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拒绝跟前夫复婚后我重生了   作者:福禄丸子   文案:   假如离世界毁灭真的只剩24小时,你会选择和谁一起度过?   叶静好:炸鸡和啤酒!   (前夫)傅修云:叶静好。   叶静好:??   互相折磨七年后,为了避免自己年纪轻轻就心梗,叶静好终于下定决心离婚;   不到一年,前夫傅先生上门要求复合,她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与其今后继续夹缠不清,她宁可按下人生的重启键。   重活一世,再看到傅修云那张脸,她崩溃得直揪头发:“咱俩有完没完了?!”   傅修云:没完。   都说了不要让我再遇见你,否则见你一次,爱你一次。   内容标签: 重生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静好,傅修云 ┃ 配角:孟司晨,荆霄,江莹,齐星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见你一次,爱你一次。   立意:正视自己的内心 第1章   没有哪个晚高峰堵得像今天这样。   叶静好放弃驾车,从学校门外浓阴蔽日的林荫道开始慢慢步行,顺路买了大份的炸鸡啤酒和珍珠奶茶,拎在手里晃晃荡荡,一路走回家去。   反正最后一天了,卡路里和身体管理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炸鸡店和奶茶店的店员们系着墨绿或金黄的围裙,竟然都还在有条不紊的工作,明明都还很年轻,也有一点不知所措的慌乱,但的确没有停下手里的忙碌。   年轻人大概更需要仪式感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叶静好下午只有一节课,欧美文学史,平时来上课的学生有几个都能数的出来,今天意外的居然坐满整个教室。   其实那时候还没有官宣最坏的最终结果,只是社交媒体上已经普遍持悲观的态度,学生们便纷纷关掉电脑和手机,把书本装进书包来上课。   这就是他们最后一堂课,要庄重,要认真听讲,要get老师那些只言片语的金句,要记住《没有马克/思或耶/稣》的作者是法国人赫维尔,而汤玛斯·曼写的是《魔山》。   参考书单上的书来不及看了,但听到叶老师语调平平地说下课,眼睛里都冒出泪花。   叶静好朝他们多说一句谢谢,鞠了一躬,他们就热烈地鼓起掌来。   其实外面已经乱套了。   社会秩序还好,哄抢和劫掠都已经没有意义。官宣给出的时间是24小时,24小时之后,天空和大海可能完全颠倒,整个世界的食物链重新洗牌,再极端一点,这颗星球都不一定还能存在。每个人无论手边拥有什么,或者一无所有,也足够撑过这段时间,最后走向相同的结局。   殊途同归,不知该遗憾还是庆幸。   但人们的情感还是不受控制。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掺杂一味焦虑,像鼎沸的粥,噗噜噗噜的要顶开盖子满溢出来。   大车小车都挤在一起,汇集成比往常更声势浩大的车流往远处流淌。堵车的时间漫漫无尽,手机信号通路被挤爆已无法使用,窄小车厢里的人坐困愁城,急也没用。叶静好眼见有人握着方向盘突然失声痛哭,头抵在喇叭上,笛声长鸣。   物伤其类,遥遥相望,她也有几分心酸。   远处将要相会的人,不管是家人、朋友还是爱人,知道自己被这样牵念,也是一种幸运。   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晃荡到家,天边已经完全是血红的颜色——不是千变万化的火烧云的美丽奇景,就是单纯的血一样妖异的红。   新闻里说今天会出现极昼,之后还会变成什么样,不得而知。   小区有警卫荷枪实弹站岗,她进门之后绕了远路,在偌大的院子里散步一样走了一圈。   傅修云当初净身出户,把市价卖一千多万的临水别墅留给她,她却从来都没好好欣赏过。   原来这院子里种的很多都是果树。植物的根茎和枝蔓深深扎入泥土和石缝,比人类更敏锐地感知到即将到来的剧变,在变成化石之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都开了花,甚至结了果。转角处一排白蓬蓬的梨花,一树压一树,终于展现出真正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是什么样子。   或者该说“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更应景一些?   叶静好又吸溜了一口奶茶,才踱步回到自家门口,远远看到台阶上堆满购物袋,以为是有学生或者学校工会的人来过了。   结果却有人从那堆购物袋里站起来,冷峻英秀的五官轮廓,一身挺拓的戎装,脚底踩着铮亮的皮鞋。   傅修云比她大六岁,但时间的指针像是早就在他身上停摆,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他们初见那会儿,他刚从部队被选入航天局,正是少年意气、风姿特秀的年纪。后来从他们那一拨人里选中六个进空间站,任务艰巨充满未知风险,他落选,她反而暗自庆幸。从项目里退下来,他仕途一点没有耽搁,由她陪着,外派到国外使馆做参赞,年纪和军衔一路升上去,在她的眼中,却始终是当年那个英俊倜傥的空军校尉模样。   他从这房子里搬出去才一年吧?这一年她找了工作,每周二四去学芭蕾,周日做烘焙,赚的钱都很舍得花的买了昂贵化妆品往脸上堆,整天葡萄籽和维他命丸不断,自以为活得很好很精致。   可是再见到他的这一刻,她觉得都是自欺欺人,他比她过得好多了。   也不意外。可能真的一起生活的日子久了,没有什么不是理所当然——无论是他过得比她好,还是他今天到她这里来。   静好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没有拿出来,站在台阶下,看着本来就比她高出一头半的高大男人站在台阶上面,居高临下地说:“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这话不知怎么的,听起来格外局促。她还能怎么好或者坏呢,世界末日了呀,再过24小时,所有人都一起玩完。   但她现在的态度就是这样,再也不主动说什么,都等着他开口,听他说他想怎么样,而不是她要怎样。   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去开门。   门口的购物袋太多太满,让她几乎没有下脚能站稳的地方,只得迈开腿从上面跨过去。   钥匙转了两圈,咔哒,咔哒。   门刚打开,傅修云就跟在后面把东西提进来,“超市里的东西差不多都卖空了,我怕你这里没储备,给你带了一些过来。”   怎么,他还怕她不让他进门?   门边就有储物空间和一只单门冰箱,专放些零食饮料。他以前回家常常进门就要拿一支巴黎水或者一罐冰啤酒,哧啦一下打开,咕咚咕咚猛灌一大口才爽快。   不管在外面如何威风八面,跟各国将军武官国防部长握手座谈,进了家门也只是个普通男人。   这样的布局保留下来,一是她没有精力在住所大动干戈,二是她实际也已经习惯这一切。   所以离婚果然不能拼输赢,也不是没感情了就去民政部门换发一张离婚证那么简单。像他们这样勾勾缠缠,从同居到结婚七八年辗转,过往再也不是序章,而是无论好的坏的都在对方生命里留下凹痕。   叶静好把冰箱打开让他看,“我囤的东西足够了,再多也放不下。你拿去给江莹吧,她大概比我需要。”   就是普普通通一句话,她也没有任何特别的情绪,却造成了两人之间异样的安静。   多么熟悉的气氛,暌违一年,他硬是要在末日这一天来让她重温。   “她不需要。”   他也只简单回答四个字,不知说的是不需要他,还是不需要他这些东西。   都无所谓。静好脱掉风衣,在衣架上挂好,就陷入沙发里,用力地放松了一下。   傅修云还是坚持一样一样把他带来的东西都塞进储物柜和冰箱,直到再没有一点空隙。   叶静好的一杯奶茶已经喝得快见底。   傅修云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炸鸡和啤酒,“你晚上就吃这些东西?”   最后一天,想吃啥吃啥,还有什么关系?黄碧云在书里写的好,如果我感到喜悦,不过是有个人跟我说,我所赚的不多,只能是那么多,但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生活由此丰盛。   傅修云所赚不菲,职业令人尊敬,可惜他并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也不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静好打开炸鸡的纸盒,往他面前推了推:“你要不要尝尝?我觉得这个酱料的味道你大概会喜欢。”   蜂蜜芥末,黄澄澄的,甜蜜又辛辣。   他不吃这些小零嘴儿,应该从来没尝试过。   傅修云接过她递来的小叉子,她已经自顾自地又开了一罐啤酒,轻车熟路地摸出一只玻璃杯,给他也斟满。   开啤酒的时候也是哧啦一声,让他心头轻轻一跳。   她总算没赶他出去,没有歇斯底里哭喊叫骂,还想怎样?   于是两个人默默地就着炸鸡喝啤酒,蜂蜜芥末酱果然对他口味,但他也只吃了两口,就留着看她大快朵颐。   “以前怎么不见你爱吃这些?”   “我一直就爱吃。”她用手指抹掉嘴角沾到的酱料,耐心地放在舌尖舔掉,“之前都在国外,很多东西没有。”   她始终跟着他走。他是军事外交官,七年三个国家,两个都在不发达地区,哪怕最后派驻美国,炸鸡太过大块,辣酱不伦不类,也没有遍地开花的珍珠奶茶。她名为参赞夫人,吃得还不如国内一个大学生。   当然这些都没跟他讲过,他大概以为她天生喜欢装模作样吃牛排。   傅修云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过去她说的很多话听在他耳中都像是抱怨,从两人的婚姻中跳脱出来之后他才发现,其实她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真的很奇怪,他听其他人说话,精力都集中在事情本身,就事论事,可是听自己太太说话,却总是翻译出几层意思,让她动辄得咎。   她说这是因为他心虚。   心虚吗?或许是的。   他盯着她吮着手指吃炸鸡的诱人模样,喉结微微滚动,“静好,我们谈一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嘎好,终于又见面了~看在这么久不见的份上,小可爱们先动动小手点个收藏,笔名进作者专栏把作者也收一下哈   我也没想到距离上个文已经隔了一年之久,陆医生和舒眉的实体书都上市了还没开新文…【捂脸】世事难料,这一年大家都不容易。新文是新的尝试,尽力写好,陪大家跨年,希望明年一切都好起来。   老规矩,每日新章节留评论都有红包,微博@作者福禄丸子 会有置顶的赠礼活动,送礼物、书和晋江币,都可以参加。   再奉命打一下硬广,陆医生和林舒眉的故事《谁说我们要离婚》同名实体书全网到货,签名版在当当,包含独家新番外,喜欢的亲可以入手~   最后还是十二万分感谢新老朋友的支持,你们就是初心,鞠躬~ 第2章   谈,谈什么?   他们都已经离婚了,还有什么好谈?   离婚夫妻做尽人世间最亲密的事,说尽所有绝情绝义的话,分开后既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连陌生人都做不成,简直是最最尴尬的一种关系。   她跟傅修云又没有小孩,傅叶两家积代衣缨,父母比他们还有钱,赡养不是问题。他为了去追求那半生求而不得的爱情,主动放弃名下所有财产,但也都在离婚协议里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双方早就交割清楚,不需要放到台面上来谈了。   所以谈什么,难不成谈复合吗?   这种可能性都让叶静好感到可笑。   然而傅修云的话真就这么说了出来:“我们有没有可能,重新在一起?”   空气凝固。   她感觉自己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实际却坐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他已经拿出离婚时摘下的那枚婚戒:“如果你不嫌仓促,最后一点时间,我想再举行一次婚礼,上回……”   “没有可能。”   他已经进行到计划的下一步,她才风平浪静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我们没有可能再在一起,我也不会再嫁你一次。”   她真的觉得好笑,他究竟凭什么,竟然觉得她还愿意再成为他的妻子?   就因为最后24小时,所有人都没了选择的权利?   她的笑就这样不加掩饰地浮现在脸上,可这又不是什么值得笑的事情,在傅修云看来,自然就透着苦涩,黄连一样刺口。   她过去不是这样的,真的要遇到好笑的事情才会流露欢喜,嘴角上扬,眉眼弯起。她笑点不高,又懂得哄自己开心,笑容就常挂在脸上,他还觉得她笑得太多,像个傻大姐。   可那样的笑,他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他把戒指盒放在桌面上。   “听说你找了工作,在明大教书?”他换了话题。   “嗯。”   “教什么?”   “比较文学。”   “挺好的,适合你。”   她抬头看他一眼,“你知道这专业讲什么的?”   在明大这是一项专业而不是一门课,她教的文学理论、欧美文学史听起来就很枯燥,但她又不想跟他说那么多,他也不会真的关心。   没想到他逗趣般问:“讲狄更斯?还是王尔德?”   原来还记着旧账。   她把擦手的湿巾团起来,跟空掉的纸盒和啤酒罐一起塞进袋子里。   傅修云察觉了:“抱歉,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那时候你读的书和学位都能派上用场,这很好。”   可能两人之间的确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他的幽默感在她面前也不能奏效。   他也有动辄得咎的时候,可他知道俩人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   她以前许多事都愿意跟他分享。抱着猫躺在真火壁炉前读狄更斯的《双城记》,读到兴奋处就拉着他讲故事如何惊心动魄,描写如何酣畅淋漓,兴致好的时候还会翻开做过记号的段落读给他听。   他好像从不给与回应,或是干脆在壁炉前她躺过的椅子上睡着,醒来时身上搭着她为他盖上的毛毯,还有她养的那只猫。   唯一一次回应她,她已经开始读王尔德。“要去就去吧,哪怕哥特建筑那灰茫的暮色会使你双手冰凉。想回来时尽管回来。 ”这一句让他敏感地竖起浑身的尖刺,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几乎暴怒:“你偷拆我的信?”   哪有信,什么信?所有寄到住处的航空邮件她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放在他桌上,生怕涉及外交机要,看都不多看一眼。   她不是真的傻,她有分寸和底线。   他这一来倒暴露了跟江莹还有通信,人家深情款款从国内寄来只言片语,其中就引用这一句。   都什么年代了呀!小行星都要撞击地球,多少社交软件可以即时聊天,全息影像真实得像面对面一样……就这样还要通信,无非留恋信纸经过对方的手,仿佛残存一点余温和气息,那些亲笔写上去的墨迹瞬间都活色生香起来。   鸿雁传书,多么雅致,盼着信来的那份心情,年轻时候的叶静好即使没有好好恋爱过也是懂的。   无中生有,原来是真的有。证据确凿,所以她才发了狂,把他放私人物品的抽屉翻了个底朝天,肉麻的书信都扯出来,撕得粉碎摔他脸上。   王尔德的缠绵悱恻,竟然成了暗通款曲的注脚?   尽管他申辩那是朋友之间的正常往来,引用那样的诗句也只是宽慰他在异国的寂寞和艰难,“想回来时尽管回来”。   叶静好用一个手指重重戳他肩膀:“你向谁宣誓效忠?你会不知道身后退路是你的祖国、你的家吗,需要别的女人来提醒?傅修云,我是你老婆,有我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想回来就回来,回哪里来,哪里是他的家,他不清楚吗?   他眼里终于也划过一丝狼狈。   那之后他在大学为她申请到学位,一路读到博士毕业,她却反而再也不在家里大张旗鼓的读书了,很多买来的书看完都捐给图书馆或私人藏家,用她的话说,反正也带不走。   两个人都没有道歉,他不知道她又读过些什么书,信也再不寄到家里来。   静好反间谍般查了一段时间,草木皆兵,一无所获,也就意兴阑珊,算了。   时隔这么久,现在又来提,她索性把话说开:“你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看书吗?”   婚后刚开始随他外派,出了机场就像到了外星球,连路牌都认不全。她以为大家都是这样,岂料其他眷属本身就曾是外交官,英德西法几国语言流利切换。她一个大小姐,不仅做不好苹果派,连当地语言都说不流畅,根本无法融入眷属们的圈子,为了不闹笑话,除了关起门来读书,实在没有其他事可以做。   傅修云没说话。   其实他是知道的,寂寞的异乡客不是只他一人而已。   他至少还有上峰,有同僚,甚至每日出门跟司机也能聊一聊。她却整日都在那栋房子里,手边有什么就看什么,天气好的时候出来放放风,跟坐牢的人没什么两样。   她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心里清楚为什么。她就是恨他这样,有的事不屑于知道,有的事知道后置若罔闻。   可是现在都没关系了,她花了点时间,自己想得很透彻。   “还是谢谢你,当时让我读这个学位。那时只是消遣,现在可以谋生。”   读书读到拿完博士学位,她自己也认为是个意外。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终于可以不再是他的附庸。   这份教职换来一种新的生活,她比从前快乐。   傅修云不想要她的感激,他来也并不是想跟她说这个。   “静好……”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起。一般的信号通路这时候早就瘫痪了,可他是外交官,毕竟不一样。   静好瞥他一眼,两人目光正好对上了,他下意识的侧过身去。   多年来的习惯都是这样。他的工作本来就有保密成分,平时甚至有另外的公务手机,工作生活一分为二,讲什么自然不能让她听见。“信件门”过后,夫妻彼此间的信任都降到最低,信不往家里寄,电话也可以背着她接。   静好在两人住所接到过江莹拨来的电话,不着痕迹的问候寒暄,至少表面看起来就是问候他们夫妇,谁接电话都不打紧,甚至还有意提醒她,她们俩人曾经也曾情如姐妹,无话不谈。   很难讲背后有没有她不知晓的单线联系。可能是心理作用,从接到那通电话起,叶静好觉得傅修云接电话时避开她的意图更明显了,有时两人在一起,挨得很近,他不方便多说,总是匆匆挂断,再找独处的时候拨回去。   撇开公务,生活他也只展现一半给她。一半又一半,整个人只有四分之一——或许还不足,在她眼前。   日子过成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比较好。偏偏她是个较真的,说也闹,不说也闹,“坦白从宽”到她这里就成了“牢底坐穿”,傅修云干脆沉默以对,甚至彻夜不归,反正沟不沟通都不太会比这种状况更差,让人失去了为这段关系努力的决心。   等叶静好意识到自己已经滑向不可理喻的悬崖,已经是很后面的事情了,傅修云那一巴掌打醒了她。   有点不巧,她被掌风带得偏过脸去,额头正好砸在墙边一只信箱的尖角上。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没出口的谩骂重新吞落入腹,身体深处蕴积的全部委屈刹那间全部集中到被金属捅开的这个额角,像是终于找到出口,化作血浆猛的泉涌而出。   那段时间她在备孕,医生让她补充维生素和叶酸,每天一把小药片,她总疑心自己缺这缺那,这不,粘膜也特别脆弱,碰一碰就出血。   她满脸是血滑坐在墙角的时候,说不定路过的人都以为发生了刑事案件,连傅修云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的视线当时就只能看到很低很低的位置,很多穿着鞋子的脚来回从面前走过跑过,却有两个人是站在面前始终不动的,一个是江莹,一个就是傅修云。   她能看到他的手在身侧颤抖,可能是气的,也可能是以为她死了,总之不像平时——平时他们激烈争吵的时候,她看到他的手也会这样紧紧攥着,攥着他的怒气,攥着这样的一个耳光,可以随时让她闭嘴。   但她知道他不会,傅修云无论如何不可能对女人动手,即使那个女人是他没有爱过的妻子。   那天她才知道,“不会”只是因为没有碰到他的底线。   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所有人都安慰她,没事的,没事,只是一点擦伤,结痂了就好了,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可她为这点皮外伤在医院就住了一个多月,用尽全力才把身体里某个应声而碎的部分一点一点重新拼凑起来。   心碎了,原来是这样。   透过那些拼凑后留下的裂缝,她仍看到不断扩大的血迹,不由好奇一个人的身体里到底有多少血,竟然怎么流也流不尽?   还有,过去七年里,那个逐渐变得面目可憎又悲哀的女人真的是她本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很渣哈?渣才好虐他嘛~   男主有苦衷,类似僧侣那样无法言说的苦衷,说多了剧透…不过没关系,反正还是要虐他!   记得收藏一下文文和作者专栏哈,晚上发红包,微博有转评抽奖的活动,记得参加~ 第3章   傅修云讲完电话回来,看到叶静好正站在水池边洗刚才用过的刀叉和杯子。   厚厚的白色泡沫没过了她的手腕,她却只是这样站着,双手不知在水底握住了什么,一动也不动。   他轻轻用手搭在她肩上,她竟然像收到惊吓似的,两只肩膀都往上一蹴。   这个类似躲避一样的反应让傅修云也很受伤。   她怎么就怕他了?他在她眼中已经是十恶不赦,暴戾嗜血的魔鬼了吗?   他捉住她的手腕,想把它们从那一堆白腻得有些夸张的泡沫中抽离出来,“我来洗。”   “不用了,就两只杯子。”她挣脱他,像是从哀伤里回过神来,恢复了之前的冷硬,“你不是打完电话了吗,打完还不回去?有人比我需要你,你又何必非要待在这里不走?”   这话如果由过去的叶静好来说,漂亮的面孔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娇怒,显而易见是在闹别扭,吃醋。   可这一回他们两人都听出了不同。   “办公室来的电话。”他没有太多可以解释的余地,但话锋随之一转,“不是江莹打来的。”   刚刚拎出水面的玻璃杯在指间打滑,又重新落入水中,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她转过脸看他。   原来不是错觉。傅修云刚才抓住她手腕的时候就觉得她瘦了很多,骨骼纤细,捏在手里几乎没有一点分量;这时再仔细看她的脸,原本是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消磨出精致却苍白的棱角,最后汇聚成下巴那一点尖尖,酒窝里盛满的属于少女和新娘的甜美早就不知被什么稀释得荡然无存。   这样娴静苍白的面孔有另一种美感,对他来说却透着陌生。   “最后24小时了……”她几乎是咬着牙开口,话却说得像一种叹息,“我真的、真的一点都不想听到关于你和她之间的任何事!你们要怎么死去活来都跟我没关系,因为我不在乎,我也不想知道!我连听到江莹这两个字都只觉得恶心!要不是因为她是荆霄的太太,要不是因为荆霄……”   她喉咙哽住,呼吸抽拉间困在那里,像动物发出悲鸣。   载人航天不是只有荣耀,也有牺牲。   多年前,荆霄的飞船进入既定轨道后没有返回。   尽管他们都不愿意相信他死了,但他们也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跟傅修云从部队同期调入宇航局,情如兄弟,不管跟谁说话,眼睛比嘴巴更加能说会道,星星一样明亮,一笑就露出白而齐的牙。   没有人不喜欢荆霄。即使静好无法再拿江莹当朋友,但看在她是荆霄遗孀的份儿上,连恨都无法名正言顺。   “对不起。”傅修云突然冒出这三个字,却不知是为哪般。   真稀罕,她上回听到他说对不起,还是在他们结婚之前。   婚纱都订好了,帖子都散出去了,他说:对不起,我不能跟你结婚。   她慌得仿佛那天就是世界末日。   竟然也就这么挺过来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七年。   现在是连眼泪都没有了。   她看着他握紧又松开,无力地垂在身侧的右手,深深吸口气,木着脸说:“怎么,又想对我动手?你打吧,就算你打死我,我也是那句话——我们回不到过去了,无论是跟江莹做朋友,还是跟你做夫妻。”   傅修云眼底一片赤红,原本金属般锐利而有光泽的声线也暗哑下去,粗糙得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叶静好,我永远……永远不会再对你动手。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天害你受伤。”   “那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他抬起头来。   叶静好缓缓地说:“我最后悔的,是当初在你悔婚的时候跑去找江莹,求她劝你跟我结婚。”   荆霄一去不回,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片黑雾,尤其荆霄的家人,和刚成为他家人的江莹。   傅修云就更不用说了。他在候选名单上的顺位一直先于荆霄,最后六人名单却偏偏选了荆霄。涉及绝对内部机密,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既没受伤、也没犯错,甚至在之后一路仕途平坦步步高升,最后却是荆霄而不是他,进入那个永久与地面失去联系的操作舱。   为什么不是我?这样的诘问对傅修云而言,在荆霄满载荣耀而归时可能会延伸出名为嫉妒的情绪,但在任务失败,英雄一去不归之后,必定转化为深深的内疚。   内疚到他跟她说:“对不起,我不能跟你结婚。”   因为荆霄的牺牲吗?   至少叶静好当初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他去安慰江莹,甚至动了想要一辈子照顾她的念头,都是为了荆霄。   叶静好那时不敢想傅修云也喜欢江莹的可能性。那种情况下,仿佛只要有一点杂念,都是对他们事业的亵渎,都对不起荆霄的牺牲。   她唯一能想到的事就是不要在婚事上丢脸,帖子都撒出去了,新郎悔婚,这会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所以她去找江莹,拜托她让傅修云如期举行婚礼,尽快回到自己的人生轨道上来。   不知道江莹怎么跟他说的,反正最后他人是来了,心……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有归位过。   仔细想想,她婚前到江莹那里去跑一遭,真是自取其辱。   终究是真心错付,她从一开始就走上错误的岔路,即使世界末日也无法回头了。   倒不如当时就不结婚,说不定现在有另外一番天地。   “你后悔嫁我了?”他依旧哑着嗓子问。   “不是,我后悔认识你。”   此生根本不该有交集。   傅修云呼吸起伏着,突然一把拽住她的手摁在墙上,眼里的光先刺痛自己,又来刺痛她,几乎咬着牙:“叶静好,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她目光如一潭死水,映出两个人的决绝和他一个人的狼狈。   不再是惊弓之鸟的状态。   还有什么好怕,再过24小时,她跟他都迈向同样的结局。   沉默中的对峙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这时候了,还有谁会来?   叶静好挣开他,擦干双手去开门。   门口一群极为年轻的面孔,都是她课堂上的学生,原本吵吵嚷嚷的,看到她开门反倒都安静下来,站在台阶下面仰起脸看她。   唯独为首的年轻男人正相反,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白牙:“叶老师,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不在家她又能去哪里?   叶静好看着跟她一样在明大做老师的齐星河,微蹙眉头,想要出来虚掩上门再说,却已经来不及。   “咦,表哥?”看到从她身后走出来的傅修云,齐星河说惊讶也不惊讶,只是笑容淡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天然一张娃娃脸,混在大学生中也完全看不出为人师长的样子。   傅修云沉沉看他一眼,并没有答话。   “有什么事吗?”叶静好问。   “我们来找你玩!”   “叶老师,你开心一点,笑一笑吧!”   “就是啊,像上课的时候那样,多好!”   学生仔们七嘴八舌起来。   “你们这是……”   “噢,这些孩子天生乐天派,最后的时间想帮帮不快乐的人找点乐子。”齐星河解释道,“我就带他们来找你了。”   哪有什么天生乐天派,只不过“父母皆祸害”的讨论组在社交网络长期存在,即使到了世界末日也有人不愿回到原生家庭中去。   年轻人哪怕到世界尽头也觉得还大有可为,总有比跟父母相对无言更具意义的事等着他们去做。   旁边的学生毫不讳言:“齐老师说,叶老师是他见过的最不快乐的人了。”   这话让叶静好和傅修云都是一震。   他说谁不快乐,叶静好吗?   傅修云的不快几乎写在脸上,上前一步挡在齐星河和叶静好之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不用回家陪你妈妈?”   “彼此彼此,表哥你不是应该也有更重要的人要陪伴嘛,怎么又跑来找叶老师?”   年轻的学生们并不清楚叶静好的婚姻状况,更不认识傅修云,只是好奇这个一身戎装的男人俊朗英秀,为什么在这样特殊的时刻会从她的屋子里走出来。   两人是什么样的关系?如果是男女朋友,甚或是夫妻,那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璧人一对,为什么女主角又那么不快乐?   齐星河叫他表哥,那其实是很亲近的喽?可是他们之间你来我往一回,似乎又针锋相对,话里有话,不像是兄友弟恭的那种和睦?   猜来猜去猜不明白,果然人生经验太少就要game over也是一种遗憾。   叶静好看着这群年轻人的面孔,又感受到傅修云的气息从两人几乎近在咫尺的距离传递过来,她忽然生出勇气:“那你们打算去哪里,我跟你们一起去。”   傅修云要留下就留下吧,她走就是了。   她从玄关的衣帽架上取下刚才回来时穿的那件外套,就从台阶上走下来。   学生们呜呼欢呼一声,拥着拽着她往外走。   傅修云想拦她已经来不及,他的车就停在门口,此时此刻也知道她必定不肯坐。   在人群中吊车尾的齐星河不知怎么的有点幸灾乐祸:“你现在可以走了吧?有我们在,叶老师不会有事的,反倒是你在她身边,她更加开心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章评论都有红包,前两章的已经发啦~ 第4章   他并不是有意针对傅修云。   家族兴盛,表兄弟姐妹就多。他跟其他人都很熟络,特别谈得来的也有,但只有傅修云一直是个神秘而疏远的存在。   小时候都没怎么听家里长辈提起过这么一个表哥,好像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而且从内到外全方位优秀,妥妥的“别人家小孩”。   齐星河也是天之骄子,突然之间就被人给比了下去,嫉妒自然是有的。加上三姑六婆间也有传言,傅家这个孩子大概是私生子,来路不明,就让人更多了堂而皇之不待见他的理由。   就连参加他的婚礼都带着几分不情不愿,远远地看着,挽着他手臂的叶静好即使一脸幸福陶醉,也不过是个浓妆艳抹面目模糊的女人。   后来在明大校园里再见到她,感觉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他那位表嫂。   那时他才知道傅修云已经任满归国,两人也已经离婚。   叶静好脸上的憔悴和眼睛里的灰暗,让亲历过那场婚礼的人,就像看到世界上最璀璨夺目的画作褪了色,不由好奇深究这几年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是好奇和同情,后来偶然去旁听了她的课,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所在的工科学院都有学生隔山跨海去选文学院的课。   叶老师不仅是人美,讲课的时候还有一种特别的魅力,绝不是什么面目模糊的女人。   暴殄天物,他想。傅修云到底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这样的妻子?   “你别打她的主意,她不是你可以觊觎的对象。”   不愧是外交官,傅修云似乎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   “这话就不对了,男未婚女未嫁的,谁是合适的对象要看叶老师自己的意愿吧?至少我作为男人,不会对她动手,更不会为了其他的什么人让她伤心难过。”   这种时候还说这种类似争风吃醋的话,本来齐星河自己也觉得可笑。但看到傅修云脸上的神色就知道打中了他的七寸,结结实实让他也疼一回,心里莫名的一阵畅快。   “你给我离她远点。”   “不然就怎么样呢,要跟我打一架吗?”齐星河看到他身侧蜷起的手,几乎是挑衅,“你可以试试看。”   走在前面的叶静好和学生们大概是没见他跟上来,都正好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们。   隔着一段距离,两个男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也许没有那么明显,加上他们表兄弟的这层关系,谁也没往他们会打起来的那个方向去想。   傅修云是真的只差一点就要揪住齐星河的领口,两人身量差不了太多,但显然从体格来上来说齐星河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他还是渐渐松开了拳头,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不远处的叶静好。   “看来我妈从姨妈那儿听来的消息是真的了?”齐星河盯着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你右手最近使不上力气,不仅是精细动作,连挥拳也成问题了吧?怎么,打老婆太用力,自己也受伤了?”   他就是故意要激怒傅修云,因为愤恨、怜悯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还有叶静好那双眼睛——如今除了在课堂上,几乎完全灰暗无光的眼睛,他甚至因为跟傅修云的这层血亲而感到羞愧。   其实当时是什么情况,不在现场的人谁也说不清楚,但听说叶静好被送医时满头满脸的血,又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想必伤势严重,触目惊心。   之后就听说傅修云右手出了状况,连开车握方向盘都成问题,只得仰赖司机。   让人怎么想呢?   叶静好他们还在看这边,她眉毛细细的,总是修得很精致,拧在一起,却成为她不快乐的证据。   傅修云不知道倒映在她眼睛里的自己现在是什么面貌,甚至没有勇气多看一眼去揣测。   他退开几步,拉开跟齐星河的距离,往另一个方向走,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齐星河快走几步追上叶静好他们。   她没再回头,跟着大家往城市中心广场的方向走。   原来不愿意待在家里的人也有这么多,仿佛潮汛,都极有默契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动。   极昼的天象果然特别,这么晚了仍然日头高悬。   然而气候却悄然变化,等他们到了中心广场,气温已经陡然下降十几度,竟然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冷不冷?”齐星河关切地问。   叶静好点头。   现在本来是秋季,她从家里穿出来的外套并不保暖。   最后一天了,大家不必避讳什么,也不必不好意思,冷就是冷,她看齐星河身上就一件牛津衬衫,比她还要单薄,就算是关切也没法脱一件衣服下来给她。   不知怎么的,就有点好笑。   “你笑什么?”他窘迫极了,的确是有心要表现一点绅士风度的,谁知有心无力,还让她给看出来了。   但是她笑起来真的光芒万丈,他之前还没怎么见过她笑呢!   “没什么。”她轻咳一声,“那个,你冷不冷?”   他要是说冷的话,她是不是还打算把自己的外套给他啊?   齐星河脸红不敢让她看见:“我是男人,不怕冷。你要是冷的话,就挨我近一点,体温也能取取暖的。这么多人,咱们别走散了。”   “嗯,谢谢。”   人群真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了中心广场的位置已经是往年跨年般的盛况了。   广场上大屏幕里正直播不知何处的演唱会,果然娱乐至死,跟那些直到最后一刻仍坚持岗位的人们所秉持的敬业精神一样,都是时代的符号。   叶静好发觉自己真的有很久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了。学生时代她也一度非常喜欢热闹,扎堆参加各种宣讲、演唱会,总之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   大屏幕里的明星都是顶级的,赏心悦目,至少再不用看各路专家和政客的嘴脸。   预测来预测去,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   这样也好,大家都不必有什么遗憾。   旋律都很熟悉,渐渐就有人跟着唱,继而演变成千百人同唱一首歌。   再来点荧光棒,根本就是跨年现场。   身旁有几个胖胖的男孩子勾肩搭背地合唱,嘶吼,泪流满面。   叶静好这才知道很多人到这里来或许就是为了这样放肆地大声唱歌,彼此熟悉的旋律能唤起很多共同的回忆。   青春如是,爱情亦如是。   她却不知道属于自己的歌是哪一首,只是也受到这样情绪的感染,跟着人群唱起来。   年轻的学生们来拉她,她更加放开拘束,也像那几个胖胖的男孩一样,挽着胳膊,搭着肩膀,仿佛回到她的学生时代。   青春无敌,没有婚姻,也没有异国他乡的孤独,混在人群里什么都不必多想,大声歌唱。   太美好,太放纵,让她有些忘乎所以。   狂欢在漫天飞雪之后达到高潮,歌声排山倒海,竟像是在为这末世欢呼。   叶静好身体里的血还是热的,奔涌着,想要往更热烈的方向去。然而她毕竟不是十几二十的年纪,那次住院之后健康状况更是大不如前,天气骤变让她有些吃不消。   这已经是靠体温无法抵御的严寒。刚才齐星河还在身边,这会儿也不知被挤到了哪里。她只能被人群簇拥着往前走,要走到哪里去,她也不知道。   声浪稍稍低下去一些,应该有不少人跟她一样,已经被寒风刺入骨髓,声音也被冻住,有些开不了口了。   正考虑是不是该去找一找齐星河,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叫她的名字。   周围太嘈杂,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静好!”   声音的主人不依不饶,怕她看不到,还抬起手臂朝她挥了挥。   长期练瑜伽的人和长期练舞的人一样,举手投足都与人不同。所以即使隔着泱泱人潮,叶静好看到高举的那只胳膊就知道是江莹本人,绝不会有错。   她曾经跟这个人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到后来草木皆兵,再到后来变成一种生理性的厌恶,现在……她其实已经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再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但是也不想再跟她产生交集。   患得患失,会在人前大吵大闹的那个叶静好,大概心已成灰,在医院的时候就死掉了吧?   不想见的人,不见就是了。   于是她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在人潮中逆流而上并不容易,她很快被挤到最边上,踩到路边又脏又薄的积雪,脚底冷得发疼。   她伸手想要撑住一旁的围栏,却触碰到男人的胸膛。   “你没事吧,冷吗?”   傅修云低头看着怀里几乎在发抖的女人,后悔刚才没有阻止她出门。   至少换一身衣服也好。   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他知道她一向很怕冷。   他敞开大衣将她裹进怀里。   叶静好却反而抖得更加厉害了。   这是她前半生求而不得的怀抱,不用抬眼看她都能知道属于谁。   只不过这一刻,没有什么比这个怀抱更让她难堪和想逃。   身后跟她打招呼的那个声音仿佛粘在她的背上,附骨之疽,甩都甩不脱。她捂住耳朵,想要放声尖叫。   广场上鼎沸的人声却突然偃旗息鼓,异样的安静代替暴涨的热烈,同样如潮水般出其不意地就将人包裹起来。   热烈不再热烈,冷也不再冷了,叶静好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安静震慑,扭过头去看高处的大屏幕。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红包继续呀~   小手点收藏,众筹虐男主啦! 第5章   屏幕上娱乐至死的狂欢画面消失,正襟危坐的政客和主播们一闪而过。   叶静好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突然在屏幕切转的画面中看到了一个她怎么都没想到今生会再看到的面孔。   那是荆霄,是多年前就已经牺牲在太空的荆霄啊!   叶静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或许只是长得像而已?   还是真到了世界末日这一天,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她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傅修云还在她身旁。   她本来是打算推开他的,可这一刻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他求证——   他曾经最亲密的朋友回来,他是欣喜若狂,还是跟她一样,惊讶得说不出话?   然而他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波澜不惊的眉眼,下颌扬起的弧度,都显示出他平静得出奇,只稍稍收紧了怀抱。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幕。   刚才在身后一直追着她的江莹,也终于在这时候来到她眼前。   所有曾经的龃龉都被暂时抛之脑后,静好一把拉过她,指着大屏幕:“你看见没有,那是荆霄!那是荆霄……对吧?”   她越发不敢肯定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嗯,是他,他回来了。”   江莹眼睛里蓄满眼泪,奇怪的是,她的情绪也没有太大的起伏,至少不像永失所爱的人突然失而复得应有的那种错愕和激动。   怎么回事……叶静好感到一阵迷惘,是自己又错过了什么吗?   “静好……”   人群重新沸腾起来,盖过了江莹后面的话,叶静好只觉得耳边嗡嗡的,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屏幕上切到了宇宙空间站的工作画面,画外音的讲解都带着克制不住的激动。   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当意识到光线越来越弱,夜幕开始降临的时候,她明白了。   极昼没有持续,末日也不会降临了。   荆霄他们当初进入轨道后没能回来的飞船其实成功进入了空间站,只是可能因为空间的扭曲没能跟地面取得正常的联系。   然而正是因为利用了这个扭曲的空间,六名宇航员让地球在最后避过了与小行星相撞的宿命。   之所以先前没有提,大概是因为谁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成功。   多年前就已经被宣布死亡的人,扭转了全人类的命运之后归来,成了名副其实的英雄。   就在不久前,六人航空飞船罹难纪念日,她还去买花参加了纪念活动。   现在看来,有种荒谬感。   可除了她之外,无论傅修云还是江莹,都显得异样平静。   她忽然明白了:“你们早就知道了,对吗?”   不是提问,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有的事,要前后连起来想,才能想得透彻,想得明白。   傅修云没有否认,但又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知道我怎么想?”她充满讥嘲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江莹,觉得这一幕实在似曾相识。   世界不到尽头,不会终了。   也对,作为夫妻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但凡两人要开始争执,傅修云总能预感得到,往往不等她起头就将火苗扼杀在摇篮中。   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沉默,所以到后来两人干脆没话讲,连吵架都吵不起来。   她今天却必须把话说清楚。   爱一个人才让自己受尽委屈,而现如今这种受委屈的理由,早就不存在了。   “静好,你听我说,荆霄的确是回来了,但跟修云没关系,他……”   “你闭嘴,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跟你无关。”   江莹有些愕然。   叶静好跟她相识时只有十八九岁,还是个学生,没什么心机,即使是为了想要的东西,也只有撒娇和大吵大闹两种手段。跟傅修云结婚前来求她是这样,直到上回跑来跟傅修云吵,激得他动手打了她,也还是这样。   像现在这样冷若冰霜,仿佛洞悉一切的叶静好,她从未见过。   静好追问傅修云:“荆霄回来了,有人照顾江莹了,你两头落空,才想到来找我,是不是?”   他也会寂寞。不管是世界末日来临前一刻,还是幸存下去后想想自己的后半生,还有谁,比她这个一味爱着他,爱了将近十年的前妻更能填补这个叫做寂寞的空洞呢?   只是因为方便而已。   “我已经说了,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她看着他,目光中几乎带了一丝怜悯,“你敢说你不知道荆霄回来?你敢说不能取而代之跟江莹在一起了,没有一点点遗憾?”   傅修云没有回答。   沉默,依旧是沉默。   有些答案,不是简单的是与不是可以回答。   纵有千言万语,却无法从他口中说出来,一点一滴压下去,身体里每一滴血都像有千斤的重量,压得他的手抬不起来,指尖颤抖不止。   静好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是知道荆霄回来,才会来找我,对吗?”   不管是陪伴,还是复婚,没有这层变故,他是不会来的吧?   “是。”   这次他答得很干脆,大概是她曾逼他起誓不准瞒她骗她,也或许就是到了这一刻,连说谎都已经没有必要。   叶静好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他们终于扯平了,她想。   今后再也不要来找她,埋汰她,让她反复重温自己这段真心付出的感情有多么不堪。   终于可以到此为止了。   她转身就走。人群中无论谁都好,她认得的,不认得的,能掩护她在这一刻摆脱过往种种,都好。   齐星河呢?还有她那些年轻的学生们呢?一定都还在人群中吧,找到他们,跟他们一起离开,让她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地方去。   叶静好这样想着,急切地想要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   汹涌的人潮这时却改变了方向,因为欢呼庆贺全世界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转危为安,人们的狂欢开始不受控制。   叶静好仿佛没有意识到她正逆流而上。   “静好!”   身后有人叫她名字,听不真切究竟是谁,她反正已经没办法回头。   周围的人越多,越拥挤,她越不受控制,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离开,离开,离开。   被人冲撞,先是胳膊,然后是肩膀,最后又有一轮声浪铺天盖地而来时,她终于被撞倒在地上。   失控的人潮还在高喊英雄宇航员们的名字,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跌倒。   不知是谁的脚踩到她,很疼,钻心的疼。   她试着爬起来,却有第二脚,第三脚踩到她的手上、腿上和背上。   原来跌倒的不止她一个,此起彼伏的喊痛声最后都演变成尖叫。   等人群终于反应过来前面出了状况,已经停不下来了,正如后浪推前浪,站着的人也不再受自己控制,假如不走,后面汹涌而至的力量就会把你推倒。   被推倒的人压在先跌倒的人身上。   很不幸,叶静好就在最下面,身上堆叠的重量渐渐让她连正常呼吸都做不到,更不用提呼救。   有人疯了一样拨开人群朝她这里来,但是,太迟了。   她应该是等不到有人来救她的,这样的情形也不允许有人伸手拉她一把。   根本没用。   她很清楚这种使不上劲儿的感觉,太清楚了。   求生是种本能,哪怕到了世界终结,也还是想着要活下去,要活得开心一点,要怎么死得不那么难看,稍微有一点尊严。   可真到了这一刻——连气都喘不上的濒死时刻,她忽然觉得说不定这样也好。   地球不会完蛋,形形色色的人类还要共存,对很多人来说,不过是回归到以前的生活轨道上,如意的和不那么如意的日子继续就好,总好过大家抱团毁灭,死后灵魂都不知该去哪里。   然而对她来说,继续和回去都不像是能走得通的样子,就这样死了又有些不甘心——明明心死的时候都硬是挺过来了啊……   悸生怖死,苦海无岸。   要是能重活一回就好了。   人生重来一次,她不会再爱得那么辛苦,不会再纠缠傅修云,腆着脸地去求人家成全跟她结婚……   总之她会选择过得开心一点。   手机在口袋里响,这个铃声……是她的嫂嫂,大概始终怕她一个人,最后这二十四小时大起大落,无论恐惧或是喜悦都无人分享。   那也是个可怜人,被她哥哥那样辜负,到头来还记挂着她这个小姑子。   身体越来越重,呼吸越发困难,再有电话的铃声响起,她已经完全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曲什么调,是谁打来的,她只知道自己大概马上就要解脱了。   静好,静好!   有人不断叫喊她的名字,声嘶力竭。   黑夜还是来了嘛……她用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睛,看到夜幕的黑像画布上的颜料,一点一点染过来。夜空的星星,都是她叫不上名字的,却特别亮,亮得耀眼。   差点跟地球相撞的是哪一颗星?荆霄和傅修云他们曾经的理想,又是登陆哪一颗?   假如重活一世,她又会在那其中的哪个空间里,遇见些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早八点更新,有特殊情况会微博或评论区说明~   这文背景是完全架空的,设想的是社会发展程度和科技水平都比现在高,带想象成分,不是反应真实行业的小说,但内容参考肯定还是按照现如今的来,即所谓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手动狗头】   红包还是不限量,但今天开始满十字的评论才有哈,说啥都行,么么~ 第6章   叶静好站在院子里,抬手挡了一下阳光。   正午的太阳很好,醇蜜一样透明,洋洋洒洒的落下,沁入她头发间的每一丝缝隙。   她从黑暗中醒转,外面就一直是这样的好天气。   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她最后的夙愿竟然成真,重生回十年前。   世界没有毁灭,但她的时间重来了。   这时她不满二十岁,大学在读,正要从明大文科基地班选定将来的专业方向。   这时她还不认得傅修云,甚至还不认得江莹。   身后的落地玻璃门被拉开,孟司晨人还没出来,声音已经先到了:“感冒了就要多喝水,我看你床头的杯子一整天都还是满的,这要去了学校,没人盯着,你大概快渴死才会喝一口!”   “嫂嫂。”   “这杯水喝完才准走,快点儿,我让老吴送你回学校。”孟司晨把手里的玻璃杯递给她,“我加了两勺蜂蜜百香果,酸酸甜甜的,比白开水好喝多了。”   叶静好捧着手里的温热,就像捧着这重来一回的机会,弥足珍贵。   “怎么,这都不想喝啊,你属猫的吧?我以前养的猫就像你这样,让喝点氺可难了!来来来,我给你用保温杯装起来,你带着去学校,路上慢慢喝。”   叶静好拉住她:“不用麻烦了,我就这么喝。”   她端起杯子来,咕咚咕咚很快就把一杯飘着果香的蜂蜜水喝完。   孟司晨几乎要鼓掌:“哇,真了不起,我们家的小猫喝水了!”   叶静好笑起来,“这个百香果蜜味道真好,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做?”   “教什么呀,冰箱里有得是,我一口气做多了,就是为你们兄妹俩囤的,你哥跟你一样不爱喝水。你喜欢就拿一瓶到学校去,吃完了我再给你做。”   这样看似泼辣爽利的性子,却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嫂嫂。   叶静好有些鼻酸,眼睛就不由自主泛红。   “怎么了?”孟司晨惊讶,“怎么要哭不哭的样子,不想去学校啊?”   “不是,我这不是感冒没好嘛!”叶静好吸了吸鼻子,“学校马上就要期中考试,考完还要选专业方向,不能不去的。”   “那就好,我以为你还想着要出国做交换生的事儿呢!其实也不是不能商量的,我跟你哥说了,让他等你病好了就去跟爸妈说说,去留学又不是不回来了,他们能想明白的。你也是,至于怄气怄成这样吗?大病一场,人多受罪。”   噢对,这个时候她正闹着要出国留学,家里不同意。   叶家人丁不算兴旺,叶静好父亲这辈兄弟姊妹就不多,她父亲又只生了她跟哥哥叶致远两个孩子。她是垫窝儿的小女儿,从小就宝贝得不得了,真是捧着怕摔,含着怕化,连哥哥叶致远也是对她百依百顺的宠,所以才纵出她一身大小姐的脾气。   一听她要远渡重洋出国念书,当然都舍不得,怕她捱不了苦,又或者跟人学坏。   其实她想出国有她的原因。   她在大学跟同学们处不来,不愿意忍受宿舍那么巴掌大点地方挤四个人,大部分时间都走读住家里,反正叶致远的公司离明大不远,她下了课就去蹭他的车回家,或者干脆家里的司机老吴专门开车接送。   但跟同学关系疏远,终归有很多不方便。   明大文科基地班前两年集中明大文史哲学院最优秀的师资做通识教育,大三才正式分专业方向。全班不到四十人,全部来自全国重点中学的推优保送,又经严格比试面试才预录取,高考成绩仍要达到明大分数线才最终录取,因此进来的个个都是精英。课堂上老师要求分组讨论,或者分组写研究报告那是常事儿,她不住校,连同学名字都叫不全,分组都没人愿意主动带她。   一来二去她就生出许多情绪,甚至有的课都不愿意去上;到了期末成绩岌岌可危,还要动用家里的关系跟学校打招呼才勉强通过。   她把这样的不顺遂归咎于专业不适合,想出国换个环境换个专业,家里越是反对,越是让她坚定这种念头,最后着实大闹了一场,父母拿她没辙。   恰逢换季,她不小心着凉生病,一口气又郁积在胸口,竟然烧成了肺炎,养了十天半个月才好。   父母都怕了她,还是嫂子孟司晨提议让她到他们的小家来休养,放松一下心情,顺便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招真的非常管用。因为叶静好知道提出留学不过是个开端,她很快就有了其他的方向。   而正是这个新的方向,才让她跟傅修云有了交集。   江莹也是这个时候才认得的。   留学这一茬跟后来她轰轰烈烈的那一番作为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   她差不多都快把这个插曲给忘了。   那时候终究太过年轻,未经世事,总生活在别处,有一点不如意就觉得必定有更好的,只是自己不曾拥有,反而忽略了手中已经握有的一切。   这大约是人类的通病,不在此处经历,也会在彼处。   她上一世绕个大圈子,地球都走过一圈,最终还是回到明大来。   这里有什么不好?她就觉得现在其实都挺好的,甚至连未来的专业方向都想好了。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学校,在门口正好遇上刚下车进门的大哥叶致远。   “哟,我们家小仙女病好了要回凡间去了?我送你吧,这么大个书包看着都沉!”   兄妹俩从小感情好,他习惯了跟这个妹妹说话没大没小的贫。但今天叶静好没接茬,他伸手接她书包的时候,她侧身躲开了。   “不用了,老吴开家里的车送我去。你的车你自个儿留着用吧!”   叶致远被怼懵了,看着她走远了才指着自己问一旁的孟司晨:“这位姑奶奶怎么了,我又哪儿得罪她了吗?”   …   其实他没得罪她,静好只是受不了他车里的味道。   江莹的味道。   这时候她还是叶致远的红颜知己。两人在声色场所相识,她很快凭借陪酒女郎人人都有的那套悲惨故事,扒着叶致远上了岸。   她有跳舞和瑜伽的底子,考了教练牌照,叶致远就出资给她开了个瑜伽馆,美其名曰让她自立自强,其实不过是为金丝雀买一只新笼,打上自己的标签。   瑜伽馆里常焚一种印度香料,是年轻美丽的老板娘江莹两个月前去印度谒见瑜伽大师的时候顺便带回来的。   两个月前叶致远人在哪里?不正好就在印度么,说是跟重要的供应商会面,实则陪自己的红颜知己游山玩水。   去印度见过大师也背回了香料,也算朝过圣镀过金了。江莹回来之后瑜伽馆经营得有声有色,只不过每天浸淫在那种香气里,走到哪里都带着那种味道,她自己大概还没意识到。   当然,叶家人此时全不知情,叶致远也还没把她这个妹妹介绍给江莹认识,请她帮两人暗度陈仓。   打小就是这样,哥哥负责蔫儿坏,她负责帮他在大人面前圆谎过关,事后他会给她糖。   糖里有毒,害人害己。   她也没资格气哥哥轻信女人。上一世她一门心思跟江莹做真朋友,不也是被她那套悲剧身世所打动,同情心泛滥?   兄妹俩一模一样的单蠢。   只是可怜了孟司晨,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   叶静好那时以为瞒着她是为她好,至少保住家庭和婚姻。   其实日日生活在谎言里,好什么呢?   …   回到学校,果然很快被辅导员叫去谈话。   这是选专业之前的例行程序,一对一进行。   班里其他人都谈的差不多了,叶静好大概是最后一两个。   辅导员闻亮本科不在明大,毕业后才考进明大读社会学硕士,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专门负责学生工作。   因本科大学的含金量更被看重,像他这样只进明大读研的人不被当做嫡系,上一世的叶静好一度还看不起他,谈话不管谈什么,她也全当耳边风。   当了老师才意识到,原来她做学生时那么轻狂顽劣,难怪后来走了那么多弯路。   闻亮其实也头疼。   这位叶大小姐的厉害他是领教过的。   骄纵、高傲、独来独往,这是同龄人的评价;缺课、拒绝课题合作、迟交不交作业,这是任课老师的反馈。   到了期末她本人来找他诉苦,自知有一两门课大概过不了。   文科基地班的学生挂课就直接淘汰,虽然还是会分配到其他专业插班就读,但面子上十分过不去。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还有什么比面子更重要?   她来求他,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专业课的期末成绩又不由他做主。   叶大小姐那时说到激动处,忍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出来,吓得他六神无主。   今时不同往日,老师比学生更怕“性骚扰”三个字,谈话约见一定都在办公室,端坐办公桌两端,大白天敞着门,说话声音大到走廊里都能听见。   这样漂亮的女学生在他面前梨花带雨,不明真相的群众不误会点什么,都对不起他们专业课里的虚构类创作这门课……   闻亮只能硬着头皮先安抚她,然后斟酌了半天,打算代她去跟任课老师说说,看能不能给个补考或者补上平时分的机会。   结果去了一问,老师已经让她过了,学校领导亲自过问的。   没想到叶静好家境比他想象的更优渥,只是这么一来,这个学生就更不好管了,轻不得重不得的。   选专业方向这么大的事儿,其他学生都是主动来跟他聊,问问意见,有些热门的专业能不能选得上也要从他这里探探口风。   只有叶静好一直不见人,寄来假条说是病了要休养,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或者是不是她那个背景雄厚的家庭要给她做其他安排,反正一拖就拖到了最后节点,马上就要系统里统一填志愿了,再不跟她谈就来不及了。   这回她倒是很配合,接到他的电话就直接赶到学院办公室来。   作者有话要说:  喵~   别忘了点点收藏!评论领红包记得满十个字昂~ 第7章   海清市到了深秋才有一点凉意。叶静好穿一身宝蓝色船领毛衫,同色系薄毛长裙,及踝的短靴,颈上绕着驼色格纹围巾,挎一个大大的深棕色软皮包,脚步轻快,乍一看就是明大校园中最常见的女大学生模样。   但闻亮还是感觉到了不同。   究竟怎么个不同法,他也说不好。   大概是她那种温雅知性的气息跟他之前认识的那个叶静好不太一样?   “坐吧。”   他请她坐下,倒了杯温水给她,跟她之间始终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   叶静好知道他这方面特别谨慎,甚至很配合地往更远端挪了挪。   偏偏最近办公室的门出了点问题,拉开不一会儿就自己阖上,敞不住。闻亮弄了几次,只差拿个凳子来抵着门了,有点尴尬地笑笑:“这个门老这样……”   叶静好就坐在门边,取下自己的围巾挂在把手上,一手轻轻拽住:“这样就行了。”   闻亮看着她手中那条巴宝莉,微微一怔。   “闻老师,这回选专业方向,我想选新闻系。”   她开门见山,跳过寒暄,直接说明自己的意向。   “啊,新闻系?”闻亮回过神来,有些意外,“理论上,基地班的专业只能在文史哲三个学院里选,新闻系已经从文学院分出去了……”   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先例,基地班的学生选文史哲之外的专业,因为学生素质高,其他各个院系也都欢迎,但大多针对特别优秀的那一小撮,因为要进行加试,交出满意答卷才能被录取。   闻亮不好这样直说,未免太打击学生的积极性,只能拐着弯问:“不过,你之前就打算修新闻专业的吗?将来打算做记者,还是进电视台?其实我以为你会选择就从基地班毕业的。”   通识教育也是一种方向,当然也有少数学生没有明确想选的专业,干脆就留在基地班,统归文史学院管理,最后拿文学学位毕业。   这种适合不想学业负担太重的学生。毕竟学年过半才插班读其他专业,只能用一半的时间修完人家本专业一年的学分,就算是基地班的精英分子们也未必个个都愿意接受。   他原本以为叶静好就会这么选。   事实是,上一世,她也的确就是在基地班混到了毕业。但重活一次,她不甘心这样混,混到最后深造还要由自己的丈夫帮忙才能拿到推荐信去申请学位。   人生目标不同,选择自然也就不同了。   选择决定命运。   叶静好笑了笑。   “闻老师,你本科跟硕士的专业好像不同,不是社会学吧?”   “噢,我本科念经济学。”   “那后来考研是早就想好了要学社会学,然后留校当老师?”   “不……就是,读经济学的时候发现经济学原理可以解释很多社会现象,觉得挺有意思,明大社会学又很有名气,所以就考了。”   他不好意思说明大经济系更有名气,他考不上……   “那就是因为兴趣吧?”叶静好依旧笑着,“我选新闻也是因为兴趣,就当我一时兴起吧。”   其实她才不是一时兴起。   跟傅修云远在异国那几年,坐困愁城,媒体是她接触外面世界的眼睛。   她眼看着那些曾取代了传统媒体的新媒体又接二连三被更新兴的媒体形式所取代。明里暗里,还有许多记者与外交官的博弈,摆布文字的艺术,让人心生向往甚至着迷。   传播本身即艺术,大有可为。   难得看她有这样的上进心,闻亮没再多说什么,拿出一份打印好的表格:“那你先把这个申请填一填,学院会针对选文史哲学院以外的同学做特别申报。系统里你也照填,然后等电话通知,新闻系如果愿意录用,可能会安排加试。”   …   叶静好从系办出来,路过校园海报栏的时候,意外地看到齐星河站在那里,双肩书包慵懒地压在他一侧肩膀上,连影子都充满清隽的少年感。   她差点忘了,他这时也正在明大读书,机械工程,跟她的专业方向南辕北辙。   理论上,她没嫁给傅修云就不应认识他的表亲,他俩擦肩而过,顶多算是校友关系。   她主动打招呼会被当成痴女搭讪吧?   她决定默默从他身后过去。   不知是她的脚步惊动了他,还是他也只是路过随便看看,当她走过他身后,他正好转身要走,手里刚买的一杯咖啡洒出一半,泼她身上。   那条巴宝莉围巾今天算是遇到劫数,刚刚才在系办帮忙拉门,这会儿搭在她胳膊上居然又洒上咖啡。   “啊,实在对不起,有没有烫到你?”   静好说没事,咖啡洒出来就已经凉了大半。   齐星河拿出干净的纸巾给她:“你围巾弄脏了,我帮你送去洗吧。”   “不要紧的,我自己拿去洗就行了。”   这么贵的东西,她似乎不太在意?   齐星河不由又多看她几眼,然后盯着那条围巾笑起来。   “你笑什么?”   “噢,我想起我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围巾,买来就一直帮我守衣柜,大概标签都没剪。如果你不愿意让我帮你送洗,我只好拿我那条来赔给你。”   静好看到他脖子上松松垮垮绕着的同系列另一种颜色的格纹,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   原来她跟他有这样相近的品味?   “那麻烦你。”   她不再坚持,将胳膊上的围巾取下给他,其实已经不打算拿回来。   “哎,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院的,联系方式也没留,我洗好该上哪里还给你?”   她就是不想有这样一来二去的麻烦,才不愿意多纠缠。   “我不是明大的。”她顺势扯谎。   “不是明大的?那是打算来听讲座?不会是航天局这个宣讲吧?”   他大拇指朝后一指,叶静好才看清他刚才在看的那张海报上竟然有傅修云的照片。   不只是他,还有荆霄,两人都穿笔挺的空军制服出镜。   他笑容内敛克制,淡到几乎看不出在笑,荆霄却是标志性地露出八颗牙齿。   照片下方有两人的简单履历,大概因为恰好在大学生的年纪被召调进入航天局,如今虽然大了几岁,仍作为同龄人受邀到高校演讲,调动年轻人的爱国热情,激励他们为梦想努力。   最近航天科技是热门话题,尤其向民间招募志愿宇航员的计划更成为年轻人关注的焦点。   新嬉皮士认为能到宇宙溜达一回很酷,投机主义者们——比如为前程奔忙的大学生们,会觉得简历上多这么一笔,能博得眼球,面试时也是不错的谈资。   毕竟志愿宇航员也要经历层层选拔,万千人中才选出最合适的一两位,不能不说是佼佼者。   上一世,叶静好在闹腾留学不成之后,就是转向了这个志愿宇航员的选拔计划。   她的反叛来得晚,而且特别。家里人觉得出国太远,她干脆走出这个星球,好让他们瞧瞧什么才叫远。   那时她还没经历过太大的挫折,满腔蓬勃自信,以为自己说不定就是那千万分之一。   即使最后不成也没关系,姿态要先摆出来,让家里人知道她的决心。   后来在长辈的引荐下见到傅修云,惊为天人,得知他是由空军选调入航天局,正是宇航员招考计划中的一分子,叶静好为了贴近他才真的对这个事情认真起来,简直成为志在必得的目标,那又是后话了。   她一开始也并不知道傅修云到明大来宣讲过,后来还是听江莹和荆霄说起才知道。   重活这一世,她根本就不关注那个志愿宇航员计划,本以为这样就不可能再跟傅修云有任何交集,哪想到居然在明大校园里看到这份海报。   “你们女孩子啊,十个有九个都是制服控。这宣讲我估计座无虚席,明大自己的师生就能把报告厅塞满。你如果真想去,我倒可以帮忙,就当弄脏你的围巾,给你赔罪。”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参加宣讲?”   咦,难道不是?   齐星河感觉自己一向看人还挺准,这女孩子看似清清淡淡,几千块一条的围巾被泼了咖啡也不嗔不怒,但刚才看到这海报的时候,眼里的情绪明显起了变化。   莫非是在陌生人面前不好意思表露?   “没关系,万一你想去就跟我说。这家伙是我表哥,我可以带你进去,当面交流都没问题。”   他指着傅修云的照片,说完自己都吓一跳。   他跟傅修云在一众表兄弟姐妹中关系着实一般,平时都不太提起还有这么一位表哥,今天居然不惜把他祭出来,有种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的意思。   萍水相逢,竟然就让他做了一回昏君,这女孩儿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   “不用了,谢谢,我对这个领域没什么兴趣。”   静好的反应比刚才还要冷淡,目光很快从那幅海报上收回来,调整了一下从肩上滑落的背包就朝着校园林荫道的深处走去,头都没回。   齐星河看着她走出一段才想起,她还是没告诉他名字和联系方式,再一看手里,那条弄脏的围巾也被她一并给收了回去,连送洗的机会也没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齐星河:啊,我这……   傅修云:感谢助攻。   齐星河:o(TωT)o?   志愿宇航员招募在载人航天领域不是空想,86年的美国”挑战者号“的七位宇航员中就有一位业余宇航员麦考利夫,她是一名中学教师,经过层层选拔才进入最后名单,很遗憾,”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升空五秒即发生爆炸,七位宇航员全部罹难。   红包继续不限量,记得评论满十字哈~   欢迎从叶斐然太太那边以及微博过来的新童鞋们,鞠躬~ 第8章   叶静好在图书馆的书架间穿行。   明大的图书馆四季如春,内部设计开阔又别具巧思,得过大奖,被誉为最美高校图书馆。   文科基地班在图书馆里有专用的自习教室。   上一世,她心思不在学业上,很少到这里来,连环境都不太熟悉,等挑好了书,才发现自习教室几乎已经没有空位。   “对不起,这里有人了。”   旁边有位置的同学明确拒绝跟她共享。   大家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异样,用意很明显——期末考试疏通关系就能过的人何必来占用这么好的资源呢?   听说还打算报新闻专业?自不量力,噢,不对,怕是又要暗箱操作吧?   静好也不生气,顶着这样的目光,就地坐在教室的台阶上,借来的书都放在手边。   其他人都有些错愕,尤其旁边靠近台阶位置上的同学都从书本中扭过头来看她。   可能有人觉得她是来摆拍或者作秀,没想到她在那儿一坐就坐到中午,跟他们一样看书。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走过来邀请她,“那个,叶静好同学,你要不要过来跟我一起坐?”   长发在一侧束成马尾,黑色圆框眼镜,叶静好抬头看着面前个子小小的女孩儿,竟然跟记忆中的形象对不起来。   “韦婉?”   好在她有个特别好记的名字。   韦婉点头,大概没想到独来独往都不住校的叶同学竟然知道她是谁,涨红了脸,声音比刚才还小:“我听说你的专业方向也报了新闻系,我也是。”   “你把我当竞争对手?”   “不不,不是的。”她急得连连摆手,“我是听说新闻系要求会很高,如果有同学一起报,一起查资料应付考核,说不定事半功倍。”   “原来你也没信心能考上。”   叶静好这句感慨,在别人看来可能会像是讽刺。   而韦婉的确是没有信心,她甚至觉得自己能考进基地班都充满了偶然和运气。   她也听过关于叶静好的许多传闻,知道她有很不一般的家世,眼高于顶,大小姐做派,要不是特别照顾早就挂课被淘汰了,说不定当初考进明大都是黑箱操作……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可她就是羡慕叶静好身上那种自信,听闻她也想去新闻系,不知怎么,那种自信仿佛就燃烧到她身上。   没想到在图书馆的自习室巧遇,叶静好并不像是会流连图书馆的学生,之前她也的确一次都没在这里遇见她。   有的事情,可能就是缘分到了。她鼓起勇气上前搭话,因她旁边多一个位置,留给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翻找资料和学习,不是正好吗?   叶静好其实很想告诉她,她大可自信一些,将来她不仅会成为非常成都的驻外记者,而且会入新华社,电视媒体上也常常露面。   羡慕的人是她才对。   “你的位子在哪里?”   韦婉喜出望外:“这边这边,我带你去。”   她就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一心扑在学业上,每天打卡般到图书馆占位看书。   橡木长桌上摆着墨绿色复古台灯,灯下一片暖黄光景。   两个人分别找资料,从传播学的基本理念开始恶补,又从对方那里取长补短,交换资料和想法,约好第二天继续图书馆见。   过了差不多一星期,新闻学院通知加试考核,可惜准备的理论知识似乎全用不上,因为考核要求写一篇人物专访,图文并茂。   文字功底加基本的摄影技巧,也算是新闻学生的入门技巧。越是基础,越是考验功力,写的不好,行家里手一眼就能看出来。   韦婉非常紧张,在静好面前绕了一圈又一圈:“怎么办,只给三天时间,写什么人的采访好啊?”   坦白说,重活一世,叶静好没打算再跟什么人真的做朋友。   上一世江莹的教训实在太刻骨铭心了。   假如两个人中新闻系只录一个人,韦婉就是她的竞争对手,现在可能是来诈她。   虽然她也没想好写什么好,但看在这么多天共过患难的份儿上,她给韦婉指了一条好走但她肯定不会走的路。   她将航天局高校巡讲的网页链接发给韦婉:“新闻系副主任的儿子明大毕业后就去美国攻读空间物理,她本人对这个领域投入了特别的关注。加上载人航天计划现在是国民话题,志愿宇航员说不定就从大学生里选拔,假如采访稿写这个主题,应该正好投其所好。”   当然,也有可能让对方认为是投机取巧,最后弄巧成拙。   全看写稿的人怎么发挥。   以韦记者将来进新华社的水平,应该不至于翻船。   “真的吗?”韦婉如获至宝,点开网页就惊呼,“哇,好帅!宇航员现在都长这样吗,我可以!”   齐星河说的没错,女孩们还真是十有八、九都是制服控。   剩下就是叶静好自己,采访谁还真不知道。   她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朋友,为了低调行事,也不想把家人关系呈现在纸上,否则她哥哥那个纨绔如今事业也有小成,其实还蛮值得写一写。   傍晚,她还在图书馆找灵感,韦婉将她拉到另一个地方。   进了报告厅,看到已经座无虚席的盛况,叶静好想起在海报栏看到的那张海报。   原来傅修云和荆霄那场宣讲是今天吗?   她不解地看着韦婉:“这不是你的选题么,拉我来做什么?”   “不是我的选题,是我们的选题!这个采访稿要咱们一块儿完成的呀,静好你怎么能不来!”   “什么意思?”   什么叫要她们一块儿完成?   韦婉打开手机给她看邮件:“呐,邮件通知里写了的,请韦婉和叶静好两位同学协作完成此次加试……”   “我不记得邮件里有这句话。”   “有的,就在新闻系发的正式邮件之后,闻老师发了一个补充的邮件。”   静好点开自己的邮箱,发现闻亮那封邮件安静地躺在她的垃圾邮件里,根本没打开过。   大概因为基地班一共只有她俩“胆大妄为”报考新闻系,不知是不是听闻叶静好之前缺乏协作精神,这才特意要求两人一起完成。   静好不由闭了闭眼。   韦婉却还兴奋得握拳,“我觉得你太聪明了,这个题材太好了,简直就是为咱们量身定制!”   “我们换个主题吧,这个我写不了。”   “啊,什么?”   两人的对话被现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掌声给淹没,完全听不清对方在讲什么。   傅修云此刻应该就在台侧的幕布后面。   静好转身想走。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她想走就能走了,从门口不断涌入的师生把出路给封得死死的。   水泄不通四个字怎么写,她今日才得以领会。   跟傅修云台上台下这场相遇看来避无可避,就算不写采访稿,也不得不把宣讲听完。   她们没有预约座位,来得也不够早,只能刚好在最后一排和墙壁中间找到一个位置站一站。   来得再晚些,恐怕连站都站得不那么舒服,要被挤得动弹不了。   静好拉了拉领口,觉得有些憋闷,喘不上气。   重生一回,照理身体也应该是以前年轻时候的质素,不会延续她后来那种虚弱糟糕的状态。   除了刚醒来那会儿的感冒还有些余威,她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舒服。   可能是重生前最后那种拥挤的场景留下的阴影。   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明大这个报告厅新修缮不久,宽敞气派,前后隔着相当远的距离。聚光到台前,观众席后排就隐没在黑暗之中,因此就算打了照面,也只能算是人群中掠过一眼吧?   叶静好抱着胳膊靠在墙角,当所有灯光果然向台前聚拢,周围的嘈杂渐次安静下去之后,她慢慢闭上眼睛。   少年意气,被鲜花和掌声簇拥,那个人早已习以为常。   上一世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甚至是穿过长辈们的赞许伸过手来与她相握。   她摸到他手心的薄茧,以及那种熨帖的暖意。   后来她觉得那一定是她的错觉。   一见钟情的滤镜太厚,蒙蔽双眼还不算,居然凭空生出许多想象。   一起生活多年,每次碰到他的手,都是冰冷的。   实际上,除了在床上跟她做那件事的时候,他的身体会像火一样燃起热度,烧得两个人都汗水涟涟之外,他在她记忆中总是冰冷的,像一具没有温度的机器。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让她在第一次握手时觉得他手心温暖而干燥?   掌声雷动。   叶静好还是被声浪掀得睁开眼,正好看到傅修云跟荆霄一起走到台前来。   他们果然都穿制服,领花和胸前的勋章熠熠生辉,映得两张年轻的面孔也格外深邃而生动。   荆霄上台还没开口说话就先笑,台下又爆发出一阵掌声。   傅修云脊梁笔直,站在他身后半步的阴影之下。   他面上没有太多表情,跟平时一样,情绪始终淡淡的。   但他目光一直在台下。飞行员的视力不是盖的,这样的报告厅,最后几排他应该都看得清清楚楚。   叶静好下意识避开跟他目光的方向,尽管这时候他还不认得她,就算看到她应该也不会怎样。   人太多,胸口的憋闷又加重了些。   她只想尽快从报告厅离开。   荆霄幽默而健谈,这样的场合他即使毫无准备也不会冷场。   但他只开了个头就把演讲的重头部分都交给了傅修云。   “傅修云是我最好的搭档,也是最好的朋友。”他如是说。   如今腐文化盛行,两个颜值爆表的年轻男人之间如果有兄弟情,比男女之情更易激起想象的波澜。   底下观众一片沸腾,注意力纷纷聚焦到傅修云身上。   他从阴影下走出来,整个人的所有棱角都展现给在座的年轻学子。   荆霄有时还让人担心锋芒太盛,但傅修云连这点都恰到好处地藏起来。   他讲了些什么,叶静好其实没有听进去。   缺氧的感觉实在不舒服,她到后来眼前甚至有点昏眩。   台前两侧有安全门,她只能冒着被人怨怼的风险尽量挤到那个位置,争取能推门出去透透气。   侧边通道也站满了人,她一路低声抱歉走过去,好不容易挤到安全门门口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台上那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他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继而引导台下几百号人也一齐看向她所在的位置。   这回不是她的错觉。   叶静好当然知道,无论她跟傅修云有怎样的恩怨,在这样的场合中途离场都不太礼貌,可如果她真的当场晕倒了引起骚动,情况会更不妙吧?   负责组织活动的社团和学校领导都坐在前排,这时也都看到她了,甚至已经有社团成员起身要过来劝阻。   文科基地班的学生本来就有恃才傲物的名声在外,这时要再出个风头,选专业选新闻专业什么的估计就不用指望了。   没想到这时却听傅修云在台上说:“看来我的话题还是太沉闷了,不如大家休息一下,有什么问题都让我的搭档来回答,他比我讲得有趣。”   台下立刻有声音高喊:“你也很有趣!”   全场的笑声化解一切,叶静好趁机打开边门溜出去,总算突出重围。   作者有话要说:  荆霄:他们说我和你有兄弟情?   渣渣修:没有。   荆霄:好冷淡T^T我要去找静好来个爱的抱抱~   渣渣修:你敢。   红包继续发哦,记得评论满十字哦! 第9章   在门外走道上透了透气,胸口的憋闷感消失了。   果然还是人太多缺氧了吧?   大概之前那场重感冒的余威比她想象得还要持久一点。   韦婉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叶静好在门口等她出来。   宣讲活动反响热烈,但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四面的通道门很快打开,观众陆续从报告厅里往外走。   叶静好没等到韦婉,反而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预料之中会遇见却又不想在这时遇见的人。   “Hi,这么巧?”齐星河的惊喜里带点明知故问的意思,迎面看着她笑,“不是说对这个宣讲没有兴趣吗?”   “我陪朋友一起来的。”她知道他怎么想,继续探头找韦婉,“她有采访稿的任务在身。”   “哦,这样。那你不是应该跟她一起找个前排最好的位置,刚才提问环节也方便互动,怎么反而一个人提前跑出来了?”   就知道刚才那状况也被他看到。   “我不太舒服,出来透透气。”   “没事吧?”齐星河看她脸色确实不好,多了几分关切,“要不要去校医室看看?”   “不用,现在已经好多了。”   “你朋友呢?”   “我等她出来。”   “你不是说她有采访任务,是不是去后台找我表哥他们了?我陪你进去看看吧,这儿人太多了,风又大。”   叶静好的“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已经虚揽她一把,将她重新带进了报告厅。   观众席上的人已经陆续离开,焦点却还是在台前。   傅修云和荆霄根本没能撤回后台,被“粉丝”们团团围住,远远就听到荆霄爽朗的笑声。   韦婉首当其冲,个子小小的,挤在人群中,恨不得跳起来揪着两个大男人问问题。   不得不说,她后来成为知名记者不是偶然,真的很有做记者的潜质。   她看到叶静好进来,立马从人堆中又挤出来。   “静好,你没事吧?我看你中途出去,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咦,这位帅哥是谁,你男朋友吗?”   “不是,只是认识的人。”   齐星河对她毫不犹豫的否认并不在意,笑眯眯跟韦婉打招呼:“你好,我叫齐星河。”   “你好你好。”韦婉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你们要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我看今天在这儿采访这两位准宇航员也不太合适,我会跟他们约个时间,咱们到时候再一起去找他们做采访。”   看来她已经是铁了心要做这个选题。   叶静好看到她额角和鼻翼两旁冒出细密的汗珠,暗自叹了口气。   “我没什么事,要约哪个时间,我跟你一起。”   她回头想跟齐星河说让他先走,却看到傅修云走过来。   她侧过身去。   傅修云问:“你怎么来了?”   齐星河轻哼一声:“我也不想来的好吗?我朋友有正事儿,必须得来听你们这场宣讲,我陪她们来的。”   他几乎是把叶静好刚才的说辞原模原样拷贝一遍讲给他听。   傅修云果然朝她看过来。   “原来你是跟他一起来的,身体好点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   他在跟她说话?   静好微微一愣,抬起头看他。   他真是有一副好皮相,无可挑剔,尤其那双眼睛,碾碎的星辰一样,黑中揉了金。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初见时的少年意气,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她却不再为之心旌神摇。   “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他半开玩笑地说:“难不成你是真的不想听我讲话才走的?”   其实他也是有些冷幽默的,虽然不像荆霄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亲和劲儿,但年轻时候他的确也有活泼的一面,跟熟人之间也会开开玩笑。   跟她在一起之后,他才变得越来越沉闷。   一段美好的感情一定会把对方变成更懂得快乐的人,而不是相反。   可见对他而言,那几年的确不值得留恋。   “今天人来得太多,她有点缺氧不舒服。”齐星河替她解释,“你们结束了没有,有没有时间谈谈正事儿?”   “什么事?”   叶静好张了张嘴,韦婉已经抢着说:“我们想约个采访!”   “什么样的采访?”   “管它什么样的采访呢,她们是星河的朋友,难道咱们还能拒绝不成?”荆霄不知从哪段开始听他们说话,这时也从人群中挤到他们跟前来,笑眯眯的,“明大的学生可太热情了,这么给面儿,别说是采访,就算再附赠一套写真照片我们也乐意配合。”   “我们的采访稿里……的确还需要附上照片。”   这真是隔着差不多一辈子和生死界限再见的朋友,叶静好仔细看着他,喉头竟然发堵。   荆霄弯下腰来盯着她的脸,“哎,这位小姐姐怎么看到我就一脸好像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叶静好摇头。   这时要是说他们上一世就是朋友,大概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但荆霄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荆霄,她就放心了。   傅修云在旁边轻咳了一声。   叶静好说:“你们有保密要求,采访的事还是先报航天局批准吧。不方便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找其他选题。”   傅修云和荆霄都是一怔。   “看来你对我们挺了解啊!”荆霄笑道,“是不是也考虑过要加入志愿航天员计划?”   “我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都缺氧难受,你觉得我能上太空吗?”她自嘲,“这么难得的机会,还是留给身体素质更好,更有志向的人吧。”   “哎……”   “你们继续吧,我们先不打扰了。”   荆霄还想再说什么,她已经拉起韦婉告辞离开。   “啊,那个那个……你们请示批准了的话,记得联系我呀!”   韦婉在最后时刻翻出一张写有自己联系方式的卡片,塞进荆霄手里。   他看着两个女孩儿走出报告厅,轻轻掸了掸手里那张卡片,轻笑。   “喂,你觉得怎么样?”   傅修云:“什么?”   “那个叶静好。”荆霄抬了抬下巴,将手里的卡片给他,“向首长请示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啊,我去说,他们肯定又要觉得我是贪玩。”   傅修云低头看着手中的卡片,上面两个名字,两组电话号码,他的手指从轻轻从中间掠过。   …   叶静好跟韦婉走到报告厅大楼门口,发觉外面下起了雨。   韦婉苦着脸:“完了,我晚上还有课怎么办,这么大雨……静好,你带伞了吗?”   头顶突然多出伞面遮雨,两人回头,发现是齐星河。   “我夜观天象,觉得今天会下雨,就带了伞出来。”他笑着,“你们现在要去哪里,我送你们。”   “不用了,我有伞,你送送韦婉吧,她晚上还有课。”   “不不不,静好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的,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韦婉多少还是有点眼力见儿,看得出这两人就算还不是恋人关系,齐星河也对静好有好感。   “我不喜欢跟人合撑一把伞,而且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你晚上不是还有课吗?别耽误了,让他送你吧。”   齐星河也不勉强,“那我先送她,等会儿雨要还是这么大,我再过来接你。”   她仍然坚持:“我有伞。”   齐星河笑笑,举着伞送韦婉走出一段,回过头,看到雨幕涟涟,滴落在台阶上,溅起的水珠沾湿了她的裙角。   他把伞交给韦婉,又冒着雨快步折回来。   “这个你戴着,今天刚摘的吊牌,还算是新的。”他取下自己的围巾绕在叶静好颈上:“其实我今天有预感,说不定会在这儿遇见你,还真赶巧了。夜里降温,你戴着,免得着凉又不舒服,我会自责。”   上次弄脏的她那条围巾,他今天戴了同款。   自责什么,缺氧不是他的错,她也不是只有一条围巾。   但他给她围上围巾的举动,让她想起末日广场上两人的对话。   那时他也问她冷不冷,让她挨近些,不要走散了。   “谢谢。”她不再推辞,收下他赔给她的这条围巾。   “我今天向你要电话,你一定不肯给我,不过没关系,至少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叶静好同学,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重新跑回雨里,连声跟韦婉说谢谢。韦婉又朝她挥挥手,两人才举着伞慢慢走进雨中。   夜幕被雨水浸透,那黑色就像晕开了一样,比平常更深浓。   静好站在门口,斟酌是打电话让家里的司机来接,还是等雨小一点之后跑回宿舍,先对付一晚。   她其实是没有带伞的习惯,上一世就是这样,总是侥幸不会遇上雨,反正真遇上了,还可以撒娇让傅修云来接。   她现在知道那对他来说只是不堪其扰。   学校的宿舍她住不惯,但床位仍保留着,放了些干净衣物和基本的生活用品,为的就是应付今天这样的突发状况。   “你没带伞,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   身后传来傅修云的声音,刺破雨夜此刻的静谧,让她稍稍吓了一跳。   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刚才种种大概都被他看到了。   真是奇怪,他为什么跟出来,又为什么质问她?他们如今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恋人,难道他只是监督表弟的交友状况,想要警告她这个他从来都看不上眼的女人离他的家族成员越远越好?   她转过身不看他,只看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我同学晚上还有课,所以让他们先走。”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撒谎?你跟齐星河不是朋友吗,为什么宁可撒谎说你带了伞,也不肯让他送你?”   静好终于怒目瞪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不是简单的双重生~   红包继续不限量,评论要满十字哦~ 第10章   这才对,这么有生气的眼睛才应该是属于她这个人。   他朝她走过来。   或许是他个子太高,又或许是他完美皮相下那种令人猜不透的脾性和心思,面对面的时候,即使什么都不说,也给人一种天然的压迫感。   叶静好屏住呼吸,强压下想要后退的冲动,看着他把手里的黑色长柄伞撑开,递到她眼前。   “首长对明大很有感情,采访的事报批应该会很快,到时可能需要你和你同学到我们基地来一趟。航天局的选训基地管理很严格,进出都有红外测温,如果你生病,就不可能进来。”   冒雨跑回去的打算暂时还是放到一边。   静好有点意外,没有接伞,而是问:“为什么愿意帮我?”   上一世,活了大半辈子,赔进去七八年的婚姻,她弄明白一件事——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一开始之所以愿意搭理她,跟她约会,也曾事事顺着她,都是因为她跟江莹在一起。   他喜欢的是江莹,她只是一个可以接近对方的借口,或者说陪衬。   那么这一回呢?她没有结识江莹,他便没有亲近她的理由,又为什么摆出这样的姿态?   难道这回他是看上了韦婉,又想从她这里“曲线救国”?   这算什么,宿命吗?   “你想追我朋友?”她追问。   傅修云眉头拢得老高:“你说齐星河?”   “……”   算了。   “你不是齐星河的朋友吗?他应该跟你提过,我跟他是表亲。”   “那又怎么样,你们之间关系又不是特别亲近,你用不着替他周全。”   “举手之劳而已。采访稿对志愿航天员招募计划在明大的推广也会有帮助。”   静好反应过来。   他跟荆霄到明大的这场宣讲可能不仅仅是一场爱国主义教育那么简单,应该是带着任务来的。   挑中他们这样挺拔隽秀的两个年轻校尉,就是为了利用年轻人的视觉效应,给予这个招募计划足够的关注。   荆霄看似不假思索地答应采访请求,其实也早将这种因素考虑进去。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幸好她的目的也并不是要跟他们交朋友。   她把话说在前头:“我们的采访只做选拔考试的用途,不会刊载在任何公开的媒体上,恐怕起不到你们想要的效果。”   “还没发生的事,谁也说不准。”他仿佛比她更有底气,“总之不要生病。其实你身体素质不错,为什么不报名参加志愿宇航员的招募计划?”   她冷笑:“你从哪里看出我身体素质好?”   傅修云没法跟她细说。他们常年经受训练和选拔,从自身和竞争者身上都总结出规律和特点,看一个人的步态、协调性和讲话的思维,就知道能不能符合初步选拔标准。   当然他也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   “拿着。”他执意把伞给她,“既然身体不好,那就更要注意些。”   静好看着他递过来的那把伞,黑色的长柄伞,完全是傅修云的风格。   “谢谢,我自己的身体,我会当心。”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已经比刚才小了,于是拢起外衣的帽子遮住头,没有接他的伞,就这样冲进雨里。   傅修云上前一大步想拦,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   叶静好走得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校门口的方向去,这么巧,半路就看到熟悉的车子从面前经过。   叶致远降下车窗,坐在车里冲她喊:“就知道你没带伞,还不快上车!”   她抖落兜帽上的雨,拉开车门坐进去。   长吁一口气。   “怎么了,人家匆匆忙忙地冒着雨在校园里跑,都是为了赶晚上的课。您这是要去哪儿啊,也去上课?”   叶致远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调侃她,没想到她不接茬:“你怎么会到学校来?”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大小姐你什么时候自己带过伞?我这不是怕你被雨隔住回不了家,所以从公司过来接你嘛!”   哥哥是疼她没错,但还不至于细心到这个份儿上。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献殷勤了。”   叶致远啧了一声:“怎么说话呢这是,我是关心你呀!你嫂子说你最近回家都很晚,怕你半路遇上危险,让我有空就来接你一下,免得你自己打车。”   听到是孟司晨让他来的,她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不用麻烦的,回不去我可以在学校宿舍住。”   “你不是住不惯吗?人家平时几个人住的好好的,你突然回去,不是容易产生矛盾?”   叶静好觉得他对自己可能有些误解:“我只是觉得住宿舍有很多不方便,没有在家里那么舒服,不是因为跟室友处不来才不肯住。”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不过今天周五,周末总要回家过的,你就别挣扎了。”叶致远琢磨了一下,“话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不然怎么解释一个恨不得整天扒在家里,甚至都产生了厌学情绪的人,突然开始留恋校园生活,连宿舍都可以将就了?   叶静好觉得自家哥哥脑回路也就这样了,他自己风花雪月可以连道德感和责任感都抛诸脑后,遇上点不寻常的变化自然也就只能往这方面去靠了。   “我没谈恋爱。”她靠在椅背上,“我只是重生了,想明白了,什么事情才是最重要、最值得的,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不懂事儿。”   叶致远哈哈一笑:“你要是重生的,那我就是穿越来的。你们这些小姑娘整天追剧看小说,不是最羡慕什么‘校园到婚纱’的神仙爱情嘛!大学里谈恋爱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能沉下心回学校好好念书当然好,但终身大事也别耽误了。要是学校里找不到合适的男孩子,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   “别,你可千万别给我张罗。”   现在想想,当初长辈们在饭局中介绍她跟傅修云相识,说不定冠冕当皇之下,也是有点相亲的意思。   青年才俊又怎么样,未必就意味着幸福。   她看着窗外的街景,“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啊,这不是回家的路吧?”   “噢,去尤莉西斯,听过吧?那个网红蛋糕店。你嫂子今天过生日,我订了蛋糕,这时候正好顺道去取。”   今天是孟司晨生日?   叶致远一看她的反应就乐:“你呀,从小到大,只有别人记住你的生日,你从来记不住别人的。我是谁呀,我是你哥,还能不了解你?今天这蛋糕就是用你的名义订的,不能让你空手回去嘛,我给你嫂嫂的生日礼物早就另外准备好了。”   她的确不擅长这个。不止是生日,各种各样的纪念日,她都记不住。   有些人一部手机能记天下事,所有特殊的日期都记在备忘录里,适时提醒。她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大小姐,连这个也不稀罕做,不记得就不记得,有什么要紧,生日谁还不是年年过?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傅修云的生日她从知道那天起就一直记在脑海里,还有他跟她相识、订婚、结婚的日期都清清楚楚罗列在她的记忆列表中,一个都不允许错过。   她为他准备过只有二人世界的烛光晚餐,邀请过同僚和亲友来开生日派对,也安排过长途旅行,总之该有的仪式感一样都不少。   甚至她这个双手不沾阳春水,刚出国时连一个苹果派都烤不好的人,为了给他惊喜还专门去学做西点,亲手给他做蛋糕。   可惜了,她为他做的蛋糕,比不上江莹从国内寄来的只言片语。   她此生唯一取悦过的人,从没有真正对她笑过。   车子在街边停下。   大约因为是周末,即使天还下着雨,蛋糕店门口都有撑伞排队的人群。   网红店果然不同凡响。   叶静好对尤莉西斯这个店名没有什么印象,但来到这片街区之后她才恍然大悟。   蛋糕店一墙之隔的不就是江莹的瑜伽工作室?   她心里冷嗤一声。亏她还以为哥哥真的细心周到,说不定这一世能对嫂子一心一意,承担起家庭责任,看来是她想多了。   网红蛋糕店哪里没有?他隔山跨海地跑到这里来买生日蛋糕,不就是为了制造机会跟江莹见面?   还把她也给带上……这是认定她绝对会站在他的阵营,完全不拿她当外人吧?   这种信任让静好又气又好笑。看来上一世让她跟江莹相识也不是偶然,只要有这份“信任”在,无论如何叶致远都被把她给拉进来,做他们暗度陈仓的好帮手。   认清了这一点,静好反而坦然了,看着在车里坐立不安的老哥,问:“你不下去取蛋糕吗?”   “取啊,当然要取的。你呢,就在车上坐着啊?”   那意思,他都以她的名义给司晨订蛋糕了,她连下车跟他一起去拿一下都不乐意,也太说不过去了。   “我当然跟你一起去了。”她下车甩上车门,“难得来一趟,这店这么有名,顺道再买点其他的点心带回去吧。”   顺道看看他是打算玩什么花样。   作者有话要说:  齐星星:我太难了o(TωT)o   红包继续发呀,评论满十字哦亲们~   别忘了收藏一下文文,要上不了榜了呜呜~ 第11章   点缀了鲜花和糖果装饰的蛋糕店门庭若市。   相较之下,旁边的瑜伽会所就显得有几分冷清。   叶致远嘱托司机去拿蛋糕,顺便规规矩矩排队再买几样点心,自己借口躲雨,带叶静好进了瑜伽会所。   “这样不太好吧?”静好故意说,“我们跟人家素不相识,又不是会员,又不消费,贸贸然跑进去躲雨,老板该不乐意了。”   “那你办个卡,有空也来做做瑜伽,不就成上帝消费者了吗?”   叶致远这话听着像玩笑,但静好知道他其实真是这么想的。   上一世,她无法将心思投诸学业,为了接近傅修云,鬼迷心窍般一心参加那个志愿宇航员计划。   首轮选拔即为身体素质的考核,类似飞行员却又高过飞行员的选拔标准,对身体协调性和适应性都有很高要求。她那时虽然身体条件的确不错,但也担心在高速旋转、失重等环境下难以适应,恐怕第一轮就要被淘汰。   正是在这种情形下,叶致远“恰到好处”地建议她去学瑜伽,并向她引荐了江莹,这才有了两人的相识。   静好在网络上查过,瑜伽的确对身体各方面的素质都有改善,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江莹这处工作室,不仅办了张终身卡成为她的瑜伽学员,更与之成为亲如姐妹的好友。   即使很快得知江莹跟哥哥之间那层不道德的关系,她出于朋友间的“仗义”,竟然选择了向家里隐瞒。   如今再次站在这个瑜伽工作室,叶静好果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工作室有上下两层,教室主要在二楼,楼下做成体验中心和接待空间,纯白的地面和墙壁,和外面的雨声隔着整面玻璃幕墙,窗明几净。   叶致远出手阔绰,闹市商业街租下这么大的店铺,装修简洁却精致,织物来自土耳其,焚香都从印度亲自背回。   叶静好进门就闻到那种熟悉的气味,冷冷一哂,笑大哥偷情偷得处处都是破绽,他本人却浑然不觉。   两人在桌边坐下,江莹果然很快款款从楼上下来,笑意盈盈:“叶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啊,我来这边买点东西,正好遇上下雨,就进来躲一躲。”   “今天这场雨是来得挺突然的。”江莹走路时腰肢轻摆,腰间系着紫色运动外套,“那你们坐一会儿,我给你们冲咖啡。”   她不问叶致远身边这年轻女子是谁,显然早就知道他有个妹妹,甚至知道他今天会带妹妹冒雨到她这里来。   一场雨,说不定也是幽会的契机。   嗯,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才不来。   静好一边冷眼看这两人欲盖弥彰的表演,一边揣度江莹此刻的心思,是否正像张爱玲书中所写,等待一个有妇之夫就靠这样自我催眠。   当真是不顾一切吧?   然后所有能发生的关系都要发生。   既然是这样,那她后来遇到荆霄,又算怎么回事?   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爱情当真能在一个人身上发生两次?   不,或许是三次?还有傅修云呢,不也是她裙下之臣?   要论外表,江莹不如静好漂亮,没有钟鸣鼎食之家作养出的明艳秀丽,但很有几分江南女子的白皙动人。   论人生阅历,她没有念过大学,似乎很早就出社会闯荡,懂得看人眼色,在适当的时候示弱,激起人的同理心和保护欲。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情商很高。   智商是天生父母给的,情商却靠自己修行。   江莹把咖啡端上来,香气醇厚,隐隐有香草和巧克力的香甜滋味,显然不是对面桌上摆着的胶囊咖啡机出品,而是她自己现场手冲的。   叶致远是美酒加咖啡熏陶大的富家子,干啥啥不行,享乐第一名,此刻端着精致的骨瓷杯碟,每抿一口咖啡都带着志得意满的笑。   静好常去他的公司,喝过茶水间里品质相当一般的商务咖啡,能够想象他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到这里,享受温香软玉和一杯手冲咖啡的心情。   温柔乡,英雄冢,何况她家哥哥从来就不是什么英雄。   江莹看叶静好一口都没动就将咖啡杯放回桌上,笑着问她:“是不是不爱喝咖啡?要不给你换瓶果汁或者巴黎水?”   “不用麻烦了。我哥是特意来给我嫂嫂买生日蛋糕的,我们拿好蛋糕就得走了,让寿星在家里久等多不好。”   她这番看似嗔怪的话果然让江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噢,原来今天是叶太太生日……”   “对啊,而且我哥早就买好生日礼物啦!他是看我两手空空的,才想让我拎个蛋糕回去意思意思。哪有这么瞧不起人的,虽然我还在念书,零花钱也还是有一点的,给嫂子准备一份生日礼物不在话下。这位……小姐姐,你怎么称呼?”   “我姓江,江莹。”   “哦,江小姐。你跟我哥哥怎么认识的呀?”   这下不仅是江莹不自在,连叶致远也有点挂不住了,呿她一声:“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还问起大人的事了?”   “你刚还说让我加油谈个恋爱呢,现在又觉得我是小孩儿?我都快二十了,还能有什么是你懂我不懂的吗?”   江莹反应快,接话道:“静好你别误会,我跟叶总只是朋友。正好我想要独立发展,开个自己的工作室,叶总投了一笔钱,算是我的合伙人。”   “咦,江小姐你认识我?”   “你哥常常提起你。”   静好一副了然的样子瞥了叶致远一眼:“哦~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哥哥还让我多照顾你生意,原来他也有份,就是想要变着法儿赚我零花钱。”   “咳……我就开个玩笑,哪儿还会真让你掏钱?”   “亲兄妹明算账嘛,挺好。”静好一脸认真,“江小姐你们这里的瑜伽课程有哪几种,课程都怎么安排的,给我介绍介绍,要是合适的话,我就买点课。”   江莹笑笑:“你要是有兴趣学,随时过来上我的课,不需要买。”   “那不行。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亲兄妹明算账,就算我哥在这儿入了股我也不能平白无故占他便宜。何况我也不是给我自己买,是给我嫂子买的,就当是生日礼物了,敦促她有事没事来锻炼锻炼。”   江莹的笑容再次僵在脸上:“你是要给叶太太买课程?”   “对啊,一年就过一回生日,每个生日一辈子也就一回,就算我哥不说,我也不能光买个蛋糕给她就算了。反正珠宝衣服化妆品她什么都不缺,我觉得送什么都不如送健康有意义,身体健康才有力气维系一个家庭嘛!”   不然一旦倒下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住进你的房子,花你的钱,还打你的娃!   做贼终究心虚,她把正主搬过来,看他们俩是不是有能耐在司晨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   其实上一世哥哥忽悠她来跟江莹学瑜伽的时候她就应该这么干了。   江莹很快调整好情绪,说:“叶太太来也一样的,随时约课过来就好,不用付费买课程。”   静好却已经拿出自己的信/用/卡,轻轻一扬下巴:“就买半年卡那种吧,每周不限次数,有空的时候就约个课。”   谁会拉得下面子到“朋友的朋友”处免费蹭课?   江莹既不拒绝她的要求,又像是卖了她一个人情,这招“以退为进”已经是用的炉火纯青,可惜叶静好已经不是当年白纸一样的小姑娘,她太了解她了。   江莹看了叶致远一眼,两人似乎很快的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她只得站起来:“那我给你做一下新会员的信息录入。”   会员卡做好,隔壁的蛋糕也正好取回来。   静好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赞叹道:“哇,还有伯爵瑞士卷和杨枝甘露布丁,我嫂子最喜欢吃这个了,老吴你太会挑了吧!”   司机老吴被夸得不好意思,嘿嘿笑:“都是听叶先生的。”   静好探头摸摸看看,顺手也取了一枚布丁,收江莹递来的会员卡就显得漫不经心,心思完全不在上头。   “喏,刷卡吧,我们还赶时间回去呢!”   薄薄的信/用/卡夹在她纤长的两指之间,带着大小姐式的傲慢。   叶致远及时一把抽走她的卡片,匆匆道:“不用付了,算在我账上,从你零花钱里扣!”   真是沉不住气。   顷刻之内不知他跟江莹又有多少眼神上的你来我往,静好也不说破,被急吼吼拖着从瑜伽馆回到车上,等他自己开口。   叶致远一阵口干热燥,酝酿了半天才试探着商量:“静好,瑜伽馆的事你别跟家里说……”   “这个布丁真好吃,饼干看着也不错,哥你尝一块。”   她不等他说完,随手塞了整块曲奇堵住他的嘴。   叶致远腮帮子鼓起来,只剩一双眼睛眨巴眨巴,还有点被噎住的样子。   “虽然味道不错,但今后还是少来吧。就算是网红店也当不了饭吃,影响你吃正餐就不好了。”   其实没什么好刺探的,她可以明确告诉他,他跟江莹的事她一清二楚。   果然,叶致远脸色红了又白:“静好……”   “你身上总带着印度香料的味道,跟刚才江小姐店里焚的香是一样的。”她提醒他,“女人有时候对味道很敏感。特别是最近,你跟嫂子正准备要孩子吧?这方面还是注意些好,听说很多香料对怀孕都有影响的。”   她话还没有完全挑明,但说到这个份儿上,相信叶致远已经明白了。   妹妹跟他不在同一阵线,并没有打算陪他一起做这个玩火自焚的游戏,甚至随时可能反戈一击,让他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  叶哥哥:唔……   渣渣修:都怪你。   红包继续发呀,记得评论满十字嗷~ 第12章   叶致远一回到家,就直奔楼上浴室去洗澡。   孟司晨纳闷儿:“今天是怎么了,天这么凉,饭都不吃就洗澡?”   “据说下雨的时候,大型动物身上的味道都不会太好闻。”   “哈,比如什么呀?”   “人,大型犬,狐狸。”   惹一身腥臊,至少回到家先洗洗干净。   “是吗?”孟司晨好奇,抬高胳膊闻了闻自己,“你这话说的我也想先去洗洗了。”   “寿星女香的很,不用洗,先来看看蛋糕吧。”静好拉她到桌边,打开蛋糕给她看,“怎么样,喜不喜欢?”   “哇,这是传说中排队都不一定能买上的那家网红店出品吧?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你哥告诉你的?”   “我哥?”   “是啊,我就顺嘴一说,没想到他还真记住了。等等,等等啊,我先拍个照!”   静好无法否认,尽管动机不纯,但蛋糕的确是叶致远订的。   他对待妻子的混蛋不是像傅修云那样的冷漠无心,而是玲珑心意不止用在了一个人身上。   静好帮司晨插好蜡烛,等她各个角度把蛋糕拍了一遍,两个人又凑到一起开启自拍模式,然后孟司晨就忙着更新个人主页的动态去了。   静好留意到,她的主页里其实没有太多关于叶致远的元素,她不喜欢把夫妻间相处的种种好与坏都放到聚光灯下供人品鉴。吃到好吃的就拍食物,出去玩就拍风景,跟朋友聚会就是像刚才那样的几个人一起自拍……   更多的日常是记录夜跑里程和各种路线——她除了糟糕的雨雪天气,几乎每天都坚持夜跑锻炼,从嫁进叶家就没见她中断过。   司晨以前是击剑运动员,虽然没到能代表国家出征拿奖牌那种程度,但在国内比赛也出过成绩,加上生得又美,在击剑护面取下后带着汗水回眸的瞬间偶然被镜头捕捉到,一时成为名场面,引来许多关注。   那时追求她的人很多,从赞助商总裁到其他政商名流,她却偏偏选了叶致远。   静好了解自己的哥哥,他不像有些二代博名声噱头,当时喜欢就是真喜欢。叶家人的颜控八成是基因里带的,司晨那种英飒之美跟他平时熟悉的那些莺莺燕燕都不一样,一击即中,让他一头猛扎进去,误打误撞地用真心打动了击剑队的高岭之花。   后来奥运集训名单公布之前,司晨本来有机会第一次征召进入国家队,然而却因伤病不得不急流勇退,当打之年选择正式退役,没多久就跟叶致远举办了盛大婚礼。   那时他们相恋不到一年,算上相识的日子,也不过十八个月。   十八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肯定不足以十成十地了解一个人。   何况他俩期间一直聚少离多。   没想到真心来得快,去的也快。   上一世叶静好也问过她的,为什么当初在那么短的日子里毅然决然地就选择了结婚。   孟司晨回答说,因为退役之后她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前半生除了训练和比赛没有其他重心,突然连这两件事都不能做了,太没有安全感,以为靠婚姻可以开启新的生活。   同样婚姻失败的姑嫂两人面对面,都有些不同寻常的冷静。   叶静好其实早就感觉到司晨没有勇气从这段婚姻中脱离出来,叶致远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离婚很麻烦,他也不想离婚,所以请妹妹帮忙,将原本生气勃勃的一个人溺毙在婚姻的假象里面。   随傅修云外派,在国外孤独度日的那些年,静好其实更能理解司晨的选择。   没有像样的学历,没有工作经验,甚至连社会经验都不够丰富,独立意味着可能陷入一种更加孤立无援的困顿局面。   届时会有各种各样的冷嘲热讽,看似充满同情实则围观看笑话的吃瓜群众每天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并不是每个经历过失败的人都能坦然面对。   一辈子以胜利为目标的司晨尤其难以接受。   那时静好选错了路,已经不能为她做什么,但这一回一切都还来得及。   电视里传来裁判的哨声和评论员充满激情的解说,击球落地后观众爆发出热烈的呐喊和掌声。   因为司晨兴趣使然,家里的电视机常年播出最多的节目就是各类体育赛事。   她的生日动态发得很随意,但比赛却看得异常认真。   屏幕上的球赛叫暂停的时候,镜头扫过场边的教练组,司晨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什么。   “有熟人?”静好凑过来问。   她立刻指着屏幕上一个魁梧的年轻男人说:“这是师兄,男排主攻手,因为姓师,又见谁都叫师妹,我们就都管他叫师兄。以前追她女朋友的时候常找借口到我们这边来,没想到现在都做助理教练了。”   “他女朋友是你队友?”   “嗯,她很能打,现在还能拿奖牌,说是再拼一届世锦赛就退役,之后大概会去体育学院深造。她最怕被人称作老将,当学生就像永远长不大了。”   静好听出她话语里的钦羡:“你也可以的。”   “我啊,早几年兴许还行,现在不都准备怀孕生孩子了嘛!都说一孕傻三年,这时候再去读书工作什么的,不行不行!”   说起来,备孕这件事的确是耗费不少精力,但叶静好知道,司晨怀胎后不久就因为胎停而流产,之后再想怀孕居然变得异常艰难,尝试了好几年,一直到她跟傅修云回国稳定下来,自己都开始备孕要孩子的时候,哥嫂都没有生育。   司晨那种誓夺奖牌的执拗在生孩子这件事上把自己逼入了人生的窄道,越生不出越想生,最后整个人的目标都放在了这上面,离婚就更加不可能了。   假如在那之前能有其他的寄托,也许不是这么回事儿。   叶静好思忖片刻后说:“嫂嫂,我决定专业方向选新闻。”   “是吗?挺好啊!”司晨已经忍不住从蛋糕上拈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舔着手指说,“我以前也接触过不少记者,你以后要找实习,我可以帮你联系。”   “体育记者我肯定做不了,但你可以。所以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样,读新闻学的学位?”   司晨舔手指的动作完全僵住。   “我?”   “对啊,你。”静好看她的反应,反而笃定起来,“你有得天独厚的人脉资源,对体育赛事又特别感兴趣,只要读完学位,还怕没有媒体聘用吗?”   “不不,我不是怕这个!我是说……我很久不碰书本了,能行吗?”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行?不是还有我吗,我也会帮你。”   “可是……”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我还准备怀孕来着……”   “聊什么呢,谁怀孕了?”   叶致远洗好了澡,从楼上一下来就赶紧挤到两个女生中间,搂着孟司晨问:“老婆你有了?”   “去,想的美,哪儿那么快啊!”   孟司晨只当他盼孩子心切,只有静好看出他的心虚和紧张。   “就是啊,哪儿有那么快。我倒觉得现在也不是要宝宝的好时机。”   这话她是看着叶致远说的,他应该很清楚她指的是什么。   “啊,为什么呀?”司晨疑惑。   “明年是龙年,孩子跟我哥属相犯冲。”   “这你也信?”   “宁可信其有。”   他还想一边在外包/养女人,一边让老婆在家给自己生孩子,两边不耽误?   在他处理好这件事之前,贸然让妻子怀孕根本就是猪狗不如!   他不中断这个计划,她作为家人只好出面帮帮他,不管是当面戳破让司晨跟他离婚,还是捅到父母面前去,都够让他喝一壶。   她的暗示很明显了,假如叶致远跟江莹眉来眼去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时候应该不至于看不懂她这个妹妹想干什么。   但以防万一,她还是拿着一小时前刚在江莹那里办的那张会员卡,背着司晨朝他挥了挥。   叶致远果然一脸崩溃,也get到了她的意图,很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其实静好说的也有道理,龙年出生的宝宝总是特别多,将来孩子同龄竞争也更激烈,压力多大呀!”   司晨倒奇怪了:“不是你说想明年要孩子的吗?”   “我也就随口说说,怕你一个人在家寂寞无聊嘛……”   “我怎么会无聊!”司晨差点跳起来,“我可以做的事儿多着呢!不过我觉得静好这个提议挺好,什么都是假的,学到的知识是真的。趁着现在没孩子,多个可能性也不错!”   还是运动员的时候,面对赛场外的□□短炮,她还真的憧憬过,说不定将来哪一天,调换了角度和立场,她也可以成为一名记者,用另一种方式让运动生命延续。   静好知道她已经心动,趁热打铁道:“嗯,明大有花园高校的美誉,校园环境好,操场今年刚翻新过,跑道特别舒服,夜跑最合适了。每天看看书之后再出去跑一圈,还有什么比这更惬意的事儿?”   孟司晨彻底被说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修:下章我就来了,听说你们很想我?   <( ̄︶ ̄)>并没有~   今天为了配合上榜的时间,更晚了点,一般会在评论区和围脖通知。   重生文主角会走些任务和剧情哈,所以请给男主一点时间~   红包继续哟,评论记得满十字昂! 第13章   说服了孟司晨,后续的事情都好办。   她有本科学历,尽管学的是体育管理,退役之前也没有好好上过课,但不影响她报考明大的新闻系。   知识的缺口可以补,以叶家的实力并不怕找不到一流的老师为她补课。   叶家父母那边本来还颇有微词,说好了打算怀孕生孩子的,他们都已经满心期盼着抱孙子了,突然又说要去读书,怎么都要别扭上一回。   但叶致远一说司晨读书可以顺便陪伴静好,两老就同意了。   还没出生的孙子怎么也比不上捧在手心长大的明珠重要。   她前段时间的旷课和生病实在让人揪心,再没个寄托,没个人陪着,下一步恐怕就是抑郁症,那怕是真的只能休学了。   静好越发觉得上一世介绍她与傅修云认识并不是长辈们的心血来潮。   那时她是自己误打误撞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就是那个宇航员招募计划,而傅修云只是锦上添花的花。   她以为认识傅修云是意外之喜,无心插柳柳成荫,殊不知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   静好回到学校,得知叶家不仅为司晨联系好明年开春报考新闻系研究生的辅导老师,而且征得同意让她进入新闻系旁听。   明大校史百年,崇尚兼容并包、自由且充满想象力的大学精神,对于孟司晨这样曾经在赛场为国争光的运动员要读书追求进步的行为当然持欢迎态度。   静好开玩笑说:“没想到司晨姐比我更早进驻新闻系。”   大学中毕竟还是未婚人士居多,司晨的身份已经透着特殊,再嫂子嫂子这样喊出她已婚的身份,未免跟同届生划下楚河汉界,不利于她尽快融入学校新环境。   何况一想到哥哥的混蛋,静好意识里也希望司晨不是她嫂嫂。   司晨每日开保时捷横冲直撞到学校门口,为停车难的问题大伤脑筋,提出干脆在学校附近租房住,毕竟插班旁听生不可能申请宿舍。   静好没意见,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租下学校附近大平层,正好跟她合租。   司晨感慨:“叶大小姐,你啥都不缺,就缺我这个室友啊!”   可不是嘛,这样司晨也不用回家,就算哥哥想用意外怀孕这招套牢她也做不到。   她也知道司晨兴奋背后其实深深迷惘,犹如当年训练击剑也分技巧和体能,大学学习也自成体系,司晨没有形成惯性,从哪里入手成为一个问题。   她得知静好要去航天局基地做采访,立即自告奋勇:“我也去!”   坦白说,上一世司晨对傅修云印象还不错,长辈把他介绍给静好认识的饭局她也在场,当时就凑在静好耳边悄悄说:“这位小哥哥干净挺拔,人间尤物啊,感觉是你喜欢的类型。”   纯粹到一点杂质也无,是她常挂在嘴边夸傅修云的话。   他的确横看竖看都是优点,最大的缺点是不爱自家小姑子。   静好做不了主,进入航天局需要特别批准,荆霄他们去申请还不知结果如何,临时增加一个人很有可能进不去。   陌生的号码就在这时候打来,静好接了,竟然是傅修云。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她语调冷淡。   “那天你同学给的卡片上有。”   没想到韦婉自制的卡片上竟然写有她们两个人的联系方式。   这是属于她俩共同的课题,只留其中一人的电话说不准就有人因为私心背后捅刀,或至少有所保留。   或许韦婉只是为了避嫌,但静好上一世受够了不分你我的所谓情谊带来的伤害,反倒觉得这样的做法引起舒适。   但偏偏是傅修云打电话来……   “请问什么事?”   “上回你们提到的采访,已经批准了,这周五你们可以到基地来。”   静好看一眼身旁的司晨:“我们现在大概要来三个人,不知道方便吗?”   “只要是明大的学生就没问题,进门需要身份验证,我会把专用条码发送给你。”   就是说还要加她为好友。   “或者我可以出来接你们,坐我的车进去。”   这样似乎比加好友要好一些?   “那麻烦你。”   航天局选训基地位于郊外一座小镇,这里被称作星镇,所有的一切都围绕基地发展。   司晨开着她的保时捷载静好和韦婉一起来,横冲直撞就只到这个小镇为止,再深入即是机密区域,一般人等不得进入。   傅修云果然在镇上等她们。   他开一辆很大的越野车,竟在气势上将保时捷都比了下去。   韦婉和司晨都很有些记者那种一往无前的精神头,看到傅修云的刹那仿佛就已经开启了采访模式,跑到他面前问:“傅少校,这是你的车?”   “不是,局里的车,我们平时出行可以开。”   “那你自己的车呢?”   “车都在父母家里,我平时很少开车。”   “你喜欢什么样的车啊?”司晨喜欢驾驶的爽快感,聊起车来眉飞色舞。   “就跟这样的差不多。”   撒谎。   叶静好撇了撇嘴,恰好被傅修云看到了,他脸上竟浮起可疑的红晕。   是,大家都以为,这位一脸高冷禁欲制服系的空军校尉本人应该也喜欢四平八稳的轿车,或至少如他身后这辆肌肉感十足的SUV,谁能想到他私下里对速度充满执念,一直以来就钟情于从启动到极速以秒计算的跑车,越酷炫越好。   他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叶静好。   他不太跟人讲起关于他自己的事,含糊其辞,一笔带过是常事。反正对于不相干的人来说,答案是什么并不重要,回头就忘,仍不过是萍水相逢。   若不是长年累月留心着关于他的一切,即使同一屋檐下生活一辈子,可能也跟所有陌生人差不多。   静好越发觉得对他的采访简直完全没有必要,又痛恨自己为什么对他这么了解。   基地离小镇不远,从进门开始果然设置了重重检查,如果不是傅修云开车带她们进来,即使有专用条码大概也要费些周折。   车刚进入基地,就见荆霄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等他们。   他坐在半人高的栏杆上,两条长腿晃晃荡荡,远看就像整个人悬在半空一样,看到他们从车上下来就笑:“去了这么久,我还怕修云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呢!”   静好来不及细想这话里的意思,傅修云已经走过去,将车钥匙抛给他:“你穿这身衣服坐在这里,不怕被首长看见?”   “看见就看见,无非是多上一轮模拟舱,我还求之不得呢!”   他果然还是老样子。   □□永远是时间的囚徒,那些因为生死而跳脱时间之外的人们反而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定格在某个瞬间。   静好主动走上前去,向他伸手:“你好,我叫叶静好,这两位是我的校友韦婉和孟司晨。”   上回匆匆一面,她都没有正式介绍过自己。   重活一世还能见到悼念了半生的好友,只能说是命运轮回处已对她有特殊眷顾。   荆霄愣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利索地从栏杆上一跃而下,拍了拍手,跟她相握:“欢迎啊,明大的高材生。”   中途他特别留意了傅修云的神色,看到他仿佛吃了柠檬还要强忍的样子,很满意地又重重握了握静好的手。   孟司晨还有些奇怪,悄悄问静好:“你们之前就认识?”   “他们来学校宣讲的时候见过一面,今天采访的事经他首肯才最终敲定。”   她没有提到傅修云。   他跟荆霄走在前面,静好落在最后头。   选训基地她上一世也来过,结婚前都只到小镇上等着,当然大多时候都是她要见傅修云,实在找不到理由的时候就缠着江莹跟她一起,只说是江莹要约荆霄,傅修云必然跟他一起出来。   荆霄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和笑容,哪怕时间紧迫得只来得及从车窗探头说几句话。   他不会对喜欢的人说不。   于是静好以为傅修云也是这样。   不,也许他真就是这样,只不过喜欢的对象不是她而已。   后来就是以眷属的身份进来,看花不是花,看水也不是水。荆霄他们的操作舱失去联络后,所有人都肃着一张脸,很多眷属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只穿黑色的衣服。   “怎么了,还没到呢,怎么不走了?”   荆霄看到她突然停下脚步,不由发问。   傅修云也转过来。   眼前那些压抑的黑色散去,恰好有抹影子从旁边闪过,静好轻轻抬了下头:“那边,好像有猫。”   韦婉和司晨立刻围拢来,忙不迭地弯身往灌木丛中看。   “真的哎,好可爱!”   “是个三花!”   基地还不如依托它发展的小镇有科技感,在一圈又一圈茂盛不衰的绿意中刻意保持着低调。   没想到这样的地方也会有流浪猫。   荆霄哈的笑了一声:“我们这里猫挺多的啊,因为有人定时投喂。”   静好直起身,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很难想象是吧?我们这儿女性都很少,一群大老爷们儿,还专门买了猫粮和罐头来喂猫。今年冬天据说会有寒潮,为了不让小猫死的太多,还……”   “荆霄。”傅修云突然打断他,“南楼进出时间是定好的,我们只有一个小时。”   “啊,怨我怨我!”荆霄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你们要喜欢猫,等会儿出来的时候再看,那时候正好差不多饭点儿,修云不会让它们饿肚子的。”   静好愕然。   这里喂猫的人……竟然是傅修云?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修:我老婆很喜欢猫的。静好1号,静好2号,静好3号……开饭了。   叶静好:喵??   新章评论满十字都有红包噢,新来的亲们收藏+评论一哈~ 第14章   采访在选训基地的南楼进行,非常顺利。   有荆霄这么健谈的人在,想不顺利都难。   静好准备的采访提纲也基本都是朝着他去的。   傅修云坐在他旁边,全程几乎没怎么说上话,就连荆霄有意抛给他的问题,也只是不带感情色彩地简单陈述。   以叶静好对他的了解程度,这些问题他回不回答都没太大分别。   然而他这样的人,走到哪里,显然都不可能做陪衬。就算跟荆霄同出同进,也是双子星般耀眼,什么时候遭遇过这样的冷遇?   这样的表现只能说明他对她们这个采访本身非常不满。   静好装作看不出,反正她现在怎么看都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怪到她头上来反倒显得他不够绅士。   她做好录音和记录,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帮孟司晨一起给韦婉的拍摄打光。   再回头,傅修云已经不见踪影。   挺好的。他不在场大家都轻松很多。   荆霄潇洒不羁,采访结束后手一挥:“请你们吃食堂!”   基地的食堂自然不一般,食材来自航天集团旗下的后勤基地,优质可靠,有些作物种子据说上过太空,做过特殊培育。   物质生活丰富至此,尝什么无非都尝个新鲜感。   一呼百应。   食堂里桌椅都方方正正,摆放整齐,有人坐在那里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   荆霄隔着老远就叫他:“连指导员!”   静好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这个人。   “你们就是明大的同学吧?我叫连睿庭,目前在选训基地的科研所工作。”   连睿庭穿很学院派的暗格纹呢料西服,斯斯文文的,声音中都透着儒雅,然而眉骨边缘接近眉心处却有一道短短的陈旧伤疤,竟然让他多了几分硬汉气质。   韦婉见他不像荆霄他们那样穿制服,不由好奇:“你不是荆少校他们的指导员吗?”   “他们的航天理论基础学科由我给他们上课,所以他们叫我指导员。”他话里带着纵容,“我哪里管得住他们?”   荆霄往他肩上一搭:“连指导员美国藤校毕业,专攻空间物理方向,是我们这里年纪最轻的航天科学家。未婚,单身,说起来好像还是你们明大的学长,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啊,你是那个……”   韦婉反应过来,她们在最初选题时说起过的,新闻系副主任的儿子少年特招进明大,毕业后前往美国深造,正是空间物理学家!   静好朝她点点头,证实她猜对了。   不仅如此,连睿庭是上一世跟荆霄一起进入载人航天器的最终六人之一。   也许做科研的人比较内秀,圈子里接触到的异性也不多,因此出事时他仍没有结婚,处理他身后事的人是他母亲。   静好原先也并不认识他,后来在新闻中才知道,他母亲是明大新闻系的副主任。   没想到这一次会有这样的机缘。   连睿庭早已习惯了荆霄的放肆,“你们别听他胡说,他自己都还没有对象。”   “我没打算当和尚啊!”荆霄已经随手拿了一盒苔条往嘴里喂,“只是人家明大的高材生明显应该跟你更有共同语言嘛!”   “我以前也只梦想当个运动员,可惜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读书读到博士毕业来做科研。”   听到他说想当个运动员的时候,孟司晨怔了一下。   他转而问几个女孩,“听说你们是为了新闻系布置的采访任务来的?”   “是转专业方向的考核。”静好知道瞒不过,“还请学长不要跟主任提起。”   最初她建议选航天题材的确有投系主任所好的意图,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连睿庭本人,万一他跟自己母亲说起,主任一高兴让她们直通,那就形同作弊;主任如果觉得他们是投机取巧,则有可能起到反效果。   “放心,我明白的。其实我今天是要带你们参观航天环境训练设施和实验室装置的,我在基地的一举一动都受保密协议约束,就算家里人问也不会说。”   大家都不知道今天的行程还安排了这样一项,而且还郑重其事地请出最年轻的航天科学家引导讲解,倒像是这个部分才是重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叶静好总觉得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那个志愿宇航员的招募计划。   他们似乎有意要从明大的师生中招人,所以才会自始至终这样积极地给予她们支持,把她们这篇采访稿当作宣传窗口。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这样说来,她几乎可以预见,最后这篇采访稿一定会有更大的去处,而不是仅仅摆在系主任办公桌上的一份转专业考核而已。   他们凭什么笃定她们能写好这份稿子?   她跟韦婉虽然是文科基地班的学生,但连新闻专业的门都还没摸到;孟司晨就更不提了,根本就是半路出家被她拉进来的。   连睿庭随便请他母亲的得意门生洋洋洒洒来一篇,都能秒杀她们这群门外汉。   到底为什么?   静好看向一旁的荆霄。   他也看着她,“唔,怎么了?挑吃的啊,快快快,等会儿训练结束那群饿狼就该直扑这里了,想买都买不上!”   连睿庭也笑:“是啊,难得荆霄请客,别客气,喜欢什么尽管挑。”   其实食堂在非饭点时间只有卖零食和点心的窗口开着。   可惜凛冬将至,如果是夏天,这里卖的大支雪条奶香浓郁,每天一支都不嫌腻。   上一世静好只吃过一回,后来缠着傅修云给她买,到她手里的时候都差不多化光了,还弄脏了他的衣服。她非要拿回去给他洗干净,倒像是专门为了这一茬才让他买吃的。   两个人为此还不欢而散。   当你不爱一个人,连她的呼吸都是错。   荆霄正好就从冰柜翻出一支雪条,笑眯眯递给她:“要不要吃这个?”   静好摆手:“这个天气吃这个,胃都要冻上了。”   荆霄不怕冻,他就要吃雪条,剥掉包装纸就拿在嘴里啃。   静好随手拿了一包糖霜山楂。   “咦,有眼光啊!我们这儿就属这个最好吃,冬季限定,可以算是航天局特产了,健脾开胃还吃不胖。”   静好盯着他手里那支雪条,“难道不是你吃的才是最好的?”   “你们女孩儿不是一到冬天都手脚冰凉,畏寒嘛,不能吃这个。我皮糙肉厚不要紧的。”   荆霄说完把雪条叼嘴里,展臂一挥把台面上的零食全扫进怀里,让她们也不用挑了,各种都来一点,反正他请客。   “等会儿从哪开始参观呢,声学实验舱挺酷炫的,科幻感十足,要不就从那里开始?”   连睿庭说:“可以,那里离这里也最近,然后再去水下舱。”   两个男人商讨参观路线之际,静好发现司晨躲在她身后已经半天都不吭声了。   在来食堂之前,她一直都表现得兴致勃勃,路过那些有穹顶的建筑时还真恨不能进去参观一番。   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她怎么反而像有点躲躲闪闪的样子?   “没事吧?”她问。   司晨摇头。   静好自己其实是不想去的,这辈子她实在不想再跟那个志愿宇航员招募计划扯上半点关系。   司晨看出来了,“怎么,你不想去啊?”   “嗯,我有点不舒服。”   “不会吧,哪里不舒服啊?”   司晨的惊呼引来所有人的关注。   她很快反应过来,代静好向他们解释:“前不久她刚大病了一场,身体还没恢复好呢!要不让她在这儿休息等我们?”   “我出去等吧,你们参观好了再跟我汇合。韦婉多拍些照片,不耽误我们写稿子。”   “嗯嗯,好。”   选训基地不是可以任人信步的公园,进出必定都要有内部人士陪同,她干脆先出去还方便一点。   荆霄说:“那我先送你出去。”   到了门口的停车坪,傅修云的车还在那里。   荆霄招手:“哎,修云!”   不愧是飞行员的视力,静好都没发觉车子另一侧有人。   刚才不等采访收尾就一声不吭离开的人,这时候竟然恰好出现在这里。   傅修云站起来,手里拿着东西,走近之后才发觉竟然是大袋的猫粮。   他还真在这儿喂猫?   “怎么这么快结束?不是还有参观任务吗?”   荆霄道:“小叶子有点不舒服,我就先送她出来了。让她在车上休息会儿吧,她同学等下出来跟她汇合。”   静好内心震动,忍不住深深看他一眼。   小叶子……从相识开始,荆霄就一直这么叫她。   她曾经以为再也听不到了。   “咦,这么看着我,舍不得我走啊?”他故意逗她,“那要不我在这儿陪着你,让修云去找连指他们?”   傅修云却已经走过来:“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他眉头拧到一起时,表情就显得异常凝重。   静好本来被荆霄逗笑了,这时心里却冷哼了一声。   他不是号称最懂得识破她谎言,厌倦她的撒娇行径,希望她不要幼稚,不要任性,好好做个成熟的大人吗?   这么明显的托辞,他此刻为什么还能一本正经的当真?   “我没事。”她冷冷的,对荆霄却很友善,“你先去忙吧,等下还要麻烦你送她们出来。”   荆霄看了傅修云一眼,笑笑,走了。   静好想拉开车门上车,却发现车还锁着。   傅修云已经重新蹲下去喂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修:地位不如猫……想做她的猫。   静好:绝育手术了解一下?→.→   新章评论满十字都有红包哈,周末也要看文嗷~ 第15章   “麻烦你,开一下车门。”   无动于衷。   呵,就是要让她开口请求他是吧?   静好翻了翻随身的包,很好,司晨那辆车的备用钥匙在她这儿。   她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傅修云在身后问。   “我走回星镇去,我们开来的车停在那里,我可以在车上休息一下。”   “这里也可以休息。”他停顿一下,“等我喂完这些猫。”   静好从这个角度才看清楚,他脚边大大小小的流浪猫有好几只,就包括她先前进来时看到的那只小三花和它的一家子。   他手边装猫粮的袋子一抖动,它们极有默契地围了过来。   这样的场景让她充满疑惑。   傅修云是不喜欢动物的。   上一世他们共同生活的那几年,她曾养过一只高地英短猫,毛长腿短,一开始到他们家来的时候不太熟悉环境,总是一动不动地趴在一个角落。   傅修云的形容是仿佛家中多了一只拖把。   她觉得好玩,干脆就给猫猫取名叫拖把,并没有察觉他是否带着厌恶。   但他从不主动抱那只猫,甚至在后来那只猫变得很亲人之后,总是从她怀里自然而然地就到了他的身上,他也只是捉住它放回地板。   除非他睡着了,无能为力。   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的拖把,仍然喜欢往他怀里钻,偏着脑袋蹭他裤脚——尽管他一次也没有给它喂过水和粮。   不愧是她养的猫啊,她想,跟她一样,对这个人充满了执念。   可惜并没有换来好的结局。   “这些猫粮能帮它们熬过这个冬天,那边车库里还腾出一间给它们挡风避雨。”   傅修云仍旧蹲着,说出的话像是自言自语,但这里不过他们两个人,很明显是说给她听。   她习惯了他线条英锐的侧脸说出薄情的话,突然还不太适应,总疑心他因为采访的事要找她麻烦,干脆先发制人:“你以为这样就是有爱心?随便投喂流浪猫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只会让死掉的猫更多。”   “嗯,所以动物保护基金会的人已经来过,陆续给它们做过绝育之后才放归。”   动物保护组织的人都来过,那必定连首长都被惊动。只是喂猫而已,何必做到这样的地步?   傅修云像是看出她的疑问,解释道:“以前下雪的时候有小猫爬进我车子的底盘下面,我没有察觉。”   生命很脆弱,有时等到被发现就已经只剩血肉模糊的一团。   静好皱眉。   所以他才兴起念头,给它们喂粮搭窝,助它们越冬?   他把猫粮递给她:“你要不要喂?”   她没接。   “不用了,谢谢。”   “你看起来像是会喜欢小动物。”   她冷笑,“是吗,你又了解我多少?”   傅修云没说话,面前两只纸碗里的猫粮已经见了底,有小猫没吃饱的,竟然很会看眼色地跑来静好脚边蹭啊蹭。   拖把曾经也是这样,想要吃,或者想要抱,就歪着小脑袋蹭得她裤脚上全是毛。   “不是不喜欢,而正是因为喜欢,不能长久陪伴,才不敢轻易投入感情。”   他竟然将她的想法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那种感觉就像……他也曾经感同身受?   “这几只小的才刚学会吃猫粮,还不认人。物竞天择,它们有自己优胜劣汰的一套规则,我们的取舍还不至于对它们有什么根本的影响。”他又将猫粮递给她,“没关系的。”   静好被几个小猫蹭得没办法,终于蹲下来,给那两只食碗里重新添上猫粮。特别小又既不到前面去吃的,她就放了一些在手心里喂给它们。   小猫的舌头柔软得不像话,从她的掌心舔过,竟让她也自言自语般说:“我养过一只猫,名字不好听,但长得很漂亮,最开始也跟它们一样,是一只流浪猫。”   傅修云听得很认真:“后来呢?”   “它跟了我七年,东奔西跑,国际航班都坐过很多次,活得很皮实。我不知道它到底几岁,我身体不好的时候它身体也不好了,最后大概是到哪个地方躲起来,死掉了吧……”   谁能想到拖把那么漂亮的猫也曾是个小流浪。   上一世她刚随傅修云出国的时候,隔壁邻居太太看她总是一个人,搬家前把自己收养的小猫委托给了她。   尽管傅修云不喜欢猫,但还是从此开启了两人一猫的生活。   收养的时候它应该就已经成年,却还是愿意亲近人,填平了名为孤独的利器在她生命那几年中凿出的空洞。   猫有人所不知的灵性,天真,一定程度上影响它的饲主。   因此隔着几千个日夜,回国后很多人仍觉得叶静好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大小姐,大约也有这只猫的功劳。   但签字离婚后的第二天,她就发现猫不见了。   拖把毕竟年纪大了,之前看着已非常虚弱,猜它大概走不远,但也一定是藏到不会轻易被人找到的地方去了。   据说猫在感觉到自己身体快不行了的时候,会找极度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不让天敌发现自己。   静好却觉得它是不想在主人面前死去,徒惹伤悲。   眼前多出干净的手帕,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掉眼泪了。   “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   静好并不觉得自己是伤心,她只是有种人不如猫的感慨。   “只是过敏反应而已,你不要误会。”她恢复了原先的冷硬态度,推开他的手,“猫也喂得差不多了,我可以上车了吗?”   她与他说话也并不夹枪带棒,但就是拒人于亿万光年之外。   大概是真的累了,或是等待的过程太安静,太百无聊赖,她上车后不久居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搭着军呢大衣。   那种熟悉的气息,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但傅修云本人却不在车上。   她扯掉大衣,扔回驾驶座。   最后是连睿庭开车送韦婉和司晨她们出来,又将她们一道送回星镇。   傅修云和荆霄据说傍晚还有训练任务。   “回去的路上小心开车。”连睿庭冲她们挥手,“采访稿成稿过程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我,也欢迎你们下次再到选训基地来。”   静好和韦婉都对他表示感激,只有司晨,仿佛连挥手说再见都好勉强似的。   人一走,她就往她的保时捷方向盘上猛扑,声音沮丧:“完了,我觉得我这深造计划是要半道搁浅了。”   静好一愣。   “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吗?”   韦婉也好奇:“她刚才参观中途去上厕所的时候就这样了,还被连指导员给听到了……”   “嗷!”   司晨长啸一声,完全生无可恋的样子。   静好都不敢催她开车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第一反应是她哥叶致远那边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然而司晨却说:“你们看到连指导眉心的那道疤痕了吧?”   “嗯,看到了。”   “应该不是最近受的伤吧,看起来很久了。”   “唔,那是我刺的……”   “!!!”   另外两人都一脸震惊,完全不敢相信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怎么叫你刺的呀,你们以前认识吗?”   “应该谈不上认识吧……”司晨怏怏的,“只是以前在青少年队训练的时候,跟俱乐部的队员切磋过一下子,他们还不是专业选手,我有点太认真了。”   她也是看到对方疤痕的位置才想起来的,连睿庭大概没有认出她来。   不可否认当时友谊赛的时候对方的技术要领也有些变形,护具没能起到作用,但毕竟害别人受了伤的是她,还留下疤了。   那么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破了相,多么可惜。   最重要的是让人家对运动生涯都失去了信心,改去读空间物理了!   这专业听起来就好难啊,比在国际赛场夺冠还要难!   说不定她当年亲手断送了一位新星,可以拿奥运冠军为国争光那种,也用不着现在跟这么多飞行员一起做宇航员训练,在那些个一看就很残酷的转椅和吊舱里甩来甩去。   偏偏人家的妈妈是新闻系的副主任,现在可以分分钟断送她在明大的前途了。   她的读书生涯,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她这内心戏一大堆,静好和韦婉看得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爆发出笑声。   “你们还笑!做个人吧,可怜可怜我!”   韦婉轻轻拍她后背安慰:“你别这么想啊,我觉得连指导不是那样的人哦!”   “就是啊,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就算他也认出你来,也不可能去他妈妈那里打小报告,那不成妈宝男了吗?”   “那谁说的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就算他想去告状,但你没听他说么,在选训基地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有保密义务的,他想说也不能往外说。反正疤痕已经在那里好多年了,难道拼上自己的前程去向你报复吗?”   听静好这么一说,司晨恍然大悟,“有道理啊!”   怪她刚才净盯着那道疤看,都没好好听讲,错过了这么重要的细节。   她一下子活过来,车子打着火,嗖的一下就蹿出去。   猝不及防体验了一把推背感的静好和韦婉赶紧默默扣紧了安全带。   作者有话要说:  新章评论满十字继续有红包哈~ 第16章   回去的路上,前排俩人热烈地讨论起刚才参观时的见闻。   “……那个人体离心机好厉害,竟然那么高,有三层楼高了吧?我光是看一看就觉得腿发软了。还有那个模拟水底出舱的实验室,好厉害,感觉很逼真的,上下左右都能转!那个吊舱也能转,感觉好刺激!”   “我看得腿都软了。”韦婉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我感觉我啊,不用坐上去,就已经开始晕了。”   “静好,你不参观一下真的太可惜了!选训基地外面看不出来,里面真是大有乾坤!但就算这样都还没包含全部设施,他们好像还要专门前往国外做适应训练?”   “是啊是啊,感觉好厉害啊!”   “你俩说相声呢?一个逗,一个捧,配合这么默契。”静好在随身带的平板电脑上做记录,“除了人体离心机、模拟水底出舱实验室,还有什么来着,我都记录下来,到时候稿子里当素材用。”   “新奇的玩意儿可多了!”司晨啧了一声,“谁让你不来呢?说什么身体不舒服,结果盖着傅少校的大衣在车上睡着了。快点老实交代,是不是早跟人家约好了,要单独约会?”   “打住,没有这种可能性。”   “那你难道是喜欢荆霄?他也挺好的,而且我看对你也有点意思。”   这是哪里生出的误会?   叶静好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跟傅修云都有意无意想把她带入这个志愿宇航员招募计划吧。   或者是他叫她小叶子,也被司晨他们听到了?   “你看谁都对我有意思。不过他们当中不管哪一个,我都没兴趣。”   “为什么呀?”韦婉不解。   明明都是龙章凤姿的天之骄子,要真的一往情深,还会有人看不上吗?   静好想了想:“我不想找个做航天员的男朋友。”   “噢,原来我们静好喜欢工作清闲离家近的男人。也对,还是应该找个能在身边照顾你的人,宇航员一辈子就算是奉献给国家了,听说为了生存训练和实验舱还要经常去国外,而且都是集训,经常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人吧?”   这种感觉孟司晨可太清楚了,没退役之前,集训也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跟家人聚少离多是常态。   “嗯。”   沙漠生存训练、失重飞机训练、水下出舱训练……辗转南美、俄罗斯、澳洲各处,也仅仅进行了系统中的一小部分。   八个大类,一百多个训练科目,还有一半以上在在选训基地完成,其中包括大量的航空理论知识学习。   这才有了连睿庭指导员他们这种物理学家、卫星专家等航天科学家的存在。   最后六人名单中有两位是航天科技工作者,他们在执行任务之前要进行一年半左右的训练,而执行操作的宇航员就是荆霄和傅修云他们则需要经历三到四年的时间。   叶静好觉得自己上一世真是天真,就算载人航天器对志愿宇航员再怎么放宽要求,一般性训练也足以刮她一层皮。   她到底哪来的自信,以为练个瑜伽就能适应转椅和人体离心机那样残酷的考验?   果然爱情使人盲目,盲目得都冲出地球,直奔宇宙了。   “那上回工程学院的那位小哥哥挺好的啊,静好不考虑他吗?”   “还有其他人?”司晨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静好你可以啊!亏我还怕你找不到男朋友,打算跟你做媒介绍来着,原来你有大批拥趸啊!也对,我们静好这么漂亮,还怕没有裙下之臣?”   齐星河?   坦白讲,静好并不排斥跟他做朋友,但一想到他跟傅修云的表兄弟这层关系就觉得头疼。   就不能是个跟傅修云毫不相干的人吗?   包里的手机这时响起来。   通讯录里没有的号码,但静好看一眼就认得出是谁。   “你好,江小姐。”   江莹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得体又温柔:“静好,你叫我江莹就可以了,不用这么见外。”   她不接茬,只问:“有什么事?”   “上回你不是在我们这儿给叶太太办了一张瑜伽半年卡吗?她好像还没来上过课,我就跟进一下,看看她什么时间有空过来,我们最近开了个热瑜伽的基础班,由我亲自带课,不知她有没有兴趣?”   静好戴着蓝牙耳机,瞥了一眼前排驾驶座。   正专心开车的孟司晨也笑眯眯看她,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交汇。   “我们最近有点忙,可能没有时间过去。你说的热瑜伽,是不是要在40度左右的环境下完成的?”   “嗯,对的。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一起来……”   静好不等她把后面必带的“不用你花钱买课程”说完就给挂了。   江莹是有备而来。   上回没照着她和叶致远给的剧本演,突然用司晨的名义办卡打算把他们摆到眼皮子底下来监督,着实让她乱了阵脚。   现在主动上门挑衅,应该是叶致远跟她说了什么。   她知道司晨最近改变了备孕的计划,还时不时就不在家里,所以主动发起了进攻。   静好笑了笑。   “谁啊?”司晨问。   “瑜伽教练。”她平静地回答,“问我办了卡为什么不去上课。”   司晨咯咯笑起来:“这太正常了,我也接到过私教的电话,为了让哄我去健身房,干脆说他们那儿洗澡特舒服,让我没事就去洗个澡!我就是为了不要再接到这种电话,后来什么卡也不办了,自己夜跑多省心。不过瑜伽挺好的,你为什么不试试?”   “我没兴趣。”   “不会吧,你最近怎么对什么都没兴趣?”   司晨又紧张起来,叶家二老交代她多看顾着点静好,怕她抑郁。而她听说抑郁最初的征兆就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我有兴趣的事儿多着呢。”静好知道她担心什么,“上回你是不是说,你以前养的猫最近要下崽崽了?”   “对呀,昨天刚下好啦!我妈给我打电话说的,一共四个,两公两母,你想要啊?”   “嗯,能给我留一个吗?”   “行啊,我到时发视频给你,要不你去我家挑也行。我也正好想领一个过来养来着,又怕你哥不同意……”   备孕规矩真的很多,其中一条就是不让养宠物。   “那正好,我养着,你想撸猫随时都可以撸。”   “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养猫了,我还以为你跟你哥一样不喜欢养动物呢!”   这种事情很难解释。   静好看着窗外,她以前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等意识到的时候又好像已经留有许多遗憾,重活一回,不如早点跟自己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   静好独自一个人又去了趟江莹的瑜伽教室。   她本来打算顺水推舟把孟司晨一起带过来,但想了想,觉得还不到时候。   她在商铺楼外围转了一圈,特意绕到后巷去看了看二楼加装的那个锅炉。   为了营造热瑜伽教室40度左右的室温,江莹选购了类似桑拿房那样的装置,外面就是这个锅炉,教室里面还重新做了改造。   不过她没意识到,加装这些东西是有火灾隐患的,瑜伽馆的现有电路不适合直接加装这样的设备。   静好记得上一世就从开办这个热瑜伽课程开始,有过好几次跳闸停电的情况,在请人维修时还发现烟雾报警器也损坏无法工作了。   那段时间江莹很焦灼,因为消防问题不出事则已,出事就是大事,而且随时有可能被停业整顿。   当然,很快她就想到了解决之道,在消防出问题之前就把事情给解决了。   怎么解决,自然是靠叶致远花钱。   叶静好自己那时候甚至也觉得天经地义啊,哥哥不管怎么说还挂着合伙人的名义,就算不是红颜知己,不也该出钱出力吗?反正叶家又不缺钱。   真是呵呵。   二楼窗户传来江莹的声音,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但静好看了一眼时间,这时候应该是下午的课结束了,到晚饭之后才会有另外的班。   江莹这个瑜伽馆地方不算小,照理可以多开一些课程,但苦于一直找不到合意的老师,课都由她自己带,产能有限,每天的规律十分固定。   静好回到前门,到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包女士烟。   瑜伽馆果然有学员陆陆续续走出来。这么冷的天,江莹依旧是一身贴身瑜伽服,肩上搭一件运动外套,下楼送走了学员就回到桌边煮咖啡。   静好推门进去。   “欢迎光……”江莹回过头来看到是她,立刻换另一种熟稔的笑,“是你啊,静好,快进来坐。”   静好一副眼高于顶的大小姐派头走到桌边坐下。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晚饭还没吃吧?我今天七点有一节基础课,要不我请你吃晚饭,然后带你一起上堂体验课?”   静好摆弄着她桌上的香薰小摆件:“最近你这里生意不好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我对瑜伽没兴趣,你为什么还一直叫我上体验课?”   江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闲暇时间能有一项运动锻炼一下身体也蛮好的,并不是想要勉强你加入会员。”   “我没什么闲暇时间。我哥跟你说了吧,最近我选专业呢,要做的事儿很多,我嫂嫂也跟我在一起。”   “嗯,我知道。”   看吧,自家哥哥果然不拿人家当外人,什么事儿都往外捅。   也不怕捅出祸。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修:希望老婆看我训练。   静好:呵呵。   当日新章评论满十字有红包嗷~ 第17章   “咖啡好香啊,我能喝一杯吗?”   “当然。”   江莹仿佛终于看到一个能讨好叶家小妹的机会,连忙抓住,边拿杯子给她倒咖啡,边说:“这个咖啡豆啊,是我去印度旅行的时候带回来的,在阿拉伯海的季风中吹晒了几个月,风味跟独特,你一定要尝尝。”   静好有点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被她折服,不自觉地就想要跟她成为朋友。   江莹身上有这个阶段的她所没有的东西——表面的独立,自由,遍历世界各地的风景和风情,拥有除了钱之外的一切,赤脚穿身白裙,裹条红纱就是女神。   她却连去英美留个学都还要家人同意。   叶静好看着眼前那杯清咖。   “季风马拉巴,19世纪印度还是英属殖民地的时候,还只是用来称呼一种变质的咖啡豆。那时候受航运条件的限制,运河也还没有开通,咖啡从印度装船运往英国要绕道好望角,穿越印度洋、大西洋,经历几个月的海上航行。因为长期受海风和潮湿空气的影响,咖啡豆到英国的时候已经变质,颜色由绿变黄,体积也膨胀,但烘焙后口感醇厚度提高,酸度却降低了,变得更符合欧洲人的口味。   “所以后来生产咖啡的印度马拉巴地区就干脆把生豆放到热带季风的环境下晾晒,让原本味道非常普通的当地咖啡变成一种有特殊风味的品种。原理就跟喂麝香猫和大象吃咖啡生豆,然后从它们的粪便中提取豆子再加工一样。只不过跟印尼产区的咖啡豆相比,生豆的品质就差多了。那种辛辣口感,也不是所有喝咖啡的人都喜欢,更不适合拿来做清咖。”   兑点奶还勉强喝吧,当做稀有品种招呼贵客就大可不必了,还手冲、滴滤搞的这么大阵仗,她又不是她大哥叶致远。   换句话说,本身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全靠后期处理,倒是跟江莹本人的境遇非常相似。   江莹脸上果然一再挂不住,尴尬道:“我都不知道这咖啡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以前就常听叶总夸你,明大文科基地班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现在看来,你果然聪明又博学,是个才女。”   “看女生不漂亮就夸有气质,要是气质都欠佳才夸才女。江小姐这么说是觉得我不漂亮又没气质?”   她撑着下巴,故意歪着脑袋问她,一派天真无邪。   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孩哪有不漂亮的?青春本身即最好的妝饰,白皙的皮肤,柔软的腰身,加上常年养尊处优而天成的优雅明媚,就已是艳如花月的美,许多人调脂和粉甚至不惜在脸上动刀伪装也难拥有。   江莹像她这个年纪,还在风月场中苦苦挣扎,市侩、麻木和哪怕一点点自卑一旦写进眸色深处,再要去掉就很难了。   跟静好没法比。   “怎么会呢,很漂亮啊!”   嘴巴跟思维已经无法同步,她这种下意识的赞美一出口,自己都觉得仿佛言不由衷,被夸的人不尴尬,尴尬的人就是她。   她大概已经看出静好今天来并不是要跟她友好相处的,但还是忍不住再争取一下:“对了,你喜欢吃什么,晚上我请客。”   “不用了,我不想吃晚饭,只想吃你们隔壁蛋糕店的蛋糕,不过好像要排队。”   江莹果然接话:“那我帮你去买吧,我跟他们经理也很熟,不用排队的。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啊,我很快回来。”   静好看着她走出门去,才从口袋里拿出刚才买的那包香烟,点燃一支,很快上了二楼,然后随手拖过一把椅子站上去,将那支香烟凑近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   这个浓度,警报应该一触即发。   但事实是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果然,烟雾报警器这时候就已经不工作了。   静好从椅子上下来,夹着烟又下了楼。   江莹买好蛋糕回来就闻到一股烟味儿,再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静好夹了支烟站在楼梯口朝她笑。   在她看来,这简直像是一种故意而为之的cosplay。   她当年也是这个年纪,倚楼卖笑。   她忽然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   “不好意思啊,就想抽支烟,本来想去外面的,可外面实在太冷了,点燃了我才发现你这儿贴着禁止吸烟的标识。”   静好其实一口也没抽过那支烟,却表现得像个老烟民的德行,很快在手边垃圾桶上摁灭了烟头,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蛋糕:“真没排队呀?回来得真快!可惜了,怎么是草莓味的呢,我只想吃秋冬限定的那款暖栗卷……那我要不还是不吃了吧,吃了还容易发胖,你留着当晚饭好了。”   这回江莹终于没有再强行讨好的意思了,她才挥挥手,拎起自己的小包,“那我先走了啊,拜拜!”   “静好!”   江莹在她出门时叫住她。   静好回头,“啊,对了,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就是你可以不见外,但我还蛮见外的,所以不喜欢不熟的人叫我名字。你可以像我叫你一样,称呼我叶小姐,或者连名带姓叫我叶静好也行,我不介意。”   江莹噎住。   刚才想问的话好像也没有问出口的必要了。   叶静好今天到这儿不是为了体验课,也没有提及叶致远半句,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现在她明白了,那其实是一种表态——表明机敏如叶家小姐,已经了解自家大哥跟她的暧昧关系,并且不打算站在她这一边。   其实在真正打交道之前,她一直以为叶静好就是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大小姐,有点小脾气,但只要对症下药,先从朋友做起,不怕不肯接受她。   投其所好也是她与人打交道惯用的手段。   谁愿意一辈子无名无分做个金丝雀?她有自己的打算与野望,就算不能与叶致远修成正果,搭上叶家这条线也是一条可遇不可求的人脉。   多个朋友多条路才是她要与叶静好做朋友的初衷,叶小姐这里必定有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资源。   不管是金钱、权势,还是男人。   然而没想到,叶静好一分一毫也不买她的账,甚至说话不带脏字也能处处给她难堪。   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要去向叶致远求助吗?   …   静好上车离开瑜伽馆之前,记录下了辖区街道的接警电话。   她很快拨通了那个号码,“……嗯,就是那个瑜伽馆。他们二楼加装了一个锅炉设备,应该有过载的危险,还有他们室内的烟雾报警器也是坏的,消防隐患很大。我?我只是个热心群众,他们整天给我打电话让我办卡上课,我就稍微留意了一下他们的环境和设施,感觉问题很严重啊,很有可能发生短路,继而引发火灾。”   她可一个字也没说谎。江莹如此近乎谄媚的热心,甚至做好充分准备打算正面杠叶太太孟司晨,主动给她打电话,一而再地邀约她们上门,她至少要保证环境安全吧?   开门生意不易做,工商、税务、消防没一件小事,尤其消防,涉及安全问题,不合格就随时整改。   江莹的瑜伽馆大概最近两天就会被通知歇业整改了。   不知叶致远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   静好回到跟司晨租的房子,没想到在楼下看到大哥叶致远的车。   江莹的店就算被勒令停业整顿也要有个反应时间吧,就算她要向叶致远告状应该也没这么快吧?   他应该不是为这事儿来的。   静好用指纹刷开门锁,一进家门就闻到饭菜的香气。   “静好回来啦?快来尝尝我的‘总厨沙拉’!”   哥哥叶致远围着围裙在餐厅中岛前摆开阵仗,其实手里不过在拌一碗沙拉。带着锅气的香味是从厨房飘出来的,这种红烧肉的味道可以说是叶家祖传,太奶奶传给奶奶,奶奶又传给她妈,她从小吃到大,不用想也知道掌勺的人是司晨。   好像不会烧这道菜都不配做叶家媳妇儿一样。   果然司晨听到动静就很快从厨房转出来,也系一条围裙:“我说什么来着?就属静好最有口福,家里做什么好吃的她都像能闻到味儿,饭熟她进门!”   静好瞪了叶致远一眼:“哥,你来干嘛?”   “哎呀呀,不欢迎啊,这么冷淡?亏我还惦记着你在外租房吃不好,特地赶过来给想带你们去吃顿好的呢!”   司晨嗤笑:“结果最后还不是我烧给你吃?”   叶致远胳膊缠上她腰身,轻轻蹭了蹭:“喂,我是想带你们去吃金富贵酒楼的啊!你跟静好不是都爱吃那儿的烤乳鸽嘛,咱们也好久没去了。可你说要在家里烧饭啊,我这不是顺着你嘛!”   “金富贵离这儿多远啊,算上堵车的时间,来回得两个小时吧?我跟静好晚上还有功课要做呢,不如在家做来得省心。再说你不是想让我烧饭,干嘛带那么一大堆食材过来,猪肉不要钱啊?”   “天地良心,这肉是我跟老吴一大早去菜场挑的最好的五花肉!特意带来给你们炖肉用的,你看看,我都让阿姨给你们改好了,一袋袋分装均匀……”   “行了行了,快把百叶结给我,那边等着下锅呢!”   叶致远喜滋滋的,凑到她颈边:“就知道老婆最好了,知道我爱吃红烧肉里加百叶结。”   静好爱吃肉里加卤蛋,平时在父母家都是紧着她,只加蛋的,呜……   司晨忍不住笑着肘击他。   静好看着两人亲昵而自然的互动,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   假如哥哥能始终一心一意,他们俩该是多么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她甚至想,重活这一世,说不定有些事会不一样呢?假如哥哥能早早悬崖勒马,断了跟江莹不清不楚的关系,是不是跟司晨这段婚姻也许还能抢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丸妈:抢救不了了,你们放心~   叶致远:o(TωT)o   红包继续发,每日新章评论满十字哈~   离婚换个证书没啥难的,问题是怎么最大化保护自己的权益。小可爱们也要站在人物角度看问题,想想真要离婚的话小姑子作为丈夫家的人能全心信任吗……静好只能起引导和协助作用,就是这个道理。 第18章   整个做饭的过程,就见叶致远围着孟司晨转。   司晨打小在体校和运动队里跟着大伙吃食堂,虽然是个吃货,结婚之前却对做饭一窍不通,连最简单的番茄炒蛋都是婚前叶致远给她突击的,怕见家长的时候露了怯,被长辈们挑剔。   这个红烧肉,他妈在他们婚后手把手教了好多次,一开始司晨根本学不会,后来也不知哪一次,从叶家父母那儿回来突然就会了。   肉的味道是对了,她的眼睛却泛着红肿。   静好一开始以为是她在厨房时间久了,烟熏的,后来才想明白,那显然是哭过了。   做媳妇的没少在公婆那里受委屈。   之后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中式的、西式的菜肴她都能做几个像样的。   当然她跟叶致远平时在家也用不着下厨,自然有家政阿姨代劳,但家里面偶尔来了客人,需要女主人撑撑台面,她能端一桌子菜出来招待。   其实你让一个从小把吃苦耐劳精神当饭吃的女孩儿做一件事,只要她真想做,哪有做不成的?击剑这么拼力量又拼技巧的运动她都够格进国家队了,做菜算什么,她只是真的没兴趣罢了。   后来触类旁通是为了谁,难道是为了叶家二老吗?   叶致远依赖她不是没有道理的。俩人年纪差不多,在一起嘻嘻哈哈,实际心智上来说司晨还是要成熟得多了。   为感情,为婚姻,为家庭,上辈子她用心和付出的程度就不亚于静好。   肉即将出锅的时候,司晨又跑出来:“哎,咱家没酒怎么办啊?这红烧肉的点睛之笔就靠最后烈酒呛一口,可我们这儿没有啊!”   他们在家能用老叶的茅台,用叶致远的樱桃白兰地,可她跟静好都不喝酒,住的地方压根儿没准备。   叶致远自告奋勇,“没事儿,我下去买吧!”   “我也去。”   静好重新穿回外套,跟叶致远一起下楼。   “少见啊,这么懂事儿,竟然主动帮忙跑腿。”叶致远感慨,“看来独立出来住还真能锻炼人。”   静好瞥他一眼:“你到底干嘛来了?”   他要敢说他是为了江莹的事儿来的,她立马就叫他滚蛋,红烧肉喂狗也不给他吃。   叶致远很无辜:“我不说了嘛,就想带你和你嫂子一起吃顿好的。这以后每周当个保留节目吧,给我个机会表现表现,不然你们都不在家,我孤家寡人的多难受。”   “没人管多自由啊,想干嘛干嘛,想见谁见谁。”   “我可没见谁啊!”他竖起三根手指头,一副起誓的样子,又涎着脸说,“我就是想你嫂嫂了……没听过小别胜新婚嘛,我跟她还有造人计划呢!”   静好心底冷笑一声:“哥,我发现你特别像《红楼梦》里的一个人。”   “谁啊,贾宝玉?”   “贾琏。”   其实一天也离不了王熙凤的身子,却又勾三搭四有别的女人。   横竖叶致远没看过《红楼梦》,只继续诉苦:“你不知道,咱爸妈都旁敲侧击好几回了,问司晨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要深造,造人计划推迟不说,还得搬出来住,是不是我们吵架了……你知道的,老人家想象力都特别丰富,一联想就联想到我身上来啦!”   “那不正好,你难道是无辜的吗?”   家里人早点察觉他在外头胡来不挺好么?她爸老叶发起火来能揭他一层皮,他从小就怕的很。   上一世就是让家里人知道得太晚了,知道的时候他跟江莹的事儿都过去了,本着家长们那种劝和不劝分的思维,个个反而都劝司晨跟他将就过,没人支持他们离婚。   “我知道错了,那边我会处理好的,你看我最近都没跟她见面了啊!”   “那股份呢?”   “什么股份?”   “你在她那个瑜伽馆的股份。”静好给了他一个你别装傻的表情,“我知道前期的投入都是你出的,送出去的钱没有往回要的道理,但还挂个股东的名头就没必要了吧,难道你还等着从她那儿分红啊?”   叶致远其实根本不会在乎那点钱,他就在乎那点藕断丝连的羁绊,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能跟江莹联系。   上一世傅修云不也是这一套?她比谁都更清楚。   “好——遵命——”叶致远无奈,“不过退出来还要点时间,我得跟她商量商量,你先别急着去找她啊……”   静好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找她?”   叶致远支吾了一会儿,换话题说:“啊,对了,马上年底了,爸妈让你有空回家陪他们吃饭。”   “年底不正是他们应酬最多的时候,哪有时间支应我啊?”   “就是让你跟着饭局去露个脸儿,我陪得脸都僵了,你好歹也心疼心疼老哥我。”   叶静好忽然想到,正是在这一年年底的尾牙宴上,家里人介绍她认识了傅修云。   爸妈什么都好,就是太好面子,尤其在儿女的事情上,特别喜欢与人攀比。年少时候就比学业、比事业,到了年纪就比婚姻,嫁得好、娶的好当然眉开眼笑,一旦牵扯到离婚就视为奇耻大辱。   因此上一世跟傅修云离婚后,静好几乎断掉了跟家里的联系。   她想做一回自己的主,就势必无法做到人人满意。   这回父母看她学业受挫,又大病一场,大概觉得实在读不下去不如找个金龟嫁掉,早点把幸福握在手里。   其实押注在他人身上,不亚于拿她的人生去赌博。   “不去了,我最近有个采访稿要写,忙着呢!”   “你可别蒙我啊,司晨说你的采访稿这周就得交,哪拖得了那么长时间啊?其实你要真想进新闻系还不就咱家一句话的事儿嘛,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她立即杀气腾腾看他一眼:“这事儿你要敢让家里插手我就杀了你。”   “不敢不敢!”叶致远连连摇手,又翘起大拇指,“有志气啊,不愧是我妹妹。不过爸妈那儿你也不能总躲着不回去,他们担心你,怕你还在为不能去留学的事儿闹别扭。你要是没事儿了,回去陪他们吃几顿饭,也让他们把心放回原位。”   “就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哥,我还不到二十岁,人生还没开始,不想那么早相亲结婚。”   “这好办,你要实在不想被他们赶鸭子上架,回去的时候就自己带个朋友呗,你懂吧?”   他听司晨说静好最近桃花运极好,交到不少“朋友”,挑一个带回去应付爸妈应该不成问题。   “再说吧,你的酒还买不买了?再耽误一会儿,红烧肉的汁儿都要烧干了。”   “买买买!”   两人在便利店拿了一支酒,叶致远付钱时才发现手机刚才放桌上没带出来,最后还是静好付的钱。   回家却见红烧肉已经摆上了桌。   这是真的已经烧干了吗,连呛酒那一步也省了?   还有另外两菜一汤很快端上来,再加叶致远刚才拌的那碗沙拉,已经足够三个人吃得很丰盛。   孟司晨却不知还在厨房捣鼓什么。   “刚才你手机响了好几次。”她说。   叶致远道:“可不是,刚才忘带了,买酒都是静好出的钱。不过这肉不用呛酒也好香……哇,好烫!”   他是个心大的,忙着揭砂锅的盖子去尝菜,手机就顺手放进口袋,也没急着回电话。   饭后不久,司晨就换衣服出去了。   “这么早就跑步啊……”   叶致远还想赖着不走,但看静好也不像是欢迎他留宿的样子,加上明天早上公司还有很重要的会议要开,只能先回去。   “回来跟爸妈吃饭,别忘了啊!”临走还不忘交代她,“要带朋友可以,可别太放浪形骸了啊,抽烟什么的,千万别,咱妈可受不了女孩儿来这个。”   叶静好这辈子除了今天在江莹店里,从没自个儿碰过香烟。   所以她一听就知道,哥哥跟江莹通过电话了,而且应该就在她从瑜伽馆回到家之前这段时间,他那时人应该已经到了这里,跟司晨在一块儿准备做饭。   不见面,但联系可一点都没少。   难怪刚才特别嘱咐她先别去找江莹,就是知道她已经去过了。   亏她居然还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跟司晨还有重来的可能性。   就那么一丁点儿侥幸,现在全让哥哥亲手给她推翻了。   刚才那碗红烧肉应该拿去喂狗。   那他没有接到的那几个电话是不是也有江莹打来的?   想到司晨饭前饭后的表现……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丸妈:男主,大家以为你的戏份已经杀青了。   渣渣修:马上有爆更,我戏份吃重,在后台多准备一下台词,争取一条过。   当日新章评论满十字都有红包昂,爱我爱我~ 第19章   采访稿终于在限定日期当天提交。   叶静好主笔,之后跟韦婉反复讨论修改了几次,光挑照片就挑到眼花,直到两人都觉得没有什么可修改的余地了,才确认提交。   不,严格来讲,韦婉觉得还是有商榷空间的,那就是稿子里关于傅修云的部分实在太少了,差不多做成了一个荆霄的专访,其他所有一切都只是陪衬。   包括傅修云。   作为日后的新华社记者,韦婉拥有极好的视觉审美和新闻触角,她能感觉到傅修云虽然不像荆霄那么健谈,但身上的故事并不比他少。   静好说:“我没有信心同时写好两个人的采访。”   这倒是的,毕竟她们还连新闻专业的门都没入,同时写两个人的专访,如何分配笔墨的确是个问题,搞得不好就焦点不清,一个都表现不好。   韦婉觉得静好这个采访稿写得特别好,跟荆霄的对谈明明她也在场,可那些信息真转化为文字以后就好像不仅仅是信息了,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在其中。   她也问过静好是不是之前就认识荆霄他们,静好很肯定地说,不认识。   接下来就是等,等新闻系给他们通知,裁定录取或者不录取。   专业方向选了文史哲学院的其他同学已经陆续收到通知。这两年明大文科开出几个不错的新专业和课程,甚至请到诺奖得主担任教授,相当受青睐。   假如新闻系落选,这些香饽饽肯定是没她俩份了,机会成本相当大。   好在她们没有等太久,新闻系很快通知两人面试。   笔试完了还有面试,这在校内招录中是少见的严格。   韦婉紧张得直打嗝,抱着叶静好的胳膊:“静好,静好你快用力拍拍我的背!我感觉我气都要喘不顺了!”   “用力拍没用的,你深呼吸……对,然后屏住呼吸三十秒,就好了。”   韦婉乖乖照她的话做,脸因为憋气而胀得像个小河豚。   静好还是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当作安慰。   闻亮作为辅导员,特地赶来给她们加油鼓劲儿。   “为了公平起见,你俩同时考,考官就三个人,问题不会太刁钻的。”   他自己也不太有底气的样子。   看来新闻系对交上去的那篇采访稿到底满不满意,一点口风也没透露给他。   “加油啊,考上了你们就是这一届的骄傲了!”   他也脸上有光,与有荣焉。   静好整理一下打印出来的采访原稿就走进考场。   其实她没有太大包袱。明大新闻系是从文史学院独立出去的,老师们互相之间都熟悉。   上一世她在明大任教期间,跟新闻系一起搞过教研活动,也一起开过会,各个教授的研究方向她都知道,其中有些还有重合,有针对性地做一点准备应该不难应付。   何况既然提交了采访稿,就稿子本身提问的可能性更高些。   然而在考场里站定之后,她才发觉世事难料。   三位考官的其中一位竟然是傅修云!   如果闻亮事前不说考官是三位,她可能还不太确定他到底是不是。   三人一字排开坐在桌子后边,他坐在最靠窗的位置,英气,锐利,跟另外两位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新闻系教授格格不入,仿佛只是来旁观。   他也的确像一名观察员,从她敲门进入的刹那开始就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甚至脸上的神色也不放过。   静好却喜怒不形于色,连那点短暂的惊讶也都很好地遮掩过去,目光飞快从他身上掠过,没有多做停留,然后拉开对面的椅子,安静坐下。   两位新闻系教授在她到明大任教时都已是德高望重的权威,其中一位比较特殊的,就是新闻系副主任,连睿庭的妈妈王晓恒。   静好突然有点好奇另外一边的考场里,面试韦婉的考官都有谁,难道会是荆霄吗?   “叶静好同学,”王教授翻阅手中资料,抛出第一个问题,“文科基地班有很多选择,你为什么要报考新闻系?”   “因为想要见证时代。不出十年,现有的新媒体会被其他全新的形式所替代。这个过程残酷又充满变数,应该会很有意思。”   两位教授来了兴趣:“十年,全新替代?你根据什么做这个判断?”   静好想了想,“根据信息时代新兴事物发展的裂变速度推算。传统媒体势微的过程持续不止十年,是因为那时候信息时代还没有真正开始。您可以看到这几年,很多东西的消失就是一夜之间的事,甚至根本不等普通人意识到,就没有了。”   从阶梯式到几何级数式递增,再到核裂变一样的急剧膨胀,量变到质变的过程缩短了。   “我有数据可以支撑这样的论断,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呈现。如果能够进入新闻系学习,我愿意以论文或模型的形式来证实我的观点。”   她有这样的自信,不能录取就是他们不给她机会,并不能证明她说的就不对。   两位教授脸上露出激赏神色,王教授按下手中案卷:“听说你之前在基地班不去上课,不交作业?”   静好明白了,这个面试其实无关专业素养,更多的是了解本人的情况。   看看叶家这位大小姐是否真如传闻所说那样趾高气昂,又不爱在学业上下功夫。   “之前我跟同学比较生疏,需要小组讨论的议题我参与度低,所以交不出作业。”   “那么之后呢?”   “今后我会学习与人协作。”   大概都没想到她这样坦诚,王教授语重心长:“新闻这个专业不是单打独斗可以成事,一则新闻署名也许只有一两个人,但背后往往是整个团队努力的成果。”   “我明白。所以这回的采访稿我跟韦婉同学有分工协作,那些照片全是由她拍摄,与采访对象对谈时的记录也有相当部分由她整理。”   其实在刚才的面试过程中,静好已经能感觉到,这份答卷应该完成得不错,对于专业素养他们已经基本有底,因此面试着重看学生品行和潜力,而不是聚焦在专业领域。   话题终于被引到这回的采访稿上。   王教授笑笑,摘下眼镜,看了看旁边的傅修云。   自始至终,他们似乎不打算说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   相信这也是考核的一部分。   静好终于再次看向他。   傅修云说:“其实我没有什么要问,采访稿中关于我的部分很少,可以忽略不计。”   这其实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静好说:“对谈时荆霄少校比较健谈,多数素材从他角度给出。”   “也可能只是你们整理材料时发生偏差。”   她刚刚说过整理对谈素材有相当部分都是韦婉负责。   他是指望看到她将责任推给同伴?   “稿子由我主笔,内容切入点和主次分布都由我决定,或者说由我的能力决定。现阶段我只能写好一个主要人物的采访稿,将来如果我成为知名记者,再碰到傅少校,再为你写专访也不迟。”   两人的对话□□味十足,虽然名为面试现场,叶静好却该怼就怼,好像一点也不怵。   从宣讲时初见至今,一次又一次“巧遇”,以及他跟她的针锋相对,简直毫无道理。除了“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种小说桥段中才会有的恶俗桥段之外,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也带着记忆重生了,他就是冲着她来的。   新闻系两位教授却看得兴味十足。   他们的本意只是想看一记现场答记者问的cos版,试探一下未来的“知名记者”有没有敢于当面挑战权威的胆识,叶静好的表现超出他们的预期。   …   静好拉开门走到外面,重重呼出一口气。   隔壁刚结束面试的韦婉扑上来抱住她大哭:“……我觉得我要落选了,新闻系不会要我的!”   她的考官更加夸张,竟然有航天局首长,头发胡子花白,军衔高至中将。   静好越发猜不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拍拍韦婉,“没关系,我大概也没戏。”   走到楼下,看到那辆眼熟的SUV,庞然大物,空间大到她上回直接在里面睡着。   傅修云站在车边,仿佛就等她来。   韦婉依然很懂眼色,吸了吸鼻子:“静好,我去前面奶茶店等你。”   “嗯。”   她们约好今晚去学校附近的酒吧喝一杯。   她其实也有话要跟傅修云说,自己先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上车。”   傅修云站在车下没动。   她冷笑:“傅少校就这么点胆量怎么上太空啊,难道还怕我吃了你?”   他不是怕,他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刚才与她在考场中剑拔弩张,看样子她并不会想要赏光跟他游一趟车河。   叶静好似乎看穿他在想什么,身子一转就挪到旁边驾驶位上。   车钥匙没有拔下来,她拧动钥匙点火,“选训基地的人看到明大女学生单独开这辆车回去,会感到很奇怪吧?”   她在他面前尤为擅长发挥这种特质,就是想要的东西一定想方设法都要实现。   而傅修云往往拿她没有办法。   果然,他终于绕过车头,坐到她身边。   庞然大物很快汇入车河,成为宏大川流中细小的一点。   两个人都没说话。   过了很久,傅修云才微微皱眉:“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了不就知道了?”静好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诡谲的笑意,“我看你用心良苦也挺累的,本小姐今天请你吃排队都难得吃上的网红蛋糕。”   作者有话要说:  走,去见一见绿茶同志~   明天周五入V哈,更新时间在早十点,会有三倍的更新量奉上,之后也会有多更~   第一次尝试重生题材,从零开始,但一定会认真把文写完,坑品可见作者专栏(对,我就是希望你们都去收藏一下)   ( ̄3 ̄)a   新章评论满十字不限量哈,请亲们继续支持! 第20章   越野车在尤莉西斯蛋糕店对面停下。   叶静好却并不急于下车, 只将车窗降下来,一只胳膊搭在车门上,看着对面的门脸。   傅修云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 看到网红蛋糕店名不虚传,这个时间门口也有排队的人群。   玻璃橱窗里已经拉满圣诞的装饰和金色的圣诞树, 圣诞季限定的西点从白胡子圣诞老人到萌系小动物,花花绿绿,一看就透着节日的甜蜜温馨。   他以为静好是在看这个。   因为蛋糕店周边的几个门店,实在平平无奇, 没有什么吸引眼球的地方。   其实静好看的是一墙之隔的瑜伽馆。   江莹的瑜伽馆果然贴出停业整顿的公告, 卷帘门放下大半,二楼的教室被遮光窗帘挡得严严实实。   门口却不断有人进出, 每一个出来时, 江莹都跟在后面送到门口, 含笑说着抱歉的话, 脸上却满是落寞。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 大概是强颜欢笑吧?   也难怪, 练习瑜伽为的是修心养性,健身强体,而瑜伽教室竟然公然昭示火灾隐患?必定有人不肯将就, 要求退费清算课时。   如今社会对储值形式的会员制消费管理严格, 因商户的问题造成课时无法继续即构成违约,用户有权要求即时接触合同, 退赔现金。   这对小本经营的江莹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上一世静好帮她看过账面,这个瑜伽馆现阶段的资金流应该被这个临街的旺铺租金吃得死死的, 根本没有多少可动用的空间。   一旦拿来退赔会员的课时费, 就很难拿出资金来整改设备。   她二楼那个锅炉设备投入不小, 假如必须强制拆掉,又是一笔巨大损失。   无法整改合格就无法复课,无法复课就会有更多学员要求退费,房租等大额开销却一天也不会少,这样陷入死循环,资金链只会越来越紧张直到断裂。   她建议哥哥撤股其实算是在帮他省钱,尽管现在退出来前期全部投入就打了水漂,但本来就是他在女人身上花的钱,当做赠与还可以及时止损,否则这么填黑洞似的往里填,只会损失更多。   真当他自己是商业天才呢?   江莹虽然长袖善舞,但毕竟找不到得力的帮手,上课的教练还可以自己辛苦点就兼任了,门店管理的角色却需要知识和经验的支撑,否则就连账都做不平,更不要提扩大经营的规模了。   上一世帮她做这些事情的人,除了叶致远,就是叶静好了。   自己也是闲的,静好想。   傅修云这时已经打开车门,“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他仍记得开车前她说要请他吃网红蛋糕。   荆霄跟他讲过,女孩儿有时候说想要A,其实真正想要的是B;从各个角度拍摄一堆大鱼大肉,排几十个人的队伍去买一支五彩斑斓的冰淇淋握在手里,社交媒体上特地更新动态形容如何美味得不枉此行,转头却一口都不碰,扔掉,然后去吃整份的减肥沙拉。   他觉得叶静好应该不是这样的,她说要吃,应该就是真的要吃。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跟女孩子一道出来,不该由对方埋单。   更不能让对方冒着北风去排队。   静好看了看他,有点好奇他是否还记得前世的心上人喜欢吃什么。   他应该知道对面就是江莹的瑜伽馆所在,上一世没搬新址之前,他跟荆霄常到这里来。   可以说他们就是在此处跟江莹变得熟稔。   也许是故布迷阵,反正他很少把情绪表露在脸上,就算记得也不会主动谈及。   两个人互相试探。   “你随便买,我不挑。”   他果然朝马路对面去,蛋糕店门口的队伍不算很长,排队人群看到他这身制服,主动请他优先,被他委婉谢绝。   他仍坚持站在队伍尾巴上,并不随着队伍歪歪扭扭向前挪动而懒懒散散,身体依旧军姿一样秀颀,宛如这个季节仍常青不败的雪松。   他很快带着红彤彤的点心盒子回来,像手里捧着精心准备的圣诞礼物。   “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一点。”   语调中竟然有种献宝似的殷切。   静好看到盒子里一只栗蓉蛋糕,一盒鲜奶别司忌,点缀了当季的草莓,恰恰都是江莹爱吃的。   其他还有什么都不重要,她连盒子都没打开。   “走吧,去见个老朋友。”   这一世的第一次见面,空着手当然也不妥,就让他准备个小礼物。   傅修云看着她从车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直奔对面的瑜伽馆。   那店面比旁边蛋糕店还要宽大一些,防盗门却拉下了大半,根本是谢客不营业的意思。   她却径直往里走,甚至一把将那门口放下大半的卷门都推了上去。   傅修云跟着她刚走到门口,口袋里就有手机一样的设备滋滋受干扰的响声,他拿出来看一眼,不动声色又放回去。   江莹被门口哗啦啦的巨响惊动,转过身就看到叶静好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英挺隽秀的年轻军官。   她稍稍愣了一下。   有前车之鉴,她不敢表现得太过,嘴角提了一下:“是静好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选专业面试结束没事干,过来随便转转。”   江莹机敏,已经知道不宜跟静好表现得太过热络,不敢问她选专业怎么样之类的话,看了看她身后,声音软下去几分:“你男朋友?”   “噢,不是,就认识的人。”   嗯,连朋友都算不上。   静好为她介绍,“这位是傅修云,刚选调加入航天局,将来是要随宇宙飞船上太空的,前途无量,说不定还要扭转人类命运呢,是不是很优秀?他现在就在星镇附近的选训中心集中训练,没结婚,没女友,单身一个人。江姐姐,你在海清市不也无依无靠吗?不如你们做个朋友,今后也好有个照应。”   话音未落,坐在身侧的傅修云已仿佛挨了一记重锤,转过来定定看她。   怎么,很意外吗?想不到她这回这样大度,主动搭线介绍他跟江莹认识?   静好心底冷笑。   重生之前,她不止一次地回想,傅修云到底是从哪一个瞬间开始被江莹吸引,从此求而不得,难以自拔?   现在看来,说不定就是从初见时对方温言软语的那一声问候开始。   其实这样的追问根本毫无意义。无始无终,至深微广大,庄子中说天地宇宙这一条,用以阐释他的爱情,似乎才对得起那种浪漫与伟大。   她不过看他可怜罢了。   江莹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尴尬笑了笑:“静好你真会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认真到不能再认真了。   她打开那两个蛋糕盒,“你看,他还特意买了点心过来。都是随便挑的,我听我哥说你喜欢吃栗蓉蛋糕和别司忌,这里面都有哎,感觉你们应该很有缘分。”   她偏偏这时候提起她哥叶致远。   但江莹毕竟在风月场中浸淫多年,只要能笼络客人其实可以不管当下心情如何,是不是难堪,于是仍旧隔着桌面伸手向傅修云:“傅少校你好,我姓江,江莹。”   手指纤细,白皙,指尖圆润抹了透亮的甲油,一看就是好好保养过的,真正的柔若无骨。   男人大概都无法拒绝这样柔媚的示好。   哪怕只是出于礼貌。   然而傅修云却坐着没动,甚至没有去看那只手。   “对不起,江小姐,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江莹的手在半空僵了僵,才缩回去。   “是吗,有喜欢的人了……那多好。我是说呢,傅少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还需要介绍朋友,一定是有些误会。”   傅修云没有接话。   静好就更不会接话了。   有喜欢的人,傅修云这个托词还真厉害。   即便是江莹这时候也有点坐不住了,“那个……静好,店里现在有点状况,我还要招呼一下客人,要不你们先坐一会儿,等我处理完手里的事再聊。”   “今天不是不营业?”静好朝门口一指,“我看门上贴着公告,说要停业整顿,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是消防方面有点问题。”   她其实焦头烂额,只是怎么也没把这事儿跟静好上回到她店里来联系起来。   本来嘛,她店里的烟雾报警和喷水装置原本就有点问题。   叶静好在她面前仍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噢,难怪我哥哥说要退股来着,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呀?”   江莹一怔。   “他说要退股吗?”   “对啊,我听他跟嫂嫂说话的时候提过一句……哎,他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懂,可能是我听错了?”   江莹终归还年轻,想要表现得镇定自若,脸色却已经出卖了她。   “不要紧的,就算我哥退股,说不定还有其他人愿意入股呀!健身毕竟是朝阳行业,相信很多人愿意投资。”   说话间,她又目光流转到傅修云身上,可以说已经是疯狂提示了。   他虽然不像叶致远那样有自己的公司,但以傅家的条件,个个子女名下都有资产和信托,他要支取一笔钱来支持自己喜欢的女人搞事业根本就不称之为问题。   可他就是没有表示,暮沉沉地坐在那里不接茬,脸色也不大好看。   哎,她该怎么跟他讲呢?   你的求不得苦都来自对面这个女人,半生对她念念不忘,现在是多好的机会啊,还不好好把握?   这回他比荆霄抢先一步,已经占尽先机,这先机是她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大发慈悲带来给他的。   要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与他的恩情便都在这里面。   别无所求啊,只求他别再来烦她就好了。   …   静好本来是把他留在江莹店里,自己走的。   不消一分钟,他却追出来,“我送你。”   她已经招手拦车:“不用了,就在这里分开吧。你回选训基地,我回家,不同路。”   傅修云手中两只蛋糕盒子全都留在了瑜伽馆内,这一刻竟是觉得空荡荡的,想要抓的东西好似根本抓不住。   “我还不回基地,你要回家的话,我送你。”   “真不用,除了我哥和我爸,我不习惯男人送。”   何况她拦的出租车已经稳稳停在面前。   她拉开车门正要上车,傅修云却俯身从副驾窗户递入小费给司机:“麻烦你,车我们先不用了。”   看着车子开走只留一团尾气,叶静好内心已经暴跳如雷,凭借活了两辈子的修养才没有立刻爆发,反而笑了,看着傅修云道:“傅少校,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有话问你,先上车再说。”   “我说了不坐你的车!”   她才不听他的,转身又要招手拦出租车。   然而手臂刚刚抬起就被他拽住,轻轻一带就将她拉到马路对面。   “你干什么,放手!”   她被他捉住手腕,竟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出。这大马路上,两人拉拉扯扯实在有碍观瞻,尤其这里还未脱离瑜伽馆的范围,回头江莹看到又跟叶致远说些有的没的,家里还真要觉得她谈恋爱了。   到了车上她就不跟他客气,用力摔他的手:“放开我,疼!”   这声疼,就像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中那个芝麻开门的咒语,比任何挣扎都管用。   傅修云立刻放开她,“哪里疼?”   小心翼翼中带着关切,只差捧住她手腕。   类似的情形好像上一世也曾经历过。她额角被磕破倒在地上以后,不知隔了多久,有人捧住她的脸,颤着声音问她:“……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哪里疼……叶静好,你到底哪里疼?”   她曾经一度以为那是哥哥在跟她说话,后来偶尔回想,才发觉大概是眼前这个男人。   那之后她才被腾空抱起,送往医院。   哥哥不可能在场,否则一定跟傅修云大打出手。   静好抽出手,手腕被他捏住的地方一点磋磨过的痕迹也没有,可见他并没用蛮力。   此间的温柔,反而映衬出过往的冷淡。   她冷冷看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把我带到这里来,又介绍那位江小姐给我认识,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位江小姐?”她哂笑,“傅修云,不就是喜欢一个人吗?大家都是成年人,男未婚女未嫁的,不需要藏着掖着,大可以坦率一些。”   他听到她连名带姓叫他傅修云,稍稍愣了一下。   两人一而再地碰面,这么久了,好像她这样叫他还是第一次。   “虽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如果你指的是我喜欢江小姐,那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没这回事。”   “也许现在还没开始,以后就有了。你可以为了她临阵悔婚,为了她什么都不要就离婚,为了等她的一封信、一通电话,辗转反侧,你刚才买的蛋糕里不都还有她最喜欢的口味?”   别的“罪状”他都姑且听着,只有蛋糕这莫须有的一条让他委屈:“蛋糕我是随便买的。”   “哈,那只能说明潜意识更加骗不了人。”   “我第一次到这家蛋糕店,你说你没有特别想吃的,我只能买了橱窗里陈列的新品和招牌推荐。”   他哪里知道江莹喜欢吃什么,不过是看静好一来似乎盯着橱窗看,以为她会喜欢。   “倒还是我的错了?那你先跟我说说看,为什么今天你会出现在我的选专业面试上?别说是巧合啊,我不相信什么巧合!”   傅修云果然顿住,半晌才道:“抱歉,我不能说。”   她猜到了,保密要求嘛,他们这身份真好用,只要是选训基地里发生的事,哪怕问他今天午饭吃了什么,都能用保密要求来搪塞你。   “不能说是吧,那我替你说。为了那个志愿宇航员选拔计划,对吗?”   她冰雪聪明,一击即中。   傅修云没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其实叶静好早就感觉到了,从她重生后第一次跟他和荆霄碰面开始,她就能感觉到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将她拉入这个计划当中。   哪怕她已经明确表示过对此没有兴趣。   本来她想不出是什么原因,反正就算问了他们也会跟现在一样不肯说。但假如傅修云跟她一样是带着记忆重生的,那么就很好解释了。   他跟她的纠葛、跟江莹的相识都是从她一门心思参加这个招募计划开始的,如果她不参与,他岂不是连珍藏心上这道白月光的机会都没有么?   其实何必这么麻烦?江莹的瑜伽馆就在那里,向所有人敞开大门,他大可以大大方方走进去,就说与她做笔生意、交个朋友又怎样,难不成她还会拒绝?   再稳当一些,给她个明媒正娶的名分,就像上一世的荆霄那样。   对江莹这样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诱惑力。   他非得按照上一世的剧本走,让她做这个中间人,帮他把江莹跟叶致远这层关系都摆平了才好?   她是无所谓,可以成全他的,不用绕这么大的圈子,他也不需要时时刻刻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现在人已经介绍给他了,成不成看他自己,或者说看两人有没有缘分。   江莹现在毕竟还是她大哥的女人,傅修云要有本事把人撬走也挺好的,省得到时候万一叶致远把人弄进门,她还要跟人家做姑嫂。   傅修云斟酌片刻才道:“作为考官参与你们专业方向的面试,是公务的一部分,详情我现在暂时不能细说,但跟那位江小姐没有关系。”   “怎么,到现在还急于撇清?傅修云,不要装了,哪怕一回也好,你勇敢一点,像个男人一样面对你自个儿的内心,我还能安慰自己爱过的人不是个懦夫!”   他怔了怔,“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说爱过的人……她说爱他?   “对,你没听错,我爱过你,上辈子。”她直视他的眼睛,“你不是也知道吗?”   她带着前生的记忆,重新来这世上走一遭,并不是为了重蹈覆辙。   “听你说,我才知道。”他看着她的眼睛,好像有许多真诚,“刚才你说我可以为了她临阵悔婚,为了她什么都不要就离婚,为了等她的一封信、一通电话,辗转反侧……还有呢,还有什么?你知道的关于我们的事……还有什么,能不能再多说一点给我听?”   静好感到奇怪,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   “我是冲着你来的,只为你一个人,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但我跟你相反,我没有我们之间的记忆,只记得最后相处24小时的情形。”   最后24小时,那个特殊的,像末日却又最终没有成为末日的一天。   他带去戒指,他说想要复婚,他看到她眼里熄灭的星火再也没有燃起,她跟着人潮要到其他地方去,她打了他一耳光,她被人群推倒、踩踏……   傅修云闭上眼睛。他知道没有办法再继续这样下去,想要继续靠近她就不可能将他的情况密不透风地向她隐瞒。   这下轮到静好意外。   她以为他至少还会挣扎一下,不会这么快承认他也是带着记忆重生的。   “你别这么看我。”他听到自己声音里的暗哑低沉,苦笑了一下,“我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美,生起气来五官灵动,眼睛里像有星星猛烈炸开,光亮超过整个星系的总和。   傅修云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亲她。   但那样只会让她更讨厌他吧?   在他们曾经有过的回忆里,他一定对她很糟糕。   “冲我来的?”静好下意识重复他的话。   傅修云点头。   没有什么江小姐、王小姐、李小姐看……就只有叶家的掌上明珠叶静好,是他此生唯一的牵念。   静好却笑了笑,“那我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觉得三生有幸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能重活一世就是上天的恩典,你怎么就不能放过我呢?我这回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你喜欢的人再也不是跟我形影不离了,你想要的话,大可自己去争取,又何必缠着我?”   “你是我太太。”   “噢,原来是纠结这个。”她看似温柔地伸手在他领口拍了拍,就像贤淑的妻子为丈夫抹平衣服的折痕,“其实大可不必的,早就不是了,我们离婚了。何况就算在我们真正做夫妻的那几年,除了上、床,你大概也从没把我当做你太太。”   上、床跟谁不能上呢?外面的女人妖娆艳丽,技巧高明,只要他愿意,有数不尽的路数可以满足他讨好他;如果再加上有瑜伽和舞蹈的底子,啧啧,天天都有层出不穷的花样,解锁所有男人的美梦。   不像她,青涩、娇气、放不开,自始至终就他一个男人,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一开始稍微激烈一些都会哭,他大概被闹得烦了,就跟她分房睡。   后来红着脸去学来的那些技巧也曾成功让他闭眼轻颤,她也从两人难得的亲密无间中努力找到一点欢愉。   然而之后种种都让她明白,这并不是做夫妻的意义。   傅修云受到的打击,比刚才瑜伽馆中面对她要介绍江莹给他时更大。   “很意外吗?从别人口中发现自己原来也不是那么完美,傻了?”静好讥嘲过后恢复了冷淡,“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找到我,但既然你跟我一样经历过,就迟早会想起来,我跟你之间,没有什么值得回想的记忆可言。”   “我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宏大的计划,但这辈子我只想过简单的人生,充分取悦自己,找一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人,再也不想为了谁而活得那么辛苦了。”   “跟我在一起,会很辛苦吗?”   她跟他在一起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样的痛苦和磨难?   假如没有上辈子的纠缠,他这句话此时此刻就等同于表白。   然而静好觉得他应该是真不知道,所以才有此一问。   不像是装的。   “那不重要。”她回答,“反正我没打算要跟傅少校你在一起。”   他很优秀,由内而外,无可挑剔的那种优秀。本来就算真的表白,她拒绝也还要发一张“好人卡”给他,说一句你值得更好的,我配不上你云云。   可惜,他的白月光是江莹,这样言不由衷的话就不必讲,她也讲不出口。   只能看着他那双眼睛暗淡下去。   “我明白了,对不起。”   “不必道歉,今后不再见面就是了。”   静好转身打算下车,没成想他却突然俯身过来,猛的一下打开她这侧的车门。   砰的一声,外面有人被车门砸倒在地。   你疯了?!她用眼神想要质问,却发现傅修云已经跳下车去,将门外倒地的人拉起来摁在车身上。   对方本来还想跑,挣扎了一下发现徒劳,自嘲地笑了一声。   “交出来。”   静好正纳闷傅修云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什么意思,却见对方已经从手机里抠出一张记忆卡给他:“拿去,反正我云端还有备份……哎哎!”   他胳膊就快被卸下来。   傅修云把记忆卡递给静好,这才跟她解释:“这人在我们车子周围徘徊很久了,你朋友店里有窃听设备,大概也是他放的。”   “窃听设备?”   傅修云拿出自己的手机向她演示,“我们手机里都有抗干扰程序,刚才进门就感应到电磁干扰,所以我才知道。不过不用担心,我用反干扰模块暂时切断了设备信号,我们刚才在里面时候说的话不会被听到。”   但相应的,安装这个设备的人因此对他们格外上心,不惜亲自近距离观察他们。   静好拧眉看着眼前这个动弹不了的男人:“你是谁?”   对方示意傅修云稍微松一松,然后掏出一张名片给她:“敝姓章,您有需要也可以与我联系。”   静好看着名片上的抬头,私家侦探?   本来她还感到纳罕,想不通会有什么人对江莹这个小小的瑜伽馆感兴趣,但看到私家侦探,脑海里好像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放开他吧,没事。”   傅修云松开钳制,这位章桦侦探松了松筋骨,顺道趁其不备抢回了那张记忆卡,还朝静好笑了笑。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傅修云问。   “嗯,他雇主应该是我认识的人。”   大嫂司晨已经察觉江莹的存在了。   只是她本来以为这个过程会来得更慢一些的。   是她小看了婚姻中的女人心思有多敏感,即使司晨也不例外。   她不打算问章桦,他们这样的人都是身经百炼的老油子,也讲职业道德,轻易不会出卖雇主。   章桦果然很上道地朝她笑:“放心,今天遇到你们的事是个意外,不在我调查范围内,我什么都不会提的。今后你来委托我,打八折。”   走了。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傅修云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明白了这个道理,其实就没什么好惊讶的。”   静好仍坚持就地跟傅修云分开,“这瑜伽馆现在变成我的家事了,把其他外人卷进来也不合适。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忘了吧。”   当然,关山重重,心魔难消,佳人难以忘记,他大可以自己想办法与之海誓山盟,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   静好本来想就私家侦探的事儿问问孟司晨。   然而一连两天,司晨都没回她们在明大附近合租的房子里来。   私家侦探既然还在窃听与跟踪,理应没这么快向司晨交付结果,她应该不至于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和打击而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果然,她很快发来消息,附带一张小奶猫的照片,静好才知道她是回娘家了。   “我回去帮你捉猫啦,看看这一堆里面哪个最有眼缘,回头我给你带过来。”   她又发来视频,脚边一群毛茸茸从她鞋面上爬过,继而得寸进尺上了腿,不一会儿司晨腿上就长满奶猫。   静好看得心都要融化,什么烦恼都暂时扔到一边,“都好可爱,不过你也用不着特意回去。”   “我妈上周吃错东西上吐下泻,快痊愈了才告诉我,正好回来陪她两天,捉猫也只是顺便。”   原来是这样。   静好看她语气平常,神态自若,不像是心里存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终于稍稍安心。   虽说长痛不如短痛,但终究还是不想看她受伤害。   “还有两天又是周末了,我开车先把小猫送回来,顺便接你回一趟家。听我妈说咱妈最近身体也不太舒服,一直念叨你和你哥,也该回去陪他们吃顿饭。”   静好想起那天叶致远过来也提过要她回父母家吃饭。   她知道这个阶段妈妈身体的确不舒服,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更年期症状比较明显,动不动胸闷气短,大汗淋漓,相应的心情也不好,看谁都不顺眼。   所以之前烧成肺炎那次,静好宁可搬到哥嫂家休养,就是为了避免跟自己亲妈闹不愉快。   这种情况下一大家子凑在一起,最容易遭殃的就是做媳妇的孟司晨。   但她向来只做该做的事,倒像是不介意,横竖忍一忍就过去了。   “你家里有事就别管了,我会让大哥来接我,我俩一块儿回去。”   “那不行吧?”司晨眉毛鼻子都皱成一团,“咱妈问起来怎么说呀?”   “实话实说,就说伯母生病你来不了。”静好的余光正好瞥见挂在衣架上的围巾,“放心吧,我会尽可能的让他们把火力集中到我这里来,不会波及你的。”   看到围巾偶然想起齐星河,没两天,他居然主动出现在静好上课的教室门外。   “要找你可真不容易。”他笑道,“你现在还是不住宿舍,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   “嗯。”叶静好也只回以微笑,“找我有什么事?”   “边走边说吧。”   两人一同从教学楼中间的窄道走过。深冬时节,两旁夹道的银杏树通体金黄,落下的枯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一直走到道路尽头的转角,齐星河才拿出平时上课用的平板电脑。打开学校主页中的校报页面,指着头版文章的署名说:“这位大记者的名字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静好看到自己的名字,正是关于荆霄和傅修云那篇采访稿。   齐星河看她不嗔不喜,神色平静,“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   静好摇头:“你拿给我看我才知道。”   “那你还这么淡定?你知道这篇采访稿出现在校报上意味着什么吧?”   “嗯。”   明大校报创刊至今,已逾百年。在曾经的艰困时代,刊载的都是与明大有关的那些名垂青史的大文豪、大诗人和著名教育家的诗文,一度洛阳纸贵。即使如今纸媒式微,一步跨入到新媒体时代,校报也作电子版,但仍然是学校作为整体与学生个体之间最重要的交流媒介,每一期的点击量都很高。所有稿件都由编审委员会向特定的师生或校友约稿,并不是什么人的文章都能刊载在上面。   而新闻学系将这一篇采访稿放在头版位置,除了配合最近大热的航天主题的宣讲之外,很显然就是表明认可静好她们这篇采访稿的质量。   也即是说,新闻系的这份加试,静好和韦婉交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卷。   但静好并没想过会有这么顺利。正如一开始就有的争议,采访稿中关于傅修云的部分太少。作为双子星一起出现的两个人,在采访中,比例如此失调,并不是一个错觉。加上在面试时她与傅修云针锋相对,之后又摊牌两人前世今生的纠葛……假如他真的有心为难,这篇稿子都不可能这么顺利能通过。   静好甚至已经做好落选的准备,只是觉得对不起韦婉。如果有必要的话,她可以向新闻系说明情况,录取韦婉一人就好,毕竟那些照片拍的质量很高,教授们应该都能看出她作为新闻记者的潜质。   现在当然是皆大欢喜。   齐星河替她感到高兴:“恭喜进入新专业,现在考试通过了,难道不该庆祝庆祝,请客吃饭?”   虽然是有开玩笑的成分,但之前的确是他将静好和韦婉带到傅修云和荆霄他们面前,促成这次采访,他也与有荣焉。   没想到静好十分干脆一口就答应下来:“好啊,你想吃什么?”   他眼睛一亮,“真的可以?”   “不过是吃顿饭而已,有什么不可以?不过,这顿饭能不能到我家里来吃?”   “到你家里吃……难道你自己做饭?”   齐星河以为说的是到她租住的房子里吃饭。   其实还挺难以置信的。叶大小姐就算在外租房住,也应该至少有管家、保姆、园丁、司机……才能符合一般人对她的想象,自己做饭什么的,怎么可能呢?   “自己动手做也是可以的,你喜欢吃什么,我可以预先准备。”   上辈子为了某人洗手做羹汤锻炼出的厨艺以及后来为了兴趣专门去学的烘焙,都应该能派上用场。   齐星河居然紧张起来,“啊,那个……我吃什么都可以的,不挑食,好养活。”   他对下厨一窍不通,但此刻脑海里已经在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去突击学个什么快手菜,到时候也可以到厨房帮帮忙。否则自己四体不勤,跟佳人岂不是没话讲?   再有,第一次到人家住处拜访,要带礼物吧?感觉静好不是一般的小女孩,红酒、蛋糕会不会太俗,送什么才能戳中她的喜好……   他脑子里风车一样飞转,已经转得自己都有点晕乎乎,却听静好说了一句:“不过我说的到家里吃饭,不是到我租的房子,是到我跟我父母家。”   齐星河脑子里的风车停摆了。 第21章   风拂影动, 遍地金砂。   齐星河和静好又从银杏树下走回教学楼下时,听完了她讲的来龙去脉,才明白过来。   “原来天下的父母都差不多。子女一到二十岁, 结婚生子就成了人生头号目标。昨天还说不准早恋,今天就恨不得你带现成的人选回家!”   静好逗他:“你爸妈也希望你带女孩子回家吃饭?”   可他上一世明明逍遥到将近而立之年, 还是个快乐的单身汉。   “主要是他们管不了我,有句话不是叫,将在外……”   “君令有所不受!”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这句,一起笑起来。   “所以你早早搬出来住就是不想因为这事儿烦恼?”   “也不全是, 住外面方便一点。我到明大后状态一直不太好, 他们比较担心我,大概想让我早点恋爱, 心理上也有个依靠。”   “你看不上他们为你介绍的人?”   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 照理叶家的圈子也都应该是家世相当的人家, 就算相亲, 素质也应当不差。   然而叶静好摇摇头:“我还是相信缘分。”   无论做朋友还是挑对象不能光看表面。她上一世看中的对象, 并没能给她带来幸福。   何况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多没意思。   齐星河心跳悄悄漏跳一拍:“行啊,那我帮你。”   虽然只是顶着“要好的男同学”这样似是而非的名头去吃一顿家宴, 但说不定这就是他们俩之间的缘分。   不, 他们的缘分从他转身将咖啡洒到她围巾那一刻就开始了。   …   家宴约在周五傍晚。   齐星河四点开始就频频看表。   “怎么,你晚上有事?”   傅修云从他身边走过, 看到他随身带的笔记本上已经半天没有落笔写过一个字。   “约了人,不行吗?”   时间也是不巧, 他一口答应静好之后才发觉, 周五这天要到航天局的选训基地做初筛前的安全培训。   他学理工出身, 对自然科学兴趣浓厚,且跟大部分男孩子一样,浩瀚宇宙和航天飞船这样的字眼对他始终有致命吸引力。   因此他报名参加了那个志愿宇航员的招募计划,并且简历和背景审核都已经通过,在进行初筛的笔试和体检之前,受邀前往选训基地参观,外加基本的安全培训。   偏偏是今天。   不过选训基地提前将日程发到他们各自邮箱,从时间安排上来看,结束后赶往叶家吃晚饭应该完全来得及。   叶静好已经跟他约好直接在家里等他。   “女生?”傅修云状似不经意地问他。   “不然呢?我要约个男生吃饭,你是不是还得到我妈面前去告我一状?”   他妈说不定还真会急眼。   “也不用跟谁吃饭,小姨光是知道你要跟载人飞船上天就能把你关起来,或者送到国外去。”   齐星河变了脸色:“喂,你讲点道义行不行?这事儿你别跟家里人说!”   “那他们问起你在学校周末都做些什么,我怎么回答?跟女生吃饭,哪个女生,无名无姓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就相当于凭空杜撰?”   “谁杜撰了?那女孩儿你也认识的,就上回采访你们那个,叶静好。”   其实他本来不想说的,不知怎么回事,跟静好相关的事他都不想让傅修云知道。   但一旦让他知道了,又有种炫耀般的快感。   上回采访的事,他事后竟有些懊悔,好像不该将静好推到他眼前。   好在最后结果还不错。静好她们能进入心仪的专业,他这种有些莫名的微妙情绪都可以放到一边。   傅修云听完不动如山,只合上他的本子,插回他上衣口袋里,“既然身在曹营心在汉,也不用继续待在这儿了,走吧。”   “啊,真的,我可以先走?”   他都不敢高声,怕惊动了其他还在认真听取讲解的候选人。   但仔细一想又不对,“你让我先走,是让我不用参加初筛的意思吗?”   傅修云是整个选训基地最优秀也最有希望进入六人名单的宇航员,同时也是这个志愿宇航员招募计划的代言人,他完全有这样生杀予夺的权力!   “不然呢?你以为空间站和操作舱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安全培训对宇航员意味着什么?人人都像你这样心不在焉,还没点火就该爆炸了。”   齐星河被噎的一口气没上来。   这不是他要问嘛,说了又被数落!   连睿庭听到动静走过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前一秒还气到扭曲的齐星河,一看到他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那个,你是连睿庭?”   “嗯,是我。”   “一直听说你到航天局工作,没想到见到真人了啊!我、我是你粉丝,我就是以你为榜样考的明大!上次看到你在自然科学期刊上发的文章,写得太好了!还有那年你是拿了普林斯顿的全奖吧?毕业典礼上是代表毕业生发言的华人留学生……”   他一时滔滔不绝,完全是见到自家偶像的迷弟脸,眼睛里都全是星星。   星河这名字真是没取错。   连睿庭跟傅修云交换了一下眼神,大致明白了,笑了笑说:“我听修云说有个表弟也在明大读书,就是你吧?”   “是我是我!”   “你也报名了这个志愿宇航员计划?”   “对啊,审核挺严格的,我好不容易通过简历和背景调查,今天才过来参加安全培训。”   然而傅修云作为他表哥居然想抬脚就把他踢出去!   连睿庭抬手搭住他肩膀,“是啊,好不容易来一趟,模拟舱都体验过了吗?”   齐星河都要两眼放光了:“可以体验吗?”   “可以,都是训练设备,最后你们初试体检就上这个。”   “我有点担心那个转椅……”   “今天可以先试试,适应一下。”   “真的吗?太好了!呐,这个我不戴了,保证不会心不在焉!还有手机……麻烦您帮我拿着,等会儿到时间了您提醒我一下就行。”   “怎么,今晚约了女生吃饭?”   齐星河在偶像面前毫无保留,甚至还透着憧憬幸福的娇羞:“嗯,而且是去她家里吃,她家里人也在。”   连睿庭点头表示赞许,每个细微的动作和声音里都透着着斯文和亲切,不知不觉已经揽着他走出很远,中途回头示意傅修云——还愣着?该干嘛干嘛去!   傅修云立马申请了出门条码,取了车钥匙,直奔停车坪。   这个发展实在有点出乎他意料。   静好怎么会邀请齐星河到她家里去吃饭,还要见她父母家人?   他俩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他还记得末日来临前那24小时,齐星河来找静好,两人之前的关系好像也仅仅是比普通同事好一点而已。   现在两人都在明大读书,是有了校友这层近水楼台的关系,还是静好真的有意选择其他男人作为伴侣?   傅修云的心脏狂跳不止,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可能性。   他赶到地面的停车场,荆霄曲起一条腿,靠在引擎盖上等他。   “你要去哪儿?”   “去找叶静好。”   “上哪找?”   “她家里。”   荆霄直起身来,“修云,你太急了。这样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自从那天两人摊牌,静好发现他有前世的部分记忆,他就一改往常的高冷从容,变得急躁起来。   小叶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敏锐,而老友比他想的更放不下这段感情。   “我顾不了这么多,再这样下去,我又要失去她了。”   荆霄走过来,“你本来就只有跟她分开前最后那24小时的记忆,也不能叫得到过,为什么这么在意?”   傅修云沉默片刻。   “荆霄,你跟你太太……有过特别开心的日子吗?”   荆霄想了想:“有。”   少年鞍马,无忧无惧,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豪气。那个时候跟他一起在海边看仙后座的姑娘,坐在他的杜卡迪后面陪他一路风驰电掣,招摇欢笑的姑娘,很难说没有过开心的回忆。   傅修云嘴角泛起苦涩:“叶静好是我太太,可她跟我在一起的日子,从没有真正开心过。”   正是因为他没有两人之间的记忆,只能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获取两人相处时的信息。   他最想听的是由叶静好亲口说。   然而她说的不多,甚至根本不愿意提起,可是从她对他那种抗拒的态度里,他能感觉到,她一定有过至深的孤独。   这种孤独因他而起。   哪怕有一点开心的回忆,都不会让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   听说他们之间有七年的婚姻。   听说她从丈夫那里得不到温情眷顾的时候,只有猫陪着她。   听说她跟他离婚的时候还很年轻,眼睛却已经死了,像星星燃烧过后,只剩灰烬。   听说离婚之前,她已经打算怀孕。   傅修云手心的钥匙被他用力握住,金属齿深深印入皮肉。   很疼,但这种疼一定不及他曾带给静好的千万分之一。   他弯下腰去,荆霄搀住他,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想法,但你们的时间无法重合,急也是急不来的。这样下去,我怕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持续光速航行,甚至超光速的加速运动,对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适应性训练的傅修云来说是非常大的挑战。   但如果不用这个方法,他们无法回到现在的时点跟这时的叶静好碰面。   即便如此,因无法做到时间上的完全重合,这时的傅修云还没有跟静好相识后的种种记忆,仅有末日的那24小时,但也已经足以让他大致了解两人的真实关系。   他们没想到的是,叶静好是完全带着记忆重新开始新生的。   这么说,她在末日最后的踩踏事件中是真正死去了吗?   是否只有将她纳入这个志愿航天员招募计划中来,让她跟他们一起重新回到那一天,才能让两个带着所有的记忆的人真正面对面,重修旧好?   一切都是未知。   当初跟航天器一起消失了七年的六个人都经历过太空中的光速航行,他们知道超越时间是什么样的感觉。   连睿庭为他和傅修云的计划提供了理论基础,认为这样的方式值得一试。   但实际上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傅修云是否还能挽回静好的心,都没人能说得准。   他现在这样逼迫自己,反而让荆霄为他担心,甚至怀疑当初答应他用这种方式来找静好,究竟是不是对的。   他只知道一件事——在他进入空间站没有归来的七年时间里,傅修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冷情冷心,仿佛永远无欲无求的傅修云了。 第22章   黄油, 面粉,砂糖,鸡蛋, 搅拌打发。   黑巧克力刚刚融化的香气在空气里还没有散去,静好已经把融好的巧克力混入黄油面糊中, 又伸手抓一把核桃碎撒进去。   “烤盘给我一下。”她指挥在旁边看干岸的叶致远。   “烤盘……噢,这个,给你。”   叶致远看到妹妹下厨,简直像参观世界第八大奇迹, 眼睛直溜溜盯着她手里装到七八分满的裱花袋。   静好屏气凝神, 目不斜视,将巧克力面糊一一挤进烤盘中的蛋糕纸杯。   烤箱温度180C, 25分钟。   大功告成, 她脱下隔热手套, 围裙还在身上。   等这份浓情布朗尼出炉的空挡, 她又把带来的山楂去核, 鸡腿切丁上浆, 然后起锅煮水炒山楂糊。   “哇,你这还打算烧热菜呢?”叶致远感慨,“我们叶家公主下厨, 今儿太阳是要从东边落下去了吧?”   他还故意探头往窗外瞧了瞧, 西边一片金红,夕阳还是西下嘛!   这可太稀罕了, 静好能知道自家厨房有几个灶眼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亲自下厨做吃的?   “一热一冷, 一个甜点。怎么说也是我请朋友到家里来吃饭, 总不能甩着袖子什么都不干吧?”   齐星河肯帮她这个忙就很仗义了, 她本来也是打算请人家吃顿好的,自己动手做至少显得有诚意。   叶致远这才发觉桌上还有一盘已经下料拌好了的菜心拌蜇皮,绿色的葱花和红色的椒丝撒在表面,晶莹剔透的,色香味美。   他忍不住拿手捡了一根放嘴里,被静好瞪了。   “好吃!一点儿不比饭店里的差!”叶致远忍不住赞叹,“你从你嫂子那儿学的?”   司晨虽说能做菜,总数并不多,要从她那儿学的,哥哥还能没吃过吗?   静好没理他。   “哎,你嫂嫂今天又没回来,说是回娘家去给你捉猫了……你跟她通过电话没啊,她今天真不过来了?”   “她是你太太,怎么反倒来问我?”静好用锅铲翻动着锅里已经炒至浓稠的山楂糊,“她娘家妈妈病了,需要人照顾,你是不是也该尽份孝心?”   “我知道啊!我说开车过去瞧瞧,送到丁医生那儿去检查一下,可你嫂子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注意休息就行,让我别过去。”   他说得委屈,还有些焦躁,静好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听着。   司晨已经有意晾着他,跟他拉开距离,这还只是怀疑阶段,一旦坐实,肯定还有一番天翻地覆。   这样挺好,他越是想要亲近,越是吊着他,让他知道到底谁才是正经该吃的那口肉。   叶致远最近确实因为瑜伽馆的事儿被江莹缠得有点烦,一方面因为消防原因被关店整顿,她着急,让他想办法疏通。要是别的事可能还好说,但如今消防安全是重中之重,如酒驾一般任你天王老子出面说情也没用。   另一方面因为退股的事,江莹不知是感觉到了还是怎么回事,他还没提她就先表明态度——要么把股份全部给她,要么不准退。   要能全部给她,之前他何必费那么大劲儿自己挂这股东的名头?   瑜伽馆表面上是江莹当家,事实上如店租、大宗采购、招聘等事项都要经过他签字,就是因为她实际并不懂得经营之道,没人把关极易造成亏损,他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样亏法,迟早被家里人发现。   他想跟她商量个折中的办法,这才发现她其实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尤其涉及钱财,根本就没得商量。   他有些焦头烂额,想回家避避,但司晨不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回静好才不帮他。   油锅烧到八成热,下鸡腿丁翻炸到酥脆,再加炒好的山楂糊收汁,酸酸甜甜的香味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原本客厅坐着的父母都引到了厨房里来。   “这是什么菜啊,都是静好你做的?”   “山楂鸡腿,酸甜开胃的。大哥说妈妈你最近心口燥,时常会觉得胃胀吃不下饭,山楂有健脾助消化的作用,正适合你吃。做起来也不费事,我就想让你们尝尝,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叫阿姨烧。”   这样懂事贴心,母亲常敏丽与其说欢喜,不如说惊讶更多。   之前为了留学的事这孩子几乎跟家里闹翻,之后又是生病,又是差点休学……两个月没回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能安稳吃顿饭就不错,没想到她不仅带回朋友,还说要亲自下厨,他们一度都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你……静好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些了?”   静好笑笑:“学校有学烹饪的社团,中餐西点什么都教,我报名去玩了玩,这些都是最简单的。 ”   这样的理由比较合理,她总不能说自己上辈子学会后的记忆留到了现在。   父母明显松了口气。   能参加社团活动,不就证明开始融入真正的大学生活?留学之类的想法应当已经过去了吧?   她仿佛知道他们想什么,“放心吧,我现在想通了。国外吃的东西口味差异太大,这蛋糕面包偶尔做一回可以当个甜点调剂一下,天天让我吃西餐西点,我肯定吃不消,就留在家里当个家乡宝就好了。”   常敏丽脸上露出笑意:“你这样想就最好了。有什么想吃的就跟家里讲,我让阿姨做好给你送过去也是可以的。”   叶致远在旁边皱皱鼻子:“妈,您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我前几天说想吃红烧肉,您怎么不给我做呢?”   “呿,你是成了家有老婆的人了,静好能跟你比吗?多大个人了,还跟妹妹抢吃的,也不嫌害臊!”   叶致远躲开老妈的敲头杀,朝静好吐了吐舌头。   静好没理他。   “可以了可以了。”常敏丽看她还要忙活,又欣慰又心疼,“交给阿姨做吧,等会儿油溅出来烫到就不好了。你朋友什么时候到啊,要不你先上去换件衣服吧?”   静好看了一眼时间,“他应该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门铃正好响起。   “我去开门。”   也不用特别换衣服了,齐星河已经够紧张了,她这身随性家居打扮说不定还能让他放松点儿。   静好随意拢了一下头发,就走到门口去开门。   她想着该怎么在开门的刹那给齐星河一点安慰,让他不要过于拘谨,是不是笑一笑能让他适当放松,毕竟她平时跟他相处也有点过于严肃……   于是当她摆出笑容看向门外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根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人。   傅修云。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笑容立马凝固在脸上,继而消失。   傅修云少见地换了便装,一身休闲西服,衬衫领口微敞,却依旧是如松如柏地清俊挺拔。   他已经预料到静好会是这样的反应,但他的神色跟她是完全相反的。   “我可以进去吗?”   他手里不仅提着礼物,还有一束花。   最简单的蓝色满天星,素色纸包着,不大不小的一束,就像从他制服上分得的一抹颜色。   她曾经最喜欢的花,却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收到过了。   应该就是从结婚开始吧,他大概觉得连费心骗她的必要都没有了。   可上回他不是说,他没有相关的记忆,只记得最后24小时的事情吗?   他又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花?   难不成只是巧合?   不,最大的问题应该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齐星河呢?   她满脑子问号堵在门口。父母看她半天没把客人带进来都纷纷走过来:“静好,怎么不请客人进来坐?”   傅修云彬彬有礼:“伯父,伯母,我是傅修云。”   来不及了,她这时已经来不及把他从门里推出去,否则家人问起来,又要费相当的口舌。   静好站在门边闭了闭眼。   叶家夫妇热情招呼,“哎呀,别客气,来来来,快请进。”   老实说,他们知道以静好的眼光,看上的“朋友”一定是龙章凤姿的青年才俊,但看到傅修云的那一刻还是稍稍有些惊讶的。   这个年轻人太完美,无论外形还是气质,都是让人挑不出错的那种完美。   他又比静好大一些,冷峻、成熟,又有纪律部队千锤百炼打造出的那种风姿,连作假都没法做。   这样的人,静好是怎么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发展成为可以带回家吃饭的“朋友”的?   “姓傅?”   在客厅坐定寒暄几句之后,叶海才像想起什么,追问,“傅嘉年是你什么人啊?”   傅修云道:“是我父亲。”   “难怪难怪,我是记得他家的孩子选调进了航天局,还想天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叶海大笑,“我跟令尊经常一起打球。”   叶致远也插话:“原来是傅伯伯家的公子,难怪这么优秀!”   傅修云双手接过保姆递来的茶杯,只是陪着弯了弯唇角。   他提起家人向来没什么情绪,实际跟家人感情似乎也很淡漠。   静好看着这副其乐融融的场面,蓦的生出一股荒谬感,转身上楼:“我去换件衣服。” 第23章   回到房间关上门, 她首先就给齐星河打电话,想问问他这究竟怎么回事。   电话是通的,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   静好听出那不是齐星河的声音。   “你好, 请问是哪位听电话?我找齐星河。”   “叶小姐, 我是连睿庭。”   静好惊讶:“连指导?怎么会是你接电话?”   “你找小齐是吗?他现在暂时没办法接听电话, 手机放在我这里了, 你有什么事我可以为你转达,或者等会儿方便的时候我让他给你回过去。”   连睿庭的声音听上去温文无害,但不知是不是受了司晨的影响, 静好一跟他说话也产生许多稀奇古怪的联想。   明明约好了跟她吃饭的,为什么最后来的人会是傅修云?   他们表兄弟俩关系算不上很好, 照理齐星河不会把跟谁有约这种事告诉他的。   齐星河现在人又在哪里, 电话怎么会在别人手中?   连睿庭应该跟傅修云是一路的吧……他们把齐星河怎么了?   “叶小姐?”   “噢,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连指导, 你为什么会和齐星河在一起?”   “他报名参加了志愿航天员招募计划, 今天是初筛之前的安全培训。”   静好明白了。   她没想到原来齐星河也曾对这个计划产生过兴趣。   她还以为他跟傅修云互相瞧不上眼,自然也就对航天相关的事物无感。   “那麻烦你,让他结束以后给我回个电话。”   “好的, 没问题。”连睿庭应承之后似乎欲言又止, 顿了一下,才问, “叶小姐,修云现在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是的。”   她也很莫名好吗,他能来帮她把人接走吗?   然而连睿庭没再说别的。   挂断电话, 静好从衣帽间里随便拿了一身干净的针织长裙穿上。   她要想想怎么应付父母等会儿的追问。   以及怎么应付傅修云。   他这么自说自话, 不请自来, 家里人的误会肯定大了。   跟哥哥先打招呼说一声, 不知道有没有用。   她走到房间门口,正要打开房门出去,却发觉叶致远已经往楼上来了,边走还边打电话。   “……现在说这些没用,我过去也需要时间啊!……知道了知道了,先挂了啊!”   他声音压得极低,一看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在跟谁通电话。   不过别人不知道,静好却是一猜就猜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叶致远很快也换了身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显然是要出去。   静好堵在他前面:“饭菜都上桌了,你要上哪儿去?”   他立时有些尴尬,随口就来:“公司有点急事……”   “你这什么公司,周末的晚上还要老板亲自跑?不是你让我回来陪爸妈的吗,现在自己倒要走?”   “是我不对,这不临时有事儿嘛……”叶致远赔笑道,“那个,你今天有贵客,爸妈也高兴,顾不到我身上,你替我好好陪陪他们,啊?”   静好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撒谎,就像眼睁睁看着他原本握在手里的幸福像一把沙子一样,一点一点地被风扬走。   “哥,我跟你说过的吧,别再去找她。你这样执迷不悟,将来一定后悔。”   “静好,我这真不是……”   “行了。”她扭过身去,“你要走就走吧,不用跟我解释,也甭用瞎话来蒙我。你只要记着,将来要真出了事儿,我这个做妹妹的早就提醒过你了。”   她知道拦不住叶致远。   他很快就出去了。   有傅修云在,父母果然也没多问。   饭菜都上桌,空气中还漂浮着布朗尼香甜的气味。常敏丽适时夸赞:“静好今天不仅下厨做了菜,还特意烤了蛋糕。她长这么大,我还从没见她在厨房这么认真过,可见是女大十八变。”   “我看应该说近朱者赤,认识了小傅这样的‘朋友’,她才变得这么懂事!”   二老一唱一和,自己乐得呵呵直笑。   静好不嗔也不笑,默默低头吃菜。   傅修云看着她,目光温柔汇拢,就像所有眼中只有自己女友的男朋友一样。   心里其实是五味杂陈。   他知道,即便静好再怎么用心,这一切都并不是为他准备的。   这样短暂的相处,认可,赞美,甚至她的每一个眼神,统统都是他偷来的,并非真正属于他。   她不正眼看他,仿佛他只是一个不速之客,进来吃顿饭,吃完就走,仅此而已。   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即便是这样,他也是经历了远超身体荷载的光速航行才换得这样的机会。   他不能不珍惜。   山楂鸡腿的味道很好,酸酸甜甜的,合他口味。   夹了两次之后,有人蓦的舀一整勺到他碗里。   常敏丽笑着看他:“喜欢就多吃点,这个菜就是静好亲手做的。”   他很好地掩饰住失望的情绪:“谢谢伯母。”   本来叶海还挑了酒出来,傅修云婉拒:“我们不能喝酒。”   也就不再勉强。   父母更好奇的是:“你们怎么认识的?”   傅修云看了看静好,见她不打算讲的样子,解答说:“她和同学要做关于载人航天方面的采访,正好遇上我们到明大宣讲。”   叶海问静好:“是选专业方向那个采访稿?”   “嗯。”   叶海连声说知道,“我听致远提过,本来以为有这个志向就很不错,没想到最后还真写的不错,刊在校报头版?”   “其实还不止。”傅修云道,“我们选训基地内部也有刊物和网页,这篇采访稿也会登载,还将请翻译局做英文版本,届时全国乃至全球关注这个领域的人都会看到。”   “哎呀,那敢情好!静好啊,你这文章肯定写得不错,原稿发来让我也瞧瞧!”   叶海看了一辈子各式各样的公文,各种演讲、致辞都由业务顶尖的秘书处为他撰写,自己经历的专访亦数不胜数,竟然对她这个门外汉投石问路的一篇稿子兴致勃勃,也就是因为亲女儿的光环吧?   “好。”   傅修云已经打开链接,将手机递给他看:“明大校报头版,当期还可以看到。”   叶海拿过老花镜,仔细先把题目一字一句念了一遍。   静好把筷子啪的一放,“我去盛汤。”   常敏丽笑:“这是害羞了。”   她一口气闷在胸口。   傅修云轻描淡写:“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到沙漠和海上做生存适应性训练,也需要有新闻稿,交给哪个媒体的记者都不太好,作为内部宣传窗口,可以由静好他们供稿。”   静好正喝汤的勺子停在半空。   这个说法她是第一次听说。   她想起那天面试时韦婉提到的,隔壁考场的考官分明是航天局高层。   原来是有这样的打算。   毕竟连睿庭母亲是明大新闻系副主任,这层关系几乎让选训基地跟明大有种天然的信赖在其中。   他那天因为保密需要不能讲,怎么,现在又能讲了?   叶海欣喜:“还有这样的机会?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新闻系考核已经正式通过了?”   “通过了也不一定就去读。”静好出其不意地回答道,“其他选择也很多,我留在文史学院或者去读哲学也可以。”   叶氏夫妇大为惊讶:“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不是一心想去新闻系?”   “就是,考核都通过了怎么能不去读?哪有这样任性的。”   静好抬起头,对上傅修云的目光:“如今媒体生存环境不佳,为免被人当枪使,选个将来能够自由自在的专业反而好一些。”   大不了文史学院毕业后,像上辈子那样做老师。   在高校里任教,只要不是太求上进,名声和职称都先放一边,上课就是上课,不需要做太多与教学本身无关的事。   更不用像现在这样,还没入行就已经被预定当枪使。   叶家夫妇面面相觑,实在搞不明白年轻人的思路。   静好于是进一步说:“爸妈,你们之前不同意我去留学,不就希望我不要离家太远吗?你刚才听到他说适应性训练要去沙漠和海上了吧,还有热带雨林,为的是避免航空器返回着陆的时候落在这些极端的环境里,要训练怎么自救。如果我们跟随去做报道宣传,那撒哈拉、亚马逊也都要跟着去,你们这倒舍得了?”   听她这么一说,二老果然变了脸色。   傅修云神色一黯。   她这时正好接到电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放下汤匙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先接个电话。”   电话是孟司晨打来的。   哥哥出门会小三没多久,她就打电话来,让人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退回自己房间去听。   果不其然,司晨声音里带着哭腔:“静好,我看到他们了!”   不必说“他们”是哪个“他们”,静好心里已经咯噔一下。   “你先别急,你在哪里,慢慢说。”   “你哥哥他……”   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这后半句,被呼啸而过的夜风给吞噬掉。   司晨像是压抑着,声音不敢太大,却忍不住那种即将溃堤的情绪,这头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周围的汽车喇叭声。   她大概还在大马路上。   如果叶致远是去了江莹那里,那么司晨现在就应该在瑜伽馆对面。   静好取下外套,一边飞快套上,一边说:“你就在那儿别动啊,不要开车,也不要乱走,我来找你!”   “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还带着猫呢……”司晨声音里满是无助和委屈,“我一刻也不想看到他们!我想回家……”   静好往外跑的脚步一停,“你要回哪个家?喂……喂?”   司晨已经挂断了电话。 第24章   (一更, 今天还有一更)   静好冲下楼,晚餐已经收了,父母和傅修云之间的闲聊已经从餐厅转移到了茶室。   “……我这女儿啊就没吃过苦, 也没离开过家, 我们也是舍不得她。”   叶海冲了壶茶给面前的杯子都斟满, 嘴里絮絮叨叨。   大概是她刚才说的话起了作用, 父母把他当成了是要来说服女儿远走高飞的说客,没有之前那种仿佛丈母娘看女婿般越看越满意的热情了。   傅修云一直默默地听着。   看到她下来,大家都抬眼看她。   “咦, 这么晚了,静好你还要出去?”   “怎么跟你哥似的, 家里多一刻也待不住。”常敏丽忍不住抱怨, “他是要回公司,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去给他扑后院起的火!   静好内心把哥哥骂了一百遍, 面上还要装作很平静, “我要回趟学校,今晚跟同学有线上的小组讨论,我给忘了。”   “既然是线上, 在家不能做吗, 还非得去学校?”   “我什么资料都没带回来,笔记本电脑也放那儿了, 还是回去一趟。”   她顺手拿了围巾戴上就开门出去。   傅修云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家里有司机。”   “我也该走了,不打扰伯父伯母休息,顺道送送你。”   叶海脸上还是乐呵呵的, “让小傅送送你吧, 我刚才也跟他说了你是一点苦都没吃过的人, 你有什么打算跟他好好沟通沟通。司机什么的还是留给我跟你妈用, 等会儿我们说不定也出去喝一杯呢!”   静好这时候自己还没拿到驾照,不然家里好几辆车,随便跳上一辆就开走了。   父母一直送他们到院门口,看着她坐上傅修云的车。   副驾的安全带被她扯猛了,一下子有点卡住,他甚至体贴地俯身过来为她调整。   “不要得寸进尺。”静好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距离中轻声开口,目光灼灼,简直恨不得在他脸上剜道疤。   他没吭声,确认她安全带扣好才重新坐回去。   “去哪里?”他问。   原来他一早看出她不是真的要回学校。   “你可以在前面路口放我下车,我自己打车过去。”   “那是去你哥哥的小公馆?”   静好看向他:“你知道?”   “我猜的。”   她社会关系并不复杂,尽心维护的人应该不多,看她那天主动放过追究那私家侦探,大概率是与她想要维护的人有关。   私家侦探绝大多数都为查找婚内出轨留证据,家丑不可外扬,她的反应很好理解。   他车内空调温度很高,静好已经摘下围巾,经典格纹图案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这条围巾是齐星河赔给你?”   当初场面正好被他目睹。   “那又怎么样?”   “我看你常戴着,你喜欢他?”   这样的逻辑推理,未免跨度太大,简直站不住脚。   但静好觉得他这样认为也不错,“他也是明大学子,与我有共同语言。论外表、论家世,他不比你差,又比你年轻,我喜欢他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   傅修云道:“所以你处处拿他与我比较,算是退而求其次?”   他如今也未婚单身,没有任何心上人,为什么不能选他?   流动的车河在超长时间的红灯前停下,仿佛时间也一下子进入停顿的静态。   两人静默地坐在车子里,他以为静好又要发一通脾气或者干脆沉默以对的时候,却忽然听她说:“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任何可以退而求其次的余地。”   无须讳言,上一世她喜欢他,爱慕他,除了他以外任何其他人都不行。荆霄出事后她甚至不止一次设想过,假如回不来的人是他,她是否能像江莹一样,从此黑衣黑裙、不着脂粉就算悼念,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   答案是否定的,在他被宣布“死亡”之后,她应该也活不成了。   可惜她喜欢的人从没真正接受过她的感情,这样为之生为之死的坚持就没有了意义。   感情才不是什么一个人的事,两情相悦才是爱情最圆满的形态,否则就是画地为牢。   “静好……”   “你不是想知道我跟你之间的事,想弄清楚我有多喜欢你吗?没问题,我可以从我们认识之初开始一点一点讲给你听。但你也要明白,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重活这一生,无论如何,不会再发生。”   红灯换成绿灯,车河又重新流动起来。叶静好将她记忆中所有跟他有关的大事件都一五一十讲给他听。   她语速很快,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就像在说不相干的他人的故事。   包括江莹跟她哥哥,跟荆霄,以及他之间的种种纠葛。   傅修云只是听着,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点一点收紧。   “故事”说完,车子也正好到达江莹瑜伽馆的附近。   “是不是觉得我很恶毒?明知她如今还没跟我哥分手,就迫不及待把你介绍给她,好像要让你当接盘侠?可是怎么办呢,这辈子我就只想当个自私自利的女人,跟你想象中那个全心全意为你投入的叶静好已经不一样了。”   傅修云的思绪却完全在另外的地方。   瑜伽馆里黑灯瞎火,大门口铁将军把门,无人进出。   那个他只见过一面的叫江莹的女人越发印象模糊,仿似一个抽象的符号。   “你说……我为了她,动手打你?”   静好原本也看着瑜伽馆的方向,听到他的问题,回过头看他:“你不信?”   的确,每个人都很难相信自己能为另一个人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就像她也无法相信自己会为了靠近眼前这个男人去经受航天员的残酷考验。   亦无法相信会因为爱他,就在异国他乡忍受那么多年的孤独守候。   “没关系,就算不信也无所谓,反正无人可以求证。”她笑笑,“我们结婚七年,你在物质上从没亏待过我;我不止一次地冲你任性叫骂,摔打,你只是一味忍让,等我闹得累了、病了,还是抱我去床上休息,去医院打针……你不是粗鲁残暴的男人,我一直都知道。甚至你也可以是一个好情人、好丈夫,只不过对象不是我罢了。”   “我没有不信……你说的这些我都相信。”   他想握住她肩膀,可是连伸手触碰她的勇气都没有。   心脏猛烈抽搐。   他用尽生平所有自制力表现得平静而自然,甚至看向窗外:“那边没有亮灯,你要不要去确认一下你要找的人在不在里面?”   静好点头。   她下车后,他才伏在方向盘上,像溺水的人一样拼命呼吸,将胸口被撕裂一样的疼痛硬挺过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几乎无法伸手去将手机拿出来。   电话是荆霄打来的,大概听出他的异样,忧心地问:“喂,你在哪儿啊,没事吧?”   “荆霄,我好像找到我右手……的原因了。”   “什么,喂?你说什么呢?”   “我没事……”傅修云咬住牙,身体像虚脱过一回,用尽力气问,“连指导呢,他在哪里?”   “我打电话就想跟你说呢,他把你表弟托付给我,出门找你去了。你表弟人儿我可全须全尾送回去了啊,他家里人会不会察觉什么就不敢保证了。坦白说,他身体素质还挺好的,但你家里估计不会乐意让他冒这样的风险。”   “我知道了。”傅修云揪着衣服领口,看静好从马路往回走过来,忍着难受说,“没什么事就先挂了。”   荆霄还想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掐断了。   静好回到车边,他已经恢复如常,问她:“人不在?”   “不在这里。”   她是折回来拿她放在车上的东西,乍一看傅修云的脸色,问道:“你……没事吧?”   借着路灯的光亮,可以看到他脸色白得吓人,鬓边的发丝像是刚被汗水濡湿过似的,仿佛重病或重伤的人,身体刚刚经受过巨大的痛苦。   他摇头,示意她上车:“变天了,你现在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   静好抬头看了看,冬夜的空气忽然有了重量,大兵压境般呛入口鼻,伴着细小的雪籽。   竟然下雪了。   她担心司晨,这时打车也愈发困难,只得又坐回傅修云的车。   司晨最后在电话中说想回家,她不可能在遇到这么大变故,又没整理好情绪的情况下回娘家或者公婆家去;如果是发现了叶致远劈腿,她这时一定不会想回两人的小家,大概率是到学校附近租住的那个房子去了。   窗口亮着灯,静好稍稍松了口气。   傅修云看到楼下停着连睿庭的车。   “我跟你一起上去。”   静好急于跟司晨碰面,没有多余精力拒绝他。 第25章   “司晨姐!”   静好打开门, 意想不到的是客厅里居然有两个人,一个蹲一个跪地凑在电视机柜旁边,听到她开门的动静, 都齐刷刷一起扭头看向她。   “连指导?你怎么会在这儿?”   静好诧异极了, 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连睿庭。   跟在她身后一同进门的傅修云则显得淡定多了。   连睿庭从地上站起来, 看司晨膝盖跪地跪的久了, 起身吃力,还伸手拉了她一把。   “我是来找修云的。听说他今天到你家里吃饭,怪我没弄清楚, 就找到这里来了。幸好孟小姐在家,不然我就扑空了。”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连睿庭笑笑:“你们上回来基地采访时候登记的信息里都有。”   静好看向一旁的司晨。   她眼眶有一圈微微的红肿, 显然是刚哭过了, 但眼下倒还算平静,仿佛根本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那你们……刚才这是在干什么?”   “是小猫啊。”司晨终于开口, 指了指电视机柜底下, “我把小家伙带回来,一打开箱子它就蹿那下边去了,拿吃的玩的都哄不出来, 我怕它在里面啃电线, 就跟连指导想把它弄出来。”   小猫在里面?   静好也忍不住探头去看了一眼。   小家伙躲得很好,只是柜子边沿露出一节毛茸茸的尾巴尖。   静好抿嘴笑了笑。   刚才这么一路过来, 都没有见她这样笑过。   傅修云看着她,眼睛里不自然就漾出一片柔软。   连睿庭轻咳了一声。   几个人的心思终于都从猫猫身上收回来。   “猫是很胆小的动物,刚接回来肯定都有些认生, 躲起来也不要紧的。我刚才已经把连接的电线都拔了。正好修云送你回来, 找到人我就不叨扰了, 有什么事今后再联系。”   连睿庭总是进退有度, 找到要找的人就告辞离开。   静好不由多看几眼他眉心那道疤痕。   到底他记不记得这道疤的始作俑者就是司晨?   她今天不在状态,似乎都忘了还有这么回事。   可不知为什么,静好总感觉连睿庭心底有数。   温文外表下,他比他们想象的更聪明,心计也更深。   傅修云在他面前都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静好对他的好感又多出几分。   只不过,他知道傅修云带着不属于这一世的记忆这回事吗?   他的专业所学是否恰好为之提供理论支持和实际帮助?   “连指导。”送他们出门时她才叫住他。   连睿庭走的很慢,回过身来,似乎料到她有问题要问。   他身旁的傅修云也转过来。   “我想问问齐星河,他现在怎么样了,回家去了吗?”   “噢,刚才我跟荆霄通过电话,他已经把小齐送回去了,你不用担心。”   不担心才有鬼。   怎么感觉这事儿荆霄也都有份?   “他没事吧?”   连睿庭笑意不减:“没有经过特别训练的人,第一次参加基地那些实验舱和设备的体验,肯定会有些不舒服。不过小齐身体素质不错,晕过吐过了,下次应该就适应了。”   还有下次?   静好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他自己的选择,还是傅修云联合连指导和荆霄他们在故意整他。   “你就这么担心他?他是个男人,这点考验都受不了,那干脆就不要报名参加招募计划。”   一提到齐星河,傅修云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静好懒得理会他,跟连睿庭说再见之后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心悸。   傅修云绷紧的身体肌肉稍稍一放松,就感觉刚才那种撕心的疼痛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很不舒服吧?”连睿庭似乎把他看得明明白白,“荆霄判断的没错,你的确太急,而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这样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没搞清楚这样的后果会有多么严重。”连睿庭难得严肃,低头看他右手,“你手怎么样?刚才荆霄跟我通电话说你提到右手,还是觉得使不上劲?”   傅修云的右手最近有些异样,一度麻痹、无力,他们都不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像今天这样天气骤降的时候,甚至都怀疑是不是低温的因素。   但是回想他与叶静好重逢的时间点,连睿庭猜想有可能是心理原因。   他不让傅修云再继续开车,将他带回自己车上。   傅修云此刻对自己的手却似乎根本不在意,只是靠在座椅背上,眼睛望向虚空,“其实还能多严重,最糟糕的结果不就是死亡吗?我这样的人,就算死也不会有人在意。”   “那我和荆霄呢?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带你冒这趟险,你这样就想放弃?”   傅修云沉默片刻,问他:“连指导,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没有。”   “可是荆霄告诉我你有,只不过你从美国回来才发现她已经嫁人,有了更好的选择,所以你决定尊重她的选择。”   连睿庭看了看他:“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她并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但你跟叶小姐……”   他叹口气,这个话题似乎的确没有办法讨论下去。   “叶小姐的记忆已经没有办法完全抹除,我只能尽力找到能让你跟她的时间相重合的节点。但是,修云,我们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这个节点也许存在,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我早跟你说过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如果太过于激进,以你的身体情况,可能还没找到这个点就已经魂飞魄散了!最保险的方式还是让她通过志愿宇航员的招募计划回到她发生事故那一天。”   “让她承受那么多伤害之后,又回到原点吗?”傅修云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是个这么自私的男人。”   “你现在想要终止也来得及,我们回到末日那一天去,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当然,他要接受跟静好的生离和死别,接受终其一生,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像她那样来爱他。   他也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不,计划还是照旧。”傅修云将衬衫衣领扯开,“是你说的吧?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你一定要这时候跟我讨论哲学问题吗?”   是,他是与他们讲赫拉克利特的一元论,这最有名的一句用以阐释宇宙中所有物质都处于永恒的变化之中。   某种程度上,这种永恒的变化才是“时间”这个相对概念存在的基础。   科学发展至今,仍存在太多悖谬,必须适当引入哲学思辨。   傅修云触类旁通:“既然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那么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也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傅修云了。”   再爱她一次,不行吗?   …   送走傅修云和连睿庭他们,静好发现电视机柜下面那一截毛尾巴尖还在,司晨却已经不在客厅里了。   房间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敲门进入。   司晨正从梳妆台上把以前用过的化妆品一个个全扔进垃圾桶。   静好不解:“这是怎么了?”   “噢,没什么,旧了嘛!这些粉底高光什么的,打开我都没怎么用过,看了下日子,都过期了。彩妆流行趋势变化这么快,颜色也应该过时了吧?”司晨抬眼笑了笑,“不过没关系,我买了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静好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果然看到她脚边一只“老佛爷”的购物袋,都是当季的护肤品和彩妆。   她已经拆开一饼Dior粉底,“底妆不如先试试这个,听说很提气色。”   年初两人逛街时买过一模一样的款,静好的已经用去大半,她的几乎还是全新的,应该已经进了垃圾桶。   她又照着买了同样的。   静好明白她看到的场景让她受到怎样的刺激。   司晨平时其实很少化妆,一点气垫粉底加一支唇膏意思一下就出门,因此一旦真的要化,往往手忙脚乱,很久也不得章法。   但江莹日常都是带妆的,可能因为过去在灯红酒绿处混迹的职业因素,她甚至相当擅长化妆,能捯饬出专业化妆师水准的那种清透裸妆,又很好的修饰自身的缺点,场面需要的时候,她浓墨重彩化出来,也并不显得突兀。   静好承认,自己的本事都有相当部分是从她那里学来的。   正好,如今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她接过司晨手里的粉饼:“我来吧。” 第26章   司晨嘿嘿笑, “还是你擅长这个。”   她闭起眼任由静好发挥。   她其实天生丽质,长期锻炼,身材管理和皮肤都很棒, 即使素面朝天也是天然去雕饰的美, 不需要太多化妆品往脸上堆叠。   但静好还是极为认真地为她打好底妆,又挑亮眼的腮红和眼影色在她面前打开,“选个你喜欢的。”   “这个!”她用手一指, “化成烟熏妆那种, 会不会太夸张?”   “平时出去玩的时候,小烟熏妆正好做焦点,不会夸张。”   “好, 那就它了!”   静好为她眼尾点缀一抹金色,她正眼已经能看到镜中不同于平时的立体轮廓。   眼睛和鼻子忽然又一阵泛酸。   “你不问我要化妆去干什么吗?”   “为了让自己高兴, 要什么特别的理由?”静好仔细端详着自己给她化的眼妆, 还挺满意, “你以后出门,想化妆就化,不想化就不化。但你就算素着脸出去也是最美的, 那个江莹根本比不上你。”   司晨惊讶:“你知道?”   静好跟她面对面坐下:“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 但我去过她的瑜伽馆, 看得出她跟我哥是什么关系。”   “原来那个瑜伽卡就是这么来的, 我就想呢,你怎么会好端端跑那么远去学什么瑜伽……”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是从家庭财务中发现哥哥用钱入股了瑜伽馆,还是因为那些熟悉的印度香料的气味?   “那天你哥来,把手机忘在桌上, 有人打了两个电话给他, 我接了。对方很有分寸, 像问公事一样问叶总在不在……可电话接通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急,叫的是致远。”   即便江莹很聪明,不是欲盖弥彰地听到女人声音就挂断,但司晨凭借女性的直觉还是察觉了不对劲。   “我找了私家侦探去查她,自己也跑去看过……那个女孩儿娇娇小小的,待人也很客气。那个瑜伽馆一看就是小本经营啊,现在还停业整顿了,我就想我一定是想太多了。你哥他根本就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脚踏两条船,不怕船翻了吗?”   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即便有各种证据摆在眼前,她也依然说服自己——不会的,这些都不是真的。   只要不再深入了解得那么细,蒙上眼睛,生活依旧继续,跟以前毫无差别。   “直到今晚,我想先回家拿点东西,看到他拥着那个江莹进门……”   司晨突然崩溃大哭:“你哥他不是个东西,那种女人除了化妆比我好看,到底哪一点比我好了!”   眼泪冲花了静好刚给她画好的眼妆,黑的金的粉的各种道道顺势而下,在她脸上奔涌出一种惨烈的效果。   这个时候,她大概就是需要这样的效果。   静好握紧了双手,她真的没想到,哥哥居然胆大妄为到这样的地步,只想着家里没有人在,干脆把江莹往家里带。   那家里最显眼处展示着司晨过往获得过的奖牌奖章和所有荣誉,大到家具、小到摆件都由她做新娘子时亲自选购摆放,他们甚至已经腾出房间做婴儿房……   莫说是司晨,她也气到发抖。   她抽出纸巾递给司晨擦眼泪:“别哭了,她哪里都不比你好,是我哥她眼睛瞎了。”   司晨哭得更加大声。   静好只能等她先冷静下来。   司晨哭到流不出眼泪了,忽然又生出怀疑:“会不会是我太多心了,也许、也许他们真的只是生意上有往来呢?”   “如果不是多心呢?假如哥哥是真的跟那个女人有了婚外情,以老板和老板娘自居,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偏要打破这种幻想,逼着司晨正视事实。   司晨眼里果真有一丝茫然。   她想起结婚之前,叶致远已经向她求婚,她向大家公布婚讯并打算宣布退役,有粉丝就在社交平台上问她,婚后假如男方劈腿怎么办。   这种是忍还是滚的问题,在人家好事将近时提出来,怎么看都像挑衅而不是祝福,她还很有些生气。但那时尚且底气十足,不假思索就回答:“当然离婚啊,一剑就把渣男和小三挑出门!”   现在想来提问题的人并不止是看八卦的心态,根本都已是见人见鬼见多了的人精,知道她这时候放弃事业急流勇退,从此一入侯门深似海,今后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时刻。   后来她跟叶致远笑闹,也曾拎着他的耳朵佯怒:“你要敢出轨啊,我就把你阉了,然后拿着你的财产,找个小鲜肉远走高飞!”   叶致远哈哈笑,一边说不敢不敢,一边给她买她喜欢的一切,陪她远赴日本、澳洲看她喜欢的比赛,表明他绝不会出轨的决心。   那时两个人都还年轻,也都彼此付诸真心,然而世事难料,生活天崩地裂也不过是瞬间的事儿。   “还能怎么办,我要跟他离婚!” 司晨也豁出去了,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这事儿我忍不了……我觉得好脏!”   以前刚学击剑的时候要买装备,动辄上万的护具,很多跟她一样出身小康之家的队友不过从队中租一套来用,她却宁可省下生活费也要咬牙买一套自己的,不与他人共用。   护具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男人。   碰过其他女人又再来碰她,她只会感到恶心。   “提出离婚,然后呢,你净身出户,把这个家里女主人的位置拱手让给别人吗?”   司晨抬起头:“不,有过错的人是他,法律应该站在我这边保护我的不是吗?”   “法律只会保护有所准备的一方。”静好道,“你仔细看过跟我哥的婚前财产协议吗?”   叶致远本质上是个天真又感情用事的人,结婚之前恨不得整颗心都剖开来给孟司晨看,为表忠心,也曾打算不做婚前财产公证。   然而叶家的律师不是吃素的,一而再的坚持,最后由父母出面,说服他让步,最终意思意思地做了一份婚前财产协议。   但因为没想过真的要离婚,这份协议两人都没好好研究过,条款都相当格式化,只请叶致远公司的法务看了下,两人就草草签了。   隔了这么些时候早就记忆模糊了。   孟司晨果然摇头。   静好从她的否定中还看出了犹疑。   她或许记得一部分,但她不愿意讲,或者说不确定要不要讲。   静好能够理解,不管怎么说自己姓叶,跟叶致远的血缘亲情打从出生起就是注定的,不是寻常外人可以左右。   既然要离婚,就有可能跟夫家闹到鱼死网破,又怎么能够无条件地信赖她这个小姑子?焉知她不会临阵反戈,联合自家大哥坑得她人财两失?   要独立生活,这种防人之心恰恰最不可少。   “我觉得你可能需要请一位律师,先看看这份婚前协议,有哪些有利的和对你不利的条款。”   “嗯。”   “另外就是要搜集证据。今晚的事,我哥还不知道你看到他们了,对吗?”   司晨摇头。   天知道她当时反应过来的时候肺都要气炸了,要不是因为还带着那只小奶猫,她可能真的会忍不住冲上去当面质问叶致远的!   “不要打草惊蛇,搜集证据的阶段最好都悄悄进行。”静好给她出主意,“你说你请了私家侦探,结果给你了吗?”   “只有一部分,最后的结果还没有细聊。”   “很好,那他拍到的照片和获取的信息都要留存好,将来就算上了法庭也用得着。”   司晨点头。   静好看出她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声音都哑了,“可是静好,你为什么愿意帮我,他毕竟是你亲哥。”   就算如家人般相处多年,情如姐妹,但如果真的离婚,分分钟可能分走叶家大把财产,同时让夫家颜面扫地,怎么看都会损害静好的利益。   她为什么还愿意这样帮自己,不得不在心中打一个问号。   “帮理不帮亲。”静好笑了笑,“如果一定还要说的话,那你就当作是我想从我父母那里多得一份财产,准备将我大哥踢出局。”   司晨骇然:“你……你开玩笑的吧?”   她做梦也不敢想静好会存有这样的心思!   “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以你的立场,本来就不该信任我,万一我临阵倒戈,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会的……”   “我会。”静好斩钉截铁地说,“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值得你拿一辈子的幸福去赌这份信任。但只要我们有共同的利益,至少在利益变现之前,我不会背叛你。”   司晨从小在训练与比赛的两点一线中来回,接触的环境相对单纯,可以说是温室的花朵也不过分。   江莹接下来恐怕还有不少手段,她未必都应付得来。   提前打好预防针,今后就算脱离这段婚姻,她也不至于会因为其他人经历更多的失望。   司晨明白她的用心,哽着声音说好,然后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做?读书的事,我是不是也该放弃?”   叶致远的出轨,在某种程度上击垮了她整个人的信心。   进明大深造,包括现在让她在新闻系插班走读,都相当程度上仰赖叶家的资源。   如果离婚,她是不是连带这些东西都跟婚姻一同放弃。   静好轻轻拍她手臂:“司晨姐,既然你这么问了,我也问你一句,假如我不叫你大嫂,你信得过我吗?”   司晨看向她眼睛。   明眸善睐,洋娃娃一样深邃可爱,如今却糅杂了她都感到陌生的镇定、成熟和自信。   不自觉点头。   “那就什么都不要做,以不变应万变,一切等你搜集好证据,整理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案再说。现在你就拖住我哥,收起他所有的私章,不要让他有机会转移财产;更不要贸然跟江莹正面接触,只继续假装不知道就好。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第27章   (一更, 稍后还有一更)   新的一周回到明大,叶静好在学校遇见齐星河。   说遇见也不合适,他又是专程来找她的。   背靠在楼下墙边, 有点紧张和焦灼的样子,但好在整个人仍然精神抖擞,总算她之前那些担心都白费了。   傅修云还不至于伤害他。   他看到她立刻跑过来, 脸上竟然也都写满担忧:“你没事吧?那个傅修云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他能把我怎么样?”静好逗他, “不过你失约了啊,怎么办, 请客那顿饭不作数了。”   “对不起, 都怪我!我……我大意了,没做好安排, 就不该那天去航天局基地参加什么培训!”   我被坑了这种话实在有点说不出口,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他还是承认自己社会经验不足, 没有做好统筹规划比较好。   静好笑, 拍掉他肩上的落叶:“哎,别这样, 是我临时起意邀你来帮忙, 耽误你正事儿我反而更过意不去。”   他应该一早就在这里等她来。   她越是善解人意, 他反而越沮丧:“只是个航天局的选训基地, 已经像连通另一个空间。我进入模拟舱后时间都停摆了, 所有通讯设备、手表也都交托到别人手里, 出舱之后黑夜白天都闹不清楚,完全没想到已经夜里九点了。”   离她与他约好见面的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三小时。   怎么这样……   静好还要追问:“头晕呕吐了吗?”   “吐了, 不过连指导……噢, 就是傅修云他们的指导员, 说是正常反应,多做适应性训练就不会了,又夸我身体素质好。”他说着说着又兴奋愉悦起来,“对了,连指导是航空科学家,天才少年一样的存在,人又亲切,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我觉得他也完全值得挖掘写人物专访!”   要是他知道自己被坑连睿庭也有份,不知还会不会继续这样迷弟脸。   静好笑笑:“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请你吃甜品,就当补上那晚失约没吃到的大餐。”   明大凤凰餐厅的糖水点心实惠又可口,还有校外人士专门慕名前来尝鲜拔草。   静好给他点一份红豆沙汤圆,自己要一份桂圆银耳汤,两人面对面坐在餐厅里。   齐星河还在小心觑她:“你真的不生气?”   “你觉得我在生气”   他磕磕巴巴:“我看你今天没有戴我赔你那条围巾。”   静好下意识摸了下脖子的位置。   围巾那天果然还是落在了傅修云的车上。   这回大概是真的回不来了。   “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不管什么原因都是我失约,照理我周末至少该给你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可是那天从选训基地回家,我家里人就发现我报名参加这个招募计划,反应简直比我想象得还要大,二话不说就没收我手机电脑,把我关在家里不让出门,搞得像我第二天就能自己上太空似的。”   静好完全理解,因为上一世她家人知道她要做什么志愿航天员上太空也是恨不得直接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自己乱来。   后来还是哥哥叶志远说服爸妈,横竖也不可能真选中她,就让她当个寄托去玩玩也没什么,父母才算想通了。   据说当年全国报名这个招募计划的人数有三十余万,她的确是没那个本事能在这三十万人中脱颖而出。   “既然你都这么肯定我生气了,我不气倒好像有点不应该。”静好吃完了自己那碗糖水,抱着手臂看他,“那不如这样,你再帮我个忙,我就既往不咎,怎么样?”   齐星河立马坐直了身子:“你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帮你!”   静好咯咯笑:“倒也不用刀山火海那么严重。我只想问问,你有熟悉的法学院教授或者校友吗?”   司晨很痛快的就将当初跟叶致远那份婚前协议找出来发给了她,她看了具体的条款后有些疑问,想找专业人士咨询一下。   齐星河有他自己的独门绝技——国际象棋,参加过世界青年冠军赛,有棋士称号,进入明大后顺理成章加入校队,代表学校参加历年的高校挑战赛,都取得过不错的成绩。   因明大文化底蕴浓厚,琴棋书画几乎是百年传承,师生中会下棋的人不少,跟齐星河切磋过的也很多。以棋会友,他在校内因此结下良好人缘,这种事问他准没错。   果然他很快为她介绍一位法学院民事法律方面的专家,女性,自民庭法官位置上退隐,专事学术研究,对离婚家庭方面的法律事务可说是非一般的熟悉,甚至于实务来讲可算是权威。   静好将哥嫂的婚前协议打印多份带在身上,前往法学院找人。   宁荃教授办公室在法学院新楼东侧,事前已经约好时间见面,静好早到一刻钟还在楼下等了一等才上去敲门。   “请进吧。”   推门进去,立刻有熟悉的深蓝色从眼前划过。   航天局的制服。   难道真是前世冤孽?哪里都能遇见那人,静好差点感慨出声。   然而直到眼前人转过身来,她才发觉是自己认错人了,并不是傅修云。   同样宽肩长腿,背影刚正修颀,但他两鬓染霜,眉眼更有威仪。   静好觉得他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走近后看清楚肩章,竟然是位将军。   新闻系面试结束后,韦婉曾经提过,她那考场一位主考人也来自航天局,是位中将。   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你还有客人,我不打扰了。”   “那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宁教授竟然真的完全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连客套一下都没有。   将军似乎也不介意。   看来两人应该是旧相识。   意外的是,将军路过她身旁时,主动开口跟她搭话。   “你就是叶静好?”   “您认识我?”   对方没有回应,又多看她一眼就径自出门走了。   宁教授这才亲霭有加请她坐,又给她倒水,放一小袋她珍藏的花果茶,满室飘香。   刚才高冷的教授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静好将那份婚前协议拿给她看。   宁教授看得很仔细,而后摘下眼镜:“这份协议男方是你哥哥,你想帮他争取最大利益?”   她已看出男方与静好名字中的渊源。   “不是,我要帮的人是女方,我嫂嫂。”   宁荃有些意外:“一般这种时候不是都会偏帮自己家人?”   “我哥哥有过错在先,嫂嫂待我如亲姐妹,我只帮她。”   “倒是帮理不帮亲。”宁教授眼里有几分赞许,压下那份薄薄的文件,“静好你是文科基地班?”   “是的。”   “有没有选择专业方向?”   “选了新闻。”   “噢,校报头版那篇航天员的采访稿是出自你手笔?”   静好点头。   宁荃话锋一转,“有没有选修过法律方面的课程?”   “只有两节法律通识课。”   分别在大一上下两个学期,正值她的“叛逆期”,课都没有好好上过,学了些什么早就全盘还给老师。   宁荃笑笑:“你还那么年轻,婚姻方面的法律问题大概也没有接触过。你知道婚前协议意味着什么吗?”   不,她接触过的,毕竟多活一世,连婚都离过了,这方面的问题不可能还是白纸一张。   “只要婚前协议是双方自由意志的体现,除非双方另有约定,否则最后争议就照协议来。”她回答。   “嗯,那你觉得有这份协议摆在这里,我们还能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工具人小齐~   还有一更,稍等~ 第28章   听到这样的话, 一般人早就心凉了一大半。但静好觉得既然自己都从协议中看出值得商榷的部分,宁教授不可能看不出来。她如果认为毫无希望,应该直接就拒绝了, 不会还问这些问题。   大概是想听一听自己作为家属的意见?   “这协议由我哥哥自行起草,公司法务过目,但毕竟不是专业的家事律师, 有些条款的问题他可能没有看出来。”   “比如?”   静好指着其中一处:“比如这里, 规定他公司财产与妻子无关,太过笼统。”   而且怎么定义公司财产?   出资算不算?不动产和动产这种明面上的财产无关, 那么经营过程中的分红与收益呢?   “还有什么?”   “还有……能不能想办法让他们不照这份协议执行?”   “除非双方另有约定”这种说法很值得琢磨, 也即是说,假如一方愿意大手笔多付出代价离婚, 也没有硬要用这个婚前协议去禁止的道理。   “办法有很多, 看实际情况怎么应用。”宁教授用笔圈出几个条款, “你刚才说你哥哥有过错, 具体是什么?”   家丑虽然不可外扬, 但在律师面前都不用遮掩。   就像去医院看病,也不能将疮疤捂住不让医生看。   静好将他在外面与江莹不清不楚, 并且投资为她开设瑜伽馆的事都一一告诉宁荃。   “嗯。”宁荃沉吟片刻, “你说你嫂嫂已经请了私家侦探?”   “是的。”   “很好, 拍到的照片以及查到的银行流水等信息都务必留好, 将来有用处。还有他们夫妻双方在海外是否有置产, 权属如何, 你都要想办法了解一下,这也会影响这份婚前协议中某些条款的执行。最后就是, 你嫂嫂想做到哪一步, 哪种程度, 都要想好。”   不要临时变卦,随时心软。   静好都逐一在自己手中那份打印稿上记录下来。   宁教授默默看在眼里。   “新闻系有没有给你最终的录取结果?”   静好将手中的笔收好:“还没有。”   只是好像大家都默认,那篇采访稿登载于校报最显眼位置就已经能说明一切。   但新闻系的确还没给明确录取的邮件。   理论上仍然有被拒绝的风险。校报头版刊载自己学校在校生的文章也不能说就完全不合理。   “那你可以考虑转投我们法学院,不需要另外加试,我可以做主让他们第二天就给确切的结果。”   她就是看不惯学校有些院系的办事效率和瞻前顾后的迂腐劲儿,耽误多少前程!   宁荃语出惊人,连静好也有些意外。   “是有人跟您说了什么吗?”   “为什么这么想?”   “刚才那位航天局的首长……”   静好没说下去,直觉他到这里来就与她跟韦婉录取新闻系的事儿有关。   宁荃嗤笑,“高致?他算老几,在自己的地盘耍耍官威也就算了,还跑到我这里来指手画脚。”   静好眉毛抖了抖。   “我也不怕实话跟你说。”宁荃坦诚,“他来是跟我说,假如你拒绝新闻系,让我们法学院也不要录取你。”   新闻与法律,正是文科生最实用的两个专业方向,也都是明大王牌。   连外人都觉得,假如叶静好不选新闻系,明大其他任何一个文科专业都会愿意录取她,首当其冲就是法学院。   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宁荃还真就看中这棵好苗子,希望能有机会在这把年纪再收个关门弟子。   高致的要求,她才不会放在心上。   静好看出这两人一定有些非同一般的交情,才让宁教授完全不买他的账。   可高首长为什么要提这样的要求?   切断她的退路,就是让她不得不接受新闻系吗?   她记得她只当着傅修云说过,新闻系最终录取了她也可以不去读,大不了留在文史哲学院。   他们手眼通天,不知怎么知道齐星河介绍宁荃教授给她,大概以为她要转投法学院的怀抱,于是首长亲自跑这一趟,来跟宁教授传达这种要求。   她是他们那个志愿航天飞行计划中的一环,不管是作为记者也好,或者别的身份也好,总之要将她卷入进来。   看来看去,大概只有新闻系比较方便行事。   静好从法学院獬豸楼出来,外面停着漆黑方正的轿车,后排车窗降下一半,车中人目光沉沉打量她。   那样的威仪虽然不可侵犯,但静好自觉没有什么亏心的地方,于是坦然回视。   将军终于升起车窗,车子很快驶出校门。   …   下课回住处之前,静好先去了一趟附近的宠物商店。   小猫崽来到新家就见证他们这些人类的一地鸡毛,该为它准备的东西都还没准备好。   她挑了猫粮和罐头,又在各式各样好看的猫窝前驻足,犹豫很久选中一个毛茸茸的全封闭猫窝,正好帮小猫越冬保暖。   售货员看她买的东西多,热情地搭话:“猫猫现在多大呢?”   “很小,一两个月。”   “那您房子大的话要不要考虑再买个笼子,这样对小猫也安全一些,如果生病也方便隔离。”   静好想到电视机柜缝隙里露出的那一小截尾巴。   她住的房子的确面积大,小奶猫藏来藏去不知道卡哪个角落,或者又咬了哪里的电线,确实有风险。   于是挑中一个三层的猫别墅。   “太大了,我没办法拿,能给我送货上门吗?”   店员有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们这几天有员工请假,人手不够,送货的话只能隔两天可以吗?”   静好看着脚边那一堆大大小小的猫咪用品,以及眼前这个仿佛家具般大小的猫别墅部件,叹了口气。   她发誓要尽快把驾照拿到手,从家里开辆车过来,不然这样太不方便了。   “猫别墅请你们过两天给我送吧,其他东西我先带走。”   “好嘞,我们给您装一下。”   两个店员细心地把东西用纸箱装好封起来,满满当当。   即使用纸箱封好了也好多呀,毕竟还有个猫窝。   静好有点艰难地抱起那两个硕大的箱子,视线基本都被遮住了,只能从侧边看路。   走到门口恰逢有人推门进来,她抱着箱子腾不出手,只能请对方帮她拉着门。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她刚要闪身过去,手中抱着的分量却蓦的一轻。   箱子被拿走,她看清了面前的人,是傅修云。   因为手里还抱着重物,静好连气儿都喘不匀,向他翻白眼的力气也没有。   两人前几天还不欢而散,她实在懒得跟他多说:“请你把东西还给我,让一让,谢谢。”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家里小猫要用。”   为啥要问啊,你管得着吗?!   “那我帮你送过去。”   “不用了,没多少路。”   前面过一个路口就到她住的小区门口。   “走吧。”   傅修云根本不跟她商量,抱着东西就往外走。   “喂!”   静好追上去,在门口台阶扭了一下,差点摔倒。   傅修云连忙放下东西回身来扶她:“你没事吧?”   “怎么没事,我脚扭了!”静好狠狠瞪他一眼,“谁让你抱我东西跑的!”   “我是怕你抱着箱子看不清前面的路和人出危险……”   “哪有什么危险,最大的危险就是你!你不多管闲事不就没事了么……晤,好疼!”   她还想逞强走两步的,却连站起来都很吃力,只能用一只脚蹦哒。   傅修云把两箱东西搬回店里请他们代为看管,很快折回来,在台阶边蹲下:“上来,我背你。”   作者有话要说:渣渣修:有小猫真好。   静好:哼!   新章评论满十字随机红包五十个都在这章发哈~   以后的加更可能都会合成一章五六千字这样。 第29章   叶静好看着眼前男人宽阔挺拔的后背, 忽然有种恍惚之感。   傅修云并不是没有背过她,而且还不止一次。   上一世结婚之前,他们跟荆霄、江莹约好去游乐园, 因为事前都知道荆霄其实打算那天在摩天轮求婚, 静好也想穿得漂亮隆重些, 说不定也能给傅修云一点暗示, 提示他也早点向自己求婚。   她穿了一双崭新的皮鞋,很多年后, 她都还记得鞋面的花纹和后跟处俏皮的蝴蝶结。   然而就是这双鞋磨得她脚后跟都起了泡。   从摩天轮下来,荆霄求婚成功,彩纸彩带漫天飞舞,人们都在赞叹这份用心和浪漫, 她的神思却全在自个儿脚上,感觉每走一步都像受刑。   荆霄拉着江莹早不知跑哪里去了, 出游乐园大门却还有好远的路。   她终于忍不住叫傅修云等一下, 脱下鞋子, 后跟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你怎么不早说?”他依然是皱着眉头,好像遇见什么大事。   她委屈巴拉, 眼看眼泪都要掉出来。   他似乎叹了口气, 把她抱到长椅上,也是这样背朝她蹲下:“上来,我背你。”   她心花怒放,好像比人家被求婚的准新娘还要开心。   他后背宽阔而温暖, 她两手就搭在他胸前,坏心起来几乎咬着他的耳朵说话:“我重不重呀?”   他不答话, 把她往上托一托, 仿佛她属的是秤砣。   她又把呼吸窝在他颈部, “哎,你说荆霄今天准备的惊喜怎么样?”   “这个问题应该问江莹,而不是问我。”他顿了顿又问她,“你喜欢?”   “还行吧,摩天轮什么的有点太大众了,没新意,不过气氛挺好的。女孩子嘛,只要是被喜欢的人求婚,不管在哪里,有没有准备这样的惊喜,都会挺开心的。”   看江莹下来后哭成那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幸福极了。   傅修云没再说话。   他们那晚不知走了多久,到游乐园门口果然还有好远的路,但静好总觉得还不够长,这路还不够长,她希望他能这样背着她一直走下去,长长久久,生生世世。   走到终点后,傅修云还是把她放在花坛的长凳上,然后出其不意地拿出了一只丝绒小盒。   静好刚看过荆霄手里拿过这样的盒子,当然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她几乎不敢相信,但傅修云的话已经说出口了。   “叶静好,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他其实也准备了跟荆霄一样的游乐场求婚,但听起来她似乎并不喜欢?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没有惊喜,没有摩天轮,没有漫天飞舞的彩带鲜花,也没有众人艳羡的目光和掌声……他就捧出那样一个小盒子,盒子中间璀璨的一点光亮,像他们刚才一直走一直走的时候,用来当作坐标的北极星。   简直是夜空中最耀眼的星。   那时的她怎么会不愿意?她甚至觉得一定是自己这份感情太虔诚、太纯粹,让丘比特听到她的心声,竟然真的就等来了心爱的人求婚。   她没哭,反而尖叫大笑,笑着扑向傅修云的怀抱。   连脚后跟被磨破的伤都丢到九霄云外,连傅修云都险些被她这样扑得向后踉跄。   就要跟心爱的人厮守一生,有什么好哭的!幸福就在无名指上,今生一定只剩欢笑。   之后种种,该说是她太天真,还是生活太残酷?   结婚之后他也背过她一次,那时在南美,她一向准时的例假推后了不说,还腹痛难忍,血又哗哗流个不停,以为自己小产。   记忆中她没怎么见过傅修云面色苍白,惊慌失措的样子。   那回……算是吧?   医院离家不远,他竟然连车都顾不上开,背着她跑到医院去。   异国他乡,伏在一个人背上跌宕颠沛的感受,夹杂着苦涩、焦灼、恐惧和一点点甜蜜。   婚前没来得及化解的心结,婚后渐生的隔阂,就是在这样偶然又复杂的事件中被消磨、掩埋,好像可以不那么在意,也能好好过下去。   傅修云看她一直单脚扶着墙,站他身后没动,转过来看她:“怎么了,你不想回去了?”   静好很想回他一句,她自己蹦跶也可以蹦回去!   然而心里衡量了一下,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任务有点过于艰巨了……   最可怕的事傅修云已经走到她身边,出于奇怪的默契,她一眼就看出他要干什么,连连喊:“你别抱我!”   他胳膊已经碰到她膝弯处,“你不让我背,我只能把你抱过去。你自己选一个。”   最后还是只能背。   静好只能安慰自己,她扭伤就是他害的,当牛做马一回也应当。   没想到再伏在这个人的背上,竟然已经相隔一生一世。   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或者经由他口说出些她不想说的话题,静好先开口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跟你一样,也是来买猫的东西。”   他负责的那群流浪猫,今冬不知要怎么熬。   “你还真舍得花钱。”   这家宠物商店出了名的贵,如果不是为了自家宠物,很少有人愿意到这里来买东西供给流浪动物。   “这里东西比较齐全。我看你刚才买了猫窝,哪种比较保暖?”   两个人竟然就这样谈论起养猫的话题来。   静好终于可以问出心中困扰已久的疑惑,“你不是不喜欢动物?”   “可我太太喜欢。”   “谁是你太太!”说完竟然看到他唇角微挑,静好气恼之余忽然又想到,“你不是没有那时候的记忆?”   难道是骗她的吗?   “当你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时候,总有办法了解的。何况我也没有不喜欢小动物。”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她的判断有失偏颇。   “到了。”   他背她到楼下,静好说什么都要下来,尤其在电梯里,万一碰见司晨或者邻居,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司晨在家里,开门看到她这样单脚蹦哒,傅修云还在一旁小心搀着,有点惊讶:“哟,这是怎么了?”   “她脚扭伤了,有没有冰块和药酒?”   “有的有的,先扶她坐下吧,我去拿!”   静好在沙发坐下,一阵龇牙咧嘴,不敢碰那只伤脚。   傅修云却蹲下来,虎口贴住她脚踝捏了捏。   “……疼!”   “应该没有伤到筋骨,先止疼,休养两天应该就好了。”   司晨拿来冰袋和药酒,带着一分忧虑、九分八卦的眼神伸长了脖子看两人互动。   静好充满怨念地看她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了:你不来帮帮我?   司晨:咦,有帅哥服务还要我干什么?   静好:我没想让他服务。   司晨:俗话说的好,来都来了……   两人眼神间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司晨完全没有一点要接手帮她的样子,反而看傅修云蹲着,还给他递了个凳子坐,又忙着去给人泡茶……   静好望了望天花板,没良心啊……哎,真特么疼!   “咪~”   细软的叫声伴着一只毛球滚到面前,静好跟傅修云同时低头,发现是刚来的小猫崽。   看来是个胆子大的,没两天已经完全适应了环境,敢到人前来舔舔手指,求摸求抱求陪玩。   要不是为了它,她也不用这么惨。   静好挠挠它胸口,它伸出前爪来拍打;傅修云伸个手指,它立刻抱住,就地躺倒……   太可爱了,谁都不忍心苛责它什么,也不忍心赶它走。   “取名字了吗?”傅修云问。   静好想了想:“叫拖把。”   上辈子拖把只是躲起来了,她并没有亲历它的死亡。   据说猫有九条命,她这么个脆弱的“两脚兽”都能有重生的机会,怎么知道拖把就没有重生呢?   养猫也看缘分。她就觉得这辈子再遇上的这只小猫,就是她的拖把重生的。   “这名字……有点特别。”   看它也有长毛基因,长大一些说不定真的像只拖把。   一定是小奶猫的功劳,脚踝的扭伤没那么疼了。然而静好看傅修云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他今天特意到这附近来,肯定不止是为了买东西。   “有什么事,你不如直说。”   “今天首长是不是去明大找过你?”   静好一怔。   “你知道?”   “嗯。”   “他其实不是找我,他找的是法学院宁荃教授,只不过刚好遇上了。宁教授是齐星河介绍我认识的,我今天第一次与人见面,就已经被你们知道。你们是不是对齐星河做了什么,窃听?还是监视?”   “我跟你说过,首长对明大很有感情,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宁荃教授,他们本来就是老朋友。但不管他跟宁教授说了什么,或者跟你说了什么,我希望都不要影响你自己的选择。”   “什么选择,我还有自己的选择吗?”静好冷笑,“我只不过想选新闻系作为专业方向而已,就要接受为你们做宣传的条件?那要是我不肯呢,新闻系就不让我读了呗,法学院也不能进,说不定最后除了留基地班,其他专业都不敢要我!那你们干脆让明大把我除名吧,这样更加一了百了。”   “首长今天去找宁教授,是为了不让你进法学院?”   “没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静好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我其实是无所谓,我家又不缺钱,也不缺我这么个大学生。我大不了休学去创业,反正大学肄业的商业大亨多得是,说不定还闯出一番新天地来呢!但韦婉只是我同学,要是她因为我的原因进不了新闻系,我绝对跟你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拖把:咪~   渣渣修:喵?   新章评论满十字随机50个红包继续发,么么哒! 第30章   傅修云听她说要休学, 立刻蹙眉,“我会去跟高首长谈,你不要冲动。”   “我凭什么信你, 你不也想让我参加那个招募计划么?其实参加了又能怎么样, 你不如干脆点明说。”   他却站起来:“你脚伤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你……哎!”   静好脚一沾地又疼到心里去。   傅修云不得不停下来。   静好却不让他再碰自己。   他拿出一样东西给她:“这个你上回落在我车上,还给你。”   齐星河赔给她那条围巾。   这围巾当真是历尽劫数,她每次都做好要不回来的打算, 最后每次都还回到她这里。   她还以为傅修云一定不会还给她了。   她很机械地说了句谢谢,傅修云就走了。   孟司晨感到奇怪:“你们俩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傅修云这么个齐全人儿, 要外表有外表, 要气质有气质, 要家世有家世,要事业有事业, 关键对静好有种一往情深的执着劲儿, 可为什么静好像是对人家很排斥似的?   “我不想……”   “不想找个做航天员的男朋友嘛,我知道我知道!”司晨摆摆手, “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了吗?”   静好只想回她一句——这事儿没法说太细, 难道让她解释说两人已经纠缠了一辈子闹到离婚收场, 而她偏偏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吗?   那样司晨大概要送她去看心理医生了。   “别光说我,还是说说你吧。”静好把那份婚前协议书在两人面前铺开,“今天我去问了婚姻家事方面的法律专家, 有这么几条, 我们大概有机会。看你的诉求是什么, 想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只要提起离婚的事儿, 司晨脸上就蒙上一层愁云。   这种状态静好很熟悉,因为她上一世也经历过。   越不想面对的越要去面对,而且越早面对越好。   “我会被净身出户吗?”   司晨其实最担心这个,这四个字听起来都充满了薄凉和绝望。   “不会。婚前协议也是平衡的艺术,旨在保护双方当事人各自的权益。这份协议又是我哥自拟的,太苛刻的条款他还想不出来呢!”   “那么这条呢?”司晨手指摁在纸面上,“这里说任意一方对伴侣不忠,名下所有财产归对方所有。那是不是我取得相应证据能证明是他出轨,他名下财产都归我所有?”   静好摇头:“我了解过,这种称之为‘忠诚义务条款’,涉及约束双方人身权利,是不可以在协议中约定的,法院最后很难支持。”   但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不严谨的条款,才让这份协议“有机可乘”。   司晨忽然就有点泄气:“那有什么意义呢?不蒸馒头争口气,我就想争口气来着,现在连认定他是有过错一方都认定不了吗?”   “所以才问你想要做到什么程度?法律除了白纸黑字在法庭上做批评教育和裁决,还有很多其他可以利用的方式。没有法律还有道德,道德也用不上,还有时间。”   孟司晨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假如你故意拖着不离婚,也可能给我哥造成很大损失,有时候时间真的就是金钱。”   “这个我听过,我有前辈拿了奥运冠军后嫁了成功人士,离婚的时候正好对方公司要上市,她手里捏着公司的股权,离婚没谈拢耽误了上市的最佳节点,损失数以亿计。”   不过叶致远的公司还没到能上市的地步吧?   “就是这个意思。”静好看出她的疑虑,“我哥公司的财产也不全是他的。他想的挺好,协议里写着公司财产与你无关,但这个财产怎么定义就学问大了。我的建议是……”   “什么?”   静好顿了一下:“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就是趁你们还没撕破脸,你能找他要过来的东西就尽量要过来握在手里。公司的表决权算你一份儿,到时候要分割的时候他要不照你的要求来,你就行使你的表决权,专门在公司股东会上跟他对着干!”   但这样肯定是有算计的那一方要能屈能伸,发发嗲,甚至床上缠一缠,像她哥这样耳根子软的转一部分股权给她肯定没问题。   司晨这种直球girl怎么受得了这个?如今看到叶致远估计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他脏了。   然而司晨想了想:“要说公司股份的话,他还真给过我呢……”   之前两人打算备孕生孩子,叶致远就说拿一部分股权给他们的小孩,成年之前都由司晨作为母亲代持,算是对她做妈妈的犒劳,也是为了让她觉得安心,没有后顾之忧。   手续都办好了,公司内部也都通过了,只是没有特别知会家里人,因为公司本来就是叶致远自己创立的,瞎猫碰到死耗子般一路蓬勃壮大了。   之前因为没想过离婚分割财产之类的事,司晨也没跟静好提过,因此除了她跟叶致远,身边其他人竟然都不知道这个事儿。   这是什么惊天好消息!   静好觉得这离婚官司她已经赢一半了,她还浑然不觉呢!   叶致远的公司股权结构本来就非常简单,现在也不复杂,股东就他们夫妇俩,只要司晨抓住手里这些股权和表决权不撒手,就够他喝一壶的!   剩下就是江莹,这才是司晨所说的要争气的那口气。   叶致远投进瑜伽馆的钱是他自己的私房钱,在法律上那就是明明白白的夫妻关系存续期间的财产,没什么好说的,他所持有的股份,司晨也有份。   司晨触类旁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你哥投资瑜伽馆的那份钱我是不是也可以分一分啊?那个瑜伽教练,是不是该给我打工了?”   我当上了情敌的老板……不知怎么的,心里光是想想就兴奋得搓小手。   “打工算什么,还有更厉害的。”   静好跟她嘀嘀咕咕一阵,司晨听完消化了一下,不由睁大眼睛:“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合理利用规则嘛!”   “啧啧,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啊,我今后可不敢惹你。”半开玩笑地说完,司晨又想到她那天的话,“你……真想跟你哥争财产?”   有个这么厉害的妹子,感觉优柔寡断又耳根子软的叶致远只有被摁在地上摩擦的份,根本没得争。   虽然她也知道,那多半是静好为了安她的心,且教会她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策略罢了。   “我爸妈要是现在知道他这么胡来,铁定打断他的腿,门都不会让他进了。所以我们才要事先商量好,到底做到哪一步。”   静好也不是毫无顾忌,妈妈现在身体不好,情绪波动本来就很大,万一气出个好歹来,那对这个家庭的打击就是毁灭性的。   上一世因为离婚的事她跟家里闹得不愉快,怨言也有,但还不到要摧毁这个家的地步。   司晨表示赞同:“我也不想把爸妈气得太过,能狠狠削他一顿就行!”   她心地纯善,对待公婆也像孝敬自己父母,总能换位站在他人角度思考。   叶致远再也不可能找到像她这样好的老婆了。   静好不由又在心里把自己哥哥骂了一百遍。   …   达成了共识,接下来就是分头行动,保全属于司晨的婚内财产。   一方面要盯着叶致远,不让他有悄悄咪咪转移财产的小动作,一方面要收拾江莹那边,还需准备一笔现款。   司晨婚前比赛时积攒下一部分奖金,从来没动过,放在私人银行做理财,这回清点一下,才发觉这几年竟然赚了不少钱。   静好本来还打算赞助自己存下的零花和压岁钱,还没用上,两人就把这笔钱给凑齐了,没费太大的力气。   然而同样的数目,到了江莹那里,能直接压垮她的现金流。   静好又去了一趟哥哥的公司。   她刚上大学那会儿,因为走读要蹭哥哥的车回家,隔三差五就到这儿来,带着记忆重生之后,倒是很久没来过了。   秘书说叶致远在开会,并且给她倒了杯咖啡,让静好先坐着等一会儿。   这商务咖啡果然还是那么难喝。   静好到茶水间翻了翻咖啡豆的牌子,听都没听过的杂牌,而且是罗布斯塔豆,□□含量高,口感苦而糙。   不知是谁采买的豆子,什么样的价格,到底是老板批的预算就这么点,还是阳奉阴违用可以买好咖啡的价钱买了这种不咋地的品种?   哥哥是个享乐派,但同时也是个“老好人”,碍于情面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跟底下的员工发火。   所以有时候静好觉得他创业能有今天的成就真可谓奇迹,大概是傻人有傻福?   她如果加入他公司,第一件事儿就把咖啡豆给换了。   叶致远开完会出来,口干舌燥,听说静好来了,打起精神邀她到办公室。   “公主殿下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叶静好看他眼下再明显不过的黑眼圈,问他:“哥,你没睡好啊?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脸色这么差。”   叶致远刚喝了口水,差点喷出来,“什么纵欲过度,别胡说八道。”   他也想纵欲呢,可老婆不在家,江莹那儿又……哎,一言难尽。   开了一上午的会,他其实又累又饿,头昏脑涨。   “我们要不先去吃饭吧?边吃边说。对了,你嫂嫂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我不知道啊,你打给她呗。”   叶致远果然拨通司晨的号,声音又软下去三分:“老婆,你在哪儿啊?静好今天到我这儿来了,你要不要过来啊,我请你们吃好吃的!……哦,要上课啊,那没办法了……下午呢?下午也有课……好吧,那我改天再来接你。”   他重重叹口气,才意兴阑珊挂了电话。   静好暗笑,早就跟司晨说好了,再接到他电话,不管怎么约她,就不答应,好好吊他一阵,让他感受一下追人追不上时那种抓心挠肺的劲儿。   作者有话要说:美好的周末早晨被迫起来陪娃参加什么航天知识竞赛……仿佛感觉到来自男主的报复   _(:з」∠)_   渣修:我不是,我没有。 第31章   静好面前摆着西餐厅新推的午市套餐——九层塔龙虾烩意面。   整只的小青龙对半剖开, 加黑胡椒盐烤熟后淋上主厨秘制酱汁,点缀了九层塔的意面在一旁倒成了配角。   静好早晨吃了司晨烤的吐司夹蛋,不小心吃多了, 不饿,但还是点了套餐里最贵的, 给她亲哥放放血。   叶致远坐她对面, 也点的这个意面, 像饿了几辈子似的,低头呼噜呼噜,叉子卷了两卷那面就见了底。   “你不吃啊?那面能不能分我点儿?”   吃完了还打她这份儿的主意,动手来戳她盘子里的面,被她的叉子给无情摁住。   “谁说我不吃了, 你一边儿去, 小心中年肥!”   “喂, 我还不到三十岁, 怎么就中年了?”   现在的小姑娘太毒辣了吧!   “油腻不分年龄,再一胖就完了。”   “胖了可以靠锻炼减肥。”   “怎么锻炼,练瑜伽?”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叶致远万分头疼,捏着眉心说:“快别提了,我现在听到这俩字儿都心慌。”   “不是红颜知己嘛, 这么快就心慌了?”   “唉,我要是知道那么麻烦, 当初就不该怂恿她开这么个瑜伽馆,倒不如给她在其他健身会所找个瑜伽教练的工作钱不少呢, 也不用操这份心了。”   “所以我不是让你撤股吗?”   “你以为我不想啊, 现在已经不是说撤就能撤的问题了。前一段消防的事情出了之后他还想让我给他换个地方, 觉得现在这地儿局促, 影响门店业务扩张。这哪是说换就能换的呀?当时开店的时候上上下下装修和设备都投进去小100万,开了没多长时间就换,钱不都打水漂了吗?”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凉拌呗!只能先晾着她了,最近公司要开董事会事儿多着呢,顾不上这个。”   哦,难怪他那部私人电话始终都反扣在桌上,进来的信息和电话都不敢接了,原来是不堪其扰啊。   静好搅动面前那杯柠檬汁,说:“你要真想退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看在你今天中午请我吃好吃的份上,我给你出个主意啊,是我刚从法学教授那儿学来的绝招。”   叶致远果然表现出巨大的兴趣。   “其实也很简单,你把他那儿的股份转给嫂嫂不就行了?”   哈?   这算什么主意?叶致远都懵了。   “转给你嫂嫂?她都不知道我在外面有这档子事儿,转给她我不就暴露了吗?”   “你生意那么多,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在外面投了个瑜伽馆呢?她又没见过江莹,你这是典型的做贼心虚。”   叶致远不否认啊,他可不就是心虚吗?   “可我就算把股份转给她,钱也还是在里头啊?”   他现在也知道这是个定时炸/弹,不及早撤出来,迟早有被发现的风险。司晨发现都是小事,反正她不懂得生意场上的事儿,他还可以蒙混过去,但万一被他爸妈知道了,以他妈那个精明劲儿不可能瞒得过去。   静好嗐了一声,“没让你真的转给她呀!咱的目的不是为了把钱给套出来么?”   “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该怎么办你快说!”   “呐,你先去跟江莹说,就说你要把股份转给自己的太太,你觉得她肯不肯?”   “这还用问吗?肯定不肯啊!”   “她要是不肯,按照有限公司的规定,就必须得买下你手中的股份,这样你的钱不是到手了?”   叶致远想了想,“这不行吧,要是万一逼急了,她闹到你嫂嫂那儿去不还是露馅吗?”   “这就得看你演技了。你就跟他说太太已经怀疑了,这笔钱要是不转给她就坐实了你们俩的关系。把股份转给太太,也是为了消除她的疑虑,顺便能让她今后当家作主,不用处处受你约束,她还能不愿意吗?”   静好了解江莹的为人,她很聪明,在利益面前懂得权衡,不会捡芝麻丢西瓜,为了小钱去惹火自己的金主,更不会轻易上门撕破脸,那样不管是在法律还是道德上,她都处于下风。而且上一世她就抱怨过,公司虽然只有两个股东,但她处处都受叶致远约束,很多想做的事,放不开手脚,时间一长也觉得厌烦。   现在有这样的机会,让她从叶致远手中把股份买过来,她应当求之不得。至于怎么筹这笔钱,叶致远不给她,她就只有四处去借了。   叶致远也觉得有道理,以他对江莹的了解,她的确更想要瑜伽馆的自主权。   反正只要他把股份给撤了,她今后是亏是赢都不关他的事了。   最近两人频频因这件事争吵,本来就不是那么牢靠的感情,已经被这样的争执和金钱往来给冲淡了。江莹说不定也正想脱离他的掌控,趁机就跟他断了。   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比起最近被闹得不可安生,以及头顶像悬着一把剑随时都能削掉他半边脑袋,那样惶惶不可终日……断了就断了吧。   “那我去试试。”他似乎下了决心,又夸赞,“不错啊,我们家公主殿下现在不仅脑子转的快,学识也够用。你刚说从法学教授那儿学来的绝招,什么法学教授啊?你不是选了新闻系吗?”   “还没定呢,谁知道?”   “上回那位傅少校不是说假如进入新闻系就有机会给他们做内部宣传吗?这么好的机会近在眼前,还犹豫什么呀?”   “你的江小姐况且不愿受你压制,何况是我呢?我难道就得姓傅的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报新闻系又不是为了他们。”   叶致远以为她只是小情人间傲娇闹情绪,要强也是小情趣。   “可爸妈那儿你怎么交代呀?上回听小傅讲了那番愿景之后,他们对你可是抱以了很大的希望。”   “读个新闻系要是得上天入地,爸妈宁可我在家闲着。你放心,他们只要我在身边,无所谓我选什么专业的。反正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们也不能怎么样。”   只要还在明大乖乖读书,父母也不会过于干涉她。   叶致远却想偏了,暧昧地问:“你们这饭就已经熟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得订婚了?”   妹妹应该明白的,父母的期望其实不在于学业,更多的是在于她领回家的这个男人,他们左看右看都觉得十分满意。   静好才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我今天来其实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你说。”   “我想到你公司来实习。现在多积累点实习经验,对将来找工作也有好处。”   “这有什么问题!要来随时来,想要什么岗位,我看着给你安排。我看你对公司法规方面的事儿也挺了解的,要不给你安排个法务?”   静好记得他公司的法务跟财务是同一个部门。   “我想学点跟财务有关的知识,财务的活儿也让我跟着一块儿做吧。”   静好的想法是去财务部,这样能盯着他公司账面上的情况,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行啊,实习生嘛,哪里需要就往哪搬。”   “还有我想学车。”   “你说什么都行,我给你报名去。回头你拿到驾照了,想要家里哪辆车说一声,就算要我现在这辆也没问题。”   虽然知道他有开玩笑的成分,但静好还是忍不住嫌弃那车里都是江莹的气息。   可是哥哥是真的对她很好,想到他即将要失去最珍贵的东西,她还是会觉得心酸。   …   叶致远这边说定之后,静好去找司晨套招。   她先回住处,司晨结束了旁听课和自修就应该回来了。   然而在家等了又等,晚上9点多了,还不见人回来,电话也一直打不通,静好不由得担心起来。   孟司晨算是挺坚强的女生,但既然是感情的事,就很难免感情用事,她退役后又将对生活的所有期待都放在这段婚姻上,婚姻失败对她的打击可能比过去任何一场比赛失利都来得严重。   因此自从撞破了叶致远劈腿,她就一直担心司晨,怕她控制不好情绪,从而遇到什么危险。   静好感觉不能再继续等下去,正换上衣服准备出门去找他,司晨却主动打电话来了。   “抱歉啊静好,我刚刚在图书馆里信号不好,没接到你电话,我这会儿就回来了。”   听她声音有气无力,静好问她:“你没事吧?怎么听起来这么累;?”   “不是听起来累,我就是很累啊。”她虚弱的声音拖得更长了,“眼看着研究生考试都开始倒计时了,我脑海里还什么东西都装不进去!连补习的老师大概也觉得我没希望了,他还是你哥给我找来的……我看干脆辞了吧。”   静好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她补习文化课的日子,每周三次,最近因为考试一天天临近。每周一到五,司晨甚至还会加课。请的都是考研补习班最有名的老师,从基础课到专业课,几乎是填鸭式的教学。   她文化课基础毕竟放在那里,同场竞争的却大都是没有离开过校园和书本的大学生们,优势没有,劣势明显,补起来的确不容易。   尤其英文和数学两门,简直太难了。   现在她又经历感情和家庭变故,难免分心。   静好也担心她会说出想要放弃的话来。   感情可以放弃,但自己的前途、自己的人生不能放弃。   好在她只是觉得补习老师都由叶家安排,想要另找。   ok,另找就另找,静好觉得这个方面她可以来想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都不评论,红包都不要了咩?今天不限量满十字都有,哼!   渣渣修:剧组的盒饭不好吃,宁可多上场。   连指导:你的戏份暂时由我代一代,年轻人多学习。   所以你萌猜猜嫂子的新补习老师是谁( ̄3 ̄)a   我明白大家都急于看到嫂子立马离婚开启新恋情哈,但是离婚毕竟是伤筋动骨的一场仗,特别一心一意的那一方其实是蛮伤心的,打完就立马谈新的恋爱这个有点不合常理。所以还是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最好就是踹掉渣男之后跟连指导也有了感情基础,这样比较自然一点,请大家多点耐心哈! 第32章   静好跟齐星河约在学校的凤凰餐厅见面。   他一落座就说:“说吧, 又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找你?”   “上回你请我吃糖水,不是要我为你介绍法学教授吗?所以你今天约我到这里来,我就想啊, 这是不是成了我们的暗号——叶静好同学有困难需要帮助的时候,就会请齐星河同学到凤凰餐厅吃一碗糖水?”   静好笑:“我这是觉得这里离你们学院比较近, 也许你过来比较方便。你如果不想吃糖水, 那我们吃别的。”   “嗨呀, 真的有口福啊?那得先听听看是什么事儿,我再决定要吃什么比较好。”   静好于是将司晨的情况说给他听。   当然,隐去了她的真实身份,只说是她一个要好的朋友。   齐星河想了想:“我倒真有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说不知道你能不能请的动他?”   “很贵?”   “倒不是钱的问题……”   “那就是需要诚意了?放心吧, 我们会用最大的诚意和高于市场价的价格请他来授课。”   如今教育仍是朝阳行业, 从小学直至大学后教育, 各类名师薪资优渥, 市场前景广阔,的确是有骄傲的资本。   “那我先跟他商量一下,如果可以的话,请他跟你联系,可以吗?”   “当然可以。对方什么背景, 可以稍微透露一下吗?”   “总之是国外最好大学留学归国的,数学、物理之类的科目就不用说了, 人家就靠这个吃饭……关键是你没听过他讲课,哇, 那种深入简出的能力, 再高深复杂的东西——即使是你完全没接触过的, 从他嘴里讲出来, 就像你理解冬天会比夏天冷一样那么自然。”   听他这么说,静好被充分勾起了好奇心,“真有这么神奇?那可以试课吗?我意思是,假如他答应为我朋友补课,试课的时候我去旁听,可以吗?”   大概因为上一世她也做老师,一听说有讲课特别棒的同行就想观摩学习。   “只要他答应来,当然没问题。”   “那太好了,你又帮我一个大忙。怎么样,想好吃什么了吗?”   齐星河伏在桌面上看她:“是不是吃什么都行?”   “上天揽月,下洋捉鳖,作为吃货这点豪情还是有的。捉鳖我可以,别用揽月为难我就行。”   静好发觉自己爱开玩笑的技能在面对齐星河的时候才会被完全激发出来。   “那我想吃你做的东西……”他话一出口,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掩饰,“不用太麻烦的,蛋糕啊,蛋挞啊,饼干,都行!”   上周末家族聚餐,难得的傅修云也回去了,言谈间偶尔说起,他最近吃到一个女孩子自己动手烤的浓情布朗尼,是他吃过最好吃的。尽管家人也没问出究竟女孩子是什么人,但齐星河知道他说的就是叶静好!   那场家宴明明邀请的人是他好吧!   感觉他错过的不止是一份布朗尼……   静好很爽快:“这有什么问题?只要你不嫌我技艺粗糙,自家用真材实料做的点心,还是可以媲美外面一些蛋糕店的。”   正好他联络的那位老师要试课,到时候她可以准备一桌下午茶点心,大家分享。   …   跟齐星河分开没多久,静好接到辅导员闻亮发来的消息,让她到新闻系去一趟。   录取与否,最终结果应该是要有个说法了。   果然,静好敲门进入系主任的办公室,还是上回面试她的两位教授,当然傅修云不在。   王晓恒教授很热情地招呼她:“静好啊,来,过来这边坐。”   静好在椅子上坐下,看到桌面滑过来一只信封,面上是熟悉的明大校徽和字样。   里面装的应该是新闻系正式的录取通知书。   “欢迎啊,成为我们新闻系的一员!”   她抬起头,“谢谢。请问跟我一起报考的韦婉同学呢?”   “她也录取了,两位同学分开谈话的。”   “那么如果我不进新闻系的话,会影响她吗?”   两位教授先是对视一眼,然后王晓恒示意另一位先出去,她来跟静好谈。   “之前你们做了那么多功课,现在为什么又不进新闻系了呢?”   “我不想参与那个航天局的宣传计划。”静好说得很直率,“我知道您的儿子是航天科学家,而且这个领域现在也是高速发展的阶段,我绝对尊重他们的事业,但这不意味着我也要参与其中,尤其是作为一个我选择这个专业的附加条件,我不能接受。”   “是因为上回面试的时候,跟那位傅少校之间针锋相对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静好摇头:“我明白那是考察的一部分。将来如果真的做了记者,现场提问也很有可能被怼,总不能因为这样就辞职吧?”   她跟这个招募计划羁绊之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你能这样想很不错。但为航天局做宣传也可以看做是分配给你的任务,你个人如果不喜欢这个新闻点,就可以断然拒绝不做吗?”   “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肯定不会,也不能拒绝。”静好笑了笑,“但现在应该还不算是没选择吧。”   她可以去文史哲学院,或者就留在文科基地班直到毕业也不是不行。   今后读书的年岁还长,她还有很多机会选择自己感兴趣的方向。   她就是想确认一下,假如她选择放弃新闻系,会不会影响韦婉。   果不出所料,王教授说:“那这样的话,韦婉同学也将无法录取。因为那份采访稿是你们两人一起完成的,很难分开评断。”   “她负责拍照和采编,质量如何应该一目了然。”   “我知道,但当初安排你们合作的目的就在于看整体效果。”   “那假如一方能力不济,另一方再努力也没用是吗?如果这是合作的意义所在,那么今后还有谁愿意跟人合作呢?”   她之前独来独往反倒是独善其身了?   看王教授沉默,她知道这样的辩解没有意义,于是站起来,“抱歉,耽误您时间了,我先回去。”   “静好。”   她走到门口被叫住。   “多一些角度看这个世界,也许有不一样的发现。你有很好的天赋,不应该放弃这样好的机会。”   静好转过身看着她:“这话对我的同学韦婉同样适用,可惜你们不打算给她这样的机会,可见天赋和机会有时候并不是决定事情成败的关键因素。”   王晓恒很惊讶,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文静温和的女孩儿身上有这么大的爆发力,不管是文章也好,说话间的机锋也好,都常有惊人之语,且句句都戳在点子上。   静好其实也是豁出去了,这新闻系都不读了,他们还打算给韦婉连坐,连带她一块儿不录取,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家中没有姐妹,这一世除了孟司晨之外本不打算跟什么人发展友谊,但也不想背负连累旁人的恶名。   从新闻系的办公室出来,她试着打电话给韦婉,打了好几次,都显示不在服务区。   她转而先拨了另外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傅修云一开始很开心,但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生怕她很快就要将这份喜悦收回,几乎是强压着,“静好,怎么想到打给我?”   他现在才体会到,对一个人的牵念可以深到这样的程度,连偶然的一通电话都显得弥足珍贵。   静好在校园里找了个静谧无人的角落,这样就算骂人也不至于引来侧目。   “傅修云。”她比自个儿想象的要平静,“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自私,冷漠,完全不懂得为他人着想。”   傅修云在那头愣了一下。   “静好,发生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还用问我吗?不都在你预料之中吗?我跟你说过的吧,假如因为我的事最后牵累我的同学进不了新闻系,我跟你没完。”   她遗憾自己不会骂脏话,没办法一连串的口吐芬芳,骂人不够尽兴。   “新闻系的正式通知已经下发了?”   “我没有拿,你放心。”她冷笑,“你们威逼也好,利诱也好,用我同学的前程相威胁也好,我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迫我做。我不会参与你们的招募计划,也不会为你们做什么内部宣传,新闻系我可以不进,甚至你让我从明大退学都没关系,只要你别再来找我!”   “静好!”他急了,在那头叫住她。   他在一个极为安静的环境里,似乎捂住听筒低声跟人说了两句什么,才继续道,“不要动不动说退学这样的话,我知道读书对你很重要,我不会拿这个来要挟你。”   “那可能是我们对要挟这个词的理解不一样。傅修云,利用一个人的感情和弱点,强迫对方做不愿意的事就是要挟。你已经利用过一次我的感情,不要再来第二次。”   她越说越平静,每一个字却都像重锤一样敲打在傅修云心上。   那点小小的喜悦,果然很快就被她收回。   再多的辩解都无法弥平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   “我明白了,对不起。”   静好挂断电话。   她最讨厌听到的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轻飘飘的毫无分量,且于事无补。   她缓了口气,重新打电话给韦婉,这回终于接通了。   “咦,静好,有什么事吗?我这会儿在医院呢,刚才在电梯里上上下下的,没有信号。”   “在医院?你生病了吗?”   “不是我,是我家里人……我今晚可能得在这边陪夜了,你有什么事儿吗?不急的话等我回学校找你啊。”   专业方向这事儿,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   不知道新闻系找她谈过话了没有。   “噢,没关系,等你回来说也可以。你在医院陪夜,要不要给你送点必需品过来?”   下午似乎变天了,气温持续走低,这样的天气还要在医院陪夜,搞不好自己也要生病。   韦婉一听大为感动,“我正发愁呢,还想要不要去买点,可这周围也没什么可以买东西的地方……”   “没关系,我给你送过来。你告诉我哪家医院,然后跟你室友们说一声,我去宿舍给你收拾点东西。”   “好嘞!”   静好难得踏进宿舍楼一回,韦婉的室友们其实也都是她同班同学,却跟她一点都不熟,听说她来给韦婉收拾东西,还有些提防的意思,三个人目不转睛盯着她把韦婉的洗漱包和换洗衣服装进袋子里。   “你跟韦婉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说,“就因为她把你带进新闻系?”   很多人其实都不相信,校报上那篇采访稿是出自叶静好的手笔——至少他们认得的那个叶大小姐连期末考试都差点考不过,看不出有什么才华和能力。   但韦婉不一样,即使在基地班她也一直是拿奖学金的学霸,如果其他院系愿意破格录取,韦婉至少不会让他们感到很意外。   至于叶静好,她不是有钱吗?家里也许还有些手段,大概许诺了韦婉什么好处,半拉半带的就把她也带进新闻系去了。   静好没吭声,只是目光沉沉一直看着她们,直到把她们看得低下头去。   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了解她的人不需要解释,不了解她的解释了也没用。   人嘛,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物。   她们要是知道最后她选择不去新闻系,而韦婉受她连累也去不了,不知作何感想。   “韦婉家里是谁生病住院了?”   “噢,是她爸爸,肺病,好多年了。”另一个看起来比较软的室友回答她。   难怪会舍近求远入住那家几乎已经靠近星镇的医院,那里的肺科的确是最好的。   “谢谢。”   叶静好没再跟她们多说,背起东西前往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新章评论满十字,红包随机50个~   渣渣修:即使是吵架,台词也太少了~   齐星星:你哭,哭啊,让导演给你加戏! 第33章   医院的设计很新潮, 门诊和住院楼也都是新起的。   这个地段地广人稀,这家医院从原本的旧址迁过来,其实也是为了服务日渐扩张的星镇居民。   楼很新, 指示却做得不那么友好,静好在造型奇特大楼里绕了一圈才搞清楚这还是门诊楼, 住院楼得先从另一边上楼。   她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找到电梯挤上去, 因为人太多,她几乎是跌进人堆里,身后还有人扭动,很不舒服。   这时却有人用胳膊圈出一块空间,将她圈到角落位置, 隔开她身后的人。   “谢谢。”   她背对着对方, 看不到脸, 只能感觉到是个子很高的人。   等到了楼层, 人潮陆续下空之后,她回转身也跟着走出去,才看到那人居然是荆霄。   跟傅修云一样,蓝色制服,挺拔身姿, 永远是人群中想忽略都忽略不掉的存在。   不管刚才狭小空间里多么拥挤,多么令人不快, 他此刻仍然笑意盈盈,站在门边扶住电梯门, 让其他人先进出。   “你不出来吗?还小呐, 还要再坐一遍电梯上下跑着玩儿?”   他朝静好眨眼。   静好走出去, 跟他边走边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啊, 我陪一个朋友来做理疗。他属于特别不配合治疗那种人,好不容易跟医生约好了时间,还非得盯着他才肯来。”   “我以为你们基地里有自己的医院。”   “嗐,那个就应付一下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专病还得大医院专家看。”荆霄低头看她,“你呢,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明大没有自己的医务室?”   “我也是来找朋友,给她送点东西。”静好让他看背上的包,“这医院肺科住院部好难找,我绕半天了。”   “这有什么难找的,你跟我来!”   他人高腿长,几步就走出很远去,跟静好拉开距离,于是又连忙折回来:“我走太快了?你脚上扭伤是不是还没好啊?”   静好脸色微微一变:“你怎么知道我扭伤?”   “修云说的呗!看他脸上表情都能知道哪天遇见了你,发生好事儿还是不好的事儿了。你那天把脚扭了,他回去连晚饭都没好好吃。”   “要不是他,我也不会扭伤。”   “那现在呢,好透了吗?要不要我背你? ”   静好一听就知道他连傅修云背她都知道了。   心口一下子涌上复杂的情绪。   荆霄表面是个肆意潇洒的个性,但他有他自己做人的准则。   他不会无条件偏帮傅修云,但他也没有问过她为什么有意避开他们。   他大概也是跟傅修云一起回来的。   “哎,小叶子又用这种眼神看我了。”他揉了揉她头发,“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让男人误会?”   “你不会。”   他如果也是跟傅修云一起回来的,那他应该还记得自己喜欢江莹。   荆霄又笑:“你这是对我太有信心呢,还是对自己太没信心?”   两人正好走到肺科住院部的牌子下方,静好道:“我到了,不跟你贫了。”   “跟你一起来采访的那个小姑娘生病住这里?”   “她的家人,不过你怎么知道?”   荆霄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前看。   静好看到不远处的走道长椅上,韦婉就坐在那里,小声啜泣。   她心里一惊,有些急切地想要过去,顿了一下,又退到拐角外,给韦婉拨了个电话。   “韦婉,我到了,在几楼?”   电话那头的啜泣果然停止了,似乎深吸了口气,才装作欢快:“在三楼呀,你上来吧,我到门口接你。”   静好退出去几步,装作刚成电梯上楼出来的样子。   荆霄一直跟着她,把她顾及朋友自尊的举动都看在眼里。   韦婉眼泪已经擦干了,眼睛还是红的,接过静好手里的袋子,千恩万谢,“太麻烦你了,还专程给我送过来。荆霄你怎么也在呀?”   她跟司晨一样,跟荆霄都随性许多,不像面对傅修云那么一板一眼。   “我也陪朋友来的,刚好碰到了。”荆霄仍旧笑笑的,像没看到她哭红的眼睛,跟她开着玩笑,“女孩子就是干净爱漂亮,到医院陪床都这么多讲究。”   韦婉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都陪了不止一天了,这两天课都没好好上……这医院太新,周围店很少,买东西也不方便。”   “没关系,我送过来不费事。”静好说,“你爸爸的病怎么样了,很严重吗?”   韦婉嗯了一声:“医生说,大概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了,让我多陪陪他。这周做完治疗,我打算接他出院了。”   父亲只有最基本的医保,已经负担不起这样高额的医疗费用。   “我妈妈去世早,爸爸一个人把我带大,这个病是累出来的。他是我最亲近的人,最后这些日子我想多陪陪他。”   “如果只是钱的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   韦婉猛地抬起头:“静好?”   “我手头还有些自己攒下的钱,最近本来也是要帮朋友的,没用上,我先借给你。不收你利息,等你工作了每月定期还我就行。”   “这……这可以吗?”   韦婉像汹涌洪流中几乎已经放弃求生的人突然遇见一段浮木,本能的就想紧紧搂住。   “你给我打个欠条,将来保证还就行。不还我去法院起诉你,也能把钱要回来,就是麻烦点。”   也没什么不行的。   韦婉再也忍不住眼泪,扑到她肩上大哭:“叶静好,你是大好人!”   她其实担不起这样的称呼。   静好等她冷静下来,才问:“新闻系找你谈过话了吗?”   …   静好跟荆霄从肺科出来,外面一轮夕阳已经又大又红地挂在天边。   两人在窗边的长椅上坐下。   静好问:“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自利,用钱什么都能收买?”   荆霄笑了笑:“每个人在人生不同阶段想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也许今天和明天,都不一样。你现在能给你朋友的,就是她最需要也最想要的,其他无须在意。”   刚才她将新闻系的结果告知韦婉,出人意料的是,韦婉一点都没有怪她的意思,甚至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自己也可能无法进入新闻系的事实。   “我面试的时候就感觉不太好,那时候已经做好进不去的准备,其实跟静好你没有关系。我们谁都不应该被迫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当时那个采访稿要不是我坚持,你其实也不想做航天主题的,我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你不用往心里去。”   有时候人的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   韦婉一向有敏锐触角,这么长时间相处,已经感觉到静好对这个主题的排斥。   “可我还是利用了别人的弱点,尤其对方还将我当做朋友。像我这样的女人,你确定还要撮合跟你最好的朋友在一起?”   荆霄稍微愣了一下。   静好偏着脑袋看他。   他就笑了:“我早说小叶子很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之前每次见到你,都觉得你真的很想我啊!”   他“牺牲”七年,期间那些悼亡哀思都不是假的。   静好眼眶一红,竟然哭了:“你跟傅修云一样……一模一样的混蛋!”   “哎哎,你骂他就可以了,不要骂我嘛!我是真的想回来的,可是空间裂隙不是闹着玩儿的,后来又有小行星……”   “谁跟你说这个!”她打断他,“你们都是把人当傻瓜,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甚至连她问起,他们都没挣扎就承认跨越时间、带着记忆,这点也一样。   “我们一开始也不确定你情况怎样,怕说的太多吓到你,或者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都不确定我的情况,你们就要将我拉入那个志愿航天员招募计划,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愿啊?”   荆霄眨眨眼:“这个……毕竟上一回你是真的全身心投入这个计划的嘛,不然也不会跟我和修云相识啦!”   “你也会说是上一回了,我这次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刚才你跟韦婉说不会选择新闻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他难得神情严肃,大概将选择专业当做她人生中的大事,算是感同身受。   静好将在宁荃教授处碰到他们首长的事讲给他听。   “我就知道老高亲自过问这件事肯定会弄成这样。”荆霄嘲弄地笑,“别这么快放弃呀,你先进去,到时候不愿意加入计划跟随宣传就拒绝好了,难道明大还能开除你?哎,你别哭了,快把眼泪擦擦……今天一下子看到两个女孩子哭了,真是罪过。”   他半开玩笑似的说着,却递给她干净的纸巾,让她把眼角的泪痕擦掉。   “我为什么排斥参与这个计划,难道是排斥你们载人航天本身吗?荆霄,你们是英雄,将来可以拯救整个世界,怎么赞美、怎么宣传都不为过!我只是,不想再跟傅修云有任何瓜葛罢了。”   荆霄的动作突然停住,“跟他在一起,真的让你这么痛苦吗?就算用死亡做代价,也不想再给他这个机会了?”   “是。”   她坚定而果断地回答他,然后在他的沉默中回过头。   傅修云就站在她身后,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刚才他们说的话,他大概全都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渣渣修:醋好酸,喝不完。   抱住我家荆霄霄,有人天生适合拿来爱~   新章评论满十字随机红包五十个,评论我都有看哦,爱我就多评论留言哈~ 第34章   “你叫他来的?”静好问荆霄。   “你忘了我跟你说的, 我今天也是陪朋友过来。”   他说陪朋友过来做理疗,如今不用说那朋友是谁了。   呵,她早该想到了。   先前电话中他就在一个极为安静的环境中, 想来就是在医院正进行治疗。   他哪里有伤有病需要理疗?   静好回头多看一眼,只看到他右手似乎有些无力的垂下。   傅修云下意识将那只手往身后藏了藏。   他朝她走过来。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哪里不舒服吗?”   他首先想到是她脚上的扭伤,是否更严重了, 要到看医生的地步。   静好冷淡回答:“不用看了,我脚踝早就好了,今天只是顺道路过这里, 没想到会碰见。”   她跟荆霄聊得不多, 尽管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但看情形他未见得肯说。   真正想说的事, 他能像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得八/九不离十。   但她感谢他让傅修云目睹刚才的场景, 最好这样能让他死心。   “我事情已经办好,不耽误你们, 先走了, 拜拜。”   她朝荆霄挥挥手,从他与傅修云两人中间穿过。   两个男人看着她走出很远, 直到在走廊转角处消失不见。   荆霄脸上的笑意终于慢慢淡到一点都看不出。   傅修云问:“你怎么会碰见她, 发生什么事?”   “你跟我来。”   两个同样身姿挺拔的男人却一路走向偏僻无人的阴影处。   直到周围都没人了,走在前面的荆霄出其不意地转身,挥拳过来。   傅修云有机会躲开的, 但是他没躲, 左边脸颊正中这一拳。   荆霄爆发力极好, 这一拳力道不轻。   血的铁锈腥气立时就在口腔中漫开。   荆霄看着被他打得差点趔趄倒地的傅修云, 甩了甩手, “打人果然手疼啊,难怪你特么这只手现在这副德行,搞不好永远都好不了了。”   还做个屁的理疗!   傅修云不辩解,只平静说:“是我欠她的。”   “你以为你只欠她这么一点儿,啊?”荆霄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过去我只知道她过得不如意,今天看到她掉眼泪才明白,她为什么宁可接受死亡也不愿再回你身边去!”   傅修云沉默。   “你说话啊!”   “你让我说什么?我没能给她幸福,她不肯原谅我,我都知道。”   荆霄点头:“是啊,知道,你都知道……你只是熟视无睹而已!”   他气极了,拳头一直在身侧紧握着,“我还是会照原计划配合你行事,但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小叶子……我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无论现在还是将来,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觉得现在最能理解傅修云的一点就是,他也无法接受静好的死亡。   那个笑起来眼睛像洋娃娃一样好看的女孩子,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傅修云捂着半边脸颊,勉强站稳,却还是坚持问:“你和她,刚才聊了些什么?”   “聊人生理想,聊风花雪月,聊所有男人女人会聊的东西,怎么了,你还吃醋啊?”   真是干啥啥不行,吃醋第一名!   傅修云承认,看到静好跟其他男人在一起时真情流露,他是真的嫉妒,而嫉妒在心里疯狂蔓延的时候居然真的又酸又涩。   但他知道还有更关键的,让叶静好露出那种神情的,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   他固执的等着荆霄的回答。   荆霄长长吁了口气,真恨不得大喊大叫好好宣泄一番,再一脚把老友从窗户踢到楼下去。   “是老高!他到明大去过了,如果静好不肯参与这个招募宣传计划,最后不选新闻系,她的同学也一同受牵累,且她选其他院系可能也会受阻。”   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但终究还是会觉得不甘。   其实傅修云也猜到跟高首长有关。一辈子手腕强硬著称的人,在料理这种问题时也完全是铁血政策,不给一点余地。   他脸色发白:“我明明已经跟他谈妥,他答应我不会再在这件事上为难静好。”   “老高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荆霄冷哼一声,“你越是在乎,他越是步步紧逼,这样才能尽快达成目标。再说他原本也不支持我们的举动,对静好天然就不会太友好,难道你还想让他在乎静好的感受?”   对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其他人的悲欢再大也只是小事。   “我明白了。”傅修云半边脸颊都是麻木的,“我说服不了他,明大还有可以真正能说服他的人。”   荆霄对他的决心很满意,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冷冷哂笑:“那位教授是老高的逆鳞,轻易碰不得的,你去找人帮忙,小心他撕了你。另外将来计划如何实施,你恐怕也要另外想办法了。”   …   圣诞一过,叶静好开始到哥哥的公司实习。   寒假之前必须确定专业方向,但既然她已经跟新闻系表态,能不能进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反正她已在志愿申报中勾选服从调剂,大不了就是文科基地班苟到毕业。   叶致远公司最近正好要开董事会,事务繁杂一些,她去实习能帮把手,顺便就把寒假计划给安排满了。   公司从前台开始的员工都知道她是老板的妹妹,只当她是来体验生活,刚开始都不敢给她真的布置什么任务,分派一张桌子给她让当个吉祥物就好。   因为开会需要打印的报告和资料很多,静好看财务和法务办公室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于是主动承担起打印和复印的任务,中午又自掏腰包打电话从酒楼叫精致的外卖套餐过来给大家当午饭,坚决不肯收钱。   “这怎么好意思?静好你才刚来,又是实习生,应该我们请你吃饭才对。”   “没关系的,之前部门迎新已经吃过一顿了,这次我请你们。”她笑容可亲,“虽然是实习生,我也每天有一点薪水,大家不用跟我客气,以后还要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话是这么说,那点实习工资一周下来大概也不够请这顿饭。但这份心意难得,且看她虽然是大老板的妹妹,却一点不端架子,都很喜欢她,有能分派的活也愿意交给她学着做。   静好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了解公司的财务状况,避免他用公司的钱去投资江莹的生意,或者干脆通过公司转移财产。   好在为了董事会打印的这些报表和文件里能看到一部分,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动。   静好下午还订了下午茶,特意留了一份拿去给前台小金。   小金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站起来接她手里的茶点:“谢谢你叶小姐,不用这么客气的。”   静好吸溜着奶茶说:“我们年纪差不多,我觉得这些东西你也会喜欢,就给你也带了一份,不费事儿。”   其实之前她来公司就观察过,前台妹子的桌面角落常放着奶茶和小零嘴儿,知道她喜欢,特意投其所好。   “还有,你也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叶小姐,我现在是实习生嘛,直接叫我名字吧。”   小金很高兴地接受了她的善意示好。   “对了,我哥最近总是在开会,万一他有访客怎么办呢?”   小金说:“叶先生的访客一般都会提前预约的,如果遇上没有散会,跟预约时间差不太多的话都会在休息区等一等。”   “那要是遇到有没预约就临时过来的访客呢?”   “唔,那就要先跟叶先生确认一下当天是不是能接待,不能的话只能请对方先回去,再另外约时间过来。”   “噢,这样。”静好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故意凑过去低声问,“有没有好看的女性访客呀?”   小金有些惊讶:“怎么会这么问呀?”   “哎,你看公司最近不是开会吗?我嫂嫂手里有股份,投票做决议的时候也要来参加的,万一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这时候撞上来,不是容易引起误会嘛!”静好说得煞有介事,“你别看我哥平时在公司人五人六的,其实被我嫂嫂管的很严的!女生嘛容易多想,喜欢吃醋。”   公司前台大多是年轻姑娘,日常工作琐碎且没有技术含量,替代性高,很多人不把她们当回事,甚至认为只是个花瓶。   事实上她们既是信息的入口也是出口,公司每天有什么人进出,谁和谁来往密切,迟到和早退的人有哪些,加班到最后的又有哪些,她们都门儿清。   叶致远的公司成立至今只换过两任前台,可能他待下属算相当宽厚,不鼓励加班,薪水也不错,小金自从来了之后就没动过,这公司里发生过什么,问她准没错。   也因此,静好才要跟她搞好关系。   果然,小金听了嗤嗤笑,见四下无人,才悄悄跟她说:“叶先生蛮规矩的,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找他。但是前几天有位年轻女士过来,当时他明明就在办公室,但让我跟客人说开会出不来,她白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走的。”   “那位小姐姓什么?”   “姓江,以前从来没见过,又没预约,还等了那么久,所以我印象特别深。”   静好心里有数了。   看来江莹最近缠得紧,哥哥也有点吃不消,都有意躲着她了。   他要从瑜伽馆退股的事应该已经跟她正式提过方案了,否则她不会这么急切,居然不管不顾地跑到公司来找人。   江莹这方面一向很有分寸。   静好说:“这位江小姐我认识的,下次她再来的话,你告诉我一声哈!”   “行啊,没问题。”   “对了,还有那个咖啡豆。”她像是想起什么来,“我有朋友做咖啡生意,送了我很多豆子,我想把现在用的豆子换掉,免费的。”   “嗯嗯,可以啊,你拿来了我可以帮你换。”小金吐了吐舌头,“我也觉得那咖啡不好喝。”   静好笑笑。   她给司晨打了电话:“新的补课老师还没来吧?”   “还没呢,约了周五晚上试课,怎么了?”   “我哥公司最近开董事会呢,你要有空的话,每天都来报个到吧?”   “咦,不是做决策的时候才需要我去投票?”   “这几天先来刷刷存在感,记得要打扮得美美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女人的美貌,良好的修养,强大的心理素质,全都是利器。   准备好,是时候正面开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渣渣修:今天不仅被骂还被打。   荆霄霄:呵呵,还没够本。   新章评论满十字有随机红包50个嗷~都唠唠嗑! 第35章   孟司晨在公司出现的时候, 穿Max mara的驼色大衣,脱掉之后是一身香奈儿的套装,脚上穿BV的短靴,墨镜后面还藏着精致的妆容。   她学习能力很强, 静好教了她几次之后, 她已经可以自如地化出精致妆容。   曾经身为运动员的身体素质,长期保持锻炼的良好习惯, 让衣服穿在她身上妥帖又贵气。   她从电梯一出来, 小金就不由自主站起来了, 定睛确认一下之后跟她打招呼:“叶太太。”   司晨朝她笑笑,从随身的Lindy26中取出一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给她:“好久不见了, 这是新年礼物, 辛苦了。”   小金简直感动到无以复加。   老板这都是什么神仙家人,每个都那么温柔亲切!   静好出来迎她, 把她往叶致远他们开会的会议室里带。   “快快快, 快看看我妝花了没有,今天这唇膏涂得我胆颤心惊!”司晨拉着静好压低声音说着, “我今天状态怎么样,还好吗还好吗?”   “好的很, 别紧张,一看就是正宫娘娘的派头。”静好安慰她, “你露个脸就行,回头我们再见机行事。”   “嗯嗯。”   叶致远乍一看到司晨,眼前一亮,快步迎上去:“老婆, 怎么今天就来了, 不是说明天吗?”   “来看看不行吗?我好歹也是大股东, 投票之前总得了解一下具体都是些什么事儿吧?”   “行,怎么不行,我这不是怕你会觉得累嘛!不过,你今天打扮得好漂亮啊!”   小别胜新婚,这些日子跟司晨都没怎么见面,差点都要忘了他太太曾经是回眸一顾能惊艳全国观众的大美女。   他自己也有点恍惚,为什么放着家里这个名正言顺又省心的大美人不理,跑去外面摘“野花”?   “野花”不仅没她香,还有刺,现在还得提防着,不然总有种要被带沟里去的预感。   他照静好说的,跟江莹说家里已经发现他在外面给女人投资的迹象,为表忠心要把瑜伽馆的股份转给太太,她不同意只能出钱赎回。   她当然不肯。   随后她不知是不是也请教了律师之类的人物,甚至提出他用公司持股,来规避被他家人发现的风险。   他趁着董事会跟财务负责人提了提,CFO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了。   否决的原因就是他曾赠予司晨股份,现在公司的绝对大股东就他们夫妇俩,这种财务上的决策不可能瞒过司晨。   这不,公司开会她就来了,大的决议只要她投反对票,根本就不可能施行。   司晨拨开他自然而然就缠到她腰上来的爪子,又推开他凑到耳边亲昵说话的脑袋,“别靠那么近,公众场合,注意影响。”   “有什么关系嘛,你是我太太,谁还敢说什么。”   他以为司晨是害羞,但还是放开了手。   静好向她点点头,两人在会议室门口分开。   不出两天,江莹果然又找上门来。   前台小金内线接到静好这里来,很有默契地说:“江小姐到了。”   ok。   静好到门口接她,也没看她有太意外的神情。   哥哥这个把不牢嘴的,肯定把她来公司实习的事也告诉江莹了。   “进来等吧,我哥他们在开会。”   静好状似大方地带着江莹绕一大圈到休息区,其间路过叶致远他们开会的会议室,百叶窗露出恰到好处的一点缝隙,正好让江莹看清里面坐的人。   司晨端庄干练地坐在离叶致远最近的位子上,手里的金笔轻抵着下巴,有种舍我其谁的酷劲儿。   “我嫂嫂也来了,他们今天投票表决嘛,她手里的股份有决策权的。”   江莹听到静好的话,默默调开了视线。   “坐吧,这里没人。”   静好时刻不忘提醒她是个见不得光的身份,但又像是不经意的,因为她还热情地做了一杯咖啡给江莹。   绵密的奶泡中央是一颗心形的拉花,只是仿佛故意拉歪了。   “这是正宗的哥伦比亚豆跟云南豆拼配的意式,你尝尝,看跟你的季风马拉巴比怎样。”   江莹只象征性地呷一口,“很好喝,口感醇厚,香气也浓。”   她当然不可能说不好喝。   叶致远一向抱怨的公司咖啡太苦太酸,从他这妹妹来了之后,大概都不会再有了。   静好喝着自己那杯,跟她聊天:“你的瑜伽馆消防隐患解除了没,重新开业了吗?”   “开了,圣诞节之前刚开,线路做了改造,设备也重新换过了,热瑜伽课很受欢迎。”   “那就好,不过应该花不少钱吧?”   说到钱就真的是打落门牙往肚里吞,江莹挤出笑容:“还好,总是要投入的。”   嗯,再加上叶致远要她买回股份的提议,也就是个现金流断裂的风险吧!   静好不说破,只一味微笑,叫她喝咖啡。   手机上她发了一条信息给司晨,暗示她那谁已经到了,让她开完会后把叶致远带到休息区来。   江莹对这突如其来的修罗场也没有表现得太惊讶,甚至隐隐还有些期待这样的会面早点发生,才不枉她今天跑这一趟。   司晨是跟静好套好招的,更不可能惊讶了。   差点惊掉下巴的人就只有叶致远一个。   他看着江莹的时候,内心所想几乎像弹幕一样打在他脸上的公屏——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们认识的?”   司晨还在一旁等他介绍呢!   叶致远这才回过神来,勉强道:“噢,这位是江莹江小姐,我跟你提过的,她开了个瑜伽馆,跟我们公司有合作。”   “就是她呀。”司晨睨她一眼,“说是要把股份转到我名下那个?”   “……对。”   “叶太太。”江莹耐着性子,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真的像个“生意伙伴”,“叶总手中的股份我打算买下来,只是要请您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今天过来也是为了跟叶总商量这件事的。”   “给你时间?多长时间啊?”   “三个月。”   司晨笑了一声:“三个月?这对我们夫妻而言只是签一纸文书就可以搞定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等你三个月?你如果没有钱其实不用勉强的,可以把你手里的股份也卖给我,正好我有师兄想找人合伙开个击剑为主题的健身馆,你那个地方稍微改一改就可以用了,也挺好的。”   叶致远心口竟然莫名泛酸。   哪个师兄啊?他倒是听过她说将来想开个击剑馆,自己当教练教教小朋友也好,总算不白练这么多年。可她从来没说过要跟什么人合伙啊?   一想到自己跟江莹这种所谓的“合伙”关系,以己度人,他怎么想怎么害怕。   “哎,老婆,先别说这个,这事儿反正还可以商量的。你要想做生意,回头等你考完试我给你想办法,也没多少钱,我给你投资。”   “离我考试也没多少时间了,没多少钱也是钱,自家挣的,蚂蚱也是肉。”司晨显出几分不满,对江莹道,“一个月吧,你拿不出钱这股份就归我,也没什么好商量的。股份我占七成,到时候想改成什么都是现成的,也挺好,不用另外去选址、装修瞎忙活。”   将近100万的数额,一个月时间上哪里去筹?   江莹脸色发白,还想再开口,司晨却已经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我好累呀!果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开会原来这么累,明天都不想来了!我先下楼去吃点东西,你们慢慢聊。”   她似乎没什么防备的样子,转身就往楼下走,只有在那两人都看不见的情况下,才跟静好交换了一个眼神。   等她走了,叶致远才走到江莹身边,咬牙切齿的低声说:“你跟我来。”   静好眼看着两人进了叶致远的办公室,一进去就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吵。   静好这些年没怎么见叶志远发过火,但隔着玻璃幕墙,一看情形就知道,他此刻怒火中烧。   江莹不问青红皂白找到公司来就是原罪,而且竟然还碰上了司晨。原来还抱有侥幸认为转让股份的事可以商量,这下子她自己把这条路给堵上了,可以完全死了这条心,因为再商量只会让司晨起疑。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两人激烈的肢体语言还是让静好在门外看了一出好戏,只差搬个板凳,再端一盆瓜子。最后不知道叶致远说了什么,争执终于终止,他把门打开,意思很明显,就是让江莹出去。   静好已经完全换上一副被吓呆了之后又悲天悯人的表情,看着她红着眼睛从办公室里出来。   她趁叶致远不注意追上去。   “喂,你没事吧?”   江莹摇头。   “你跟我哥吵架了?他有时候情绪比较容易激动,口不择言的你别往心里去。”   她要让江莹觉得自己在同情她,才不枉这么久以来在她面前塑造的这个少不经事的大小姐人设。   江阴果然摆出白莲花最经典的表情:“我没事。”   “是因为钱吗?”   江莹苦笑。   “只是钱的话去借不就行了?”   “我在海清市无亲无故,也没有可以借钱给我的亲戚。”   静好就不吭声了,这时候表现得太积极,反而容易令人生疑。   于是她看着江莹带着那种凄婉的神色走进电梯里,按下底楼的按钮。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更新在每天早上八点半哈,冬天送娃伤不起~   新章留评满十字红包随机送~ 第36章   回到住处, 静好跟司晨大笑。   “真的真的,我应该提前装个摄像头,360度无死角地看一看她跟你哥那时候的表情, 再围观一下他们吵架……哎, 可惜我先撤了,没有你看得清楚。”   “放心吧, 以后还有机会。”   静好怀里抱着小猫, 小家伙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家,活泼又亲人。天气冷就轮番窝在她跟司晨的怀里, 新买的猫窝根本就成了摆设,夜里睡觉它是悄悄摸到她们各自的床尾去睡的。   司晨也伸手过来摸小猫:“你说,她真的会去借高利/贷吗?”   “百八十万不是小数目, 她找谁也很难一口气借到这么多钱, 而且她的确也没什么可以筹钱的渠道, 高利/贷是最快的方法。”   前不久她跟司晨去找私家侦探章桦拿最终的调查结果。小小一间侦探社开在闹市一处老式骑楼的角落,闹中取静。章桦连同自己的partner和接待,总共也就三四个人,客人竟然还不少, 请她们稍稍等了一会儿。   司晨眼光不错,找到这家侦探社貌似不起眼,却有不错的能力和名声。   拿到相关的照片和资料之后, 静好问章桦有没有认得的放贷人。   章桦笑了笑, 直言叶小姐不像是需要找这种路子的人。   静好也不瞒他,请他让放贷人主动去找江莹问问最近有没有资金需求。   章桦很聪明, 立马就知道她的打算是什么。   跟司晨反而还费了一番口舌才解释清楚。   她心思相对单纯, 哪里懂得借高利/贷往往就是一个人堕落的开始。   “我哥公司董事会的决议已经差不多了吧?”   “嗯, 我会跟他投相反的, 你放心。”   届时叶致远一定很震惊,亲亲老婆竟然不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   司晨手里握有的表决权能让公司决策久决不下,影响正常经营,他不敢拖着不离婚。   “爸妈那儿,怎么办呢,我还是没想好该怎么说比较好?”   司晨始终最担心这个问题。   静好笑得有些神秘:“你有没有听过‘凡尔赛婆婆’?”   “没听过,那是啥?”   “我觉得咱妈□□□□也许能成,让你见识一下。”   …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没两天,韦婉居然打来电话,抑制不了声音里的激动情绪:“静好,新闻系给我发正式的录取通知了!”   静好稍稍一怔,也有些惊讶,“真的吗?”   “真的真的,通知书现在就在我手里,绝对错不了!网上系统都开放选课了,我刚登陆进去看,我学号后面的院系名称已经显示是新闻系啦!”   “那太好了,恭喜你。”   “恭喜什么呀,咱俩是秤不离砣,肯定是一起录的!你快去看看你的,通知书肯定也给你发了。”   静好想起那个装通知书的鎏金信封,仿佛装着的都是美好期许。   可惜她已经明确地拒绝了。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出人意表。   母亲常敏丽突然打电话来,兴奋和骄傲之情溢于言表:“静好,新闻系的正式录取通知寄到家里来了!你快回来一趟,我跟你爸给你好好庆祝庆祝!”   不知道是哪个环节的谁,改变了主意。   静好看着司晨从那个牛皮纸袋里抖落出的照片和资料,从中挑着看了又看,对电话中的母亲说:“那我跟嫂子周末回来。”   得知她终究被新闻系录取,司晨也替她高兴,想要为她提前庆祝。   周末虽然一起回叶家去,但既然心里藏着哥哥出轨的事儿,在长辈面前就要虚与委蛇,肯定是没有真正庆贺的心情了。   好在周五约了新的补习老师试课,司晨趁机买了菜,配合静好要做的蛋糕饼干,既招待客人,也给自己庆功。   齐星河今天也要来,正好把他上回错过的家宴给补上。   静好一早买了新鲜的草莓,烤制了蛋糕胚,加奶油一层层码上去,做了漂亮的草莓裸蛋糕;又将椰丝加入面糊,挤成一个个拇指大小的圈,放进烤箱做成椰丝小饼。   这样主餐之后的甜点有了,试课时的茶点也有了,再泡一壶伯爵茶,将提前做好的一方椰奶布丁拿出来码在玻璃小碗中,点缀一点薄荷叶,又好吃又好看。   司晨拿出珍藏的三层描花骨瓷盘:“哎玛,终于能用上一回这个了。”   她心灵手巧,不仅负责晚饭,还做了简单三明治,切块后放入盘中,足够拼一份英式下午茶。   她怕男生们不够吃,齐星河年轻力壮肯定胃口不小,再加上补课老师……据说也是男士,这样就算等饭期间也不至于饿。   在她想象中,补课名师应该都四五十上下,发际线后移,讲话滔滔不绝,除开知识点之外的所有话题都略显油腻……   然而看到跟齐星河一道出现的连睿庭时,所有这些想象都玻璃似的碎了一地。   “连……连指导,你怎么会来这儿?”   司晨脑子里还无法将其中关联完全想明白。   “咦,你们认识啊?”这下轮到齐星河惊讶。   岂止是认识啊!自打知道司晨跟连睿庭之间的“孽缘”,静好每次看到他跟司晨面对面,都觉得他眉心的疤痕更加鲜艳了……   最淡定的就是连睿庭,解释说:“孟小姐和叶小姐上回到选训基地采访和参观的时候,我也陪同。”   “嗐,早说呢,我还绕这么大个圈子介绍你来补课!”齐星河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得以食量掩盖尴尬,嗅着香气就一路小跑进了厨房。   “啊,那个……谁,快请坐吧!请坐请坐。”   司晨看静好也去了厨房,诺大的客厅突然只剩她跟连睿庭了,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天呐,新的补习老师怎么会是他呀?他不是航天科学家吗?   连睿庭像是看出她的焦躁不安,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跟你想象的名师不太一样,怕耽误了你考试?”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司晨慌忙摆手,扯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我只是担心我学不好让你觉得我笨,毕竟你是科学家……”   该说她反射弧太长吗?上回捉猫猫回家那天遇到他找傅修云找上门,她就该不自在的,毕竟她当年一剑差点把人给挑瞎了……可那天情况特殊,她亲眼看到叶致远劈腿的事实,根本无力消化,又哭又丧差点把自己给怄吐了,根本就没顾得上跟他这层恩怨,反倒挺平静就过去了。   这没隔多久又见面了,他还要做她老师,这么一想竟然让她很是生出几分愧疚来?   她要不要告诉他,当年给他“毁容”的人就是自己啊?   有什么效果特别好的去疤药没有?或者医美祛疤也行,多贵都不要紧,她愿意为他埋单!   连睿庭笑意不减:“不要这么说,在我看来只有教不好的老师,没有学不好的学生。”   “……”   天才少年真不一般,当年他的老师们应该都压力山大吧?   静好从厨房回头,悄悄瞥了一眼强行尬聊的司晨,问齐星河道:“你怎么会想到让连指导来当辅导老师的?”   关键他怎么肯答应的?   以他的经历和咖位,国内任意一所大学都能谋到一份不错的教职,怎么甘愿来教孟司晨这么个半吊子学生?她甚至连明大的正式学生都还不算。   齐星河正拿了一块刚出炉的饼干放到嘴里,美滋滋的:“他是我偶像。想当年我可是以他为榜样才考进明大来的!听说他不像一般天才那种恃才傲物,有特别厉害的一套学习方法,所以我听你说需要补习老师,时间又不是很充裕了,才想也许他能帮到你。”   其实他也没想到连睿庭能一口答应下来,毕竟这活儿不管薪酬多少,对他来说都是降维,他不答应甚至不屑于接都完全有可能。   然而他人不仅来了,还十分耐心可亲。   “他到这儿来,你表哥知道吗?”   “傅修云?关他什么事儿啊,我有连指导的联系方式,不用通过他的。”   嗯,那就好。   静好跟齐星河把三层的下午茶点心盘端上桌,一壶热伯爵茶分别倒入茶杯,问:“要不要先吃东西再试课,边吃边上会不会不太好?”   “没关系。”连睿庭说,“上课大可以放松一点,正像如今的互联网公司,在工作时累了,随时都可以找到让自己舒服的方式缓解疲劳,说不定休息的过程中就有好的idea。”   司晨搓搓手,其实她真的紧张到不行了,生怕自己那个稀烂的基础知识会让连睿庭嘲笑,有没有放松的方式都无所谓。   真是奇了怪了,假如今天来的是个完全陌生的补习老师,她根本不至于这么紧张嘛!   难道是因为熟人的缘故?   她又悄悄瞥连睿庭一眼,居然对上了他的视线,他也正好看她,默默含笑的样子。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当年害他破相的罪魁祸首啊?   司晨在这样的纠结中,开始了四十分钟的一对一试课。   她跟静好租住的这个大平层客餐厅相对开放,空间很足,餐桌又长又宽,正好可以当作书桌用。   司晨本以为自己会纠结于跟连睿庭过去的恩怨,连静好也有点担心她紧张过头不能集中精神。然而两人打开书本开始授课没多久,就只听到连睿庭温润流畅的音调持续讲述,以及司晨时不时发出的提问和表示明白了的声音。   那种静谧而和谐的气氛,简直比任何所谓高明的课堂都更让人相信学生能取得傲人的成绩。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司晨跟连指导见面了吗?   渣渣修:见了。   ( ̄ー ̄)人(^▽^)   圣诞快乐呀小伙伴们~ 第37章   (今天两更, 还有一更稍后~)   为了不打扰他们,静好和齐星河去了另一侧的阳光房。   虽然是隆冬时节,海清市已经下过几场雪,但室内有暖气烘着, 又被午后的阳光浸透, 阳光房里一点也不冷。   两人坐在椅子上, 中间隔着黑色的铁艺圆桌, 刚才泡好的茶和出炉后还带着余温的饼干就放在桌面上。   阳光房的四周放满了铁艺的花架。花架上的花大多是前任房客或是房东留下来的,司晨不忍心扔掉, 就跟静好一起学着打理。大约都是一些好养的品种, 到了冬天竟然也没有死掉, 反而满眼都是色彩斑斓的叶和花,欣欣向荣的挤在一起。   静好裹一件宽大的开丝米披肩, 抱着小猫坐在那里,眉眼之间的温柔跟平时所见不同。齐星河感觉十分奇异,大约是自己脑海中负责记忆的的海马体出现错位, 竟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 好像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亲身经历过。   静好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笑问他:“怎么了,我脸上沾到草莓酱?”   他赶紧摇头, “不是, 我……”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自己对女士的唐突,他只好强行扭转话题, “我觉得你的猫挺好看的。”   静好摸着怀中小家伙的脑袋, “嗯,我也觉得它好看。”   全世界最可爱最好看的小猫就是自己养的那只,跟孩子一样。   “没想到你会养小动物。”   “为什么?”   “养宠物琐碎的事情太多, 我以为你会是比较怕麻烦的人”   他这种判断也不能说有错。女孩子好像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喜欢萌萌软软的小可爱,不是小孩子也会是小动物,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好像上一世她才是那个不怎么喜欢动物的人,而不是傅修云。   就连跟拖把建立起深厚感情,五大洲四大洋都带它跑遍,似乎也只是因为别人一次不经意的委托,对方觉得她应该喜欢小动物,好像她也就真的喜欢了。   恰恰相反,别的事情上她的确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但人在孤独的时候,时间会延长,有些琐碎的事情和可爱的生命来填补这些空隙,其实也不错。   只不过这时的齐星河还太年轻,这样的道理他大概不会明白。近来跟他接触频繁,发觉这时候的他真的是个无忧无虑的年轻人,也因此所有心思都相当好懂。   从他看她的眼神里,静好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不可能毫无察觉。   “你……”   “啊,我之前听说你拒绝了新闻系?”   齐星河打断了她,这话抢得他自己都觉得尴尬。   可他已经预感到她想说什么,自己连表白都还没来得及,实在怕她就此说出他不想听到的答案来。   “有点误会,现在已经拿到了新闻系的正式通知。”   “真的吗?”齐星河替她高兴,“宁荃教授好像对你十分满意,想要收你做关门弟子,我以为你不去新闻系是被她打动,要入法学院门下了。”   “宁教授太看得起我了,不过法律总算也是一门实用社会科学,多学习未必是坏事。”   “其实如果你学有余力,我建议你可以修双学位。明大很多人都做这样的选择。”   “可我只剩两年半的时间。”   主修一门已经十分紧张,两门真的可以兼顾吗?   不过倒是可以当做一种思路。   她如今也发觉法学十分实用,至少在司晨和哥哥的离婚官司中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回头她该去谢谢宁教授。   “不要紧,将来还要修读硕士博士,大把读书的时间,双学位对你来说不成问题。”   静好点头。同时觉得跟他聊天十分开心,不仅是他为人诚挚,且一旦涉及学业和前程,好像总是催人上进。   齐星河留意到她眼中的光彩,“那个,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吧?”   “当然。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我不止想要做朋友,可你好像打算拒绝我。”他赧然到耳朵都发红,稍稍垂下眼眸才敢说话,“能不能稍微晚一点再做决定?”   静好轻叹口气,“不是时间的问题……”   “没关系,什么问题我都可以等你解决,或者我们一起解决。现在,维持现状就好,可以吗?”   他有这个年纪特有的纯稚和阳光,轻易就能打动人心。   静好也曾真心喜欢一个人,绝对尊重这份真诚。   何况她也并不打算永远单身,也很想知道这辈子在感情上会有怎样的可能。   40分钟很快,眨眼就过去。司晨在连睿庭的辅导下将两大页草稿纸写得满满当当,起身满足的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才哎呀一声:“该做晚饭了吧?你们先坐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吃!”   她已经提前将要做的菜准备到半熟,从娘家带来刚用盐腌制好的猪肉,加上下午才买的鲜肉——这回不做红烧了,而是跟竹笋一起炖,以荤配素,用些生姜、黄酒调味,立刻就成了江南一带的名菜腌笃鲜。   其他如糟溜鱼片、抓炒大虾都是下锅就能熟的热菜。之前听说老师是留学归来,她还特意准备了西菜东做的一种香醇鹅肝。   齐星河看到满桌子菜很是惊奇,“这都是你做的吗?”   司晨骄傲的一扬下巴,“看不出来吧?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她很有尊师重道的精神,每一个菜在开动之前都先用公筷夹到连睿庭的碗里。   “很好吃,火候都恰到好处,也不是很咸,符合我的口味。”连睿庭的夸赞简单而真诚,“听说司晨你以前是运动员,应该随队吃食堂的日子居多,怎么学会做这些?”   “我早就不做运动员了,退役到现在有大把时间,能做的事情很多,其实也是为了生活所迫吧。不提了不提了,总算也是门手艺,饿不着自己,也挺好的。”   连睿庭也就没有再问。   晚饭后他跟齐星河起身告辞,并对司晨说:“你基础并不算差,只是还有些需要巩固的部分,融会贯通之后提高卷的难题也不算什么,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假如将来的课由我来上,你到考试之前做真题模拟应该都有80分以上的正确率。”   司晨大受鼓舞:“真的吗?太感谢你了,我觉得我今天弄懂了之前两个月都没弄明白的问题,原来那么简单!”   “有时候方法对了,就是很简单。”连睿庭冲她点点头,微笑道,“谢谢你们今天的下午茶和晚饭,只是试课而已,其实不必这么客气。”   司晨连声说应该的,又请静好送送他们,她还要收拾碗筷和厨房。   从屋内出来,齐星河去取车,静好得以跟连睿庭单独说几句。   “司晨她真的没问题吗?”   “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嫂嫂没信心呢?”   看来他果然对她们的关系了如指掌。   连睿庭应当也跟荆霄一样,都是陪傅修云一起经历了光速航行之后,从若干年后的时空来到这里。他比那两人隐藏更深,更有心计,但脸上神情却却写满明人不说暗话的坦然。   “你真的愿意为她补课?”   “你们给的薪水相当优厚,有钱为什么不赚呢?”   静好知道他在开玩笑。   “对了,新闻系的正式录取通知你收到了吧?”   静好立刻看向他。   “是你为我向王教授说情?”   连睿庭笑笑:“是我主动向我妈妈打听消息不假,不过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答应过你,不会插手这件事。现在旧的一年都还没有过去,我还不想食言。”   “新闻系这份offer发出是上周的事,我已经明确拒绝了。”   “前提是他们不改变原先的条件,不是吗?假如可以不用为航天局做什么内部宣传的任务,新闻系仍然是你的不二选择。”   “既然还可以称得上是选择,就没有不二一说。”静好想起齐星河提到的双学位话题,“其实我去别的学院,或者就留守现在的基地班,也不是不可以。”   “但既然新闻系仍愿意录取你,应当说明他们接受了你的条件,那份所谓内部宣传的任务,不做也没关系吧?”   静好当然明白这背后的妥协,一定是有人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连睿庭与王教授是母子,除了这层关系,了解这件事的内情且可能使得上劲儿的人还有谁?   不可能是傅修云,他的目的就是把她卷入那个招募计划中去,才不会管她的意愿如何。   剩下能想到的,只有那天跟她一起到医院看望韦婉的荆霄了。   连睿庭见她像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联,朝不远处的齐星河招了招手:“那我就不打扰了,以后还常有机会见面的。”   他系好颈上的围巾,制式的长呢大衣衬得他整个人古典而优雅。   这样的人,大概不太会说谎敷衍他人吧?   “连指导。”静好终于问,“你跟傅修云和荆霄他们一样,对吗?”   一起从另外的时间点往回倒溯,经历光速航行,到达现在这个节点。   “荆霄一直跟我说你很聪明,所以我也知道你迟早会想明白,连解释都没有准备。”   话是这样说,他却一点慌乱的迹象也无,双手插在口袋里,只有仰头看夜空的时候,呼出一团团白气,让人发觉原来天已经这么冷,也这么晚了。   他跟傅修云和荆霄一样,都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刻意隐瞒。   当然,也就不会多说什么。   “你之前也有遗憾吗?”静好问。   “有啊,人活一世,谁能幸免呢?如果可以的话,我这趟回来,也想做一些弥补。叶小姐,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那请你相信,修云和荆霄他们也都没想要伤害你。”   “其实我也不是很信得过你的。”静好让自己看起来有几分吊儿郎当,“毕竟你都还叫我叶小姐。”   吃饭的时候她就留意到,他已经改口叫司晨的名字,大约是已经切换到老师学生的身份,到了她这里,却还是客套。   “是,静好小姐,那我先走了。”   他上了齐星河的车,静好朝他们挥手。   算是尘埃落定?   她终于拿出手机来,调出荆霄的联系方式,看着他头像里那张深邃无比的太空照片,发了一条消息:我收到了新闻系的通知书,谢谢你。   荆霄没有回复。 第38章   然而没过两天, 荆霄却主动打电话来,“喂,叶静好大记者吗?收到录取通知这么大的好事儿发条消息就完了吗,怎么说也该请客吃顿饭吧?”   “我还不是记者。”静好正忙着整理期末的复习资料, 语气凉凉, “再说要不是你们这帮人在其中横插一脚, 这事儿也不至于这么不顺利啊!”   荆霄发出笑声,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他在电话那头露出白而齐的牙齿。   “哎,别这样, 总算结果是好的嘛!再说我们马上就要去做第一次野外生存训练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就当践行?”   静好皱眉:“你们还做什么生存训练?”   连外太空实战都进行过了,还需要进行模拟训练?   “整个基地出动, 随队训练嘛,总不能只能留下我们两三个人。再说我的返回舱当年也没经历过掉进沙漠和丛林的事儿,万一将来遇上了, 还是得有所准备啊!”   “你能说点儿吉利话吗?”静好直想啐他一口, “还想有下次?”   “不想了不想了,那饭还吃不吃啊?我们请你也行。”   我们?   这么说不止是他,傅修云也会来呗?   “吃饭没问题, 庆贺也好, 践行也罢,就你一个人, 我可以来。你要带其他人, 那就再见。”   “哎,别别别,我没说带其他人啊!不过你能不能到星镇来啊, 马上要集结,基地最近连出门条都不好打了,不让我们离开太久。”   星镇上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烧味馆,上一世静好去国外很多年都一直想念那个味道,却直到自己出事都没有机会再去吃一次。   于是跟荆霄约好在那里吃饭。   没想到韦婉知道后嚷嚷:“我也要去!静好,带我去,可以不?”   “你为什么……”   “我就想谢谢荆霄!咱们能被新闻系录取,就从他们愿意配合咱们采访开始。还有上回我爸住院那事儿,你跟他一个出钱,一个出力,我都不知该怎么感激才好!”   “出力?你是说荆霄吗?”   “对呀,你们那天刚走,第二天医院就给我爸调整了病房,让他住到单人间去了。还专门请了做临终关怀的医生……你知道么,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看到我爸脸上露出那种欣慰的表情!”韦婉吸了吸鼻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现在我手头也没什么富余的钱,但既然他们要出远门去做适应性训练了,至少让我准备一点小礼物,也算千里送鹅毛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   那家医院本来就是空军附属医院,荆霄大概多少有些熟悉的人脉在其中。   他一向是个体贴又周到的男人,为人仗义,古道热肠,也因此,上一世静好即使到后来那么厌恶江莹,却从没迁怒到荆霄身上。   她拿他当真正的朋友。   韦婉准备的礼物是类似肉酱一样的东西,自己家制作的,干干净净地装在玻璃罐子里。   她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下饭菜,我爸的手艺。他现在炒不动了,昨天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现场指挥我动手炒的。他说他这辈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是这个好吃,以前在单位上班的时候领导都主动向他要,追到我妈也靠这个……你们尝尝,要觉得好的话,我就给荆霄他们送一点过去。”   她这一说,倒勾起了静好作为吃货的好奇心,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把司晨也叫来,郑重其事地开罐尝了尝“韦氏下饭菜”。   真是不尝不知道,一尝吓一跳。   “这也太好吃了吧!”司晨简直要尖叫,“我怎么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下饭菜!”   的确是想象不到。以往家中偶尔买来当佐餐小菜的所谓“下饭菜”都来自超市货架,入口就是满嘴味精和添加剂的味道,吃完必须猛灌水,也不知是水下饭还是菜下饭。   但韦爸爸炒制的这个酱完全不会,入口不咸,也不油,更不会有添加剂的味道,就是特别香——带着手工制作的那种特有的新鲜的香气。   食材好,用心烹调,才会有这样的味道。   不要说什么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韦婉这是将“家”的味道与他们分享,抓住即将消散的父亲母亲的温暖与他们分享,乃是世间最纯净也最珍贵的心意。   荆霄他们即将去往的沙漠条件艰苦,路途遥远,饮食必定不可能跟大本营相提并论,甚至能不能顿顿吃的上热饭热菜都成疑问,这样一罐家常味的“下饭菜”应该是极好的礼物。   司晨喊着让韦婉教她做这道炒酱,说将来万一深造计划失败,她就炒这个去卖,一技巧傍身,不至于饿死。   静好说:“你这话能气死连指导吧?”   “咦,司晨你的新补习老师真是连指导啊?”   司晨嗯啊了两声,低声跟她们商量:“你们说,我要不要告诉他,我是当年刺他一剑的那个人啊?”   看他那么亲和力十足地给她讲课,讲得又那么好,瞒着总感觉好像良心难安。   “等考完了再说呗。你要是考上了,就告诉他,可以赔偿损失,或者带他做整容手术,都随你。万一要是考不上,也就不用说了,各自相忘于江湖吧!”   “啧啧,真是无情,无情的女人。”   韦婉嗫嚅:“我……觉得静好说得有道理。”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我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个,他这回也要去做生存训练的吧,我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那要不吃饭你也一起去?我可以让荆霄把连指导也叫上。”   只要傅修云不来,其他来个十个八个的都无所谓。   司晨本来也要补课,最近选训基地不允许出来太久,连睿庭给她上课都是掐着时间赶,她只能迁就他到星镇去上课,正好捎上静好和韦婉。   中午午休一个小时的时间,静好见她的手机不断有电话进来,都被她摁掉了。   她等韦婉走了之后才问:“怎么了,我哥找你?”   “嗯,我昨儿个回家了一趟,跟他遇上了,找茬吵了一架,董事会也没参加,表决权都还悬着呢,他就到处找我。你看着点儿,他估计就快找你这儿来了。”   果不出所料,静好的手机很快就闪烁起叶致远的名字。   她只好也挂断不接。   “他应该是知道我察觉他跟江莹的事儿了。”司晨冷笑,“你知道吗?上回她到我们家里去,故意留了一支唇膏在洗漱间的台子上。你哥又不认得化妆品,那就是留给我看的。有这么好的把柄,我不起个头,未免太可惜了。”   叶致远怕家里人知道反应太大,连静好这里都不敢来求助,只先一个劲儿地打她电话要跟她谈,一口一个亲亲老婆。   司晨觉得之前亲眼目睹他跟江莹进自家门都没这么恶心过。   “也挺好的,就该让他急。咱们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算摆明了讲也没事。”   “嗯,等我考完试了再收拾他!这几天就让他先以为我是闹情绪,公司的事儿我就算跟他对着干,他估计也不敢跟我怎么样。”   “江莹有联系过你吗?她想买下股份的钱准备好了吗?”   “还没呢,我看够呛。现在年底了大家手头都吃紧,要不就留着过年,谁当这个火山孝子给她借钱啊!”司晨也学会了刻薄,“等着吧,我不急。她要筹不出钱来把股份买回去,我看你哥这样儿,也不敢放我鸽子,股份照样得转给我,大不了我就给她改成击剑俱乐部呗,谁怕谁!”   静好点头,感觉司晨在这场名为离婚的战役中终于学会了占取主动。   …   到星镇跟荆霄他们吃饭,仍然是司晨驾车,静好和韦婉一前一后坐着,静好身旁放着韦婉准备的“下饭菜”,都是一式一样的干净玻璃瓶装着,整整玛了一小箱子。   她们提前在烧味馆订了包厢,因为司晨风驰电掣的驾驶风格,时间上也早到了,于是先到先等。   荆霄他们只能按照出门条上申请的时间出来,多一分一秒都不行。   三个女孩儿也不急,很有耐心地在包厢等着。韦婉把箱子里的玻璃瓶都拿出来检查,看有没有漏的,很是仔细。   司晨却不知怎么的,很紧张的样子,不停问静好:“我今天眉毛是不是没画好?还有这个嘴……”她嘟起来,“是不是糊了,还是这个颜色不适合我啊?”   静好觉得好笑:“又不是第一次见这几位,怎么感觉你像是来相亲似的?”   “呿,我这不是要见到被我毁了容的男子,感到心虚嘛!”   这心理可以说是很矛盾了,不敢打扮得太美出现在他面前,又不敢太不讲究,怕他万一认出来了觉得她是在讽刺他……   她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每次见连睿庭都挺紧张的,好像只有听他讲课的时候不紧张。   闹了一会儿,她有些尿急,问静好:“要不要去洗手间啊?”   “好,我也正好去一趟。韦婉你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   “嗯嗯。”   洗手间在一楼,静好跟司晨一起从楼上下来,绕过楼梯找洗手间的标识时,意外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应该说是两个熟悉的身影,只不过因为角度问题,她先看到的是傅修云,而旁边的司晨第一眼看到的是江莹。   她们很有默契地没有吭声,都退到立柱后面,正好能隐约听到他们说话,却又不会被他们发现。 第39章   “……抱歉, 真的帮不了你。”   傅修云这句话隐隐约约传过来,其他的对话都听得不太清楚。   因为在他背后的位置,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能看到坐他对面的江莹依旧笑笑的模样, 反而像是安慰傅修云似的叫他不要在意。   她的愁绪在眉眼之间, 是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朦胧。   就是要让男人去猜,仿佛一本书中的留白, 猜中才有属于自己的乐趣。   静好冷笑。   “走吧。”她对司晨说。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司晨纳闷不已, 到洗手间门口才问:“江莹认得傅少校吗?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 她应该是来借钱吧。”   借钱?   司晨反应过来,那个赎回股份的计划, 江莹需要筹集近百万的现款。   她们本来设想是她会去找高利/贷,甚至都已经安排了放贷人主动去找她, 可以说是张开网等着她来投。   没想到江莹也够谨慎,不到最后一刻轻易不肯冒这样的风险,近来大概将身边能动用的关系都找了一遍。   有句老话说, 表子无情戏子无义,男人与风月场中搭上的女人逢场作戏,在灯红酒绿中大把花钱是老子愿意;要不就是像叶致远那样有心拉她上岸, 干脆置个笼子养金丝雀,花点钱也没关系。   借钱却是不容易的, 明知都是有去无回, 甚至要拿去贴补别的男人。   不过她能找上傅修云, 静好还是挺佩服的, 毕竟两人这一世才见过一面,话都没好好说上几句。   噢,不对, 后面人家就算有联络,持续见面,也不会告诉她不是吗?   “他们俩怎么认识的啊……傅少校会借钱给这样的人吗?”   司晨还在纠结。她看傅修云的气质就是世家子弟,后来听叶致远提过一下,似乎两家父母还是认识的,他的家庭条件相当优渥,借这么一笔钱给“朋友”可能还真不太在乎。   可对方是江莹啊!   这女人刚祸害完自己的家庭,眼看他傅修云不是对静好挺有意思的吗,怎么会跟这种女人勾搭上的呢?   司晨咬着嘴唇越想越气,转身就往外走:“不行,我要去问问清楚,她到底什么意思啊!盯上你们这姓叶的一家子了还是怎么着,勾搭完你哥又勾搭你男朋友,这叫什么事儿啊?”   “那不是我男朋友。”   “现在不是,将来也可能是啊!关键非得是咱们啊,她就这么阴魂不散?”   司晨暴脾气上来了,忽然就不想忍了。   就算撕破脸又怎样,现在这个江莹能拿她如何?   静好本来想拦着她的,但转念之间好像觉得这样撞破也不错。   司晨风风火火出去,果然在拐角处迎头就撞上江莹。   她似乎谈完了该谈的事,正准备从店里离开,乍一看到司晨和静好,也稍稍有些惊讶。   “这么巧,怎么你们也在这里?”   司晨冷笑:“这话应该是我们问你吧?我怎么觉得像被你跟踪了似的,哪儿都能遇见你啊?”   “我只来了一会儿,跟朋友见个面,并不知道你们也会来这里。”   “什么朋友啊,男朋友?”   没见傅修云在她身边,大概是埋单去了。   江莹看了静好一眼,笑笑:“只是普通的男性朋友,叶小姐也认识的,就是你上回介绍我认识的那位傅少校。”   “哇,我难得拉一次皮条,居然还成功了!”静好惊叹,“他啊,跟我其实也不是很熟的。天天缠着我也挺烦,你喜欢就捡走好了。”   江莹脸上有些挂不住:“你别这么说……”   说都说了,甚至被说的人大概都听到了。   傅修云的确是刚买完单往门口走,居然意外的听到静好的声音。   天天缠着我也挺烦,你喜欢就捡走好了。   她是这么说的。   再一看她对面的人是江莹,他几乎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静好……”   他上前一步想要解释,江莹却转过来,“你来了?我觉得叶小姐她们好像误会了你跟我的关系。”   “我没误会啊,你们是男女之间纯洁的友谊嘛!我又没跟傅修云在一起,江小姐你爱好不是挺特别的么,不是人家的老公或者男朋友,你还看不上呢!”   最后这句话音量不小,周围过往的人果然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   江莹脸色由白转红:“这种无凭无据的事,请你不要信口雌黄!”   “你怎么知道我无凭无据?”静好瞥了身旁的司晨一眼,“你真要我在我嫂嫂面前拿出凭据来?”   本来以为司晨已经气疯了,没想到演技依然在线,跟她配合天衣无缝,立马摆出凶恶又善妒的“正宫娘娘”架子来:“什么凭据?”   江莹这回不止脸色难看,连手都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紧紧抓住腋下背包的带子,硬起声音说:“我不想在这里跟你扯些有的没的……我先走了。”   她逃一般飞快地推开门离去。   静好抬头看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傅修云:“你不去追吗?”   他不动如山:“静好,我有话跟你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还约了人。”   我跟她没什么、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这么几句,其实他说不说真的无所谓,上辈子她都听腻了。   傅修云拉住她的手腕:“你约了谁,荆霄?”   他语气中透出的苦涩令她惊讶:“何必要在意?难不成你跟那位江小姐一样,不是别人碗里的饭,嚼着都不香?”   上一世荆霄跟江莹在一起,他就恋慕江莹;这一世看到荆霄跟她走得近,又穷追不舍来粘着她?   这话像是踩到了他的痛脚,原本拉住她的手竟然真的松开了。   静好趁机抽回手腕,对司晨说:“我们上去吧,他们也差不多该到了。”   司晨是觉得傅修云有点可怜。   尤其他脸上的神情,让人于心不忍。   如果是平时,她说不定会劝劝静好不要那么绝情,甚至邀他一起上去吃饭。   可今天目睹他跟江莹在一起……就当她是迁怒吧,竟然也狠下心来认为他也不值得同情。   “那我等你。”傅修云有他的执着,“我等你结束之后,有时间再谈。”   他推门出去,门外不知又酝酿着一场雨还是雪。   静好她们回到包厢,果然荆霄和连睿庭前后脚就上楼来,看这样子,他们很有可能遇上了刚刚才离开的傅修云。   甚至会遇到江莹。   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提。   特别是荆霄,他进来之后只是跺脚寒冷,又呵了呵手,就笑盈盈拿过餐牌看今日份的推荐大餐。   静好其实也好奇,他是带着记忆来的吧?那么再见到江莹,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是否仍应对她关怀备至,或者在她遇到困难时施以援手?   毕竟他们做过夫妻,虽然时间不长,但也像是轰轰烈烈的爱过,如今江莹假如真的陷入泥潭,他会不会仍是那个接棒叶致远拉她上岸的人?   重活一世,静好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完美的人。   所以有些事她只能选择不想。只有不想,才能不被束缚手脚,瞻前顾后。   也因此关于江莹的事,她只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告诉自己,这时候荆霄跟她都还互不相识,就算要整治,也不至于让他心疼。   即使后来知道荆霄是跟傅修云一道的,而且记忆完整,她也只能继续这么认定。   拉弓没有回头箭,她这一世毕竟还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人多吃饭就是热闹。烧味店里冬季推出了热腾腾的锅仔系列,在把招牌烧肉、烤鸭和盐焗鸡这些传统菜品全点了一遍之后,一行人又点了羊肉和鱼肚两种锅仔,吃到一半时窗户玻璃上就结了一层白色的雾气,再看什么都是雾里看花似的不那么真切。   连睿庭在餐桌上都在给司晨讲解题思路,她竟然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频频点头摇头回应他,只差再拿出纸笔做演算和笔记。   韦婉抱着酒杯伏在桌面上,“啊,静好,我觉得已经有点喝醉了,怎么办啊?”   酒是中途荆霄叫的,他跟连睿庭是不能喝的,所以一开始只叫了点奶啤和果啤,给她们女孩子喝个气氛。然后听说这家店里有相当不错的梅子酿,就点了一小樽,装在可爱的圆溜溜的玻璃樽里端上来,里面清冽微黄的梅酒轻轻晃荡,映着屋顶的灯光。   司晨要开车不能碰酒,最后能喝的其实也就静好和韦婉两个人。   酒是好酒,有水果的清甜,也有酒精的辛辣,梅子香气浓郁。   韦婉不胜酒力,喝了两小杯就脸红头晕,趴在桌上不想动了。   静好跟她喝的一样多,却没什么感觉。   她一向很少碰酒,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好的酒量。   坐她身旁的荆霄又为她杯中斟满,像是看透她内心所想,说:“你以前就很能喝酒,一点都没变过。”   静好当然知道他所谓的以前指的是什么。   桌上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彼此在说什么。   “我那时候要执行最后的任务之前,在我家里也有一次临别践行。你带着一瓶酒来,大概是怕酒精纯度太高我喝了不好,只带了一瓶加拿大酒庄的冰酒,最靠近北极圈的味道。”   “难得你还记的那么清楚。”静好捧着杯子,“我都不记得了。”   后来返回舱中六人都被宣布死亡的噩耗,冲淡了与之有关的一切回忆,让人自此之后好像都只记得“死亡”本身。   荆霄笑了笑:“我一直记得很清楚。那七年啊,我们每个人在空间站里都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刻,每次我感觉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起那瓶酒的味道。”   最接近北极圈的,很甜的酒味。 第40章   这番话让人有种奇异的联想。   但静好心无旁骛, 不会想的更远更多,只是不由多看他两眼。   “那个算不上什么特别好的酒。”   那时她对酒谈不上研究,只是临时请父亲常常光临的酒行推荐了一款,就是那瓶加拿大的威代尔。   其实最后的六人名单已经是“英雄预定”, 荆霄入选之后参加过各种高规格的晚宴, 甚至国宴,加之他家世跟傅、叶两家不相上下, 肯定喝过来自更好产区的冰酒, 那支她随手挑选的威代尔远不至于让他念念不忘。   或许他惦念的是情谊本身?那次践行的家宴, 她是跟傅修云一起去的,荆霄也没有邀请其他客人, 只有他跟江莹两个。   那是他们四个人最后一次相聚。   当然,在她的记忆中, 也是傅修云最后一次能拉她做挡箭牌,名正言顺去见江莹。   再后来,荆霄出了事, 他就要退婚了。   静好正了正身子,感觉腿坐得有点发麻。   另一侧的韦婉肩膀拱了拱,“啊, 再来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喝不完就全浪费!”   不愧是未来的大记者, 说个醉话还能押韵呢!   静好抓过韦婉的外套给她披上, 防止她着凉。   荆霄撑着脑袋看她笑:“你啊, 就是这点可爱。谁说一定要是特别好的酒呢, 够喝不就行了。”   她看看窗外,叹口气:“时间太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几人扶着喝多了的韦婉踉踉跄跄到了楼下, 静好让司晨先去取车,把人放车上,自己去埋单。   服务员却说荆霄刚才已经买过单了。   静好瞪他:“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我请吗?”   “哎哎,今天说好是践行啊,当然我们请了。再说无功不受禄,你是想感谢我在你们在新闻系录取这事儿上头使的劲儿吧?可这事儿不是我做的,我总不能贪功啊!”   “不是你?”   静好回头看向连睿庭。   “不要看我,也不是我。”他笑笑,指了指外面,“真正出力的人今天不被允许参加这次晚餐。”   门外不远处的树下,傅修云独自站在那里,大概是感觉到静好朝这边看,目光也向她看过来。   她以为他说等她有空了再谈是改天,哪里会想到他就这样冒着严寒在门外等。   所以连睿庭和荆霄刚来的时候果然是遇见他了吧?   “有什么话不如摊开来说。”连睿庭有兄长般的温和与包容,“接下来他们一走又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误会耽搁的时间太久容易变成心结。”   “他们?生存训练你不参加吗?”   连睿庭看了看不远处开车过来,正把韦婉塞进车里的司晨,“我这不是还有特别任务嘛,训练安排在下一次。”   那时候司晨已经考完试了,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   静好静默片刻,对他们说:“你们先走,我去跟他谈。”   她又出门跟司晨说:“到前面路口等我吧,我很快就过来。”   司晨也看到一直等在寒风中的傅修云,有点担心,“你一个人去不要紧吗?要不要我陪你?”   “没关系。”   她朝傅修云走过去,长发和围巾遮住她大半张脸,让她看起来显得很小。   她又那么瘦,很窈窕的一个人裹在茧型的大衣里,风再大一些仿佛都可以把她刮走。   傅修云身体有些僵,但还是迎上去,“冷不冷?”   他有些后悔了,不应该在这样的环境下硬要跟她聊什么。   可是他又不能坐视那样严重的误会横亘在两人中间。   静好的声音从厚厚的围巾后面传过来,带着点瓮瓮然,“你想说什么?”   她是看在连睿庭和荆霄倾力帮助司晨和韦婉的份上,才过来跟他说话。   “江莹今天是来找我借钱的,我没有借给她。”   静好冷冷一哂,“钱是你的,借不借是你的事,毋需在我面前邀功。”   “我之所以答应跟她见面,是担心这件事跟你有关,想听听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尝试联系你,但你不接我电话。”   他跟江莹此前唯一一次见面就是跟静好去她店里那一次,所以当江莹想方设法找到他说要借钱的时候,他也很有些惊讶。   虽然不熟,但他能感觉出江莹很拎得清找什么样的人办什么样的事,照理不会找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借钱。   她来找他,更像是有意为之,是一种试探,而这种试探肯定只能是跟静好有关。   她大约也是看出他跟静好之间有种不寻常的羁绊,故意来找他,最好能让叶静好知道,说不定事情能有转机。   他不借,似乎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只是希望他把两人见面这事儿告诉静好,没想到居然能当面碰上,当然效果更好。   她大概已经察觉,叶致远之所以在瑜伽馆股份的事情上为难她,可能跟妹妹叶静好有关。   “现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静好仰着脸问他,“如果觉得心疼,大可以把钱给她,让她赎回她那个店的全部股份,安安心心当老板娘,今后你想怎么跟她往来都没关系了。”   “我没想过要跟她有什么往来。我原本以为她会来找我,是因为你的授意,现在看来恰恰相反,她只是为了激怒你。”   “激怒?不存在的,你的钱在你自己手里,要借给谁、不借给谁,都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顶多觉得你碍事而已。”   在乎的人才会被激怒,最终被自己的坏情绪牵着鼻子走,引入深渊。   重活一世,她才不会那么傻。   有planA,就有planB,她们并非没有考虑过——就算江莹真能筹到钱也没关系,最后反正都到司晨手中,她们没有损失。   要整治“小三”,还有其他方式方法。   傅修云却皱眉:“她那个人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你要小心一些。”   静好笑笑:“怎么,这么提防自己喜欢过的人?”   他终于有了几分受伤的神色:“我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忆……静好,可否对我公平一些?”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公平,因为我的记忆都还在。”她坦承,“我这会儿来只是想跟你说句谢谢,新闻系录取的事儿我知道是你去向高首长争取,一码归一码,但我也不希望还有下次。”   要不是他们的干预,这件事不会弄得这么复杂,无非是考得上就读,考不上读其他专业而已,谁也不用有什么负担,更不用有负罪感。   这件事因他而起,但后续的发展大概有些超出他能控制的范畴。像他们这样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纪律部队,要挑战首长权威那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愿意去挑战,证明在她的事情上还没极端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不用谢我,我并没想让你为难,今后也不会勉强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两人这辈子重新遇见后这么久,他终于开窍学会这一条。   也难怪,上一世,他跟她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她不愿意做的事”。只要是他想要的,她总是乐得配合,甚至在他明确有所表示之前,就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   明白就好。静好点点头,打算转身离开。   身后有车呼啸而过,车速太快,车灯又太刺眼,着实危险。   傅修云伸手想要拉她,右手使不上力气只能用左手,却因为方向不顺,揽住她的同时,两人都差点摔跌在地。   惊魂未定。   “你这人……”静好终于发觉他右手的异状,“你手怎么回事?”   上回在医院见他,说是做理疗,是因为这手负伤?   傅修云无法回答。   他觉得那个答案配不起她这一问。   或许她本身没什么感**彩,谈不上关心一说,只是纯粹好奇。   但就是配不起。   “是我自己的问题,已经在配合治疗。”他扶她站稳,“你没事吧?”   上回害她扭伤,他自责很久。   静好挡开他,“你们马上要去进行生存训练?”   “嗯。”   “你也会参加?”   “我跟荆霄一组,他去我就要去。”   “那你的手现在这样,可不要连累其他人。”   诛心的冷漠,她也可以。   但这话听在傅修云耳中,似乎有另一层涵义。   “你就这么担心荆霄会出事?”   那七年,所有人都以为荆霄已经牺牲的七年,对他们俩来说其实都是一种很残酷的记忆。   但他这个问题显然已经超出这种作为朋友的记忆本身。   静好觉得可笑,哈了一声,“傅修云,你大可不必这样酸溜溜。这辈子我不是你的谁,不是你的所有物,不需要跟哪个异性说句话、吃个饭都向你报备。所以请收起你的占有欲,不必来质问我。”   “我不是要质问你。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可当初进入轨道后回不来的那个人是我。”   那样,所有的事应该都会不一样吧?   这又是什么意思?   静好隐隐察觉到这一世他跟荆霄之间也很奇怪,互相扶持,却又互相怀疑,有可以交托性命的信任,也有男人间最普通的嫉妒。   上辈子大概是她太天真无知,又或者注意力过多地放在了傅修云身上,从来没觉得他们这种“双子星”一般的存在有什么特别之处。   江莹说不定注意到了,所以才能恰到好处地利用这种特别,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   这种红颜祸水的角色静好没有兴趣。 第41章   接受了新闻系不附加任何条件的录取通知书, 加之傅修云他们远赴千里之外做生存训练,静好迎来了一段难得平静的日子。   宁荃教授邀她参加读书会。   明大不少教授都会邀请门下学子到家中以沙龙形式探讨学术或读书心得,有几位因本身德高望重,讨论氛围又相当不错, 且常常不限于自己专业的学生参与, 话题有广度亦有深度,碰撞出的思想火花令人艳羡, 很多教师学生都以能受邀参加为荣。   宁教授的读书会就是其中之一, 地点在她家中。   深灰色的别墅群到了夜晚也都透出柔曼灯光。静好开一辆银色小跑车而来, 在屋外车道找地方停下,走上宽阔台阶揿门铃。   她终于赶在寒假之前拿到驾照, 所有科目一遍就过,教练感慨很有老司机风范, 要是每个学生都像她一样就好了。   上一世她有大量时间生活在国外,地广人稀,出门就只能自己开车方便些, 家里的车都是她在开,驾驶技术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来给她开门的人是齐星河,穿一件白色高领的针织衫, 很休闲的样子,笑道:“你来早了, 我跟教授在下棋。”   静好进门也脱掉衣服, 开司米大衣里面是浅色的衬衫和黑色长裤, 都来自欧洲同一水准的品牌。   那条紧身的长裤修饰出她美而长的腿, 看得齐星河微微失神。   “怎么了,不是在下棋吗?”静好问。   他回过神来耳朵都烧得发红,接过她手里的衣服, “没关系,教授让我给你开门,她正好思考下一步怎么走。”   果然满室都是宁教授喜欢的花果茶香气。   静好走进去问候:“宁教授好。”   “静好你来得正好,打乱了这小子的步调,我看这局我能赢了。”   齐星河坐回她对面的位置,“您这是胜之不武。”   静好笑笑,在旁边沙发坐下,拿暖炉上煨着的茶壶给自己倒水,并不需要特别招呼。   她从一进门就感觉到,这个别墅有种熟悉之感,像她上一世最后的住处。   也是这样巨大石材垒成的房子,里面是胡桃木色的深沉色调,真火壁炉,单个的沙发和座椅都围绕着壁炉,四周摆满了书。   在国外那几年住过的地方,也大多像这个样子。   静好想到在宁教授办公室出现过的高致将军。   他又是傅修云的首长。   这审美是不是也有什么传承?   棋局进入拉锯战,陆陆续续有其他受邀的学生过来,很多也对国际象棋有研究,都轻笑着围拢观战。   静好自动让出最佳位置,自己退到外围,看茶壶中的水没有了,就到厨房找烧热水的壶。   客厅有刚到的女孩子喧哗:“哇,门口那辆车好拉风,今天谁开跑车过来?”   静好默默把水壶添满,没有做声。   “第一次看到你,是新来的吗?”   有头发微长的男孩子搭讪。   “是的,我第一次参加宁教授的读书会。”   “幸会,我叫程嘉,你呢?”   “叶静好。”   对方眼中露出惊艳神色,“啊,校报头条那篇采访稿主笔是你?”   “嗯。”   “那门外的跑车也一定是你的了。”   叶大小姐的传闻多少都听过一些,家世、美貌,如今看来或许还有点才华。   静好并不否认,但有人不高兴,很生硬插一脚打断:“程嘉,外面有人找你换书。”   把人支走了,齐星河才走进来,嘴里还在叨咕着:“这家伙怎么连你也不放过?”   静好感到好笑:“喂,这话什么意思啊,怎么叫连‘我’都不放过?我是连被人搭讪的资本都没有吗?”   “当然不是!可你今天才第一次在这里露脸,那家伙就瞄上你,太过分了!你别被他文艺青年的外表给骗了,他在这里都不知勾搭过多少女生了。”   要不是私德不在读书会约束的范围内,他都想跟宁教授说这样的人不要继续邀请为好,迟早惹出事端来。   “啧,听起来有点羡慕嫉妒恨的意思。”   “我才不羡慕他!今天是我疏忽了,明知道你到这里谁都不认识,还只顾着下棋。水壶给我吧,我来烧水。”   “也不是谁都不认识啊,现在不是认识了那个程嘉嘛!”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自打上回在她住处点到即止谈起他对她的好感,齐星河心里一直有些惴惴的,怕她因此而疏远自己。   但现在看来她仍旧像过去那样明艳大方,对他至少还是朋友般自然和热情。   他能感觉到她心里背负着一些他看不见的东西,所以不愿意给她造成额外的负担,不需要立刻给他什么明确的答复,只要能在近处继续陪着她就好了。   她对他人的感情十分包容,单是跟她做朋友也很舒服。   读书会以分享为主,宁教授留了身边最近的位子给静好这个新来的成员,郑重其事向大家做介绍。   果然很多人都看过校报上那篇采访稿,也有女孩子花痴那两位很帅很帅的空军校尉,问起他们最近的情况。   静好这才能想起傅修云和荆霄去做生存训练已经走了大半个月。   读书会结束,宁教授让她挑一本书带走。   静好看着四面墙上和沙发、茶几边塞满的书,发觉很多绝版的印本。   “这是新人都有的礼物,没关系,尽管挑自己喜欢的。”   静好最后挑了一本玛格丽特·杜拉斯。   “不错,我女儿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我也会建议她看杜拉斯。”   “她现在多大?”   “还在上学。”   有点意外。   静好之前听说宁教授未婚,便想当然认为她没有生育,不会有子女。   从年纪上看,孩子似乎太小了些,出生时妈妈应该已经是高龄产妇。   照理孩子应该在身边备受呵护,可静好并没有发现这个家中有小朋友生活的痕迹。   齐星河似乎猜到她的疑惑,出门后才悄悄跟她解释:“宁教授的孩子一直生活在国外。”   “为什么?”   他摇头:“我也不知道,大约因为是非婚生子女,留在身边有很多不方便。”   静好却认为以宁荃的个性,未婚生女不会对她构成特别大的压力。   能让她甘愿把孩子放在国外而不是带在自己身边,一定有其他理由。   齐星河看到那辆银色跑车,吹声口哨:“拉风拉风,难怪今天小伙伴们都对你印象深刻。”   其实哪里靠跑车拉风,读书会分享中静好谈吐中表现出的那种惊人的阅读量和深入见解才是真正让人赞叹难忘的原因。   “原来印象深刻只能靠捷豹,难怪男人们都喜欢超跑。”   “不会啊,像我们家的男人都喜欢四平八稳那种。”   “你表哥是例外。”   “你说傅修云?他才尤其喜欢那种宽大轿车,我还嘲笑过他是老干部喜好。”   静好愣了一下。   不可能。她上一世对傅修云的喜好了解得很透彻,他电脑中关于汽车的图片和家中收藏的模型都是各式各样的跑车。就连买车前去店中预约试驾,都一定以跑车优先。   现在居然说他不喜欢跑车?   齐星河看到她表情中满是困惑,又提到:“会不会是你弄混了?经常跟他同进同出那位荆霄少校倒是很喜欢跑车的。”   又是荆霄?   他喜欢的女人,他喜欢的车……   静好隐隐有种怪异的感觉,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怪在哪里。   手机在包包里震动,打断她的思绪,她接起来:“司晨姐?”   “静好,你在哪儿啊?江湖救急……”   司晨在那头明显压低了声音,像是躲避着怕什么人会听到。   静好问:“发生什么事吗?我刚从宁教授家出来。”   “你妈……”话说的像张口骂人似的,司晨掐自己一把重新说,“是咱妈,突然出现在我补课的这个咖啡馆,来势汹汹的,我看着不像偶遇啊!”   “我妈妈?她怎么知道你在哪里补课……”   话说到一半,不知怎么的,脑海中闪过那天傅修云提醒她的那句,江莹恐怕没那么简单,让她小心应对。   “我知道了。”她反而镇定下来,“连指导也在吗?”   “在啊!我这会儿抽身来给你妈点杯饮料,趁机给你打电话。”司晨似乎伸长脖子看了看,“她这会儿还坐下了,正跟连指导说话呢……”   尬聊啊尬聊,光是凭想象她都能尴尬得脚趾抠地,抠出两室一厅。   “行了,我知道了,你别担心,稍微撑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   “可是,可是,你妈她问起我该怎么说啊?”   “你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不能说的,照实说,你就是补课,别弄得像捉奸现场似的,真正该捉的人还没现行呢!”   挂了电话,静好匆匆上车,看齐星河站在旁边一动不动,“怎么了,不敢坐我的车?”   他刚才还说要体验一把坐女孩子的车高速兜风的感觉。   现在想起她是新手上路?   “啊,不是不是,我没有不敢。”他拉开车门上车,系好安全带才敢问,“刚才你说的捉奸是什么情况?”   他怎么还听到了连睿庭的名字呢?   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况吗?   他不会亲手把自己的偶像给卷进什么家庭伦理剧里去了吧?   静好长吁一口气:“一句话跟你说不清楚,路上跟你解释。”   她发动车子,性能卓越的跑车立刻箭一样飞了出去。   齐星河紧拉住把手,这才忽然觉得怕——新手上路,开这么快真的好吗? 第42章   空间印记咖啡馆。   静好和齐星河推门而入, 立刻就看到角落的桌边坐着三个人——连睿庭、孟司晨和静好的妈妈常敏丽。   齐星河是刚才在路上才弄明白司晨跟静好之间的真正关系。   说实在的,他其实是蛮钦佩这两个女孩子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挣脱现实的枷锁。   叶妈妈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连睿庭是他介绍给她们作为补习老师的,如果老人家有什么疑心,他可以帮忙解释清楚。   然而到了现场却发现, 事实跟他们想象的情形完全不同。   传说中恶婆婆教训媳妇的场面压根儿就没有出现, 三人面前一人一杯咖啡饮料,还有点心若干, 抛开桌面上那些考试资料和书本, 这就是个其乐融融的三人下午茶啊!   静好也有点懵, 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妈,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常敏丽一抬头看到是她, 嘴都合不拢,拉她过去:“我是听说你嫂嫂常到这家咖啡店来, 想必味道和环境应该都不错,今天有空就过来瞧瞧,没想到真的遇上他们。为她补习这位连指导原来也是航天局的啊, 还是航天科学家,真是年少有为!”   静好瞥了连睿庭一眼,他仍旧儒雅温和, 朝她一笑。   相较之下,旁边赔笑的司晨脸都要僵了。   静好从母亲刚才这番话里听出了一种拉郎配的感觉, 不过肯定不是给司晨, 而是给她。   上回傅修云那乌龙还不够, 这回看到合心意的又给惦记上了, 父母这份恨嫁女儿的心真是来者不拒。   “妈,你听谁说的这个咖啡馆不错?”   她比较关心这个。   “啊,就打牌的时候听人顺嘴说了一下, 就记住了。”   常敏丽不傻,不会随便出卖自己的情报来源。   静好跟司晨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个……妈,我今天课也上得差不多了,要不开车带你一道回去吧?你看,我也好久没回去了,今天正好回去陪陪你和爸。”   “是啊,我也跟你们一起回,我又学了新的点心做法,回去做给你们吃。”   司晨跟静好这一唱一和果然让常敏丽相当高兴,这时她才注意到跟静好一起来的还有个年轻人,于是问:“这位是……”   “伯母你好,我叫齐星河,跟静好一样在明大读书。”   “噢噢,原来是同学。”常敏丽更开心了,女儿身边的桃花一朵接一朵,还都这么灿烂,看来他们是白担心了。   “那要不一起到家里吃顿便饭?连指导,你也一起来!”   她似乎对连睿庭特别的满意,不止是想要拉郎配,而是对于优秀后辈那种不加掩饰的欣赏。   也不知连睿庭刚才跟她说了些什么,又是怎么说的。   “伯母,我就不去了。选训基地每次出入都有电子门条,做不得假的。我给孟小姐上课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得要赶回去。改天再上门叨扰。”   齐星河连连跟进:“我也下次再去吧伯母,今晚学校还有课。”   尽管他对错过上回叶家的家宴还耿耿于怀,但他也看得出叶家应该是有家事要解决,这时候有外人在场双方都拘谨难受。   “好,那就下次,我好好准备准备,再请你们过来。”常敏丽挽起自己的包,“走吧,静好,你们谁坐我的车?”   “我陪你吧妈,我开车手生,怪紧张的,让嫂子给我开回去。”   她又跟司晨使个眼色,就把车钥匙交给她了。   上车后,告别不相干的人,后排只剩母女俩了,常敏丽才问:“静好,司晨说你今天开车去哪个教授家了,为什么又会跑到这儿来的?她叫你来的?”   “妈,您这问的不奇怪吗?嫂嫂最近补课都在这儿,我又跟她一块儿住,自己的事儿办完了来找她多正常啊,还用谁叫吗?倒是您啊,山长水远的找到这儿来,怎么看都像动机不纯吧?”   “哎,怪我怪我,相信些有的没的,想要来看个究竟,是我误会了。刚才跟连指导也聊过,他绝不是那样的人。其实还是因为你嫂嫂要考学这个事儿耽误了太多时间,家里都见不着人了,你哥哥也着急,我才来看看。”   “我哥叫你来的?”   “他也就抱怨两句,我刚好又听到些传闻,也不敢尽信,就想眼见为实,自己过来看看。”   看完倒是放心了,自家媳妇儿不是那样乱来的人。   静好冷笑,“我哥这段时间公司董事会忙完了,太闲吧?”   “他也是想司晨,夫妻俩过日子哪有分开这么长时间的?你哥跟她前段时间在公司开会的时候不是有些分歧嘛,以为她是为这个生气,连生意上的事儿最后都顺着她的意思了,可还是见不到人,这才有点上火。”   不得不说,叶致远也是个奇葩。静好本来以为让司晨在公司董事会表决的时候跟他对着来,会让他苦恼,让他感受到危机,这样到时提离婚的时候他会顾忌这样的情况今后重演,不敢拖着不离婚。   结果他可好,发觉司晨跟他意见相左,问了两次问不出个缘由来,竟然也就随她的意思表决了。   更有甚者,发觉司晨对公司事务有了兴趣,他还问她要不要干脆去读MBA,对打理生意有帮助。   他这是想培养个王熙凤帮他管理大观园呐!   好在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司晨对他态度上的变化,多少还是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但把司晨补课的地方告诉妈妈,让她来准备现场捉奸、教训媳妇的戏码绝不是他会想出来的。   他要想跟司晨好好过下去,根本就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那么这种事对谁有好处,就是谁谋划的。   “妈,你说的没错,嫂嫂是投入了很多时间准备考试,但也不至于没有回家的时间。你怎么不问问她为什么躲着我哥啊,您宝贝儿子在外头做了什么好事,你们都还不知道吧?”   常敏丽脸色都变了:“这话什么意思,致远他做什么了?”   对嘛,这样问才对。   到了现在这个份儿上,也不用有什么顾虑了,毕竟都恶人先告状了,为了避免由外人把父母给气出个好歹来,还是她先来打这个“预防针”吧。   …   回到叶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叶致远最近也常回父母这儿来蹭饭,这会儿正陪爸爸整理酒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司晨开车快,比静好他们先到家,为了不搭理叶致远,钻进了厨房帮忙。   而常敏丽进了家门就径直回了楼上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气得饭都没下来吃。   叶致远有点懵:“妈妈这是怎么了,谁气着她了?”   静好朝他一抬下巴,示意他小心绷紧自个儿的皮。   一顿晚饭吃得很是压抑,只有叶致远不断给司晨夹菜,她却始终冷淡,最后碗里的饭菜都没吃完就放下碗筷:“我饱了,你们慢慢吃。”   叶海也只随便划拉几下,就赶紧上楼去看太座的情况,怕她又是更年期引发的身体不适。   叶致远这才小心翼翼问静好:“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咱妈今天去哪儿了,明明跟你一块儿回来的,怎么这么不高兴?”   “那不得问你嘛,还有你的红颜知己,都做了什么好事?我这儿哪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事儿?”   叶致远本来是挺心虚的,但这一段儿江莹没怎么纠缠,而且居然真的凑齐了瑜伽馆的股份,他也把钱交给了司晨,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光盼着司晨赶紧考完了好回家来,两人能像过去那样卿卿我我,蜜里调油的相处,要知道他想她想得浑身都难受死了。   所以静好这么一说,他就一个激灵,想到司晨还在场,更慌了:“别胡说啊,什么红颜知己,没有的事儿!”   司晨在一旁只是冷冷看着他。   叶海终于把常敏丽从楼上房间带下来,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刚才吃饭时至少还很和蔼的叶海这时吼了一声:“叶致远,你给我滚过来!”   自从兄妹俩成年,已经很久没听到过父母在家里这样高声说话了。   叶致远缩着脑袋过去,战战兢兢地贴着沙发坐下:“爸,妈,你们今天是怎么了,什么事儿惹你们这么生气啊?”   叶海抬头看了一眼静好和司晨,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你们也过来坐。”   这是要开家庭会议的意思。   叶致远有种东窗事发的预感,开始发怵,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爸,我……”   “你给我闭嘴!”叶海咆哮,“等会儿让你说的时候再说!”   他不敢吱声了。   刚才一直沉默像雕像一样坐在那儿的常敏丽这时才开口:“司晨,那个女人的事儿你知道多久了?”   虽然她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座的都知道她指的是哪个女人。   “也就刚知道不久。”   司晨表现得很镇定,叶致远却震惊不已,扭头看着她:“老婆……”   “我在我们家里发现不属于我的口红。我也知道了,那个瑜伽馆实际是你出钱给她开的。”   至此,叶致远觉得自己做事天衣无缝的美梦终于被击碎。   常敏丽落下泪来:“不肖子……”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她让自家的律师和银行顾问去查叶致远的个人账户资金流向,又打电话去他公司问CFO公司最近的经营状况——这种得力人手当初本来都是她从自己这里调配给叶致远的,一方面是帮他新创立的公司站稳脚跟,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在有异动的时候方便她掌握状况。   结果所有信息都跟静好说的一样,全部指向那个叫江莹的女人和她开设的瑜伽馆。   自己儿子像个色令智昏的昏君,她竟然还差点被人当枪使,去捉儿媳妇的奸! 第43章   常敏丽气到不行, 叶海还算理智,只是拉长了脸逼问叶致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在司晨说她已经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叶致远就有种被判了死刑的感觉。   “我跟她不是认真的……”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解释有多苍白,声音都大不起来, “之前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常常到她工作的地方去应酬, 次数多了就熟了,后来觉得她身世可怜就想拉她一把……我真的没想跟她有什么结果的!”   “你还想有什么结果!”常敏丽震怒, “人都已经带到家里来了, 钱也花出去了, 甚至还想过用自己的公司暗地里去持有她那个瑜伽馆的股份!接下来你还想干什么,啊?抱个私生子回来, 然后离婚?”   他就算喜欢个年轻大学生也还好想通,偏偏看上这种酒家女!混风月场出身, 能有什么好人,还能指望有真感情?   叶致远睁大了眼睛:“不,不会的, 我已经打算跟她断了,不可能有什么私生子,我也不会离婚的!”   他转而挪到司晨身边, 伸手拉她:“老婆……老婆,对不起, 我知道是我错了, 我会跟她断的清清楚楚, 再也不会来往了。我们不要离婚, 别提离婚,好不好?”   司晨神情木然,却还是止不住有眼泪从眼眶往外冒。   静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她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也早就已经提醒过哥哥,可惜最终还是变成这样。   叶致远知道她跟司晨关系亲近,于是又挪过来求她:“静好,你帮我说句话……我跟你嫂子感情一向很好的,我也支持她继续深造,将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不能分开的啊!”   在他脑海中,司晨就是他自己挑选的家人,跟父母和妹妹一样亲近,却又比他们更贴近自己的理想,完全是照着他喜欢的样子拉入到这个家庭里来的。   跟江莹走得再近,顶多只是男女之间的**驱使,甚至经不起一点金钱的考验,跟家人这种密不可分的关系是完全不一样的。   静好不吭声。   司晨嚯的一下站起来,“你别为难其他人了,这事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现在是你搅得这个家不得安生,要做决定也是我来做决定!”   常敏丽这时也跟着站起来,安抚她道:“司晨啊,你先消消气。这事儿千错万错都是致远的错,你要是想离婚,就让他净身出户,去跟那个女人结婚,我们就当没这个儿子!你要是愿意再信他一次,那就让他去跟那个女人断干净,我来帮你们斩草除根!我跟他爸为他设置的信托今后都由你来支配,等将来你有了孩子,就改到孩子名下,对你也是个保障。”   司晨听前面说离婚还觉得挺带劲儿,到后面就傻眼了——怎么还扯上生孩子了呢?   她偷瞄静好一眼,看她神情自然,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猜想她大概是跟父母说了些什么,有另外的算计。   于是她也暂时不明确表态,幸好眼角的眼泪还没干,呜咽着就搪塞过去。   最后就剩叶致远沮丧万分坐在那里,叶海骂完了就一支接一支抽烟。   晚上司晨名正言顺避开叶致远到静好房间睡,悄悄问她:“刚才你妈妈说的那是什么意思啊?都闹成这样了,怎么还指望我给你哥生小孩儿呢?”   “因为实际上她并不想看到你们俩离婚。”   司晨肩膀一垮,“我想也是。”   叶致远再怎么有错,做父母的本能也会想要袒护他,哪有那么容易真就随她心意离婚?   何况她跟叶致远还有婚前协议,真争起来,她在财产上未必占到任何便宜。   叶家父母在儿女问题上相当好面子,要让外人知道当初那么高调结婚的儿子儿媳才这么几年就要离婚,心里肯定非常不痛快,劝和不劝离才是他们会有的态度。   静好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既然一时半刻也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干嘛不先充分利用呢?   父母既然不想让小俩口离婚,必然重拳出击收拾小三。   爸爸叶海半生都身居高位,金钱权势的滋味都尝遍,在男女问题上却不敢有半分逾矩,跟家里有个厉害老婆脱不了干系。   所以把江莹这一摊交给妈妈常敏丽来收拾,不怕没有效果。   静好把这种想法跟跟司晨一说,把她吓一跳:“原来是这样,我说呢……那你路上怎么跟她说的呀?”   “很简单,就说离婚的话我哥会损失惨重,你们那份婚前协议漏洞百出,给不了我哥什么保证。他们又看不上江莹的出身,当然能防就防,最好变成内部矛盾,就地解决,你就不会带着大把财产离开了。”   “那之后呢?”   “之后?之后就看我妈怎么对付江莹。今天她大张旗鼓跑到咖啡店去,你以为是偶然?肯定是有人放了些风言风语,故意把她引到那儿去的,就想贼喊捉贼,把你和连指导变成狗男女,你不气?”   “怎么可能不气!”司晨差点跳起来,“我看你妈妈的气场就知道她是冲着我去的,肯定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有的没的。还好连指导机智啊,让我去加买一份饮料,然后趁着这个机会居然就掌控了局面!”   简直是妇女之友!   “但是我跟连指导是清白的!”   静好摆手:“这还用你强调吗?我就算不信你,也要信连指导啊!”   “喂!”   开了一把玩笑,司晨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静好平视她眼睛:“不难过了吧?仗还没打完呢,再坚持一下。”   再怎么有备而来,她跟叶致远这么多年感情不是作假的,如今眼看分崩离析,肯定还是会难过。   就像今天家庭会议上她落下的眼泪,让人揪心。   司晨点头,眼睛还是红的:“最后还是要离婚的,你爸妈肯定要气死了。”   “气也是气我哥,你又没做错事。别想太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不开心的事最终都会过去的。”   “嗯。”   …   常敏丽果然很快就约江莹出来见面。   很巧,地点就在司晨常去补课的空间印记咖啡馆。   江莹特意穿了相当端庄的衣裙,一改平日里总是瑜伽服、运动衫的装扮。   只是她没想到常敏丽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叶致远、孟司晨和叶静好。   她神情瞬间就变得很不自然,但还是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伯母,你好。”   “别叫我伯母,你还不够格。”   常敏丽从坐下开始就表现得相当不客气,也相当直接。   “你最好什么都别说,听我说完。”   江莹坐对面,白着脸,大气都不敢出。   “你跟致远的事,我们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但是知道不代表接受。男人年轻爱玩,在外面逢场作戏,也很常见,不可能每个都往家里带。他今天能为你放弃家里的太太,明天就能为了别人放弃你,做人还是自重一点,不要把无谓的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我没想过要进门……取而代之。”   “没想过?没想过怎么约个见面都跑人家里去了?这叫蹬鼻子上脸!不知道家是什么地方吗?那是夫妻两口子才有资格一起生活的地方,你到那儿去干什么,嗯?还留下口红,你平时用的口红值几个钱,还特意去买了扎眼的放人眼皮子底下,花不少钱吧?这么费尽心机,你说你没想过踏进我们家门,谁信?”   江莹没法接话,她知道此时此刻不管说什么都一定会被骂,只得将哀怨的情绪透过那双水盈盈的眼睛传递给叶致远。   但他此刻感觉自个儿都快被五马分尸了,低眉臊眼的都不敢正眼跟她对视,哪还敢接茬多说什么。   江莹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冷笑一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可我现在怀孕了,怎么办?”   这下可把叶致远给惊醒了,他猛的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怀孕了,最后一次,到你家里去的时候有的,我们在餐桌上……”   “你闭嘴!”叶致远恨不得拿东西堵上她的嘴。   当着妻子、母亲和妹妹的面,她这样的说辞无论真假都让他羞愧难当。   然而她这话说出来之后,在座的所有人中也只有叶致远反应特别大,其余的仿佛都早已料到这一招。   “打掉。”常敏丽特别轻描淡写,“这种没名没分来的孩子,我们也不可能抱在怀里看着长大,你以为我们会稀罕?”   “没名没分也是叶家的血脉,你们就这样对待自己的血亲?我只要拿着一份亲子报告通告媒体……”   “你尽管去,你能拿得出一份证明亲子关系的报告,我就能拿出一份结果相反的报告,不信可以试试。”   哇!静好看着母亲跟江莹之间一来一回,简直叹为观止。   难怪上一世到后来她跟妈妈关系闹僵,想来应该是脾气秉性一脉相承,两人个性都太强,但她比起母亲的修为还差得远。   江莹显然也意识到了,她到底太年轻,底牌打得太早,似乎已经没了胜算。   静好看她眼眶发红,泫然欲泣,知道她要用最后的哀兵之计了,顺势问道:“江姐姐,其实你是缺钱吧?上回在我哥公司,你说要借钱来着。”   那百八十万,她已经借到手买下瑜伽馆的股份,那些钱都已经流经叶致远之手到司晨手里了。   但静好知道江莹之所以冒险搭上自己妈妈这条线,其实就是为了那笔钱。   果然,她吸了吸鼻子:“叶太太,你就当我求财吧。跟叶总‘合作’了那么久,我也需要一些金钱上的补偿。”   “你想要多少?”   “不多,一百万。”   现在这种情形不是狮子大开口的时候,她就要之前赎回股份给了司晨的那笔钱。   这样至少她手头所有的债务都平了,有结余,还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店,不亏。   常敏丽笑了笑,然后端起面前的半杯柠檬水,迎面泼到了她脸上。 第44章   这一刻静得像默片电影的场景, 地上掉跟针都听得见。   江莹半晌都睁不开眼,柠檬水顺着她的发丝滑落到下巴,又滴落在她快速起伏的胸口。   “一百万的确不多,但打水漂我还听声响, 给你能干什么?打/胎也用不了一百万。”常敏丽毫不留情, “你既然心甘情愿的,就不要想着从我们这里拿钱了, 不仅不会给你, 我还要把你拿走的都拿回来。那是叶家的钱, 他们小两口结婚期间所得的,还有一半归我媳妇儿所有。”   江莹激动起来:“我没有拿过你们的钱!连瑜伽馆的股份我都已经想办法自己买下来了……”   “那你住的那套房子呢?不要以为写着你的名字就是你的了, 那也值个三百来万呢!”   这话一出,江莹的脸彻底白了, 嘴唇都在发颤。   叶致远也像被惊到似的,“妈……”   姜是老的辣,静好想, 这才几天时间,表象之下隐藏的细节都已经被妈妈查得清清楚楚了。   哥哥以前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能认为自己天衣无缝?   江莹自住的那套酒店式公寓, 上下跃层加起来也得有九十几个平米,装潢得相当漂亮现代, 地段也好, 楼层采光也好, 上一世静好没少上那儿去。   但她也是到江莹结婚以后才知道那房子实际是哥哥叶致远送的, 直接从开发商手里挑的最佳配置,付了房款就直接写了她的名字,也一直由她住着。   亏得自己以前还佩服江莹, 相信她的什么独立人设,以为那是她用积蓄买的房。   咖啡馆这个时间没有太多客人,但刚才泼水这样大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服务生,反应过来之后试探性地过来问:“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什么都不需要了,帮我们埋单吧。这位小姐的她单独付。”   常敏丽额外加了丰厚小费,却不肯为江莹那杯咖啡埋单。   静好和司晨都一语不发跟着她往外走,只有叶致远起身的时候多看了江莹两眼。   她算是个蛮懂得看眼色,也很懂得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这时候也终于忍不住掉眼泪了。   似乎有几分于心不忍。   “怎么,你们还有话说啊?那你留下来,好好说个够,我们先出去。”   不愧是亲生的,常敏丽一眼就看出儿子那点优柔寡断的小心思,气得心窝子疼。   然而娘仨刚走出咖啡馆没几步,叶致远就追上来:“妈,我就跟她交代几句……没别的意思,我以后真的不会再跟她来往了。”   他又转头想来拉司晨:“老婆……”   司晨不动声色把手抽出来,对常敏丽说:“妈,我还要去补课,就先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噢噢,好啊,还是那个连指导吗?”   “嗯。最近天气好,我们换到中心公园的凉亭去上课,那边更开阔,空气也好,对学习有帮助。”   其实是更加开放的空间,四周人来人往的,要真有什么苟且那简直是一目了然。   常敏丽也知道是自个儿上回的误会才让她这样自证清白,且这好好的咖啡馆肯定是不想继续待下去了,要去公园吹风饮露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连连点头:“那你路上小心点,别太晚回家,要是变天了就干脆让连指导到家里来上课,我们不介意的。”   我介意好吗?!叶致远纳闷极了,母亲一口一个的连指导是什么人啊?他记得之前给司晨找来的辅导老师根本不姓这个啊!   “连指导是谁啊?”他问。   “他是司晨姐新聘的补习老师,也是我们明大的校友,美国藤校归国的高材生,有一套特别的学习和记忆方法,对她帮助很大的。”   静好代为回答,并且悄无声息在言谈间改掉了对孟司晨嫂嫂的称呼,让亲哥的危机感来得更猛烈一些。   叶致远的酸水儿都快冒出眼眶了——什么时候多出的这么号强力人物?上回才听司晨提起要跟师兄合伙开击剑俱乐部,这么快又多了个什么高材生的连指导……他这内部矛盾还没解决呢,外部居然也群狼环伺?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怎么感觉自己突然就四面楚歌了呢?   “我回学校,跟司晨姐同路,也不跟你们一起回了啊!妈,你注意身体,别太生气了,为了个外人,不值当。”   常敏丽点头:“嗯,你们去吧。”   叶致远还有一肚子话想说,可司晨表情漠然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静好也只是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他自讨没趣,只能跟着老妈坐上自家的轿车。   常敏丽一上车就猛揉心口,脸色又开始涨红,他赶紧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妈,您先喝点水……有药吗?要不要吃药?”   她摇头,喝了几口水冷静下来后,声音也像透着凉意,看着自己这个空有一副好皮囊,心肝却没长全的儿子,缓缓说了一句:“我看你这回,离婚是跑不掉了,你还是想想该怎么挽回司晨吧。”   她也是女人,看得出女人下了决心以后是什么模样。   她能做的已经都做的,该表态的都已经表足,司晨最终怎么选,只能看儿子有没有这份诚意了。   …   静好坐在司晨车上,听她半路接到离婚律师打来的电话,很镇定且逻辑清楚地跟对方核对了一下地址,车子绕了个圈就直奔律所而去。   其实补课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这之前她已经约好律师面谈离婚协议书的具体条款。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该是各方追问结果的时候了。   静好始终陪着她,看她将协议书的电子版拷进手机,又打印好两份放入包里,起身跟律师握手作别。   司晨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笑了笑:“怎么了,怕我反悔啊?”   静好也不否认,“你不知道刚才我多怕你在电话中跟律师说就这么算了。”   “为什么算了,就因为你哥说他知错?”   “不是,因为不争馒头争口气,我以为那口气你已经挣到了。”   婆婆在小三面前这样维护她作为元配太太的地位,几乎句句话都在扇对方的脸,甚至直接一杯凉水浇对方脸上,可以说是给她撑足了场面,只差摁着儿子在她面前磕头认错了。   当然如果这招有效的话,相信她妈妈也不是不会做的。   司晨还是笑,脸上神情很放松,“我其实也挺怕我自己反悔的,就怕说不定收拾下心情就折回去又接着过了。可是刚才从咖啡馆走出来的那一刻,我真是觉得由内而外的轻松,假如要回去继续将就,这中轻松立马就会消失了。然后类似今天这样的情节还会在往后的日子里不断重复上演。”   就算婆婆愿意力挺,她能争得那口气又怎么样呢?   一口气又一口气,争回来把自己撑死吗?   她还是决定放过自己。她还这么年轻,这样不愉快的经历有过一回丰富人生阅历也就够了,没必要重复。   “你能这样想最好。只是那份离婚协议,我哥肯签吗?”   离婚律师是宁荃教授介绍,有十余年家事法律从业经验,近年专门承接高净值人士做婚姻继承等法律业务,将此前司晨提供的那份婚前财产协议和夫妻现状研究的十分透彻,很有把握为她争取到丰厚财产。   但刚才那份离婚协议静好也看了,条款其实相当宽松,司晨除了自己应得的,没有任何一点为难叶致远的意思。   她只想要自由,以及新的生活。   可就算是这样,看哥哥那样子,不像是会轻而易举就答应的。   “不签就只能像我们之前商议的那样,用公司投票权相要挟了。”   “他要是连公司都不要了呢?”   以他之前的表现,要美人不要江山这中事儿他完全做得出来。   司晨看她一眼,“静好,我跟他回不到过去了。”   嗯,是啊,她也知道的。   她就是有点替哥哥难过。   接下来就是研究生考试了,司晨决定结束最后一段头悬梁锥刺股的日子之后,再把这份协议放到叶致远面前。   能考成什么样,她反而不是太在意了,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意味着新生。   考试当天,晴了小半个月的天气偏偏下起了雨。春寒料峭中,连睿庭撑着伞,一连两天都跟静好一起等候在考场之外,等着司晨出来。   只不过最后一天,他来晚了,脸上也明显带着几分焦虑和凝重。   静好以为他是担心司晨最后这门最不擅长的发挥失常,还笑着安慰她:“昨晚我看她拿着你带她做的笔记,信心满满的样子,应该不会考不好的。”   连睿庭却难得的没有露出那中温柔儒雅的笑容,额前的发丝被雨水淋湿,整个人都像是被一中不好的情绪给浸透,斟酌了一下,才对静好道:“荆霄他们,出事了。”   简短轻巧的七个字,却像长而利的铁钳,瞬间就撬开了某中记忆的闸门。   上一世作为航天局眷属的人们,最怕听到的就是某某出事了这样的字眼。   这个某某可以是自己的朋友、邻居、爱人、至亲。   这中恐惧深埋在记忆深处,可能多年不去触碰,甚至从来不曾开启,就渐渐淡忘了。   原来激活只是这么一瞬间的事。   “出了什么事?”静好下意识地问。   又有谁“牺牲”了吗?荆霄,还是傅修云?   “是荆霄,他失踪了。” 第45章   怎么会失踪的呢?   静好百思不得其解。   他跟傅修云不是正在国外做野外生存训练吗?   “是在训练中遇到了危险?”   连睿庭说不是, “训练结束后,他才失去的联系。”   “首长知道了吗?有派人去找吗?”   “还不敢让上面知道,现在只说是私人休假,我们私下在找。”   他们这样特殊的身份, 突然失联, 可能会被认定为叛逃,那是无法想象的严重后果。   “那为什么告诉我?”   连睿庭说:“荆霄的手机, 最后一条消息发给了你。”   静好一怔。   前天是接到一条荆霄发来的短信, 但是是空白的, 什么都没写。   她以为是他误操作,甚或是他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怎么也想不到, 那是他失联之前发出的最后讯息。   这代表什么?他遇到了什么危险,还是处于什么困境之中?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这最后一条讯息, 为什么偏偏是发给了她?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天空中的小雨也停了。   司晨从考场中脚步欢快地小跑着出来,看到静好和连睿庭在对面等她, 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我终于考完啦!”   她给两人一人一个熊抱,抱静好的那一下单纯是高兴欢呼, 抱连睿庭的时候话就很多了:“……最后一个大题你给我讲过一模一样的,真的一模一样!你咋这么神奇呢, 我真没想过我能把最后的大题都给完完整整做出来!”   她的热情和兴奋不加掩饰, 连同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 一股脑儿地冲击着连睿庭, 让他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她还抱着他晃了晃。   感觉到他像窒息似的不出声,司晨才反应过来,连忙放开他:“啊, 抱歉抱歉,我太忘形了。终于考完了,轻松了,我们去吃好吃的啊!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今晚我请客!”   静好和连睿庭都没说话。   她这才发觉他们之间环绕的低气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连睿庭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吃点东西,边吃边说吧。”   考试消耗很大,司晨肯定饿了。   三人找了一间环境僻静雅致的牛排馆,司晨一听说荆霄失踪了,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早说啊?”   她还点了那么一大堆吃的,现在哪还有胃口?   “我其实也才收到消息。”连睿庭脸上写满忧虑,“修云他们已经找了几天,我马上也要过去一趟。”   “我能做什么?”静好问。   她手机中的信息刚才已经展示给他看,确实就是一条普通的空无一字的信息,即使连睿庭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   “我?”   “对。荆霄发这条消息给你应该不是偶然的,说不定之后他还会再想办法联系你,如果你能在现场,我们应对能快一些。”   说是说私下寻找,但他们这群人中除了最顶尖的头脑和身体素质,还有最好的设备仪器,分析数据、分析信号来源没人比他们在行。   司晨有些懵:“等等,你说让静好跟你去哪儿?你们这回的训练地点不是在西伯利亚靠近极圈的附近吗?那种地方,一般人怎么去!”   “我也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连睿庭看着静好,“但我们这几个人,少了谁都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静好当然明白。   碍于司晨在场,许多事他无法明说。   上一世他们那个最终的六人名单在外太空发现了空间裂隙,并且多年后利用这个裂隙让地球躲过了与小行星相撞的命运。   荆霄跟他都是六人成员,如果在眼下这个时间发生了意外,就改变了重大事实,那么等又到了那个时点,还能不能成功发现空间裂隙从而避免所有人覆灭的命运,就说不准了。   “好,我去。”   她答应的这么干脆,让司晨相当惊讶:“静好?”   她不是不愿与航天局扯上关系?   静好没法跟她解释,如果不想多年后迎来世界末日,大家抱团等死,那现在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反正寒假,就当社会实践,增广见闻吧。”   “那我陪你一起去!”司晨中气十足,“是你说的,反正放假了,我考试考完了,婚也离了,正好换个环境出去转转。”   连睿庭看向她:“你离婚了?”   “拟好了协议,已经寄给他了,还没正式签字。我估计他最近还要来纠缠,妈妈……他妈妈大概也还要找我谈,还是干脆点,避开他们比较好。”   这件事,静好也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否则一定不能成行。   她们俩只说去国外旅行散心。   连睿庭很快为两人办好了一切手续,一同搭上飞往西伯利亚的飞机。   不知是不是飞越北极航道,因辐射而产生的心理作用,静好在飞机上做了十分光怪陆离的梦。   空无一人的旷野和浩瀚星空连成一体,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只能看到笼罩四野的黑色天幕中繁星连缀成一簇一簇的图案。   她稍微动一动,那些图案就变了。   有人伸手在她眼前描绘:“那是猎户座、那是天琴座……小熊座、大熊座,我们平时看到的北斗七星,就属于大熊座。”   原来图案全是星座。   叶静好从小方位感并不好,又生活在城市,后来学会看星座全是傅修云教她的。   于是图案全都印在她的记忆深处。   聪明的女孩儿有奖励,于是他俯身过来吻她,跟她平时主动凑过去却浅尝辄止的亲吻不同,这是他们第一次深吻。   他的舌极有力道,又缠绵温柔,很快教会她你追我赶,却又难舍难分。   偶尔会轻咬她的嘴唇。   那是男女间带着情浴的吻,她不懂,竟然这么让人害羞。   “静好。”   她听到有人叫她,睁开眼睛,四下却一个人都没有。   “叶静好,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妻子?”   熟悉的声音,她转身,再转,还是看不到人。   干什么,是故意耍她吗?用她的终身幸福,开这样的玩笑,耍她吗?   她想尖叫,质问,发不出声音,头顶漫天的繁星仿佛摇一摇就碎掉的玻璃,旋转着,无限延伸……   喊不出的声音像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呼吸变得困难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这种濒死的感觉很熟悉啊,上一世的最后时刻,她就是这样慢慢失去意识,直到重生再睁开眼睛。   她是又要重生一次吗?   不对,有空气进来了,虽然细微,却是流动的气流,通过嘴唇的接触传入她的身体里面。   人工呼吸,但又不完全是,有力的舌极有力道,缠住她的,难舍难分。   偶尔还轻咬、吮吸她的嘴唇。   她回过头,终于看到那人跪在地上,一而再的,为她渡气,又双手将她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周围都是汹涌的人潮,末日的歌声。   她眼皮动了动,终于睁开。   那个吻也正好结束。   她看到傅修云在眼前,很模糊,以为是梦,闭上眼再睁开,这回清晰了,仍然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你醒了?”他声音暗哑,“饿不饿,渴吗?要不要先喝水?”   静好的视线却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握着她的,手心的温度,是那种曾以为错觉的温暖干燥。   “这是哪里?”   “雅库茨克。远东西伯利亚,我们在这里落脚。”   真是奇怪,她明明记得自己在飞机上。   “我睡了很久?”   “嗯,你从航班上开始,一直断断续续昏睡。”   她并不是没有醒过,只是时间太短,她都没印象自己是怎么下的飞机。   但是见到傅修云,她知道自己已经到达目的地。   脑子里有很多东西不甚清晰,但睡着之前的事还记得。   “我记得我跟司晨姐一起?”   “她很好,连指导已经安排妥当,你不用担心。”   傅修云察觉她的异样,试探着问:“静好,还记得你来这里做什么吗?”   她动了动,试着从床上撑坐起来,傅修云扶她,给她身后放上枕头。   “听说荆霄失踪了?”   “嗯。”   “为什么,好好的,为什么会失踪?”   其实傅修云心中五味杂陈。   他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到她。在她重生之前,除了最后那一场“死别”,两人几乎从来没有分开过那么久。   思念欲狂。   尤其看到她从机场出来,就一直浑浑噩噩的昏睡,曾经最恐惧的一幕在脑海中反复上演,他差点以为又要再次失去她。   守了很久,大约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等她清醒,想问她究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是真的醒来,她甚至来不及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首先问的是荆霄。   他心里的酸涩无法用语言形容,有些机械地回答:“原因不清楚,大家都还在找人。”   “他没有留下线索?”   “只有给你的那条短信。”   “后来有没有再联系过?”   她不确定自己已经到达这里多久。   傅修云摇头。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睡得太久,静好声音都有些发虚,“他不是进入六人名单去了空间站吗?返回舱没有回来,已经认定为事故,为什么他又会在这里失踪?”   傅修云愣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她异样在哪里。   “静好,你不记得重来一回之后的事?”   除了出发到雅库茨克来前一天发生的事,她的记忆仿佛又回到重生之前。   跟他正好相反。 第46章   “你在说什么?”   她轻蹙起眉头, 很有些不解地盯着他瞧。   傅修云说不出话,只是一味地握紧她的手。   她问:“你不用上班?使馆那边请假也没关系吗?”   她的记忆停留在与他一同驻守国外的阶段。   “没关系,先找到人要紧,不是吗?”   “荆霄究竟怎么一回事?”   “这个晚点再向你解释。你现在刚睡醒应该很饿, 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我去给你找。”   “不知道这里有什么……”   “这里酒店的大厨还不错,做的菜很有特色。”   静好这才发觉自己不是在医院, “原来这里是酒店。”   “嗯, 医生检查过了, 说你身体没有问题,可能……只是时差。”   的确, 他们也都无法解释她这一路持续的昏睡,以及醒来后的表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之身体没事就好。   “那我想吃点热的, 有汤汤水水的。”   “好,那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餐厅, 很快就回来。”   “哎,等等。”   她突然拉住他的手,这几天一直无力虚软的指尖这一刻变得柔软、温暖而且真实。   他回过头。   静好却摇头, 别开脸,也松开手:“没事, 你去吧。”   咔哒。   傅修云轻轻关上房间门, 脱力般整个人背靠在门上。   他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他成功找到了正确的时间点, 匹配上了静好重生后的世界?还是他已经将静好带回了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时空?   可他觉得都不像。   那为什么静好突然意识不到自己重生了?   荆霄又为什么失踪?   这两件事之间有关系吗?   太多的问题,纷至沓来,他理不清其中的头绪。但刚才静好看他的眼神, 不带戒备和抗拒,是他们结为夫妻那几年,他最熟悉的叶静好。   单是这一点,对他来说已是近来不敢奢望的神迹。   餐厅很快送了食物上来,相较于他要求的甜菜汤和番茄烤薄饼,搭配的点心和头盘让这顿餐食异常丰盛起来。   他推着小小的餐车回到房间里,觉得主菜酸酸甜甜的口感对长时间昏睡、没太大胃口的人来说,应该非常友好。   静好会喜欢吧?   然而等他推开门,刚才还好好躺在床铺上的人,竟然半趴在地上,里里外外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怕她再晕倒,心惊胆战,连忙过去扶起她:“怎么了,你找什么?”   “我的婚戒,不知是不是睡着的时候弄掉了,也不知道掉哪了。”   静好来回抚摸着左手的无名指,像是一中下意识的动作。   她的婚戒,虽然只是素雅的白金指环,但自从跟傅修云互换之后戴在手指,就从来不曾摘下来过。   可是现在,那个手指是空的,连戒痕都没留下。   她只能认为是丢了。   傅修云稍稍松了口气。   “婚戒我收起来了,先吃东西,吃好我就给你。”   静好还有些惊讶:“不是弄掉了?”   “是掉了,不过我捡到了,所以收起来了。”   “你也没有戴戒指。”   她刚才拉住他的一瞬就发现,他手指也是空的。   傅修云抬手看了看,“嗯,之前训练不允许戴任何装饰品,我就收起来了,现在跟你的戒指放在一起。”   看她将信将疑的样子,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先吃东西。”   静好掰碎面包蘸甜汤吃,烤饼只吃了一小半。   “不合你口味?”   她摇头:“太大份了。”   这里所有东西的分量都不是按照她这中人的食量来准备的。   傅修云不勉强她,拿湿巾给她擦了擦嘴边:“这里,沾到一点。”   她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帮她擦好,收回手。   “怎么了?”   “你今天跟平时不太一样。”静好语气硬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不如直接点。”   在这个阶段的记忆中,她已经懂得在与他冲突时要先发制人。   “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   傅修云其实有些不明所以,难道不是她有话跟他讲?   刚才出门前辈她拉住的时候,就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   “那没什么了,先说荆霄的事。”   她一脸怄着气的模样,嘴唇抿得紧紧的,漂亮的眼睛看着别处,丝毫不肯看他。   傅修云轻轻叹口气,站起身,走到她身前,又蹲下,“静好,你看着我。”   她偏不看。   他手指轻轻捏她下巴。   她微微把头转回一点,却又拍开他:“干什么啊……”   “刚才你觉得我想说什么,告诉我。”   “你自己都说不知道了,还来问我?”   “因为你在生气。”   他是真的不知道她有什么想法。   没想到她眼睛突然红了:“你想提离婚是不是?”   这回轮到傅修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跟平时不一样!”她拔高了音调,“莫名其妙的,把我带到这里来……嘘寒问暖,突然对我这么好,不是因为愧疚心作祟,想最后留点美好的回忆?还有,婚戒呢?为什么我们的婚戒都没戴,你不就想跟我划清界限,不想再跟我做夫妻?”   印象中他们应该刚吵过架,互相认为对方不可理喻那种。都说再恩爱的夫妻一生都有两百次以上想要离婚的冲动,他也一定有吧?   毕竟他一开始根本都不想结婚。   傅修云没吭声,只是站了起来。   他要走了,一定是的——有时吵到不想跟她吵的时候,他会暂时从她眼皮子底下消失,曾几何时,她把这当做是他的让步。   她告诫自己不准哭,他走就由他走,有本事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然而傅修云没有离开房间,很快回到她面前,把一只小小的丝绒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她依旧气鼓鼓的,眼角的泪花都冒了出来,“这是什么啊?”   他帮她打开,里面一大一小两只指环,正是两人交换的婚戒,安安静静的,仿佛跟她一样,也已经沉睡许久。   原来真的被他收起来了啊?   可是收起来也不代表他不打算离婚!   傅修云像是知道她想什么,重新蹲下来,拉过她的手,把那枚女士的指环套在她的无名指上,“这样就对了吧?”   又把那枚大的交给她:“你帮我也戴上。”   静好死死握着他那只:“你从哪找出来的,不会是趁刚才出门现去买了一对来充数?”   他好笑:“这么一会儿工夫,我去哪买一模一样的?自己的东西还认不出来吗,你看,你的这个在这个位置有一条划痕……”   他指给她看,这样细微的痕迹如果不是天天戴在手上,或是时时观察抚娑,不可能会知道。   上一世两人离婚,静好在签字之后就将手指上的婚戒褪下,放在他面前,决绝的意味比签署离婚协议还要重。   扔掉吧,她当时说,他买的东西当然由他处理。   他收起来,跟他手上的戒指一起妥帖地放在一处。   末日那天他也曾带去,希望两人能够复合,再举办一次婚礼,让他有机会再郑重其事地把这枚象征承诺的戒指套在她指间,让她知道,他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她拒绝了。   静好眨眨眼,好像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他却主动把手指伸到她面前,竟是有些撒娇的意思。   “你……戴上就不许再取下来了。”   她知道他们以前进出模拟舱和特殊仪器,不许身上佩戴金属配饰,可他现在早已脱离航天局,为什么又跟荆霄他们一起训练?   她自己也张开五指仔细打量指间那一点星芒,总觉得有点不太习惯。   “好,不取下来。”傅修云趁机拽住她的手,把吻印在她的无名指上,“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放心吧,我也不会取下来的。”   他笑笑:“取下来也没关系,但你要记着……叶静好,我没有想过跟你离婚。以后,也绝不会提。”   他深知现在这中情形不会是永久性的,也许一天,也许一月,也许就是从这里回到她原本生活的环境,一切又都会恢复正常。   她仍然是重活一世的叶静好,再也不屑于跟他纠缠,更不屑于做他的妻子。   可眼下她仍然欢喜:“你说真的?”   “嗯。”   她又垂眸看他:“你今天真的有点怪怪的。”   他拉她掌心贴着自己的脸颊:“怪蜀黍吗?”   她笑闹着捶在他肩上。   …   连睿庭看到静好这中状况,眉头紧锁。   “连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傅修云忧心起来。他原本以为连睿庭对此一定会有判断和解释。   “可能是飞越极圈航路的关系。”   “会不会是我们终于找到跟她的时间相重合的节点?”   连睿庭摇头:“你看周围其他人的时间都没变,应该不是。”   这么说,只是个体因素。   “她带着记忆重生这事儿本身不好解释,也许就是不属于这一段时空,所以接近两极强磁场的时候有些异常的表现。你这趟飞来训练不也有类似的问题?”   的确,他也在抵达雅库茨克的时候短暂失去意识。   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荆霄,后来他大概告诉了连睿庭。   他们原本都觉得这只是一个信号——一他的身体无法再承受更多超光速飞行的信号。   可没想到静好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还有荆霄,他的突然失踪会与之有什么联系吗? 第47章   “现在还说不好, 但我觉得应该他失踪应该不是偶然,荆霄不是那么没谱儿的人。”连睿庭分析说,“如果跟你和静好的事儿有关,他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我们只要尽快找到他就行。”   “往哪个方向找, 有眉目了吗?”   连睿庭调出平板中的全息影像给他看,“他身上的无线设备信号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红点的位置;跟静好的手机发消息时手机信号基站在这附近, 绿色点, 手机信号消失在前。你看这个方向……”   他连出一条直线, 贯穿最近的一个城市,“你觉得他是要去哪里?”   傅修云蹙眉:“季克西?”   这个国家曾经驻扎空军的战略城镇, 直到前几年仍是军事控制区,进入需要特别许可证。   以荆霄的特殊身份, 进入这种地方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你不会以为他是……”   真的叛逃?   “当然不是。”连睿庭很肯定的否决,“我只是觉得那个地方曾经那么封闭,可能算是特殊便利, 他或许是去哪里找什么东西,或者找什么人。”   大概是傅修云来时的异状给了他什么启发。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直接过去找他?”   “他也未必就在那里,但多少可以得到一点线索。”连睿庭又在地图上圈出几个城镇, “周围能落脚的地方就这么几个。虽然快到春天了,但这一带气温平均都在零下30度以下, 他徒步不可能走太远, 而且也不是什么车都能往极圈方向开。他一个人的话势必要租车, 再不济也是搭车, 以车找人,应该能找到点什么。”   “那我去。”傅修云很坚决,“麻烦你帮我照顾静好。”   连睿庭笑:“我觉得荆霄千方百计把叶小姐带到这里来, 应该不是为了让她在酒店里干等。”   “那你的意思是?”   “让她跟你一起去啊,这么好的两人独处的机会,你怎么忍心错过?”   “不行,太危险了,她又一向很怕冷,我不想让她在这样的环境里冒险。”   “你记起来她怕冷?”   傅修云一惊。   不,他在脑海中仔细搜寻,并没有更多的具象回忆涌现,但他就是知道静好怕冷。   关于她的事,有很多,仿佛都印刻在他的潜意识中。   也可能,是这次路途中短暂的昏睡,产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变化。   他在梦中,好像也看到过一些片段——他跟静好曾经共同拥有的记忆片段。   只是醒来后又不复存在,就像大部分时候人们所做的梦。   连睿庭道:“她现在的意识中你们还是夫妻,你身为丈夫有保护和陪伴她的责任,将她独自扔在这里,跟一个她并不熟悉的‘陌生男人’在一起,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上一世他跟静好不熟,以至于如今静好的意识停留在上一世之后对他也变得陌生起来。   “还有她嫂嫂在,可以陪陪她。”   “那要怎么解释静好的这种意识混乱?总不能逢人就说重生和穿越时空之类的理论,会被当成疯子。还有啊,司晨如今已经跟叶致远离婚,不再是她的嫂嫂了。”   傅修云体察到这话里话外男人的独占欲,问他:“你以前求而不得的那个人,莫非就是孟司晨?”   连睿庭心思很深,也不是那种仅仅为了朋友兄弟情谊就会肝脑涂地的性情中人。傅修云早就明白他选择跟荆霄一起帮他,一定带有他自个儿的目的,如今看来,这个目的说不定就是孟司晨。   连睿庭却只是笑笑,在他肩上一拍:“我觉得你还是带上静好跟你一起去比较好,她也会很高兴的。”   出路要两人一同寻找,问题要两人一起解决,这段旅程才富有意义。   …   叶静好看着摆在床上的崭新皮衣,“我要穿这个出门?”   “嗯。”   “可是我有啊!”   出发前就知道要去北极圈附近,著名的永冻土城市可不是徒有虚名,她都用心做了准备,购置了最起码的保暖衣物。   然而傅修云很肯定地说:“你准备的那些不够。”   一定要是加厚的皮袄、皮裤,不太好看,但很保暖。   静好上身试了试,感觉穿上这皮袄大衣自己一下子老了三十岁。   “挺好看的。”   他这什么直男审美!静好对他说的话一句也不信。   一看标签,还这么贵!   她只得先默默收起自己的吐槽,挑了一身比较短的皮袄,外面又罩冲锋衣,总算身体活动还算自如。   “可以出发了?我们自己开车去吗?”   “嗯,我已经租好了车。”   关于荆霄的事,他跟连睿庭很费了些口舌才跟她解释清楚。   静好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说……我从二十岁开始,又重活一遍?”   连睿庭笑:“重新拥有青春,不好吗?”   “青春其实只意味着两件事,身体好和责任少,也就是说只要一直身体好,身上责任也少,就一直拥有青春!”   此时的静好尚且豁达开朗,很想得开,亦不觉得婚姻是特别重大的责任,因为有喜欢的人来分担。   上一世后面那些糟糕的记忆她此刻没有,他们也没有特意给她补充。   虽然时有小摩擦和争吵,但这个阶段的她仍是那个全心全意爱着傅修云的叶静好。   “走吗?”她抱住他的胳膊,没有一点对未知世界的胆怯。   “嗯。”   她又想起拜托连睿庭:“我嫂嫂就拜托你了,连指导。”   “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他跟傅修云已经明确分工,雅库茨克城内及周边城镇由他去找,傅修云跟静好去一趟季克西的方向,假如都无所获,再想别的办法。   傅修云租的车仍是肌肉感十足的越野车。   这里气候条件特殊,甚至要从冰封的河面上通过,从这里去往那里,非越野车无法抵达,跟个人喜好倒没什么关系了。   静好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他把车子打着火,有些跃跃欲试:“要不我来开?”   茫茫雪原,看起来驾驶手感会好好的样子。   傅修云给她扣好安全带,手指轻轻碰她的脸:“这里气温太低,一路上都很凶险,还是我来开吧,你坐着休息就好,保存好体力。”   “会很凶险吗?”她有些好奇,“比如呢?”   她能想到的危险,在这样苍茫的雪地只有遭遇大型动物和迷路。   “比如万一熄火,油箱很快就会冻上,我们只能等到春天气温回升才能再把车子打着了。路过的车辆因为不敢熄火,所以一般也不敢停车救助,那我们只能坐在车子里等死。”   这么一想还真挺可怕的。   “可是我看你的右手,好像有些使不上劲,是受伤了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关切地询问他这只手,他手指动了动,笑得有些难过:“没事,你看,这样还是很灵活的。”   她还是有些担忧地翻看他那只手,真的看不出有什么受伤的迹象才放开了,还冲他笑。   傅修云心里蓦的一酸,终于情难自禁,凑到她唇上吻了吻。   静好的惊讶全都写在脸上。   “怎么了?”他问。   看到她的表情,他其实是很紧张的。那么久没有触碰过她,两人几乎是隔着一生一世,连他自己都有些习惯了她的抗拒,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噢,没什么,只是……你不是不喜欢这么亲密?”   他很少在外面跟她有什么亲昵的举动。   “我喜欢。”   喜欢她,也喜欢触碰她。   可他从小受的教育都是要求严以律己、控制**,自己的喜好不那么重要,更不可以真实表露,成为受人拿捏的软肋。   克制,服从,模仿。   只是两人眼下这样错开的时空,错开的记忆,好像放纵一下也没有关系。   两人开车驶出雅库茨克。   一路上都是皑皑白雪和白雪覆盖下的冷杉林。   车内暖气很足,感受不到外面零下几十度的严寒。   傅修云依旧担心静好的身体状况,“你要是困的话就躺着睡会儿,到目的地我会叫你。”   “我不困,我要陪你聊天啊,免得你困了就变危险驾驶了。”   “不会。”   傅修云笑得很淡,那笑容却像映照在外面白雪中的光亮。   “我也不困,之前都睡了那么久了,现在精神好得很。”   前面睡了几天几夜,感觉把未来十天半个月的瞌睡都给睡完了,哪里还能睡得着。   她也怕,怕像之前那样突然一场大梦,醒来竟然只记得临行前一天的事。   一切都有些不可思议,但感觉好像并不是那么坏。   至少她跟傅修云没有再吵架,并肩坐在一起也感觉对方就在身旁。   而不是像相识到结婚时那样,明明人在跟前却感觉距离很遥远。   “荆霄会不会有危险?”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只要是自愿离开的,应该都有办法保护自己。但如果是有什么人强行带走他,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那就不好说了。”   “可是如果被限制人身自由,他应该不会给我发短信吧?”   “但短信是从他手机发出的,并不代表就是他本人发的。”傅修云瞥了一眼她的手,“那个手机,你随身带着吗?”   “嗯,带着。”   “那你随时留意,看他会不会再发什么讯息给你?”   静好点头,不过又觉得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发消息给我呢?”   就算有什么事要联络,应该也是联络傅修云和连睿庭他们,或者应该联系他的家眷,为什么偏偏会联系她呢? 第48章   “他知道我们会跟着线索追踪, 也许他只是想把你带到这里来。”   傅修云只能告诉她自己愿意相信的答案。   其实完全有其他的可能性——她的联系方式在他通讯录中的最顶端。   这样就算手机在别人手中,信息也完全有可能发到她这里来。   她可能不会相信自己在别的男人那里会成为一中特别的存在。   当然,他也不愿意相信。   可他如今已经明白,这并不是空穴来风的揣测。   “非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静好很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   傅修云没有回答, 只是腾出一只手来, 握了握她放在膝上的手。   这个,他也不知道答案。   但无论荆霄为什么会失踪, 有一点毋庸置疑, 那就是跟静好的这一段意外的旅程, 让他仿佛又像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了。   雅库茨克本来有直飞季克西的航班, 但因为要寻人,开车会更方便些。   荆霄身份特殊, 大张旗鼓去寻找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傅修云一开始甚至都没打算聘请向导。   然而这样极端低温环境下的旅程实在连一点意外都不允许有。半路遇到其他的车辆,距离不算近的情况下, 前车溅起的小石子竟然将他们的挡风玻璃生生砸碎。   静好惊叫了一声。   “没事吧?伤到哪里吗?”傅修云焦急地问。   “没事……可是这玻璃碎了,怎么办?”   真没想到车内开着暖气,跟车外温差过大能使得玻璃这么脆弱。   玻璃有了裂缝, 寒风迎面袭来,都不能用刺骨来形容, 因为脑袋很快就麻木没有知觉了。   傅修云不敢冒险, 只得在最近的加油站停下, 联络之前打算联络过的向导。   顺便修车。   静好发现他的俄语说的很好。   他注意到她的注视:“怎么这样看着我?”   静好学他卷舌的样子, 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语言天分?”   她以前只听过他说英语和西班牙语,以为他就会这两中外语,已经相当了不起。   “其实说的不好, 能交流而已。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失。”   俄语的吟咏,让傅修云露出惊讶,不,惊艳的神色。   “普希金的名篇《我曾经爱过你》。”静好朝他眨眨眼,“不用这么大反应,我就会这一句。”   婚后傅修云很忙,但她有很多时间,也向往其他外交官眷属的英德西法流利切换,于是想出一些小聪明的手段。   看书的时候俄国名著是无法绕过的高山,她便也选其中脍炙人口的名篇,请会说俄语的太太们教她一点。   “已经说得很好了,发音比我要好听。”   “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她有样学样地学他讲话。   他揽住她的腰,把她裹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旋,心口被她说的每一个字胀满。   车子很快修好,打算加油的时候却被告知,因为降温,加油泵被冻上了,要由加热灯烤化开需要五六个小时。   他们只能半路停留一晚。   好在向导很快赶到,静好乍一看面孔以为是中国人,听傅修云翻译才知道原来仍是俄罗斯人,只不过是鄂温克族,更偏向亚洲长相。   他为他们敲开一户村民的房门,朴实热情的当地人愿意以五千卢布的价格留宿他们一晚。   当然,只有一个房间。   外面低至零下四十多度,能有这样一个带暖气的干净房间,已经非常好了。   床铺也只有一个。   静好无所谓,她的认知中他们俩仍是夫妻,住一个房间一张床,本来就是常态。   可傅修云不一样。   于是晚饭时间,他请主人家又准备了一床地铺。   静好什么都不知道,精力此刻完全放在食物上。   “哇,全是生肉!”她好奇,夹起一片红生生的肉在傅修云面前晃了晃,“你知道这是什么的肉吗?”   “马肉?”   “驯鹿,是驯鹿!为圣诞老人拉车的驯鹿呀……”她笑起来,“好过分,怎么可以吃掉拉雪橇的驯鹿!”   今年圣诞要收不到礼物了。   马肉也有,这里的生猛肉食真是太不一般了。   傅修云知道,但他故意猜错。   “驯鹿肉价在城市里也居高不下,所以今天难得,可以多吃一些。”   低温环境下,吃生肉对身体保存热量有好处。   道理都懂,但静好浅尝辄止,实在没办法大口吞食生肉。   傅修云于是请主人家给一口小锅烧水,用酒精炉在房间里架起来,陪她“打边炉”。   他还有秘密武器——行李中带着韦婉当初送给荆霄他们的下饭肉酱。   在水中滚熟的生肉裹上一点酱,这一刻简直要幸福到窒息。   傅修云看她喜欢,也露出欣慰的笑:“不管怎么样,肉一定要多吃一些。”   他自己却吃得不多,心里的忧虑几乎全都写在脸上。   “你担心荆霄啊?”静好问。   “嗯。”   其实也不全是。荆霄平时虽然表现得不着调,但不至于做出违背原则的事情来,这一点他跟连睿庭都已达成了共识。   荆霄的失踪如果跟他们的时空穿行计划有关,那么接下来可能会发生很大变化,例如找到了正确的时间节点,他们可能要开启另外的航行,那么跟静好这一段的相处于他们而言可能都会成为不复存在的记忆。   静好现在的状态大约是停留在两人刚结婚两年左右的时间,如果这时能直接带她回到末日那一天,继续他想要的结局,她应该不会不愿意,甚至乐得配合。   但这样做真的好吗?   完整拥有两世记忆的静好才是完整的叶静好,她才有真正做决定的权利。   否则跟欺瞒有什么分别?   静好吃饱了,盘腿坐到他身边来,拉起他的手,“你别担心了,我们会找到他的。之前大家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我真的挺难过的,可现在知道他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啊,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面对。”   她跟傅修云如今都没有完整记忆,说不定荆霄能给他们一些建议?   “你很信任他。”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陈述。   “他是你的好兄弟嘛,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嗯,很久了。”   从他年少时开始,荆霄的名字就跟他绑定在一起。   “那就是爱屋及乌,我爱你,所以对你好的人,我也连带着一起喜欢,把他当朋友。”   傅修云怔怔看着她。   “干嘛呀,这么看着我?”静好笑着拍拍他胸口,“难不成听到爱屋及乌也要吃醋?”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他爱吃醋?   “不是……”他想要辩解,但话到嘴边又吞下去,只紧紧抱住她。   “哎,放手放手,你这样我不能帮你按摩啦!”   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他右手上按按捏捏,原来是按摩吗?   “我从网上的视频教程里学的,这个手法刺激神经恢复,对四肢康复很有效的。我听连指导说你在做理疗,但最近这段时间做不了嘛,用这个替代一下,聊胜于无。”   不,才不是什么聊胜于无,她手心的温度和力道比任何治疗手段都要有效。   他反握住她的手:“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们吵架?”   他摇头。   “静好,等找到荆霄,也许所有的事你又会想起来,那时你就会明白。”   “我跟你之间,有很多不开心的事吗?”   “我不知道。”   他的记忆同样不完整,从决意开始光速航行回到过去,记忆便一点一点散失,直到剩下最后末日那一天。   那些好的,不好的回忆,只能从静好和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拼了很久,仍然面目全非。   “那就不要去想它,为什么不重新创造一点新的回忆呢?不要那些不开心的,只要像现在这样的,想起来就会不自觉笑的,不好吗?”   “你觉得今天这样好?”   他以为她会觉得太辛苦。   “反正将来想起今天,我会觉得这样的经历很特别,我爱的人在我身边,遇到困难我们一起解决。”   她今天已经不止一次提到他是“她爱的人”。   情潮汹涌,他无法用语言表达。   “好。”他抱住她,“我们一起创造新的回忆。”   他回来找她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重复过往。   夜里两人仍分开睡。   静好在床上看着他整理地铺,问他:“你真的不上来睡吗?”   “不了,这床不大,两个人太挤,我怕你睡不好。”   静好没再说话。   黑暗中的一切都被放大,包括两个人的呼吸。   他知道她一直没有睡着。   “静好……”他扭头看向她,“你在生气?”   “没有,我只是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也有一段日子会这样分开睡。那时我也这样躺着,睡不着,只是窗外没有这么漂亮的极光。”   他们在途中发觉这个村子就可以看到极光,窗帘便没有拉上,外面夜幕中的光影,如梦似幻。   她不确定跟他这样讨论男女间最亲密的事是不是恰当,毕竟他都不记得了,可他们既然要创造新的回忆,不如就对过去坦承一点。   她坦承她的娇气,他坦承他的急进,以及他们两人在这件事上都缺乏有效的经验。 第49章   “……我那时就想, 你大概是烦了,去外面找别的女人纾解了,不会再理我了, 说不定顺势就提出离婚。我就是不甘心啊, 难道年纪轻轻的就变成无/性/婚姻?所以才去学了些技巧, 就算跟你还是磨合不了也没关系,还可以找小狼狗嘛!”   “没有别的女人, 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跟你离婚。”   他现在终于知道,静好跟他在一起的那些岁月, 多么缺乏安全感。   两人之间的任何一点问题,在她看来, 都能让婚姻大厦随时倾覆。   “可你就是睡客房呀!”   傅修云沉默片刻, 才说:“静好, 你……知道我跟一般人有点不一样吧?”   “嗯……”   她也是学那些“技巧”的过程中才了解,原来自己的先生在某些方面“天赋异禀”。   部队和选训基地都是集体生活,男人们一起洗澡冲凉, 时常也会讲段子、开玩笑。傅修云不止一次地被其他人打趣, 说他这个尺寸, 有技巧和没技巧都能让伴侣“死去活来”,只不过一种是爽, 一种是痛。   显然在新婚之初,他让静好感觉到的是痛。   他了解自己,绝不会去找什么别的女人, 但跟妻子同床共枕就会产生冲动,为了不弄伤她,他大概只能到其他房间去睡。   他误把这种冷处理当作体贴。   “对不起,我也会去学习‘技巧’来改进。”   “不, 不用了,后来就还挺好的……”静好庆幸黑夜给予了很好的掩护,他看不到她脸上发烧的红。   有些事凭借本能也能渐渐磨合得很好,傅修云又是个触类旁通的,等她那些技巧完全派上用场,他们已经有了很好的契合度。   “好吗?”他似乎第一次对自己充满了怀疑。   这算什么问题,难道还要证明给他看吗?   静好羞恼,转身面朝墙壁不理他了。   “静好。”   他在身后轻轻叫她。   不应。   “静好。”   他又轻轻叫了好几次。   她终于生硬地抛过来一句:“干嘛?”   “手给我。”   “不要!”   不依不饶,她小指被缠住,拉勾似的轻轻摇了摇。   她只好转回去,在黑暗中看着躺在不远处的傅修云,一只手给他拉住。   怪人。她仍当他是丈夫,提议给他半张床,他不要,却只在黑暗中牵他的手。   但心头还是悸动。   之前听他们讲什么超越时间的穿梭,讲重生,都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顶多觉得稀罕,好奇。直到此刻,才真切感觉到,她跟傅修云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究竟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但掌心相融的温度是真实的。   再亲昵的事也做尽了,却还是比不上这黑暗中相握的手。   这也将是新的回忆。   第二天,油站告诉他们可以给车子加油继续上路,车的挡风玻璃也弄好了。   但傅修云反而决定多留一天,在村子里逛逛,顺便打探一下有没有人见过荆霄。   这里东亚面孔很少见,假如他来过,一定会被人记住。   静好看到村口挂着巨大的熊皮和驯鹿角,好奇昨晚竟然一点都没留意到这么有仪式感的吉祥物。   傅修云跟男人们打听消息的时候,她就在村中女人们摆的摊子上转悠,有兽骨串成的项链和镯子,相当野性,也很别致。   “喜欢?”   傅修云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看到她手中两条项链,举棋不定的样子。   “我想买一点当礼物,虽然我不知道要送给谁。”   这个阶段的叶静好,没有什么朋友,但潜意识里似乎又知道自己收获过友情。   傅修云于是告诉她,除了孟司晨,她在学校还有一位要好的女同学韦婉,有一起喝茶的忘年交宁荃教授,甚至还有齐星河这样莫名其妙的仰慕者。   静好突然羡慕重活一世的自己——原来她真的可以交到朋友。   那江莹呢,重活一世,她跟江莹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傅修云没有提,不知是不是有意避开这个名字。   毕竟在他们的婚姻里,只要提到她,就总是闹的很不开心。   他们的确有很多争吵都跟江莹有关。   其实要不是这时偶然想起,她也差点都不记得这个人是她和他之间的心结。   傅修云看她的情绪过山车般突然滑落谷底,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不舒服吗?”   这里无法提供很好的医疗服务,低温又容易导致感冒发烧,他一直很担心静好的身体会受不了。   她却只是摇头,把挑好的手工艺品装进盒子里,默默地走回茫茫白雪中。   村子正中有圆葱形屋顶的建筑,美轮美奂。   想不到这么小的地方居然也有东正教的教堂。   静好受其中精美壁画的吸引走进去,想起《圣经》中读过的那些故事。   亚当和夏娃,以撒和利百加。   教堂中恰好有人举行婚礼。   村子很小,人口更是少得数的出来,这个教堂一年到头肯定也不会有太多场婚礼。   这样也被他们遇到,大约就是缘分吧。   天气也不错,天公作美,外头的雪都被阳光染成金色,教堂里金碧辉煌的色彩也像是浑然天成了。   浓墨重彩的壁画和圣母像下,新郎和新娘由神甫为他们戴上象征承诺的戒指,誓言很长,听不懂,但被其中的庄重感染,静好一直默默站在角落观仪到结束。   教堂对外人开放,村子里客人也不多,来者是客,伴娘把圣饼也分给她吃。   傅修云就站在她身旁,一直默默注视着她。   婚仪结束以后,新人一大家子要合影,把相机递给静好帮忙。   大概是看她身上也背着相机。   新闻系有新闻摄影的专业课,从没接触过摄影的叶静好同学打算从寒假开始恶补,于是趁着要出远门的机会,买了新的莱卡相机带着。   虽然她此刻都不记得了。   她欣然接受这份小小的任务,尽量表现得像个专业的摄影师一样,连续按下好几次快门。   新人脸上洋溢的全是幸福憧憬和淡淡的羞涩。   即使是萍水相逢,静好也有一种参与了这种幸福的感觉。   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因为靠近极圈,一天当中大部分时间都还是黑夜,靠天色分不清究竟是几点。   但静好总觉得像是过了很久,有什么东西好像跟着时间一起悄悄溜走。   转身发觉傅修云不在身旁了,正跟神甫说话。   因为听不懂俄语,她有些不明所以。   年迈的神甫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过来,很和蔼地朝她笑笑。   傅修云这时走过来轻轻拉住她的手,带她一直走到神甫面前。   心脏砰砰加速,她看到神甫手中有一只精致的兽骨手镯,正是刚才她在女人们的摊位上看中的。   她只挑了一些做礼物,并没有给自己挑。   婚后她很少佩戴首饰。   神甫却偏偏将那只镯子交给了她,白花花的胡子微微颤动,说了一句:“愿主保佑你。”   她能听懂,因为刚才的婚仪上,也不止听过一次。   然后他把她的手交到傅修云手里,才满意地离开了。   这一定是傅修云的请托,手镯也由他买好交到神甫手中。   “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为什么这个流程像是刚才新郎与新娘交换誓言时的过程?   “没什么,只是忏悔。”   “忏悔?”   他看向她:“当年婚礼上的誓言,我没有做到。”   甚至差一点就不跟她结婚。   他刚才也特别留意了那对新人,虽然素昧平生,不知道他们怎么相识相爱,但眼神中的默契和心甘情愿共担未来的神色是骗不了人的。   当初他就连这点心甘情愿都没能给到静好吧?   “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但你记得。”   他看着她,就能隐隐绰绰看到两人曾经历的种种,倒影一样,都映在她的眼睛里。   她记得吗?   叶静好很努力的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却没有跟她自己的婚礼相关的记忆片段。   她似乎应该是记得的,可是现在又的确是想不起来。   傅修云发觉了她眼神中的茫然,“怎么了?”   “你说的婚礼,我也想不起来。”她自嘲地笑笑,“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们不是夫妻吗?”   为什么记忆变得这样支离破碎,而且越来越少?   傅修云怔了一下。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记忆一点点消失的过程。   从他决意要以超光速航行回到过去开始,关于他跟静好已然经历过的那些事,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消失掉。   没有人提醒,你甚至根本意识不到又有一段记忆不见了踪影。   它们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或许真的就没有发生过。   连睿庭也曾说,他们回到过去某个节点,把之后的人生重走一遍,每个岔路都做不同的选择,有很多事可能根本就不会再发生。   于是原本存在于他脑海中的相关记忆,在这个时间空间中也就像被橡皮抹去了踪迹。   之前他与静好的时间没有完全重合,两人的记忆也不同步。如今,他们的记忆开始越来越趋向于一致,也就意味着他终于找到了与静好的时间相重合的节点。   原来这一趟的所有算法都是对的,问题是出在空间上。   只有在北极圈附近,这种重合才能实现。   荆霄大约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才会宁可自己失踪也要把他们引到这个地方来。   傅修云明白了。   他明白他们继续往北走,还会发生什么。   没有他的悔婚,没有那个糟糕的婚礼,没有婚后的争执和孤独……她终究会变得与他毫无交集,所有的记忆都成空白。 第50章   静好看他站在那里不动, 不由好奇:“那个,手镯,你不给我戴上吗?”   他们曾有过的婚礼是怎样的情形, 他们都不记得了, 但这一刻她能看出,自家这个并不擅长表达感情, 甚至有点笨拙的先生想要复刻一段浪漫。   以前的记忆没有了,但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清楚记在脑海里。   两人说好制造一些好的回忆。   她把手腕伸到他眼前, 似笑非笑地看他:“喂, 要反悔了可不行啊,神甫都会笑话你。”   傅修云回过神来, 把手镯悉心地扣在她手腕上。   白色粗犷的兽骨, 衬得她手腕愈发纤细。   “好看吗?”   “好看。”   “誓词呢?”   誓词?   “你不是说之前婚礼上的誓词你都没有做到, 那这回要不要重来一次?”   这里的神甫在婚礼上的祷词和祝福相当长,但不是为新人准备的誓词, 傅修云刚才说的“忏悔”自然也不是。   那就算要复刻浪漫也还少了一环。   两个人, 两双手交握在一起,似乎过了很久, 傅修云才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愿意娶叶静好作为我的妻子。从今时起, 无论是顺境或逆境, 富裕或贫穷, 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爱护她,珍惜她, 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爱护,珍惜,忠诚。   这与他记事起所接受的指令并不相同。   眼前这个女人,从他们相识那天起,慢慢教会他这几个字的真义。   静好张了张嘴,眼看要重复他这段誓词,却被他用手轻轻挡住:“静好,你已经说过了,现在不必再说。”   她曾经的誓言,都一一实践,比他好上百倍。   最要紧的是,她现在记忆都不完整,纵然海誓山盟也不是她的本意。   她拉开他的手:“可我总觉得好像对你不公平……”   他俯身过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白昼已尽,晚潮乐声,隔着时空,隔着生死,终于又吻到挚爱的那个人。   再往前就是北冰洋,是人类轨迹的尽头。   真正的天涯海角。   将来两人命运如何还是未知数。   想到这里,他又悄悄加深一点这个吻。   “这样,就很公平了。”   …   从教堂里出来,向导已经在车旁等他们。   静好问傅修云:“有荆霄的消息了吗?”   “没有。”他回答,“这个村子不大,能问的人我都问了,说入冬以来几乎没有外人进入这里。”   “看来他没到这里来,那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嗯,继续。他也许只是路过这里,没做停留,沿着勒拿河就直接去季克西了。”   他的手机信号是从季克西发出的,这一点不会有错。   “这回有向导,你不用太担心。”   “我才不担心呢,担心的人是你吧?”   此时的叶静好,身上仍是没心没肺大小姐的影子,天真又乐天派。   相反的,她能感觉到傅修云万事都十足谨慎,未雨绸缪。   跟在他身边行路,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做向导的雅库特人叫列夫,热心而且能侃,可惜静好听不明白。   傅修云为她翻译,说季克西是个几乎没有外国游客抵达的地方,就连列夫自己也只去过一两次。   他问他们去那里做什么,傅修云只简单回答去找一个朋友。   网友吗?列夫问。   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想法,毕竟互联网现在深入世界各个角落,你也不确定屏幕背后那个灵魂是生活在热带岛屿还是北冰洋的港口小镇。   省去许多口舌解释。   车上备着蓄电池加热灯,万一车子中途熄火,就靠它加热地盘,避免出现之前加油站那种油箱被冻住的情况,被困在冰天雪地中。   列夫熟悉路况,驾驶技术一流。就算傅修云是开战斗机出身,在冰冻的河面上开车这件事,他也无法跟战斗民族相比,于是中途与他换手,自己陪静好坐在车子的后排。   她还是怕冷,像个小猫,困的时候靠在他怀里,他干脆让她躺下来,以膝为枕,让她睡的舒服一些。   尽管他知道,每一次睡眠都可能让她关于两人的记忆更少一些。   到达季克西的时候,不仅又见到了极光,而且比之前看到的更加如梦似幻。   空气中的温度却一下子下降了好多。   “恐怕是要有暴风雪了。”列夫咕哝着,“你们赶快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城中像样的宾馆屈指可数,几乎没有选择,傅修云跟静好住进外观像联排的火柴盒一样的楼房里,房间简陋,还不如他们在雅库茨克附近留宿的民居。   傅修云怕她住不惯,摸了摸床上的被褥,“我去找个商店给你买点东西。”   “不用了,这样不是就挺好吗?屋子里有暖气,也不是太冷。”   暖气有种不是很稳定的感觉,设施太陈旧了。   暖气可以将就,但食物不能。   旅馆不提供餐食,只能去城区其他的商店买,否则就只能饿肚子。   他们的东方面孔太显眼,于是列夫帮他们去城中打听荆霄的消息,傅修云这时候如果离开,就只剩静好一个人在房间。   他有些不放心。   忽然就惦记起国内外卖和快递跑腿的方便,样样送货到门,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买了东西很快就回来。”   “去吧,我没关系的。”   静好觉得他有些过于紧张了,好像把她当成小孩子。   要不是外面即将变天,他可以带她一起去的。   现在不如一个人,早去早回。   他帮她把大衣挂好,抖开被子,“你困的话就睡一会儿,我回来会叫你。”   他以前就这么体贴温柔吗?她不太记得了,好像又有些记忆片段波纹一样漾开,碎裂。   她朝他点点头,亲手帮他系好围巾。   傅修云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才最终关上门离去。   静好很快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她打了个激灵,睁眼发现被子还在身上,周围的温度却异常的低。   她是被冷醒的。   窗户里外足足四层玻璃,但还是能听到外边暴风雪呼啸怒号的声音。   傅修云呢?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回来?   她又伸手在暖气片上探了探,居然一点热气都没有。   心里顿时也凉了一半,因为来的路上列夫就说过,他们这里气候特殊,停水停电都死不了人,但如果暖气停了,很快就会出人命。   季克西之所以如今城市荒驰,就因为当年出过致命的供暖事故,很多人莫名其妙就经历了一回死里逃生,赶紧选择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这里的房子都太老了,随时都会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故障,天气恶劣的时候,难保不会又出现供暖的问题。   静好连忙坐起来,将所有衣服都在身上裹好,拿出手机想要联系傅修云,却发现这里信号不佳,要举着手机在屋子各个角落试探,才能有一点不稳定的信号。   然而好不容易拨通了他的电话,那头显示的却是无法接听。   北风呼号,密密匝匝至看不清一切的大雪在窗外累积,静好在多次尝试仍无法打通电话之后,打开房门,打算到楼下接待处去询问有没有警察之类可以帮忙寻人的方法。   还有这个突然就停止供暖的暖气,是这个房间的问题还是整体都坏了,有没有应急的方案?   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然而她在打开房门的瞬间,看到外面竟然站着一个小女孩,披着淡金色滚毛边的斗篷,带着兜帽,像她之前在教堂婚礼中看到的花童那样,安静地看着她。   静好以为是跟她一样住店的客人,房间也出现了供暖问题才跑出来,但她又不会俄语,只能用英文尝试着问她:“你一个人吗?”   女孩仍仔细打量她,然后笑了笑。   天使一般的笑容。   她很漂亮,像童话书中走出的那种公主,可是似乎又有哪里不太对劲。   “你就是来找荆霄的人吗?”   她们说同样的母语!   一语惊醒梦中人。   静好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终于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明明是东方人的五官轮廓,皮肤却异常的白,甚至连瞳眸和长长的睫毛都是白色的。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女孩拉下了斗篷的兜帽,露出白而软的长发。   她是一位白化病患者。   声音明明稚气未脱,却又透着冷静和成熟,外观的异常更让人猜不出她的实际年龄。难怪乍一看觉得她是小孩子,这里的人种通常身材高大,十一二岁跟成年人差不多高也不奇怪。可现在看来,她至少应该有十五六岁了。   静好说:“我是来找荆霄的,你知道他在哪里?”   女孩瞥一眼她身后破旧的房间:“你确定要在这里谈吗?我站在这里都能感觉到,这房间很快就会冷得像冰窖一样。”   是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可我还有朋友没回来。”   “你不是为了找荆霄来的吗?”   “没错,可是……”   “那你只能选一个,你朋友,或者荆霄。”   这怎么就成了选择题?   叶静好愣了一下,解释道:“不,你不明白,我在等的人是我丈夫。”   小女孩眉毛都没挑一下,“哦,那么就选,你丈夫,或者荆霄。” 第51章   丝毫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天使般的外表下, 竟然这样不通人情?   静好立刻扭转认为她还是个孩子的认知,警惕地问起:“请问怎么称呼你?”   “我叫莉娜。”   “莉娜,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她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 肯定是一早就知道他们在这个旅馆落脚, 而且是为了寻找荆霄的下落而来。   “难不成,你们以为到这个地方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吗?”   稚气的声音仿佛在嘲弄她的天真。   静好当然不会这么认为。   就算傅修云他们说尚未让高层知道荆霄失踪的事情, 但上头未必真的就不知道。   他们这一路上也太顺利了些,几乎没有任何阻滞, 不排除有人就是要让他们找到这里来, 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暗中盯着他们的人会包括这样一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   她究竟是谁?   “想好了吗?”莉娜问她,“是继续留在这里等你的丈夫,还是去找荆霄?”   “我们素不相识,就算我要找荆霄, 也不能直接跟你走。如果你不愿意留下来跟我一起等人的话, 那不如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回头我们去找你。”   “那要是你等的人不会回来了呢?”   静好脸色一变,“不会的, 他只是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就会回来。”   傅修云知道她还在这里, 不会留下她不管。   “可是你房间供暖坏了。”   “我现在就下去找人修。”   或者换一个房间也未尝不可。   莉娜退后一步,让出门口一寸,仿佛请她随意。   静好轻轻带上门,刚迈出去两步,后颈一麻,瞬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阴影处有高大身影收回手刀,站到莉娜身后。   “啧,真是麻烦。”莉娜看着倒伏在地上的静好, 眼都不眨一下,“索荣,把她带回去吧,这里真是冷死了。”   身后高大身影立刻将人扛到肩上,一步一步走出昏暗寒冷的旅馆。   …   静好在冷冽的寒风和高速颠簸中醒来,睁眼就是雪粒子直扑双眼,白茫茫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而等她看清自己身处的场景之后,更怀疑自己还没有醒透。   她被绑在篮式的雪橇上,前面是十条雪橇犬正拉着她在雪地上狂奔。   她大惊,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根本动弹不了。   不远处的房屋亮着灯,门口一个红点,朝她的方向招手,又有口哨声,引领着领头两只犬往那个方向跑去。   “快点,再快点!”那个红点蹦跳着,兴致高涨,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纷呈的赛事。   雪橇到了面前静好才看清,那是莉娜,她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红色的斗篷,仍然戴着兜帽,看起来就像童话中的小红帽一样。   领头的两只雪橇犬相当听话,口吐白色的热气团,一路领着后面的狗队将静好拉到她面前。   她兴致盎然地凑过来:“啊,终于醒了啊?再不醒又要再跑一圈,我怕你这小身体会受不了哎,虽然还挺好玩的!”   极圈的暴风雪之夜,她竟然还顾着玩。   零下四十度左右的低温,已经让静好几乎无法开口说话。   虽然不辨方位,但看刚才雪橇犬跑过的地方,应该是结冰的海面。   身后就是北冰洋。   莉娜的房子外观跟季克西城中任何一栋建筑没有太大差别,看似老旧、方正,里面却别有洞天。   单是气温就与外面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个住了不到一晚供暖设备就歇菜的旅馆自然也不能相提并论。   莉娜身边似乎自有人打点生活及一切,高大的保镖一样的人物形影不离,将她从雪橇上抱进屋内,一开始只在玄关处,让她身体慢慢回暖,能站起来走路,才带她继续往里边去。   粗糙的灰褐色石块铸造的墙壁,噼啪作响的真火壁炉,围着壁炉的椅子和沙发……除了木质家具的颜色不太一样,这一切的布置风格都极为熟悉。   空气中还弥漫着熟悉又陌生的香气。   进门时她留意到靠墙最前面的柜子,放满了大小统一的玻璃罐,里面色彩斑斓装满了干花和草药之类的东西。   开始她以为只是装饰,但在闻到这股特殊的香气之后她意识到,那些罐子里装的应该都是花草茶。   Herbaltea。   仔细看墙上那些色彩浓丽的油画,画的也都是大马士革玫瑰、接骨木花,还有梵高的《麦田与矢车菊》中那些星星点点的蓝紫色矢车菊。   主人一定对可以入药当茶喝的花卉情有独钟。   有同样爱好的人,静好之前也认识一位——宁荃教授。   莉娜跟她有什么关系?   宁教授曾说有个女儿。   这个女儿人在国外。   只有十来岁的样子,还在读书。   静好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有个大胆的猜测,但不敢轻易问出口。   因为就算问了,莉娜也未必就肯如实回答。   她已经换下了身上的斗篷,身上是一看就很舒适柔软的宽松长裙,几乎将她的脚踝都遮住。   她在最靠近壁炉的沙发椅上坐下,摆弄着桌上的茶具,招呼静好:“坐吧。”   茶壶里的水都冲一泡就倒掉,滤出的茶汤五颜六色,最后由不同的比例汇总到一个茶杯里,颜色变得浑浊而可疑。   静好刚坐下,她就把那个茶杯放到她面前,“喝吧。”   静好没动。   她就坐在高背沙发上,翘着两只脚甩啊甩,“喝啊,不是冷吗?这个可以让你暖起来。”   外面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极寒的气温不会立刻变化,不知傅修云有没有安全回到那个旅馆。   发觉她不见了,会找到这个海边的小屋来吗?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是谁。”静好说,“也许你在这里生活多年,已经习惯了这么好客,但我不能吃喝陌生人给的东西。”   “如果你要在这儿待上十年八年,也不吃不喝?”   “我不可能在这里待这么久。”   她拿临时签证入境,到时间自然要离开。   莉娜神情自若地抿了口茶汤:“这谁说得准,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静好愈发觉得这神秘女孩处处透着怪异。   “我朋友,他知不知道我在这里?”   “不是丈夫吗?”莉娜纠正。   “……好,我丈夫。”   莉娜仔细端详她神色,咯咯笑起来:“感觉你都不想承认他的样子,好勉强,他本人知道大概要伤心死了。”   “我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包括跟傅修云的婚礼。   而且越往北走,模糊至消失的记忆越多。   这中明明是关于自己的事,却全盘由他人转述告知的感觉,非常缺乏真实感。   “咦,他终于找到跟你时间重合的节点了吗?”   静好心头一震:“你知道?”   她又笑:“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往这里跑,我就猜到了。你求一求我,说不定我还能告诉你更多。”   静好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一旦她真的求她,那更加满足她想要吊人胃口的玩性。   这个小姑娘一点也不容易讨好。   但她应该是真的知道荆霄在哪里。   静好看着桌面上的花茶和馅饼。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就算你要逃走,也要吃饱肚子才有能量。在这么冷的地方,忍饥挨饿可是容易没命的。”   虽然不知道现在确切的时间,但从中午最后一顿进餐到现在,静好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吃东西,的确像是能感觉到热量从身体里溜走一样。   莉娜如果要杀她,也就不会大费周章还把她带到这里来,直接在旅馆里就可以了结她,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应该还有用处,至少还要用她把傅修云引到这里来。   他们都是猎物,莉娜只是作为狩猎的人享受这个捉和放的过程而已。   她应该不至于在食物里下毒。   这样想着,静好就拿起那个馅饼咬了一口。   就一口,她就被馅料给齁住了。   好甜。不知是什么水果做的,混了甜菜,口感稀软,饼皮却很硬,直抵嗓子眼儿,但难以下咽。   她赶紧喝了口茶,才勉强把它吞下去。   “怎么样,好吃吧?”莉娜盯着她,仿佛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赞赏和惊喜的神色,“索荣做的点心,平时只有我能吃到。”   静好默默看了一眼她身后隐匿在阴影中的高大男人。   “他是你保镖?”   “不止吧,厨师、电工、司机、园丁……什么都能做。我父亲呢,习惯管他们这中人叫安全官,比保镖多那么一点点功能。”   静好表示了解,放下手里的馅饼,“那你平时就吃这些东西?”   “不然呢,你难道能做更好吃的东西?”   静好站起来,“你这里有些什么材料可以吃?”   莉娜的好奇心被充分调动起来:“我带你去看啊!”   厨房里有冰箱,食材塞得满满当当,红肉白肉码放得整整齐齐,还贴有标签。   静好略过驯鹿肉和马肉,反正她也不懂怎么烹制……最后拿了一块牛肉,又挑一颗洋葱,问莉娜:“你这里有乌龙茶吗?”   不仅有,而且是品级最佳的冻顶乌龙。   静好烧水将乌龙泡成茶汤,牛肉切片,加盐、酒、胡椒和茶汤进去腌制,发觉墙上有钟,抬头看了看。   “这是要做什么?”莉娜一直好奇地围着岛台转来转去,“牛肉这样放着,要放多久。”   “半小时。”   “要半小时这么久啊……”莉娜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钟,“放心吧,外面这么大雪,傅修云半小时还找不到这儿来,也死不了,你慢慢做。”   与其说她是童话中的公主,不如说是小女巫更贴切,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她。   静好说:“利用这段时间还可以做点别的,你们有醒好的面团吗?”   莉娜不清楚,回身看索荣,他已经将面团端来给她。   静好在案板上将面团擀成面片,反复多次,直到完全成为薄片,再用刀切成细条。   莉娜有些怔怔的,“你做的这个,是叫手擀面吧?”   “嗯,你吃过?”   “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给我做过。”   然而回忆终究只是回忆。 第52章   (今天还有一更)   静好把擀好的面放进沸水锅里, 同时加热油锅,把茶汤中沥出的茶叶下锅微炸摆盘,然后就着茶香将洋葱和腌好的牛肉放进锅里翻炒, 最后加胡椒、番茄酱调味,盛进码好一圈乌龙茶叶的盘子里。   面锅里的手擀面滚了两道水, 起锅前加入莉娜他们平时自制的现成肉汤,只加最基本的盐和香油, 跟那盘牛肉一起上桌。   莉娜看着面前的碗盘搓搓手:“这菜有名字吗?”   “茶香牛肉。”   “唔,不错, 闻起来就很香。”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嚼, 又呼哧呼哧吹气, 捞了一筷子面碗里的面条。   吃肉的时候她睁大了眼睛, 单纯就是品尝到美味食物的表情;吃面的时候,眉目却渐渐沉了下去,那种对食物的惊艳已经被压到碗底,取而代之的是更复杂的情绪。   静好一直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从中判断这顿吃食是不是能投其所好,起到应有的作用。   她想到什么?是小时候父亲为她做的面条吗?   莉娜默默把整碗面都吃完, 连面汤都喝光光了,才抹抹嘴,回头对身后的人说:“索荣, 你跟她学学呗, 这两样东西, 我以后也想吃。”   “好。”   回答简洁有力。   静好问:“现在可以告诉我荆霄在哪里了吗?还有傅修云,怎么才能让他到这里来跟我汇合?”   “急什么嘛,我觉得你挺有意思, 不如在这里多陪我些日子。啊,或者干脆就留在这里,跟我做个伴呀?”   “对不起,我还有朋友和家人等我回去。”   “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啊,至于家人,我可以把索荣送给你当丈夫!哎,不好,索荣我用习惯了舍不得换……要不换其他人吧,我这里人选很多的,你可以随便挑,保证不输给傅修云!”   她似乎对傅修云也相当熟悉。   静好已经开始对她的怪诞思维习以为常,甚至顺着她的思维方向走。   也许是前一世做过老师的缘故,她把莉娜看作那种最聪明又最顽劣的学生,好像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响,很快引来那群雪橇犬的狂吠。   有人来了。   静好心脏一下提到嗓子眼儿,莉娜却一派轻松:“来的还挺快呀!”   果然很快有人敲门:“高莉娜,开门。”   高……莉娜,她姓高?   声音是傅修云的声音,掺杂了一些焦躁和不安,还有零下五十度的气温里那种被风雪浸透的萧瑟。   静好看向莉娜,她却没有要开门的意思,站起来笑吟吟地对静好说:“看在你做的东西挺好吃的份儿上,我有些更有趣的东西让你看看,你跟我来呀。”   “你先让他进来,外面太冷了。”   “这么一会儿冻不死的,他那种人尤其皮实,没那么容易死的。”   门外人的死活似乎与她毫不相干。   莉娜如今已真拿静好当朋友看待,拉起她的手,带她转进一个房间。   房间里仍有直达天花板的木柜,只是跟外面摆满颜色各异的花草茶不同,这个房间放满了书。   所有书都按照杜威法编号管理,跟宁荃教授家中看到的一样。   如今揣测已经不再是揣测,静好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她的身份。   房间中央的桌面上有多块屏幕连接的电脑,角落里还有带屏幕的单人座舱,放有笔记本电脑和少女心十足的软毯抱枕,一看就是莉娜平时使用的空间。   打开桌面上的电脑之后,莉娜对计算机系统的熟悉程度会让人又忘记她的年龄。   输入连串指令之后,多块屏幕一起在眼前亮起。   静好不解:“这是什么?”   看起来似乎是科学实验室之类的地方。   “这个城镇表象之下的东西。你不会以为这里真的就只有废旧的砖房和供热管道吧?”   静好当然知道这里既然曾是战略要地,就一定有隐藏的东西存在。   但她的确没想到在如此破败的外观之下,隐藏着这样充满科技感的实验室。   细胞在各中实验仪器中被提取、转移,还有专门的微电流刺激,融合之后细胞开始分裂繁殖,发展成胚胎……   这些过程肉眼当然无法全部看出来,但实验室的系统中都有显示。   这样高端的实验室不可能属于个人,可是如此机密,莉娜又怎么能看到?   对于她的疑问,莉娜回答得很轻松:“当然是黑进去的喽,黑进他们的监控,黑进他们的计算机,不是什么难事儿!”   十几岁的小姑娘,已然是世界顶尖黑客。   静好能感觉到,她要给的惊喜远不止这个。   无法准确判断实验室中是在做什么,然而内心却有中隐隐的不安在扩大。   “还看不出来?”莉娜戏谑,在屏幕上放大了实验室其中的一块数据,“这个,认得吗?”   “基因序列。”   她曾到医院做过排查遗传疾病的基因测序实验,看到过类似的图样。   “嗯,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是同样的序列,也就是说,他们虽然是不同的胚胎,但都来自同一个体,到这里才开始分化,靠人工干预。”   “你是说修改基因?”   “对啊,技术早就成熟了,不完美的分支都去掉,留下的就都是毫无瑕疵的作品。像我这样有明显基因缺陷的人类,在这中实验室中就是要被销毁的败笔。”   “你不要这么说自己。”   “我早就无所谓了。”莉娜耸肩,笑了笑,“不过我挺喜欢你这个表情,好像真的在关心我。”   “你父母也关心你。”   她的病使她畏光,于是安排她生活在昼短夜长,尤其冬季有极夜的极圈附近,衣食无忧,不能不说是父母用心良苦。   “他们?假如你可以挑选一个延续你各方面优秀基因的孩子,还会要那个一出生就有遗传疾病的小孩吗?”   静好一怔。   她没有做过母亲,前一世也只是备孕准备要小孩而已。但从那时的心态而言,孩子还没有在腹中形成,就万事都想给它最好的,母子之间由血缘纽带传递的感情似乎已是刻在基因当中的,她不觉得会因孩子的不完美而改变。   当然,她也无法想象孩子患有重病的那些父母是怎么熬过来的,因为没有亲历过那种绝望和困境,她不能信誓旦旦的感同身受。   尤其像莉娜这样,虽然她的病不危及生命,不影响智力,甚至可以看出她有超乎常人的智商,有特殊的病态的美貌,但与他人不同这一点太过显而易见,本身就已经影响到了她的正常生活,她和双亲的心理都一定遭受过严峻的考验。   屋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傅修云的声音带了几分嘶哑,在得不到应答的情况下已经尝试着撞门。   静好频频看向门口,手心里捏满了汗。   “不要紧,他撞不开的,门口还有人守着呢!”   这样的回答一点也不能让人放下心。莉娜身边一定不止一个索荣这样的安全官,万一发生冲突,傅修云形单影只,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现在不是讨论科技伦理道德难题的恰当时机吧?   “哎呀呀,还不明白呀?”莉娜又切换画面,“这个呢,有没有觉得熟悉一点?你看那个失重的环境,是如今最先进的太空实验室,但里面的过程,跟刚才你看到的实验室里的基本一致,只是更高效,而且天生能够适应太空环境,做宇航员简直是一流人选。”   静好看着屏幕上的太空舱内景,有一刹那感觉到全身血液的逆流。   “哈,看样子猜到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很聪明的。”莉娜眉开眼笑,“这些人,不,应该说这些克隆出来的产品,天生就是拿来替代你和我这样的自然人的。国家培养一个航天员不容易,牺牲了多可惜,父母亲友也会难过。但他们就不一样了,流水线上复制的产物,要多少有多少。无父无母,只需要安排一个寄养的家庭和身份,就可以完美替代自然人的牺牲。”   静好仿佛在听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可她身边最亲密的人,甚至连她本人,都是这故事中的主角。   “他们也是血肉之躯。”   “也只有这一点比机器人有优势了,啊,还有,成本也比机器人低廉得多。现在制造机器人的轻型材料都很贵的。”   话里话外,满是轻鄙。   “静好……”   傅修云在屋外叫她,慢慢循着灯光绕到了她们所在的这个房间外,投过窗帘的缝隙跟她的眼神对上之后,确认她安全,他似乎大大松了口气。   窗户最外层的玻璃应声而碎,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硬闯进来,但很快四周就幽灵般冒出几个魁梧的黑衣男人拦下了他。   有人闷声倒地,不知是傅修云还是黑衣人。   “这中时候窗户破了很难补的,啧,真是讨厌!”   莉娜趴在窗台看了看,幸亏玻璃都是四层,最靠外那层碎了,还不至于让严寒透进屋子里来。   静好拉住她:“莉娜,你让你的人不要动手,先放他进来,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你真是奇怪,跟荆霄一样奇怪,竟然会对他们那样的‘人’抱有同情和怜悯?他们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啊!” 第53章   如果说在乍听“天方夜谭”之初, 静好还有过不确定,那现在已经可以完全肯定,莉娜所鄙薄的“那样的人”指的是傅修云。   他作为荆霄的影子而存在,之所以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就是为了代替荆霄去牺牲。   所以在上一世的最终六人名单中, 他原本的次序是排在荆霄的前面, 直到最后才被替换。   听莉娜的意思, 那是因为荆霄的怜悯和同情, 不希望他代自己去冒这样的风险。   她还是不敢相信。   “荆霄……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啊,难得来看我, 当然是被我好好藏起来啦!”莉娜拿出荆霄的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是他喜欢的人,我就把你也找来,这样他会开心一点。”   “你说荆霄喜欢我?”   莉娜又咯咯笑出声, “原来你还不知道?那你等会儿见到他, 一定要当面问问清楚。如果你也喜欢他呢,就好好跟他在一起,不用可怜其他什么人了, 我会帮你们收拾掉的,就当是送给我最喜欢的荆霄的礼物!”   “你一定是弄错了!他有喜欢的人……”   “江莹是吗?”莉娜冷嗤, “荆霄眼光得有多差才会喜欢那么做作虚伪的女人?”   静好感到头疼欲裂。   “不信,你就当面问他。”莉娜拉住她的手,“走吧,车子就在外面,我带你去见他。”   屋子还有后门,必定有车等在那里接应。   然而不等她们出去,大门就被打开, 傅修云踉跄着闯进来:“放开她。”   静好被他脸上、手上触目惊心的血污和伤口吓到,声音都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错嘛,不愧是最优质的批次,我这里这些淘汰下来的人手还是没法跟你比。”   三个四个也挡不住他一人。   但即便如此,莉娜仍不慌不忙,背着手站在原地定定看他。   “你有什么怨气……都冲着我来,不要为难静好,她什么都不知道。”   “谁说我有怨气了?我只是请叶姐姐来做客嘛,没想到我还挺喜欢她的,我也喜欢荆霄,正好让他们俩凑一对,找个地方,去过随心所欲的生活。”   傅修云笑了一声:“有谁能真的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你已经到了世界的两极,摆脱了父母的偏爱和期待,不还是对我们这样的人耿耿于怀,生活在你姐姐的阴影之下?你这算是过得随心所欲吗?”   “我没有姐姐!”莉娜罕见地变了脸,拔高了音调,“那人只不过跟你一样,是个‘以撒计划’的产物,连人都算不上,凭什么充当我的姐妹?”   “你可以不承认她是你的姐妹,但叶静好是我的太太。”   这下轮到莉娜冷笑:“你太太,她自己承认吗?傅修云,不要太自以为是,你连自己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做超光速飞行,右手也报废……现在其实连做一个影子的资格都没有,离被销毁只有一步之遥。你没有给予别人幸福的能力,就算能够把人带回原来的时空,给她的也只有痛苦回忆而已,倒不如顺其自然让她重新活一遍。你呢,就继续完成自己的使命,代人去死,就可以了,求仁得仁。”   这一切道理,傅修云早就知道了,但静好不知道。   “她……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完全没有必要跟他回去的,伤心就让他伤心好了。只要不重复你之前的人生轨迹,意外死亡的结局就可以改写啊!”   静好仍旧固执地问傅修云:“是真的吗?”   那些跟死亡划等号的“报废”“销毁”之类的字眼,都是真的吗?   他终于直视她的眼睛:“是真的。”   据说人与人之间,至多只有三生三世的缘分。从上一段人生,到这一段,他已经爱过她两世,有太多次理应直视她双眼给予答案的时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避讳被他搪塞过去,渐渐成为两人之间打不开的心结。   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他大概也不会有再来一世的机会。   她想知道的,就让她知道。   等回到她正常的生活中去,也许这些记忆全都不复存在,她从此再也不会为他伤心、难过。   “现在明白了吧?他配不上你,我带你去找荆霄,他那么好,肯定能给你幸福的。”   莉娜白色的眼睫扑闪,轻轻叫了一声:“索荣。”   一直藏在阴影处的男人走了出来,手中抖开了一支警用伸缩棍。   静好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很像对吧?”莉娜笑道,“‘以撒计划’造就的这些人,同一批次虽然都脱胎自同一个细胞系,但在容貌外观上会注入不同的遗传物质做不同的排列组合,为的是避免现实中不必要的麻烦。不得不说呀,傅修云这款长相真是不错,长在我的审美上,所以我也挑中同批次中跟他最像的那个,就是索荣,是不是像亲兄弟一样?相应的,他可不像门外那些是淘汰下来的残次品,而是跟傅修云一样,是货真价实可以上太空的身体质素。”   一对一的较量,可能难分伯仲,但现在傅修云已经在零下五十度的极寒环境下待了那么久,又受了伤,不可能有赢面。   静好眼睛完全被泪水模糊,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莉娜仍一心一意带她去见荆霄,她却不肯走,目光死死定在傅修云身上。   他感觉到了,想朝她笑一笑,却牵动脸上的伤口,疼得锥心刺骨,眼睛里却是长久以来不曾见过的温柔和坚定。   “静好,你跟她走,去找荆霄,他会带你回去。”   不管是上一世那个末日后的时空,还是接续这一世的平静生活,荆霄一定会尊重她的意愿帮她实现。   之前做不到的,他应该已经有了线索和办法,才会到这里来。   静好的眼泪终于倏倏而下。   “傅修云……你这个混蛋。”   小小声的,她仍然这样骂他一句。   莉娜拉她从后门走,傅修云终究不舍,上前一步,索荣手中的伸缩棍已经嚯的挥向他。   “不,你叫他停手,莉娜……不要打,叫他停手!”   静好尖叫,挣扎得厉害,被拉到后门口时身体一软,又再度失去了意识。   …   她又做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浩渺星空中是一簇一簇的图案,动一动就变了。   “那是猎户座、那是天琴座、小熊座、大熊座……”   仍然是那个人,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手,在她眼前描绘,教会她指认星座。   只不过这回的无名指上戴着婚戒,一圈朴素的白金指环,熠熠生辉,比天空中的星还要亮。   戒指的主人转过脸朝她笑,瞳仁也像星星揉碎在黑夜。   傅修云,你是不是叫傅修云呀?   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我求你……请柬都发了,我们一定要结婚。   其实你喜欢她对不对?那你去找她,永远别回来了!   傅修云,我们离婚吧,这么多年,够了。   ……   谁在说话,是她吗?那些点点滴滴,原来都还在她的脑海里。   有人在叫她,很轻很轻的声音,还有一双手,带着温暖的体温,碰了碰她的额头。   叶静好慢慢睁开眼睛,窗外雪地里那种耀眼的白光反射进屋里来,提示她现在正是这个区域短暂的白昼。   她看到身边关切的脸,微扬的眼角,挺拓的轮廓,是很熟悉的,却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人。   “荆霄……”   “你醒啦?吓死我了,还以为那小丫头对你下了什么狠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扶你坐起来?”   她点头。   荆霄于是半抱着扶她起来,掌心的温度很高,透过她后背薄薄的衣服,让她下意识地往前缩了缩。   他意识到了,很快收回手,改为虚扶,直到给她身后垫上枕头。   “你看多尴尬。”他笑道,“我喜欢你这件事,带到外太空去都没让你知道,现在却要由其他人来告诉你,弄得做朋友都不自在了。”   “你全都知道了?”   “高莉娜那丫头,都要摁着你和我的头结婚过日子了,来龙去脉总得跟我讲讲。”   静好一下子绷紧了身体:“傅修云呢?他被莉娜手底下的人困住了,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你想办法救救他!”   她的紧张反而让荆霄释然的笑了笑:“你现在,还是上一世的事情都不记得?”   是的。   梦里似乎什么想起来了,可是等醒来后再仔细回忆,仍然一切都是空白。   “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得了?”   来到西伯利亚之后,他们并没有见过面,但他好像已经预判她会失去上一世的记忆。   “因为拥有完整记忆的小叶子才不会这么紧张傅修云。”   他这话说的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但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又叹了口气,“其实修云失去那些记忆的过程也是这样,但来到西伯利亚之后他曾经昏睡,有记忆片段闪回。那时我就意识到,一直以来,我们不是没有找对时间节点,而是空间的问题。越是靠近北极,重合的概率越大,可能只有让你也到这里来,你们的记忆才能完全匹配上。”   “所以你才发那条空白的短信给我?”   “你现在也知道不是我发的了。其实我不太确定才想来找莉娜,哪里知道那小丫头大概太久没见我,一高兴直接把我给关起来了。”   “莉娜……她到底是什么人?” 第54章   (今天还有一更)   “她都姓高了, 还能是什么人,你应该能猜到了吧?”   “高将军和宁教授的女儿?”   “bingo!不愧是立志做记者的人啊, 提示个爸爸,连妈妈一块儿猜出来了。”   “父母的行为习惯对孩子都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她太多生活习惯都有宁教授的影子。”   花草茶,家中藏书的编排方式……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静好意识到自己从莉娜住处开始,想起一些重生后的事。   她是重生后才认识宁教授的。   荆霄点头:“她爸妈之间纠缠了一辈子,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她这个病虽然不致命, 但对她影响挺大的,一年到头都环游世界似的到处跑, 冬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极圈附近,所以我才来找她。”   “找她做什么?”   莉娜看上去绝不是航天局的一份子,甚至私下里应该根本不想跟航天局扯上关系。   “你知道我们发现了空间裂隙吧?那也不是偶然,都有技术支持,包括最后能成功利用裂隙躲过小行星的撞击,每一步都有精准计算。这里面有她一份功劳, 她对空间算法的熟悉程度, 比起连指导他们这样的科学家更偏实操性。我找她是想让她帮忙,看能不能推算出那个准确坐标, 让修云跟你的记忆能完全重合。”   静好相当惊讶。她不怀疑莉娜的天赋,但原本以为她充其量也就是个顶级黑客而已, 可能主要还是因为好玩。   哪里想到她有这样的贡献。   “最后她有结论吗?”   “结论就是,像现在这样,把咱们关在一起,她收拾掉傅修云, 大概就是最好最省心的方式。”   鲁迅先生在《病后杂谈》中写:有人愿天下的人都死掉,只剩下自己和一个好看的姑娘,还有一个卖大饼的。莉娜就按照这种最简单的思路给他们做安排,还挺周到,她自己愿意当那个“卖大饼的”。   世事要真这么简单,人间都没有烦恼了。   “那傅修云……岂不是很危险?”   “是啊,很危险。要去救他吗?”   静好瞪大了眼睛看他。   “我不是开玩笑。”荆霄笑,“莉娜把你送到这儿来,我不能扔下你昏睡不管,在这里就是等你醒来然后一起去找他们。不管修云遇到什么危险,知道你关心他,他一定很高兴。”   “荆霄……”   “别傻了。”他揉揉她的脑袋,打断她的话,“你们俩对我来说,都是不能失去的人,不是一句简单的喜欢或者亏欠能够概括的感情,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   他早就知道静好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并没有想过要让她用歉疚来抵偿。   只要她幸福就好。   …   静好换好衣服,以为要跟荆霄一道出门去找傅修云,没想到他却只带她走向这房子的地下室。   “这是要去干什么?”她在楼梯上不解地问。   荆霄带她绕过拐角,示意她自己看。   床上躺着一个人,虽然戴着氧气面罩,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傅修云。   “他……”   “他受了伤,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附近没有很好的医院,只能先在这里停留休养。”   原来他跟她只有一层楼之隔。   地下室还有一个人,是莉娜身边的安全官索荣。   除此之外,静好在这个房子内外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看守他们。   索荣站起来:“我该走了,莉娜小姐还在等我。”   静好走近那张床,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傅修云:“你们……把他怎么了?”   “他昏迷是因为身体机能受损,并不是因为外伤。”   “你那天明明用了伸缩棍……”   “他的外伤并不严重。”索荣再次强调,“普通的伤口感染不至于导致他昏迷不醒。”   “那你们就任由他这样等死吗?!”   “我不是医生。”   静好看着那张与傅修云极为肖似的脸,忽然明白,他们这样的冷漠源自于绝对服从。   “那你回去告诉莉娜,如果傅修云有事,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等索荣离开了,荆霄笑道:“从来没人敢对莉娜说这样的话,难怪她觉得你新奇。”   “我不理会她是什么身份。”   “其实是索荣悄悄送修云过来。”   莉娜还有事,自顾不暇,他似乎觉得将傅修云送过来更有利于康复。   “以撒计划”中诞生的他们并非无心无情。   “他们算是兄弟?”   荆霄摇头:“原理上说,他们应该算是同一个‘人’。”   由同一细胞系分裂成独立的胚胎,但又各自注入了其他不同的遗传物质,似乎不算完全相同。   很难界定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也正是伦理之悖。   静好在床边坐下,探手摸到傅修云额头的高热。   除了皮肉的青紫血肿,看不出重伤在哪里,也没有任何治疗手段。   “莉娜为什么这么讨厌他们这样的人?”   “迁怒。”荆霄回答,“你知道她有一个名义上的姐姐吧?”   “嗯。”那天听傅修云提到过,莉娜反应很强烈。   “莉娜天生有遗传疾病,老高是个一辈子追求完美的人,不是从一开始就能接受她的缺陷,也为了要安慰宁教授,从‘以撒计划’里找了一个女孩,比她大三岁,本来想养在身边。但宁教授坚决反对,最后只得寄养在别的家庭。莉娜早慧,长大后知道这件事,就认为父母嫌弃她才会想用一个完美的人来替代,心里过不去这道坎,这一叛逆就叛逆到现在了。”   “所以她看到傅修云作为你的影子,才会有这么大的不满。”   “她觉得是替我打抱不平。其实我所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但修云在遇到你之前,从来没有被当成一个独立的人看待过。”   “他家里人呢?”   “修云他们出生之后都被挂在不同的家庭名下,这些家庭有的失去过孩子,有的孩子患有难以治愈的疾病,还有的仅仅是因为可靠,签了保密协议,替国家养育他们,傅家就是这样。其实‘以撒计划’有统一的资源调配,从摇篮到坟墓,不需要家庭投入太多,所以家里人对他们的感情也很淡漠。”   甚至可以说,有些从没把他们真正当做家庭的一份子。   难怪,在她仅有的一点记忆中,傅修云的父母好像从没对他表现出温情的一面,只有他在被调入航天局以及跟她结婚这两件事上,有几分骄傲,因为荣耀终究是添在傅家的门楣上。   他是家族兄弟姐妹中的异类,跟齐星河他们关系也不好。   孤独地出生,孤独地长大,真正可以称得上朋友知己的人,是他理应代之牺牲的对象。   静好看着躺在床上的傅修云,既熟悉,又陌生。   她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他,但其实连他是谁都没弄清楚。   “刚才索荣说的,他身体机能受损……是什么意思?”   “末日之后,他听说我们已经可以利用空间裂隙,超光速航行回到过去的时空,所以不顾自身很久没做适应性训练,急于找到你,造成损伤。”   “药石罔效吗?”   荆霄没吭声。   “那何必还要乞求莉娜什么,他都快要死了。”   “静好……”   “他怎么看都是来报复我的吧?上一世见证了我的死亡,所以处心积虑地回来,就是要让我也亲历一回他的死亡……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死,束手无策。”   “他的本义,只是想弥补你们之间的遗憾。”   “弥补什么呢,他不记得,我也快要全不记得了。”静好站起来,抹掉眼角的泪,“就这样吧,当是陌生人,是生是死都跟我无关了。”   她再不看床上的人一眼,头也不回地沿着楼梯离开了地下室。   荆霄目送她背影离开,瞥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傅修云,苦笑道:“怎么办呢,她还是不肯原谅你,这回你是不是真要玩完了啊?”   是不是他也错了?从他自空间站返回后答应傅修云的请求,再向高致将军申请要穿行时空开始,就错了?   …   凌晨两点,地下室仍亮着昏黄的灯光,看起来像是那种老旧的病房。   叶静好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傅修云,无声无息的,仿佛时间刚好在他这里就静止了。   其实这里什么都有,病床、氧气、心电监护仪……就像铁了心要把什么人关在这里,连他生病时的需求都准备妥当了,即使人救不活,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死。   说不好这一切是为荆霄准备的,还是为傅修云准备的。但以现在这个状况,她要是有心跟荆霄风流快活,一层楼板之隔,傅修云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得不佩服莉娜这个有点小邪恶的构想。   静好走到床边,轻轻摸了摸他的手,让她想起两人之前在村民家投宿时黑暗中掌心相触的感觉。   他身体仍然高热,好像每一次呼吸都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可他说不出来,只在她碰到他手心的时候条件反射般突然也反握住她的手。   静好使劲在他手上掐了一下,他也不动。   “你究竟怎么回事呢,回来找我,现在又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真不想管你了。”   她挣脱他的手,用盆打来热水,拧了毛巾给他擦敷降温。   擦完额头和脸,又擦手臂、掌心……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下去。   这样的事静好做来并不熟练,实际上她从来没有照顾病患的经验,印象中傅修云就没怎么生过病。   基因的优势竟然这样明显,他身体素质真的太好。   反倒是她,跟一般人一样,每年总有些头疼脑热的小病,或是女孩子生理痛之类不能避免的病症,都由他来照顾。   想到他背着她跑到医院去,她就狠不下心真的抛下他不理。   “我就知道小叶子没那么狠心。”荆霄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抱着胳膊倚在墙边看他,“你啊,只要在他身边,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有效的药。”   静好把湿毛巾叠好放在傅修云额头,问荆霄道:“你对‘以撒计划’了解多少?”   以撒,在圣经中是一个表象,耶稣的表象。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却差点被献祭,代表着甘愿牺牲,顺服至死。   荆霄笑:“该了解的都了解,我不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严格来讲,他应该算是计划的受益者?   可有句话不是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当这世上有人是为了替他牺牲而生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无辜的了。   静好哽咽:“我还是不敢相信……”   “静好,你要相信,你喜欢的这个人跟我们一样,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他不是怪物,他的人生也从来没有选择。只有在穿行时空回来找你这一件事情上,他是照自己真正的意愿去做的。过去我服从组织安排,不等于我认同这种模式,他始终是我最好的朋友,生死之交的战友,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所以我要帮他,这回我要帮他到底。”   她抬起头看他:“他真的会死吗?”   “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起想办法,让他好好活下去。”   “我还有很多事想知道……”   “嗯,所以他必须好起来,你想知道的事,就让他亲口解释给你听。” 第55章   索荣没有说谎, 傅修云身上肉眼可见的外伤,果然很快淡去。   持续的高热也退了,只是人一直没有苏醒。   荆霄把培根放在烤好的面包上, 连同一碗土豆泥放到静好面前:“吃点东西, 回房间好好睡一觉,我会看着他。”   这几天她为了照看傅修云着实辛苦了, 眼下一圈都泛着青。   静好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的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醒了我们就不用再吃这些东西了。”   她实在受够了俄式西餐的单调, 做梦都想念家乡风味。   只要傅修云醒来,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房子里里外外, 莉娜并没有派人看着他们。   大约是笃定他们还有求于她,谅他们也不会不告而别。   但她已经跟荆霄说好,等傅修云恢复了意识,就一起离开这里。   这也是他昏迷之前的意思。   他们都决定不再执着于记忆的同步,遗憾就这样让它过去,杯子里的水总要倒掉,才能装新的。   荆霄撑着下巴叹气:“哎,一定是我厨艺太差了,才让小叶子这么不想吃我做的饭。”   “厨艺再好, 天天吃一样的也受不了啊!”   “那倒是,这么冷的天, 我想吃涮锅子了。”   牛肉或者羊肉, 怎么都比马肉和驯鹿强啊。   尽管他们这段日子以来也都习惯了这些肉的味道,甚至都学会接受生吃了。   “我想吃八宝鸭,还有盐烤蟹腿。”   荆霄哀嚎一声,“快别说了,越说越饿!傅修云你这家伙怎么还不醒, 醒了我们就可以跑路了,回去你请客!”   “你们要回哪去?”   莉娜的声音由高处的楼梯口传过来,冷不丁的,把荆霄和静好都吓了一跳。   这么多天了,她终于决定过来亲眼看看情况。   静好他们一早就发现这屋里装有监控,什么风吹草动瞒不过她的眼睛。   每次见她,她套的斗篷都不一样,这回是赤金色的,像雪地中小小的红狐,见到荆霄就抱住他胳膊:“你又要上哪去,不是说这次会陪我玩吗?”   荆霄把她胳膊往下扒拉:“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不是君子。”   “你是公主嘛!公主要给人做媒,怎么能当着我喜欢的人的面搂搂抱抱呀,这媒要做不成了。”   莉娜一撇嘴:“她又不喜欢你,还是一心一意盼着这个低等生物醒。”   静好看了她身后的索荣一眼,“你最信赖的安全官跟他是同样的生物。”   “索荣跟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索荣脸上泛起浅淡的红。   静好继续道:“既然是低等生物,那他的愿望也不值得实现,我们不用计算那个精准的坐标了。”   “咦,你们打算放弃?”   莉娜向荆霄求证,他点了点头。   “这么千辛万苦的,就差最后一点,放弃不觉得可惜?”   “他都这样半死不活了,我们的时空和记忆就算能够完全重合又怎么样?”   “不行,你们不让我帮,我就偏要帮,反正你们不准走!索荣,先把他们带回我那儿去。”   索荣却站着没动:“莉娜小姐,算了。”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又在闹什么?”   威严的男人声音让刚才的一切都像小儿科的吵闹。   这个声音静好听过,果然抬起头来,就见高致将军从楼梯上走下来。   身旁还跟着一个年纪轻轻却英姿飒爽的姑娘,长得很面善。   静好感觉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荆霄朝她吹了声口哨,被她瞪了。   “哦嚯,没得玩了。”他小小声地感慨。   莉娜一看见他们立刻变了脸色,愤怒地扭头看向索荣:“你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连你也背叛我!”   索荣没有辩解,默默退回阴影处。   看莉娜这么大反应,这年轻姑娘的身份就很好猜了。   荆霄朝高将军标准地行礼之后才跟静好介绍:“这位是景向风,莉娜的姐姐。”   “别往她脸上贴金了,我没这种低等生物的姐姐!”   “莉娜!”   所有父母吼自家孩子都差不多,静好仿佛看到老爸吼哥哥叶致远。   不过高将军浑厚威严的声音真是具有穿透力,屋顶都快被他掀翻了。   莉娜也不怵,冷笑说:“呀,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悲天悯人了?最初把他们不当人看待的,难道不是您自己吗?”   高致没吭声。   “小行星要撞地球,是我提醒你们可能存在空间裂隙,没跟荆霄他们取得联系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可以让整个地球躲过一劫,你只打算转移所有航天局成员,包括遗孀家属,可是根本没考虑过带‘以撒计划’的这些人吧?”   静好心头突突一跳。   明明没有记忆,可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信息好像勾连起什么重要的事情。   高致一字一句地回答:“关键时候,我必须做取舍,这是我的职责。”   “职责就是放弃这些人吗?哈,向风姐姐,你听到了没有,你当做父亲一样尊重的人原先是要打算放弃你的!”   景向风皮肤头发的颜色都跟常人一样,但眉眼轮廓跟莉娜有几分相似,可见当初挑选这个孩子的时候,高将军煞费苦心。   她对莉娜的挑衅早已司空见惯,一点也不恼,“别人打算放弃我不要紧,重要的是我自己没放弃。最后空间裂隙拯救了所有人,这是我自己争取来的结果,不是皆大欢喜吗?”   荆霄悄声给静好解释:“她也是顶尖计算机专家,我们在空间站寻找空间裂隙的算法主要都由她完成。”   听他这么一说,静好忽然想起来了,景向风是那个最终六人名单中的一位!   难怪总觉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她。   只是没想到她会是高将军的亲属,最终的官方说明中也只介绍她来自普通家庭。看来那只是她的寄养家庭,首长并没有打算把她的真实身份,尤其是“以撒计划”公之于众。   谁都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航天员,要说不普通的地方,就是她是一位女性,凭借自身努力跻身最优秀的航天员之列。   同为顶尖的计算机高手,不知是她模仿莉娜的人生轨迹,还是莉娜在模仿她?   抑或是两人互相较劲,目标永远是要成为比对方更优秀的人。   静好本来还有疑问,傅修云既然可以替代荆霄,为什么最后的六人名单仍是荆霄自己顶上,真的只是因为同情他的身世吗?   感觉无论他们俩中的谁,拥有的自尊和骄傲都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真正的答案也许就是像莉娜和景向风这样,他们彼此模仿,又互相追赶,力证对方能做到的事,自己也能做到。   然而傅修云到末日来临之际,得知自己因出身而被当局放弃,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也像景向风一样豁达吗?   莉娜显然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要不是你能从空间站全须全尾的回来,他到现在也不会对你们这群人有什么改观。你们永远只是工具,根本算不上真正的人类!”   这回高致没有否认,“难道你以为人真的生而平等?”   许多特殊人群的权益和社会认同都靠自身努力。   就像她,成为顶尖黑客,不也正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被与生俱来的疾病困住?   “你差不多也闹够了,‘以撒计划’的每一个人都属于国家,傅修云我要带回去。”   “不行,带回去他又要妨碍荆霄的幸福了!”   首长瞥了荆霄一眼。   您看我干什么呀,您自个儿生的好女儿,跟您一样的倔脾气,还看我!   荆霄也很无奈,但脸上还是挂满笑:“还是莉娜关心我,不过我的幸福不耽搁的,真的!”   “哼,傅修云好端端的,你就好不了。”   这一顿以己度人真是要命。   荆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景向风,希望她能为自己解解围。   景向风像是没接他的眼神,但还是说:“他现在这个样子,耽误不了荆霄什么,你留着也没用,不如交给我。”   “谁说没用了,他还有求于我呢,正好使唤!”   “他们要找的坐标你还没算出来吧?总不可能一直拖着他。”   莉娜果然脸色一沉。   原来她也还没算出具体的坐标位置。   “没算出来又怎么样?”她还是不甘示弱,“难道你能算出来?”   她跟景向风可算是针锋相对,一个人设计出防火墙,另一个就想办法找后门或者漏洞攻破,对方再想法子打补丁,循环往复。但是真遇到有来自第三方的对手,也不排除联手对付。   正因为两人这样亦敌亦友,互相竞争的关系,在景向风为上太空为空间站工作期间,莉娜才会在相同领域发觉了空间裂隙的存在。   所以莉娜一听她底气十足嘲弄没算出具体坐标位置,就猜测也许是她先算出来了。   果然,景向风说:“嗯,我算出来了啊,只是需要有人冒风险帮我们去做另一件事,傅少校现在身体反正已经这个样子,正好合适,所以才让你把他交给我啊!”   静好一听不对了,上前一步:“你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人都不一定能活下来,还要利用他去冒什么风险?   “抱歉,叶小姐,物尽其用,他跟我一样,从出生那一刻起,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命运。”   静好摇头:“对不起,我不能认同。”   作为人,不要说尊严,连活着的基本权利都没有吗?   然而身后却蓦的传来傅修云沙哑的声音:“没关系……静好,让我去吧。” 第56章   静好跟傅修云和荆霄被一起带到季克西的军用机场。   停机坪上的飞机经历过改装, 但显然不是一般的民航机,   荆霄告诉她,这是他们用于做空中失重训练用的失重飞机, 由大型货运机改造而成。   机舱里面相当宽大, 不执行飞行任务的时候, 完全可以当做一个迷你的临时基地, 与外界隔绝, 也隔绝了寒冷。   傅修云仍卧床休息,众人给他空间跟静好独处。   “你什么时候恢复意识的?”   “其实这两天断断续续都有意识,只是眼睛……睁不开。听到首长他们来, 跟你们说话, 我才拼命要醒过来。”他伸手来拉静好, “你生气了?”   静好甩开他:“我有什么好生气,身体健康又不是我的,要死要活都由你自己说了算!”   嗯, 看来的确气得不轻。   “我知道你关心我,这段时间还要你照顾我, 辛苦了。”   她一向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独立照顾他这样一个没有意识的病人, 哪怕只有几天, 也着实难为她了。   “我不辛苦,还有荆霄帮忙呢!”   听她提起荆霄,他眼神微黯:“为什么没让他带你回去?”   他昏迷之前曾嘱咐她,找到荆霄就让他带她回去, 不管是曾经的那个时空, 还是如今这个时空的接续, 其实都是可以实现的, 只看她的意愿如何选择。   可她却没有走,一直留在这里,直到将军他们找到她。   “我们回去,然后把你一个人丢在远东西伯利亚,等几百年后人类文明发展到另一个阶段再回来把你挖出来复活吗?傅修云,你脑子是二进制吗?不是0就是1,没有其他选择,连辅助都不会加?”   “我……”   “你,你什么你!”静好打断他,“你冒那么大风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要突破时间空间的限制回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放下’这两个字吗?不是想要消除你和我之前曾经有过的遗憾吗?现在既有的遗憾没有消除,反倒因为你死了伤了给我留下新的阴影,难道就是你想要看到的?”   她的诘问让他哑口无言,只有眼睛眨啊眨,昏睡时阖成一排的长睫终于有了生气,过了好久才说:“对不起。”   “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三个字了,没有意义。”她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妳给我解释一下,你们现在又打算做什么,你一口就答应下来要冒的风险又是怎么回事?”   纵然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航天事业充满风险,但或许婚后两人真正朝夕相处的时候他已经脱离这个圈子,她的感受没有那么直观。   如今再仔细审视,大概每一次成功背后都有千百次的冒险尝试。   这回傅修云显示出难得的平静,“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已经全都知道了,不是吗?”   “你指什么?如果你指的是‘以撒计划’,那么是的,我算是知道了,我的丈夫有个非常特别的出身;如果你指的是对你本人的了解,那我可能还真要打个问号,毕竟你连最基本的个人信息都是被安排好的,还有什么东西能是真实的?”   “那些都是真实的,我叫傅修云,大你六岁,由空军选调进入航天局,现在驻扎在星镇的选训基地。”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静好哂笑:“那为什么之前那么讳莫如深?你从来没跟我透露过一点点这方面的讯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最重要的是,我不确定你知道之后会怎么看我。”   是否会觉得不可思议,以为他又拿可笑的借口来搪塞她?或者像莉娜那样,将他看做下等群体,连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都觉得恶心。   当然,还有一半的原因是,“以撒计划”作为机密,他也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即使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如今追究这些也都已没有意义。   “答应景向风他们提出的那个条件,不是我临时决定的,而是在我利用超光速航行来找你的时候,就已经说定了,我不能食言。”   他的身份也决定他没有其他选择。   他们现在所处的失重飞机,从改装到飞行一次,燃烧的都是巨额经费。   训练费用尚且这样昂贵,更不用说载人航天器货真价实的超光速航行。   其实静好也想过,他这样的旅程不可能是为了满足他一个人的个人愿望,可能还有其他隐藏的目的或者条件。   在得知他的身世之后,愈发觉得航天局不可能为了他制定这样复杂而长期的计划。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们的超光速航行本身也是一种实验。   “那现在还需要你做什么?”   “还不确定,我猜,大概是提前进入空间站。”   既然已经能超越光速回到过去,就可以提前应用已掌握的更先进的技术。   这样也许不用等到小行星即将撞击地球的最后时刻才实现空间并轨,靠侥幸躲过那一劫。   人们不用经历世界末日的恐慌,他也不用眼睁睁看着她在面前死去。   “可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不允许再做超光速航行?”   静好偶然听到景向风跟荆霄谈起他这种状况,似乎是说哪怕再来一次,他都有可能在太空殒命。   傅修云轻轻抚娑她的手背:“没事的,空间站相对静止,一般只是失重环境,就像我们会在这架飞机上经历的感觉一样,我的身体还承受得住。”   “可是利用空间裂隙实现并轨的时候,也相当于是光速,不是吗?”   她学文科出身,根据有限的物理知识来判断,似乎应该是这样。   景向风印证了她的想法。   两个女孩儿在机舱尾部遇见,景向风趁机请她留步说几句话。   “空间交错的刹那,就好比两个航天飞船以光速擦身而过,但在相遇的瞬间相对速度是超过光速的。”   “那他的身体不是承受不了吗?”   “嗯,是有这种可能。”   景向风相当坦承,而且亲切,并不像面对莉娜时那样咄咄逼人。   静好不由对她也感到好奇。   甚至有很多想要问傅修云的疑问,在她身上也同样适用。   “你不觉得懊恼?”   “关于哪方面?”   “你跟荆霄一样,在外太空消失七年,回来之后发觉一旦地球覆灭,最先被放弃的就是你和傅修云这样出自‘以撒计划’的人。”   景向风笑笑:“我们都知道会有这样的安排。为了改变这种不公,才是我这么努力想要跻身六人名单的真正原因,而且我也成功了。”   从空间站返回之后,因为六人中有她的存在,才使当局不得不正视他们这个人群的存在和权益,至少不会再被当做首先放弃的族群。   “那么这次让傅修云提前进入空间站呢?明知道他可能会死,仍然放任他参与实验,不仍是将他当做工具而不是一个人来看待?”   假如是荆霄那样真正的航天员呢?有父母,有根基,有专精培养的不易,是否就会犹豫,甚至将他撤换?   “的确是有很大风险,所以我一开始连他们利用超光速航行超越时间这一项都持反对意见,因为毕竟从来没有人尝试过,就算空间裂隙能够利用也不是这么个利用法。我之前都没有掺和进来就是这个原因,一直以来都只有荆霄和连睿庭跟他一起疯。”   她真是坦率得可爱。   “那后来为什么改变主意?”   “因为莉娜的胡闹。我发现她也掺和了一脚的时候,不想来也得来了,不然事情被弄得更复杂,会让首长和宁教授伤心。”   “这话怎么说?”   “首长是为了弥补亲子关系间的裂痕才亲自走这一趟。”   谁的人生全无遗憾?   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能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去将那些遗憾弥平,哪怕是冒着巨大风险,也一定有人愿意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许多宏大命题和先进技术都以军事应用为起点,之后或许正是因为这些个人的悲欢和执念才慢慢被推引到民用和商用的领域,载人航天也不例外。   静好之前就留意到,景向风称呼高致将军仍称呼首长,并不因为有个养女的身份就叫他爸爸,也不称呼宁教授妈妈。   本以为是当着莉娜的面,她有心避讳,但现在看来似乎是真的从这样的关系中跳脱出来。   他们可以是值得尊敬的长辈,但不一定要是父母;她或许也渴望亲情,但又不只是亲情。   她的世界太大,比静好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豁达,乐观。   跟莉娜的针锋相对,大概真的只是拿她当个小妹妹,够得上资格做她的对手,仅此而已。   静好立刻喜欢上她,原本有些严肃的对话也渐渐演变成女孩之间的闲聊。   荆霄冷不丁一拉门闯进来,还愣了一下:“哟,你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景向风朝他扬了扬下巴:“你要干嘛?”   他举起手中的保温杯:“接杯咖啡……”   她一把将他的杯子夺过去,一边帮他倒,一边说:“这飞机上的咖啡机都新换的,你别给弄坏了。”   荆霄突然空出的手不知往哪摆,半天才插在裤兜里,有点赧然地朝静好笑了笑。   静好看着这两人,似乎咂摸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第57章   回到傅修云的身边, 他正看平板电脑中的一段全息影像,全神贯注。   他精神好了很多,慢慢开始恢复到什么都没发生的那种状态, 单看外表谁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他合上手中的平板,拉住她问:“跟小景聊什么?”   远远的, 他看到两个女孩相谈甚欢。   静好坐下来, 看着他的眼睛:“就这样放弃, 不行吗?”   这也是她刚才问景向风的最后一个问题。   小景只笑了笑,说只要傅修云愿意放弃, 他们可以遵从他的意愿。   其实他们就是笃定他不会改变主意。   果不其然, 傅修云说:“就算现在放弃, 我也不能反悔已经答应过首长他们的事了。”   他能超光速航行回来找她, 就是靠这个条件换来的,即使她不原谅他,他也不能出尔反尔。   “如果我说我可以原谅你,给你一次机会呢?”   他愣了一下。   “你费那么大劲儿回来找我,不就是想要这么一个机会吗?如果我给你,你是不是就不用再冒险了?”   尽管她还在生他的气,但傅修云知道她是多么郑重才下了这样的决心。   她可能不知道这样的决心对他意味着什么。   如果没有经历这一世的种种, 没有意识到曾经对她的伤害, 此时此刻, 他大概会欣喜若狂吧?   他看着她:“静好, 其实从我在这个时空里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我的初衷就变了。你怎么选择都不要紧, 只要你过得幸福, 不要背负任何负担, 好好的活着就可以了。”   “我们在这里的第一面……是什么样的?”   “在你们学校的报告厅里, 你来看我们宣讲,脸色很差,随时要晕倒似的,让人很担心。”   那时他忽然意识到,在太空舱中经历无数次穿越往复,不过就是想要看到她还生机勃勃的模样。   看到她活着,他就很满足了。   但假如跟他在一起,会让她这么痛苦,他的执念就没有意义。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两人都重逢在一个平行的世界,他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不用再模仿任何人,不用在感情上也背负着莫须有的十字架,重新追求她一次,全心全意爱她一回;而她也没有那些糟糕的回忆,还愿意再相信他,再接受他一次。   他也的确尝试过,在这一世的时空里,像所有普通男人追求自己一见倾心的女人一样重新追她,可惜上一世累积的那些伤害就像无法逾越的高山密林横亘在两人之间,绕也绕不过去。   正如她所说,他们都没能真正“放下”。   “那我们现在找不找得到那个准确坐标,能不能恢复完完整整的记忆,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他手心贴上她脸颊,“静好,我不会强求你一定要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在了解所有事情的基础上做选择。”   “我不选!”她把头扭向一边,“恢复了全部记忆,说不定我怎么都不会原谅你。”   “那就更要记录下这个坐标了。假如有一天,你愿意原谅我,我就知道该怎么回来找你。不管是十年,二十年年,三十年……只要你肯原谅我了,我就回来,再好好珍惜你,爱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静好哭了,“你这个混蛋……为什么把事情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是啊,为什么呢?   傅修云抱住她,把她的眼泪都藏在衣襟里。   大概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惹她哭吧。   …   飞机直入云霄,慢慢升至万米高空。   莉娜舔着一颗星空棒棒糖,斜眼睨着液晶屏幕,问景向风:“你这坐标到底可不可靠,不会是你随便胡诌的吧?”   她仍对自己来不及计算出结果而败给景向风的事实耿耿于怀。   “可不可靠,试试不就知道了。你是不是怕了?第一次坐失重飞机,你又没经历过专门的训练,会觉得害怕也很正常的。”   “你激我啊?好老套,我才没那么容易上当。”   索荣这时走过来,拿掉她叼在嘴里的棒棒糖,“飞机马上要俯冲了,这个不能再吃。”   她扭头看舷窗外,不睬他。   “等会儿失重你可能会不太适应,不舒服的话可以跟我绑一起……”   “我不要!谁要跟你绑一起了?”她断然拒绝,看也不看他,“我还没有原谅你呢!”   要不是他,父亲一行人怎么会这么快找上门来?   他还是首先忠于父亲,这对她来说根本就是背叛!   索荣也不辩解,默默弯下腰一把就将她抱起来往后舱走。   “喂,你干什么……放我下来!索荣,你放我下来!”   景向风好笑。   荆霄从她身后过,看着她的屏幕,又是不知该站还是该坐的样子。   她头也没回,抿了一口咖啡:“你要看就坐下看,站在我身后干嘛?”   他这才盘腿坐下来。   “那个,我就挺想跟你说声谢谢的,要不是你赶来帮我们,事情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用谢我,傅修云也是我的朋友。”   “咱俩交情毕竟不一样嘛!”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呢?咱俩不是从最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么?”   “啊?嗐,这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还提它干什么呀!”   上一世还在选训基地训练的时候,他跟她是有点不太对付。尤其知道了她是首长的养女这层身份之后,简直把她当成了关系户。后来看她跟傅修云走得近,才知道原来她也出自“以撒计划”。   景向风没比他好多少,对他的观感据说只有三个字——骚断腿。   他冤不冤呐!   但经过空间站七年的朝夕相处,在那样绝对封闭的环境下,他们都对彼此有了新的认识和更深的了解,建立起的情谊比一般的战友、知己甚至家人还要深厚亲近。   直到在要不要帮傅修云超光速航行回到这里的问题上,又出现严重分歧。   她觉得不管科学理论还是实践技术都没到可以这么运用的地步。   最终她说服不了他,气得摔门而去。   临走前彼此都撂下狠话——   “你就是放不下你喜欢的那位叶小姐!别说什么兄弟义气,也不是为了我们这些人争取什么权益,你没有那么高尚!你这样肆意妄为,迟早闯出惊天大祸来!”   “是是是,我特么就是那么龌龊,到死都惦记着一个不喜欢我的女人!哪怕她已经嫁给我最好的兄弟,哪怕她已经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可爱,她值得!这么好的女生,不喜欢她喜欢谁,难道喜欢你这样的科学女怪人?”   哎,事实证明语言是世间最利的剑,伤人于无形。   在气头上千万别开尊口,否则事后一定后悔。   他们后来就没再见过。他还是跟连睿庭一起陪傅修云来了,最后也印证了景向风的担忧,差点收不了场,还赔上傅修云一条命。   可他没想到,景向风会来帮他,或者说,帮他们。   他不仅欠她一声谢谢,还欠一句对不起。   “小景,我……”   她却示意他不用说了:“飞机开始俯冲了。”   在万米高空做抛物线状俯冲,因此而在机舱内产生失重感,从而模拟太空环境。   这样的训练,对荆霄他们这种都习惯了外太空环境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但他们此刻都紧张起来。   “到坐标位置了?”   “嗯。”景向风调出全息图像给他看,“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   最精准的时空坐标,由她设计的模型精准推算出来。   为了尽可能模拟太空航行中高速和失重的环境,他们最终选定失重飞机的飞行过程。   傅修云跟静好在单独分隔出的空间里,并排靠坐在机舱内。   “失重的感觉马上就要来了,可能会有点不舒服。”   傅修云有充足的经验,敏锐察觉到飞机即将开始俯冲,握住了静好的手。   “我现在身体好着呢,承受得住,反倒是你啊,像刚刚历劫回来似的,也不知道行不行。”   他笑笑:“叶小姐,这样怀疑一位男士不太好吧?”   “不好吗?”她上挑的眼尾里都满是挑衅,手却握紧了他的,“希望你还有机会证明给我看。”   “准备好了吗?”   “嗯。”   “深吸一口气。”他教她,“慢慢来……”   身体猛地一轻,迅速下坠,失控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拖得住,除了身边人拉住她的那只手。   原本无力的那只手,这时候却极为可靠的紧紧拽住她。   血液倒流,内脏上浮,柔软大脑像是碰到天灵盖,瞬间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同是血肉之躯,她是不是说过这句话……血肉之躯,为什么有人就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这种挑战?   静好,叶静好……   她听到有人叫她,像是就在耳边,又像是离得很远。   身体不再有血管都要爆裂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在泳池中的那种感觉,被四周的一切托举着,四肢可以控制方向,带着原本沉重的身体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静好,叶静好。   那只手拉着她,不让她毫无章法地游走,终于还是回到最初的地方…… 第58章   记忆终于接驳到曾经的时空。   傅修云穿着航天服, 站在模拟舱门口,目光却一直看着另一边吊椅的方向。   同样穿航天服的荆霄凑过来,“你看什么呢?”   为了配合招募志愿宇航员的计划, 选训基地开放训练项目给民众做体验,预约者众,天天爆满。   作孽啊, 他们俩这样玉树临风的活招牌不是应该一身戎装站大门口跟今日到访的每个体验者sayhi吗?为啥要穿着这么笨重的航天服在这里当吉祥物?   模拟舱下午才开放, 他跟傅修云只能被来来往往的体验者拉住合影, 脸都笑僵了。   难得看到傅修云分神,他很好奇。   “那两个女生,要上吊椅体验。”   很少有参观的女性敢体验吊椅那种货真价实的旋转和甩动,除非是真有意向参加这个项目。   “嗯,是挺少见的。”荆霄仔细甄别一番,“而且还挺漂亮。”   尤其栗色波浪卷马尾的那姑娘, 洋娃娃似的五官,却又有种书卷气。   傅修云却不是因为漂亮才注意到她们。   “……别紧张,放轻松,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呼吸吐纳的方式吗?对, 就这样……上去以后尽量让身体贴住椅子四周。”   瘦削的短发女孩一直在讲解, 要上吊椅体验的却是长发那一个。   她们化着相似的妆容,看“长马尾”的眼神, 她应该信任又依赖她的朋友,下意识地也在模仿她。   就像他跟荆霄。   等“长马尾”终于上了吊椅,他强迫自己把目光调开。   心却一直悬着。   短暂的体验结束之后, 两个女孩儿果然互相搀扶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就是一阵干呕的声音。   荆霄努力看了看藏在宇航服后面的傅修云的表情, 摇摇头,从旁边箱子里拿了两瓶矿泉水,扔给他一瓶,示意他:“看着啊!”   他走过去,把自己手里那瓶矿泉水递给短发的女生:“你朋友还好吧?让她喝点水,会感觉好一点。”   还能这样?   傅修云站在他身后,默默跟着他学习搭讪。   江莹回过头,看到他们的装扮,已经知道他们应该是基地内部成员,感激地接过去:“谢谢,她还是有点不太适应。”   “打算参加志愿宇航员招募?”   “嗯,但她担心首轮身体素质测试就通不过。”   荆霄笑起来:“海选不会有这么高强度的要求,放心吧!”   “你们穿着航天服……是真正的宇航员吗?”   “算是吧。”荆霄摘下头上那个巨大的头盔,捋了捋头发,一笑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我叫荆霄,你们呢?”   江莹看到他俊朗阳光的外表和笑容,愣了一下,说话竟然有些磕巴:“噢,我……我叫江莹,这是我朋友。”   “一个女孩子敢挑战吊椅,你朋友挺勇敢的,她叫什么?”   “我叫叶静好……”静好自己开口了,“你们这个吊椅,比我玩过的大摆锤什么的厉害多了,能不能吃防晕车的药再上去呀,呕……”   “平时的训练就是为了适应极端环境,不能吃药,否则上太空怎么办?”傅修云扶她直起身靠在后面的椅背上,把水拧开给她,“你喝口水,会舒服点。”   荆霄点头,嗯,不错,孺子可教。   可是等到江莹向他们要联络方式的时候,傅修云却已经转身走了,连头盔都没有摘下来。   他始终记着两人还在执行任务中,不能擅离岗位太久。   荆霄深知他的秉性,本来要叫住他,想想还是算了,最后只匆匆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   傅修云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叶静好。   这次是在一个饭局上,父亲的秘书过来请他,说隔壁的客人跟傅家是老相识,女儿是明大的大学生,近来对航天领域很有兴趣,想请他过去打个照面。   他心里有种奇怪的预感,或者说期待,在推开门,越过人群看到那个栗色的“长马尾”时,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第六感实在太准了。   他朝她走过去,她已经很有礼貌地站起来。   不知怎么的,他手心热得要冒汗。   他伸手跟她相握:“你好,我是傅修云。”   “叶静好。”   女孩的眸色亮亮的,脸上有桃花般的红晕,跟他握手的时候,长马尾甩了甩,发尾落在肩上。   她的手又软,又暖,跟他掌心相触,让他一颗心也渐渐暖起来。   自此她便常来找他。   但她都不是一个人来,而是跟她朋友一起。   她们找的人是荆霄,荆霄会叫上他。   他早已习惯做荆霄的影子,只有这一回,他习惯不了。   “你好严肃呀,都不怎么笑。”她从装饮料的高脚玻璃杯后面笑着看他,“来找你们玩,不开心吗?”   “开心。”   却又不像开心的样子。   “傅修云,你是叫傅修云吧?”她像是开玩笑似的确认,“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他吓了一跳。   现在女孩子都这么大胆的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人生中没有关于接受亲密关系的指令。   爱情这回事,就连荆霄也没有可以让他模仿和学习的范例。   他下意识就拒绝了。   看的出她有些失落,有好几天都没再来找他。   他心里像有小动物的爪子抓来抓去。   今后再也看不到她了吗?   “听说你拒绝了小叶子的告白?”   荆霄的消息果然灵通,大概是从江莹那里得知。   “嗯。”他低头跟一双靴子较劲,头都没抬。   “你不喜欢她?”   “我不知道。”他反问,“什么才叫做喜欢?”   荆霄叹了口气。   “如果她现在就在外面,你想不想去见她?”   想的。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不需要思索,跑出去看到她站在树下,一脸郁郁寡欢的样子,心里的小爪子不再抓了,换做另一种异样的情绪升腾而起。   她不开心吗?因为他的拒绝。   她抓住他倾诉:“我这次考试考得好糟糕呀,为了复习都不能来找你了,还是考的不好。”   原来不是因为他。   “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没有。”   “好无情啊,不过我知道你有的。”她隔空在他眼睛上点了点,“这里告诉我了。”   他猛然抓住她的手指。   “怎……怎么了?”   他低头看她:“没有人告诉你,不要随便触碰男人?”   “我都还没有碰到你……咦,莫非这就是小说里写的,‘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傅修云放开她,她却又笑着追上去:“别走嘛,我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啦?”   “什么事情?”   “就是做我男朋友呀!我知道事关重大,你需要慎重考虑,你看我又给了你这么长时间了,应该已经想好了吧?”   “……”   “上回的答案不算啊,已经过期了,这回要好好说!哎,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他不懂得怎么对待她,对待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   荆霄继续为他示范——要花时间陪伴,哪怕只是听她不着边际的聊聊天,她不开心就请她吃个冰淇淋,逛街的时候看到她可能喜欢的东西记得买下来给她……   结果他还没答应做叶静好的男朋友,荆霄已经跟江莹走到了一起。   他们轰轰烈烈,肆意妄为,天气最热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到海边去,拎着一桶螃蟹贝壳踩着满脚的沙子回来,差点赶不上熄灯号的时间。   傅修云问他带江莹都做了些什么,他说:“什么都没做啊,就赶了海,教她认认星座而已。”   而已,却已经让静好眼睛里满是艳羡和期待。   原来她憧憬的爱情,也是这样。   所以后来真的成了男女朋友,他不知道可以带她去做什么,就带她去了海边。   荆霄可以踩着熄灯号的点回基地,他不行,行为可以模仿,但他永远做不到荆霄那么潇洒,永远谨记身上背负的责任。   他那次是特意请了假带她出去。   两个人坐在海边小屋的阳台上,他教她,差不多把北半球这个季节所有能看到的星座都认了个遍。   他不确定她有没有记住,因为感觉她看他的时间比仰望星空的时间要多。   “啊,星星真漂亮,不过我感觉好像要被这黑漆漆的宇宙给吸进去啦……”   发出这样的感慨之后没多久,她就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他用外套把她裹紧,轻轻抱回屋里去。   这样的相处,她会觉得开心吗?   他将要退开的时候,她又醒了,眼睛迷迷蒙蒙,用手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不让他走。   “我这样不好看吗?你都不看我。”   她穿了新的比基尼,江莹陪她去挑的,很大胆的款式,说男人会喜欢。   少女鲜焕的身体在眼前展开,触手可及的白皙、细腻,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怎么可能不好看呢?   可正因为好看,才值得特别珍惜。   他拨开她的胳膊,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太晚了,你好好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她说要看海边的日出,他专门查询了天气,问了旅社的老板,掐准了日出的时间,只是太早了,怕她起不来。   她却完全不管那一出,坐到他身上来,抱着他使劲磨蹭,又像个幼兽似的,咬他的耳朵、脖子……   他终于忍无可忍拉开她:“谁教你这些?”   为什么还需要人教呢?他们是男女朋友,亲昵不是应当的吗?   他被她的眼睛打败了,特别激烈地回吻她,是两个人都没有承受过的热切,带着**、渴求和对未知世界的新奇。   她发出可爱的声音,让他难以控制自己。   最后她是被吓得中途停下的,几乎带着哭腔,“这个……真的要进身体里去的吗?”   开玩笑吧,这么大,怎么可能呀!   热情迅速退却,他给她重新盖好被子,整理好自己的衣物,起身说:“你睡觉吧,我就在隔壁。”   他这烦恼去问荆霄,荆霄好笑:“女孩子第一次都会害怕的,多正常啊!”   “江莹也这样?”   荆霄没回答,只笑了笑:“你要学着安抚她,然后一鼓作气。凡事都有第一次,今后就好了。”   “可我们还没有打算结婚。”   这种事不是应该在新婚之夜由将来要珍惜她一世的丈夫来完成吗?   “那你加把劲啊,我已经打算向江莹求婚了。”   傅修云看着他:“因为马上要公布六人名单?”   他不否认,“在上太空之前啊,我想人生完整一点。万一我有什么事,对她也是个保障,不枉她跟我一场。”   “不会有事。”   他笑笑:“你我都知道这回的对接技术是全新的,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傅修云沉默片刻:“你不该固执己见非要自己去。”   “这次有你代我去,那下次呢?我也毫不含糊地训练了那么久,通过了所有的测试,难道就是为了让我最好的朋友代替我吗?你跟小景总说你们是带着使命才到这世上来的,我难道不是吗?我感觉我就是为了进太空而生的,没什么比这个对我更重要。”   这样的话题,他们已经讨论过好多次,本来基本达成了共识,却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爱情时,又起了新的波澜。   傅修云垂下眼睛:“可我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   荆霄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做什么,好好活着就行。要是我回不来,就连同我那份一起,好好活。”   然后他真的没再回来。   新婚燕尔,以这样的方式离开,留下新娘子一个人,该怎么面对将来漫长的人生?   傅修云在接到确切消息之前就已经惊醒,像做了一个噩梦,从床上坐起来。   他已经开始休婚假,本想趁着荆霄他们的飞船发射成功之际举办婚礼,跟所有人一起放大这份喜悦。   偏偏事与愿违。   他在楼下碰见静好,大半夜的,她听到消息后开车过来找他,跌跌撞撞的,一见他就哭了,“荆霄他……死了吗?”   不谙世事的年轻小姑娘,不懂得他这时候多么忌讳这个死字。   “还不知道,我要回一趟基地。”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回家去。”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我想陪你去嘛……”   “说了让你回家去!”认识这么久,他第一次这样高声对她说话,显然把她也吓到了。   “回家去,等我的消息……事情结束了,我会回来找你。”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手从她肩膀上滑落,转身开车离去。   他当时从没好好想过,被他撇在夜色中的静好,也将是他的新娘。   回到基地后,高层们正在开会,高致雷霆震怒,他在这时候闯进去,一只茶杯就朝他飞过来,砸得他头破血流。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却没有一个同情他。   此时此刻,正是应该他这样的人消失在太空,而不是荆霄和连睿庭他们。   他在门外坐了很久,一直没有处理伤口,好像也没觉得疼痛,血液流着流着就凝固了,更加只剩麻木。   航天员的家属们陆续被接过来,江莹看到他,大惊失色。   “修云……你怎么在这里?你头上是怎么回事,流了这么多血!”   她替他简单处理包扎,过了很久,他仍然一言不发。   哀恸欲绝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像行尸走肉。   他始终跟着江莹,她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荆霄如果在的话,也会这样照顾她吧?   等局里交待完所有事,安抚好家属之后,他终于开口说话:“我送你回去。”   江莹没有拒绝。   到了地点她却没有下车,看着车窗外的房子说:“这里,大概要卖掉了。”   她跟荆霄的新家,处处都是两个人的回忆。   局里愿意为他们处置原有的不动产,将遗属迁往近郊的刚建好的别墅区。那里原本是将军们的福利,如今划出来给英雄的家眷们生活。   当然也可以选择不搬,但像江莹这样新婚就“守寡”的情况,触景伤情,人人都能理解。   “你什么时候搬?”   “就是这几天,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   刚结婚安定不久,并没有置办太多家什,屋子都没有填满。   “我来帮你。”   “不用了。”她牵了牵嘴角,“你不是还要准备婚礼?”   “没有婚礼,我不打算结婚了。”   “别说傻话。”   “是真的,让我照顾你。”   他要替荆霄活下去,这是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叶静好很快找上门来。   才几天不见,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憔悴很多,眼睛里写满忧愁。   她难得的没有哭,只是说:“算我求你……请柬都发了,你不出现,别人会怎么看我?今后你想怎么补偿江莹都好,我可以跟你一起的,但我们一定要先结婚。”   他听不进去。   其实不是因为她,现在是人是鬼跟他说话,他一概都是听不进去的。   于是静好又去求了江莹。   但最后让他改变主意的不是江莹,而是高首长。   “滚回去,该干嘛干嘛去,这里不需要你!你的使命在荆霄进入六人名单的时候就已经终结了!不要因为你一个人,把组织的声誉都给毁了!”   航天英雄刚刚陨落,遗孀就跟他旧日的战友在一起,这样的故事,可以是一段佳话,也可以是一个八卦。   万一问起他的初衷,他该怎么说呢,难道说他只是荆霄的影子,把“以撒计划”和盘托出吗?   那必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对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的当局来说肯定是毁灭性的打击。   跟集体必须守护的荣耀相比,他那点愧疚什么都不是。   江莹也劝他:“回去吧,荆霄也希望你回去。”   她拿出一封信件,是荆霄在上太空之前最后的封闭训练中写来给她的。他说万一真的出了事,至少留给她只言片语,随时拿出来看看,这上面有他的痕迹,而不仅仅是email系统里的一堆符号。   信的内容仍然狂肆豪迈,多的是不着调的情话,完全荆霄式的风格。然而最后却笔锋一转,请她与静好互相扶持,彼此照顾,因为那是可以与她一生为伴的朋友;还请她转告傅修云,好好对待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人。   傅修云握着信纸的手都在发颤。   他连字都跟荆霄写的很像,见字如面,他不知道从这薄薄的信笺中见到的是荆霄,还是此刻理应代他牺牲在外太空的自己。   江莹含泪朝他笑笑:“听说你跟他的字很像,可以的话,将来不管到哪里,给我写信来,我会当他还活着。”   其实她有七窍心肝,凭借女人的直觉,从丈夫的信件中品咂出了对另一个女人不同寻常的关心。   但没关系,人都不在了,追究这些有的没的已经没什么意义。   她要抓住眼前尽可能多的东西,就不能把傅修云据为己有。只要把他现在这种强烈的情绪存储起来,今后分期支取,他便始终有一根线被提在她手里,像木偶剧里的提线木偶,照样任她为所欲为。   于是他回到静好身边,近乎麻木的举行婚礼,没有一点喜悦的心情。   静好大抵也是一样。   婚后最初那段时间的相处如履薄冰,他不再去选训基地报到,常常坐在阳台上,一坐就是一天,直到深夜。   头顶的星空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静好什么都不敢问,反正问了他也不会说。   她甚至已经跟哥哥商议,是否有可能将傅修云带入商圈,学做生意,反正看起来,他也不太会再回航天局了。   调令就在这个时候下来,傅修云将作为外交部的武官派驻国外。   组织并没有像料想的那样抛弃他,大约认定他还有些价值。   一切又慢慢回到正轨上来,除了那个没有在预定时间归来的返回舱,雁过无痕,就这样逐渐被人们淡忘。   在世界各地东奔西跑的日子里,还是有过安稳快乐的时光,直到“信件门”爆发。   这次的信任危机,让静好发觉傅修云心中空洞的部分,大概是她怎么努力都补不上的了。   他不让她走进自己内心,退而求其次,变本加厉的对她好——在物质上满足她,为她申请深造的学位,甚至在床笫间也更加花心思。   男女之间那种水乳交融的快乐,虽然只是生理上的,但有时会让人产生他也爱她的错觉。   在最后一期任满即将归国之前,两人也是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终结了一段冷战。   他拨开她额头汗湿的头发,从身后抱住她,轻声说:“静好,我们要个孩子吧。”   她这时本打算回国后就找个媒体的工作,或者大学中谋一份教职,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他商量,他就提出了另一种方案。   这时的叶静好不仅读完了杜拉斯,也读完了波伏娃和安吉拉·卡特,深知女性有实现自我的自由,假如仅仅依靠爱情,现实中就算是童话也透着魔幻。   生个孩子就能让他们夫妻之间心心相印,毫无芥蒂过一生?   当然不可能。   可他主动提出来,大概是希望回国后彻底安顿下来,跟她好好度过后半生的意思?   于是她还是决定如他所愿,先实施造人计划。反正他们都不打算丁克,趁年轻身体好,生育之后女性找工作应该也更容易一些。   世事就是这么不巧,她在准备迎接新生命到来的时候,一颗来自外太空的小行星给地球上所有生物下了最后通牒。   末日之论被反复提及,在还不确定是否会正面撞击的时候,恐慌的情绪就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静好的焦虑却不是因为这个。   可能地球毁灭之类的议题太缥缈,太遥远,都显得不太真实了,她的关注点仍在身边的人与事。   她发现傅修云背着她跟江莹见面。   他在国外任职的几年时间里,两人肯定是没有机会相见,这样反而安全,即使静好跟他吵架拿江莹说事儿,也真的就是说说,她也清楚他们连面都见不着,又能怎么样?   然而这才刚刚回国,立马就旧情复炽,是不是太缺乏耐心了?   猴急得都不像他傅修云的风格。   相反的,他对小行星的事倒不是那么在意,一开始刚听到消息时情绪也会有些紧绷,但似乎很快又像什么事都不会发生那样,照常的出门、回家。   他不否认跟江莹见面,“因为她是荆霄遗孀,我跟她有些事要谈。”   这些年相处,他也渐渐总结出来,但凡两人说到跟江莹有关的话题,不要回避,但也不要说得太多,否则多说多错,没完没了。   一般情况下,静好不会太深究,单纯的发泄完情绪就过去了,但这回她又不依不饶起来,冷笑道:“你们有什么事儿要谈,不如说来我听听。”   他却不肯说,问多了,他就用机密之类的说辞来搪塞她,后来干脆家都不回。   不是要生孩子吗?家都不回了,让她一个人怎么生?   “信件门”之后,她再也没有跟踪过傅修云或者悄悄翻看他的私人物品,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远在异国他乡,他跟江莹要真有点什么,也没有实际见面的条件,犯不着这样疑神疑鬼。   但现在情况又不同了,回国之后,他们随时可以见面,说不定就趁这世界末日,过把瘾就死呢?   她跟着傅修云,还真发现江莹跟他见面。   之前她接到江莹打到家里来的电话说找他,都已经很不客气地让她不要再打来。   但凡有点眼色的人,都应该知道这种警告是什么意思,更不用说江莹了。   可她现在不照样还是跟有妇之夫约会?   静好顿时有了捉奸在床的兴奋感。   …   傅修云并不知道她跟着他。连江莹都问他:“你这样三不五时地就来见我,不怕静好生气?”   “只要你答应我的请求,我们以后都可以不再见面”   其实他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江莹笑了笑:“这么说有点伤人啊,我还以为你会愿意跟我叙叙旧。毕竟我们也有这么多年没见了。”   他不吭声。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江莹抿了一口咖啡,“可是怎么办呢,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你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我需要有人爱我,你能做到吗?”   “不能,抱歉。”   “我也知道你做不到。不过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来,我也有机会嫁给别人,另外寻找幸福的,可最后我都没有这么做,守着个未亡人的身份,为的是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在世界末日都要来临的日子,为其他人行方便吗?在我忍受孤独和寡妇身份的这么多年里,她叶静好叶小姐又在做什么呢?”   跟着丈夫周游世界,心安理得享受丈夫对她的关爱,直到世界的最后一刻?   只有傅修云清楚,静好这几年在他身边过得并不快乐。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看着她:“只要你能想办法将她纳入转移名单,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什么都可以?”她暧昧地凑近。   “嗯。”   “那我要你像荆霄那样对我。”   “好。”   她的短裙被长风衣下摆裹住,她将他手拉过来,吐气如兰:“这里面……什么都没川。”   他默默将手抽回,目不斜视。   江莹耸了耸肩,一脸“你看,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们以后应该不用见面了吧?你也不用为这件事再来找我了,想想其他路子吧。”   她站起身想走,傅修云却突然说:“你知道空间裂隙的存在意味着荆霄他们可能还活着吧?”   江莹回过头:“你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荆霄可能会回来,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这世界会发生什么。你这个样子,他回来之后,要怎么面对他?”   “你威胁我?”   “我说了,只要第一批转移的名单里能把静好带上,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也什么都可以做。”他上前一步,目光沉沉,“向你求婚的那位马司长应该没资格被航天局转移,世界一旦天翻地覆,他不能给你新的生活。而假如荆霄回来,他跟你做过的事应该就不太好宣之于口了,毕竟他到现在离婚都还没离干净。”   江莹咬紧牙,胸口快速起伏,好一会儿才平息下去,冷笑道:“傅修云,我知道你是什么人。高首长真没说错,你们真的是最低等、下贱的一群,只配替人去死。可惜了,你当时要是替荆霄死了,就没那么多事了。”   傅修云并不接她的话,有些事,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他已经没有了当时那种偏激的想法。   她怎么贬低他,都没关系。   江莹恢复了镇定和表面的优雅,“上周是荆霄他们的周年忌,几位将军夫人照例要慰问遗属代表,约了我后天喝茶打牌,带上叶静好的事,我会跟她们商量。”   “谢谢。荆霄当年留给你的信,可以当做谈判的筹码。”   他在信中明确交代照顾叶静好,可当做“英雄”的遗愿,照顾他生前看重的友人。   “我知道,我会看着办。”江莹眼里带着讽刺,“有时我不知该说你这个人是真傻呢,还是装傻。荆霄对叶静好是什么心思,你看不出来吗?”   “是什么心思有什么关系,静好现在是我太太。”   “何必呢?荆霄信里也提到你,你们以前是最要好的兄弟,倒不如我去帮你疏通,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不要管其他人了。”   有顶尖计算机专家提示航天局,可能存在空间裂隙,利用得当可以避免小行星的正面相撞。   假如有外太空空间站配合,整个地球都可以躲过一劫。   但目前航天局有能力先行转移的只有内部成员及眷属,当然,不包括傅修云这种“以撒计划”的产物。   他也早已不属于航天局,他的眷属自然不在第一批转移之列。   这可能是在真正的末日来临之前,最靠谱的生存下去的机会。   他可以不走,但他想让静好继续好好生活下去。   跟他在一起度过的那些不快乐的日子,希望她到平行空间之后,能全部都忘记。   江莹这些年顶着荆霄遗孀的身份,又住在高层云集的住宅区,跟许多将军、部长的夫人都有私交,这件事委托她才是捷径。   否则以高首长对他的偏见,静好反而受他牵连。   他请求了江莹很多次,终于让她松口。   他跟她从咖啡馆出来,打算在路边招手为她拦辆车,就看到静好从旁边闪出来,满脸怒意。   他知道要大事不好了,上前先拦她:“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别在这里闹。”   她却不管不顾,手指几乎戳到江莹脸上,“我为什么要回去说?她这种专门勾引别人老公的人都可以在公共场合随心所欲了,还怕别人说!”   江莹说:“静好,你冷静点。”   这样的劝解,等同于火上浇油。   她怎么可能冷静?一连串恶毒的诅咒已经脱口而出,连傅修云都感到震惊。   她待人一向极有礼貌,受过高等教育,读过那样多的书,这样泼妇骂街般的口语即使两人在家争吵时也很少听到过。   她又太过了解江莹的过去,处处揭她短处。   大街上有看热闹的人经过,傅修云发现江莹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   “别说了!”他再次拉住静好,“跟她道歉。”   静好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傅修云,你是不是疯了,你让我跟她道歉?你让你明媒正娶的太太跟一个小三道歉?”   “叶静好!”   江莹悠悠地看了他一眼:“你也别为难她了,到此为止吧。”   今天答应他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名声总没有性命重要,比起叶家大小姐,她还是赚到了。   “江莹……”   静好看他还要挽留,气到发抖,“傅修云,你就这么喜欢她?这么喜欢穿你兄弟穿过的破鞋?她是个破鞋,贱……”   她生平最后一句骂人的脏话没有出口,已经被他挥手打断。   就是这一巴掌,彻底断送了他们夫妻的情分。   发抖的人成了他,她反而死一般的寂静。   他亲自送她去医院,医生拉上急诊室的门帘,将他从此隔绝在她的天地之外。   在她正式提出离婚之前,他再也没能见到她。   医生说她额角撞到铁皮信箱的尖角,缝了三针,只是皮外伤。   可皮外伤,她却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月。   心病。她嫂嫂孟司晨这样解释,看他的眼神充满怨怼。   她是叶家唯一支持静好离婚的人。   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傅修云发觉自己的右手几乎连笔都握不稳了。   可是身旁的叶静好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她把戒指取下来还给他,把他遗留在家里的个人物品清空,连同她从过去到现在对他所有的深情,一起打包寄还给他。   听说她找了工作,在母校明大当老师。   高首长找到他,大概是听说了他离婚的消息。   但真正跟他谈话的人却是宁荃教授,她说,假如利用空间裂隙转移部分人,她的名额可以让给叶静好。   傅修云看了一眼坐她身旁的高致,他脸色果然难看极了。   “谢谢。”   他知道宁教授对他们“以撒计划”的成员始终抱有同情,她用这样的方式逼迫高致正视这个问题。   然而高致最后告诉他,荆霄他们的航天器传回了信号,这意味着他们不仅还活着,而且很可能直接利用空间裂隙帮助整个地球躲过小行星的撞击。   那个部分转移的计划可以不用实施了。   傅修云感到庆幸的却是荆霄没死。只要荆霄回来,他就能卸下感情上的十字架,跟静好重新开始。   这次好好的,从最初的恋爱、相处开始,到步入婚姻,心无旁骛的好好爱她。   是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以为重新奉上戒指,重新准备婚礼,静好就一定会重新接纳他,那些曾有过的伤害就从此消失无形。   静好那一耳光打醒了他。   是的,其实跟荆霄无关,跟江莹无关,跟高首长无关,跟任何其他人都没关系,就是他的问题。   他不懂得怎么爱人,他错过了此生值得他去爱的人。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嗯,愿意。   他跟航天局内部达成协议,协助他们进行超光速航行的实验,以此换取一个重来的机会。   其实他本来已经打算去死——等静好在ICU的生命仪器停掉之后,他就陪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荆霄阻止了他,告诉他有这样一种可能,说不定能改变点什么。   他们花了七年时间反复验证,终于找到最接近的时点重新走近叶静好时,他的记忆却已经都丢失的差不多了。   兜兜转转,他们错失的又岂止是记忆本身?   …   季克西的机场回荡着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西伯利亚的漫长黑夜也终究被黎明替代。   直升机将送静好回雅库茨克,孟司晨和连睿庭会在那里与她汇合。   傅修云送她到失重飞机的机舱门口,两个人同时收住脚步。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静好以为自己理应是这样的潇洒,可没想到,到了离别这一刻她居然踟蹰起来。   两人的时空终于完全重合,记忆归笼,所有事聊开之后才发现,那个时空里的他们竟然那么可怜。   她才不会心疼他,她心疼的是自己。   傅修云碰了碰她的手,给她戴好手套。   结婚戒指还在他们各自的无名指上。   “照顾好自己。”他又摸摸她的头发,像给小猫顺毛。   “还用你说!我肯定会好的不得了,毕业就找个好工作,然后找个小狼狗吃喝玩乐,把你给忘了。”   她终于又变回以前那个叶静好。   他笑笑,不声不响,把她抱进怀里。   她哽咽:“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你不用等我的。”   这样的对话,像极了妻子问今天出门上班的丈夫要不要回来吃晚饭。   可于他们而言,却已经隔着生死,隔着一生一世。   “我不等你。”她把眼泪藏好不让他看见,“但那个机会,我给你留着。我还没有原谅你,要看你的表现。”   “嗯。”   “要说好!”   “好。”   她满意地抬起头来,抚平他衣襟的褶皱,仔细看,他也还是初见时那个英姿挺拔的模样。   “你这只手……”   “现在没事了。”他伸出手给她看,“自从有个小仙女给我按了按,好多了。”   “你现在很会说话了嘛,又是荆霄教你的?”   他摇头。   真正喜欢一个人,心意相通的时候,很多事大概是无师自通的吧?   “喂,你们还要磨蹭多久呀?直升机要开走啦!”   莉娜在悬梯下面大声喊,她跟静好一起回雅库茨克。   静好回头分神的一瞬间,傅修云捧住她的脸,吻在她唇上。   看似轻浅的亲吻,却痴缠了很久。   机舱另一侧荆霄问景向风:“这算不算少儿不宜啊?”   “要我帮你蒙上眼睛么?”   “我说的是莉娜!你以为我会在意?”他抱着手臂,“我从最开始认识小叶子的时候就很清楚,她眼里只有修云一个人。”   “所以就拱手相让了,这么大方?”   “她从来就不属于我,那能叫让吗?修云跟你一样优秀,我希望……哪怕一次也好,他能像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那样活一回。”   “还挺情深义重,看不出来呀!”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啊?”   “骚断腿。”   “喂!”   从一个你不在的地方启程,企盼漫长的冬季过后,来日相逢。   静好回到雅库茨克,司晨抱着她又哭又笑,倒像是分别了很久似的。   不知道连睿庭是怎么把这一切圆过去的,反正她在别人眼里也只是多了一趟冷门地区的旅行。   司晨本身没有问太多关于傅修云和荆霄的事,从西伯利亚回国,时差巨大的旅程中,她大部分时间都蒙着眼罩在睡觉。   静好这回却没有睡意,一直看着舷窗外。   那个人,现在还跟她在同一天空下吧?   …   岁月不居,五年时间一晃而过。   叶静好照着手机上的地址找到这家夜店,门口衣着清凉、妆感浓厚的年轻女孩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找谁?”   “江莹,她还在这里做吗?”   “你是那个记者吧?”   “嗯。”   “那你来晚一步,她前天被警察带走了。”   “不是说取保候审吗?”   “嗐,怎么候审欠的钱也不能不还啊!前天有要债的上门,她拿冰锥把人给扎伤了,当场就被警察带走了。”   “伤的重吗?”   “死了啊,她也挺能下狠手的,锥子戳的位置不好,一下就把人给扎死了。临走前她说了会有个姓叶的记者约好要采访她,让你去看守所找找。听那意思,好像你能救她命似的。你想采访什么呀?不如问我呗,以后要我有事儿,你也来救救我。”   静好递给她一张名片,“我擅长写人物报道,以后有什么奇人异事,可以联系我。”   明大新闻系毕业,她作为优秀毕业生,进入最大的综合媒体工作,专写人物报道,关注社会、民生各个方面,笔锋犀利,入木三分,被官媒多次转载,一跃成为媒体集团内的年度最佳新人记者。   拿到博士学位之后,她在明大谋到一份教职,在写新闻报道之余,也给学生们上上课。   她还挺喜欢当老师的感觉,上一世任教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那种感受始终记的很清楚。   写完江莹这篇访谈,她打算休息几天,准备一下新学期的教案。   谁知道会出这样的意外。   要去看守所,得有律师陪同。得宁教授点拨,她硬着头皮考出了律师证,关键时刻可以扮个小助理,遇到这样的特殊会见,方便很多。   可能是没化妆的缘故,江莹看起来比以前憔悴很多,甚至有些邋遢。   看到静好来,她显得异常激动,“你终于来了!怎么样,我能出去吗?这次还能不能取保候审?”   “你冷静点,上回你取保候审只是因为诈骗,这回是杀人啊,暴力犯罪,谁敢给你取保?”   她一下萎顿下去:“那怎么办……”   静好拿出随身带的笔记本:“你这回又欠了多少钱?”   江莹从赎回那个瑜伽馆的股份开始,就向高/利/贷借钱,将近一百万的债务,很快就发现连偿还利息都相当吃力,更别说本金了。   于是只能再找别的放/贷人借,拆东墙补西墙,渐渐成了一种习惯。   前两年经济形势不好,被催的紧了,她只得把瑜伽馆转手,为了维持生计,又做回风月场的老本行。寻觅下一任金主的时候,却无意中成了诈骗犯的共犯,男人卷款跑了,留下她承担法律后果。   静好追踪报道消费主义借贷怎样压垮一代人,她这样的案例很具有典型性。   给了她一点钱,她答应做这个采访,现在又指望静好把她捞出去。   很多细节反正她跟律师也要谈,静好顺带记下来。   最后发觉要出去大概是没希望了,她多问静好一句:“你哥呢,他最近怎么样?”   “在国外,欧洲美国,到处跑。”   “他又结婚了?”   静好笑了笑,“他身边莺莺燕燕不少,高兴了送套衣服送个包,不高兴了立马就分手,不用分财产也不用受道德谴责,换了你,你结不结婚?”   江莹目光越发黯淡下去。   “你要他回来看你?”   “不用了。”   色衰而爱驰,她不想自取其辱。   “那今天就到这里。下回有事,再联系。”   今后说不定可以做个女子监狱的专题,由她这里入手。   江莹抬起头看她:“叶静好,你好像一直对我抱有敌意,其实我们可以做朋友的。到底为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们是可以做朋友的,但结局也不会太好,所以还是算了吧。敌意谈不上,司晨姐都向前走了,我没必要还记恨你。恨一个人太累了,没必要。”   从看守所出来,同行的律师程嘉看她没开车,主动提出送她一程。   程嘉是宁教授的门生,两人之前在读书沙龙上有过一面之缘。   当年的文艺青年剪短了头发,穿上了挺拓的西服,相当有专业人士的范儿。   对她的好感也几乎溢于言表。   可静好还是拒绝了。   她一个人到牛排馆吃牛排,然后买了杯奶茶,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慢慢吸溜。   今天夜空晴朗,空气能见度高,有时抬头能看到一点空间站的影子,因为它实在太大了。   这是孟司晨告诉她的,作为真正进入过国际空间站,还开过直播的人,她说的肯定不会错。   但司晨不知道,在平行的时空里,空间站里有着对她来说多么重要的人。   实际上从西伯利亚回来之后,再也没有人跟她提起过傅修云。不是刻意回避不去提,而像是他根本就没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他们也许是成功了,利用空间裂隙让地球避免了今后跟小行星的那次撞击。   可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包括跟他一起上太空的荆霄和景向风也没再回来。   司晨有时听得莫名,会问她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梦吗?那样的感情,只是一场梦?   走到司晨住处的楼下,意外地遇上哥哥叶致远。   静好只听爸妈说他最近刚从国外回来,还没在家里见到面,居然先在这里遇见。   “哥,你怎么来了?”   “啊,我就来看看司晨,谈点公司的事,看她挺好的,我……我就先回去了。”   他强行欢笑,脸上有掩饰不了的失落。   也难怪的,看到现在司晨的状态,他很难不失落。   离婚这么多年,他只要从国外跑回来,都是又被哪个女人给甩了,给骗了,又想起了司晨的好,想要找她复合。   他连公司都完全让渡给司晨打理,自己只当个拿点分红的富贵闲人,可以说完全没有了上进心。   父母也气,说当年是司晨嫁过来才带来的财气,给他命里添旺,他才有那点小小的成就,离婚后,就全散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司晨又怎么可能在原地等他?   她果然一见静好就抱怨:“你说你哥到底怎么想的,现在还跑来给我添堵,也不怕气得我早产!”   静好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安抚:“你快坐下,宝宝都替你抱不平了。”   她看到肚皮上明显的胎动痕迹,不知是个小拳头还是个小脚掌。   看起来像是继承了妈妈的暴脾气,一点也不像爸爸那么温文尔雅。   “连指导呢,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呢,都上太空了,还能有个靠谱的时间吗?能在我生的时候赶回来就行。”   两人如今成了夫妻档,公司主营商业化的太空项目,比如带普通人到空间站体验太空生活,加上太空直播,赚得盆满钵满,钱对他们来说已经只是户头上不断滚动的数字。   叶致远留下的公司早就被连睿庭剥离出去,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根本不够看了。   司晨今年决定当妈妈,也总是劝静好,差不多也该找个人恋爱。   “齐老师不是挺好的吗?我还以为你去明大教书是为了跟他夫唱妇随。”   静好摇头:“他啊,现在是明星教室,仰慕他的女孩子很多,我就不跟同学们抢了吧。”   齐星河是待她很好的,但两个人好像只能走到朋友这一步。   “哎,等我下个月生好了请你们来聚聚,我不要坐月子,无聊死了!”司晨揉着肿胀的腿,“韦婉呢,不是说下个月回来?”   “嗯,听说这回拿了‘新华社十佳摄影记者’,大概是专门回来请客吃饭吧。”   静好毫不手软调侃老友。   真好,感觉大家的生活都上了正轨。   临走,静好用航空箱把司晨养的猫给带到自己那儿去。说是不坐月子,但连睿庭连月子中心都订好了,生完孩子进去对母子康复都轻松些,她就自告奋勇替她照顾猫猫吧!   两小只从小经常一起玩,长大还做了情侣,带回去的话,拖把肯定很开心。   然而不知是不是两只猫闹别扭,这天静好刚打开家门,拖把就从她脚边飞奔出去。   她慌了神,连忙追出去找,楼道里、院子里找了一大圈,完全不见踪迹。   她快急哭了,在手机上也发了寻猫启事。司晨派连睿庭过来,连睿庭又带上了齐星河,里里外外又找了一遍,仍旧没找到。   晚上下起大雨,静好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却担心得几乎合不了眼。   烦闷地走到床边的时候,她看到夜色中有人在楼下院子里,拿了一个猫爱吃的罐头,重复他们刚才找猫的路径。   她心头猛的一震,刚想要下楼,大雨倾盆而下,刚才那个身影又没了。   是她眼花了吗?   半夜在半睡半醒间,她像有感应似的突然坐起来,打开大门一看,拖把果然被放在纸箱里,留在门口,除了被淋湿一点,完好无损。   箱子上还有雨水,送它回来的人没有走远。   她立刻追出去,楼下的单元门外,却只剩一个背影。   “是不是你啊?”   那人没有停步。   她冲进雨里:“傅修云,是不是你啊?”   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视线,他终究还是消失在雨幕当中。   …   静好上完第一周课,就发觉在座的学生中多了个熟悉的面孔。   莉娜胳膊撑在讲台看她笑:“还以为你不会注意到我。”   才怪呢,她的形象这么突出,想不注意也难。   “你怎么会来上我的课?”   “你的课都排在晚上呀,适合我。选修课嘛,上什么都可以。”   她展示自己书包上的校徽,证实她如今在明大念计算机系。   她还成立一个社团,自己做会长,专门带成员体验各种高新科技,古古怪怪。   “你要交论文,不然期末我算你不及格。”   “交就交,论文有什么难的。”莉娜凑近她,“不过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来做我们社团的顾问吧?”   明大规定社团一定要有教师做顾问才能到外部参加活动。   “你们要参加什么活动?”   “你猜?”   航天局下属新开的航天博物馆,有最新的飞船模拟舱。作为继计算机之后又一次生产力的重大突破,航天科技这些年仍炙手可热,年轻孩子们果然抗拒不了这种体验的诱惑。   毕竟上一次太空要上千万,在模拟舱感受一下同等的感觉行不行?   莉娜就喜欢扮演这种专门满足他人的上帝角色。   可惜很多女孩子还是有点发怵,看到模拟舱不敢进。   “啊,让叶老师给你们做个榜样吧,她还体验过失重飞机呢!”   静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她想到的却是上一世第一次到选训基地体验吊椅的那种感觉。   她走进模拟舱,其实也没觉得怎么害怕,而且在里面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可出来她就一阵头晕目眩,不想被学生们看到,她特地绕到展厅后面去。   大概是年纪大了吧,她想,不能跟十九岁的时候比了。   “你没事吧?喝点水,会舒服一点。”   有人递给她一瓶水,但是跟上辈子不一样,他没有穿厚重的航天服。   静好站起来,因为还在晕,身体有点打晃,被眼前人直接揽入怀里。   “不是让你照顾好自己吗?”他轻轻摸她头发,“怎么每次见到你,脸色都这么差?”   所以那天为她找回猫猫的人,果然是他吧?   “你……”   “我完成任务了,静好,我现在回来,向你要那个机会。”   假如她愿意原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想要那个重新爱她的机会。   时间造成的伤痕,时间终会将之抹平。   你在的那个地方,依然有光。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