   折乌摇头。   她一点也不饿。   太子殿下就跟她道:“你过几日,就是生辰。再过几日,丙字院就要小考,休学了。孤看,不如从明日起,你就不要去书院了?孤跟韩先生打声招呼,好不好?”   折乌这回同意了。   她点头,“好啊。”   可是当晚,她就烧起来了。   太子殿下一直守着她,抓着她的手,在她梦中呢喃喊殿下的时候,一声又一声的回复她,在她的耳边回应:孤在。   孤会一直都在。   无论你前路如何凶险,无论这路途如何遥远,孤会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做你的后盾。   第二日,折乌就躺了一天。桑启就叫了晴云道:“你细细照顾着,啊哟,这就是再厉害的身子,也是肉做的,哪里能天天寒风里射箭?殿下也是狠,不练完就不准吃饭。”   晴云胆子如今大了些,站稳了脚步,也跟瞪桑启了,“主子的事情,也是你敢胡说八道的?”   桑启什么都好,就是脑子转的多,想的多,觉得自己聪慧,只要没人压着,就有些飘。前段日子刚警醒了几天,这会子又飘了起来。他嘴碎的毛病,将来迟早要成大祸。   桑启见她还敢瞪自己了,心中冷哼一声,不过也不回怼回去,如今殿下明显是将晴云给了折姑娘做贴身侍女的趋势,照着殿下的这股宠劲,晴云还真说不定能爬到自己这个位置。   他拍了一下嘴,“瞧我!你去吧,我去找李爷爷。”   李太监却没心思跟他说话,“小喜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桑启就心道,这还真是得不到的是真香,当初小喜子在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喜欢他。不过是大家各自利用罢了,这一副愁肠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喜子是你亲儿子。   桑启就没趣走了。李太监一瞧,笑了。桑启这个人,最近因为小喜子出了事情,他又恢复了大权在握的模样。   不过今天太子殿下正好是沐休,不用去准备马车等等,他就去了黎溪院,站在一边跟二树说话,等二树摘完了茄子和白菜,就提着篮子在洗梧轩门外问殿下:“奴才新去摘的,殿下,今日早膳,不如让李太监给您和折姑娘做个茄子打卤面。”   这个折乌爱吃。   太子殿下就摸摸折乌的头,“可想吃?”   折乌摇头。   她头埋进殿下的怀里,“病的太急,什么胃口都没了。”   太子殿下就嗯了声,“那就吃午膳。”   于是午膳的时候,桑启就又提着一些从地里摘过来的新鲜豆角道:“殿下,可要试试?”   太子殿下看向折乌。   折乌摸摸肚子,点头,“还挺想吃点豆角的。”   桑启就终于舒了一口气,提着篮子颠儿颠的去找李太监,“别放辣子,清淡些。”   李太监自然知道病了要吃的清淡些,可是折乌是谁?一天不吃辣子和肉的,都要求着殿下让她吃点辣肉酱。桑启就叹气,“李爷爷,膳食的事情,我不懂,你要怎么做,我都没插过手,可是这别的事情,您就听我的,出了什么事情,那是我担着。”   李太监半信半疑的做了清汤寡水的送过去,对大树道:“你看着点,我这里备好了辣子,若是主子们要,你就立马回来拿。”   周大树哎了一声。   但他回来就道:“殿下和着姑娘都没说要辣子,倒是把豆角都吃光了。”   李太监听了,半响不语,末了才喃喃的道了一句,“桑启还真有本事在。”   他飘也只在他们面前飘,在主子面前,是越发的精进了。   折乌这边吃的还算好,她口里淡淡的,吃完了,也不想吃别的东西,于是躺下又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洗梧轩里,点满了灯。她踩着地板下床,晴云立马就拎着她的鞋走过来,“折姑娘,还是穿上鞋吧。”   折乌就穿着鞋,踢踢踏踏的去书房找殿下。她一路畅通无阻的奔到殿下的身边,扑进她的怀里,“殿下——”   太子殿下就摸摸她的头,“好多了?”   折乌点点头。然后就道:“殿下,我刚刚梦见我死了。”   太子殿下皱眉,“怎么总是做这般的梦呢?”   折乌摇头,但她很是高兴,“这回,殿下找到我的坟了。”   太子殿下刚开始也怀疑过她的梦境是不是也不同寻常,可是后来仔细问过,发现不是,便没也仔细过问,但总是梦见自己死,梦见坟墓,也是不好的,他就道:“等你过了生辰,孤带你去烧香吧?”   折乌点头,“好。”   她这回精神了,就问殿下小喜子和狗子,还有折家三口的事情。   “后面事情怎么办的呢?”   太子殿下就道:“郊外的屋子被烧了,便是狗子和小喜子一起被烧成灰烬了,明天消息就会传进来了。”   “那顾大人呢?”   太子殿下就道:“顾大人不过是失去一个奴仆罢了。”   其实太子殿下还真不知道,狗子也是四皇子的人,还是放在顾元培身边的细作。这让他对四皇子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他拍拍折乌的小脑袋瓜子,“折家三口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折乌顿了顿,道:“殿下,我想把他们赶回云州,京都之地,他们再呆下去,就是一个死字,平心而论,我想让他们过的不好,但却并不想要他们的命。但我又不想他们过的比之前在云州好,殿下,我想,将折金宝送到别处养,再将折大富和金翠莲送到做苦力的地方去。”   太子殿下就道了句好,“都随你——”   他的刀,开了刃,沾染了血色,却并不嗜杀,这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点,我改了下细节,九点三更 第68章 小人物和生辰   小喜子死讯传来的时候, 李太监晕了过去。   这回是真情实感的。他之前就算心里有多少的心思,如今人已经死了,便只剩下了苦痛。   不过一个太监死了, 还是被赶出去的太监, 其他人就算心里伤心, 都不敢给他烧纸钱。还是折乌送了银子过来,道:“去寺里面给他点个长明灯吧。”   李太监这才敢哭出来。还要千恩万谢, “这是小喜子的福分。”   人去楼空,死后连像样的尸体也没有,听说都烧成灰烬了, 李太监就寻寻找找,终于找到一件小喜子之前穿过的衣裳, 第二天就给他挖了个墓,还立了牌位。   他又去了寺庙,将所有的银子都捐了出去, 只希望这灯不灭, “若是真有神明在, 想来他下辈子也会投个好人家。”   李太监喃喃的,“人的命呀, 真是算不定。”   冬日里寒冷,李太监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 把自己折腾病了, 可他也不敢报病,太子殿下能允他出去给小喜子立长明灯,就已经是开恩了。   奴才嘛,一条贱命,若不是搭上折乌, 这事情连个声响都没有。他给自己熬了一锅姜汤,热腾腾的,也不吹,就这么一碗一碗的喝。   周大树伺候着他,“要不要再加床被子?”   李太监摇头。可他病了,即便不报上去,膳食也是不敢沾的。若是他染的病传给了主子,那这条命也赔不起。   他就让周大树领了外院一个做膳食的太监进来,李太监说,那个太监做,做完了膳食,让周大树送过去,“若是主子问了,你就说实话,若是主子没问,你就别说话。”   周大树哎了声。他拎着膳食,去了内院,途中遇上了桑启,桑启问他李太监的事情,大树就道:“病了,不过好了。”   桑启有心再问几句,但是周大树却着急去送膳食,桑启就让他走了,不过他也叮嘱道:“在主子面前,可不能乱说话。”   不过太子殿下还真是喜欢这种老实的。周大树送膳食过去,他也没问什么,只跟晴云道:“去黎溪院叫她回来用膳。”   晴云应了声,出了门并不舒展,周大树问她,“你怎么了?”   晴云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还是没有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周大树。   这几日府里因为折乌病了,气氛也沉沉的,不过周大树这个人,平日里也不说话,即便跟着李太监了,跟她之间也没有多熟悉。   她就道:“没什么。”   周大树有些尴尬,他就摸了摸头,慢吞吞的看一眼晴云,“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晴云见他走了,这才一边走路一边专心致志的想自己的事情。   她以前没被提拔上来之前,想的是将来赎了自己,学了秦娘子的手艺,到时候去外面,无论是自己开一家小铺子,还是给人家做工,都是饿不死的。到时候再嫁个人,有了自己的小家,日子也能过得红红火火。   可如今世事难料,她竟然被提拔了上来,伺候着折姑娘,心里难免有了比较。   若是想继续伺候下去,必定是先不能动出府的心思的。她如今已经十八了,再过几年出去,怕是难有好姻缘。   她想来想去,难以抉择。   等到了水榭,轻声喊道:“姑娘,殿下请您过去用早膳。”   折乌刚练完刀——是的,将所有的兵器都用一遍,她还是觉得刀是最好用的。为此,她又去殿下的私库里面淘换了一把好刀,耍起来威风凛凛,其他人进不得跟前。   晴云就不敢过去。折乌越发的有主子模样了,一张脸不笑,冷下来的时候,活像了第二个太子殿下。   不愧是殿下教出来的人,她心中想一瞬,出来的话却是:“姑娘可要去沐浴?”   折乌看她一眼,“不用了,先去用膳吧。”   她拎着把刀,踩着步子进了洗梧轩,太子殿下还在等她。她将刀放在脚下,拿起一个包子啃了一口,“殿下,韩先生怎么说呀?”   如今倒是问起韩先生来。都请了两三日假了。   太子殿下就道:“韩先生说允了。”   不过后日就是她的生辰了,他问:“你还要下帖子吗?”   折乌摇头,“今年就算了吧。”   她又看看殿下,“殿下,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呀?”   瞧着是没有事情了。太子殿下心中松了一口气,“你要不再猜猜?”   折乌就说了好几个。从武器说到首饰,最后还是猜不出来。   她没法子了,“难道殿下就只是给自己准备了几件宽松的衣裳吗?”   太子殿下就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问:“今天可能出门?”   折乌愣了愣,“可以啊。”   太子殿下就带着她去了寺庙里面。折乌先是给小喜子的长明灯添了一点银子,转头却见太子殿下跪在了另外一处。   她好奇的走过去,等殿下睁开眼睛,“殿下,您求了什么?”   如此毕恭毕敬的。   太子殿下就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折乌便也跪下去,“我也求求菩萨。”   她还抽了签文,是支中规中矩的签。太子殿下就给了她一个荷包,让她把这张签文装进荷包里面,“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阿乌,不必太过于在意。”   折乌却觉得这支签文其实很好了。她十分感恩如今的一切,回去睡了个好觉。   等生辰到的时候,她睁开眼就到殿下的床前,摸了摸殿下的手,“殿下,该起床了!”   太子殿下被她的眼神给盯着,叹息一声,“阿乌,以后不准直接将手伸进孤的被子里面。”   折乌理直气壮,“可是殿下,如果不去碰你的手,我也不敢去碰你的脸呀!”   总是要碰醒殿下的。她最熟悉的就是殿下的手了。   她今日生辰,她最大。太子殿下说不过她,起床穿衣服,然后被她盯得无可奈何,喊她:“阿乌,过来。”   折乌蹭的一声过去,期待的喊:“殿下——”   太子殿下给了她一个小盒子。   “生辰礼。”   折乌欢欢喜喜的接过来,当即打开看了,“是什么呀?”   然后惊讶的叫起来:“是口脂!好红啊!”   太子殿下嗯了声,“可喜欢?”   太子殿下其实只要得她一句喜欢,就已经很欢喜了。但折乌向来比太子殿下想要的多。   她让殿下给她涂。   “我也不会啊,之前没抹过的。”   太子殿下就牵着人,去了梳妆的台前,这才发现,台子上摆着的簪子首饰,大部分都是她买给他或者自己亲自雕刻给他的!   太子殿下:“………”   所以说,口脂真是买对了。   但太子殿下也不会抹啊。他只能先用食指沾了沾,然后轻轻的擦在折乌的嘴上,慢慢的上色。   折乌昂着头,还要被太子殿下时不时提一下下巴,歪一歪脑袋,等中午好了,她看向铜镜里面的自己,有些自得起来,“殿下。我擦了口脂之后更好看了。”   太子殿下含笑嗯了句:“嗯,都好看。”   殿下不愧是殿下,就是会说话!折乌牵过殿下的手,她走在前面,殿下走在后面,不知道想到什么,叹息道:“殿下,我刚刚想过了,我什么都好,就只有一项不好。”   说完也不走了,等着殿下问。   太子殿下不得不配合的问:“你哪里不好?”   折乌就道:“我比殿下长得矮多了。”   她许下一个愿望,“将来,我要长到殿下的肩膀处!”   太子殿下就反牵过她的手,走在前面,“孤等着那一日——等着你能与孤并肩的那日。” 第69章 太子不急太监急   定北侯府。   折蔓轻手轻脚的提着小膳食盒子, 牵着蕊姐儿的手,“叔母醒了没?”   蕊姐儿点头,“醒了, 但是仍旧不想吃东西。”   她问:“阿爹和阿兄又出去了吗?”   折蔓知道叔父和折朔阿兄去了寺庙里面给逝去的霁姐儿拜祭去了,遂点头, “估计晚点会回来。”   蕊姐儿就叹气,“阿娘最近怎么了?”   折蔓最近忙于功课, 忙着跟刘天玉和刘瑞云打好关系, 也没有多关注自家叔母, 只觉得她病了, 病了的人, 就是这般吃不下东西,郁郁寡欢而已。不过这一场病, 都病了半个月了。   她就想起了折乌。   叔母去找折乌回来,就一直好似闷闷不乐。是当日两人说了什么吗?   但这不是她能参与的事情了。折蔓就牵着蕊姐儿回她自己的屋子,一家子人不在, 她定然是要照顾好蕊姐儿的。   其实说起来, 叔父一家, 对她着实不错。叔父慷慨,叔母慈和, 堂兄宽厚,堂妹心善聪慧, 她虽然会下意识的看人脸色,但若说受了什么苦,是真的愧良心的。她对这家人的感情,倒是比自家的父母感情还要深厚一些。   所以,其实也怪不得母亲不宠爱她了。   。   折蔓叹口气, 给蕊姐儿准备好膳食,亲自给她剥了鸡蛋,放在碗里,“阿兄叮嘱过了,你今天要吃一个蛋。”   蕊姐儿不愿意吃。她不喜欢吃蛋黄,于是慢吞吞拿起鸡蛋小口小口的啃外面的蛋白,等折蔓一不注意,她就将蛋黄给握在了手里。然后再缓缓的将手里的蛋黄放进袖子里,擦擦嘴巴,“阿姐,吃完了。”   折蔓刚刚又出神了,她啊了一句,让小丫头收拾碟子,“还饿吗?”   蕊姐儿摇头,“不饿了。”   若是往常,她就要迫不及待的离开堂姐的屋子,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将这蛋黄塞给她的小丫鬟吃掉,可是今日,她却还有事情要问明白。于是磨磨蹭蹭的留下来,好奇的问:“阿姐,爹爹和阿兄,这几年去寺庙里祭拜的是那个逝去的姐姐吗?”   以前她年纪小,爹爹和阿兄都不告诉她,可是她如今记事了,也懂事了,就想弄明白。   折蔓就点头,“是,蕊姐儿,今天是你那位阿姐的生辰,所以要去拜祭,你要记得,这事情叔母伤心的很,可不能在你母亲面前提起。”   折蕊点头,“我知晓的,阿娘很伤心。”   但是:“阿娘这般伤心,为什么不去拜祭呢?”   折蔓顿了顿,她觉得这是因为愧疚。因为当年,她没护好自己的孩子,不愿意面对。   但她不能对折蕊这么说,只道:“因为每年这个时候,叔母心里都不好受,都会病一场,病了,就不能出门了。”   这样啊——   折蕊乖巧的点头,“那我不去闹阿娘。”   折蔓就叮嘱小丫头,“路上冷,不要吹着风。最近病着的人可不少。”   小丫头紧张的点头。   折蔓就想到了折乌。听韩先生说,折乌今年就不来书院了。听闻是病了,不过,刘瑞云还有不一样的理解,“之前说好生辰的时候给帖子,但是现在就不给了。”   折蔓记得自己问:“什么时候的生辰啊?”   刘瑞云就道:“是腊八的后面一天。”   折蔓就记在了心里。   不过如今想来,折乌竟然跟折霁只差了一天生辰。   ***   “你之前为了不暴露身份,说的腊月九日,真不去请她们再聚一聚?”,太子殿下抱着她,给她揉着太阳穴。   折乌闭着眼睛享受,先没回话,然后张开嘴巴,太子殿下手一顿,就无奈的从碟里拿起一块枣糕,“咬一口。”   折乌就啊呜一声,咬掉半块,然后嚼吧嚼吧的开吃,途中,还喷了点小碎屑出来,太子殿下便将她换个手抱着,将落在袖子上的碎屑荡掉,然后再抱回去,“可舒坦了?”   那简直不要太舒坦哟!   折乌满足的喟叹一声,“殿下,若是每日你都这么好就好了。”   太子殿下拍拍她的脸:“说正常的话。”   好吧,不过是提了提自己的要求,这都不正常了!   她就爬起来,坐在殿下的身上,裙摆正好落在殿下的腰身附近,手绕着殿下的脖子,贼兮兮的,“算了算了,我跟她们说的是,我是那天被捡到的。就是不过,我也有道理说的——我就说折家父母来了之后,就突然不想过这个生辰了,刘家两个姑娘肯定会谅解我的。”   还会心疼她!   太子殿下:“……”   他很是意味深长的道:“阿乌,你说谎,是越来越顺了。”   折乌就嘿了一声——其实,她学这些,真是天生的。   她还伸出头四处看了看,“殿下,您今天给自己备好宽袖子了吗?”   太子殿下被她问的头疼,从今日吃早膳开始,就一直在问,如今快用晚膳了,还问,他就牵着她的手,去看他的衣裳,“你看看?哪里还有窄袖子?”   折乌满意了。   殿下的衣裳,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其中好几件窄袖子的,都被她“压箱底”了。她眉眼弯弯,太子殿下见了,只觉得是人间星河,但等桑启笑着在外面敲门,进来跟他说:“沈大人来了”后,太子殿下便有些不高兴了。   “桑启——”   他道:“以后别笑的这么贼眉鼠眼的。”   桑启的脸瞬间就僵硬了下来,不敢笑也不敢哭,还是折乌道:“殿下许是不想见沈大人,这才说这话的。”   桑启觉得也是,他一直都是这么笑的,以前殿下可没这么说。   不过,他也觉得沈大人今日来的有些不巧,但最近沈大人来的越来越勤快了,他也高兴,“沈家可是百年世家。”   有了沈大人为殿下说话,朝堂上的风向,就要转一转。   不过,桑启也有八卦跟折乌说,“四皇子的侧妃,就要来了。”   折乌觉得四皇子妃可真惨。她已经不是曾经什么都不懂的姑娘了,她现在也算是懂一点朝堂之事,殿下最近一直在慢慢的教她。越是学,就越是觉得四皇子妃不容易。   但四皇子跟太子殿下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关系,她就算是同情四皇子妃,也只能假惺惺的说两句话,打心底里,还是希望沈大人站在太子殿下这边的。她问:“那位侧妃,会跟四皇子妃夺权吗?”   桑启小声的道:“姑娘,您还是没明白——她们争的不是四皇子府的管事权利,而是——皇长孙。”   皇上就太子和四皇子两个儿子。太子殿下一直没有侍妾,四皇子有侍妾却没有儿子。很多人都说,当今圣上既看不上太子殿下,也看不上四皇子,就想着将来再培养一个皇孙。   这话也不知道谁传出来的,反正好几年了。   四皇子就卯足了劲想生个儿子。但是无论是四皇子妃,还是四皇子的侍妾们,都没有儿子。甚至一个子嗣都没有。外面固然有说太子殿下有特殊癖好,不愿意生儿子的,但是传的最凶的,还是四皇子没有——生儿女的命!   这简直是对四皇子的侮辱!当初,凡是说过这话的人,都被大大小小的报复了一回。   这些事情,折乌倒是知道。   她是听刘瑞云说的。   “太子殿下只是不近女色,将来近一近,就能生出来,可是四皇子哟——嘿,怕是再近一近,就再也生不出来了。”,刘瑞云眼睛里冒着光,“谁不知道,四皇子为了生儿子,不仅让四皇子妃吃药,侍妾吃药,就是自己,也吃药不停——我怀疑哦,四皇子府里,最多的就是生子嗣的药了。”   折乌曾经听的满脸通红,不过如今,她看看书房的方向,却开始发愁了。   ——殿下,即便不如四皇子一般,也会被逼着开始生孩子了吧。   桑启一看她这般,就不说了,她这几日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可是桑启总能听说点,那沈家的姑娘,听闻又缠上殿下了。   他觉得话都说到这里了,还不如说明白点,就怕折乌没经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他道:“姑娘,过完年,太后娘娘就回来了。她老人家,最是关心太子殿下的婚事和子嗣了。”   折乌占着太子殿下,可不给殿下生孩子,怕是太后娘娘也不会饶了她。何况,以前殿下说身子不好,不能同房,可若是有折乌在前,这话就是破了口子,一发不可收拾。   折乌是什么身份?   她许是就只能做个侍妾。太子殿下宠她,可进来了太子妃,即便是宠妾,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能再这般跟殿下“暧昧”下去了,那守宫砂,看的他心里提心吊胆的。   折乌见了他的模样,笑道:“桑启,你还是笑笑吧,你这般模样,待会殿下看到,又要说你去奔丧了。”   太子殿下的嘴利的很。   桑启就赶忙露出一个笑,“姑娘,奴才只是胡说八道,您听听就好了。”   折乌点头,“我知晓的。”   桑启就转身出去,却正好看见晴云在那边瞪着他,桑启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些大意了,晴云转身就走,桑启跟着走了一段路,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晴云就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说话,我就什么时候来的。姑娘的耳力好,听的见,我便没走。但是你太过分了。桑启,不要仗着你的小聪明在这里挑拨主子!”   桑启也不生气,“你懂什么,你还不明白呢?人家沈大人天天上门,再等下去,沈大人的家的女儿,就要做太子妃了。”   一个个的,都不急,但他急啊。 第70章 女子不易   桑启走了之后, 折乌就去折腾起了殿下的衣裳。   她摸摸这件,看看那件,面上没有什么神情, 但是心里却在想东想西。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次四皇子专门给她布的局。   这局简简单单,但是极容易上钩, 生恩养恩一起来,若是性情不定, 看重孝道的,说不得就上了他的勾。   许是在他们的猜想中, 她是听信了太子殿下的坏话, 才不回去定北侯府。但他肯定没想到, 太子殿下并没有唆使她,而是她主动不想回家的。   殿下一直一直, 都支持着她做所有的事情。她不可能疑心殿下的任何事情。   而养父母来京都, 牵扯出了狗子和小喜子,更让她对自己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这几日浑浑噩噩, 她其实一直都没有正面面对这几人的事情。如今仔细想想, 她对养父母, 是真真切切的没有一点点的感情了, 对人命, 也下的去手。   她抱着殿下的一件衣裳坐下来, 双脚笼在一起,头埋在双腿之间,盯着地面。   她杀狗子的时候, 一点儿害怕也没有。好像那就是菜地里的一颗白菜,没有任何不同。殿下哄着她,顺着她, 以为她这几日的发热是害怕了,是有了感触,他看她的眼神怜惜而心疼,折乌看着,心里却是心虚的。   ——她没有。   她没有害怕,没有彷徨,觉得杀了狗子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若是旁边有铁锤,她都能直接砸破狗子的脑袋,而不是让他简简单单的扭断了脖子。   她是不是——跟正常人不一般啊?   折乌也不敢多想,转了转心思,又转到了太子殿下会被逼着生皇长孙的事情上去。她迷茫的抬起头看夜色,摸摸自己的肚子,缓缓的摇了摇头。   殿下不会想让她这般,她自己也不想。   可是殿下怎么办呢?   殿下好像从来都没跟她说过要怎么办。他就只是一步步的,带着她往前走,牵着她的手,送她到了想要去的地方。   太子殿下一回来的时候,见了她这幅模样,就愁坏了:“又怎么了呀?”   折乌捏着殿下的衣裳扑过去,将眼泪水一滴滴的在殿下的衣裳上抹掉,“殿下——我坏。”   太子殿下笑了。   “你为什么坏啊?”   折乌愧疚极了,“殿下,我不想给你生儿子。”   太子殿下:“……”   自己养的傻刀,还能怎么样呢?只能是一点一滴的教。   “那就不生。”,他道:“这有什么可哭的呢?”   折乌还是觉得自己坏。她说一句不生,可是殿下要面对的,就不是简单的一句“不生”了。她紧张兮兮的抱着殿下道:“殿下,可我也不想让别人给你生。”   太子殿下点头:“好,不让别人生。”   折乌心里就内疚坏了,心疼坏了,抱着殿下呢喃:“殿下,你说的对,我真是个没良心的。还坏,自己不生,还不让别人生。”   但太子殿下就喜欢她这股醋意。   “姜太公钓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倒是不用这般——不过,若是论没良心,属实没说错你。”   折乌就点头点头再点头,一个劲的承认,“是啊,我真没良心。”   不过,她看看殿下,又想给殿下画饼,“殿下,若是我回来给您生孩子的话,多大了呀?”   太子殿下就啧了一声,“你上回,不是自己算了吗?”   折乌掰了掰手指头,“——二十七啦。”   她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二十七,也不算很大嘛。不过她突然一回神,不对啊,殿下如今二十二,她十五,殿下足足比她大了七岁呢。   她二十七岁——殿下都三十四岁了!   她就喃喃了一声,“殿下——您那时候都老了。”   太子殿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将人推出怀里,“是,孤老了。”   啊哟,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哦!   折乌又心酸又觉得未来前途迷茫还要忙着哄殿下,“不老的,不老的。”   殿下那么好看,就是老了也好看啊。   因为殿下发的这通脾气,倒是将这次的对话提前结束了。但折乌心里并不轻松,她知晓如今说的是轻松,可是将来——将来万一她死了呢?   刀枪无眼。   这念头一晃而过,她立马不敢想了,专心致志的爬上殿下的身子缠上去,“殿下,我错了。”   “错哪里了?”   “哪里都错了——殿下,不生气了嘛。”   太子殿下怼她,“是,一生气,皱纹都多一些,更是老了。”   唉哟!怎么就突然跟老这个字拼上了呢。   殿下变了。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轻轻冷冷的殿下了。   折乌咬上殿下的下巴,如是想。   她粘人的很,太子殿下就有些吃不消,将人抱起来,命令她好好的坐在凳子上,不准动后,才去取衣裳换。折乌就瞪圆了眼睛,“殿下,都晚间了,你还去哪里啊。”   太子殿下可从没这么晚出去过。   她可是听刘瑞云说过的,这个时辰出门,大部分都是青楼妓院!太子殿下就黑了脸,“怎么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少跟刘家六姑娘学。”   折乌哦一声,追问道:“那您要去哪里啊?”   太子殿下:“跟沈大人去见一位翰林院的老先生。”   哦——这样啊。她乖乖的坐着,“那您去吧,我也练会字。”   殿下如今是真不一样了,他以前有自己的讲究,有自己的孤傲,从来不肯出去见人的。他是太子殿下,有这个底气,可是如今,他开始走下神坛了。   殿下,其实,变的很大啊。   但下一瞬间她就明白不该说这句话了!只见殿下听了一笑,顺势点了点她的头,“那正好,你将好好的将史书抄一遍,孤过几日要看的。”   史书那么多!   她送了殿下出门,回去却不想拿笔,转身拿着弓箭就去了水榭。她也要快点变的更好才行,才能帮的上殿下。   晴云就跟着她到水榭里去,折乌在里面射箭,她就提着小绣篮子,在里面给折乌绣袜子和里衣,等做完了这些,她还要给折乌做鞋子。   秦娘子还教她,“这些活,你都揽到身上来,那主子下回,再是缺了少了,第一个想的就是你。”   晴云点头。于是秦娘子手里的那份就搁置了,“若是你的主子不满意,就再拿我的。”   晴云刚开始还很紧张,但是折乌穿上她做的鞋子后,夸赞道:“你的手真巧,我虽然会做一些,可没你这么好。”   果然人人擅长的都不一样。她射完最后一根箭,舒了一口气,见自己比之前射的更远更准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晴云,“你绣活这么好,若是在外面卖,肯定能卖很多两银子。”   晴云知晓她的性子,感激一笑,“是,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如今府里对折乌的叫法都是奴婢奴才的,就算不是将她看做“侍妾”,也将她看做“大人”。如今,折乌的俸禄里面,可是有朝廷发的官银了。   从一个侍女做到如今的地步,这已经不是她们能羡慕的了。   见折乌准备歇息一会,她也放下小篮子,掏出帕子给她擦汗。顺便跟她说些京都闺阁间的事情。   “也有那大家小姐,若是家中缺银子的,便也跟侍女一起绣,不论是荷包还是香囊,更有甚者,还有屏风的。”,她小声的道:“卖了东西,银子拿回去,主子拿大头,侍女拿小头,这般细细打算,才算是能活的下去。”   折乌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不是都会发例银吗?”   “但有些家世看起来好,却早已经是败的不行了。”,晴云道:“那受宠的还好,若是不受宠,可不得自己多打算些?”   刘瑞云第二天听折乌说的时候,就笑了出来。   “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都是要面子的人家做的出的事情。”,她完全不当回事,她爹因为她们姐妹少了母亲,什么好东西不给她们弄来。   刘天玉却跟折蔓对看了一眼,“倒也不能那么说。这事情,虽然不常见,可也是有的。女子在后宅之中,若是不受宠,又从哪里得银子呢?不过是一些碎银子罢了。”   “若是想在宅子里活的好,上要孝尽父母,下还要打点奴仆,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银子。”   她们今日来看折乌,见她面色红润,便也放心了,于是端起茶杯,朝折蔓看了眼,“蔓姐儿知晓的多,让她跟你说。”   折蔓没想到竟然说起了这个事情,她就叹气道:“远的不说,我就跟你们说那个宗子越的表妹,住在威远候家,也是有例银的,可那么点例银子,能做什么呢?好比你今日病一场,若是不受宠,便是连个大夫也不给你请,即便请了,你吃的药久了,便下人也苛待起来,到时候,你就要拿银子打点。”   “又或者,跟着你多年的侍女病了,你要不要管?一管,就又是银子。”   折乌闻言叹气,“女子在出闺阁之前,活着也太不易了。”   有钱的人家还好,只是要拿出银子打点,可是穷人家,若是碰见她们病了,便是一卷草席。   所以说来说去,姑娘家只有自己有了地和银子才能立足。   刘瑞云就道:“可是,朝廷丈量土地的时候,女子名下,可是没有地的。”   这就从根本上断绝了女子有私产的可能性,唯有出嫁的时候,靠着父母给她们陪嫁过日子,靠着未来的夫婿过日子。   折蔓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不过被问到了,她便也多想了几分,“也正是如此,所以总是没底气。”   她倒是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之前她跟威远候家说亲的时候,叔母让人回去请她的母亲和父亲来一起商量,可是父母却说路途遥遥,她出嫁,不如就在定北侯府里出去,这般体面,也是她的福气。   可她是个玲珑剔透的性子,哪里不知道,这是家里不肯给嫁妆给的托词。她倒是也不恼,只是有些羞,她住在叔父叔母家这么久,这一家子人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谁知临到出嫁了,家里还要逼着定北侯府给她出嫁妆。   可是叔母说,给她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叔父也给她备了庄子和地,她若是骨气多些,心思纯些,便也能拒绝这一份好意。可她本来就野心勃勃,还是收下了。   她写信给父母的时候,本来是要写几句重话的,可是临到下笔了,又写不下去,她能写什么呢?在父母眼里,她这些年尽孝的是叔父叔母,不是他们。   她心思重,平日里想什么,是不能被人看出什么来的,只是今日在折乌的黎溪院里,就放松里些,刘瑞云都看出来了,她问:“你怎么了?”   大家都相处这么久了,折蔓半推半就的说了出来,倒是露出一句真心话,“有时候,我就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刘天玉就感叹道:“我道你这几日心里为什么不高兴,原来是这般。”   当初威远候家要定下来的时候,去送的信,那边一磨蹭,信回来的时候,威远候家早就成了过去,她前几日拿到信的时候,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亲事黄了之后,我就写信回了云州,也不知道这回,我要多久才能收到回信。”   折乌听她说完后,才道了句,“可是,当初,也不是你自己想去定北侯府的。”   折蔓愣了愣。   折乌就道:“你的父母,将小小的你送走了。他们对定北侯府一家知道多少呢?万一,他们对你不好呢?”   折蔓从来没这么想过。   折乌又道:“当年是他们送走你,如今又怪你不孝顺他们,你这么被牵着鼻子走,怕是将来,还有的被说呢。”   刘瑞云也回过神来了,“对啊,她们凭什么怪你啊?”   折乌见她好像明白了点,又道:“你拿了她们的东西,将来还回去,就好了。”   折蔓就迷迷瞪瞪的回去,一直都在想着折乌的话。   蕊姐儿正在握着笔写字,见她回来了,立马踩着步子过来问:“阿姐,你怎么了?”   折蔓看着蕊姐儿,道了声:“蕊姐儿,将来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也给你一份嫁妆。”   蕊姐儿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已经知道成亲出嫁是什么意思了。不过,等了等,她又问折蔓,“阿姐,阿娘怎么还病着阿?折霁姐姐的生辰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折蔓也不知道。她就提着膳食过去,敲门,“叔母——”   许氏咳嗽了一声,“进来。”   折蔓推门进去,“叔母,蕊姐儿说你还没用午膳,现在用些吧?”   叔母必定是思念极了那个死去的霁姐儿,才会这般的。   许氏点头,随意的问道:“听蕊姐儿说,你出门了?”   折蔓就低了低头,“是,去了刘家。”   叔母不准她跟折乌有交集,她就不敢说。   许氏便又点头,喝了一口粥,“靖南候家的二老爷倒是个能干的,他手下得用的将领不少,你多去,也好。”   折蔓脸上一红。   她做多了算计,如今在叔母眼里,她去刘家,怕是也为了亲事。   但她如今也没那么着急了。经历了威远候家这事情,她看开多了。   不过叔母病着,她也不想继续说下去,便道:“要不要出去走动走动?”   许氏摇头,“不用。”   她问:“最近灵山书院里,可有出什么事情?”   折蔓顿了顿,道:“倒是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许氏:“什么事?谁家的事?”   “是沈家。”   许氏手一停,“沈家?”   折蔓见许氏脸色好像惨白了点,立马点头,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沈家的沈染姑娘,之前很是爱慕太子殿下,但是太子殿下看样子,是不欢喜她的。这段日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再见了殿下,她也不上前去,只是远远的看着。”   折蔓还以为她转性了。   “可前几日听闻沈大人要给她说亲时,她却说,想出家做姑子去。”   许氏冷哼一声,“她跟她的娘亲一般,娇蛮无礼,以为这般说自己想去做姑子,沈琩便能受她的威胁,让她嫁给太子?太子那个——”   话说到这里,摆摆手,让折蔓下去,然后躺在床上,眯起眼睛,想起那天出现在自己屋子里的字条。   那定然是太子给她的。里面写的东西,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不过——太子到底查出来多少呢?   许氏翻个身,突然见床前冒出个小脑袋,她尖叫一声,爬起来才发现是蕊姐儿。   折蕊也被许氏吓着了,“阿娘——您没事吧?”   许氏想骂她几句,又觉得不好,便恨恨道:“以后不准这般吓唬阿娘。”   蕊姐儿跟蔓姐儿,长的也是几分像的。   她闭了闭眼睛,问:“你阿爹和阿兄呢?”   蕊姐儿就道:“阿爹去外面喝酒了,阿兄不知道,估计又在书院里面学修书呢。”   她还叹息了一声,“阿兄整天绷着一张脸,也就在家里能偶尔笑笑,在外面哦,活像了老学究。”   许氏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儿子,“你知道什么,不能说你兄长的坏话。”   这算什么坏话嘛。蕊姐儿有些生气,她跳下床,自己穿上鞋子啪嗒啪嗒的找折蔓去了。   “阿娘脾气越来越大了。”,她道。   折蔓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她已经这么大了,其实可以管理家务了和看铺子的账本了。但是叔母最近病着,她就不好提事情。   蕊姐儿又被冷落了。大人都有大人的事情,能有谁比她惨呢?一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不过她实在是个喜欢说话的人,问:“阿姐,马上又要小考了,到时候开了灵山的禁,我还能去玩吗?”   去看冰树也很不错啊。   折蔓点头,“可以的。”   蕊姐儿就想到了今年夏日里遇见的人。   “就是那个很惨很惨的人,”,她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碰见她。”   折乌也在想要不要去。   她此时十分心虚:“要不,我还是回去书院里吧?”   太子殿下不准,“都跟韩先生说好了,你再回去,岂不是孤失信于人?”   失信于人还能这么用的吗?   她赶忙将这个用法记起来。最近殿下颇有些急迫的逼着她学书里的东西,记的是头痛不已。她一边叹气,一边又有些得意的跟殿下说:“殿下,也幸亏是我这般的好记性,不然谁能记这么多东西呀。”   太子殿下就看了她一眼:“可孤让你背的兵书你背完了吗?”   折乌厚着脸皮点头,“反正字都是能背出来的。”   太子殿下深知她的秉性,声音清清凉凉,说出来的话却搅的人心里热腾腾的:“阿乌,若是你能将孤说的都学透了,就多让你搂一会。”   啊哟!   殿下怎么能这么做呢!她发愁的又拿起书:“也行叭。” 第71章 开府   太子殿下让她背兵书, 还要写见解。折乌觉得自己能有什么见解呢?她连最简单的反间计和将计就计也没做好,最后小喜子还死了。   至于后面钓出来的一条小鱼狗子,根本就没用。   折乌拿着书, 愁眉苦脸看了一会儿,再跑去折腾沙盘, 最后嚼着枣糕和着时刻要被殿下抽查的烦恼咽下去,继续背书。   如此一会, 才提心吊胆的问桑启:“殿下呢?”   桑启恭恭敬敬的,“殿下又和沈大人出去了。哦, 这回奴才见着, 还有那位靖南候家的刘勇大人。”   折乌倒是知道这位刘勇大人。   听刘瑞云道, 刘勇大人先前算是一位胡须满脸的猛士,只是后来, 跟了她爹, 学得了“哭法”,时不时就怀念下过世的老母亲, 潸然泪下。   猛士落泪, 实属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再见这位刘叔父。还是最近, 刘勇大人跟着太子殿下做事, 这才把这爱哭的臭毛病改掉——因为在太子殿下面前, 他不敢。   折乌只要一想到刘勇被殿下一瞪,就将眼泪倒流回去的模样便想笑。然后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便也能理解刘瑞云了。   她笑出声, 桑启便也跟着笑,最后问她:“姑娘想吃些什么?”   折乌摇头,“还是等殿下回来吧。”   至于现在, 她要去殿下的书房做点坏事。她取了钥匙,一个人呆在书房,在书架上面寻寻找找,最后嘿了声,将一本显然被人翻旧的史书拿了下来。   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写满了太子殿下看书后的注解。她乐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开始抄书上的记录。   太子殿下最喜欢一边看书一边写见解了!所以才逼着她也写。   她趁着殿下没回来,快速的翻录和抄写,倒是在殿下回来之前将书里的东西都过了一遍。最后收拾好笔墨,将纸张叠好,小心翼翼的将书放回去,出了书房。   她还跟桑启和晴云叮嘱:“可别跟殿下说我去过书房。”   桑启面上有些犹豫,倒是晴云一口应下,“姑娘放心,奴婢不会说的。”   各为其主,桑启的主子是太子殿下,可她的正经主子却已经是折乌了。折乌就对桑启道:“殿下不会问的。”   桑启哪里能真去告密,那不就傻了,他做出这一番模样只是让折乌给退路,如此被叮嘱了两遍,殿下有事情,便也不会拿他出气了。   他已然习惯了如此。晴云就看他一眼,笑了。桑启便有些恼,回头寻了李太监就道:“她倒是威风了。”   李太监自从小喜子死了后,就有些看淡了,劝桑启:“分出去一些,别太贪。”   桑启也叹气,“如今,我只想折姑娘跟太子殿下定下来,定下来,再来个太子妃我都不怕。”   李太监就做好了一些吃食,让桑启提过去,“殿下该回来了。”   果然过去的时候,殿下已经回来了。折乌正在跟殿下说话,桑启放下食盒出门,听见她说了一句道亦是道。   ——这又是什么?桑启不明白的走了。   折乌其实也不知道!但是看起来就很有深意的模样,这种的玄乎之语做为见解是最好发挥的。但殿下却一眼瞪了过来,她弱弱的递过去已经按照自己的意思更改过一版的“见解”,问:“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太子殿下都懒得跟她计较了。   这种小把戏,还敢搬上台面。还是太宠她了!不过今日还有其他的事情,他放过她,抱着人到榻上坐好,再用小被子将两人笼起来,免得冷着。熟练的做好这一切,他这才拿出小册子问她,“你看看,喜欢哪些东西。”   折乌好奇的翻开一看,发现里面全是家具。有屏风,床,桌子椅子,还有好多其他的小物件!这是要重新布置洗梧轩了吗?   但是再翻几页,发现全是姑娘家闺阁间的物件,跟殿下屋子里的物件有很大的不同。   她迷茫的抬起头,“殿下,这是给哪里选的啊?”   难道是给她的杨柳巷?   太子殿下就说是太子府隔壁的屋子。   太子殿下的太子府,独占了一条胡同。但是太子府再大,也是占不了所有的地方,于是,就剩下一些院子下来,虽然建好了,但是没人住,就这么空着,谁也不敢开口,谁也不能开口。但今日,这些宅子,都有了用处。   太子殿下都想好了,“那里面有三座院子,你住这座。”   折乌看过去,正好是跟殿下府里连着的这座。她心里咯噔一声,“给我的吗?殿下。”   太子殿下点头,“先往里面布置东西,等后面觉得少了,就再将其他的院子拆了墙,并进来。”   折乌低下头,捉起殿下的手啃起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啃,啃着啃着,就委屈极了,“殿下,您不要我了吗?”   太子殿下心知这姑娘谎话张口就来,最是懂得什么撒娇粘人了,明明好处占尽了,还要他心疼她。天下哪里有这般的道理,他也不理她,只将人笼紧了点,“还要——怎么要你?嗯?”   折乌脸瞬间红了一片,觉得殿下的嘴巴也变坏了。但还是不愿意自己住出去,“一定要搬出去吗?我觉得这么住着挺好的啊。”   太子殿下叹气,“也不能总是在暖阁啊。”   以前让她搬进来,是为了试探梦境的出现,可是这梦,已经很久没做过了。他心中着急,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得出做梦根本没有规律和方法的结论,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如此,便也没有太多的必要将她强行留在暖阁里。他细细解释,“该是你自己有府的时候了。”   折乌就道:“我在杨柳巷不是有宅子吗?”   太子殿下:“那算什么宅子呢?那么小。孤都不愿意去。”   何况,杨柳巷啊,太远了,不适合他将来搞合并。太子府和她府邸之间的墙,他迟早是要拆掉的。   太子殿下耐心的哄着人,“过完年,太后娘娘就回来了,有些事情……就要被提起。你常年住在暖阁里,不好。”   折乌知道是这个道理。她可怜兮兮的问殿下:“那殿下怎么跟太后娘娘说呢?”   太子殿下自有自己的章程,他二十年都忍过来了,难道还差那几年?折乌手上的守宫砂还在,他就有自己的道理。   他就让人选家具,“自己看,看着不喜欢的,就让人去现打一套,你不是会雕刻吗?若不然,你就先雕个小的自己喜欢的东西,孤让人给你放大做出来。。”   折乌再次觉得自己没良心!殿下怎么就喜欢上她了呢?   她愧疚的摸了殿下一把腰,然后满足的喟叹一声,“殿下,有了你,这辈子就值了。”   太子殿下昂起了下巴,“你能记住就好了。”   他如今只将她圈在自己身边,她自然只将他看作是天,可将来看见了更加广阔的世界,遇见了更加好的人呢?   她从来都不曾知晓,真正忧心这段感情的是他,不是她。   折乌还是个初尝情爱的半大姑娘,她热情,恨不得缠住他不得罢休,可她却比其他姑娘更加理智,每次都浅尝辄止,不安的,该是他。   怎么就瞧上这么个没良心的呢?   但太子殿下委实是个骄傲的人,他不说,只做。拿着家具册子,问她,“这架屏风喜欢吗?还有这套碗碟?”   折乌都喜欢!只要是殿下说的,指的,她都喜欢!没有比她更喜欢殿下的人了。   她忍耐不住,重重的给了殿下一个吻!   太子殿下就将缠的他紧紧的人推出去,“别胡闹,带你去看宅子。”   他道:“里面仿的是江南景,你要是不喜欢,就撤了去。”   太子殿下还是很喜欢江南景的,太子府里,都有很多从江南运回来的太湖石,就是黎溪院,其实都是仿着江南小桥流水造的。不过如今冬日了,殿下的身子弱,早就不能去黎溪院,改道去了暖房。   暖房里也种满了花。专门有侍弄花草的小太监和侍女,平日里都会送了花来换下洗梧轩和书房的花。   她也想要一个暖房似的屋子,种菜。   太子殿下听她说完后,升起一种果然如是的感觉,道:“那便造一个吧,也不费多少功夫。”   但是费银子。   折乌也想到了,她就摇头,“算了算了,还是不要了。”,殿下的银子多,可她都有自己的府邸了,难道还要从殿下这里得银子么?   于是怎么劝也没用,“就只添些家具进去吧。”   太子殿下没办法,只得道:“——那孤暖房里给你清出一片地方来?”   啊?那多不好啊。   她摇头,“殿下的地都给我好几块了。”   她不能那么没良心!殿下的花地都被她种了两块地了。   但她不要殿下的暖房,殿下就特许了她一块花地。   “就你菜地旁边那一块吧?”   折乌想了想,觉得花地比起暖房的地来简直便宜多了,点头,“好啊好啊。”   太子殿下嗤笑她,“如今倒是要的欢快。”   也不知道在坚持些什么。   两人进了宅子,太子殿下带着她走了一遍,折乌例行还是给殿下留了个书房,有点抠门的她对殿下这么说:“若是殿下喜欢的花,我就将杨柳巷书房里面的书架搬到这里来。”   太子殿下瞪她一眼,“孤要新的。”   折乌叹气的算了起来,“殿下,我还是做点生意吧。不然,要怎么样才能养你哟。”   不过第二日,她就收到了一幅价值千金的字画。   折乌看着刘瑞云皱了皱眉头,“这是谁给你的?”   刘瑞云道:“就是那个宗子平啊。”   哦,威远候家的大儿子。   她问:“他让你转交给我?”   刘瑞云,“对!他说他想进五城兵马司,但是没有门路。”   她笑着道:“我说不行,你根本不会答应的,他就说让我问问你,即便你不答应,这字画也送你了,能卖不少私房银子呢。”   折乌将字画丢回去,“不要。我不会插手殿下的事情的,也没那个能力。”   刘瑞云就是问一问,然后道:“你真不回来读书了啊?”   折乌点头,“殿下拘束着我读兵书呢。”   刘瑞云就看了看姐姐,将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她其实觉得,殿下之所以是不想要折乌去书院,是因为沈染。可她又不敢说,沈染的事情闹的虽然大,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没人敢说了。她看看折乌,发现她自北直隶回来后,就变的很不一样了。   “你最近变了好多啊。”,她道:“不过,变的更加气势凌人了。”   折乌笑:“那是好还是不好?”   “好了吧,看着像个当家作主的人了。”,刘瑞云道。   折乌就将她马上要搬宅子的事情告诉了两人,“还真是要当家作主了。”   刘家姐妹便在走时,看见那些来来回回搬东西的奴才小声的道了句,“这命,是真好啊。”   刘瑞云羡慕的不行,“希望我将来也能碰见太子殿下这般的人。”   但殿下也有些不好,管的也太紧了些。她觉得宗子平就不错。不过姐姐不是很喜欢他,她就不敢说,回去问刘弘和。   “阿爹,你觉得怎么样啊?”,她问:“他也是要走武将路子的,又是京都的,将来我若是嫁了过去,回来看您也近啊。”   刘弘和还真知道这个人,韩先生曾经给他提过,但是韩先生也说了,这宗子平是威远候先头那个媳妇生的,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女儿要是嫁了过去,怕是有些委屈受。   何况威远候家那位二公子,竟然私奔摔断了腿,也是千古奇闻了。刘弘和很是看不上威远候家。   他劝道:“即便是他爹还记得有个大儿子,但心眼早就偏了,你嫁过去,怕是什么也分不到,还要受他后娘的磋磨。”   刘瑞云却不这么想,“就因为是后娘,对大儿子的名声也不怎么大的,将来出了什么事情,不用像亲娘那般对待她。”   她可是遭了“亲娘”之苦的!祖母每次磋磨父亲,打的旗号就是她是他的亲娘,不会害他。   若祖母不是亲的,刘瑞云早刘一巴掌呼过去了,能让她叫嚣这么多年。   刘弘和就觉得女儿这么说也对。他问:“是你自己看上的?还是他看上你了?”   刘瑞云一点羞涩之意也没有,自信的道:“自然是他先看上我了。他认识折家蔓姐儿,认识姐姐,为什么要我将字画交给阿乌呀?”   刘弘和就又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他道:“我先去看看,你先别乱说,也不要做别的多余之事。”   刘瑞云只是跳脱,并不愚笨,还气她爹将自己说笨了,“知道了知道了。”   刘弘和心里存了事情,还是女儿的婚嫁之事,心中不免酸涩起来,跑到媳妇的牌位面前掉了几滴眼泪,然后见天色还早,就让人套了马车,亲自去威远侯家附近查看。   他找人打听过了,威远侯的大儿子这时候应该要从外面回来,便想着守株待兔。要是平时,他早就骑着马坐在马背上威风凛凛的居高临下看人,可是要看女婿,便不能这般,只能躲起来,免得将来事情真成了,反而让女婿觉得他凶,让女儿难做人。   想想这个,刘弘和又有些想抱着媳妇的牌位哭了。   他马车停在威远候府巷子不远处,仔仔细细的盯着看,终于等到了宗子平回来。   宗子平今日去见了国子监的好友,让他帮忙再找几幅画来。   这画明着是送给折乌的,但他心里却是想着最终这些画若是顺利,应该要送给靖南候家二老爷,也就是他看上的姑娘的父亲手里。   宗子平其实一眼就看中了刘瑞云。她爽利极了,实在是让人倾慕不已。且她这种性格,若是对上自家那一个“慈眉善目”的继母,也应该是受不了欺负的。   到时候即便他长时间不在家,也能放心下来。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何况刘将军最近很得太子殿下的赏识,若是跟他家结为亲家,父亲想来也是不会拒绝的。   他心里打算的好,也怕刘六姑娘不同意,这才有了托人办事一出事。   刘六姑娘聪慧,定然是知道他的意思的。但宗子平心中还是紧张,于是赶紧去国子监找好友求画。   ——刘弘和虽然是个大老粗,但当年的刘夫人却是大家闺秀,在画的造诣上十分不凡,刘将军爱屋及乌,便也喜欢收藏画了。   他送刘将军自己喜欢的东西,可能会送错,他若是送刘夫人喜欢的东西,那必然是没错的。   果然,一回家,还没下马车呢,就见巷子口有一辆陌生的马车停着,宗子平心中莫名的紧张起来,抱着画下车,心中想着如何表现表现。   但还没给他表现的机会,就见妹妹跑了出来,下人已经为她套好了马车,说是要出门。   宗子平皱眉,“你这气势汹汹的,是要去哪里?”   宗姑娘就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要去定北侯府一趟。折家阿姐从前那么喜欢二哥,只要那个贱人走了,她一定会回来的——就算这一次折家阿姐再羞辱我,我也不会跑走了。我一定要请她回来!”   宗子平:“………”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他可不能让脑子坏掉的她坏事,于是大声的道:“你这是胡说什么?!一没有下聘,二没有说亲,只不过是相看一次罢了——难道你将来像看别人家的哥儿,每相看一个就要嫁过去么?”   他不耐烦这个傻妹妹很久了。   宗姑娘脸色胀红,“大哥!我知道二哥和我跟你不是一个娘生的,你不心疼二哥,可我是,我心疼他——你看看他如今都什么样子了,每天都喝酒,阿娘劝的劝不住。”   ——这难道不是你们那个娘宠出来的吗?   宗子平只好让下人把马车撤了,“将三姑娘带回去,告诉夫人,免得她担心。”   不远处的刘弘和看着,心中就忍不住打咯噔。回家就跟刘瑞云道:“这一家子人太乱了,你那个同窗,就是定北侯家那个姑娘过去,还稳得住,她聪慧有城府,知道如何忍让,能让自己过的好一些,可你行吗?虽然咱们家也是一摊子烂事,可那有我顶在前面,可若是你真嫁过去了,便是你要跟威远候夫人打擂台了——哦,可能不是威远候夫人,而是威远候生的那一个摔断腿的儿子和脑子不清醒的女儿。”   不过这么一想,威远候还真是可怜。大儿子明显看着跟他不亲,两个小的又不中用。   刘瑞云一点也不在乎宗家的事情。她有自己的打算:“就是因为宗子平不亲那一边,女儿才觉得好的。威远候使不上力气的事情,可咱们能,宗子平选谁?”   刘弘和就觉得女儿说的又有道理了,于是又将宗子平查来查去,明着暗着跟他见了好几面,对比了好几家公子少爷,最后发现这个人还真不错。   他想了想,心中琢磨了几番,亲自上了太子府,求了殿下给宗子平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名额。   太子殿下准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等折乌从太子殿下那里知道的时候,颇为惊讶:“绕来绕去,这事情还是绕到了殿下您这里。”   这些人可真能绕啊。   不过,刚感叹完众人城府之深,她就被沈染找上了。沈姑娘直接了当,只说了一句话。   “若我做太子妃,便许你侧妃之位,将来若是进宫,就许你皇贵妃之位。” 第72章 沈家人   折乌知道沈染是什么人。   她是沈家女, 高贵,貌美,也许在她的眼里, 太子殿下就是她的囊中之物。她要天得天,要地得地,于是觉得自己要太子殿下,便也能得到了。   但上回太子殿下是明确拒绝过她的。   她羞愤而走, 这几个月来从不纠缠, 折乌就觉得她已经想通了——她在灵山书院这么久,十分明白百年世家出身的沈家女,有她自己的骄傲。   再者说,沈家已经出了一个四皇子妃,再不能出一个太子妃。其他的先不论,若是将沈染嫁给太子殿下, 那四皇子妃算什么呢?   若说现在沈大人带着沈家投奔太子殿下, 那是对于储君的忠诚, 可嫁一个女儿过来, 这里面的意义可全都变了。四皇子妃就算是完全被抛弃了。   她问:“你也是世家出身的, 怎么会想不明白呢?若我跟殿下不可能, 你跟殿下也是不可能的。”   说起来,沈染说话,从来都不开粗口, 有自己的体面。也没跟她碰过几次面, 上次还是沈染跟太子殿下表达爱慕之意, 却被自己撞见了最狼狈的时候。   那时候,她也算的上是知耻而退,对太子殿下并不多加纠缠, 她实在不清楚,到底有什么样的执念,才会让一个高高在上的沈家女跑来跟她说,愿意让她做妾室。   折乌只要一想到将来太子殿下除了她还有别的女人,心里就堵的慌,可沈染还许出了侧妃之位。   她觉得这真是个被人溺爱坏了的姑娘,才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折乌再仔细看了看沈染——   ——瞧瞧把自己折腾的,瘦骨嶙峋——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还有一点点婴儿肥和双下巴呢,如今全没了。   沈染被看的身形颤了颤,愤怒道:“那是我的事。我有自己的办法嫁给太子殿下,只是需要你一点帮助——帮了我之后,我许诺给你的东西,也一定会做到。”   折乌就觉得她执念太深,脑子不清醒了。   她今日不容易出府一趟,是要去找刘家姐妹的。于是不高兴的摇头,“你找错人了,我不可能帮你的。而且,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太子殿下一点也不喜欢你的事?”   “之前我觉得你美的时候,殿下还觉得你有些丑,如今,你变成这幅模样——”   她双手比划了一下,头摇的幅度更大了,“殿下就觉得你更丑了,即便你找别人帮忙也不行呀。”   折乌说这话的时候,认真极了,说的沈染满头怒火,她大笑三声,怒道:“好,好,好,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后你别后悔!”   “你不过是一个出身乡野的奴婢。只不过仗着自己的脸和那一身上不得台面的力气,就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告诉你吧,如你这般,不过是给太子殿下做个通房而已,若是以后别人成了太子妃,第一个便是要将你赶出去,哪里像我这般好说话——今日我将话放在这里了,你将来哭的时候,可别忘了今日的趾高气扬。”   折乌就目送她离开,然后笑了笑。   ——这姑娘真蠢。   不过她能将人气走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觉得自己长了本事。且如今她还是个很会告状的姑娘,义正言辞的拒绝沈染之后,便回府就跟殿下说了。   “您还是跟沈大人说一说吧,免得做出什么傻事出来。”,她认真道。   她觉得沈染其实不坏。第一回 遇见她的时候,她还帮折蔓说好话呢。只是人吧,得不到的东西总是会在意,她以前也蠢过,给折大富干了那么多年活,如今明白过来了,才知道自己的愚不可及。   需要有人去点醒她。   ——最重要的是,她的嘴巴已经够笨了,可沈染却一次都没说过她!如此以来,便觉得沈染虽然讨厌,但她并不厌恶。   “以前根本没人跟我说这是错的。”,她道:“如果有人跟我说说这些道理,我可能早就跑了,说不定能更早的遇见殿下您。”   太子殿下头疼的很。他管天管地竟然还要管别人家不懂事的小姑娘,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不过第二日再遇见沈琩的时候,他记起了折乌的话,仍旧皱着眉头跟沈琩说了一遍。   沈琩一张老脸羞的通红,直呼教女不严,沈家不幸,然后回家就将人关了起来,这回不是让沈夫人管了,而是将沈染关在了沈老夫人处。   “阿娘,你多教教她。她是一根筋没转过来,如此任由她下去,怕是迟早会惹出祸事。”   沈老夫人叹口气,“我早就说了,不能将她交给你媳妇养,你偏不听。”   沈琩倒是不后悔,“栗氏是个好的,染姐儿也被教的很好,只是少年慕艾,走了歧途,好在殿下并没有生气,只是让加以管教。”   沈老夫人:“………”   即便是儿子转述,沈老夫人都知道,殿下说的加以管教,就是让别出去丢人现眼了。   她恨恨道:“得亏你这个性子正好被陛下和殿下赏识,不然,早就在这朝廷之中被吃光扒净了。”   沈琩见母亲发怒,立马不敢再说,道:“母亲,还是你多教导教导染姐儿吧,家中众人的话,她也只听你的。”   沈老夫人点头,“人在我这里,你尽管放心。”   沈琩就放下心来,倒是说起了折乌。   “母亲知道吧?那个被太子殿下带回来的小侍女,哦,已经成了兵尉了。太子殿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是想对她十分宠爱的——可儿子怎么觉得,两人还未同房呢?难道是太子殿下的身体还不行?”   他对此事十分忧愁,“若是殿下的身子真不好,生不下皇子,那将来对江山的稳定也不好呀。”   沈老夫人听见折乌两个字的时候,变了变神色。她顿了顿,问:“太子殿下可有问你什么私事?”   沈琩直愣愣的摇头,“没啊。”   沈老夫人佛珠串子一下一下的在自己的手里转来转去,最后道:“那位折姑娘看来是很得太子殿下欢心的,咱们也可以与之交好。”   沈琩倒是没把这话儿当回事儿。堂堂沈家就算是太子殿下也得尊着敬着,即便是四皇子如今再恼怒,也不敢对四皇子妃做什么。   这就是沈家的底气,是沈昌的骨气,哪里在意一个小姑娘要不要交好。   他摆摆手出去了,倒是沈老夫人去让人请了四皇子妃回来。   四皇子妃沈眉是沈老夫人养大的,跟她最是亲近,回家后先去见了母亲栗氏,再奔向沈老夫人的屋子。   她一边给沈老夫人捶腿,一边询问,“孙女儿听闻染姐儿好几日没去书院了,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沈老夫人点头,“她跑去跟太子府那个折家姑娘乱说,被太子殿下知道了,转而警告你父亲将人管住。”   若是再有下回,怕是太子殿下真要生气了。   太子殿下的脾气,四皇子妃在皇后娘娘的宫里是领教过的。她苦笑道:“你说说她,怎么就说不听呢?”   心比天高!   沈老夫人恼怒,“她这般做,将沈家置于何地,将你又置于何地?”   但四皇子妃却觉得祖母这话,说的她心里其实并不好受。首先将她置于这种处境的是皇家,是那一道将她赐予给四皇子的圣旨。   其次,是沈家。是父亲决定将沈家跟四皇子府彻底分开。   沈染的慕艾,只不过是多了一件让她在绝境里更加艰难的事情罢了。   她看着祖母,笑道:“孙女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染姐儿不听话,你管教管教就行了。”   她明白一切的道理,但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有点心酸。   还是沈家女的时候,她也有过无限的憧憬,但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才明白,当她的联姻对象是皇家的时候,在其他人眼里,她只是沈家贵一点的物件。   她就道:“若是您不想劝染姐儿,让我劝劝她吧。”   祖母的脾气她最是知道的,若是觉得染姐儿愚蠢,便懒得费嘴舌,最多便是将人关起来,然后给她找个婆家。   沈老夫人就让她去,“你们好歹是姐妹,劝起来总比我这老婆子管用。”   于是关押沈染的佛堂再次打开,走进的第一个人不是她期待见到的母亲,心中忏愧的父亲,恐惧的祖母,而是并不熟悉的姐姐。   沈眉今年已经二十了。比四皇子还大了几个月。她在家的时候,沈染还小,两人性子也不同,不如别人家的姐妹情深。   但这回祖母特地让她回来,一是让她如今的处境警醒妹妹,第二个,怕是也有意让她看见家里人的态度。   她们把妹妹关起来,就是对她的尊重。沈眉叹了一口气,对看见她回来呆愣住的沈染道:“你怎么就成这样了。”   瘦骨嶙峋,看着便让人生气。   她厉声道:“给我跪直了!别弯了脊梁骨!在列祖列宗的面前,也还这般丢他们的颜面,这十几年的沈家饭,你是白吃的?!”   沈染不由得就跪直了身子,呢喃了一句:“阿姐,你能帮我吗?”   ***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刘瑞云得知这事后十分感慨:“阿乌,你怎么就这么虎!”   “你真将自己说她更丑了,殿下不会欢喜她的事情告诉殿下了?”   折乌点头,顺便恭喜她定了门好亲事。   刘瑞云却顾不得跟她说这些废话,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以后可不能如此了!太子殿下万一觉得你是恶毒之人怎么办?他会生气的!”   折乌叹气。   殿下生气是真的,但他嫌弃的不是她恶毒,而是她多管闲事。   照殿下的话说便是:她自己没皮没脸,关你什么事呢?兵书抄完了?   想到又多了十遍的兵书抄写和见解,折乌摆摆手,“你放心,下回我再不敢了。” 第73章 孤开了天眼   折乌这般说不敢, 刘瑞云没明白过来,但是折蔓已经意味深长的笑了,她先是对着刘瑞云道了句:“看你经常对着阿乌说天说地, 好似很懂的模样,结果到了这点子上,却是看不出什么了。”   刘瑞云怔了怔,然后明白了, “——哦, 这样啊,太子殿下又罚你抄兵书了吧。”,顿了顿,便道:“殿下做的很对,她有什么值得帮衬的呢?没皮没脸的!”   折乌就觉得她是个嘴炮,赶忙岔开话题问道:“快别说我了, 你老实交代了吧, 怎么就突然定亲了?那位——宗家公子, 你平日里不是瞧不上么?”   刘瑞云有些不好意思。她着实没少说宗子平的坏话。她在兵营里看过多少好男儿, 个个是上了战马就能打仗, 下了战马还能打猎拉弓, 那般的勇士,在她心里才算的上是个可托付的人。可宗子平却是个于骑射上平庸的。   但这只是从前的想法,她后来回了京都, 见识到她爹在她祖母那里吃的亏, 心里就有了别的计较。   再能打仗又能怎么样呢?心还是得狠, 心里还是得要上明镜似的,不能有半点糊涂才行。   她爹刘弘和就不狠。别瞧着平日里对着老母亲时不时发一顿脾气,可仔细算下来, 她瞧着祖母要什么,她爹最后还是给了,就是他那群不要脸的兄弟,也是在她家如同叫花子般,“讨”走了不少好东西。   这回他爹下了重手要分家,那是因为祖母做的委实过分,竟然将主意打在了她和阿姐的婚事上。   刚搬新家的时候,她爹就对她娘的牌位哭,哭自己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然后又拉着她和阿姐的手说:“早知如此,早就该带着你们走的。”   又或者是很多年前,他带着她们的娘走了,也就不用哭的时候总得捧着个牌位了。   刘瑞云心里尖酸刻薄的想了一瞬:她爹其实也挺活该的。听闻当时祖母一直对母亲不好,阿爹出门的时候,本来是想要将母亲带上的,但祖母不允,阿爹也没强求,若是当时将母亲带上了呢?可能如今她也不用羡慕别人家有母亲了。   这般想了一瞬,又觉得颇为对不起老父亲,凭心而论,她爹已经做的很好了。于是就对宗子平这种人十分待见。   宗子平其人,长的还算不错,因为自小没了娘,爹又有了后娘后,便也成了后爹,自然偏向了弟弟。但后娘还算好,并不捧他,也不冷待他,只是将他看作是一个长客,久而久之,宗子平这人,因为受了偏见,对父母也没那么的愚孝,刘瑞云跟他说过几次话,倒是颇为赞同将来想自己开府的打算。   刘瑞云正有此意,开了府好,到时候,她就接了她爹去住三月两月的,谁也不能说什么。对宗子平的印象,便不免更好了。他许是想借她家的权势,她也想借他的这个人不高不低的家世,借他年纪不大,但很看得清的心性。   于是两人互相看对眼,试探了几次,便也算定了下来。但你说跟宗子平之间有没有什么情爱?   答案肯定是没有的。   她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说的,四个小姐妹凑一块,她低着声音道:“这往后的日子,能过就能过,不能过,散了也就散了,讲究情情爱爱做什么?讲究了,反而伤了自己。”   折乌惊恐的看向她!   如此一番看着深奥且带着悲感的话,怎么能是刘瑞云这个大大咧咧的人说出来的呢?   折乌觉得自己真是不认识刘瑞云了。她问:“你怎么了啊?”   刘瑞云沉重的看了眼折乌,“年纪到了,时候到了,你就明白了。”,说的话倒是玄之又玄,今日的脚步算是不愿意落在实处了。   ——反正她觉得祖母折腾了一番她和姐姐的婚事,却是将她折腾的明白多了。   见刘瑞云说了自己的想法,折蔓终于敢说自己之前的那点小心思了,“我也是这般想的。成婚生子,给谁生不是生呢?我自然是要给自己找个好的。”   不过她如今不这般想了,“逼着自己逢迎,倒不如找个轻松自在的。”   她婚事折腾了一圈,看开了。   不过说来说去,她也觉得情爱跟成婚没有关系。   刘天玉一直沉默,她没多说,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婚事。   妹妹给自己找了夫婿,算是定了下来,但是她身为姐姐,也需要赶紧找了,韩先生和父亲最近一直都在说人家,看后生,刘天玉觉得自己是没什么想法的,爹爹和韩先生不会害她,比她找的肯定好,所以也插了一句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阿爹和韩先生的。”   但是说的时候,语气却落寞的很。姑娘家说到嫁这个话题,总是要感叹感叹的。   其他三个说完了,却沉甸了一份难言的悲伤,折乌实在是不好开口:她怎么好开口呢?她跟殿下是两情相悦,她恨不得时时刻刻的缠着殿下才好!   这份欢喜,这三人,没一个人能懂的。   她就努力的开始挖掘她跟殿下的痛处——没办法,大家都在悲伤,你总不能说我跟你们不一般吧?她是第一次有朋友,也是第一次跟朋友分享悲痛,于是绞尽脑汁,还真让她想出来一个可以悲痛的点。   她沉痛的道:“我也是——你们不知晓,殿下着实太费银子,将来我得杀多少敌寇,才能给他挣一壶茶叶的银子啊。”   如此,她这般的炫耀,便是将三人得罪了,刘瑞云今儿个心里不顺畅,哼了一声,道:“你还是别想怎么养殿下,还是想想,怎么坐上——那个位置吧!”   这也是她第一次挑明。   折乌就真的悲伤了。   折蔓就笑着给她分析,“你别怕,我虽然对殿下不熟悉,但是也曾经听说过一些事情——他的婚事,只要太后娘娘同意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想来不会计较。”   而太后娘娘,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抱孙子了。   只要折乌的生下皇长孙,太子殿下再请求几番,太后娘娘想来会同意的。   只是——她看看折乌手上若隐若现的守宫砂,没再继续说下去。   折乌也明白这个道理。   太子殿下跟皇上,皇后娘娘听闻因为当时给殿下选妃的事情,闹的不愉快。说是太子殿下着实讲究,当年报上去的姑娘,一个也没看上,又说自己的身子不好,不能过早圆房。   皇上怒不可遏,发出话来随他而去,但太后心疼殿下,偷偷给说了沈家的姑娘,也就是如今的四皇子妃沈眉。谁知还没说给殿下,皇后娘娘立马抢了先,求了皇上,将沈眉定给了四皇子。   如此一来,太后娘娘更加厌恶皇后,也对儿子的不孝顺十分恼怒,发出话来,将来太子殿下的婚事她要亲自做主。   这事情,虽然不是传的满城风雨,但是世族之家多多少少的知道一点。   折乌早就听刘瑞云说过了,她就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刘瑞云就道:“阿乌,虽然这回沈家是将沈染带回去了,但是下回呢?沈家要是改变主意了呢?若是太后娘娘回来,真要赐沈染,阿不,随意一个世家女给殿下,比如说那个秦琪——她家虽然没有沈家有权有势,但是你别忘记了,秦琪是秦将军的侄女,是秦风的堂妹,秦将军又正得太子殿下的器重,太后娘娘把她说给殿下,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能有什么办法?   折乌摇头。这种涉及皇家的事情,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她自私的很,殿下说这事情交给他去做,她就掩耳盗铃,不听不看,便坐享其成起来,等着殿下跟她说:“阿乌,孤都处理好了,你尽管走吧。”   若是殿下再说一句等她回来,那她就更满足了。   她喜欢上的人,若不是国之储君,她不用操心他的未来子嗣,可他是个储君啊。   折乌被说的垂头丧气,脸色惨白的怀揣着几两银子回家——这是前阵子刘瑞云吃云吞面没银子,借了她的,如今刘瑞云要成家了,刘将军自然是给了大把的银子让她买首饰。   她本来是欠了三文钱,但是见折乌着实可怜,便给了三两银子,“算是利息好了,你拿回去给殿下吧。”   折乌就回去翁头翁脑的钻进殿下的袖子里不肯出来。   太子殿下哭笑不得,道:“下回,你便不要跟刘家姑娘见面了。”   折乌这才疑惑的钻出来,“为什么啊殿下?”   这还能为什么呢?   刚开始跟着他,多乖的一个姑娘。自从跟刘家姑娘混了一段时间,什么混账话都会说了,如今再回来,竟然还懂得了忧郁。   他叹气,“你发愁什么呢?不是说了么,都有孤在,不用你管。”   折乌就认真的问他,“殿下,那要是,我们现在就生一个孩子呢?”   太子殿下手一抬,就将折乌整张脸笼进袖子里去里,“你才多大!见了多少世面,生什么孩子!”   她今年才十五岁啊。他做不出将她锁在后宅让她为他生孩子的事情。她是刀,是雄鹰,就该出鞘,就该翱翔于天际。   无数个夜晚,他都在想,到底是谁绑住了她,到底上辈子跟这辈子,还有没有差别。到底她上辈子经历了些什么,才能一个人坐在星空之下,独自雕刻着木头?   她的上辈子,没有他的痕迹,她的上辈子,许是从她在云州被卖的时候,就跟如今有了不同的人生,可无论怎么样,太子殿下都觉得有一点是对的。   她该强大起来。她合该强大起来。   若是这辈子的折乌,若是如今的折乌,再被人捆起来,她不会如同梦中那般求着人救她,这就是不同,她这辈子,会变得没人敢让她进入绝境。   既然找不到前世的凶手,那便让她自己做自己的救命恩人。   太子殿下欢喜她如今的性子,也十分得意于,她这辈子,被他养的这般好。   他沉默了一会没说话,折乌就忍不住啃起了他的手指——许是发愁,还咬出了几个牙印。   太子殿下便不得不将人抱起来,将手藏起来:“是不是被沈家那个没皮没脸的吓住了?”   折乌懵懵的摇头,她问殿下,“可是,殿下,您为什么笃定我一定会成功呢?”   她明明普普通通,也只有力气大了点罢了。   太子殿下就低头咬了咬她的耳朵:“孤开了天眼——孤看见了你日后骑在马上,威风凛凛。”   折乌笑了。殿下真好。   她叹口气,“要是我早遇见殿下就好了。”   话虽然如此说,但她却琢磨着过了年就去北直隶的事情。   能早一点就早一点吧。 第74章 沈家之事   与此同时的沈府里面, 四皇子妃已经劝了沈染一天了。她从皇家说到太子对她并不欢喜,是什么都说明白了, 但沈染却只是低着头,不肯说一句话。   沈眉说到后头,也绝望了,“你是沈家女,除了皇家的公主,这满天下的权贵,你没有低人一等的时候,你做什么想不开, 要给自己局限在太子妃这个魔障里?”   沈染说不清。但她就是想嫁啊。   她想要的东西, 从没没有得不到的。太子殿下不同于四皇子,四皇子庸碌不堪, 但是太子殿下不是, 他就像是天上的明月, 以前她不敢观望, 不敢亵读, 可如今,一个乡野出身的穷丫头都能得到殿下了, 她为什么不能呢?   她们一遍遍的提醒她是沈家女,好似做这件事情不应该,但正是因为她是沈家女,才能配的上太子殿下啊。   沈眉见她依旧闷着声不肯说话, 大怒道:“我千说万说, 你当我是诓你呢!”   诓不诓的,沈染倒是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能不能嫁给欢喜的人。她的阿娘,就是因为嫁给了阿爹, 嫁给了她欢喜的人,才能活的这么快活,可是姐姐呢?她嫁给了四皇子,她什么都没有。   沈眉自小就被她娘养着,看见她娘的笑容里有多甜蜜,她就畅想着自己将来也会像她一般,嫁给自己欢喜的人,生下孩子。可这好像因为欢喜的人是太子殿下,便所有人都来阻止她。   “我有什么错呢?”,她想。   “父亲已经放弃了四皇子,也放弃了阿姐,那我去替补上阿姐的位置,给沈家和太子府联姻,不是很好吗?”,她如此心中想了一番,然后抬头见姐姐,又觉得羞愧难当。   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坏姑娘。她也有自己的礼义廉耻,可是事情总是要走出这一步的,与其听父亲的话,嫁给别人,为什么不拼一拼呢?就算是错了,她也会承受自己的后果。   “阿姐,”,她终于出声,愧疚和不甘犯上心头,“阿姐,我意难平。”   终究意难平,堂堂沈家女,被个云州来的粗鄙丫头,抢了天上的月。   沈眉颓然道:“可太子殿下不是你的。”   沈染蓦然抬头,“可除了我,谁还能比我更有资格嫁给太子殿下!”   沈眉指指自己,“因为有我在,你就是最不能嫁给太子殿下的。你嫁给了太子殿下,我算什么呢?你一直不肯说话,是不是不想说这个话题呢?可这是事实啊。”   她轻轻的颤抖着唇,“沈染——即便我被父亲抛弃了,可也是你的姐姐啊。我也是沈家女,沈家也是要颜面的——你到底懂不懂!”   沈染就此刻,有些莫名的可怜姐姐,低着头道:“阿姐,父亲抛弃你,是因为太子殿下是储君,如今,他们不肯答应这门婚事,不过是为了面子——阿姐,他们不肯说让人说沈家是墙头草,卖女求容,他们也担心你跟四皇子会对沈家膈应——可是阿姐,四皇子不是已经娶了侧妃了么?”   沈眉被说的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没站稳。   是,四皇子娶了侧妃,她的路更加难走了,她也成了皇家的——弃子。   但这不该是她的妹妹能说的。   沈眉今日被请来,本是也想尽尽姐姐的心意,但如今,她看着几月不见,就好似变了个人样的妹妹,只说了一句话,“你以为,父亲没有试探性的跟殿下提过你吗?”   沈染震惊抬头。   沈眉冷冷道:“你如此喧闹,母亲那么疼你,定然是会好好的跟父亲闹一闹,父亲向来最疼母亲,许是会有意试探试探,但是这事却没漏出风声,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沈染喃喃道:“按照殿下的性子,他定然是没答应,然后训斥父亲,不准她对任何人说。”   沈眉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她出嫁多年,四皇子府不是她的家,沈家,也已经不是了。   但正好赶来的沈老夫人,沈大人,以及沈大人的夫人栗氏,却都惨白了脸色。   沈大人先是恨不得跪下,喊一声母亲我错了——没错,沈大人虽然如今已经是朝中的顶梁之臣,但是在他老母亲的面前,却还是会吓的动不动就下跪。   沈夫人栗氏却已经吓的下跪了,四皇子妃刚刚在里面说的话,可是将她定了罪的——她心中稍许埋怨:她闹一闹,也是让丈夫试试,并没有一定要让染姐儿嫁过去的意思。   但是这个女儿也是自己生的,她心里叹口气,硬着头皮解释,“母亲,儿媳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着,成全了染姐儿也好。”   沈老夫人则是举起拐杖就打在儿子身上,“你个混账东西,你这个混账东西,伴君如伴虎,你倒是好,敢拔老虎的毛!太子殿下幸而知道你是个蠢的,不跟你计较,若是换个人,你这般行事,早晚是要给沈家酿下大祸的。”   沈琩自知理亏,他也是一时冲动,事后后悔,“当时殿下高兴,我看出了一些,便提了提,只话没说死,殿下没搭话,儿子便也没说了。”   沈老夫人不去看儿媳妇,只道:“如今你做下的孽障事,怕是要我老婆子亲自去一趟了。”   她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两人,朝着已经出来的沈眉喊了一声,“眉姐儿——”   然后才发现自己气糊涂了,道:“四皇子妃,随我回去。”   沈眉就歉意的看了眼父母一眼,跟在祖母后面走了。   但沈老夫人却气没消,跟孙女抱怨,“你阿爹就是个糊涂蛋,可祖母还在呢,你别怕。”   沈眉没怕。她只是有些好奇,“祖母,之前父亲说要带着家里人投效太子殿下,您没同意,可是后来,你怎么突然就答应了呢?”   沈老夫人手顿了顿,拍了拍孙女的手道:“……造化弄人,时不待人,四皇子——这般模样,怕是也走不远,还不如顺其自然。你阿爹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运气极好,他凭着直觉走,倒是比我们机关算尽的好。”   沈眉笑了。“孙女也给爹爹算了一卦,他走的是生路。”   沈老夫人突然就有些伤感起来,她很想问一句:那你的路呢?是生路还是死路?   但她不敢问。沈眉的路,任谁来看,都是死路。   沈老夫人亲自送了四皇子妃出门,转头就让人将沈染关起来,里里外外的吩咐了,“时时刻刻都盯着她,谁要是让她逃了出去,谁的皮就别想要了。”   仆人们自然一刻也不得闲的看着人,换了四班倒,除了沈老夫人,谁也不放进去。就是沈大人亲自来了,也是在外面客气的拦着,“老夫人吩咐了,除了她,谁也不能进。”   若是沈夫人来了,仆人们就更加不客气了,只道:“老夫人说,您想进去,便想去找她。您要跟二姑娘说的话,她帮您转达。”   沈夫人回去就流泪,“我好好的女儿,这算是什么,就是关押犯人,也不该是这般的啊!”   她说完就摇摇沈大人的手,“沈琩!你去,去跟母亲说,好歹让我们看看染姐儿,这会子天冷,那祠堂里面又阴森森的,你就不怕她得了病?她好歹也是咱们的女儿啊。”   沈琩唉声叹气的,“母亲做下的主,谁敢说不?我是不敢的。更何况,你看母亲的婆子,不是也亲自在里面守着么?那暖婆子我偷偷看了,都备足了的,吃不了什么苦。”   然后看看天,道了一句,“我还要去太子府里商量预备雪灾银子的事情——哦,今天还要陪同母亲一块去,哎,那天实在是太莽撞了,好连累母亲给我善后。”   沈夫人见人走了,气的大哭,“真是气煞我也!她就是故意的,不过是试探了一句,我们也守本分的很,哪里敢明目张胆的问?就这也不行,太子殿下还没说什么呢,她就急哄哄的过去了。”   那婆子就劝她,“您也别生气,老夫人应该自有用意。”   沈夫人便骂了一句,“我真是气不过。”   说完又提起食盒,想着婆母跟丈夫都不在家,她说不得能硬闯祠堂试试。   伺候她的婆子无奈的叹气,跟着走了。这一天天的,自从半年前太子殿下从云州回来后,就很久没平静过了。到时候老夫人回来,定然是要罚人的,有沈大人在场,老夫人从来不罚夫人,但是也从来不轻饶他们这些仆人。   夫人怎么就不心疼心疼她们呢?   而被说道的沈琩和沈老夫人,此时已经到了太子殿下府。沈琩看着进进出出搬东西的人,拉着人问了句:“我看着,这搬了好几天了,还没搬完呢?”   这哪里搬的完哟。那仆人就笑着道:“大件小件的,一个宅子的东西呢。搬完了,还要摆,这摆啊,也是个讲究活,事情可不是得多了。大人,烦请您跟老夫人先走,小的们后面东西多,免得冲撞了大人和老夫人。”   沈琩就扶着沈老夫人往旁边站了站。仆人们一串的走了,桑启就继续领着人走。   沈老夫人递了帖子来,太子殿下命令他来接,桑启高兴着呢。   这可是沈老夫人啊。这是当初教导过太后娘娘的人。听闻就是皇后娘娘,在太后娘娘的面前,也不敢说重话。   但沈老夫人却看着一箱一箱的东西进进出出,眯了眼睛。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刚搬过去的一箱子都是难得的狐狸皮,然后又过了一箱子鹿皮。   狐狸皮是做衣裳的,鹿皮自然是做鞋子的。沈老夫人对折乌的受宠程度有了一个底。   太子殿下还是在外院里待的客,沈老夫人对比了下上次见太子给她的贺寿辰之礼,再看了看今日显然不准备留饭的举动,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她道了一句:“殿下,臣妇想单独跟您说几句话。” 第75章 折乌身世的秘密   太子殿下一直都在等沈老夫人。   这几个月, 他查得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几番论证, 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还需要得到沈老夫人的肯定。他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端起一杯茶,茶盖子拨着茶杯,划出刺啦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沈老夫人心中便开始打鼓,待抬起头,看见太子殿下坐在上首的模样, 叹了一口气。她跪下来, 将拐杖放在地上,以手伏地, 叩了三个头, 颤颤巍巍的道:“殿下, 您都查出来了。”   太子殿下眼神一抬, 心知自己查出来懂得这桩事情, 算是基本能确定了。他就嗯了一声,冷着脸道:“不过, 有很多地方,孤还是没确定,想听老夫人说说。”   沈老夫人便又叩了一个头,“殿下, 可容老身起来?”   太子殿下就走了几步, 默了半响,这才将人扶起来,“老夫人请起。只是, 孤不希望,老夫人还隐瞒什么。”   沈老夫人苦笑,“老身怎么还敢。”   她假借儿子犯了错事的借口上门,心中早已经是想清楚了。   沈老夫人便又叹了一口气,琢磨着要从哪里说起。太子殿下的威严日重,但却是太后养大的。凭着她和太后的交情,她本想着今日过来,再不济也能得个好脸色,但如今看来,怕是太后的面子也没用了。   她思量了一番,再开口,便是道:“殿下,便从那日,您带着折姑娘,去给老身贺寿开始吧。”   太子殿下轻轻点头,“老夫人请讲。”   沈老夫人觉得嘴巴有些干,看了太子殿下一眼,见他无所反应,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日,老身初次见折姑娘,总觉得她在哪里见过。可人年岁大了,委实容易忘事,便在殿下面前嘀咕了一句,也就是那一声嘀咕,想来殿下就听进了心里去,这才开始查她的身世,真是造化弄人。”   沈老夫人晚间回去便后悔了。因为她打听到,这折乌,便是从云州来的。   云州是什么地方?是折家的霁姐儿死的地方。   折老夫人当时恨不得立刻死了去,“您果然很快就查到了定北候家。”   但后来想想,即便不是她说了那么一句话,太子殿下想来也是会立马查到定北侯家的。因为折家蔓姐儿,跟折乌长的也太像了。她又叹气一声,心知这事情,就是个死结。   太子殿下手指头开始敲桌子了,语气含着一丝丝讥讽,“对——但孤也只是找到了定北侯家,倒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其他。”   定北侯家的这条线索,实在是太具有迷惑性了。   定北侯的母亲,和定北侯夫人的母亲,是堂姐妹,长的十分相像。于是折乌这相貌,又像是定北侯母亲,更像是定北侯夫人的母亲,两相一对比,他便将折乌的身世锁定死了在定北侯一家。   但后来,他发现定北侯夫人有一点对不上。   定北侯夫人此人,若说是坏人,那绝对谈不上。对婆母尊敬,与丈夫恩爱,就是对侄女儿,也是尽心尽力培养。太子殿下原先以为,她许是在当年两难的抉择之下,舍了折乌与狼群,保住了儿子,心中过不去那道坎,这才死活不认折乌。可是后来再想想,还是对不上。   当年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若是去查查折乌这些年的过往,就能发现她根本记不得当年的事情了。这般情况,将人认回去,还能跟太子府拉上关系,一般人都会这么做。那为什么,定北侯夫人会不愿意呢?她还将折乌回家这条路封死了。   这时候,太子殿下已经在心里产生了一个疑虑。   ——她害怕折乌回去。即便是丢失了记忆的折乌,她也害怕。   定北侯夫人害怕什么呢?   太子殿下派了好几个人去找线索,还终于让他发现了。   虽然如今沈琩沈大人跟定北侯夫人已经再无联系,但是当年沈琩去江南读书的时候,是认识许氏的。而沈家老夫人的态度和后面的所作所为,也让太子殿下十分疑惑。   在从云州回来之前,沈家一直保持着中立,可是后来回京不久,沈琩的态度虽然变的极为自然的投效了自己,可细细想想,还是有很多的事情是对不上的。比如说,太子殿下套他话的时候,他就曾经说过,“母亲也叮嘱臣要好好的帮扶殿下。”   沈老夫人此人,说的好听点,是有大智慧,但是有些时候,说的难听点,那叫无利不起早。虽然后宅妇人对朝堂的论事所知不多,但是沈老夫人却绝对不是的。她之前,可是一直带着沈家站住了中立的脚步,不肯倾斜一步。   投效自己,是自己引着沈琩的有意为之,他刚开始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可是仔细想想,却也是老夫人的推波助澜。   太子殿下脑海里闪过这一点疑惑后,便去查沈老夫人了。   还真查出了一点事情。   沈老夫人脸色苍白的闭上了眼睛,“是,殿下,您想的,都是对的。”   折乌,确实是许氏和沈琩的女儿。   但沈琩并不知情,那就是一个荒唐的巧合。许氏以为谁也不知道,但是沈老夫人知道的,当年又暗暗的为她善了尾巴。   太子殿下听到这里,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他查的,是对的,是对的,也就能规避掉很多的事情。   所以也最终能明白了,为什么许氏的态度是这般模样的。   想到沈家对沈眉和沈染的关心,想到折家对折蔓和折蕊的爱护,太子殿下心中的气突然不打一处来,心中难言的恼怒起来——这种情绪,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了。于是看向沈老夫人,嗤然道:“您老人家的心思,也不单纯吧?”   沈老夫人活了这么久,哪里还不知道殿下的情绪,于是不得不再次下跪。她心中难掩惭愧。   “当初,老身本是想将眉姐儿嫁给您,这般一来,将来您登上大典,我们沈家,便能继续荣保三代,可谁知,造化弄人,眉姐儿竟然成了四皇子妃。老身未尝没有恨意,但是眉姐儿是老身养大的,如何能再将染姐儿想法子嫁过来?正在这时,折姑娘出现了。”   这就好比是一道良药,沈家虽然明面上不能嫁女儿过去,但是,暗地里,她们已经有一个女儿进了太子府了。   沈老夫人也不知是喜是忧,想着将来的对策,但是随即,她就发现,折乌这个人,六亲不认。   沈老夫人再次苦笑,“殿下,您知道吗?当时老身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想着那就这样吧,总比过将来这个孩子暴露在明处,被人发现了身世强。您查到定北侯家这里,就已经停了手,想来这就是天意。”   这话实打实,不参杂任何一点别的含义。   她知道,因为折乌的身世秘密,所以许氏是坚决不会认她回去的,也不会让定北侯家的人跟折乌多加相处。这个秘密,就掩埋下来吧。   “但是,万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四皇子插手了。”,沈老夫人叹气道:“当时,四皇子的人去查当年的事情,老身这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若是真查出来,太子殿下怕是连沈家都要恨上,好在四皇子这人,也只查到了定北侯府,还愚蠢的去找了定北侯夫人。沈老夫人却知道,这事情,开了头,怕是再瞒不下去了。   因为四皇子动,为了折乌,太子殿下就势必也要再次动起来,为她善后,为她保驾护航,当年的事情,便越查越清楚。   沈老夫人就知道,这事情,在太子殿下眼里,已经清清楚楚了。   果然,太子殿下开始诓着那个傻儿子去拜访之前的好友。翰林院的人,礼部的人,那些友人同窗们如今已经身居高位,但是经由太子殿下问起沈琩当年之事时,还是会回忆起当年沈琩在江南的“受欢迎”。   “多少个小女娘跟在他后头,唉哟,殿下,您是不知道,别瞧着沈琩如今这副模样,当年的他,可是个抢手货。”   沈琩红着脸摆摆手,“殿下,别听他们胡说,哪里的事,哪里的事。”   但听起来的腰杆,却已经认可了这一切。   沈老夫人那日听儿子洋洋得意的跟她吹就眼前发晕。   “阿娘哟,您老人家是不知道,太子殿下那么个冷冷清清的人,如今对儿子我可是关怀备至,前几日还跟翰林院的几位兄台问起了儿子我在江南书院时的风光事。”   沈老夫人拿起拐杖就打人:“你有什么风光事!造孽的孽障!”   但她却不敢去找太子殿下说明这一切。   殿下到底查到了什么地步呢?   殿下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不知道。但是再不找殿下说明白这事情,染姐儿以后,就别想嫁人了。   染姐儿这事情,虽然是她自己挑的事情,但本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的不懂事,以后教教就懂事了。但染姐儿还是逃了出去,从沈家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还将事情弄的满城风雨。   沈老夫人就知道,这事情,不能悄无声息的息事宁人了。   她道:“殿下,所有的事情,老身都可以告诉您,但是您以后,对折乌姑娘,又有何打算呢?”   “她是折家的女儿,也是沈家的女儿——即便她不认沈家,老身对她,也是多有愧疚之意。所以,沈家对她的支持,不会比其他的女儿少——殿下——”   太子殿下却已经抬了抬手,让沈老夫人不要说话了。   “今日跟老夫人叙旧,不过是想确定孤的疑虑到底对不对。至于其他的,老夫人,孤觉得,如今说这话,并不是什么好的时机。”   沈老夫人颓然后退一步,喃喃道:“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当年,折乌出生的时候,像极了折家和许家的老夫人,她高兴的很,觉得后患没了。她下不去手除掉许氏肚子里的孩子,可也不愿意这件事情,被众人所知,那时候,折家和沈家的脸面,才是真没了。   更何况,这事情要是被大家知道了,那沈家的孩子们,还要不要脸面了?   所以折乌传出来死信的时候,她虽然悲痛,可是心里却是真真实实的松了一口气的。   死了好,死了,也就以绝后患了。   但是当年的折乌,并没有身上的这股子力气。   她道:“殿下,您大概也知道,当年的折家姑娘,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娃娃,这股子力气,怕是后面才有的。”   那经历过什么,才有这种力气呢?   太子殿下沉下心去。   他对着沈老夫人道:“今日辛苦老夫人了。”   沈老夫人摇头,“本就是沈家做下的孽障事,殿下,容老身还是要说一句,您若是真心喜欢她,不如,还是让她回去——”   太子殿下却觉得沈老夫人实在是罗嗦极了,直接打断她的话,“请吧。”   沈老夫人叹口气,杵着拐杖走了。   沈琩等在门外,还在看太子殿下要给折乌搬到隔壁的东西。   他都有些想要谏言了。   “这般的宠爱,将来怕是祸事。帝王要雨露均沾,若是独宠,定然是要出事的。”   他小声的跟沈老夫人嘀咕了一句,却没想到老夫人却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孽障,快闭上你的嘴!”   沈琩什么都不怕,就是死谏也不怕,可就是怕母亲。他连忙闭了嘴,可心里却还是叹了一口气。   ——若是当年大女儿嫁的是太子殿下,那该多好。   沈老夫人却盯住了一箱子金子。   她看过去,沈琩自然也看过去,然后皱起了眉头,“实在是骄奢太过,怎么能一箱箱的金子——”   话还没说完,就见沈老夫人瞪了他一眼,“这是人家该得的,关你什么事情!”   沈琩彻底闭嘴了。他其实一般都不碎嘴。于是将老夫人扶上马车,问道:“母亲,殿下没生儿子和染姐儿的气吧?”   沈老夫人头疼,“你和你那女儿做下的好事!”   沈琩叹气,“母亲,这是造化弄人,谁能知道染姐儿会爱慕上太子殿下——”   正在此时,他好像看见了定北侯家的马车。   “母亲,那好像是定北侯夫人。”,沈琩指了指,“她停下来了——好像朝咱们走来了。”   沈老夫人沉着脸,深吸一口气,“估计是来找我的。”   沈琩好奇,“她找你做什么?”   沈老夫人:“折家蔓姐儿的婚事屡出波折,你跟威远候关系还不错,你能不知道?定北侯夫人,估计是来托我找一找蔓姐儿的婆家。”   沈琩就叹气,“许氏跟之前一般,心地良善,母亲,那儿子便先走了。”   沈老夫人见了他便气不打一出来,“滚吧滚吧,别在我面前碍眼。”   ***   沈老夫人来了又走,折乌都没见着她的面。只知道她跟太子殿下在书房里面说了一上午的话。   折乌好奇的打听,“难道沈老夫人也是来向太子殿下说和沈染的事情吗?”   她都有些紧张。沈老夫人是太后娘娘都敬的人,若是她向太后娘娘提出要将沈染嫁给太子府,那太子殿下能顶的住吗?   这种事情不能把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觉真是太不好了。   折乌脖子就一探一探,紧张的看着外院的地方。晴云还在理过年后要带去隔壁宅子的东西,闻言笑道:“奴婢觉得不是。沈老夫人不是那般的人,否则也不会得这么多人敬重了。”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折乌觉得自己关心则乱,索性便不再关注,认认真真的写起字来。   她先给韩先生写了一个拜帖,想邀请韩先生在小考后一起去灵山——韩先生往年是不去的,不过想到明年开春她就要去北直隶了,所以想将丙字院的人都聚在一起。   这事情,还是刘瑞云先提出来的。   “总是缘分一场,大家欢欢喜喜的热闹热闹,以后去兵营的去兵营,嫁人的嫁人,回忆起往事,才不至于脑中空白。”   刘天玉虽然直接斥责了一句:难道在丙字院里面的回忆不是回忆么?   但是也欣然同意:竟然折乌要走,她们明年也会嫁人了,那再去灵山相聚相聚,想来也是为书院这段缘分画上一个满意的终点。   但刘瑞云忙着跟威远侯府的事情——家中没有母亲在,剩下一个池妈妈再亲也是一个奴才,很多事情都要她和姐姐亲自出面。   至于折蔓,她不好意思的道了句:“最近叔母开始教我管家之道,还带我去了她的铺子里,事情太多了,委实顾不过来。”   于是去灵山要做的事情,便到了折乌身上。但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无非是给韩先生以及其他几位先生写个帖子,然后再带点吃食过去。   吃食跟李太监说了之后,他就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至于帖子,便要亲自写一写。   再有其他的琐事,也是先预定灵山里可以休息的屋子和亭子,但这事情,可能别人办起来难办,可灵山是皇家的,求了太子殿下,便一点难度也没有。   所以现在,她也只剩下拜帖的活了。   若是往常,她必定会偷懒,背个弓箭就去韩先生家里蹭顿饭,顺便在吃完后将这事跟她求一求,不过今年折乌并没有参与小考,她觉得韩先生想来应是会生气,所以只能规规矩矩的写拜帖。   ——但不让她去小考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呀!   折乌唉声叹气,总觉得自己给殿下背了个黑锅。   她写完请晴云将帖子让人送出去,然后又站在内院的拱门处,伸长了脖子等太子殿下了。   于是,等太子殿下沉着脸进来时,就看见宛如长脖小鹌鹑的折乌眼巴巴的看着他。   这又是怎么了?太子殿下快步走过去,问她:“冷的很,你做什么又跑出来?”   这点冷算什么哟!折乌以前大雪天的还要去山里面砍柴,如今穿的暖,吃的好,根本就冷不到。   虽然没说出来,但是太子殿下却从她的脸上知道她要说什么。如此,再加上刚从沈老夫人那里听来的从前的事情,便对她更加的恋爱了。   折乌很敏感的发觉了殿下的情绪!   她等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套出沈老夫人要说了什么事情么?殿下这样,这样让她心中更加不安全。   她就道:“殿下,沈老夫人到底跟您说了什么呀?”   太子殿下就摸了摸她的头,“没什么,让孤不要跟沈家的人计较。”   折乌松了一口气,手一动,就溜进了殿下的袖子里,抓着殿下的手腕摸了两下,心满意足的道:“殿下,今天菜地里的菜都给你吃好不好?”   太子殿下却没有心情跟她说笑。   他想起了梦里的事情。   折乌的梦里那么惨,未尝没有可能是身世曝光了。   那上辈子许是怎么样的呢?   他被伺候着躺在榻上,继续猜想。   若是被别人买下来,带到京都,然后被带回了折家,日子还没好过几天,便又被告知,她是沈家和许氏的私生女——   太子殿下将人搂紧了,“阿乌——你是对的。”   这辈子,从一开始就不回定北侯家,是对的。   这件事情,就该藏起来,永远不能被暴露了真相。   折乌不明所以,但她如今自信心膨胀,昂起脑袋就接,“殿下,我当然是对的。”   太子殿下低头看她一眼,将人抱起来怜惜的开始吻吻这里,吻吻那里。   被吻的七晕八素的折乌固然嘴角是咧开的,但是她并不是一个只会沉迷于美色的人!她头一次挣扎着躲开殿下的吻,一手捂住殿下的嘴巴,一手意犹未尽的摸了摸殿下的脸,娇声娇气的声音出来:“殿下,您怎么了啊?”   哎哟哟,这声音婉转动听的!好听的连她自己都有些得意起来,翻身上去,将殿下压在墙上,得瑟的不行:“殿下,出什么事情了?”要如此的吻她!   如此一来,激动的嗓子竟然显得颇为粗鲁,再不如刚刚的娇俏,折乌垮了脸,皱起眉头,试探性的躺回去,扒拉着殿下说了几句话,发现不行,嗓子还是显得粗,没有刚刚的韵味。   她叹口气,懊恼道:“殿下,您刚刚怎么亲的,再来一次好不好?”   太子殿下:“……”   即便有再多的怜惜,即便有再多的情愫,也在这憨憨的姑娘手里折掉了。   他好笑的拒绝,“不亲了。”   折乌颇为失望。这般失望了一会,才蓦然想起,殿下滑不溜秋的,又将她要问的话都搪塞过去了。   但这回她定然是要问个清楚的。“殿下,您快说说啊,刚刚是怎么了?”   太子殿下不理她,“情之所至罢了。”   折乌如今也是算有有点文化了,这句话立刻就被她理解成了:想吻你,就吻你了。   啊哟,这怎么好意思哦!殿下也太孟浪了!她便也凑上去,将太子殿下又啃了一遍,啃完了,跟殿下咬文嚼字的,“情之所至罢了,罢了罢了——” 第76章 许氏   沈家。   沈老夫人见着跪在地上的人, 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面目去面对她。   当年,儿子南下求学,跟许氏也见过几次面, 可是这许氏却并未做出出格的事情。她还觉得是个好的。许家在江南是有点名望, 但是跟沈家并不能同日而语。她看上的, 本来是青州韩家的一个姑娘,也就是韩先生的堂姐。   可谁知道, 儿子却欢喜上了同为江南小世家的栗家姑娘。沈老夫人考量过后, 并没有拒绝儿子,栗家的姑娘虽然家世没有韩家好, 但也算是温婉可人, 儿子是个没心眼的, 娶个她看中的强势姑娘回来, 不如娶个他自己看中的温婉姑娘。   这门婚事,便如此就成了。   当年, 沈老夫人觉得依照儿子这心性,这辈子,估计也就到一个二品大臣的地步,到时候生出儿子来, 她亲自来教, 总是能教的比儿子机灵。但谁知,人的命就是这般, 当年圣上杀光了自己的兄弟上位,别的官员或许怕他,或许在心里嘀咕他,只有沈琩,一如既往的看好圣上的能力。   “圣上办事, 果断,聪慧,一件事情到了他的手里,就变的简单起来。”,年轻的沈琩曾经如此评价圣上。   圣上那个人,是个老狐狸。沈琩是不是诚心诚信的信服他,他还是看的出来的。当时他已经当了皇帝,人人都因为他这个位置去跪他,只有沈琩,每每夸赞的,不是坐在皇位上的人,而是圣上这个人。   如此常年以往,圣上对他越来越满意。将他调去了刑部,让他眼里容不下沙子的秉性,成为了他手里代表廉政和青天的一把刀。有了这把刀,他往哪里使劲,群臣都有了方向。   所以他成婚之后,仕途正好,头一年又生下了儿子,后来紧接着又生了女儿。让众人对能嫁进来的栗氏也有了言论。说她是个旺夫旺子嗣的。后来,许氏便出现在了沈家众人的面前,但是也不过是隔三差五,那时候,她都已经成婚了,只是长时间没有子嗣,遭人话语,后来生了儿子,这才好些。   沈老夫人跟她的母亲和婆母都认识,怜惜她不容易,便让她来了,也让她进屋子里说话。谁知这人,却打上了儿子的主意。   那年,栗氏刚怀上染姐儿,全家欢喜,许氏也上门探望了几次……后来阴差阳错,沈琩喝醉了酒,竟然就在沈府办了错事。这事情,许氏是本推半就,但凡她走开,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但她没走——沈老夫人每每想起当年的事情,便是恼怒难当。好在许氏以为这事情没人知道,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怎么的,后面就再也没来沈府。沈老夫人心中才松下一口气,就听说了她怀孕的消息。   这消息,让她顿时气血上涌。无数个夜晚,她都想过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流掉算了,免得生出来,将来如何面对这世人。可她最终还是没能下手。   沈老夫人拄着拐杖,恨声道:“你如今,又有什么可说的?”   许氏跪在地上,神色倒是平常,“我想着,太子既然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那老夫人,许是也早就知道了。可惜我想了这么多天,才想到,想到沈府去找您,您却从太子府里回来了。”   沈老夫人看着她,大声道:“你糊涂啊!太子殿下亲自插手这事情,你如何还敢跟四皇子与虎谋皮——再说了,阿乌,霁姐儿,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许氏还是低着头,“就因为是我生下来的,我才不敢说出来,否则——她就没活路了。”   一个母亲偷着别的男人生出来的女儿,如何还能被这世俗接纳?可她为什么要回来呢?   她当年是看着折乌被狼叼走的。   沈老夫人此时也想到了当年,脸色一肃,“这事情,如今也就你知,我知,太子殿下知道,万万不可再走漏风声。若是传出去点消息,怕就是沈家和折家的灭门之时。”   她怕许氏不信,特意又强调了一番:“你别忘记了,太子殿下是当今圣上亲自教出来的,当年——他提着刀,一刀刺穿了——那个人的胸膛,你忘记了吗?这事情,四皇子该告诉过你吧?”   许氏颤了颤。   “是。”,四皇子找到她的时候,倒是有说起过这事情。他重在强调太子殿下的丧心病狂,以为她不知道折乌是她的女儿,所以费劲心思让她相信女儿在太子那里很危险。   她如他愿去找了折乌,被拒绝后还被太子威胁时,其实心里是松口气的,因为太子插手后,四皇子见折乌已经被教的六亲不认后,便对她失去了兴趣,没来再打扰过她。   她知道,她在这些上位者的眼里,只是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小喽啰。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四皇子自从找了你之后,就被圣上有意无意的派了不少活,还因为惹怒了皇上被关了好几天,自然没时间找你的麻烦,但是只要想起来,定北侯一家,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许氏低头,“是——所以,我来找您了。”   折乌也是沈家的孩子,不能只定北侯一家承受压力。以前是以为沈老夫人不知道,可是现在明白沈老夫人清楚这事情,那就不能她一个人忍受着痛苦。   沈老夫人再次大怒,“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氏抬头,“我想请,老夫人,帮我的忙。”   这些日子,她越来越想的明白。四皇子刚开始只找了她一个人,并没有找到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家人,那万一找过去呢?定北侯府,人微言轻。她和定北侯被折腾进去不要紧,但是她的孩子们不能。   她道:“求您了,太子恼怒我,折乌恨我,但是您老人家德高望重,能跟殿下说上话,求您——跟太子殿下说说,他跟四皇子的斗争,别牵扯到我们,我们家两个孩子好吗?”   她如今是真越想越后怕。   沈老夫人却看着她这般模样,突然问了一句,“那折乌呢?”   许氏不明白,“她有太子殿下护着,有何问题?”   沈老夫人心中一惊,然后突然急急问起来,“许氏,我且问你,当年,你和两个孩子一起掉下了悬崖,但只有你和你家朔哥儿上来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只带了朔哥儿一个人走,抛弃了霁姐儿?”   许氏脸色一白,“不是!”   但她坚决否认,沈老夫人却不信了,她拍打在桌子上,“你,你,你这样,算什么母亲。”   许氏本来惨白的脸瞬间就红起来,好似被踩中了什么痛脚,怒道:“那你家的儿子呢?又算什么父亲!那你呢!又什么祖母!你不是都明白吗?你不是清楚那是你的孙女吗!”   沈老夫人颓然坐到椅子上,道:“你以为太子殿下是怎么找到我的遗漏之处的——我在寺庙里面给霁姐儿点的长明灯,被他查到了,这才牵出萝卜带出藤。”   许氏就道:“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当年的错,是我犯下的,我愿意承担自己的罪责,可我的孩子们,我的家人是无辜的。四皇子怕是将来会怨恨我办事不利,但太子殿下,已经对我的铺子和定北侯家的生意下手了。”   这些她都可以不管,但是她不能不管儿子和女儿。   沈老夫人听到这里,眼睛一瞪,第一个抓住的字眼是“办事”,替四皇子办事——她吓的站起来,“四皇子,可许了你什么好处?你拿了?”   许氏点头,深吸一口气,“当初,我想着让朔哥儿从国子监出来便去翰林院,正巧,翰林院那位老先生最近要修书,我便请四皇子给了一个名额,让朔哥儿去了。”   翰林院清贵,向来是科举进士头几名能去的地方,但是朔哥儿虽然痴迷于书,却没中过秀才,幸而定北侯府也算是世家,多方打点,这才让折朔去了国子监读书。   但要是想更进一步,就难了。   这次修书就是一个合情合理的机会。她的儿子并不比别人差,只是缺少了机会罢了。   沈老夫人已经不知道如何评价此事了。   她疲惫的道:“这事我知晓了,你先回去吧,短时间内,定北侯家不会有事情的。”   许氏点头,她今日过来就是说明白自己的态度的。至于其他的,便是要慢慢打探了。回到家,正好碰见从书院小考回来的折蔓。她皱起眉头,“怎么全身都是泥巴?”   折蔓笑着道:“今日下了雨,众人一起骑马,便惹了一些泥水,我这就去换件——对了叔母,三天后腊月十八,你可记得,空出时间来,我们一起去灵山。”   灵山么?   许氏就道:“你们丙字院的人都去?”   折蔓点头:“都去的。”   那折乌便也会去了。她不愿意见到她,便道:“怕是那日,你要自己去了,你叔父那日,我有正事要跟他说,你哥哥修书没空,你妹妹,我也正好有活给她,如今马上要过年了,事情多的很。”   这倒也是,每年冬日里小考后,确实有很多不能去的长辈。折蔓也没多想,道:“那便只能我自己去了。”   许氏嗯了一声,“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我都给你带上。”   折蔓摇头,“这次没什么可准备的。”   折乌都准备好了,她捡现成的就成。   折蔓操惯了心,第二天,还是不放心,递了帖子去太子府帮她,“暖手炉子可准备好了?”   折乌拿着纸张,在暖手炉子上划了一下,表示已经确定过了。   折蔓便继续检查东西,总算将东西都带好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乌,你很细心的嘛。”,折蔓夸奖道:“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折乌很是脸红,“是晴云帮忙的。”   她哪里能想到这么多东西!里面竟然还有口脂等姑娘家妆面用的东西。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殿下昨日又买了胭脂给我,她便给我放进里面去了。”   折蔓瞪她一眼,“可闭上你的嘴吧。”   然后坐下来,打量了下她正开着的箱笼,都放着各式各样的衣裳,问:“这些也是殿下为你置办的吧?”   折乌吃着小枣糕,点头,“嗯嗯,都是殿下给我置办的。”   一字不差的将话复述了一遍,笑嘻嘻的道:“你怎么样啊?”   折蔓就小声道:“我怀疑叔母最近又在给我找婆家,但是没告诉我。”   “还是蕊姐儿跟我说的,说是听见叔母那日的马夫闲聊,讲叔母去了沈家。”,折蔓有些担忧又有些欣喜,“我猜测着,是叔母想请沈老夫人给我说媒。”   沈老夫人跟祖母认识,正好可以央求。   至于韩先生,她做的媒太多了,大家年岁又差不多,好男儿都没几个了。都不合适。   她羡慕起折乌和刘瑞云,“已经定下了终生,找到了可以托付的人,多好。”   折乌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才显得不那么炫耀呢?   她走了之后,折乌还在想这个问题,双腿缠上太子殿下的腰,扒拉着人不放,抱着他的脖子:“殿下,因为您太好了,都说不出一点点的缺点,所以别人在跟我说您的时候,我一点儿抱怨也没有,显得格格不入的哟。”   太子殿下都被她气笑了。   他最近忙的很,问道:“去灵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折乌点头,依旧将人缠的紧紧的,“蔓姐儿还帮着我理了一遍,我到时候要好好的感谢她一番。”   太子殿下就这么抱着个宝贝疙瘩慢慢走回去,叹气,“阿乌,你越来越重了。”   但到了去灵山书院那天,却没见着折蔓。常年伺候她的小丫头倒是哭着跑来了杨柳街汇合的地方,说是折蔓被打了。 第77章 打架   折蔓被秦琪给打了。不仅打了, 还将人带走了。   小丫头气喘吁吁的道:“今儿早上,府上的马车刚走,就在路上被堵住了, 秦家姑娘不由分说的上了马车, 在马车里面, 好像跟奴婢家姑娘发生了争执,等秦姑娘一走, 奴婢急匆匆上马车一看, 就见姑娘的脑袋都流血了。”   “这还不算,本来姑娘准备息事宁人的, 谁知秦姑娘去而复回, 不由分说的就将她带走了。如今, 也不知道去向。”   那小丫头眼睛里泪珠子一直流, 又不敢哭出声来,声音哽咽的颤抖, “奴婢们慌了神,但今日碰巧,侯爷跟夫人,以及公子小姐都不在家, 奴婢差人去找了, 但怕找不到,幸而记得姑娘跟各位姑娘约在此处, 所以便寻来了。”   此时,韩先生还未到,刘家姐妹以及刘弘和到了,太子殿下也在此处——他此行作为折乌的亲属,自然也在列。本来高高兴兴的出门, 却遇见了这幺蛾子。太子殿下皱眉,“阿乌——你可要去看看?”   折乌都要骂格老子了!她当然要去看看。今日大家都是骑马的,马车反而都是给奴才们装东西和坐。她一个翻身上马,背着弓箭,将殿下前阵子给的刀咔嚓一声装进戴在腰间的刀鞘里,“殿下,我去看看。”   都不是商量的语气。刘弘和一挑眉,看向太子殿下,发现他静静的站着,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刘瑞云却没那么多讲究,跟姐姐翻身上马后,骂道:“娘的,个王八羔子——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当街抢人了,殿下,这是重罪吧!”   太子殿下终于知道折乌平日里是如何跟人学的骂人话了。   不过,太子殿下也不敢拖折乌的后腿,罩着大氅,淡淡的点了点头,“是。”   嘿,这就好办了。刘瑞云道了声,“那丫头,你说说,当时秦琪截了你家姑娘后,往哪条道上去了?”   小丫头指了指左的方向,“出了定北侯家的巷子,便是朝左走的。”   左边一直往前面走,倒是清安巷。清安巷正是秦家所在的地方。   难道是将人带到秦家去了?   折乌勒紧缰绳,“我们先去秦家看看。”   于是三人三马驰骋而去,刘弘和砸吧了一下嘴巴,“殿下——这不太好吧?”   太子殿下难得的笑了笑,看着远去的背影,轻声道:“不过是姑娘家之间的事情,闹不出什么大事,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闺阁间的嫌隙罢了。”   闺阁间的事情,闹的最凶,不过是丢了颜面,日后不好找婆家。可折乌有太子殿下,刘瑞云有宗子平,就是刘天玉,也快说好亲事了,就在北直隶兵营里找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有太子殿下保媒,必然不会因为“颜面”而多加揣测。   倒是秦家姑娘,闹出事情来,反而不美。瞧着她家那副模样,应当是想要攀高枝的。高枝讲究。不如他们,武将之家,倒是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刘弘和一琢磨,倒是肯定了,“对,不过是闺阁之间的事情。”   ……   “虽然折蔓是咱们丙字院后来的,但是也不能让她甲字院的人给欺负了,咱们丙字院的人本来就少,这以后,再遇上甲字院的人,能不能抬起脸面了?”,刘瑞云如此叮嘱一番,她的脑袋是转的最快的,“咱们啊,就往这上面扯,上纲上线,再把之前栗莲华跟丙字院的纠葛给套上,这般一来,就是她秦琪看不起我们丙字院的人,三番五次的挑衅!这回不得了,还直接将人抓到家里去欺负,这不是欺负我们丙字院没人么?”   折乌也是这般想的,“这般一来,不过就是院与院之间的事情,伤不到什么女儿家的颜面,不然要是传出去,咱们倒是没什么,蔓姐儿的婚事,怕是又要受到波折。”   折蔓真的挺惨的。   正在这时,折乌顿了顿,勒马停下来,“前面的不就是蔓姐儿吗?”   刘瑞云骂了句脏话,因为明显,折蔓的脸上被人扇了巴掌,还不是一巴掌可以扇出来的。   三人立即下马,“蔓姐儿!”   折蔓这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总是以为前生遇见的事情和处境已经够尴尬了,但你走着走着,就发现还会有更加让人难以释怀的事情。   她见三人这模样,也猜到了一些什么,既感动又觉得羞愧,“没什么,只是——只是叔母想将我说给秦家的哥儿——就是那位秦姑娘的堂兄,秦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觉得我自不量力,于是,便来——警醒我一番。”   真是无耻之尤!   刘瑞云呸了一声,“管天管地,没见过一个堂妹,竟然还想管着堂兄家嫁娶!瞎吃萝卜淡操心——艹”   刘天玉立马瞪了她一眼,然后继续问折蔓,“后来呢?怎么还听说,你被她掳走了?”   折蔓只觉得脸上一阵红,头一次,含着泪低头,“也没什么,她来质问我,我就说婚姻大事,听从长辈安排,就发生了几句争执,我没用,被她打了一巴掌,不过你们放心,我是跟她一起扭打的,她打我脸上,我掐她腰上,看不出什么痕迹——”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本来想留着脸上的伤去告状的,谁知道她气急了眼,竟然又反了回来,说叔母和叔父正好在秦家,让我去说清楚不肯嫁给她堂兄,我哪里敢,她就揪着我去,被我半路说退了,她也是一时间气急了,才做出这般的事情,马车走了没多久,便后悔起来,放了几句狠话,丢下我走了。”   刘瑞云是个暴性子,啪的一声缰绳在地上甩了一鞭子,“她好大的狗胆!真是气死我了,咱们现在就走,不把她打回去,我今天咽不下这口气。”   折蔓连忙拉住她,“算了吧——这事情,闹大了不好。”   刘天玉皱起了眉头,“你怕什么,她都欺负到咱们门上来了,你怕她做什么。”   折乌就道了一句,“是因为我吧。”   其他三人看了过去。   折乌沉默的上马,“你跟我长的像,又是丙字院的人,沈染因为我被沈家禁足了,秦家怕她为了救沈染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大概也是不允许她去灵山的。这般的时候,你的叔母,却和叔父一起上门,想将你说亲给秦家,你说,她气不气。”   当然是气的。   于是这股气,便发在了折蔓的头上。   刘天玉这时候也说话了,“她们觉得,阿乌出身不高,却攀上了太子殿下,你也出身不高,却还敢继续攀秦家——两相埋怨,便将气撒在了你身上。而你,即便你跟定北侯夫人再好,但我也听你说过好多次,最近,定北侯夫人身子不好,你心疼她,所以,这事情必然不会闹大的。”   刘瑞云都要气哭了,“那难道这事情就这么算了!你看看蔓姐儿的脸,肿成什么样子了。”   折蔓这回倒是尴尬全没了,她从未,从未有过现在这种被朋友关怀的时候,这回,倒是如愿了,她笑着道:“不吃亏的,我也打她了,掐的地方虽然看不见,但是可疼了——瞧,后面这巴掌,就是她太疼了之后,打的我。”   还得意上了!   折乌看着她,突然指着她的腰间道:“你的玉佩呢?”   那是韩先生送折蔓和她们三人的,丙字院的人都有。   折蔓摸了摸,“遭了,估计跟秦琪扭打的时候,被她扯下来了。应该在她家的马车上。”   最后,她被带到了秦家的马车上。   折乌就道:“蔓姐儿,上来,我带你去秦家,咱们去拿回属于你的玉佩。”   折蔓犹豫,“还是算了吧——”   她说到底,只是定北侯家养的侄女,她习惯了小心翼翼,虽然她自己敢得罪人,但是却没有勇气得罪定北侯家要巴结的人。   折乌就冷了脸,“上来!今日你被打了,要是不还回去,韩先生的脸面就没了。”   刘瑞云立马就上马了,骂了一句,“蔓姐儿,你别怕,这事情,是丙字院跟甲字院的事情,不关你一个人,也关乎我们的脸面。”   就连平时最温润的刘天玉也道了一句,“你怕什么,咱们来之前,太子殿下都点了头的。”   有什么可怕的的呢?   她就抬头扫过刘家姐妹,她们有自己的父亲,血缘亲人,从来都是最可靠的保障。然后再扫到折乌,折乌——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折蔓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最深的疑问。   “你——就不怕殿下将来不再喜爱你了吗?”   她们四人中,倒是折乌跟她最相似。她们倚仗的,都不是至亲之人。   折乌呆愣了一瞬,然后笑着道:“不怕,我有自己的底气。要是我战战兢兢,才是丢了殿下的脸面,才会让殿下觉得看错了我。蔓姐儿,自己的人生百种活法,别人的看法对你也有百种,你有你今日的顾虑,我也有我今日的底气。再说,即便太子殿下将来不再喜爱于我,我在战场上,也能拼杀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殿下是她的一阵东风,可要飞的,是她自己。   她就道:“别愣着了,上来吧。”   折蔓还是不动,“你就不怕吗?”   折乌倒是真笑了,“不瞒你说,我总觉得我得开刃了,但总没好的时机,如今这般,谢你给我一个机会。”   折蔓默了默,抓住她的手,一把上了马,她搂住了折乌的腰,“那就多谢了。”   刘瑞云哼了一声,“磨磨唧唧的,走吧!秦琪这个小娘们,以前看她跟沈染还算是有点人样,如今竟然疯了!”   刘天玉骂道:“快闭上你的嘴吧,如此凛冬,也不怕吃些寒风进去。”   刘瑞云乖乖闭嘴了,但也只是闭了一瞬,立马又挥鞭喊了一声:“驾——”   折乌笑起来,也挥鞭打马,“让她热热身——啊不,热热嘴,待会到了秦家,可有的说。”   刘瑞云就道:“阿乌,你如今不说话冷脸,越发像太子殿下了,你记得,待会可不能笑。”   折乌点头:“我会绷紧脸的!”   这般骑着马,阵仗极大的到了秦家,秦家的仆人心惊肉跳,连忙上前拦着,“三位姑娘,不知——”   折乌就掏了掏,掏出了太子府的侍卫腰牌,“我们找人。”   秦家仆人犹豫了一瞬,那确实是太子府的侍卫队腰牌,他们不敢拦,万一就出了什么事情呢?就这一犹豫,就被四人闯了进去,刘瑞云冲着里面喊了一声,“秦老四!秦老四!还不快出来!”   一个婆子赶忙过来道:“四位姑娘,你们好歹——”   刘瑞云嘿了一声,“好歹什么?你们秦家出了歹徒,当街抢东西,我们还好歹?好你娘个歹!”   匪气十足,将刚赶过来的秦夫人气了半倒。 第78章 人心   秦夫人好险一口气没上来, 紧追在她后面的定北侯夫妇便也赶到了。   刘瑞云此时又吼了一嗓子:“秦老四,快把抢了的玉佩还回来。”   折乌又补了一句,:“不然揍你信不信!”   秦夫人:“……”   定北侯:“……”   定北侯这是第一次见折乌。与定北候夫人初见刚到京都的折乌不同, 他见到的是此时已经跟太子殿下学得了“冷脸”大法的折乌, 那么背着弓箭挎着刀, 手里握一根缰绳,便是他不敢轻视的对象。   他看着折乌的相貌, 心中震惊不已——实在是母亲和蔓姐儿太像了。但是也知道这人是妻子确认过的, 确实不是他的霁姐儿。就跟妻子说的,“她一身力气,咱们霁姐儿有吗?”   没有的。霁姐儿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姑娘。   但因为有这层因缘在, 定北侯对折乌,倒是难得的宽容。觉得小姑娘家家的, 定然是被人欺负了, 才这般上门来讨。他就和和气气的跟秦夫人道:“听刘将军的闺女所说, 怕是令嫒拿了她们的东西,这才惹得了误会。”   许氏便暗暗的扯了扯丈夫的袖子, 转头道:“蔓姐儿,怎么回事?”   折蔓一进来就低着头,站在后面, 这番被叫道, 才慢吞吞的走到前面, 但依旧低着头, 眼里泪珠子掉啊掉的,掉在了鞋子上,好不可怜。   她低着头小声的道:“是,是秦家的琪姐儿, 非说我们丙字院的姑娘没资格去灵山,将侄女……打成了这般,不让侄女去。说她不能去的地方,凭什么我能去——但她好像又不敢去拦截太子殿下的马车和刘将军家的,便拦截了我们定北侯家的。”   秦夫人一听便觉得坏事。果然,定北侯夫妇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她正要说话,斥责折蔓胡说八道,就见她说完后慢慢的抬起头——看了她的脸,就是秦夫人,也是乱了神,瞬间理不直气也不壮,开口的声音都温柔了一些,“这是——谁打的?我家琪姐儿打的?”   嘿!刘瑞云等的就是这一刻!那声音立马就上天了,“秦夫人,您还问呢!这光天化日之下,秦老四跑到定北侯家的马车上去打的人,打了还不算,又将我们蔓姐儿强行带到你们秦家的马车上打,抢了她的玉佩,这玉佩,可是韩先生给我们的——这是什么道理!夫人啊,你不用说,我明白,我都明白,不还是甲字院和丙字院的事情么!”   折乌也道:“如此,当初栗先生要废掉丙字院的事情,太子殿下是知道的,也是殿下将人跟皇后娘娘说完之后,留住的丙字院,这般辛辛苦苦的留下,却还是被人看不顺眼——既然秦姑娘觉得我们丙字院不需要存在,那便跟我们一起去太子殿下和秦先生以及栗先生身前对质吧。”   她的声音冷的十分恰到好处,即便是秦夫人早有听闻太子殿下新培养的侍女十分得宠,但也只是将人往姑娘家的妖媚上想,哪里想的到,这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你就已经不能小觑她了,好似她靠的不是殿下的荣宠,而是自己,浑身气度,有太子殿下的十之七八。   再听她说的意思,大概也知道,她是觉得自家的琪姐儿是不满太子殿下留下了丙字院,这才去找了折家蔓姐儿的麻烦,但是,自家的姑娘自家知道,她绝对不是这般想的。定然还是为了染姐儿和定北侯夫人今日上门的事情。   可难道要将这事情说出来?堂妹管起堂兄的事情,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如就说孩子们年轻气盛,为了书院之争大打出手呢。   她心里叹气,便自然而然的顺着人家的话往下说。本是有意说几句好话,但这几个小辈做人实在是嚣张,竟然敢打上门来了!她自然也是不能示弱的,便也冷起脸来,“这其中怕是有所误会——但再如此,我秦家的大门,也不是你们能闯的。”   折乌忍耐住笑意,学着太子殿下那般抬眼,“哦?不闯你秦家的大门,难道下回,要闯你秦家的马车?”   她嗤然一声,“定北侯家的马车,你们不是也闯了么?”   刘瑞云高声道:“是啊!好一个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们能闯人家定北侯的马车,就不许我们闯你家的门了?好大的脸!”   秦夫人被逼的大怒:“你们几个小辈,真是岂有此理!教养何在!”   刘瑞云立马将折蔓搂着前进了几步,“秦夫人,你看看,你来看看,我们家蔓姐儿都被打成什么样了,啧,这就是你们秦家的教养!”   秦夫人就深知这事情跟这几个蛮横的小辈说不通,且她不是什么丧良心的人,看见折蔓的脸,便也气势弱下来,她还是想私下里解决这事情的。于是转身向定北侯夫人表达了歉意,“侯爷,夫人,真是抱歉,这事情,还是咱们坐下来慢慢谈吧。孩子们还小,不懂事,咱们做长辈的——”   这就是典型的想和稀泥了。假如她们刚刚不是那么的强势,怕是秦夫人要跟她们说这句话了。她都能想到她会怎么说:你们都是孩子,哪里有什么打不打的,不过都是误会——   折乌就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秦夫人一眼,“是啊,小辈们今日上门,实在是莽撞了,不过,秦四姑娘不知如今在何处,应该回来了吧,既然当街抢了东西,就请将东西还与我们——不然,就以秦姑娘的德行,还不知道要拿这玉佩做什么事情呢。”   秦夫人气的不行,定北侯的眉头也皱起来了。这姑娘,锋芒太过,丝毫不如收敛,倚仗着太子殿下给她的底气,竟然敢如此行事。   不过,她们是在给自家的侄女找面子,他便也不能开口责骂,只道:“蔓姐儿,想来这事情是误会,待会你跟秦四姑娘好好的说说,把误会解开了,便好了。”   他们今天是来探口风的,可不是来结仇的。   许氏也忍住怒气,道:“蔓姐儿,听话,丢了什么东西,咱们找回来就好了,别惹出误会。”   她看向折乌,“这也算是我们家的私事,姑娘就不好插手了吧?”   折乌瞬间就趾高气扬起来了,“这可不是夫人的家事,这打的,是我们丙字院的人,这抢的,是我们丙字院的玉佩——两位夫人,还是让秦四姑娘将玉佩还回来吧,不然,我们就要搜马车了。”   “你们敢!”,秦琪终于跑了过来,“谁拿你的玉佩了!殊不知是你自己弄丢了还是怎么的,竟然栽赃到我的头上,好不要脸。”   折乌冷哼,“秦夫人,你家女儿失心疯了,刚做过的事情就记不得,那我们就不得不自己去搜查了,这玉佩,是韩先生给我们的小考后的纪念,意义非凡,必须要找回的。”   秦夫人这时被个小辈欺负,也顾不得许多,“你算什么东西!”   折乌这回是终于没忍住,笑了。她将背后的弓箭一把解下,拿到前头来,“秦夫人——你许是不懂这弓的含义。”   她道:“你不懂,定北侯说不得懂。”   定北侯定睛一看,突然变了脸色,“这是太/祖皇帝用过的弓箭?”   这就好像是尚方宝剑。   “我背着这弓箭,你却说我是什么东西——秦夫人,我能背这把弓箭,说明我还是能带着这弓箭,去找一找我们被你家女儿,强抢回来的东西吧?”   她强势的不行。   秦夫人被问住,呆愣了一瞬。许氏就心情复杂的看了折乌一眼,末了,还是朝折蔓道了句,“蔓姐儿,许是你弄丢了东西,丢在别处还不一定,先别这么武断——”   折蔓就小声的道:“叔母,若是别的,倒是也算了,但是这个玉佩,对侄女很重要。今日,今日侄女本是要去灵山的,谁知道秦姑娘突然逼停了咱们家的马车,还语出不逊,侄女小心应对,她却直接上了手——还说,还说我不过是定北侯家的……侄女不想给叔父叔母惹麻烦,她打,便也任她打了。可她万万不该,万万不该,还将侄女拖出去,压在了秦家的马车里打——侄女真是没法子了,那玉佩,就是在她打人的途中扯掉的,她说,她说丙字院算什么东西,定北侯家算什么东西——”   然后还十分懦弱的看了眼秦夫人,“哦,就跟秦夫人刚刚骂阿乌时一般。”   末了,悄悄的抹了把眼泪,“侄女实在是没法子了……要不,要不就算了吧。”   她脸上的巴掌印子还没消,不仅没消,这会子被寒风吹了吹,更加肿了起来,看的人心酸不已。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女,还是养在身边的,定北侯虽然不愿意将得罪秦家,但是此时折蔓左一个“定北侯算什么东西”,又一个“算了吧”,弄的他心里难受,面子上也下不来,遂心里思量一翻,对秦夫人道:“如此,不若请夫人跟秦姑娘说说,将这玉佩还了我家蔓姐儿。”   这就是认可折蔓所说的了。   许氏连忙拉住丈夫,然后跟秦夫人陪小心,“都是孩子们的事情,闹这么大做什么——”   秦夫人却看看女儿明显心虚的脸,看看折蔓红肿的脸,最后再看看折乌背上的弓箭,还有最近太子明显亲近的刘家将军的两个女儿,再想到虽然同为秦家,但是与北直隶交往不是很亲密的丈夫,最后看看已经定了心要给侄女讨公道的定北侯,心中梗了梗,叹气道:“来人啊,马车在哪里。”   然后又瞪了一眼秦琪:“不过是书院里的事情,何至于此。”   如此,便将事情定性在了丙字院跟甲字院的纷争上。   ***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也很嚣张。   折蔓拿着玉佩,坐在马车上,撩起帘子看了看对面的马车。   她们还在去灵山的路上,刚刚叔父叔母本来是想着让她跟着回去的,但是折蔓却觉得,她得跟着去灵山。她头一次拒绝叔父叔母的要求,然后转头翻身上了折乌的马。   她知道,那一瞬间,叔母的脸色难堪极了。   但是,这是她唯一一次机会去灵山了。   回来之后,相比较于她的落魄,刘家将军第一反应就过去问了情况,得知刘瑞云今日将秦夫人骂了之后,大笑了三声,太子殿下将折乌全身看了个遍,不过,他不再准折乌骑马,而是让她上了自己的马车。   如此,便刘家三父女在前面骑马,她和太子殿下的马车在后面跟着。   至于韩先生,听闻没来杨柳巷子,自己去了灵山会友人。   折蔓便将帘子放下来,握着玉佩,笑了出来。   而折乌却没她那么好运了,太子殿下正逼着她“复述”刚刚说过的话,做出的动作。   这是殿下对她的考验。   她认真的道:“殿下,秦琪这口怨气,是冲着我来的。”   她如果不管,那以后就没脸面对着折蔓了。   “我当时一听,心里就有数了。韩先生苦栗先生久矣,往甲字院和丙字院说到,说不得就能给韩先生闹出一条路来,比闹什么闺阁间的女儿打架好多了。”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还有呢?”   折乌:“那定北侯夫人,为何要在今日上门给蔓姐儿打探亲事?我暂时想不通她有什么目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能捣乱,还是要捣乱的。”   太子殿下:“还有呢?”   还有——   她老实的交代,“我想让定北侯夫人看看,她要是再敢惹我,我敢不敢冲上门去,砸了她家的门。”   她钻进了殿下的袖子里,文绉绉的道:“殿下——我已非吴下阿蒙也。”   尾巴都翘起来了。 第79章 武帝   与此同时, 秦家的老爷终于回来了。   秦夫人还觉得颇为庆幸,跟他道:“我便顺着她们的话,将这事情说成了姑娘们在时候的争执, 什么甲字院丙字院的, 这事情说起来, 就是少年心性。”   然后又埋怨起女儿,“你说说, 以前哪里是这般的模样, 这若不是我的女儿,我定然是要暗暗的骂一句面目可憎的。”   再然后,就说起沈染的不是来, “我就说,不要跟沈家那姑娘玩到一块, 她是栗氏教大的, 一点儿沈家老夫人当年的风范也没有, 为了一个太子,竟然将名声都丢尽了, 以前咱们家的女儿跟在她后面就像个奴婢似的,如今,她的名声已经坏了, 可不能再让两人一块。”   秦大人刚开始没注意听, 他心还在怡红楼的小红袖身上, 说了一句, “嘿,要是将名声丢了,就得到太子妃的位置,那就是再丢几个也没事, 可这回沈家踢上铁板了,瞧瞧,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啊,那是天潢贵胄!是储君,岂是他沈琩可以用小女儿家的名声可以要挟的?”   秦大人对沈琩总是以一副清流自居的模样很不爽。但刚说完,心思也从小红袖身上抽离出来,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你竟然顺着她们的话,这是说成是甲字院跟丙字院的事情了?”   秦夫人不明所以,道了句:“是啊,这都是为了维护你那个好女儿的名声!”   结果一看,哎,秦大人的脖子上显露的痕迹,便瞬间将他的“名声”也变得不好听了。   秦夫人也顾不得女儿的事情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子看,待看得那细细碎碎的小抓痕和脂粉味,勃然大怒,“秦析,你说,你是不是又去妓/院找那个狐狸精去了!”   秦大人耳朵被揪的生疼,但此刻也顾不上了,连忙让人给他备衣服,“不行,我得马上去一趟灵山,找韩先生说明白,不然怕是咱们秦家就要遭恨了。”   秦夫人一愣:“不过是小女儿之间的打闹,有这么厉害?我今日都让着她们了!”   秦大人冷笑连连。   他此时因为抓住了秦夫人一个“错处”,所以大白天去找小红袖的事情便也找到了“理直气壮”的缘由:“你这个不知所谓的妇人,这番算是闯下大祸了,那个孽障呢?还不快给我带过来,我亲自带着她去给韩先生赔罪。”   秦夫人被他说的也担惊受怕起来,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小红袖不小红袖了,连忙道:“她今日叫我压着,心中已经是受了委屈,你可千万别在骂她,到了人家韩先生面前,好好的陪你道歉也就罢了,可不能让她做什么委屈的事情,她韩先生是青州韩家人,我们秦家也不差什么。”   秦大人无奈道:“你这妇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刚说完,就见丫鬟着急忙慌的进了院子,跑过来道:“老爷,夫人,宫里面来人了。”   秦大人与秦夫人对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恐慌,秦大人一甩袖子,“看看,看看,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教出来的。”   秦夫人却顾不得与他吵,小心翼翼地请了传旨太监进来,道:“公公,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公公倒是也客客气气的,“奴才也不知道,只不过,今日午时,灵山书院的韩先生进宫,看着怒火冲冲,没有去找皇后娘娘,而是直接去找了皇上。”   秦大人便脑门冒汗,给他塞了个荷包,那太监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能感觉得到荷包里面轻飘飘的,心中满意极了——这便能说明里面放的是银票,而不是银子。   他就继续卖好,道:“秦大人,秦夫人,快带着你家四姑娘进宫去吧,奴才出宫的时候,可是瞧见了肃王家的世子妃进宫。”   秦大人一颗心瞬间凉了起来,心中暗喊一声糟糕了,也不敢再耽搁,立马道:“夫人,你快点去叫那孽障过来!”   ***   皇宫,清静轩。   这是历代皇上冬日里过来暖冬的地方,栗莲华跪在地上,心中真是委屈极了。   这还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掉。   之前想跟着皇后娘娘分一杯羹,结果却害了自己,非但让肃王爷跟丈夫对她不满,还百般受到青州韩家和太子殿下的打压。   她好几个嫁妆铺子都黄了。太子殿下出手打压根本不忌讳什么,就那么直愣愣的派人抢生意,她回去抱怨了几句,还被丈夫骂了。   ——太子抢你的生意,抢了也就抢了。还抱怨什么呢?   丈夫还亲自置办了珠宝去跟太子道歉,这笔账,又算在了她的头上。   不过好歹看在皇家的面子上,她后面才没被继续针对,而她向皇后求救,皇后却缄口不言,还让她跟肃王给太子上眼药,好让肃王明确的支持四皇子。   栗莲华哪里敢!   她后来都不敢去皇后的宫中了!   如此老老实实,只在肃王府跟灵山书院之间奔波,终于等得姑娘们小考结束,想要好好过一个年时,却被叫到了宫中。   面对皇上质问的:教唆秦家姑娘打人,死心不改想要废除丙字院的罪名,栗莲华只恨不得瞬间生出十张嘴来辩解。   她跪在地上都有些抖了,摇摇欲坠支撑不住的道:“皇上,求您明鉴呀!臣妇不敢做出这般的事情,而且,秦家姑娘有半月没有去书院读书了,臣妇哪里能教唆她!”   ***   此刻,宫外秦家的马车里,秦大人也在细细的叮嘱秦琪。   “这事情,看似简单,但却不能再走错一步。你阿娘是着了人家的套了!到时候你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栗莲华身上,听到没有?”   秦琪虽然脾气暴躁,很是冲动,但她觉得自己打折蔓,是折蔓该打,可栗先生没招她又没惹她,自己这般诬陷,将来没有脸面再面对栗先生了。   秦大人恨不得一巴掌拍她脸上,马车摇摇晃晃,晃得他头都疼了,低声吼道:“你知道什么,若是你将这事情承认了,明明白白的告诉皇上,那你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我们秦家的姑娘还要不要结亲了?”   他冷着脸道:“与其让你这个孽障连累家里面,如现在就掐死了你,报一个暴毙算了!”   秦夫人吓得脸也白了。可她听不得丈夫这般吓唬女儿,哭道:“这是你亲女儿,就是你总如此说她,才让她养成了这副暴脾气。”   秦大人觉得秦夫人简直无理取闹,连着看女儿的脸,也觉得面目可憎,只道:“若是知道怕,便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   秦琪被秦大人说的一愣一愣,又见秦夫人哭的伤心,问道:“真就如此严重么?”   秦大人冷哼一声,“都闹到陛下的面前去了,你说呢?”   秦琪再蛮横,也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虽然在宫中宴席上见过皇上几面,但终究还是对天子含着天生的害怕。   她紧张的抓着母亲的手,“好,你说吧,我该怎么说才好。”   秦大人这才满意。   于是这般如此那般如此的说了一顿,踏进了皇宫大内。   所以,当秦家一家人跪倒在地上,哭诉这事情完全是栗莲华教唆时,栗莲华傻眼了。   她气道:“你们胡说!你们说这事情是我做的,可有证据?!”   这还需要什么证据呢?栗莲华之前有明确跟韩先生打擂台不说,在那之后,还会阴阳怪气的在甲字院说丙字院的坏话。   尤其是韩先生的。   这是有目共睹的。但这只是以前!栗莲华觉得自己最近可老实了,难道不也是有目共睹的吗!   皇上却不耐烦的看着下面闹成一团的人,只敲着手指头,在桌子上一敲一敲,敲的众人心中打鼓。   也就只有韩先生看了眼皇上,低头道:“皇上,臣以为,栗先生如此做派,已经不适合再在灵山书院里面教书了。”   韩先生和离之后,身为灵山书院的先生,在皇上面前,也能自称一句臣。   皇上却没有搭话,他只好似回忆起了什么,然后问了句,“灵山书院小考结束了?”   韩先生点头,“是。今日是开放灵山的日子。”   皇上就道了句,“来人。”   一个小太监走进来,跪在地上:“皇上。”   武帝便肃着脸,半歪在临窗矮榻上,“不是说,今日还有四个小姑娘参与了此事么?你去,将她们也带进宫来,朕听听他们的供词。”   太监领命而去了。秦家三人和栗莲华紧张起来,韩先生依旧老神常在的,“皇上,臣的丙字院里,就这四个姑娘了。”   武帝就笑了,他慢腾腾的回忆着从前,“是啊,真是唏嘘不已,想当年,朕还在跟着父皇读书的时候,曾去过灵山书院一回,彼时丙字院正在教弓箭,几十个姑娘一块,那场面,朕仿佛看见了未来的大秦娘子军。”   可娘子军最后都嫁人了。慢慢的,丙字院,便也落得一个全院只四个姑娘的下场。   武帝这人,年轻的时候喜欢翻旧账,谁之前对他不好,心里记得门清,想着法子也要将这口气出出去。   现在老了,便喜欢翻旧事,当年的事情说来又说去,如果能有个老人应和一下,那便更好了。   这个应和的人本来是沈琩——他应和的最是真心实意,可最近沈琩对老四有意见,连着对他也不应和了。   武帝就啧了一声,看向韩先生,“听闻你收了太子的那个侍卫做徒弟,朕今天倒是要看看,这姑娘被你们教的如何了。” 第80章 小更一章   折乌和刘家姐妹, 还有折蔓,就这么被带到了皇宫。   这是折乌第一次进皇宫,见皇帝, 但是跟她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不同, 皇宫里跟太子府也差不了多少,大气厚重,显得有些素, 只是更大了一些而已。皇帝也跟她想像中的凶神恶煞不同, 反而看面相,是那种威严公正的人。   不过这般的人,人模人样, 倒是长了颗奇形怪状的心。折乌若不是听太子殿下说起过武帝的曾经, 扪心自问, 怕是也会像沈琩沈大人那般,觉得陛下是个好人。   等跪下后站起来, 折乌等在原地,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但是武帝却没有多问什么, 他好似只是突然有兴趣,将人叫进宫来罢了。然后看了看折蔓的脸, 道:“秦析,你管教女儿无方, 罚三个月的俸禄吧。”   秦析秦大人立马又磕了几个响头, “是臣之过, 臣日后一定好好的约束这孽障,免得再惹出事端。”   武帝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然后又看向栗莲华,“依朕看, 你是糊涂了,便回肃王府去思过吧。”   栗莲华身子一颓,彻底绝望。   若是武帝再问一问,或者再说几句,她都不至于如此不敢反驳——武帝这个人,以这样命令的语气说话,你越反驳他反而越发厌恶。   栗莲华也算是知道武帝的脾气,于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即便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被污蔑的,但却张了张嘴巴,彻底的闭上了。   证据,武帝从来不看。   她只有保持沉默,说不定日后还能再翻身。   武帝对她兴趣缺缺,让太监把她送了回去,这才又看向韩先生。   他语气悠闲的道:“如何?解气了?解气了就回去吧,朕还有别的事情。”   韩先生便告退道:“是。”   连着出去的还有其他人,只是刚走到门边,武帝就道:“朕可没让她走。”   折乌就觉得自己被盯了一眼,有些不舒服得低头,然后就听韩先生道:“折乌,你留下,陪陛下说说话。”   折乌低头,“是。”   门打开了又关上,屋子里面,只剩下了她跟武帝两个人。   但折乌一点儿也不怕。来之前,太子殿下跟他说过了,说她早就被武帝盯上了,迟早是要见一面的。   “他为什么要见我呢?”,她道:“我在他的眼里,应该是一只蝼蚁而已,他可以派别的人杀我,监视我,但应该不会见我。”   太子殿下就笑了,“怎能说的如此绝对?”   太子殿下摸摸她的头,“孤从未对人这么好过,他便是好奇,也会见见你的。”   折乌笑了。抱着殿下就是一顿啃,心里暖乎乎的。还抓着殿下的手不放,把殿下的手塞进自己的衣袖子里,“十指通心,我也给殿下暖暖心。”   但今日武帝却没跟她说太子殿下的事情。他没有问她一身大力气的缘故,没有问她的身世,更没有问栽赃陷害栗莲华的事情,只是坐在上首,也不叫她起来,看着她,像是回忆往事一般,慢慢的跟她说话。   不过倒也算不上是跟她在说话,他说,也没让她搭话,只是每说一句话都让她胆颤惊心。   他主要说他的一个故友。   “他跟你一般,也算是出身乡野吧。哦,你又不同,你还是定北侯家的姑娘,你们折家的人,祖宗跟他家祖宗还有渊源。如今,你们的命却也不同了。”   折乌明白他在说谁了。武帝说的定然是太子殿下之前跟她提过的黄姓家奴。   她跪着,继续听。可能是作为一个皇帝,随心所欲惯了,所以说话也是想到哪说到哪。   “他吧,跟你之前一样,也笨,也轴,朕教他什么,他就学什么,学什么都快,那么好使唤,朕就想,他真是一把好刀。”   折乌:“…………”,太子殿下说她不笨不轴的。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又想了:把她留下来,就跟她说这个?   她莫名其妙的,好在武帝回忆了一番往事,又应当是往事有些腻,却没人给他递解腻的话茬子,便停了下来。   他自个端起茶喝了一口,终于肯正眼看折乌了。   “你叫什么名字?”   折乌就有一种他可能真记不得了感觉。她毕恭毕敬的道:“折乌。”   武帝就念了几遍折乌这两个字。然后笑道:“如今是兵尉?”   折乌点头,“是,民女之前在北直隶的冬猎里面拿了头名,被封做了兵尉。”   “既然是兵尉,那便自称为臣吧。”   武帝说完站了起来,慢慢的走下台阶,仔仔细细的盯了她一会,道:“你跟他,真像。”   折乌闻言,抬起头,“陛下,跟谁?”   武帝和气极了,“朕之前的一个侍卫。”   顿了顿,道:“四皇子都给你送了好几个人去试探了,亲生的养大的——都这般了,太子还没告诉你朕那个短命侍卫的事情?”   折乌就觉得,她新学的一个词,特别适合武帝。   放浪形骸。   太子殿下说,这词的意思是形容那些不受世俗管制的人。此刻,跟说话随意就爆出各种隐秘大事的武帝,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81章 娶和纳   但是他越说, 折乌心里反而没有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了——殿下说过的,她如今是明面上的人,她也没做什么坏事, 武帝说的这些, 她根本就不用怕。   于是更加的从容起来,“殿下是说过一次给臣听。”   第一次在天子面前用了“臣”字,折乌还觉得颇为兴奋。武帝就继续拉家常, “哦?那你觉得, 你跟他有什么不同吗?”   这话说的缓慢,还带着稍许的深意,难道是要她兔死狐悲?折乌觉得, 若这就是武帝的反间计, 那也太过于浅薄了。   她只好朝着另外的方向想, 武帝应该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呢?她还真有模有样的想出了不同。   她道:“陛下。臣知晓何处不同了。”   武帝来了兴趣, “你说说。”   折乌道:“臣是女的,将来是可以嫁给殿下的。但您的侍卫是男的, 不能嫁给您。”   武帝眼神一眯。“你胆子大的很。”   折乌胆子一点儿也不大,既然人家“放浪形骸”了, 那她便也不能太“墨守陈规”,她道:“臣是个小女儿家, 所能想的, 便也只是这些事情了。”   武帝哈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问:“你怎么知道,你将来能嫁给太子?若你回定北侯府——啊不,回镇国公沈府, 那倒是还能嫁给太子,可你如今——啧。”   折乌心,沉了沉。   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但却不能表露出来,她依旧跪在下面,眼睛平视着前方,“陛下,臣早就跟太子殿下说过了,臣父母缘浅,不愿意回任何一个地方去。”   她顿了顿,又道:“臣有自己的本事,能养活自己。”   武帝笑了。历史何其相似,很多年前,也有人跟他说过,他有自己的本事,饿不死,即便出了太子府里,他打猎也是一把好手,将来若是猎得了老虎和狼王,就将皮毛剥下来,带进皇子府里,给他做个靠椅垫子。   武帝又走了几步,“抬起头来。”   折乌背脊一凉,觉得自己好像被毒舌盯住了一般。她顺从的抬起头,“陛下?”   武帝不出声音,只看了她的脸一会,“起来吧。”   折乌终于能站起来了。   然后就听武帝说了一句:“下雪了。”   折乌看窗外,“是。下的还挺大。”   武帝:“你现在心中在想什么?”   折乌实话实说,“下雪了,太子殿下答应跟臣一起吃锅子。肉随意的吃。但是臣也答应了殿下,不能吃太多。”   武帝:“……”   他突然意兴阑珊起来,又走回去,坐在上首,看着窗外的雪不说话了。好一会,折乌都觉得他要睡着的时候,他才道了句,“太子应该要来接你了。”   折乌以为他这是让自己走了。她刚想跪下告退,又听语出惊人的武帝说了句,“朕不会让你嫁给太子的。”   折乌:“……”   她看过去,见他手里已经拿上了一本折子,一边翻一边道:“告诉太子,如果还不听话,那太子之位,他也别想要了。”   折乌:“……”   行吧。   她很是老实的点头,“臣会跟殿下说的。”   她打开门,被小太监领着过了长廊,就见太子殿下披着一件红色的大氅站在廊下,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裳,脚下踩着黑色的长靴,靴子前缀着一颗红色的宝石。   而他手里,正搭着另一件绛色的披风,还拿着一把伞。折乌立马奔过去,“殿下——”   在皇宫里,她也不敢缠他身上去,只能如从前一般,在他的身前站好,离了差不多有一丈的距离。   太子殿下就主动的将人搂了过来,给她披上了披风,将披风上的小红帽子往头上一戴,然后打开伞,“阿乌,走了。”   折乌哎了一声,跟着他踩在雪地里,吱呀吱呀的。“才一会儿,地上怎么就铺上了这么厚的雪了。”   太子殿下:“下的大。”,然后又道:“今日没去灵山也是对的,不然大雪封山封路,反而不美。”   折乌就看看殿下,再看看殿下,“殿下——您怎么不问问,皇上跟我说了什么啊?”   太子殿下笑了一声,“他还能说出什么,他一直都这样。”   折乌就牵住了殿下的袖子,“他,跟我想的不一样。”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但他不是个好人,无论他说什么,你别信他就是了。”   折乌点头,“殿下,我也是这般觉得的。”   此时雪声簌簌,两人低声细语,倒是靠的也更近了一些。折乌就道:“殿下——皇上一直都在说那个黄侍卫的事情?”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然后反问了一句,“侍卫?”   折乌想了想,“没错,皇上是这么形容的。”   但她突然记起了太子殿下对于黄侍卫的定论,“黄姓奴隶。”   果然,太子殿下就道了句,“他不过是将人看做奴隶罢了,如今,却还说是侍卫,怕是人家死了还要被他这般惦记,死后也不安心。”   太子殿下的嘴巴一向是很歹毒的。但是今天的殿下,却说的十分宽和。若是往常,他定然是要说一句类似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话。   折乌这般想了一想,便不跟殿下继续说这个人的事情了。她也不敢问沈琩沈大人的事情,她想起当时沈老夫人走了之后,太子殿下抱着她吻的事情,心里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些事情。   但是这些事情,不适合在宫里说,也不适合问太子殿下。   问殿下做什么呢?殿下定然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的。而且,她扪心自问,她对这些,一点儿感情也没有,自然也没有感想了。   若是她猜中的是真的,她就只想用新学的词跟殿下好好说道一句:真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然后还要文绉绉的感恩:幸遇殿下,吾之幸也。   她脑内欢快的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敢跟殿下说,只能偷着笑,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皇后派人来请她去坤宁宫一趟。   坤宁宫在南边。而出门的方向是北边。皇后派来的小太监说,皇后娘娘只见她一个,太子殿下就不用去了。   太子殿下就看她,折乌点点头。她觉得自己都是见过皇上的人了,如今再见个皇后,也不怕什么。   太子殿下就将伞放进她的手里,替她将披风前的缎带整理了下,低头道:“去吧,孤就在这里等你。”   折乌便一个人从北边又被领到了南边。路上小太监不敢说话,就只往前走,折乌此时心情跟刚刚进宫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她反而看起了一路上风景。   到了坤宁宫,小宫女过来想要帮她解披风,折乌拒绝了,“不用。”   这是太子殿下给她系好的,她可不愿意解下来。   就这么穿着披风带着冷气进了里间,皇后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她又跪下行礼——今天跪来跪去,算是她这辈子跪的最多的一天了。   皇后就跟她想象中的很是相同了。是一张苦瓜脸。   折乌从前是这般想皇后娘娘的:放着玉树临风的太子殿下不帮扶,去帮扶又蠢又笨的四皇子,应该是晕了头。   而一般这种晕头的人,想来日子过的也不会很顺遂。   皇后娘娘耷拉着一张脸,也正在看着折乌。   算是长的好的。她心里稍稍评价,然后又皱起眉头,想起了她今日带着人打上秦家门的事情。再想想被罚了的栗莲华,心中的气更不打一处来。   她算是知道了,皇上是一点脸面也不给她留,丙字院的事情,栗莲华是奉了她的命令做事,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先是被突然横插进来的太子驳了面子,她还能说这是给儿子面子。而知今日皇上竟然直接罚了栗莲华。   她的脸更加的耷拉了。她今日所遭遇的这一切,细细说起来,都跟眼前这个人有关。   她沉着脸道:“本宫不会让你给太子做妾室的。”   折乌笑了。刚刚皇上说不许太子殿下娶她,如今皇后说,不许太子殿下纳她。   她将两句话比较了一番,终究觉得,这对夫妻,还是很相像的。 第82章 骂   折乌发现, 皇后娘娘对她的态度,就不像武帝那般。如果说武帝是闲庭散步般悠闲的跟她说着令人恐惧的话,让人不得不聚精会神集中全部的心思来应对, 那皇后娘娘就可以简而言之用两个字来形容了。   太弱。   只见皇后娘娘耷拉着脸,对她的身世不断的进行诋毁和打击。什么“粗鄙乡野”,什么“难登大雅之堂”, 此类种种,或许对于别人而言, 会是一种耻辱, 又或许, 对于半年前的折乌, 会觉得心中自卑,但如今再听得这些,她只恨不得教几句军中骂人的话给皇后娘娘。   于是她低着头, 任由上头的皇后娘娘滔滔不绝的骂她。她百无聊赖的跪在地上, 又开始想刚刚武帝说的“回沈家”的话了。   她心里想了好几个猜测。一是她被抱错了。二是, 她是私生女。   抱错了的话, 武帝应该是不会说她回定北侯家的话, 那就是私生女?   可看沈琩那般的模样,应当不是那种人。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殿下瞒着她, 定然难以启齿的。她就叹了一口气,觉得殿下实在是将她想的太过于柔弱了。   她什么话没听过呢?以前在乡下的时候, 养父母有时候骂她的时候, 都会骂她一句:“杂种生的贱货胚子。”   村里的人对她的身世也多有猜测, 什么偷汉子生的,什么智力不全被抛弃的,应有尽有。听的多了, 也就无所谓了。何况,周边的人实在是太能影响一个人的想法了。若是她一人被骂,说不得还要偷偷哭两场,但是村里其他人的亲生女儿,也是会被骂一句“小贱人”。   贱这个字,好像就是大家挂在口中的话,上骂妻子,下骂女儿,还要骂一骂隔壁村的寡妇:老贱蹄子。   皇后坐在上首,见她低头叹气,还以为是戳中了她的痛处,便更加的痛骂起来。   她骂:“真是不知礼义廉耻,无名无份,竟然就敢以□□太子——”   她后面还骂了几句更加文绉绉的话,可惜折乌没听懂。   皇后娘娘今日骂的过瘾,她有一种骂折乌就好像在骂大儿子的错觉——她平日里可不敢骂太子,就连说太子一句“孽障”,也只是在太子不在的时候骂一句。今天骂的如此痛快,她心情都好了一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质问道:“你可听明白了本宫的话?”   她这话的意思原本是问折乌有没有自知之明。   折乌就顿了顿,坏心眼的摇了摇头。   “没有,娘娘。”   “?”   “娘娘——臣还不怎么会认字——您说的,臣大半都没听懂,太文绉绉了。”   皇后:“……”   她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你是存心气本宫的对不对!”   折乌的模样就老实极了,“皇后娘娘,您可以去查,臣以前都不认字,在灵山书院也是学武多,最急才跟着太子殿下读书——可是,臣认不得多少字的。”   皇后心中一顿气,然后就抓住了一个字眼质问,“你有何脸面自称为臣?”   折乌更加老实了,“臣刚刚在陛下面前自称民女,可陛下说,臣已经是兵尉了,得自称为臣。”   然后顿了顿,又道:“陛下还说,在皇宫里,做人做事,要懂规矩,该自称为臣,就不能再自称民女。”   皇后就骂道:“你好大的胆子——”   折乌就诚心诚意的再次跪直了,一副认认真真听骂的模样,要是给她一副纸笔,皇后敢断定,她还能将她骂的话带回去研读,看看骂的是什么意思!如此被气了一番,也没了再骂下去的心情,只挥手道:“滚出去。”   折乌就诺了一句,低头出去了。然后看看坤宁宫,再看看北边皇上的宫殿方向,慢吞吞的叹了一口气。   ——认了个脸后,以后,就不能再天天把她弄进来骂了吧?   待见了太子殿下,她还问呢,“还会被宣召进去吗?”   太子摇头,“不会了,马上要过年了,事情多,皇上皇后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就是要折腾你,也是年后。”   折乌就放心了。“殿下——年后,我就去北直隶了。”   太子殿下保证,“嗯。”   折乌眼巴巴的扒拉着殿下的袖子,“那您会去看我吗?”   太子殿下继续保证,“会。”   折乌就看出殿下心情并不好了。她“钻”进殿下的怀里,马车顿时一阵摇晃,太子殿下叹气,“别太用力的撞。”   他摸摸胸膛的地方,笑起来,“孤以后可不敢惹你,若是惹了你不高兴,就这么一撞,孤都得升天。”   折乌不好意思极了,哪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愿意听见情郎说自己“撞”的疼呢?   折乌从前就听刘瑞云说过,别人家的姑娘打人,都是用拳头软绵绵的捶。她看看自己的拳头,叹了一口气:还是算了吧,再捶下去,殿下可能就真要不理她了。   她就正经的坐好,也不缠着殿下了,问“韩先生她们呢?”   太子殿下就道:“在你杨柳巷的宅子里,待会,你们说话,孤就先直接回太子府了。”   折乌嗯了一声,“回吧回吧。”   她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哟!根本就不能送太子殿下回府。   太子殿下哭笑不得,将人搂紧怀里好生的捏了一番,直捏的她满脸红起来,这才罢休,将人松开,“去吧。”   等她下了马车,他就撩开车帘子,见人头也不回的朝着巷子里走去,太子殿下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别回太晚,今日大雪,孤让李太监起个锅子,等你回去。”   折乌就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说完话就回去。”   她欢快的走进宅子里,晴云早就等在里面了——太子殿下吩咐的。她手里抱着一个暖炉子,给折乌塞进手里,“姑娘,韩先生和两位刘姑娘,还有折家姑娘,都等您好一会了。”   折乌就嘿了一声,“没事,今日韩先生高兴。”   韩先生自然是高兴的。她如今在书院里面压着栗莲华多时,栗莲华也不敢惹她。但是总看见这么个人在,心里总是不好过的。如今可好,有了个借口,这人就可以直接扫地出门了。   这事情,她只心疼折蔓的脸和那门婚事。   韩先生用了上好的药给她再敷了一遍,“怎么就这么傻!她打你,你打回去就是了。”   折蔓一张脸肿的不成样子,“先生,您别上心,学生也是打了回去的。”   这四个丫头里面,韩先生最心疼的就是折蔓。   刘家将军刘弘和将两个闺女看的跟眼珠子似的,那是真的看见什么好的都想千方百计的给女儿们弄回去,折乌呢,太子殿下那是已经给了她最好的自由和帮扶以及宠爱,只有折蔓,父母父母不疼,叔父叔母也有自己的孩子,她是走哪里,哪里都不是一心一意疼爱她的人。   她就骂道:“什么打回去了,你那叫打吗!就是她再疼又怎么样,打她的脸上,才算是打回去。”   折蔓就低头笑了笑,不说话了。   韩先生拍着桌子继续骂道:“蔓姐儿,你是我的学生,难道你出了什么事情,我能坐视不管么?即便你的父母不管,叔父叔母不管,可先生我是什么人你会不知道,我定然是会帮你的。”   “下回再有人打你,你不用为了留下证据,而让她打在你的脸上。你不用为了不留证据,只敢暗暗的掐在她的腰身,你这般,她们只会更加的嚣张跋扈,下次还敢打你。”   折蔓头就低的更深了,她深吸一口气,“先生,学生以为自己做的够好了,对父母,并不一味的埋怨,对叔父一家,也并不谄媚,即便身世不如书院里的同窗,但学生为人也是爱憎分明,不卑不亢。但是,每次这种狼狈的事情发生,我就发现,我好像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可以欺负的人。”   折乌就不好说什么了。   人之百态,酸甜苦辣,都是自己尝过了,才能说出味道。她此前人生,已经尝过了这四种,已经看开了,但是蔓姐儿明显还有在乎的东西。   她拍拍她的肩膀,让晴云去拿花酒,“你的脸上只是肿了,没破,这种花酒能喝,也不醉人。”   刘瑞云刚刚一直都憋着没说话,等折乌说完,她啪的一声站起来,道:“蔓姐儿,你别伤心,等哪次遇上了秦琪,我给你出气!”   出气不出气,已经不重要了。折蔓笑了笑,她也就是抱怨抱怨,然后还要安慰韩先生和众人,“那你们以后就多给我看看有没有好的青年才俊,我估计这次之后,我的名声也不大好了。”   她们只说是甲字院和丙字院之争,但是有些人家,还是能打听出来的。   折乌就皱着眉头问:“这次,你叔母叔父想给你找的人家,是秦琪的哪位堂兄?”   折蔓:“她三叔家的二儿子,单名一个水字。”   折乌就觉得老秦家取名字也不怎么样。她记住了这名字,想回去问问殿下许氏突然在今天上门说这门亲事是什么意思。然后想了想,将韩先生叫到了暗处,小声的道:“先生,其实我还真有一个人选。”   韩先生笑了,“谁?”   折乌:“便是北直隶钱将军的手下,是他的心腹,姓江名罕,很得钱将军的喜爱,虽然是平民出身,但气勇不凡,也很得太子殿下的赏识。”   韩先生摇头,“你不懂,如今说自己再想通了也没用,蔓姐儿还是有自己的傲气。这人身世差了点,刚开始没什么,后面她若是过的不如意,就要后悔了。”   折乌一想,确实是,她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都是我想岔了。”   但回了太子府里,她就跟殿下小声的道:“其实江罕挺好的。他这个人,运道非常好,心思也多,更重要的是——殿下,你知道吧,他还是个童子鸡呢!赵瑞他们去找姑娘喝酒,他就不去,一脸不近女色。”   她一边说一边想去夹肉,“还有啊,他升的快,计谋多,功夫也好,我看啊,以后若是真上了战场,升位置起来,也是他最快——秦将军和钱将军都看好他。”   “所以,我当时就想叫韩先生去打听打听,这么个人,别看现在不怎么样,但是将来定然会成功的,想来也会比那些分完家就不剩什么的“二儿子”强。”   不过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后来我就觉得自己想多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世家好几代累积的东西,江罕怕是打拼一辈子,也比不上。”   说完,文绉绉的道了句,“而且,我非蔓姐儿,焉知蔓姐儿之乐?蔓姐儿比我聪明多了,她想的路子定然比我的好。”   然后叹气,“殿下,这事我今日做错了,殿下,我以后就不会再瞎说话了。”   太子殿下就似笑非笑的盯了她一眼,将一盘萝卜推过去给她,再将肉拿到自己的面前,“别吃肉了,把这萝卜都吃了吧。” 第83章 床   言多必失!   折乌很是委屈的逼了嘴巴。但闭了嘴巴也不代表能吃肉, 殿下没有发话,她是不敢动弹的。于是一块块的萝卜吃进去,最后实在忍不住了, 蹭到殿下身边,往殿下的嘴里夺食。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她勾住殿下的脖子就不放, 咬住殿下嘴边的一块肉不放,趁着他还没吃进嘴里, 赶紧使劲咬了两下, 最后心满意足的迟到了肚子里面。   她吃完了, 心里就舒坦了。然后掏出手绢给殿下擦嘴——刚刚一番激烈的争斗, 把太子殿下的嘴巴蹭了满满的油。   一边擦一边哄,“殿下,你乖。”   就好像很久之前, 太子殿下让她乖乖得拉弓射箭等他回来一般。   风水轮流转, 今年到她家。   但还没嘚瑟完, 太子殿下就打了打她的手, “你越发重了, 快下来。”   折乌就不情不愿的下来,不怀好意的摸了摸殿下的手, 最后不乐意的回暖阁躺着了。   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但只要回想刚刚就能明白, 这是耍流氓不成, 开始耍赖了。   啧。   太子殿下也踱过去, 将人扯起来消食。   如今天冷了,太子殿下连暖房也不愿意去了。散步消食的地方,就在这洗梧轩里面。从里间走到外间, 再从外间走到里间。走几遍下来,才发现殿下的这个屋子其实也蛮大的。   太子殿下就边走边问她开府之后要添置的人。晴云已经说好了,是跟着她走的。   “到时候我去北直隶后,她就回来。”   然后就是烧饭的,“李太监说,让大树跟我走,不过我觉得不妥。”   太子殿下:“有何不妥呢?”   折乌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殿下,他老实的很哩!我都够老实了,他再老实,到时候要是受了欺负,谁去出气呢?”   她倒是忘记了今天是谁冲到秦家的家里,背着□□爷的弓箭,去威胁人了。   太子殿下就又看了她一眼,“那你想要谁去?”   折乌点名要了周二树。   “我觉得他很好,虽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谁能没有自己的心思呢?他机灵,懂的多,上次还跟我聊草药呢。”   太子殿下就笑了,“你信他懂草药?”   折乌摇头,“要是多精通,肯定是不会的,但是人家在乡野里,也是跟着隔壁的大夫见过不少的药材的,他既然见过就记住了,说明这人很懂得为自己考虑。”   将每一个都能成为自己见识的东西记下来,就是他的本事。   她道:“至于菜地,我想着让桑启再找个小太监帮着种。”   到时候她去了北直隶,肯定是照顾不周的。   太子殿下就觉得折乌又长大了一些。他叹息道:“既然如此,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那便就他吧。”   不过周二树会烧饭吗?   折乌就道:“我和晴云都不挑口,趁着还没走,这几天跟李太监学几道菜就好了。”   再说了,她可没说不回太子府吃饭!   她才不给殿下不给她回来的理由呢,“反正就他了。”   太子殿下就嗯了一声,“可还要别的?”   折乌想了想,摇头。她蹭过去,求着殿下,“以后,能不能就回去睡?嗯?殿下,还是在太子府里吃了洗过了再回去吧。”   太子殿下一边得意于她的腻歪和不舍,可一边又不得不拒绝她,“开了府,就要好好的过日子,哪里有总往别人家跑的缘故?”   折乌就咕咕的笑了几声,“殿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将来可是想把两个宅子之间的墙给推倒了的!”,然后又贼兮兮的道:“您不推,我就推,不就是一拳头的事情么?”   哪里还分你家我家哟,都是一家!   太子殿下就不理她了。她的脸皮越来越厚,理她做什么呢?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太子殿下贪念人家的身子,本来就心有所虚,根本就不敢多反驳。   他只好不再说正经的“规劝”她开府过好自己日子的话,而是让她再把一个人带走。   “秦娘子?”折乌不明所以,“她是针线房的吧?”   太子殿下:“就是她。她是青州人,将来,你若是去了青州,她跟着你去,就正好。”   折乌就不太高兴了。离开殿下是她未来并不可少的一条路。她已经看见了终点,但是因为谁也不提这个事情,反而让她总有一种能陪着殿下地老天长的错觉。   终究是要走的。   她就瞬间不高兴了,然后又觉得自己过分。   ——殿下把路给她铺平了,殿下一个人承受住了所有的压力,她还矫情。   折乌就感性极了。她突然一把将殿下抱起来,轻而易举的将殿下放在了榻上,然后一头就扎进殿下的袖子里面,又兀自伤心去了。   突然被抱起的太子殿下恼羞成怒。习惯被钻袖子的太子殿下目光又温和起来。   还是个孩子呢。他想。   想风就是风,想雨就是雨。黏糊他的时候,恨不得长在他身上,做起自己的事情来,又十分干脆果断的离开。   恁的……无情。   这般想过一瞬,太子殿下就被自己的矫情弄笑了。他拍拍折乌的头,“累了一天了,快去睡。”   折乌摇头,“还要殿下陪一会。”   太子殿下严厉极了,“快去睡。”   贪念美色要要美色同意,折乌的美色不允许她贪了,便只能悻悻而回。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然后一咕噜爬起来,抱着被子就往殿下的床上翻。   太子殿下被她这般莽撞的翻到了一边,穿着里衣连忙起来推了推人,“阿乌!”   折乌才不管哩!她闭着眼睛,学着打了一声鼾。   太子殿下被气笑了。   然后又被自己的行为弄笑了。   怎么人家跑他床上来,他反而像个小娘子般不好意思了!   太子殿下就冷哼了一声,“睡便睡吧。”   他躺下来,将被子盖好,也不管折乌打鼾不打鼾了,将灯吹了,“明早你就继续吃萝卜吧。”   种了那么多萝卜,不吃可惜了。   折乌就鼾也不打了,黏糊过去,一只手伸进殿下的被子里,掏出个小缝隙,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了进去。   她十分正气的道:“殿下,你身子弱,一个人睡着多冷啊!我热的快,暖和,我给你热热就回去。”   瞧瞧,瞧瞧!这又是跟谁学的没皮没脸的话!   但人家这回十分守承诺,扒拉着他吸了一会,又啃了一会下巴,便乖乖的抱着被子回去了,不留下一点儿的念想。太子殿下酥麻了一片,最后还要吸着冷气冷静下来,实在是颜面尽失。   他第二天便不理折乌了。盯着人吃了一筐子萝卜下去,吩咐桑启不准给她吃肉,然后让她教三本书的见解过去。   折乌听完后倒是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昨晚那般放肆,殿下会罚她抄十遍史记呢!   如今只是交见解,还好还好。   她就放下心来,邀请殿下去隔壁宅子看看。   “都挪了好久了,但是您都不让我去看看。”   虽然只隔着一道墙,但是折乌还真的后面没去看过了。她只知道大概的格局,里面如今布置成了什么样子,还真是不知道。   太子殿下道:“那你便先去看书练箭,等孤下朝回来,就陪你去看看。”   折乌乖的很,点头,还专门送殿下到了大门口。眼见殿下登上了马车而去,直到马车走远了,才敢回去。   结果一回去,就见桑启在指挥人搬书。   厚厚的书!   折乌瞬间就觉得不好了。她慢吞吞的问:“这是什么书啊?”   桑启可一点儿也不敢笑,绷着脸道:“是殿下要给您的三本书。”   书是真的三本书,但是这书却很厚很厚,比十几本书合起来还厚!   折乌翻了翻,发现还是史记。不过这回,是邻国大金的史记。   她倒吸了一口气,开始翻阅起来。不过翻着翻着,倒是发现这史记书里面,倒是不光记载了大金的历史大事,还有一些风俗明情。书的笔者倒是都姓沈,前头是由一位叫做沈明臻的沈家先人将大金史书译了一遍,还加上了自己的见解。那见解非凡,竟然用了“养羊论”来形容大金的迁移之路,实在是巧妙。后面,又由他的子孙,一位叫做沈汀的后人补录,补录的大多数是风俗和市井故事。   折乌突然就想起来了,首位镇国公,也就是沈家的祖先,就叫沈汀。   她啧了一声,将书合上,不愿意看了。   她如今对沈家有想法,有芥蒂,有自己的小情绪。   好不容易等到殿下回来,便恶人先告状:“这书不好。”   太子殿下敲她的头,“你日后要对战的是大金,这书里记载的东西是最全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什么好不好的?”   折乌想想也是,便只能继续捡起来。不过,这么厚,看完了得要多久啊?   太子殿下就伸出了一只手,“孤看完这本书,大概用了五个月吧。”   折乌倒吸一口气!五个月!五个月她都能继续练习好几种暗器了。   她最近在学袖箭,这真是个好东西,戴在手上,藏在袖子里,打架的时候偷袭最好了!袖箭的种类多,她不仅要学会用,还要学会如何装,这就要又要学袖箭是怎么做好的,这般学来学去,是最费时间的。但折乌这方面天赋异禀,一个月学一种,韩先生夸她是天纵奇才。   天纵奇才此时看着书苦恼的很。于是头晕脑转的拉着殿下去看宅子,这才清醒了些,也开始露出笑脸了。   宅子里早就不是当初来看的那般空旷和朴素了,太子殿下已经让人布置好了,她的房间里雅致大方,床的旁边倒是没放屏风了,而是专门打了架子,放的是武器。鞭子锤子大刀弓箭,应有尽有。   她乐的不行,跟在她身后的晴云也很欢喜。   秦娘子倒是也会跟着来,而且,两人的屋子还是连着的。屋子里什么都有,也都按照一等侍女的标准去的,而且因为人少,又恐怕是因为奉命布置的人想巴结她,将她和秦娘子的屋子布置的挑不出错处,但是处处透着舒心。   周二树今日也跟在后面,他对屋子倒是没什么要求,也没什么感触,只是对自己能跟着折乌出来大受鼓舞,什么事情都争着做,可来一趟隔壁宅子能有什么活呢?他就开始扫雪了。   折乌就在里面喊他,“别扫了,咱们过了年才来住呢。”   扫完了,万一过年后再下雪呢?那也忒亏了。 第84章 咸吃萝卜淡操心   折乌在里间走来走去, 处处都很满意。不过如果能再添置一些东西就更好了。   她兴致勃勃的对殿下道:“角落里再放个大缸吧!”   里面养几条鱼,平日里可以当做是闲情逸致赏赏,养肥了就吃!这般一想, 便觉得自己简直是绝顶聪明的人,为了显得更有智慧一点,她叮嘱殿下:“摆四个吧,一个角落一个,缸尽量大点。”   一缸里就能多养几条鱼。她着实是个务实的人。   太子殿下闻言就庆幸自己幸亏是没有将这屋子交给折乌布置, 于是脸一冷,端着姿态吓唬她,“不准再添置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孤的允许,也不准你乱搬这屋子里的物件。”   怕好生生一间屋子又被她搬的不堪入目。   不搬就不搬吧。折乌不敢跟太子殿下硬杠, 只能暗戳戳的把私库里的一箱金子挪到了床底下放着。   太子殿下眼睛瞪了瞪, 叹了一口气:算了,那金子总算在床底下,败絮其中看不见。   折乌被发现了也不怵, 理直气壮的很:在太子府里,床底下也是有她的金子的!   如此在新宅子里转了一天, 折乌心满意足的回去睡着了, 倒是晴云, 周二树和秦娘子三人趁着主子歇息, 凑到了一块商议。   周二树猛然得了这么个新身份,对晴云和秦娘子很是百依百顺。有秦娘子在这里,晴云便什么话都听她的,于是秦娘子给新宅子的事物划分任务,周二树就一个劲的点头。   秦娘子说的都是对的,晴云忙不过来的他都干。他还道:“小的今日看了, 后院跟着厨房那里,已经是留了三块地出来。到时候小的问问姑娘,看她想种些什么。”   他是给折乌种地出身的,时时刻刻不忘记自己的本分。   秦娘子人好,不给他那么多活,反而道:“你就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既然殿下只给了咱们三个给姑娘,那就是这宅子只干三个人的活就够了。”   若是新宅子什么都有,那折姑娘不回太子府可怎么办?   只给了三个人,那就是只伺候着人就好了。   她小声的指指晴云:“她是近身伺候的,照顾姑娘起居。”,然后再指指周二树,“你是近身伺候的太监,平日里帮着跑跑姑娘家不好出面的事情。你机灵,多打听点消息总没错。”   再指指自己,“至于我,便是教姑娘一些事情,帮着你们两个小的别误了事。”   她笑着对周二树道:“你还真以为咱们是厨子,绣娘和侍女啊。”   周二树就更加诚心诚意的跟着秦娘子的道走了。   他回去的时候,秦娘子还给了他一双鞋子,“冬日里,别总穿一双鞋,穿久了就不暖和了。针线房别的没有,但给主子做剩下去的一些针啊线啊布啊的,都是足的。裁裁剪剪,都不费什么功夫,你不用剩。”   周二树低头了嗯了声,紧紧的抱着鞋子走了。回到了住处,见大树在那里数银子。   “你回来了?”,周大树站起来,将手里的银子全部都塞进大树的手里,“我数了,一共有二十两银子,都是咱们这些年存的。你到了那边,别省,该打点的就打点,主子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周大树老实,也说不出什么机灵话,说了几句自己不好意思笑了,“也不远,以后有事情,你就回来找我。我不行,便去找李爷爷和桑启哥。”   周二树今天的心窝子都是暖的。他将银子又塞回大树的手里。“折姑娘心好,哪里需要我去打点。再说秦娘子和晴云,都不是那样的人。新宅子里和主子就一共四个人,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开路。”   而且,他将话说明白了,“这是你的银子,我的银子可没存在你这里。不过,以后我要是再发了银子,你给我单独存一份好不好?”   周大树有些着急,“你别不要——”   周二树便连番分析自己在新宅子里着实用不上银子。说了好半天,周大树才相信,于是又将银子藏起来,“那我就收着,到时候你要用了,就自己来取。”   周二树哎了一声。第二天,他就跟在了折乌后面,至于太子府里的地,便派了个新的小太监过去替他。他带着人在地里面走了一圈,告诉他哪块地里种了什么,哪块地里要浇水,那小太监听了笑起来,“二树哥,小的都知道的。”   要是不知道,也不会被桑启带到这里来。   他为了抢这个差使,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劲。谁都知道这种地的差使是个好的,不仅能进的了内院,将来说不得还有更好的前程。就看周大树和周二树就知道了。   小太监其实跟周二树也差不了几岁,他之前还听别的太监酸周二树为了攀上桑启,改了名改了姓,但如今还是个种地的,不得主子赏识,也不得桑启和李太监的器重,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时,李太监挑了周大树做小喜子的接班,多收人在后面嚼舌根,嘿,如今人家却有了更好的前程。在府里,谁不知道折乌是太子殿下的什么人,给折乌做近身伺候的太监,那前途绝对是有的。   小太监毕恭毕敬的伺候着周二树离开,扛起锄头做起活来。桑启过来的时候,就见他鼻子冻的通红,他心里啧了声,觉得这也是个心眼多的通天猴,这地里也没多少活,硬生生让他将自己冻成了这般。   不过人刚来,想出头也是能理解的。他就道:“快去换身衣裳,主子要见你。”   主子说的是折乌。眼见着要走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关心自己的水榭,关心自己的地。她抓了一把花生给小太监,“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太监腼腆的道:“奴才叫小顺子。”   折乌就发现小太监的名字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她道:“小顺子,以后地里的庄稼就拜托给你了。”   小顺子哪里跟接这句话,连忙跪下,“都是奴才应该做的,以后有奴才在,地里的庄稼就在。”   折乌觉得他太紧张了。她连忙让桑启领着人出去——她怕再说几句,小顺子就要给她磕响头了。   小顺子被领了出去,一脸蒙,但是也知道自己刚刚做的不对,他心中悔恨交加,好不容易在主子面前有个露脸的机会,怎么就能被自己这么弄没了。   他来之前,还想好多话!会种什么,家里以前是做什么的,要答的话都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了。   小顺子都要哭了,他拉着桑启,好求歹求,“桑启哥,您说,是不是小的惹主子不高兴了啊?”   桑启是收过他的孝敬的,知道这人还算机灵,如今只是没经验。他就点拨了几句,“主子不喜欢这般跪来跪去的,你以后说话,说清楚就好了,不用这么怕。”   小顺子刚刚身子都抖了。   原来是这般。小顺子回去之后,便有些明白过来,不过心里也嘀咕了一声:桑启怎么在他去的时候,不提醒他这些呢?   折乌也在跟太子殿下说这事情。“殿下,我刚开始见你的时候,也这么战战兢兢么?”   太子殿下就想到第一次见折乌的时候。   那时候,他头天夜里梦见了她十多年后的模样,第二天就见到了十四的她。他内心自然是震惊的,但是,他也敢断言,那时候,折乌的眼里对未来有迷茫,但没有恐惧,更没有后来的死寂。   她的眼里依旧是满天星光。   太子殿下就拍拍她的头,“你多出息!就没有战战兢兢的时候。”   折乌就唉哟了一声,“殿下,已经够笨了,就别拍头了。”   然后嗷嗷的叫唤起来,“殿下,殿下!下雪了。”   太子殿下给她扔过去一件披风,“把衣裳穿好。”   折乌立马披上,穿出去逛了一圈,然后在外面把沾了雪的披风解掉,暖和了下身子,才敢往太子殿下的身子上扑。殿下今日起来就咳嗽了,药一碗碗的喝,时不时咳嗽一声,听的折乌揪心不已。   殿下的身子怎么就这么弱哟!   她钻进他的怀里,将被子在两人身上盖好,问:“殿下,咱们晚上吃锅子好不好?”   太子殿下斜看她一眼,“孤吃不得。”   折乌就道:“那殿下喝粥,我吃锅子好不好?”   下雪天就要吃锅子的!还要吃肉!   她再也不要吃萝卜了。   可太子殿下怎么肯,见她这般的想着锅子而不念着他,到了晚上,便又让李太监给她煮了一碗萝卜汤。   “冬吃萝卜夏吃姜,对身子好。”,晴云小心翼翼的道:“姑娘,太子殿下这是关心您呢。”   折乌就痛苦的嚼起来,“我知道。”   太子殿下都是为了她好,给她吃萝卜,也是为了她好!   不过,当刘瑞云给她送姐姐要定亲了的消息上了一次太子府,听她说吃了这么久萝卜的始末时,刘瑞云就颇为精妙的说出了一句话。   她幸灾乐祸的道:“蔓姐儿的事情你瞎操心什么呢?殿下让你吃萝卜,想来是没错的。”   “你没听过一句话么?”   折乌就认真的听教,“什么话?”   刘瑞云一边说一边乐呵:“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啊,太子殿下嫌弃你管的太多了。”   而且,“你可长点心吧!在殿下的面前,说什么吃花酒,说什么江罕,还童子鸡!殿下没打你,算是轻了的!”   原来是这样啊!等刘瑞云揣着一盒子糕点走了,折乌就反思起来。   于是太子殿下回来的时候,就见着一张期待的小脸朝着他道:“殿下,我知道错了。”   太子殿下:“……”   她又做错什么事情了? 第85章 第二卷 ,完   除夕夜那天, 折乌总算是吃到了带肉的锅子。   太子殿下除夕忙的很,白日里见宫,直到宴席散了才回来。他回来的快, 但折乌还是站在外面等。等人到了门口,飞快的将人牵着往屋子里跑。   “殿下——今日可是大雪,您没咳嗽吧?”   太子殿下由她伺候着脱衣裳又穿衣服,轻笑了一声,“孤是太子, 下了马车便能乘轿子,冷不着。”   有些不能乘轿子的官员,便只能自己走着去。   今日的除夕宴上,四皇子左边一个四皇子妃, 右边一个侧妃。四皇子妃还没动筷子呢, 侧妃就已经开始“长袖弄舞”了。   举着酒杯,跟这位夫人说几句话,跟那位夫人歌颂下今日大秦的昌盛繁荣离不开皇上的治理, 然后还带着四皇子跟几位青州的官员打了招呼。   四皇子妃就坐在那边吃菜,倒是也不争不抢, 看不出情绪。只是沈琩气坏了, 也难受的很, 跑到他面前去敬酒。然后叫上四皇子妃, 到皇上面前说话。   四皇子侧妃见了,便乖乖的坐了回去,四皇子被关了几次,倒是老实了,对着沈琩还算是有礼,到皇上面前将四皇子妃带了回去。   皇上依旧是老样子, 见着两个人斗,举着酒杯一点点浅酌,倒是皇后娘娘,见四皇子侧妃受了“委屈”,便是一点儿也忍耐不住,将四皇子妃又拎到身前告诫一番。   她也没什么新鲜的可说,还是那老几样,首先问的是“你何时才能怀上孩子?”   其实如果沈眉能生出嫡子,皇后是最高兴的。她有时候还在跟四皇子分析,“这女人啊,虽然是嫁给了你,是你的人了,但是没有孩子,就没有自知自明。等她有了孩子,便一心一意的为了儿子打算,哪里还顾的上什么娘家。”   皇后娘娘是这般做的,也是这般认为的,于是四皇子回家就没少去四皇子妃的屋里。皇后就觉得天下应该少有自己这种好婆母了。她便拿捏着强调,小声的斥责道:“本宫劝着四皇子常去你的宫里,一心一意的为你好,结果你呢?这么多年了,一个孙子也没给本宫生下来。”   四皇子妃以前还会辩解自己的身子没问题,可能是四皇子那边的缺陷,不然她没有孩子,难道府里其他人也会一直没有吗?但这话也不能说。   若是说了,皇后娘娘指不定会怀疑她暗地里给其他侍妾下了药。   所以,她如今学会了沉默,若是真被说的烦了,她就回一句:“那儿媳回去便给您算一卦,看看什么时候有孙儿吧。”   皇后每每这时候都会气急败坏,“你知道算个什么东西!”   每次算出来的卦都是坏的!   太子殿下就坐在下首,看着这一切。一年年,一月月,他看的都累了。不过今年,他也有自己的盼头了。   一散了宫宴,便赶紧往回赶,等见到等在门内的人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天上又熙熙攘攘的下起了雪,只要我最近学了一句话,现学现卖:“殿下,这么大的雪,是不是:未若柳絮因风起?”   太子殿下便用肉堵了她的嘴:“吃吧,别说话。”   有一种痛苦,便叫做折乌学诗。   许是之前太过于崇拜和认可读书人了,之前学字的时候还好,如今也学了诗句,便什么都想套一套。   折乌便一股心思朝着肉去,啃完了两块排骨,又吃起太子殿下给她烫好的肉。   因是除夕,太子殿下什么都由着她,于是她便找李太监要了满满一碗辣子,但凡是从锅里面捞出来的菜和肉,不要在辣子里面裹一裹,这才满足的吃进嘴里面。   她吃的快,肉在嘴巴里面嚼巴两下便没,还要怪肉切的太薄。太子殿下虽然在宫里面没吃多少东西,但是回来却也顾不上吃了,只一个劲的给她烫菜。   折乌还是有良心的。自己吃三块肉,等她吃完了,就给太子殿下也夹一块送他嘴里。   殿下食量少嘛。   太子殿下就时不时要摸下她的肚子,就怕她不管不顾吃撑了。   等摸着肚子明显大了一圈,就不准她再吃了。即便折乌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锅肉下去,都被他驳了回去。   不吃就不吃吧,折乌叹气一声,站起来,陪着太子殿下消食。   太子殿下本来是十分满意的,自从两个人越来越忙之后,在一起散步的时间也少了。他刚想说几句话,就听折乌兴致高昂的道了句:“殿下,月亮好圆,好大!我能不能吟诗一首呀?”   太子殿下:“…………”   吟诗就吟诗吧,她还要他作画。   “殿下,我就站在窗子旁边,您给我画一幅画吧。”   要求倒是还挺多。太子殿下无奈,磨不过她,只好撑着肚子给她作画。   太子殿下画的倒是极快,也不用她一直站在窗户旁边——她的模样,她在这屋子里面任何一处的模样,早就已经记在他的心中了。   折乌欢快的拿起画,道:“等过了年,铺子开了,我就去找人把这画裱起来,挂墙上。”   挂的自然是新宅子的墙。她还保证,“殿下,等我以后学会了画画,也把你给画下来。”   太子殿下就想起了她那狗爬的字,坚决摇头:“还是孤自己画吧。”   折乌受到嫌弃,也不伤心——别以为她不知道,太子殿下如今说的这么爽快,到时候她不给殿下画画,殿下才要生气呢。   她画的再丑,殿下还是会挂起来的。就是这么自信的哟。   过了除夕,便又忙碌起来。好几个地方要去拜访,太子殿下要出门,她也要出门。   第一个去的是韩先生家,跟先生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又去了刘家。   刘天玉被定给了京都一个世家子的长子,算是宗妇了。   “德阳侯府,你听说过没有?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世家了,府里跟我家一样,只有一个做官的,不过还是那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家跟人家比起来,还是差了点的。姐姐嫁过去,正好合适。”   刘瑞云吃着糕点道:“定在明年九月份成亲。”   折乌就觉得有些快,也有些意料其中。问刘瑞云:“那你什么时候成亲呀?”   刘瑞云,“估计在腊月吧。”   那还有一年呢。   折乌就道:“如此看来,倒也不算很着急了。”   刘瑞云就问她,“你呢?”   折乌:“过了元宵就走。”   这么快啊!   折乌叹气:“是啊,秦将军说的,说是不能耽搁练兵。”   刘瑞云十分好奇:“那殿下怎么说的?”   折乌就想起太子殿下那张不悦极了的脸,打了个寒颤,“你别问了,我已经吃了好久的萝卜了。”   她转而问起折蔓,“我下午就得回去,应该是不会去定北侯府的,你们若是去了,就给我带个好。”   刘瑞云就暗暗的给折乌使了个眼色。等刘天玉出去了,她才道:“我也不敢去定北侯府,你知道吧!咱们上次做那件事,定北侯夫妇可是对我们有意见了。”   若不是有韩先生护着,怕是折蔓又要每日看这个脸色,看那个脸色。   她就道:“不是我说,这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定北侯夫人还想让蔓姐儿偷偷去给秦琪道歉呢。”   都已经被打成那样了!   折乌听了这话,回去还想了一会。不过她很想对刘瑞云道:其实亲生的也不怎么样,该利用的还是要被利用。   不过,她已经没有时间想这些东西了。日子过得很快的,几乎转眼间就到了元宵。   太子殿下带着她出去逛了灯会,还把她做的一首诗抄录在了纸上。虽然那诗句狗屁不通,但这幅“墨宝”,还是收藏在了太子殿下的书房里面。   折乌也没闲着,投桃报李,终于把给殿下的画给画了出来。那画丑不堪目,好在太子殿下已经预料到了,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淡定的裱了起来,挂在了墙上。   当天晚上,他还将折乌带去北直隶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不断的问她有没有漏掉的,最后将折乌整个人抱在怀里,躺在床上,问她,“孤给你说的事情,可都记住了?”   折乌点头。   太子殿下一直都在给她说北直隶的势力划分。她一边点头,一边摸着殿下的手玩。   殿下的十指修长,瘦瘦的,白白的,滑滑的!反观她自己,从前要砍柴做饭洗衣服,一双手就没有好的。后来到了太子府,又要练习各种的武器,手上也没好过,不是伤了这里,这里就是伤了那里。   殿下的手可以用: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而她的手,却只能用:坑坑洼洼。   都是最近学暗器学的伤口!   如此一想,便觉得心中惭愧起来,于是拿起殿下的手指头就啃,啃了好几个牙印,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反复啃,太子殿下的手便也坑坑洼洼了。   第二天,太子殿下给折乌穿战袍盔甲的时候还在生气。折乌就劝:“等我回来的时候,殿下咬回来就是了嘛。”   她今日就要去北直隶了。   这一次,太子殿下是不跟她去的,只有她一个人。   等穿好了盔甲,她背上弓箭,跨上马背,依依不舍的跟太子殿下道别,倒是人生第一次莫名地生出些悲意。   太子殿下就站在门口,看着她骑着马儿远去,看着她渐渐的没了踪影。   此时晨光熹微,天色还没有大明。寒冬里,叹口气都带着一阵雾,朦朦胧胧,看不清前路。   太子殿下久久的没动,等得一束阳光突然照射在他身上时,才转了身,慢慢的进了马车里。   “走吧。”,他吩咐道。   他也要上朝去了。   ——第二卷 ,莺羽披新绣,完。 第86章 傻子   三月。   北直隶。   折乌全身是泥的从泥潭里爬出来, 手上用草绳系了一条鱼提着,她身后是秦风跟赵瑞。三人刚训练完,身上都不干净,看着就不像个人样。   刚走回兵营里, 就见江罕朝他们走了过来。   “秦将军找你们呢。”, 他看了看三人的身后,“武将军没跟你们一块吗?”   折乌摇摇头。   武将军是负责训他们的将军, 长的凶神恶煞的, 平日里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骂人。不过,这个兵队里谁都被骂了, 就她没被骂过。   按照武将军的话来说, 她就是“鸡群里面的一只鹤”, “王八里面的最贵的那个”, 以及“林子里最粗的木头。”   折乌刚开始听着这形容, 倒是没怎么高兴——她大概能听懂武将军是在夸赞自己, 但是夸赞的字眼用的实在是粗鲁, 什么鹤啊王八和木头,听着难听极了。   好在最后赵瑞给她解释了,其实武将军不大识得字,但是对字却十分感兴趣。他所说的, 应该是:“鹤立鸡群”, “鳖里夺尊”,“木秀于林”。   经过赵瑞这么一翻译,折乌心里就好受多了,还跟武将军惺惺相惜起来:都是爱读书,爱用成语的人,灵魂深处, 总是有一些东西是相通的。   于是便成了忘年之交,不训练的黄昏和黑夜里,还经常讨论诗词文化。   所以要问武将军的去处,问折乌准是没错的。   折乌就问:“你找武将军做什么啊?”   江罕没说。他一个人走了,催着折乌三人赶紧去找秦将军,“等着你们呢。”   折乌三人就脸也不洗,衣服也不敢换,赶忙过去。   秦将军在兵营里有自己的一个帐篷。里面跟他们的简陋帐篷不一样,美酒甜果,应有尽有。特别是秦将军那张床,据秦风说,睡过一次之后,保准还想睡第二次。   秦风以前还想来这里蹭床,被秦将军亲自打了板子之后,就不敢了。但他撺掇折乌:“让太子殿下也给你弄一张床来。”   折乌可不敢!她瞪了秦风一眼,“你自己找死,别拉上我。”   秦风就激她。“你不行啊,被殿下拿捏在手里,那么点俸禄银子月月都要交过去,自己连点喝酒的银子都没了。”   折乌一点儿也不反驳。她就是怕殿下怎么了?   秦风叹息道:“妻纲不振!”   赵瑞见他话越来越放肆,连忙瞪了一眼,“胆子越拉越大了,殿下的事情也敢拿来说笑。”   但他却也是对折乌每月银子上交有怨言的,“你自己的交上去就交上去,那就不要想着吃好的喝辣的啊,□□来了肉,你便也要来借银子吃一顿。”   折乌颇为不好意思,但是在兵营里,也只能向两人借了。赵天聪自从上次没来参加冬猎之后就没回来过,听闻是家里出了事情,还要立刻成婚。   她来兵营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忍痛掏了礼银托人送了过去。   她也是要走人情的了。   不过幸好,兵营里的俸禄高,她每月能拿足足八两银子!一月的时候,她拿着银子,请赵瑞和秦风吃了点酒——她没吃!她哪里敢,他们喝酒,她就吃肉,一顿酒肉吃下来,大家都满意。   但回来就被太子殿下抓了个正着。   银子没收了。   以后都没了。   折乌这才开始了借银子之路。殿下如今对她十分吝啬,是什么也不给,让她的日子过的苦哈哈的。   想到这个折乌心里就苦,她提着鱼,准备晚上回去就大吃一顿烤鱼肉。结果秦将军的兵卫让她把鱼给他。   “折兵尉,等你出来的时候,属下再把鱼给你。”   折乌只好将鱼递过去,跟秦风嘀咕了一句,“你爹怎么神秘兮兮的啊。”   秦风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一天天的,阴阳怪气。”   赵瑞催促,“别说话了,赶紧进去把。”   于是三个泥人就这般的进了秦将军的帐篷。   但里面却不仅仅有秦将军。里面还站了好几个配着刀的。   秦将军本来说话说的好好的,正在哈哈大笑,带着那种惯有的穿透力,正在跟一位年轻时候一看就很英俊,如今年老也带着俊美痕迹的将军说话。   但是一见他们进来,这么副鬼样子,笑声顿时戛然而止,而且发出了一声类似老鸭子吃骨头掐住了喉咙的嘎嘎声。   折乌就十分担忧的道了句:“秦将军,您没事吧?”   秦将军就终于将“骨头”吞了下去,强颜欢笑起来,脸色倒是也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只能说是有些扭曲了。   他深吸一口气,才将那位俊美将君领到三人面前,“这是从青州来的韩将军。”   是韩将军啊!   那跟韩先生有没有关系呢?   折乌瞪圆了眼睛,也没瞧出两人有长的像的地方。   倒是眼睛这么一睁,脸上的泥巴簌簌的掉了点,掉到了韩将军的鞋子上。韩将军低头看了眼,笑了,“训练辛苦吧?”   折乌这回不敢点头了——她怕一点头,泥巴掉的更多。   今天武将军就是训练他们爬泥潭,听闻沼泽处里,只要掉进去,就难以出来,武将军就找了个类似的地方给他们练,爬了一天,好不容易回来,就变成这般了。   其实一般而言,这时候他们就已经洗干净了,也不会让泥巴干掉,掉了一地。于是秦风就喊了声,“不辛苦!”   赵瑞连忙补了一句,“都是按照武将军布置的任务去做的。”   唯有折乌轻轻的挪了挪身子,确定泥巴不会掉到韩将军的身上去之后,才敢大声道:“谢谢您的关心。”   秦将军就指着折乌道:“卿培兄,这就是折兵尉,如今是我手下最出息的一员猛将了。”   折乌内心飘了飘。   然后就听那韩将军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挑她了?”   秦将军的脸色这才好了些。道:“就折兵尉一个人,怕是你选的那几个,都得败下阵来。”   折乌的眼睛亮了亮。   “秦将军,这是要比试么?”   一般比试,都有银子发。   秦将军就点头,“是,明日你就不用去训练了,直接来我这里,韩将军也从青州带了几个好苗子,到时候你们比一比。”   折乌问:“赢了之后,可有奖赏?”   秦将军:“……”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韩将军就说了,“没有,只是切磋切磋。”   折乌的兴趣瞬间就减少了。即便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泥土,秦将军也能看见她脸上失去了一种光芒。   这是个财迷。   韩将军在心里评价了一声。   他是知道折乌身世的,也曾经听说过太子殿下为这个奇特的女子做过的事情。他对她倒是有些好奇,于是就增加了一句,“那就由本将军出点赏品吧。明日无论你们谁赢了——”   折乌提议:“给五十两银子?”   韩将军:“……”   “行,就五十两银子。”   折乌就直起了腰身,精神囧囧的再看向秦将军。   秦将军是个老抠门了。他转过脸,就当做没看见,还要夸赞韩将军富有,“真是照顾小辈。”   韩将军打了声哈哈,便让三人先回去洗洗。   “晚上也不用过来了,明日直接来便好。”   折乌三人点头。等出了门,她从小兵卫那里取了自己的鱼,想要赶着回去。却被三个年轻的少年拦住了路。   看起来,三人也是十七八岁左右,比折乌大不了许多。他们是韩将军从青州带来的,也是他们要跟折乌比试。   折乌左看看,又看看,还是看不出来三人有什么厉害的本事,于是就道了句,“劳驾,让一下。”   谁知道这三人竟然直接搞明袭!三个人打一个,赵瑞和秦风还在旁边看热门,折乌心疼自己的鱼,于是单手打,重重的挥拳过去,一打一个准。   莫名其妙的打了一趟,这仨人一脸灰尘的从地上爬起来,还挺兴奋,“他们说你厉害我们还不信,你力气真大啊。”   折乌受不了这种被打了还兴奋的,她就道了句:“还好。”   但三人坚持要送她回去,有一个还热心的想要给折乌提鱼,被她拒绝了。   三人里面,看起来最大的那个跟折乌闲聊,“刚刚,是你跟韩将军提出赢了的要给银子?”   这么快他们就知道了?她怀疑他们刚刚躲在暗处偷听!   她点点头,“是。”   少年又问:“你要银子做什么?”   折乌就觉得,这三个人有点烦。   不过她如今也是个会看懂一些事情的人了。她在太子府里,在北直隶里,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但是这三个人,能被叫出来跟她打,刚刚还能跟她过了不少招,也算是厉害的。   她就带了点试探,“养家。”   少年之一就惊呼出声,“你小小年纪,就要养家了啊。”   折乌就知道他们应当是不知晓她的身份了。而且,这三人,家世应该不会很差。说不得就是青州世家之子。   跟秦风和赵瑞一般。   折乌点了点头,“是。”   少年带点唏嘘:“你多大了啊?你父母怎么就要你养了?”   折乌:“十五岁了,没父母。”   少年倒是没想到折乌这么小!然后听到后面,更加的不好意思了,“那就是养弟弟妹妹了,那还好——”   折乌摇头,“我也没弟弟妹妹。”   啊?   其中一个穿红色衣裳的少年就道:“不好意思啊。”   结果他还没说完,他身边的黑色衣裳少年就已经下意识问了一句:“那你要养谁啊?”   折乌就有些难以形容她跟太子殿下的关系。   说是主仆,肯定不是了。是未婚夫妻?也不是。那是什么呢?   她想了想,“是意中人。”   少年们傻眼了。听说过养父母养兄弟姐妹的,哪里听说过养意中人的?   这种人,就只有在话本里听说过,省吃俭用给书生银子科举,结果书生攀龙附凤要休妻。   三人就相互看了看,在心里道了句:别看她武艺高强,莫不是个被人骗了钱财的傻子吧? 第87章 孤配不上你罢了   三个少年都姓韩。按照辈分来排, 算是韩先生的侄子。他们自小也算的上“骨骼惊奇”,虽然长的也不算是彪悍,但是即便“柔柔弱弱”,却在青州是打遍无敌手的。   最大的十八岁, 叫韩忠, 小的是一对长的不像的双胞胎兄弟,十七岁, 韩孝和韩义。   名字倒是好记。算是韩家重点培养的下一代掌权对象。这次跟着韩将军, 也就是韩先生的族叔来京都,是为来见识下京都的青年才俊。   这三个孩子在青州实在过于嚣张和自傲了, 韩将军收到韩先生写的折乌的信后, 就有了主意。于是这次来京都, 便将人带了过来。   他是想要折乌挫挫侄子们的傲气, 但是没想到, 还没来得及比试, 三个侄子却已经被人打了个狗啃泥。见三人进来, 韩将军好笑又叹息,“你们就这么认输了?”   韩忠就道:“叔父,您是不知道,她的力气太大了。我们还算是躲的快的。”   韩孝也道:“是啊, 不是我们太无用, 而是她太厉害了。”   士气倒是也没有被挫掉,只是已经想通了为什么一个姑娘能进兵营了。   刚开始听闻是个姑娘时,他们还惊讶了好一阵。   三人中,最沉稳的,反而是老三韩义,他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侄儿知道, 将来她是要去青州跟我们一起作战的,她其他的,我们没的说,今日都试过了,但是,她这个人,有些傻。”   韩将军倒是听说过折乌的性格有些倔,还有些呆。   他不认同的道:“不可在背后议论人家。”   一个傻字,确实是说的过分了。韩义就道:“是侄儿说错话了。”   韩将军就道:“到时候,不仅是他,还会有其他几个跟我们一起回去。你们今日见到的秦风和赵瑞是一个,还有两个不错的苗子,一个叫江罕,一个叫贺铭,你们明天一起见见。”   韩忠就点了点头。“好。”   既然入他们韩家军,那便是他们的韩家的人。他是三个中最大的,想的比其他人多。这五个人,到时候去了青州之后,一般是要听他的调令的。   但是——   折乌和江罕,还有那个贺铭倒也算了,身世翻不起什么波浪。可秦风是秦将军的儿子,赵瑞是徐州赵侯爷的儿子,两人怕是不好控制。   那这几个人里,谁是那个领头的羊呢?是秦风还是赵瑞?   他思索着,带着两个弟弟离开了帐篷。正在此时,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江罕和一位黑脸的将军。江罕他们是见过的,黑脸将军还没见过,于是上前打招呼,“江校尉。”   然后等着人介绍。江罕挑了挑眉毛,“是韩家三位都尉啊。”   他又介绍武将军给三人,“这是武将军。”   韩忠是想跟江罕交谈一下的,“江校尉,可是要一起去用膳?”   江罕摇头,“不用了。在下还要赶着去折兵尉那里。”   韩忠一愣:“你们去她那里?”   江罕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几位,要一起吗?”   韩忠就点头,“好。”   于是三个人就赶到了折乌的帐篷外,一路上武将军都没说话,气息低沉的很。韩家三个人也不敢跟他说,以为他是冷面将军,但是他一见到折乌后,瞬间就变了一个人。   只见武将军兴冲冲的过去,大声笑道:“阿乌啊!你今日早间说的对,冷月逢松花比冷月对松花好听多了。”   折乌正吃完烤鱼,闻言眼睛一亮,道:“是吧?武将军,请坐,我还想到了一个新字,会更好——映,怎么样?冷月映松花。”   武将军不遗余力的捧。“真是好极了。”   韩家三兄弟:“……”   这是在做什么?单看武将军的脸,可不似表现出来的那么欢快。好像是被人逼着笑的一般。但他这么勉强做什么?   这个兵营里的人和气氛,好似跟他们青州的不太一样。   不过他们还没弄明白,就见武将军这般说了几句后,折乌蓦然的顿住了,兴奋的神色也淡了下来。   “武将军,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吧,不用这般委屈求全。”   武将军可从来不承认别人的诗作比他好。   武将军那强行欢笑的脸就落了下来,双手在一起搓了搓,“那个——你前几天不是把贺铭那小子又揍了一顿吗?”   折乌立马就绷直了背,瞪圆了眼睛,跟刚刚谈诗的模样判若两人,脸上杀气十足,“他还告状!”   然后就明白了江罕刚刚为什么去找武将军了,转头问他,“他跟你说的,你去找武将军了?”   江罕瞬间就解释了,“不是那想的那样。”,他可不想让折乌惦记上。   武将军紧跟着道:“也不算告状,而是吧,你一个月总要揍他几顿,如今在你手下,不是越来越抗揍了么?今天贺铭跟他们小队的人比武,嗐,你猜怎么着,精进了不少。”   哦——这么回事啊。   折乌可算是明白了。“所以,其他人也想来挨揍?”   可不是。反正,江罕手下的弟兄是这么想的。   折乌微微盘算了下,“也行,一个人挨揍一个月,只收一两银子。如果能交的多,还能谈价格。”   武将军:“……”   他愤怒极了,“阿乌!你这般,简直一身铜臭味。哪里还配的上与我谈诗。”   折乌无所谓:“不谈就不谈了吧。”,反正这个兵营里面,除了她,也没人肯跟武将军说诗。   武将军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开始给予严厉的道德批判,“你说说你,四处搜刮银子,你忘记了你的本心了吗?”   折乌就十分的诚恳了劝:“武将军,虽然你三十多了,还没有成婚,孤家寡人,自然用不上银子。但我不一般,我要养的人,你也知道,喝一壶茶都要上百两银子,我能怎么办呢?”   武将军:“……”   谁孤家寡人?   他一口气没上来。还是想到太子殿下上个月来的时候,折乌跑前跑后,将从秦将军那里搜罗来的好茶尽数泡上的狗腿样子,才算出了一口气。   别看折乌在兵营里以一敌百,打遍无敌手,但是在太子殿下面前,还真是任劳任怨,说一不敢二。   但这到底是他的兵。   他即便对太子殿下忠心,可也是要劝劝的,“男人——啊不,就算是女人,也是要给自己留点私房银子的。”   倒是将折乌说的孤家寡人忽视掉了。   于是这两人就在那里从私房银子说到了私房银子的诗作该怎么写了,让守在旁边的韩家三人和江罕傻愣了眼。   好在江罕还算习惯两人这种相处方式,他立刻就拉回了正题,“阿乌,怎么样啊?可以的话,明天我就让他们来找你。”   在战场都是拿命搏的,谁不想武艺好一点。就算是好一点,许是就能保下一条命下来。   折乌就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   “要不——让他们一起上吧?”,她道:“一个个的,太麻烦了。”   江罕就乐了,“也行。”   武将军却还是有些埋怨,“怎么他说就可以?”   折乌就闭了嘴。她对江罕有所求。   江罕聪明。将来,走的跟她不是一个路子,她看着秦将军和钱将军对他的培养方式也大多看出来了。   如果说,她是冲锋陷阵的,那江罕就是那个智囊团。   她就老实的道了句:“将军,我尊重读书人。”   武将军:“……”   就气他吧,啊!   但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江罕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看了武将军一眼,嘀咕了一声:早知道,就不叫武将军来了。   武将军耳力好,听见了,却也只能当做没听见,这一番拉锯下来,倒是让韩家三兄弟对折乌有了新的认知。   回到帐篷,三人便商讨起来。   “看起来,她倒是领头的。”,韩义说出自己的看法,“你们看见没,武将军跟她说话,也客气的很。”   韩孝:“许是武将军就是这么个人?”   韩忠摇头,“看起来不像。你看这一路上的人跟她打招呼的情况,怕是有点家底。”   就是再有家底也经不住一个喝“一百两”银子一壶的茶啊。   三人瞬间就警惕了起来,想了想,还是朝隔壁帐篷敲了敲门。   住在他们隔壁的,就是赵瑞和秦风。反而韩将军跟秦将军住一块,离这里远。   三人觉得不过是问个事情,也没当回事。亲亲热热的进去,打着幌子问:“我们虽是好奇,可是—她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韩忠道:“我们家倒是有生意,若是她愿意,倒是可以在我家吃红利。”   韩义紧跟着就道:“我们跟她不熟悉,怕她多想,但是咱们三家也算是世交了。你们若是信的过我们,便可以跟她说一说。”   赵瑞一眼就看出来三人不知道折乌的情郎是谁。   秦风想说话,被他看了眼看回去了,笑呵呵的道:“那我帮你们问问,她是挺穷的,听闻家里是乡下的,若是能多得点银子,应该欢喜。”   三人还想问点什么,却被他忽悠了出去,“晚间了,还是算了吧,睡吧。”   这人也是搞笑,随意拉个人问问不好吗?问他们。   第二天,江罕听了之后,就笑着道:“他们三人眼里,也就只看的上你们两个罢了。”   三人在江罕的眼里,虽然看着文质彬彬,十分有礼,但是鼻孔都朝天了。他笑起来,“赵瑞做的对,不告诉他们。”   然后嘿了一声,“许是觉得不对,以为折乌也有别的身世,想要多加考量,便来问你们了。若是没有别的身世,在他们眼里,折乌就是一个高级点的打手罢了。”   这倒是也对。   赵瑞就拍拍他的肩膀,“我爹他们绝对不会将你们看低一等。”   这个江罕信。不然北直隶也不会有这么多寒门子弟在一些看起来好像官小,但是仔细算算,数量上也是大秦头一份。   他站起来,“好了,不跟你说了。我手底下那帮兄弟,还要跟折乌打呢。”   因为昨日折乌已经跟韩家三个人比试过一次了,所以今天的时间,就用来跟江罕的手下打。   等人走了,赵瑞就摸着刀道:“你说,江罕这么将人送上去给阿乌,太子殿下会领情吗?”   明眼人都知道,哪里就非要挨揍去的,折乌后面是太子,她自己稳的住,那跟着她,以后就是一条通天路。   秦风点点头,“咱们不也是送去给阿乌的人吗?”   赵瑞嘿了一声,“韩家那三个小子,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不过顿了顿,他又问:“你说,她最后会成功吗?”   秦风笑了,“若你不是相信她走的通这条路,怎么会还在兵营里。”   话到这里就止住了。两人去看折乌,但走到一半,依旧是来去匆匆的江罕过来了。   “你们快去,叫折兵尉过去,太子殿下到了。”   秦风惊讶:“不是还没到沐休的时候吗?”   江罕:“谁知道呢,快去吧。”   三人便朝着训练的地方走去。此时,韩将军正介绍着他的三位侄子给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勉强点了点头,“还不错。”   韩将军就特地提了一句,“哪里还不错,昨日,他们三个都没打过秦将军手下的折兵尉。”   太子殿下就好似来了兴趣,矜持的嗯了一声:“哦?”   韩将军:“………”,他点了点头,“是的,三个人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   太子殿下就看向了三人:“她的力气大,你们打不过也是人之常事,不必有颓废之意。”   他站起来,“孤也去瞧瞧她,你们三人随行吧。”   韩将军看了一眼,“那臣跟秦将军就留下来继续主持春猎事宜。”   太子殿下就带着人走了。路上,韩忠有意向太子殿下显露自己的本事,说了自己在青州打过的几次胜仗,来弥补刚刚叔父说他们败在折乌手下的印象。   太子殿下是储君,是未来的帝王,刚刚叔父说他们三个都打不过折乌时,他心中简直焦急如焚,紧张如斯。   如今填填补补,总算将自己的事迹说了一遍,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已经尽力挽回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形象了。   韩孝见哥哥说的吃力,也跟着着急,想了想,说了一句:“折兵尉样样都好,只有一样不太行。”   太子殿下目光瞬间就看向了他。问道:“如何不行?”   韩孝道:“我们来了这一日,倒是听说了一些东西,听闻她出身贫寒,每日里省吃俭用,品行上面倒是很好。却有一位意中人,次次从她身上搜刮东西,喝的茶要一百两一壶。这种意中人,想来容貌俱佳,但着实配不上她。不过她如此沉迷美色,不算理智,以后行军打仗,怕是不好。”   这话里,可不止一层意思。   太子殿下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再用这种眼神扫过韩家三兄弟,总算知道,韩将军为什么要带着他们来特意受挫了。   韩将军事先不告诉他们折乌是他的人,应当是怕他们想东想西,多想了反而不美。但如今到了地方,很多事情应该都有露出痕迹,但这三人却并未察觉,还来到他的面前说她……沉迷美色,不够理智?   太子殿下笑了。   不过少年人,多出来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于是,当折乌飞奔着朝他扑过来,眼睛闪亮亮把银子上交给太子殿下的时候,韩孝的脸色不太好了,韩忠恍然大悟,韩义着急的看了眼哥哥。   折乌好奇的看了眼,小声的问道:“殿下,他们怎么了?”   太子殿下掏出帕子,给她擦擦脸,“没什么,只是觉得孤配不上你罢了。” 第88章 跟太子殿下的小日常   话虽然是韩家三兄弟说出来的, 但是罪却是要折乌来受。   她洗了澡,没洗头发,躺在长木凳子上, 本想享受太子殿下给她洗头发的乐趣。   若是往常, 殿下必然轻柔的替她一勺水一勺水的慢慢清洗, 但是如今,太子殿下心中有气, 动作也粗鲁的很,折乌可不敢再躺着, 立马小心翼翼的道:“殿下, 还是我自己洗吧。”   太子殿下嗓音低沉的笑了一声:“哦,是孤不配了吗?”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哟!这话又不是他她说的!韩家兄弟委实害人!   折乌连忙谄媚的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意, 将自己最近琢磨出来的诗作读给殿下听——当然这是一首思慕诗。   “左手打一拳,殿下在左前, 右手挥刀尖,殿下在心间。”   大概意思是说,她在练武的时候,总是觉得殿下在她的身边。   这诗, 她觉得押韵又极为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意, 念起来顺口, 读出来韵味十足。   然后有些惭愧, “其实我还能修的更好的。”   太子殿下:“…………”   他昧着良心夸赞:“也还行吧。”   殿下可是个才俊!殿下都说她的诗写的好!折乌充满了自信, 等到头洗好了,她还要做一首洗头诗!   太子殿下实在是头疼,只好用肉诱惑之,将人诱惑到了桌子边, 然后在他说话之前,拿起筷子就夹肉,一块一块的肉堵住她的嘴巴,让她再也不能作诗了。   可是,太子殿下却忘了,如今这兵营里面,也是有她的“诗友”的。   如此,见人已经吃的饱饱的,正要让折乌喂菜给他吃时,就听门外哈哈大笑声突然而至,武将军正高声大喊:“阿乌啊!我想到了,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字!”   折乌吃饱了,摸着圆圆的肚子好奇出去,不是很相信的道:“什么字啊?”   武将军不是很敢靠近,但是他实在是觉得此等好字,要跟折乌一分享。于是高声道:“冷月会松花——怎么样,比你的逢好多了吧?一个会字,显然是比——”   然后,然后他就被殿下的亲卫拖走了。   太子殿下冷着脸走出来,“你很忙?”   唉哟!怎么就又生气了!折乌赶忙又腆着肚子进去,往殿下的怀里一躺,让殿下给揉揉肚子,“殿下,太饱了。”   太子殿下一边道了声该,一边给她揉起来,然后说起回京的事情。   “韩家来人,正好给太后娘娘庆祝生辰,到时候你也回去,跟孤一起去见见太后。”   折乌稍许紧张。她知道太子殿下不会在意皇上和皇后的看法,于是进宫的时候,就丝毫没有见公婆的紧张。可是自从二月里,太后娘娘回里京都之后,她就时不时都要回想下晴云和秦娘子教给她的进宫礼节。   怎么行礼,怎么说话,甚至连怎么走路都学过一遍——自然,她走的七扭八扭,根本跟晴云是两个样。   好在她刚学了一天,太子殿下就发现了,不准她再这么走的奇奇怪怪,而是道:“你就是你,学什么奇形八怪的。”   “奇形八怪”是云州话,大概意思是奇形怪状,折乌说过几次后,太子殿下就记住了,偶尔也要说几句,她听完,就顺势扒拉住殿下的袖子,“可是,若太后娘娘不喜欢我怎么办?”   太子殿下就冷了脸训斥她,“她虽然是孤所尊重,所敬重的人,但她没有养你,也没有对你如何好,你那么看重她的想法做什么?难道她不要你跟着孤,你就不跟孤了么”   折乌一颗心暖呼呼的,爬进殿下的怀里:“那我听殿下的。”   太后娘娘应当是不喜欢她的,所以太子殿下提前给她做了警示。她知道,他将所有的压力都抗在了自己的身上。每次只跟她道:“不要管他们,走你自己的路就好。”   她尚且迷茫时,他已经坚定好了她的路。   太子殿下就道:“你只需要听孤的。”   太后养育了他,他孝顺她就是了。但是折乌并不欠他的,就更不欠太后的了。太后的性子强,虽然行事理智,但毕竟是关乎他的事,他怕自己一时没有顾到所有,这个傻姑娘为了所谓的“太后是他敬重的人”,就吃了亏,上了当,反而让他和她的努力都白费。   折乌就甜甜腻腻的捉住太子殿下的手啃,太子殿下低头一脸贪念的看着她玩他的手指,将手指转了转,从她的牙缝里转过来,嫌弃的在她身上擦了擦,“越发没规矩了。”   折乌就痴痴的笑,“殿下,就算你让我去死,我也愿意的。”   糊涂东西!怎么就尽说这种混账话!不过想想,这丫头别看哄他的时候这种话张口就来,但是等到他真变心,要她的命时,怕是第一个,他就要被她的锤子砸成一地软泥,被她的刀剑劈成两半,被她的弓箭射穿了胸膛。   他如此想一番,倒是笑了,“你啊,也就是能哄哄孤了。”   折乌嘿嘿一笑,“殿下愿意让我哄嘛。”   她爬起来,总算是觉得不撑了,见锅子还在煮,便连忙加了汤底料,往里面倒了点,喟叹道:“殿下,您可多来几回吧。只有您来了,我才能吃顿好的。”   太子殿下斜视她一眼,“不是说,没银子,四处去蹭吃的吗?还借了银子买肉吃?”   谁说的!   她就跟殿下嘀咕,“我借的银子都还了。再说了,今天我还帮着江罕训他手底下的弟兄,都没收银子。”   她说起这个,倒是跟殿下说了句实话,“应该是想到时候跟我一起去青州。殿下,您说,他这打算靠谱吗?”   那么多人呢。   太子殿下就道:“也不尽是想跟着你去的,只是想露个眼缘罢了。”   折乌就凑过去,咬住殿下的耳朵,“殿下,我给您挑了几个好苗子,到时候我走了,你好好的培养培养,将来肯定不比钱将军差。”   谁知太子殿下将她的手打出去,“好好说话。”   折乌就乖乖的缩回去坐好:得,又生气了。 第89章 回京都   北直隶是有春猎的。春猎那天, 所有的将士都会歇息一天,而照例,优秀的将士们, 可以获得进山里面去打猎的机会。   折乌那天也会去, 她如今在兵营里面也是佼佼者。刚来的时候, 还有些人不服气,但被她揍过之后就没话说了。   她很喜欢北直隶, 也很喜欢北直隶兵营里面的将士——他们真的很扛揍。   但是三月十五的春猎,今天才三月初八。还有好几天呢。   折乌想过春猎那天太子殿下会来, 但是没想到, 殿下今日就来了。她的诗作还没做的更好,她的银子也没有存的很多, 如今, 更是将太子殿下得罪了一个干干净净。   她知道,是自己说的那句“等我走了”的话惹到殿下了, 但青州的韩将军都来了,等他们走的时候,自己自然也是要跟着走的。   这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难道还要每次提起都生气一回么?   太子殿下如今的脾气, 真是越来越难以琢磨了——不, 与其说是难以琢磨, 不如说是更外放了。   若是之前, 折乌觉得按照他的秉性, 定然是瞪她一眼,或者暗自生闷气,可是如今呢?他直接打开了她的手!   殿下真的变了。   她再次不要脸皮的窝进太子殿下的怀里,嘀咕了一声, “殿下,您都不像以前疼我了。”   太子殿下被她的没皮没脸气的心肝疼,“嗯?还要怎样才算疼你?”   当然是要安慰她!   折乌控诉道:“若是以往,我提起要走的事情,你定然会安慰我,告诉我分别的时间不是很长,你会等我。我一伤心,您还会任由我钻您的袖子。”   可是现在呢?   都是她在哄殿下了!   太子殿下顺着她的话一想,然后笑了。也是,自从她来了北直隶后,哪回两人在一起,不是她哄自己?再想想从前,真是惭愧——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她人生道路上的指引,将她看做是一个孩子般哄。   太子殿下就稍许原谅了她刚刚没心没肺说离开的话了。   可折乌是谁啊!她现在混成了一张二皮脸,见太子殿下脸色稍微缓和,瞬间就又斗志昂然起来,不管不顾的钻进殿下的怀里蹭了蹭,扒拉着殿下的脑袋一顿啃。等到终于心满意足了,她才又懒洋洋的顺溜一滑,滑进殿下的怀里继续躺着。   像足了一条咸鱼。   不过这回也算是她在殿下身上占便宜而不被骂了,于是得意非凡,深觉自己已经拿捏住了殿下的脾气。哼哼唧唧的赖着不让殿下走,如此不算,人在得意处,嘴巴还不肯放干净,说了一句让太子殿下大为恼火的话。   只听她道:“殿下,不是我说你,你都多大的人了——”   还跟我计较做什么呢?   结果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太子殿下冷哼一声,刚刚顺着给他撸完的毛又全数炸开,低低沉沉的问了一句,“嗯?孤这么大个人了?”   哎哟哟!哪里就是这个意思!折乌赶忙解释,“殿下,您可别胡思乱想——”   太子殿下却已经将人推开了,“是孤年纪大了,配不上你这年纪轻轻的,嗯?那谁配的上你?江罕?哦,人家年纪轻轻的,就是校尉了。”   折乌满脸惶恐,“殿下,我可没这么说过!”   太子殿下最近也越来越难缠了。   她老老实实的闭嘴,任由殿下狠狠的拧了拧她的肉,最后伤心欲绝的看着太子殿下不带一点留念离去,整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不过想到殿下最近多变的情绪,她又有些难以理解。殿下多好啊,长的那么好看,还是储君,怎么就突然跟年纪杠上了呢?   他这也不是第一回 在“年纪大”这上面跟她闹了。   她想着想着,又痴痴笑起来:其实她也能理解啦,殿下见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总是需要担心的。   但她好像从来没担心过太子殿下的身边有别人?   这个念头一起,让她心中难言的酸涩起来。   太子殿下的曾经,是什么样子的呢?为何会如此患得患失。   他明明已经是天潢贵胄,除了皇上,这天下他是最大的。他如此的好,该忧心的是她。   如此想来想去,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就带着明显的黑眼圈。赵瑞过来叫她的时候一愣,然后小心翼翼的朝帐篷里看了眼,“殿下回去了?”   折乌没想太多,“早回去了。”   赵瑞就小声的劝道:“殿下身子不太好,你别……别太……就是那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折乌刚开始没明白,只道:“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赵瑞就只好直接说:“就是床第之间,要节制,懂吧?你还年轻呢——”   折乌一张脸就是再厚也红了起来,她啐了一声,“殿下昨晚早就回去睡了!你这脑子,怎么就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这般骂了一句,“滚犊子。”,这是从鲁州小兵那里越来的。   赵瑞就笑,“你还不好意思——平日里老李他们说这些的时候,你不是还挺感兴趣的嘛。”   折乌立马就紧张起来,“你可别胡说八道!”   这种事情可不能跟太子殿下知道。   其实也不怪太子殿下每每都查的紧,什么事情都要问问她做过没,实在是这军营里面,真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她还遇见一个以前做过盗匪的,后来被秦将军招安了后,就跟着来了北直隶。   他当盗匪的时候就是个小啰啰,平时出去打劫也用不上他,只留着看寨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活下来。但是来到兵营之后,在寨子里的事情,却就能拿出来做谈资了。   当然,也不是什么大的谈资,无非就是到了晚上,大当家的媳妇偷偷跑去跟二当家的睡了。二当家的媳妇呢,却春心荡漾看上了一个小书生账房,谁知那小书生是忍辱负重,上来报仇的——他很小的时候,一家人就被大当家的父亲给杀了。   他就跟说书先生一般,每每说到要散的时候,就抛出另外一个饵。惹的折乌三番两次的跟在他后面听,听到最后,她还唏嘘的跑去跟秦将军求证。   “是不是真的啊?真是太曲折了。”   秦将军就看了她一眼,“是真的,能如此将那寨子里的匪徒都招安下来,小书生功不可没。”   话本果然来源于生活。折乌还惊叹了瞬间。   不过这些都是边角小料,她至今都没跟老李他们去过北直隶的窑子。折乌觉得自己瞬间理直气壮起来,就是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也不亏心了。   他们都逛青/楼,她没有!她也没去过小倌馆!   太子殿下瞧得她脸上那神色,简直都不愿意理她了。还是秦将军等了等,招招手让她过去,“折兵尉,太子殿下奉皇上之命,来咱们兵营里面,挑几个好的将士跟着回京都去面见圣上。”   折乌好奇的看了眼太子殿下,一脸狐疑: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从北直隶挑人去面圣了?   秦将军就接着道:“三月十五,皇上会开放京都郊外的玉山以供众位大臣狩猎,你们此行,将会作为北直隶的兵队参与春猎。”   折乌就想起来了。   当今圣上,比起文臣,更喜欢武将。用人也喜欢不拘一格,只要是人才,他就用。其实在武将的心目中,皇上是个好皇上。他作为武帝,自然对文臣们的身体素质也要求很高,于是每年春猎,大臣们也是要去骑马狩猎的。   而且秦风以前说过,各处的兵营里面,自从武帝登基开始,就要去春猎,秋猎,冬猎不断。每每围猎,都要挑出些人才,授予官位。折乌也是上次冬猎的受惠者。   其实在兵营里面越久,就越能看的出,北直隶对当今圣上的追捧。   不过,这还是皇上第一次要求北直隶的人挑选几个进京都一起参加春猎。   难道是为了更好的向北直隶的官兵表达当今对他们的看重?   这么想也没错,秦将军的话一说完,就见其他的几位将军面露激动之色。   ——谁手底下没几个好苗子想给皇上看见?   虽然北直隶多了折乌之后,太子殿下每个月都要来一趟,但是,到底太子只是太子。皇上就不一般了。   众人已经在心中过起了人选。   折乌自然是要去的,太子殿下这般前来,估计就是为了早点将人带回去。   秦风也是,那是秦将军的儿子,武艺没得说。赵瑞就更别说了,如今也算是精进不少。   至于江罕和贺铭,那就是钱将军的宝贝疙瘩,什么都要给他们争一争,实力放在那里,谁敢不让他们去?最后剩下的名额,才是他们其他的将领敢要的。   这般思来想去,就问起了章程,折乌和其他的小兵们反而被排除在外。   她就低声去问江罕,“这怎么说?我们就去一趟春猎,然后就回来?”   江罕便也低了头,同样小声的道了句,“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这是陛下的恩赏,咱们能去见陛下一面,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冷静如江罕,也激动如斯。   折乌纵然之前想过这种念头,可亲眼看见,还是震撼不已,也再一次直观感受,这群人,将陛下看做是什么。   ——他们跟她有些不一样,她可能站在太子殿下的角度上,将陛下看成一个坏人,可是在这些将士的眼里,陛下才是他们的神明。   她心中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如果,将来,她要守护她的神明,而他们,要守护自己的神明呢?   折乌第一次思考起这个问题。   她也是第一次,想明白这个问题。她站在太子殿下的身边时,就跟其他人不一般了。   ***   太子殿下正在跟秦将军说话,突然就见折乌和江罕两颗脑袋快挨到了一起。他正要一眼瞪过去,就见折乌看向江罕的眼神突然变了。   那种眼神,太子殿下曾经也看见过,自己也曾经拥有过。那是一种警惕的,带着对人和事物的审视。   太子殿下的心突然就沉了沉。他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今天在兵营里面打打闹闹的兄弟,将来到了官场上,就是各为其主的敌人。这个道理,他想过让她慢慢的,慢慢的,最好再过两年再懂。   谁知道,她如今就看见了不同。他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遗憾,但更多的却是对于她的骄傲。   等人群都散掉了,太子殿下也没有明说。他一向如此,什么都让折乌自己去体会。只有她自己体会了,将来做出了选择,才不会想着后悔,想着埋怨。   她已经长大了。成长的速度,比他想的快的多。   于是,他什么气都散了。这条路,是他替她选好的,是她想要走的,不管是有多艰难,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没有再让她回去自己的帐篷,而是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屋子。   折乌一时间还真没释怀掉。她上了殿下的榻,在榻上滚来滚去,最后抱着太子殿下脱在榻上的衣裳叹气。   一声又一声,然后还文绉绉的道了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太子殿下就叹气:还是不够沉稳。如今,才刚刚开始,哪里有那么严重。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就见她一直都没缓过来。太子殿下坐在旁边的桌子上下棋,见她时不时的看他一眼,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泪汪汪的,但他看了几眼,也没见她的眼泪水掉出来,于是也不管她了。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要用午膳了,太子殿下就吩咐桑启多送一些肉来,羊肉要尤其多送一点。   桑启点点头走了,跟厨子那边吩咐,“不仅要羊肉,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兔子肉什么的,都给炒一盘。”   反正只要是肉,就没有折乌不吃的。至于太子殿下,以前觉得殿下讲究,什么菜都是要做到色香味俱全,但凡有一点不对,那便是厨子的灭顶之灾,收拾铺盖就要被送走。   但是自从跟折乌一起之后,太子殿下哪回不是要把那小祖宗喂饱了,自己才吃点剩菜剩饭?   这般的宠爱之下,有情人如饮水饱,吃的就没那么重要了,太子府里的厨子们对折乌可是喜欢的很。   这般用肉发起攻势之下,折乌就吃的满足极了。因为她的消极,太子殿下简直是什么都依着她。要吃什么就吃什么。   倒是殿下,她吃完了饭,他才捡起筷子吃了几根菜叶子就完。   折乌便跟桑启说,让多备点其他的吃食预备着,免得殿下待会饿了,还要等厨房做好了才能吃。   桑启自然是千点头万点头下去了。   等她摸着圆溜溜肚子进去的时候,太子殿下又在下棋了。他自己左手跟右手下,黑子白字的,要是心情好的时候,就慢慢悠悠的下,要是心情不好了,就一颗一颗下的又紧又密,最后,肯定是左手跟右手打成平手。   折乌算是知道殿下的脾气的,她站在旁边看了一会,仔仔细细的看着棋盘,发现殿下下棋的姿势十分悠闲之后,才慢慢的踱过去,小声的朝殿下喊了声:“殿下,我想睡一会。”   太子殿下看了她一眼,无奈的道:“睡吧。”   折乌就上了殿下的床。虽然榻上有殿下的宽袖子衣裳,但还是床舒坦。床上也有殿下的味道啊。   她轻轻的嗅了嗅,然后抱住殿下枕过的枕头睡着了。   这回,她依旧是梦见自己死了。这回死的不是战场,而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四处都是花,她觉得自己死的很安详,应该也不痛苦,因为她满满的被幸福围绕着,可是太子殿下却依旧找不到她。   然后,更加荒谬的来了,她竟然梦见殿下是个农夫,扛着锄头开始挖坑,他一锄头一锄头的,折乌也发现了,他在找东西。找什么呢?是不是在找自己的尸体?   她就好着急啊!殿下,她的尸体在这里呢!   这般着急的不行,被太子殿下叫醒了,也被他搂进了怀里。   太子殿下在她满身大汗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她应当又在做噩梦了。   他紧张的将人叫醒,拿出帕子给她擦脸,“如何就总梦见这些不好的事情。”   折乌也不知道啊。她觉得自己还挺好的。   “睡之前还挺高兴的。”   而且梦里,她觉得自己死的时候,也是欢喜的。   她就小声的跟殿下道:“殿下,如果我高兴的死了,你就别找我。一具尸体罢了,只要你记得我,欢喜我,就够了。”   太子殿下的额头青筋都要跳出来了!   就这么没心没肺的,你跟她说什么呢?   他看看外面的日头,“睡足了,就起来吧。”   折乌依言起床,她下响晚一点,还要去江罕那边,跟他的兄弟们打一打。她发现,打多了,不仅是他们,就是她自己,也精进了一些。武将军便撺掇着江罕朝她要银子。   江罕笑着道:“你要是从她手里能抠的出银子,那便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武将军嗤然一声,“那个死抠门。”   折乌是死抠门的称呼,太子殿下也知道。只见她要走的时候,还拿这个称号跟太子殿下讨好,“殿下,你看,我老老实实的!大家都知道,我的银子,只给你的哟!”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好笑道:“怎么还黏糊着不走?平日里,你不是走的头也不回么?”   折乌就指天发誓,“虽然我头也不回,但是我心里装的都是殿下!”   如此腻歪了一番,她才从殿下的眼神里看出一丝高兴,这才转了身,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太子殿下:“……”   也行吧。姑娘就是这种性格,你让她走一步回头三步,那才是难为了她。   送走了一个麻烦精,这才让桑启去叫秦将军。   秦将军还带着钱将军一起来了。只见钱将军气呼呼的,见了他之后就砰的一声跪下,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臣不服!秦将军竟然将贺铭的名字从这次要去京都的人里划掉了。”   ***   折乌去江罕那边的时候,韩家三兄弟也正在跟他们打在一起。折乌瞧了瞧,然后凑过去问赵瑞,“他们三这是怎么了?昨日还不是这般的。”   昨日的鼻孔还是朝天开,今日怎么,怎么就来跟江罕的人打成一片了?   赵瑞就笑了,他倒是知道了这三人在太子殿下面前乱说的事情,不过当初,也是他和秦风故意瞒下了太子殿下和折乌的关系,所以也不好跟折乌直接说。只道:“怕是想通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然后呸了一声,“说错了,他们也不是强龙,只是在青州受追捧久了,看不清自己是谁了。”   折乌却皱眉道:“但你不觉得,他们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认清自己的错误,然后迅速的来找江罕,跟这群人比试,比一般人好多了么?他们是世家公子,还是青州一带的佼佼者,是韩家的未来顶梁柱,这般的魄力,怕是将来韩家后继有人。”   赵瑞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确实是。”   而且,他们对折乌并不带有任何的轻视,许是在他们眼里,女子虽然能做到这个地步,虽然奇怪,却并不是不能理解的。   “韩先生是他们的姑母。”,赵瑞说,“到了京都之后,怕是你们还有要交手的时候。”   折乌就点头,“放心,当着韩先生的面,我不会下重手的。”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她经常下重手的人。她朝那边看了看,“贺铭今天这是怎么了?”   赵瑞也好奇,“是啊,今天一天,都见他脸色不好。”   折乌虽然刚开始不喜欢贺铭,觉得他这个人脾气古怪,很爱说阴阳怪气的话,但是打了他这么久,却也能知道,这个人其实心地还好,被打了也不生气,只是下次还要招惹你打他。   她想了想,走过去,问:“贺铭,你怎么了?”   贺铭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耷拉着脸走开了。   嘿,这人还来脾气了。秦风就朝她摇摇头,小声的道:“他不理你,还算是好的,我刚刚问他怎么了,被他瞪了一眼。”   折乌就不管了。   这时候,韩家三兄弟也打完了,倒是高高兴兴的过来,“真是畅快!”   然后跟折乌道:“折兵尉,不如我们再打一次?”   这回他们想一个个来。还提来要求,“不要给我们还手的机会,请拿出十足的实力出来。”   折乌答应了。   韩家兄弟应当是受过比北直隶兵营里更加严格的训练,他们的打法有自己的章程,就跟赵瑞和秦风一样。   秦风还好点,他学的是秦将军教的东西,而这兵营里面学的,大多都是秦家的打法。赵瑞是最直观的,折乌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招式不一样。   折乌学的杂,但是她学的最多的,却是跟韩先生。在今日之前,她一直都以为自学的是韩家的招式,可是跟韩家兄弟一打,她发现不是。   她学的不是韩家的。   折乌稍许有些疑惑,但也来不及想太多。等打完,韩家三兄弟满足的走了,她这才问秦风,“咱们这一次去京都,最后带了哪些人去啊?”   秦风就道:“你,我,赵瑞,江罕,贺铭肯定是要去的——”   结果刚说完,就见贺铭突然朝这边看了眼,然后走过来了。他阴沉着脸,“你们在说什么?”   折乌:“……”   说什么也不关你的事情吧?   她也没有给他好脸色,“说谁也没说你,你这么气冲冲的过来干什么?”   她说完拉上秦风和赵瑞就走,也不打算再打群架了。   贺铭红了一张脸,被她说的气血有些上来,但最终还是没有跟她犟下去,而是突然将刀剑往地上一扔,气匆匆的走了。   折乌:“他有毛病吧?今天到底怎么了?”   她自己心情也不好呢。   赵瑞道:“怕是出了什么变故,我们不知道。”   江罕这时候也凑过来了,“他平日里不是这般的人,应当真出了什么事情。不过这两天重要的事——就是去京都了吧。”   他朝折乌道:“若是可以,待会儿你回去能问问太子殿下吗?秦将军应该把要去的人都告诉殿下了。”   折乌点头,“我现在就回去。”   她快步的赶回殿下的屋子,太子殿下正在那里下棋。依旧是左手跟右手下,看着十分悠闲的模样。   她蹭过去,直截了当的问:“殿下,贺铭会跟着我们一起去京都吗?”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会。”   折乌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贺铭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她就怕这次有人换了他下来。   既然问到了这个答案,她就不好意思的咬了殿下嘴巴一口,然后马不停蹄地又往江罕那边赶。   “刚刚问过殿下了,贺铭去的。”   江罕这才放心下来,然后朝另外一边大喊了一声,“贺铭,你小子过来!”   既然还在名单里面,那做出这个死样子给谁看呢?   贺铭是熟悉江罕的,他听见这气冲冲的声音,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但是刚刚给了几人脸色看,直接过来似乎是有些不好,便磨蹭了下,走到折乌面前,咬牙道:“钱将军说,今晚会给我几条腊肉,我全给你。”   折乌瞬间就不生气了。她还催促,“那你快去催钱将军吧,我待会儿想拎着回去。”   刚刚出来的匆忙,他是回去要被太子殿下瞪几眼了。   如此一番折腾,在他们眼里算是天大的事情了,几人大概也明白贺铭的位置怕是出了问题,现在能保下来,那就是好的。   他们虽然知道黑暗,但是却没有经历过黑暗,对于这几个少年来说,明媚的路途才算是可以踏出去的。   折乌就是这般想的,她还一边吃晚膳,一边跟殿下道:“是有人顶替他的位置了吗?”   太子殿下敲了敲她的小脑袋,“吃你的,哪里有那么多话?”   折乌摸了摸脑袋:“再打下去,就真的不聪明了。”   太子殿下却不像往常一般骂她了,而是轻柔的碰了碰她的脸:“不聪明便不聪明吧,反正你从来都笨的很。”   折乌:“………!”   就很有些莫名其妙的。   不过,太子殿下竟然不说,那她就不问了。   ***   到最后,跟着一起回京都的人有三十个。这些人上了年岁的没多少,几乎都咋十八到二十几岁。倒是折乌的年纪,反而是里面最年轻的。   大秦的北直隶兵队,已经很久没出去打仗了,这些年轻一代的士兵们,包括折乌,都没见过真正的战争。所以,这次的人选,几位将军商量着,就送这些孩子们出去见见世面。   折乌这回没随着太子殿下的马车里去,而是骑着阿盆姑娘,跟着武将军走在后面。这回是武将军是带队的将军。   他们这三十个人在京都的一切事宜都是武将军负责。武将军这时候正在说住的事情。   “太子殿下说让我们住驿站。”,武将军道:“折乌,你住哪里?”   折乌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在京都有宅子。”   江罕几个倒是有些诧异。   他们还以为她会跟着太子殿下住。折乌就解释,“殿下送了我一座宅子,就在……就在杨柳巷子里。”   她本来想说太子殿下宅子旁边的那座,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来了京都,肯定是要带着人去宅子里吃吃酒的,可太子府旁边的宅子里装饰的太过于奢华,她不好意思带这群人过去。   倒是杨柳巷子里的正好。   武将军就问:“你们还有谁在京都有宅子,不住驿站的?”   便又有几个人站出来说。北直隶的将士们,还是大多数是这附近的。   江罕十分羡慕,“什么时候,我也想在京都买个宅子。”   那可不容易。   折乌心虚的道了一声,“等你们安顿好了,就来我家喝酒。”   刚说完,就见前面停了下来,赵瑞道:“别说话了,要进京都,过城门了。”   啊哟!折乌突然就有些紧张起来。她离开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来。于是赶紧坐好,一行人骑着马,从城门口有序的进去。   然后便是一条道路空了出来,由他们过去。   定北侯一家就在这时候,看见的折乌。定北侯惊奇的道:“那不就是太子殿下的侍卫么?”   然后喃喃的道:“才三个月不见,倒是——有些认不出来了。”   许氏道了声,“好了,别看了,不关我们的事情。”   倒是皱了皱眉头,“——蔓姐儿今天说要去刘家姐妹那里,不会是知道她今天回来,今天赶着去见面吧?”   定北侯却想:如果折乌能混的出来,那以后对蔓姐儿也是好的。   以前觉得,自己家养大的姑娘,跟个将来要做妾氏的侍卫混在一起,倒是不妥。但是换一种想法呢?将来太子殿下登上宝鼎,她能做上将军——   那蔓姐儿便有了一条通天路。即便不能搭着做什么,将来要做什么事情,也算一个路子吧?   许氏见他的目光变了变,脸色一沉,“走吧,别看了。”   定北侯哎了声,却突然道了句,“如果我们家的霁姐儿还活着,就该是这般的年纪吧?”   许氏一甩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又提她!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没救下霁姐儿!”   定北侯连忙摇头,“我哪里是那个意思。”   折蕊和折朔便在马车里不敢说话。母亲最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父亲虽然哄着,但是却越来越不耐烦了。明显的带着怒气,如今家里的几个小妾,倒是抖了起来,连着好几日都不在母亲面前来请安,父亲也不管。   但母亲却丝毫没有察觉,她只一心一意的还在说他修书的事情。   “怎么就被人夺了去!你都已经修书修到一半了,你们那个先生凭什么不让你继续修书!”,许氏果然又在纠结这事情了。   “阿娘,儿子都说过了,是我自己退出去的,不关先生的事情。”,折朔觉得头疼极了,“李兄无论是按照资历还是天赋,才华,都比我好多了。这位置给他,是我主动给的——”   这又将许氏给惹怒了,“你给的!你主动给的!你凭什么给出去!你知道这个位置——”   她忍了忍,又将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忍了下去,倒是折朔狐疑的问了声,“母亲,这位置是什么?”   许氏一脸气闷,“这位置多么难得,你怎么就可以这么给出去!”   折朔知道母亲十分看重他将来的前途,但是他做这事情,也是为了无愧于心。   “阿娘,你不知道,儿子听闻,这修书的名额本来就是李兄的,只是后来——后来到了儿子的手里。前几天还有一位同窗讥讽我,如今也懂得动用关系,说我抢了李兄的名额。”   折朔喜欢修书,也喜欢一头扎进书海里面,也很得先生的喜爱。但是他的资质只是一般,国子监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李兄就是一位。折朔在得到修书的名额之前,从没想过自己能拿到修书的位置。   他先是欢喜,倒是没想到其他。只是后面开始有了风言风语,就是李兄,再看见他的时候,也是欲言又止。   李兄之前在学业上面也算是指点过他。   刚开始没人在他面前说这事情,可是后来,他还是听闻了。他的第一念头就是羞愧。不过,他确实是没有打点过的,回来问了父亲和母亲,也说没有,他还跑去问了蔓姐儿,蔓姐儿也否认了。   折朔便觉得可能是先生认可他。他倒是没去问先生,只是想来想去,觉得如果按照资历和才学来说,确实是李兄更能服众。   于是便有了他主动跟先生提出这事,然后回家跟父母说了,谁知道父亲还没怎么着,母亲却勃然大怒,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说一说。   折朔从前只是忍着不笑,努力瘫脸,但是如今,却是真的没有力气有表情了。   他叹气一声,回答母亲,“不是的,阿娘,先生说以后要是有机会,会再叫我。”   许氏一口气就憋在了心口,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等外面威风凛凛骑在马山的折乌一行人走了,她才大声道:“回府!”   本来要出城去寺庙里的,如今也不去了。   她是如此,沈老夫人心里也有些难言的感受。   她坐在马车里,看着一行人精彩熠熠的走过,道了一句,“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她就不敢说了,只敢在心里道了一句:若是能认回来,也是她们沈家的女儿。   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说了。   折乌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她回到了住处,晴云早就等在那里了,周大树今天来报过信,说折乌这两天到。   她给折乌打好了热水,伺候着她脱下衣裳,“刘姑娘几个人,都在隔壁折家蔓姑娘的宅子里,说是等你好了,就过去用膳。”   折乌嗯了声,“秦娘子呢?”   秦娘子在隔壁帮着做事情。晴云:“周大树回太子府里的地里摘菜去了,说是最近菜长的很好,要您亲自尝尝他的厨艺。”   折乌笑了笑,“等到明天,咱们就回太子府去。”   晴云哎了一声,然后伺候着她穿衣服出来。   折乌却有些踟蹰。晴云准备的衣裳都是姑娘家的衣裙,还挺繁琐的。她好久都没穿这种衣裳了。   晴云在外面等了等,小声问:“姑娘,可要奴婢进来伺候?”   折乌连忙道:“不用不用。”   她挑了件简单的,出来随意挽了个发髻。晴云就道:“姑娘看着瘦多了。”   折乌摸了摸脸,“还行吧,其实在兵营里还没在太子府里训练的厉害。”   在太子府里,她是将自己的时间掰的细细碎碎,一点一滴都利用起来了,可在兵营里不一样,训练半天,就要去学兵法和布阵。   所以说,她是敬佩江罕的,同样的兵和地形,江罕用的兵就是比他们好。   折乌感叹了一瞬,便叮嘱晴云,“我先去隔壁,如果有事情,你就来告诉我。”   晴云哎了一声,“能有什么事情。”   但还真有事情。   折乌刚出门,就见门口有个太监模样的老人笑盈盈的看着她。   “是折兵尉吧?”,那老人问。   折乌迟疑的嗯了一声,“你是?”   “奴才是太后宫里伺候的,太后娘娘知道您今日回来,特地叫奴才来接您进宫去说说话。”   折乌第一次,慌张了。她坐上马车,只恨刚刚选一件最繁琐的衣裳,没叫晴云给她梳个最乖巧的头,要是再抹点胭脂就更好了。   而她现在,素面朝天,衣服朴素,心中……沮丧。如此,脑海里只有一个字晃来晃去。   危。 第90章 折梨   这是折乌第二次进宫了。她记得皇上的宫殿在北边, 皇后的宫殿在南边,这回她又记住了太后的宫殿在东边。   北边是朝臣相见的地方,四处都显露着威严, 南边的皇后住处, 倒是稍许带点江南水乡的意味,至于太后娘娘宫里面, 走进去,也说不出到底是奢华还是朴素, 因为第一个念头便是:四处都很静。   她记得太子殿下说过, 太后娘娘喜静。他小时候刚送到太后处的时候, 读书都是压着嗓子的。于是, 她就只能听见自己走路的声音,太监宫女们偶尔穿梭而过, 却都是轻手轻脚,折乌见了, 心里更加紧张起来。   走过长廊,终于见了太后娘娘,她跪下, 老老实实行了个最为端庄的礼仪, 然后在太后一句:抬起头来的话后,才算是身心一松。   太后娘娘看她,她也不着痕迹的看太后娘娘。折乌觉得太后跟她想的不一般,在她的印象里,太后娘娘应该是那种慈和的老太太,但是今日一见,慈和不慈和不知道,却是看起来年纪不大。如果不仔细看, 依稀倒能说是四十多岁的人。   她保养的极好,身上穿的也是显年纪轻的衣裳,头上戴的簪子是金色的,坐在窗边,只一样跟她想像中相同:她跟太子殿下一般,都喜欢冷着脸,行事非常讲究。   天气已经转暖,三月上旬的天也开始微微热起来,折乌今日穿的就不是暖和的衣裳——她还以为要去隔壁吃锅子,到时候吃的身上一热,难脱衣裳。   但如今不知道是太后宫里的“静”引来了冷,还是这宫里种满了竹子的缘故,她突然觉得有些凉。   好在这时候,太后已经算是看“清楚”她了,缓缓的说了一句:“起来吧。”,折乌这才起身,身上的凉意也才散去。   “小姑娘,长的倒是不错。”,太后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下,淡淡的道了句,“转个身让哀家看看。”   折乌就乖乖的转了个身。   然后便见太后娘娘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很好,身段也很好,将来跟小楼生了皇太孙,想来也不会差。”   折乌听见“小楼”二字,刚开始稍许迷茫,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说的太子殿下。她羞涩的红了脸,“是,臣也觉得会极好。”   太后去拿茶杯的手就顿了顿,看向她,然后感兴趣的道了一句,“听说,你能举的起几千斤的大鼎?”   这可真举不起!折乌连忙摇头,“只是稍微有些力气罢了,哪里能举的起千斤重的东西。”   那就不是人了,而是妖怪。   太后想来也觉得是如此,吹了吹杯里的茶水,又问:“听闻,小楼给了你一座宅子,还被你哄的去了军中?”   折乌有些惭愧的点了点头,“是,殿下给了臣许多好东西。”   太后便哼了一声,“哀家本瞧不上你。”   折乌一点儿也不悲伤,她刚开始也瞧不起自己。但殿下瞧的起她。她挺了挺背,道:“是。”   她能察觉出太后娘娘对她没有恶意。但是太后娘娘也不喜欢她就是了。   只听太后问她,“那你觉得,你能给太子什么呢?”   折乌便不由得顺着太后娘娘的话去想。但是她还没开始想清楚了,太后娘娘便道:“哀家现在着实后悔。”   折乌不明白的看向她。   太后:“哀家原先觉得,太子是国之储君,将来要什么没有,那些个狐媚子早早的领到他面前,对他不好,便将他身边的姑娘尽数的散尽,宫女侍女都少。等得他到了年纪,却已经矫枉过正,什么兴趣也提不起来了。”   再看看隔壁老四,房里不说几十,十个八个,肯定是有的。   “如今,倒是被你骗了去。”   折乌听明白了,太后娘娘这是说太子殿下没见过世面,这才被她把人占住了。   她眼睛一转,做着羞愧的动作低头,但是等头一低,嘴角却欢喜的扯开:多谢太后娘娘没让太子殿下见世面。   太后见她这模样,笑了笑,“到了如今的地步,其实哀家对孙媳妇倒是没什么家世要求了。他喜爱你,你就是做太子妃,哀家也是同意的,可哀家也有自己的要求,便是让太子留有子嗣。”   折乌闻言,便不得不抬起头,“太后娘娘,太子殿下说,如今还不急。”   太后也不生气,只分析道:“太子他爹,就是哀家那个儿子,行事时不时就不按常理来,他如今呀,既不喜欢太子,也不喜欢四皇子,他想什么,想来你们也知道——他想要的就是皇孙。他没把太子养好,心里难受,他也没把四皇子养好,就更有执念了,如今,他就想要一个孙子养,谁给他生了一个孙子,那谁的地位就稳了。”   折乌垂下眼眸,不知道如何回话。她自然也是想过这些的,太子殿下和韩先生,都给她分析过。   只是——   太后见她不说话,倒是说出了自己的见解,“你太过于自私了。太子为你做了这么多,还不够让你停下来,为他生一个孩儿吗?”   折乌的脸色瞬间苍白。   太后娘娘便又端起茶杯喝起来,“做人呀,要讲究一个知恩图报,你如今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太子给你的吧?你又为太子做过什么呢?”   折乌摇头。   她没有为太子殿下做过任何事情。   她想了很久,想开口说话,喉咙却干的厉害,说出来的话很是沙哑,她道:“我可以为殿下豁出命去,我这条命是殿下的。”   太后却丝毫没有动容,反而笑起来,“不不不,你以为,想为太子豁出命去的人少吗?你又有什么特殊的呢?”   她的每一句话,都刺在折乌的心口上。从前那些为自己找的借口,那些太子殿下安慰她的话,在太后娘娘这些质问之中突然直接散去,她浑身又有了冷意,甚至觉得今天不是三月天,而是寒冬腊月。   太后就道:“你回去好好想想,你这样的人,得了太子的喜欢,除了为他生下子嗣之外,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呢?”   见折乌想开口,她立马打断,“别再跟哀家说什么行军打仗,那些其他人也都能做,教你训练你那也是用了功夫的,有这些精力和人力,除了你这身天然的力气,想来,也训练出不少有用的人了。”   她一口断言,“小姑娘呀,你再想一想,哀家说的对不对?”   她甚至在后面还加了一句,“其实就是生皇孙,别人也是可以的,不过这一点,哀家确实是佩服你,将太子拿捏的紧,让别人没了机会,哀家便只能来劝你了。若是你不听劝,那哀家也没有别的办法帮太子。”   她笑起来,“怎么,难道你还想让四皇子将太子之位抢过去吗?”   折乌的脑海里便瞬间没了任何想法。   “不行,那是太子殿下的,没有人能把他的位置抢过去。”   太后娘娘就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这小姑娘,虽然其他的不行,但是胜在对太子忠心,那哀家便暂且信你一回,你知道哀家的意思吧?”   折乌愣愣的摇头。   她知道也不知道。   但是太后娘娘却不准备跟她多说了,“去吧,出宫吧,哀家悄悄的把你接进宫来,太子估计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折乌心终于定了定。但太后却道:“今日哀家跟你说的事情,你会告诉太子吗?”   折乌顿了顿,“不会。”   太后更加满意了,“你听哀家的话,哀家很喜欢。若是你能更听话一点,那便更好了。行了,你走吧,过些日子,哀家会派人去接你进宫来说说话。”   折乌便头重脚轻的跟着小太监出了太后的宫里,然后坐上了太后娘娘恩许的马车,一路都没缓过神来,到了城门口,正好撞上了太子殿下要进宫的马车。   她便立马下车,往殿下的马车里钻,稳稳的坐好,催促着马夫走:“快点走!”   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追赶着一半。   太子殿下知晓太后娘娘的秉性和脾气,想过折乌在她的手上,必然是被引着走了一遍心如针扎的路程,可却没想到,会让这已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说出如此的话。   他好笑道:“何至于此。孤之前不是已经给过警戒了么?让你不用听太后娘娘的,她最是擅长迷惑人心。”   是说过!可是太后娘娘的话,却说到她心里去了啊!   她眼泪水都要流下来了,“殿下!太后娘娘说的很对,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太子殿下就替她整理了下头发,“无论你是有用还是没用,孤爱慕于你,你便成了不可替代的唯一,所以太后娘娘也只能拿这些话来激你了。可孤不是说了吗?于她有愧的,是孤,不是你。”   折乌耷拉着脑袋,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殿下,太后娘娘还不让我告诉你,她跟我说的话。”   太子殿下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不用你说,孤都能想得到。”,顿了顿,又道:“孤也不跟她说孤猜到了。”   他这张嘴巴,从太后那边也学到了很多。   折乌有些钻牛角尖了,她觉得太后说的没错。她甚至替太后说话:“她都是为了殿下好。”   太子殿下叹气,这个傻姑娘,在别的地方还挺精明,一旦遇见他的事情,就变傻了。   不过他也不准备再劝她,这是她的心病,他却不是药。   ***   因为折乌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太子殿下便也不放心让她自己回去,于是索性带回了太子府里。还让她住在黎溪院。   折乌却有些不高兴:“殿下,我继续住在洗梧轩不好吗?”   太子殿下摇头:“不行。”   折乌就只能去黎溪院睡。好在天色还早,她去的时候,小顺子在锄地,折乌就捡起地里面另一把锄头,开始挖地。   小顺子哪里敢让她锄地!他是真恨自己今天手贱,闲着无事,将两把锄头都扛到了地里面。   这两把锄头本来是周大树和周二树的,两人走了之后就小顺子一个人在这里,一把锄头就够的。   他一着急,额头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虽然是三月暖阳天,但硬生生好像被冻了嘴唇,嘴巴上苍白的很。   折乌心里边有些过意不去,道:“你不用如此,这两块地从前也是我自己打理的。”   好在晴云正巧来送水,将小顺子拉了过去,“主子在这边,你便回去吧。”   小顺子叫苦不已,他只好道:“那若是主子宣小的,麻烦您叫一声。”   晴云哎了声,“去吧。”   把小顺子赶走了,她自己也不敢多待。按照她的经验,主子在这边锄地,那太子殿下待会儿应该也要来了。   果然她刚退出后花园,太子殿下便走了过来。他问:“她在做什么?”   晴云一五一十的说了,还加了一句:“姑娘看着心里似乎不大欢喜。”   太子殿下点头,径直而去,晴云舒了一口气,回去就跟秦娘子道:“定然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要不要打听打听?”   秦娘子就瞪了她一眼,“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却要去管。好好的做你的事吧。”   秦娘子还是第一次这么瞪她,晴云不敢打听了,然后吐了吐舌头,“我还真是进了福窝,这主子也太好伺候了。”   但折乌在太子殿下那里,可一点儿也不好伺候。   沮丧一张脸,说什么都不听,钻进了同一个牛角尖里面,自己还不愿意走出来。   太子殿下就只能自己提一个小篮子,她走在前面摘,他跟在后面装。然后装着装着,两人便换了过来,太子殿下在前面摘,折乌在后面跟着装——她力气大嘛。   太子殿下摘完了,累出一身汗,眼见人还是耷拉脸,眼见人还是不说话,他便只能许诺,“再给你一块地行不行?”   折乌不要!她摇头,“不要了,不要了。”   现在都不是自己锄地,要了地,不仅毁了太子殿下的花,还要再增一个人进来种地,一点儿也划不来。   太子殿下就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刘家五姑娘要下定了,你不得送点礼吗?她跟你可是很好。”   这个折乌知道,她早就准备好了。可太子殿下问她,“人生能有几次下定呢?据孤所知,你送的礼,可不怎么好。”   当然只有一次下定了。   她听了殿下的话后,便提着篮子回去,将篮子给了晴云,让她给桑启和李太监送过去,“晚上就吃锅子吧。”   锅子永远是她的最爱。然后牵着殿下的手,就要去隔壁宅子里开箱笼,再找些更好的礼到时候送去。太子殿下就反牵住她的手去了别的地方。折乌到了地方就知道,这是太子府和她的宅子隔着的那栋墙!   她几个跳跃,立马上了墙头,站在墙上看了看两处宅院,惊奇的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的啊。”   总算是笑了。太子殿下站在下面,却是有些愁。她是一跳就上去了,但是自己呢?病怏怏一身,是不能跳的,他只好让人蹲下来弯腰,“你拉孤上去。”   折乌便将手伸出来,“殿下,你蹬一蹬脚。”   太子殿下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他运筹帷幄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因为爬墙失了面子。   好在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折乌看见,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了墙头,站在上面,气喘吁吁道:“那如何下去?”   瞧瞧这问的是什么话!   折乌想也不想,嘿嘿笑道:“自然是跳下去。”   但是太子殿下哪里经得住这么一跳哦!她只能自己先跳下去,然后跑到屋子里面去抗了□□过来。最后扶住了□□,让太子殿下踩着□□下去。   这般折腾,才将太子殿下折腾下来,她好奇的问:“殿下,您也会拉弓射箭,为什么会这般没力气啊?”   太子殿下瞪了她一眼,不说话,冷着脸走了。折乌可算是又恢复了二皮脸,凑过去问:“殿下,我刚刚想到了一个法子。”   太子殿下停下来,任由她挤在旁边。明明旁边的路那么大,她却要挨着他才算舒坦,太子殿下嘴里不说,其实心中还是很受用的。于是说话的语气便好了许多,折乌得寸进尺,给殿下画饼,“殿下,我要在这墙边种满了大树,到时候殿下就顺着那树岔子下来。”   太子殿下:“……”   虽然这法子无语,但是仔细想想,也是可行的。他还真考虑起种什么树好一点,依照太子殿下的喜好,自然是要种点文雅之树。比如桃树。   三月里桃花红,到时树连成一片,多好。   但是折乌却想着种红叶李树!红叶李多贵啊!   “桃子值不了什么钱!”,可是红叶李就不一样了,“红叶李的树枝桠还能卖钱,就是冬日里到了,落下些枯木的,想来还能自己雕刻点东西。”   太子殿下气笑了,“既然如此值钱,为什么只在云州才能买的到呢?”   折乌就低下了头。她犯蠢了。   如此,便又耷拉着一张脸。太子殿下叹气又叹气,谁知她却学得了他前几日的精髓,无论说什么,就一句话,“反正我就是蠢嘛。”   跟他说自己:“反正孤年纪大了”,有异曲同工之妙。   太子殿下好气又好笑,只能任命的听她一边唠叨,一边陪着她挑选其他的礼。果然,挑礼的时候,她嘴巴就不说话了,而是开始肉疼。   都是好东西,还是她自己的银子买的,她挑挑选选,唉声叹气的又加了好几件礼,这才眼不见为净的扭开头,“殿下,咱们回去用晚膳吧。”   用完了晚膳,太子殿下就拉着她背书。此时,折乌就彻底没心情去想太后娘娘说的话了。她是偷了懒的!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下策。比如,殿下要她背的书,她背到一半记不得了,便要去如厕。   “喝了太多的茶水。”   太子殿下便要停下来等她,她就慢慢的躲在后面放恭桶的地方,蹲到太子殿下生气了,她才捧着肚子喊疼。太子殿下就道:“你如今是学了一身的坏毛病。”   折乌就是不出去,“还是疼。”   太子殿下总不可能进去将她拎出来吧。果然,殿下就道了句:“明日再抽查你。不过,你胆子这么大,想来不介意增加几篇史记吧?”   折乌欢喜的脸就落了下去,瞬间就出来抽了书跑,哼哧哼哧的跑回隔壁宅子,唉声叹气的挑灯夜读,哪里还有时间想自己有用没用——管她有用没用,先背完了书再说。   第二天,她头晕眼胀的早早起来,跑到殿下的床前将人叫起来,然后伺候着殿下穿衣,一边帮殿下打着宫绦,一边将最后一句话背完。等到太子殿下在她的额间亲了一下,她才满血复活,去刘家找刘家姐妹去了。   今天,她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第一件事情,便是将下定的礼提前送去给刘天玉,不然等到三月十五春猎走了,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去的时候,刘瑞云也在家中,如今是她和姐姐一起管着家里的账本,正在跟仆妇们对账。   见了她来,就让她坐在一侧等等,“你吃点心,我还有的忙呢。”   折乌就嗯了一句,“你们如今管的明白么?”   据她所知,刘家两个姑娘可都不是算账的好手。刘瑞云白了她一眼,“我们不行,可是池妈妈会。”   她都跟家里说好了,到时候她离开家里出嫁,是要把池妈妈给她的。   刘天玉就看了她一眼,“你自己也学一学——”   话还没说完,刘瑞云就对着姐姐吼了一嗓子,“你还说!都说了一天了,我这不是学着的嘛!”   红脸急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妹两个不对付。折乌就看了眼,继续吃自己的东西,果然,只见刘天玉瞪了刘瑞云一眼,丝毫不落下风,“你嚷什么嚷!自己脑子笨,一点账目都算不明白,还嚷上了?”   刘瑞云见她生了气,便立马怂了下来,“阿姐,我就是急了嘛。”   然后重归于好。这就是至亲姐妹了。   折乌从前不羡慕,可是如今看见她们这般,倒是心中有些向往。于是道:“你们再不快点,我就要走了,还要去韩先生那里呢。”   刘瑞云就立马道:“快了快了,马上就好。”   好不容易等着两人算好了账目,三人这才开始谈及这段时间的事情。刘瑞云还问起她兵营里有没有可以介绍给折蔓的人。   折乌是不敢再说人选了,她摇头,“北直隶,你们也知道的。”   那当然知道,因为有了秦将军和韩将军的提拔,家世一般的倒是多,可是家世好的,折蔓又难寻。   “韩先生也说难。”,主要还是蔓姐儿自己,刘天玉道:“且如今定北侯家的亲儿子出了事情,蔓姐儿这个侄女的婚事,便没前阵子那么着急了。”   于是又将折朔的事情说了一变,“宗子平说,应该是有人踩中了他的性子,坑了他一把。”   折乌想起了那个爱护蕊姐儿的少年,摇摇头道:“那下回,我再去看蔓姐儿吧。”   定北侯家的事情,她能不沾,就不沾。送完了礼,说完了话,折乌就起身告辞,“那我便去韩先生那里了。”   两个刘姑娘送她出门,“到时候我们得空了,就去北直隶见你。”   三月春猎的时候,刘天玉和刘瑞云不去。   折乌依依不舍的点头道别,然后骑上马,去了韩先生家里。   第二件事情,便是要跟韩先生家里的三个侄子好好打一架。之前,他们只是比试了力气和招式,可是还有其他的兵器却没有比试过,也没有互相交流过。   有韩先生在旁边看着,折乌下手就不敢太重,总是悠着点,韩家三兄弟是跟她打过两次的,哪里不知道折乌这是留了手,他们不满道:“我们又不是病秧子,打几下又出不了什么事情,出手便是。”   虽然是无心之语,可是病秧子三个字却是将折乌惹了,出手果然不留力道,将三个人揍的鼻青眼肿。韩先生在旁边看着叹气,“别打了,不然春猎的时候,怕是就要好不了了。”   折乌便收了手,然后走的时候,还朝韩先生这里顺了些果子走。   韩先生赶着她出门,“赶紧走。”   折乌就将她拖到一边,“先生,您觉得太后娘娘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呢?”   韩先生就看着她笑,“是个慈和的人,但是你惹到她了,她就化成利剑了,扎的你身上全是伤口。”   她还颇为幸灾乐祸,“自从你被太子殿下看上,却被送去了兵营里后,你就是她的眼中钉了,算是惹着她了。”   折乌不由得叹气,“她会对付我吗?”   韩先生摇头,“太后娘娘最擅长的不是对付人,而是让人自己出局。”   折乌抿着唇,好一会儿才道:“先生,我不会出局的。”   韩先生就让三个侄儿送人,“跟着去太子府里拜见下太子,免得被别的什么脏的臭的人拉了去喝酒。”   折乌就小声的问:“谁请你们喝酒去了?”   韩忠道了句,“是肃王世子。”   原来如此。   她就难以置信的道:“如何还敢登门!”   韩义嘿了声,“人不要脸了呗。”   折乌便带着三个人往太子府里走,然后看着三人,心里又升起一点点的自豪:瞧,她也不是全无用处,她这个身份,来交好韩先生一家,最是合适不过的。   然后还没想完呢,就见前面一个书生好像在被打。   折乌皱了皱眉头,她看见了折朔。   折朔好像在劝架。那个被打的书生他应该认识,不过打人的人,他应该是压制不住,还被人嘲笑了一番。折乌往那边看,韩家三个人便也跟着看,韩孝憨憨的道:“想不到京都也有这种人。”   韩义讥讽:“就是京都,这种人才多啊。”   折乌多多少少觉得韩义对京都有点歧视。不过刚刚打人的少年转了转身子,她倒是看清了对方的脸——她还认识。这不就是她第一次去北直隶,被她揍的不行的公子哥之一么?   她想了想,还是催马过去,“折兄。”   折朔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倒了大霉。明明是他将名额给了出去,可是母亲却不经过他的同意,直接去了先生那边说道,结果自己又被先生叫过去说了一番,大概意思是,虽然他只参与了一段时间编书,但是最后,书上的名字,也会写上他的。让他回去好好的跟母亲谈一谈,以后就不要再去国子监找他了。   折朔简直抬不起脸!他道歉再道歉,并说明不用属自己的名字,结果反而惹得先生不高兴,当着他的面,严厉的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就一直行事不定。既然没跟家人商量好,就不要擅自将名额给出去,既然已经给了出去,就要安抚家人,既然已经没安抚住亲长,得了这署名之利,便不要再擅自推三阻四,不然,你今天推了,明日你的母亲再来,先生我难道还要再给你加一次?”   折朔被说的一脸惭愧。还好先生也算是知道他的性子,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叹了一口气,“署名我会给你留下的,你先回去吧。”   折朔晕晕转转的出门,就见着李兄在旁边等他,道:“阿朔,我知道这事情是我连累你了。我如是有骨气,便也不会要你的这个名额,只是我实在是太想要修这本书了,所以,你说给我,我便也不拒绝。”   折朔苦笑,“李兄,你不用介怀,我给你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收回来。”   他叹了一口气,“先生说的对,我真是一点事儿也做不好。”   李新杰便拍拍他的背,“今日我一个同窗师弟要来看我,你可要一起去喝酒?他也是从云州来的,跟你一个姓氏,我早就想引荐给你认识。”   折朔想着回家还要母亲,便点了点头,“也行。”   于是三人会和,折朔听他说自己是云州胥江人。   折朔便想起了折乌。他听折蔓说过,折乌也是胥江人。只是刚想问,就见京都有名的小霸王宇寻轩带着一群人过来了。   那折姓书生单名一个阳字,长的本本分分,据他自己说,家里举家送了他一个人出来,已经是耗光了家底,折朔刚开始听着有些感慨,还想着待会走的时候,掏二十两银子给他,做个援助。然后宇寻轩一来,听他那意思,倒是折阳还进青楼妓院里,跟他争什么姑娘。   折朔就有些懵了。待得姓宇的对折阳拳打脚踢,他却是没法子了。劝也劝不住,李兄也没办法,两人都是文质彬彬的书生,他还好,是定北侯家的人,宇寻轩对他还算是客气,可是李兄刚刚想上去劝,却也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   折朔若是平时,也是要尽全力去救的,只是刚刚听两人的意思,是为了一个青楼姑娘,他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结果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喊自己。“折兄。”   折朔抬头,正好就瞧见了骑在马上的折乌。她高高在上的俯视他,十分冷淡的问了句,“要帮忙吗?”   折朔不知道她的近况,但是这些事情,却不想牵扯她进来。他觉得她应该是看在折蔓的面子上来过来的,于是摇头,“没什么——”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见折乌朝着小霸王喊了一声,“我说——宇少爷,你现在很能耐嘛。”   宇寻轩本来打的起劲,听见这话,怒火冲冲的抬头,然后脸色一白,身上一僵硬,在北直隶被打的记忆就涌了上来。   他鼓起勇气道了一句,“关你什么事!这可不是在兵营里,你可以随意……随意打人!”   没错,在外面,她一个太子府的侍卫,敢打他么?可是皮却紧了,想起父亲对她的评价,也不敢横着来,“而且,我打我的人,你走你的路,多管什么闲事呢!”   折乌嘿了一声,“我也没路见不平一声吼,倒是你吼的气势倒是挺足。”   她淡淡的道了句,“只是,我没这个喜好,但是我身后的韩家兄弟,却是有这股仗义在的。”   韩家兄弟?   宇寻轩就想起了韩家将军进宫中面圣后,父亲说起之后,还嘲讽了肃王世子立马就约了韩家的三个小的去喝酒,却帖子被扔出去的事情。   他虽然是霸王,但是这个霸王之所以做的长久,却是有一身的“欺软怕硬”的本领,从来都懂得审时度势。他想了想,就拱了拱手,然后哼了声,转头对折阳道:“今天就饶了你,若是下回,你还这般的纠缠阿梨姑娘,我必然是叫你下地狱去见阎王。”   然后还能笑着朝折乌和韩家三兄弟笑着道:“等过几天春猎的时候见。”   折乌也十分给面子,“到时候,我必然给你留点猎物。”   宇寻轩就想到了折乌那次的冬猎。他当时听人提起的时候,都有些觉得脸疼。   这般一想,觉得自己还赚了点,“那便多谢了。”   然后带着人走,折乌便也想告辞离去,只是刚要走,就听那书生突然喊了她一句,“折乌?”   折乌好奇的往回看,只见那书生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跟韩家兄弟也好不了多少了。   如此便怕是只有他爹来了才能认出来,折乌自认是认不出来的。她道了句:“你认识我?”   折阳便赶紧爬起来,走上前去,还被折朔拦了拦,他一着急,便道:“我是折阳啊。”   折阳!折乌终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住在她们村头那个书生吗?   书生已经是秀才了。看来他当年每天都用土和沙子练字,还是颇有成效的。   她还有些惊讶,“你怎么到京都来了?”   她一点儿也没打算下马叙旧。倒是折阳,不肯让她走,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道:“我有一件事情要求你。”   折乌没兴趣听。   她这一刻又觉得自己有些冷情,可是她今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她就开始掏银子,掏了掏,“你要多少啊?”   折阳还真朝她的荷包看了看,然后摇头,“这些不够。”   折乌:“……”   有这么明晃晃的要银子的么?   她立马掉转马头,谁知折阳却道:“等一下——你还记得阿梨么?”   折乌停住了。   她自然记得阿梨。   折梨可是她在那个村里记得最清楚的一个人。她便翻身下马,“你见着她了?”   她被卖走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们了。   折阳就看了看韩家三兄弟,再看看折朔和李新杰,道:“你来,我们私下说。”   他见折乌如今的穿着,再想想她跟宇寻轩说话的模样,心中升起希望。   折乌心下觉得折梨可能出事了,她跟韩家三兄弟说:“你们等我一等。”   折朔却拦住了她,“——折姑娘,我刚刚也听了一会,你们说的可是那个青楼姑娘?如果是的话,折阳贤弟大概是想救人出来,这个忙,我可以帮。但你是姑娘家,青楼的事情,你还是……还是少沾吧。”   他对折阳也怪罪起来。   “青楼的事情,折姑娘哪里好沾,你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找我吧。”   折阳也犹豫了,他今日来,也确实是想让折朔帮忙的,可是刚刚他也看见了,折朔根本就管不了这事情。定北侯府,许是在宇府面前,还不够看。   而且这事情,也不是钱能办到的。   他顿了顿,还是道:“折朔兄,你放心,我跟折乌姑娘是一个村里的人,跟那位姑娘也是一块的。”   折乌点了点头,对折朔道:“你放心,我不会有危险的。”   折阳便将她带到了一边,深吸一口气道:“你现在大概也能明白,阿梨被卖到了青楼。”   折乌点头,“是,所以,是需要银子去救她吗?”   折阳点头,然后摇头,“是——但也不仅仅是需要银子。”   折乌便猜想:“她是被人困住了?”   折阳摇头。   “不是,她不是被人困住了,而是,她觉得青楼很好,乐不思蜀,并不愿意出来。”   折阳艰难的说道:“她,她还向我借银子,说要自己出去开一间青楼。我跟她说了好几次,她都不听,如今还找上了宇家的公子,想要委身于他,让他帮着……帮着筹备一家青楼。”   折乌就露出惊讶和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其实一直都觉得,折梨自小的想法就与众不同。   她就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很好啊,这是她的想法,也是她要走的路子,你有银子便给她就是。”   她转身就要走,折阳着急的道:“你别走啊!她这般走入歧途,你怎么能这般说呢。”   折乌翻身上马,好奇的道:“既然你如此清高,为什么当初阿梨姐姐被卖的时候,你不发声呢?” 第91章 有辱斯文   折乌回去就将这事情告诉了太子殿下。   “如何还敢说出救赎之语!   当年, 村子里的姑娘一个个被卖出去的时候,他怎么不说被卖到青楼是不好的呢?”   她气的手往祝桌子上一拍,没收住力气, 于是桌子塌了。   “他们能读书, 他们能活下来, 都是踩在女儿家的骨血上面夺来的!”   太子殿下不得不让桑启去换一张新桌子回来。   他将人搂到怀里哄, “那你准备如何做呢?”   折乌想见折梨一面。   她道:   “我也不知道她到底过的好不好。”   折梨于她有些不一般。   但她如今做事却有些束手束脚。   她道:   “您先查查她吧?   如果没问题的话, 我再去见她。”   她如今已经知晓了任何一个人都是有立场的, 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太子殿下欢喜她到了跟皇上和皇后作对的地步,反正全京都都传遍了。   那有心人说不得就要在她身上做文章了。   她身上怎么做文章呢?   她的养父母,父母,还有以前认识的人。   她的眼神飘忽起来。   其实今日折阳出现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是他会不会是四皇子派来的,会不会是有别的目的?   他来找她, 是不是想通过她攀附上太子殿下?   因为黄侍卫的原因,太子殿下将她以前的身份公之于众,丝毫没有隐藏过。   她就是太子殿下的软肋。   折乌想着想着出神去了, 太子殿下就笑笑,下自己的棋去了。   他一手搂着她, 一手捏起一颗白棋子, 就要按下去的时候, 就见怀里的人突然昂起千层斗志, 随意捏起旁边的黑子, 啪的一声, 将棋子按在了棋盘上。   她气势汹汹的:   “管他呢!   若谁挡住了我的路,我就遇佛杀佛,遇神屠神!”   一盘子棋就被她这一颗黑棋给搅和了。   太子殿下头疼的厉害, 索性也不下了,将人抱到榻上放下,自己回去重新下棋。   谁知道刚想走,就见她哎哟哎哟的抱着肚子开始喊疼。   太子殿下刚还以为她又在耍赖,无奈的走回去低头吻了吻她,“别闹,孤还得将棋下完了。”   折乌一点儿也没好,“疼!”   太子殿下就慌了神,“哪里疼?   肚子?”   折乌也说不清啊。   太子殿下连忙让桑启去请太医,徐太医几跑的气喘吁吁,两条腿进屋子的时候还打颤。   他心里提心吊胆。   上回进这屋子的时候,闹了一出乌龙,太子殿下将折兵尉的月事当成了重病,他跑断了腿,却是白跑了一回。   如今,徐太医觉得,再不能是月事乌龙了吧?   太子殿下好歹也是有些经验了,于是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颤颤巍巍的伸出老手,替折兵尉把脉,然后问了病症,最后沉默了。   “殿下,只是岔气了。”   徐太医小心的道:   “臣推拿一番便可以治愈,只是折兵尉怕是火气过大,还需要吃点药清心。”   太子殿下脸色慢慢回缓,他问:   “好生生的,她怎么会岔着气呢?”   “可能是吹了凉风,又或者是动的幅度比较大,比如骑马射箭,都是有可能的。”   “她之前也骑马射箭,怎么没岔着气?”   太子殿下一脸认真的探讨岔气问题,让徐太医不知如何作答,他擦擦汗,“这个,岔气,一般都不会频繁发生。”   太子殿下这时也回过神来了,让桑启好好赏徐太医,给了他好些番国进贡的绸缎,徐太医的孙女快要出阁了,一些贡品锦缎带到新嫁郎家去,也是可以撑一撑面子的。   徐太医知道太子殿下对折乌的宠爱,自然是千恩万谢的出去了。   折乌其实早不痛了,她就是岔着了一会。   不过殿下担忧,她若是说自己不痛了,怕是还会想太多,索性让他跟徐太医说清楚。   她侧着太子殿下的榻上,看着听着殿下跟太医的对话,心中乐开了花。   等徐太医走了,她噔噔噔下床,突然一把抱起太子殿下,还转了一个圈!   “殿下,您实在是太好了!”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太子殿下觉得自己一个堂堂男儿,怎么能被如此对待。   但你要去细细追究,想要才扳回一局,又有些心虚:   太子殿下如今是抱不起人转圈圈的。   于是只能被她抱着转了转,冷着脸,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但太子殿下的心,海底的针,折乌是不知道这些的,她的肠子一根根的竖的笔直,哪里懂太子殿下迂回曲折的恼怒和心思。   她迷上了跟太子殿下转圈的日常!   以前,太子殿下回府的时候,她是扑进他怀里的人,如今太子殿下回府,迎接他的是爱的——转圈圈。   太子殿下便给折乌下了死命令:   “有外人在的时候不准转,一天只能转一次。”   折乌就觉得太子殿下实在是个讲究人。   连转圈圈也要讲究。   她沉痛嗯看着殿下,点了点头,不满的道了一句:   “谁让我欢喜于你呢?”   欢喜于你,便要听你的命令。   这般算下来,那一天便只能偷偷摸摸的转一次,折乌数着次数过日子,在第八日的时候,便要去春猎了。   她跟太子殿下到时候不在一块,她跟着武将军走,便提前一天回了驿站。   武将军早就扫好了榻等着折乌——他觉得这是古人文士迎客的必备之术。   扫榻相迎嘛。   在折乌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总算明白了身边没有知己是如何的难过。   于是见着折乌,便觉得是地旱逢雨露,天涯遇知己——这是他的原话。   武将军已经摆好了笔墨,就要开始做赋做诗,但折乌心思却不在做诗上,她小声的问:   “武将军,你这几天去京都的青楼了吗?”   武将军刚拿出的笔突然掉了下去,一张黑脸羞的通红!   他气势冲冲却心虚的大声道:   “真是有辱斯文!” 第92章   武将军一脸的心虚和脸红,奈何一则他的脸实在太黑,二则折乌只是问一句一她实在是想打听点折梨的事情,但是又怕走漏风声,遂也没太在意。   只是想着: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查清楚折梨的事情呢?   她这些日子向殿下问了好几回,殿下就跟她说:“瞧,这就是欢喜孤的代价。”   折乌就莫明的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殿下真的会哄人。殿下说:“你不是完全在接受孤的馈赠,你也在为了孤付出。”   付出你的呼朋唤友的自由。折乌痴痴的笑了起来。   她犹自在发呆,武将军也在回味小桃红给他的馈赠。想到小桃红姑娘还给他倒了酒,唱了小曲,心里就随着那曲子荡来荡去,最后,也十分理解折乌为何总是给太子殿下送银子了。   一不给银子,怕是跟他一般,连个小手也摸不到。   折乌被他那同病相怜的眼神一看瞬间回神,虽然不知道武将军在想什么,可是她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也许是开了一个“青楼”的头,武将军这会子即便不说小桃红,也想在折乌面前说说在青楼的见闻。   毕憶,同行的人第一次去青楼的,只有他一个,别人知道的比他还多,便也不好炫耀了。再者说,折乌莫名奇妙的问出这句话,想来也是想了解了解”,他若是说不出来,那多没面子。   他咳了一声,道:“你可知道,我去的是哪里的青楼?”   折乌摇头。   武将军便道:“是墨翠坊!”   这个名字,折乌知道,折梨就在墨翠坊。她装作不在意的问:“哦?你还去了墨翠坊?”   武将军就道:“里面的姑娘是真水灵啊。阿乌啊,你可知道什么是飞天舞?”   折乌摇头。武将军却见过了。里面那个阿梨姑娘脸生的好,身子瘦的得当,肥的也得当,当抱着琵琶最后一飞的时候,便是真如仙子一般了。   武将军还写了一首诗:仙子真如仙人去,人间哪得几回闻。   折乌听在耳里,记在心里,知道她过的好,便也心安了。不过从前,折梨根本不会跳舞。但是再想想,她跟折梨也不是什么闺阁密友,只是点头之交罢了。她会不会舞,她也不知道。   于是长叹一声,立马指出武将军的诗作用了别人的诗句。   武将军便哪里还记得什么阿梨姑娘,他恼怒不已:她可以说他做的诗句不好,怎么能说他是冒用先人的诗作。   简直是奇耻大辱。   折乌便引经据典,说出出处,武将军却奇异的红了脸一是激动的。他觉得自己竟然能跟先人做出一样的诗句,简直就是变相的说明了他在诗赋一行上的天赋。简直就是老天爷的冥冥指引。   于是,便又做了一首感叹自己天赋的诗作,邀请折乌一起赏读。   折乌:“……”   她尴尬一笑,暗叹一句在:自作孽不可活一好端端的,你跟他说什么诗作呢?   她推脱有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开始想其他的事情。   阿梨姐姐被卖到了青楼里面,那村里其他的姑娘应该也会被卖到青楼里去的。她要是没被太子殿下救下来,说不定,也要被卖到青楼里面。   阿梨姐姐做人做事看的开,进了青楼,反而想着开青楼赚银子,那自己呢?自己这个死脑袋,怕是只想着逃出来。   她逃的出来吗?   折乌躺在床上,左思右想。   但她心里知道,她逃不出去。养父母都能弄到让她暂时没力气的药,那别人呢?别人也可以。   尤其是青楼。青楼里面鱼龙混杂,她还记得,养父母的药方子,就是从一个老道手里获得的,听说就是给那些不听话的姑娘喝。   药方子上的药,他们加重“了量,倒是做足了准备。折乌就觉得人还真是奇怪。都吃不上饭了,却还在舍得用药。过药是山上的,恰巧云州有。   她命真不好。巩那药云州没有,她就能逃出去。   为了这事情,太子殿下还专门搜罗这种方子让她闻药材,让她闻熬出来的药材味道。她那段时间,都要闻吐了。   想着想着,心里的气就松了,最后舒展着眉头睡去。她有殿下,她一点也不怕。   一夜无梦,第二天便是春猎。折乌骑在马上,跟着北直隶的队伍在路上浩浩荡荡的进了玉山。先是要去面见圣上。折乌如今是兵尉,也算的上名号了,她站在不前也不后的地方。   太后,皇后,皇上以及太子,四皇子,都来了。都坐在高高的台子上。折乌看了眼,便随着众人低下头,不敢直视圣颜。   不过,她还看见了栗莲华。这位先生总算是解了禁。   她低着头,但是台上的人却没放过她。太后娘娘轻笑着跟太子道:“那就是你从云州捡回来的侍卫?”   太子殿下是个讲究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他直接道:“皇祖母不是已经见过了她了么?”   言下之意,怎么好像没见过似的。   好在太后养了他这么大,也知道他的秉性,并不生气,挑挑眉毛,但她还没说完话,就听皇后娘娘斥麦了一声:“太子,如何敢不孝,顶撞太后。”   太后娘娘便清清淡淡的讥讽道:“太子倒是能来看看哀家,孝顺的?,倒是皇后,总也不见个人影。哀家不也没说你不孝么。”   诟一张脸瞬间白了白,解释道:“母后,不是您说你喜欢清静,不要儿媳去请安的么?”   皇太后:“不要你来,你便不来,那哀家让你去死,你还真去了?”   皇后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么多年,她真的一直都在被太后这般的讽刺,但孝道大于天,就好似她多年前拿孝道压制太子一般,太后也能压制她。   坐在旁边的武帝倒是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在四皇子出声之前,喊了一声,“折乌,上来。”   正在盘算着待会怎么围剿其他人猎物的折乌抬头:“……”   怎么突然叫她了?   她心中打鼓,但是也能发现周边的人瞬间对她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天下至尊之人,莫过于皇上和储君。储君就不说了,那是她的夫,如今呢?皇上还能叫出她的名字,看的出来,语气也是+分的好。   这般的人,不进后院,却进了朝堂,又有传闻中的盖世大力气本领,想来要是帝王都捧她的话,将来朝堂未必不能占据一地。   顶着众人的目光,折乌快步走向台子上。路过朝臣和亲属所坐的地方,她还看见了沈老夫人。   她余光看了看,发现沈老夫人看她的眼神微微复杂。折乌径直走过,然后跪在地上:“皇上万安。”   武帝随意的点了点头。他问:“觉得自己能得弟几?”   折乌在这些事情上不是很懂得谦虚,但是最近学的多了,也会说话了,“大家都很厉害,不知道能得什么名次。”   太子殿下笑了。   他历来都是瘫脸,清清冷冷拒人千里之外,此一笑,倒是有些惊艳绝伦。折乌见惯了太子殿下的笑,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其他却没有。于是就连武帝也顿了顿,道了句,“太子吟,也有些人情味   了。   太子殿下便又冷了脸,“还是比不上父皇有人情味。”   于是天家父子再次双双沉默,折乌就跪在地上低头,不敢有任何动静。   这沉默还是四皇子打破的。他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应当是以,嘴巴上长了好几个泡,一说话就嘶嘶一声,“本皇子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佳人一不过是力气大了点罢了一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不仅被太子殿下看了眼,他老子也看了过去,四皇子立马闭嘴,觉得父皇最近待他不似从前,心中更加紧张。   武帝:“你下去吧。”   折乌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她起来往下走,走到离台子上远远的地方,舒了一口气。一回去,就见江罕和贺铭几个羡慕的看着她,于他们而言,能跟帝王说话,这就是天大的福分。   折乌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便闭口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的继续低头。好在如此之地,大家也不敢说话,于是逃过了一番追问。   没多久,武帝就在上首说了几句话,大概总思是得胜的人有奖励,望大家多多狩猎之类。说的话文绉绉的,折乌耐着性子还能听懂,其他好几个都听不懂。   折乌就觉得,其实武帝也没几分真心。今天是京都臣子的春猎,都是世家公子,可是北直隶不是啊。   她暗暗腹诽之间,栗莲华却是恍惚了瞬间。   一所以,折乌就被这般的接受了?   她坐在原地,深觉有些不可思议。当初,她看丙字院的时候,就觉得不顺眼。好理当侍奉公婆,要在诗书字画上有造诣。若是整天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这事情,固然是皇后指使她去做的,可是,她自己也是肯的。可是如今,为什么一个女子站在世家公子和兵营战士之中,却没人觉得违和呢?   她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下一瞬间,就见丈夫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低头给她斟酒的时候小声道:“你安安静静的呆着便是,若是敢起什么么蛾子,你信不信我直接休憩了你!”   声音虽然小,但是栗莲华知道丈夫是认真的,她苦涩一笑,“我知晓的。不过是觉得那人成长的过快罢了。   肃王世子这时眼神也复杂起来,感叹道:“太子真是好气运。”   若是没有陛下之前养的黄侍卫,那折乌便没有可能这么顺当的进兵营。   肃王世子年纪也大了,知晓一些前尘往事。黄侍卫当年的事情,他还亲自见到过。想起那个人和武帝的情义,他沉默了一瞬,道:“以后,有她地方,你不要再去了。   栗莲华只觉得浑身寒了下去,说不出的难受。 第93章 二更   折乌却没有去管其他人的心情了。她得赢。赢了之后, 还要将所有的猎物都给殿下送过去!   殿下晚上一定会高兴的。殿下高兴了,她就能多吃点肉。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咧开嘴笑了笑。   韩孝正好看过去, 被这笑晃了眼,怔仲之间, 被旁边的赵瑞拉了一下,“要走了。”   韩孝哦了一声,低声跟弟弟说, “怪不得太子殿下欢喜于她。”   骑在马上,这般的灿烂风华,一般的男人,根本没有自制力。何况太子殿下这个传闻还是童子鸡的男人呢?   这般想过, 咳了一声, 将脑海里的弯弯绕绕去掉——在兵营里面久了, 荤段子就听得多,他虽然看着憨憨傻傻, 忠厚老实, 但脑海里却想的不那么本分。   韩义一听哥哥这话,瞪了他一眼,“可别胡说。”   但也觉得哥哥这话说的很是对。刚刚看见折乌笑的,谁的心里没点波动?更何况,看方才她被陛下叫过去的模样, 陛下对她也是亲睐有加的。这就不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了。   韩忠便催促道:“别说话了,先进去狩猎才是最要紧的。”   这可是在陛下露脸的机会。   进了林子, 三兄弟就要去里面,其他的京都公子也是。但北直隶的一番人,却挤在折乌的面前, 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韩家三兄弟觉得有些奇怪,便骑着马走过去,下马,问:“你们还不走马?”   赵瑞笑着道:“还是先分好了名次比较好。”   韩忠:“……”   这是何种的口气。   刚要说话,就见一个精瘦的士兵道:“折兵尉,我想要二十只可以吧?我给你二两银子。”   折乌看了他一眼,勉强道:“行吧。”,这人上次被她揍的有些惨,但是人家迎难而上,一次比一次惨却还是笑着回去的。回去还夸她的武艺好,揍的很到位,他挨打的时间都增长了,足以见证自己在成长。   更关键的是,他还将自己母亲给他腌制的腊肉送了自己一块,那味道,真是记忆犹新,两人还约好了下次再交易一点腊肉:一块腊肉挨打三次。   如此客人……啊不,战友。   于是她还赠送了一只:“就给你二十一只猎物。”   精瘦的少年感恩道德,“多谢多谢。”   如此,又过去了几个人,跟折乌死缠硬打的也要多赠一只,几人说的唾沫横飞,折乌没忍心,便都给加了一只。   韩忠有些无语,还带着些疑惑:“这是在卖……猎物?”   赵瑞嗯了一声,“这是我们北直隶的传统了。”   谁能从折乌手里拿的出猎物啊?每回狩猎比拼,就是她一个人比拼。正说着话,就见一向都阴阳怪气的贺铭也走了过去。   韩义对贺铭的印象就在不好惹和脾气古怪,嘴巴贱的平民。他跟江罕还不同,江罕脾气好,吃的开,贺铭却是臭骨头,他们主动朝他打招呼,贺铭却正眼也不瞧他们。   听闻他进兵营也只有两年,却是钱将军的宝贝疙瘩,韩义觉得他是仗着钱将军的势。不过韩忠却告诫两个弟弟,既然是块硬骨头,那就下点力气啃了,毕竟以后是要在一起并肩作战的。   但这么个人,此时正默默的排着队去跟折乌“谈生意”,等到他了,便上去,再默默的掏出了银子。   “买三十只。”,他低着声音道。   秦风立马就赶过去了,“不是吧,贺铭,你竟然买这么多!”   他还想买三十只呢!   折乌收了银子,嗯了一声,见他还站在那边,好奇的道:“怎么的?”   贺铭:“买的多不送?”   这哪里还能送!他们都不对付好吗!   他的一张嘴,每回她都恨不得将人打的满地找牙。   果然,见她不肯送之后,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瞪了她一眼后走了。   德行!   折乌将银子塞好,也哼了一声,然后也不卖了,找武将军去拿绳子待会绑猎物。   韩忠总算是弄明白了这事情。再加上秦风跟他们说了一遍折乌之前的丰功伟绩,犹豫再三,倒是想跟折乌做另外一笔生意。   “到时候,你放我们过去怎么样?”,他们商量道:“我们第一次来京都,又是代表着青州韩家的脸面,若是这般被你抢了去,肯定是要颜面尽失的。”   韩孝紧跟着承诺:“我们给你一百两。”   折乌却摇了摇头,“不好吧,大家都一样,不能你们搞特殊。”   韩义:“……”   !这是他们要搞特殊吗!这不是被逼的吗!   但技不如人,他也不能强横。不过他到底机灵,道:“不若这般,我们打得了多少猎物,就按照多少猎物的银子给你?你不收我们的,就当我们朝你买的?”   这个法子好。   她点了点头,“但是你们不能打猎太多,超过我的哦。”   韩忠再次无语,但也只能心酸应下。你不答应也没办法,人家有的法子是抢了你的猎物。   三人这般商量之后,秦风和赵瑞才上来,一个说要帮着折乌计数,以此获得报酬,一个说要帮折乌绑人,防着人回去通风报信,只要三十一只。   折乌同意了。今天的人太多,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她还表示:“到时候要是多了,就再送你们几只。”   这感情好。秦风和赵瑞便去拿绳子了。   于是等一群世家公子回来的时候,便见着了三个拦路打劫的人。   皇家春猎,为了安全,其他的出口都设了防,只有这一个可以出来,于是断断续续的人骑着马意气风发的朝着帝王的方向过去,然后被当头一喝,全数被绑了起来,猎物被抢了去。   折乌感叹今天的狩猎不易,人太多了,这群人也不能重重的打。好在今天带的布是足够的,于是一人塞满一嘴巴,刚开始还有人剧烈挣扎,被折乌挥了挥拳头之后,便也安静下来。   怂的不得了。   折乌便专心的抢,秦风数猎物,赵瑞绑人,三人合作的很是自然。不过也有攀关系的,比如宗子平。他没挨打,自己将猎物送过去的,还跟折乌说起刘瑞云的事情,自此,这般的甩交情,获得了十只猎物。   还有一个宇寻轩,长的白白嫩嫩,听闻是个纨绔,他一见了这幕情景,便立马喊了声:“折兵尉,咱们说好的,给我留点猎物。”   折乌还记得他。于是点头,“我这个人不说假话。”   宇寻轩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将手里的一只……对,是一只猎物交过去,然后领走了十只。   折乌就觉得他未免太过于无用了。她嘀咕了一声:“早知道就不答应他了。”   正好过来的韩忠:“……”   他心中难言的梗了下,然后跟两个弟弟一起,带走了一人五十只的猎物。   ***   这边的三人忙的热火朝天,另外一边,朝臣那里,却是听太监传达了状况后俱都愣了愣神,恍惚起来。   ……怎么,还有这般的法子?   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折乌是太子殿下的人,站在太子一边的人自然不说什么,但是四皇子那边的人,却忍耐不住了。一个大人站起来,便道:“春猎之事,乃是陛下亲临,她一个人搞这出‘交易’,实在是荒唐至极。”   另外一个武将也道:“是啊,从古自今,也没有哪个人做出过这般的事情,有违祖宗法令。”   太子殿下端起茶杯,倒了杯茶,记住了两人的名字,倒是也不说什么。今天皇上在,他若是说了,怕是待会更难收场。   果然,他不说话,武帝却看向说话的第一位大人,“程爱卿,你儿子四肢不勤,依照朕看,就是没有这一出,也是垫底的,你站起来义愤填膺什么。”   程大人脸色红起来,一张老脸被风一吹,尴尬的很,讪讪坐下,另外一个武将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最近皇上,怎么越来越偏向太子了?   如果是太子知道他的想法,定然是要笑一笑的:武帝偏向他,就说明他又给了四皇子什么好东西和朝臣,增加了四皇子的势力。   他们这位皇帝,乐此不彼的玩这个平衡势力的事情。   那些朝臣老精怪们,都见怪不怪了,保持中立,不过,沈家动了之后,倒是其他人也动了起来。   皇上的心思,谁说的定呢?尤其如此“朝秦慕楚”,万一就定下来了呢?   但今天,明显是偏着太子的。   三三两两的臣子们对了眼神,都闭口不言。   ***   而此时,最后一个落单的公子哥终于被秦风抓了过来,他跟其他人相比,算是机灵的了,见事情不对,便找了地方藏起来——还躲在了树上,马都没要了。   但秦风数来数去还少了一个人,折乌便几步上树,在树中间几个跳跃,将人给抓了出来。她找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过这人也没什么用,手里不过是三两只猎物而已。   此人能藏到最后一个,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他自有自己的机灵。见赵瑞要给他塞布了,他立马就道了一句:“我十分仰慕太子殿下的才华。”   折乌:“……”   殿下的才华确实是好。她顿了顿,赵瑞的布就没继续塞,那人为之一振,继续夸太子殿下的马屁。   太子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可以不夸太子的处理政事能力,不说要为殿下效劳的话,但是他可以夸殿下的才华和容貌嘛,于是张口就来:“殿下是人中龙凤,仙人之姿——”   如此一番夸奖,嘴巴如何甜腻,折乌就勉为其难的对赵瑞道:“难为他对殿下的才华一片仰慕之情,那就别堵嘴了吧。”   这张好嘴巴堵住可惜了。   她还额外的给来他一只猎物,“你拿着吧,带会交差。”   那人高兴的哎了一声。   其他人一见,心思便动了起来,其中一个虽然觉得此情此景发生简直是荒唐且千古奇闻,但是被绑了这么久,再是奇闻自己也见过了,便扭动了下身躯,以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赵瑞很聪明的将堵在他嘴里的布拿走。只听他道:“折兵尉,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曾经在沈老夫人的寿宴上见过的。”   折乌点点头,“记得。”   她记性好,确实记得有这么个人。   记得便好!他道:“我母亲是昌华郡主,算起来,也算是跟殿下有点亲。”   然后补了一句:“我也十分仰慕太子殿下的诗作。”   折乌便犹豫的道:“那行吧,我也给你一只。”   这话一出,那还了得,好几个人开始扭动身躯了。   ——京都城内,能出现在这里的,谁还不是太子殿下拐着弯的亲戚,就算不是,谁还不仰慕太子殿下的诗作和才华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可算写完了。   太子殿下:不,孤并没有这么多亲戚。 第94章 韩先生   晚上, 回到太子府里,折乌就跟殿下细数了他有多少的亲戚。数一个就伸出一根手指头。最后她和太子的手都不够用了。   她道:“殿下,不数不知道, 一数吓一跳。”,殿下的亲戚好多啊。   太子殿下耐心的陪她玩完“数亲戚”,然后将人圈住, 问她,“今天可还打的痛快?”   折乌点头。实在是太痛快了。她卖了好多的银子。这些银子被她全数都交给了太子殿下, 那时候, 她明显的看见太后娘娘的嘴角抽了一下。   太子殿下就听她说起在林子里面见着里哪些人,哪些人在别人夸殿下的时候翻了白眼, 林林总总, 在她的心里都有笔账。   等她说完了,他夸道:“今日你做的极好。”   折乌就笑了。她再次问起太子殿下折梨的事情,“都查出来了吗?”   太子殿下微微点头, 折乌急哄哄的问:“怎么回事啊?”   太子殿下叹息一声, 摸了摸她的头, “刚开始不好,如今还算可以。”   当年, 她是村里被卖的第一个人。应该是父母极其厌恶, 她自己运气也不好,便被卖到了青楼。当时,也是受了不少苦的,只是别人受苦, 许是自怨自艾,但是她受苦,却是瞬间激发了想做人上人的想法。   她想开了之后, 便引诱了一个有钱但是人品端正的少爷,让她攒了一笔银子,最后少爷要成婚,说是以后不会去了,她就求少爷给她介绍客人。   折乌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的吗?”   太子殿下点头。“有何不可呢?”   接下来介绍的这位客人倒是很特殊。他教给了折梨很多很多,教她读书识字,教她学做生意——客人也是做生意的。   商人家对待青楼女子,倒是没有第一位少爷那么的容不下,客人想给折梨赎身,买回去做妾氏。但是折梨不愿意。   她觉得给客人做妾氏没有前途,她想到京都来闯一闯,求客人介绍。客人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要求,还真给她找了路子,让她进了墨翠坊,迅速的给自己找到了宇寻轩这么个靠山。   折乌不解:“干嘛一定要来京都开青楼啊?”   太子殿下:“不如你亲自去问问她?”   折乌就欢喜的点了点头。殿下说出这句话,那就是证明没问题的。她想在回北直隶之前去一次。   她跟太子殿下商量:“要不,我请武将军陪我一起去?”   太子殿下便低了低头:“为什么不让孤陪你去?”   折乌就吓的从太子殿下的怀里出来,头一摇一摇,“不行!”   太子殿下问她:“为什么不行啊?”   折乌也说不上来。但是在她的心里,可不能跟殿下一起去青楼。她顿了顿,想通了,质问他:“殿下,您都有我了,去青楼做什么呢?”   太子殿下反问她,“那你去青楼是做什么的?”   折乌理直气壮:“我这不是有事嘛。”   太子殿下可不信她这张嘴。她便哄道:“殿下,我就是去见她一面。”   见便见吧。太子殿下不说话了,提醒道:“你后日就要回北直隶去了。”   所以明日就得去。折乌点头:“我明儿早点去,殿下回来的时候,便能看见我了。”   太子殿下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没戳穿她的小心思。   她能有什么小心思呢?让折乌自己说,就是想见识下众战友说的“青楼”是何模样,但她即便没见青楼是什么样子的,也曾过青楼里的“不平常”,这种不平常,就不能让殿下带着她去了。   否则回来定然是没好果子吃。她跟武将军就去很靠谱。   武将军这人吧,跟她一般,爱好文雅,不是那种色痞子,她觉得到了青楼不容易闯祸。果然,太子殿下就答应了。   她便早早睡下,满怀期待的等着第二天去青楼见识一番。武将军却磨磨蹭蹭的,他昨晚很是没有睡好——因为折乌“抢劫”气势磅礴,他做了一首“春猎”诗,还兴致来了,泼墨做了一幅画作。   见了折乌敲门,觉也不睡了,立马要请她欣赏,奈何折乌却提出要去青楼。武将军立马跳脚——他上次去青楼还是偷偷摸摸去的,难道被折乌发现了?   他黑脸一红:他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一心追求诗画的文士了,他觉得自己不太干净了。   折乌好奇的看他一眼,“将军,你就陪我去一趟就好。”   武将军心里不肯。去了就露馅了。何况,一个姑娘家家的,好生生去什么青楼啊。   他打听,然后听闻她要找的是折梨,瞬间便激动起来,“真的是跳飞天舞的阿梨姑娘?”   折乌眼神一眯:“将军看过?”   武将军背着手,脸色通红:“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折乌见他装腔作势,立马道:“那你去不去?不去我找别人了?”   武将军便着急道:“去去去,好歹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去青楼,我得带着你,免得你闯出什么麻烦来。”   于是二人上了青楼,但是这两个“初上青楼”的二愣子,却是不知道,这青楼的白日可没有什么人,大门是关的,折乌敲了好久的门,才出来一个打着哈欠的小厮。   “找谁啊?”   “阿梨姑娘。”,折乌道:“我是她的同乡,听闻她在这里,来找她叙旧。”   那小厮见两人穿的都不错,常年在这声色场里面混的,自然也是有点眼力见,但是来这里的,谁又穿的不好呢?他便皱了皱眉头道:“两位烦请先在这里稍等片刻,小的去问问阿梨姑娘。”   折乌觉得可以。小厮走了,武将军就问她:“怎么,阿梨姑娘就被卖了呢?”   折乌便道了一句:“在乡野里面,最值钱的地,然后是男人,再是女人。一旦出了事情,女人是最先被卖的。”   武将军感叹一声,“穷苦人家,卖儿卖女。”   折乌想了想,“不是。是只卖女。”   武将军一愣,叹息:“是啊。”   两人刚说完,就见楼梯吱呀一想,一个睡眼惺忪的姑娘穿着厚厚的衣裳下来,头发随意挽起,鞋子踢踏踢踏的,见了是折乌,笑起来,“我大概也能猜到是你来找我了。”   折乌有些不好意思,她撒谎道:“前面几日都要练武准备春猎,明日便要回北直隶了,便想着来看看你。”   两人丝毫没有一点好久不见的陌生人感觉,倒是像重逢的好友。折梨就打量了她一下,“你倒是变了不少。”   然后看看武将军:“这位将军不如先在下面喝喝茶,阿木阿,给将军倒茶,我有事要跟这位姑娘说话。”   阿木,也就是刚刚的小厮,这才哎了一声,殷勤的伺候起武将军起来。折乌便跟武将军道:“我待会便下来。”   她跟着上了楼,见折梨的房间里面很是好看,还布置了一些花花草草。她便从袖子里面掏了一百银子出来,“给你。”   折梨好奇的看了眼,“你给我啊?”   折乌摇头,“借给你的。”   她的银子也很少,除了殿下,谁也不想给。   折梨笑起来,“那我收下,多谢你。”   折乌摇摇头,“我也帮不上你什么。”   折梨就道:“你倒是不用帮我,我见了你没事,心里便好过一些。”   折乌嗯了声,只觉得没话说,然后磨蹭道:“……那我走了?”   折梨就哈哈笑了声,摇头道:“你这个人……还是这么个样子。”   她叹气一声:“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啊?”   折乌不提她要做的事情,她也不提折乌的事情。   折乌就点点头:“我遇见了好人,过的挺好的。”   折梨羡慕的很,“我没遇见好人,但是我自己是个好人。”   这便是极好的,她转身:“我走了。”   折梨哎一声。然后送着她下楼,“这以后肯定有见面的时候,我到时候开了青楼,你们北直隶的人想要光顾,还能给个折扣。”   听见这话的武将军虽然不知道前情,但是也好歹是听明白了,一张黑脸又红了起来,“阿,阿梨姑娘。”   折梨便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将军好。”   唉哟,武将军哪里就见过这种姑娘啊。他的脸都要炸成红红的饼子皮了。折乌看的稀奇,“将军,你的脸一红,便显得有些白了。”   这话让武将军对相貌看重了几分。回去便去请韩家三兄弟喝酒。不为何,就是为了大家都是武人,为什么人家那么白。   折乌回到太子府里,却算是了解了一桩心事了。她告诉殿下:“我觉得她很厉害。”   厉害不厉害的,太子殿下并不关心,他问;“今日去可看见什么了?”   折乌摇头,“没什么。”   太子殿下想也是,□□的,能见着什么。他放心了,还训诫她:“以后不能去了。要是想见她,便约了去你的宅子里。”,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杨柳巷的。”   折乌嗯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   太子殿下真是越发的聒噪了。她拖着殿下的手,“帮我去收拾衣服吧殿下,明天我就要走了。”   但这话还没说完,就见晴云慌慌张张的进来,“太子殿下,姑娘,刚刚韩先生宅子里的仆人来说,韩先生突然昏迷不醒,让您过去看看呢。”   折乌一时间慌了神。韩先生身子康健,不像是突然一病不起的人。太子殿下便将一件披风给她披上,“去准备好马车。”   晴云哎了一声,转身走了。他又道:“让徐太医也准备准备过去。”   桑启应声而走。   折乌便跟在殿下的身后,着急忙慌的上了马车,喃喃道:“可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第95章 药味   韩先生府里, 虽然随着主子的病乱了起来,但是好在这回韩将军和韩家三兄弟都在,已经请了太医, 丫鬟仆妇们煎药的煎药, 迎客的迎客, 乱中有序。   不过今日来的客, 也只有折乌和太子殿下两个。三月微风已经入凉,此时虽然是半下午,却院子里没有阳光, 满屋子的清冷, 让进来的人也心凉起来。   折乌跑着进去的时候,韩先生就躺在床上, 脸色惨白,看着就像是要不久逝世于人间一般。这般的架势,让折乌心里发慌起来,问出来的话还带着颤音,“这到底是怎么了?”   太子殿下也是敬重韩先生的为人的, 让徐太医也进来号脉。徐太医这回是真脸色跟着白了起来, 以前的太子殿下每每着急让他过去, 都是折乌的乌龙,可这回不一样,韩先生的脉相,是只吊着一口气了。   他站起来,微微摇头, “怕是不好了。”   折乌眼泪水都要下来了,“是得了什么病?”   徐太医摇头,“这个, 说不好。”   脉相把出来,是因为心中着急,气血上升,导致直接晕了过去。可按照韩先生的身子,醒来也就没事了,何至于会昏迷不醒?他行医这么多年,遇见的疑难杂症多了,这般奇怪的也不少。以他的经验来说,遇见这种查不清楚原因的,一大半是救不回来了。   他脸色难看至极,屋中的几人心中又凉了一截。太子殿下问:“可去了宫中报信?”   徐太医来之前,韩将军请的大夫已经将徐太医说的话已经跟他们说过一遍了,所以才去请的太子殿下和折乌。一来是为了太子的府医,看有没有好的法子救治,二来,若是真医治不好,也能让折乌见韩先生最后一面。   韩先生有多看重折乌,只有他知道。   回回写信,都要在心里面跟他吹嘘一番,韩将军就是心里再能忍,此时听了徐太医的话,再次打破了希望,眼中的泪水下来,“去了,求皇上和太后娘娘让太医院的人都来看看,万一呢?”   万一就能有一个能救治呢?   若是太医院不行,他们就真的要满京都的去请大夫了。   徐太医跟韩家的大夫下去商量药方了,韩忠还是在审讯府中的众人,接着去查衣食住行。韩将军就跟太子殿下和折乌细细说里面的事情。   “今儿一早还好好的,臣还来看过,只是后面接了一封来信,是韩老夫人寄来的,臣已经看过那信件了,无非就是老生常谈,说要小妹回家嫁人——臣想来想去,唯一能气住小妹的,今日便也只有这件事情了。”   但这事情,韩老夫人回回写信都要说一回,一年要写十几封信,哪里还能气的住“天高皇帝远”的韩先生?   太医们都说,韩先生的脉相看着是情绪波动太大,气血直接冲了头脑,这才急的晕倒,导致现在醒不来,韩将军想来想去,就只能相出这么一件事情。   “真没有其他的了吗?”,折乌问。   韩将军摇头,“还在查,暂时能查到的,便是如此。”   折乌一下子就塌在原地。她看着昏迷不醒的韩先生,一时间心里全没了主意。她今天早上还挺高兴的,他乡遇故友,见之安好,便欣喜万分。谁知下响就要遭受这种折磨,真就跟拿刀子在她身上割肉一般。   韩先生对她而言,已经如亲人般一样了。   亦师亦友,填补了她“父母”的空缺。   可她刚尝到甜头,便要失去了吗?   太子殿下拍拍她的背,“没事,徐太医毕竟不是擅长此类事情,宫中太医院全数来拯治,总有一个是能看出毛病来的。”   正在此时,屋子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折乌转身看去,见是太后和皇后一并来了。几人上前见礼,太后大步的走过去,根本不理会他们,皇后正要说,就见众人已经起来了,倒是没等她说“免礼”。   她心中暗恨,也装作着急的去看韩先生,跟在太后后面。太医们在后面排了一队,一共来了七个人,都是胡子白花花的老人了,行医经验足,一个个上前看过之后,说辞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气血攻心。”   太后最是喜欢韩先生,之前在折乌面前表露出来的那张咄咄逼人的脸,如今却耷拉着,灰败着,好似一夜间苍老了十岁,回到了她应有的年龄。折乌见她握住韩先生的手不放,一个劲的抹泪。   皇后娘娘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太后也有今天,不过劝还是要劝的,她轻声细语的道:“母后,人之命数,说之不尽,韩先生既然——”   太后娘娘一肚子悲伤便转成了怒火,尽数的对着皇后去了。   “既然人皆有命数,依哀家看,你的命数肯定是好不过哀家的。怎么,难道因为你的命数没有哀家好,便要死在哀家的前头吗?”   皇后娘娘憋屈的不行,低下头,“儿媳不是那个意思。”   太后此时也没心思收拾她,摆摆手,“你出去吧。”   看着就心烦。   折乌也没心思看太后和皇后吵架,她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会不会是下毒呢?”   话音刚落,就见太后的眼神一下子就看了过来。   折乌也不怕,“不可能突然愤怒成这般,若是有人下毒,却正好撞上了韩先生看信呢?”   太后倒是也没没责怪她,只是问太医:“可有中毒的迹象?”   几位太医都摇头,“暂时查不出来。恭桶里和韩先生今日吃的食物,都已经看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   折乌颓然下去。   难道就真是命数了?   韩将军心中一片悲悯,“若是让老夫人知晓此事,怕是也会不好了。”   若是查不出来别的,只查到看信后情绪失控,怕是老夫人会自责而死。   太后叹息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折乌这回不敢贸然说话了,她小声的问太子殿下:“是不是食物相克呢?”   但屋子里太静,她问话已经被听见了,其他人有的顺着她说的话往下想,有的人如太医,已经摇头——就算是食物相克,也是能根据她吃过的东西查出来的。   只有皇后娘娘,这位心中不着急,此番瞧着是来看热闹的道:“别胡说八道!你这一句话,牵扯进去多少!且你这般胡说,不是扰乱了太医思绪么?简直不知所谓。”   被她看了一眼的太医却不敢接这话,太后和太子都在呢。他便立即道:“折姑娘说的也有可能,还需要去查。”,然后看了看太后和太子,“臣等先出去商讨药方。”   太后摆手:“去吧。”   折乌看看床边的太后和韩先生,再看看屋子里的其他人,缓缓的起身,“臣也出去帮着审讯。”   太子点头:“你便先出去帮忙。”   太后看了太子一眼,“小楼,伺候着你母后在里面呆着。”,免得出去了瞎咋呼,帮倒忙。她本是不愿意带着皇后来的,可是皇帝却要,说是太后是太后,皇后是代表着他去的,也是给韩家的恩宠。   可她来做什么?幸灾落祸就差在脸上来。   太后心里嫌弃一番,然后转了一副脸面,又哀哀戚戚的抱着韩先生哭了。   另外一边,折乌出去,跟在韩家兄弟身后,了解奴仆们说的话。   “奴婢是贴身伺候先生的,早上,她惯常吃一碗小米粥。那粥和米,后院都在,刚刚太医查探过了,都没有问题。”   “奴婢是给先生送了信进去,也是第一个发现先生倒在地上的,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就先生一个人,且韩府确实没有其他人来过。”   一个个的,都将今天见到的听见的说了一遍,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韩忠冷着脸,心也彻底的凉了下来。折乌也垂下头,“真的,就没办法了吗?”   她浑浑噩噩的回到屋子里,太后和太子都看过来,眼里含着些希冀,折乌摇摇头,太后的眼睛便又湿润了,“哀家可怜的人儿啊,一辈子苦命,就该是那姓沈的耽误了你,你放心,你要是去了,哀家就下旨意让沈家那个贱人和娼妇给你陪葬!”   折乌还是第一次听太后这般骂人。不过她听的十分畅快,但瞬间心里又堵上了一口气。   韩先生会死吗?   就这么突然没了?   她重重的坐在凳子上面,呜咽的道了句:“不要死。”   她还刚刚知道,原来长辈之爱是这般的。她还刚刚感受到,原来这就是人间欢喜。   她以前总觉得自己不需要父母,不需要家人,可韩先生就是她的父母,就是她的家人了。   她颤抖的站起来,一下一下的走到床边,不知不觉中,将太后都挤到了一边去,抱着韩先生就哭,哭的哇哇大声。   “先生,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做干女儿,还没来得及去青州看看你的家乡。”   “先生,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青州的羊肉饼吗?你不是说,你要带我去揍青州的男儿郎吗?”   “先生,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你还说自己能活到一百岁的啊。”   她哭的喉咙嘶哑,最后几句已经是沙哑的说不出声音来了。她一句句的话,像戳在了众人的心头,让他们俱都忍着的泪水都再也忍不住,跟着哭了出来。   皇后心中鄙夷,正要说上一声,却听得折乌哭着哭着突然嗷呜了一声。   皇后吓的半死,眼睛瞪过去,却见折乌的眼睛瞪的比她的眼睛还大,抽筋了似的哆嗦着手,鼻子一嗅一嗅,埋在韩先生身上又嗅了一把,最后又嗷嗷的叫唤了一句。   “殿下——我闻到了,我闻到了!韩先生身上有我熟悉的药味!” 第96章 下毒   折乌此话一出,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皇后回过神,双目一瞪就要斥责, 谁知还没开口, 就听见太子喊了一声:“阿乌——你闻见了什么?”   皇后娘娘便一肚子叫骂之语噎在喉咙里, 不敢说,不愿咽, 活生生的胀红了脸——虽然不愿意承认, 但她确实是害怕这个儿子的。   太子殿下已经走了过去,悲伤的气氛早就随着折乌激动的叫唤变了样, 大家都紧张起来,太后大概也懂了折乌的意思, 忙问:“是什么味道!”   自然是药味。太子殿下以前天天逼着她闻,她自然是闻的出的。刚开始没闻见, 是因为离的太远了,刚刚扑过去闻,反倒是闻到了。   “蒲草。”, 她站起来,喊太医:“徐太医,太医!”   几个太医进来,也凑过去闻了闻,摇头,“禀太后娘娘, 太子殿下,臣与其他几人,倒是没有闻到这个蒲草的味道,不过——折姑娘与其他人不同。”   折乌的力气大, 这点子倒是真能说明她与常人不同。要是她的嗅觉比别人灵敏,也能说的过去。   徐太医顿了顿,跪下去,以手伏地,“太后娘娘,老臣相信折乌姑奶奶个定然不是胡乱说出来的,既然有了方向,不如就照着这个去查一查。”   太子殿下自然是知道折乌不是胡说八道。他点头,对韩忠道:“这蒲草是云州之物,别处是没有的,韩忠,你顺着这个去查——孤相信,一定会查到些什么的。”   太后眯起了眼睛。看着太子道:“你可确定?”   太子殿下点头:“确定。”   他的嗅觉虽然不似折乌那么灵敏,可是他的记性却极好。当初逼着折乌闻药,药方他自然是记得的。于是挥墨,写下能用蒲草入药的药方。徐太医拿着药方一一看过去,突然激动的抽出其中一张,跟其他几个太医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后,颤抖着跪在地上。   “殿下——这张偏方,臣等从未见过。但是按照这个药效,只要再添加一味鸢草,喝下去后,刚开始倒是没有什么迹象,只是几个时辰之后,便是大罗神仙,也无法救治回来了。”   另外一个太医也道:“徐太医所言甚是。根据臣等推测,这药喝下去后,毒性是慢慢的现在体内,再过一些时辰,便会全身青紫,唇色苍白,盛药的药杯里面,也会结出一层霜。只是那时候,即便是知道中毒,便也救不回来了。”   太子殿下闻言猛然转头,对韩将军道:“你去看看,这宅子里,可有什么东西是能纵火的,都给孤找出来,再将能在这茶水上动手脚的,都再审讯一遍。”   刚刚虽然也是在找下毒之人,吃的用的都查了一遍,可是韩先生碰的太多,他们查起来没有针对,这会子直接按照蒲草的线索去,没准会查到什么新的线索。   韩将军自然也想到了,一身冷汗,立马转身出去。   徐太医擦擦汗,“太后娘娘,臣等想再次检查今日韩先生入口的食物和茶水。”   太后点头,太子殿下走上前去,将折乌拉到凳子上坐住,道:“阿乌,你很好。”   折乌愣愣点头,问徐太医,“既然知道了病因,可有药方?”   这回,太后主动接了话,“你以为太医院的人还需要吩咐才会想应对之策?”   折乌抬头,便见屋子里只余了徐太医等人,其他人早退了出去,那就是准备解药去了。   她问徐太医:“可能救回来?”   徐太医摇了摇头,“臣不敢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这时候,有一位胡子白花花的太医进来,跪下道:“太后娘娘,这药未喝下之前,跟普通的茶水无异,没有毒性,查不出来,等几个时辰之后,才会慢慢的结霜。韩先生喝的茶杯里,如今便……开始结霜了,臣等怀疑,这是……毒杀。”   折乌愤怒的拍桌子站起来,太子殿下又将她压回去坐好。   然后扫了一圈屋子里众人的神色,突然在床的前方顿了顿。   太后闻言闭了闭眼睛后,问伺候韩先生的奴婢,“你们先生,今日可准备出门?”   那奴婢摇头,“没有。不过……不过,这是先生的寝房,一般白日里,先生都是在练武轩里,等到晚间回来,才会进屋子里安睡。不过今日,老夫人的信件来了,先生便拿着信件回屋子里看,然后,然后,应该是喝了茶水。”   她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出去,磕着头道:“太后娘娘,您一定要给我们家先生做主啊。若是先生今日没有收到信,到晚间才会进屋子,那便是喝了茶水,也要第二日才会被发现,只怕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若是再来一场大火,便是尸体也没了。 第97章 真凶   跟着韩先生的婢女自小伺候韩先生, 如今已经有二十一年。她能被选在韩先生的身边,自然也是聪慧的。太后一问,她便知晓了其中的意思。   折乌喃喃道:“韩先生自来不喜欢多人伺候, 这韩府里, 除了十几个护院之外,便是侍女伺候了。可先生跟我说过,她睡觉的时候, 不喜欢人在房中守着, 因此,只要将人药晕,便是放了火, 里面的人也醒不来,更别说逃出来了。”   可下毒的人还是用尽苦心,怕出意外, 选了即便被人发现,也救治不过来的毒药。   正在这时, 韩将军跪了下来, 一双眼睛怒目而睁, 对着太后道:“太后娘娘,您最是知道的,家妹从小就摔摔打打, 用了多少伤药,凡是药材,她也是知道一点的。再者,小妹心善,在战场上面退下来的老兵,多少有些伤痛, 她便置办了药材生意,不图别的,只图便宜卖与他们。”   这个太后自然是知道的,就是皇上也夸过韩先生心善。   太后娘娘点头:“没错。”   她明白韩将军的意思。若是给普通人下毒,若下的是鹤顶红,刚喝下去的时候,察觉不出什么,可喝下去之后,接触药材的人却总能反应过来。   且鹤顶红此类药,一喝下去就毙命,别人知晓这是被毒了。但给韩先生下毒的药,先时查不出来什么,若是晚间睡觉前喝下一杯,睡在床上,便弄无声无息,没有任何迹象,好似深睡一般。等第二天早上起来,才能瞧见嘴唇苍白,全身青紫,已然来不及了。   这定然是有心人用了功夫研究过的。   韩先生睡前要喝一杯茶水,他们也该是知晓。   太后娘娘闭上眼睛,韩忠从外面进来,脸色十分不好,“在厨房找到了堆积的火油和酒,如果有人想纵火,用足这些东西,便能成功。”   韩将军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太后娘娘,天下毒药,只要敢下毒,没有查不出来的,所以才能规范世人不敢逾越,夺人性命。此药方比其他的药物胜在先时不能发现,等发现之后已然晚矣。若是小妹晚间喝了,那这韩家,就是一场大火,查无所踪。若是不幸,小妹白日里喝了,那也救不回来了,无非就是暴露而已。”   反正怎么样,韩先生就是一个死字。   说到这里,他看向折乌,一个大男人,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呜咽道:“天可怜见,她收了个徒弟,时时写信与臣夸奖,出事后臣第一个想的,便是让阿乌在她临终前好歹见一面,这才侥幸,知晓了这方子。”   也就是这般,才有了救活的一丝希望。   太后娘娘心中一片凄凉,“怕是,即便救回来,身子也受到了损伤,以后都不能上马射箭了。”   折乌恨恨的捶了捶桌子,“到底审出来没有!到底是谁下的毒,他有没有解药。”   其他人看着她,都摇了摇头。太子殿下小声的道:“能做到如此地步,怕是早有预谋,做下这事的也是死士。”   果然,话还没说完,韩义便进来道:“是守院子的一个退下来的……将士,以前是韩家军里的。”   韩义艰难的开口:“如今,已经服毒自尽了。”   折乌擦了擦泪水,她不是很明白的问:“是查不出来线索了吗?”   太子殿下道:“韩家军的人,一般是不会背叛主家的,若是背叛了,定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情。这时候咱们再去查,应该是查不到什么了。不过,还是要派人去仔细探问这叛徒的事情,许是能知道点一星半点的东西。”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人应该是幕后之人安插在韩家军里面的细作。   折乌闻言,便呆呆的看向韩先生。她躺在那里,一点血色也没有。折乌还记得自己刚到丙字院的时候,韩先生笑着对她说,她向往战场,向往外面的世界,是没错的。   那是除了太子殿下之外,唯一一个告诉她,她是没错的人。   韩先生本该是肆意飞扬的正拿着弯弓,可是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能不能救回来都还要看。   折乌心中冒出一股戾气。   她控制住力道,举起手想往桌子上狠狠地拍,最终却只能压抑着轻轻拍了一下,就怕自己一拍桌子,又将桌子拍塌了,反而弄出一些动静来,吵到韩先生。   她低声吼道:“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太后的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韩先生一贯是她的人,这满京城里面谁不知道。这背后之人,着实可恶。她吐出一口浊气,“要是让哀家查了出来,必要灭他满门。”   太子殿下的目光顿了顿,要说什么话,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倒是皇后垂下头,忍不住勾起嘴角:还欺人太甚?难道太后太子,还有姓韩的这个贱人,就不欺人太甚吗?   这些人,平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跟他说话好像污了他们的眼睛一般,如今,总算是碰上对手了。   人家早早的进了韩家军,就是细作又怎么样?这么多年的事情了,难道还能查出来?   她啧了一声,觉得老天有眼,终于让这些人得到了报应。   ***   韩先生喝了药,徐太医和其他太医院的人还在为韩先生扎针,折乌和众人出来,坐在了堂厅里。   院子里面已经被韩将军带来的人马围了起来,太后准备回去,她还要去跟皇帝说这件事情。   “让皇帝调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去查。”,她威严的开口,“哀家就不相信,会查不出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世上的事情,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就算痕迹被擦的再干净,也是需要有人去擦的吧。   太后要走,皇后娘娘也得跟着走。她瞪了眼折乌,才踩着步子跟随太后而去。   太子殿下垂着头,等其他的人都退下了,对折乌道:“孤有事情跟韩将军商量,阿乌,你先出去。”   折乌缓缓点头,她看看殿下,又看看韩将军,“殿下,如果查出了什么,可一定要知会我。”   太子殿下要跟韩将军私下商量,折乌心中一紧,她就怕出了什么事情,殿下不告诉她,到最后,出了乱子,她也被瞒在鼓里。   殿下少有不告诉她的事情,她走一步回头看看,走一步又回头,最后眼泪一滴滴落下,道:“殿下,不要妥协,一定要查出来真凶。”   太子殿下笑了笑。这姑娘心里此时充满了阴暗,他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去吧,去看看韩先生。”   折乌便走了。等她一走,太子殿下跟韩将军道:“将军可信孤?”   韩将军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最终点了点头。   另外一边,韩先生病了的消息算是漏了出去。外面没有说是下毒,只说是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刘家姐妹上门探望,被带到了小偏厅里。   折乌站在那里等她们。见两人着急,心中微苦,摇头道:“先生还没有醒。”   刘瑞云懊恼不已,“我家里药材不多…”   刘天玉让她冷静,“听闻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也是来了的,宫里的药材难道会比咱们家里面的少吗?你好歹静一静,别这么躁,被你这么一弄,凭白惹的人心中烦。”   刘瑞云便恨恨坐下来。她看看里面,想去里面看望韩先生,但是太医们却不允许,门口还有韩家的人守着,一看就觉得脑门上写着进入者死的希望。   这般的诡异,她是绝对不会相信韩先生仅仅是病了的借口。一定是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但是这些人包括折乌在内,都在瞒着她们。刘天玉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比刘瑞云又好一点,而且想得更多。   知道这就算是放她们进来了,但是在事情没明了之前,若是想出去也是出不去的。   她便不说话,只跟折乌道:“韩先生一定要好起来,无论是缺了什么,只要我们能帮的,我们肯定会帮。”   折乌低头嗯了一声。她道:“你们跟我来吧?吃点东西,徐太医说,先生最早也要明晚才能醒。”   在那之前,是离不开的。   刘瑞云这时候也明白了,她和刘天玉自小虽然也是在军中长大,可到底是世家的女儿,论起这些阴私之事,她们比折乌知道的多。刘瑞云忍了又忍,骂道:“是谁!”   折乌摇头,她不知道。   刘瑞云性子急,“是不是栗莲华做的?”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栗莲华。折乌和刘天玉对视一眼:其实不止是刘瑞云,就是她们,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栗莲华。   无他,栗莲华跟韩先生的过节是最大的。   刘瑞云站起来,“我去捉了她来!”   这就是不敢告诉她们真相的原因之一了。这脾气,真的一点就爆。   刘天玉便在刘瑞云的手臂上恨恨的打了一巴掌,“你往哪里去捉?啊?我问你!就算你再大的火气,无凭无据的,你敢去抓宗亲?!太后和太子殿下,哪个是傻子?大家都且存着疑问呢,要你在这里发什么威。”   她说完就跟折乌道:“你别理她,就是欠揍。”   刘天玉在保护刘瑞云。折乌看了点头,“我知晓的。”   栗莲华再不好,那也是肃王世子妃。肃王还在,刘瑞云又算的了什么呢?这时候,就算是怀疑栗莲华,也是不能上门去的。   更何况,折乌虽然第一个想的是栗莲华,但是她不相信是栗莲华做的。这份收买人心的手段,查找这药方的心机,和万一查出来,就要连累夫家和娘家的祸事,她不敢做。   ***   折乌几人在说栗莲华,肃王府里,肃王父子也觉察出了不对劲。肃王能在皇帝亲兄弟死绝的情况下活下来,绝对不是一个傻子。他如今最后悔的事情,便是给儿子娶了栗莲华这个儿媳妇。   知道不对劲后,他便去打听了,这一打听,便心神俱灭,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肃王世子问:“这等事情,阿爹,儿子觉得能透露给咱们知道,怕是已经怀疑到咱们头上了。”   肃王一巴掌就打在儿子的身上,“让你对她多多管教,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却还说出不了大事!如今如何?若是你早就发现她心胸狭窄,就能避免她跟韩先生起冲突。”   肃王世子也很委屈:那若是这么说,当年他爹和他娘早就发现栗莲华的毛病,他也不用娶人家了。   不过这话,他也不敢说。只能慢慢的道:“阿爹,如今可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肃王一颗心吊起来,“只求皇天老爷保佑,韩先生醒来……太子殿下能——查到真凶。”   若不然,怕是这口锅,就要栽在自家的身上。   而匆匆赶过来的栗莲华只觉得六月飞雪。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她这些日子在家里,根本不敢出去。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笑柄。   可是即便这般,她都没想过要去杀人啊。   不过——那个贱人真的中毒了吗?   她嘴角刚要咧开一个笑容,就见丈夫一个眼神看过来,她不得不僵硬着收回去,道:“世子,我真的没下毒啊,我怎么敢下毒呢?”   肃王是看见了刚刚的情景的,他头疼的摸了摸脑袋:“你只求人家醒过来吧。不然——”   栗莲华莫名奇妙:她清清白白的,不然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将脏水泼到她的身上吗?   ***   此时,太后娘娘和皇后也终于回到了宫中。皇后本是要跟太后一起去面见皇上的,却见四皇子早早的等在宫门口,见了她们,走过来道:“皇祖母,母后,韩先生如何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好的很。”   不过,也就只有这句话了。她烦心的道:“你既然来了,就陪着你母后回宫吧,哀家去见皇上。”   四皇子和皇后点头行礼,恭送太后,等人影没了,四皇子立马问:“母后,韩先生到底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   快死了哟。   皇后憋着笑回到宫里,遣散了众人,总算是笑了出声。   她哈哈几声,“你是不知道,她就躺在床上,跟个死人似的。”   皇后的心中恨极了韩先生,“她算什么东西,你皇祖母平日里不是一直将她看做是眼珠子么?依本宫看,要不是我生了两个儿子,那个老不死的就是休弃了我,让那个贱人给她做儿媳妇了吧?”   今天真是痛快啊。   她笑着骂道:“平日里那个死性子,臭脾气,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仇家找上门来,谁知道是哪个被她得罪的下的毒。”   她顿了顿,还道:“总不能是栗莲华那个蠢货吧?”   然后摇头:“不是不是,不可能是她,就她那蠢样,上次让她将丙字院搅黄了都没做好,白白的让本宫丢了那么大的脸面。”   皇后说完,往背后一躺,“哎呀,今天可真是畅快,我现在恨不得立马就听见她的死讯。”   四皇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问道:“母后说的这些,可都是全部了?”   皇后点头,“我一直跟着你皇祖母一块,看的真真切切的,一屋子手麻脚乱。”   然后叹气:“只可恨那个小贱人鼻子那么灵,竟然闻出了药味。”   这可算是功亏一篑。要是老贱人被救了回来怎么办?   她想想,又觉得被救回来才好。最好是瘫痪在床,这辈子只能让人伺候着,不能拉弓,不能射箭,这辈子做个话都不能说,只能动动眼睛的瘫痪。   四皇子也笑了起来,他道:“太子许是这辈子也没想到,他养了一条鼻子这么灵的狗。”   皇后疑惑:“你说什么呢?”   四皇子摆摆手,“没什么,母后,儿臣要走了。”   皇后嗯了一声,不过,她还是叮嘱了几句要开枝散叶的事情。如今侧妃都娶了,是青州有名的世家,虽然比起沈家还差了一点,但怎么着,生出儿子来,也是正正经经的长子,身份上是过的去的。   皇后叮嘱的四皇子有些不耐烦。每次过来,母后都要说这些话,可是皇城内外,现在谁不是说不是四皇子妃等人不能生,而是四皇子不能生。   四皇子一想起这个心里就恨的牙痒痒。他觉得这谣言定然是太子放出来的。   若是往常,他定然还要跟皇后说几句以后别总说这种事情的话,但是今日他还有其他的任务,便也不跟皇后计较,只道:“啊呀母后,以后这个事情你少管。”   管就能有用吗?他叮嘱道:“你还不如去佛堂前面拜拜,给儿子多说几句好话。”   这般说完之后,也不管皇后心里怎么想,抬起脚步便走了。皇后见了,眼泪珠子流下来,“这一个个的,都没良心。见了我便跑,恨不得我这里一年来三回。”   她说完,一数,“四皇子妃多久没来了?”   小宫女道:“大概有半个月了。”   皇后脸一紧,“让她进宫来!真是放肆,以前还做做面子,如今就是连面子也不做了。”   小宫女应声而去。   “皇后娘娘让四皇子妃进宫来。”,她道:“你们赶紧出宫去传旨。”   要出宫的小太监一脸苦相,“回回四皇子来了之后,皇后娘娘总得在她走后发一顿脾气,到时候受苦的还是我们。”   小宫女呸了一声,“你胡说八道什么,小心被割了舌头。”   小太监就露出笑容,“行了行了,我这就走了。”   他去四皇子府是驾车就熟的,到了四皇子府里,却见四皇子刚刚回府,急匆匆的去了书房的方向。倒是看了他一眼,但是只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大概心里就数了,撇了下嘴巴,脚步不停的走了。   说起来,小太监还挺为四皇子妃抱屈的。他虽然是个太监,可是太监知道的东西,也不少。比如说,这生孩子的事情。这么多女人,一个子嗣都没有,那是女人的问题吗?那肯定是男人的问题。   他都懂的事情,可太后总责难四皇子妃。   他点头哈腰的对四皇子妃道:“皇后娘娘请您进宫说话。”   四皇子妃正在算卦。她看着小太监笑道:“每回倒都是你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心里蹦东蹦东跳了下,“奴才叫小顺子。”   一个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叫小顺子。   四皇子妃站起来,然后又坐回去,“相逢就是缘,我给你算一卦吧。”   进宫去也是听皇后念叨,不如晚些去,倒是还能松快一些。她看看天,“都要晚间了啊。”   晚间算卦的时候,能得点天地灵气。她笑着抛出了铜钱,看了看,“嗯——你将来会大富大贵。”   小顺子嘴咧开,更加的殷勤的扶着人出门。途中,却又遇上了于侧妃。   于侧妃刚从四皇子书房里出来。她脸色有些白,见了四皇子妃,规规矩矩的行了个侧妃之礼,问道:“姐姐这是哪里去?”   四皇子妃点头示意,“刚刚母后让人来请。”   请进去做什么,于侧妃也是知晓的。她刚嫁进来的时候,第一个想的便是跟四皇子妃夺权,可是过了这么久,她也算知道,这夺权也没用,四皇子根本不能让她怀孕。而这府里,也就是四皇子妃能入她的眼。   四皇子其他的莺莺燕燕,真是见了就头疼。   她转身看着四皇子妃离去,伺候她的小丫头道:“怕是又要被训斥了。”   说完脸色一白,“主子,是奴婢多嘴了。”   于侧妃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以后记住你的身份,不该你说的话就不要说。”   四皇子妃进宫之后,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今晚应该是就在皇后宫里歇息的,所以带了不少的东西,衣服,梳洗的小物件,包括妆容等胭脂发钗,都被一个个的小丫鬟们捧在手里,一进宫,就是浩浩荡荡的。   马车路过长湖街的时候,正好沈大人和沈老夫人从中路过。他们刚去韩家,想去看看韩先生,谁知韩将军却道韩家和沈家不合适再次来往,沈老夫人便叹了口气,又带着儿子回来。   结果就遇见了孙女这憋屈的日常进宫。   沈琩气红了脸,“母亲,上次我还跟陛下隐晦的说了,您说,皇后这到底是想做什么!这么磋磨我们家的女儿,不怕我们真的反目成仇吗?”   沈老夫人心里一虚。她撩起帘子,看着外面的马车渐渐的没了踪影,心中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们现在已经跟四皇子和皇后结仇了。   其实说到底,她是见了太子殿下已经爱慕上折乌之后,才下的决心。   她是赌了一把,但最终放弃这个孙女的,是她,不是沈琩。   可是皇后也太过于嚣张,这般磋磨她们沈家的女儿。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却来到来他们的马车面前,擦着汗道:“沈大人,沈大人,殿下召您进宫呢。”   沈琩跟沈老夫人对视一眼,沈老夫人在沈琩下马车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想想你女儿受的屈辱。”   沈琩没怎么明白,茫然的点头:“是,儿子记得的。”   ***   第二天,天还未亮的时候,折乌去屋子里看望韩先生。   徐太医感慨折乌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其间韩先生总算是吐了一会,她亲自给韩先生整理衣裳和污秽之物,脸上丝毫不见任何的嫌弃,就是亲女儿也不为过了。有时候话说的好听,可是做的好的人,却极少。   现在见她又着急的进来,点了点头。“可算是将毒素都清理了一遍,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但是何时醒来,却还是没有定数。”   太子殿下一夜未睡,陪着折乌和刘家两个姑娘在外面等,此时进来,道:“阿乌,你也去睡一会,要不然熬不住。”   折乌摇头,“睡不着。就是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何必去睡呢。”   太子殿下叹气,只得牵着人去外间,想着她就算是不睡,也好歹闭会眼睛。但随之,却见一个小太监被韩将军带了进来,“殿下,皇上召唤您进宫去。”    第98章 真凶   太子殿下被小太监叫走之后, 折乌就一直在想天还未亮,到底有什么事情才能让皇上在这个时候将太子殿下叫过去。不过如今太后娘娘回宫了,太子殿下在宫中总算有个照应, 折乌心中总算安稳了一点。   她又去看韩先生,刘瑞云和刘天玉已经去睡了, 她们也守了一晚上, 再不睡怕是身子出问题的是她们。韩将军和韩家三兄弟轮流守在这里,徐太医跟其他人也在轮值休息, 唯有折乌不肯睡,她怕自己一睡过去,醒来就听见不好的消息。   她这一生,前面的十四年里虽然过得悲惨, 但着实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场景,如今只要想到韩先生一个不好便要逝去,心里便忍不住发酸。   她看向皇宫的方向。太子殿下在走之前一直在跟韩将军窃窃私语,虽然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但随着太子殿下被叫进宫去,折乌的心里就慢慢的有了猜想。   怕是这一趟进宫,危险重重, 而她如今是没有力量参与到这对皇家父子的争斗之中去的, 她只能默默的守在这里, 守着韩先生, 希望她能醒过来,别落得一个含冤而亡。   折乌想了想, 又站起来,发现韩将军已经在整理盔甲了。她心中一惊,问:“将军?”   韩将军扭过头, 见她这般的模样,笑了笑,“我整理整理,免得待会陛下宣召的时候,不能着我这一身荣耀。”   折乌嗯了一声。她犹豫着开口:“是四皇子吗?”   韩将军没答话。这时候,他已经穿上了铠甲,靴子也已经套了进去,听见折乌的话,默了默,将自己头上的盔甲帽摘下来,放在长廊上,“阿乌,你知道,人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   人死的时候?   折乌杀过人,她知道。   “就是没声没息了。”,她道:“死了之后,尸体就冷了,找个地方埋起来。”   韩将军点头,低声道:“战场的上的士兵死了,便是连个埋的人也没有。我们韩家军,死在战场上的,不计其数。他们有的才十几岁,没成过家,最是念叨的,便是家里的父母。有的四五十岁了,上了战场,总是放心不下的儿子女儿,家中老母和妻子。”   折乌不太明白这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不过这世上最无情的便是战场,两军交战,死伤无数。做将军的,是做小兵爬起来的,而死去的小兵,没有名字。   韩将军便道:“这些人出生入死,为的,便是保家卫国,为的,便是家人安康。而上位者的锦衣玉食,都是这些人,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   他说着说着哽咽了一下,“若是上位者漠视这些人带来的功劳,那他们吃的山珍海味,是死去将士们的尸体,他们喝的玉液琼浆,便是死去将士们的鲜血。”   “从古至今,只要有人敢这么做,便是王朝不久矣。”   他突然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声音颤抖的道:“阿乌啊,我们韩家,从大秦开朝,便在青州保卫疆土,死去之人的牌位,一个个的摆在祠堂里面,已经摆了是十几层架子了。每次祭祖,我看着密密麻麻的祖宗画像,都知道自己将来总是要在里面的。”   他们韩家列祖列宗生命换来的荣耀,不是让人这么糟蹋韩家女儿的。   折乌听的心酸不已。她含着泪道:“那若是——咱们的猜测是真的,那若是,上面的人护着呢?”   韩将军便笑了笑,将帽子戴在头上,端端正正的按下,肃声道:“君王不仁,我等不义。此经一去,便能知分晓了。”   折乌手捏紧,“韩将军,你带我进宫去吧。”   韩将军怜惜的看了她一眼,“你不用进宫,也不用过于担忧。如今,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   皇宫内,武帝沉着脸,等着太子跪下之后,便指了指四皇子。   “老四,你将刚刚说与朕的话,再说给太子一听。”   四皇子便站了出来,脸上倒是不如以往恬不知耻般大喊大叫,而是肃着脸,看着好像是代表着正义之身的人。   太子殿下一笑: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指点着他,竟然让这个狗东西改变了他一贯的神色。太子殿下倒是敬佩这人了。   ——且这幅脸色,怕是被人教着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久才能这般顺畅的流露出来。   四皇子便一肚子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恨恨的看了一眼太子,然后眼神露出一丝得意,道:“太子殿下,您如今可是得意了?”   太子殿下不说话。   四皇子自讨一个没趣,便也不再等待,道:“我刚刚已经跟父皇说了,韩先生这一次被人下毒,是你所为。”   太子殿下的眼眸都没抬一下。   只听四皇子道:“你早就想好了,要取韩先生的性命,所以四处寻找秘方。功夫不负有心人啊,还真让你给找着了。”   “父皇!”,他转身跪在地上,“父皇,天理昭昭,那毒害韩先生的秘方,为什么太子会知晓?那东西可是太医院的人都不知道的啊,儿臣听了母后回宫后跟儿臣说的话,总是觉得不对劲,可这不对劲,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后来儿臣回家之后,思来想去,正在思虑之间,您可知道,谁人来了儿子的府中?”   太子殿下挑眉:“哦?谁?”   四皇子道:“父皇,您还记得投奔到太子府里的顾大人吗?”   武帝的眼神都没变,语气也没变,只抬眸看了眼好整以暇站在一边,神色厌恶的正在看四皇子的太子,再看看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四皇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老四将一手好牌打了个稀碎。   他抬手,倒是不着急见顾元培,而是问:“那太子,为何要害韩先生?”   四皇子一脸我要说这个的表情:“父皇,根据顾大人所言,韩先生是韩家在京都的唯一嫡系,与太子的人交好。韩先生的关系这么好,若是韩先生出了事情,韩家第一个不会怀疑他。那韩家会怀疑谁呢,儿臣当时听了便觉得心中一惊。儿臣的侧妃于氏,便是青州于家人。于家跟韩家,历来便有所摩擦,何况你也知道母后跟韩先生有所不和,曾经让肃王世子妃跟韩先生起过争执,真若怀疑起来,儿臣便是第一个要被怀疑的。”   他再看了看太后,带着些炫耀和故意的语调:“毕竟,谁都知道,儿臣和太子虽然都是母后生的,可母后却更加的疼儿臣。”   四皇子说完这话之后,便又对着皇上磕了一个头。   “父皇,顾大人所说之后,儿臣便一身冷汗,赶忙到您这里来了。”   武帝的手点在桌子上,一点一点,然后笑了,“太子,你说说你查到的东西。”   太子殿下点头。   “皇上,据儿臣所查,那死去的护院,确实是从年少时期就在韩家。后来在战场上受了伤之后,韩家老太爷便让他去给刚刚要出嫁的韩先生做陪嫁,他跟着到了蜀州,又跟着到了京都,在韩先生身边,已然十多年,儿臣想,他若是一开始便是细作,那跟四皇子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四皇子当年才多大,他若是后面才是细作,可能是被人收买了,那收买他的人,必定是有踪迹所能察觉。”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证据证明这人是四皇子的人,所以儿臣从来没想过将害韩先生的罪魁祸首,直接断言给四皇子。”   四皇子见惯了太子的自持清高,此时见他难得的向父皇和他低了头,竟然开口解释了起来,而且听这意思,倒是有些后退,他内心高兴一番,开口便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恶毒用心。这也是我提前知道了,如若不然,怕是会在这里百口莫辩。”   顿了顿,又道:“且你刚刚所说只有两种情况,那第三种呢?若是这人是被其他人早早笼络了,而这笼络他的人,又投靠到了本殿下的麾下——你这个人,最是阴险狡诈,会不知道编这种瞎话?”   武帝看着他那样子,被气笑了。   然后倒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太子,“朕如今听来,倒是老四有证人说是听见了太子要利用韩先生的死栽赃老四,所以去报信,而太子,目前却没有任何证据说是四皇子做的,对吗?”   太子殿下点头。   “儿臣从昨日到了韩先生的府邸之后,便一直都在查先生是为何而昏迷。后来查出了原因,便是去搜查韩先生府里的细作,费了这么多的力气才让人找了出来,谁知道却让他自尽而亡了,这般的找来找去,倒是一点儿还没查到。皇祖母还说,要回来请您让大理寺和”   四皇子闻言又要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他愤然道:“父皇,顾大人此时就在殿外,您让他进来对质便知。”   武帝的眼神便变的很是奇妙。   太子殿下依旧就那么站着,他也笑道:“是啊,皇上,不如让顾大人进来说说吧,儿臣也很好奇。”   四皇子但凡聪慧一点,也知晓这种情况不对劲了。   许是其他人,便会改变战略,可是四皇子不是。他自小便懂得的是一些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折磨人,也是要拐着弯来折磨。比如,他会把顾元培送进太子府,然后又想使美人计。最后,还要拐弯抹角的让折乌和太子殿下相互残杀。   他一天天的,脑子里面尽是这些东西,有时候对人的察言观色便少了一些。   等到顾元培进来的时候,他便道:“顾大人,你快将你跟本皇子说的话都说一遍。”   顾元培便低着头,道:“皇上,臣也是无意间听见的。那段日子,太子殿下好像寻了不少的药方。臣去殿下的书房之时,便偶然看了一眼。后来,又听得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那般的说话,心知不好,纠结再三,也不能下定决心。可是昨日听闻韩先生病了之后,臣便夜不能寐,良心作祟,今日便去了四皇子府里,将这事情尽数相告。”   武帝问,“你为什么刚开始不说?”   顾元培战战兢兢的道:“臣,臣跟四皇子有过节——臣当时为了一桩血案,为了清白,得罪了四皇子,这才投奔太子殿下。可臣实在不知,太子殿下跟四皇子还能如此这般的……拿人命陷害。臣的良心实在是过不去,最终还是选择去见了四皇子。”   武帝便突然笑了。他叹息了一声,道:“顾元培啊,你知道,朕第一次听见你名字是什么时候吗?”   顾元培心中一惊,缓缓摇头:“臣不知。”   武帝站起来,抽出了放在案桌上的刀:“是太子回京的路上,给朕送的一封信。”   “他说,你是老四的细作,他想放在身边玩玩。”   顾元培的脸,瞬间苍白起来。 第99章 私生女   顾元培的脸色一白, 四皇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心中过了一遍,随后脑海里一些莫名的线突然连了起来。   很早之前, 他为了日后跟顾元培撇清楚干系,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沈大人和父皇面前说顾元培的坏话。那时候沈大人总是对他怒目而睁,但是父皇却好像眼神奇特的时不时看他一眼。   当时他虽然觉得父皇的眼神颇为奇怪, 但也不是很在意, 毕竟在他的心中,他跟顾元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隐秘的。   四皇子这么多年, 没做成一件什么大事。但是对于顾元培能进太子府里这件事情,他时常就要在心底骄傲一番。他觉得自己将顾元培隐藏的够好, 谁也不会发现, 所以在他的计划里面,将来是要把顾元培作为一根隐形的刺,是要在关键是的时候, 深深的刺向太子的心脏。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他看向皇上, 阶梯上面的人其实也是高高在上的,他看太子的眼神, 带着忌惮和欣赏, 可是看他的眼神, 却是好像在逗弄一条狗。   四皇子的心中总算是没有了志得意满,他压下了所有的恨意, 他知晓,就是自己做的事情败露了,那也是皇上的儿子,只要这个高高在上的人说这是个误会,那这就是个误会。   他惶恐道:“父皇——这定然是太子给儿臣的设下的又一个陷阱——不, 不,这可能是顾元培记恨儿臣,才跑到儿臣的面前胡说八道。”   武帝听了之后,笑出了声。他叹息了一口气,拿着刀一步步的走下小阶梯。其实一共也就四五个小台阶,但可能是由于此时气氛紧张,四皇子心中胆颤,便觉得就这么一会,已经过去了一辈子似的。   这算是什么事情呢?四皇子心道:如果顾元培早就是太子所知晓的,那自己让顾元培做的这些事情,岂不是每次动手脚,就被太子暗暗的笑话一番,可若是太子一个人笑也就罢了,太子甚至还将这事情告诉了父皇——   父皇想来也觉得他是个玩意的。   可是父皇不就是喜欢他这般行事吗?比起太子那般“风光霁月”的手段,每次他办事的时候,父皇不也没说什么吗?这种想法,让他不由得升起了一种希望。   他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哭道:“父皇,儿臣真不知道这个事情。”   武帝本来被他哭的心烦意乱,觉得这个儿子算是废了,可是见太子站在那边好像是看戏一般,好整以暇的欣赏着一场猴戏,这戏里,还包括着自己。   武帝没由来的一阵心火冒出来,将刀突然丢到地上,问:“你可是在想朕会如此处置这事情?”   太子殿下抬头,此时,他没了之前四皇子想的 “急忙解释”的神态,而是又恢复了往日的般的清冷,说出来的话都是带着凉意的,“杀人犯法,父皇刚刚拿刀,不正是想杀了四皇子这个杀人犯吗?”   武帝笑了。若是杀人犯法,那在场的人,都要死吗?这里的人,谁没杀过几个人。就是听闻养在太子身边的那个折乌,也已经手上沾满了鲜血。   他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拍拍手道:“说吧。你想让朕怎么处置老四。”   四皇子一听,这不对劲啊。他慌张忙喊:“父皇,儿臣是冤枉的!”   这怎么还定了他的杀人罪呢。   武帝一眼瞪了过去,“闭嘴,你这个蠢货。事到如今,你还没想明白吗?”   四皇子心中一紧,虽然也知道事情让自己办砸了,可是即便这事情是自己做的,也绝对不能承认。他摇头,“父皇,儿臣想不明白。”   武帝冷哼一声,正要斥骂,就听外面脚步声咚咚,太后带着沈琩进来,武帝就头疼起来,谁知还没皱眉,就见皇后和四皇子妃也跟在了后面。   太后看也不看皇帝,进去就坐在下面的第一把椅子上,道:“皇帝,你外面的侍卫被哀家请去吃茶了,人不在,哀家便先进来了。”   武帝叹气:“母后,你怎么来了?”   太后啧了一声,也不再看武帝,而是看向四皇子:“老四,你刚刚不是说,你什么也不明白吗?”   皇后和沈琩,四皇子妃行过礼后站在了一边,听见太后这般说话,皇后一着急,就要抢了话茬子去,就被太子冷冷的看了眼,皇后一愣,这个说话的机会就错失了。   而这时,太后已经气势十足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踱步到了四皇子面前,盯了他一眼,然后出手,狠狠的在四皇子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四皇子没想到太后会打人,打人的力道还能这么重!他被打的崴到在地上,脸上红肿起来,若不是今天一直被打击,理智还在,他是跳起来就要还击的。   皇后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连忙扑上去,抱着四皇子就哭了起来,“母后,母后——你厌恶儿媳和四皇子,儿媳知道,可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这般的磋磨他啊——”   四皇子这时候也懂得了示弱,“皇祖母,孙儿——”   可惜他耳朵被打的嗡嗡响,开口说的话声音很小声,很快就被他家母后的声音盖,过去。   只听母后哭着喊着道了句:“母后,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您要是看不过儿媳,您冲着我来就是了,何必要打我的儿子呢?他还这般小,不懂事——”   然后,求仁得仁,四皇子只听得更重的一巴掌,甩在了母后的身上。   太子殿下微微弯起了嘴角——很好,看皇祖母轻轻甩了甩手臂,应该是下手太重了,打的自己也疼了。   宫殿里如此安静,太后总算是舒了一口浊气。又慢慢的回去坐下,喝了一杯茶,这才慢慢的接着说起了话。   “你们总觉得哀家偏心太子,看不惯老四。那好,哀家今日便也宠宠老四——老四刚刚不是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法吗?哀家来告诉你。”,她眉眼间一厉,看的四皇子又往后退了一步。   “你娶了青州于家的侧妃之后,便跟于家来往甚密。你跟于家的人商量了几次,都觉得韩家实在是碍眼。其一,韩家在青州隐隐压了于家一头,于家人想要除掉韩家。其二,韩家在去年之前,即便韩先生跟哀家交好,可韩家却是没有偏向于太子的。今年,却因为折乌,也就是太子养的一个侍女,竟然让韩家跟太子搭上了线。”   “如此种种,你们便开始密谋。有什么法子,是既可以让太子和韩家的人反目成仇,又有什么法子,可以让韩家彻底跟君王离心。”   “你们想来想去就想到了顾元培曾经说过,太子在折腾秘方的事情,于是,由于家派出了自己的细作,也就是韩先生宅子里的护院,你也用掉了自己的底牌之一,就是顾元培。”   “老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算计人心,一举多得。   “可是,你太着急了。负责跟你联络的于家人昨日离了京都吧?他不在,你就着急了,你太希望看见太子一败涂地了,你觉得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你到宫中告个状,将顾元培带上。而之前太子又确确实实是有这个秘方的,所以到那时候太子怎么着,也翻不了天了。”   四皇子心中惊惧,他第一个看向的不是太后,而是武帝。无论太后说什么,只要武帝说他没有错,那他就可以清清白白,而只要武帝偏向太后,他才算是危险。   好在这个时候武帝一直都没有说话,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皇子心中总算缓过了神。他昂起头,道:“太后娘娘,这都是您自己的猜测,你没有证据呀。”   这回,皇祖母的称呼也不喊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回想这件事情的办的经过,然后越想越觉得天衣无缝。   这个细作是于家二十几年前就放在了韩家的人,这一次的联系也只是让于家在京都的一个细作掌柜口述转达而已,而那个接触的掌柜早就已经离开了京都。他们本来打算的是,若是没有被发现,那韩先生烧成一具枯骨,平常人是发现不了枯骨里面有毒的,到时候,自然有人能查出来骨头里面的毒素。这种毒素,因为稀奇,是有药方能查的。   到时候,太子查的药方,就是他们诬陷太子的证据。有了这个证据,到时候怎么拿捏太子和韩家都是在掌握之中的。   若是进行的不太顺利,韩先生被人发现了,那也不过是提前一点而已。到时候,他们指证太子,父皇想来也不会为了太子,真正的将韩家众人之心至于寒地。   太子遭到贬斥,他登上大位。   四皇子想的很好,各种情况都想到了。而且,皇天不负有心人,折乌竟然闻出了韩先生身上的蒲草味道,自己说出了方子。   这就又省了他们一道难关去。四皇子高高兴兴的回去,想找于家的幕僚商量一下。谁知道却听说这幕僚出城去了。   四皇子心中着急,又怕韩先生治好了,功亏一篑,又怕时间等的太久,太子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太过于想看见太子跌倒在地上被夺取太子之服的样子了。   四皇子连夜让顾元培跟他进宫,信心满满,如今却傻了眼。   不过只要对方没有证据,这件事情刘赖不到他的头上。   武帝见他还是这么一副蠢样子,不由得头疼起来,“老四,你给朕闭嘴!”   顾元培是他的人,这事情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他是知道的。那他就是联合顾元培骗人。   既然药方子顾元培看见了,那就竟然也会告诉他,那这药方子,就不是什么证据,而是一张废纸。   他坐在龙椅上:“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你回去的时候找不到人商量,那是因为太子的人已经找去了,只要做下了事情,哪里会无踪无迹,太子肯定是抓住了把柄才敢这么说的。这会子,怕是韩将军已经做好了进宫的准备。”   太后讥讽插了一句:“你们觉得这事情天衣无缝,是,寻常人想不到夺韩先生性命上去,可是你太着急了,你将顾元培露出来……这就是你最大的错处。”   武帝又梗了一下,摆摆手,已然不想再跟四皇子多费嘴舌,而是看向太子:“说吧,你想要什么。”   太子默然,他看向地上的刀,将刀捡了起来:“皇上,这是您的刀,您说了算。”   言下之意,不无有威胁的意思。   武帝气笑了。他手指头敲了敲桌子,“来人啊,宣韩将军进宫。”   ***   韩将军急匆匆的进宫去了,折乌看着它随着小太监走远的身影,心中越发的紧张起来。   韩忠也带着一个人回来,韩孝平日里的憨憨傻傻全然不见,而是拿着一根鞭子,从折乌的面前走过。   折乌见了,问:“我跟你们一块去吧?”   韩义犹豫:“我们是要去审讯人的,你可以吗?”   折乌顿了顿:“我曾经杀过人,并不惧怕这一些。”   于是韩孝和韩义两个人便看向韩忠。韩忠点头,“若你觉得不是便提前离开。”   折乌点头,“好。”   审讯这个捉来的人的地方,是韩先生练武的地方,这里放满了兵器,在折乌没有察觉的时候又增加了一些刑房里面才有的东西。   她看见了烧着的碳火里面放着铁,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但韩家三兄弟并不是负责审的人,他们站在一边,问一个看起来精瘦精瘦的男人,“从他嘴里撬出一些东西要多久?”   那瘦的男人道:“三个时辰。不过在下要的东西,小主子们可寻得了?”   韩忠便递过去了一张纸,瘦男人接过纸看了看,笑了,对着犯人道:“你也是好大的胆子,有家有室的,竟然还敢做这种事情。不过如今你倒是不用着急了。”   折乌便见瘦男人时不时在犯人的身上烙下一个铁硬,时不时又跟他说几句话,还给他吃了一种药,这般来来回回的折腾了时间,终于问出了点东西。   瘦男人笑着对韩家三兄弟道:“幸不辱命。”   ***   武帝让人去请韩将军之后,大殿里又陷入了宁静。但这静中,却让四皇子和顾元培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顾元培,脸色灰败的跪在地上,他知道这一次无论是太子赢还是四皇子赢。自己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其实这一次的计划他并不赞同,但是四皇子是天,是他的主子。   四皇子已经决定这么做了,顾元培也只好顶着脑袋往前面冲,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对四皇子忠诚如此,但出了事情,刚刚第一个将自己抛出去的也是四皇子。   顾元培心中凄凉一片,他知晓,按照刚刚的情形,韩将军定然是已经相信了太子殿下所说的话。那么,四皇子想要太子殿下和韩家之间生出仇恨,让韩家对皇上彻底离心的这一手段,已然被太子殿下翻转过来。   如今,韩将军一到,皇上怎么抉择才是后面最重要的事情。而无论怎么抉择,自己都是第一个要被杀了出来祭旗的。   他是做细作的,所以对于生死早就已经看透了。即便今天四皇子让他当场死去,他也绝对不会皱一皱眉头。但是如今他家中还有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妻,也不知道他走了之后,娇弱的妻子该如何自理。   顾元培第一个想的便是求太子殿下。他如今也算是明白过来了,太子殿下这个人,做人做事,有时候无情,有时候有情,全看他的心情。   如今他的心情算好的。   顾元培知道,这满屋子的人,都是聪慧的。他们将话绕来绕去,其实有些关键事情,却是真没有证据的。   刚刚,太子殿下其实看了他好几眼,顾元培心中知道这是太子的递过来的橄榄枝。他犹豫着,却又不敢犹豫。   他正在想的时候,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应该是韩将军到了。   他闭上眼睛,突然大声喊道:“皇上,臣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眉头松了松。   他们从于家的那个幕僚嘴里严刑逼供出来,不如从顾元培口中得知的比较让人信任。   果然,太后也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老人家坐下,端起茶杯又开始喝茶了。   而武帝的眉头一直都没有动过。他看看四皇子,又看看底下的一群人,再看看刀剑被卸了,只穿着盔甲进来的韩将军,眼睛眯了眯。   韩将军一进来便跪在地上,“臣拜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   武帝让他起来,“想来事情你也已经跟太子商量好了。朕想问问你,对四皇子,你有何想法?”   倒是将顾元培忽略了过去。   顾元培也不是傻子,此时见了如此情景,他才知道四皇子败的有多惨,自己有多蠢。   太子和太后娘娘之所以对他意有所指,是因为想要彻底扳倒四皇子,所以,难得一个人证变得一个人证,能多得一个证据,便多得一个罪状。   但是皇上却并不看重自己所说的事情,他看中的是韩家怎么想,所以刚开始,皇上便对四皇子的愚蠢大家斥责,明显是站在了韩家这一边。   而帝王如此主动的斥责儿子,韩家会赶尽杀绝吗?   这一招,想来四皇子和太子殿下都知道。只有自己这种小人物,在最后才看明白。   这么一想,他不由得想得更深了一点。太子殿下和太后娘娘两个人的松气,皇上阻止他继续说话…………   是啊,他是想保住四皇子的,那是他的儿子。   而若是自己说了,那即便太子能帮他保住家人,皇上让吗?   他又渐渐的缩了回去。   韩将军也跪在地上,叩头道:“陛下,臣的小妹并没有醒来,臣的一家,并不知道小妹如今危在旦夕,若是小妹就此离世,韩家的祖宗祠堂里面,也只能添上她的牌位。”   外嫁女是不能入祖宗祠堂的。   韩将军的意思,武帝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   韩家世代忠诚,若是此番囫囵过去,怕是韩家死去的列祖列宗都不会安息。   武帝其实是个很看重武将的人。韩将军说,韩先生死后,韩家会将她的牌位放入到祠堂里去,潜在的意思便是说,韩将军生前被人欺负了,他们不敢保护,那便让死去的人来保护他们被冤死的韩家女吧。   此中悲凉之意,让武帝也举棋不定。韩将军此话说的清楚,无论他做什么决定,他都是允诺的。韩家那边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什么影响都可以被扼杀在摇篮里。   ——只是,活人申不了的冤屈,也只能让他们韩家的死人去保护。   何其仓惶。   他又看向站在那边义愤填膺的沈琩。沈琩是太后强行让他叫进来的,太后的意思也摆在那里。   武帝坐在龙椅上继续沉默,并不说话,但是沈琩却忍不住了,他突的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此案已然明了,若是还有证据不足的地方,那便去查,若是还有疑惑的地方,那便去问,不能白白的让好人受冤,让真凶逃之法外啊!”   武帝听的额头一跳。不过沈琩就是这么个性子。他倒是也没斥责,张了几下口便要说话。   但他这幅模样实在是太让皇后和四皇子惊恐了。皇后尤其觉得心中怒火攻心,站在这里和跪在这里的人,除了一个韩将军,不仅仅是太子的亲人,也是四皇子和她的亲人啊。   皇上一直以来都偏心,太子一生出来,她觉得欢喜。这就是她以后的依靠,但他却将太子从他她身边夺走,转而给了太后抚养。   太后就更不用说了,自打她嫁进来之后,便看她不顺眼,她说一句太后便要怼回十句,且从来不分场合。婆母脾气古怪,她刚开始也是小意哄着,可是太后却着实过分,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在众人都在的地方对她加以训斥。   她是皇后啊,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太后呢一点儿脸面也不给。   她一个人也就算了,教出来的太子也是如此。   她再看向旁边跪着的沈琩和跟着跪下的四皇子妃,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明明沈家是她从太子那里夺来的,但是这些不知好歹的狗东西们,却对着她和四皇子举起了刀。   如此,就不要怪她不仁不义了。她也拿捏着他们的秘密。   她憋着气,却也知道要等皇上的话说出后,看对谁有利才能放手一搏。   武帝的一生,前半生总是有这种的选择。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要选择他捡到的黄侍卫活着还是死的。黄侍卫是他最为信任的人。   那个傻小子曾经傻的不得了,在他面前总是像个儿子似的。明明也比他也小了几岁,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总觉得他是个孩子。   他们一起登过高山,也下过湖水,武帝许下过自己的承诺:将来我富贵了,便让你回家去,娶一房妻子,做这天下第二个权势最大的人。   但最终,他还是为了自己的江山,将他杀死了。   他当时是真的没有办法。那么多皇兄皇帝,先帝对他并不亲睐。甚至,在他内心彷徨之期踩死的一只猫,都被先帝拿出来说他不仁不义。   一只猫而已,算的上什么呢?   但在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心中,他就是这般的恶毒没良心。武帝是不屑的,小人物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价值。黄侍卫得知此时,就安慰他,鼓励他。   武帝便问他,“如果你能走,你想去哪里呢?”   他笑着说:“主子,奴才想去军营。”   他也是个血性之人,只是因缘际会,被他所知,所以留在了他的皇子府里,做了一个奴隶罢了。   得到黄侍卫的时候,武帝便开始布局了。   他让他只做为一个普通的奴隶,无论遇见什么情况,都不能露出自己的力气和武艺。然后,围绕着这个人展开了一个为期十年的计划。   在这个计划的开始,他哄骗着他,告诉他只要成功了,他就放他离开。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活着回来。   武帝站起来,看向窗外,突然觉得世道甚是可笑。他死了一个黄侍卫,老天爷却给太子送来了一个折乌。   明明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却突如此的相像。他有时候总在想,是不是黄侍卫回来讨债来了。   武帝很清楚的知道,太子这回迫不及待,甚至是有些急躁的对四皇子发起驱逐之意,是因为四皇子最近做的蠢事越来越多,惹了他倒是算了,可是他惹了折乌和韩先生。   武帝便又走了几步,慢慢的,捡起了地上的刀。   太子最近倒是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他突然笑起来,“看来,人性这东西,倒是难说的很。”   说完这话之后,他看向了顾元培。顾元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皇上能用上他,那便是万幸的。   他心中已经没有了别的想法,只想用自己临死前的这一点东西,让家中之人活下来。   他跪在地上开始磕起响头来,“皇上臣有话说。”   武帝点了点头。   太子抬眸看了眼,目光平静,略带遗憾。但四皇子却是惊的指着顾元培便开始骂:“你这小人,又想说什么!”   顾元培:“四皇子殿下,您对臣有恩,所以这么多年臣也愿意为您尽犬马之劳,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您曾经让臣做下的恶事,臣若是再不说出来,怕是到了地府里面,也只能去投牛鬼蛇神胎了。”   四皇子站起来便给了他一巴掌,“好你个狗东西!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说!”   太后:“…………”,果真够蠢的。   武帝:“…………”   皇后却突然看明白了几分。她赶紧拉住四皇子,“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四皇子惊讶不已,“母后你在干什么呢?你也不帮儿臣了吗!”   武帝再也忍不住了,骂道:“给朕跪下,闭嘴!”   四皇子不情不愿的跪了下去。   顾元培这才继续道:“皇上,四皇子犯的罪过,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就拿当初的闵信案来说,都是他自己给太子殿下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将臣成为太子殿下的麾下。”   沈琩其实之前就已经查出来一些事情了,但听顾元培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竟然是如此!”   顾元培便趁着这口气继续将四皇子做下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然后他知道自己该死了。   他站起来,大声道:“皇上!臣对不起天,对不起地。为臣,对君王不忠,为子,对父母不孝,为夫,对妻妾不良。只求皇上,现在臣最后醒悟之际,放过臣的妻儿老小。即便您日后将臣五马分尸,臣对您也是心怀感激。”   他说完,一头撞在在了柱子上,鲜血四溅。   顾元培曾经听人说过,人在死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人一定是最重要的。但是很奇怪,他发现自己脑海里面出现的不是卫愉,而是年少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只知道读书的呆子。他每日想的便是四书五经,将来想做的便是做一位父母官,为百姓谋福利,为盛世创太平。   但最后这一些他都没有做到。   太子殿下静静的看着他的鲜血从桌子上流到地上,然后走过去,踏着他的鲜血,神情平淡的跟他说了一句话。   “你可知道,在你府里那个美人,突然死去的狗子,都是四皇子的人?”   顾元培临死之际,瞪大了眼睛。   他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在场中的众人都听见了。沈昌对四皇子投去了全新的目光:以前总觉得是皇子是个傻子,但现在发现他自己才是个傻子。   四皇子的心机其实并不少。   武帝厌恶的看了眼顾元培,随后叹息了一口气,“四皇子,私德不修,与闵信案等多案有关,朕实在心痛,如此,将他困于京都,修一座院墙,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来。”   皇后即便心中已经想到了这种后果,但还是怒不可遏。四皇子却颓然倒是,突然大怒:“父皇,你的心可真偏呀,都是你的儿子,你对太子手把手的教他诗词歌赋,对我却像个玩意似的,我有时候都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他说着说着又笑起来,对太子道:“你别以为今天你就得逞了。父皇不喜欢我,难道就会喜欢你吗?你别忘记了,他抬我起来就是为了打击你——”   这一番话说的又急又快,然后根本来不及阻拦,等到他说完,她才反应过来,狠了狠心,巴掌打在四皇子的脸上。   “你这个孽子,如何敢对你父皇说这种话?”   四皇子此时已经觉得自己再也不怕任何事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何况此时他已经怒火攻心,丧失了自己所剩不多的理智。   他连皇后也开始骂起了。   “好啊!好啊!”,他脸扭曲着:“儿子还没有死呢,你就迫不及待的要去太子那边了。我这么多年对你毕恭毕敬,你要什么我不答应你,我以为你是这天下最疼我的,没想到你却是个两面三刀之人。”   皇后的心都被他说的碎掉了,她捂着心哭道:“你这个孽子!你在说什么?还不快快闭上嘴。”   四皇子嘿了一声,哭哭笑笑,像个疯子一般:“说到底,你也是个谄媚之人,当年,你对太子献殷勤,却被人当做驴肝肺,你见太子那边没有希望了,这才来照顾我的吧?”   皇后一颗心好似被绞了一般,艰难开口,“你冷静冷静。”   四皇子勃然大怒,“还冷静个什么,一切都没了。”   他咬牙,看向太子,恶狠狠的道:“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尝到我今天的滋味。你现在风光,和你要记住了笑到最后的人,才能说赢家。”   太子嗯了一声,“总比你如今输掉翻不了盘好。”   武帝见四皇子越说越不像话,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啊,将四皇子压到偏殿,等候处置。”   皇后心神俱灭,哭着喊着扑到四皇子身上,“放开放开他!”   太后抬眸:“皇后,养出如此之子,哀家还没追究你的责任呢。”   皇后大笑起来,“既然如此,那大家便将话敞开,说明白了才好。”   太子猛然抬头,立马就想开口阻止。但刚刚皇后去扑要被带走的四皇子,已经门口的位置,跟众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太子的声音即便再大,也阻挡不住她喊出了一句话。   “沈大人!你不知道吧?你们家老夫人之所以让你放弃掉沈眉这个赔钱货,那是因为有新的女儿进了太子府了。”   沈琩一点儿也没反应过来,他傲然道:“臣知晓,外面都在传臣的小女儿沈染对太子殿下有仰慕之情,可那只是玩笑话罢了。臣的女儿,绝对不会嫁给太子殿下的。”   皇后咯咯笑了出来:“本宫说的可不是沈染那个蠢货,本宫说的是折乌。”   这话一出,屋子里面倒是有两个人是平静的。那便是太子,武帝。   就连太后都震惊的道:“什么?折乌是沈大人的女儿?”   太子殿下迟疑的点了点头。   如此,便是确认了皇后的话是对的,不是信口雌黄。   沈琩和沈眉互相对视一眼,沈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沈眉却看向皇后,“敢问皇后娘娘,折乌姑娘是我父亲和何人所生?”   太子定定的看向皇后,他知道她今日能说出来,应该是留了后手的。果然,就听她道:“这件事情,马上就会传的全京都都知道了。”   皇后不无得意的道:“若是今天四皇子安然无恙,那还好,可若是四皇子有了难,太子没有遭到贬谪,这件事情便会传遍大街小巷。”   “你们这些聪明人没有想到吧。一个私生女,如何能当的起这大秦的皇后?即便将来你力排众议,也不能让她这身世换一个吧?”   太子殿下问:“你这么做,又有何意义呢?”   皇后嘴角慢慢的塌下去,眼神渐渐的诡异起来,“对于你们没有意义,可是对于其他人却是有意义的。”   太后闭上眼睛,唤人:“还不快将皇后也押起来。”   沈琩愣愣的,还有些傻的模样突然问太子:“臣,臣没有啊。”   他真的不记得自己有个女儿。   皇后已经被压下去了。太子没有回答他,只道:“皇上,请让儿臣探查皇后身边之人。”   武帝点了点头,叹息道:“愚蠢。”   今天的事情,本该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谁知四皇子和皇后的承受力也太弱了,将好好的事情搅和成这般。   太后也疲惫的道:“沈琩,你和老四的媳妇先去偏殿候着,哀家有话跟皇上说。”   沈琩魂还没回来。还是四皇子妃扶着他出去,心中有些想不通的事情,这时候全都想明白了。   她有时候总想不通,为什么祖母和父亲会这么决然的放弃自己。以前不知道的时候,还觉得是为了家族,是祖母和父亲都看好太子殿下。   毕竟四皇子跟太子殿下一比,实在是没有可比性。她便将这个苦果咽在嘴里,卡在心里,这半年来,她无数次告诉自己,祖母和父亲的选择是对的,她享受了沈家女带来的荣耀,就该为沈家做一番退让。   可是如今,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念头原来都是错的。   不是她想的国之大义,不是她想的储君风姿,而是因为,她被替代了。   因为一个私生女。   沈眉自小就是京都明珠,作为沈家女,她是高高在上的,即便被四皇子和皇后磋磨多年,她的心依旧高傲。   可此时,她觉得自己着实可笑。   她走出宫殿,问父亲,“您真的不记得了吗?”   沈琩觉得自己冤枉极了,“为父都不曾逛妓院,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虽然喜欢喝几杯酒,但却从来不曾在外面醉过,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何况都过去了十五年了。   沈眉呆呆的坐下,喃喃道:“那就是祖母知道。”   祖母啊。她也算是养在昨天膝下的。   如今,她怕是就要随着四皇子软禁起来了。祖母会救她吗?   她又看向父亲,父亲此时愁眉不展,绞尽脑汁在回想以前跟谁有过露水情缘,却忘记了,四皇子要是被圈禁起来,作为四皇子妃的她,也是要随之去伺候的。   她捏着手,人生第一次,有些迷茫起来。   她这一生,有何意义呢?   而另外一边,太后也在问:“她的母亲是谁?”   武帝缓缓道:“定北候的妻子。”   太后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闭上了眼睛。 第100章 野种   从白天又到了黑夜, 期间,太子殿下和韩将军没有回来,折乌坐在韩将军的床头, 给她擦时不时出来的汗珠子。刘家姐妹一个端水盆,一个拧手巾, 神色都越来越抑郁。   刘瑞云一个暴躁的性子, 也等的哀哀戚戚起来, “先生不会真的救不活了吧?”   折乌摇头,“不会,总会好的。”   韩先生还没带着她回青州呢。先生说,她这辈子是不会再嫁了, 若是以后她老了, 可能就要找个人给自己养老。   折乌当时一听就乐了,她欢喜的拍先生的马屁:“还是去我家吧,先生。到时候我来给您养老。”   韩先生满意的笑了笑,还有些得意:“我的学生满天下, 到时候你这个后来的, 怕是排不上。”   折乌哄她:“可我是先生最优秀的弟子啊。”   这倒是没错。韩先生便承诺:“到时候,我允许你每月来看我几次。”   回忆里生动的脸如今躺在床上, 折乌叹了一口气, 突然耳朵一竖,放下手巾就往外走, 她耳朵灵, 能听的见是殿下和韩将军回来了。殿下的步子有些重, 怕是事情不好。   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她跑过去,“殿下,怎么样了?”   韩将军就带着点怜惜的表情看了折乌一眼。折乌不明所以——如今这种情况, 怎么会用这种眼神来看她?   是她出了什么事情吗?   太子殿下就牵过她的手。“阿乌,孤有事情跟你说。”   折乌觉得这话很是熟悉。   她记得第一次的时候,太子殿下查到了她的身世,便也是说的这句话。   她点了点头,自觉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崩溃的呢?若是别人的事情,那她可能会伤心,会感慨,会流泪,可是她自己的,她一点儿也不怕。   她跟着殿下走了。刘家姐妹赶忙走过来,刘天玉聪慧,知道不问折乌的事情,便问给韩将军下毒的人。   韩将军闻言脸色又恨恨的扭曲了一下,朝着两个刘和韩家三兄弟道:“四皇子和皇后已经被关起来了。”   几人先是心下一松,然后又愤怒起来:“如何敢做下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这是刘家姐妹问的。韩家三兄弟则是脱口而出:“这将我们韩家置于何地!”   韩将军便摆了摆手,“如今事情已经落下了,我这就回去写信给父亲和叔父大人,请他们两人明示。”   若是说句难听的,皇上能为了韩先生软禁四皇子,已经是给足了韩家的面子。但是,这个软禁的命令能有多久呢?若是等他们离开京都,是不是就能将四皇子放出来?   这种事情,还是要家里的长辈商量过后,再做打算。   他进去探望过韩先生之后,便去写信了,正在这时候,门边有人来报信,说是定北候家的折姑娘上门探访,说是有着急的事情要见折乌。   韩将军问:“可是你们韩先生的学生?”   刘天玉点头:“是。去年的学生里面,只有我们姐妹,定北侯家的姐儿,还有阿乌。”   韩将军心中一转,缓慢点头:“她先时来了,门童没让进,如今再来,怕是有要事。我且在这里听一听。”   刘家两姐妹对视一眼,点头,都觉得有些奇怪。   ***   折乌这边,太子殿下正在跟她说皇后最后发疯般的话。   “孤知道,你已经知晓了。”,他叹气,“已经在让人查了,但她不知道是何时埋下的引子,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怕是难查出来。”   折乌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她笑着道:“不过是传出来被人说道罢了,哪里值得您这般皱着眉头呢。”   她伸出手,慢慢的去抚平太子殿下的眉毛,一点点的,见殿下的眼神里,难得的流露出忧伤,笑的更欢快了。   殿下啊,刚开始遇见她的时候,只懂得瘫着张脸,即便不高兴了,也不过是不吃饭罢了。他的情绪,永远都藏在心里,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情绪。可是现在,他却为了她,知道了惶恐,知道了怜惜,知道了忧伤,也知道了什么叫做欢喜。   她将头靠在殿下的腿上,轻轻的道:“殿下,我很高兴。”   外面的流言算得了什么呢?外面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她们可以中伤她,她们可以伤害她,可是,太子殿下是始终为她提着灯的。   这便足够了。她不是个贪心的人。   “即便没查到,那便让他们去说吧。”,她笑着道:“皇后娘娘既然已经开始做了,便不会是只让一人去说,她应该是留了后手的,您能查到一个,那其他人就能闻风而动了。”   她叹息了一声,“殿下,您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您没有注意到皇后呢?”   太子殿下身子一僵。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对四皇子都足够的重视,但是韩先生的事情,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他对皇后倒是不怎么在意,但是皇后却早就已经埋好了坑等着他呢。   他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太需要力量。现在的他被压制着,四处受制,有很多地方都忽略了。   折乌便环住他的双腿,半坐在地上,仰起头看他:“殿下,您才二十三岁啊,您已经很厉害了。你看我们村那个秀才,都二十五岁了,啧。”   这世上的人,能在二十三岁做到太子殿下这般的有多少呢?   她伸出手,这回换她去摸太子殿下的头了,“您不要因为这两件事情就妄自菲薄,别人是用尽千方百计来做这件事情,今天做不成,明天还能做不成么?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百日防贼的。”   太子殿下却笑不出来,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今日,倒是你跟孤讲道理了。”   太子殿下虽然是个讲究人,但他实在不会矫情,他将折乌塞到凳子上坐着,继续道:“孤猜测,四皇子和于家人给韩先生投毒这事情,父皇应该不知道。他们这招又狠又毒,虽然冒险,不过只要成功了,便能将孤这个太子的名头拿下来,所以,四皇子很心动,他等了很多年了。”   于家也是。   两家一拍即合,便做下了此事。皇上之所以从头到尾站在太子殿下这边,也是对四皇子的狠毒和冒险有了新的认知。   “当年,他对孤有所忌惮,今日,便也能对四皇子有所忌惮。都是疯子罢了。”   不过,皇后知道折乌是沈家女儿这事情,怕就是皇上透露给皇后,让她去查的。   太子殿下猜测,“他最是喜欢这些把戏。四皇子即便有他的扶持,在朝中的风评也越来越不好,他开始慌张了。你是孤欢喜的人,他看出孤是想迎娶你做太子妃的。”   折乌愣愣的看过去。   太子殿下继续道:“孤之前说过,他这个人着实矛盾。他不会阻拦你去做将军,但是他也不喜欢你做太子妃,他觉得孤与你太碍眼了,便不得不出点烂主意,凭白的恶心人。”   “皇后刚开始不说这件事情,反而是着急了才说出来,大有鱼死网破之意。怕是皇后在他那边也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在皇上的眼里,皇后,孤,你,都是他手中可以随意玩弄的东西罢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四皇子会突然做下下毒之事,皇后又疯了一般。不过对于他来说,倒是觉得畅快的。”   “在四皇子这件事情上,即便他也不耻四皇子对韩先生下毒之事,但是,孤与韩将军步步紧逼,他一直都在被压着,对于帝王来说,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想来,孤从中查探,他也会有所阻拦。”   太子殿下的表情第一次难得的有些凶狠,“阿乌,孤向他折腰,他会越欢快的在腰上给孤重重的一锤,孤挺直了腰,他就拿着弓箭,时刻瞄准了孤的脊梁。”   “他讨厌孤,可他只有孤这么一个可以稳住江山的儿子。他想保护着他的江山,也只能用孤。他这般来来回回,根本不管孤是恨他还是敬他,他对儿子们,对妻子,对宫妃,都不在乎。”   “所以,孤当时在宫里,也不敢跪下去求他。”   折乌一点儿也不奇怪武帝会做这种事情。她还有点能揣摩出他的意思:你们不是很得意吗?那便试试万人讥讽时,能不能再得意了。   四皇子废了,太子也不能爬的太快。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殿下,他这是害怕了。”   太子殿下却看着窗外出神:多年前,他没有力量,如今他还是没有压制住皇上的力量。   他是不是走的太慢了。   等了会,他回过神,喃喃道:“如今,只看太后娘娘,能不能让他住手了。”   ***   另外一边,折蔓匆匆进来,见折乌不在,着急的不行,她求韩将军:“我有很重要的话想要跟阿乌说,将军,求求您帮帮忙,快把她叫出来。”   刚刚叔父叔母突然在房里大吵起来,她躲在一边听得,惊掉了三魂五魄,悄悄的套上马车偷溜了出来。   韩将军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一凉:“可是………她的身世?”   折蔓瞪圆了眼睛,脸色一白:“您也知道了?”   但她还不知道韩将军所说的身世是知道了多少,她也不认识韩将军,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只道:“将军,这话我只能对阿乌一个人,麻烦你了。”   韩将军知道轻重,立刻带着人往里面走去,折蔓见了折乌,立马就道:“阿乌,你跟我来——我听见叔父叔母在吵架——”   折乌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她平静的道:“说我是沈家女?没有关系的,我走的也不是闺阁这条路,到了兵营里面,并没有多少人看重身世。”   可是,这身世在有心人眼里,却是一个极好的借口!折蔓看看几人表情,想来也是知道的。她深吸一口气,胆战心惊,可又怕她不明白这个道理,说出来的话已经大逆不道了。   “不是你在闺阁之间或者是在兵营的问题。”,她着急的道:“这身世,说的难听一点,便是……便是外面所骂的野种,你要知晓,若是当今圣上或者众大臣拿这件事情做筏子,到时候,便是你过不去的坎。难道,你还要真的做侍妾不成吗?”   折乌觉得心中酸酸的。折蔓是个很理智的人,她知道什么对自己好,什么话对自己不好,从来不敢踏错一步,可是今天却着急的说了这话。   不过,这也跟她想的差不多。   明日,恐怕她的谣言都要传遍全京都了。她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小时候,全村的人都骂我野种。” 第101章 恶心   ——野种。   太子殿下站在那边, 听折乌若无其事的说这两个字,心中酸涩起来。他如今也算是尝得酸甜苦辣的人了。但这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此时月夜深深,微风凉凉, 他忍不住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冲动的将折乌一把抱起,不顾其他人惊讶的目光, 反身走向门边。   “孤先带阿乌回去, 等韩先生醒了, 你差人来告诉孤。”,这是对韩将军说的。   韩将军便哎了一声,“好。”   折乌有点想留下来,她努力的环住殿下的脖子, 抬起头, “殿下——”   太子殿下严厉的眼神便看了下来。折乌便不敢动了。殿下虽然经常发脾气,但是这般的厉色的目光还是很少见的。   但是太子殿下这个人吧,厉色的目光一看过去,自己又后悔了, 便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 折乌听见他说——   ——阿乌,是孤错了。   是他太弱了。   这话, 原本是折乌一直说的。   折乌刚刚听见野种的时候, 刚刚被众人同情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过, 可是现在, 她的眼泪水一点儿也忍不住了。莫名的心酸, 眼眶好像没有似的,兜不住眼泪珠子,只能将殿下的衣襟哭的湿透起来。   太子殿下便加快了步子, 将她抱进马车里,轻言细语的哄着。   他弄哭的人,只能哄了。   他叹息道:“孤早就该想到的。”   太子殿下想,他早就该想到皇上是个疯子。他不会在乎折乌的将来怎么样,他也不会在乎自己的将来怎么样。   可是这般的疯子,站在他的头上,踩着他的尊严和势力,压得他根本不能动弹。   他目光深幽起来,“阿乌,京都就交给孤了,你记得,要在青州好好的活着。”   折乌便挣开殿下的怀抱,“殿下——您不要做什么傻事。”   她一直跟着殿下,最是知道太子殿下在朝政上面,总是要被皇上压制的事情。太子殿下每每都要嗤笑一番皇上的决定,但是嗤笑完后,便是看着窗外出神。她曾经问殿下,“皇上会一直如此吗?”   太子殿下摇头,“不会。”   武帝看重天下,看中百姓,看重血统,所以,他不会让天下乱起来的。   所以,太子殿下选择了蛰伏。他想着,慢慢的,慢慢的,总有那么一天——   可若是等那一天,他就要等太久了。   折乌惊恐的摇头,“殿下,您别造反啊!”   太子殿下笑了。他也跟着摇头,“你别怕,不造反。”   只是要提前打算罢了。   这些东西,都不方面跟折乌说,他又将人搂紧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回,轮到折乌笑了笑,“殿下,你别吸我脖子,有点痒。”   她以前吸殿下的时候,殿下怎么不说痒呢?   太子殿下便安慰她:“定北侯那边,孤一直找人看着,如此,定北侯能知晓这事情,应该是派过去的暗卫已经死了。皇上,这是在告诉孤,他想要孤死,孤就得死。”   折乌第一次这般厌恶一个人。他许是在百姓眼里,是个好皇上,在众臣心中,是个好皇上,为君,他做的很好,但是为父,为夫,为子,他真是恶心极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   她拉拉殿下的衣襟,小声的道了句:“殿下,其实,到时候要是皇上亲口说我不配为汝妇——那我也是可以先给您做妾氏的啊。”   殿下已经为她付出很多东西了。   一听这话,太子殿下的脸又拉了下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阿乌,你是孤要凤冠霞帔,吹锣打鼓,八抬大轿,从太子府正门抬进去的太子妃,不是一顶小青轿从后门抬进去的妾氏。”   折乌被他说的全身都软乎乎的,好像都要软化了一般。有些时候,殿下是个坚持的人。   他坚持要她学习弓箭,坚持要她读书写字,坚持要她去青州,如今,他坚持要她从太子府正门里进去。   她忍不住将脑袋埋进太子殿下的怀里拱了拱,“殿下,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好事。”   上辈子啊——   太子殿下觉得她上辈子比这辈子更苦。   若是上辈子,也是这般的身世,那该承受多大的苦难。   他摸了摸她的头,不由得想起,最后一个梦时,她被捆着的情形了。   但是,很久没再做梦了。不管怎么试,上辈子的事情都不曾入梦来。   是不会再做梦了吗?   太子殿下之前觉得这些梦是老天让他遇见阿乌时停下来的天机,所以,他并不强求。他已经因为梦遇见了阿乌,若是所求更多,便是贪婪。   但现在,他却并不满足于此了。   他想要知道的更多,更多。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太子府里,折乌牵着殿下的手,飞快的跑进屋子里:虽然已经是三月中旬了,但是夜里,外面还是有点冷。   太子殿下因为心情沉重,走路走的慢悠悠的,因为走的慌张,他都没披上一件衣裳!折乌着急的很,殿下这么虚弱,要是吹吹风,怕是又要感染风寒了。   她跑到榻上钻进去,将被子的一半掀开,“殿下,您也来。”   太子殿下便也躺了进去。脸色沉沉。   折乌就哎哟了一声,翻到殿下的身上压着,正好瞧见了殿下的几根头发,她细细的数了数,这时才回过神,又哎哟了一声,“殿下,肩膀疼,您给捏捏。”   太子殿下便无奈的给她捏起了肩膀。但是也总算是有件事情能分走他的注意力了,不过刚好了一瞬间,就又见殿下想到了什么事情,脸色沉了下去。   折乌内心叹一口气,知道这件事情对太子殿下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就跟殿下道:“其实,我是这般想的。”   太子殿下终于舍得给她一个眼神了。   折乌坐正道:“殿下,是您将这事情想的太过于重大了。”   她道:“在我看来,皇上用这件事情,其一,是想恶心你跟我,第二,是想将来在太子妃人选上压制你,许是日后为了让你能娶我,还要你同意许多的东西。”   武帝其实将太子殿下的性子拿捏的很是到位。   可是——   折乌觉得自己虽然是太子殿下教出来的,可是跟殿下的性格却是截然不同的。   “殿下,您看。第一,只要我们不觉得恶心,那恶心的就是别人。我是私生女怎么了?比起我,沈大人跟定北侯夫人才是第一要被说道的。第二,不就是太子妃么?我可以不做的——”   她眉眼弯弯,又吸了一口殿下,满足的喟叹道:“殿下,我可以直接做皇后的。” 第102章 一更   第二日, 睁开眼睛之后,折乌是在殿下的怀里醒来的。她抬头一看,发现太子殿下正在低着头看她呢。   折乌嘿了一声, “殿下,我好看吗?”   太子殿下:“……”   这个没心没肺的。他叹气一声, 起床穿衣服, 折乌也爬起来, 不过许是殿下认为她苦的很,倒是不用她服侍了,反而给她穿起衣裳来。   折乌当时就有一种“翻身”了的感觉,她得意洋洋的伸出手, 伸出脚, 最后殿下还给她梳好了头发。   ——人在弱势的时候,总是能得到些许的优待。   今日的早膳还有好多的肉,折乌看了一圈,都没看见萝卜, 她高兴坏了, 然后大快朵颐,最后殿下拉着她站起来, 慢慢的去马车上坐好, 驶向韩先生的家。   如此,过去的时候, 已经是半上午了。韩先生还没醒, 太医一波波的来, 民间的郎中也一波波的走,韩将军每每送走一个人,脸上就阴沉一瞬。   从昨日到今日, 四皇子和皇后被关起来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不过他犯了什么事情却没有明说。   “姑姑被下毒和四皇子被关两件事情是一起出的,是个人都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太子殿下,臣就是不明白,皇上为何还要瞒着藏着,做错了事情,难道就不该公之于众,受到应有的惩罚吗?”   韩孝说完,韩将军就瞪了他一眼。   “皇上答应将四皇子关起来,就已经是给足了青州韩家的面子了。你还在这里胡咧咧什么。”   韩将军说完,就立马跟太子道歉,“他还不懂事,殿下勿怪。”   太子殿下心情不好,沉着脸点头。据他的情报,京都关于折乌身世的流言,已经散播开来。   太后娘娘并没有阻拦住武帝。   这时候,刘家姐妹再次登门,同样登门的还有折蔓,她带着愧疚跟不安的表情,跟刘家姐妹道:“你们知道了吗?如今都传遍了。”   三人正好在偏厅,被走进来的折乌听见了。三人见她一来,立马不说话了,拉着折乌坐下,说起其他的话题。   折乌其实还挺好奇的。   “真的是骂我野种么?”,她道:“还骂了其他的吗?”   折蔓憋屈的道了句,“阿乌,你还是不要知道,反正你马上就就要走了,到时候到了青州,没人会问你这个,你也不要主动说。”   刘瑞云呸了一句,“都是那沈琩和许氏做下孽,为什么要阿乌承担呢?”   刘天玉拍拍折乌的背,“你别介意。”   介意什么呢?倒是刘瑞云说完这话后,折蔓的脸色有一丝丝不好。她是许氏养大的孩子,这会儿知道许氏竟然能做出偷情这事情,是又羞耻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更是面对折乌的时候,也有种羞愧感。不过,她就是再羞愧,也是要来的。不说要来看韩先生,若是因为羞愧而躲而避之,便也称不上是君子。   但是来了,就必然会听见对叔母不好的话,她低下头,折乌便看见了。她顿了顿,问折蔓,“如此一来,你的婚事,是不是又要起波折了?”   本来折蔓在跟许家那边的亲戚相看,她如今已经不再想着一定要留在京都了,如果去江南,她也是愿意的。   折蔓便迟疑的点了点头,倒是不太介意:“婚事波折,来来去去,每次相看的时候,都要出点事情,不是这里的事情,就是那里的事情,事□□情,也就这般了。不瞒你们说,我如今是不想了。”   其实仔细想来,折蔓的婚事实在是倒霉。   刚开始是威远候家,定亲的人跟表妹跑了。后面是秦家,被秦琪搅黄了,如今想通了,愿意去江南,说了许家的人,谁知道许氏出了事情。   折乌看看她,犹豫的道:“你要不要,要不要考虑下兵营里的人啊?”   折蔓摆摆手,“你还操心上我了,别担心,我好着呢。即便一辈子不嫁人,我也活的起。”   刘瑞云也知晓自己说错话了,马上说了自己要成婚的苦恼,于是这般说那般说的,倒是将折乌刚开始想问的,外面的人骂她什么的话绕过去了。   不过,她们不说,别的人也是说的。本来,春猎以后,大家就要回北直隶去了,虽然出了这事情,但是作为一名将士,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耽搁了训练。武将军在今日就敲了敲韩家的门。   他上门来,还特地带了药材,见了韩将军恭恭敬敬,见了折乌就冷了脸。   武将军虽然对外人是暴躁性子,但是对折乌这个知己却是喜笑颜开,如今冷脸,折乌就有些害怕。   她喃喃的道:“确实是我的不对,这两日太忙了,没有跟将军报备。”   武将军坐下,“还有呢?”   还有什么呢?她心虚道:“我说您的坏话,被您知道了?”   武将军一愣,仔仔细细看她,见她好像是真不在意外面怎么说她这事情,这才缓和了脸色。   他本来想着,冷着脸,将折乌好好的训斥一番。告诉她好男儿……啊不,好女儿只惧怕行的不正,坐的不端,哪里要怕从哪里蹦出来的。   就是石头缝里出来的,那在兵营里面,也不算是个啥。   更何况,兵营里面的人,身世奇奇怪怪的多了去了。   他还道:“外面那群人,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话,说你是什么不愧是私生的女儿,行事就是下流,自带勾引男人的天赋,将太子殿下勾的哟——”   他很想用个词来表达下自己的文化造诣,但是总憋不出,于是这般的哟了好几声,还是折乌恬不知耻的接了下去:“勾的太子殿下魂牵梦绕!勾的他每顿都要吃三大碗米饭!”   殿下心情好就吃的多嘛。   如此一番调侃扯皮,两人一个明白了兵营里的态度,一个明白了折乌的态度,相视一笑。   许是好事要成双。就在折乌要跟武将军打听有没有好郎中的时候,韩义重重的步子在外面响起,折乌心中一惊,站起来就往外面冲。   她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待见得韩义的脸是笑脸时,一颗心才安下来,然后又蹦蹦跳起来,“是醒了么?”   韩义摇头,但紧接着道:“是有了解药。”   这便是大喜了。三人匆匆往前面走,韩义说,“还是要感谢刘家的刘勇将军。”   刘弘和一直都想上门,但是不敢,如今见太医都郎中都束手无策,便也有心要帮忙,四处问军中的将士们。这时候,刘勇便拿着解药方子出现了。   “是家里祖传下来的,平日里伤风发热,都能用,有病了就抓药吃几副,本来给将军,他说下官是胡来,但是又想,万一呢?便拿来给太医看了看,谁知正好就能用。”   徐太医此时内心也刚刚平复——其实他刚开始是不愿意看的,这么忙,谁还看一些不着边际的偏方?   但手就是那么鬼使神差的接了过来,如今想来,彼时想的也是万一呢?他庆幸不已,道:“喝了药,晚上应该就能醒过来。”   折乌松了一口气,对着刘勇拜下去,磕了三个头。   刘勇涨红了脸,“不可,不可,不过是举手之劳。”   太子殿下提拔他,他也是想出一份力气的。   折乌站起来,彻底的展开了笑颜,“刘将军,多谢了。”   刘勇摸摸头,后退几步,一屋子的人也都缓了脸色。太子殿下便道:“韩将军,你亲自送信去给太后娘娘,免得让她老人家担心。”   韩将军应声而去。太子殿下却突然想到了梦里的事情。   如果,折乌最后跟刘家人在一块,那有没有可能,是刘家人也用这个方子救了她呢?   总之,上天保佑。   院子里顿时欢快起来,皇宫里面,知道这消息的武帝也松了一口气。   韩先生没死便是好的,要是死了,那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站起来,正要走,就见外面的小太监跑进来,说韩将军陪着太后过来了。   武帝眉头一皱,“不是已经醒了么?”   太后刚好走进来,“醒了便要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么?”   武帝还真不是那个意思。他这次对四皇子是彻底的厌恶了。   有时候,人蠢不要紧,人蠢了,他能控制,那便是好说,可是人蠢,他时不时给你来一招下毒,那握在手里,也染了一身的脏。   他问过太医了,那药方子能找出来,还真是少数,太子找药方情有可原,可是四皇子呢?万一将来,四皇子的毒下到了自己身上,反而不美。   不过,武帝是不相信太子找药方只是为了折乌的,说不定就是他诱导着老四那个蠢子下了毒。   这么一来,就真如太子所想的那般,既能让老四出局,又能让青州韩家跟自己有了隔阂,让韩家跟太子更加的亲近,最后,还能用顾元培警戒朝中官员,四皇子四处在安排细作。   武帝心中隐隐觉得不快,这才没有阻拦皇后的人散播出折乌谣言,他不痛快,谁也别想痛快。   至于韩先生死不死的,这不,太子手下的刘勇不是拿出了解药的方子么?   这般一来,韩家的人还要感谢太子有这么个手下,及时拿出了秘方。   武帝冷笑一声,这些招数,他早前也用过,都是老掉牙的了。   太后一眼就看透了儿子的心思,她不由得头疼。她坐下来,问:“皇帝,你想如何处置老四?”   武帝也看了一眼太后,他觉得母后最近管的愈发多了,不过他确实是自诩孝子的,低头恭敬的道:“老四受人挑拨,先关起来,关个四年五年的,至于皇后,便废了吧。” 第103章 二更啊   太后听完武帝的话后, 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可是皇后在这件事情里,可并没有做错什么。”   武帝淡淡的道:“老四一直都是皇后在教养, 养成这般,皇后的责任最大。再者, 韩家无非就是要一个说法, 老四和皇后, 一个关起来,一个废后,这般一来,要是还有意见, 那青州, 也不一定是要韩家驻守。”   说到这里,武帝还有些感慨:“朕,为帝几十载,自认对的起臣子, 对的起百姓, 可他们还是不满足,觉得朕德行有亏, 可朕每每自省, 都觉得历代帝王,朕可比□□, 母后, 你说, 是朕错了吗?”   太后是天下唯一一个敢骂皇帝的,她自来就是一张利嘴,心中本来就有气, 知晓儿子已经做好了决定,谁劝都没用了,她就冷哼一声,道了一句:“错不错的,看看你两个儿子,哪一个跟你亲,不就知道了吗?”   “为君,哀家不知道如何评你,那是史官的事情,可为父,哀家就能告诉你,你是一个失败的父亲。”   她转身离开,然后顿了顿,又返回来,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扫过光洁的地面,在武帝的面前站定,“皇儿,你小时候,阿娘是这般教你的吗?”   武帝有一阵恍惚。不是,太后从小教他诗书礼仪,教他乐善好施,教他风光霁月,可是,那不快乐。那样,就是要被欺负的。   他回过神来,也道:“阿娘啊,儿子将太子同意给你的时候,就已经是妥协了。可是这么多年来,你看,成为你想让儿子成为的人,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太子如今,不是连自己的心尖尖都保护不了吗?”   太后笑了,“你当年在他这个岁数,还不如他呢。”   她说完就走,“哀家出宫去看看,明日会召唤定北侯一家,沈琩一家都进宫来,那时候,哀家希望你也别插手哀家的事情。你性子绝,什么人都敢杀,可哀家得为你打点阎罗王,给你累积一点福报,也给你们父子之间留点念想。”   武帝怔了一瞬,看着太后的背影摇了摇头,“母后,朕,并不在意什么福报,也不在意什么父子之情。身在皇家,就不要奢求那么多。朕当年没有什么兄弟之义,父子之谊,他们没有,不是也很正常么?”   但太后终究是听不见得,她心急如焚的想要去韩府。韩先生是她最为欢喜的一个后辈——除太子外,她可不愿意这孩子出什么差池。   她到韩府的时候,宅子里还是药味满屋,浓的很,太后皱了皱眉头,“以后要换个宅子,这宅子不好。”   伺候她的太监就道:“是,奴才记住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随后有些哀伤的道:“你记住?你记住有什么用,出了这么一桩事情,她必定是要回青州去的。”   老太监就宽慰道:“回青州也好,韩先生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么?没准回去了,这病啊,还好的快点。”   定然是回去的,不然,四皇子被囚,难道就要过苦行僧一般的日子了?定然不是这般的。韩先生若是在京都,四皇子想过好日子,便很难,所以,皇家不允许她在京都。   再者,看皇上这意思,是要将罪责都推到皇后的身上了,四皇子只是从犯,这般一来,韩先生看见四皇子能不膈应?   为了大家好,又正好青州韩家来了人,接回去理由都是好的:经此一事,格外想念父母家人。   老太监默默的叹息一声:都是命。   折乌看见太后来了之后,连忙从床边站起来,“太后娘娘,您来看先生的吧?她今日好多了。”   太后嗯了一声,如今看折乌,脸色倒是缓和了。   她坐下去,看看韩先生,发现她确实好多了,太后就摸了摸她的手,这双手,一直都不像其他姑娘家,妇人家的手那般的好看,她的手指头生了老茧,她的手臂上还有很多的伤痕,当年沈家的那个孽障嫌弃她身上有伤痕,太后知晓之后,送了润肌的药方子给她,可她却摇头,“这就是我自带的,也是我该有的,若是抹去了痕迹,那就是对过去有了后悔。可我并不后悔,太后,人的活法千百样,这不是您跟我说的吗?我就爱这么活。”   太后想起从前就要掉眼泪。她擦擦泪水,又接见了刘勇,听闻他家秘方传了好几代了,赏了不少的银子。   刘勇端着赏银不敢笑——韩先生还没醒呢,但是又着实高兴,便只能低着头,吸着气,最后出了院子,才敢在无人的屋子里无声的笑了出来。   刘勇一走,太后也不愿意让大家在屋子里了,她道:“都出去吧,哀家想一个人跟她好好的待一会儿。”   折乌便出门跟太子殿下道:“殿下,您之前总说,太后娘娘于我无恩,可是如今想来,却是恩大过于天的。”   太子殿下:“为何?”   折乌:“殿下,若您是皇上养的,指不定一见面,连头都不回就走了。您若是皇后娘娘养的,还会讥讽的看一眼我。可您是太后娘娘养的,我看,您的心里存着仁心。我看她对韩先生的态度,就知道她对女子的宽容,您之所以对我这么的支持,不也是受了太后娘娘的影响吗?”   她无比真诚的道:“是不是,殿下?”   太子殿下低头看她,“是,你是个好姑娘。”   正夸太后娘娘呢,怎么又夸起她来了。她内心酸酸胀胀,想着三人里面,她夸太后,殿下夸她,那就只有殿下没有夸奖了,折乌正要夸夸殿下,就听见里面传来太后的喊声,“醒了,醒了——”   折乌和太子殿下立马冲进去,她大步的上前,见韩先生迷茫的道:“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再看阿乌,竟然还有些严厉的开口,尽管虚弱,可还是训斥道:“你怎么还没回北直隶,回京都一趟,就舍不得走了?”   折乌眼泪唰唰的,“先生,我陪着你,我不走了。”   韩先生:“……”   她哪里见过折乌哭啊,慢慢的回过神来,也大概知道自己可能是病了。韩将军挤到前面去,亲自看了一眼,这才安心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   是夜,太后娘娘和刘家人,折蔓等人都回去了,只留下折乌陪在韩先生的身边。她服侍她喂了药,又把枕头摆好,伺候韩先生睡下,道:“事情大概就是如此,先生,太子殿下说,皇上还不会重罚四皇子,估计是要皇后娘娘背锅的。”   韩先生点点头,倒是没有生气,“太子还在,四皇子不会倒下。”   她顿了顿,又讥讽道:“四皇子就多谢皇室自开朝以来,子嗣就不丰的事情吧,但凡子嗣多一点,就不会有他什么事情。”   而且,他还要感谢自己有个……这般性格的父皇。   韩先生就道:“太子殿下跟你说四皇子妃了吗?”   折乌犹豫的点点头。她道:“殿下说,沈琩大人,为了四皇子妃,估计会来求韩将军。到时候,四皇子跟四皇子妃和离,四皇子妃归家,四皇子就会被关起来,只是关多久,怕是不好说。”   她问:“先生,你会答应沈琩大人的请求吗?”   韩先生便翻了个白眼,“我从前还敬佩沈琩是条汉子,可如今,他……还真是个糊涂蛋。不过,咱们这位皇上,对他中意的人,那是真好,你别看这次的事情闹出来,沈琩名声有毁,可毁能毁多久?外面的谣言不是说了吗,他可是在自家喝醉的酒,进的自己的屋子。哼,这般一来,最后,还不是你和许氏被骂?”   “如今,他还想着,沈琩要是为女儿求和离,他也答应,只是,他需要沈琩来韩家商议。你是沈家的女儿,以后即便不回沈府,可世事变化无常,万一呢?我们韩家,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总是要忍下这口气的。”   折乌万万没想到,武帝执意公开自己的身份,里面竟然还有这么一层算计。   她气的浑身发抖,“我不要沈家这门亲,我本来就是无父无母,在山上长大的。”   韩先生就放下药碗,叹息道:“你哭什么,又哭什么,哭也没用。阿乌,这又没什么,我不是活过来了么?”   她道:“四皇子妃,是你的姐姐,若是这次绝情,怕是日后就要姐妹刀枪相见。且不看你的面子,我也是舍不得她跟着四皇子再受苦的,既然皇上有这个意思,那还是开了情面的,这次过后,你看着吧,坏事,全是皇后做的,好事,他做的,沈琩不感恩戴德?”   武帝最喜欢看这些臣子们感恩戴德的场面了。   太后娘娘知晓这事情,便想从中说和,明日太后宫里的画面,她都能想像的到。   折乌道:“那这次,就这么算了?”   韩先生躺在床上,叹道:“阿乌,你最先活在深林里,深林里面,强者为尊,你实力好,便没有畏惧之心。后来一直跟在太子身边,殿下宠你,你渐渐的,也没有了畏惧之心。可是,你却忘记了一句话。”   折乌抬头,“什么话?”   韩先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于臣子而言,皇上已经将这事情处理的很好了。不仅我兄长满意,沈琩满意,就是写信回去告知父母,父母也是满意的。”   她笑着道:“不瞒你说,就是我自己,也是满意的。”   又有几个帝王,能责罚自己的儿子,废了自己的皇后,给臣子出气呢?   她摇头,“阿乌,即便你去了青州,你记住,你是大秦的兵,不是太子的兵,等到有一日——你才是太子的兵,知道吗?”   折乌缓缓的,点了点头。 第104章 断绝书(一{   第二日, 是个艳阳日。   京都传了一两天沸沸扬扬的“定北侯夫人夜宿沈府”事情,成为了街头巷尾的八卦。   跟韩先生预料的没错,大家主要说的便是定北侯夫人, 说她不守妇德,倒是沈琩, 只有一句叹息:“被人算计了。”   最后轮到折乌了, 要说几句“狐狸精”, 还有说:“就不该生出来。”   但也有的说:“也不能怪人家,如今总算苦尽甘来,进了太子府里,也算是因祸得福。”   定北侯一家人坐着马车从街巷而过, 听见这种的话, 定北侯怒而红脸,许氏难堪低头。   折蔓带着折蕊在家里没跟着来,只有折朔在马车里,他看看父亲, 再看看母亲, 最后也选择低下了头。   他没有立场去斥责母亲,母亲这么多年为了这个家, 为了父亲, 为了他,在外面受过其他的夫人们多少白眼, 母亲是不容易的。   可他更没有立场去指责父亲。父亲十几年不知情, 这两日都不敢出门, 就怕别人嘲讽他。   父亲要和母亲和离,母亲拿着刀子就往自己的身上扎去,那么利的刀, 眼看就要扎到皮肉上了,父亲还站在一边冷笑看着,好似就在说母亲不敢扎一般。   折朔抢住母亲的刀,一边着急的喊父亲,一边又圈劝母亲。母亲便哭,哭着说当时她是被迫的,可父亲却已经不相信她了。   他问:“你不是说,你亲眼看见阿霁被狼吃了吗?为什么她还活着?”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算那不是我的女儿,我也是宠了四五年的,可那是你的亲生骨肉,你竟然带着朔哥儿独自离去,却将她留给狼群。”   折朔听见父亲这么说,震惊不已的回头去看母亲,母亲脸色瞬间苍白,艰难的开口道:“你胡说八道!她是被狼群叼走了,我只是来不及救她而已!”   定北候最是了解这个妻子,他嗤笑道:“若是如此心里坦然,为何要跟我们说阿霁已经被狼咬死了。你当年回来,神色恍惚,夜里常做噩梦,之前是想着你失去了女儿,内心煎熬,可是现在回想,却疑点丛生。”   “你哪里是没救下她,你分明就是将人丢了出去。”,他闭上眼睛,“你这个蠢妇,太子殿下查明她的身世,肯定会让她回来认亲,她是你私生的女儿,定然是要瞒着的,不会送到沈家去,到时候,即便咱们家的名头不响,可是让她做太子妃,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厌恶的看着许氏,“但是太子殿下为什么会舍近求远,反而送阿霁去兵营里面挣功名,你没想过吗?”   他十分沉痛的道:“还不是因为你!她宁愿舍近求远,也要跟咱们家撇清干系。”   定北侯最后定下论调:“你还以为自是,觉得是你不要她,我看是她不要你!”   最后这句话,将许氏说的蓦然抬起头,她也不再是一副可怜的样子,冷冷的道:“那你呢?如今你这般悔恨做什么?不过是为了太子的权势罢了。可怎么办啊,那也不是你的女儿。”   定北侯青筋鼓起,许氏将茶杯一推,“和离就和离,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如今满心眼里都是悔恨吧!悔恨自己没有及时的攀附上太子这门亲事吧!”   两人吵吵嚷嚷,家里乱成一团,家事也已经是蔓姐儿在打理了。   折朔坐在马车里晕晕乎乎,直到到了宫门口,下了马车,跟着引路的小太监引到了太后的宫里,才算稍微好受一点——因为这时候,父亲母亲已经不敢摆脸色了。   不过怎么看,都是父亲理直气壮一些,母亲在宫殿里看见沈大人一家后,脸色都有些僵硬起来。   沈大人家里,只来了他和沈老夫人,沈夫人栗氏早就病了,沈老夫人为了安抚她,答应了不少的要求,如此,今日才没有吵着要进宫面见太后。   这时候,沈老夫人即便再光明磊落,也不得不感慨一句:低门娶媳是对的。   出来事情,媳妇闹不起来。即便是她想闹,那媳妇的娘家人也不允许她闹。闹能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沈家是门好亲事,可不能因为这个就散了。   栗家在京都的好几个亲戚都上门来劝栗氏想开一点,说来说去,就用一句话劝:“沈大人也不知道。”   栗氏便被劝的从初始的愤怒到平静,再到病了给娘家要了不少的东西,这才作罢。其实她最想的,就是给沈染找个好的婆家。趁着这时候,沈家心虚,她便想让沈老夫人去跟太子殿下说。   “那个贱货生的女儿,做个侧妃也就罢了,如何能担得起未来的太子妃?不如就咱们家染姐儿去。”   沈老夫人的脸色瞬间的拉了下来,可是栗氏还不知道,尤自在说,还顿了顿,说的极为憋屈:“母亲,到时候娥皇女英,也是佳话。”   沈老夫人便冷笑道:“染姐儿,出来。”   沈染便从旁边走出来,愤然跪下:“祖母,孙女难道就比不上一个私生女么?”   沈老夫人身疲力竭,不理不懂事的孙女,慢慢的走到栗氏身边,问她:“如此之刻,你怎么就不为你的大女儿打算了呢?”   栗氏被这话弄的措手不及,然后呆愣的道:“四皇子不是会被关起来吗?眉儿应该是随四皇子一起的。”   沈老夫人便不愿意再看见她了。让人将沈染拖出去关起来,这种时候,不能再出现乱子。然后栗氏就真的病了。   如此,太后宫殿里,便只剩下沈琩,沈老夫人,定北侯三口,再加上迟来的折乌和太子殿下。   折乌进去的时候,沈琩忍不住朝她走近了一步,又觉得羞于见人,只能看几眼,便低下头去。   太后瞧见众人神色,咳嗽了一声,这才开口,“哀家叫你们来,就是让这件事情有个结果。”   她说完看向折乌,“折乌,你说说吧,如今这事,你想要怎么办?”   折乌愣了一下,看了眼太子殿下,然后朝前走了一步,行礼道:“太后娘娘,臣想要一封断绝书。” 第105章 断绝书(下)   断绝书三字, 太后娘娘这次第一次听见。   第一次是韩先生跟她说的,断的是沈家那边的孽缘。   太后娘娘欣然应允,还十分支持。   可这一回, 断的是父母缘分。   她还是震惊了一瞬,思后想想,又觉得符合折乌的性格。   她缓缓看向沈琩和沈老夫人,“你们觉得呢?”   沈老夫人今日是想着求和来的。   沈氏名门,之日事情没暴露那倒还好,如果暴露了, 沈家也不会弃折乌不管, 她知晓这么多年, 于沈家而言,对折乌是又亏欠的,所以正好趁此机会, 让折乌改姓, 写入沈家的族谱。   如此,不仅弥补了折乌, 还能示好太子殿下。   可谁知道,折乌却依旧像对定北侯一家一般对沈家。   沈老夫人有些不可置信。   对折家绝情, 沈老夫人能理解。   虽然折乌自己说之前的事情不记得了, 但是丢失的那时候,她也是稍微能记点事情的年纪了,万一就记得呢?   定北侯夫人如此绝情,让折乌伤透了心,可是沈家没有啊。   她让儿子去太子府里勤快一点,心中也是想着可以让儿子跟折乌多多熟悉。   后来虽然没见过面,可是沈老夫人敢确定, 沈琩在折乌的心里,也算是熟悉的人了。   对于儿子,沈老夫人是敢打包票的。   他爱憎分明,忧国忧民,对待女儿家也是尊敬有礼,知晓折乌要去兵营,沈琩回去还夸赞过她的好志气。   沈老夫人停在耳里,喜在心里,就想着慢慢的慢慢的,让折乌和沈琩两人关系再好点,到时候,即便有一日瞒不住了,也能少些纠葛。   谁知道,世事难料,四皇子做下这种事情,牵扯出了后续一串事情,如今是哪里都不对劲了。   折乌不认沈家,沈琩这个懦夫,也不敢鼓起勇气去面对折乌。   可是,即便再是难堪,今天这断绝书却是不能出的,不然,以后沈家和折乌都会成为别人的笑谈。   她心中感慨万千,慢慢的跪下,对太后道:   “太后娘娘,哪里有小辈不认祖归宗的,阿乌一个人在外面,我们也不放心。   她还是个孩子,想来心中没想明白,今日即便不能争论出一个好歹,但也绝对不能说什么断绝书啊,那样,阿乌身上便有了污点,即便以后从官,也会被人抓住把柄不放,对她不好。”   她也不跟折乌说,是跟太后掏心掏肺的模样,可字字句句,好像都在为了折乌好。   这时候,沈琩也回过头来了,他也急忙跪下去,“太后娘娘,不可啊,不可啊!”   他又紧接看向折乌,“阿乌啊,好孩子,你还小呢,你知道什么?   阿爹……   不,我,我知道你的志向,断绝书一出,以后你便是无宗无姓之人,你,你是要被受欺负的。”   他说着说着还老泪纵横起来,“都是我不好,我过的糊涂啊,三个女儿,一个都没顾好。”   这怎么还感想起人生来了?   折乌就觉得自己可能真有些薄情了,她见他们哭,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甚至还想说上一说。   “太后娘娘。”   她弯腰行了一礼,也似沈老夫人和沈琩似的,只跟太后说话,“太后娘娘,说到污点,臣自小便是污点满满。   臣自记事起,便已经是别人眼里的野种。”   她说出野种两个字的时候,不止沈老夫人和沈琩两个人表情不顺,就是许氏,也是难堪的低下了头。   折乌笑了笑,继续道:   “可是这种污点,是谁造成的呢?”   她问沈琩和沈老夫人:   “是臣吗?   臣觉得不是,臣今日来这里之时,坐在进宫的马车里面,突然回顾了一番臣的人生。   臣发现,臣这辈子,一点错也没有。”   “成为一个母亲偷人生出来的私生女,是臣的错吗?”   不是。   她看向许氏,道:   “臣觉得,是定北侯夫人和沈大人的错。”   “成为一个被抛弃在狼群的人,是臣的错吗?”   她继续看向许氏,摇头道:   “不是,这是定北侯夫人的错。   她做贼心虚,恨不得臣当年死去。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是她显然不是虎,是只毒蝎子。”   太后嘴角抽了抽。   许氏双拳紧紧的握住。   折乌看了她一眼,抬起头,继续铿锵有力的道:   “如此,后来被村里的人叫野种,是臣的错吗?”   她昂然道:   “自然也不是,是臣养父母和村民愚昧的错,臣自认这么多年,没做错过一件事情。”   太后已经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只听折乌继续道:   “太后娘娘,从出生自现在,臣一直都在努力的活着,臣一直都在凭着实力活着,臣前面十年的人生里,可没有什么母亲父亲,却依旧要承担野种的名声。   臣之后的人生里,明明已经摆脱了过去,却依旧要被说野种。   臣着实是厌恶了这种说法,对给臣带来这种困扰的父亲母亲也是十分嫌弃。”   太后娘娘:   “……”   嫌弃两个字一出,除了太子殿下低头笑了笑,其他人俱都震惊的看向折乌。   沈老夫人尤其头皮发麻,她想了半天,想过折乌是憎恨,想过折乌是性格与众不同,所以才不肯入沈家的族谱,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嫌弃。   一想到这两个字,她的心里就翻起了千层浪。   沈家,哪里被人这么说过,沈琩,也哪里被人嫌弃过。   许氏则一瞬间苍白后,又继续恢复了平静的脸色。   嫌弃也好,难堪也罢,反正,她以后是不会跟折乌有牵扯,今日这断绝书出了也好。   只有沈琩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他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哪里遇见过这种事情。   且在之前的日子里,女儿们对他也是亲切有加,根本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女儿嫌弃。   但是他又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只能喃喃了一句:   “是,是,我让你丢人了。”   折乌便肯定了一句:   “是,你,你们都让我丢人了。   所以——” 她看向太后娘娘,手握在一起,给太后行了一个礼,然后跪下,“太后娘娘,所以,臣嫌弃生父生母,不想跟他们牵扯上关系,又有何之错呢?   臣以为,是人之常情。”   沈老夫人嘶哑的道:   “这怎么能是人之常情呢?   你——” 折乌立马打断她,讥讽的跟太后道:   “生父糊涂,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在外面受尽苦楚,是人之常情。   生母爱慕虚荣,心肠歹毒,将自己的女儿抛向狼群,是人之常情,那么,臣不愿意认下这对给臣带来苦楚的生父母,为什么就不能是人之常情呢?”   “难道臣非要拉定北侯夫人的手,说臣不介意自己被抛弃,难道臣非要拉沈琩沈大人的手,说臣知晓他不知道前尘往事,不关他的事情,如此这番,难道就是人之常情了吗?”   折乌说完话,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片,太后也默了半响,问她:   “你为何如此决绝?”   折乌笑了,“太后娘娘,沈老夫人说,臣不入沈家门,怕是一个污点,这是对臣的误解。”   太后:   “误解?”   折乌点头,“沈家是名门,是世家,写入沈家之后,臣好似就能被沈家和这京都接纳了一般,可是——太后娘娘,臣自始至终,都不用靠沈家,不用靠沈家的族谱,臣自己就可以是世家。”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身上有一股傲然之气,看的太后娘娘忍不住直直的去看向她,又觉得她身上的光芒不可直视。   太子殿下忍不住挺直了脊梁。   这是他教出来的人。   折乌便自然的走到太子殿下的身边,也挺直了背脊,她其实都想好了,以后要是有了爵位,就要叫英国公!   太后便看下首两个并肩而战的太子和折乌,慢慢的再次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被那句:   “自己就可以是世家”震惊不已,她半天没回过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儿子已经神情沮丧的点头了,“不用出断绝书,太后娘娘,臣愿意用臣沈家百年的名声担保,从此以后,不再以折乌姑娘到生父自居,她跟沈家没有任何的关系。”   折乌还想说一句,却被太子殿下拉住,摇了摇头,“阿乌,不可放肆。”   折乌便点头,闭了嘴吧,沈家是说话了,她又看向折家,定北侯连忙道:   “你放心 ,沈大人都说如此之话了,我一定会看住许氏和两个孩子,不会去打扰你的。”   至于许氏,今天她一句话也没有说,闻言也没有露出什么神情,继续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折乌这才放心,她今天所求已经做到了。   接下来,就听太后说,“既然如此,那今日便由哀家牵线,给你们……   给你们记住今日说日后毫无关系的话。”   折乌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还是不放心的,人说的话都是可以变得,但是想想,就算是有了断绝书,只要这些人再凑上来,断绝书也没有用。   不过今天看这些人,都是名门出生,怕是也不会像乡野之间那般的不要面子闹腾。   她偷偷的往太子殿下的身边凑了凑,接下来,她只要静静的听就行了,毕竟,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果然,太后娘娘问定北侯:   “你们家,又是如何想的?”   定北侯早就想好了说辞,道:   “太后娘娘,臣愿意跟许氏和离。”   不是休弃,是和离。   都是为了孩子们。   太后娘娘点头,“你实属无辜,哀家会跟皇上说的。   日后,你家的孩子婚嫁,哀家倒是可以帮你家做主。”   她打听出来的消息,折乌对折家两个孩子倒是态度尚可。   太后娘娘是个圆滑的人,知晓太子和折乌已经分不开了,索性给折乌做个脸面。   她话说完后,定北侯喜不自胜,拉折朔跪下道:   “微臣多谢太后娘娘之恩,朔儿,还不快给太后娘娘磕头。”   折朔这才愣愣的朝地上硬生生的磕了几个响头,他看向父亲,再看向同样露出了笑颜的母亲,突然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念头。   太后娘娘便在他还没想明白之前,道:   “至于许氏,私德不修,抛弃亲女,巧言相骗多年,由哀家做主,跟定北侯和离之后,去京都的皇城寺里修行,为自己犯下的错向佛祖请罪。”   许氏嘴巴张了张,最终没有说什么,跪下去:   “是。”   她和定北侯都明白,太后提出要给折朔和折蕊赐婚,一方面是因为折乌,一方面,也是为了许氏不再多出幺蛾子。   她是折朔和折蕊的母亲,只要是为了他们好的,许氏都愿意做。   可她愿意,折朔却疯狂的摇头,那是自小就疼她宠他的母亲,怎么能去皇城寺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呢?   他磕头道:   “不要啊,太后娘娘,不要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06章 终结   折朔惊恐的朝着太后磕头, 因为他知道,如果今天这件事情定下来之后,母亲这一辈子就完了。   他是孝子, 他不愿意母亲就这般的长伴青灯。   “太后娘娘,我母亲她只是一时间做错了事情,她只是鬼迷心窍了,她也是不愿意的呀, 哪里有亲生母亲肯将自己的女儿抛弃?想来当初是有诸多原因的,说不定, 说不定就是狼离妹妹近, 母亲没有救下妹妹而已呀。”   他说完了话, 又转身对着折乌拜了一拜:“阿乌妹妹, 你要相信母亲,她是个再慈善不过的人了, 每年都要去捐银子,每年都会施粥, 就是见了蚂蚁也不忍心踩死,这么多年我是看在眼里的呀,她以为你死了, 对你的思念一点没少,你一定要相信她。”   折乌:“………”   她只能再次道:“太后娘娘刚刚说了,我跟你们家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 所以我也不是你的妹妹, 无论你的母亲是慈善还是蛇蝎心肠, 都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流,折朔一直都记得父亲和母亲对自己的教导, 可是今天,可是现在,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哭着道:“妹妹,你心里有气,不愿意认我们,这是情有可原的,可是母亲也只是一时糊涂啊,你原谅她好不好?咱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说话,把当年的误会解开。”   刚刚太后和折乌还有沈大人一家都在说话,这种场合之下,没有他一个小辈说话的余地,所以他也一直都是闭嘴的。但是,他心中颇为不认同母亲故意将折乌抛弃的话,此时再忍不住,急着辩解。   他本性不坏,只是这般说话,却好像是折乌在胡搅蛮缠,对折家人有误会。   折乌好笑:“我对你的母亲并没有什么怨恨之心,所以,你不必再跟我说什么原谅,就算有怨恨,你也没有资格要求我原谅她。且你前言不搭后语,先说你的母亲不会丢弃女儿,后面又说让我原谅——既然没有丢弃,你又让我原谅什么呢?”   折朔:“…………我,我是想让你原谅母亲当时没有救下你的事情。”   折乌却已经没有了任何跟他说下去的心思,果断道:“你若是再求我,那我也是会求太后娘娘,撤回赐婚的旨意的。”   这哪里行!   定北侯第一个着急起来。许氏犯下滔天大祸,自己家的儿女都要被牵连,如果只要折进去一个许氏,就能换到儿女婚事的美满,那便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他连忙对着折朔就是一巴掌打下去,“你这个孽子,不孝子,太后娘娘说的话,那便是懿旨。定北侯一百多年来,都是忠君之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都忘记了为父这么多年的教导了么?何况太后娘娘都是为了咱们家好,你啊你,你还快闭上你的嘴!”   眼见折朔要开口说话,定北侯连忙捂住他的嘴,许氏刚开始听见儿子给自己求情,还心存了一点希冀,如此见丈夫捂住儿子的嘴,那一点希冀又落了下去,她知晓今日是逃脱不掉的了,于是哭着对折朔道:“母亲确实犯下了错事,愿意在佛祖面前赎罪,你以后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的保护着你妹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蕊姐儿性子乖张,你就多宠着些,若是她不听话了,你也不要手下留情。”   字字句句,殷殷教导,像足了一个正常的母亲,也像足了一个好母亲,最后给儿子交代后事。   太子殿下瞧见他们两个人,做母亲的一片爱子之心,做儿子的是孝心醇厚,若是在其他地方见到两人如此,定然会夸奖一番,可是在许氏身上看见,却是难言的不快。   他讥讽的扯了扯嘴角,上前道:“皇祖母,孙儿见两人依依不舍,不如,就让折朔去皇城寺里陪着许氏吧。”   这话一说那还了得,定北侯心中知晓自己再做不出决断,怕是儿子都不保。   他立马第站起来,愤怒的指着许氏道:“我好好的儿子,被你教成什么样子了,如此是非不分,认亲不认理,将来还怎么在人世间立足?我看不如死了算了。”   许氏眼睛一瞪,也突然站了起来,冲着定北侯就撞了过去,将定北侯撞的往地上一倒,她才恶狠狠的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整日流连在外,从不回家教导儿子和女儿,我在皇城寺里面,也是要诅咒你的!”   折朔便懵了起来,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向许氏。   许氏却心痛如绞。   她知道,太子殿下刚刚说那句话是威胁,太子殿下不愿意看见母子和睦,他想要的,是她受到惩罚。   于是心下一狠,转身一个巴掌,就拍在了折朔的脸上。   见折朔说被她打在地上,她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之时,手指头紧紧的掐在手掌的肉里面,大声的说起话来:“你这个不孝子!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一点也不争气。”   “当年,掉下悬崖之后,你一直昏迷不醒,我抱着你和你妹妹走了半夜的路,却遇见了狼群,我抱着你跑不快,这才把你妹妹扔了出去,侥幸得了一命,你是用你妹妹的命换来的呀,你却毫无所成,这么多年了,做什么都不成。”   她神情扭曲,“好不容易四皇子找到我,让我去找你妹妹,让我说太子的坏话,让她跟太子之间有嫌隙,我本是不愿意的,可是你当时想要修书,我为了你,便不得不去找你妹妹,答应了四皇子的要求,只求他能给你一个修书之位,结果呢?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你却拱手让人!”   折朔虽然听见母亲这般说话,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呆呆的道:“原来是这样,原来都是为了我。”   看见儿子这副样子,许氏心如刀割,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太子殿下定然是恨毒了她,让她关起来并不能满足于太子殿下,蛇打七寸,太子殿下知道她最在乎的不是去皇城寺里面,也不是跟丈夫和和离,而是儿子。   所以,太子殿下便想让儿子跟自己离心。折朔是什么样的人,许氏是最清楚不过的。他的眼睛里面揉不得沙子,今天是太着急了,所以前言不搭后语,想要众人原谅她,可是只要她亲口承认了这件事情,承认了她这么多年做下的错事,以后儿子慢慢的想明白,便会怪她。   他如今还并没有尝到被人孤立的滋味,到时候若是太子有了明确排挤他的意味,他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他便不会像今日这般求情了,而是想着: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呢?   许氏只要想到儿子将来会这般想自己,心便再次痛起来。   而她今日再将自己所有做错的事情,源头都以他为借口,那日后,儿子想来也会过的更加痛苦,也会更加的厌恶她了。   若不是太子殿下逼的紧,她是决计不愿意说这话的。见折朔痛苦万分的跪在地上,许氏狼狈扭头,对太后道:“太后娘娘,臣妇愿意认罪。”   折乌便有些好奇的歪了歪头,看了她一眼:无论之前其他人怎么说,许氏都只是保持沉默,不认罪也不反驳,如今,倒是第一次说下认罪两字了。   太子殿下便叹了一口气,小声的道:“世间情,也就是如此罢了。”   太后娘娘看了一场折家三口的戏码,早就已经厌烦不已,她摆摆手,正要说话之时,却见刚刚被说的有些神志不清的折朔再次开口。   他毅然决然的道:“太后娘娘,即便我母亲说的是真,可是,折兵尉已经说了,她不怨恨母亲,那这事情,可否就能这样过去?再者——”   折朔又去看定北侯,“父亲,你快说说话呀,只要你原谅了母亲,母亲便没有什么错了,太后娘娘也一定会宽恕母亲的。”   定北侯听见这话,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儿子为何如此愚蠢。他恨恨道:“你若是胆敢再多说一句,便是害的你妹妹将来嫁不出去。”   妹妹说的是蕊姐儿。   折朔这才浑身颤栗,他茫然抬头,却知道,自己家就要这样彻底的崩裂了。   折乌:“………”   折乌之前对折朔还是有好感的,以前在折乌眼中,他是个时刻面上装着严肃,但是心思却十分简单的人。   可今日一见,发现他想的也太简单了。   而且这种简单,恶心人。   她不愿意再见到这家人。但太子殿下还是稍微满意了。   这么一个傻儿子,以后只要被撺掇了,说不定就会怨恨其母亲,到时候儿子去皇城寺里面看望母亲,多加埋怨,又觉得母亲将事情都推给了自己,心生怨恨,那许氏最看重的儿子,便也不复存在了。   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太子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太后于是摆摆手,“你们三个先回去吧,哀家会派人跟着你们,到了家里,便让许氏收拾细软,早点去皇城寺里。”   等到三人被提着离开,太后娘娘这才疲惫的道:“现在便只剩下四皇子妃的事情了。”   沈老夫人经过折乌刚刚的表现,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重新跪下来,正要说话,却见太后后面的屏风处,突然伸出了一只脚。   鞋子表面绣着龙爪。   沈老夫人一愣,再看时,那鞋子已经没有了,她顿了顿,心下凄凉一瞬,道:“太后娘娘,当年赐婚,是皇上的恩裳。可是四皇子跟这皇子妃的命格实在不配,我是四皇子妃依旧在皇家,怕是会让四皇子的子嗣继续受损。臣妇想请太后娘娘做主,再赐予四皇子和四皇子的和离书,四皇子妃回到沈家之后,也会常伴青灯,在小院里修行,为四皇子和皇家祈福。”   沈琩却有些不解:刚开始不是说好了,只是和离的吗?为什么突然要说命格不好,又为什么要突然说阻碍子嗣?   京都的人都知道,四皇子之所以没有子嗣,那是因为他自己就生不出儿子!是四皇子的问题。   沈琩刚要开口说话,却见沈老夫人一眼瞪了过来。   太后娘娘便站起来,深深的看了眼沈老夫人,再看看要开口说话却被瞪回去就不敢继续说的沈琩,默然的叹了口气。   如此来来回回两家人的事情,太后已经十分疲惫了,她只道:“既然如此,哀家便允了。”   前面闹了一通,太后也不愿意再多费口舌,站起来,道:“传哀家的懿旨,皇后无德,因灵山书院丙字院一事,对韩先生怀恨在心,收买韩家护院下毒,企图瞒天过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证据确凿,已经承认罪状,自即日起,废除皇后之位,打入冷宫。”   “四皇子齐安,明知道母亲有罪,却还是替母亲辩解,是非不分,预想栽赃陷害,惹怒圣上,软禁四皇子府,不得外出。”   “四皇子妃贤良淑德,却命格独特,此生无子,与四皇子八字相撞,哀家准许和离。”   说完这一切后,她缓缓看向折乌和太子,然后又转开目光,“如此,你们还有什么可异议的?”   太子低头行礼:“皇祖母所判严正。”   沈琩和沈老夫人也扣首,“多谢太后娘娘。”   于是,折乌就知道这一场因韩先生中毒引起的事情,便彻底结束了。   好,也不好。   但即便再来之前她曾听太子殿下说过会这么判下来的猜测,刚刚听完之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宫里,真冷。 第107章 春雪   人生之事, 十之八九不如意。   出了宫之后,折乌问太子殿下:“那四皇子妃以后还会嫁人吗?”   太子殿下摇头:“不会了。”   就算是太后有心要给四皇子妃一条路,但是皇上也不允许。   其实想想也是,哪里有和皇子和离之后还要另嫁的?也就是沈家有这个优待和底气, 只是, 今日, 这份优待被皇上不知道为什么, 又被收了回去。   不过太子殿下到底不是个什么都要管的人,在他看来,韩先生这件事情落下了帷幕,却并不愉快。他还要去处理后面的事情。   且既然事情已经定好了,那韩先生也是要回青州去了, 折乌便要跟着回去。   他给折乌准备的东西怕是也少了。   “北直隶那边,你挑个时间过去,到那边跟你的好友们道别, 然后就回京都来,孤准备在你走之前, 好好的教你一些道理。”   实在是太过于匆忙了, 太子殿下疲惫的揉了揉头, “阿乌, 到时候你走的时候,也要尽力的低调, 到了青州之后,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孤并不希望你置自己于危难之中。知道吗?”   怎么好好的在马车上就说起这些来了。   不过太子殿下如此的感性, 她也不能打破殿下这股子伤怀的情绪,只好点头道:“我知晓的,殿下在家里, 也要保重好身体。”   这般的互相保重,还以为今日就要离别。太子殿下看她一眼,笑了。   他将折乌搂到怀里,问她,“阿乌,你老实告诉我,看见今日折家和沈家对待自家的儿子和闺女,你有何……念头?”   折乌其实还真有些念头。   她道:“定北侯夫人……定北侯夫人好像也不爱蕊姐儿。”   刚刚在宫殿里面,她不看丈夫,不看自己,看的是折朔。折朔也确实在母亲和父亲之间选择了母亲,这也侧面能证明,在折家的时候,许氏和折朔的关系更加亲近。   那折蕊呢?   她让折朔好好的保护折蕊,可那只是前面说的,后面她逼急了,也只有在伤害儿子的时候流露出了痛心。   折乌觉得,若是当年在许氏面前的是折朔和蕊姐儿,她也会丢弃蕊姐儿保住自己和折朔的。   她就哼了一声,“殿下,果然,我还是喜欢女儿家比过男儿家。男人占据了天时地利,还要占全父母的宠爱和偏心。”   她如此理性的说出这句话,太子殿下就知道她是没被伤心到得,于是便舒了一口气,道:“今晚回去,跨个火盆吧。”   折乌也觉得是。她也是信跨火盆的呢!   不过,她这回也是有感悟的。   “人在不同的时刻显露出来的自己,也是不一样的。”   折朔之前跟今天就完全不一样。他以前是个翩翩公子,会为了同窗上前劝架,会因为外面说自己的修书位置来路不正就让给他认为比他更好的人,如今却因为母亲,成了一个让自己丧失了自己的底线。   她道:“殿下,说到底,有些人不能遇见事情,若是遇见了,便能现出原形。这种人也不能遇见战争,要是遇见了,必然也是要成为一个叛徒的。”   她叹气道:“殿下,以后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印象,就一直对人信任啊。”   她还想起了顾元培,想起了狗子。   此时想着前面的事情,就发现皇城里面,两面的人太多了。   她说完后,马车就到了太子府门口,折乌刚刚跟太子殿下说话没有注意到,待看见是太子府之后便问太子殿下:“咱们不去韩先生家里吗?”   太子殿下便道:“不去,今日太后下了懿旨,先生家里必然是在说这件事情的,你虽然是韩先生最得意的弟子,可是你毕竟不姓韩。”   折乌嗯了一声。   她深觉有趣,韩先生对她说将来到了韩家军之后,是兵营里的人,忠心的是君。如今太子殿下对她说,她虽然是韩先生的弟子,可不姓韩。   她眼睛转了转,笑着对殿下说了一声:“太子殿下,你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嘛。”   太子殿下闻言便瞪了她一眼,“可记住孤说的话了?”   折乌乖乖的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她不仅记住了太子殿下的话,如今算是无事一身轻,她还想记住太子殿下身上的味道。   她扑到殿下的身上,问:“殿下,你真好闻。”   太子殿下见她这幅模样,将人使劲的扒开,折乌哪里肯让他走,道:“殿下,趁我还不忙,你给我抱一会吧,这种日子,你也没时间享受几天了。”   太子殿下好笑道:“孤如何会没几天好享受了?”   折乌就认真的勾着手指头道:“等我从青州回来,必然是将军了。到时候,就会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我见过韩将军跟秦将军两个人每日要做的事情,可多了,一天一下子就过去了。”   她数道:“上午要去练那些新兵蛋子,下午要跟属下讨论军马政策,晚上还要忧心孩子,殿下,您说我能不忙嘛。”   折乌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威风凛凛的穿着将军铠甲坐在上首,下面两排放了好几张椅子,椅子上坐着属下,有训练新兵的,有管粮草的,还有管吃喝的,俱都坐着,钦佩的看着她,夸奖她真是英明神武,她的心里就忍不住高兴起来。   太子殿下瞧见她这个傻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知道她现在心里要说的一句话肯定是:到时候我都那么忙了,怎么还有时间管殿下哟。   现在不给她抱,以后她还不不抱了。   果然,他听她得意忘形的道:“殿下,我劝你不要反抗,好好的珍惜这机会吧。”   太子殿下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打她手心的冲动,后来想想,她已经将晚上的时候划分给孩子了,便又柔肠满肚,道:“行吧,桑启已经准备好锅子了,多抱一会儿,便少吃一会儿肉。”   折乌一听,立马便站起来了,拉着太子殿下走:“殿下,你怎么不早说呀!饿死了哟。”   太子殿下却看着她,不走了。   折乌怂了一瞬间:太子殿下就是这点不好,脾气越来越大,性格瞬息万变。   刚刚明明是他想要她去吃锅子不抱着他,如今她顺从的站起来准备去吃,他却又不高兴了。   真是太难哄了。   她就又蹭过去,一把抱住殿下,“殿下,你把之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吧。”   太子殿下冷冷的道:“刚起准备了锅,你要不要去吃?”   折乌便将头摇的跟个什么似的,坚定的道:“不吃不吃,我不吃,吃锅子哪里有殿下您重要。”   太子殿下这才满意,嗯了一声,慢吞吞地将人推开,站起来,牵住她的手,“这才对。”   折乌便欢快的跟着殿下的步子走,她还让桑启将锅子摆在了廊间,“殿下,外面还能看风景。”   她今天特地给太子殿下涮肉,先让太子殿下吃饱了自己再吃。她知道,这是她跟太子殿下这几年最后一顿锅子了,以前都是太子殿下涮肉给她吃,等她吃饱的时候自己再吃。这一次,她要反过来。   太子殿下欣然接受,不过,殿下的饭量还是不够,才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不过她的殿下是个讲究人,他不会说自己吃饱了,而是道:“孤见你可怜,便停一会,你自己多吃些再喂孤。”   折乌就欢喜的下筷子了!她一口抵太子殿下好几口,吃完抬头,突然惊讶的道:“殿下,您快看是不是下雪了!”   确实是下雪了,太子殿下站起来,“三月的雪,倒是有些晚了。”   不过折乌却很喜欢,她走出去,给太子殿下接了一捧雪,“殿下,以后我在青州,若是下雪了,也给你接。”   她想了想,还羞涩的做了一句诗送给殿下:“相思两地,共沐春雪。”   “殿下,以后下雪了,是我在想你。”   太子殿下好笑,问:“那要是下雨呢?”   折乌可机灵了,“那就是我想殿下想哭了。”   太子殿下继续问:“那要是下冰雹呢?”   下冰雹?   她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定了定道:“殿下,那肯定是我想你的时候,揍了人,以此来宣泄我对殿下的思念。”   太子殿下啧了一声,不跟她贫嘴了。   他喊她:“阿乌,过来。”   折乌颠颠儿的过去,“殿下,怎么了?”   太子殿下拉住她的手,“随孤去你的菜园子里走一走吧。”   折乌就有些不好意思,她回太子殿下:“殿下,也是你的花田啦。”   风雪中,太子殿下替她穿戴好披风,闻言低声笑道:“走吧,以后,你就看不见你的菜………孤的花了。” 第108章 第三卷 ,完   韩先生定于明日走, 折乌自然也是要跟着走的。   此时京都热议纷纷,韩先生,皇后,定北侯, 沈家, 折乌, 等等人的八卦, 让说书先生的饭碗里日日被丢满了银钱。折乌有一次看望韩先生回来,还听酒楼里的说书先生细细叙说了韩先生被下毒的线索如何被找出来的,皇后跟韩先生之间又有何过节,然后还瞎编了一段韩先生跟皇后面对面撕扯的话——当然,最后是, 赢得了满堂喝彩。   听的折乌满脸敬佩:果然,有文化的人赚钱就是快。   她回去描述给太子殿下听,“您知道吧?赚的是——赚的是——”   她想用一个成语来显示自己也是个有文化的人, 奈何最近没读书,卡了壳, 半天了才说出一句:“赚的是盆满了, 铁锅都溢出来了!”   太子殿下正在给她收拾一些小细软, 之前收拾的都是给她带去北直隶的, 这回北直隶都不回了,就要直接去青州, 于是带的细软自然要变上一变。这是太子殿下的坚持。   折乌却觉得明明都收拾了一遍了,还要再换, 多麻烦啊。太子殿下便道:“你知道什么?青州寒冷,就好比这件厚棉服,你去北直隶穿了, 便暖和的很,可你要是去青州穿上,不得冻着?”   折乌就觉得太子殿下太过于操心了哟。她去的是兵营,难道还要穿着价值千金的衣服去?太子殿下英明神武,那么厉害,怎么就在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上犯了错呢?   她就道:“到时候训练的时候大家穿的都是一样的衣裳,您知道吧?谁还管你是谁啊。穿的好了,反而不合群,到时候背后说我小白脸怎么办?”   太子殿下青筋直跳,最后也不跟她说了,只管收拾自己的,他不吭声,折乌就后知后觉知道,脾气大的殿下又要生气了。   她哼了一声,“殿下,以后我走了,您这坏脾气,谁还哄你啊。”   往常,她若是说这种话,太子殿下必定是要瞪她一眼的,但是今天殿下却出奇的安静,闻言淡淡的看过来,只道:“既然如此,你就早点回来。”   折乌心就不行了哟,酸溜溜的,她趴在殿下的肩头哭了哭,最后见殿下竟然一点眼泪都没流,唉声叹气的下了结论,“殿下,实属姑娘家心软,我都哭成这般模样了,你却一点也不动情。”   男人的心肠这么硬啊。   她刚感慨完,就见晴云进来,道:“太子殿下——姑娘,咱们该走了,几位姑娘和少爷在等了。”   折乌便一瞬间止住忧伤的情绪,高兴的问殿下:“殿下,他们都是来送我的,我得过去了——您真不跟我一起去啊?”   这个小没良心的!太子殿下牵着她的手,送她上了马车,“去吧,早点回来。”   折乌哎了一声,等马车出了太子府,太子殿下的身影不见了,她又忧伤了,觉得要走的那天可怎么办哟。   她唉声叹气的进了杨柳巷子的宅子,一进门,武将军,韩家三兄弟,两个刘姑娘,折蔓,还有宗家的人,江罕,贺铭,北直隶等人,都来了。   见她进来,一屋子的人立马起哄:“不得了了,如今是要人等着了。罚酒!”   折乌也不怵,立马上前,端起酒杯一个个人的敬酒。   “武将军,卑职走了之后,您就没知己了,不要太过于伤心,以后你要是写了好诗句,也可以寄到青州来,我会抽时间品鉴的。”   武将军拍着她的肩膀道:“阿乌啊,你是好样的,老武我这辈子也见过几个女小兵,可是走到你这个地步的不多,你天赋异禀,还是不要流连于才名了,专心的打仗就好。”   折乌:“……”   武将军好似有些喝醉了,道:“哎,你走了,我跟阿梨姑娘成婚的时候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回来。”   韩孝嘿了了一声,“武将军,你做梦呢。”   武将军理直气壮的骂了一句:“老子就是做梦了,怎么样!”   折乌内心便抓耳挠腮的。她很想知道武将军这几天跟折梨姐姐发生了什么,不过,武将军明显醉了,她也不敢问——武将军万一撒酒疯呢?   她便只好继续敬酒,坐在武将军身边的是江罕和贺铭,这两个会和她一起去青州,她道:“以后,上了战场,便是共生死的兄弟,还望我们能交出自己的后背,以后不背叛不抛弃彼此。”   江罕和贺铭被她说的倒是一愣,实在是一般而言,他们都是被折乌打的那个,这般郑重的说出“生死不弃”的话,让两人心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也多了一层感动。   江罕举起酒杯,“共勉。”   贺铭:“你放心,此生不弃。”   折乌嘿了一声,跟两人碰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便是去看折蔓。   哎,她走过去摸摸折蔓的头,她道:“你心形坚韧,以后一定会好的。”   折蔓笑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说大不大,以后慢慢来吧,经过这一年的事情。我倒是真想开了,你不用安慰我,担忧我,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折乌便懂了,她不再多说,跟两个刘姑娘又喝了一杯,坐在地上,看着窗外的月光,道:“这日子过的真快啊。”   是啊,一下子,就是快一年。   这一年里,她真没想到自己能成长到如此的地步。   韩孝三兄弟一人接了一句:“好日子过的快,坏日子度日如年。”   “青州的日子应该过的比京都的快。”   “只要你见识过外面的日子,怕是都不愿意再回京都了。”   折乌笑了,她摇头道:“少年之时,为了自己出门,待到功成名就,还是要回来的。”   京都没有她的天地,青州有。但青州没有太子殿下。   此生共常情。   江罕也文绉绉的接了一句:“如此,便希望他日回家的时候,能骑大马,赢得帝王青睐,出城迎接。”   贺铭倒了一杯酒,“必然的,不破敌国不回城。”   折乌便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志向远大。”   刘瑞云很是羡慕他们,悄悄的问姐姐:“要不,我也不成婚了,我去青州打仗吧。”   刘天玉一个巴掌拍过去,“你能干个什么!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上了战场也是给同伴惹麻烦。你说说你,是不是皮痒了?”   哎。刘瑞云也知道自己不行。她就是说说嘛。   但是武将军却道:“去试试也好嘛,刘老汉就你们两个女娃子,未免也是没有想让你们上战场的心思啊。”   刘天玉便一眼瞪了过去,“我们家的事情不劳将军念叨,只是将军,你也该修修边幅了,若是阿梨姑娘见你这副模样,难道还能继续看的上你?”   武将军被一个小丫头片子下了面子,倒是也不恼,知道自己说的话惹怒这个护犊子的妹妹了,刘将军两个女儿护的跟个什么似的,想来也舍不得让她们去战场。   战场上刀枪无眼,哪里是那么好混的。武将军多少的同伴,就藏在那里没回来。   所以啊,这里就不得不佩服太子殿下了。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就这般的将人送去了青州。   刚开始还想过太子殿下会不会就是骗骗折乌,可是看看如今的模样,他都觉得是折乌在哄太子殿下。   哎,这也是一笔糊涂账。   江罕将武将军不说话,还唉声叹气,还以为是武将军失了面子,连忙打圆场,刘天玉也知道自己太过于着急了,她就是怕妹妹一个不着调就偷偷去了兵营,她便给亲自给武将军斟酒,细声解释。   其他的人也跟着打圆场,折蔓见了,微微笑着摇头,其他人都没看出来武将军的叹气是什么,她却是看出来了,她有些羡慕的看了眼折乌,此生能得一个人如此帮扶自己,信任自己,爱护自己,偏心自己,真是一辈子都值得了。   她悄悄的站起来,走到外面,发现天上竟然又开始下雨了。   “雨声心声,声声不息。”,她喃喃了一句。   然后,就听一个声音响起,“折姑娘,外面冷,可要加件衣裳?”   折蔓回头,发现是那个叫贺铭的人。   她摇摇头,“不用了,多谢。”   贺铭点头,便也不多管了,今日这顿酒,让他也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很久之前,在寨子里的事情。这世间的失意人,倒是不只折蔓一个。他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回去,而是也站在了她的旁边,给她递了一颗糖。   “婚姻之事,时辰到了,也就到了,时辰没到,不必将就。”   啊?   折蔓懵懵的接过糖,吃下去,“这是哪里的点心糖?”   贺铭笑了笑,“是我自己做的。”   这倒是不多见。贺铭满脸黑黑的,身上也都有伤痕,她还见他的手上还有没好的伤痕,实在是想不出这般的人还能   做糖。   折乌就是这时来的,她看了一眼两人,然后又突然将门关上。折蔓尴尬的看了一眼贺铭,“她应该是误会了。”   日子久了,就会发现折乌是个很能想的人。   贺铭点头,“我知晓,我会解释的。”   然后两人也进去,里面的人正喝着呢,都没发现两人进去又进来,只有折乌一个人,眼睛一盯一盯,直到要走了,她才叹气的抱住折蔓,“贺铭其实也挺好的。不过他身世好像很曲折,你要多加思虑啊。”   折蔓好笑,“你走吧走吧,别耽误了,不然太子殿下恐怕就要来捉人了。”   折乌嘿了一声,快快的爬上马车,跟众人挥手道别,这一别,有些人,就真的不知道何时能再相见了。   她还跟晴云道:“也幸亏都是将军家的女儿,不然怕是都出不来跟我们喝酒。这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晴云喂她喝醒酒汤,折乌嫌弃的撇过头,“不喝。”   晴云便道:“殿下怕是会生气。”   殿下确实会生气的。折乌叹气,生活实在不易。   她便喝了酒,先回了黎溪院,还洗了一个澡,换了一件衣裳。   “晴云,你闻闻,有气味吗?”   晴云摇头,“没有了,殿下会高兴的。”   高兴就好。   折乌去书房见殿下,见他又在批改折子,她凑过去看,上面都是弹劾四皇子的。   她就不看了,坐在下首,自己拿出一本书看,边看边问殿下:“青州到京都,送一封信要多久啊?”   太子殿下便道:“你自己去算。”   行吧。自己算就自己算。她拿出大秦图,又拿起殿下的小竹板尺子,在上面点了点去,然后兴奋的道:“殿下,也不远嘛。”   太子殿下放下笔,走过去,夺走她的小尺子,牵着她回屋子。   折乌顺从的跟着走,“殿下,您都不问问我今天喝了多少酒吗?”   太子殿下就当听不见。折乌哪里肯放过殿下,一点点凑过去,“殿下,您闻闻嘛。”   太子殿下便嗯了一声,也顺从的闻了闻,然后道:“喝的不多?”   那当然了!   她都是喝一半倒一半的。   “就怕你回来骂哩。”   太子殿下嗤然一声,“要是怕被骂,就不喝。”   折乌便不敢说话了。   明天她就要走了。太子殿下脾气大的很,自然也是要理解的。   她就乖乖的上了床,钻进殿下的被窝里,拍拍旁边的位置,喊道:“殿下,睡吧,早睡一会,还能早抱着我一会呢。”   太子殿下:“……”   自己送去读书后的结果,自己接受这苦果。   他便走过去,和衣躺下,折乌见他沉默,但是手还是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她就有些被拍的难受。“殿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太子殿下哪里还能听的下去呢。他也不理她,只一下下的拍着她,“睡吧,刚喝了酒,睡一会精神好些。”   折乌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要她睡着,但是被他这般一说,她还真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太子殿下正在旁边给她作画。   她眼睛一亮,鞋子也不穿,蹬蹬蹬跑过去,一副睡美人图正在画上。折乌满心欢喜,“殿下,原来我这么好看啊。”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是。”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嘛!   她喜滋滋的将画藏在自己的箱笼里,然后想了想,硬要给太子殿下也画一张。画的殿下她是要带着走的。   太子殿下凑过去看了看,发现那纸上的人怎么看都不像自己,反而就像一棵树上长了张脸,如斯恐怖。   他冷笑,“孤在你的心里,就是这般的?”   折乌可不敢这么说!她只能承认自己的技艺差,千般哄,万般哄,才哄得殿下高高兴兴,第二天一大早送她出门。   她穿着轻装的小甲衣,头发束成了一束,背上背着弓箭,跟韩家三兄弟一起骑着马在街上会和。   跟韩家人,江罕等人打过招呼后,她从马上翻身下来,跑去太子殿下的马车面前,钻进殿下的马车,抱着殿下啃了一口。   “殿下,您放心,我一定回来。”   太子殿下给她整理衣服,“阿乌,你要记得,万事不要慌张,都有孤。”   折乌哎了一声。   “殿下,您回去吧。”   太子殿下轻声道:“不着急,孤看着你走。”   折乌便磨磨蹭蹭的下马车,又敲开马车上的小窗户,太子殿下撩起车帘子,“怎么了?”   折乌突然就想哭了,她哽咽道:“殿下,您别在马车里看着我了吧,不然,我就舍不得走了。这回,你先回去,我看着你走好不好?”   太子殿下轻声笑了笑,“不好。”   折乌便呜咽了一下,含着眼泪上马,“殿下,那我出了城,你就快回去。”   太子殿下点头。   韩家的车马慢慢的出了城,太子殿下发现,折乌这个没良心的,只顾着哭去了,一眼也没回看。   等人影没了,他转身,对桑启道:“起风了,回去吧,今年事情多。”   她的战场在青州,他的官场在京都。   ------第三卷 ,百草巧求花下斗,完。 第109章 回京   五年后。   京都, 寒冬。   晨起有浓雾,桑启就去黎溪院里面去叫小顺子。   “今天早上, 李爷爷说要给太子殿下煮碗面,这不,让你去菜地里摘点小菜。”,他道:“你多摘点。”   到时候李爷爷做的多了,他们也能趁热吃点。   小顺子如今已经是内院的老人了,哎了一声,殷勤的道:“桑启哥,小的知晓了。”   桑启嘴馋,每回都要在李太监那里蹭点吃的。不过如今以他的权利, 已经是太子府里说一不二的奴才了。小顺子最羡慕的就是桑启了。   他起来去摘菜,如今的菜地里,已经有差不多七块地了, 严格来说,是六块半。有半块是种了树, 沿着墙角种了桃树, 如今已经长成了,七八棵桃树长的很快, 已经高过了围墙。   刚开始桑启是想要给小顺子找个小太监帮着, 但是小顺子不愿意,不过是几块地而已, 也不是很大, 他不愿意有人来分自己的利益。太子殿下时不时要来菜地里走一走,倒是记住了他的名字,如今他走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   桑启说完了之后就走, 他还要去伺候太子殿下起床。小顺子就去菜地里摘菜。正摘着,就见周二树进来了,小顺子赶忙上去问好——其实比起桑启和太子殿下,小顺子更想把自己看做是折将军的人。   他是给折将军种地嘛。他知道周二树是给折将军种地起家的,如今在隔壁给折将军守院子,若是折将军回来了,以后添了奴才,周二树就是折将军的管家。他的命多好啊。   现在,小顺子就想巴结好周二树,让他多给折将军说说自己的好话,将来折将军回来之后,让自己直接过去。   况且,再说句大不敬的,将来太子殿下登上皇位,折将军肯定是要做皇后娘娘的,那以后,自己就是皇后的人。   周二树自己是慢慢的巴结人走出来的,所以并不为难小顺子。他道:“我闲着无事,过来帮帮你。最近不是要开始锄地了么?”   周二树提出帮忙,小顺子自然是喜欢的。这样就能多多相处一会嘛。不过今天要给李太监送菜,他就摘了菜,道:“二树哥,一起去李爷爷那里?”   周二树摇头,“不用了,我就是过来干个活,还要回去呢。”   他走后,小顺子也想不明白,好好的怎么总跑过来干活,他摇摇头,提着菜篮子去李太监的小厨房里,亲切的喊了声:“李爷爷,小的帮你洗菜吧?”   李太监如今更胖了。他这几年吃的好,睡的好,除了太子殿下的膳食,都交给了周大树。见了小顺子来,他嗯了一声,“辛苦你了。”   小顺子苦笑:“李爷爷,您还跟小的客气什么。”   李太监嘿了一声,给他扔了块枣糕:“吃吧。”   小顺子哎了一声,欢喜的接了。李太监就不管他,指点着大树在那边擀面,扯面,小顺子刚开始本来也是想学上两手的,但是他不敢,且术业有专攻,他怕自己走错了路,到时候丢了种地的活,还要被李太监赶出去。   于是看了一眼就扭过头洗菜去了。冬日里的水冷,他一双手放进水里洗,一下子就冻的通红,李太监瞧见了,哎哟了一声,“你这个实心眼的,那边不是有热水么?”   小顺子嗐了一声,“还是给大树哥留着吧。”   待会做完面肯定是要洗手的。   大树连忙推辞,给小顺子端去了热水,又给他掺了一勺冷水,摸了摸水温,道:“这般洗出来的菜才是好的。”   小顺子便道谢,顺便说起刚刚二树来了菜地。周大树笑着道:“他跟我说了。”   什么时候说的?   周二树不是说不来小厨房就要回隔壁了吗?   小顺子愣了一瞬,连忙低头,笑着道:“菜好了。”   李太监正在熬汤汁,听见这话往这边看了看,嘿了一声,这些小兔崽子们心眼都还不少。等煮好了面,桑启准时来提了膳食走,走之前还跟小顺子道:“晚上殿下说不定会去菜地里,你准备准备。”   即便太子殿下隔几日就要去,但是该准备的东西还是不少的。比如说不要有任何的杂草,不要有任何不雅致的东西,太子殿下是个讲究人,他喜欢看见的东西都是整整齐齐的。   小顺子便哎了一声,想起大树今天特地来了,心里一动,便站起来回去,“那小的回去仔细瞧瞧。”   桑启便提着膳食到了洗梧轩。太子殿下已经起来穿好衣裳了,伺候他穿衣服的是晴云,晴云如今就留在太子府里伺候殿下的起居。   刚开始,折将军来信说想让太子殿下给晴云赐婚,结果晴云不同意,说这辈子不愿意嫁了。太子殿下便也不勉强,正好需要一个伺候起居的,就留了晴云。   刚开始还有好几个说晴云的闲话,说她要背弃主子爬太子殿下的床,说她癞□□想吃天鹅头了。晴云气的哭了一场,转头就去寺庙里面立了誓言,还捐了银子,说这辈子永生不嫁人。   这般才将别人的闲话给清净了下来。后来折乌还专门写信回来过,桑启好一阵羡慕,一个主子能关心奴才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一个奴才最大的福气了。   晴云便接过膳食,给殿下布好了菜。太子殿下看着膳食,却有些食不知味。   如今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疑心也越来越大。前几日太子殿下便惹怒了他,不过四皇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如今暗地里招兵买马的,武帝全看在眼里,太子殿下就在等着武帝什么时候拿四皇子开刀了。   他吃完膳食,站起来,出了门,上了马车,一路上都没说话。桑启伺候着他远去,照常的叹了一次,“哎,折将军以前在的时候,殿下可不是这般的。以前殿下和折将军一起上马车,都是欢欢喜喜的,折将军总有说不完的话,太子府里也是有声的。”   如今,殿下就又恢复了那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太子殿下到了承明殿后,皇上还没来,好几个大人上前来说话。   沈大人还是第一个,主要说了这几天要说的军马政,翰林院的大人想问问太子殿下新提出的修书事情。   武帝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散开了,但是武帝还是不舒服。不过他即便不舒服,还是知道大局为重,武帝什么都不好,对朝政还是好的。他照例开始说事情,等说完之后,顿了顿,“朕准备调青州韩牧到京都任五城兵马司总督,调青州折乌回京,任北直隶护城军指挥使。”   武帝说完之后,承明殿里一片宁静,不少人情不自禁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也有些惊讶。   他还没动,倒是沈琩出来说话了。   “韩牧将军劳苦功高,三年前大金犯我大秦,他带着人保护疆土,五城兵马司总督实施名归。折乌将军也是如此,她在三年前的大战里面,多次战胜大金,带兵追击,斩获敌方多人首级,为指挥使绰绰有余。”   沈琩的话一说,其他人也跟着说起来。众人猜测纷纷。   皇上特意将人调回来,是觉得自己身体不好了,想要太子殿下娶妻生下皇长孙了吧?   如今四皇子生不出子嗣的传言已经传的十分邪乎,什么四皇子上辈子做了缺德事所以导致没有孩子,当然,也有一些碎嘴的要反驳一句:那哪里是上辈子做的缺德事,这辈子也没少做!知道某某某吧?就是四皇子害死的。   这些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四皇子听闻后大怒,但是说的人都了,法不责众,他就想如法炮制,给太子殿下也来一次谣言,不过如今皇帝倒是不惯着他了,太子出手后,皇帝便也没插手,于是,转而让人贴出了四皇子的人造谣的证据。   真就是贴。   将那个造谣的人绑住,绑在大街上,身边全是写着他罪状的纸,脑门上还贴着一张纸。   如此一来,四皇子倒是又被气了一顿。朝廷中的人便有些嘀咕:太子对四皇子的手段,怎么越来越……幼稚且明显了呢?   如此,倒是过了几招,朝廷上的人也渐渐的明白了立场,如今,站在四皇子身边的人已经没多少了。   下朝后,武帝留了太子殿下说话。   他依旧是没什么好脸色,“等她回来之后,赶紧生个儿子,不然,这太子之位,你占着也没用。”   太子殿下不理,依旧站着。   武帝便一把将桌子上的砚台砸下去,若是二十二岁之前的太子殿下,必定会笔直的站着,受着这一砚台的砸撞,但是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十分懂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见砚台撞击过来,往旁边一挪,嗳,没砸到。   武帝:“……”   他气的发抖:“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皮没脸的。”   太子殿下依旧没理。他觉得如今自己也算是抓住了武帝的软肋。   以前,他还为武帝虽然对他行事恶心,但是对天下百姓爱护的性格十分烦心,不过如今,他算是想明白了。为了天下苍生,武帝的身子差一天,他就不得不捧着他一天。   再是打压,他也舍不得废了自己扶持四皇子上位。   不然,他死后,大秦就要亡了。   这还是三年前那场大金发起的袭击战争引发的后续。   那时候,大金突然犯大秦,大秦拨了银两和棉服过去,谁知如此紧要关头,四皇子竟然想从中牟利,被抓住后,虽然砍了不少人的脑袋,但是四皇子却依旧被保了下来。   不过也是从那次后,武帝好像就看明白了什么,从此之后,只用四皇子恶心人,不再用四皇子处理朝政之事了。   这种微妙的态度,不仅是朝臣,就是四皇子自己也感觉到了,如此,蹦跶的也弱了一些。   太子殿下得以推行了不少的善政。武帝这个人,善政是支持的,太子殿下便也跟他相处的和气多了。只是,这种砸东西,虽然时不时还会发生,不过以前丢的是折子,如今丢的,是砚台。   出了承明殿的门,他去给太后请安,“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太后笑了笑,“还能有什么事情,做了噩梦,梦见自己死了,你也没有子嗣,被列祖列宗嘲笑了呗。”   太子殿下:“……”   他还不知道武帝会在意这种梦。   太后叹气一声,“他也老了。”   太子殿下默了默,“是,也病了。”   武帝的病就好像一夜之间来的,身子渐渐的不行,太子殿下看着倒是心绪复杂。   不过既然知道了,也就是这么回事,他从太后宫里退出来,发现天空中又开始飘雪了。   太子殿下怔在原地,叹息了一声,慢慢的走出宫,喃喃道:“想来如今是共淋云中雪,相思满白头。”   ***   青州,折乌看着头上的雪,骑在马上,骂了一句:“格老子的,又下雪!再下几日,就要出不去了。”   江罕听见她的话,道:“你少骂几句吧,如今正在跟大金和谈呢,被韩将军听见了,又要骂咱们在大金面前丢脸了。”   折乌哼了一声,“咱们都打胜仗了,要什么脸面没有!大金那群手下败将,说话都说不利索,你跟他们谈诗词,他们懂吗?他们听不懂,这不是欺负人没文化吗?还不如骂两句他们还能听懂的,大家一起交流嘛。”   说到这里,她将鞭子卷了卷,指着一个地方道:“哎,韩忠这个畜生,是不是又去韩先生的营帐里面蹭吃的了?”   果然,就见韩忠在那边舔嘴呢。   折乌骑着马过去,一鞭子啪的甩在他左边,韩忠熟练的避开,笑着道:“你打什么打,我正要去找你呢。”   折乌昂着头:“你找我做什么呀?”   韩忠嘿了一声,“自然是你心心念念的好事,京都的信件已经到了韩将军那边了,你自己去看吧。”   折乌一听,心中欢喜起来,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是太子殿下的信过来了吗?”   韩忠摇头,“不是,太子殿下倒是没给你写信,信是太后寄来的,不过送信的人是陛下指派的。”   折乌心就忍不住跳动起来,她立马骑着马转身,“我去韩先生那边,你们晚上吃饭不用等我了。”   韩忠见她着急的不行,对江罕道:“她要回去了,你要跟着一起回去吗?”   江罕摇头,笑着道:“折乌走了之后,才有我施展拳脚的余地,不然总是被她压着,我倒是不如她了。”   韩忠给了他一拳:“你本来就不如她,走吧,如今大金的人听见她的名字就忍不住哆嗦,她杀人不眨眼,你可不行。”   江罕也只是说说而已,等到晚上的时候,他就知道折乌三日后就要跟着韩牧将军要走的事情了。   他内心嘿了一声,假惺惺的跟折乌道别,“真是舍不得了。”   折乌:“………”   你别笑的这般开心啊。   她道,“除非你是不回北直隶了,不然,我早先回去,稳扎稳打,等你回来的时候,还不是要在我的手下混。”   江罕却是打算不回去的了,他摇头,“以后我是想将我的父母都接来青州的,这一次贺铭会跟着你回去。”   折乌唔了一声,道:“你真想好了?”   江罕点头,“想好了。”   折乌就不劝了:“你自己想好了就成。”   等到走的那日,她对江罕道:“我觉得你是一个努力的人,努力的人,干什么都会成功。无论你现在是作何选择,总是不会错的,因为你不会让自己活的很坏。”   江罕拍了拍她的背,“你也是,共勉。”   这一别,恐怕就是半辈子。折乌又看向韩先生,韩先生如今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但依旧还是不能上马,不能弯弓射箭。   折乌只要每次看见韩先生站在练武场里面看他们练习,便恨四皇子恨的牙痒痒。   她不舍道:“先生,等以后我到京都安稳下来了,你来京都吧,说好了,我要给你养老的。”   韩先生嗯了一声,“我也很是想念灵山书院,等我身子好些了,等朝廷的大局稳下来,我就回京都去教书。”   她道:“阿乌,你是朝廷编册在案的大秦第一位女将军,就是再往上说,前朝大夏也是没有像你这般的,你是想上战场的女子们的标榜………阿乌,你要知道,即便前路再难,也要记住初心,可知?”   折乌郑重的点头,她知道韩先生说的意思。整个大秦如果出了一个折乌,那只是点缀,如果出了千百个甚至上万个折乌,便是盛世。   她哎了一声,“先生,我会努力的。”   她又依旧跟别的人道别,这才磨磨蹭蹭的上了马,贺铭早就忍不住了,阴阳怪气的道:“磨磨唧唧的,以后常常写信不就得了吗?”   折乌叹气:“贺将军,不是我说你,你自己人缘不好,没人肯跟你道别,那是你自己没本事,你羡慕我人缘好,你就直说,何必在这边像个怨妇似的呢?”   贺铭呵了一声,打马走开了,韩牧将军道:“好了,不要吵了,既然到齐了,那便走吧。”   韩牧将军是韩家嫡系的子弟,他为人老实,倒是不笨,很是忠君护国,一路上折乌常听他道:“这辈子我能去京都见皇上,真是荣幸之至。”   折乌:“………”   她嗯了一声,不接话。   韩牧将军便问她京都的事情。他是个务实的人,问的是买肉多少银子,买什么米最实惠。   折乌觉得武帝应该是喜欢这一类人,因为有时候韩牧将军说话,他总有一种和沈琩在说话的感觉。   她就摇头,“韩将军,您到时候若是觉得京都的肉贵,可以在院子里隔出一间屋子出来养猪。这样一年到头,便也能省下很多银子。”   韩牧将军之前就在家里养过羊!他其实也是有这意思的,他还听闻折乌在太子府里种过菜。   于是立马打听,他的儿子韩土刚刚过去,听见这话,恨恨的瞪了眼折乌,只要一想到都要去京都的宅子里住了,却要养一头猪………不可能是好几头猪,他就头疼。   可是父亲却是个执拗的人。好在他如今也算是知道怎么劝父亲,立马道:“阿爹,万万不可以,京都不像青州,在皇城底下,宅子是寸土寸金,那么贵的院子,怎么能用来养猪呢?”   韩牧将军就可惜的道:“那以后家里就少买点肉吃吧。”   折乌嘿了一声,韩将军是她见过最抠门的人了。   韩牧将军就问她,“到时候,要不,咱们两家一起买肉吧?这样会便宜一些。”   折乌却摇了摇头,“不要。”   韩牧将军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为什么?”   折乌就不好意思的道:“我家殿下会给我买肉的,不用自己掏银子。”   韩牧将军十分羡慕,“真好啊,竟然不用自己买肉。”   折乌嘚瑟的很:“您知道吧?我不仅不用自己买肉,连衣服也不用自己买的哟。”   韩土便发现父亲的羡慕更甚,只得叹气:“………阿爹,我知晓了,以后你吃的肉跟衣裳钱都由我出。” 第110章 重逢   这一路上, 折乌都与韩牧将军每日说京都的事情,她还热情掏出了五年前离开时,她给太子殿下画的肖像。   贺铭见到那肖像, 顿时一个寒颤——着实是画的太丑了。画的丑还不算, 每每却还要人夸。   若不是之前见过太子殿下, 贺铭都以为太子殿下就长这个丑样。他抽搐着嘴巴, 转过头去, 但是不看那张丑丑的画像,却还是能听见折乌吹嘘。   “太子殿下思念我的时候, 就下雪,就下雨, 就下冰雹。”,她还道:“我想殿下的时候,会给他写诗。”   她催马过去, “韩将军, 我昨日新得了一首诗句, 你要不要听一听?”   韩牧将军跟她走了一个月的路,倒是也知道了她的性格,知道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 于是头疼的看了眼那张丑图, 道:“你说吧。”   折乌便将自己做的夸赞殿下的诗句吟诵了出来。   “发丝如雪立如松,君子为兰又似钟。”   韩牧将军虽然只是武将,但好歹也是韩家从小养育出来的,他皱着眉头道了句, “这诗句——”   贺铭见他想要说实话,连忙道了一句:“很好,做的很好。”   韩牧将军一顿, 便也迟疑的道了句:“是,很好。”   ——他虽然于诗文知道一些,但是却没有多大的造诣。贺铭没说之前,他是觉得这诗句不好,且即便是换个别人来说这诗句好,韩牧将军会认为别人在捧折乌的马屁。   但这个人是贺铭,韩牧将军就觉得那定然是自己不会鉴赏诗词。毕竟贺铭跟折乌之间,是大家都知道的不对付。   ——贺铭没少被折乌打。   但其实到这里为止,韩牧将军还是觉得折乌这首诗是不好的。万一贺铭所以认为是好,也是因为没什么文化呢?   这般一想,倒是安心多了。不过,等第二日到了北直隶的时候,一位黑脸的将军热情的迎过来,跟折乌热情的抱了抱,然后便跟折乌说起了诗词。   韩牧将军就挺折乌将昨日说过的诗说了一遍后,那将军就哎呀呀一句:“五年未见,竟然不曾想到,你对诗词的造诣竟然有了如此进益,让俺老武钦佩啊。”   韩牧将军:“………”   他现在,是真怀疑自己的诗词品鉴能力了。   今晚他们是要在北直隶住下的,然后再启程去京都,折乌就期期艾艾的看向四周,问脸更加黑了的武将军:“太子殿下没来吗?”   武将军懵逼的摇头,“太子殿下忙的很,怎么可能来啊。”   折乌不信!   不过近日确实没有刮风,没有下雨,更没有下雪和下冰雹,殿下许是真没想她?   如此心伤。她还以为太子殿下会早早的到北直隶来等她呢。   虽然刚刚一直跟韩牧将军说话,可是心里却是欢喜的一蹦一蹦的。   折乌便唉声叹气起来,又去见了秦将军等人,直到回了营帐,她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殿下就真的忍心不来看她?   折乌的心,凉嗖嗖的。   她脱掉衣服去屏风后面洗澡,一边洗一遍继续叹气。   不过,再叹第四口气的时候,她耳朵一竖,鼻子一闻,然后眼睛一亮。   她站起来就出了浴桶,随便取了件衣服披在身上,探出脑袋,果然一眼就看见了太子殿下站在门口,然后见她这般的模样,立马皱着眉头关上了门。   折乌哪里还能忍的住哟!什么都不管了,哒哒哒一头撞进太子殿下的怀里,双腿一环,环住太子殿下的腰,什么话都不说,先吸了一口太子殿下的香气,最后有些飘飘欲仙了。   “殿下,您还是这般的好闻,我想了五年了,梦里还做梦过哩。”   太子殿下:“………”   小色/兵痞子如此不检点,还愈加浪荡,太子殿却是个讲究人,他冷吸一口气,抱着人走到床边,将人往床上一扔,随意的拿起被子一盖,将人裹的严严实实。   折乌看过去,十分不满,“殿下!盖什么盖,我穿件里衣不就得了吗!”   太子殿下狠狠瞪她一眼,犹自转身去取衣服,折乌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赶紧爬起来蹭过去跟着。   太子殿下也太正经了哟,她虽然只穿了一件外衫,但是裹的严实,也没露什么啊。   等她真露出点什么,太子殿下不得气死啊。   她哼哼唧唧的蹭过去,“殿下,晚间了,只穿里衣就可以的。”   她伸手把太子殿下拿出来的外衫打掉,“不穿!”   太子殿下到目前为止还没说过话,她讨好的一笑,“殿下,不穿行不行?”   但谁知这一下动作幅度有点过大,她手臂露出一大片,手臂上的疤痕就被太子殿下一眼瞧见了。   直到这时候,太子殿下才说出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话:“这里是哪一次受伤的?”   折乌不敢说话了。   哪一次?她不记得了。实在是受过太多次伤了,你砍我,我杀你,一不小心就是死路,是绝路。   绝路多了,哪里还能记得这道疤是哪次伤的,那道疤是哪次被砍的。   她就心虚的道:“好像是一年前?伤的不深的,后面就会慢慢的淡了吧?”   太子殿下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衣服一扔,抓着人就去床上。   折乌哪里敢反抗,又不敢不反抗——不然背上身上那么多的伤痕被太子殿下看见了,那还了得?太子殿下说不得就要又只给她吃萝卜了。   毕竟在过往的信件里面,她一直都说自己毫发无伤的。   虽然太子殿下肯定也会有眼线知道她在青州受的伤,但毕竟她说谎了不是吗?   折乌就主动的钻进了被窝里面,用将被子裹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肯给太子殿下看,跟刚刚耍流氓一样的:我不穿衣服就不穿的气势截然不同。   她猛摇头,“不脱,就不脱!”   太子殿下气笑了,他压迫的低下头,问她:“背上有多少刀疤?”   折乌被他看的打了个哆嗦,最终还是犹犹豫豫的道:“十三条吧。”   其实都是一场战争导致的。   当年她独自带着人走小道以小胜多擒获大金的将军,并不是像说书先生那把说的简单,找到人打一架就好了。   在打的过程之中,她一个人杀红了眼睛,被人设计,差点就回不去了。她背上的刀疤,就是被一刀刀砍出来的。   她轻轻的哄殿下道:“那些伤我的人,都已经被我杀掉了,殿下,您不要为我伤心。”   太子殿下眼睛低垂着,不说话,只去掀被子。折乌没办法,只能顺从的翻了个身,给殿下看了看粗糙的后背上的伤痕。   如今三月初,寒冷依旧,太子殿下的手指有些冰冷,折乌感受到他的手指在她的背上一寸寸抚摸过伤疤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撒娇道:“殿下,您看完了吗?”   太子殿下心都揪在了一团。即便知道那一次大战多么艰辛,即便已经知道了她的背上伤痕累累,但是如此直接的看着,太子殿下依旧是有些忍不住心都在抖。   万幸,万幸她活着回来了。   他的眼睛盯着伤痕,折乌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虽然这些年嘴巴里学了好些的调戏姑娘的话,也见过不少大老爷们□□的上半身,她自觉已经修炼出了“流氓”性子,但此刻被太子殿下盯着,她竟然害羞了。   她嘿了一声:“殿下,我能穿衣服了吗?”   但太子殿下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问:“你刚刚说,你这背上多少道伤疤来着?”   折乌这时就有些骄傲了,她嘚瑟的道:“十三处哟。”   太子殿下便阴阴的笑了笑:“哦?如此清楚,谁给你数的?” 第111章 求婚(一)   折乌立马就怂了下来。   但这还真不是自己数的。她记得当年大家一起从死人堆里被翻出来, 一起又被抬进了医馆里面,那老大夫们一个个的救,救回来了, 就放着不管, 继续去救下一个,哪里说还要给他们淡化下伤痕。要是救不回来的, 便从门里抬出去。   折乌是救回来的第一个, 她意志力强, 身体也好, 躺在床上看着人活过来, 心里欢喜, 看着人抬出去,心里悲伤, 后来索性就闭上了眼睛,她旁边躺着的老将士就笑了。   道:“还没习惯啊,都打好几场战了。”   折乌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习惯不了的,她闷闷的嗯了一句, 老将士便笑着说起了自己身上的伤痕,是想给折乌宽松宽松, 毕竟小姑娘脸上一片愁云, 惨淡的不好看。   折乌就顺着他的话, 也让给她擦药的小医童数了数她背上了伤疤,谁知道数来数去, 还没有老将士是一半的多。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回活下来的人都会让帮着换药的人数一数自己的伤疤,看是多还是少,看看在这群趴着的人里面, 自己能排老几。   她就叹了口气——每回她都是最少的。太子殿下就瞪她,“难道背上的伤痕多了变好么?”   折乌惨兮兮道:“殿下,那是我出生入死的证据。”   太子殿下便一口气噎在咽喉,哪里还记得“谁给她数的疤痕”,只管训斥她:不留下疤痕也能当好将军。   如此一番,折乌顺利逃过一劫。太子殿下便给人涂了药——其实折乌不想涂,背上了伤疤都好的差不多了,哪里有那么矫情?抹了药便要绑上纱布,整个人都不松快。但是太子殿下却硬要亲自给她抹药。   折乌就只能看在是太子殿下的手在她的背上抚过才算松口,等抹好了药,她连忙爬起来穿衣服。太子殿下还是个“君子”,她起来穿衣服的时候转了过身。   折乌就有些不满的道:“从前我早上伺候你穿衣,你让我转过身,如今我自己穿衣服,你倒好,也转过身了——”   太子殿下今日是要被她气死的,索性转过身子,连着衣裳还没穿好的人一把抱起来往床上一压,酥酥软软的尝了一遍“口舌之争”的滋味,然后再往下,就红着眼睛抬起头,“等回去了,有你好受的。”   折乌便砸吧了下嘴,因为太过于“满足”,她忘我的道了句:“干他娘的,怪不得那些孙子说有了媳妇就离不开被窝了。”   太子殿下:“…………”   折乌猛然回神,怂了,干巴巴的解释道:“殿下,我不是干你娘……”   太子殿下眼神一眯:“…………”   折乌就不敢说话了。说什么呢,也不能对着太子殿下说,其实她想干的他呀。   这也太粗鲁了。太子殿下就像是一朵娇花,病弱又全身都是刺。他是全天下最好看的花,也是最讲究的花,文绉绉的,她有些毛病得改过来了。   她就道:“殿下,我错了。”   太子殿下听得这么熟悉的认错,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笑容,折乌见了,手又不老实起来,往殿下的腰间缠去,太子殿下任她缠着,问她,“这回回来,可还走?”   折乌摇了摇头,“暂时不走了,和大金的战事已经完了,韩将军还说我运气好,刚过去没两年大金就有了动作,到我走,又安定了下来。”   她是笑着说的,说的很轻巧,好像是赚了大便宜一般,太子殿下就更加心疼起来,亲自给她穿衣服,“既然暂时不走了,孤问你一件事情。”   折乌点头,期待的道:“殿下,你问我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   她还以为殿下要求亲了呢!她回来就想好了大婚的。   她还正经探讨过白日里从太子府里出来,起早点,然后去北直隶练兵,晚上再回去。虽然说忙碌点,但是好歹也能练兵睡殿下两不耽误。   她信心满满,只要她骑马快点,就能兼顾两头。既不停下脚步,也不冷落殿下,免得到时候天天又吃萝卜。   她脸上期待的很,太子殿下自然也看见了,不过,他却不是想问这个。   阿乌嫁给他,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五年来,太子殿下也没少铺垫,给她造势。什么几百年来第一位女将军,天降祥瑞,大秦之幸,后来大金之战后,折乌的名头越来越大,而且她以少甚多,三番两次斩落敌方首级的功绩被吹的是天上神仙转世,下凡来救人的。   太子殿下曾经“偶然”去茶馆里听说书先生吹嘘折乌,还听过她是凤凰转世的话,说她出生的时候天上有凤凰飞进了定北侯家里。   那先生说的有模有样,又一口笃定折乌出生的时候,他曾经从定北侯家走过,两只眼睛是真真切切看到过的,听的旁边的人都大呼起来,有的说当年他们也在京都,好像有些印象,有一些则可惜当年自己还没来京都,颇为遗憾。   太子殿下听的啼笑皆非,但也算是满意。   折乌不知道,太子殿下让人给她绣嫁衣,给她置办嫁妆,已经做了整整五年。   这五年里,京都的首饰时兴什么样式的,他就让人置办一副,哪里又得了好的木头,都通通做成家具。   他时时刻刻都准备着等她回来成婚,倒是没想过要问她一问了。   他想问的是,让阿乌留在京都。   北直隶训兵,不如留在巡防营里,就在京都。   北直隶毕竟有些远了,到时候她跑来跑去,多不方便。他就张了张口,可又觉得张不开嘴。   到底五年没见了。虽然一年也通信十几封,也没有生疏之意,但是太子殿下还是怕自己说出来,折乌会不高兴,会为难,最后因为他的提议,放弃北直隶,回到京都。   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口,太子殿下叹气,折乌却急坏了!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还不说!   着急死个人了。 第112章 炸毛   折乌着急的脸都红了。殿下如今墨迹死了哟!   不就求个婚吗?有什么犹豫的, 她不满的道:“殿下,您要是说不出口,那我说算了。”   反正都是他们两人成婚, 不管是谁先说都行嘛。   太子殿下先还没明白, 后来见她那样子,倒是明白了点,笑着摇摇头,“孤不是想说成婚的事情。”   什么?这般的犹豫踌躇,竟然都不是求亲,那是什么呢?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殿下, 你快点说啊。”   太子殿下就说了出来,“北直隶毕竟太远了。”   折乌就跟着想,她其实觉得都可以, 两边都可以晋升的路子都行, 最后都能到达她想要的位置。不过,如今是陛下让她回来去北直隶,再怎么样, 都还是要去述职的。   她心里转过了心思, 权衡了利弊,这才哄殿下,“我都听殿下的。”   如今, 倒是会说话了。   太子殿下也不知道是气还是笑, 最后只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脸,道:“你也算是出息了。”   可不是出息了。第二天回京的时候,折乌骑在马上,来看热闹的百姓都能叫出她的名字。北直隶的官兵跟在后面护着, 她和韩将军,也算是“班师回朝”了。   一路上到了金銮殿里,武帝坐在上首,例行说了几番话之后,便让几人退下了。   折乌出了宫门,小声的问太子殿下:“陛下看着老了好多。”   太子殿下说话一点也不留情,“可不是,疑心这个,疑心那个,只能将自己给折腾老了。”   不过武帝算是好的帝王了。折乌在青州几年,从未见过有兵饷延迟发过,从未见过从各地运来的棉服是空心的。就是现在疑心疑鬼,看太子不顺眼,也渐渐的将大权给太子接了。   折乌有些感慨:“他这个性子,是怎么养成的呢?”   太子殿下就道:“不管他怎么养成的,折腾的都是我们。”   这倒也是。这般说了几句话,就到了太后的宫殿,太后娘娘的喜好还是一点没变,喜欢静,附近都没什么人,太子殿下陪她进去,太后娘娘正在用膳。   说是用膳,其实也不是,只是饿了,便让人煮了点面食,清清淡淡的飘着,一点儿辣子也没有,折乌如今吃的味道重,见了那面也没有食欲。   但太后好像很高兴,给她和太子殿下也盛了半碗,折乌只好捧着吃,还不敢吸溜——她可不敢,静悄悄的,咀嚼都有声音。   倒是太子殿下吃的快,几口就嚼完了,发出了一些声音,太后娘娘嫌弃的看了眼,倒是没说话了。   折乌这才敢吃。面对太后,跟面对其他人不一样。折乌觉得,即便自杀一百个人,也不比跟太后说一百句话费劲。   只听太后娘娘一惯的开口,“回来了,可想好了什么时候成婚?”   折乌便立马看向太子殿下,昨晚她一直问的,但是殿下却没有直说!她被绕到后面都被绕忘记了!   太后娘娘见了她的脸色,便道:“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殿下端起茶杯,淡淡的道:“等她在北直隶安顿好了再说吧。”   太后娘娘便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之前,折乌要去兵营里,要去打仗,太后能理解他,也能理解折乌,可这都回来了,怎么还要等安顿好了?一年又一年,何年才是头。   太子殿下便道:“难道她好不容易在战场上活下来,好不容易带着大将军的官职而回,便是要回来嫁给孤的么?那大秦的大将军之位,也太过于廉价了。”   太后娘娘一张利嘴便被堵住了,她只能恨恨道:“那便别来哀家这里蹭吃蹭喝了。”   她今日心情好,给了两碗面出去,却是徒劳而归。   等人走了,她才看着面嗤笑一声:“还廉价?哀家就等着看看,人在他身边,他能忍的住?”   太子殿下确实忍的住。折乌也要被气死了。   这哪里是太子哦,这分明是个和尚。   她从宫里出来就气呼呼的,既感动于殿下说的那番话,也十分想嫁给殿下。她觉得嫁给殿下和做大将军根本没有区别嘛。   折乌便将殿下的腰掐了一把,“殿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太子殿下被掐的吸了一口气,坐怀不乱,“别闹。”   折乌便丧气的道:“殿下,咱们快点安顿好述职吧,我想你想了五年,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能睡你,我不是白吹出去牛了么?”   太子殿下便抓住了一个词:“你如何吹牛的?”   嗐,这个说起来就多了!她吹出去过的牛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跟不要银子似的。   比如,她就常吹太子殿下对她言听计从。   “我说要吃肉,他不跟给我上萝卜,我说要吃羊肉,他不敢让人准备猪肉!”,折乌躺在床上,全身是伤,被包的严严实实,嘴皮子却溜的很,“你们知道吧,我男人哟,给我写信,说天天对着我的小像看,哎,一日相思便是三个秋,我这都出来多少个秋了。”   躺在旁边的小兵不知道她是谁,只觉得羡慕,他还没媳妇呢。他就道:“那你有他的小像吗?”   折乌便嘚瑟的掏啊掏,艰难的从衣服缝兜里掏出来小像,道:“你看看,好看吧?”   那小兵看了眼,觉得没看眼,不过年轻人么,总是心地善良的,昧着良心道了句好看。还同情起折乌起来:如此强悍的姑娘,眼光竟然有问题。   后来得知折乌的男人是太子殿下后,还颇为感慨的在内心道: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给了殿下身份,却夺取了他的相貌。   折乌对这些一点也不知道,她细细的说了一些自己的丰功伟绩。   “殿下长的跟个神仙似的。”   太子殿下却暗道:可北直隶看过她拿出来的小像的都暗中说本朝太子殿下奇丑无比。   太子殿下刚听说的时候都少吃了好几顿,不过如今,见折乌说的兴高采烈,他便微微抬起了下巴,“也不算吹牛的吧。”   折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明白殿下这话的意思,嘿了一声,“也是,我可没说谎,我家殿下就是神仙。”   太子殿下被她的马屁吹的十分舒坦,给亲给抱晚间还给她洗了头,然后秉持着君子之风,拒绝了她的搓澡邀请。   不过,第二日,他就悔之晚矣了。   因为上任后的折乌开始忙了,先要去礼部那里登记造册,然后就有不断的帖子飞进了太子府里。这个请她吃去吃酒——官场朋友,那个要她去游园——两个已经嫁人的刘姑娘等好友,整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哪里还有时间跟太子殿下亲热。   突然受到冷遇的太子殿下十分的不适应,在折乌看折子的时候——她去找了往年的北直隶兵营的折子看,就在她的身边走来走去,最后一巴掌拍在案桌上,十分生气,奈何折大将军的小脑瓜子如今装满了东西,根本没意识到太子殿下炸了毛。   她只是稍带疑惑的看过去,问:“殿下,你手怎么碰到案桌了?要不要给你揉揉?”   殿下是个讲究人,不会自己拍案桌的。她没想到那里去。   太子殿下白白的生了一回闷气,却还只能冷着声音道:“那还不过来。”   折乌就哼了一声,走过去,道:“搓澡都不给搓,对我不好吧——这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哟,让你撞了案桌——还是我好吧,殿下?”   太子殿下是气也出不出去,又舍不得瞪她,只好就着她的不断叭叭的唇咬了咬,将人咬的哼哼唧唧的反攻为主,这才罢了。   折乌就满意极了。   太子殿下嘛,好哄的很哟。 第113章 四月八日   太子殿下好哄, 但是刘家姐妹和折蔓并不好哄。折乌哄完了太子殿下,就开始不遗余力的挪出时间,当着太子殿下的面, 将第二天的邀约都东推西推,推出了一天的空时间去见人。   太子殿下走过她的身边, 偏头看了看,冷笑道:“阿乌, 是个大忙人。”   哎哟!不是刚哄好了嘛!   第二天见到刘家姐妹和折蔓后,她就抱怨道:“还是快点成婚吧,着实黏人,成婚之后就好了。”   这跟成婚不成婚有什么关系,难道成婚后就能变得不黏糊了么?   折乌就对提出此疑问的刘瑞云十分嫌弃:“亏你还是成婚了的人,这还不懂!”   欲求不满知道吧?太子殿下那张脸上,天天写着求欢,就好似孔雀开屏似的, 整天在她面前晃荡, 可是太子殿下又着实讲究, 整个人都成了老学究, 她多摸摸人手就要被打出去, 一边想要一边忍耐, 那不是脾气大了么?   这年头, 好色的装清高, 还要骂她整日出门。折乌就哼了一声,“等成了婚——”, 她扯起了一个比较奇怪的笑容,十分的……浪荡。   刘天玉就笑了,“你倒是好的没学, 学得了坏的——”   她和刘瑞云今天都是带着孩子来的,说着说着将她身边的孩子耳朵捂上:“别教坏了我家的姑娘。”   折乌就嘿了声,转手抱起了另外一个小子,“当年最先教我这些的,可是你们姐妹两。”   刘天玉和刘瑞云都生了一儿一女,家庭美满,倒是折蔓,至今还未婚,她如今是看开了,折乌就看向她,“你真不想嫁人了?”   折蔓百无聊赖的道了句,“我如今忙的很,倒是也忙出了乐趣,成婚不成婚的,算了。”   算起来,她们四人里,折蔓算是最难的。   当年定北侯家的事情殃及了她,折乌后来想替她说亲,她也不要,只说觉得日子这般过也挺好的。折乌还有些唏嘘,当初见到折蔓的时候,她一股子心性想嫁在京都世家,如今看淡了,虽说也好也不好,但是总不是回事情。   折乌就道:“要不,再找找?在兵营里找个?”   折蔓笑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就别操心了,如今我自己住在杨柳巷子里,又将隔壁的宅子买了下来,扩大了不少,自己做着小生意,活的也挺好的。”   然后又道:“托你的福气,倒是没人敢为难我。”   刘瑞云也道:“你怎么也学外面那些人说这种话,成婚不成婚的,难道成婚就能过的好了?还以为你是个清明的,如今看来,也是个糊涂蛋。”   糊涂蛋折乌就道:“我跟太子殿下琴瑟和鸣,也想要蔓姐儿找到好的嘛。”   这话不经意间就有些嘚瑟了。折乌便受了一顿打,折蔓在旁边看着,笑着不说话,最后吃了酒,她有些喝醉了,道:“你们都知道我不容易,都懂我,可我母亲却整□□我。三番五次的写信让我回云州去成婚,若不是我以死相逼,想来她们就给我预备了好了什么好婚事。”   “我知道,她们是觉得我在叔母的膝下长大的,叔母做出那种事情,我的名声也坏了,便觉得也玷污了她们的名声,于是便想让我嫁个庄稼汉子——是真的庄稼汉子,我找人打听了,喜欢在地里忙活,我就想,这人好,我就是害了他,这人不好,就是害了我,不是害他就是害我,索性不要的好。”   “结果呢,我阿娘阿爹亲自来了京都要将我带回去,若不是我抬出了太子殿下和刘家,如今的我,怕是要被逼着嫁人了。”   折乌倒是不知道这一出。   她放下酒杯,听她继续说。   折蔓就道:“她们嫌弃我坏了门风,便也随我去了,若不是见我还能跟你们说上几句话,怕是就要将我逐出家门了。”   最是亲生伤人心。   折蔓就道了一句,“阿乌,许是在你的眼里,叔母是十恶不赦的,但是无论她报着什么样的意思收养我,对我也是恩重于山。哎,你说,这算是什么事情啊。”   刘瑞云也叹了一口气,道:“阿乌,你别生气,她是憋的狠了。”   折乌点头。此间屋子里面,只剩下了她们四个人,孩子们在外面睡着了,折蔓说完这番话,也睡着了,刘天玉就跟她说这些年定北侯家的事情。   “许氏被关进寺庙之后,定北侯一家便惨了。”,刘天玉看着折乌的脸色,道:“定北侯还好,人老了,有些事情看淡了,大家在背后说他几句,他忍了,也想过去别的地方,听闻都准备要带着家人走了,到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走。”   “他没走,折朔就走了,去了鲁州,应该是个乡下地方,我打听了,是去做教书先生的。”   折乌问:“那蕊姐儿呢?”   蕊姐儿如今也十二岁了,过几年也是要说婆家的,折乌对定北候家的人人都没好感,但是对蕊姐儿,还是有好的印象。   刘天玉便道:“定北候别的不行,但是对儿女还是可以的,蕊姐儿被保护的很好,太后娘娘还送了东西的。”   她顿了顿道:“我们一直以为这是你求的太后娘娘。”   折乌想了想,就道:“不是我,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知道她的心思,所以就直接做了。   刘瑞云就有些羡慕的道:“阿乌,你苦了十年,但是老天给了你一个太子殿下,也算是弥补你了。”   折乌忍不住笑起来,还没笑出声呢,就听刘瑞云又说起自己家的烦心事。   “你知晓吧,刚开始还对我好,后来就不行了,男人哪里有不花心的——哦,除了太子殿下。”   折乌就不敢笑,端坐好听她说话。   “他一年就要纳三四个回来!”,刘瑞云骂道:“我去他娘的,这我能答应么?于是被我打了几回,竟然还想休了我。”   刘天玉就道:“幸亏如今阿爹出息了,不然就你将人家的门牙打落这事情,就吃不了好。”   刘瑞云就道:“你别说我,我问你,你就那么能忍住?你家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知晓吧,我家那畜生回来跟我说,他在青楼遇见了姐夫。”   刘天玉脸色一僵,掉过头去,不说话了。   折乌便叹气,叹气,再叹气。   等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她还是叹气不已,“感觉大家都过的不是很好。”   太子殿下便道:“过的更不好的京都多的是,大秦多的是,她们已经算是过的好的。”   折乌还是高兴不起来。她道:“人人都有烦恼,殿下,我也有。”   太子殿下就好笑的问她:“你有什么啊?”   折乌低着头,“殿下,咱们什么时候成婚啊?”   又是这个问题,太子殿下觉得逗她逗的够久了,这回见人确实伤心了,于是昂着头,踱步过去:“你想什么时候成婚,嗯?”   折乌恨不得明天就成婚啊。   她走的时候,本来以为回来会是一场硬仗,结果发现,武帝虽然依旧是作,可是却并不拿捏她的身世做文章了。   那这时候不成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她都等不及了哟。   太子殿下就轻飘飘的道:“你急什么,你忙的很哩。”   太子殿下太坏了!折乌已经看的出来他有章程了,于是整个人扒过去,往他怀里拱,“殿下,您快点说吧,不然我真生气了。”   太子殿下笑了,温文尔雅的推开人,有些得意:“你真想知道?”   折乌点头。   于是太子殿下终于开恩了,“孤觉得,下个月初初八就很好。”   四月初八么?   折乌有些惊讶了,这般连日子都定好了,她又觉得不太真实,问:“真的?”   太子殿下点头。   折乌急的跳起来,“这,这也太快了吧!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太子殿下就沉了脸:“你还要准备什么!”   他都准备五年了。   这五年里,给她的嫁妆准备了不知道多少,他自己的定礼也早就每日里增点,增点,太子府里堆了多少定礼。   他就道:“你只要来个人就行了。”   折乌便凑过去笑,“真的,殿下,只要来个人就行了?”   太子殿下就开始套她的话了。他这些年,虽然一直跟她通信,可是到底信里能说的少,又时常有战争,一些其他的事情就问的少了。   比如折乌有多少的银子。   太子殿下就道:“是,来个人就行。”   他顿了顿,又装作不经意间问:“不过,阿乌,京都的风俗,好像是要带点东西进夫家?”   折乌着急的很,“带什么啊殿下?”   太子殿下摇头,“孤哪里懂得,孤也是第一次成婚啊。”   折乌便点头,忧愁极了:“是啊,殿下也是第一次成婚。”   太子殿下就问她:“不如,你跟孤说说,你都有些什么,孤帮着你挑挑,看你能带什么到太子府里。”   折乌就觉得太子殿下简直是太聪慧了。   她勾着手指头数了,“我有三千两银子,韩先生都给我换成银票了。追大金的将领追到他们城池里,韩将军缴获了不少好东西,给了我好几箱呢。不过这回回来的着急,都没带回来。韩先生说,等我安稳好了,她给我寄过来。”   太子殿下在心里算了算,觉得折乌也就这些家底了,倒是没藏私房银子,他嗯了一声,遗憾的道:“那都来不及了吧?”   折乌连忙摇头,站起来去翻她带回来的箱笼。太子殿下东西备的全,她回来都没开过箱笼呢。   她就掏啊掏啊,将三千两银子掏出来给太子殿下:“殿下,都给你。”   太子殿下满意的笑了。 第114章 不管东风西风   折乌的银子又被太子殿下尽数的拿去了。直到第二天去了北直隶之后, 她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殿下只是在套她的家底。   但实在是交银子给太子殿下这事情吧,她做了无数次,交的十分顺畅, 毫无违和,所以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掏了掏口袋,发现兜里只装着临走时太子殿下给她的三四两碎银子。   折乌十分后悔!   五年了,她还是没有逃脱太子殿下这般的算计!着实有些对不起她在军中吹嘘太子殿下在家中银子都给她管的牛皮。   所以当武将军偷偷摸摸来向她借银子的时候,她半遮半掩的道:“我留银子也没用, 都给太子殿下了,他在京都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说完还一脸正直的问武将军:“你的银子难道不也都交给阿梨姐姐了吗?”   武将军有苦难言。他不想交也不行啊。当年对阿梨姑娘一见钟情,求爷爷告奶奶死皮赖脸求独处的机会, 每逢休息的时候都要从北直隶到京都看人, 好不容易娶下来的媳妇, 怎么也要在手心里哄着捧着, 哪里敢藏私房银子啊。   不过这回着实是想买点书。折乌就好奇的道:“阿梨姐姐最爱读书了,你要是买书,她定然会给你的。”   武将军就有些尴尬, “但买的有点多。”   折乌不相信。她猜着武将军的小心思, “是不是——不是什么正经书?”   武将军脸红起来,咳了一声, “不过就是一些话本子罢了,正经的很。”   折乌突然就明白了。武将军吧,一直以来就都在阿梨姐姐面前说自己是个君子, 他也确实是那般做的,就是读书,也标榜自己读的是高尚之书,是礼义廉耻, 是行军打仗的兵书。如此,突然迷上了话本子,显得低俗,这才银子没了,也不敢朝着阿梨姐姐要。   她就冷笑了一声,幸灾乐祸的道:“你这是活该,谁让你不学好的。”   太子殿下一直都教导她要学好的,不学坏的。她如今缺银子么?她每天都有三四两碎银子哩!   不过看在武将军之前帮过她的面子上,她就勉强的掏出了一两碎银子,“你省着点用吧。”   武将军十分感谢,还很羡慕。看,太子殿下多好,每天给折乌这么多银子花。但是话还没出口,就听见折乌道:“你给我写张欠条吧,而且必须一个月后还,还的时候,你得还一两一钱银子。”   这还放上印子钱了!   武将军:“……这不好吧?咱们之间,还写什么欠条啊。”   折乌摇头,“你得写,不然太子殿下查账了,我怎么办?我若说借给你,他不信,去问阿梨姐姐怎么办?”   武将军脸一沉,翻脸就不认人,“我还以为你在太子府里能说上话,谁知,哼,连银子都要被盘的仔仔细细,真是无用。”   折乌也不气,嘿了一声,将给出的一两银子夺回来收到钱袋子里,昂着步子走开了。   不过她觉得,这么多故人,也就武将军和阿梨姐姐过的好些了。他们两个,一个是人到中年遇见了喜欢的人,一点也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将人八抬大轿娶了回去,一个是愿意妥协,灭了自己开青楼的念头,跟着武将军回家。   折乌曾在信中问过折梨,问她害怕吗?问她将来武将军要是对她不好了怎么办?   折梨说,她虽然不做青楼的生意了,但是现在开丝绸铺子,到时候武将军变心了,她就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她根本不亏。   折乌就笑了,只要有这个心性和这股劲,再难的日子也不怕。   果然,现在日子红红火火。折乌就想着,当时折梨愿意走出青楼是对的。   进了青楼的女子,要走出来难。折梨也不比其他人,她本就没有从良的心,一直在青楼的圈子里呆着也就呆着了,要是呆到一半出来,最后又被抛弃了,怕是会更难。   好在,武将军人是好的,折梨也找到了其他的生意和意义。   秦将军正在等折乌。他有些可惜,折乌今日是来办交接的。刚在礼部造了册,在北直隶这里呆了几天,就又要转回护城军去。   护城军是个好地方,也是天子脚下,在京都里面,已经是个好差事了。折乌这官职,升的快。不过皇上突然同意折乌调过去,秦将军是没有想到得。   折乌也没想到,其实太子殿下说的时候,折乌已经有些惊讶了——他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说服武帝的呢?武帝本来已经调她在北直隶,就说明想好了后面的事情。   她道:“属下也原以为皇上不会轻易的改变态度,谁知太子殿下真办成了。”   秦将军也没说什么,只道:“既然成了,那便是好的,你只管在京都呆着。”   然后问:“那你跟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成婚啊?”   折乌嘿了一声,这时候又恢复成了一个大老爷们的模样,“四月八日,到时候回去就给你们发请帖。”   她请帖还没写完呢。   韩先生几人是来不了的,这时候应该在处理跟大金的事情,她的亲朋好友,还真只有秦将军等这一批北直隶的将士们和几个京都的姑娘们。   反正能请的都请了。太子殿下大婚,地方够大。   等见了贺铭,她就道:“你知晓吧,就殿下给我隔壁的宅子,等成婚了就将那墙给拆了。到时候,哎哟,要多大有多大的练武场。”   在京都这中寸土寸金的地方要那么大的练武场不是本末倒置么?但到时候嫁给了太子殿下,她就是皇家的人了,整个天下都是齐家的,她是太子妃,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贺铭就照例酸了起来,“你这是命好。”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折乌一听他又要开口,就道:“算了,你别说了——我今天来有正事跟你说。”   贺铭还以为是什么正事,正经起来,挺直了腰背,却见折乌看看四周,小声的道:“你是不是还没媳妇啊?”   贺铭一天到晚就在兵营里面,折乌最是清楚他有没有媳妇的。贺铭就道:“你眼睛瞎?”   所以说,折乌就不太乐意跟贺铭说话。她想了好几天了,还是想撮合贺铭跟折蔓。   她也不敢贸然撮合,做媒这事情,最容易出乱子。她得先打听清楚了,比如说,贺铭到底是不想媳妇,还是“不能”找媳妇。   她隐晦的道:“你是不是不行啊?”   贺铭勃然大怒,“折乌,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折乌也不恼,换了一中说法,“你是乐意跟姑娘家成婚的吧?”   她就怕贺铭是个断袖。   贺铭已经气的脑门青筋都起来了,折乌一见,赶紧道:“不是就不是,我这不是给你说媳妇来了么?”   贺铭就讥讽道:“你能知道什么是好姑娘?我不信你。”   折乌就恼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与我好的,哪个不是好姑娘?”   贺铭就道:“咱们在青州的时候,你还遭了仙人跳呢。”   折乌就有些心虚。当年,她刚到青州,一身男装打扮,脸上全是泥沙,提着一对大锤子在青州城里走,根本看不出来是姑娘家。于是便被有心人盯上了,半路上出来个姑娘,说自己爹娘病重,要折乌去看看,折乌没想太多,就跟着进了屋,结果呢,人家姑娘直接就脱了衣服,要让折乌拿银子。   这折乌能准吗!她就是死也不肯给银子,那姑娘在衙门上有些关系,守在外面的官兵就直接进了门,要将人给抓了去,折乌彼时想打架又不敢打,最后在府衙里说自己是个姑娘才得以证明无罪。   后来,虽然府衙里的官兵被一锅端了进了监狱,但是这事情被北直隶的人说了无数遍,折乌被嘲讽的头都抬不起来。   她以后就再也不敢管闲事了。   不过这事情此时被贺铭这般一说,折乌就反驳不出来,她确实有些看不出来,姑娘家是好还是坏。   于是她落魄而回,跟太子殿下寻求安慰,“哎,殿下,您说,我也是好心,他不领情。”   太子殿下正看着折子,闻言笑起来,“阿乌啊,你没有做媒的本事,就不要做嘛。”   这几天不是说自己忙的很吗,那怎么还这般的闲去给人家做媒?可见还是不忙的。   折乌就叹气,“蔓姐儿的事情,说到底,我也是占着责任的。”   她挺喜欢蔓姐儿的。这中姑娘很少见,不过,这中姑娘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喝几口小酒自己吞。折蔓和贺铭就挺般配的。   太子殿下就走过去,“你还是先忙活了自己的婚事,再管别人吧。”   折乌就嗯了一声,呆呆的坐在一边,还在想折蔓的事情。她还想到了蕊姐儿。她道:“殿下,您说,我要不要去看看蕊姐儿?”   太子殿下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到要去看折蕊?”   折乌也不知道,她就是觉得,将来蕊姐儿可能会过的比蔓姐儿更苦。蔓姐儿再怎么说也是侄女,那是折家的人,可是蕊姐儿不是,她是许氏生的,是许氏养的。   折乌越是风光,越是被众人所知,因为当年闹的那出事情,折蕊就越要被说道。将来说不定,还会跟她放在一块比较。   太子殿下见她这般,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人,怎么还突然矫情起来了?”   折乌就道:“殿下,这不是矫情,是不想心里留事情,我良心未泯嘛。”   行吧,看就看去吧,只要她觉得好。还良心未泯?太子殿下被她说的笑了。   ***   折蕊没有选择整日逃避在家里,而是去了灵山书院。五年过去,灵山书院里面来来走走,全是新的面孔。   折蕊在甲字院里。折乌当年虽然在灵山书院里面读书,但是对甲字院其实并不熟悉,当年因为韩先生跟栗莲花的矛盾,她是连甲字院的门也不爱进。   太子殿下就说她其实是爱记仇的。   “心里都有一本账,记仇的时候自己不记得,倒是现在明白了?”太子殿下替她穿好衣裳,“你记仇,人家也记仇,咱们跟定北侯家算是有仇的,说不得折蕊就要对你不客气,你可知道?”   折乌就笑了。“殿下,我不过是去看看她,也不是要跟她亲近,她要是不恨我,我放心,她要是过的不好,我也睡的着,我问心无愧。”   太子殿下便牵着人出门,继续坐上那辆马车。他去上朝,她去灵山书院。   “好快啊。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折乌打开车帘子,发现外面好多铺子都换了,还看见了一家“折氏药铺”,这是折蔓的铺子,跟着韩先生一起做的。   韩先生的身子还没好,折乌回来的时候,她又咳嗽出了血,每每这时候,折乌都恨不得再砍四皇子一刀。   所以这次回来的时候,韩先生就没跟着一起,成婚的时候也就不在这里了。折乌就想,要是日后韩先生一直不能来京都,她就带着孩子们去看她。   总是要让韩先生看看她的儿子女儿们的。韩先生说,将来要是她生了孩子,想给孩子取个小名。   “就是大名我也想让先生取名字的。可是先生说,大名轮不上她,太后娘娘且等着呢。”,折乌吃着果子,小声的道:“先生说,要是男孩,太后娘娘一定会取个名字叫齐封,要是姑娘,就取个名字叫齐玉。”   太子殿下笑起来,“是,太后娘娘确实是念叨了半辈子了。”   如今,她是万事都不愿意跟折乌起冲突。   “既然她这么想要孙子,咱们就成全她吧,殿下——”,折乌蹭过去,还道:“最好一次到位,到时候就生一次。”   太子殿下坐在马车里,随着阳光撒下来的碎点光芒去摸她的头发,光流在她的哪里,他的手就随着过去,然后道了句,“到时候,孤想着,还要给你单独加条律法。”   折乌迷茫的抬起头,“什么?”   “怀孕和生孩子的时候,可以休养在家的律法。”   哦,这个啊。折乌又重新躺下去,“殿下,希望到时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用上。”   两人小声的说着话,马车停下来,是灵山书院到了,折乌就下了马车,还是依旧从丙字院进去的。她一来,接替韩先生的先生刘先生就到了。   折乌跟她打过招呼,被她带着先去看丙字院的姑娘们。她穿着常服,姑娘们也没见过她,她在门外看着里面的人在那里拉弓射箭,突然有些感慨。   她对刘先生道:“您知道吗?刚开始我来的时候,里面就只有三个人。”   她跟刘天玉,刘瑞云,后来又加了折蔓。   没想到现在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啊。初初看过去,起码有三十几个人。   刘先生就道:“折将军,你从战沙场的事情,是每年都要跟她们说的,她们这些孩子啊,就拿着你做标榜呢。”   折乌就有些不好意思,她哪里能做标榜呢,她摇摇头,“我是凭着一股气力去的,她们要是想上沙场,还是要去北直隶训练训练。”   刘先生就噎了噎,其实她说的是客套话。大家虽然都羡慕折乌,但是也没想过上战场。   折乌见了,才知道自己理解错了,她就道:“先生莫怪。”   刘先生笑起来,“将军不用致歉,我知道将军的意思。在我的心里,将军已经做成了无数姑娘家想做的事情。只是前路遥遥,我们并没有将军的优势,这里的姑娘们,也是不愁吃穿的,她们将姑娘看做标榜,是想拥有你的勇气。”   折乌点头,“我知晓的。”   她们也没有碰见一个太子殿下鼓励她们。   刘先生问她:“你可要进去说几句?”   折乌可不要。她觉得有些没有必要,她跟这里的姑娘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说出来的话,反而是害了她们。她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她自己想做的事情,她当年准备走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将来会后悔的念头和准备。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才去的战场,她们不是。   折乌就轻悄悄的道了句,“算了,走吧。”   正要走,就见一个姑娘迎面走来,梳着妇人的头发,像是这丙字院里的姑娘。她看着刘先生和折乌,迟疑的道了一句,“折乌?”   折乌就停下来,“不知这位先生是——”   那妇人笑道:“你不记得我了?”   看来是认识她的。她摇摇头,“不好意思,我走的太久了,而且我不太记得别人的脸。”   懂。妇人道:“你在丙字院里读书的时候,我在甲字院,不过我现在是丙字院的先生了。”   原来是这样。折乌点了点头,笑道:“做丙字院的先生,不轻松吧?”   她们是最调皮的。骑马要先生盯着,射箭也要先生盯着,不然一个不小心,就要出乱子。   妇人道:“是,不轻松,但是我算是得偿所愿了。你应该是不记得了,我当年想来丙字院,家里人不让。”   这般一说,折乌突然想起来了。她还记得当年有个姑娘要来丙字院,但是栗莲花还去威胁过她家里的人,最后不了了之了。   妇人笑道:“后来我嫁人了,便立刻来做了先生。”   这可真是,真好。   折乌便恭喜她,“得偿所愿,便是人间一大喜事。”   于是两人分别,刘先生道:“想不到你们还有这番的渊源。”   折乌:“先生,当年并不像现在这般的平静,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背着弓箭来丙字院的时候,就拉坏了韩先生的弓。”   刘先生笑道:“我知道,这事情还传着呢。”   “我当时可吓坏了,后来带着太子殿下来书院里面还弓,就遇见了丙字院要被撤掉的事情。”   刘先生唏嘘道:“如今,竟然已经过去了五六年了。”   折乌嗯了一声,十分文化的道:“时光不再。”   不过她今天是来看蕊姐儿的,她就跟着去了迎客的地方,道:“烦请先生帮我唤蕊姐儿来了。”   她今天到书院来看蕊姐儿都是带着态度来的,刘先生哎了一声,走出去,到了甲字院里。   她知道折蕊。   折家跟沈家的事情,再加上里面还有一个传奇人物折乌,折蕊刚进书院的时候,就被人天天在背地里说道。   不过她对折蕊的印象却十分好。即便别人说什么,她都挺直了背,站在那里做自己的事情。学花茶,学史书,样样学的好。   如今定北侯家虽然败落,但是上面有太后娘娘帮着,传出话来,说是会给折蕊赐婚,下面还有折蔓这个堂姐,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这几年的铺子借着韩家的东风,已经混的风生水起,虽然大家对她的看法十分鄙夷,觉得商贾之事不好,可是暗地里,却是羡慕折蕊什么都有最好的。   何况,太后的意思,大家猜测着,就是折乌的意思,折乌的意思,就是太子殿下会去做的事情。   到时候,折蕊没准是大家过的最好的。那些谣言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看嫁人后的事情。   如今折乌回了京都,大家都看着呢。   刘先生叹口气,都是孽,是大人造的孽障。   她在门边,就要进去,就见里面有人在阴阳怪气的讥讽折蕊。   “我说,狐狸精就是狐狸精,这人啊,就是得寸进尺,还没多大呢,就想着勾引男人了。”   刘先生赶忙进去,果然,折蕊轮起凳子就要打。   小姑娘,人狠话不多,砸也不砸人的身上,就往那嘴臭的姑娘身上砸,一凳子下去,该闭嘴的闭嘴,还没闭嘴的已经吓的哭了。   刘先生:“……”   她走过去,严厉的道:“你刚刚说的我都听见了,你是威远候家的侄女吧?我明儿就要上威远候家问问,问问你家的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才能教的出张口狐狸精闭口狐狸精的姑娘。”   威远候家的姑娘受了吓唬,再被刘先生这般说了一顿,哪里还受的住,捂住脸跑了出去。   刘先生就道:“蕊姐儿,你跟我也出来一下。”   折蕊不服气的张了张嘴,到底没开口,昂着头出来了。刘先生看见就笑了,“怎么,还敢斜视先生啊?没打算教训你,跟我来吧,有人想见见你。”   折蕊顿了顿,她知道是折乌来了。   折乌来了啊。   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对折乌是没有任何怨恨之心的。她还有些愧疚。她想起很久之前,她是见过折乌的。   那时候,在灵山里,她只以为这是个很可怜很惨的姑娘,谁知道后来,她又兜兜转转成了自己的姐姐。姐姐是真惨,堂姐跟她说起过姐姐被阿娘抛弃给狼群,又被养父母虐待了十年的事情。   若是当年太子殿下没有救下来她,说不定,她就跟她们村的那个阿梨姑娘一般,成了青楼的姑娘。   她深吸一口气,进了屋子,见人坐在那里,就有些迟疑的停住了脚步。   她不知道要叫她什么。虽然是一个娘生的,可这些年,她去看娘的时候,总能听见她的谩骂之声,她觉得她们母女两是有愧人家的,她不能叫出一声姐姐,那叫什么?叫折将军?   可她还是想叫姐姐。   索性就不叫了。   折乌见到人之后,就松了一口气。这孩子被教的很好。   她道:“蕊姐儿。”   蕊姐儿索性不叫人了,她就哎了一声,道:“您来了啊。”   折乌就道:“蕊姐儿,不必拘束,我就是回来了,忙完了事情,想着来看看你。”   她对沈家定北侯家的人都没好印象,但是对折蕊还是很好的。她记得那个吐槽威远候不好的小姑娘。   她拍拍旁边的位置,“听说你学了茶道,可能给我沏壶茶?”   当然是可以的。   蕊姐儿就坐下来,她如今已经虚岁十三了,再过两年就能找婆家,堂姐却还是没有意愿去找。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偏向了这个念头,但是脑海里一想,就停不下来了,于是两人再开口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折蕊是没有印象了,然后就听见自己说了句,“您那里,可有能介绍给阿蔓姐姐的人?”   折乌一愣。   然后笑起来,笑的折蕊不好意思极了,才道:“你是个好姑娘,但是你家堂姐有自己的想法,不成婚未必就是不好的。”   折蕊还不能理解这些,虽然她年纪少,但是她已经将堂姐的婚事操心起来了。不过折乌不让说,她就不说了。   然后就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了,折乌见状,也有些头疼,其实她自己也是个闷葫芦。   折乌就道:“要不——咱们出去走走?”   啊?走哪里去?   折乌:“去你堂姐家里蹭顿饭?”   也不是不可以。折蕊就道:“那容我去给先生说一声。”   折乌嗯了声,然后顿了顿,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很是违和,皱起了眉头,终于在折蕊要出门的时候,喊了她一句,“蕊姐儿,你就说,要跟你姐姐一起出去一趟。”   折蕊身形颤了颤,哎了一声,快步走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能看的出眼睛是红的,看来是哭过了,折乌有些不知所措,倒是蕊姐儿笑起来,“阿姐,堂姐估计在铺子里。”   折乌哎了句。拍了拍她的手,这就很好,她觉得折蕊是跟她最像的。   等到了折蔓的铺子外面,老远就看见她在那里备货,跟一群人交谈,折乌还看见了贺铭!   哎哟,这可让自己撞上了!她让蕊姐儿将脑袋缩回去,“别看,别看,你知道吧,你要是看她们了,她们就会知道咱们来了!”   这没有自己的介绍,都能碰上,可见是有缘分的。   折乌就带着折蕊站在一边听,让折乌失望的是,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贺铭应该是来买东西,折蔓脸上也淡淡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波折。   不过贺铭不是在北直隶吗?他突然回京都,也没说告诉她,而是跑到了这里买东西?   等到贺铭走了,折乌就走过去,嘿了一声。   瞧见她那样子,折蔓就翻了个白眼,然后便看见了折乌后面的折蕊。   折蔓沉了脸,“阿乌,你是不是带着蕊姐儿逃课了。”   折乌可没有!她道:“跟先生告了假的。”   那也不该。“那你也该在蕊姐儿沐休的时候去看她。”   折乌就承认错误,“好吧,我下回在沐休的时候再去看她。”   折蕊就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她道:“还……还去看我啊?”   折乌听的有些心酸。折蔓就瞪了她一眼,“白疼你了,小没良心的。”   折蕊甜甜的笑了笑,然后就被折蔓发现她手上有印子,她憋着没说,折乌却是问了,“我刚都没看见,你这是怎么了?”   好像被什么划破了一点皮。倒是不要紧。   折蕊就道:“被凳子划着了,不要紧。”   折乌便慢吞吞的嗯了一句,然后道:“要是被人欺负了,你就说。”   折蕊哎了一声,然后连忙去问折蔓,“阿姐,刚刚那个——是谁啊?”   “客人,来买东西的,还能是谁。”   说完,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折乌,都是她乱说话,才让蕊姐儿误会了。   折乌就道:“行嘛行嘛,没有什么就没有什么,干嘛要瞪我哦。”   她扯着调子一说话,折蔓就笑了,叹气道:“我没那个心思。”   知晓了。   折乌就不说了,也不准备继续搭线了,不过贺铭倒是个厉害的,已经寻着味道上来了。她就不管了,婚姻么,还是要看缘分的。   折乌回去就跟太子殿下道:“这世上的缘分,肯定是咱们最深。我一直都觉得,我跟殿下是分也分不开的,是老天爷拉的线,绑在一块了。”   太子殿下就笑,笑的折乌狐疑极了,凑过去一定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太子殿下就道:“是,是,咱们啊,是老天爷给的缘分。”   折乌嘿了一声,觉得太子殿下有些不知羞。她也就是那般一说,太子殿下却说的折蔓肯定。   不过,她还是有事情要问太子殿下的,这事情她憋在心里很久了。   折乌问:“殿下,这些天来,我倒是也听闻了您不少的事情。”   她拿了块枣糕,问:“殿下,您要不要吃?”   太子殿下还是不喜欢吃枣糕。他道:“你问吧。”   折乌就嚼吧几口,问:“殿下,我听闻,你抓出了好几个贪官?”   这事情说的是太子殿下三年前突然抓住的几桩江南贪官的事情。那时候,好几个人线都埋的深,太子殿下又没到过江南,但他突然请奏去江南,然后将江南肃之一清,很是得了不少人的称赞,也是实实在在的功绩。因为这件事情,武帝还破天荒的没有去恶心太子,给了他不少的权利,让他慢慢的派了人去江南,掌握了江南的事物。   那些说书的说起来,简直就是将太子殿下神化了。   太子殿下却沉默了起来。   沉默了半响,他才珍惜的抱起身边的人,“阿乌,等老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啊?   这跟她老了,有什么关系?不过,她也不会逼问殿下,她就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道:“那就老了,你再说吧。”   她也只是好奇而已。   不过,看太子殿下这般,应该是老年才能说的秘密。她想着,到底是什么秘密呢?   哎,真愁人。她晚上睡不着,爬墙进门,溜进太子殿下的被窝,将人闹的一点脾气也没有,才算是安生了,安安稳稳的去睡,第二天,还要去护城军上任。   她也不是护城军的头头,她的唯一一个上官姓风,是个少见的姓氏,看着大概四十五的年岁,其实已经五十了,过几年,怕是就要告老还乡。谁都知道,她来护城军,就是接替风大人的。   折乌进去后,任的是指挥使,她站在那里,众人就不敢说话了。护城军里也有打过战的,但是折乌敢说,这里没一个人,有她杀的人多。   她杀的人多了,有时候气势上就显了出来,不是在太子殿下面前的时候,就有些刹不住,上次,刘瑞云和刘天玉的孩子们就被她吓哭了。   但是大家都没说。折乌后来去见两人,都不敢见两人的孩子。   护城军这边没什么问题,都乖的很,她下了值,回到太子府里,跟太子殿下说了一句话,“殿下,好像,大家都挺适应我在外面任职的。”   从去兵营里,到去了护城军,即便有人少见多怪,但是都没人在她的耳边说什么她只能呆在内宅的闲话。   现在想一想,好像是太子殿下从一开始就没将她藏起来,他将她公之于众,好像就在炫耀什么稀世珍宝,并告诉大家,孤家的珍宝要来你们这里历练,都准备好吧。   于是,大家只有忐忑和观望,不然,太子殿下都说她能做的事情,你说她不行,那不是跟太子殿下作对么?   不过,也是她自己能行。打了几次,就没人不服了。   太子殿下就道:“要是孤给你开个诗社,大家肯定不服你,可是孤让你去的,是兵营,你最是擅长的,就是他们不允许,也不行。”   这倒是。她满足的躺下,然后跟太子殿下道:“明日我晚间要去威远候家,她家的老夫人做寿。”   太子殿下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事情,他不满道:“你去她家做什么?”   威远候到底是刘瑞云的夫家。“瑞云亲自给我递了帖子。”   她看了看殿下,然后道:“那个宗子平,气死我了,竟然变成了这般,殿下,他们成婚都没几年,听说已经纳了不少妾氏了。”   太子殿下就瞪了她一眼,“孤要是想纳妾,还要等以后?”   那倒是。可是男人也太不可靠了。   “瑞云让我去,我得过去,不然,她还不知道被谁欺负死呢。”   那倒是不至于。太子殿下就道:“京都敢打掉丈夫门牙的,倒是只有她一个。你放心,她是委屈,但是绝对没有受气。”   他叹息道:“阿乌,这是她家的事情,你不能多掺和,知晓不知晓?”   折乌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他怕自己掺和了进去,到时候刘瑞云又埋怨自己。她点头,“您放心吧。”   如今大家都成婚了,都有自己的家,家里的事情,就是亲姐妹之间也难插手。她叹气道:“殿下,长大真不好。”   她们以前可是骑着马去秦家打人的。   但是第二天,她还是管上了闲事。   彼时,她正在由着刘瑞云领进去,跟一众女客打了招呼,折乌对于威远候这中人家来说,已经是贵客了,她坐在刘瑞云旁边,给威远候老夫人贺喜。   男客们都在外面的一侧,隔了一个院子,有几个还上去跟宗子平打招呼,道:“你娶了个好媳妇。”   今天折乌上门,算是回京以来,第一次参加别人家的大型宴席,众人自然是羡慕的。刘天玉的丈夫就道:“你以后啊,还是懂事些吧。”   宗子平只有苦笑。男人知道男人,对面的人也接着道:“不然,你们威远候家,怕是承袭的不是你了。”   宗子平叹了一声,他其实也不算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就是女色这一头上,尝了鲜,就停不住了。他道:“我知晓的。”   折乌今天看他的眼神,他就知道要遭。   谁知道遭糕的事情很快就来了。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管家一脸苍白的道:“少爷,不好了,门外来了个女人,怀胎六月,说是您的孩子,这,这,您还是快去看看吧,门口已经有众多的人看热闹了,奴才们也不敢做据做决定。”   这边宗子平匆匆的出去了,女客们这边也知道了动静。威远候夫人的二儿媳妇,也就是宗子越的妻子就道了句,“这可好了。”   她浅笑着道:“祖母,今天您做寿,倒是双喜临门了。这嫂嫂房里,怕是要添丁进口了。”   刘瑞云一双眼睛就瞪过去,“闭紧你的嘴吧,嘴巴嘴巴臭,就不要说话。”   她深吸一口气,跟姐姐和折乌道:“我们也去看一看。”   折乌哎了一声。   折蔓现在是不参加这中宴席的,她如今活的越发洒脱,于是今天跟刘天玉来的,只有折乌。两人跟着她出门,威远候老夫人沉着脸跟在后面。   然后,就听见折乌问了句,“你打算怎么办啊?”   刘瑞云冷哼了一句,觉得颜面尽失,但依旧梗着脖子道:“能怎么办?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折乌便小声的道了句,“不用这么麻烦,不管是东风还是西风,都不如我吹枕头风来的快。”   威远候老夫人拄着拐杖的身子,就差点摔了下去。 第115章 成婚   枕头风三个字, 声音不大不小,虽说是折乌低声说的话,但是走在她身边的人却都能听见,当时就吓坏了一群人。比如威远候家的老夫人, 今儿做寿, 却被个外室跪在了家门口,本来心里就窝火, 结果此时又被吓了一回, 脸色苍白起来, 都不敢想象, 若是这件事情被太子殿下知道了, 又该如何。   她狠狠地朝儿媳妇威远候夫人瞪了一眼:若是没有她的允许,怎么能让人这么直晃晃的上了家门。   不过儿媳妇自来怨恨大孙儿宗子平, 她想到这个, 头又疼起来。当年大孙儿娶了刘家的姑娘,看着也是个上进的,她还很高兴,只是后来却沉于美色,虽然说男人家多几个妾氏没关系, 但是三天两头的流连在外,说起来不好听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得罪了刘家这门亲戚。   若是之前, 他们威远候府还能跟刘家压上一压,可是后来, 刘家攀附上了太子殿下,更是显贵,如今宗家还有不少的事情想要托刘家的手去办, 她只好压着孙儿去道歉,给他媳妇赔罪。   但是男人嘛,越是道歉心里越有气,这般的道歉了几回,两个小儿女确实更像冤家了,在屋中直接大打出手。   大孙媳妇也是泼辣无比,竟然将爷们打的今年种一点儿脸面也没有,这府中都传遍了。那一次差点就和离,还是两家的人劝和,这才没事。   不过,劝和的人是大孙媳妇的姐姐,他们的父亲刘大人口口声声说着要和离,说什么要将女儿接回去,外孙和外孙女也要带走,就是到圣上面前,他也是不怕的。   这般关系不好,耽误了族里面不少人的利益,便又逼着宗子平去跪着道歉,这才安稳了下来。   如今倒是也好些了,也不纳妾了,原先的人也散了一批出去,谁知道,今日却惹出了这种事情。   威远候老夫人心中不高兴,看向折乌的眼神却有些胆战心惊,于是便不敢跟折乌说话,只敢立马对刘瑞云表露立场,道:“这事情,你放心,有祖母在呢,必然不会将这贱人收入府里,就是那小畜生,祖母也会打了替你出气。”   折乌就发现刘瑞云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那副暴脾气,即便她回京后,她们见面的那几次,她也是横行无忌的模样,与从前没什么两般模样,但是在这位威远候老夫人面前,还是很能忍的住气,话也说的周全,道:“祖母严重了,不过就是一个妾氏和不知道是庶子还是庶女的孩子罢了,没什么可在意的。孙儿媳妇哪里是那般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我家那个,您也知道,也不是没有庶子庶女的,孙儿媳妇可说过半个不字,可少过他们半分吃穿,不过是今日,这事情,办的不对。”   她笑盈盈的,“今儿是祖母您的大寿,却被人这般的算计,祖母,我是心里不舒服。”   这话说的,倒是叫威远候老夫人受用,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是个好孩子。”   然后看向威远侯夫人的眼神愈发的不善。   折乌就对刘瑞云叹为观止,曾经那般的烈性姑娘,如今倒是也懂得说这般的打机锋话了。   她就跟着出去,看着跪在外面的孕妇,叹了一口气,“这宗家,可都是情种。瑞云啊,我还记得,当初威远候家的二少爷,也是这般的跟他家表妹将肚子弄大了吧?”   威远候夫人脸色一白,但是又顾忌折乌的身份,不敢言语,只能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再看向刘瑞云,刘瑞云就摇了摇头。   众人心里一松,但是下一瞬间就听她道:“只是私奔罢了,后来又将人藏了起来,藏人这事情,倒是两兄弟学到一处去了。”   跟谁学的,学的什么,这般莫名其妙的话,却让在场的人心里都惊讶了几分。   折乌就不继续说了。   她再说下去,对刘瑞云的孩子们也不好。这时候孩子小,说这些话点到为止,长大了没什么影响,但是要再严重些,说不得就要成了祸害。   刘天玉便站出来跟着一起说话,她看着下面口口声声说是宗子平外室的女人道:“老夫人,今天我刘家诚心拜寿,倒是被你们宗家欺负到门脸上,这事情,晚辈会回去跟父亲细说,您家要是欺负我家没兄弟,一家子孤苦,那您就错了,我父亲再不济,也是一品大将军。”   刘瑞云自从见了这个外室之后就没说话,也不见她伤心,眼神挺平静的。   旁的人早散去了,这时候,宗子平也终于过来了,顺带来的,还有威远候家的几个男人。折乌没走,她十分自然的跟着一群人又回去。   屋子里面,她也不坐,就站在刘瑞云旁边,跟刘天玉两个人,将刘瑞云给架了起来。宗子平跪在地上,跟着那孕妇一起,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只是他觉得外室是藏的很好,不会被发现,又许是今天这事众目睽睽之下被暴露出来,他知道自己的前途怕是被毁了。   五城兵马司督军虽然是皇上亲自任命的,但是谁不知道,新来的韩将军跟折乌关系好。   折乌跟青州韩家是绑在一块的。她都不用跟太子天下说自己的事情,只要跟韩将军说一说,自己的饭碗就保不住了。   于是就用了哀愁的目光看向刘瑞云,只要刘瑞云肯帮他说话,这个位置就还保得住。   威远候咳了一声,首先看的也是折乌。若是说刘天玉在这里,他还明白,毕竟是亲妹妹,可是折乌在这里做什么?即便是闺阁间的挚友,也不该掺和别人的家事情。   折乌见他看了自己一眼,便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哦,威远候爷,几日不见,倒是有些忘记您了。这次来给您家老夫人拜寿,还想着晚些时候再见见您的。”   她见他有什么事情?   这前几日是真见过一次。不过那是朝堂之上,她向皇上提出了一些军马之政,作为武将的他下朝之后,也被留在了殿堂里面,他当时是嫉妒却无轻视,折乌早就用军功证明了自己,用不着他们来质疑,何况,太子殿下摆明了是要支持折乌一路走上去的,他敢露出轻视的眼神,站在旁边时不时要扫视群臣的太子殿下就要给他们好果子吃。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喜爱折乌是出了名的疯。要什么给什么。   就如家母亲刚刚跟他说的消息一般:那你东西南北风,难道还能比枕头风更有用吗?   这个世上,枕头风是最有用的。若不是折乌已经跟沈家和定北侯家撇清了干系,又是这么一个身世,怕是众臣早害怕了。   如今这般,外戚干政的情况至少不用担心。   所以,他是不会轻视和嫉妒的,只是有些羡慕和感慨,觉得人家小小年纪,真是老天爷赏饭吃。这般的羡慕了几天,今天倒是真碰上了。   还是遇见这种事碰上的,折乌刚刚那番话,他懂,让他识时务一些。若是后宅这里让她不高兴了,她不介意上朝堂说说。   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威远候闭一闭眼睛,站起来时,就没有说想要折乌回去话和包庇儿子的心了,走到宗子平的身边就是一巴掌,道:“你这个孽子,不孝不义,整日在外面胡作非为,简直是丢尽了我们宗家的脸面,如今闯下了如此大的祸根,你难道还想要将这个外室接回来吗?”   说起来他也是倒霉。   小儿子当年为了个表妹,做出了私奔之事,后来被设计了,如今娶了个小户人家的姑娘,整日里都是闹腾不已,看见便要人头疼。后来是大儿子,刚开始看还是个好的,上进懂事,还娶了个好媳妇,这些年,没少搭着刘家的风头做事,谁知道他却成了不要脸的二皮子,好似要死在女人堆里似的。   简直是遭了桃花劫!   这般的气了一番,打起来也不留手,威远候老夫人看的心疼,威远候夫人和二少夫人看的心里痛快,刘瑞云却有些叹气起来。   不过她也不动弹,见打的差不多了才道:“父亲,还是算了吧,打在他的身上,疼在儿媳的心里。”   这话说的要多敷衍有多敷衍,只是好歹这事情是下了台的,不过这般的阵仗,倒是吓坏了有身孕的外室,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流血水,竟然活生生的将孩子给吓没了。   威远候府里便乱了起来,折乌呆呆的回了太子府里,见了太子殿下便道:“真是恶心。”   不是说那个外室,而是说威远候这一家子人。   太子殿下早有耳闻,不过半响时间,就让人查了真相来。那外室的孩子本来就是保不住的,后来搭上了威远候夫人这路子,便上门来闹,闹的越大,便也越好,所以选在了威远候老夫人寿辰这天。   好好的日子,就这么毁了,折乌将这些证据都让人送去了威远候府给刘瑞云,她觉得她知道怎么做。   “她……殿下,她大变样了。”,折乌拱进殿下的怀里,“我总是觉得她能找到更好的。”   当初,她不介意宗子平家一堆子事情,只觉得他这个人还算是能过的下去,便嫁了,刚开始想的好,许是没感情,可是后来呢?许是变了,许是没变,不过今日看,倒是真灰心了。   不过,等到后面几天,几人凑在一块时,刘瑞云扬眉吐气极了,“这回,我看他还怎么翻出我的手掌心。”   她如今算是明白了自己有才是真的有的道理,道:“我想着,到时候我就养着孩子们,就好了。”   这般说来,其实也没错。她折腾了这么多年,将宗子平其实折腾的也不轻。   她笑道:“其实,阿乌,你们云州那个村里走出来的姑娘,先苦后甜,其实命都很好。”   折乌知道,她说的是太子殿下和武将军。   殿下待她是一片真心,武将军待阿梨姐姐,也是一心一意。   折乌就忍不住道:“你是最聪慧的,你就没想过,要和离吗?”   和离?这个刘瑞云还真没想过,她想了想,道:“我不和离。这个世上,如太子殿下和武将军那般的人有多少呢?我不是那个幸运的,我没碰见,许是我一辈子也碰不见了,我现在就想过好我自己的日子。我之前对男人还有幻想,现在没了嘛,没了念头,我过的也会很不错的。”   就当是自己守了活寡吧。   刘天玉抹了抹眼泪,举起酒杯,“共勉。”   共勉。   折乌喝完了酒,喝的多了点,回去就跟太子殿下耍酒疯,将人脱的就剩下里衣了,惹的人额头青筋直跳,她还委屈上了,一口一句:“殿下,您将来会不会喜欢别的姑娘啊——”   太子殿下就哪里能骂的下去,只能打了水,给她擦洗身上,给她解了衣裳让她睡过去,然后就不愿意她这般的一直跟刘家姐妹和折蔓一起了。   天天只会听些不好的事情回来!   还不如跟折梨一起聊聊生意上的事情。   不过,过了几天,他又不乐意她去找折梨了,因为武将军最近学了好几招藏私房银子的法子,且好为人师,将这法子都告诉了折乌,惹的太子殿下十分不快。   太子殿下一天一个脾气,折乌苦于应付,幸亏护城军里面忙得很,还能借着忙躲出去,不惹殿下的眼。   她还道:“殿下,您是不是婚前有些害怕吧?人脾气怎么这么坏?”   太子殿下气了个仰倒,不过总算消停多了。   这般打闹,日子过的倒是快,折乌护城军里跑,太子府里跑,有时候还要进宫去看看太后,跟太后说说话,说的最多的还是太子殿下的小时候。   不过在皇宫,也只是看看太后娘娘罢了,武帝就算了,她在朝堂上见了好几次,总觉得武帝看她的眼神很不善。就在这时候,四月七日,悄然而来。   折乌没有娘家人,出嫁的时候,也是从太子府的隔壁,嫁到太子府里。不过,太子殿下早就想好了流程。   没有娘家人,那便请了京都德高望重的长辈为她打点,住的近,那便让送嫁的队伍,绕着附近街道走一圈。折乌又跟别的人不同,来的人还有北直隶的官兵们。她请的人多,足够吃一院子。   明日便要出阁了,折乌请武将军和贺铭帮自己照顾好北直隶来的人,又请了折蔓和刘家姐妹帮自己看着后宅和酒席,其他的事情,太后娘娘怕两个人不知道轻重缓急,还派了宫嬷嬷来照顾。   这般的都将事情抛了出去,折乌便是真只要出一个人就行了。   她爬上太子殿下的床,被太子殿下挡在外面,“不准上来,明日就成婚了,还是不见面的好。”   嘿,太子殿下还挺讲究的。她才不管呢,殿下又打不过她!   折乌哼哧哼哧的爬上去,一只脚压住太子殿下不准动,然后探究他在做什么。   她可是见到殿下在床里面的影子是拿着什么东西的,但是爬上来,却没什么也没看见,她就往枕头底下摸去,果然摸出了一些地契。   然后掀开被子,被子里还有好多的地契!   哎哟,这都是殿下的么?还是要给她的啊。殿下说给她准备好了嫁妆,她最近忙着训练护城军里那帮孙子们,都没时间看呢。   折乌就凑过去,“殿下,您这是给我的吧?”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没好气的道:“总不听话。”   有了银子,还是很听话的。太子殿下还跟她说,给了她好几个新的丫头,等明日她嫁过来的时候,再指给她看。   零零总总,竟然说出了一堆事情。折乌听的瞠目,只觉得这气氛不对。她是来朝太子殿下要亲亲抱抱的,不是来听殿下说这些琐事的。   果然,要成婚的男人,就没风花雪月了,只剩下了油盐酱醋茶。   折乌有些伤心,“殿下,咱们以后每月都要作诗作画怎么样?不然,你就成黄脸婆了。”   别让人生被炊烟袅袅给占据了啊。折乌觉得自己是个有文化的人。   太子殿下头疼的很,这下子再也不忍耐了,狠狠地将人咬了几口,“让你总想混账话。”   这有什么混账的嘛。她凑过去,占足了太子殿下的便宜,这才道:“殿下,我回去了。”   回去也睡不着。   她在里面睡觉,细细碎碎的听见了晴云和周二树在外面说话。至于说的什么,她就听不见了,她迷迷糊糊的睡下去,不大一会,就听见晴云来叫自己起床。   这会子天还没亮,不过毅国公府的老夫人就已经到了。她进来后,折乌向她行礼,今天就由这位京都最被人称颂有福气的老人替她梳妆。   晴云早就递过去了梳妆礼,里面包着红封,还有其他的讲究礼品,折乌好像记得有一个枣子,说是可以拿回去给自家的子女吃,吃了之后,就寓意婚姻美满。   毅国公老夫人今年七十六岁了,但是看起来康健的很,她看着折乌就欢喜,道:“好孩子,你这福气还在后头呢。”   折乌便又感谢了一番,然后由着她给自己梳了三梳头,又绞面了几次,最后慢慢的上了妆,最后盖上了红盖头。   从被绞面开始,她就晕晕乎乎的,直到盖上了红盖头,她才有些反应过来,哦,要嫁了。还很饿。   她跟晴云道:“你去给我找点吃的来吧,从昨晚上开始我就没有吃东西了。”   晴云是个听话的姑娘,当真就给她去找吃的了——不是糕点,茶水之类的,那些她们将军都看不上。她找的是肉。   李太监亲自炖好的肉,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就怕折乌早上饿。   折乌回来的这几个月,李太监他们也算看明白了,如果说从前只吃几个水晶包子就能了事,那如今早间也是要有肉才能饱的,不然就饿的哇哇的叫,太子殿下被她叫过几回,心里面就有数了,于是早就让桑启叫太监煮好了肉,只要折乌一叫唤,就将肉给端过去。   晴云过去的时候,桑启就乐了,“太子殿下对折将军还真的是了解呀。昨晚上说炖上,李爷爷还说成婚的时候哪里想的上这么多,结果还真饿了。”   晴云一眼睛瞪过去,“主子事情,哪里有你说的地方,还不快快出去帮忙,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桑启等人走远了,嘿了一声,“如今脾气越来越大。”   李太监不掺和这些事,道:“今日忙,你可得把好关了。”   那是。桑启不敢马虎,不过心里还是道了句:就折乌这种吃法,也就是遇见了太子殿下,不然寻常人家哪里能吃得上这么多东西吃,吃都吃穷了。   腹诽了一番,然后本本分分的去做事情了。他如今虽然有些飘,但是该在他手上完成的东西是半点都不会出差错,所以一直得太子殿下信重。   不过也就是太子服你这些杂事罢了,李太监冷哼了一声:其他的事情都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在管,哪里轮得上他们这些太,桑启这辈子也就是跑腿的命了。   太子府里这些事情,在隔壁的折乌是不知道的,晴云踩着□□过去,再踩着□□回来,快的很,折乌就趁着空闲吃了,等毅国公老夫人回来的时候,又自己将盖头盖上了。   毅国公老夫人:“……”   她假装闻不见这满屋子里的炖肉香,笑道:“可准备好了?新郎官马上就要来接亲了。”   周二树已经在大门边了,他站在一边,盯着出出进进的奴仆们,晴云也在看守着要带走的箱笼。都是太子殿下准备好的,到时候要带着从附近的巷子里穿过,十里红妆,说是十里红妆也是不为过的。   她看着箱笼笑了笑,去问小丫头:“一切都准备好了?”   小丫头是这次之后,要跟着折乌的。这么久了,主子没见着,倒是一直跟着晴云。她就道:“晴云姐姐,您放心,奴婢用脑袋保证,都是完好的,我们几个轮番守着,没人凑近过。”   晴云得了这番保证才放心。   正在这时,有人开始往这边跑,“太子殿下来接亲来了。”   大门处,太子殿下穿着新郎官的大红喜服,骑着马。这是刚从宫门里来。   是的,按照规矩,太子殿下待会要去皇宫里面成亲,然后再进太子府里的洞房。   来太子府里吃喜酒的,是要等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起回来之后,才有宴席吃。   折乌听着外面的喧嚣声,有些着急,问:“怎么还没进来呢?”   晴云笑道:“快了吧,太子殿下谁敢拦啊?都是按照习俗拦一拦就算了的。”   不过,就算是想拦,折乌这边的人也拦不住。要文的,武将军打倒了一片人,威胁他们不敢出战,只能他自己出,他那个模样,出的诗句,也以为是太子殿下早就商量好了,故意放水的。   不然,就这种诗句,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武将军被人用眼神看了一遍,还不自知,觉得有人能对上自己的诗句,挺高兴的,对着出来对诗句的人道:“敢问兄台是?”   他想约着人以后一起谈诗论道。   那人便道:“在下翰林院修书,明利。”   这人好熟悉啊。武将军愣愣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新科状元。   然后便是武斗。这哪里真能打起来,几个武将在哪里文绉绉的讨论了一番在青州打仗该怎么打才算是最好的,说的都不是很痛快。   他们平常哪里这么说话,不互相骂起来那还是客气的。   于是说的太子殿下都不高兴了,下了马道:“可以了?”   一群人马上领着她往前面走,道:“殿下这边请这边请。”   有机灵的小丫头就跑着回去,跟折乌这般那般的说了一番,说的折乌哈哈笑起来,道:“殿下定然是不耐烦了。”   说不得心里还在腹诽:这群傻子。   刚说完,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匆匆的,往这边来了。   是太子殿下。但太子殿下今日好像有些格外的着急哟。她心里乐颠颠的。但太子殿下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自从折乌五年前走了之后,太子殿下就经常做梦。梦里是围绕着折乌的展开的,自然,也让太子殿下见到了她的过去。   他一直梦见了她的十八岁之后的遭遇。   她上辈子,应该是有跟定北侯家和沈家相认了的,在昨日之前,他梦见了她离开沈家,到了江南。本是想要安度余生的,但是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她又被人下了药,进了青楼之地。她被绑在了柱子上,捆进了笼子里。   是真的笼子,那种铁笼,她就被装在里面,她虽然被下了药,但是还有一些凶狠的力气,别人不敢动她,不过,也不会放了她。   他们应该是要带着她去进献给江南的某个官员。   想到这里,太子殿下的心里蓦然的收紧。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看见坐在那里的折乌,又松了神经,缓缓的将气吐出来。   在梦里,她被进献给了江南知州林家,成了林知州的一只鸟儿。他不冒犯她,但是觉得有趣,时不时还要抽打她几鞭子,她在牢笼里面,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奴隶。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面,林知州处理什么事情,倒是都在她的身边,太子殿下每晚都能入梦看见她的处境,也能看见当然之地到底藏了多少个贪官污吏。   那也是太子殿下最难熬的一段日子。即便知道自己梦里梦见的是上辈子,即便知道,她最后已经逃脱了,可还是会心痛难已。   终于,林知州没有耐心了。他本来想的是驯服折乌这匹野马,但是后来他不需要了,他找人灌了她很多药,想将她抱上床,却被早就准备好的折乌撞破了脑袋,被她逃走了。   她一路逃,却还是被抓住,不过,这回,太子殿下推测应该是有了救她的人。   刘弘和和刘勇。太子殿下从未那般的感谢过一个人,可是当他想到应该是刘弘和救下人的时候,他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太子殿下醒来之后,直接去了江南,他在那里走过了梦里她被关的屋子,破庙,最后,一把刀插进了林狗的心脏里。   后来,便没再继续做梦了。   太子殿下想过,许是他她上辈子情绪最为波动的时候,才能被他梦见,   不过,没想到昨晚,太子殿下又做梦了。他梦见她站在灵山书院里面,院子里好多的人,有栗莲花,有定北侯夫人,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姑娘。   他们都对她指指点点,定北侯夫人倒在地上,但是众人看向折乌的眼神,却是厌恶的。   “我就说嘛,一个狐狸精,原来是这般的身世。”   “真是不知羞,一个私生女,也敢进灵山书院了。”   “赶她走吧——她连字都认不全。”   “赶出去——有她这种人在,我们不愿意来灵山书院。”   “赶出去——赶出去——赶出去——”   太子殿下见她站在人群中央,一点儿反抗之力也没有,怔怔的看着众人,眼泪水在眼圈里面不断的转,看的太子一颗心揪紧不已。   最后,正在她要走的时候,突然有人跑了出来,太子殿下定睛一看,发现是沈染。   她大声的道:“她何止是不要脸的狐狸精生的,她自己就是狐狸精!你们知道吧,她在来我家之前,就是一个妓/女,不然这般的手段从哪里学到的!”   秦琪也道:“就是,一半是天赋,一般是人教,她倒是占全了,能不是狐狸精么?”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折乌再也忍受不住,从甲字院里面跑出去,跑到大街上,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太子殿下便跟着她,眼见天边要下雨,着急的催她回去,但是她听不见。瓢泼大雨,她蹲在小墙角里,喃喃的道:“——老天爷,能不能让人牵住我的手,带我出去——”   太子殿下醒来,眼泪水都已经湿透了枕头。   “殿下——殿下?”,有人催促他,“该带新娘子走了。”   太子殿下才回过神来,他慢慢的走过去,定睛看穿着大红嫁衣的折乌。   她如今,完好无损,她如今,前途无量。   她如今,是他的妻了。   他伸出手,将她的手盖住,轻声道:“阿乌,跟上。”   ***   折乌情不自禁的哎了一声,等了这么久,终于是等到太子殿下了,她还用手指头勾了勾太子殿下的手,十分的流氓。太子殿下难得的不瞪她,柔声道:“你乖一些。”   乖一些?行叭,谁让今天成婚呢,是个好日子,不能太过份。她就老老实实的由太子殿下领着往前面走,因为折乌没有长辈在这里,就请了秦将军来,他也算是折乌的长辈了。不过秦将军可担不起两人的长辈,也是就虚虚扶了一下,就算是过了。   然后,便坐上了马车,由太子殿下开前,往皇宫里面走去。   折乌就听见耳边不断的传进人群的惊呼声,每过一地,还能听见有人大叫贺婚的,折乌便觉得这真叫人欢喜。   看来,太子殿下的民心不错。   不一会儿,就到了皇宫。折乌被太子殿下牵着下来,由他在前面领着,左右两边还有晴云扶着她,一直穿过皇宫的弯弯绕绕道路,到了太后娘娘的宫殿里面。   今天,他们就在这里拜堂成亲。   ***   太后娘娘的宫殿里面,常年是冷清的,后来因为养了太子殿下,还热闹过一阵子,但是随之就是太子殿下不愿意说话的年纪了,院子里面又成了冷冷清清。   这还是这十几年里,第一回 这么热闹。   当太子说要在太后的院子里面拜堂成亲的时候,太后是欢喜的,这些年,早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她就是想看着太子成亲罢了。   到时候再生个孩子,她就帮着看,这就是她这辈子的心愿了。   她今日穿着一件红色的喜庆衣裳,脸上擦了胭脂水粉,头发梳的也庄重,是十足的认真对待这门婚事的。折乌看不见,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十分激动,“好好好,都起来,都起来。”   武帝便坐在一侧,跟两人道:“吉时到了,开始吧。”   声音有些沧桑。   折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即便这不是庆贺太子殿下成婚的欢喜,也是该带着武帝一贯的傲慢,但是今天这句,却是含着一丝丝期待和遗憾。   折乌不是很明白这种声音代表着什么。她有些不安,去看太子殿下,被太子殿下牵着手握着握,折乌便安心了。   有太子殿下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太子殿下便带着她一叩首,二扣首的,整个人被转来转去,最后是老太监尖尖的声音,结束了。   然后,便在众人的目光中又出了声,折乌的直觉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宫里的兵增加了。她能听得见他们的呼吸声都是粗重的。   但是太子殿下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让她胡思乱想的心又安稳了一点:大家都安然无恙,总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她就彻底的不管了,今天她新婚,她最大。   然后便是吹吹打打的锣鼓声,便到了太子府里,也是没有其他的异样,众人该恭喜的恭喜,该吃酒的吃酒,然后她被领了回去,坐在了床上。   这张床她熟悉啊,昨晚她还爬过,于是就松了一口气,等着太子殿下回来问人。   她这般的镇定了,而其他人却在震惊太子殿下府里的格局。   以前就算是有人来过太子府,也是在外院,内院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进来。   进来的人也大多是宗室,人也不多,也就三四个,当然,肃王府的栗莲华是没有来的,众人都知道他跟折乌的纠葛。   然后便是一阵脚步声,太子殿下回来了。然后这些人便被请了出去,最后折乌眼前一亮,见太子殿下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折乌赶紧扑过去,“殿下,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今天皇宫里面一点都不对劲,我听得出来他们走路的步子不一样,定然不是普通的侍卫,还有他们的呼吸声也很重,殿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太子殿下本来是不想说的,说什么呢?说四皇子今天造反吗?但是他刚开了个头,就被武帝一下子压了下去,虽然说是还没打就完了,到底今天是他的成婚之日,四皇子今日来了这么一招,不就是恶心他吗?   太后娘娘都被气的拍桌子了,大怒道:“本事倒是没有,只知道整日里恶心人,着实令人厌恶,还是发配出去吧。”   武帝并不意外四皇子造反,但是当他亲手拿走儿子的武器时,反而有一些惆怅起来。   曾经,他也是这般拿掉了兄弟们的武器,如今又拿掉了儿子的。   太子殿下确实没有他这般的多愁善感,他也被恶心到了,不过这次,四皇子是彻底没有翻身之日了。   他道:“你只做不知道,众人也不知道,若是皇上狠的下心,过几日便是四皇子病死之时,若是皇上狠不下心,也是他流放之日。”   折乌镇静的无以复加。她气愤的道:“他就是故意的。”   是,谁都知道他是故意的,就连皇上也知道是故意。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是拿出了最后的一条生路去搏的。   折乌就道:“我觉得您的父亲跟您的弟弟都有点不正常………我是指脑袋不正常。”   太子殿下笑了,“不用管他们,咱们今天是好日子,过咱们的就行。”   折乌想想也是,她挥舞着拳头,“若是让我下回再见着他,非一拳揍掉他的牙不可。”   太子殿下便抱着哄,最后哄着哄着就见人神魂颠倒的往他身上蹭了。   太子殿下:“…………”   刚刚不还在说正事吗?   折乌理直气壮:“可是殿下的声音诱人的很。”   太子殿下啧了一声,道:“色胚子。”   折乌哼哼唧唧的,不肯挪开嘴,咬的太子殿下没办法了,只能反守为攻,这才逃脱魔掌,好好的畅快了一晚上。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身上重重的,手摸了摸,嗯,是折乌双手双脚的将他搂紧了,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身上,而她自己呢,睡的呼呼响。   前两个人虽然也睡过一张床,但是也是分两个被窝的,即便是折乌总是想偷偷摸摸的溜进他的被窝里面,太子殿下也绝不容许。   可是现在,就是一个被窝也满足不了她了,简直是恨不得长在他的身上,这哪里还能让人出气呀。他笑起来,捏住她的鼻子不准出气,道:“阿乌,阿乌,快醒来了。” 第116章 完结(一)   成婚是有假的。   不仅折乌有, 太子殿下也有。他醒的早,捏住折乌的鼻子,可是折乌不愿意醒。昨儿真是太累了。殿下太好吃, 没办法, 就有些放肆。她哼唧了一声, 不肯动,把头往太子殿下的怀里一扎, 抱怨了一句, 威胁道:“殿下——您要是不累, 我今晚再努力努力,让你明天起不来。”   太子殿下:“……”   他便不去捏折乌的鼻子了,只觉得自己的威风受了小觑, 于是便直接让人开不了口说话,折腾到最后, 折乌很是怀疑:殿下这身子, 算是好了吗?   好不好的,都是要吃饭的。   折乌只吃肉!太子殿下酒足饭饱, 只懒洋洋的喂人, 道:“幸而嫁给了孤, 不然谁人养的起你。”   折乌哼了一声,“若不是遇见了您, 我一点萝卜都不会碰的。可是现在呢?”   现在一做错事情,就要吃萝卜!   太子殿下就笑了, 捏了捏她的鼻梁,抱着人往榻上坐,要给她画一幅画像。   折乌就瘫睡在榻上,拿着话本子看, 然后突然就问:“殿下——怎么还没消息啊?”   这是问四皇子的事情呢。   太子殿下便道:“这时候还没消息,估计是善了不了。”   折乌一个筋斗翻起来,“你说的……是皇上想要他的命?”   太子殿下却摇头,“不会要他的命,不过,也不会让他好过罢了。”   折乌就哼了一声,“真是便宜他了。”   不过,太子殿下这些年打击四皇子,真是打击的精准狠,道:“殿下,您怎么知道四皇子那么多软肋啊?”   太子殿下摸了摸她的头,“乖,不打听。”   行吧。太子殿下真是一点也不虚伪,就这么不让她打听!她阴阳怪气的道了一句,“殿下,所以您教出来的我,才能这般的实诚啊。”   太子殿下大婚刚过,不想打人,只能将人扯过来咬一通,道:“你啊,不是告诉你了吗,以后老了之后,通通都告诉你。”   他熟知四皇子的事情,自然是用了不少的手段,这些手段里面,有见得人的,也有见不得人的,太子殿下并不想让折乌知道这些阴暗里面的勾当。   她杀人,杀的光明磊落,她行事,行的是正道沧生,太子殿下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如此下去。   不问就不问吧,折乌拱进殿下的怀里,拉起殿下的手抚摸自己的肚子,“殿下,您说,这里有孩子了吗?”   太子殿下:“……”   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什么?”   真笨!折乌紧张的问:“我听闻,只要过了夜,就有孩子的。”   太子殿下嘴角抽搐了一下,实在是不能想象,平日里看起来荤话充满了脑袋的折乌,竟然还能不知道这个,她在军营里白混了?   想到这个,太子殿下哈哈大笑起来,折乌就知道自己问了瞎话,可是她也有自己的道理。   “兵营里伙事房的大娘说,这女人若是身子没有毛病,一晚上就能怀上。若是身子不好,才能怀不上。殿下,我的身子肯定是没毛病的,若是我没有怀孕,定然是你身子有问题。”   这般说完,太子殿下哭笑不得,“哦?怀上了,是你的身子好,怀不上,是孤的身子拖了后腿?”   这就是事实!如若不成,那就叫徐太医来把脉。   太子殿下可不敢。他哪里敢哦,他和折乌的身子,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谁好谁不好。   进了宫,跟太后娘娘,折乌也是这般说,不过她说出来的话,却是不一样的。她拍着胸脯说,“我都想好了,今年就生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等生完了,休养几个月,再回去,那时候,护城军的风大人也差不多要告老还乡了,我就接替了他。”   太后娘娘:“……”   她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只能点了点头,“生出来,你们没时间养孩子,哀家帮你们养。”   等人走了,她还感慨道:“哀家之前其实还怕她不肯生孩子来着。”   伺候太后的嬷嬷道:“这世上哪个女人不想生孩子?”   太后摇了摇头,“你不懂。”   太后明白,太子殿下也明白,他们都知道,折乌不是因为女人要生孩子,才想着生孩子的。她是自己喜欢。   “生一个小太子殿下出来,那多好玩啊。”,折乌跟折蔓道:“我就挺愿意的,我小的时候,没人跟我玩,等我的孩子生出来了,我就跟他们玩。”   折蔓是不知道说什么的,她道:“你就不怕耽误了护城军那边?”   折乌哼了一声,啃了一口枣糕,“我这五年在青州拿命出来博的前程,是白来的?我怕那一群崽子们?就是怀着身孕,我一手就能摔一个。”   行,你厉害。折蔓就看账本去了,折乌挪过去,道:“你说说啊,贺铭怎么样啊?”   折蔓罕见的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道:“他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啊?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折乌不是很明白。折蔓就道:“你知晓吗?他找我,只是觉得我能过日子。”   啊?折乌不是很懂的道:“可是贺铭那个脾气,若不是欢喜你,也不会跟你过日子的。这是我对他的了解,你是不是误会了?”   折蔓摇头,“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我能不明白他想的?何况这是他自己说的。”   折乌就闭嘴了。她道:“那咱们就再看,看到你愿意为止。”   折蔓就笑起来,“你不说我挑剔?”   这有什么挑剔呢?不过是不喜欢罢了。折蔓就笑,“如今,也就只有你能懂我了。”   就是刘天玉和刘瑞云也总劝她别那么挑,找个人嫁了是最好的,可折蔓不愿意将就。她如今有银子有折乌护着,没人敢欺负她,她为什么要为了过日子将就自己呢?   她还笑道:“你看我,吃过多少亏。刚开始,我目的明确,不管欢喜不欢喜,只想要一个富贵人家,留在这京都,后来,来来去去,都相看过三个人家,都没好结果。后来吧,我又想着,富贵人家也没用,不如就嫁个差不多的,就好了。结果,许家都在相看了,最后也没了。”   “现在呢,我就想通了,不论对方是什么人,我不管家世,只管我欢喜。我欢喜,那我就嫁,我若是不欢喜,我就和离。你别看我这般,我可比瑞云看的开。”   行吧。那就不用劝了。   折乌拍拍屁股起来,想去隔壁的街巷里买点猪蹄回去给太子殿下吃——顺便给自己也吃几个。结果刚出门,就遇见了上门来的贺铭。她挑挑眉,走过去,小声的道:“你这样,是追不到媳妇的。听我的,要用真心。”   真心?   贺铭点点头,两人擦肩而过,回到太子府里,折乌就夸起自己来,“殿下,我对你是真心的哟。”   太子殿下闻言,放下笔,绕到她身边吸了吸,“你吃什么了?”   猪蹄!一共买了四个,她没忍住吃了自己的三个,留了一个给太子殿下,结果没忍住,又将剩下的一个啃了。但是啃完,她就去换了衣裳和洗了手的!   太子殿下是怎么知道的!她哪里露出来破绽!   她自然是哪里都没露出破绽的,但是她进来的时候脸色就很不对劲,太子殿下随意诈了诈,便更加的慌张了。他冷哼了一声,将手摊开,“阿乌,孤倒是忘记了,你今日发俸禄银子吧?”   折乌唉声叹气的将银子掏出来给殿下,“好歹留一两吧,殿下,明天下值,风大人还邀了我去喝酒呢。” 第117章 完结(二)   五月, 武帝下了命令,废四皇子为庶人,即日起逐出京都, 发配岭南。从这一刻起, 宣告四皇子党羽彻底失败,朝中的太子党终于扬眉吐气, 见人就笑, 尤其是见到折乌, 都要道一句:“恭喜恭喜。”   但这句恭喜,也不能说, 恭喜太子稳稳当当会做皇帝了,这也太明显,他们就只能恭喜折乌新婚。   折乌觉得自己已经成婚很久了, 再被这般恭喜,就显得有些难为情,她回去跟太子殿下道:“还不如咱们怀个孩子,让他们恭喜生下孩子呢。”   太子殿下十分赞同, 并觉得自己也要努力, 遂带着折乌翻阅桑启买回来的书铺中最畅销的“话本”, 两人探讨书上的姿势, 然后付诸行动,终于在七月让折乌怀上了孩子。   皇家已经很多年没有有过孩子出生了。不仅是太后, 就连武帝, 也欢喜的赐下了不少的珠宝,首饰和药材。   七月十三,沈家老夫人递上了帖子,说是想见折乌。   此时, 折乌怀孕正好一个月,尚且还没有做母亲的自觉,因太子殿下和皇宫里的母子两人都觉得她不能去兵营里面,还是在家里休养比较好,折乌便暂时没去兵营里,整日里躺在家中。   要说怀孕有什么好,便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要她想吃的肉——除了接生嬷嬷说的几种不能吃的外,她都能吃到。沈老夫人的帖子送来的时候,折乌就正在吃上好的卤猪蹄,太子殿下坐在旁边看折子,她努力的啃骨头。   “你若是不愿意见她,孤便替你回绝了去?”,太子殿下扬了扬帖子,道:“你作何打算?”   折乌不是很喜欢沈老夫人。不过,这种时候,来见她会为了什么呢?她不得而知,又觉得见见也没什么,她闲着无聊,便道:“便见吧。”   太子殿下并不意外,替她写了回帖,然后让桑启送了出去。折乌就问起沈家的事情,“殿下,我都忘记了,那个欢喜你的,就是沈家的小女儿,你知晓她怎么样了吗?”   不提沈家她还真忘记了。沈染现在怎么样了呢?她道:“她嫁人了吗?”   太子殿下倒是真知晓,点头,“嫁了,嫁去了外地。”   哦。外地是哪里,折乌也不问,只道:“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后悔。”   若是当年不闹那么一出,想来按照沈琩的打算,她是要嫁在京都的。   太子殿下就不知晓这么多了,他知道人嫁了,还是太后说的,太后是听前四皇子妃沈眉说的。   沈眉如今时不时反而进宫陪陪太后,之前她是四皇子妃的时候,太后娘娘对她有偏见,如今她和离了,太后娘娘便对她如秦先生一般,十分怜爱。   但也只是这般了,听闻她如今在家里设了一个吃斋念佛的地方,时不时的算算卦,过的倒是挺悠闲。   这话是折蔓跟她说的,至于折蔓是怎么知晓的,折乌也没问。有些事情,打听多了,反而不好。她只是对沈眉感到有些可惜和遗憾。   她凑过去跟殿下道:“她是名门望族出生,心善至纯,从一出生,虽然享受着沈家带来的荣耀,但是她也付出了自己的姻缘和时光。如今被锁在沈府里面,其实很不公平。”   命运对她不公。   太子殿下对这些是没有什么感触的,他还在看奏折,闻言摸了摸她的头,道:“那等咱们进宫了,你替她解了锁。”   沈眉是什么样子的,与皇家有什么关系,太子殿下一概不关心。   武帝和太后可能会觉得嫁给了四皇子还能和离,不跟着受苦的沈眉,已经是皇家给予沈家最大的恩赦了,若是沈眉再嫁给其他人,脸面何在?皇家尊严何在?   但太子殿下不一样,他什么也不在乎,皇家的尊严和脸面能化成银钱去江南赈灾吗?能化成武器去青云两州抗敌吗?   都不能。他要的是,是办事情的人,这种后宅之事,实在是没工夫想。   于是沈老夫人来的那天,太子殿下便不在府中,只折乌一个人见她。如今,沈老夫人见折乌,是要下跪见礼的,她拄着拐杖下跪,折乌可不敢受——就是太后娘娘,也是虚扶沈老夫人起来的,她还不敢拿乔。   沈老夫人心中安了一点,坐在下首,道:“太子妃娘娘的身子近来可好?”   折乌随意的点了点头,她在兵营里惯了,没怎么跟女眷打过交道,更何况是这种老狐狸,太子殿下也不曾教过她说话弯弯绕绕啊,于是十分直接的问:“老夫人来,可是有事?”   是有事。   沈老夫人叹气,道:“来见您,是为了求您一个恩典。”   折乌好奇,“什么恩典?”   沈家现在的权势,也用不着她给恩典吧。   沈老夫人看折乌一眼,慢吞吞的站起来,还是跪了下去,“太子妃娘娘,臣妇的小孙女,您还记得吗?”   “记得,她怎么了?”   沈老夫人道:“她……她想跟夫君和离。”   啊?   折乌不懂,这种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   沈老夫人叹气,低头道:“她之前年少不懂事,带着怨恨和愤懑嫁过去,导致……婆家不和,如今,婆家想要休弃了她,与我沈家断绝干系。”   折乌还是不懂,“与我又何干呢?”   其实本来与她是没有干系的。只是,夫家许氏忍沈染多时,如今想要和离,话便说的难听些,说什么同样是一个爹出来的,折乌做了将军,还成了太子妃,而沈染呢?只能是做他们夫家的媳妇,如今,还要被休弃,真是同父不同命。   沈老夫人一边讲一边哭,道:“非是臣妇提及从前,只是那家子人太过分,休弃是何种的屈辱,只求您出面,判一旨和离。”   折乌:“……”   她明白沈老夫人的意思了。   她说这话,有三个目的。第一,当年太后娘娘给了断绝书,这事情,哪里有人敢在明面上提,可是沈染的夫家就提了,还拿出来对沈染进行嘲讽,实在是让人恶心,沈老夫人这般说,是希望自己听了之后,给太子殿下吹吹枕头风,下下眼药。   第二,是说出沈染目前的悲惨遭遇,好让自己消气,免得被人蛊惑了,被夫家的人哄了去,让沈染不能跟夫家和离,而是被休弃。这沈老夫人,怕是觉得她回参与沈染的和离之事,因为厌恶沈染,便从中作梗,让沈家的和离打算失败。   第三,便是借此机会,看清她对沈家的态度。   折乌捧着肚子,晚间就跟殿下道:“可是她这般上门来说,也恶心到我了啊。她就不怕我发怒吗?”   太子殿下道:“她的底气在沈家。百年世家,自有自己的底气。”   说完,他又问:“那咱们的太子妃娘娘,你答应她了吗?”   自然是答应了。她道:“她这眼药上的很好,比起沈染,我更讨厌她的夫家。”   太子殿下就道:“沈染自从嫁人后,就自己跟沈家断了联系,她夫婿以为沈家放弃她了,便私自做下的决定,夫家其他人倒是还有一些不知情。”   啊,那还有的闹了。   折乌嘀咕了一声,然后询问:“殿下,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太子殿下:“太后说的。”   折乌装作愤怒:“不信!”   太子殿下狐疑的看她一眼,“不信?”   折乌大声道:“不信——除非让我待会吃三斤才行。”   太子殿下脸一沉,“不行。宫嬷嬷说了,你之前吃的太多,生孩子的时候,有碍身子。”   折乌有些委屈,“那我不信你了。”   太子殿下笑了,“若是不信,晚膳只能吃萝卜。”   啊?   吃肉不易,折乌叹气,勉强道:“行叭,那就信殿下吧。” 第118章 正文完结   信不信的, 太子殿下都没有再给折乌吃太多的肉。来伺候生产的宫嬷嬷说,若是吃的多了,孩子大了, 到时候生起来就困难,怕是要难产。   这话吓唬的太子殿下白了脸, 一刻不停的盯着折乌, 吩咐太子府的人不准私下给她东西吃。   就是宫里的太后娘娘也听说了,特地出宫来了一次太子府里,让折乌不要贪念这点食物,要以将来为重。   “等生出来, 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御膳房的厨子,哀家给你一批,无论你是想吃哪里的口味,这么多厨子, 总能做出来的。”   折乌也明白先苦后甜这个道理,但是不吃会饿啊!   再一次眼巴巴的瞅着太子殿下,希望能得到投喂而被拒绝后,折乌就离家出走了。   “他饿着我。”,折乌如是跟折蔓道:“以前说对我好, 现在连吃的也不给了。”   折蔓正在盘账呢, 忙的很,根本不愿意去跟折乌说话, 她狠狠的将一盘子糕点甩她面前,道:“你吃啊!”   折乌不敢吃。   她也只是抱怨嘛。然后朝外头看,“太子殿下怎么还没来接我。”   折蔓:“……”   她冷哼一声, 讥讽道:“放心吧,马上下朝了。”   定然是有奴才会去宫门口蹲着的,然后等太子殿下一下朝,估计就知晓了,从宫门口到折家药铺,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太子殿下恐怕得骑着马来。   果然,话音刚落,门口就有马蹄声,然后外面跪了一地,中午兴冲冲的过去,喊道:“殿下,这里这里。”   太子殿下无奈的道:“孤看的见。”   他走过去,牵着手,问:“既然出来了,可要去买平宁巷子里面的卤猪蹄吃?”   好啊好啊!折乌想不到离家出走还有如此福利,立即雄赳赳的去买猪蹄,然后在宫嬷嬷的面前吃了一回。   宫嬷嬷当时的表情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总觉得自己计较就是白活这么多年了。不过,这就是沙场上少有败仗的折大将军么?   宫嬷嬷有一回进宫就跟太后娘娘说,“太子殿下能得此妻,是上天给他的福气。”   宫嬷嬷已经是很年老的嬷嬷了,当年太子殿下和四皇子就是她接生的,一直都跟着太后,如今,又要给太子殿下的孩子接生了。   “日子过的真快啊。”   太后娘娘如今日子是过的美滋滋,恨不得折乌一下子就能将孩子生出来,闻言道:“谁说不是,太子都二十□□了,哪个皇家太子,是这个年纪还没孩子的,还不是不能生,是要等女人回来生。”   宫嬷嬷就笑,“还不是您和皇上的恩典。”   不然,太子和折乌也不会走的这么顺。   太后娘娘就忍不住想起了太子的小时候。   “当时,那么个小人,就要被教成无情无义之人,哀家在旁边听了一回,便觉得不好。”,太后恍然道:“哀家就将他抢过来自己养着,皇上那时候其实也是存疑的,帝王策,难道就真要将皇帝当成无情的刀用吗?他便也松了手。”   “谁知道,后来就出了那事情,让两父子的感情直接变了。”   那事情,宫嬷嬷也是知道的,直到现在,他也记得。   太子殿下的肩膀处有一条刀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当时,皇后设计,让太子的乳母做出了背叛之事,太子一刀刺中了乳母的腹部,皇后带着皇上进房间,看见这场景,震惊大怒,觉得太子是无情无义之人,随后不知为何,在太子的肩膀处刺下一刀。   当时,凡是跟乳母有关系的人都被发散各处,太子府的老人走了个精光。太子殿下和皇上的关系便成了水火,也就是那时候,太子殿下和皇后,四皇子彻底决裂。   想起当年,宫嬷嬷依旧害怕,“其实,自那以后,太子殿下日渐……的没有了常人能有的感情,遇见太子妃娘娘后,才开始慢慢的懂得了珍惜。”   太后并不否认。   她道:“这也是我能容的下她的原因。太子倔,她一根筋,本以为是要有矛盾的,谁知道一帆风顺。”   宫嬷嬷却觉得太子殿下不倔。倔的人,会那般的哄人?不过,也不是太子殿一个人哄人,最 常见的,还是太子妃娘娘去哄太子殿下。   太后娘娘不常跟两人在一块,不知道两人的相处的私下黏糊劲,宫嬷嬷只要想起来,就想笑。她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只要太子殿下好了,她这心里就高兴。   宫嬷嬷回去之后,便跟太子殿下道:“殿下,太后娘娘说,等孩子长大一些,你们就住进东宫吧。”   太子殿下顿了顿,才点头道:“孤知晓了。”   等折乌知道的时候,已经是过年了,她倒是不介意住进东宫里面去,就是介意进出宫的时间。到时候,太子殿下是上朝近了,但是她却远了。   不过太子殿下弱嘛,还是她早早的起床跑吧。   大年初六,刘天玉和刘瑞云带着各自的孩子登门,折乌给出了不少的金豆豆。给完之后心里就痛,跟太子殿下商量:“这也太亏了,殿下,以后咱们再多生几个赚金豆豆吧。”   生几个呢?   她抓着空空的钱袋子在那算,太子殿下就笑了,“可是,你想啊,生一个孩子,就要一年,还要休养,这一年里,你挣的金豆豆肯定比散出去的多。”   如此之话,折乌还没想过,不过越想越对,越想越觉得太子殿下的算术实在是太好了。她欢喜的将钱袋子扔掉,道:“没事,下回我就跟瑞云他们说,我给他们家两个孩子的,他们要还咱们家两份。”   要是个双胞胎就好了。   她诚心诚意的想要个双胞胎,但是三月份孩子出生的时候,就只有一个。   太子殿下守在她的床头,道:“是个姑娘。”   姑娘好。太子殿下十分欢喜,可是太后娘娘却叹了一口气,“哀家还以为是个儿子。”   不过虽然期待是儿子,但是太后娘娘却依旧欢喜这个姑娘的降生,她给她取名为长明。   长明啊——折乌砸吧了下嘴,啃着猪蹄,道:“挺好的。”   就是不像姑娘名字。她道:“咱们取个小名吧?”   也不说等韩先生了,立马就要叫女儿小名:“萝卜。”   太子殿下不准,“多难听啊。”   难听还让她整日吃!折乌其实早有对策,她就是说出来让太子殿下明白萝卜又不好听又难吃!缠着太子殿下说了好久,殿下才答应以后菜地里不吃萝卜了。   不过,长明的小名却最终成了“阿萝。”   太子殿下取的。折乌自领功劳,“也是我先想出来的。”   太子殿下不与她争,晚间的时候,打了水,拉着她泡脚。折乌不想泡,她觉得自己不累,但是宫嬷嬷叮嘱过了,月子里要注意。   不过,泡了脚,倒是睡的好,她沾床就睡了,太子殿下将孩子交给乳娘,也跟着她睡了过去。   这晚,很久不曾做的梦,再次做了起来。   这回,太子殿下看见了自己。   那应该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被养父母绑住,拉到了街上卖,去云州赈灾的他看见了那个姑娘希冀的眼神,却淡淡的移开,最终,擦肩而过。   太子殿下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折乌吓的给他擦,“殿下,您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孤梦见……梦见上辈子对你不起。”   折乌笑了,“所以殿下这辈子还我嘛。”   她机灵的讨价还价,“殿下,既然对不起我,今天可以多吃一碗肉吗?”   太子殿下不准,不过也让了步,“多吃一碗可以,但得配着青菜吃。”   折乌哼了一声,“也行叭。”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