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空间种田:我靠千亿物资娇养战神   作者: 暖春半夏   简介:   【种田+空间+宠夫+萌宝+双洁】   修真界大佬宋知许穿越成未婚先孕的同名农女,挺着大肚子带着弟弟妹妹们逃亡。   前有流民,后有胡兵,老天,你搁这儿逗我玩呢?   别慌,顺路捡的病娇美男不正好给她送空间扳指来了么!   灵泉丹药取之不尽,养个美男绰绰有余。   直到有一天,小包子们齐齐叫姐夫,宋知许惊觉,她竟养了一头腹黑狼! 第1章 小美人,我来了   “就这么点儿?给她下的药都值三斛小米!”   “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有这点儿就不错了!最多再加半斛,她肚子里还揣一个呢,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不行就不要了!”   吵死了。   宋知许意识回笼,迷迷糊糊听着窗外人窸窸簌簌的对话。   什么下药?什么小米?她不是修行出了岔子,血脉逆行爆体而亡了吗?   她浑身酸麻,头重脚轻,好不容易撑着爬起来,却在看到自己挺着的大肚子时,瞳孔地震,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穿越了!   还穿越成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大肚婆!   想她为道苦修几百年,醉心修炼从不顾及男女情爱,怎么一朝身死,直接开始孕育下一代了?!   还不等她回神,外面动静暂歇,破锣嗓子的女人迈着碎步离开,只留讨价还价的男人伸了个懒腰,淫笑几声,便要走来。   宋知许脸色一变,登时翻身下地,可身子又沉又软,险些摔一个仰倒。   下药!她想起那女人的话,脸上露出一抹阴狠来。   那女人给原主下禁药卖给赖老四亵玩,可乡野村妇不懂用量,生生下了一整包。   原主就是这么被药死的!   宋知许伸手凝聚灵力,可枯柴棒一样的指尖掐了好几个诀,却连最简单的灵力都使不出来!   突然,砰的一声,破旧的木门被一把推开!   尖嘴猴腮的赖老四舔着一口黄牙,狞笑着走进屋来,就着窗外的月光往床边走去:   “小美人儿,等急了吧?哥哥这就来满足你!”   他猛地一掀被子,可床上空无一人,唯有余温!   “去死吧!老变态!”消失的宋知许从门后闪身出来,手里举着的正是门上的木栓!   ……   “哭什么哭!说了多少次,你姐和野男人跑了,不要你们这几个拖油瓶了!”   “不可能!你胡说!”小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强撑着故作坚强,“是不是你这个老妖婆把我姐姐藏起来了?!”   破锣嗓子女人不耐烦起来,高高扬起巴掌来:   “你们那短命鬼老子娘死后,一个个吃我的住我的,还敢这么跟我说话?不教训教训你们,都不知道我是你们伯母了!”   哐一声,门被从外面踹开来。   “你动他们一下试试?”   门外的宋知许挺着大肚子,头发散乱,手里提溜着一根木栓,还正往下滴着血!   她眸光幽深,脸色苍白,可是站得笔直,便是一个瘦弱孕妇,也叫人看了便生胆寒!   小包子们一口一个姐姐哭叫着扑上来,宋知许瞧着他们哭唧唧的样子,便想起自己前世一手带大的师弟师妹们,心里一软。   既来之则安之,前世她修行多年,眼瞧着便得道飞升,却爆体而亡,如今来到这里,应是老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只是没了灵力和修为,叫她有些不适应。   她伸手揽过小包子们,叫他们躲在自己身后,直直瞧着眼前的伯母,手里的木栓紧了又紧。   伯母被宋知许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又回过神来,恶狠狠掐着腰:“你这小贱人,还敢回来?!不知道又跟哪个野男人跑了,被人家玩了才回来!我家不欢迎你这种伤风败俗的野鸡,给我滚出去!”   宋知许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当她是原主那个软柿子呢?   她掂了掂手里的木栓,身体一阵乏力,腹部也隐隐作痛。   药效未过,这具身子又太过羸弱,她没什么力气了!   “你家?你是说这间柴房,还是这独门独户的院落?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宋家祖宅,你才是那个外人?!”   “你早年撺掇着伯父分家,现在看我们爹娘不在世,又抢占我们的东西,还动起歪念头!那十斛小米你吃得下去吗?不要脸的人是你吧!”   十斛小米四个字让伯母眼角一抽,她知道了!知道自己用十斛小米将她卖给了赖老四!   伯母不可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宋知许,这还是她那个任人捏扁搓圆的侄女吗?!   “你、你敢骂我?!我可是你伯母!你这个丧良心的东西!”   “骂的就是你!”宋知许步步紧逼,“拿着我爹娘留下来的遗产,却给我们几个吃谷壳睡柴房,还配我们称一句伯母?”   “贱人!你这个贱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和你肚子里的小野种!”   “有本事你就来!”宋知许攥紧了木栓,丝毫不怵,“你今天要是杀不了我,往日你欠我们一家的,都得加倍还回来!”   “这根木栓子上都是赖老四的血,他让我开了瓢,脑袋上拳头大的一个窟窿,连脑子都能看得见。”   她阴森地笑了两声,“你可知道脑子流出来是什么感受?我可以帮你尝一尝!”   伯母气得发抖,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大叫一声,张牙舞爪地就朝着宋知许扑了过来!   宋知许双手攥着木栓,正欲动手,谁知腹中猛地一颤,疼得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木栓也落了地。   “姐姐!姐姐!”小包子们焦急得哭出声来,团团围住,将宋知许挡在身后,“不许你欺负我姐姐!”   “我今天打死你这个小贱人,也算是给老宋家积德了!”说着,她便甩了巴掌来,直冲宋知许。   “宋家婶子!”一声高喝,外面骚动不止,“快跑!胡人打进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第2章 漂亮哥哥,当姐夫好不好   “什么!胡人打进来了?!”   伯母扔下宋知许,扭身想逃,可想到刚换的十斛小米,心一横,又跑回了屋里。   宋知许额头冷汗涔涔,但也顾不得擦,她抓紧小包子们的手,眼神锐利沉冷,“跑,快跑!”   一刻钟后。   一大三小随着人流往前跑,宋知许脸色煞白,冷汗如雨,砸在黄土地上。   肚子好疼。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跑不掉。   原主孕期被伯母苛待,胎儿本就发育不足,又吞下那么多禁药,怕是动了胎气。   她抿唇逡巡四周,想了想,牵起小包子们的手,偷偷拐进旁边的山林。   宋家村村小地偏,刚好位于两座山峰的拗口处,这才能在胡人入关后,没被第一时间看上,屠戮殆尽。   胡人凶残,宋知许知道,跟着大部队只会更容易被胡人发现,他们四个人不显眼,躲进林子里慢慢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时值盛夏,骄阳似火。   宋知许走的浑身是汗,渴得喉咙都快冒烟了。   她的小妹更是不住的舔嘴唇,但她懂事,虽然口渴也一直强撑着,忍住了没说。   宋知许也是现在才注意到,三个小包子的嘴唇都干的起了皮。   她抬眸观察山势,半晌,指着前方说道,“那边有水,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三小只似信非信。   弟弟宋书远只有六岁,却极为勇敢,自觉是个男子汉,要照顾怀着孕的姐姐和弱小的弟妹,所以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   宋知许左手牵着弟弟宋书年,右手拉着妹妹宋知恬,慢慢往前走。   “呀,姐姐,真的有水!”   宋书远兴奋的叫了起来。   山林中,一条三丈宽的小溪,清澈见底,潺潺流淌着。   宋书远取出背上的小水瓢,弯腰取水。   逃跑时,宋知许让他们顺势拿了晾衣杆上的衣服,还有手边趁手的东西,宋书远距离水缸最近,就拿了这个水瓢,在这里用上了。   四岁的宋书年笑裂了嘴,拖着妹妹小跑上前。   小溪附近没有树木遮挡,溪水清浅,也不用担心里面会有什么东西伤人……   不对,那是什么?   溪边的大石头上,突兀的露出了半截黑色的衣角。   宋知许眸光沉凝,随手抓了一根木棒,缓步上前。   绕过石头,看清眼前的情况后,宋知许呼吸一窒。   好一副绝色睡美人图。   男人双眸紧闭,眉目如画,俊美的比宋知许前世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他乌发凌乱,鼻梁高挺,菲薄的唇瓣发白,唇角溢出丝丝鲜血。   宋知许恍神不过一瞬,就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呼吸很轻,趋近于无。   她如今的身子灵力尽失,又带着三个幼小的弟妹,不愿意多惹麻烦。   这男人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明显要死了,她也无需在意。   宋知许扭身想走,却不妨,右脚踝被人抓住。   她浑身骤然紧绷,拧眉看去。   地上的男人不知何时竟睁开了双眼,那双黑眸幽深如潭,深不见底。   宋知许皱眉,“放开。”   闻言,男人不仅不松手,还用力攥的更紧。   他面色冷漠,语气也很冷,“救我。”   言简意赅,叫宋知许都气笑了。   “我凭什么救你,你谁啊?那么大脸?”宋知许挑眉,抬脚想踹,视线落到男人手上时,顿住了。   江亦衡不动声色打量过宋知许,从她的面容衣着,到言谈举止,他敏锐的察觉到,宋知许的目光凝住在自己的翠玉扳指上。   贪财?   若真如此,那倒是好办。   “我中毒了,你不救我,你也别想走。”   江亦衡淡淡说着,将左手扬起,让拇指上戴的翠玉扳指,彻底暴露了出来。   “带上我,这扳指我就给你……”   宋知许心中一动,这扳指非常像她前世戴的那个储物戒,她已经感应到上面残留下来的熟悉气息,若是这人用扳指换命,这买卖不亏。   “好,拿来吧。”   她前世藏了不少东西在扳指里,若是拿出来,说不定还能继续修炼,破碎虚空重回修仙界。   江亦衡撩起眼皮,漫不经心补充道,“别急,我话还没说完。你救我,我这扳指就给你……摸摸。”   给她,摸摸?   他在说什么屁话!   宋知许瞳孔紧缩,差点没控制住暴起杀人的欲望。   修仙路残酷,杀人夺宝事件常有发生,宋知许又不是没杀过人,何况她刚来就杀了要欺辱她的赖老四。   宋知许从不惧恶人。   她阴沉着脸盯着江亦衡,犹豫不决。   若这男人心怀不轨,直接动手,宋知许就不用考虑过多,她虽然生性桀骜,杀人不眨眼,但还算心存正义,并非是非不分。   她杀的都是要抢她的,害她的人。   这男人,暂时只算个狡诈奸诈之徒。   换句话说,就是还没到那份上。   “行。”   宋知许不满,语气也不好听,“扳指拿来给我看看。”   江亦衡黑眸泛着冷意,面上毫无表情,心底却警惕万分。   他察觉到了,这女人刚刚一瞬间流露出的杀意。   看他迟疑不动,宋知许嗤笑一声,“别墨迹了,我要想杀你,早就动手了。”   她说的不错。   江亦衡垂眸敛目,递上扳指,“婶子……”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姑娘说笑了。”   闻言,宋知许脸都黑了。   原主是个大肚子孕妇,又因为从小受苦,还在逃难,面容也显老,这厮方才想叫她婶子,绝壁是故意的!   宋知许咬牙切齿,一把抓过扳指。   细细感应,里面有一汪灵泉,还有不少她炼制的丹药等物,果然是她前世的扳指。   没想到,自己穿越了,它也跟来了。   瞥了眼江亦衡唇角的血,她冷笑着取出一枚丹药,扔到他身上,“爱吃不吃,这是解毒丹,我祖上是医师。”   江亦衡细长白皙的手指,捻起丹药,没吭声,吃了。   宋知许心里这才好受些,她选的这枚丹药,的确能解毒,疗效也最好,但却会让人承受刮骨之痛。   挑衅她,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她预料到的男人疼痛打滚,痛哭流涕大叫求饶,一个都没发生。   江亦衡只是脸色更白了几分,面上一点都看不出异样。   要不是宋知许知道药效,恐怕要被他骗过去。   可这也让宋知许更警醒防备,这人那么能忍,绝非庸俗之类。   三小只这时候忽然走了过来。   “姐姐喝水。”   看到江亦衡,宋知恬大眼睛瞬间就亮了,“漂亮哥哥!姐姐,让他做我们姐夫吧!” 第3章 两脚羊   “咳咳咳……”   喝水的江亦衡呛住了。   宋知许黑脸,捏了捏妹妹的脸,转移话题,“饿不饿?”   “饿了,姐姐,我们还有什么吃的吗?”   “我也饿了。”   宋书年和宋知恬,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   饥荒年代,饿肚子果然是小孩子的人生第一大事。   “姐姐,我不饿……”宋书远懂事的说不饿,可刚说完,他肚子就叫了起来。   咕噜噜的声音,特别响亮。   宋书远闹了个大红脸。   宋知许弯起唇角,露出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笑容来。   宋书远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旁边的江亦衡冷眼望着四人,若有所思。   “姐姐给你们抓鱼吃。”   宋知许吃过空间里的丹药,感觉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肚大如球,但身子很灵活。   她捏碎了一颗复灵丹。   这种带有灵气的丹药,对世间万物天然有吸引力,宋知许拿一部分当诱饵,一部分悄悄化进了水里,打算等会儿用来熬鱼汤,让三小只都喝点,改善下体质。   宋书远像个小男子汉一样,帮姐姐分担着活计。   宋书年和宋知恬,被他派出去捡柴火。   池水清澈,宋知许的复灵丹灵力充沛,不一会儿就吸引到了不少鱼儿攒动。   “书远,你看!”宋知许招招手。   “鱼!好大的鱼!姐姐真厉害!”宋书远眼睛一亮,利索地脱掉上衣,当网兜去抓鱼。   两个小包子也捡了柴火回来,看着活蹦乱跳的鱼儿,兴奋地拍手叫好,就连卧坐在一旁的江亦衡也柔和了眸光。   不一会儿,宋知许就地取材,架起了一个简易的锅灶,炖煮起鱼汤来。   化了复灵丹的水本就灵力十足,炖煮的鱼汤更是鲜美十足,不一会儿蒸腾的雾气便将鱼香味儿漫了出来,惹得小包子们口水吞了又吞。   鱼汤人人有份,饶是宋知许不喜江亦衡,却也给了他满满一大碗。念他如今身上有伤,给他补补也是为着路上便利。   江亦衡神色如常,敛容道谢,若非一身狼狈,这等矜贵姿态倒真像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参加宴席。   他将碗沿放在唇边,却盯着宋知许几人大快朵颐后,才张嘴喝了下去。   方才宋知许避讳着他们往锅里丢了些粉末,他瞧得一清二楚,不得不防。   “姐姐,这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啦!”宋书年舔着嘴角,眼睛还巴巴儿地往锅里看。   “小馋猫。”宋知许不由自主露了笑,点了点他的额头,“想吃就再来一碗。”   宋书远抿了抿唇,将手里早已吃完的空碗舔了又舔。   鱼儿虽好吃,可他是哥哥,得多留些给弟弟妹妹们吃。   “喏!”宋知许突然劈手夺过他的碗,自顾自舀了满满一碗,鱼肉都耸出汤面来,高高隆起。   “姐姐……”宋书远眨眨眼,看看被强塞进怀中的碗,感动得不得了,他一定要快快长大保护姐姐!   正是一派和谐,宋知许却微微蹙了眉,扭头往树林方向瞧去。   不对劲!   江亦衡微微一顿,也看去,就听脚步声渐近,间或还有男人的低语。   “你们三个,快过来。”宋知许直起身子来,将孩子们拢做一团,连带着江亦衡一起护在身后。   几人将将站定,那树林中便窜出五个膀阔腰圆的彪形大汉,个个儿手里提溜着一把七尺大刀,寒光铮铮。   一女人尾随其后,神色讷讷,一双干涸的眼睛在宋知许的腹部流连一番,满目复杂。   “我说怎么这么香,原来有鱼!”为首的大汉狞笑着,掂了掂手里的大刀,打了一个手势。   “老大!不止,还有小美人儿!”其余四人将宋知许众人团团围住,目光下流。   “虽说这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但模样儿确实不赖!老大还没尝过大肚婆的滋味儿吧?今儿不得试试?”   “哈哈哈!还是老三鬼主意多!想不到今日收获颇丰,一个女人,一个小白脸儿,还有三个菜人!”   “不错不错,这三个两脚羊小是小了点儿,可嫩啊!”   “要说嫩,还得肚子里揣着的那一个!”   宋知许听明白了,什么菜人、两脚羊,分明说的是她那三个弟弟妹妹!   她瞳孔骤缩,一双手攥了拳,死死地盯着那五个莽汉。   想吃她的弟弟妹妹?找死!   “大、大哥……”神色讷讷的女人突然鼓起勇气上前,蚊子似的嗫嚅着,“三个孩子还太小……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们吧……”   “放过他们?”老大阴沉了脸回头瞧她。   其他几个男戏谑地盯着女人,仿佛看一场好戏。   “放过他们老子吃了你?!”老大面露凶相。   啪!   他一个耳光抽在女人地脸上,愣是生生将女人打飞倒地,一口鲜血喷出,瘫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   “啊!”宋知恬失声叫了出来,粉嘟嘟的小脸吓得惨白。   “不怕、不怕!”宋书年连忙捂住她的眼睛。   尽管他自己也是两股战战,几乎要大哭出来。   宋书远一把捡起地上的树枝,浑身抖得似筛糠,却坚定地站在了姐姐身边,死死攥着树枝,仿佛那是什么利剑!   宋知许怒意更盛,拳头紧了又紧,骨头咯咯作响,心口突突跳得厉害。   她单知道修仙时为天财地宝杀人越货的不在少数,却不知区区凡人也会为一己私欲蚕食同类!   这五人罪恶滔天,今日不杀,恐怕来日还会有更多人死于非命!   江亦衡皱着眉头,他不明白宋知许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乡野村妇如何能迸发出如此震慑天地的气场。   只是眼下她再怎么发狠,也是一个怀孕的女人,对抗这五个膘肥体壮的大汉,毫无胜算。   他身体尚未好全,动弹一下都浑身战栗,更是指望不上。   为今之计只有智取……他眸色一转,看向正在咕嘟嘟冒泡的鱼汤。   “呵,看这小妮子,狠得很呢!”老大嗤笑着举起刀,比划了一下宋知许的腹部,“老子没兴趣玩儿一个大肚婆,这肚子得剖开,把里面的小杂种取出来才好玩!”   “老大英明!”   “若将那胎儿入药酒,哈哈哈,恐怕能给老大助助兴,整夜雄风不倒哇!”   几个人讲着浑话,都大笑起来,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宋知许的身子,眼神里的侵略和欲望毫不掩饰。 第4章 两脚羊?混账!   混账东西!他们根本不配为人!   若是前世,她绝不会等到他们说出这种肮脏字眼来辱了耳朵!   宋知许再无可忍,拾起地上的木棒便要冲上去跟他们拼命。   却不料她甫一动作,就被大步上前的江亦衡给拽住了腕子。   江亦衡伤势未愈,稍一动作便扯着全身疼,五脏六腑更是灼烧一般,可他面儿上只是白了脸色,神情不变。   “妹子,休要冲动行事!冲撞了几位好汉!”他警告似的压低声音,可仍然能被几个男人听得一清二楚。   “小子!怕死的话就赶紧将你妹子送过来。”那几人一阵哄笑,“兴许哥几个玩高兴了,还能留你一命!”   江亦衡敛去嘴角的讥讽,鼠目寸光,那便好收拾了。   “高低不过一锅鱼汤,几位好汉想要,哪有不给的道理?”他言语恳切,可攥着宋知许腕子的手微微捏了捏,将手上的扳指往她掌心蹭了蹭。   几乎同时,宋知许便安静下来,眼神复杂地瞧了一眼江亦衡,手一松,丢了木棍。   冲动了。   如今自己早不是那个睥睨修道界的天之骄子,而是一个身体孱弱怀胎多月的乡野村妇。   只是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如何知道自己会有毒药的?   宋知许深深看了一眼江亦衡。   “书远,过来和我一起分鱼汤。”宋知许垂眸,唤了尚且还有些胆色的宋书远来。   江亦衡瞥了一眼宋知许的背影。   这一家子,倒是有点儿意思。   两个小点的孩子只知道轻声啜泣,可眼睛仍定定黏在哥哥姐姐身上,一刻也不敢松懈。   明明在这世道脆弱如蚕丝,他们却个个儿都有韧劲儿,愣是凭着韧劲儿绑在一起,拧成一股绳。   “哟,瞧这小娘们!”五个男人突然放肆大笑起来,眼神滑溜溜地停留在宋知许身上。   “真够勾人的,大着肚子还扭腰翘臀,带劲!”   “希望老大这次玩腻了,也能赏给我们尝尝滋味儿!”   江亦衡微微颔首,敛下的眸色掠过一抹阴狠。   这几人的命,也该到头了……   “呜哇~!”宋知恬胆子小,此刻再也忍不住,吓得抽噎起来。   “再吵,老子就先炖了你!“一汉子听着哭声心烦,掂了掂大刀,阴狠道。   宋知恬一个激灵,哭得更大声了,和宋书年哆嗦着往后缩。   那汉子嗤笑一声,阴恻恻上前两步:“看来今天有嫩羊肉吃了!”   “汤、鱼汤好了!”宋书远捧着鱼汤奔来,后背冒汗,头皮发麻,鼓足勇气挡在弟弟妹妹们面前。   “大哥,鱼汤好了,先喝鱼汤吧。”江亦衡不着痕迹地将三个孩子拉了过去,接过宋书远手里的鱼汤,乖顺地递上,“趁热。”   汉子轻笑一声,接过汤碗来,上下打量一番江亦衡,往他脚边啐了一口。   江亦衡眸色沉了沉。   宋知许强行压下眼中的暴戾,将手里的碗递给面前的汉子。   “小东西,你先喝一口。”老大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径直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宋书远,举着刀对着他的心口,怒了努嘴。   “我来!”宋知许将宋书远手里的鱼汤接过,挡在他身前。   “堂堂男人,却胆小如鼠生性懦弱,面对一个女人递来的鱼汤,却举着刀叫一个小孩子试毒,真是丢人!”   宋知许将两碗汤分别喝了大半,冷笑嘲讽。   “快给我!”   男人们见她没事,登时夺过碗来大快朵颐。   因着鱼肉嫩滑、汤汁鲜美,他们竟也就将宋知许讽刺的话抛在了脑后。   跟他们一起来的那个女人堪堪从地上爬起来,鼻青脸肿地跪坐在一边,只神色悲哀地瞧了一眼宋知许,连那锅鱼汤看也没看一眼。   宋知许扶着腰蹲下身来,将三个小包子拢做一处,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小包子们感受到姐姐的安抚,镇定了不少。   “嗝——”被叫老大的男人吃饱喝足,满面红光地踉跄走来,伸手便要抓宋知许的头发。   “姐姐!”小包子们惊呼。   江亦衡眸色一沉,正要起身。   “砰——”那男人猛地一个踉跄,直直往前栽去。   “哼!”宋知许早有所料地一脚踹开他,目光幽幽地扫向其余人。   “噗通!”“扑咚!”   还不等他们回过神,药效发作,横七竖八躺了一片。   那可是上好的软骨散,便是修为强盛之人也难以逃脱,用在这几个渣滓身上,真是抬高他们身价了!   “收拾东西,我们走。”宋知许拍拍小包子们的脑袋,语气平淡,可看向地上几人的眼神,却恐怖异常。   “嗯嗯!”三个小包子点点头,七手八脚地划拉行李。   这里好危险,得赶紧跑!   宋知许则目光冰冷地盯着地上的几人,区区昏迷,太便宜他们了!   “各、各位大侠,救救我!”女人惶恐的声音突然响起。   宋知许偏头一看,是跟着那五个大汉的女人。   “我、我叫许桂花,是被这几个禽兽掳来的!”女人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求姑娘行行好,带上我吧!” 第5章 砸烂他们的命根子   “如今他们已经昏迷,你已经自由了,何来要我救你一说?”宋知许锐利地盯着她。   许桂花连连摇头:“这个世道,我便是逃了这一次,也会遇上第二次、第三次。姑娘有胆色有本事,不是常人,我只求姑娘带着我上路,我愿为奴为婢,伺候姑娘。”   “我不需要奴婢。”   带一个江亦衡已经是计划之外了,再带一个许桂花?宋知许实在不想横生事端。   “姑娘不需要,可他们未必不需要。”许桂花大着胆子指了指江亦衡,“这位公子身上有伤,那三个孩子还太小,姑娘又快要临盆……没有一个女人在身边,终究是不方便。”   宋知许看了一眼不远处忙碌的三个小包子,心中有所松动。   抱着水瓢的小妹眨巴着眼,伸出小手握住宋知许,撒娇道:“姐姐,这个婶子刚刚还帮我们说话的,要不就带上她吧!”   “行。”宋知许握住宋知恬的小手,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许桂花,指着旁边一块大石头,“我正打算拿它砸烂他们的命根子,你来吧!”   “为、为什么?”许桂花一愣,眼神飘忽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几个大汉,期期艾艾:“小的从没害过人……”   “他们欺你辱你之际,你无力反抗倒也罢了。可如今他们没了意识,你也不敢吗?!”宋知许疾言厉色,恨铁不成钢。   “懦弱不堪,只会成为累赘,我如何带你?”   “我、我砸!”   闻言,宋知许给江亦衡使了一个眼色,江亦衡了然,将三个孩子拢在自己身前,哄着他们捂上了眼睛。   许桂花咬着牙站起身来,端起大石颤巍巍往下砸去。   一连砸了四个,她双腿发软,脸上身上溅了血,双目遍布血丝。到最后一个老大面前,她再也站不住,举起的大石晃了又晃,几乎要晕倒过去。   “我来。”宋知许上前,捡了地上的大刀。   刀光一闪,一个东西噗通掉落一旁。   许桂花一个激灵,瑟缩地望着她。   宋知许手起刀落,又唰唰几下挑断了几人的手筋脚筋。   呵!她就是要让这些人余生活得比死还痛苦,再也不能去祸害其他人!   她握着刀的手微微抖着,大口喘气。   就算服用了灵药有所恢复,这副身体仍是太过孱弱。   宋书远强撑着身子站稳,不敢发抖,虚掩在眼睛上的双手却僵硬无比,指缝中透出光来。   他睫毛颤动,地上的鲜血和大石块都如火一般,灼烧着他的眼睛,这比过年村头王屠户杀猪时更让他感到肝颤。   现在姐姐保护他们,他也要快点长大,保护姐姐和弟弟妹妹!   一旁的江亦衡看着宋知许的动作,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她有勇有谋,耍刀的模样游刃有余,不仅削下了那老大的命根,更是轻而易举将几人的手脚筋挑断。   这可不是一般的乡野村妇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究竟是何人?   “姐夫,我们该走啦!“一只软软小小的手抓住了江亦衡的衣袖。   “恬恬!”宋知许急忙将她拉走,忽略江亦衡眼中的调笑。   小家伙贪图美色,见着好看男人便叫姐夫,这怎么行!   不过……她看了一眼自己隆起的腹部。   甫一醒来,她便已经是孩子的娘了,可记忆中根本没有孩子的爹。   得找机会问问小包子们。   几人上路,许桂花当真能干,一个人挑了两个人的行李,包袱里鼓鼓囊囊,全是那五个莽汉的行李。   眼见着要入夜,便匆匆寻了一处山洞歇息。   几人又惊又累,刚躺下就都陷入了梦乡,就连宋知许也闭目养神,只留了三分警醒。   夜深,江亦衡倚在石壁上,把玩手上的扳指,又看了看不远处已经熟睡的女人。   这世道,处处饥荒,战乱逼近,已然到了人吃人的地步,那五个大汉不是没瞧见他的衣着,却不屑一顾。   是啊,这种时候,粮食比金银还要贵。   他眯了眼,死死盯着宋知许。   那她要扳指做什么呢?   猛地,宋知许睁开了眼,侧耳往外细细听了片刻,对上了江亦衡的目光。   “快起来!有狼!”   宋知许和江亦衡同时起身,叫醒其余人。   “啊啊!狼来了!要吃人的!”   许桂花望见远处无数双幽幽发光的狼眼,顿时吓破了胆,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浑身战栗起来。   宋知许拎起刀,可手腕酸麻,不由自主便松了手,长刀落地,发出当啷一声响动。   太弱了,白日里太过消耗力量,如今竟是连大刀都那不起来了。   这可怎么办?!   “窸窸窣窣——”狼群飞速奔袭而来。   再想不出办法,他们几人都得葬身狼口!   “试试这个。”江亦衡突然出声,递给了宋知许一个火折子。   宋知许眼睛一亮,狼群畏火,若是能燃起篝火来,定能驱散狼群!   可哪来的篝火?他们连柴火都没有!   焦灼间,她目光落在了被自己丢在地上的大刀上,灵光一闪,勾了勾唇角。   “把它砸碎!”   江亦衡虽不理解,却也没有多说,如今他们几人之中,唯有这个他看不透的女人还尚且有一战之力。   更何况他真想看看,这女人还有什么本事。   大刀不是什么好刀,为了锋利将刀刃做薄,故而刀身脆了些。江亦衡用洞穴里的石头砸了几下,便落了满地碎片。   与此同时,宋知许随手将一件破衣撕成布条,一根根缠在碎片上,做成小巧粗糙的飞镖。   趁与江亦衡交接时,摸了摸他的扳指。   一壶醉仙酿便落入袖中。   她佯装是从包袱里翻出的醉仙酿,浇在飞镖上。   酒香四溢,江亦衡立刻知道她要做什么,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欣赏。   这样的女人,真的只是一个困居乡野的丫头么?   宋知许站在洞口往外望,叫宋书远来给自己举着火折子,可一偏头,却看见了江亦衡似笑非笑的眼。   “孩子小,我来。”江亦衡挑眉,将火折子往她身边凑了凑。   宋知许默然颔首,两指捏着飞镖,往火折子上过了一下,便嗖地丢出。   飞镖脱手,火焰燃起,几乎是同时,烈焰如落星一般,直冲向狼群!   他们与狼群的距离尚远,可宋知许的飞镖个个儿都扑在了狼群之中,可见准头之精确、力道之精巧!   星火燎原,火镖点燃了狼群周围的枯草,登时一片狼嚎之声!   “快跑!它们朝我们这边跑来了!”许桂花尖着嗓子大叫。   溃逃的狼周身燃着火光,狰狞可怖,竟直直冲着三个孩子飞奔而去。   “不好!”宋知许睚眦欲裂。   只见三只小包子齐刷刷地瘫坐在地,犹如受惊的狍子,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 第6章 杀了他们!   江亦衡也呼吸一窒。   宋知许沉着眉稍,眼睛死死盯着远方一个点,手腕迅速一抖!   那枚火镖脱手而出,朝着最前面奔袭的头狼飞去!   砰!火镖砸中!那狼身上蔓起火光来,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在地上翻滚着扑灭身上的火焰。   其他的狼都停下了脚步,略踌躇片刻,又是一声接着一声的狼嚎。   不消须臾,狼群四散而逃,万籁俱寂。   所幸火镖的火焰不大,枯草也不多,待那一方地燃尽后,火势便从小到无,不然又是麻烦。   宋知许看着最后一点星火熄灭,松了口气。   却听身旁的江亦衡鼓起掌来:“姑娘,女中豪杰。”   宋知许嗤笑一声:“怎么不叫婶子了?”   江亦衡失笑,倒挺记仇。   “狼群都畏惧姐姐,全跑啦!”宋书年牵着宋知恬的手噔噔噔跑来,小脸蛋上还挂着刚才吓出来的泪珠。   “姐姐最厉害了!”宋知恬拽着宋知许的衣角,满心依赖地往她怀里蹭了蹭。   宋书远站在一边,强作镇定,眼睛里亮闪闪的仰慕却无法遮掩。   “小家伙,害怕的话可以说出来,没人笑话你。”江亦衡调侃。   “我才不小!我也不害怕!明明是你抢了火折子献殷勤!想当我姐夫,你看你有我姐姐厉害吗?“宋书远气呼呼地撇过头去。   他可不是恬恬,不会被这男人的容貌骗到!这男人百般殷勤,若是成了他们的姐夫,还不独占姐姐?   才不要!   江亦衡再度失笑。   这一家子都挺记仇。   几人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谁也没瞧见黑暗中,许桂花惊魂未定地喘息,惊愕的脸上,那对阴狠嫉恨的双眸。   “这里怪不安全的,我们还是很快些赶路吧。”   许桂花被吓破了胆,天刚蒙蒙亮,便慌慌张张地催促众人。   “也好。”宋知许点点头,目光一瞥,“你怎么从外面回来,去哪儿了?”   “我、我去出恭了。”许桂花目光闪烁。   宋知许目光狐疑,她明明怕的要死,还敢独自出去,就不怕别的猛兽吗?   “我就是本地人,认识路,知道怎么安全出林子!”许桂花状似解释了一句,又自告奋勇的担负起向导的职责来。   宋知许还未开口,宋知恬便已经眸子里闪着小星星,抱住了许桂花的腰身:“婶子太厉害啦!这么复杂的林子都认得路!”   许桂花僵了一瞬,笑开来:“当然了!你们乖乖跟着婶子走,很快就能出去了!”   一时间,三个小包子都对许桂花投去了仰慕的目光。   宋知许瞧着微微皱眉,大致也明白孩子们小,许桂花年岁稍长,像极了他们早死的娘亲。   如此,她便只微微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在林间穿梭了几日,三个小包子却不显疲惫,全靠宋知许从扳指中刮了些魄体丸的粉末偷偷搀在几人的吃食中,除了许桂花的那份。   “快了!快到了!”许桂花眺望远方,扬起笑来。   她几乎是狂奔着往前,兴奋得脸色通红。   宋知许脚步微顿,抬眼看向了许桂花的后脑勺,好看的眉微微皱了一下。   与此同时,江亦衡也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口,凝重地对上她的眉眼。   宋知许心一沉,正要将三个小包子喊住,却不料许桂花的尖叫声率先响了起来: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许桂花狰狞地大喊,“你瞧那小哥身上的衣物、手上的扳指,定是王公贵族!若是杀了他们,你们定能得大笔赏银!”   宋知许和江亦衡迅速拉住三个孩子,紧紧站在一起,只见草丛一动,随着许桂花一起现身的,还有十几个胡人!   “许桂花,你竟然和胡人搅作一处!”   宋知许眼里冒火,她早料到许桂花有些问题,却没想到这人如此胆大包天,心肠歹毒!   蓦地,一只大掌握住了她的手。   “镇定。”江亦衡不动声色地在她耳边轻语,往她手心塞了两枚自制飞镖,眼神瞟向许桂花身后的那个胡人。   “嗯。”宋知许心领神会,擒贼先擒王,想必那个胡人就是这一队的头目。   “婶子,你为什么要他们杀了姐夫?”宋知恬瞪大眼睛,一张粉脸上写满了不解。   小妹年纪尚小,不懂什么叫背叛,宋书远却明白,于是气愤道:“什么婶子,她根本就是要把我们都害死!”   “什么?”宋知恬不敢相信地连连摇头,迈着小短腿愣愣地往前走了两步,“不可能!婶子是好人对不对?婶子,你快过来呀?”   “别过去!”宋书年连忙抓住妹妹,他虽然也难以理解许桂花的背叛,但他知道,站在哥哥姐姐这边准没错。   “好人?呵呵呵!”许桂花大笑起来,继而沉下脸,用她那双深陷的眼睛阴冷地盯着几人。   “什么是好人?你们是好人么?”   “杀我丈夫,害我弟兄,若我不磕头求你们,恐怕我也没活路了吧?”   “都是女人,凭什么你顺风顺水,遇到狼群都能全身而退。我却命苦至此!?”   “你们早就该死!早就该被生吞活剥!”   她声嘶力竭地责问,怒目绝眦,仿佛宋知许当真是毁了她一生的恶人,却忘了她的丈夫兄弟曾想吃了他们!   “你们还等什么?”许桂花皱起眉头,不耐烦地催促胡人,“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们就能回去拿赏钱了!”   宋知许和江亦衡登时警惕起来,双双捏紧了手里的飞镖,眼睛死死盯着胡人。   胡人头目上前两步,拔刀出鞘。那刀发出铮铮地嗡鸣声,一看就知道是上过战场、饮过血的好刀。   这样的刀若是用来杀人,再好不过!   “呵。”胡人头目手里的大刀一侧,高高举起。   却见一道冷光闪过,那大刀竟是生生砍下了许桂花的脑袋!   许桂花的脑袋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停下,且等这时,她的身体才堪堪倒下,直挺挺砸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   她的头面向宋知许等人,死不瞑目,脸上甚至还挂着得意的笑! 第7章 交换人质   “什么东西,还敢命令老子?”胡人头目嗤笑,丝毫不把许桂花放在眼里。   他根本就没想过让许桂花活着!   中原人不过猪狗,哪里有权利和他们讨价还价,还胆敢颐指气使?   他们来这儿不过是为了杀人取乐,若真能杀个王公贵族回去,也算运气!   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啊!”宋知恬吓得尖叫起来,躲进了宋书年的怀里。   宋书年一边抱着妹妹一边捂住眼睛,也吓得浑身打颤。   只有宋书远,纵然也胃里翻滚,却强撑着看向胡人,攥紧了小拳头。   正是慌乱间,几个胡人端刀上前,将众人团团围住。   寒光利刃,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紧盯着胡人头目,警惕他下一步动作。   “啧啧啧,倒是个小美人儿。”头目笑起来,满脸褶子,用毫无遮拦的好色眼光打量起宋知许来。   胡人不如中原人那般在乎伦常,他瞧见宋知许的大肚子,也不过是瞥了一眼,并不在乎。   “小美人儿,你从了我,还有一条活路。”头目咧开嘴,自信地张开怀抱,却没丢了刀,“来,到爷怀里来。爷教教你什么是快乐,绝对是你那小白脸儿不懂的!”   无耻!   宋知许面色铁青,捏紧手心的飞镖,咬牙切齿:“若我跟了你,放了他们,如何?”   “呵呵,你以为你有谈条件的能力么?”头目阴恻恻,一个眼神,就叫江亦衡的肩膀上架了一把刀,“你再不过来,我就把小白脸的头砍下来。”   “别!别伤人!”宋知许忙出声呵止,垂眸敛去眸底的狠意,声音却仿佛害怕地微颤,“我、我过去就是。”   “姐姐!”宋书远急的跳脚。   宋知许一步一步,仿佛受尽屈辱的模样,缓缓往头目那儿走去。   呵,倒是省了她找机会的麻烦!   “啊!谁都不许动我姐姐!”宋书远大喊一声,不顾江亦衡的阻拦,竟是直接冲了出来!   却见他飞扑到了胡人头目的身上,张口便咬上了他拿刀的手臂!   “他奶奶的,小杂种!“头目吃痛,猛地一甩手,将宋书远甩飞了两三米!   “书远!”   宋知许急了,大喝一声,趁着头目甩手的功夫,迅速蹿到他身后,一击手刃劈掉了他的刀,另一手攥着的飞镖,则贴在了他脖颈上,微微一用力,剌出一道血痕。   江亦衡反应迅速,伸手一甩,袖中两枚飞镖嗖嗖射出,正命中两个胡人的脖颈。   紧接着低头,一个扫堂腿将身后挟持自己的胡人掀翻在地,劈手夺了那胡人的刀,反手一刀封喉。   他一手握刀,一手拽着宋书年往宋知许那儿去。却不料一个胡人眼疾手快,飞扑过来从宋书年手里夺走了小妹!   “姐姐!救命!”   宋知恬吓得魂不附体,只大声哭叫着“姐姐”,一双眼睛全是惊恐,双手扑棱着想要抓住江亦衡。   “少他妈吵!”那胡人死死抓住宋知恬,往后退了几步,将刀子架在了宋知恬的脖子上。   江亦衡迅速将宋书远提溜起来,带着宋书年一起站在了宋知许身边。   宋书远不顾身上的伤,捡起头目的大刀,双手举着,恶狠狠盯向那胡人:“放开小妹!”   “放了她!”宋知许一手死死勒着头目的脖颈,另一手毫不留情,将飞镖往他皮肤里扎去。   血顺着她的手往下流,头目吃痛,知道命门被握,根本不敢挣扎。   “你先放了我们大哥!”那胡人红了眼,说话间勒紧了宋知恬,疼得小妹又是一阵哭号。   宋知许心里揪着疼,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两个狗东西杀了祭天!   怎么办?一切以小妹的安危为主,可胡人狡猾,便是放了头目,对方也会赶尽杀绝!   “姐姐!哥哥!”   “我怕!”   宋知恬被挟制在空中,一边哭喊着哥哥姐姐,一边无力地扑棱着小腿,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   两个哥哥瞧着便觉得心里一疼,宋书年瘪了瘪小嘴,明明也快要哭了,却还是带着哭腔大喊:   “你放了我妹妹!你抓我!抓我吧!”   一边哭喊着,一边就要往前冲,小脸儿憋得通红通红。   宋知许眉头紧锁,心头揪疼。   小丫头还那般小,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本以为自己修道多年,早已情缘淡漠,可现在她才意识到,这几个小包子早已经走进了她的心,不可割舍。   她示意江亦衡摁住两个弟弟,这才红着眼道:“你放了我妹妹,我放了你们老大,交换人质,何如?”   对方自然是满口答应。   他们如今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是碍于老大受制于人,可若是老大回来了,这群妇孺病弱,呵呵!   被宋知许勒住脖颈的老大连连应许,眸子里却闪烁着几分危险。   娘的,自己一世英名,竟然栽在这小娘们手里!   可笑这小娘们貌似有些本事,却没有脑子,等他回去,要将她虐得死去活来,再生吞活剥了才解恨!   江亦衡闻言皱眉,下意识伸手拽了一下宋知许的衣角。   胡人都是不讲伦常信用之人,更别提现在在他们眼里,中原人就是一群待宰羔羊,怎么能指望他们信守承诺?   就算她心系妹妹,可此举太过冒险。   若以他的盘算,此刻就应该挟持着胡人头目,趁乱将其他胡人系数杀死,斩草除根!   动作快些的话,小妹也只会受些皮外伤。   可不知为何,他并未劝阻,甚至没有开口多说一句,仅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多留一个后手。   他自己都没发现,如今他早已经打心底里相信宋知许的判断了。   胡人的兴奋和轻蔑难以压抑,就连宋知许挟持着的胡人头目,都微微放松了不少。   宋知许眸色冷冷,勾起薄唇轻笑一声:“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毫无防备吧?” 第8章 这家伙,占便宜没完   她撇头看向江亦衡,叫他在自己袖中取出几个小纸包。   那是刚刚江亦衡碰她时,她趁机从扳指空间里取出来的。   “洒上去。”宋知许冷冷望着地上的胡人尸体。   江亦衡压下心头的疑惑,照做。   纸包打开,粉末洒在尸体上,不过眨眼间,尸体竟然迅速融化,变成了一滩血水!   皮肤、筋肉、骨头,甚至是衣服和鞋袜,都在一瞬间化为血水,往土地里渗去!   胡人傻了眼,这究竟是什么神兵利器?怎么小小一包粉末撒下,人就没了?!   若是用在活人身上……   “此为化尸粉,用在死人身上,顷刻间化尸为水,荡然无存。若是用在活人身上……“宋知许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故意拖了长音,待眼前这几人都紧绷起神经来,才幽幽开口:   “若使用在活人身上,即刻皮开肉绽,皮肉一点点腐化,慢慢儿深入骨髓。你会一直活着,直到眼睁睁看见自己化成一具白骨,再痛不欲生地死去!“   她笑得瘆人:“这东西没有解药,若是沾染上一分一毫,就是杀了我也药石无医!你们可掂量清楚了,到底要不要乖乖交换人质!”   “若我小妹伤到一根毫发,我保证让你们每个人都尝尝这化尸粉的威力!”   众人喉头一哽,后脊梁微微冒汗,不由自主看向地上的尸体。   哪还有尸体,只有一滩人形的血水,蔓延开来。   看着胡人惊骇的眼神,江亦衡心头也是一跳。   他从小见惯了明枪暗箭,阴毒招数,却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药粉。   若是他也有这种药粉,那追杀他的幕后主使……   胡人们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几步。   就连刚才还分外嚣张的头目,此刻也哑口无言,如鹌鹑一般,只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血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僵持半晌,胡人妥协了,答应交换人质,放他们离开。   两拨人都分外警惕,宋书远和宋书年两兄弟更是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紧盯着缓缓走来的小妹。   “小妹!”   “哥哥!呜呜!”   见宋知许同意,两个小子立刻冲上去,一把抱住宋知恬,三个小包子劫后余生,又哭又笑抱作一团。   胡人头目也回去那边,临走时恨恨盯了一眼宋知许,可一想到那玄而又玄的化尸粉,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宋知许一行人赶紧离开,只等离胡人远远儿的了,才心有余悸地放缓步伐。   宋知恬受惊太甚,想要人抱着,又心疼姐姐有孕,便缠了“好姐夫”,如今已经在江亦衡肩头睡着了。   宋书远和宋书年哥俩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小小肩头上背着行囊,走了半晌也不喊一声累。   宋知许便是心疼,却也没有多说一句。这人吃人的世道,他们必须强大起来,才能活下去。   天色渐暗,几人寻了一处山洞,算作容身之所。   “虽然我们已经走了足够远,但终究还在山里。他们只要回到营地,就能带足够的兵马来追杀我们。”江亦衡看了看深不可测的山林,蹙眉道。   宋知许心一沉,她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胡人狡猾,又心狠手辣,刚才在下属面前被她一个中原女子挟持,实属奇耻大辱。   恐怕此时已经恨得牙痒痒,放火烧山也要将他们几人逼出!   宋知许思索片刻,望着逐渐下沉的太阳,沉声道:“我们得先下手为强,摸去他们的老巢,斩草除根!”   “我和你一起去。”江亦衡睫毛一颤,语气里多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关心。   原先他还觉得宋知许冒险换人有些妇人之仁,可现在看来,她不过是将弟弟妹妹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罢了。   她是为了宋知恬的安全才甘愿冒险,如今也是为了弟弟妹妹,她又坚毅得像一块磐石。   “他们太小,得有人照看。”宋知许将三只小包子拢了过来,爱怜地摸摸他们的小脑瓜,神色为难。   此行凶险,带上三个小包子只能徒增软肋。   而扳指在江亦衡手上,她独自一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除非暴露扳指的秘密,借来一用……可江亦衡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姐姐放心,我已是大男子汉了!可以保护弟弟妹妹!”宋书远挺着小胸脯,攥紧了拳头:“我们会乖乖在这儿等你们回来的!”   宋书年也连连点头,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学舌:“我们会乖!”   刚睡醒的宋知恬惊魂未定,却也懂事地点头,抱了抱宋知许,红着眼眶道:“姐姐和姐夫要平安归来!”   “恬恬!”   宋知许捏了捏她的包子脸,不自然地瞟了眼江亦衡,“孩子小,不懂事。”   “我倒觉得他们挺懂事的。”江亦衡眼角弯得像只勾人的狐狸,“放心,有我在,你们姐姐不会有事。”   这家伙!宋知许在心里暗骂,占便宜没完了!   “哼!”宋书远别扭地看了一眼江亦衡,“虽然我不认你这个姐夫,但是……你也小心!”   江亦衡失笑,没想到自己也能被这三个小东西惦记。   让这么个小豆丁提醒自己注意安全,倒还是第一次。   不过这感觉,也不赖。   “你们三个一定要小心,不要离开山洞。”宋知许叮嘱再三。   二人走出洞门,砍了些枝叶挡在洞口作伪装,左瞧右瞧看不出破绽,这才放心离开,重返方才交战的地方。   天色彻底暗下,胡人头领举着火把,叽里呱啦地用蛮语说些什么,随后一群胡人颔首,四散开来。   江亦衡悄声道:“他们果然不会善罢甘休,想趁着夜色找到我们,赶尽杀绝。”   宋知许蹙眉:“你听得懂?”   “略知一二。”江亦衡敷衍道。   宋知许疑窦丛生,那胡人离得甚远,说话又快,若不是精通,怎么可能听得懂?   这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第9章 本姑娘可没非礼你   “眼下他们没什么防备,此时动手最好。”江亦衡一对眸子锐利,扫过胡人的排兵布阵,问,“化尸粉还有吗?”   “已经用完了,当时不过虚张声势。”宋知许谨慎地没有说实话。   化尸粉威力太强,若他包藏祸心,暗中留下一点对付自己和三小只,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我还有这个。”她佯装取东西,蹭了一下江亦衡的扳指,取出些迷魂散来。   “只消一点,就能让他们睡个昏天黑地。然后我们再逐个解决。”   江亦衡点头接过,不疑有他,毕竟化尸粉那么神奇的东西,若取之不竭他才要奇怪。   “走!”宋知许看准时机,就要起身。   忽然,腹部传来一阵抽痛。   “嘶——”宋知许跌落回去,捂着肚子蹙眉,冷汗一阵阵发。   怎么这时候胎动!   “你在这儿休息。”江亦衡见状,摁住她的肩膀,扶她坐下,目光坚定,“寥寥几人,我去便是了。”   “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江亦衡打断她的话,语气强势,不容拒绝,“这几个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说罢,他夺过迷魂散,转身冲了出去。   江亦衡动作奇快,宋知许几乎没怎么看请,便见他如蛇形一般,身姿诡谲,飞速绕在几个胡人中间。   迷魂散在他手中飞散出去,明明胡人人数众多,又装备精良,可面对他这样赤手空拳,却毫无招架之力!   宋知许目不转睛地望着,心中惊愕。如此深厚的内力与功法,竟只是个凡人!   “扑咚!扑咚!”胡人悉数倒地不起。   “唰——”   江亦衡冷笑,拾起大刀,一个个将他们尸首分离。   扔了刀,江亦衡抬眼,正对上草丛里宋知许惊讶的目光。   原来她也能露出这般欣赏的目光,还以为什么本事都入不了她的眼呢。   这么想着,江亦衡不由自主笑了。   可下一瞬,他突然呼吸一滞,猛地朝前倒去,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白得像纸!   “江亦衡?!”宋知许慌了一瞬,连忙冲上前揽住他,却无论如何也唤不醒。   难道是心口有伤?她强行镇定下来,想起江亦衡倒地前捂了心口。   “撕拉——”宋知许眼神果决,双手一用力,生生将江亦衡的衣襟撕开来。   刺啦一声,江亦衡精壮的上身展露无遗,宽肩窄腰身材极好。   “可别醒了说我非礼你……”宋知许心下一横,直接上手将他摸了一遍,强壮的肌肉硌得手疼。   奇怪,没有外伤。   宋知许眉头紧锁,莫非是他身上还有余毒未解?   她连忙从空间里取出解毒丸,用指尖碾成粉,掰开江亦衡的嘴喂了进去,瞧着他吞咽下去,才稍微放心。   若要夺回扳指,眼下无疑是最好时机。   可她宋知许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些日子若没有江亦衡,单凭她一个人想要带着弟弟妹妹走这么远,恐怕难于上青天。   “现在看着顺眼多了。”宋知许没好气地拧了一把他的脸。   江亦衡脸色不再像刚才一般难看,只是人仍未醒,靠在宋知许怀里,难得的乖巧。   “不管你是谁……”她盯着这张惊为天人的脸,喃喃道,“只要你不打歪主意,保持表面和平也无妨。”   “得先将你弄回去再说。”   宋知许从空间中取了魄体丸服下,咬牙将江亦衡扛在肩上。   这家伙,太高了!只能拖着走。   弟弟妹妹们还在山洞等着,她不能耽搁。   月明星稀,江亦衡心口熨帖,身上也发了汗,夜风一吹,这才缓缓醒来。   他睁眼,这才发现自己竟是靠在宋知许的肩头。   女儿家瘦弱的肩膀有些硌人,从他的角度望去,能瞧见宋知许脖子上细细的汗珠,一缕头发贴在脖颈上,蒸腾出浅淡的女儿香来。   他不由自主心一跳,堪堪回神,想起自己毒发晕了过去。   宋知许的脊背单薄又瘦弱,扛着他往前走时,几乎是一步一颤,行进速度也不得不放慢。   可就算是这样,她两只手也死死抱着江亦衡的双臂,生怕他掉下去。   虽然看不见,可江亦衡愣是能想到她眸中的执拗,咬着牙也要把他拖回去的固执。   既然如此麻烦,为什么不把他扔下呢?   江亦衡有些发怔,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攒动,细细密密,有点儿麻。   “你醒了?”宋知许感觉到脊背后的心跳声不断加快,便停了脚步,回头一瞥,正对上江亦衡发愣的眸子。   砰!   宋知许毫不留情地松手,直接把江亦衡摔到了地上:“醒了就自己走!”   “……”江亦衡心头那股蚂蚁爬一般的酥痒顿时烟消云散。   “我倒真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娶了你?”他揉着腰,嗤笑一声。   “你夫君该不会是嫌你粗鲁得不像个女人,才抛下你的吧?!”   “滚!”宋知许气不打一处来,上去踹了一脚,却避开了要害,只不轻不重踢在大腿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该把你扔在那儿,和胡人躺一块!”   说完气呼呼往前去,连个眼神都不屑于丢给江亦衡。   “哎……”江亦衡爬起追上,想说些什么,可一看宋知许的脸色和额头的汗,又默默闭上嘴了。   二人将将看见山洞,便心里警铃大作。   山洞旁的伪装全无,一群人围在洞口,三个小包子战战兢兢,竟是被堵在了里面!   “你们在干什么!”宋知许冲上前,江亦衡也冷了脸。   “姐姐!”   “姐姐姐夫回来了!”   三个小包子眼睛一亮,纵是月黑风高,可他们的光却已经回来了! 第10章 救救小哥哥   宋知许和江亦衡一回来,就看见一群人将三个小包子团团围住,登时警惕起来。   为首的是一个矮胖女人,身上的大花布衫脏得看不清颜色,双手叉着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宋知许大喝一声,惊得那几人打了一个寒噤。   两人上前,宋知许挺着大肚子往人群中一站,把孩子们挡在身后,与其他人隔离开来,怒目而视。   江亦衡则站在她侧后方,一手揽着宋书远和宋书年,另一手抱着宋知恬,眼神阴冷瘆人。   几人靠在一起,天然一种气场将其他人隔绝开来,仿佛不可分割。   那些围上来的人怔了怔,语气软了不少:   “误会,都是误会。”   说着,刚才还双手叉腰吹胡子瞪眼的女人赔笑摇头,一伸手,恶狠狠将一个小孩子揪了过来。   那孩子瘦骨嶙峋,脑袋大身子细,豆芽菜一样,被女人一揪,几乎是腾空着飘了来,可怜巴巴地流着泪,却一言不发。   宋书远和宋书年急了,挣脱开江亦衡的手,扑上去就挡在那孩子面前,气势汹汹地瞪着女人。   宋知恬也紧紧抱着江亦衡的脖子,用软乎乎的声音叫道:“坏人!不许打小哥哥!”   宋知许蹙眉上前,三个孩子七嘴八舌,这才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他们离开后,宋知恬饿得肚子疼,两个哥哥心疼妹妹,把宋知许的叮嘱抛在脑后,跑出去寻野果子了。   宋书远正是爬树的时候,在树梢上瞧见的那孩子。   那孩子是小结巴,怯生生的,看见宋书远和宋书年哥俩时吓了一跳,险些从树上摔下去,还是宋书远拽了一把,才稳了身形。   孩子们小,两三下便熟络了。小结巴虽说话不利索,动作却麻利,三两下便打了不少果子下来,全送给宋知恬吃。   几个孩子便交上了朋友,正玩闹时,却见一行人冲上山来,骂骂咧咧地喊着小结巴,要把他抓回去,还要打他。   兄妹三人自然不允许他们欺负自己的朋友,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宋知许听完,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三个小包子:“等会儿再跟你们算账!”   竟敢私自跑出山洞,还爬树?!   若是野兽来了怎么办?若是胡人搜到了怎么办?便是方才,万一他们回来稍晚,这三个孩子还指不定要怎么被欺负呢!   宋书远低下头来自责,宋书年拽着哥哥的袖口不敢说话,小妹则把脑袋埋进江亦衡的脖颈,悄悄说:“姐夫要帮我们呀!”   江亦衡失笑:“谁让你们这么大胆,不听姐姐话的?我可帮不了你们。”   宋知许不理会他们明目张胆的求情,转头看向那几个人:“你们是这孩子什么人?”   矮胖女人闻言,立刻道:“我们也是逃难到这儿的,这是我男人。”说着,她用胳膊肘子怼了一下旁边一声不吭的男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继续道:   “这小结巴是我们同村的娃,家里就一个爷爷,逃难时还死了。我们村人发善心,一人一口饭养着他。”   她看向小结巴,脸上的横肉抖动起来,气得心口起伏:“可谁知道这没良心的,竟然打我的宝贝儿子!还有其他村人的娃,都被他打了!”   “谁家孩子不是宝贝疙瘩?我都舍不得碰一下,他竟敢动手!大妹子你让开,我今天非得把他带回去不可!”   宋知许眉稍微跳,斜了一眼躲在女人身后的小胖墩,嘴角微抽。   那小胖墩一屁股下去能坐死两个小结巴,你跟我讲他挨打?   “不是的不是的!”宋书年急吼吼开口,“根本不是这样的!小结巴都跟我们说了,明明是你们村里的孩子抢他的吃的,还打他,小结巴才推了他!”   说着,他一把拽起小结巴的胳膊,把破袖子挽上去,给宋知许看小结巴的伤势。   小小的孩子,身上没一块好皮肉!一块青一块紫,还有未愈合的伤口淌着血流着脓。   宋书远也道:“依我看,就是他们欺负小结巴没有家人,处处针对他!”   “你胡说什么!”小胖墩从女人身后露出头来,大叫,“根本就是他不识好歹,我才……”   “你给我闭嘴!”矮胖女人连忙喝止,又满脸堆笑冲宋知许道,“不过是小孩子打闹,磕了碰了也有的。”   “走罢,小结巴,你也打扰人家太久,该回去了!”   说着伸手拽住了小结巴的胳膊,将他扯回自己这边儿,死死拽着不肯松手,脸上却挂着笑:   “看嘛,大妹子,一场误会。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了!”   小结巴被女人丢给小胖墩等一众跟来的孩子,还想往宋书远这儿跑,却被不知谁伸出的腿绊了一下,摔了一个倒栽葱。   几个孩子嬉笑着推搡他,玩闹似的又掐又拧,拖着他往回走。   小结巴一双灰蒙蒙的眼睛全是泪,巴巴瞧着宋家几人,伸出枯瘦的小胳膊:“书、书、书远……”   话还没说完,又被那几个孩子的嘲笑声和模仿声淹没了。   见宋书远和宋书年又要抢人,矮胖女人如一座山一样挡在前面,故意说些有的没的,拦住了两个孩子,颇为得意地转身离开。   江亦衡看着那小结巴,面色复杂,下意识看向了宋知许。   宋知许也皱着眉头。小结巴瞧着是可怜,那矮胖女人也甚是虚伪,可经历了许桂花一事,她便明白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她不能再拿弟弟妹妹们的安危做赌注。   宋书远和宋书年急得满头大汗,一边一个拉着宋知许的手,叽叽喳喳:   “姐姐!咱们就帮帮小结巴好不好?”   “对啊姐姐,他真的好可怜!我可以把我的食物分给他一半,我和哥哥照顾他,好不好?”   连宋知恬也呜咽着:“小哥哥是好人,他给我摘了好多好多果子,他自己都舍不得吃……”   “姐姐,求你了,救救他嘛!” 第11章 小白脸,滚远点!   “姐姐你看,小宝宝也同意了!”宋书年眼尖地指着宋知许的肚子,惊喜地喊道。   宋知许低头一看,原来是腹中的小家伙不安分,鼓动着身子不知道是出拳还是跺脚,竟是将宋知许的肚皮鼓起一块来。   几人都看向宋知许的肚子,她自己也下意识伸手轻轻一碰,感受着掌心微微的颤动。   只这一下,却和素昧谋面的孩子有了更深刻的联系。   上一回胎动发作得厉害,就仿佛是怕母亲遇到危险。这回却是调皮的,轻快的,仿佛也在闹腾着发表意见。   宋知许心头一软,前世她一心求飞升,早已斩断俗世情缘,如今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牵绊。   这是她这一世的家人,也是她拼劲全力也要守护的对象。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跟着他们一起前行?”江亦衡适时开口,“我们不认识路,跟着他们便能早日走出这地界。有我们在,他们也不敢对小结巴怎么样。”   宋知许抬眼,对上江亦衡意外温柔的眸子,又看了看几个小包子满脸的期待,终是点了点头。   那胖婶听闻几人要一起前行,眼珠子转了又转,故作为难,手里死死拽着小结巴消瘦的胳膊:“这……不合适吧?”   宋知许心中冷笑,面上淡淡,从包裹里掏出一块风干的面饼,塞进了胖婶手中:“孩子们玩得好,又合我眼缘,我愿意养着他。你说呢?”   面饼不过巴掌大,又干又硬还蒙了灰,可对于他们这些逃难的人来说,这一块便是一家人的口粮了!   胖婶眼睛放光,连忙将面饼塞进衣襟里,生怕宋知许抢回去一般。   “这孩子叫王一封,以后就归你们了!前面都是我们王家村的人,我领你们去!”   她谄媚地笑了笑,将小结巴推给宋知许,欢欢喜喜带着几人往前去了。   宋知许几人来到王家村驻扎的地方,村民们上下打量着几人,眼神带着警惕。   江亦衡跟着胖婶,来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面前。   老头席地而坐,往火堆里添柴,见有人来便缓缓起身,招呼旁边的少女继续熬粥。   锅里的水咕嘟嘟烧开,里面飘着几颗米上下沉浮,清得能看见锅底。   少女应声,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一抬头瞧见江亦衡,脸色通红。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怎得生的如此俊朗,全村的年轻男儿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   “咳咳,杉杉!”老头咳嗽一声,看着孙女如梦初醒,又含羞带怯地偷看,无奈地摇了摇头,招呼江亦衡到一边儿说话。   “你的意思是,只跟着我们走,不需要我们的东西?”村长听江亦衡说了一通,对这个知分寸懂礼数的年轻人也很有好感。   只是这世道,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这几个外来人又有孕妇又有娃娃的,徒增累赘……   “爷爷,就让他们留下来吧!”杉杉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拽着村长的衣袖撒娇,“一起赶路而已,多几个人更安全嘛!”   她一边娇声说着,一边用眼尾扫过江亦衡,脸色娇红,声音也软得像糖。   围观的人群里,好几个小伙子看得眼珠子都直了。   “好吧。”村长只得点头,“你们可以留下。但是切不可惹是生非,否则只能请你们离开!”   大半天下来,杉杉都像只花蝴蝶围着江亦衡转,脸颊上的红晕从来就没消散过。   “杉杉一口一个江大哥,真是被那小白脸迷昏头了!”   “王三,杉杉之前不是跟你最亲近吗?若不是逃难,你娘应当已经给你俩提亲了吧?你就这样眼睁睁瞧着那小白脸把杉杉骗走?”   几个青年围着王三,义愤填膺的模样。   王三脸色铁青,啐了一口,当即带着几人跑去,围在了江亦衡面前。   “小白脸,我警告你,你离杉杉远点儿!否则别怪我把你们丢出去!”   江亦衡眼皮抬也不抬,兀自拾掇着柴火。   一旁的杉杉却恼了,站起来挡在江亦衡面前:“你们干什么?江大哥他们留在队伍里是爷爷答应了的,你们凭什么让他们离开?”   “杉杉!你别被他骗了,他就是个靠女人吃软饭的小白脸儿!”王三气恼道,“你瞧他那个懦弱样,一个屁都不敢放!”   一群青年连连起哄,他们谁不喜欢杉杉,哪能让一个外来的小白脸占便宜?   “杉杉,你别忘了他还带着一个孕妇呢!他搞大了女人的肚子,又来勾搭你,不要脸!”   “呵,别说,他那姘头倒是有几分姿色!就是不知道床上功夫如何?多半是不行吧,不然怎么还有闲工夫勾引别的女人呢?”   江亦衡眸色陡然凌厉。   王三见他一声不吭,更加洋洋得意。   正要再开口,突然一阵冷风从后脊梁袭来!   王三后脊梁一紧,还不等他反应,一个物什嗖的一声从他耳边擦过!   破空声震得他耳朵发麻,整个人惊得向后倒去。   众人大惊失色,那飞过去的物什直直插在了不远处的树杆中!   定睛看去,那物什竟是果核!此时正深深嵌在树中,拔也拔不出来!   王三吓得腿都软了,要是方才被那果核打中……   江亦衡闻声抬头,手不动声色地从劈柴刀上挪开,瞧了一眼便明白了过来。   四个孩子个个儿手里捧着野果,宋知许脚边还放着一根硕大的树枝,上面挂满了野果。   她揉了揉手腕,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我们一家兄妹几个,并非来投奔你们,不过是结伴同行。”   “我们答应了村长不惹事,却不代表我们会任人宰割。”   “你们也瞧见了,我不过一个孕妇都有如此本事,我兄长究竟是不是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也不需多言了吧?”   她转过身子,脸上的阴霾扫去一些,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逃荒路上多艰难险阻。我们一家若有能帮上的,绝不推辞。”   “今日之事,以后还是不要再发生了,避免伤了和气。”   待王三一众连滚带爬离开,其他村民们才堪堪缓过神来,看宋知许等人的表情一下子变了模样。   一个怀胎多月的女人都有这等本事,那她不显山不露水的兄长能是个废物?!   这一家子都不好惹!   杉杉则面色绯红地将江亦衡看了又看,他们是兄妹关系!那她岂不是……   她娇羞地捂脸,翘着脚跑去找爷爷了。   江亦衡对杉杉临走前的秋波置若罔闻,反而轻笑着凑近宋知许:“兄妹?” 第12章 熊瞎子吃人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宋知许耳畔,酥酥的,麻麻的。   宋知许眸色微动,前世她已是修仙界顶尖存在,只差一步便可飞升,高处不胜寒,从未有人敢如此接近于她,包括同性。   更别说眼前的男人还带着些许不怀好意的轻佻……   若是以往,她早就一掌叫他灰飞烟灭了,可此刻——   看在他一路还算老实的份上,宋知许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姐弟也行。”   她一个孕妇,若不和江亦衡攀上什么亲戚,那些人瞧他们的目光干净不了。   她不在意,却不能让几只小包子再承受异样的眼光。   江亦衡故作委屈地对宋知恬悄声道:“瞧瞧,可不是我不做你姐夫。”   一旁的宋书年笑得前仰后合,老气横秋地拍了拍江亦衡的肩膀,眨巴眨巴眼睛:“你的路还很长呀,大哥!”   宋知恬一双大眼转了又转,满脸失望。   “当哥哥也没什么不好的。”宋书远安慰道,“你看,两个哥哥不是对你很好吗?现在多了一个,你应该开心才对。”   宋知恬懵懵懂懂点了点头,扑到江亦衡怀里抱住他的脖子,悄悄在他耳边说:“那我可以悄悄叫你姐夫吗?”   江亦衡笑,顶着宋知许询问的目光,故意悄声,不叫她听见:“当然可以。”   宋知许却是通过唇形看懂了,又好气又好笑。   原主关于孩子生父的记忆十分模糊,她也私下问过三小只,数月前原主像往常一样出去找吃食,却是足足过了一天一夜才回来。   原主从未和哪个男人交往过密,既然不是情投意合,那就是被强迫。   那段记忆一定是太过痛苦才被原主刻意遗忘……   如今既然她占据了原主的身体,自会替她照顾好家人,讨个公道。   “姐姐,饭好了吗?我饿了!”宋书年往锅边蹿。   柴火烧得旺旺的,锅里的灵泉水已沸腾。   宋知许从包袱里取出几块干巴巴的面饼子,瞥见王一封身上的伤,眸子一转。   “大哥,麻烦你煮些面糊糊给大家吃。”宋知许将面饼分外自然地递给江亦衡,指尖不露痕迹地摸了下他的扳指,取了些金创药粉抹在饼上。   听见她故意强调了“大哥”两字,江亦衡哑然失笑。   面饼被掰碎放进锅里熬煮,很快便成了黏稠的糊糊。不好看,却管饱。   “大哥做的饭真好吃!”宋书年已经迫不及待地直接用勺子在锅里舀着吃,刚吃一口,便忍不住发出赞叹。   宋知许暗笑,灵泉水清冽可口,即便是再粗糙的食物也能平添几分美味。   王一封暗暗咽了下口水,却拘谨地不敢上前。   “小哥哥,给你吃!”宋知恬迈着小短腿,怀抱着的面糊糊晃悠悠的,直往他手里塞。   “谢、谢谢!你!”王一封磕磕绊绊地道谢,忍不住食物的诱惑接了过来。   四小只吃得小嘴直吧唧,格外香甜。   有村民好奇地探头探脑地看,发现不过是黑乎乎的一团之后,仍然留下了羡慕的口水。   逃难以来,各家手里的存粮都不多,就算只是粗粮糊糊,也不敢一口气煮这么多啊。   吃完了这顿,下顿喝西北风吗?败家!太败家了!   人群中,王三眼珠滴溜溜的转,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吃完了,都过来擦嘴擦手。”宋知许用干净的毛巾,挨个给四个小娃娃擦拭。   若是前世,她掐个净水诀便能洗得纤尘不染,现在么,只得入乡随俗。   “姐、姐姐、我、我身上、不、不疼了!”王一封起初还不好意思被宋知许如此亲近的触碰,然而刚被擦完胳膊便双眼一亮。   “你年纪小,恢复快!”宋知许摸摸他的头,笑着糊弄过去,又给他擦洗干净小脸蛋。   “姐、姐姐、你、你们、真好!”王一封心里暖融融的,眼里多了孺慕之情。   若是娘亲还在世,也定会像这般护着他。   “小哥哥,好漂亮啊!”宋知恬痴痴地望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还真是个俊俏的娃娃。”宋知许意外地看着他,小脸擦干净后还怪清秀的,很有几分修仙界里小道童的灵气。   “小哥哥,我们去玩!”宋知恬拉着王一封的手不放。   王一封看了看宋知许,在得到允许后便带着宋知恬去玩了。   见手牵手的两个孩子走远,宋知许揶揄地望了眼江亦衡。   “现在可不记得你这个姐夫了。”   “无妨,不是还有你这个亲妹子吗?”江亦衡挑了挑眉,“兄长做饭累了,就麻烦妹子收拾下锅碗灶台吧。”   宋知许一噎,这家伙的嘴还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另一边,宋知恬和王一封正玩得高兴。   “小丫头,过来!给你好吃的!”王三招招手,举着一个瓶子。   “好香呀!”宋知恬吸着小鼻头,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连空气里都是香甜的气味,肯定是好东西!   “小、小妹、等、等等!”王一封忙拉住她。   王三之前在村里就欺负他,方才还辱骂哥哥姐姐,不是什么好人!   “这叫蜜糖,又香又甜,都给你。”王三大方地往宋知恬怀里一塞,又压低了声音告诫,“不过,你可得藏起来偷偷吃,不能让你哥哥姐姐知道,他们不喜欢我,知道是我给你的,肯定不准你吃的!”   “嗯嗯!”宋知恬听话地点点头,用手指蘸着吮了一口,幸福地眯起眼睛。   真好吃呀,她出生以来还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小、小妹、不、不好!”王一封冲她直摆手,又急又气,恨自己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小哥哥,你吃!”宋知恬将肉乎乎的小指头往他嘴里一塞。   唔,王一封愣住了,的确是香甜美味,还带着小丫头的奶香味。   “臭小子,管好你的嘴!”王三威胁地冲他挥了挥拳头,离开。   他倒是不担心一个小结巴能说出什么花来。   更何况,他还留了一手。   深夜。   村民们都进入了梦乡,只有王三睁着眼,注视着黑暗,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丝丝腥臭味。   来了,快来了!王三兴奋得面容都有些扭曲。   “轰隆——”一头巨兽猛地横冲直撞了过来,直奔村民驻扎的营地!   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快跑啊!“   “熊瞎子来了!”   “熊瞎子要吃人了!” 第13章 扫把星,滚出去!   四处混乱。   宋知许秀眉紧蹙,小脸紧绷,迅速点燃篝火,正要吩咐一家子如何应对,一道人影带着香风冲了过来。   “江大哥!你没事吧?熊瞎子吃人,我好怕!”   还没来得及挽发的杉杉跑来,满脸惊慌,伸手就去抱江亦衡的胳膊。   “吼——”一声熊吼,吓得几个娃娃一颤。   宋书远和王一封虽双腿打颤,却还强自镇定着。   “呜哇!”   “大哥救我!”   宋书年和宋知恬两个小家伙却一左一右冲来,一个抱住江亦衡的大腿,一个蹦进他怀里。   “小心!”   江亦衡立刻从杉杉怀中抽回手去接宋知恬,把她扛在肩头,拍拍她的脊背安抚。   杉杉怀里一空,又被宋书年挤得踉跄两步。   “江大哥……”   她嘴一撇,眼睛里酝酿了泪珠,失望又委屈,披头散发着,更别有一种娇弱的美。   “杉杉姑娘,熊瞎子来了,你不守着你爷爷,却大晚上跑来寻一个陌生男子,算怎么回事?”宋知许冷声道,眉头紧皱,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   江亦衡闻言惊讶,看向宋知许,眸子里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勾着半笑不笑的唇角。   “我、我这不是担心江大哥……和你们的安危吗?”杉杉声音娇软,带了点儿哭腔,“江大哥,我好怕,我腿都软了,你就让我跟你们待在一起,好不好?”   “你要留下来随你,但可没人保证你的安全。”宋知许撂下这么硬邦邦的一句,便转身去瞧宋书远和王一封了。   江亦衡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微勾跟了上去,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莫不是……醋了?”   上扬的尾音中带着促狭的笑意,宋知许心头的无名火一阵乱窜。   “赶快烧旺篝火,免得我们都葬身熊腹!”宋知许懒得瞧他,重重地往火堆中添了几把柴火。   “柴、柴火,给!”王一封费劲地抱着一捆比自己还高的柴火过来。   宋知许赞许地拍拍他的小肩膀。   王一封抬头,明亮的眸子里除了害怕,还有坚定。   “不怕,不怕。”宋书远轻拍宋知恬的背,安抚。   “放心吧,熊瞎子敢来,保管叫它有来无回!”江亦衡轻笑,神情中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江大哥,我、我也来帮忙。”杉杉哪见过这般笑容,当即陷入其中,下意识伸手去握他的手。   “杉杉姑娘,你既然腿软,就先在这儿坐一下。”江亦衡面色一冷,自然地躲过杉杉的手。   杉杉脸上一阵羞恼,想起宋知许的话,懊恼自己太不矜持。   可这么危险的时候,江亦衡都如此淡然自若,连宋知许也好似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不管了,只要待在江亦衡身边,她就觉得安心。   周围的混乱声更加嘈杂,村民都惊慌地哭喊着乱跑。   王三却双手抱在胸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眼神阴恻恻,直勾勾盯着江亦衡等人。   叫你们坏我好事,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吼——”又是一声熊吼,惊得人肝胆俱裂。   王三狞笑着,表情越发疯狂。   快!   快去把那几个外来杂种大卸八块!   “吼!!!”熊吼声破空而至,近在眼前。   王三愕然地瞪大眼睛,一只通体棕黑的熊瞎子正站在他面前!   “啊!”   惨叫声未落,王三扭曲着脸低头一看,那熊瞎子竟是一掌拍穿了他的胸膛。   血色纷飞,王三不甘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落,躯体也被撕了个粉碎。   “熊瞎子吃人了!!!”围观这一切的村民吓得屁滚尿流,挣扎着爬开。   “别看。”   江亦衡和宋知许适时捂住了几个孩子的眼睛。   “王三他、他……”杉杉浑身战栗着,想抱着江亦衡寻求安慰,却被宋知许的冷脸吓得不敢动弹。   自作自受!   宋知许眼眸微抬,心中冷笑。   王三这等小人,有蜜糖不巴巴地送去给杉杉,却好心给了宋知恬?   两小只回来后,王一封便磕磕巴巴地告诉了她。   江亦衡立刻去检查了周围,竟发现从他们扎营的地方一直蔓延到林子深处,都有蜜糖的踪迹。   林子中有什么?猛兽!   那王三分明是不怀好意!   以防万一,宋知许悄然给大家伙的驻扎地周围都洒上了驱兽粉,唯独漏了王三的住处。   王一封又自告奋勇,摸黑将蜜糖送回了王三的帐中。   几人不知道的是,宋知许特意在蜜罐里加了复灵丹的粉末,那味道香浓勾人,最是吸引生灵。   熊瞎子闻着味儿来,自然直奔王三而去。   见王三死透了,宋知许这才给了江亦衡一个眼色,二人高举火把上前。   “熊瞎子怕火,乡亲们点起火来,将它轰出去!”宋知许高声大喝,双手举着一人高的火把,站在了最前面。   村民们被吓破了胆,见有人组织局面,自然没有不听的。   众人纷纷随江亦衡去篝火处取火,跟着宋知许一起与黑熊对峙。   通红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宋知许的面庞在火光映照下宛若神女。   江亦衡在她身侧举着火把严阵以待,始终用余光留意着她的安危。   瞥见她动人心魄的脸庞,波澜不惊的心上不禁划过一丝悸动。   “嘿!嘿!嘿!”众人高举火把,齐心发出低沉的驱赶声。   “嗷呜——”   黑熊见形势不对,不甘心地吼了几声,很快便掉头跑入林中,消失不见了。   “跑了跑了!”   “太好了!”   村民们都欢呼起来,众星拱月一般将宋知许和江亦衡围在中间,村长也满面红光,饱含热泪地冲两人拱了手。   杉杉挤在人群中,眼睛亮亮的,瞧的却是宋知许。   她方才看见了,村里所有男人们都被吓得屁滚尿流,可宋知许却举着火把站在了第一个,与熊瞎子迎面对峙!   一个宋知许,竟是比全村的男人们都要厉害,那等气魄,竟是无一人能抵!   一夜无眠,王三的残肢断臂被村长带人埋了,王四一边刨土,一边眼睛滴溜溜地转,往不远处带领众人忙碌的宋知许身上瞄。   这女人太可怕了,能把王三撕碎的熊瞎子,她竟然说赶就赶,毫不畏惧!   这可不妙啊,原以为王三死了自己就有机会了,若再这样下去,他们真成了村里的话事人,自己岂不是一点儿机会都没了?   他狠狠将王三的坟踩实,钻入人群中道:“我们行进了这么久,全村人一个都没落下,他们刚一来,熊瞎子就来了,王三死了!”   “他们就是扫把星,准是他们带来的祸患!”   “熊瞎子肯定要回来报复的,要我说啊,谁惹得熊瞎子,谁就应该乖乖离开,别让大家都陷入危险啊!”   三言两语,村民们瞧宋知许一众的目光变了又变,方才还亲亲和和,转瞬间便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就是!要不是他们,王三也不能死!”   “赶出去!把他们赶出去!”   “哎,带头赶走熊瞎子的确实是你们,那熊瞎子寻仇也寻不到我们头上。就当是行善积德,你们走罢!”   宋知许面色骤冷! 第14章 桥归桥路归路   呵,真是人心善变!   “行,那就桥归桥路归路!”宋知许冷眼扫过这群仿佛她是瘟疫的村民,掷地有声,“区区一只熊瞎子,我有的是法子解决。”   “从此之后,你们的死活与我们无关!”   虽说起初是王四下的套,但到底熊瞎子是她引了来,她自会负责到底。   她睥睨修仙界数百年,见惯血雨腥风,王四那种小角色在她手里死几百次都绰绰有余,但她也至于牵连无辜。   只是这群村民的态度,着实令她不屑,日后也不必和他们打交道。   “你真有办法弄死那熊瞎子?”   村民们闻言面面相觑,那熊瞎子大得吓人,凶神恶煞的,连村里最强壮的王三都被它生生撕开,这个女人居然敢说解决它?   “四个小娃娃,一个小白脸儿,加上一个孕妇!呵呵……”王四趁机起哄,阴阳怪气道,“莫不是送死去给熊瞎子填牙缝?”   “不然你去?”江亦衡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凉薄的眼皮一掀,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我、我才不去!”王四莫名觉得心虚,脖子一梗,大手一挥,“乡亲们,我们还是趁早收拾行囊离开这儿的好!省得熊瞎子吃了人肉上了瘾,又来找咱们!”   最好把这几个外来人都吃干净!他在心中恶狠狠的咒道,却情不自禁地忌惮江亦衡,不敢说出来。   “是啊,你们快走吧,可别拖累了我们!”   王四一番话,又让村民们动摇了几分,一时间人人自危。   “行了!都少说两句!”村长怒目呵斥了一句,又愧疚地转向宋知许和江亦衡,语气担忧,“各位,我知道你们有本事,只是这熊瞎子凶残得很,还是叫些人给你们搭把手吧?”   看着村民瞬间面露惊慌,生怕她挑中自己的模样,宋知许只觉得可笑。   “不必。”她拉着江亦衡转身便走。   回到四个小包子身边,宋知许冰冷的神色才缓和下来。   “姐姐,我们真的要走?”宋书远担心地问道。   村头的先生说过,人多力量大,若只有他们自己……   “肯定要走!他们根本不欢迎我们!亏姐姐和姐夫……大哥还帮他们撵走了熊瞎子!”宋书年气得鼓起腮帮子来。   “姐姐,那小哥哥怎么办?”宋知恬不舍地拉着王一封的手。   宋知许看去,王一封低下头,尽力掩盖小脸上的失落。   “一封,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   王一封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宋知许,生怕自己听错了,小脸儿憋得通红。   他看看宋知许,又看看宋知恬,在几个孩子的鼓励下,结结巴巴道:“我、我愿意!”   宋知许笑起来,眉稍一扬:“走,姐姐带你们抓熊瞎子去!”   “哦!抓熊瞎子去咯!”宋书年一蹦三尺高,兴奋得小脸儿通红,张牙舞爪恨不得现在就去跟熊瞎子决一死战!   宋书远想起王四被埋掉的画面,心有余悸,“那熊瞎子能杀人!”   “不、不怕!姐、姐姐、很厉害!”王一封知道宋知许的厉害,眼睛里充满了崇拜。   宋知恬拉着王一封的手连连点头:“小哥哥说得对!有姐姐和姐夫在,肯定没事的!”   “还叫姐夫呢?要叫大哥!”宋书年调皮的声音传来,几个小包子笑闹成一团。   “喂,一起啊。”宋知许瞥了一眼江亦衡,硬邦邦地说道。   江亦衡双手抱胸,一直斜倚在一边,眸中带笑:“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不理我呢,亲妹子。”   宋知许翻了个白眼,轻嗤一声,率先出发。   树影摇晃,丛林中透出一抹清甜。   黑熊鼻头耸动,循着香味儿奔来,四只硕大的熊掌在地上留下深坑。   黑熊瞧着不远处有树丛微晃,便猛地扑了进去,想用自己肥大有力的熊掌拍死猎物!   却不料它刚扑进去,就跌入一个深坑之中。   刺啦!   坑内埋藏的木刺贯穿了熊身,它悲哀地发出一声呻吟,便再动弹不得,流血而亡。   不远处埋伏着的宋知许一众露出头来,江亦衡打头阵上前去瞧,确定黑熊死透了,这才颔首让他们都过来。   小家伙们兴奋不已,虽然姐姐不让他们靠近,可是这大坑是他们挖的呀!这捕获大熊,他们可有一份儿功劳呢!   唯独江亦衡靠在宋知许身边,悄声问:“你那粉末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已经不止一次看见宋知许用这粉末了,之前在鱼汤里的应当也是一样,能让美食香气四溢,飘香万里。   “独家秘方,不外传的。”宋知许捂了捂腰间装复灵丹的荷包,瞥他一眼。   “亲妹子怎的如此见外?”江亦衡捂着心口佯装受伤,眸色变幻莫测。   她每次用粉末都会接近自己,究竟有什么秘密?她救下自己,真实原因是什么?   “少占便宜!”宋知许白了他一眼,脸上却是笑意。   气氛也活跃了几分。   几人回了营地,村长闻讯,惊得胡子都快飞上天,颤巍巍跟着几人来到陷阱处,这才敢相信这几人当真捕杀了黑熊,还如此神速!   村长带领青壮年将黑熊从陷阱里抬出,运回营地,村民们惊掉下巴,看宋知许等人的目光变了又变,有惊恐也有崇敬。   “将熊瞎子的肉给大家分一分吧。”宋知许对村长道。   肉!他们有肉吃了!   得知喜讯,村民们奔走相告,欢天喜地。   宋知许则领着几人收拾包袱就要离开。   “江大哥!宋姐姐!你们别走!”   杉杉得知消息,慌慌张张闯入营帐内,迎面对上宋知许冰冷的眼神,吓得踉跄一步,险些跌倒。   “不是你们要赶我们走的吗?”宋知许冷冰冰道。   “几位,对不住!”村长走进来,眼含热泪,“村里人敦实胆小,确实被熊瞎子吓怕了,才口无遮拦。并非本意啊!”   那么大的黑熊,村里人家家户户都分到了熊肉,这在逃荒路上可是救命的粮食啊!   可恩人却要被他们排挤出去,他这个做村长的老脸要往哪儿搁?   “请各位恩人留下来,我老头子拿命做担保,绝没有人再胡说八道!”他说着,将拐杖咚咚捶了几下地面,大喝一声,“各户都听好了!谁要是再提赶走恩人的事情,我第一个不答应!” 第15章 哪门子的亲戚!   村民们忙不迭地应和,这么大只熊瞎子扒皮吃肉炖汤,吃不完的风干腌制,够他们足足吃上一星期了。熊皮还能做衣物鞋帽,别提多暖和了!   他们方才是得了失心疯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啊!   人群里,王四忿忿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算他们走运!   见宋知许等人神色没有松动,村长诚恳道:“妹子啊,这后面的路不好走,我们有地图去杭州府。你们要是单独走,光山林就不知道要走几天呢!”   宋知许迟疑了一瞬,确实是这样,她倒无妨,可是山路难走,四个小孩子又哪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不如我们几人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日常也不必打多少交道。”江亦衡眼光毒辣,一言中的。   杭州府,正巧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之一。   “江大哥说得对!”杉杉喜不自胜,“哪怕离远些,相互有个照应就行!”   宋知许摸了摸几只小包子的头,冷淡点头。   不多时,全村收拾行囊继续前进,杉杉穿梭在人群中,活像只小蜜蜂。   “杉杉,还要多久才能到杭州府啊?”有人问。   杉杉一边跑一边回:“爷爷说得一个月呢!听说杭州水美草肥,大家加把劲,到了就能安家了!”   说着跑到队伍最末,远远瞧见江亦衡几人坠在后面的身影,甜甜地喊一声江大哥,这才放心前行。   几日过去,村民寻了一处平坦地界安营休整。   宋知许等人在他们不远处停下,也搭了营帐,小包子们出去玩了,顺便找找果子。   包袱里的粮食屈指可数,只剩下风干的嚼都嚼不动的熊肉。孩子们都在长身体,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必须得想办法弄些新鲜的吃食了。   宋知许看着朝里侧躺着熟睡的江亦衡,秀美微蹙。   扳指被他压在干草枕头下,这要怎么取?   宋知许一手撑着地铺,一边小心翼翼地弯腰伸手去触碰扳指。   将将要够着时,江亦衡突然翻了个身。   宋知许失去平衡,冷不丁地压在了江亦衡身上!   糟了!他要是醒了自己该怎么解释?!   宋知许傻了眼,只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有漩涡将她吸了进去。   此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再度睁眼,她竟身处一座山峰之上,烟雾缭绕,灵气充沛,隐隐传来鸟兽虫鸣。   这是……宋知许激动起来,这是她前世经营了数百年的洞府!   神兵利器,奇珍异宝应有尽有,更有无数良田牲畜。   有了这灵泉肥田,别说愁吃喝,就是再在这俗世建个国度都够了!   只是如何将这些东西运出去呢?   宋知许屏息凝神,用前世的方法试着用精神力操控,很快一窝鸟蛋便被她放在了营地一里外的地方。   太好了!宋知许一喜,又挑选了一些适合孩子们补身体的食材,悄无声息地放置好。   而空间外,宋知许的身体双眸紧闭,倒在了江亦衡怀中。   江亦衡在宋知许凑近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了,本想趁机看看这女人究竟有何目的,不想她直接坠在了他身上,人事不知。   江亦衡立刻伸手掐脉,却发现她只是睡着了,心头一松,狐疑却更甚。   这丫头,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便睡得这般沉?   看着这张睡着了也依然紧绷的小脸,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好软。   奇了,这丫头身上哪儿发出的奇香?怎么平时没闻到?   江亦衡下意识凑上去闻,却不料甫一靠近,宋知许的眼睛便睁开了。   四目相对,宋知许惊得一把把他推开。   “你干什么?!”   “你爬我床榻,该是我问你想干什么才对。”江亦衡好整以暇地半撑着头,一缕长发随意垂在胸膛,一股说不出的风流肆意!   宋知许心跳漏了半拍,不自然地挪开眼,正要说些什么转移话题——   “江大哥!宋姐姐!”杉杉的声音从外面响起,“你们家亲戚来了!”   亲戚?哪门子的亲戚?   宋知许连忙推开江亦衡站起身,瞪了他一眼,这才走出来。   “知许啊!”灰头土脸的伯母瘦得脱了相,一看见宋知许便扑了上来:“我可找到你了啊!”   “再找不到你们,伯母就要随你伯父去了呀!”伯母一把抱住宋知许的胳膊干嚎。   宋知许冷着脸抽回胳膊,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人。   伯母张翠萍瘦了不少,原本的衣服套在她身上都显得肥大,一看便知道吃了不少苦头。   她身后跟着的是伯母独子,也就是原主的堂兄宋文武,此刻正越过亲娘打量着宋知许身后的帐子。   见宋知许这般冷漠,张翠萍在心里啐了一口,恨不得掐死这个小妮子。   胡人杀人不眨眼,上来就将她男人砍了头,若非她机灵,摁着儿子一起装死,恐怕早就上西天了!   都怪宋知许!   要不是为了回去取卖宋知许的那十斛小米,他们一家何至于没跟上逃荒的队伍,被胡人堵个正着?   凭什么他们受尽千辛万苦,宋知许却精神头十足,细看下居然还胖了!几个小崽子也都发了福!   张翠萍眼中的怨毒一闪而过,转眼看见杉杉时,又连忙换了一副嘴脸,哀嚎起来:   “你们不知道啊,那胡人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一刀就将你伯父的脑袋给削了下来!”   “我与你堂兄东躲西藏,脑袋拴在裤腰里,这才逃了出来!”   “多亏了杉杉姑娘,才能让我们找到你们。杉杉姑娘真是人美心善,还说要给我们找地方住呢……”   张翠萍溜须拍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在杉杉面前做足了戏码,将她夸成了一朵花儿。   杉杉脸红着摆手:“不不不,是书远他们先找到你们的,我只是碰巧看见……”   “啊对对对!”张翠萍脸上挤出笑来,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要不怎么说伯母平日里最疼你们了,哎哟,几日不见都长大了!”   “若是你们伯父能看见……”她连忙抹泪,袖子在脸上抹了又抹仍然干干的,“可惜……呜呜……”   杉杉哪见过这场面,连忙扶着张翠萍安慰道:“你们没事儿就好,这不是找到人了吗?你放心跟着我们,再不会颠沛流离了!”   “真的?!”张翠萍一把抓住杉杉的手,两眼放光。   宋知许冷笑一声,真是一场好戏!   可惜,她不想给张翠萍搭戏台子! 第16章 看你能威风多久!   “你要留人自己留,别扯上我们!”她盯着杉杉,“他们一家子跟我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杉杉一愣,下意识看向江亦衡。   却见江亦衡的目光只在宋知许身上,半个眼神都没给旁人。   杉杉怔了怔,只觉得自己两头不是人,鼻头一酸,泪珠子啪嗒往下掉,颤颤喊了一声“江大哥”,便受不住委屈扭头跑了。   杉杉一跑远,张翠萍和宋文武立刻变了脸。   “我听杉杉说,你还有个江大哥?”张翠萍上下打量着江亦衡,冷笑连连,“我怎么不知道你娘的娘家还有这么一个男丁?”   宋文武不怀好意地凑上来,贼兮兮笑道:“好妹妹,你这肚子是这小白脸儿搞大的吧?”   “放心,只要你们给我们吃喝,把我们伺候得舒舒服服,这事儿哥哥帮你瞒着,决不让他人知道!如何?”   厚颜无耻!   宋知许阴沉着脸,径直抄起大锅来,将涮锅水劈头盖脸浇了二人一身!   “滚!”   能威胁她的人还没出生呢!   “小贱种!”张翠萍狰狞地尖叫起来,“我掐死你!”   江亦衡半个身子挡在宋知许前,若有似无地一抬眼,阴森的眸光顿时令两人打了个寒颤。   “切,看你们还能威风多久!”张翠萍气得牙痒痒,拉着宋文武去寻杉杉。   反正管事的是杉杉的爷爷,只要得到村长的庇护,之后的路照样好走!   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她非得把这几个小贱种掐死不可!   “姐姐别生气,我们摘了好多果子!姐姐吃果子!”   几只小包子巴巴儿地捧着野果,献宝似的送到她跟前。   宋知许一眼扫去便知道那果子必定酸涩难入口,心里却暖烘烘的。   等等,宋知许目光一凛,小包子们的手上怎么都青一块紫一块的?   “你们受伤了?怎么弄的?!”   她连忙仔细检查几个小包子,竟然连胳膊上、背上都是淤青掐痕!   “呜哇……”宋知恬再也忍不住,委屈地哭了出来,“哥哥不让说。”   宋知许心一揪,连忙将她抱在怀里。   “姐姐,对不起,我不想让你们担心。”宋书远很是愧疚,他没有尽到哥哥的责任。   “你们不相信大哥和姐姐吗?”江亦衡缓步上前,平静的语气却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有我们在,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是那个老不死的掐的我们!想问出姐姐在哪儿!”宋书年气咻咻地告状,“她坏死了,掐了我们好多下呢!”   宋知许的目光陡然一冷。   “我、我们、没说……”王一封急切道。   “那当然,掐多少下也不会说!”宋书年自豪地拍拍小胸脯,又有些懊恼,“都怪那个杉杉姐姐过来……”   “下次发生任何事情,一定要告诉姐姐。”宋知许严肃地告诫,又心疼又气愤。   敢伤害她的家人,她不会让他们好过!   咕咕——   宋书年的肚子响起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一松。   这群孩子……宋知许眼眶一热。   他们必定是都饿极了,却不肯吃一口果子,都留着给她分配。   孩子们尚小,到底不知道这些东西哪够这么多人分?   “我方才好像看见南边有草丛动,也许里面有野兔窝。”她佯装思索,“上次我路过东边,还看见了蘑菇,你们要不要去找找看?”   四个小包子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跑去寻找。   宋知恬去而复返,左右瞧瞧没别人,便扯着江亦衡的手,甜甜喊了一声“姐夫”,撒娇让他一同前去。   江亦衡笑得开怀,在宋知许无奈的眼神中,得意地抱着宋知恬去了。   不多时,几人都满载而归。   宋书远和宋书年抓来了几只肥兔,王一封采了一颗硕大的蘑菇,得用衣襟兜着才能带回来。   江亦衡左肩宋知恬,右肩抗了个布袋,里面装满了地瓜和野菜。他手里还拎着一只野鸡,羽毛油光光的。   宋知恬怀里抱了一窝鸟蛋,喜滋滋地一个个拿出来放回去,笑得合不拢嘴。   几人哪里知道,这些好东西都是宋知许从扳指里带出来,用意念放置在各地的。   那肥兔野鸡都是仙山的灵兽,脑袋大的蘑菇,则是一整颗千年灵芝!   宋知许架起火,将处理好的鸡肉放入锅中,煸出鸡油来。红锅热油,一会儿功夫便滋滋作响,冒出香味。   她趁热打入鸟蛋,蛋液滑入热油,刺啦一声,蛋香味四溢,几个小包子围在锅边,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江亦衡在篝火旁撑起石板,按照宋知许的话,待火烧热了便将刚才调好的菜面糊糊分剂铺在石板上。   石板滚烫,面糊逐渐成形,野菜的清香混着面香一起散发出来,不一会儿,几个结实的面饼子便做成了。   这边,宋知许将煎蛋捞出,剩下的热油和鸡肉兑了水,灵芝切块入锅,炖煮起来。   油脂的香气勾出灵芝的芬芳,鸡肉块在清亮的鸡汤里起起伏伏,热气氤氲着升腾,叫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宋知许勾起唇角,她前世辟谷修仙,却偏偏爱捣鼓些吃食。   就这么捣鼓了几百年,厨艺比俗世的御厨不知好多少倍。   食材本就不是凡物,香味飘香百里,不一会儿就传到了大部队那边。   遥遥望着宋知许这边的篝火,张翠萍和宋文武口水直流,恨不得跑过去连锅带肉一起抢走!   一旁的王四将两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又转,凑到宋文武旁边拽了拽衣角,附上耳边说了些什么。 第17章 救命!她要毒死全村人!   饭香四溢,乘着风飞到大部队处,村民个个儿吸了吸鼻子,就着这香气干咽糙饼。   不是不眼馋,这一路上他们早就知道宋知许厨艺了得,回回架锅做饭都能让他们流一箩筐口水!   只是到底受过恩惠,黑熊肉都下了肚,谁好意思再去借粮蹭吃?   更别说宋知许行事作风彪悍,一个怀孕的女人那般有本事,连熊瞎子都不放在眼里,他们谁敢多嘴多舌?   他们不敢,不代表有人不敢。   一阵脚步声传来,宋知许抬头一看,就见宋文武耀武扬威地往前一杵,身后还跟着贼眉鼠眼的王四。   鸡肉炖蘑菇在锅里用小火煨着,贴饼子黄灿灿地冒着热气,四个小娃娃人手一块饼,里面还夹着鸡油煎蛋,瞧一眼就让人口水直流!   更别提旁边堆着摆着晾晒的地瓜野菜,树梢上挂着的剥皮兔肉,还有被眼疾手快的宋书远挡住的箩筐,里面还不知道装了什么好东西!   宋文武笑眯了眼,王四更是眼睛都直了,恨不得冲上去就着锅沿把里面的鸡汤全喝干净!   “好妹子,开饭了啊!”宋文武笑着上前,伸手就要取一个贴饼子。   宋知许毫不客气,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我们开饭跟你有什么关系?滚回去!”   宋文武脸色变了又变:“你们这么多吃食,给我们分一点儿怎么了?别忘了我是你哥!”   “我们的吃食再多,也没有你们的份儿!”宋知许可不惯着他,这一家子都是吸血鬼,把原主吸干了,又想来吸她?   做梦!   王四扯扯宋文武的袖子,故意叹气道:   “唉,宋兄,我们就走吧!原想着他们食物这般多,又是一家人,你们做伯母兄长的必然照顾多多,此时分你们母子俩一些救命食也是有的。想不到……”   宋文武闻言,更是怒火中烧,大喝道:“你这个小贱种!往日你们一家几口吃住全靠我家,若不是我爹娘,你们几个早就死的死发卖的发卖了,还有今天?!”   “可笑!”宋知许掷地有声,“你们一家强抢祖屋,霸占财产,若不是怕乡邻戳脊梁骨,恐怕连柴房都不让我们住!这样也算靠你们家过活?”   王四见宋文武吃瘪,连忙装和事佬:“哎呀哎呀,大妹子别计较以前的事情。如今逃难,能遇到亲人已经是不容易,再怎么样,血浓于水不是假的!”   宋文武看着宋知许那副清高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接话:“就是!不管走到哪儿,我们两家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   “以前的事老挂在嘴边有什么意思?你个小气女子眼皮子浅,我们却不是,只要过此一难,我们还是和和睦睦一家人!”   “宋知许,我是你哥,那是你伯母,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你唯一的亲人活活饿死吗?你好狠的心!”   好话歹话说了半晌,宋知许油盐不进,慢条斯理吃着肉喝着汤,还有闲工夫给宋书年盛了第三碗。   王四用胳膊肘子杵了杵宋文武,后者心领神会。   只见宋文武后退两步,大喊起来:“宋知许!你竟然想饿死你的亲伯母!你还是人吗!”   “乡亲们都来评评理啊!他们这么多好吃的,分我们一点儿怎么了?就是给我们一半,他们也照样衣食无忧啊!”   “可我们却忍饥挨饿,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跑来求你了,你还要怎样?难道要你亲伯母跪下来求你,你才愿意救我们吗?!”   宋文武声嘶力竭,扯着脖子喊叫,果然引来了村民的注意。   他们原本就被宋知许这边的饭香吸引,此时一听这动静,都纷纷凑上来,不远不近地瞧着这一幕,窸窸簌簌议论着。   王四暗笑,连忙怼了怼宋文武。   宋文武便更大声干嚎起来:“爹啊!叔叔啊!是我不孝,竟不能照顾好娘亲!宋知许她不认我这个哥哥,不认我娘这个伯母啊!”   眼见着村民围上来,他立刻压低声音,怨毒道:“你要是再不给我们吃的,我就让村民们都知道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他说着,还故意往江亦衡那儿扫了两眼,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宋知许冷笑,摔了碗就去摸刀。   “你们一唱一和,不就是想坏我名声么?”宋知许讥诮地把玩着柴刀,刀尖泛着森冷的寒光。   “想让别人觉得我薄情冷血?好啊!那我今日就剁了你们喂狼,也不枉你们卖力唱的这出大戏!”   她睥睨修仙界数百年,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你、你敢?!”宋文武扯着嗓子喊道,身子却往后缩。   王四脑海中顿时闪过她将死熊瞎子甩在地上的那一幕,腿脚有些发软,只是外强中干地强撑着。   江亦衡伸手摁住刀子,长臂一挥将她挡在身后,开口道:“你们不就是想要食物么?可以。”   宋知许意外地瞟了他一眼。   “真的?!”   “妹子,这可是你大哥说的!”   宋文武和王四乐疯了,连忙凑上来要抢锅。   江亦衡慢悠悠地提着刀挡住二人,道:“这些都是孩子们吃的。”   “那边的食材你们随便挑些带走。”   宋文武和王四没吃上心心念念的鸡肉,有些遗憾,可旁边的食材也都是个顶个的好,自然又兴奋起来。   两个人大手一挥,挑了好些,大爷一般踮着脚叉着手,等江亦衡给他们装起来。   “过来帮忙。”江亦衡递给宋知许一个眼神。   宋知许心领神会,暗道这男人怎么什么事儿都惦记着下药?还不如活剐了来得痛快!   又意识到四个孩子还在一边,这才沉着脸走过去,冷漠地将食材装袋,顺手摸了把江亦衡的扳指,取了些伤食散撒入袋中。   等着看好戏吧!   “快给我!”宋文武和王四夺过袋子,看着里面满满登登的食材,喜得嘴角咧开,见牙不见眼,欢欢喜喜扬长而去。   宋知许看着围观村民,扬起一抹笑意来,道:“这一路上承蒙照顾,我们这儿食材还多,给大家分些吧!”   说着,让四个小包子挨个送了些地瓜野菜。   村民们看着手里的食材,虽然不多,但是品相好、个顶个的大,这寥寥几个就顶得上一家子几日的口粮了,自然千恩万谢。   不多时,大部队那边也传来了锅碗碰撞的声音,其中宋文武和王四两家的菜肴格外丰富。   次日一大早,村长和杉杉张罗着收拾行囊赶路,却不料王四面如菜色,抱着肚子满脸虚弱:   “宋知许……下毒!”   他生生腹泻一整晚,腿软身子虚,整个人瘫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她要谋财害命!村长!”王四颤着嘴唇子大叫,“你要替我做主啊!” 第18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村长带着几个壮年搭了木板,将王四抬着来到宋知许门前。   杉杉急得跑了过来,不等几人开口,就先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就算是食物的问题,也肯定不是宋姐姐故意的!”   宋知许懒得接她话,眸子上下打量着王四,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忍不住笑了笑:   “说我下毒?这是哪的道理?食物不止分给了你一家,全村的人都吃了,怎么就你有事?”   “而且你别忘了,你是和宋文武一起来一起走的,食材也是你们自己挑的,我要是真想下药害你,怎么他完好无损?”   围观的村民也纷纷说话:“是啊是啊,我们都吃了大妹子送的东西,怎么我们没事?”   “王四,你是不是夜里着凉了?别赖在人家头上啊!”   “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王四又气又急,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村里的乡邻居然帮着宋知许说话!   真是一群乡巴佬!得了几个地瓜野菜就不分亲疏远近了!   村长板着脸:“行了,王四,就数你吃拿最多,还好意思攀扯人家!”   王四见村长也这般说话,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被人怎么抬来的就怎么抬回去。   为了不耽搁赶路,村长腾了自家的板车出来,叫王四躺在上面。   可人人都携家带口,谁也不愿意平白多一个累赘,个个儿躲避视线,不肯拉王四。   宋知许等人收拾好跟上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嘴角一勾,故意喊道:“哎?王四不是和宋文武关系很好么?我看宋文武也没什么行李,年轻力壮的,拉个王四不是绰绰有余?”   “谁跟他关系好?没有的事!”   宋文武和张翠萍脸色大变,连忙摆手就要拒绝。   “宋文武!你们一家人合起伙来要害死我是不是?!”王四急了,抻着脖子大喊。   村民们瞧宋文武的眼神也怪异了不少,明明前面儿他俩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宋文武和张翠萍想还嘴,可瞧见村民的眼神,又忍住。   眼下他们还得跟着大部队一起走,混些吃喝,可不能被排挤。   “哪的话!你可别乱扣帽子!”宋文武窝着火气,不情不愿地拉起板车。   一连几日,王四的腹泻都没有好转,别说下地了,就连叫骂的力气也彻底没了,只能躺在板车上哎哟哟。   “娘……我真的、我真的拉不动了!”宋文武哭丧着脸,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将拉板车的麻绳一甩。   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血肉模糊的肩膀,又踢掉鞋子,脚底板上的水泡已经破了,溃烂一片,混着汗和血:“你看!你看!”   他自幼娇养,一身的肥膘,没有半分力气,能拉一会儿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张翠萍心疼得不行,连忙扯过麻绳:“娘拉,娘拉!”   可她也早已肩头深陷,血渗过衣服露出来,竟是比宋文武还严重。   “娘!都怪宋知许!要不是她,咱娘俩怎么会落到这种田地?!”宋文武阴狠狠低声道。   张翠萍也铁青着脸,恨不得把一口牙咬碎:“就知道那个小贱种没安好心!我儿放心,这笔帐娘记下了!等日后把他们一家都发卖了,换钱给我儿娶媳妇儿!”   两人叽叽咕咕,一边咒骂睡得死猪一般的王四,一边怨恨宋知许,恨不得生啖其肉。   却不知宋知许带着四个小包子就站在他们不远处,小包子们只知道看热闹,她却将这些话都收入耳中。   可笑,明明是自作孽不可活,却还要攀咬他人。   “哈哈!谁叫他们欺负姐姐!哼!活该!”宋书年拍手称快,鼻子翘得老高。   宋书远沉稳一些,却也笑开来点头:“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王一封眼睛亮晶晶的,他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没来由就觉得一定是宋知许做了些什么,满眼崇拜:“姐、姐,厉害!”   “那当然啦!”宋知恬捏了捏他的手,笑嘻嘻地说,“姐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小哥哥排第二!”   “喂!”宋书年和宋书远双双回头看她,鼓着腮帮子,“我们俩呢?”   宋知恬故意眨眨眼:“排第三吧!”   说完就笑起来,四个小娃娃打闹成一团,笑得前仰后合,你追我我追你,满地撒欢。   宋知许看着他们打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眸子里全是温柔。   江亦衡在一旁看着,凑上来轻笑:“恶有恶报,嗯?”   “呵,这可不算什么恶报。”宋知许瞧他一眼,“差得远呢!”   要不是他拦着,自己早就把这几人活剥了,还能等到现在?   江亦衡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低声笑着:“前路漫漫,现在还不宜动手。”   “我知道!”宋知许白了他一眼。   没来由就想起了昨日昏睡初醒,两人凑得那么近……   宋知许摇了摇头,走快了几步,想甩开江亦衡。   没得惹人心烦!   沿途短暂休整,张翠萍好不容易能歇一会儿,累得骂也骂不动,只能瘫在一边。   “伯母,我给你们送草药来了。”杉杉捧着草药跑来,关切道,“这是我赶路途中找到的草药,眼下这种情况只有这些了。”   “只是可惜我不通医术,只懂这一点点……”   她早瞧见了两人身上的擦伤,便留心着草药,一采到就送来了。   张翠萍心底嗤之以鼻,这些草药的药效微乎其微,他们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也不会看一眼,拿来有什么用?   可她随即眼珠子一转,声泪俱下道:“杉杉姑娘,你可真是个大好人!我再没见过你这么好的人了!”   “看见你我就想起我那侄女,她也懂些草药,平时做农活时受些小伤小病都不在话下呢!”   杉杉眼睛一亮:“这么厉害啊!那她肯定知道怎么治疗你们的擦伤对不对?”她虽然没下过地,却也知道在地里做活受的伤比这个严重多了。   张翠萍抹了一把眼泪,摇摇头:“杉杉姑娘,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既然他们不喜欢我这个当伯母的……我还是不要去讨嫌了……”   “都怪我,要是我和文武死在胡人刀下就好了,这样知许他们就不会这样厌烦我们了……”   说着还呜咽起来,惹得杉杉一阵安慰。   “伯母你放心,你们是一家人,宋姐姐怎么可能不管你们呢?”杉杉立刻站起来道,“我这就去找她,让她来救治你和宋哥哥!” 第19章 流寇来了!   张翠萍看着杉杉着急奔跑的背影,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来。   杉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站在宋知许面前喘了半晌,这才焦急道:   “宋姐姐,伯母和宋哥哥浑身都是伤,你快帮帮他们吧!伯母说你会医术,要是你能治好王四,他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宋知许盯着她瞧了半晌,吐出几个字:“你脸可真大。”   杉杉不明所以。   “管得可真宽。”宋知许冷冷一笑。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杉杉不可置信,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们是你的亲人,你应该帮助他们才对……”   “让开,别耽误我做饭。”宋知许懒得理她,兀自往篝火里添了根柴,又在简易烤架上放了一排鸡翅。   “血浓于水,逃荒路上万般险阻,就算是以前有什么不愉快,现在也该摒弃前嫌互帮互助才对!”杉杉苦口婆心地劝道。   “可是他们从来没把我们当成亲人过!”宋书远皱着眉头大声说,“他们天天欺负姐姐和我们,姐姐为什么要救他?”   宋知恬懵懂地眨眨眼,看着杉杉:“杉杉姐姐明明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对待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原谅他们呢?”   “是啊是啊!”宋书年捧着烤鸡翅,吃得满嘴流油,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杉杉姐姐对他们比对我们还要好,他们也更喜欢杉杉姐姐不喜欢我们,这么说,你们才是亲人吧。”   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出什么来,呛得杉杉眼泪打转,一句话也说不出。   王一封虽然没说话,但小脸儿绷着,满脸写着不赞同,只顾牵着宋知恬的手,坚定地站在宋知许这边。   杉杉满腹委屈,抬眼去看江亦衡,一双桃花眼沁满眼泪欲说还休,唇瓣微张,一句“江大哥”将出未出。   “你这……”江亦衡这会儿才仿佛突然注意到她,猝不及防笑了出来。   “江大哥你怎么?!”杉杉又羞又恼,他是在笑话她吗?!   “抱歉,只是杉杉姑娘此举,让我想起了一句话……”江亦衡勾唇。   “慷他人之慨。”他直视着杉杉,不急不缓吐出几个字来。   “你!”杉杉脸色通红,桃花眼里的泪水滚落下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般喜欢的江大哥居然会这么说自己!   他那笑容好看至极,却处处透露着对她的嘲讽!   想起自己一番好心竟然这样不被理解,杉杉捂着脸哭出声来,扭头跑了。   四个小包子毫不挂心,又说笑玩闹去。   “哟,她这忙前忙后的,可真真把自己和你们当成一家人了。”宋知许嘴角讥诮,偏头冲江亦衡道。   “无福消受。”江亦衡啧了一声,故意凑近她在耳畔道,“我和你才是一家人,毕竟是亲兄妹!”   宋知许还未来得及呛声,就见宋知恬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爬上江亦衡的腿,叫他抱起自己。   “我还是喜欢喊你姐夫!”宋知恬小脑袋夹在宋知许和江亦衡中间,小声道。   说着连连叫了好几声姐夫。   江亦衡得意地挑眉,故意靠着宋知许应下:“哎!”   “去和一封一边玩儿去!”宋知许好气又好笑地刮了刮小丫头的鼻子,将她抱下来。   王一封听了个大概,不明白到底应该叫大哥还是该叫姐夫,也搞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他早就把他们看作自己的亲人,无论如何他都要快快长大,和宋姐姐一样厉害,保护大家!   短暂休整结束,众人拾掇行囊继续上路。   走了不到半日,前面大部队突然停滞了下来,宋知许等人从队尾赶上,蹙眉眺望。   她和江亦衡对视一眼,找了个隐蔽处瞧了瞧,都心一沉。   前方竟是遭遇了流寇!   战乱之时,不少人落草为寇,占据一方为非作歹,专打劫过路人。没想到竟叫他们遇到了。   村人虽多,但都是质朴农民,又手无寸铁,面对杀人不眨眼的流寇束手无策,只能任人宰割。   眼瞧着流寇要过来,宋知许连忙拾了些路边的泥巴,往自己和四个小包子脸上手上抹去。   流寇阴损,他们几人最近身子调养得不错,面露红光,四个小娃娃更是粉雕玉琢,若是叫流寇看见那还了得?   一旁的江亦衡面色微沉,从看见流寇开始就警惕不少,此时也挑了些泥巴抹在脸上,看不清容貌了。   宋知许瞧见了一时语塞,这男人倒真是自恋,难不成还怕自己太俊俏,被流寇掳了去当兔儿爷?   正腹诽着,就听前面一阵骚动,杉杉哭喊的声音传来,村长苍老的声音几乎要喊破了。   二人对视一眼,往前瞧去。   “小美人儿,你就跟了爷吧!爷保证你天天吃香喝辣!”一个头系破巾的男人咧着一口黄牙,死死揽住杉杉的肩膀,目光垂涎。   村长被两个混混一左一右架住,饶是奋力反抗,却也没办法挣脱,老泪纵横:“你放开我孙女!你放开她!混账东西!”   破巾男人啐了一口,一脚踹在村长的腹部。   “老不死的东西!爷能看上你孙女,是你全家的福分!祖上冒青烟了!别他娘给脸不要脸,坏了爷的兴致!”   “爷爷!爷爷!”杉杉哭嚎着挣扎,却怎么也不能挣脱破巾男人的胳膊,手上脖子上都被拉扯出了红痕,头发也散乱了。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此刻怕得浑身发抖,却还挣扎着要去扶爷爷。   “你要是再不识趣,我就杀了你爷爷!”破巾男人不耐烦了,一耳光抽在杉杉脸上,揪住她的脖领子。   说着,一个喽罗上前,拔刀出鞘,将刀刃对准了村长,只等破巾男人一声令下,就能让村长身首异处!   “不!不要!”杉杉哭得心口揪疼,几乎要跪下来求饶,“别动我爷爷,求你!”   宋知许眉稍紧蹙,她对杉杉没什么好感,可村长为人公正,到底帮了他们许多。   眼瞧着杉杉哭得肝肠寸断,她终究是于心不忍,拨开人群站了出来:“住手!”   流寇没想过有人敢站出来,顿时一愣,几人转头看去。   “还以为是什么英雄好汉,不过是一个怀了孕的女人!”破巾男人大笑着,“怎么?是嫉妒小美人,想让爷也疼爱疼爱你?” 第20章 和他呼吸交融   污言秽语一出,几人大笑起来,看向宋知许的眼神也怪异了不少。   “啧,我说呢。”破巾男人看见江亦衡和四个小包子,故意啧啧道,“跟着这么个瘦弱小白脸,恐怕早就受够了吧?投怀送抱的女人爷见了不少,肚子里揣着一个的倒是第一次见!”   “老大有所不知,就是这怀了孕的女人才最如狼似虎呢!”喽罗笑得满脸褶子。   “哦?是么?既然如此,只要你把爷伺候舒服了,就带你一起走!”破巾男人大笑,说着又盯向四个娃娃。   “这几个累赘就不要了,你若舍不得,爷帮你杀了就是!”   宋知许眸子阴冷起来,看向破巾男人的神色活像看一个死人!   她一把抓住江亦衡的手,拇指紧贴着扳指,神识飞速游荡,在里面寻找合适的武器!   “咳咳……咳咳!”江亦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一弯,竟是喷出一口血沫来!   他咳得厉害,双腿颤动,身子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宋知许一慌,连忙扶住他。   “你也不是不晓得,肺痨是好不了的……罢了,你就跟他们去,也有条活路,跟着我,早晚有一日你也得痨病!”江亦衡摇摇头,虚弱道。   他声音虽弱,但清楚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宋知许扶着他的手微微一僵,在旁人瞧不见处狠狠掐了他一把。   亏她还当真以为他出什么事了!真是没得叫人来火!   可面儿上,她仍顺着江亦衡的话往下说:   “你别这么说!不就是肺痨,整个村子的人都与我们同吃同喝,怎不见有事?你放心,这病一定能好的!”   “老大,痨病!我们村当年有一个得了痨病的,刚一发现就烧死埋了,可还是染了全村的人!”小喽啰颤巍巍凑到破巾男人旁边,“这病好不了,劲儿大着呢!咱们还是……”   破巾男人也慌了神,嫌恶地推开杉杉,把手在小喽啰身上擦了又擦,躲瘟神一般后退几步,捏着鼻子喊:   “抢了他们的食物就走!快点儿!别沾上人!”   流寇飞速撤离,虽然手里拿刀凶神恶煞,可他们看村民的眼神,仿佛村民才是什么吃人恶鬼。   故而就算强抢了食物,也没有人受伤。   杉杉哭着扶起村长,爷孙俩死里逃生,都心悸不已。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啊!”村长泪眼婆娑,深深弯下腰去,“要不是你们,我的杉杉恐怕就要……”   杉杉也哭着鞠躬,她难以想象若是没有宋知许和江亦衡,自己现在置身何地!   安抚了爷孙俩,宋知许这才有闲暇看向江亦衡。   盯着他那讨人嫌的笑脸瞧了又瞧,一伸手在他腰间又拧了一把。   “嘶!”江亦衡吃痛,“谋杀亲哥呢?”   宋知许冷哼一声:“你怎么不干脆咬断舌头直接自尽呢!”   “你舍得么?”江亦衡抽着凉气,还不忘调笑她。   “滚!”宋知许没好气。   这男人花花肠子真是多如牛毛,似乎偏爱用这种小花招小伎俩,心思百转千回,谁要是对上他,被剥去两层皮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突然,村人爆发出一阵哭声。咒骂声夹杂着呜咽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呜哇……我们一家几口的口粮啊!天杀的流寇,你是一点儿活路都不给我们啊!”   “这可要我们怎么活啊!之后的路还那么长……”   村民们看着被洗劫一空的包裹,哭得声嘶力竭。在这世道,食物就是最重要的东西,没了食物,后面的路可怎么走?   张翠萍也嚎啕大哭,抱着空荡荡的包袱皮哀嚎。   她和宋文武本就是从死人堆里跑出来的,一路上忍饥挨饿,苟且偷生。   好不容易找到宋知许敲了一笔,谁料想还没过几天舒坦日子,又是什么都没了!   听着这些无助的哭喊,宋知许的心也沉了下来。   食物都被扫荡一空,想要在路上觅食几乎没有可能。   四个小包子都还在长身体,她肚子里这个也正是需要食物的时候。   此等情况下,也顾不得会不会招惹怀疑了!她只能再去扳指里寻些食物回来。   左右瞧瞧,见没人关注这边,她这才将江亦衡拉到一边树荫下:“我有些累了,你守着些人,待出发时叫我起来。”   江亦衡眉稍一跳,眼神落在被她捏住的手上。   这些日子别的进展没有,倒是这手是越拉越自然了。   不等他开口,宋知许身子一软,跌进了他怀中。   女人颈间的香风袭来,江亦衡下意识接住,手落在她的脊背上。   平日里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这会儿倒软了不少,乖顺地靠在他臂弯,几乎叫他想起“小鸟依人”四个字了。   江亦衡不由自主心底啧啧,这轻飘飘的身子,竟是能扛起大刀、对阵野狼黑熊的!   忽地,宋知许贴在他身上的腹部一颤,叫江亦衡愣了一瞬,等回神之时,他已经伸手覆了上去。   宋知许的腹部又是一颤,里面的小家伙像是很喜欢江亦衡,有意踢腾他覆上的地方,温软酥麻,震得他心头一痒。   这倒是新鲜体验。   “你……”江亦衡低声耳语,眸光复杂,“这算投怀送抱吗?”   无人回话。   江亦衡一低头,却见宋知许双目紧阖,浑身柔弱无骨,全靠他撑着。   他眉头一皱,伸手扼腕把脉,一怔。   睡着了。   又睡着了。   同上次一样,一眨眼的功夫,愣是睡沉了去!   江亦衡低笑一声将她放平,心头将将燃起的悸动也随之消失了,眸色深沉地打量着她。   扳指内,宋知许检查了一下灵田,上次进来时播下的种子长势喜人,有一些快收的作物已经长成,个个儿水灵。   这是她特意从外界拿进来的作物。否则次次都用灵泉仙物,难免惹人生疑,尤其是身边这个狐狸似的男人。   仙山土地肥沃,不仅能大大缩短作物生长周期,还能保证质量。   几只野兔跳过宋知许脚边,这也是她从外面带进来的,只养了几天而已,已经膘肥体壮,毛色油光。   她挑了一些,用神识放在附近,又撒了些种子,带了点儿灵丹妙药,这才将神识抽离出来。   蓦地,对上一张天神都嫉妒的容颜,睫毛长如乌羽,眸子清凉如水。   凑得那般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交融的呼吸。   宋知许呼吸一窒,紧接着,眼睁睁瞧见那张薄唇靠来,彼此的距离几乎只容得下一阵轻颤。   心头一动,一股热气没来由升腾起来,燥得宋知许心跳加速,瞳孔猛地一缩。 第21章 可恶,登徒子!   “砰——”   宋知许抬手一掌袭上江亦衡的心口!   “登徒子!”她利落起身,一双眉眼早没了方才熟睡时的温和,点点火光映在瞳孔里,浑身散发着要杀人的气场。   江亦衡一声闷哼,生生受下这一掌,一口鲜血喷出,捂着心口,半晌抬头。   “你一眨眼的功夫便倒地不起,我还以为你昏死过去,正想方设法救你呢……平白受这么一掌,真是好心没好报!”   “什么救人的法子要靠得那般近?!”宋知许警惕地瞪着他,拳头攥紧,只觉得身上刚才那股莫名的燥热令人恼火!   “呼气吹耳,灸脐纵发!”江亦衡薄唇轻抿,一双幽深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此为最基础的疗法,你不知道?”   宋知许攥起的拳头一颤,略略松开,面容也僵硬了些许。   呼气吹耳是俗世医者的疗法,她也略有耳闻。   只是平素向来提防这个诡计多端的江亦衡,方才又猛地一惊,什么也没能想起来。   “这个给你。”宋知许干咳了两声,从腰间摸了一颗魄体丸丢给他,“吃了就好了!”   “我不过是怀着身子有些累,睡得快了些死了些。现在没事了,我先去找孩子们……”她轻描淡写地找补,边说边往外走。   江亦衡捧着魄体丸,瞧着宋知许慌慌张张的背影,噗嗤笑出声,扯得心口一阵疼痛。   一口吞下魄体丸,江亦衡登时觉得一股暖流从丹田处运起,似乎将全身的血液都煮沸了一般,叫他从头到脚被暖意包裹住。   不过须臾,莫说他心口的疼痛,就连之前咬舌吐血骗过流寇的伤也愈合了。   他轻松跃起,只觉身上轻快很多,脸上却毫无欣喜,反而多了一些怀疑。   这丹药的气味和功效都非比寻常,她平素下在饭菜中的粉末,应当就是这个东西研磨成的。   逃难路上人人自危,她却能用这样的稀世珍宝下饭吃,连带着他这个半路搭伙的人也能沾光……   她究竟有多少这种东西?   还有食物,他可不相信那么多食材凭空出现,且偏偏是她指点的地方,仿佛她一早就知道那儿会有东西似的。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边的宋知许并不知道江亦衡满腹疑虑,只顾着绞尽脑汁忽悠四个小包子去附近找些吃的。   “可是我们刚刚从那边回来,什么也没有啊……”宋书远回头看看,眨巴着眼睛满脸疑惑。   宋知许扶额:“要不再去看看?说不定有野兔跑过去了呢?”   “对哦。”宋书远到底还小,纵然动了点儿脑子,也不会反驳姐姐,立刻领着几个弟弟妹妹跑去抓野兔了。   江亦衡心思一动,借口保护孩子们,也钻入林中。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子里就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喜声,四个小娃娃忙得满头大汗。   江亦衡则充当劳动力,提着扛着一大堆姗姗来迟,飞速扫了一眼宋知许,又忙活起来,装做什么也没察觉的样子。   孩子们尚小,丝毫没考虑过短短一瞬之间,这同一片林子里怎么就多出这么多好东西。   宋知许松了一口气,他们哪里知道,这些都是她刚才用神识放在林中的?   她环顾四周,看了看抹着眼泪的村民们,上前道:“诸位,我家弟弟妹妹们在林中找到一些野菜飞禽,想必里面还有更多。聊胜于无,大家都去找找看吧。”   倒不是她菩萨心肠,只是所有人都没了食物,她一家独大,早晚会引起觊觎,生起祸端。   村民们三两进入林中,果然或多或少发现一些食物,个个儿面露喜色。   “你们一家真是我们的福星啊!”村长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潸然泪下,“若不是遇到你们一家,这一路上,我们可怎么走啊!”   张翠萍在林中挖地瓜,累得腰酸背痛,却也舍不得让自己的宝贝儿子来帮帮忙,只能咬牙切齿,又把这一笔帐算在宋知许头上。   什么在林中找到野味,呸!   这么多好东西,其他人来来回回瞧不见,非得他们几个小贱种能找到?   定然是那小贱蹄子把大部分食物藏了起来,这会儿又来做好人!   真是败家子儿!有这么多好东西不来孝敬她这个当伯母的,反倒去巴结那些乡巴佬儿!   她凭什么在这儿十指磨破挖地瓜?就应该让那小贱蹄子把食物都送过来,给她烹调好,伺候她舒舒服服吃下去才对!   不行!不能让那小贱种好过!若是让村民们知道那小贱蹄子藏私,恐怕又有一场好戏看!   张翠萍心中怨毒,拔地瓜的劲儿大了几分,却不料地瓜已经松动,猛地一用力直接破土而出,叫她摔了个倒栽葱。   她伤势未愈,如今又添新伤,浑身上下痛得她几乎落下泪来。   再看宋文武,比他娘能好些,却因自幼娇生惯养,连这点儿苦都受不住,更是个难指望的。   张翠萍只得爬起,任劳任怨挖地瓜,暂且先把那些花花肠子咽下去。   夜幕降临,宋知许浑身疲惫。白日里用了太多神识,以至于她现在一点儿力气都不剩了。   左右瞧瞧,她将匕首捏在掌心,袖口掩住,靠在四个小包子旁边,装出一副守夜的模样,这才放心睡去。   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江亦衡,他听着宋知许的呼吸声绵长起来,轻笑一声,将她放平。   又从她手中取出匕首,把玩了一阵,收在一旁。   这女人狠起来是真狠,也不怕睡着了伤到自己。   夜晚静得可怕,江亦衡毫无困意,靠在几人旁边盯着外面,脑子里却思索着今日见到的流寇。   那些流寇身上的服饰,他是见过的。   还有那个破巾男人腰间挂着的弯月匕首,上面雕刻着的字符图腾,处处说明了这群流寇来历不简单。   若真是那群人……会不会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了?   他眸色阴沉,看向宋知许的睡颜。   一旦身份暴露,再跟着她,只会给她带来危险。   他浑然不觉自己之前一心只想着利用宋知许,如今却在担心她的安危。   正是这时,帐外突然传来窸窸簌簌的动静。   江亦衡心中一紧,眸色一沉! 第22章 狗咬狗   江亦衡眸色一凛,竟是两个黑影寻寻摸摸跑来偷食物!   他信手捡起两块石子,手腕一抖石子飞出,破空之声如撕帛裂锦一般!   “啊!啊!”   只听两声惨叫,那两个黑影倒了一个踉跄,捂着被石子击中的地方仓皇逃窜。   江亦衡起身望去,是两个不中用的毛贼,不足为惧。只是他担心宋知许和四个孩子,这才止住脚步,没有去追。   翌日晨。   宋知许伸了个懒腰起床,神清气爽,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坦的觉了。   她环顾四周,这才猛地警觉自己竟然睡在毯子上,手中的匕首也被丢在了一旁!   自己竟然睡得这般死,丢了匕首不算,还躺了下来?!   “醒了?”江亦衡端了热汤递给她,低声道,“昨夜有两个人偷东西,被我赶跑了。”   宋知许一惊,这地方只有大部队而已,难道是村里人?   “你该叫醒我的。”她皱眉。   若是她醒了,至少江亦衡能追去看个究竟,也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   啧,这具身体到底不如上一世那具!   不过是动用了些神识,怎地就疲累到此等地步?   若是每回动用神识后都睡得这般不省人事,之后的路可怎么走?   这逃难之路危险重重,她不顾自己,还要顾四个小包子。   要是能以凡人之躯修炼前世的功法就好了,不求能回到前世巅峰,只求能自保。   前世的确有这样一种功法,只不过需要阴阳调和……   这么想着,她下意识抬头瞧了一眼江亦衡,正对上他不曾错开的眸子。   “怎么不喝?”他眉稍微扬,“怕我给你下毒?”   宋知许狠狠翻了个白眼,咕嘟嘟咽下几口暖汤,心底暗笑自己的荒唐。   怎么能想到他呢!   再说了……   她摸了摸肚子。   还怀着宝宝呢。   “收拾行囊赶路了!”村长的声音高亢有力,饶是昨日受了那般屈辱,今日仍然是众人的顶梁柱。   宋知许和江亦衡走出去收起帐子,就见张翠萍和宋文武双双佝偻着腰,蹿到村长面前。   “村长,我们拉了王四这么多日,仁至义尽了!”张翠萍又开始干嚎,“我一个老婆子没什么本事,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为了王四皮不是皮肉不是肉的,实在是心疼啊!”   “是啊村长,真的拉不动了!”宋文武也哭丧着脸,“我脚皮都脱了三层了!肩膀上的伤开了又裂,怎么也好不了!”   村长面露难色,这拉王四的活谁都不愿意接,当时是他们答应好的,现在又要找谁?   见村长不答话,张翠萍撒泼起来,扯着自己的衣领子,作势就要解衣扣:“您是不是不相信我?那我给您看看我的伤口!您看看呀!你看看!”   村长惊得胡子飞起,连连摆手后退:“不可!不可!”   一场闹剧又折腾起来。   江亦衡眸子微眯,用胳膊肘子轻轻怼了一下宋知许:“你瞧张翠萍的左腿,还有宋文武的右胳膊。”   宋知许闻言望去,只见张翠萍撒泼耍赖时也跛着腿,宋文武则从始至终都捂着右胳膊,时不时还呲牙咧嘴。   “我昨晚用石子击打了那两个小贼。”江亦衡悄声道,“看来是家贼难防。”   家贼?宋知许冷笑,他们也配?   昨夜里张翠萍和宋文武来偷食物,一无所获也就罢了,还落了伤,以这两个人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   看来今日这闹剧,是一场好戏啊。   果然,不等张翠萍撒泼结束,王四拍着木板喊道:“行了行了!别折腾村长了!村长一大把年纪,你也下得去手!”   他故作正义,满脸义愤填膺:“既然你们有苦衷,那就换个人吧!”他眼神一下子锁定江亦衡,勾勾手指大喊,“就是你!你来拉车!”   张翠萍立刻穿好衣服,和宋文武站在角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众人都是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这场火烧到了江亦衡身上。   “怎么?我吃了你家的东西拉肚子拉到半死不活,你不用负责的?”王四挺直腰杆大叫,“没叫你赔钱都是好的,让你拉几天车你都不乐意,你还是男人不是?”   江亦衡还未说话,宋知许先笑出声。   她拍了拍手,不无嘲讽道:“真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诸位也看到了,我一个孕妇手无缚鸡之力,我大哥既得照顾我,又得照顾四个孩子,还得背行囊,哪来的功夫拉你?”   “你爱走不走,不走就在这儿等死吧。”她故意拖长音,“反正——这荒郊野岭,连熊瞎子都出过,谁知道还会有点儿什么……”   “你这毒妇!”王四拍着木板破口大骂,“你们看到了吧!她就是想我死!之前的毒就是她下的!”   王四骂得难听,宋知许却不搭话了,只自顾自收拾行囊。   村长瞧着这一幕只觉得头疼,这王四口无遮拦,得罪了宋知许一家,还指望人家帮他?   可真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等死吗?都是邻里邻居,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算了算了,我这个老头子……”   “村长。”江亦衡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村长身边,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我之前师从一个赤脚大夫,懂些皮毛。”   “这王四面色红润,骂起人来中气十足,木板拍得哐哐作响,不像是一个整日泄泻之人。”   村长一愣,转眼看去,果然看见王四激动得面红耳赤,把木板车拍得左右摇晃。   “你的意思是?”   江亦衡轻笑:“依我看,他早就好了,躲懒装病而已。不妨诈诈他。”   村长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高声道:“王四,如今没有人愿意拉你,我也没有办法!你就现在这儿歇息,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走罢!”   说着,他振臂一挥:“其余人,咱们该上路了!”   村民们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没有提出异议,当即背上行囊跟着村长前去。   “诶,你们就这么走了?!”   眼瞧着人都走光了,王四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被丢下。   “等等我啊!”   王四一下子慌了神,满脑子都是宋知许说的野兽,一个翻身跳下了木板车,撒丫子追了上来。   “你你你!”村长瞧见他生龙活虎的模样,气得吹胡子瞪眼,“这逃亡路上你还躲懒偷闲!真是混账!”   还不等王四辩驳,只听张翠萍一声刺耳尖叫,嗷嗷冲上来劈头盖脸给了王四几个响亮耳光:   “你竟然是装的!我打死你这个混蛋!” 第23章 这仨脑子加起来不如熊瞎子   “狗东西!叫你宋爷爷拉了这么久的车!我今天不打死你,不姓宋!”宋文武也气得跳脚,一脚踹在王四的心窝处。   “你们充什么好人!还不是你们出的主意,说能让小白脸给我拉车,怎么磋磨他都行?结果就是把我丢在那儿,让我等死!”王四哪受得了这个,当即还手回去。   “你该死!你该死!”   几个人打作一团,全叫旁人看了好戏。   王四和宋文武张翠萍三人乱作一团,你抽我耳光我扇你巴掌,闹得人仰马翻,吵得不可开交。   江亦衡悄然退后,回到宋知许身边,给了她一个得意的眼神,眉稍微挑。   宋知许轻笑,站在他身侧一同看这场好戏。   她手头的丹药多不胜数,要想杀王四于无形只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儿,就算是想给他苦头吃,也有无数种方法。   之所以当时选了没什么杀伤力的伤食散,就是看准了此人实乃泼皮无赖,跟宋文武张翠萍之流一丘之貉。   这三个人为了蝇头小利能凑在一起恶心人,自然也能因为同样的事情大打出手,狗咬狗一嘴毛!   她乐得站一边儿瞧好戏,最好这三人一口咬死一个,也算这场闹剧没白演。   不过一会儿功夫,张翠萍脸上挨了几拳,宋文武的胳膊抬都抬不起,王四的脖子全是指甲印儿,三人气喘吁吁,连叫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了!还不够丢人吗!”村长气得直跺脚,指挥着几个青年将两拨拉开,“既然处不到一块儿去,便都离远点儿!”   “还有你!”他哆嗦着手指王四,“你当现在是什么时候?还由得你撒懒躲清闲?逃命的事!这一路上你挑唆这个算计那个,嫌命长吗?”   王四张口想辩,一瞧村长瞪起眼,又缩了缩脑袋憋了回去。   “再惹是生非,别怪我不讲情面!”村长甩手丢下一句,狠狠剜了他几眼,这才一声令下,带着众人继续上路。   见王四安生了些,张翠萍和宋文武这才稍稍扬眉吐气,本想上前奚落一番,却又碍于自己才是外来人,只好作罢。   张翠萍和宋文武揉揉肩头,瞧着宋知许一家子大包小包的东西,眼睛里的妒忌都要冒出火来。   两个人窸窸簌簌耳语着,眼神时不时往这边瞧。   江亦衡扯了扯宋知许的袖子,冲她使了个眼色:“你的好伯母好堂兄,怕是又在算计什么。”   “就他们那点儿脑子,跟王四的加起来都不如那头熊瞎子。”宋知许不无轻蔑。   江亦衡闻言笑出声来,故意凑近她:“那我呢?”   “你啊?”宋知许勾唇一笑,脸缓缓凑近,一双美目细细打量着他的五官,连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也尽收眼底。   江亦衡心头一颤,喉结滚了滚,面儿上仍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实际上身子僵了又僵。   这似乎还是她头一次在清醒时靠得这般近。   “你确实比他们强。”宋知许笑眯了眼,“你的脸皮可比熊瞎子厚多了!”   江亦衡脸上的笑僵住,起了一丝裂痕。   他究竟是多天真,才会觉得这个女人有好话对他说?   一路颠簸,宋知许几人仍然不远不近地坠在大部队后方。遥遥望见前面停住,便知道要休整了。   路上吃食以方便为主,顾不得其他。如今好不容易停下来休息,宋知许便立刻搭起灶,惦记着给四个孩子们做些好吃的。   她之前在路上瞧见了几棵野栗树,用神识移植到仙山之中了。   不出三日,原本还只有婴儿手臂粗的野栗树,已经变成参天大树,结了郁郁葱葱的板栗。   她让四个孩子去林中觅食,捡了不少板栗回来。   新鲜的板栗外壳发青有刺,江亦衡帮着处理外壳。   只见他一手拿着板栗,一手旋着匕首,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板栗壳就完整地脱落了下来。   宋知许瞧了一眼他熟练的刀法,心里暗暗忖度了一下自己的刀法与他相比胜算几何,最终得出的结论竟是不相上下。   更别提她现在还是一个孕妇,身体也没有恢复到健康状态,若是现在对上,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怎么了?”江亦衡斜眼瞧她,手上并不停,不过片刻就剃了满满一箩筐板栗。   “没事。”宋知许摇头,收回思绪,手起刀落将石板上的老母鸡剁成几块。   正是锅里水滚,鸡块下锅,不一会儿便散发出肉香,四处飘散,惹得村民张望。   她不留情地盖上锅盖,将肉香味闷在了锅里。   瞧了瞧江亦衡剥栗子的进度,她在篝火处另起一锅,上次煸出的鸡油下进去,锅热油化。   刺啦一声,她下了一把蒜蓉,少许辣椒,鸡油将两者煸炒出香味来,同时也减弱了它们对味蕾的刺激。   天气转凉,她没办法在别的地方保暖,只能少用些辛辣的香料来驱寒。   热油香辣,她趁热下入了兔肉,大火翻炒。兔肉质嫩,溜锅的功夫就将蒜香和辣香全都吸了进去,融合成勾人的香气。   四个小包子也不去边上玩耍了,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帮忙,学着宋知许的样子在旁边的热石板上烫饼子。   兔肉出锅,宋知许干脆将肉夹在饼里分给他们,如此面饼吸收了兔肉的油脂变得更加香软,也中和了辣椒的辛辣,方便孩子们进食。   这边,江亦衡的板栗剥好了,宋知许抓了一把下进炖着鸡汤的锅里。   煲了没一会儿,板栗的清香就混着鸡汤的浓郁钻了出来,让人食指大动。   这是她给自己炖的,之前一直没能习惯孕妇的身份,如今才意识到自己也需要好好儿补补,免得腹中孩子受罪。   这又是麻辣兔肉,又是板栗炖鸡,就连那石板上的面饼子都宣软香糯,一下子将周边村民的馋虫勾了起来。   别说吃了,就是闻上一闻,他们都口水直流。手里硬邦邦的干粮,就着这美食的香味,竟然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张翠萍和宋文武几乎要把嫉恨写在脸上,可他们已然知道了宋知许和江亦衡的厉害,只能暂且忍下,装做满不在乎。   宋文武嚼着干饼子噎得慌,一转头瞧见了胖婶家的小胖墩,正翘首看着宋知许的方向狠吞口水。   有了!   “小胖墩,想吃啊?”他笑嘻嘻地说,“想吃就去要嘛!人家阔绰大方着呢!”   宋文武眼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小贱蹄子等着,好戏要上场了。 第24章 熊孩子不会教,我替你教!   宋文武说着,又瞧了一眼不远处的胖婶,故意大声了些:“我听说小结巴原来是你们村里人,无父无母的,瞧瞧人家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啧啧!顿顿有肉!”   “他们连一个男娃娃都养得起,还给不起你一块肉吃了?”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胖婶当真思量道,宋知许之前换小结巴时就出手阔绰,干粮说给就给,如今更是食物充裕,难道有不给的道理?   于是当即拉着小胖墩,往宋知许那儿去了。   听明白来意,宋知许神色淡淡,捧着鸡汤喝了一口,这才悠悠道:“你来要我便给,他人来要我给不给?都拿完叫我们一家饿死得了。”   “你这是哪的话?”胖婶掐腰,“都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你连个无亲无故的小子都养的起,分我们一些怎么了?”   宋知许抬眼,仍是不咸不淡:“不怎么,就是不想给。你有意见?”   胖婶气结,可一想到宋知许和江亦衡的本事,再加上村长明里暗里的袒护,只好憋了一口气,扯着小胖墩要回去:“切!谁稀罕!”   小胖墩巴巴儿瞧着四个小包子手里的兔肉饼,口水都流了一箩筐,一听自己亲娘说什么不稀罕,急得直跺脚。   还不等胖婶反应,他直接甩开胖婶的手,冲上去一把将宋知恬手里的兔肉饼夺了过来,撒腿就跑!   宋知恬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怔怔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宋书远和王一封顾不上吃,连忙跑过来扶起宋知恬安慰。   宋书年气得跳脚,冲上去就要找小胖墩算账。   胖婶肥硕的身躯一挡,眼神示意小胖墩快跑,一面又装做若无其事道:“哎呀,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们大人可得多担待呀!”   宋知许抱着宋知恬检查了一个遍,确定没有大碍后这才冷冷抬起眼,盯着胖婶一字一顿:“确实,孩子的事情,还是要孩子自己解决。”   胖婶闻言笑了,掐着腰连连点头,下巴翘到天上去,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自己占到了便宜。   江亦衡起身正欲上前,手里还攥着剥板栗的匕首,一双眼睛阴沉沉的,吓得胖婶一个哆嗦。   还不等她喊叫,反倒是宋知许先拦了下来。   “我说了,孩子的事情,孩子自己解决。”宋知许拉着江亦衡的手腕,轻轻将他带了回来。   见江亦衡退后,胖婶更得意了,是呀,谁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这说出去不是欺负孩子么!   早知道这么容易,便早些让自家儿子来抢了,反正抢一个也是抢,抢两个也是抢,不如让她这个当娘亲的也沾沾光。   还不等她细想,就看见宋知许冲宋书远三人颔首,那三个孩子嗖的一下冲了出去,离弦之箭一般,气势汹汹地奔向小胖墩。   宋书远和王一封跑得最快,上去一把抓住小胖墩,扯着他的衣领子就要押回来:   “谁让你抢我妹妹的东西,还推她的?!你给我还回来!”   “对!还、还回来!道、道歉!”   宋书年跑得慢了些,气势却不减,大叫着就要抢小胖墩手里的兔肉饼:“不许你欺负我妹妹!”   小胖墩左右躲闪不过,哪里舍得还回这么好吃的兔肉饼?连忙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恨不得一口气全都吃完!   可肉饼太大,他塞不进去,见宋书年又要抢,急得脸色通红,干脆往饼上吐口水!   “哈!给你!给你!你还要吗?”小胖墩得意极了,鼓着腮帮子大快朵颐,举着被口水浸泡过的肉饼炫耀,“略略略!你能拿我怎么样?”   宋书年气得大叫,宋书远扯着他的领子就要往回拉,却见王一封气得喘了两口,一巴掌打上了小胖墩的肥脸,抽得他嘴一张,全都吐了出来!   “我、我让你、你吃!”王一封攥拳,直接打掉了小胖墩手里的兔肉饼,宋书年瞧见还扑上去踩了两脚。   “给、给恬恬、道、道歉!”   王一封吼完,立刻扑上去和小胖墩打了起来。   小胖墩不怕他,之前在村里,小结巴都是人人可以欺负的,没人要的孩子。   可是他忘了,现在王一封还有两个好兄弟。   见小胖墩要还手,宋书远和宋书年也扑了上去,三个小家伙扯胳膊的扯胳膊,踢腿的踢腿,愣是把小胖墩摁在地上一顿胖揍!   “你们干什么!”胖婶尖叫起来,“小贱种!放开我儿子!”   “娘!娘!”小胖墩嗷嗷哭喊,“娘!救我!他们要打死我!”   胖婶气得眼冒金星,撸了袖子就要往上冲,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老娘打死你们这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江亦衡往前一站,挡住了她的去路。倒是也没说话,只是这个男人脸色一沉,就叫人无端升起可怖来。   “你、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胖婶下意识后退半步,又看向宋知许。   宋知许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个箩筐:“我说过,孩子的事情,孩子自己解决。“   “你放你娘的屁!”胖婶这会儿也顾不得太多,干脆掐腰骂起街来,“我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叫你家那群野种打成什么样子了?!”   “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有个三长两短,那你家那四个野种的命来赔!”   “真是有娘生没娘养,一群杂种,一点儿家教也没有!我告诉你,我儿子要伤到一根毫毛,你们全家都不够给我儿子赔罪的!”   宋知许突然笑了,她勾着唇角,眼底却半分笑意也无,只能瞧见令人心底生寒的阴森。   江亦衡只瞧了一眼,就若无其事走开收拾东西去了。这种眼神他瞧见了好几次,但凡宋知许这般瞧人,就有人要倒霉了。   这事儿可轮不到他帮忙咯。   却见宋知许掂了掂手里的箩筐,猛地抡圆了胳膊,将整个箩筐砸在了胖婶脑袋上,正正好扣在头上!   “啊!啊!”胖婶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手舞足蹈地要摘下箩筐,却半晌摸不到边儿。   原来那萝筐里装的,正是江亦衡剥下来的板栗壳!   那板栗壳上全是刺,扎了胖婶一头一脸,顺着脖领子往下溜!   她挣扎得越厉害,那些刺扎得就越深,疼得她眼泪鼻涕抹了一脸,最后是一脚绊倒在地上,这才把箩筐摔了出去。   “我说了,孩子的事情孩子自己解决,大人的事情你大可以来找我。”宋知许冷冷看着她鼻青脸肿的猪头样,掷地有声,“你想算帐,我陪你算!” 第25章 宋姐姐,香囊送你!   胖婶气得大哭,拍着地撒泼,叫村民来看:“哎呀呀杀人啦!我们全家都要被他们一家杀了!你们快来看啊!”   “我儿子不就是抢了你们一块饼嘛?至于往死里打吗?!我不就说了两句公道话,她宋知许就要我的命啊!”   “墩儿啊!娘没用,娘保护不了你!娘死了算了!不如死了算了啊!”   她大哭大叫,满地打滚,把自己弄得一团乱,巴不得让全村的人都来看看自己是怎么被宋知许欺负的。   江亦衡看着围过来的村民,眉头微蹙,叫宋书远几人回来。   三个小包子本来也是为了给妹妹出气,并没有下狠手,如今瞧着胖婶撒泼,以为自己给姐姐惹了麻烦,都急匆匆跑了回来。   胖婶见状,自觉有人撑腰,抱着小胖墩嚎啕大哭,说些有的没的。   “胖婶,你差不多得了!”有人瞧不下去了,喊道,“你那点儿心思,谁还不知道了似的!”   “就是啊,小娃娃的吃食你们也好意思抢,丢不丢人啊!”   “还骂的那么难听,人宋姑娘帮了我们多少,我们全村都受了人家恩惠的,你怎么恩将仇报呢?”   围观群众人数不少,竟没有一个是站在胖婶那边的!   胖婶气得翻白眼,还要再骂。   宋知许和江亦衡双双上前一步,静静盯着她,仿佛她敢开口,这两人就敢灭口!   “吵吵吵,又在吵什么!”村长听说闹起来,连忙跑过来拉架,一来就听见胖婶嗷嗷哭,头疼得眼皮直跳。   “村长!你可得给我做主啊!”胖婶见村长来了,连忙哭号道,“他们一家把我儿往死里打,还要我的命!你瞧!你瞧瞧!我的宝贝疙瘩被打成什么样了!”   围观村民三言两语将胖婶的事儿说了个清楚,村长越听越生气,脸色黑得如锅底。   “你还好意思叫我做主!”村长狠狠一跺脚,“这要是在村里,我早就罚你跪祠堂了!抢人家娃娃的食物,亏你也做得出来!”   “你少给我卖惨,逃难路上谁都不容易,可谁也没做出你这样厚脸皮的事儿!看你给墩儿做了个什么好榜样!”   说着便勒令小胖墩给宋知恬道歉,愣是硬生生盯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赔了不是才算完。   胖婶见没人站在她那边,气得眼泪直流,又无可奈何,只能叫小胖墩道了歉,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两句场面话。   背里却咬牙切齿,把宋知许和江亦衡骂了一遍又一遍,怨毒地盯着他们,恨不得拔了他们的皮。   胖婶走后,宋知恬仰着小脸蹦到哥哥们面前,刚刚哭过的泪痕还挂在脸上,这会儿又笑开来:   “哥哥们好厉害!打得小胖墩都起不来了!”   “一封哥哥好神气呀!我以后也要像一封哥哥一样勇敢!”   小姑娘眼睛像星星,亮闪闪的,满脸写着崇拜,毫不避讳。   宋书远和宋书年都笑起来,王一封被夸得脸色羞红,不自然地摸了摸脑袋。   宋知许看着四个小包子这般和睦,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插曲而苦恼,也缓了口气,露出欣慰的笑来。   “好了,你们几个,刚才还没吃几口呢,快来吃饭了。”她招招手。   又转头叫江亦衡把火架上,温热刚刚已经凉透了的饼子。   江亦衡无奈笑道:“你使唤我倒是越来越顺手了。”   “可不么?”宋知许勾勾唇,“你可是咱家唯一的劳动力呢,对吧大哥?”   江亦衡看着她那副小狐狸得逞样儿,笑得轻快,将她那声随口一说的“咱家”在心里又念了一遍,才调侃道:   “你要是能多叫几声好大哥,说不定我能更卖力?”   “美死你了。”宋知许轻拍他一下。   几个人说笑着重新架起火来。   还没等火升起来,就见杉杉捧着一堆烤地瓜走了过来。   地瓜不少,她不得不将捧着地瓜的胳膊拢着,可饶是如此,却还腾了一只手伸到前面,紧紧捏着一个香囊。   瞧她紧张的模样,眼神就没从香囊上挪开,便知道她是怕地瓜弄脏了香囊,宝贝着呢。   这般紧张,干脆别拿来好了!   宋知许心里暗道,又翻着眼睛瞥了一眼正在生火的江亦衡,面色冷沉。   做活么不见他多勤快,倒是招小姑娘得很,天天花蝴蝶一样飞过来扑过去,还真当他是朵鲜花!   江亦衡感觉到视线,偏头迎上,却见宋知许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自己又哪儿惹到她了?   江亦衡摸摸鼻子。   几个小包子本在江亦衡边儿上等饭吃,见杉杉来了,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本来还挺喜欢这个小姐姐,可是上次小姐姐帮着宋文武和张翠萍说话,他们就不太喜欢了。   再加上宋知恬打心眼里把江亦衡当作姐夫,偏偏杉杉老往江亦衡身边凑,故而老怕杉杉抢走这个好姐夫。   小妹发愁,三个哥哥自然袒护,故而这回看见杉杉,谁也没把“杉杉姐姐”四个字叫出来。   “你们好呀……”杉杉感觉到气氛怪异,大着胆子打了声招呼。   却不料宋书年开了口:“你是来找我大哥的吗?你怎么老来找我大哥?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   “书年。”宋知许打断他,“礼貌。”   她当然知道小包子们不喜欢杉杉,但瞧着都是要懂事的年纪,不能不教育。   宋书年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嘛。我不说了。”   “没、没事。”杉杉有些讷讷,她就算反应再迟钝也感觉到了自己不受欢迎,一时间受了打击。   她踌躇一会儿,还是大着胆子把地瓜都放了下来:“这些是给你们吃的。我挖了好多!这些烤得很好……”   “那个……”她捏了捏手里的香囊,扭扭捏捏地转了两个圈,手足无措。   宋知许快把白眼翻上天了,暗戳戳一脚踹在江亦衡的小腿上,眼神示意他快点把杉杉打发走。   江亦衡眼皮子跳了跳,状若无事地继续生火。   气得宋知许又踹了他两脚。   “宋姐姐,这个是送给你的!”杉杉鼓足勇气,双手捧着香囊,恨不得把腰弯得折成两段。   “我?”   宋知许踹向江亦衡的脚都不自然了,诧异地看向杉杉:“送给我的?!” 第26章 这丫头蠢了点,却不坏   杉杉连忙点头,眼睛里闪着不自信的泪花,她面对宋知许这般气场强大的人时总会胆怯,可她还是努力捋直了舌头:   “这里面装的是一些安神的草药,对怀有身孕的人有奇效,我娘之前怀弟弟的时候,我爹请路过村里的郎中开的药方,很管用的!”   “可惜……没能等到弟弟出生,我娘就死在逃荒路上了……”她眸色暗淡了一瞬,又焦急地摆手,“这个是我新缝的,我娘没用过,不、不会晦气的!”   “我们上路的时候把草药都带着了,想着要用到弟弟出生的,就多带了些……你放心,这些都是干净的!”   江亦衡闻言,接过香囊打开看了看,从里面捏了一撮草药渣闻了闻,冲宋知许点点头。   这里面的药都很寻常,也确实是安神的方子,不仅不会伤身,还对孕妇气虚有好处。   宋知许看着杉杉拼命解释香囊来历的样子,摆了摆手:“我相信你,杉杉姑娘,谢谢你的好意。”   “不过我不能收。”   她跟杉杉不过就是萍水相逢,走完这一程就天大地大再也不见了,修道之人最重因果,她没必要跟一个没什么交集的人产生因果。   自然不会收。   “这香囊真的不脏,真的!”杉杉急了,她以为宋知许嫌香囊是死人的物件,赶忙解释道,“这布料是我从新衣上裁的,我一次都没穿过!草药也是新的,我娘还没来得及用……”   她说着说着就急得落下泪来,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才能让宋知许相信自己,又懊恼自己嘴笨,连这点儿事都办不好。   咕——   几人一愣,宋知许看向宋书年,小家伙捂着肚子眨着眼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好了。”宋知许无奈地笑了笑,对杉杉道,“香囊我就不收了,但是这些烤地瓜来得恰到好处。谢谢你了。”   江亦衡见状,将香囊送还给杉杉,取了烤地瓜分给几个孩子,又悄悄使了眼色。   小包子们心领神会,一人拿着一块烤地瓜,笑嘻嘻地对杉杉道:“谢谢杉杉姐姐!”   杉杉受宠若惊,顾不得脸上还挂着泪珠子,连忙摇头:“没事没事!”又看向宋知许,“你们能收下就好了!”   瞧着她脸上的笑,宋知许暗暗摇头。   这蠢丫头确实不聪明。   不过心肠倒不坏。   杉杉擦干眼泪离开,一步三回头,欲说还休。   宋知许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江亦衡,嗤笑着又踩了他一脚:“瞧瞧,舍不得你呢!”   江亦衡笑笑,盛了一碗板栗炖鸡,绕过她来接的手,举着汤匙送到她嘴边:“哪来这么大酸味儿?来,大哥伺候你用膳。”   见宋知许作势又要踹,江亦衡这才收了收脸上的调侃,认真道:“张嘴,你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饿,光顾着他们四个了,你一口还没吃。”   宋知许本在说笑,忽见江亦衡这般认真,下意识张口将汤匙含了进去。   温热的鸡汤滚入喉头,软糯的板栗沁满了肉香,舌头一抿便化开了。   江亦衡见她吃下,顺势舀起一勺鸡肉,喂到她唇边。   他捏着汤匙,眼神挂在宋知许的唇瓣上,瞧着满满一勺汤肉进了口,才小心地将汤匙牵出来。   空汤匙碰到唇瓣,略一颤动,就见那粉嫩柔软的唇肉也微微一动,随即轻轻抿起咀嚼。   江亦衡离得近些,捏着汤匙的手顿了顿,将视线挪到碗中的鸡肉上,这才不自然地滚了滚喉头。   鸡肉质嫩,炖了这么久也不觉得老柴,反而炖出了肉中的油脂,一口下去裹挟着板栗的清香,叫人唇齿留香。   宋知许却没能尝出味儿来,只定定瞧着江亦衡一勺一勺喂自己的模样,半晌没缓过神儿来。   愣是喝下了大半碗,这才恍然发现两人的距离太过靠近,便立刻夺过碗来:“我自己可以。”   江亦衡手中一空,心里也一空,脑子却清明了。   他转过头拉开了些距离,瞧着不远处吃饱了的几个小包子玩耍,不由自主笑道:“再过一阵子,就要多一个小娃娃了。那时才算热闹。”   又看向宋知许:“你总忙着照顾他们,自己的饭食都是匆匆忙忙,还是要多补补气血,免得后面吃苦。”   “板栗炖鸡确实滋补,只是要用老母鸡或者乌鸡才好,炖出来的汤更适合你。”   宋知许头一次听见他正经说这些,知道他说的吃苦指的是分娩,若是不提前补补,恐怕生产时没有力气。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懂这么多?”她有些奇怪,“可是家中有妻子?”   江亦衡闻言沉默了片刻,眸色沉沉望向远方,半晌才喑哑开口:“是我母亲。那时候我还小,为了照顾母亲学了不少东西,却忽略了……”   他喉头似乎被什么哽住一般,良久才说下去:“她怀的是妹妹。家中姨娘争宠,暗害了她,等发现时……胎儿都成型了,却一个都没能活。”   “抱歉。”宋知许敛容,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放下碗勺握住他的手,“节哀顺变。”   江亦衡掌心一暖,下意识握住了宋知许的手,方才冷硬的四肢也松活过来了。   “都过去好久了。”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摆出寻常那张带着调笑的脸,“怎么?妹子不好好吃饭,等大哥喂呢?”   宋知许无语,抽出自己的手,又满满盛了一碗汤,扭了身子背对着江亦衡喝起来。   鸡汤鲜美,宋知许却没专心品尝,只顾着回想第一次见江亦衡的场景。   他衣着光鲜,气质不凡,虽是逃难途中碰上的,但不像是因逃难受伤,反而是体内有毒。   方才说到姨娘母亲,这称呼也不是寻常人家有的。更别提争宠暗害这种家门宅斗,恐怕得是大门大户才能发生的事。   虽然早就猜到他另有来路,但是越了解越发现,他的身份恐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只是不知道自己上一世的扳指为何会在他身上?   而且她离他越近,在扳指内运用神识就越有力,控制得也更精准些。   这扳指不仅和自己有联系,跟他似乎也有斩不断的关系! 第27章 眼睛通红,吃人!   宋知许将这些疑问和着鸡汤吞入腹中,暗道之后有机会一定要套套话,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吃饱喝足,恰逢杉杉来报信,又要上路了。   此行便是要出山,密林逐渐稀疏起来,原本随处可见的秋蝉也少了很多。   渐渐地,除了大部队闷头往前走的脚步声,和人们背负沉重行李的喘息声,几乎听不到其他活物的声响了。   瞧着这一片荒凉的景象,村民都有些发怵。好在之前跟着宋知许捡了不少食物,还算心里有底气,这才没有乱了阵脚。   “真是晦气!越走越荒凉,谁知道这是逃难去还是赴死去!”王四叽叽咕咕骂道。   宋文武也跟张翠萍抱怨:“娘,这破路快把我脚底板磨穿了!”   “哎哟好儿子,你先忍忍吧!”张翠萍从他肩头接过包袱,一个人扛起两个人的行囊,“等到了杭州,咱就有好日子过了!”   说话间,前面又停了下来,村长派人传话就地驻扎一夜。   江亦衡正准备扎营,突然停了动作,朝着前面偏了偏脑袋,细细听去。   “去看看。”宋知许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放下行囊便往前面走去。   果然二人所听不错,队伍前方遇上了另外一伙逃难的队伍。   荒地崎岖,两支队伍都看中了这片地方休整,这才撞上。   好在地方够大,两边人距离稍远,也足够将就一晚。   江亦衡眉头微皱,打量着对面那支队伍,勾了勾宋知许的衣角:“你瞧……”   宋知许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古怪道:“怎么只有青壮年?”   对面队伍里全是青壮男人,最小的孩童也有十一二岁,若考量到荒年,恐怕瞧着是十一二岁,实际上也得有十四五岁了。   女人少得可怜,寥寥几个,正在收拾行囊缝补衣裳。   老人和幼童则根本没有,一个也找不到。   宋知许知道,像王家村这样能囫囵逃难的少之又少,一路上能保住这么多人实属不幸中的万幸,不能强求。   可是瞧着对面也是村落搬迁,短短几日之内所有老人小孩都遇难,也太过离奇。   “不止。”江亦衡压低声音,示意她看那几个魁梧男人,“你看他们的眼睛。”   宋知许定睛看去,只见江亦衡指过的那几个男人,眼睛都是红色,而且与一般的眼睛疲劳泛红完全不同!   “吃人。”江亦衡往前走了一步,用身子挡住了她,提醒她不要看得太过明显,“只有吃了人肉,眼睛才会呈这样的红色。”   宋知许心里一沉。   前世有些邪修,因自身天分不够,便走了旁门外道,靠吸取同类精气来增长自己的修为。   如此看来,无论哪个世界,都有这种蚕食同类的人。   她不再往前看,迅速回去将四个小包子唤到一处,严肃道:“平日里你们玩闹我不管,但今日你们必须安安分分待在一起,谁也不许乱跑!”   宋书远立刻认真道:“放心吧姐姐,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   王一封也用力点了点头:“我、我、们,不乱、乱跑!   宋书年和宋知恬正玩着翻花绳,红绳挂在两个娃娃的手上,还没来得及摘下来。   “是不是有妖怪呀!”宋书年瞪大眼睛,“嗷呜嗷呜,妖怪来抓恬恬了!”   “呀!”宋知恬吓得跑到王一封身后,鼓着腮帮子,“一封哥哥!你看他!”   宋知许无奈,知道这两个小豆丁还太小,只能再次叮嘱:“听话,不要乱跑,不要离开这儿。书远,一封,你们两个盯住他俩。”   见四个娃娃都点头应下,她这才安心,转向去找村长。   江亦衡已经在村长旁,说了些什么,见她过来便侧了身,让她过来。   “放心,我明白。”村长冲他俩点了点头,“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要招惹他们。”   宋知许颔首:“不止。叫大家把吃食藏起来,休要露了财。今日随便果腹即可,千万不要动柴生火了。”   村长立刻吩咐下去,瞧着村民们都应下,这才放下心来。   天色将晚,村民们掏出干饼生嚼,宋知许也只是将前些日子烙的饼泡了水给四个孩子吃,自己只干咽了几口。   正是这时,两个女人带着几个十来岁的孩子走了过来。   女人颧骨高耸,瘦得脱了相,孩子们个子不高,瞧着虚弱的样子,便知道实际年龄比看起来还要大些。   几个人身穿破布,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几乎要倒下。嘴唇干裂,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看着可怜极了。   江亦衡见状站了起来,将宋知许和四个孩子挡在身后。   两个女人摇摇欲坠,互相搀扶着,推了推几个孩子。   孩子们踉跄一步,一下子哭出来,冲几人道:“好心人,给点粮食吃吧!我们好饿,我们好久没吃饭了!”   两个女人眼眶红肿,已经没有眼泪能哭出来了,只好干哑着声音哀求:   “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不然不能开这个口……”   “我们大人再怎么样都没关系,只是这几个孩子,太多天没吃东西了,饿得睡不着,愣吐酸水。”   “求求你们了,不可怜大人,也可怜可怜孩子们吧!”   宋知恬听得眼泪汪汪,她小时常饿肚子,一听他们这样哭求,马上就想起自己饿肚子时的难受了。   她看了看咬了一口的凉饼子,捧着就要上前,却被宋知许单手给提溜了回来。   小不点儿茫然一抬头,就瞧见自家姐姐严肃的目光,这才想起来方才姐姐的叮嘱。   王一封见状立刻拉住宋知恬,把她拽到后面去,悄声说:“要、听话,恬恬,姐姐、姐,不让我、我们,乱跑。”   “可是他们好可怜哦。”宋知恬瘪了瘪嘴,又看向那几个孩子,“恬恬可以少吃一顿,给他们……”   王一封摇头,摁住宋知恬:“恬恬,乖。”   宋书远也牵着宋书年过来,站在一起:“恬恬,姐姐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姐姐都是为了我们好。”   “小妹妹,你是好人!谢谢你!”那矮个子瘦弱女人眼见宋知恬要将饼子收回去,急得扑嗵嗵跪在地上,冲她哐哐磕头。 第28章 我要你们所有人都生不如死!   宋知恬捧着着饼子,眼眶里的泪水还没干,手足无措。   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哥哥姐姐都是对的,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给饼子。   “我们没有多余的食物。”江亦衡神色淡漠,直接挡在宋知恬面前,直截了当地拒绝,“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儿还有四个孩子呢。”   女人瑟缩了下,又巴巴儿看向宋知许,估计是惦记着女人之间好说话。   谁料江亦衡直接一挪身子,把宋知许挡了个严严实实,叫她们再没法儿看。   那几个孩子见讨要无望,只好站起来拍拍土往回走,两个女人收回目光,也瞧向别人。   宋知许盯着他们离开,瞧见最末的矮个女人走得最慢,频频回头,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   顺视线望来,宋知许这才发现她看的是自己隆起的腹部,下意识捂住了肚子,警惕地回望过去。   却见几个人已经走远,又去找别人讨要食物去了。   不过一会儿,几人就听见张翠萍的怒骂:   “过不下去?这世道谁能过得下去?谁家不是缺衣少食?”   “你叫我发善心,我还叫你发善心呢!我还叫天杀的老天爷发善心呢!要粮食要到你姑奶奶这儿来了?我呸!”   宋文武也怒喝道:“滚滚滚!哪来的脏小孩,别往我身上凑!我就这点儿吃的了,给了你们,我吃什么?快滚蛋!”   江亦衡轻嗤,看向宋知许,却见她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他靠过来,宋知许指了指前面,他便顺着看去。   只见村长歇息的地方不见杉杉。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不妙,立刻往村长处去。   却不料一动身的功夫,杉杉就已经捧着几块烤地瓜出来,全都塞进了那两个女人怀中。   “谢谢!谢谢!”两个女人带着孩子们磕头道谢。   杉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都是遇难人,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江亦衡无奈止了步,看向宋知许。   宋知许则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她只觉得自己一张嘴就没好话,干脆闭了嘴,等着那几个人离开,这才和江亦衡上前。   见江亦衡和宋知许过来,杉杉惊喜地叫了声“江大哥”,又在后面怯怯地补了声“宋姐姐”。   看着她这副眼巴巴的模样,宋知许沉沉叹口气,摇了摇头,对村长道:“今晚上安排人守夜。”   江亦衡微微仰头,瞧了一眼不远处的那支队伍,看着他们分食女人带去的地瓜,动了动唇:“他们晚上会来抢吃的。”   “你们怎么……”杉杉惊得捂住嘴,“他们是来试探我们有没有粮食的?!”   “还不算太笨!”宋知许厉声道。   杉杉又惊又慌,看着宋知许和江亦衡商议对策,自己却什么也不会,还只能添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愧疚地低下头,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好了!”村长皱着眉头叫她,“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就好好听你江大哥宋姐姐的话。”   “好!”杉杉连忙点头,狠狠抹了一把脸,认真听从两人的安排。   夜幕降临,风越发狠厉,除了间或一两声蝉鸣,就只剩下风滚沙土的声音。   突然,一声呼哨划破寂静,随之而来的是脚步声和叫喊声。   哗——   火把点燃,几个男人被堵在外面,女人们和孩子们跟在后头,恶狠狠地瞪着宋知许和江亦衡。   “你们果然来了。”宋知许冷笑一声,攥紧了火把。   村长和杉杉暗中告诉了所有村民警惕,江亦衡和宋知许带着几个壮年轮流守夜,剩下的男丁则暗藏在两个队伍中间。   一旦有动静,所有人迅速行动,立刻点燃火把,将他们挡在队外。   对方行动迅速,他们行动更快一步,不仅挡住了他们,还叫醒了所有村民。   一方只有几个壮汉,另一方却是一整个村子,夜袭来抢或许还有些胜算,如今却是一点儿胜算也无了。   “你们为什么恩将仇报!?这世道谁不是粮食短缺,饶是如此我也给了你们烤地瓜,你们却想抢光我们的食物,让我们等死!”   杉杉红着眼眶,狠狠瞪向那两个女人,气得破了音。   却不料矮个女人指着宋知许大吼:“凭什么?凭什么她怀着身孕,带着四个孩子,还能这般自在?”   “可我的孩子,我的三个孩子都被吃了!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凭什么!”   “我就是要你们死!凭什么只有我痛苦,只有我受罪?!我要你们所有人都尝尝我的滋味!我要你们所有人都生不如死!”   江亦衡挡在宋知许前面,眉头紧蹙,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宋知许不含半分感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的孩子被吃了,你不找吃你孩子的人算账,还和他们同流合污。真是好母亲啊。”   “若你有朝一日身死,见到你那三个孩子,真不知道你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呢。”   矮个女人脸色惨白,尖叫了起来。   宋知许一番话如一把尖刀,狠狠刺在了她的软肋上!   “就是现在!”江亦衡立刻出声大喝。   只见两边的壮年立刻行动,呼啦啦啦扯着绳索往外跑起来。   两队之间赫然的地面动起来,上面的一层薄土被抖落,下面预先放好的木柱被绳索扯了起来。   木柱交错排列,被绳索拉起后稳稳立在两队之间,将整条路挡了一个严实!   每根木柱都被削尖,上面还缠绕了刺藤,别说搬走,就是靠近都会被刺藤扎到。   “这东西瞧着吓人,可时间太紧张,并不牢固。”宋知许悄悄对村长道,“以防万一,我们还是现在就走。”   村长立刻点头:“好!我们现在就走!”   这一走就是一天一夜,宋知许等人知道那栅栏就是唬人的,能挡住多久全看天意,故而谁也不敢停下。   “不行了,不行了!真的走不动了!”王四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连连摆手,“老子不走了!说什么都不走了!” 第29章 激得他一阵颤栗   村民们也都叫苦连连,整整走了一天一夜,就算不被那些人追上,他们也该累倒了。   江亦衡寻了高处站上去眺望,观察了好一阵子,这才冲宋知许点了点头。   “没追来,大家也都累了,那就歇歇吧。”宋知许颔首。   她也受不住这般行走,全靠面上撑着,实际上肚子里的胎儿已经踹了她好几脚,翻来转去地不安分。   得了宋知许的话,村长这才长舒一口气,叫大伙原地休整。   “我瞧了瞧,前面的路更难走。”江亦衡跳下来,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对宋知许道,“再往前就出山了,没什么林子,全是这样的土路。”   为了避开胡人,他们走的不是官道,全是小路,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走过了,崎岖不已。   宋知许闻言面色凝重。   只是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自己的身体就已经很难承受了,之后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若再这样下去,反倒是自己拖累了其他人。   灵药虽然有效,但这具身体毕竟早已亏损,若不是她这个无主之魂侵入,又用灵药保住了根基,恐怕她还要再死一回。   前世她天赋异禀,修炼起来几乎不费什么力气,自然没有细究过什么凡人修炼。   如今却是恨不得把前世看的所有相关典籍全都回忆一遍。   “姐姐!送给你!”四个小包子突然跑来,乐呵呵地一人手里抓了一把不知名的野花,全都凑到宋知许面前。   宋知许一愣,看着这四张纯真的笑脸,突然福至心灵。   对啊!那本书除了记载阴阳调和之法,还讲述了血脉亲缘之用!   修道界多是以家族为宗门,就是因为亲缘之间的血脉相连,是天地之中最为本纯的灵力来源!   此法为上古大仙紫府尊者所创,故名为紫府仙诀。   修紫府仙诀入道,即可得金光护体!   修紫府仙诀至三重,便可脱胎换骨,汲天地万物之灵,寻到五行中最适合自己的秘法并加以运用!   犹记得上一世宗门的老祖就是用此法修炼,三重后觉醒了火灵根,一招霹雳诀耍得震动天地,火光奔袭三百里不休!   若是她利用此法修炼,不仅能让自己缓缓入道,还能帮助弟弟妹妹强健体魄。   要是也能如老祖一般觉醒一个火灵根,在这世界岂不是横着走?   她一拍脑袋,若非上一世她无亲无故,不然早就想到这个办法了。   “书远,你来。”宋知许唤宋书远过来,教他一个手诀。   此手诀需他两人一同完成,完成时四只手呈交握状,再由一人默念心诀,灵气便会从天地之间汇聚到两人的手中,再传给二人。   然而宋知许将心诀默念了三五遍,也没能感应到丝毫灵气,更不要说汇聚在掌心里了。   她不解,拍拍宋书年,又跟他试了试。   仍然一样。   甚至宋知恬也试了,还是没有用。   总不是把心诀记错了吧?   宋知许盘腿打坐,双手掐诀放在腹部,感应着胎儿的一阵阵涌动,再次暗念心诀。   有了!   一阵灵气打着旋儿从四周汇聚而来,直直灌入她的腹部,倾注到丹田,又顺着筋脉涌向全身!   可是因胎儿尚小,不能配合她掐诀,之所以有效是因为胎儿尚在母体,两人连系比任何人都紧密罢了。   要真指望这点子灵力,猴年马月才能入道。   “玩什么呢?”江亦衡收拾利落,转身正瞧见四个孩子摆弄手诀,笑道,“又是翻花绳?”   “不是不是!姐姐刚刚教我们了一个什么诀,特别好玩!”宋知恬忙忙跑过去,扯着江亦衡,“我教你!”   说着便伸出她那一双小手,摆弄着江亦衡的两只大掌。   宋知许看着他们玩闹,无奈笑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好放弃。   可就在这时,一股强劲的灵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几人笼罩在里面!   不仅如此,宋知许腹中的胎儿更是活跃起来,仿佛也感受到了灵力的存在,激动得手舞足蹈。   其他人感应不到这股灵力,只有宋知许猛地瞪大了双眼,定定看向江亦衡的双手。   他任由宋知恬摆弄的手,正摆出了那手诀!   这是怎么回事?   宋知许缓缓低头,就瞧见自己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也正举着手诀。   然而一阵风过,灵力四散开来,并未能灌注进她的身体。   这一切来的太快,她一时分不清这灵力波动是因为江亦衡,还是因为腹中的孩子。   “江亦衡,你过来一下。”她努力平复心情,装做若无其事地叫了他一声。   江亦衡揉揉宋知恬脑袋,叫他们玩儿去,这才走过来问:“怎么了?这般严肃?”   “手伸出来。”   江亦衡不明所以,却还是伸出手。   宋知许伸手握上,心中默念心诀。果然,四周的灵力开始攒动,一股脑儿地往他们俩这儿窜来。   她没有松手,仍自顾自念着心诀。   霎时间,一股暖流从涌入腹部,比刚才的灵力浓郁太多也强悍太多,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浑身都暖了起来!   是腹部而不是手!江亦衡并未掐诀,是孩子!   宋知许这才明白,方才灵力涌动,是因为江亦衡和自己同时掐诀产生了联系,可灵力无从灌入,这才又散开了。   而现在,江亦衡并未掐诀,却因为两人交握的手而产生联系,灵力依旧出现了,还灌入进了她的身体。   这说明只要她和江亦衡产生联系,胎儿的力量就会数倍增强,从而帮助她吸收灵力!   “原来如此!”宋知许汲取灵力后,和腹中孩子的联系更紧密了些,甚至能感受到孩子强劲有力的心跳。   只不过是吸取了这么一小会儿灵力,无论是她还是孩子,都疏通了筋脉,感受到了身体的微妙变化!   若是长此以往,入道指日可待!   只是……   她抬头看向江亦衡,神色复杂。   “我怎么从你眼中看到了嫌弃?”江亦衡挑眉,“可是你要拉我手的,你嫌弃个什么劲儿?”   宋知许无语,怎么什么事儿都能和江亦衡扯上关系?   扳指的事还没搞清楚,如今修炼也不得不带上他!   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已经确定,只有江亦衡和她产生联系的时候,腹中孩子才能帮助她修炼。   “你……过来一下。”宋知许站起身,没松开江亦衡的手,将他拉到队伍不远处一块偏僻地儿。   “怎么了?”江亦衡左右瞧瞧,四周一片静谧。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她站定。   “别动,我试试……”宋知许拉着他盘腿坐下,抬手碰了碰他的肩膀,又碰了碰他的胳膊。   女人手指细软,动作轻柔,饶是隔着衣服,也叫江亦衡浑身酥痒,禁不住打了一个颤栗:“做什么?”   宋知许没说话,手指仍在他身上乱探,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下划到脊梁,痒得他猛地挺腰,满脸惊诧。   “你、你有话好好说……”江亦衡耳根发红,心跳快的厉害,可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想制止,甚至躲避也只是微微一颤。 第30章 你哪只手推得恬恬?!   宋知许折腾了半晌,重重叹了口气。   没戏,必须得肌肤相贴才能发挥最大的能力,哪怕只是隔着一块薄布,效果都会差很多。   “你脸红什么?”她这会儿才抬眼瞧向江亦衡,惊讶地一问,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色,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这……修道之人不拘小节,她可没有坏心思。   “咳咳。”宋知许正色道,“你懂医术,一定知道阴阳五气。五行之中,各有阴阳,阴生五脏,阳生六腑。”   “我如今怀有身孕,六腑无力,四肢发寒,你是男人,属阳,给我过些热气,有助于我和胎儿。”   “也不需要你做别的,就是把手给我,陪我打坐调息即可。”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江亦衡的反应,生怕自己这套话术骗不了他。   江亦衡愣了半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就是让我帮你暖手么?说这么多弯弯绕干什么!喏,拿去!”   宋知许脸色一红,心虚得别过脑袋去,双手抓着江亦衡的手,盘腿坐好,这才缓缓入定。   两人坐的极近,肩膀紧紧贴着,江亦衡的胳膊从她的肩头横过去,掌心里攥着她两只手,手背则碰上了她的小腹。   江亦衡偏头看向宋知许的侧颜。   她呼吸沉沉,一如睡着了一般,双眸阖着,连轻微的睫毛颤动都没有。   不由自主地,江亦衡放缓了呼吸,凑上去数她卷翘的睫毛。   惊觉这些日子来,她面色红润充盈了不少,双颊饱满柔软,活似一颗粉桃。   不知道咬一口是什么滋味。   宋知许单知道有江亦衡在灵力大增,却不知道竟能充沛到此等地步,不过吸收了一次灵气,就直接突破了紫府仙诀一重初阶!   她本以为靠着这副身体入道还前路漫漫,没想到这第一次修炼就这般爽快,一下子信心大增。   气沉丹田,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五感都变得更为敏锐,哪怕是百米外的细小飞虫,她也看得一清二楚!   却见江亦衡猛地转了头,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却不自然地吞了口唾沫,余光小心翼翼扫过她。   “你干什么?”宋知许不解。   江亦衡活动活动脖子,揉了揉:“嗯……坐太久,脖子有点僵。”   宋知许不疑有他,看天色确实不早了,这次修炼竟然持续了两个时辰!   “抱歉。”她松了手,好叫江亦衡活动活动,“我也没想到这么长时间。”   江亦衡见状调笑:“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只若是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非要给我些补偿,那我也不是不能收下。”   他只是说笑,却不料宋知许认真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好。”   修炼是长久之事,在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她只能先利用江亦衡。   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这种修炼法子只有她和胎儿受益,江亦衡能得到的灵力微乎其微,实在可怜。   她向来有恩报恩,不欠因果,自然要在别的地方弥补他一些。   略一思量,她起身佯装没站稳,趁江亦衡来扶自己,又握住了他的手,碰了碰扳指,从里面调出几颗煅体丹来。   站直身子,宋知许从腰间摸了一下,装做丹药是从荷包里取出的,递到江亦衡手中:   “这些对你的筋骨体魄大有裨益,一天吃一颗即可,多了怕是会骨痛。”   说罢又摊摊手:“这是你这些日子帮我的酬劳,待吃完了我会再给你些别的。放心,不会亏待你的。”   江亦衡捧着几颗丹药,愣是半晌也没想出话来回,眼睁睁瞧着她远去,这才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这女人,怎么听不懂玩笑话呢?   他将丹药收好,并没吃下。虽然那女人的好东西不少,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等他找个人试试毒再说。   更何况……   江亦衡见宋知许消失在视线内,这才将方才脸上的笑意卸下,眸色微沉。   他伸手覆上扳指,转了几圈。又摘下来细细把玩,将扳指里里外外瞧了个仔细,却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一旦刻意注意,他便很快发现宋知许时常找借口触碰这个扳指,方才也是,演技拙劣得他懒得拆穿。   想起初次相遇,她瞧见半死不活的自己时,根本没打算多做停留,也是因为瞧见了扳指才顿住脚步,给了自己可趁之机。   算下来,他那时不过是叫她摸了摸扳指,她便救下了自己,仿佛真是个划算买卖似的。   扳指,扳指,从来都是扳指。   可他身上不是没有别的财物,比这个扳指贵重的也不是没有。   究竟扳指里藏着什么秘密呢?或者说,那个女人藏着什么秘密?   江亦衡思索片刻,还是将扳指戴回手上。   既然那女人为的是扳指,他便好好保护着,如此才有讨价还价的筹码。   这边,宋知许回了大部队中,神清气爽,走路都轻快许多。   可还没等回到营帐,就听见宋书年大叫的声音:   “不许你们欺负恬恬!”   宋知许当即冷了脸,迅速跑回帐中,果然看见张翠萍和宋文武的贪婪嘴脸!   “姐姐!”宋知恬呜呜哭着扑上来,抱住宋知许的腿,“他们想偷东西,还推我!”   宋书远本来挡在弟弟妹妹前面,见宋知许回来了,连忙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宋文武娇养惯了,逃荒路上也不知道节制,竟将他和他老娘的食物都给吃光了!   眼瞧着越走越荒,宋文武又嚷嚷着喊饿,张翠萍也慌得很,只得将宋知许的警告抛在脑后,带着儿子来偷东西。   本来瞧着宋知许和江亦衡不在,正要洗劫一空,却不料被宋知恬发现了。   宋知恬拦着他们不让偷,却被张翠萍推了个仰倒,嚎啕哭起来。   三个哥哥跑过来一瞧,这还得了?当即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腿的抱腿,生生把这两人拦到宋知许回来。   宋知许越听脸色越难看,死死盯着张翠萍的手:“你用哪只手推恬恬的?”   “你、你要干什么?!”张翠萍被她的眼神吓得结巴,却又强做出一副理直气壮样儿,“我是你伯母!这是你堂兄!吃你点儿东西怎么了?!” 第31章 毒妇要害死我老婆子啊!   “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我跟你堂兄接济你家的时候,你还是个奶娃娃呢!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怎么?你还要打我啊?你打啊!你打啊!有本事你就打!打长辈遭雷劈知不知道?我吃你点儿东西是认你这个侄女,旁人想让我认我怎么不认呢?”   宋文武也下巴高扬:“就是,你再这样,我就把你卖了,把你们几个都卖了,给我攒娶媳妇儿的钱!”   宋知许沉沉开口:“我问你,哪只手推的恬恬!”   说话间,她丹田一热,灵力灌注全身,若是有修道之人,就会发现她身周笼罩了一层金色的薄光,可惜他们都是凡人,故而没人瞧见。   张翠萍和宋文武猛地一哆嗦,不知道哪儿来的压迫感,竟让他俩后脊梁冒汗。   难道是宋知许?   不,不可能。不过是一个毛丫头罢了,不足为惧!应当是错觉。   “恬恬,你说,她是用哪只手推的你?”宋知许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张翠萍,将灵力灌注在掌心。   “左手!”宋知恬带着哭腔道。   左手是么?   好。   宋知许一把攥住张翠萍的左手腕,猛地往前一扯!   咔吧——   “啊!!!”张翠萍杀猪一般嚎叫起来,捂着自己的左臂跪倒在地,疼得双颊抽搐,面容扭曲!   “娘!娘你怎么样?!”宋文武尖叫着,“你这个毒妇!你把我娘怎么样了!”   “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宋知许快步上前,双手摊掌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轻轻往宋文武心口一拍。   砰!   宋文武当即被震飞出去,整个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腰间袖口衣襟里藏着的食材全都抖落了出来,砸在他的脸上身上,将他砸成了猪头。   宋知许轻笑着勾唇,又一脚也将张翠萍踹了出去,母子俩恰好摞在一起,砸得宋文武眼冒金星,骂都骂不出声。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想试试自己的功法,就有人送上门来!   四个小娃娃瞧得热血沸腾,激动得又蹦又跳。   恰逢江亦衡回来,正好瞧见这一幕,也是震惊不已。   那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一招一式都只有寸劲而无大力,却能将两个人接连震飞?!   就算是一个成年男子全力出拳,也未必能将宋文武打飞这么远,更别说她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还用的是掌法了!   他两步上前,将宋文武和张翠萍提起丢远,顺势碰了一下张翠萍的左手。   脱臼。   不,没有这么简单!寻常大夫只会发现她脱臼,然后直接接上胳膊。   可是实际上她骨头已经微微裂了,若是直接接上,骨裂会更加严重。   短期内瞧不出什么,可长此以往,她的手不出五年,必定会废!   江亦衡心头一颤,看向宋知许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探究。   张翠萍和宋文武哭嚎着离开,立刻去找杉杉诉苦。   “你是不知道啊,那个不孝女,她竟然敢对我动手!你瞧,你瞧,我的胳膊都断了!”   “还有我,你看我都被打成什么样儿了!她就是个毒妇!蛇蝎心肠!你们要是放任她这样下去,改日打的就是村民了!”   “杉杉姑娘,你可是村长的孙女,你一定要为我们作主啊!要是连你也不能为我们作主,我们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那两人杀猪般的嘶吼,江亦衡和宋知许听得一清二楚,却谁也没有说话,连眼神都懒得分过去一星半点。   宋知恬兴奋地抱着江亦衡的脖子,将方才的事情讲给他听:“姐夫,姐姐是不是好厉害?”   “是。”江亦衡笑着点头,“你姐姐最厉害了。”   “那当然!”宋书远仰着小脑袋,“我姐姐就是天下最厉害的人!”   说罢还不忘瞥他两眼。   江亦衡失笑,他怎么从一个小娃娃眼神中,瞧出了“你配不上我姐姐”几个字?   宋书年一手叉着腰,一手举着咬了一口的果子,大手一挥:“我以后也要做姐姐这样厉害的人!”   “你、你先,把果子、子,咽、咽干净吧!”王一封拍拍他。   四个娃娃笑闹成一团,江亦衡和宋知许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却听那边,杉杉的声音迟疑响起:“可是……不是你们先去偷东西的吗?”   “偷?!自家人的东西哪能叫偷呢!我是她伯母,这是他堂兄,她就应该给我们吃的呀!”   “就是!杉杉,你可别被他们骗了,他们好吃的多着呢,不分给我们,他们自己吃得完吗?”   张翠萍和宋文武吵闹了半晌,杉杉一言不发。   等他俩累得大喘气时,才听见杉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回坚定了不少:“不问自取就是偷!他们好吃的再多,你们也不能去拿!宋姐姐没有错,你们才错了!”   张翠萍和宋文武惊得合不拢嘴,气得跳脚,大吵大闹起来。   江亦衡勾唇,看向宋知许。   只见她正装做什么也没听见,认真将四个娃娃送来的花绑在一起编了个花环,又戴在宋知恬的脑袋上。   却压不住上扬的唇角,和眸子里的笑意。   一连几日,宋知许都在赶路间隙找机会修炼,功法精进了不少,赶起路来也神清气爽,步行十余里而不觉疲累。   只是这会儿她才想起,紫府仙诀之所以如此好用却没什么人能坚持练下,归根结底是因为其强制修炼的弊端。   所谓强制修炼,是说修行之人在进阶下一重境界之前,都不可中断修炼。   若要中断,必遭反噬,而且反噬的不是修行之人,而是助修之人。   这就是为什么少有人修紫府仙诀,毕竟就算是至亲,也不敢拿自己的命来助别人修炼。   宋知许的助修之人,就是腹中的孩子。   她修行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她在意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这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故而无论如何也不能中断修炼,伤及孩子。   这日日头高照,宋知许正边走边默念心法,就听江亦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前头来人了。”   宋知许闻言一顿,眼帘微抬,一双明目瞳孔骤缩,竟是直视到一里之外。   修行之人耳聪目明,五感超于常人,若不是她刚才沉醉于心法之中,也不需要江亦衡来告诉她前面来人。   只见一里之外又是一队逃荒之人。   这一队与上次遇到的那一队有些不同,男人有老有少,带着小孩儿,还有不少女人,都面黄肌瘦,走起路来飘忽忽。   不多时,大部队最前头就和这队人碰上了,江亦衡和宋知许谁也没说话,都侧耳细听。   好在村民受过教训,再不敢轻信别人,饶是这一队人瞧着正常许多,又苦得可怜,也没人敢搭话。   反而是对方率先上前来交涉。   一男子牵着女人,背上背着孩子走来,颤巍巍鞠了一躬,哑着嗓子道:“好心人,好心人,买了我婆娘吧,还有我娃儿!” 第32章 好心人收了我婆娘吧!   “女娃娃,好养活,养大了当婆娘当婢子,再不济走到城里卖给豪绅,赚一笔。”   “我们是走不过去了,卖婆娘卖娃娃实在是没办法,不想婆娘和娃娃跟着我们饿死。”   “好心人,半斛小米,就半斛,婆娘和娃娃你都带走!”   半斛小米,能买一个女人一个孩子!   这世道竟已经成了这样了么!   宋知许刚还魂苏醒时,张翠萍花了三斛小米给她下药,将原主送到赖老四的床上,换了十斛小米。   如今才过去多久,竟然已经到了用半斛小米换一对母女的地步了!   宋知许听着这些话,心底生寒,下意识搂紧了四个小包子。   村民们也唏嘘不已,瞧着这可怜巴巴的一家三口,泪窝子浅的都掉了几颗银珠子。   可是这世道如此,谁又能买下两张嘴来?故而就算村民们打心眼儿里可怜他们,也都只能别过头去,狠心摆摆手。   几人一路走到宋知许这儿来,男人扯着破锣嗓子,带着哭腔,一边走一边盯着宋知许和四个小包子:   “好心人,买下我婆娘和姑娘吧!只要半斛小米!”   “我姑娘尚小,模样周正,买下给你家配个童养媳也是要得的。”   他多半是瞧着宋知许一个女人,还怀着孕,好说话些,便径直往她这儿凑。   江亦衡快步上前一个侧身,把宋知许和四个娃娃挡在身后,将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脸色冰冷,目露警告。   男人一愣神,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冒进,只能点头作揖:“大爷,大爷买下我婆娘吧!会伺候人,能做活,给口剩米汤就能养活!”   江亦衡神色如常,直挺挺站在当中,没有半点儿避让的意思,眼神定定落在男人身上,连他身边的女人看也不看一眼。   反倒是宋知许转眼瞧了瞧。   那女人不知道是饿得还是累得,双目呆滞,脚步虚浮,一路上是被男人扯着腕子,拉一步走一步的。   她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木讷还是绝望,甚至再瞧不出一丝生机。干裂的嘴微张着,偶尔嗫嚅一下,才能勉强瞧出这是个活人!   男人背上的女孩更是沉沉睡去,呼吸微弱得几乎没有了起伏,若非宋知许五感超人,恐怕也要以为那已经是个死人了。   宋知许下意识攥紧了宋知恬的小手。   宋书远和王一封也不忍去看,转过了脑袋,宋书年不懂事,踮着脚看了半晌,问出声来:   “小妹妹怎么不动了?”   宋知许蹙眉看去,却见男人背上的女孩连最后一点微弱的起伏也没了。   竟是当场死了!   男人抱着女孩儿的尸体嚎啕,声嘶力竭,半晌也落不下泪来,跪求着宋知许和江亦衡:   “求你们了!求你们了!把我婆娘收了吧!不能再死了!”   宋知许心头一震,看着女孩没了生气的小脸,于心不忍。   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示意江亦衡把人打发走。   她不是救世主。   半斛小米她不是拿不出来,可是现在把女人买下了,然后呢?遇见所有的灾民都要买吗?之后的路又要养多少张嘴?   她没有什么宏图伟志,只愿她在乎的这几个孩子能平安长大。既然没有那个能力,她就不能随便心软。   江亦衡冷着脸将男人送走,直直盯着他离开了大部队,这才收了目光,对村长道:   “人心难测,我们当下的情况,不易和任何人交涉,还是尽快赶路,与他们拉开距离吧。”   村长颔首,招呼着众人继续往前。   接连走了半日,再瞧不见那伙人了,村民们这才松懈下来,累得仰倒。   “各位,咱们就在彭头山歇息吧!”村长招呼大家驻扎休息。   唯独宋文武一个人跑了出去,不知道去哪转悠了。   瞧着日头渐沉,宋知许知道今日的修炼不能再拖了。   只是刚才遇到那伙人后,心里一直不太安稳,实在放心不下四个小包子。   “托给村长吧。”江亦衡看穿她的想法,直接道,“村长有威望,孩子们也喜欢他。”   宋知许点了点头,和江亦衡带着四个孩子来到村长这儿。   正巧杉杉在烙野菜饼,这还是瞧着宋知许的做法偷偷学会的。   她一瞧几人过来,欣喜地忙前忙后,一听两人要外出觅食,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你们就放心吧!我肯定会把四个小不点儿照顾好的!”   宋知许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村长。   见村长点了头,笑眯眯地任由宋书年扯胡子,这才放下心来。   四个小娃娃又蹦又跳,杉杉也是个小孩心性,跟他们玩闹不断,笑声打闹声飘出帐子。   张翠萍躺在垫子上翻来覆去,拧着脸一骨碌爬起来:“吵死了!干什么呢这是!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她刚一起身,就见宋文武鬼鬼祟祟摸了回来,一见到她就兴奋地喊娘。   宋文武扑到张翠萍面前,扒着她的耳朵叽叽咕咕一阵子,张翠萍眼睛一亮,脸色都兴奋得红起来:   “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宋文武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亲自去问的!怎么样,儿子聪明吧!”   张翠萍一边爬起来一边夸:“聪明聪明!我就知道我儿最聪明了!走!我们这就去瞧瞧!”   两人摸到村长的帐子外,正见四个小包子乐得大笑,左右瞧瞧却不见宋知许和江亦衡的影儿。   二人对视一眼,都露出笑容来。 第33章 娃娃们被卖给人牙子了!   吐纳完最后一口灵气,宋知许这才悠悠睁开眼。   再练不久,她就能洗筋伐髓,到时候这具身体会变得更强一些。   “结束了?”江亦衡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宋知许点点头:“上次给你的丹药吃完了吗?”   江亦衡神色不变,信口扯了个谎:“还没,还剩一个,明日吃了就完了。”   “嗯。”宋知许不疑有他,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脉,微微蹙眉,“怎么没什么效果?”   煅体丹是修道之人用来强健身体的必备丹药,服用一定时间就能让筋骨如同再造一般强悍,以此来承受修炼带来的痛苦。   按理说吃了这几日,江亦衡不说脱胎换骨,也应该是筋骨重塑,至少应当脉象稳健啊!   怎么现在和前几日没什么区别?   江亦衡不知道宋知许想要什么效果,不敢擅自改变脉象,只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   “你这两日可否感觉身上有什么变化?比如力气更大了?更精神了?”宋知许蹙眉问道。   江亦衡盯着她双眸看了片刻,试探答道:“确实有些……”   见宋知许下意识松了口气,他这才继续说:“是觉得身上更有力了,这些日子赶路也不觉得疲累。”   “那就对了。”宋知许放松地点点头。   也许是因为江亦衡没什么修道的天赋,所以煅体丹生效慢些罢。   无妨,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在她这儿多了去了!就算他没什么仙缘,她也能用丹药给他砸一个铜头铁臂。   “明日用完记得告诉我,我再给你几颗。”   江亦衡点头应下,心里却暗道,难不成真是什么强身健体的灵药?   见她这般问话的意思,这丹药的效用极快,以至于短短几日她都能起疑。   若是骗他害他,可方才细细观察,不见有心虚说谎的征兆。   若是所言非虚,那他藏着不吃,早晚会被发现。到那时可就难搞了。   唔,还是得尽快找人试试药,再做打算。   两人说着话,回了队伍中,径直往村长的营帐中走去。   越走越近,可帐子处悄无声息,不像有人。   二人立刻警惕起来,大步流星跑来,掀开帐帘。   哪有四个小娃娃的影子?只有杉杉窝在毯子上睡得迷糊!   “村长呢!”宋知许转头去找村长,却见村长捶着腰缓缓走来,口焦舌燥。   村长瞧见宋知许脸色不好,心里咯噔一下,探头往帐子里瞧了一眼,也是慌了神:“这、杉杉怎么睡过去了?!”   “方才宋文武和王四打起来了,我去劝架,杉杉带着四个孩子在这儿吃饼。”   “我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怎么就……”   江亦衡并不怜香惜玉,直接一把把杉杉拽起来,扯到帐外吹风:“清醒了么?孩子们呢?”   杉杉茫然地左右看看:“我、我怎么睡着了?”   江亦衡看她不像撒谎,心思一转,拿起石板上剩下的饼子闻了闻,面色凝重地看向宋知许:“蒙汗药。”   “村长,村长!”一个年轻人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前头有人牙子,我怎么瞧着宋家那几个娃娃被卖了?!”   宋知许猛地冲上前,一把拉住年轻人:“你看到什么了?”   “是、是张翠萍!”年轻人吓得后退,又连忙说,“我瞧着张翠萍从他们手里接过米袋,然后把娃娃们给他们了!”   话还没说完,宋知许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江亦衡紧随其后,两个人脸色铁青,恨不得当即将张翠萍生吞活剥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宋文武故意去找王四挑事儿打闹起来,引开村长,张翠萍暗中下药,等杉杉和四个孩子都昏睡过去,就把他们带走卖掉!   杉杉虽然反应慢了些,但这会儿也明白过来,急得掉眼泪,哭着冲上去也要救人。   “杉杉!你去做什么!只能添乱!”村长气得一把拉住她。   杉杉挣开爷爷的手,一边跑一边说:“都是我的错!我怎么能不去!就算拿我换,也要把孩子们换回来!”   人牙子不止一个,在约莫半里外的地方支着棚子,里面已经有几个女人和孩子了。   瞧他们来得方向,和之前遇到的那队卖婆娘的男人似乎是一道儿的。   宋知许便明白过来,那女人孩子根本不是男人的婆娘孩子,而是他和其他人买来亵玩的!   几个男人凑着花点儿钱买个女人,狭玩腻了,再卖出去!   他们之所以在那儿苦苦哀求,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这群人再往前走,就能遇到更“物美价廉”的人牙子了。   那女孩儿应当也是想养大了玩弄,却不料舍不得给吃的,濒临饿死,这才和女人一起卖出,巴望着哪个冤大头买下!   宋知许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张翠萍宋文武,还有之前那些卖女人孩子的男人,她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江亦衡握住她的手,拽了她一下叫她回神:“不可强用武力!”   宋知许这才冷静下来。   确实,四个孩子还在昏迷当中,正躺在帐子里。   如果自己强行攻取,恐怕会伤到孩子们,实在是下下策。   “那怎么办?”她强忍着怒意,“就看着他们被带走吗?”   “江大哥,宋姐姐!”   两人一回头,只见杉杉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跑得面红耳赤,喘着粗气哽咽道:“对不起……”   宋知许别过头,她不想看杉杉,她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眼都要失去理智,把她脑袋拧下来。   江亦衡也脸色难看,不想理会。   他观察着地形,轻声道:“看他们的帐子搭得结实,估计是打算在这儿蹲守几日,做来往路人的买卖。”   “为今之计,只等晚上人牙子睡去,咱们从后面潜入,悄悄带走孩子们。”   宋知许哪等得了那么久,万一药效过了,四个孩子一醒,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正欲再议,她猛然一顿:“杉杉?”   江亦衡看去,两人都是呼吸一滞。   只见杉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去,正和人牙子说这些什么!   “这个蠢货!”宋知许气得要杀人。 第34章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宋知许攥紧了拳头。   这蠢东西不会是去要人了吧?那么多打手她看不见吗!   “别慌,她也没那么蠢。”江亦衡将她按下,示意静观其变。   两人屏息凝神,都侧耳去听。   “我、我家里只有一个爷爷,实在不想拖累他了。”杉杉抹着眼泪,抽噎着说,“我不要米粮,只求一口饭吃。”   “我什么都会,您收了我,定能卖个好价钱!”   江亦衡的听力不如现在的宋知许,却也听了个十之八九:“还不算蠢!走,我们绕后!”   宋知许一边跟着江亦衡走,一边留心听着。   杉杉年轻又漂亮,还会做活,又自己跑来卖自己,最重要的是还未嫁人,是个大姑娘。   这样的货色,人牙子怎会不收?当即喜上眉梢,让她进帐中了。   杉杉走进去,里面女人和孩子摞着坐卧,几乎没了下脚的地儿。   她心里打鼓,慌得呼吸急促,眼睛发花,愣是转了半晌,才找到四个小娃娃。   好在四个孩子的位置里帐子后方很近,她左右看看,悄悄将他们挪到帐子边缘处。   这里坐着的女人们都失去了活着的希望,就算看见她行为怪异,也没人惦记着举报,甚至不去看她。   孩子们更是昏昏沉沉,有的是饿的,有的是累的,瞧她的眼神都带了点儿巴望,可连手都伸不出来。   杉杉摸了摸身上,她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带,只好别过头去。   她将四个孩子叫醒,这才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帐子扯开一个豁口!   “快跑!”   一声令下,四个孩子从豁口处钻了出去,拼了命地往前奔!   好在江亦衡和宋知许早有准备,两人立刻接应,把四个孩子紧紧抱在怀中!   “杉杉姐姐!”宋知恬大叫,“快出来!”   杉杉慌张地往出爬,可是那豁口太小,钻出四个孩子尚且勉强,她一个大人,怎么爬得出来?   “啊!”杉杉尖叫一声,刚露出的半截身子又被扯了回去!   “杉杉!”宋知许大喝一声,将怀里的两个小包子推给江亦衡,自己则飞快向帐子处跑去。   杉杉被两个男人拖出去,人牙子冷哼一声:“就知道没有天上掉馅儿饼的事儿!给我打!”   话音刚落,两个男人手拿长棍,狠狠砸在了杉杉的身上。   “啊!”   杉杉的惨叫声一声接一声,宋知许匀速运气,霎时间金光布满全身,嗖地一声弹起,直冲到那两个男人身边!   轰!   不过一抬手,那两个男人就被宋知许扇飞八丈远,掀起的风浪竟是连帐子也抖了三抖,摇摇欲坠!   人牙子目瞪口呆,还来不及说话,就见宋知许一把扛起晕过去的杉杉,飞速后退。   不过眨眼间,便不见人影了。   一行人飞快赶回到村长的住处,四个孩子灰头土脸,许是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都耷拉着脑袋紧张兮兮的跟在江亦衡身后。   当村长瞧见被打得不省人事的杉杉时,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老泪纵横:“杉杉!我的孙女啊!这是怎么了这是?!”   宋知许将杉杉轻放在榻上,只是脸色依旧冷的难看,从荷包里翻出几颗治疗丹交给村长。   “她被人牙子打了两棍,幸好只是受了皮外伤,这个丹药可活血化瘀,每日给她服用一颗,几日后即可痊愈了。”   江亦衡瞧见这丹药虚眯起眼。   别人看不出,但他单是隔着这些许距离,都能感受到那丹药上散发出的草药香气极为浓郁,乃是大补滋养之物。   一个村落姑娘,为何总是能轻易拿出这般珍贵的东西?   村长虽不懂这些门道,但这些日子以来早已对宋知许一伙人信任有加,闻言赶紧抹了抹满是褶皱的眼角,接过来连连道谢。   “爷爷……”杉杉挣扎着转醒,看到自家爷爷熟悉的脸时再也绷不住,泪珠滴滴涌了出来。   凄楚的泪容衬上她苍白清秀的脸颊,当真是如同一朵霜打的娇花,叫人垂怜。   宋知许冷眼看着,只觉得心头萦绕着一股子烦躁,眼神愈发冷漠。   纵使杉杉是无辜的,可若不是她大意使然,四个孩子又怎会沦落到人牙子手上!   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后果……   宋知许心一揪,压根不敢深想!   杉杉也自知做错了,眼泪啪嗒的掉着,哆哆嗦嗦垂下头,对宋知许无比愧疚道:“宋姐姐……都是我不好,没看好几个孩子,都是我的错……”   躲在江亦衡身后的四个小包子见状,也眼泪汪汪的一一走出来,拽住宋知许的衣袖。   宋书远紧抿着嘴角,小脸发白,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自责道:“对不起姐姐,都是我们贪玩,跟杉杉姐姐没有关系的!”   “呜……姐姐,恬恬也知错了,你不要怪杉杉姐姐好不好?”宋知恬仰着小脑袋,眼里还闪烁着泪花。   宋书年和王一封也帮着杉杉说好话,孩子们你一句我一句,紧张的不行。   宋知许眸光微暗,看着小包子们可怜巴巴的模样,心疼不已的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你们啊……”   罢了,此事她自己也有责任……何况荒年人心叵测,日后她更要好好保护这群孩子!   杉杉看着这一幕大受感动,随即想到人牙子帐里还在受苦的人,她不忍的攥紧了手。   “宋姐姐,那些人牙子不知拐了多少姑娘孩子还在帐子里,咱们不如也把她们救出来吧!”   宋知许闻言皱起眉,不等她说话,江亦衡率先淡漠的启唇道:   “救下她们未必是好事,她们原本就是走投无路才会被卖去,跟着人牙子至少有一口吃的,若是救下她们,谁能管得了她们吃喝。”   杉杉一愣,似乎没想到江亦衡居然这般冷血心肠,咬了咬唇喊道:“我愿意把自己的口粮匀出大部分给她们,让她们跟着一同上路!”   江亦衡眉心微拧,如今荒年乱世,人人自危,真不知她是真蠢还是假蠢。   宋知许定定看着杉杉片刻,颔首应下:“我可以帮你救她们出来,不过作为交换,我要去杭州的地图。”   她不打算再和这些村民们一起走了,不然再继续下去,类似今日的事只会层出不穷!   杉杉白了脸颊,十分不舍的紧咬唇瓣。   但一想到那些被拐去的姑娘孩子们,还不知要受多少折磨,她实在于心不忍,只得含着泪点点头。   反正日后到了杭州,也可能会再相见……   村长原本不太赞同想挽回宋知许,但架不住自家孙女软磨硬泡,也只好无奈的答应下来。   等带着孩子们离开,江亦衡才侧眸看去,不放心询问道:“人牙子手下多,你又打算如何解救那些人?”   宋知许勾了勾唇,眸底闪烁着寒光:“就趁现在!” 第35章 兄弟们,抄家伙!   方才情急之下她露了一手,已经将对方给震慑住,不然跑了这么多猎物对方早已追杀了过来!   何不如趁着现在对方还未回过神发动偷袭,对方必定想不到她会去而复返,方寸大乱!   江亦衡一语便领会了宋知许的其中之意,不由得失笑一声。   没想到她也有这般决断,倒与他不谋而合了。   仿佛两人之间根本无需多言,便能默契的并肩而战!   心头莫名划过一丝悸动,江亦衡轻咳一声,看向一脸乖巧的四个小包子,“孩子们呢?”   宋知许斜眼看过来,还没说什么,江亦衡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是想自己去,然后让他待在这里照顾孩子?   “我与你一同,你也别想着单打独斗,凭你自己不可能将人救出来。”   那低沉的嗓音透着股幽怨,活像被抛在家中看守孩子的丈夫一般。   宋知许好笑的勾起唇角,“都一起去,孩子们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我们动手时,将他们安置在附近安全的地方便好。”   四个小包子一听这话,顿时像是要上战场的将士一般,激动的手舞足蹈。   宋书远严肃的拍着胸脯:“姐姐,我已经不小了,也可以帮姐姐的忙!”   “我、我也可、以!”   “恬恬也能打坏人!”   “还有我!”   小包子们纷纷自告奋勇,被宋知许挨个敲了个脑瓜崩!   江亦衡瞧着这一幕,唇边的笑意久聚不散。   等宋知许和江亦衡摸到人牙子大本营附近时,天昏渐暗,人牙子们已经开始堆火烧饭起来。   许是经过刚才一事,关押人贩的帐子外驻守了更多的健硕青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江亦衡压低声音提醒道,“他们人多,不可硬来,只能找机会下手了。”   “嗯。”宋知许轻笑了声,机会,就是要自己找的!   何况现在江亦衡近在咫尺,她能感到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体内!   宋知许眉眼一凝,一股无形的灵气从她周身散出,化为狂风奔袭向人牙子们堆砌起的篝火处!   哗——   狂风袭卷,那烧的正旺的篝火霎时被风卷起长焰,火星四射,直接烧向人牙子们所在的帐子处!   而离得近的一些人已经被火舌燎原,整个人如同被点燃了一般!   “啊!我怎么被烧着了!快打水来啊!”   “帐子!帐子也被烧了!!”   不过眨眼间,周围的人牙子已经被灼烧大半!   那离得最近的帐子也被迅速点燃开来,里头竟还炸起了一串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这干旱的环境下如同血盆大口飞快蔓延。   “起火了!快救火!”人牙子们乱作一团,扑火急救。   “呼——”宋知许额上沁出薄汗,不着痕迹的收敛了灵气。   她现在的修为还是太低了,就算有江亦衡在身边也无法将灵气外泄太久!   江亦衡瞥见宋知许那略显苍白的脸颊,心中狐疑。   怎会如此巧合,偏偏这个时候突然刮来一阵狂风?   来不及细想,两人趁乱赶紧来到关押人贩的帐子后方。   “快走!”   江亦衡用柴刀利落的将帐子割开一个大缺口,宋知许则领着她们迅速离开去杉杉接应的地方。   “老大,不好!人都被放走了!”   “兄弟们,抄家伙!”   人牙子们发现不妙,顿时勃然大怒,也顾不上扑火,抄起家伙就将两人团团围住!   “你个臭娘们还敢回来?!”头领一眼认出宋知许,拎着大刀阴笑连连,“老子今天就把你这贱人和你肚子里的那杂碎给碎尸万段!都给我上!”   就算这臭娘们有点本事又如何?他们人多啊!   头领的一声令下,其余打手个个红了眼,抡着大刀狂扑上前!   “看来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江亦衡唇角弯出狠戾的弧度,递给宋知许一个眼神。   经过这些事后,他早已认清宋知许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村妇。   宋知许心领神会,跟江亦衡背靠着背,眸如寒霜般泛着冷芒,“可惜,本来还不想把事情闹大!”   奈何招架不住他们要找死!   “贱人!死到临头还嘴硬得很!”   一人率先抡着刀凶狠刺向宋知许高高隆起的肚子,宋知许神色一冷,灵气运转,一股无形金光刹那笼罩全身!   “啊!”刀尖仿佛撞上一层坚硬的隔膜,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宋知许一拳揍出数丈远!   江亦衡手握柴刀,游刃有余,余光瞥向宋知许,只见她拳法彪悍凶狠,竟是比自己更快的解决掉数人!   江亦衡顿时失笑一声,眼底却闪出令人心惊的厉色,一把柴刀在他手中竟被耍出了游龙之势!   “娘的!上啊!快给我上!”那头领气得跳脚,腿脚却有些发软了。   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头?!   眼看着自己的打手竟然都快要被杀的一干二净,头领彻底慌了,铁青着脸扭头就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等他日——   “噗!”   一把大刀划破长空,精准猛锐的正中他脑门!   头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栽在一个大肚婆手上,倒在地上时还死不瞑目瞪大了眼珠子。   “挺准。”江亦衡平复了下喘息,戏谑的睨了宋知许一眼。   宋知许瞧见他呼吸不匀,暗暗摇头,凡人就是凡人,服用煅体丹见效太慢了。   江亦衡一怔,他怎么从她脸上看到了鄙视?   为免小包子们等太久,宋知许确定人都死光后,擦了擦手淡定的去接孩子们。   幸好此地附近都是些石窟山洞,不靠近树林,那些被燃起的帐子不一会儿就能自己熄了,倒不用去费心灭火。   一行人回到驻扎地,径直去找村长要地图。   村长脸色有些难看,叹气道:“宋姑娘,不是老夫不给你,是那地图不知何时被人给偷走了!” 第36章 着火了,快跑!   宋知许额角青筋一跳,不用想都知道是被张翠萍和宋文武那母子俩给偷了!   他们还不算傻,知道自己肯定会找他们算账,乱跑的话也只会不知道怎么死的!   好在村长还记得地图,很快就重新给宋知许画了一份。   宋知许接过道谢,而江亦衡带着小包子们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就准备离开。   杉杉此时也顾不得照看刚接济过来的人了,泪流满面的跟他们告别:“宋姐姐,江大哥,我们到了杭州再见……”   “江大哥……”   看着杉杉那副依依不舍的表情,宋知许眉心一皱,莫名泛起一股子躁气来,牵着娃娃们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母子俩跑得倒快,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江亦衡追了上去,顺手从她手里接过恬恬抱着。   “不急,既然他们偷了地图,肯定也是往杭州的方向,只要往杭州走就能碰上。”宋知许眼神微眯,透着一股狠劲儿。   敢动她的家人,这笔账她迟早会算!   沿着地图,他们继续赶路了一段时日,可越往后走却越是干旱,别说溪流水洼了,就是一星半点的绿色都难见,小草树木全都蔫头巴脑,大部分都枯死了,能找到的食物也更为稀少。   好在宋知许有空间,食材和药品倒是不愁。沿途还用精神力放上了不少食材,如此村民经过寻吃食时便会发现,也不至于因为多了许多张嘴就饿死。   至于之后的事,看他们造化吧。   这一路来她也在留心张翠萍和宋文武的踪迹,可惜并无收获。   烈日正头,一家子寻了个地方驻扎,开始架锅做饭。   红锅烧热,宋知许刚煸入鸡油,香味儿一下飘了出来,勾得人馋虫直动。   四个娃娃正在旁边撒欢玩闹,闻着味道宋书年和王一封跑了过来,眼巴巴的盯着。   宋知许无奈一笑,给他俩一人一只鸡腿抱着啃。   鸡腿被油锅一炸金黄饱满,表皮更是香脆爽嫩,看着就叫人直流口水。   “好吃!好吃!”宋书年顾不得烫,三两下就将鸡腿给啃得一干二净,香得满嘴流油。   王一封则小心翼翼捧着鸡腿跑到宋知恬那去,“恬恬,吃。”   宋知恬看了一眼,便抿着嘴唇默默的扭过头去。   “恬恬,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宋书年一瞧,立刻关心的凑到了宋知恬面前。   “唔,我不想玩……”宋知恬蹲靠在树旁,耷拉着小脑袋,看起来竟然蔫蔫巴巴的!   宋书远也发现了小妹的状况,紧紧皱着眉头:“应该是上次的事情,把恬恬吓到了。”   王一封满眼担心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带着安抚之意。   “恬恬你等着,哥哥给你看个好玩的!”   宋书年哪里看得了自家小妹这么没精神,从兜里摸出了个当初从人牙子帐里捡来的炮仗放好,兴冲冲的拿了根柴火点燃。   “砰!”   炮仗眨眼炸开,虽然只是昙花一现,宋知恬却晶亮的瞪大了眼,拍手笑开来。   宋知许听到动静转身瞥去,眼神微眯。   俗世的人会用炮仗来吓退野兽,到荒年就是个稀罕玩意,那人牙子手里竟有不少炮仗。   然而这时响起一阵细微的噼啪声,宋书年身后那炮仗炸开的火星,已经落在枯草堆上,死灰复燃般的渐渐延烧开来!   紧接着,一股窒息的灰烟迅速蔓延了过来!   着火了?!   宋知许脸色一变,扭头看去,冲天的火光赫然闯入眼帘,四周的枯林竟迅速被大火袭卷燃烧,朝他们围裹了起来!   天气本就干旱,丁点火星都能掀起燎原大火,何况这种火势立刻就会烧过来!   “快跑!”来不及顾那些行囊,宋知许和江亦衡一人抱着两个孩子冲出帐子。   只是四周都被大火攻陷,将他们团团围住,根本无处可逃!   四个孩子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小脸唰唰惨白一片。   “该死!”   宋知许咒骂一声,顷刻间调出所有的精神力形成金罩笼成一小方天地,接着抓起江亦衡的手对他喝道:“跟紧我!别离太远!”   江亦衡神色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闻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宋知许牵着他一股楞的朝着火势较弱的地方冲过去!   “你疯了?!”江亦衡心头重重颤动,下一刻却瞳孔一缩,溢出深深的不可思议。   那袭卷的火焰即将吞噬他们时,却骤然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给吹弹开,随着宋知许的每一步竟硬生生被开辟出了一条安全的道路!   想起先前对付人牙子时那阵突如其来的大风,江亦衡眸底一深,死死盯着宋知许那道纤瘦奔跑的背影。   那绝不是巧合,她的身上还有多少秘密?!   宋知许已经顾不得会引起怀疑,此时的火势已经蔓延成山火,继续待在这一片都不安全!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她看见了四周竟生长着一些青草绿叶!   这代表着前面必定有水源!   宋知许不敢松懈,循着绿迹一口气跑到一条小溪前,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顺着溪流走,就一定能走出这片枯林……唔!”   话还未落,宋知许眼前一黑,小腹坠疼,险些栽倒在地,被江亦衡眼疾手快的搀扶了起来。   “谢了。”宋知许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刚才调出防护金罩用了她全部的精神力,如今正是四肢发软,筋疲力尽,肚子里头那个也不安起来。   江亦衡紧蹙着长眉,将所有怀疑深敛下去,哑声道:“既然脱离了危险就将孩子们放下来自己走吧,你歇会儿。”   宋知许点点头,而娃娃们也都意识到是自己闯的祸,既心虚又担心,硬生生忍着眼泪紧攥着她的衣角。   宋知许根本不敢耽搁,和江亦衡领着孩子们沿着小溪迅速寻找出路。   身后的山火如同深渊的怒嚎,不断朝他们逼近!   直到夕阳渐移,一行人才终于走出小溪,眼前……竟是出现了一片村庄?!   宋知许眼眸一眯,那村庄恍若隐蔽于林中的世外桃源,放眼看去牲畜庄稼应有尽有,是与这乱世中截然不同的祥和宁静,反倒显得古怪起来! 第37章 伯母堂兄,怎么见了我就跑?   村口劳作的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们,远远朝招了招手,随后赶紧叫人放下了木桥。   宋知许和江亦衡对视了一眼,互相看到眼中的警惕,默契的什么也没说,护着四个孩子走过木桥。   迎来的是个格外壮实的青年,上来就热情的招呼道:“难得有外人进来啊!你们也是来躲避战乱的吧?”   宋知许不动声色的点头,“嗯,我们正遇到山火逃命,没想到发现了这个地方。”   青年挠头腼腆的笑道:“我叫唐二狗,现在这种乱世真是到处要命喽!你们能找到咱们桃源村真是运气好啊!”   “要知道咱们村与世隔绝不知道多少年了,这才没被那些胡人蛮兵发现哩!”   宋知许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经眼前发晕,体力透支的晃了晃。   江亦衡连忙揽住她,凝声问道:“我家大妹子身子虚,不知方不方便让我们留宿一夜?”   “哎呀哎呀,瞧我这榆木脑袋,我这就禀报村长,咱们村长向来是大方好客,自然会欢迎的!”   江亦衡轻抿唇角,颔首道谢。   唐二狗很快便回来了,一脸高兴:“村长同意了!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一处荒废的院子!”   村里有不少人,看见他们一行陌生人到来竟也一脸见怪不怪,扭头干着自己的活,偶尔谈笑两声,一派富饶和谐。   宋知许心生疑虑,既然这是与世隔绝的村落,但这些村民为什么看起来却对外来人习以为常?   唐二狗领着他们在一户院子里暂居了下来,村民还送来了吃住用品。   四个小娃娃哪懂这么多弯弯绕绕,刚受完惊吓,终于得以放松下来,正满眼新奇的打量着这一切,开心的笑成一团。   而宋知许再也撑不住,身子踉跄了下,阵阵发晕。   江亦衡一把将宋知许打横抱起,嘱咐孩子们不要乱跑,便进了屋将她放在床榻上。   自来到这乱世后,宋知许还是头次得以享受一番这松软的被褥,不禁发出声喟叹。   江亦衡见她这副猫儿似得模样嗤笑出声,手底却不忘细心的掖上被子,“累了就好生歇着。”   “是该好好歇会儿了……”宋知许眯起眼,娇嫩的面容添了抹倦色,平生出一股无以言述的慵懒气韵。   江亦衡眸色一暗,别开眼正要起身离去,却觉那柔弱无骨的纤手一把拽着他躺了下去。   江亦衡呼吸滞了片刻,盯着近在咫尺的柔软面颊,似笑非笑的挑眉,“怎么?咱妹子这是一个人睡辗转难眠?”   宋知许想翻白眼,这男人哪来这么大的脸?   要不是需要他在身侧自己才能尽快恢复精气神,她早就将这厮给一脚踹出去。   “闭嘴,别动,陪我睡会……”宋知许挽着他手臂呢喃着,最终架不住疲惫阖上了眼。   独属于女子的幽柔呼吸匀长吐洒在耳侧,江亦衡喉结滚动了下,眸色闪过无奈。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习惯了宋知许这般依着他倒头就睡的做法,不过……他倒也不排斥。   毕竟初来陌生之地,宋知许并未睡太沉,等感觉调息得差不多后便惺忪转醒。   睁眼便对上江亦衡那饱含笑意的深眸,宋知许神色一顿,从容淡定的坐起身。   窗外天色已黑,四个小包子也正软趴趴的窝在床角里,肚子饿的咕噜声那叫一个此起彼伏。   宋知许顿时被小家伙们那可怜巴巴的模样逗笑了。   只是,如今所有行囊吃食都丢了,要解决晚膳的话……难道要当面从空间里拿出吃食来?   不等宋知许思量,院子外忽然响起唐二狗的叫喊声,说是村长邀请他们参加村子里的篝火晚宴!   小包子们个个饿得肚子咕咕叫,一听这话顿时个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里冒着星光。   眼下为了解决温饱问题,宋知许也只能笑呵呵的应了下来,压低声音提醒江亦衡:“村子有古怪,记得看好孩子们!”   江亦衡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拢紧了四个小团子。   一家子跟着唐二狗刚来到地方,宋知许就被眼前的热闹富足给闪了眼。   只见中央的篝火冲天而起,无数村民正聚集在一块饮酒吃肉,好不畅快!   等等!   宋知许瞧见两张混在其中熟悉的脸,嘴角一扯。   张翠萍和宋文武!   “坏人!”宋知恬被江亦衡抱着,一眼看到那两人,霎时白了张小脸,惊吓的往江亦衡怀里怯怯缩去。   其他几个小包子也发现了,脸色各有变化,宋书年则气愤的指着他们怒喊道:“姐姐,你看!”   宋知许冷笑的眯起眼,真是冤家路窄啊!   而张翠萍和宋文武正大口嚼肉吃酒,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哪里还看得见他们?   那宋文武更是兴致高昂,被村民们热情围着,高举大碗酒推杯换盏,那叫一个潇洒快活,嘴里还不忘大声吹嘘着:   “你们是不晓得,那几头野狼也就瞧着吓人,我还没抄家伙呢,那些个狗尾巴畜生就吓破了胆!嘿,扭头逃命去了!”   “也就那几个畜生跑得快,不然我刚到咱们村,也能叫咱们大伙儿尝个狼肉味儿!”   宋文武喝得脸红脖子粗,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将自个儿给吹出朵花来。   偏生围着他的那几个村民通通买账,吆喝着叫好!   宋知许被恶心的不轻,这时耳尖微动,却是听见了另一群村民们的讥笑声。   “我呸!这小子还真是吹牛不嫌涨破了肚!”   “可不是!那母子俩前几天被几头狗尾巴畜生一路半死不活的追到这,要不是咱们放炮仗赶走了那些畜生,他现在骨头都被嚼烂了!”   “你们瞎说什么呢?!”宋文武听见顿时就不乐意了,恼羞成怒的大声嚷嚷了起来。   一扭头,却瞥见了冷笑连连的宋知许一家子,手里的酒碗“啪嗒”一声,摔落在地!   “娘!咱们快跑啊!”   宋文武一下醒了酒,赶忙去拽他娘!   宋知许唇边弯着阴冷的笑容,一步上前堵住了去路,“怎么一些日子不见,不打声招呼就要跑了?伯母?堂兄?” 第38章 拉扯你们这么大,卖了换点粮食咋了?   “哎哟真是见了鬼了!”   张翠萍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震惊的尖叫道:“你们、你们这群阴魂不散的!竟然这都追过来了?!”   原来他们是一家人?   几个村民们暗暗交换了个眼神,转头就脸色一变,热情的上前去打破僵局。   “没想到咱们桃源村还叫一家子团聚了!这真是巧了不是!”   “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你们正好凑成一桌,也算是件大喜事了!”   村民们笑眯眯的拉着张翠萍和宋文武坐下,接着就要去拽宋知许。   “我们自己来便好。”江亦衡抬手拦下,脸上没有过多的神色,却莫名叫人心底一憷。   宋知许可没那么好脾气,眸底翻涌着杀意,一想到小包子们受的罪就恨不得立刻让这母子俩血溅当场!   要不是坐着,张翠萍跟宋文武都能吓软了腿,这会儿更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今时不同往日,那宋知许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啊!   江亦衡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压着声音道:“别急,先留他俩狗命,正好拿他俩试试这个村子到底有没有古怪。”   宋知许微微颔首,现下既已找到人,不怕他们翻了天去,横竖他们的狗命已经在她手里捏着了!   在村民们含笑的注视下,一家子也跟着落座。   母子俩本就心里有鬼,尤其在宋知许和江亦衡那冰窖似的气压下,宋文武如坐针毡,额头浮满了大汗,忍不住心虚先开了口:   “好妹子,你也别怪我们,当时我们一口饭都没得下锅,也是出于无奈啊……”   宋文武说得含糊,眼神飘忽,愣是不敢看他们,跟刚才那洋洋得意的气势一比整个就一怂包样。   宋知许瞧他一眼都嫌脏,既然决定暂时留他们一命,便懒得搭理,专心抚慰着受了惊的小包子。   谁知见她这副没有追究的意思,那母子俩对视一眼,渐渐挺直了腰板。   也是!说到底他们的辈分和血缘关系摆在那,这丫头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嘛!   何况张翠萍以往就在村里横行跋扈惯了,哪里长得了记性,那副尖酸的嘴脸眨眼又冒了出来。   “儿啊,你个当哥哥的跟她解释这么多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把这群没用的东西给拉扯这么大,卖掉几个换点粮食孝敬我又怎么了!”   宋书远虽然早熟稳重些,但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怒火蹭蹭往上涨,板着小脸严肃道:“那伯母这么说,堂哥养得更大,应该卖掉他,可以换更多的粮食孝敬伯母才是!”   “噗嗤——”没想到宋书远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番话来,宋知许被逗笑出声,宠溺的揉了揉他脑袋。   而有哥哥带头又有大人撑腰,其他几个小包子顿时也不觉那么害怕了。   宋书年跟着撅嘴冷哼道:“就是呀!堂哥生得比我们高,应该能比我们卖更多的粮食,你下次饿了卖堂哥就行了!”   宋知恬窝在江亦衡怀里,也气鼓鼓的扬起了小脸蛋:“堂哥身上的肥肉都比我们多呢!肯定能更好卖!”   “对、恬恬说、说得、对!”王一封眼里也冒着小火苗。   小家伙们你一言我一语,满脸怒气,偏偏那说出的话来又天真无邪,直戳到人心窝处,还没法跟他们较真!   张翠萍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喷:“你们这几个……”   “看来伯母的胳膊是好了?”宋知许淡淡撩眼,眼底的冰冷杀意毫不掩饰!   江亦衡抱着恬恬似笑非笑的睨过去,什么都没说,眸色却阴沉的令人陡然一寒!   母子俩霎时像被捏住了脖子,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村民们见状,赶紧打着哈哈当和事佬劝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都是一家人,哪有不吵架的道理,坐下来好好吃一顿便是。”   “来来来,上菜喽!”   伴随着一声吆喝,几个村民轮流端上菜来。   宋知许随意一扫,这饭菜意外的丰盛,竟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刚出炉还冒着热气,鲜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张翠萍跟宋文武母子俩看得眼睛都直了,馋得口水直流,哪还顾得上别的,夹了满筷香喷喷的肉就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   宋知许则和江亦衡默契对视了眼,正好,可以让这母子俩试试这饭菜里是否被下了毒!   两人虽是打算暗作观察,但其余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他们一家子坐着不动便显得突兀了起来。   “吃啊,别客气!”唐二狗乐呵呵的将一大盘肉递到他们面前,“这都是自家养的猪,今天刚宰的,新鲜!”   “多谢,我们自己来。”江亦衡微笑接过,看似给小包子们夹菜进碗里,指尖却藏了根银针试毒。   银针没有变化。   宋知许眼神微闪,佯装不经意的轻碰了下江亦衡的手,从空间里调出了解毒丸,在饭菜里暗中碾碎洒下,这才给小包子们分食。   “谢谢姐姐。”   “真好吃!”   四个娃娃早已经等得饥饿难耐,那浇满酱汁的肉被端到面前,个个眼睛瞪亮,捧着碗埋头就吃得有滋有味。   宋知许也慢条斯理的动了筷子,余光注意着那母子俩的面色。   那两人活像饿死鬼投胎似得,嘴里都塞不下了,还不停挑着肉拣到自个碗里去,就差没把舌头给吞下。   直到整桌饭菜都被风卷云残了个干净,那母子俩都没出现任何异状。   宋知许蹙起眉,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不错!不错!”   一顿好酒好肉下来,张翠萍已经撑得直拍肚子,脸色满意的不行,全然一副被伺候好了的主母样。   “嗝~”宋文武几口辣酒下肚,醉醺醺的直打酒嗝。   一阵熏臭味袭来,宋知许额角青筋一跳,强忍着卸了他下巴的冲动!   村里人也吃得差不多了,先前那几个村民还自告奋勇的要将宋文武给送回去。   “哎哟大家伙儿真是客气,就不像一些个不孝的东西,吃里扒外!当初还不如化了肥去养畜生!呸!”   张翠萍斜视着宋知许一家子,阴阳怪气的淬了好几口。 第39章 无法离开的村子   宋知许蓦的勾起唇角,眸底透出骇人的寒芒,正打算动作,江亦衡按住她的手,阴冷的望向张翠萍。   那鹰隼般黑沉冷厉的眸子,让张翠萍陡然打了个激灵,哆嗦了下赶忙头也不回的跑了。   “还不知村子底细,现在动手不是好时机。”人走后,江亦衡才慢悠悠的道了一句。   “那就记在账上。”   宋知许冷嗤了声,懒得再去计较,撑着下颌,去看她家吃得一脸香的孩子们,顺手擦了擦宋书年嘴角流下的酱汁。   “不急,慢点吃。”   “唔唔唔,没有姐姐做的好吃!”宋书年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说话时掉出一两颗米粒,登时又着急忙慌的捡起来抿进了嘴里。   宋知许心底一酸,揉了揉他脑袋。   孩子们一路来虽然都吃得不差,但却也许久没吃上这香糯的大米饭了,真是叫人心疼。   等小包子们吃完,一家子也回了住处。   许是今日真累着了,吃饱喝足,四个包子没多久就打起盹来,挨个靠着睡了过去。   看着他们香甜的睡容,江亦衡唇角微勾,但也没忘正事,侧眸瞥向宋知许,低声问着:“有什么发现?”   宋知许摇摇头,眉眼难得透出股凝重道:“就是没发现才奇怪。”   篝火宴上除了那几个帮忙的村民活络些,其余人对生人的到来,全然一副见怪不见的模样,漠不关心。   实在诡异得很!   “现在村里人兴许都睡了,我出去探下情况,你在这看好孩子们。”   宋知许不是坐着干等的性子,皱眉撂下一句话,不等江亦衡开口,身影便匿进了夜色中。   “……”江亦衡沉默了半晌,一阵哭笑不得,这种话不应该由他说才是?   却没等多久,宋知许折返回来,脸色反而比去前还要难看了几分。   江亦衡挑眉投去询问的目光,宋知许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切正常。”   她去了那母子俩的住处,宋文武只是喝的酩酊大醉,并无异常。而张翠萍也是鼾声如雷,睡的比死猪还熟!   只是整个村子太过平静,反倒叫人不安!   看来他们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了。   不曾想,第二日便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小雨转头就成倾盆暴雨,一连下了好几天,离开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村民们十分热情,每天都送吃食来。   “大妹子,我看你肚里还怀着一个,这老母鸡炖汤特别滋补,给你补补身子!”一名壮实的大嗓门妇人热情地对宋知许说道,“我是唐二狗的娘,叫我花婶就好。”   说罢又将几个娃娃瞅了又瞅,“这几个小娃娃长得真水灵!越看越喜欢!”   “多谢花婶,请问村里这雨还要下多久,这一片儿可是时常下雨?”宋知许接过鸡汤,不动声色地挡在四小只前。   “哎哟,这可没准,这下雨不都得看老天爷的意思嘛!”花婶乐呵呵地摇头。   “无妨,待雨停了我们再走便是,这几日多有叨扰。”江亦衡拱了拱手,眸底划过一丝试探。   “你们要走?!”花婶眉头一皱,一脸为难,“你们外来的不知,这桃源村之所以能避开乱世,就是因为咱们村子被一团迷雾包围着,要是出了村就会分不清东西南北,更别说看清路了!”   “我看你们也是运气好,才误打误撞进来的吧,但怕是出不去喽!”   天底下还能有这般离奇的地方?   宋知许心底冷嗤,自是不信。   所幸隔日便停了雨,只是天依旧阴沉沉的。   宋知许让江亦衡留下照顾包子,她要再去村口处看看情况是否属实,满身雷厉风行。   江亦衡神色写满了不赞同,一把拉住她手腕,“既然你都说了诡异,怎能自己一个人去冒险?要去便一起去。”   宋知许微愣,对上他一双幽暗锐利的眸子,便知道是说服不了他了,轻叹口气。   她叫来在院子里嬉闹的四个小包子,认真嘱咐道:“姐姐要和江大哥出去,你们四个就在这乖乖待着,不准出院子,知道了吗?”   “知道了!”四个娃娃仰着脸,异口同声,乖巧地不得了。   宋知许虽然知道他们定会听话,但又怎么放得了心。   她暗暗运出灵气,心底默念着一个口诀,肉眼看不见的灵气霎时从她身上延散而开,呈圆形状笼罩了整个院子。   好在她前世学了门简单的防护阵法,有这阵法在,只有里面的人可以出去,外面的人则无法进来。   如此就差不多了,只是她现在的灵气微弱,阵法支撑不了多久,还是速战速决才行。   再三叮嘱好孩子们不能出去后,两人来到村口。   “轰隆隆——”   本就灰沉的天空,突然一阵乌云压顶,狂风骤雨毫无预兆的倾打而下。   宋知许暗骂了声晦气,只能用精神力调出金罩,护着自己的孕肚。   宋知许极目眺望前方,脸色一凝。   村口对岸正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灰雾,丝毫看不见里面的情形,而他们来时的路都早已被隐没不见踪影!   她自重新修炼五感便比常人敏锐数倍,正常的雨雾根本不可能阻碍她的视线,此时竟都无法窥探出浓雾里面的景象!   腹中的胎儿此时也不安分,手脚乱蹬,似乎极其不安,提醒着她有危险。   真有种大白天撞鬼的感觉!   江亦衡眉心紧拧,袖下的拳隐隐绷紧着,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贸然闯出去太危险了,只能先继续在这待着,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也只能这样了。”宋知许面容微沉,看来这地方的古怪可不止一两处!   碍于小家伙们还在院子,两人没有过多停留,再观察了片刻后还是一无所获,只能折身返回。   大雨来得快去的急,也不知何时停了。   等两人刚赶回去,就见自家的小包子们竟都徘徊在门外,还被四五个小孩给团团堵了起来,隐约还传来了恬恬大哭的声音!   怎么回事?!孩子们出事了?!   宋知许心头一紧,快步上前。 第40章 小畜生,明天就把你们吃掉!   “你们滚开!没看到恬恬都被你们害摔倒了吗?!”   一群娃娃中,宋书远挡在几个小包子中的最前面,宋书年则是怒不可遏的跳着脚,若非被宋书远拦着恐怕早已经扑了上去!   而宋知恬正跌坐在门槛上哭成了小花猫,王一封正手足无措的将她护在怀里安慰着,眼神充满了愤怒。   几个陌生的孩子中,一满脸麻子的小寸头叉着腰站在中央,闻言嘴巴一撇,脸上溢满了高傲,“那又怎么样,谁叫她不答应跟我玩!摔倒了也是活该!遭报应咯!”   跟在他身边的几个男孩也扯着鬼脸,嘻嘻哈哈的笑骂:“就是就是!外地来的小畜生,给脸不要脸!”   宋书年气红了眼,浑身炸毛,“你们才是小畜生!你们全家都是小畜生!”   “哟!野孩子就是野孩子!只会狗叫!没爹没娘没人疼,活该你们被欺负!”   “哇啊!我跟你们拼了!”宋书年被气得失去理智,握紧拳头就要冲上去,被宋书远死死拦了下来。   对面人更多,他们是打不过的!   现在姐姐不在,他一定要守护好弟弟妹妹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响起一声怒喝,让两帮小孩都愣了愣。   宋书远等人一瞧见来的是谁,顿时像见到了靠山,眼角都红了起来,“姐姐!”   宋知许面容阴冷,和江亦衡快步上前。   没想到这村里的小孩竟然这般泼皮无赖!   江亦衡赶紧将宋知恬抱了起来,狠戾的眼神射向那几个小豆丁。   宋书年狠狠抹了把泪,率先告状道:“姐姐,是他们先欺负恬恬的!他们非要抓着恬恬走!恬恬不愿意还把她给推倒了!”   那帮村里的孩子见大人来了也根本不怕,尤其是那小寸头,就差鼻子翘上天去,得意道:   “谁知道她这么没用,摔一下就哭!说到底就是活该,早点跟我去玩不就好了,现在知道错了吧!”   宋知许脸色铁青!   只是还不等她出手教训,几个村民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直接将自家孩子给拽了过去!   “二愣子!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男人揪住小寸头就训斥,而另外几个孩子也被自家爹骂得不轻,还连忙对着宋知许弯腰道歉。   宋知许却一眼注意到,他们身后都跟来了个女人,只是女人们瞧着个个都面黄肌瘦,面上神色一致,无不死气沉沉,只会瑟缩的抱着自家孩子。   偏偏那几个孩子张牙舞爪叫嚣得厉害,一边怒骂一边拳打脚踢,那些女人都毫无反应,表情僵硬木讷,似乎早已习惯。   宋知许再定睛看她们的面容,单看样貌便知她们就是孩子们的亲生母亲,却卑怯的像是照顾孩子的仆人,或者说是牲口一般!   怎么看怎么古怪!   而那个小寸头最是嚣张,直接一把推开女人的束缚,忒的一声冲四个小包子们狠狠吐了口口水!   “你们给我等着,一群不知好歹的小畜生!早晚要把你们都卖掉吃掉!”   话音一落,那男人表情赫然一变。   他身边的女人也猛地白了脸,慌忙上前将小寸头给搂了回去,一把捂上嘴急匆匆的带走了!   男人赶紧向宋知许一行人哈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啊,孩子打小胡闹惯了,尽扯些嘴炮话!你们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说完也不等宋知许做出回应,纷纷带着孩子扭头就走!   宋知许眸色阴沉不定,人已经走远,而且这般诡异的情况下她又不能贸然出手,只能先将怒气强忍下来。   她连忙去看小包子们,还好都没有受伤。   江亦衡也将宋知恬给检查个遍,万幸只有膝盖擦破了点皮,正哭得眼睛红肿,委屈的埋在他怀里。   “你们几个,没听到姐姐说的话吗?为什么还要跑出来!”宋知许既心疼又气急,语气不自觉加重了些。   宋书远自责的垂着头,“对不起姐姐……我们听到院子外他们在说什么出鼋了,担心你们,所以才想着出门看看,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那么坏,还不讲理!看到我们恬恬长得可爱就想抓恬恬走!”宋书年气冲冲的跺了跺脚,那模样恨不得再追上去将那群小子给胖揍一顿。   王一封也跟着重重的点点头,证明他们说得是真的。   “出鼋?”宋知许诧异的皱起眉,跟江亦衡对上视线。   出鼋是阴雨季灾祸,大水裹着泥沙石块冲涌直下,那威力不可小觑!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暴雨,的确有可能出鼋,但他们回来的路上并没有听到动静。   江亦衡将哭得直打嗝的宋知恬交给她抱着,阴着脸沉声道:“说不定是村子别处的动静,我去瞧瞧。”   “也好。”宋知许这次没跟他争,毕竟恬恬刚受到惊吓,正需要有人陪着。   江亦衡跨门而出,然而还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一群人。   “江大哥!”人群里,杉杉正搀着个受伤的老人家,看见他时狠狠一愣,欣喜的瞪大眼,一眶热泪就滚了出来。   江亦衡微不可查的蹙紧眉,打量着一行人,竟是分别了许久的王家村人。   只见村民们少了些面孔,现存的人大多抱伤,身上混着泥水狼狈不堪,一派哀声连连。   这时宋知许听到动静,带着小包子们跟出来瞧,见这状况也着实愣了一把,“这是……”   “宋姐姐,江大哥,你们都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杉杉眼泪止不住的流,身子孱孱发抖,不过一段时间不见便已消瘦了大圈,似乎受了不少难。   小包子们见到熟悉的人沦落成这番模样,纷纷手足无措的呆站在原地。   宋知恬顾不得自己还在哭鼻子,眨着小红眼紧张兮兮道:“杉杉姐姐,你们也来了!你们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小姑娘软糯关切的声音叫杉杉眼圈一红,泪珠子掉得更厉害,再也绷不住,一股脑的哭了出来。   “你们不知道,我们赶路时正巧碰上了出鼋,那泥水混着石块死命砸下来!咱们两条腿哪里跑得过,这一下子就……没了大半人!” 第41章 宋姐姐,求你救救爷爷!   杉杉回忆起来,整个人抖得更厉害,“胖婶为了救小胖墩也没了,爷爷也被砸得昏迷不醒,如果不是我们逃到这里就……呜呜,怎么会这样啊……”   杉杉泪流满面,她身后的村民们仿佛被打蔫的茄子般,默默抹着泪。   宋知许瞥见人群里的小胖墩,原本嚣张的小胖墩这时一声不吭,紧绷着肉拳头,仿佛长大了许多。   江亦衡忍不住低声叹息:“那胖婶虽自私,对她孩子却是无私,倒叫人感慨。”   宋知许说不出心底什么滋味,唏嘘道:“人性复杂。”   “连那些刚从人牙子手里救下来的女人孩子,也死的死伤的伤……都怪我,如果我没说要救下她们,她们在人牙子那说不定还能活得更长些……”   杉杉颤抖的捂着脸,越说便越泣不成声。   江亦衡神色并未变化,淡淡的睨着她,“我早已提醒过你。”   杉杉本就自责得不行,哪知江亦衡说出这般毫无感情的话来,她小脸唰地惨白了一片。   到底只是个心地太软的姑娘,宋知许开口不轻不重的安慰了一句:“福祸相依,生死由命,也怪不得你。”   “宋姐姐……”   杉杉泪花打转,蓦的想到什么,也来不及哭了,肿着眼睛忙道:“对了宋姐姐江大哥,这些村民们都受了伤,你们既然会医术,能不能给他们看看!”   “桃源村的乡亲待我们极好,不嫌弃我们,还给了我们屋子让我们留下疗伤,要是有你们帮忙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杉杉神色凄怜的央求着,小包子们一听,站不住了,个个脸上透着紧张帮忙说好话。   宋知许没想多久便答应下来,毕竟这桃源村还没摸清底细,多些自己人总是好些。   江亦衡显然跟她想到了一处,颔首示意。   一行人来到安置伤患的院子,里头已经接来了不少受伤的人,一旁还有桃源村的村民们在帮着包扎医治。   宋知许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却见桌上跌打损伤各种药物和医治工具一应俱全,村民们治疗的手法也十分熟稔。   其中一个桃源村村民见她瞧过来,似不好意思的挠头一笑。   “咱们平时做农活、打猎都会受伤,所以大多都晓得些治疗手段,东西也比较齐全。”   江亦衡扯了扯唇,淡声问道:“这村子不是出不去么,怎来打猎一说?”   那人一派乐呵呵的模样,笑着解释:“的确出不去,不过总还是有些不长眼的畜生会闯到咱们村口来,不学些本事咱们怕是早被那些畜生给吞咯!”   “这不,前几天来了对母子俩,要不是咱们村人一起出手恐怕早就被叼走了。”   宋知许不动深色的点点头,那母子俩想必就是张翠萍和宋文武了。   “爷爷!爷爷你怎么样了!”   屋子里忽然传出杉杉的惊喊声,小包子们赶忙朝那边跑过去,宋知许也和江亦衡紧随其后。   相较外边的村民,村长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   本就年过半百的老人,此时正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那露出的枯槁手臂被砸的青紫交错,额上也被磕了个窟窿,哪怕包扎了还在汩汩淌出血来,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着人还没死!   四个小包子看得眼睛一酸,宋知恬直接呜咽出声。   杉杉在旁边已经哭成了个泪人,两眼模糊的对着江亦衡哭求,“江大哥,你这么厉害,求你救救爷爷吧!你一定可以救他的!”   江亦衡叫她让开,上前给村长查象把脉,眸色渐渐沉凝。   “伤势太重了,村长上了年纪,怕是很难熬过去。”   “怎么会这样……”杉杉不敢相信的瞪大眼,一把瘫坐在地上。   宋知许轻撇唇角,把江亦衡给推一边儿去,手指却趁机轻碰了下他的扳指,“你就是学艺不精!”   “放心吧,你爷爷没伤到内腑,只要止了血,好好喝药养伤就没事了。”宋知许把住村长的手腕,趁机释放灵力探查,的确药石无灵。   然而,她有灵丹妙药,即便内腑千疮百孔,也能治好!   四个小包子最是相信他们姐姐,听这么说都狠狠松了口气。   宋书远安慰道:“杉杉姐姐,你别担心,姐姐比江哥哥还要厉害,一定能治好村长爷爷。”   宋书年更是骄傲的拍着胸脯担保,“没错!我们姐姐是无所不能的!”   “是呀是呀!姐姐很厉害!”   宋知恬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小星星,说完就迈着小短腿一骨碌跑到杉杉面前抱住她,“杉杉姐姐就不要哭鼻子了,村长爷爷听到也会心疼的!”   王一封知道自己说话磕巴,便跟在旁边用力的点着脑袋,他也相信宋姐姐!   江亦衡听着小包子们那毫不犹豫偏向宋知许的话语,嘴角微抽,无奈又好笑。   想来也是,毕竟他那位大妹子确实有许多古怪的本领,能将人起死回生也说不定。   宋知许心窝暖洋洋一片,正好这时外头有人端药进来。   她抬手接过,确定这碗汤药没问题后,便将指尖夹着刚取出的回元散,不着痕迹洒进去,递给杉杉。   杉杉早已被感动的无以复加,抽噎着不断道谢,小包子们也庆幸的笑成一团。   屋子里一派融洽,门口那端药来的村民瞧着宋知许和江亦衡两人,神色变了又变,不知想些什么,扭头飞速离开。   王家村人大多身上都多少带点伤,那王四却腿脚利索跑得快,囫囵个儿完好无损。   好不容易来的这桃源仙境般的美地,他美滋滋的四处转悠了起来。   走到村头这一块,瞧见田上一个摘豆的美娇娘,他登时眼睛一瞪,哈喇子就流了出来。   没想到这儿不仅地好,连女人都是个顶个的勾魂!那小模样可不比杉杉差!   王四搓着手,笑得一脸色迷迷的凑上前去,“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啊,生得这白净,怎能在地里做这些粗活呢!”   陡然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凑到耳边上,那姑娘吓得惊叫一声,怯怯的瞥了他一眼,瑟缩着往里头挪去。   “我……我叫薛娘……” 第42章 黑伞伞,躺板板   “薛娘啊,美!美!这名跟人儿都一样美!”王四咧着口大黄牙啧啧称赞,说话时一对眼珠子几乎都要探到她身子里头去。   薛娘脸色发白,埋起头继续摘豆子,显然不愿搭理他。   但王四一瞧这薛娘娇娇弱弱,看着就是个嘴巴紧乖的,顿时口干舌燥的舔了舔嘴,恶向胆边生来。   “这小手嫩的,摘什么豆子,叫哥哥我看着多心疼啊!来,哥哥帮你一把……”   话落他一双干瘪的手就摸上了姑娘手背去,那指甲缝里还夹着黄泥,看着如同鸡爪子一般。   “啊!你别碰我!”薛娘当即尖叫一声,一把推开王四慌乱跑走,吓得连地里的菜篮子都顾不上拿。   王四脸色一下扭曲的不行,朝她跑的方向恶狠狠淬了口痰。   “呸!什么玩意儿!碰一下就要死要活的!”   心底更是火气直冒,之前杉杉瞧不上他也就算了,这臭娘们连多句话都不想跟他说,他长得有那么丑吗?!   王四愤愤不平的一脚踹开菜篮子,继续往别的地转悠去。   有桃源村的接济,王家村人都暂居了下来,修整了段时间个个又恢复了精气神,在这乱世荒年里难得享受了些平静。   何况还有好吃好喝的上着,不少王家村人都恨不得直接在这扎根下来不走了。   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他们不了解其中古怪,宋知许也没打算打草惊蛇,连续几日都自己去村口调查那团离奇的迷雾。   意料之中的,次次无功而返!   那团浓雾着实奇怪,而自打那日的小寸头一事后,桃源村里的人也一直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各自起早摸黑做着农活,富饶和谐得叫人不安心都不行。   如果村子真有问题,那这村里人一直留着养着他们是想做什么?   宋知许见惯了腥风血雨,这会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了,叹着气瘫倒在床上。   江亦衡进门就见她这副苦恼样,低笑了声,手里还端着饭菜,走来云淡风轻的劝着:“是狐狸就总会露出尾巴,别忧心。”   宋知许赏了他了个白眼,“你倒是随和,就不怕被困在这一辈子?”   “若是要跟妹子你待一块,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江亦衡语气戏谑,眸底却隐着深意和探究。   宋知许冷笑两声,视线落在他手里的饭菜上,无声询问。   “花婶送来的,验了,没问题。”   江亦衡将饭菜搁到桌上,瓜烧里脊拌着白糯的大米饭,看着便色香味俱全。   小包子们在外头吃得惊呼不已,那你让我我让你的欢笑声飘了进来。   宋知许心绪烦乱,瞥了菜食一眼,一双明目便直勾勾的盯向江亦衡。   江亦衡被那火辣辣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轻笑着调侃道:“看我做什么,莫非我比这饭菜还香?”   这话说得倒不错。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那喷香的饭菜还不如眼前这人来的可口!   毕竟她这几日忙于调查,心神不宁的,修行都疏落了不少。而且每当她去村口时,肚子里的孩子就会闹腾不休,仿佛十分不安。   只能借他尽快调息了。   宋知许心想着,意味深长的漾开抹笑来,朝江亦衡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江亦衡动作一顿,盯着她那娇晏如花的脸蛋,笑语吟吟的明眸,呼吸莫名急促了几分,鬼使神差走上前去。   “大妹子这是又要伺候了?”   “是了,就属你聪明。我要闭目养神一会儿,天冷,你帮我暖暖手。”   宋知许寥寥敷衍过去,便拽着他坐下,自己则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阖了眼,盘腿入定。   不知道的还以为宋知许甚是依赖于他,挽着他的胳膊以防他抽身走开,手还自然地交握着。   但江亦衡心知她并非那些柔弱依人的姑娘,却偏偏……她每次说要闭目养神时都要伴着他身边才能行。   休息得还那叫一个沉,似乎毫无戒心。   她这么做到底意在何为?   江亦衡实在摸不透宋知许的心思,盯着她的面容,眸色愈发深沉。   而宋知许从修炼里被拉回神时,是被杉杉的敲门声给喊醒的:“江大哥!江大哥你在吗?”   那叫喊声生怕别人听不到似得,简直聒噪。   宋知许眸底划过抹烦躁,瞪了江亦衡一眼,起身去开门。   杉杉见到他两出来,目光率先便落在江亦衡身上,娇羞的笑了笑。   “江大哥,宋姐姐,这会正雨后放晴,桃源村的村民都要去地里采蘑菇了,我也想去帮忙正好报答一下他们!你们要一起去吗?”   宋知许皱着眉正想拒绝,这时四个小包子从身后探出脑袋,惊喜的叫道:“采蘑菇?!”   “我们也好久没有采到蘑菇了!”   王一封上次拣了朵碗盘大的蘑菇,到现在还念念不忘,难得的激动道:“宋、宋姐姐,我们要、要去吗?”   经过上次人牙子一事,四个小包子早对杉杉的态度发生了转变,现在更是恨不得直接跟着杉杉撒丫子出门。   宋知许噎了下,对上四个包子那透满渴望的眼神,默默扶额,“去吧。”   最近小包子们都在院子里拘着,带他们出去透透气也好。   “耶!采蘑菇咯!”   “黑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四小只高兴得手舞足蹈,上蹦下跳,宋书年更是唱着不知哪里听来的童谣,惹得几个大人忍俊不禁。   相比起外面那些村子,桃源村算得上是地大物博,土壤肥沃,附近林子里长满了不少新鲜可用的食材。   再加上这几日阴雨连绵,那黑伞伞生机勃勃的冒出了头,上面还滴着晶莹的水滴,瞧着便诱人可口。   他们到时,不仅瞧见了桃源村的村民,王家村大多数人也都背着个竹篓,正专心致志的低头采着蘑菇。   四面八方散满了人,好不热闹。   宋知许一眼打量过去,发现其中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正是王四。   别人都在埋头做活,他倒不同,叼着根狗尾巴草这转转那瞧瞧,尤其看到一些弯腰的女人,他那眼珠子索性黏在人家后腚上直咽口水! 第43章 这烂货倒是命大   王四着实馋狠了,打小村里最漂亮的只有个杉杉,哪里像今日这般见过这些各有韵味的女人,一路瞪直了眼。   他也没将周围的村民当回事,但凡看到个落单的姑娘就龇牙笑着凑上前,嘴里嚷嚷着要帮忙,鸡爪子却暗搓搓狠狠揩了把油!   被偷了香的姑娘大惊失色,又羞又怕压根不敢抬头,哪好意思叫喊出来,只得避瘟神般白着脸换了个地。   王四才尝到甜头,怎肯罢休,眼底流着色熏熏的精光,这个跑了兜头就找下一个。   “这位美娘子,要不要哥哥我……”   王四贪婪盯上个身段丰满的女人,笑呵呵的刚凑上前,旁边一凶神恶煞的大汉立即跳了出来,一双阴冷如死水般的眼死死瞪着他!   王四吓了一大跳,本就做贼心虚,见招了个不好惹的扭头就跑,后面也才算安分了些。   宋知许看得恶心不已,这种烂货倒是命大,没叫泥流给砸死!   花婶看见他们,热切的迎来,将他们领到了隔壁人少的林子,笑着嘱咐道:“你们啊就在这块地采就好,其他地方就别去了。”   宋知许察觉出不寻常,佯装奇怪的询问:“婶子这话说的,莫不是别的地方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花婶闻言脸上亲切的笑容僵了僵,摆手打哈哈。   “哎哟,就你这大妹子爱开玩笑!别的林子还没人进过呢,天晓得那里头有没有什么畜生会蹦出来,你们在这采才最是安全。”   “行了,我还有活,也不多留了。大妹子你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要是累了就歇着,千万别勉强啊!”   花婶神色慈爱,多叮嘱了几句便离去了。   宋知许心底冷笑,她怎能看不出花婶是在寻借口敷衍,这演技未免拙劣了些。   不过这次她本就旨在带孩子们放松游乐下,这怀疑便抛到日后再说。   四个小包子久违的来到空地,可谓是那脱缰的野马,彻底放开了性子,欢呼声哄成一片!   王一封探长了脖子左瞅又看,想给妹妹寻一株超大蘑菇。   宋知恬嘿咻嘿咻的拉着个小竹篓,也是运气好,一低头就看到脚边一个拳头大的蘑菇,顿时两眼儿一亮,哇的一声惊呼出来。   “一封哥哥你看!这个蘑菇也超级大喔!”   小姑娘咯咯直笑,说着两只奶呼呼的小手抓住菌杆就往外拔。   但像这种大菇都扎得深,宋知恬人小没力气,噗通一声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哎呀,我抓不出来!”   这种在恬恬面前展现男子汉气概的时候,王一封哪能错过,立即勇猛的跑上前,“我、我来帮、恬恬!”   宋书年一看,马上抢先一步跑到了恬恬身边,还调皮的朝王一封做了个鬼脸。   “哈哈!你比我瘦,力气肯定没我的大,还得是让我来!”   “我、我、我也可以的!”事关男子汉颜面,王一封不甘示弱的凑上去。   两个哥哥都想给恬恬摘这朵大蘑菇,互相拦着,又争又笑,没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就都气喘吁吁的躺倒在地上,手里还不肯撒开对方,生怕被抢了去。   宋知恬在旁边笑得叉腰仰肚子,“哥哥们都一样厉害,恬恬都分不出来了!”   “恬恬看好了,还是大哥最厉害。”宋书远这时才悠悠的走了过来,弯腰一揪,轻笑着将摘下的大蘑菇塞进她手里。   “啊!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明明我要给恬恬摘的!”   “不、不对!明明是我、第、第一个说的!”   两个小家伙争抢着嚎了半天,结果竟然被宋书远渔翁得利了,气得两人一把爬起来,追着宋书远一定要讨个公道。   “没想到这群孩子能玩得这么开心。”宋知许欣慰的瞧着,眼中饱满了笑意。   “孩子爱玩是天性。”   江亦衡冷隽的眉眼此时也泛起柔色,笑吟吟说着,手里一抓,好几朵蘑菇便递到她跟前,“你若喜欢,我摘的都给你。”   “嗤,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孩呢?”宋知许翻了个白眼,嫌弃的将他的手挪开。   江亦衡眼尾微扬,抬手揉了揉她头发,说出了大实话:“我这不是看没人给你摘么。”   “是是是,你有行了吧。”   宋知许本就随口呛一句,却没看到他们身后,杉杉也正捧着朵大蘑菇兴奋的蹦过来。   “江……”杉杉张嘴便想喊,下一秒就哑然失了声。   只见前面那一男一女席地而坐,林子下清风微拂,卷起他们的衣摆相织交缠。   那亲昵融洽的氛围,仿佛任何人都无法插足,仿佛……她只是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杉杉神色黯淡了下来,一股酸雾不可控制的涌上眼眶,她忙低着头匆匆跑开。   此时的四个小包子已经彻底玩脱了,在打闹追逐下,俨然已经忘了花婶叮嘱过的话,不知不觉间跑进了林子深处。   “好了好了,别追了,我投降行了吧。”宋书远被弟弟妹妹一路撵着,满头大汗,笑着要认输。   “咦?我们是不是,跑太远了……”   停下追逐的四小只这时才发现,四周的林子不知何时变得阴森昏暗,风声吹过,响起一阵诡异的沙沙声。   宋知恬有些害怕的抓住王一封的衣角,“哥哥,我们,我们赶紧回去吧……”   “要我说啊你们就是胆子小,欸——这是什么?”   宋书年蓦的被什么绊了一下,睁大眼睛低头看去。   “啊!!!”恬恬不小心看了一眼,瞬间吓得小脸惨白如纸!   那土里埋着的,正是一只女人青白的手!   “天啊!快、快回去告诉姐姐!” 第44章 挖出一具女尸   林子深处,阴森不见天日,那潮湿的地面骇然露出了只惨白干枯的手,活像怨鬼要从土里钻了出来!   江亦衡抱着害怕呜咽的恬恬,宋知许则搂着另外的三小只,眸色微冷。   难怪一群孩子受了这般惊吓,这一幕当真怪渗人的!   “江大哥,你们怎么来这……啊!!!”   杉杉在后头发现不对劲也跟着跑来,猛地看见这一幕,尖叫着满脸惊恐的跌在地上,“这!这是什么?!”   宋知许和江亦衡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案,杀人埋尸!   江亦衡捂着恬恬的眼,把恬恬交给宋知许抱着,当机立断沉声道:“我去叫人来,你们别乱跑。”   宋知许点点头,更在意被吓坏了的小包子们,拢着他们细声安抚。   怪不得花婶一开始千叮咛万嘱咐的,怕是林子里没藏着野兽,反倒是埋了不少骨头在里面!   不多时,一群村民闻讯匆匆赶来。   花婶走在最前头,瞥见那土里的手眼神闪了闪,接着便吆喝起大伙儿赶紧将尸体挖出来。   众人这才瞧清埋着的是个女人,一时间气氛诡异沉重之极。   “哟,这是看什么好东西呢?”   王四见人都围在一块,还以为找着了什么好宝贝,顿时把人挤开兴致勃勃的勾眼看去。   谁知一眼就撞上了地上死不瞑目的女人尸体!   那、那不是他在村口想勾搭的薛娘么?!就连她身上穿的衣裳都与那日一样!   竟然……嗝屁了?!   王四两腿打了个颤,下意识就想叫出声,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只是那一脸见鬼的表情的还是出卖了他!   宋知许注意到王四神态,眸子闪过丝怀疑。   不等她细想,一个大块头男人哭天喊地的扒开人群冲了上去,满脸悲痛的抱住尸体。   “媳妇儿,我的媳妇儿啊!你得大病去了,我就想寻个地将你安生埋起来,不想竟连这都办不到,叫人扰了你的清净!”   “是我混账,是我不中用啊!”   男人抱着尸首埋头痛哭,却也叫大家伙儿听明白了。   村里人但凡染了病撒手西去,都要把尸体给火化成灰,免得生出什么瘟疫。   而这男人显然是舍不得把他家病死的婆娘烧了,才自个偷摸的将人埋地里去!   闹明白怎么回事,一伙人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老丁啊,你也不是不懂咱们村的规矩,这病死的人犯忌讳!不彻底烧了尸体,万一流出些脏东西害了我们大伙儿可怎么好!”花婶重重叹了口气。   “你是个情深义重的,但也不能拿咱们一村人的命开玩笑啊!你要是真为你媳妇好,就赶紧找个地去烧了吧。”   那老丁又哭嚎了许久,才一脸痛心疾首的抱着尸体独自离远了。   花婶瞧着似乎于心不忍,抹了抹眼,叫大家散去。   “真可怜……江大哥你说是吧?”杉杉得知真相后就红了眼,想往江亦衡身边依过去。   江亦衡连余光都未曾注意过她,正拍着恬恬的背柔声哄着呢,一双幽眸里透着关怀的柔色。   杉杉一愣,脸上浮起了委屈。   江大哥分明是这般温柔的人,为什么……却不能分她一点好?好像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融入进去。   但现在一家子谁也没空搭理她,宋知许和江亦衡一人带着两娃就准备回家。   杉杉咬着唇瓣,想到刚刚看见的那场面就瑟缩了下肩头,魂不守舍的跟在他们后边。   宋书远注意到杉杉苍白的脸色,放慢了脚步,默不作声地拉住她的手。   杉杉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愣了好一会儿,破涕而笑开来,细声道:“谢谢你……”   宋知许余光睨着宋书远的动作,勾了勾唇。   四个小包子今天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回到住处后便扯着被子埋头躲在一块。   宋知许原本还有些担心,但不一会儿,就听到了被子里头响起小家伙们窃窃私语声,逐渐又恢复了几分活泼,她这才安心不少。   毕竟这群娃娃可是跟着自己历经刀枪火海,早已成长了起来!   宋知许满心欣慰,拉着江亦衡走出去讨论正事,“你应该也看出来,那女人尸体上有瘀痕,许是被活活打死的。”   “不错。”   江亦衡与她不谋而合,眼神微眯:“那王四也有古怪,看着像是和她认识,应该知道些什么。”   宋知许赞许的瞥他一眼,没想到这厮观察力也毫不逊色。   “所以我想……”   “你现在去向王四打探反而会引人注意,等天黑了再去。”江亦衡淡淡的将她还未开口的话堵了回去。   宋知许心想也是,没再纠结,反正这会也到了她的修炼时间,便笑眯眯地推着江亦衡来到榻上。   “今日采个蘑菇可把我累坏了,你也一块来歇会儿。”   说着压根不给江亦衡拒绝的机会,轻枕在他肩上独自入定。   江亦衡微微垂眸,看着她鸦羽般阖上的眼睫莞尔一笑,无奈呢喃着:“你这妹子还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宋知许哪有闲心听他唠叨什么,疯狂吸收着天地灵气。   来到桃源村后她正好腾出了许多时间修炼,前几日她的修为已达二重巅峰,现在更是隐隐有突破瓶颈的迹象!   宋知许不敢松懈,庞大的天地灵气如同狂涛江浪,被她不断的吸纳涌入丹田!   不知过了多久,丹田的灵气终于吸收到了一个临界点!   嗡!   宋知许浑身一颤,缓缓睁开双眼,神色难掩欣喜!   她的紫府仙诀终于突破至三重境界,还一举觉醒了风灵根!   原本沉重的身体仿佛刹那间被脱胎换骨,四肢百骸都似被重新洗涤了一遍,体内盈满了更为强悍纯粹的灵气力量!   就连五感都比先前敏锐了十倍不止,哪怕此时她身在屋内,都能清晰听见外面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宋知许还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也扩大精锐了一个地步,她试着松开江亦衡,心念一动,神识果然轻易进入了空间内!   如此一来,她不用再去碰扳指也能自如出入空间,而且身体还不会陷入沉睡。   不过……这也仅限于江亦衡不会离得太远的情况下,若他到了自己精神力无法覆盖之处,她也无法催动空间。   但也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 第45章 我侄女水灵,便宜卖给你们   “这般高兴?是休息好了?”耳边传来江亦衡低沉含笑的嗓音,带着丝深意。   这刹那他分明感受到了宋知许周身气场发生了巧妙的变化,可又无从察觉是何处变化。   莫非真是在练什么内功不成?   宋知许眸含兴奋,何止是高兴啊!   紫府仙诀修炼至三重,觉醒了风灵根,她便可以开始修习有关灵技,跟之前的小打小闹完全没法比!   不过这话她又岂能说出口,忙轻咳一声,敛好了神色,“的确神清气爽了些。”   接着转眸一瞧,窗外已是落了天。   夜黑风高,灯火朦胧,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   “行了,你盯着孩子们,我去去就回。”   宋知许笑眯眯拍了拍江亦衡肩膀,直接从窗户轻跃而出,正好借今晚试试她如今的灵气强到了什么地步!   哪怕是早已习惯了她作风的江亦衡也愣了一瞬,他家这妹子,还当真是彪悍……   宋知许这几日暗中摸清了路,不费吹灰之力找到王四的院子,直接闯了进去。   “鬼……是、是你?!”   随着一句嚎叫,屋里很快又陷入了死寂。   等从屋里出来,宋知许面容透着几分冷凝。   如果真照王四所说的那般,那这村子真是疑点重重!   胆小的媳妇,说漏嘴的小寸头,热情的花婶……无不诡异古怪!   看来想要知道答案,还得直接去找所有的源头——那从未露面的桃源村村长!   宋知许运起灵气,身形踏如轻燕,飞快朝那村长的住处掠去。   刚来到村长家的窗边,却蓦的听到里头传来张翠萍和宋文武的声音!   他们怎么会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   宋知许紧蹙起秀眉,隐在黑暗中朝里窥去,只见屋子里竟然还不止那母子俩!   唐二狗、花婶,还有当初帮着医治王家村人的那几个村民全部齐聚一堂!而坐在中央的则是一名从未见过的魁梧老汉!   宋知许微眯起眼,想必那老汉就是这村子的村长了。   张翠萍平时就一副尖酸大嗓门,在此时却是不敢叫嚷,满是打着商量的精明语气:   “我那侄女的模样你们都瞧见了吧,比你们村里的所有女人都水灵,对吧!”   “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卖血卖汗才把她给养得这么白净!那脸蛋,那身材,嫩的都能掐出水来!我敢打包票你们打破了灯笼都再找不着这种妙人儿了!”   老汉听得直板着脸,一开口,声音似枯哑的老树般:“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村民,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宋文武见他满脸不乐意,急了。   “什么老不老实的,我和我娘早就看出来了,你们村里的女人不都是买回来的么!”   老汉脸色微微一变,一双浑浊的眼睛阴沉沉的盯着他,半晌儿才吭声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反正我那妹子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留着也没用!我把她给你们,换个漂亮媳妇来!”宋文武昂着下巴,满是把握。   宋知许听到这眼底已经翻腾着嗜血的杀意,没想到那母子俩居然到现在还贼心不死!   真不如当初直接剁碎了这两个没人性的畜生!   只听得那老汉冷哼一声,嫌弃道:“她那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嫩胳膊细腿的,生了娃后身体底子定受亏损,说不定转头就归西了去,不值当。”   张翠萍迫不及待接话,“她还带着四个娃娃呢!加上她肚子那个,总共六人!就换我儿一个媳妇和一处院子,这总不亏了吧!”   宋知许猛地攥紧拳,眸光冰色愈浓!   这两渣滓竟然还敢打她弟弟妹妹的主意!   “咱村里不缺孩子,那四个娃娃能顶啥用?”老汉仍是嫌弃。   “嘿!你这村长怎儿个不识货呢!当初我在彭头山将那四个小的卖了去,可是换了足足一个月的粮食,怎么就不顶用了?!”宋文武不乐意的嚷嚷。   却不料老汉眼睛一瞪,脸色阴沉下来,“彭头山?!”   剩下的人也对视了一眼,隐隐攥紧了拳头。   “你说说,卖给谁了?”   “就几个穿绿布别大刀的,有个还缺了只眼,别提多渗人……”   “噗!”   宋文武还没说完,人就被那老汉一脚给狠狠踹翻了出去!他一口血狂喷出来,疼的脸颊抽抽!   “我的儿啊!!!”   张翠萍大惊失色,尖叫着扑过去将宋文武护了起来,喊得撕心裂肺,“你们疯了不成?想干什么?!”   此时屋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盯着他们脸色难看至极。   老汉咬牙切齿,气得牙关打哆嗦:   “他们是我们桃源村的人,在彭头山失踪了,等咱们找到时人已经成了焦炭尸体!原来是你们害的!”   宋知许霎时拧紧了眉,原来如此,这群人是一伙的!   唐二狗一把抄起了柴刀,眼珠子红得充血,悲愤怒喝道:“那可是老子从小长到大的兄弟,你们竟敢害死他们!”   母子俩惊恐瞪大眼,他们知道宋知许肯定会去救娃娃,但没想到她竟然把那伙人都烧成炭啊!   这下可玩大了!   张翠萍赶忙哭喊,“不关我们的事!都是宋知许那个贱人……”   “黄泉路上给我兄弟磕头道歉去吧!”唐二狗脸色阴鸷扭曲,高举起柴刀狠狠将他们捅了个对穿,鲜血霎那喷了一地!   母子俩凄厉的惨叫,眼眶爆凸,到咽气前还不敢置信,他们竟然死在了自己作的恶里!   宋知许暗咬牙关,该死!那母子俩千刀万剐都轻了!真便宜了他们!   不过桃源村这群人……   屋里死了两人,所有人却都见怪不怪,脸上一派阴戾麻木。   花婶脸上的慈祥此时一扫而尽,眼底溢满了恶毒:“我一开始瞧着那大肚婆就不安分,没想到她竟还能反杀了咱们弟兄!”   “呵!许是她身边的那姘夫作祟!”   唐二狗狞笑两声,“本来还想把那群人养肥了再卖个好价,看来现在就得动手,也好给兄弟们报仇雪恨!”   曾看过宋知许医治手段的那个村民忙道:“他们能给人看病,应该有点本事,现在动手会不会……”   老汉眼中浮出了阴狠的光芒,沉声一喝:“就算他们再有本事,沾了咱们的药也只能乖乖听我们摆布!”   “之前每天下在饭菜里的慢性毒药现在该起作用了,都听好,立马发信号趁夜准备行动!给弟兄们报仇!” 第46章 送你们下地狱!   宋知许听得心底一惊,他们果然在饭菜里下了毒!而且居然连她和江亦衡都未察觉出来!   不行,村子里还不知有多少人是他们的走狗,若发出信号,对方聚集起来人多势众,到时候打起来定会牵连无辜,必须现在就将他们扼杀!   “哼,大意了!没想到窗外还有只偷听的臭老鼠!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唐二狗警惕地一声爆喝,一把柴刀猛地破窗而出狠刺而来!   宋知许轻蔑的勾唇,顷刻运起金罩防身,同时手心一股浑厚澎湃的灵气顺着那刀尖猛轰了回去!   “啊!”   只听唐二狗一声惨叫,那柴刀承受不住天地灵力,陡然间化为了一片铁灰,只留给他们个刀柄子哐当掉了地上!   “什么?!”屋里众人震惊瞪大眼,错愕无比的死死盯着窗户。   这、这是什么功法?!   宋知许也不卖关子,拉起窗子轻跃了上去,夜色下她一双明眸如炬,透着凛然寒意,“巧了不是,我正好也瞧见了几只阴沟里的臭老鼠!”   “你……你怎么有这种本事?!”花婶牙关打颤,简直见了鬼!   老汉恶狠狠的淬了口,一双老眼几乎沁出血来,   “不过是个小娘皮子,还敢自己找上门来!来得好,都一起上!把她和那肚子里的杂种剁了喂狗,给弟兄们报仇!”   所有人唰唰抄起家伙,怒嚎着冲向宋知许,仿佛和眼前人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   “你们这会子倒有情有义,那我就发个善心,送你们一块下地狱!”宋知许冷笑眯起眼,周身灵气汹涌的倾泻而出。   “啊啊啊!”   众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觉被一股莫名的威压兜头罩下,双膝砰的一声狠狠跪了下去,骨头竟被齐齐震碎!痛苦的惨叫声瞬间响彻了房间!   宋知许从容的踏了下来,见状还算满意。   若是没突破前她对上或许勉强,可当踏入三重境界,洗筋伐髓,她如今的灵气之强悍,早已不是普通俗人能抵挡的!   “噗!咳咳!你……到底是谁……”那老汉被震得气孔流血,此时才惊恐的反应过来,他们兴许惹错了人。   昏暗烛火映照着女子无暇的面容,那眸若冰霜,轻轻一瞥,气势是与生俱来的睥睨极盛。   “一群丧尽天良的东西,不配知道我的名号。”   话落,宋知许微微抬手,指尖风灵根骤起!   狂风呼啸凛入,在灵气的操控下瞬间化为根根无形的利刃,在空气中刮起寒光般的波动,一血封喉!   所有人甚至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当感到喉间刺痛时,已经无力回天,个个爆瞪着眼,死不瞑目!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宋知许厌恶的蹙紧眉,没有多做耽搁,动手在屋子里和后院翻找。   果不其然,找到了不少瓶瓶罐罐装着的毒药,宋知许辨别出其中有驱兽粉,可令野兽乖乖听话。   此外,还有不少火药,炮仗,更有火油数十桶。   一个小小的村落,竟有着如此多奇珍异货,实在奇怪。   想到那日被山火追赶至此,宋知许眼神微眯。   一枚炮仗的火星何其渺小,就算点燃了枯草,及时扑灭即可,怎会突然间一发不可收拾。   仿佛有人暗中操纵同时点燃了十余处似的,山火才会在瞬间从四面八方地扑来,令人措手不及。   至于张翠萍母子被野兽追赶,又被村民放炮仗吓走,很显然是他们利用驱兽粉故意操纵猛兽,将路人赶来的!   等等,这是什么?   宋知许眼神扫向一本泛黄的名册,打开一看,里面居然详细纪录了村里哪些人是拐来的,又被卖往了何处!   女的拐来留着生孩子,玩腻了就卖去窑子!男的要是听话,就留下来当劳动力,不听话的便卖去做奴隶!   这群人简直惨无人道,连畜生都不如!   宋知许指尖微紧,随即又发现了里头还夹着一张去外界的地图。   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宋知许将毒药扔进了空间里,打算日后再研究,随后收好地图准备离去,院外突然来了一行脚步。   “村长,大家伙还等着你发信号呢,今晚到底行不行动?”   外头一伙人叫了半天没听到动静,纳闷的推门进来。   “血、血……”   一伙人看到满地尸体,还来不及大叫,忽然只觉耳边刮过一道凛厉的风声,喉咙一凉,便通通栽倒在地!   宋知许从房梁跃下,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   她刚觉醒灵根,还未修习任何技能,只能用灵气化风为刃做攻击,但此举也消耗过大,丹田的灵气已经空了大半。   归根到底,还是太弱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群人久不回去,他们的同伙定会发现不对劲,到时候情况就不好控制了,必须立刻处理!   宋知许迅速赶回到住处,此时四个小包子已经睡得迷迷糊糊,而江亦衡坐在一侧未眠,看她回来,蹙起的眉心才松开几分。   “你身上有血腥味,发生什么?”   宋知许不得不赞叹江亦衡的敏锐,连忙将事情跟他解释了一遍。   “地图我已经找到了,你赶紧带孩子们收拾一下,我去叫醒村民,马上就走,到时候我们在王家村的宅子里汇合。”   江亦衡虽然不太放心,但见她一口气杀了那群杂碎还能平安回来,想来不会有事,只嘱咐了句小心行事。   宋知许借着夜色,身如鬼魅在村里暗自行动。   她先是按照名册上的记录,去寻桃源村里那些同是受害的村民,却发现他们并非睡着,而是集体都中了毒,正晕死了过去。   看来那群人是怕走漏了风声,便连着无辜的人都一起下了毒!   还好她没放松警惕,每日在自家饭菜里都洒了解毒药粉,否则也中了阴招!   宋知许心底暗骂,无奈只能先操纵风化为气流将人移到安全地带,路上顺带将家家户户的粮食都大手一挥,统统收进了空间!   腊肉、烧饼、芝麻绿豆,但凡能吃的一概没放过,连家禽和其他银钱物资都被她挪了过去,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占满了空间几亩地!   简直是大丰收啊! 第47章 桃源村的山要塌了   宋知许心中一喜,加快进度,很快便将人都带到了一处,现在只需把他们弄醒即可。   此时江亦衡也收拾了行囊,带着小包子们潜了过来。   宋知许二话不说抓住他的手,疯狂吸收着灵气补充丹田。   “他们中了毒,怕是没法跟我们一起走了。”江亦衡对她莫名的行为早已习惯,只眸子沉沉的看着晕死的众人。   宋知许不动声色道:“我给他们喂了解药,待会就醒了。”   解药自然是借口,宋知许一边吸补着灵气,一边灵气化海涌出,萦绕着村民们,迅速祛除着他们身上的毒素!   灵气本就是天地最为纯粹精源的力量,哪怕不用解药也能将他们唤醒!   不多时,晕的死猪般的村民们纷纷捂着脑袋转醒。   江亦衡眸子划过丝诧异,而宋知许此时哪还跟他们解释得了那么多,庞大的灵气调头一转,猛地轰向旁边的山体上!   “大家快跑!桃源村的山要塌了!”   “什么?!”   众人一脸晕头转向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耳边轰隆隆炸开巨响,无数滚石落了下来!   “不会又出鼋了吧?!大伙儿快跑啊!”   一行人吃过大亏,听到这动静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跑!   宋知许见状甚是满意,跟江亦衡带着小包子们随在人群后面。   个个都忙着逃命,哪敢回头去看,更不知晓那山体其实并未朝这边滑落,而是向着一侧其余王家村的同伙所在地咆哮着砸去!   轰隆隆!   无数泥石大树如潮水泄洪而下,凶狠吞没着桃源村的一瓦一木!   “啊!救救我!我还在里面啊!”   那边同伙的宅子里不断传出惨叫,但大家都忙着自己逃命,哪儿还管得了别人!   好不容易跑出桃源村,所有人都惊恐未定,后怕的瘫坐在一块。   “我的娘诶!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祖宗保佑!”   “可是里面还有桃源村的村民们没出来,这可怎么办啊!”杉杉焦急着道,远远看到那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村子,担心得直跺脚。   宋知许嘴角微抽,这傻妞,当真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打算藏着,轻叹一声幽幽开口:   “先前我偶然听得他们讨论,说要先好吃好喝供着我们,等把我们都养好了再卖出去。兴许是老天爷看不过去,这才降下了天罚教训他们。”   “什、什么……怎么会这样?!”杉杉不敢置信的睁圆眼,有些难以接受,但她更打心底的相信宋知许,因此反应过来后脸上浮满了气恼。   “我还当他们是好人,原来还是另一伙人贩子!”   村长拄着拐杖,气得直咳嗽,“那还真是老天爷开眼啊!不然咱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书远过去拉住他的手,安慰道:“村长爷爷别怕,那些坏蛋都没跑出来!肯定是老天爷在保护我们!”   “那会不会都被大石头砸死了呀……”宋知恬皱着小眉头,紧巴巴的抓着江亦衡的衣角,似乎有些可怜那些人。   王四一听,想到自己死里逃生,顿时气急败坏的淬骂,“那是他们该!良心被狗吃了!遭天谴!”   江亦衡眉头为蹙,抱起恬恬,淡道:“人已经被埋了,再骂也无济于事,先赶路要紧。”   这话一出,村民们愈发害怕,甚至怨声四起。   “林子里都是雾,看不清方向咋出去啊!”   “听桃源村人说咱们是走不出去的,会不会被困死在这啊?!”   “娘的!还以为逃出升天了,结果还是要死!活不了啦!”   “都别吵!”王四大吼一声,破天荒道:“不是还有宋姑娘在么?慌什么慌!”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可是门儿清,晚上宋知许前脚刚找他打探过,后脚村里就出了这些事,肯定跟她脱不了关系!   这娘们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小胖墩也嘿咻嘿咻跑到了宋知许这边,虽然一言不发,但看样子是认准了她。   “不错,宋姑娘本事大,我们都听宋姑娘的。”最后村长站出来发言,村民们这才安静了下来。   宋知许也不卖关子,将地图拿了出来。   “这份地图我刚才趁乱捡的,既然他们跟外面交易,这就一定是去外界的路。何况能买得起人的地方也不会穷到哪去,我们跟着地图走就,说不定还能找个好地方,让大家安家落户下来。”   众人都颠沛流离逃难了许久,一听能稳定下来,顿时腰也不疼腿也不酸了,大声叫好!   “还是宋姑娘厉害啊!我们就全托给宋姑娘了!”   宋知许笑笑没说话,毕竟曾经也受过他们恩惠,便顺路带他们一程。   有地图在,一行人很快走出迷雾。   又走了没多久,前头居然出现了一个较繁华的小县城!看着规模不大,但在这乱世中简直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   所有人都喜出望外,有的甚至嚎啕大哭,他们终于有救了!   然而城墙外都有官兵把手,来往都要接受盘问,没有路引进不去。   这时村长解开身上的包裹,安抚那些没路引的人。   “之前死了不少人,老夫便把路引都拾了回来,想着或许能用上,没有的都过来拿些和自个年纪相符的就是。”   众人连忙上前挑选着,连声道谢。   宋知许也给自己一家子和江亦衡拿了合适的,一群人顺利进城。   那吆喝的商铺,新鲜的水果吃食,闹哄哄的街道,无不叫人心潮澎湃!   大家见着希望,热火朝天的散开了。   而村长急着去寻县令,杉杉其实不太情愿的,但也不放心爷爷自己一个人,只得红着眼,恋恋不舍的跟江亦衡他们道别。   “江哥哥,宋姐姐,我们先走了,到时候再见!”   小包子们也泪眼汪汪的挥手跟她告别,宋知许淡淡点头,带着一家子,用之前从村长家搜刮的钱寻了间客栈住下。   四个小包子哪里见识过这般繁华的地方,用过膳后便探出头去看窗外,欢呼的不得了!   宋知许始终惦记着被下了毒一事,从空间里取出了毒药,叫江亦衡过来看看。   “这个你从哪儿得来的?”江亦衡神色难掩诧异,忙声询问。   这毒和他身上的暗毒同属于一类,无色无味,几乎无法被察觉! 第48章 她的手不断作乱点火   宋知许盯着他的神色,挑眉道:“桃源村里寻到的,怎么?”   他定是知道些什么。   江亦衡眸色冷了几分,微微攥紧拳。   这么看来,桃源村很可能是他那位母亲势力的一个据点,如今村子被灭了,他那母亲定会收到消息,接而有所动作!   那独属于女子的温软触感,让江亦衡身子一僵,只觉她指尖滑过之处都窜起了丝丝酥麻的痒意,燥热无比。   他面颊染上了层薄红,却莫名不想将人推开,垂眸盯着宋知许,哑声问道:“你干什么?”   宋知许恍若不觉,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到里面结实分明的腹肌线条来,不由得啧叹了一声。   这厮身材真好,捏着手感也棒。那回他突然晕倒,自己忙着给他急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下这触感。   上辈子她痴迷修炼,从未跟旁人有过肌肤之亲,许是在好奇心作祟下,宋知许便伸手轻轻捏了两把。   嗯,不错,十分结实有劲!   “你……”   一股触电般的热意袭卷而来,江亦衡喉结重重滚动了下,终于是忍无可忍,攥住她的手腕。   “娃娃们还在这,你也不嫌臊得慌。”   “想什么呢。”宋知许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道:“我是看你面色不佳,给你诊治诊治。”   这话她可没说错,方才她已经灌入灵气,把江亦衡的骨骼筋脉都探查了一遍。   江亦衡顿了顿,隐隐咬牙切齿,“那你可诊治到什么了?”   “我算是知道,之前给你的丹药为何吃了没效果了。”   宋知许轻叹了口气,指尖戳了戳他心口,“你体内早就被人下了另一种毒吧?”   这一路走来自己漏出不少马脚,反正像江亦衡这般精明的人必定早就怀疑上她,她索性也不藏着掖着。   若江亦衡要跟她一路走,拖着这副不知何时会毒发的身子可不行。   然而江亦衡心思却不在话上,微抿着唇,大掌拢住那只不断作乱点火的手。   等心头那股躁意平息了些,他才眯着眼沉声道:“不错,我身上的确中了一种暗毒,与这桃源村的毒出自同处,所以方才我才诧异。”   再者他也还没找到可试药的人,那些丹药他并未服用,能有效果便怪了。   “就因为你身上的毒扎根已深,所以无论吃补什么都没用!”宋知许哪知江亦衡心里头还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反倒有些可怜他来。   他体内的毒齐码有数年以上,早已深入肺腑,难以根除。   不过这都不是事儿!   宋知许神识微动,从空间里取了一瓶天尘丹,佯装从袖内拿出。   “这丹药可解世间所有毒素,但药效太强,怕你现在的体质无法承受。你一天吃一粒,一粒分四瓣分开服用,吃上个七日才行。拿着吧,不够再要。”   放眼修真界能轰动一方的天尘丹,被宋知许豪气的随手一甩抛了过去。   江亦衡一怔,他经历无数,也从未听闻有这种可解世间万毒的丹药!   江亦衡唇边笑意加深,面不改色的将丹药收入囊中,“既然是妹子给的,大哥我就笑纳了。”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要歇了,你带孩子们去隔壁屋去。”宋知许瞪他一眼,开始赶人。   江亦衡眸色幽幽,颇为认真的启唇问道:“这次不需我这个大哥陪着了?”   那低沉哀怨的语气,仿佛她倒成了什么负心汉似得。   宋知许嘴角微抽,这厮平时寡言少语的,这会儿装什么黏人!   “去去去,我不休息我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呢,一边玩去。”她现在可没那闲工夫。   江亦衡本是随口开个玩笑,哪知她竟真这般嫌弃,一时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   “姐夫,陪我玩!”   宋知恬迈着小短腿欢快的跑过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扑闪,入了县城到现在还兴奋的不行。   宋书远一眼一板的纠正恬恬:“不是姐夫,要叫江大哥才对。”   “就是就是,想当我们的姐夫,要过我们这关才行!”宋书年骄傲的扬着下巴,姐姐是最厉害的,当然不能随便交给别人!   恬恬眨着星星眼,一把抱住江亦衡的大腿,“反正不管是当姐夫还是当哥哥,恬恬都喜欢!”   “嗯!喜、喜欢!我也跟、姐夫、玩!”王一封毫无道理的站在恬恬这边,反正看着恬恬高兴他就开心!   这群小娃娃,自说自话的本事也不知道谁教的!   宋知许无奈的勾唇,心底却溢满了暖意,揉了揉小包子们的脑袋,“姐姐要睡一觉,你们就跟他玩去。”   看出宋知许是真心想叫他离开,江亦衡眸色复杂又好笑,说不出心底什么滋味。   明明之前休息都恨不得扒在他身上,现在变脸倒快!   不过留给他的时间也并不多了……   江亦衡抚着药瓶,还得赶紧试验一下这丹药是否有效,若真能解毒自是最好,追杀他的那群人,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亦衡心底轻叹,带着撒欢的四个包子离开。   人一走,宋知许总算可以放心的进入空间。   从桃源村卷走的物资已经整理妥当,她大致清算了下,光是鸡鸭这些普通家禽就近两百只,丑牛毛驴还各有五头,悠闲的散布在仙山一角,不时走动着,衬着蓬莱仙雾,全然一副的世外仙源的景象。   而那些能吃的粮食都堆满了一个洞府,都是可以存放许久的干粮,顶一家子吃上一年都不成问题。   宋知许甚是满意的点点头,再去瞅地里养的蔬菜甘果。   她的洞府本就是灵气浓厚的福地,蔬菜汲取了天地灵气,长得青嫩挺拔,菜叶饱满剔透,瞧着就爽口!   栽的一些葡萄梨子等甘果更是充满了勃勃生机,肥美光滑,诱人恨不得当场咬一口!   不错不错,要的就是这副欣欣向荣的好景色。   宋知许正琢磨摘些葡萄下来给包子们尝尝鲜,却猛地一阵天旋地转,她的神识竟被甩了出来!   宋知许整个人懵了一瞬,她突破后已经无需依靠扳指,只要精神力所达之处都能随意进出空间,除非……   江亦衡出事了!   “该死的!”宋知许大步冲出房来到隔壁屋,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四小只也不见了踪影! 第49章 私、私奔?!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宋知许心头无法抑制的涌起一股惊慌,她死死捏紧手,立刻朝一楼飞奔下去!   客栈一楼就这么大,哪有他们的半点影子?!   江亦衡有本事且心细,如果连他都出事了,后果不堪设想!   想起上次人牙子的事,宋知许心头狂跳着,正要冲出街外去找,就见大门口处,江亦衡正领着四个小包子回来。   小包子们脸上洋溢满了欢悦,每人手里捧着毛茸茸的小鸡仔,还有一只白花花的小兔,蹦蹦跳跳的跑进客栈。   “呀!姐姐!”   宋知恬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蹬蹬跑上前,将小兔献宝似的小心翼翼捧到宋知许面前,“姐姐你看,这是姐夫给我们买的小兔叽!”   “……”宋知许只觉眉心狠狠跳了跳,高高提起的心一把噎在喉咙里。   她还以为他们遇到了不测,急得满楼疯找,结果,他们竟是一声不吭跑出去玩了?!   一股急怒火蹭蹭直窜,宋知许搭着楼梯的手都在颤抖着,头次厉声呵斥小包子们。   “你们真是太不像话了!就算要出去玩怎么能不和我说一声?可想过我找不到你们有多着急?!”   “要是你们出了什么事,我……”   后面的话宋知许说不下去,光是想到那个可能,她喉头就仿佛被堵住一般,又艰又涩,几乎喘不过气。   “姐姐……”   宋知恬被喝得愣在原地,双眼渐渐湿红,却不是因为被骂的,而是自责她让姐姐这么生气担心!   但她又不敢哭,手足无措着,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能让姐姐开心。   另外三只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看着姐姐这副被气坏了的模样,心疼得咬紧嘴巴。   “姐姐,姐姐对不起,你不要生我们的气,我们下次不会了!”   宋书远语气愧疚慌乱,攥住宋知许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晃着。   宋书年和王一封也都管不上什么小鸡小兔了,一左一右用力抱住宋知许的腿。   “姐姐,我错了!你打我吧,打完了不要生气好不好!”宋书年哽着脖子大嚎,一脸的英勇就义。   王一封跟他半斤八两,脑弯就是个直的,紧张的叫着:“我、我也可以给、姐姐、出气!”   宋知许心里头是堵得难受,却也架不住一群软乎乎的包子们这样认错啊!   本想继续板着脸让他们受次教训,不料宋知恬也呜咽着啪嗒啪嗒扑了过来。   “姐姐,我把小兔叽让给你玩,你不要生恬恬的气呜呜呜……”   宋知许就是再硬的心肠在这一刻也软了下来,生气又无奈地抱住恬恬,心头酸热一片。   江亦衡见她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毕竟……他才是那罪魁祸首。   江亦衡抿着唇,默默将脸凑了过去,“要不,你打我出出气?”   顿了顿,他拧眉认真道:“毕竟我才是当中最俊的,你打我心情说不定好些。”   面对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宋知许毫不客气,狠狠一个脑瓜崩送给他,唇角一扬:“嗯,确实好多了!”   江亦衡捂着额头装模作样地叫疼。   四个小包子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眨着眼看着,忍不住扑哧的捂嘴偷笑。   “行了,下不为例!”宋知许刮了刮恬恬的鼻尖,眸中满是无奈。   宋知恬两眼红通通的,一听姐姐不生气了,顿时破涕而笑,连忙乖巧的点头。   继而想到了什么,高兴的捧着兔子,眼儿亮晶晶的夸道:   “姐夫刚给恬恬买小兔叽的时候,小兔叽明明活蹦乱跳的,刚才突然生病了!然后被姐夫给救活了呢!”   “是呀姐姐,本来我还以为可以吃到姐姐做的麻辣兔头了!太可惜了!”   宋书年在旁边咋呼,嘴角还留着一丝可疑的液体。   宋知恬气鼓鼓的抱紧小兔,噘嘴道:“小兔叽这么可爱,你不准吃它!”   四小只很快又吵闹玩笑着打成一团,而宋知许则狐疑的瞥向江亦衡。   他不仅擅医术会诊治,还能救兔子?   江亦衡轻咳一声,淡笑着解释道:“那兔子路上突然就蔫了,我不过逗着玩了会。”   他怎能说自己是给兔子下了桃源村的毒,然后用宋知许给的丹药做了试验。   结果可想而知,本气若游丝的兔子,不过用了些许所谓的解毒丹,眨眼就恢复了精气神,毒性褪尽!   再用先前的锻体丹,兔子竟肉眼可见的变得强壮抖擞,一跳能蹦二尺远!   两个丹药的药效都乃世间绝无仅有,而这般珍贵的东西,一个村落姑娘却随手拿出送给他。   江亦衡微攥紧手,眸色暗沉。   “原来如此。”宋知许被四个娃娃缠着,没瞧见他的神色,随口应了一句。   正想领着娃娃们回房,这时村长和杉杉却找了上门。   “江大哥!宋姐姐!”杉杉挥手高兴的打招呼,眼里满是笑。   村长拄着拐杖走来,脸上也是春风满面:“宋姑娘啊,县令仁厚,批了一块地给我们,让大伙儿能安家落户!”   “咱们能走到现在,这功劳属你最大,便想着先个过来问问你,你们可要留在这清平县?老头我就做回主,让你先挑个宅子。”   宋知许沉吟下来,她带着小家伙们逃亡本就是被迫,如今可以安定下来自是最好不过。   县里人人安居乐业,还算富饶。何况小娃娃们喜欢这里,她便低头问四小只的意见。   “姐姐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宋书远懂事地说道。   宋知许唇边含着笑,抬头看向江亦衡。   江亦衡双眸幽沉,叫人琢磨不透,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的启唇道:   “你们留下来,也好安定富足,我就不一块了,还打算去杭州城里看看那边的好姑娘呢。”   唯有到了那边,他才能徐徐图之,摆脱身后无穷无尽的追杀!   宋知许瞥了他一眼,这家伙时而腹黑狡诈,时而没个正形。   “不要!”宋知恬一听,连忙泪眼汪汪的跑过去抱住他,焦急道:“姐姐和姐夫不能分开!”   “姐……姐夫?!”   杉杉听到江亦衡要独自离开的消息,眸光正黯淡下来,这句话就犹如一记重锤猛地砸下来!   她抬头错愕的看着两人,完全没法反应。   就连一旁的村长都愣了好愣,视线诧异的落在他们身上。   宋知许一阵头疼,欲开口解释,江亦衡突然抬手将她揽到了怀里,眉眼笑意吟吟,低声道:   “不错,我和知许是私奔出来的!” 第50章 怎么可以吃兔兔   私奔?!   在场的除了恬恬哇一声惊喜的笑开来,包括宋知许在内的几人都浑身震了震。   她什么时候就跟他私奔了?!   宋知许暗暗咬牙,赶紧去掰他的手,她可不想场面越弄越糟!   江亦衡却失笑了声,搂着她的身形愈发贴近。   那温热的气息吐洒在她的耳畔,带着丝低沉蛊惑:“娘子,杉杉和村长都不是外人,咱们也不必再瞒着了。”   宋知许脸色一黑,这厮到底想做什么?!   “江大哥……”   杉杉整个人已经如遭雷劈般傻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纠缠暧昧的身影,脸色白了又白,泪珠打着转。   江亦衡似乎没看见杉杉一脸的心碎,微微颔首朝他们笑道:“不过我和知许毕竟是家里人不同意,不得已才想携私奔,望你们能帮忙继续保密着。”   村长反应过来,笑呵呵的点头。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两位也甚是般配,老夫就先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了。”   说完心里叹着气,就去拉他家的傻孙女儿。   毕竟活了大半岁数,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杉杉三魂不见了七魄,好似被人抽干力气,魂不守舍的被村长拉走了。   “你这是又唱哪出戏?”   宋知许啪一声打掉腰间的手,皱眉盯着他。   而四个小包子似乎觉得这样一来江亦衡就不用离开他们了,蹦跶着欢呼起来。   江亦衡不紧不慢的笑道:“我就趁机断了她的念想,不然你老是吃她飞醋,对肚里的孩子也不好。”   宋知许一愣,更是狠狠的瞪过去一眼,“谁吃醋了!”   “你这般口是心非,离了我可别自个偷偷抹眼泪。”   江亦衡看着她,神情半真半假,眼底却带了分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柔和。   若不是情况危急,他倒也想陪着她再走一段……   “你就不必操心了,我们跟你一道去杭州。”宋知许冷嗤道,她扳指还在他身上,离了他怎么行。   这回叫江亦衡怔了片刻,盯着宋知许好半晌,眸中浮起了真切的笑意。   心里头暖洋洋的,他禁不住抬手揉了揉她发丝,声音透着丝宠溺:“这妹子,还真赖上我了。”   “哼,是你赖上我们和姐姐了才对!”宋书年傲娇的吐了吐舌头,却掩饰不住打心底的喜悦。   恬恬高兴得咯咯笑,另外两个小娃娃也彻底放下了心,一家人手拉手的回房。   杭州一行路途遥远,必须得准备好充足的物资。   虽然空间里的东西已经够几辈子都吃不完了,但物资嘛,多多益善!   趁着这几日修整,宋知许用精神力袭卷了各大酒楼和铺子。   面粉大米五谷杂粮……不用说,买!   宋知许意念一动,各家铺子的存货霎时收了大半进空间,再取了桃源村里搜刮到的银票放过去静静躺着。   萝卜白菜大土豆,牛桃红梅小甜瓜……嗯,正好填补一下空间里少的种类,全收!   葱蒜黄姜必不可少,锅碗瓢盆再来几套,各味油盐调料统统纳入!   小包子们正是嘴馋的年纪,桂花糕、豌豆黄、玫瑰酥、糖葫芦、甜蜜饯、七巧点心……凡是零嘴儿宋知许二话不说全部收入囊中!   再卷了上百头牛羊猪等家畜,不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是能吃能养的,尽数被宋知许豪迈收下!   也幸亏桃源村钱财积蓄多,屯了无数吃食还剩下好些银票,正好留着日后以防万一。   总的来说,收获满满!   宋知许心满意足,而江亦衡这几天也没闲着,带着小包子们采购了必要的东西。牛车马车太过打眼,于是他置办了一辆手推车,安排得处处妥当。   眨眼就到了出发那日,村长和杉杉带着村民们都来给他们送别。   四小只个个精神抖擞,怀里还抱着当日江亦衡买的小鸡小兔。   宋知阵哭笑不得,拍了拍他们的脑袋,“这几个小家伙不能带上路,养不活的,送给杉杉吧。”   三个男娃娃没多想,一蹦一跳到杉杉面前,献宝似得介绍自己的小鸡仔。   “杉杉姐姐,小鸡仔送给你和村长爷爷,好好养大,到时候可以做小鸡炖蘑菇吃!”   杉杉眼睛红肿,一听这话便流下了泪,又哭又笑的接了过来,惹得三小只连忙安慰她。   恬恬则抱紧了兔子,满脸舍不得,“姐姐,我能不能留下小兔叽……”   “这……”宋知许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恬恬仰着头泪汪汪道:   “小兔叽吃很少,恬恬能养活的!”   看她这般喜欢,宋知许便轻笑着答应了。   宋书年哇的一声凑了过来,拍手道:“好耶!养大了吃麻辣兔头咯!”   “你再逗小妹的兔子,小妹可就不理你了。”宋书远无奈的说道。   王一封也站到了恬恬面前,睁圆了眼,一副誓死捍卫恬恬和小兔子的模样。   “好了,时间不早,该出发了。”江亦衡背着行囊,笑着一手将恬恬抱了起来。   听到要走,恬恬连忙依依不舍的跟大家挥手告别。   “杉杉姐姐,村长爷爷,还有叔叔婶婶们,你们都要照顾好自己呀!”   “呜……”杉杉终于是忍不住,眼泪成串滴落,“你们也要好好保重啊!”   这一别,兴许是再也见不到了。   在众人的道别声中,一家子向着南方再次踏上路途。   宋知许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心中感慨,想想刚逃难时,和如今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好在早两天村长重新画了一副地图,从清平县出发,沿着地图走便不会再迷路了。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赶路到中午,久违的开始起锅烧菜。   江亦衡早上从客栈里便打包了不少丰盛的饭菜,凤尾鱼翅、豆面饽饽、糖醋荷藕,还有道五香仔鸽。   这哪是逃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踏青呢!   宋知许笑夸他准备得妥当,烧锅下菜。   本就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只一热,那香味立刻溢出十里地!   小包子们馋得很,嚷嚷着一人拿了一个仔鸽抱着吃,鸽肉鲜嫩肥美,一口咬下去嘴里瞬间爆满了香味!   “跟麻辣兔头一样好吃!”   小包子们吃的不亦乐乎,却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嗓门猛地打破这份欢宁。   “宋知许?!” 第51章 搁这儿演什么血浓于水呢?   宋知许眉头猛地一皱,冷冷的扭头看去。   只见一对中年男女不知何时顺着香味摸了过来,盯着他们一脸震惊!   正是原主的叔叔婶婶!   吴素珍和宋海昌两人都没想到,这种乱世,宋知许这臭丫头带着几个娃娃,居然到现在还活着?!   不仅如此,他俩瞧着着一大家子人,分明比闹荒前还圆润了不少!曾经豆芽菜一般的几个娃娃,也都成了粉雕玉琢,个个儿虎头虎脑。   反倒是他俩,灰头土脸不说,连裤腰都松了!   “哎哟我的好侄女儿啊!叔叔婶婶找你找得好苦哦!”婶婶吴素珍反应快些,当即扑了过来,又哭又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宋知许是亲母女。   叔叔宋海昌也反应过来,立刻抹了抹干涩的眼睛:“打胡兵攻过来后咱们一家子就走散了,可怜我那大哥和外甥没跑出来哟!好在今儿老天开眼,终于让我再找到了你们啊!”   可这两人声情并茂,嘴上说破了天去,也没控制住放着光的眼睛,愣往那食物上瞟。   真香啊,有菜有肉,光是瞧上一眼就让人口水直流,满心满眼都惦记着这些好东西去了。   哪儿还有空去管这群小崽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两个人说着就围了上来,盯着小包子手里头的鸽肉,口水止不住地流。   小包子们瞬间如临大敌,警惕的瞪着两人。   宋书远则立刻护在了弟弟妹妹面前,脸色罕见的冷酷下来。   吴素珍一瞧顿时不乐意了,“你们这群小鬼头是什么表情?还不快叫叔叔婶婶?!”   “是么?你们也配?”宋知许冷笑,招了招手,让小包子们过来。   搁这儿演什么血浓于水呢?   记忆中,这对所谓的叔叔婶婶,跟张翠萍那母子俩同是一个货色!   原主和小包子们在老宅里,被吴素珍当做畜生使唤,但凡遇到一点不顺心的就对他们非打即骂!   宋海昌更是恶心人,仗着自己是老幺,哄得爹娘把祖宅都给了他们,闹荒之前还让老两口下地干活!   荒年之时,他便唆使两个老人去哥哥家要粮食,张翠萍作为大嫂自然不应,生生将两个老人扫地出门,闹得家宅不宁!   现在搁这儿哭什么大哥大嫂?若是宋知许告诉他们大房一家子连个后都没留下,恐怕这俩人能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吧!   还真是走了两个极品又来一对人渣啊!   吴素珍没想到一段日子不见,当初那胆小懦弱,连吭句声都不敢的宋知许,现在竟然顶嘴呛她了?!   她脸色好一阵扭曲,张嘴就想骂,却才瞧见宋知许身边还有个男人。   看着身高力壮,眼睛冷的像冰刀子,斜斜睨过来,吴素珍登时就像被掐住了脖子,打了个冷颤。   好哇,难怪敢嚣张了,原来是逃难时寻了个野男人撑腰啊!   宋海昌赶忙拽了拽他婆娘,小声打着算盘:“跟这群杂种置气干什么,先填饱肚子要紧!”   殊不知宋知许和江亦衡两人都是耳力好的,听得一字不落。   江亦衡本是见小娃娃们的态度,隐约猜到他们不是好货色,没成想还真应验上了。   吴素珍肚子饿得咕噜叫,心想也是,脸上一扯就挤出抹笑来,“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婶婶也不跟你们一群孩子计较。”   “话说你们这是吃的啥啊?瞅着还挺香!婶婶这一路嚼的干粮,都好久没闻到这种肉腥味咯!”   吴素珍眼咕噜打着转,笑呵呵说完,便理所当然等着宋知许端饭菜过来孝敬他们。   宋书年从身后探出脑袋,不爽的哼唧道:“婶婶难道你自己没眼看吗?我们在吃肉!”   “嘿!你这个……”   宋海昌赶紧打圆场,一张青紫的嘴堆起虚伪的笑,“书年啊,你是最好最孝顺的,你叔叔婶婶到现在还没吃着东西,你说该怎么办啊?”   “这样啊!”   宋书年扯了条鸽子腿,大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那叔叔婶婶只好看着我们吃了!”   “噗!”宋知许正将豆面饽饽翻了个面,听到这实在没忍住。   宋书年分明是四个里面最调皮率真的,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好样的,没给她丢脸!   “没错,我们要吃饭了,怕香到了叔叔婶婶,你们就站远点吧。”宋书远微抬着下巴说道,经历了这么多,他身上已经渐渐露出了股男子汉的气势。   吴素珍气得浑身哆嗦,再也忍不了了直接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宋知许,你这个当姐姐的就这么教他们的?!懂不懂什么叫孝顺长辈?!”   宋知许冷嗤了一声,连瞧都没瞧他们一眼,“我可没看到什么长辈,倒是有两条发疯的野狗在这乱吠。”   吴素珍从来只有骂人的份,何时被这样羞辱过,登时脸都绿了!   “一群不孝的东西!我们当初给你们吃给你们喝,伺候你们这群祖宗!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们?!”   “真是良心被狗叼了!你们也不怕遭天谴!”   宋海昌也急红了眼,转身瞧见两个蹒跚的身影,灵机一动,指着宋知许的鼻子大喊道:   “就算你不孝敬我们,也要孝敬你爷爷奶奶啊!他们上了岁数,难道你想活活饿死他们吗?!宋知许,你别忘了,是你爷爷奶奶拼了老命才保住你和你肚子里的野种的!不要忘了本分!”   爷爷奶奶?   宋知许一愣,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记忆。   两个跟在后头的老人原本走得缓慢,只能努力跟着,如今听见“宋知许”三个字,竟是颤颤巍巍地小跑了起来。   当看见宋知许和一众娃娃们,两个老人猛地瞪大了双眼,老泪纵横。   没听错!   他们的孙子孙女儿没事……都还活着!   当初胡兵攻村,孙孩儿们却都不见了踪影,他们人老腿脚不便,就是想找都有心无力,只能先跟着宋家村大部队一起撤离……   这段时间老两口心心念念,逢人就找人打探,却都没有他们消息。   原本以为他们都遇了难,可现在……好端端活生生的出现在了面前!   老两口霎时间泪湿了眼,惊喜得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知许啊,孙儿们……是我的孙儿们!” 第52章 爹!我可是你的亲儿子啊!   宋知许心头不可抑制的一紧,说话的是正是原主的奶奶,陈梅。   老奶奶满头白发,佝偻着腰,脸上布满了岁月沧桑的痕迹,眼中却是实打实的充满了疼切思念。   爷爷宋振田看起来干干瘦瘦的,老泪纵横,满是慈爱的看着他们。   “爷爷!奶奶!”   三个宋家孩子愣了愣,然后眼圈一红,纷纷跑了过去。   宋知许紧皱着眉,刚刚看到宋振田和陈梅的那刹那,脑海里闪过一声殷切的恳求,拜托自己照顾好他们!   那是原主留下的一缕残魂。   记忆中,若不是两位老人家不时偷偷接济着他们四个孩子,恐怕他们早就被大伯和三叔家磋磨死了!   甚至于先前原主未婚先孕,被人押着要沉塘,是他们拼了老命才将女主力保下来!   宋振田微跛的腿,陈梅佝偻的腰,都是那时为了保护原主受的伤,如今似乎更严重了些。   宋知许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有所感应,扑腾着小手小脚丫,小小的闹腾了起来。   她摸了摸肚子,眼底浮出一丝柔和,在心中默念,“你放心,既然我占了你身子,那便由我尽孙女的本分,好好照顾两位老人。”   吴素珍和宋海昌看着这一幕对视了一眼,有戏!   江亦衡扫了他们一眼,便知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对老人尽孝是应当的,不如我们便带着爷爷奶奶一起上路。”江亦衡心中冷笑,故意高声对宋知许道。   “什么?!”   吴素珍尖叫起来,这意思是就要那两个老不死的,不管他们了?!   “我们才是一家人,你算什么东西?哪来的野男人?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们家事?!”   “没错!”宋海昌哽直了脖子大吼道:“我们夫妻俩照顾老两口这么久,尽心尽力,老两口根本离不开我们夫妻俩!你个外人竟然想叫我们一家子分开,你安的什么歹毒心思!”   话刚落,就对上了江亦衡递来的冷眼。   宋海昌猛地打了个激灵,眼见对方是个硬茬,他转头就去拽着宋振田哀嚎。   “爹!我可是你的亲儿子啊!”   宋振田和陈梅面露难色,对宋知许道:“我们老两口跟着你们,那你三叔三婶怎么办?”   “他们两个又不是没长手没长腿,正当壮年,有什么不能自力更生的?”宋知许轻蔑地斜了一眼那两人,冷笑道,   “闹荒前,宋家十几亩田是我的锄草,祖宅漏水是书远上去换瓦片,连恬恬都从小就会拿扫把。怎么,三叔三婶连几个小娃娃都不如?”   寥寥几句,老两口脸色一白,想起往日在家时,这几个小娃娃是如何被磋磨的。   如此一想,他俩哪里还好意思开口,让宋知许安排老三两口子的去处?   见老两口不说话了,吴素珍连忙掐了一把宋海昌,硬生生把他掐出眼泪来,自己也假惺惺带了点儿哭腔:   “爹,娘,知许怪海昌这个做三叔的,我这个做三婶儿的,我们心里都明白。我们这一路不好走,哪能让爹娘跟着我们一同继续受苦受罪呢?”   说着给宋海昌使了个眼色。   宋海昌立刻心领神会,又拿出他平日在家里糊弄老两口的那副模样来,跪在地上干嚎:   “爹啊,娘啊,儿知道这一路让你们委屈了!儿也没办法,这世道到处都是人吃人,儿也是尽了全力才能护住你们二老了!”   “如今知许要接走你们不要我们,我们又能说什么呢?只恨不能继续在您两位面前尽孝了!”   “呜呜!媳妇儿啊,如今哥哥嫂嫂没了,侄子侄女不认我们,爹娘也要走了,我们是真无牵无挂了!等送走爹娘,咱俩就去找棵歪脖子树,吊死算了吧!”   “哥哥!嫂嫂!弟弟来找你们了!”   宋知许眼皮子抽抽,又来了,又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回回如此!就仗着老两口偏心小的,性子软些,拿这招要了多少好处!   果然,还不等那两个人嚎啕完,老两口就心疼地把二人扶起来,说什么都不走了:   “知许,爷爷奶奶知道你为难,带上我们老两口也只是徒增负担,你们自己走吧,我们还是跟着你三叔三婶!”   宋海昌一愣,这怎么行?正想说话,就被吴素珍拽了下来,示意他闭嘴。   吴素珍眼睛一斜,得意地瞧了一眼宋知许。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难道宋知许还真能舍得下老两口?   呵,想摆脱他们?做梦!老两口在哪儿他们就在哪儿!断然没有宋知许一干人过好日子,他们却勒紧裤腰带的道理!   宋知许强忍着自己的怒火,才没一巴掌扇上去。   宋振田和陈梅老两口爱子心切,年纪大了本就耳根子软些,又摊上这两个堪比戏子的儿子儿媳,每每都偏袒偏帮。   可宋知许却不是这样好骗的人,若不是碍着宋振田和陈梅的面子,她现在就把这两个下作东西弄死了!   她冷笑一声,双臂交叉着摆在胸前,气定神闲,大有一副要看看这两个人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的架势。   吴素珍和宋海昌见状,立刻抱着老两口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死死抓着老两口不撒手。   干嚎声一浪高过一浪,四个小包子一边吃着饭,一边轱辘着大眼睛看。   宋知恬脆生生问:“三叔三婶哭得声音这么大,为什么不流眼泪呀?”   宋书年扑哧一声笑出来,大声道:“哎呀!这就叫光打雷不下雨!”   连一贯稳重的宋书远也笑出声来,拍拍宋书年的脑袋,又忙着给三个弟弟妹妹料理食物。   王一封虽然不认识宋家人,但也从几个小包子的口中明白了一个大致,心里站定了立场,姐姐做的就是对的,姐姐不喜欢的一定是坏人!   “呀!这、这是知许吧?!”一个头包布巾的女人挎着篮子走了过来,瞪大了眼,夸张地捂住嘴,“乖乖哟,你可不知道你爷爷奶奶天天儿惦记着找你,可把你三叔三婶给气坏咯!” 第53章 傍了个男人就鸡犬升天   几个男人女人走了过来,胳膊上都挎着篮子,里面装着些树皮草根,野菜都是少之又少。   宋知许眼神一挪,正瞧见老两口脚下的篮子,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宋家村人就在不远处驻扎着,这些人都是趁驻扎来附近找找食物,宋海昌夫妻俩也是一样,这才遇见了宋知许。   真是可笑,他们两口子哭天抢地说着自己多么孝顺,却连菜篮子都让老两口提!   “呸!宋勤勤,你瞎说什么呢”吴素珍立刻掐了腰往地上啐。   “哎呦!疯狗咬人呢!”宋勤勤理了理头巾,翻了个白眼。   “你管谁叫疯狗!你说谁呢!我撕烂你的嘴!”吴素珍捞起袖子破口大骂。   “乡里乡亲的别伤了和气。”老两口满脸担忧,期期艾艾地说道。   “都闹什么闹!”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缓慢却有力地走来。   “村长,您给评评理!”吴素珍赶忙上去,告状道,“我们一家好不容易找到知许几个娃娃,正热闹着呢,宋勤勤跑来当着我们的面儿嚼舌根子!”   村长等人一听宋知许回来了,也是一惊,上前两步把几人打量了半晌,这才相信吴素珍的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村长眼泛泪花,这村里的娃娃们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自从胡人进犯,活下来的是一天比一天少。   如今能看到宋知许几人,他这一颗受尽生离死别折磨的心,才将将好受一些。   宋知许也百感交集,记忆中这个村长虽然凶了些,总是板着一张老脸,但实打实的公正公平。   原主未婚先孕,宋家大房和三房要把她沉塘,村里是非精说三道四,还来帮忙。   爷爷奶奶拼死护着,都受了伤,若非村长出面,还不知道要闹多久。   也正是村长发了话,原主这个“抹黑宋家村”的女人,才能继续在村里生活。   如今这个记忆里说一不二,一开口就能镇得住全村人的村长,也需要拐杖了,宋知许不禁暗叹一句世事无常。   见村长态度和蔼,宋海昌眼珠子一转,立刻跑过来道:“村长,您是不知道,这宋知许也太可恶!您瞧瞧,这一推车的食物,竟是半点儿也不肯给我和她婶子分!”   “您是知道的,我和她婶子这么长时间都照顾着老两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了,我们是她亲叔叔亲婶子,没有我们能有她今天么?您快做主,叫她把东西都拿出来!”   宋海昌声音不小,在场的村民都听了个十成十,一方面鄙夷他这般作态,一方面又好奇宋知许到底有多少好吃的,纷纷挤过来瞧热闹。   吴素珍见状,趁几人不注意,一把掀开推车上的布,彻底让宋知许一众露了富。   围观的村民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本来瞧着外面的锅子便已经是口水直流,如今看看推车里的食材,更是羡慕得心跳加速!   江亦衡立刻将布重新盖上,眼神狠厉。   吴素珍吓得腿软,连忙后退,跑过来卖惨:“您瞧瞧,他们东西这么多,却不肯孝敬我们……我们都是其次,主要是两个老人……”   “行了!”村长冷着脸一摆手。   都是一个村的人,谁还不知道谁?若不是宋振田和陈梅两口子惯着,他早就看不下去宋海昌这一家子了。   “照顾你亲爹亲娘是你应该的,还敢拿这个跟几个娃娃讨要东西?你再怎么拿大也不过是知许的叔叔,又不是亲爹,没了你怎么就没了他们?”   村长抬起拐杖,狠狠往地上戳了两下,语气严肃:“知许他们能活下来,能有好东西,那是人家的本事!你有本事,你也去找去!”   宋海昌想来卖惨反被指责,嘴瘪起来嘟哝:“切,有什么本事?勾搭汉子的本事!”   声音不大,可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纷纷往江亦衡身上瞥去。   他们早就发现这个男人了,还有一个面生的男娃娃,没听说宋老三家还有这两号人物啊?   如今听宋海昌这般说,难道是……   “这是我表兄。”宋知许当即打断了他们的浮想联翩,“我娘那边儿的亲戚,逃难路上遇见了,便护着我们几个。王一封是我路上认得弟弟。”   她冷冷瞥了一眼宋海昌:“歇了你的肮脏心思!”   江亦衡在一边儿守着小推车,听着“表兄”二字从她嘴里说的那般顺畅,没来由眸色一黯。   宋海昌还想说什么,被吴素珍拉住。   这女人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儿,故意哭道:“哎哟,我那苦命的二嫂,怎么这么早就去了?知许既然叫你一声哥哥,你便是我们的亲侄子一般!你那边儿还有什么亲戚?可都还好?”   江亦衡哪里听不出她的打探之意?当即绝了她的心思:“没了,都死了,就剩我一个。”   村长将江亦衡打量了两眼,并未多说,只对宋知许道:   “你们几个娃娃路上吃苦又吃亏,还是回来跟着我们一起走吧。我小女儿远嫁杭州,之前来信说那儿很是富庶,此行就是去杭州的。到了那边,你们几个娃娃也好安顿。”   宋振田和陈梅也连连点头,巴巴儿看着自己的孙女。   这倒是凑了巧了,宋知许瞧了一眼江亦衡。若不是为着他手上的扳指,她才懒得跟他跑这么远呢!   江亦衡与她对视,诧异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拿主意了?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倒也不急。   宋知许这才应了下来。   宋家村驻扎地就在旁边,这消息传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又见几个人提着篮子走过来,打声招呼说几句话。   宋知许心里清楚,这些人表面上是来找食物,实际上就是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活着,又是不是真的有一推车的食物。   等当真瞧见了锅里炖着、孩子们嘴里嚼着的东西,就算看不见被布盖住的推车,也一点儿不怀疑这里面全是吃的了。   “真是好命,傍了个男人就鸡犬升天!”   “嘘,别瞎说,那是宋二媳妇家的,知许叫一声哥呢!”   “亲哥哥还是情哥哥?她说你就信?” 第54章 白眼狼,不知孝敬长辈!   宋知许和江亦衡双双瞥向了正说话的男人。   那男人叫刘察,早年移居到宋家村的,仗着有些力气,在村里当猎户安了家。   刘察对上两人视线,嗤笑了一声,转身走远,满脸写着不屑。   反倒是他身后跟着的瘦小女人,一脸歉意地点了点头,攥紧了手上的竹篮追去了。   不多时,饭菜重新热好,宋知许招呼着宋振田和陈梅吃饭,特意将肉多盛了些,给老两口补补。   那肉都溢出来,耸成一座小山了,香味儿如钩子一般勾着宋海昌和吴素珍,把他俩馋得顾不上脸面:   “哎呀侄女儿就是孝顺,你爷爷奶奶吃不下这么多,来来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亦衡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嘁,看什么看!”吴素珍面色讪讪,眼珠子转了转,舔着脸凑到陈梅面前,“妈,这大鱼大肉的您吃了不消化,我替您分担点儿。”   “诶!”陈梅掂着手里的碗,一边儿感叹饶是胡人打来之前,一年到头也吃不上这么多肉,一边儿又惦记着儿子儿媳,抬手就要把碗让过去。   “奶奶,您吃您的。”宋知许将她一把摁了回去。   “这……我和你奶也吃不了多少,海昌他们两口子还饿着肚子呢,就把我这份给他们吧。”宋振田面色为难,到底是心疼最小的儿子。   “他两口子怎么对我们一家的,别说您两位,就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心里有数!我把话放这儿,有我在一天,他两个就别想吃到我宋知许的东西!谁来了也不好使!”宋知许不由分说地将老两口挡在身后,横眉冷对吴素珍两口子。   “三叔三婶之前跟恬恬说,要想吃饭就得干活。怎么现在不干活,还来要饭吃呢?”宋知恬眨眨眼,娇声说道   “你个小兔崽子!”吴素珍气得冒火,想上手打,又被宋知许和江亦衡两个人吓退。   陈梅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她哪见过宋知许当面儿跟吴素珍对呛?更没见过伶牙俐齿的吴素珍败下阵来!   见老两口不言语,宋海昌气得冒火大骂道:“混账!一个两个都要死是不是!要不是我宋海昌,你们哪一个能活!”   正要继续骂,就听不远处村长喝道:“宋海昌!滚回去!”   宋海昌的气焰一下子灭了,逃荒这一路还得指望村长,他不敢对村长犯浑,只能悻悻拖着吴素珍回了宋家村的驻扎地。   一路上边走还边骂:“都是白眼儿狼!早知道就把他们都掐死!老二也是的,死得那么早,还留下这么几个祸害来!”   “一群贱种,有两个吃的不知道孝敬长辈,脏心烂肺的东西!”   “还爹娘呢,一见着肉就把亲儿子忘了!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他俩能走到今儿么!”   “还有你!要不是你生不出娃娃,让咱家没个种,好处至于都让老大占了吗?”   吴素珍本来就一肚子火,这会儿听着自家男人骂到自己头上来了,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叫唤什么!要不是我,你能留下祖宅吗?老大家的那泼妇能生吃了你!”   “你还敢骂我?我还没骂你呢!窝囊废!遇到事儿就往后缩,人家男人都挡在婆娘前面,就你往我后面儿躲!没种!”   宋海昌气得牙痒痒:“骂的就是你!不下蛋的母鸡!留下祖宅有什么用?胡人一来房也没了地也没了!我看你就是个败家婆娘,专门来克我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越骂越起劲儿,吴素珍干脆坐地哭闹起来,惹了不少人看笑话。   村民见怪不怪,甚至路过两人的时候还有闲工夫打招呼:“哟,宋三家的,又闹呢?”   休整罢了,村长催着众人赶路。之后再想休息只能到永波道,若是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就要在这危险重重的路上过夜了。   宋知许和江亦衡推着车,本想让老两口坐在车上,谁知老两口谁也不愿意,生怕累着他们。   幸好大部队行进速度不算特别快,老两口腿脚不便也能跟上,宋知许这才没有强求。   日头高照,烈日炎炎,前些日子还起了冷风,可越往南走越暖起来,今日更是晒得人叫苦不迭。   村民们蔫儿着闷头向前,连闲聊的心思也没有了,口干舌燥的,谁也不愿意多浪费一口口水。   倒是宋知许一众,一人配一个水葫芦,里面的水都是宋知许从灵泉里打上来的,解渴不说,还能补充元气。   宋知许左右瞧着,一边往四个小娃娃嘴里塞些小零嘴,一边摸出几颗灵元丹来,给宋振田和陈梅送去。   若非顾虑老人家身体不堪大补,她也不会放着复灵丹不用,用什么低价又慢效的灵元丹。   宋振田先吃了一颗,登时感到精神了不少,就连跛腿也有力了起来,走起路省了不少劲儿。   陈梅捻着丹药正准备吃,就听见宋海昌两口子在不远处叫累。   她有些迟疑。宋知许给的东西定然是好东西,自己一大把年纪也不缺这一口……   “您要是想给,我也不能拦着。”宋知许状似无意道,“不过别怪我没提前说,这东西大补,您二位上了年纪才能吃得下,但凡年轻一点儿,轻则大补过剩吐血昏厥,重则一补过气当场暴毙!”   陈梅捏着丹药的手抖了抖,不再迟疑,一下子塞进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不用她咀嚼吞咽就化成了水流了下去,一下子身上轻快了不少,连腰都能支起一些了。   果然大补!   “爷爷奶奶可别告诉他们,若是他们知道了,肯定以为是我们诓人,说不定还要污蔑我们!”宋知许勾唇轻哄。   两个老人还有什么不信的?自然连连点头。   宋知恬抱着小兔子,在旁边听了个十成十,面露不解。这些小黑丸子他们吃了不少呀?怎么没有吐血呢?   刚想说什么,一旁的宋书远一把抱住,捂住了嘴。   “恬恬累啦?来,哥哥帮你抱小兔子!”宋书年立刻笑嘻嘻地接过宋知恬的小兔子,冲哥哥眨眨眼。   王一封则在一边儿偷笑,待宋书远把宋知恬带到旁边,再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被堵住了话头的小丫头。   这般走着,一家几口竟是没一个觉得累。   就连宋知恬怀里的小兔子,也因为被江亦衡喂过煅体丹,精神十足,支棱着长耳朵左顾右盼。   村民们则汗流浃背,嗓子眼儿冒烟,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   突然,前头一阵骚动。   只听一声高呵:“刘察家的二丫头晕倒了!” 第55章 丫头片子赔钱货,别浪费粮食!   村长带人挤了进去,摸了摸刘家二丫的额头,微微皱眉:“天儿太热,娃儿遭不住,多半是中暑了。”   说着,命人将小丫头抱到树荫下乘凉,又拿了自己的水葫芦给她喂了点儿水。   不多时,刘家丫头就醒了过来,只是嘴唇发白,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别说走路了,两条腿绵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小米!小米你别吓唬娘!你说句话呀!”高槐花抱着刘小米,瘦弱的身子一颤一颤,呜咽着轻唤女儿的名字。   可刘小米神色迟钝,一双眼睛微微张着,瞧着是醒了,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知许和江亦衡也瞧了过来,双双皱了眉。   “这怕是饿的。”江亦衡低声道,“再饿下去,恐怕回天乏术。”   宋书远皱着眉头攥了攥手,一想到这女孩儿与他们不过一般大小,就要遭受这样的痛苦,不禁心口发酸。   王一封揽着宋知恬,不忍去看。   却听怀里的小娃娃带着哭腔问:“姐姐,可不可以救救她?可以把恬恬的吃的分给她一半。”   还不等宋知许说话,就听宋书年强硬道:“不行!”   几人看向他。   宋书年鼓着腮帮子:“恬恬吃得少,再分给她就不够吃了!我吃得多,把我的分给她一半!”   宋振田和陈梅瞧着也心软,都看向了宋知许。   就连江亦衡也瞧了过来,一如几个小娃娃一般,仿佛在等待宋知许下命令。   一家几个人目光全都汇集到自己这儿来,宋知许却不急着答应,转了头便上前去问高槐花:“这孩子分明是饿的,你家就一点儿吃的都没了么?”   她指着旁边两个小男孩:“你家这两个男孩儿这不活蹦乱跳的么?怎么单单一个孩子饿成这样?”   村民纷纷看去,果然见刘察旁边的两个小男孩都精神着,不像是饿过的样子。   就连刘察这个壮年男人,也是红光满面,没见有什么虚弱的。   村长冷了脸:“刘察,你们两口子做的这是什么事?为什么不给小米吃饭?”   刘察嗤了一声,仍然倨傲,只是村长的面子不能不给,这才懒懒开口道:“哪有那么多吃的?”   这话一出,村里人便都翻起眼睛来,谁都知道纯属放屁。   刘察有一膀子力气,逃难路上别人挨饿,他却能趁机捕猎。刘家的行李里,专门有一个包袱来放他攒的肉干,鼓鼓囊囊,谁也碰不得。   高槐花哭着扑到刘察脚下,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当家的!你可怜可怜小米,她是你亲女儿啊!你把我的口粮克扣了没啥,可小米还是个孩子……”   “滚你娘的!”刘察一脚把高槐花踹开,骂道,“赔钱货!你男人又不是地主乡绅!哪来那么多口粮?就这么点儿吃的,还得养你们几张嘴!”   “一个女娃娃,赔钱的东西,死了就死了,要我怎么样?我还有两个儿子要养!”   刘察的大儿子刘小梁跟他爹如出一辙,叉着手道:“就是!早年还能嫁出去挣点儿彩礼给我娶媳妇,现在这荒年,养活她得耗费多少米粮?把家底吃穷了,我怎么娶媳妇?”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刘察教的,语气都是一模一样,叫人恨得牙痒痒。   反倒是小儿子刘小才,眼泪汪汪地抓着刘察的手:“爹,您就给姐姐吃点儿东西吧……”   “混账小子!胳膊肘往外拐!”刘察骂道,“就算救活了她,长大了也是嫁给别人,替别人家养娃娃!”   村长再也听不下去,拿起拐杖狠狠杵了杵:“刘察,你要么给小米吃饭,要么你就滚出队伍!”   刘察变了脸色,他知道村长说一不二,在村里最有威望,要是他真敢不给小米吃饭,村长就真能把他赶出村子去!   他心底里暗骂了几句,不情不愿地从包袱里摸出一张饼子来。   饼子被咬了一半儿,只剩下可怜的半边儿,上面还隐隐有霉斑,一看就知道是放时间长了。   他捏着半张饼子,大手一挥,好似打赏一般将饼子丢在了小米的脸上。   高槐花连忙爬过去,将饼子吃进嘴里嚼了嚼,这才将细碎的饼子喂进女儿口中。   小米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高槐花便扶着她的下颌,一点点儿摸着她的喉咙,逼着她顺下去。   如此往复几个来回,高槐花满头大汗,这才将半张饼子都喂进了小米口中。   瞧着小米的脸上恢复了血色,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后脊梁一阵阵地发寒,人也瘫在了地上。   “切。”刘小梁翻了个白眼儿,“娘,你折腾她干什么?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活着也是拖累人!”   刘小才则糯糯说道:“哥哥,你别这么说……”   “笨死了!她死了,咱家就有余粮给咱俩吃了!咱俩才是老刘家的香火,是老刘家的命根子!”刘小梁根本没等弟弟说完,就一把把他推倒在地,“女人都是赔钱货!刘小米更是赔钱货!谁要这个妹妹?!”   说完,刘小梁踹了弟弟一脚,大摇大摆地跟着刘察往前走了。   刘小才委屈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跑到高槐花旁边:“娘,我帮你扶姐姐。”   说完,三人相互扶持着往前去了。   见刘家人没了事儿,村民这才继续赶路。   却听吴素珍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哎呀,真是可怜哟。一家子人没几口余粮,还要克扣娃娃们的饮食。”   “不像有的人,好吃好喝的,小推车都装不下!几个娃娃们容光满面就罢了,连个小兔子都养得膘肥体壮!”   “真不知道那只兔子一天的口粮,顶得上几个老刘家?真要那么关心刘小米啊,怎么不见伸手接济接济呢?”   宋海昌在一边儿帮腔:“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不懂了吧?这世道,人命如草贱!兔子都比人金贵了!”   宋知许懒得搭理,江亦衡则冷冷地瞥了他俩一眼,单手推着车,另一手悬在空中,淡定的捏了捏手指。   “咔吧、咔吧……” 第56章 谁敢欺负恬恬,我打!打!打!   这声音一下子将那两人震慑住了,单一个宋知许他们不怕,可江亦衡一看就不是善茬,自然只好悻悻闭嘴。   只是他俩的话已经被宋知恬听进去了,抱着小兔子的手紧了又紧,又难过又纠结。   “恬恬,别听他们的!”宋书远安慰道,“小兔子吃的都是些干草,人又吃不了。而且小兔子的干草都是我们自己拔的,又没有浪费粮食。”   宋知许也点头说:“对,恬恬比那些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人强多了。你靠自己劳动养活的小兔子,谁都不能多说什么。”   王一封也连忙道:“恬恬,最厉害!”   几个人好一通安慰,这才让宋知恬脸上露出笑脸来。   却听宋书年拍手道:“恬恬别难过,等小兔子长成大兔子,再生一窝小兔子,把他们都分给村民,家家户户做麻辣兔头,就没有人挨饿了!”   “麻、麻辣兔头……”宋知恬一愣,小嘴马上瘪了下来,哇一声就哭了。   眼瞧着天色暗下来,可距离永波道还远,在天黑之前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到了。   村长皱着眉头思量了一会儿,还是放弃继续赶路的想法,叫大家就地驻扎,等次日一早再行赶路。   村民们纷纷找地方收拾东西,都惴惴不安。这片地方不太安宁,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必白日里奔着永波道去,如今晚上要在这儿驻扎,谁心里都不太放松。   “要不是老刘家闹了那么一出,恐怕我们早就到永波道了!”不知道谁这样说了一嘴,村民们都七嘴八舌起来。   “就是,耽搁了那么久,如今在这儿若是遇到了事儿,算谁的?”   “老刘也真是的,一个小娃娃能吃他几口饭?这也舍不得,误了大事可怎么好?”   你一言我一语,个个儿斜眼把刘察瞧了一遍又一遍,说得刘察越发郁闷,心里憋着一股子火。   转眼一看,刘小米正抱着干粮啃呢!要不是闹了这么一出,把村长引来了,他犯得着给这小贱种吃东西么?   越想越生气。   “赔钱东西!”刘察大喝一声,一巴掌抽在了刘小米脸上,把小丫头抽得头晕眼花,摔倒在地。   高槐花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扑过去抱起刘小米,却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呜咽着把孩子搂紧,往旁边躲。   “死婆娘!还不赶紧干活!”刘察怒骂,嘴里嚼着的肉干掉了渣挂在嘴边,他觉得痒,直接用手抹掉了。   旁人想吃都吃不上的肉渣渣,就这样被他随手丢在了地上。   刘小梁趾高气昂地跑过来,一把夺走刘小米手里的干粮块,扬起下巴:“你不是白天吃过了吗?还吃啊?你是猪吗这么能吃?”   “反正你吃过了,大家都看见了,这顿就给我吧!”   说着还学着他爹的样子,用鼻子出气:“哼,赔钱货!”   高槐花不敢多说,自己这个大儿子和他爹一个德行,还深得他爹喜欢,她要是敢多说一个字,刘察第一个不乐意。   反倒是刘小才,怯生生站在一边,拽了拽刘小梁的袖子:“哥哥,姐姐她身体弱,你就把干粮还给她吧。你不是还有肉干吃吗?”   “滚蛋!”刘小梁鄙夷地推倒弟弟,“你怎么娘们唧唧的?我吃什么你管得着么?”   而刘察从始至终都站在旁边,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小儿子被推倒,也没有丝毫地波澜。   宋振田瞧着叹了口气,别过脑袋去不再看。陈梅也连连摇头。   “这小米也不知道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投胎到刘察家里!自打出生,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宋知许皱眉:“那高槐花呢?”   “高槐花也是外乡人,家道中落才到咱村子里的。打刘察还没发家就跟着他,给他生了刘小梁。”   “后来刘察猎了几匹狐狸,皮相好,拔了皮卖给城里的贵人,发了家后,就觉得高槐花配不上他了。”   “正巧,小米就是这会儿生下来的。刘察嫌弃小米是个女娃,对母女俩非打即骂的,要不是惦记着把小米养大换点儿彩礼,恐怕小米都活不到这会儿!”   宋振田连连叹气:“就算只有男娃才能传宗接代,可女娃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哪能活活饿死呢。”   宋知恬听得眼泪汪汪:“小米姐姐好可怜。”   宋书远也是摇着头叹气:“她爹不疼她就算了,她哥哥怎么样是那副样子!”   “就是就是,也就她那个弟弟,叫什么……刘小才,还像个男子汉!”宋书年叉着腰气道,“可惜就是太弱了!谁要是欺负恬恬,我肯定打!打!打!”   瞧着宋书年挥拳的样子,王一封也认真点头:“我、我也是!”   宋知许摸了摸几个小包子的脑袋,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几个小包子虽然早年吃了些苦,但到底还小,再苦也没有几年。兄弟姐妹又都团结,一个护着一个的。   原主年长些,受的罪多些,可原主是跟爹娘生活过好些年的,那会儿日子难些,但也是被爹娘护着的日子。   不像三个小包子,还没懂事儿呢,爹娘就走了。宋书远还好,宋书年和宋知恬,连爹娘的样子都记不得的。   正想着,她就听宋书年气鼓鼓说道:“他还好意思吃?”   顺着四个小娃娃眼神看去,只见刘小梁正在一边儿啃干粮,那干粮自然是抢的刘小米的。   “姐姐,刘小梁太可恶了!我们能不能去给他点儿教训?”宋书年攥着拳头问。   宋书远也道:“是啊,姐姐,我们不乱来,就把小米的干粮抢回去给她。她不能不吃饭呀。”   “我、我也帮、忙。”王一封小脸紧绷,笃定道。   宋知恬则扯着宋知许的手,撒娇:“姐姐,好姐姐,就让我们去嘛!小米姐姐太可怜了!”   见他们四个这样哀求,宋知许便同意了,站在一旁听他们商议抢东西的计划。   “我一拳上去把他打懵!你们去抢就行!”   “不行不行,还是我去,就说他爹找他,把他引走……”   “不、不。我、我去!”   江亦衡刚刚搭好帐子走了过来,听着四个小包子你一言我一语,也知道了个大概。   他蹲下身,一左一右勾住宋书远和宋书年的肩膀,笑道:“然后呢?让他去告状,叫刘察来找你姐姐麻烦?” 第57章 这地方不太平   “那你说怎么办?”宋书远皱眉,想挣脱开,却没能成功。   宋书年也鼓着腮帮子:“就是啊,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当然有好主意了。”江亦衡狡黠一笑,把四个小包子抓过来围成一圈儿,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   四个小娃娃面露红光,连连点头,就连宋书远也不在乎江亦衡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了。   一大四小五个人对视一番,笑着点了头,这便四散开来。   “你又出什么馊主意了?”见江亦衡站过来,宋知许便调笑着问。   “怎么能叫馊主意?”江亦衡笑着挑眉,“你瞧着吧。”   那边,宋知恬慌里慌张地跑过去,甜甜叫道:“小梁哥哥,你见我的几个哥哥了吗?”   刘小梁见宋知恬可爱,又嘴甜,连忙回道:“没见啊,怎么了?”   “我刚刚看见那边有野鸡,可以打来吃!”宋知恬眨巴着大眼睛,“唉,我哥哥们应该在村长爷爷那边帮忙吧,看来不能去抓了。”   刘小梁一听,立刻动了念头:“在哪儿?我去找我爹来!我爹打猎可厉害了!”   谁料宋知恬惊讶地问:“小梁哥哥你不会打猎吗?我三个哥哥都会打猎,一个野鸡而已,不是轻轻松松吗?你还要找你爹来吗?”   刘小梁想起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宋书年都会打猎,脸一红:“谁、谁说的!我也会打猎!你说,野鸡在哪儿?我这就去打来!”   宋知恬连忙甜甜夸了几句,指着远离人群的方向:“在那边!小梁哥哥太厉害啦!肯定跟你爹一样厉害吧!”   “那当然!”刘小梁立刻昂首挺胸,仰着下巴往那边去了。   刘小梁越往前走越荒凉,四周黑漆漆,也不见有野鸡的样子,一下子犯了怵。正准备往回走,却脑袋一黑,一块布罩在了他头上。   “谁!谁!”刘小梁大叫着,却没人回应。   突然,他两手一空,刚才还紧紧攥着的干粮一下子就被人抽走了!   刘小梁吓得魂不附体,晕晕乎乎转了好几个圈儿,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哎哟哎哟叫着。   夜风呼号,四周全是沙沙的响动,刘小梁一边哭一边爬,在地上滚了半晌,这才把脑袋上的布扯了下来。   往周围一看,哪有什么人?只有他自己!   刘小梁嗷嗷喊着,一边哭一边跑,三两下跑回了营地,大叫有鬼,一把抱住刘察的大腿,哭得泣不成声。   刘察闻言,连忙去找宋知恬兴师问罪。   可一看去,宋知恬和她三个哥哥都在村长那儿帮忙。刘小梁自己也哭着承认,宋知恬说过哥哥们去找村长的事儿。   倒是邪了门儿了。   等刘察父子离开,宋知恬四个人这才偷笑着跑开,将怀里藏着的干粮拿给姐姐:“姐姐,你帮我们给小米姐姐吧!不然让刘小梁看见了,就知道是我们了!”   宋知许点头应下,趁几个娃娃不注意,在干粮上撒了些魄体丹的粉末,这才拿去给了刘小米。   刘小米抱着干粮直哭,一口也舍不得吃,高槐花也抽噎着躬身谢过,搂着女儿眼泪直流。   “千万别让刘察他们发现了。”宋知许叮嘱道。   高槐花连忙点头:“我晓得的,我晓得的。”   三个小包子在村长那儿帮忙,人人都是瞧见了的。宋知恬在刘小梁走后,一直在和村里人聊天,大伙儿也都是知道的。   只是谁也不会知道宋知恬跟大伙聊天时,那三个小包子悄无声息地溜出去了一会儿,毕竟又有谁能想到乖巧可爱的宋知恬,是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呢?   刘小梁和刘察被耍得团团转,却连个罪魁祸首都找不到。这下全村人都在给四个小娃娃作证,就连刘小梁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怀疑谁了。   宋知许早就知道江亦衡鬼主意多,工于心计,只是没想到他不过三言两语,就能让四个少不更事的小娃娃做到这个地步。   当真是毫无痕迹了。   江亦衡察觉到宋知许的视线,大剌剌迎上去,还不忘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崇拜我呀?是不是满心满眼都是我了?”   “是啊。”宋知许意味深长道,“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我确实是得好好儿放在心里。”   江亦衡笑出声来,佯装无辜:“我可听话了,若非你下令,我可什么都不会做。”   装样子。   宋知许不信江亦衡这副模样,撇撇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见村长的声音凝重响起:   “这片地方不太平,常有野兽出没。今晚轮番守夜,都警醒些,谁也不要睡死了!”   宋书远闻言,拽了拽宋知许的衣裳,轻声道:“姐姐,我们刚才在那边,看到了一些痕迹,好像是拖拽一般。只是没瞧见脚印,不知道是不是野兽。”   江亦衡闻言神色微凛:“若是拖拽,便能擦去脚印。看来这附近确实有些东西。”   宋知许正欲再问,就听见宋海昌不屑地说:   “这都入秋了,哪还有什么凶猛野兽?瞧你们吓得那个样儿。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宋勤勤早就看他们一家不顺眼,当即反唇相讥:“哟,海昌真是能人儿呢!既然如此,那你去巡逻外围吧!”   “我去?!”宋海昌尖叫起来,“凭什么我去!”   他慌乱地往后缩,生怕他们真叫他去巡逻,忙不迭躲在了吴素珍的身后。   吴素珍也跟宋勤勤不对付,立刻道:“就是!凭什么叫我男人去?宋勤勤,你家张东不是很有本事吗?怎么不叫你家张东去?”   “怂货!”宋勤勤懒得跟这两口子斗嘴,鄙夷地打量了一下宋海昌,就拍着手忙自己的去了。   宋海昌和吴素珍还想再吵,就听见刘察啐了一口:“切,什么野兽不野兽的,在老子手里,都是一张皮、一块肉!”   说着,他站起身来,从行李中拿出自己的猎刀,往鹿皮上擦了擦,登时锃亮:“老子来巡视外围,若真遇上了野兽,就是老子的口粮!你们谁也别想分!”   刘小梁兴奋得直拍手,得意地看向宋知恬,叫道:“看吧!我爹厉害吧!”   刘察一扬眉毛,拍拍自家儿子的脑袋:“等着,爹给你打肉回来吃!”   说罢,便大步流星往外去了。   这边的宋海昌眼睛一转,起了心思。 第58章 恬恬,快回来!   刘察是什么人?一天打的猎,比他们一个村打的猎都多!若是有他在,还怕什么野兽?   若是能跟着他,不说帮帮忙,单站在旁边吆喝两句,说不定就能分到肉呢?   再说了,这破地儿鸟不拉屎,未必真有野兽。自己跟了去,还能让宋勤勤那婆娘好好瞧瞧,他是不是怂货!   这么想着,宋海昌连忙撒丫子跟上去:“等等我!我去帮你!”还故意看向宋勤勤,“我可要去外围巡逻了!不像有些人,只能站在里面!”   吴素珍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不见宋海昌的影子了,气得她直骂冤家:“你去干什么呀!这会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哎呀!”   宋知许几人收回目光,并不敢掉以轻心。   她从扳指里取了些驱兽粉,洒在营帐周围,又把剩下的给了江亦衡,示意他绕着大部队撒上一圈儿。   饶是这样,她仍然不安心,又从仙山找了点儿沙木根,剪成碎段让几人含在口中。   这东西含在口中,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儿。宋知许就诓他们是甜草,让他们当糖含着。   沙木根的甜味消散前,能让人身周散发一股只有野兽能闻到的气息,使野兽退避。   这种仙草凡间没有,只有她的仙山能找到,却也很是稀少,只待之后安顿下来,看看能不能多培养一些。   夜幕降临,村民赶了一天的路,都精疲力竭,早早睡下。宋振田和陈梅也睡了下去。   四个小包子精力旺盛,还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只有宋知许和江亦衡二人,目光炯炯,保持警惕。   “或许没事。”江亦衡看宋知许没有半点睡意,示意她先休息,“都这个时候了,恐怕也不会……”   话还没说完,那边就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嘶吼。   宋知许立刻站起,四个小包子连忙跳起来,叫醒了爷爷奶奶。   “救命啊!救命啊!”宋海昌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冲了进来,“有、有大虫!有大虫!”   宋知许和江亦衡都是一惊。虽想过有野兽,可谁能想到这野兽竟然是猛虎呢!   猛虎与狼不同,一只猛虎能独战狼群,若山有老虎,则少有狼!   与熊更不同,猛虎速度极快,比熊敏锐得多。如今他们也不可能临时布置陷阱,几乎是束手无策!   “刘察呢?”村长几乎是大喊着问,“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   刘家几个人都提心吊胆起来,盯着宋海昌的答复。   “他、他非要打那大虫!”宋海昌已经瘫在了地上,手脚并用爬到了吴素珍身边,紧紧抓着她,“我拦不住!”   说话间,一声虎啸传来!   刘察踉跄着跑回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手里的猎刀也不见踪影,胳膊上全是血污!   他能回来已经是极限,见到人群后就立刻晕倒了过去,再喊不醒。   却听他身后又是一阵虎啸,他竟是将老虎引了过来!   村长连忙叫人将刘察拖到后头去,号令全村人往后方撤退。   村人顾不上行李,纷纷后撤,还没撤两步,就见一只大老虎从暗处走来。   老虎本要冲,临近营地时耸了耸鼻子,焦躁地来回打转。既没有扑上来,也没有退后。   “不好对付。”江亦衡只一眼,就立刻道,“大虫耳朵灵,早就知道我们在这儿了,之前没有攻击,应是不想攻击。如今被刘察惹恼了,现在是来报仇的。”   他指了指老虎的后腿:“你瞧那儿,应该是刘察伤的。”   “是、是!就是他!”宋海昌叫道,“大虫本睡着,他瞧见了,非要去砍,这才惊醒了大虫!”   “可你说大虫听力极好,又怎么会被刘察偷袭?”村长不解。村里人也没见过真大虫,自然不甚了解。   江亦衡看了一眼老虎耸出的脊骨:“它太饿了。本来应该已经又饿又累,不想多事。却被刘察一惊,如今见了血,不开荤是不能了。”   宋知许厉声道,“它怕什么?!”   江亦衡立刻回道:“比它大的东西,还有巨大的声响。它虽然厉害,却也虚弱,只要让它以为我们比它强大,应当就能退回去了。”   宋知许颔首,立刻叫村民后退,指挥江亦衡撕下营帐的布,又点了火把。   村民巴不得后退,早早就往后撤了又撤。只有老两口和村长三人不肯后退,帮着江亦衡将大布拉开。   “站好,把手伸到头顶。”宋知许端起火把,让江亦衡站在布后。   众人不解,江亦衡却立刻站了过去,把手高举过头顶,整个人舒展开来。   宋知许将火把凑到他身前,霎时,一个巨大的影子就映在了白布上!   江亦衡做出夸张的动作,巨大的影子也好像一个怪物一般挥动着双臂,村民们连连惊呼。   “它退了!”村长正观察着老虎的动作,连忙道。   “不,它只是退了两步,还没回去。”宋知许将火把递给宋振田,走到旁边观察了一下。   那老虎虽然被黑影吓到,但仍然不死心,只试探性地退了两步,还在观望。   看来只能再添把火了!   宋知许屏息凝神,将灵力凝聚于掌心,双掌推出,一股强大的风力瞬间从她掌心掼出,冲向山林间。   风本无形,所以没人发现这呼啸着的风浪竟是从她手中发出,只有江亦衡微微斜眼,却也没有多看。   狂风呼啸着冲入山林,不多时就传来了呜呜响动。   起初只是轻微的声响,后来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可怖,竟是如千百老虎一同虎啸一般,震耳欲聋!   众人大惊,瑟瑟发抖,当真以为还有更多野兽要来。   却听宋书远大喜叫道:“大虫退了!大虫掉头跑了!”   “这山林地形复杂,多洞穴,方才狂风刮过,在洞穴石壁之间拥挤,这才发出了那般硕大的声音。”宋知许淡定解释,“许是老天爷觉得我们命不该绝,这才刮了风吧。”   村民松了一口气,纷纷感谢老天爷,惊魂未定。   “啊!小兔!”   “恬恬!别乱跑!”   宋知恬怀中的小兔脱了手,她一时慌乱,也追着跑了过去。   宋书远和宋书年正欲阻拦,却见王一封比谁跑得都快,只留下一抹残影。   “姐姐!恬恬和一封跑去的方向,正是那老虎逃跑的方向!” 第59章 机灵的小东西   宋知许和江亦衡闻言,双双冲了出去。   “什么!”村长闻言,跺着拐杖大叫,“胡闹!她一个孕妇,跑去做什么?勤勤家的,去追啊!”   可张东上前几步,就全然不见了两个人的踪影,连往哪儿追都不知道,只能返回。   这一下更叫人担心了。   “书远,书年,你俩还是孩子啊,别去!听话!”   宋振田和陈梅使劲拉着宋书远和宋书年哥俩,不让他们去追。   陈梅急得心口绞痛,宋书远便不敢再强硬,连忙和弟弟一起,将奶奶扶到了毯子上。   “奶奶,您别急。”宋书远熟练地从包袱里取出一颗丹药来,喂给奶奶。   这是姐姐留下的,姐姐之前说过,若有紧急时刻,将这丹药吃下可以保命。   陈梅服下丹药,果然心口不再疼痛,可担忧丝毫没少:“这可怎么是好……那可是老虎!”   “奶奶放心,姐姐和大哥都特别厉害,不会有事的。”宋书远虽然担心,但还是安抚奶奶。   宋书年也连连点头:“对!姐姐可厉害了!姐姐杀退过群狼,还设陷阱抓了一只熊瞎子呢!”   “吹,接着吹。”宋海昌嗤笑着走来,“小屁孩嘴上没一句实话。要我说啊,宋知许回不来咯!”   “老三!那可是你亲侄女!!”宋振田一脸震惊。   “亲侄女怎么了?她拿我当亲叔叔么?”宋海昌嗤笑一声,拍了拍身上的土,舔着脸凑上前,“宋知许和她那姘头都没了,还多了两个拖油瓶,还得靠我来伺候您二老。”   “是啊爹,你看这些……”吴素珍贪婪地盯着满满当当的小推车,“就当我们的辛苦费了!”   “知许和恬恬会平安无事的!”宋振田连连摇头,唉声叹气,只祈祷老天爷能发发善心。   “不许你们咒姐姐和恬恬!等姐姐回来了,看她怎么收拾你们!”宋书远和宋书年挡上前,瞪着这两个没皮没脸的人。   “哎小兔崽子……”吴素珍作势就要去揪他俩的耳朵。   宋书年拉着宋书远往爷爷身后一躲,吴素珍不敢对公公动手,和宋海昌骂骂咧咧地走了。   哼,反正宋知许横竖都是死,那一车子东西迟早是他们的!   那边儿刘察醒了,宋勤勤冷笑一声:“真是醒的巧啊。老虎来了就晕了,老虎走了就醒了,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你说什么!”刘小梁跳脚:“我爹是打虎英雄,你是什么东西!?”   宋勤勤嗤笑:“打虎英雄?我怎么听说是趁着老虎睡觉,去偷偷砍人家屁股呢?”   “招惹了老虎,自己睡得呼呼的,害得全村人担惊受怕!现在好了,还把宋知许姐妹俩弄没了!”   宋勤勤一番话毒,却也戳中了村里人的心。   就是啊,要不是刘察逞英雄,他们至于这么狼狈么!   宋知许等人并不知道村里人在为他们担心,只顾着追赶宋知恬。   宋知许和江亦衡二人速度飞快,入了深山没一会儿就听见了宋知恬的动静,连忙跑过去瞧。   只见王一封死死抱住宋知恬,将她护在自己怀中,而他俩面前的,正是那只张牙舞爪的老虎!   宋知许心一颤,见两个娃娃都安然无恙,只是受了惊吓,这才放下心来。   她将匕首丢给江亦衡,自己双手合掌,飞速掐了个诀。   飒飒!   两道风刃瞬间飞出,直逼老虎!   老虎经历刚才一事,已被逼到敏感,自然五感全开,饶是风刃无形,却也感受到了,纵身一跃,双双躲开!   不愧是老虎!宋知许心底暗叹。   江亦衡趁着老虎躲避的功夫,已经冲到了两个孩子前,厉声让他们在旁边躲避,自己则吸引老虎的注意。   他动作利索,冲上前挑衅,老虎自然只注意他,而放过了其他两个小娃娃。   宋知许趁机又是两道风刃飞去,老虎躲避再迅速,这次也伤到了皮肉。   只是老虎太大,又异常狂暴,这两道风刃没有伤及根本,反而惹怒了它!   棘手了!江亦衡暗道。   正是这时,一个雪白的身影突然出现,直接飞到了老虎的脸上,又迅速离开。   江亦衡和宋知许双双惊讶,这不正是宋知恬的小兔子吗?!   只见小兔子腾空跳起,又是一脚,踹在了老虎的脸上。   可等老虎气急败坏要去咬它时,它却一蹦三尺,早没了影子。   宋知许这才明白,刚才就是这小东西吸引老虎的注意,宋知恬和王一封才没有被它吃掉!   倒是个机灵的小东西!   江亦衡一阵心虚,希望宋知许不会看出自己将那些好东西都喂了这兔子。   “蹲下!”宋知许突然高喝一声。   江亦衡顺势蹲下,毫无迟疑。   宋知许双手掐诀,一道道风刃从掌心飞出,却没有瞄准老虎,反而瞄准了兔子!   那兔子纵身一跃,竟然是站在了风刃之上,接力跳得更高!   原来这次发出的并非风刃,而是风柱!   风柱拔地而起,兔子顺着风柱的指引跳动,勾着无头苍蝇一般的老虎冲宋知许扑来!   正是老虎腾空而起之时,江亦衡猛地起身,将匕首送入了老虎的身体里!   老虎仍在空中,可落下之时,却已经开膛破肚,从咽喉处一直延伸到腹部,皮开肉绽!   扑嗵!   老虎掉落在地,五脏六腑也都流了出来,血哗啦啦洒了江亦衡一身。   宋知许松了一口气,却见那有灵性的小兔子大摇大摆,一蹦便跳回了宋知恬怀中,正仰着小脑袋求摸摸呢。   江亦衡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隐忍片刻,还是没忍住:“下次这么脏的事情能不能不要我来做?”   “那不然呢?我来吗?”宋知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憋住了笑。   宋知恬战战兢兢地抱着小兔子走来,王一封拉着她的手,两个小娃娃脸上写满了愧疚。   “姐姐,对不起……”   “行了。”宋知许看他俩这样子,又气又心疼,“等回去再收拾你俩!”   不对。   她又恶狠狠瞪了一眼小兔子:“等回去再收拾你仨!” 第60章 不能让孙女被人家戳脊梁骨   “你看这是什么?”江亦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前面去,皱着眉头叫几人。   宋知许领着两个小包子过来,却见这暗处竟有一个石窟,里面黑洞洞的,一股子老虎味儿。   应当是方才那头老虎的洞穴。   几人走进去,江亦衡点了个火折子,光甫一照亮洞穴,几个人就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   这便是虎穴吧!   满地的森森白骨,还有腐烂的碎肉残渣!从骨头大致能辨认出一些动物,可夹杂在动物之中的,还有人的骨头!   宋知许紧了紧怀中的兔子,靠着王一封发抖。王一封伸手抱住她,缓和地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她。   “这是……大米?”江亦衡惊讶地发现,洞穴里面堆着几个巨大的箱子,箱中放这些散碎银两和几袋米面。   撬开全部箱子,还发现了不少兽皮棉布,都是过冬用的好东西!   “这难不成是哪个大户的仓库?”宋知许蹙眉。   “未必。”江亦衡露出箱子里的刀,“也有可能是当地的土匪。”   不止!江亦衡在箱子里翻了两下,发现里面还藏着一把弯月匕首,极有可能是那伙人……   宋知恬一边抖,一边小心翼翼开口:“那、那是不是没有人要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分给大家?这样就不会有人饿肚子了!”   宋知恬到这会儿还在担心着饿肚子的刘小米,明明怕得直哆嗦,却还是泪汪汪道:“要是粮食多一些,她爹是不是就能给她吃饭了?”   小娃娃哪懂那么多大人的弯弯绕绕,宋知许和江亦衡沉默了一会儿,谁也没忍心打破孩子的童真。   “我们可以分给大家。”半晌,还是宋知许道。   反正这些东西已经被小包子们和江亦衡看见了,她也不能收入扳指里,还不如拿出来分了。   宋知恬欣喜不已,高兴得跳起来,一脚踩到骨头,又吓得缩回了王一封怀中。   村里人正长吁短叹,准备着给宋知许等人收尸呢,却见宋知许几人安然无恙地走了回来!   非但如此,浑身是血的江亦衡身上,赫然扛着那老虎的尸体!   还不等众人惊叹,宋知许就开口道:“村长,那边发现了一个石窟,里面有些米粮和衣服,不如拿来给各家各户分了吧!”   “还有这老虎肉,也给家家户户分上一些,好添些口粮!”   话音刚落,村里人就欢呼起来,将宋知许和江亦衡当成了福星,冲上来热情地接过了老虎,美滋滋地分肉去。   又几个青年自告奋勇,跟着江亦衡去洞穴里搬东西,人人都喜气洋洋,方才的惊吓一扫而空!   宋知许感到疲惫极了,灵府内的灵气全都耗空了,这会儿她如同一条快干死的鱼,只想休息。   围着她的人群散去,她这才瞧见宋振田和陈梅老两口。   宋书远和宋书年早就扑上来抱宋知恬和王一封了,其他人则早早去等着分肉分粮食,只剩这老两口站在不远处,满脸担忧。   “知许……”陈梅颤巍巍伸手,一把把宋知许拉入怀中,“你没受伤吧?”   “太危险了!你们怎么能这么冲动!”宋振田在旁边气道,可一双眼睛止不住地打量着宋知许,生怕她那儿有了伤藏着不说,“简直胡闹!”   “少说两句!”陈梅瞪了一眼自家老头子,抱紧了宋知许,“知许,别听他凶你,刚才就数他最担心了!”   两个老人关切的话语和拥抱,让一直绷紧着神经的宋知许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   她浅浅笑着,靠在陈梅怀里,长出了一口气。   江亦衡擦了擦身上的水,总觉着自己哪儿哪儿都有血腥味儿,愣是叫四个小包子围着他闻了又闻,拍着胸脯打着保票说干净了,这才放下心来。   旁人视如生命的水,在他这儿却被用来清理身上血污。若不是村民们着急着分东西割虎肉,恐怕早就瞪大眼睛,指着他骂一句浪费了。   宋知许面色发白,靠在陈梅怀里眯缝着眼睛瞧他,心里胡乱思索着哪需要那么麻烦,她只消随手一个净身诀……   “你觉得如何?”江亦衡擦着头发走来,蹙着眉扼住她腕子。   不等宋知许说话,陈梅先着急道:“从回来起就这样恹恹的,也不说话,也不睡觉,你且瞧瞧她到底是怎么了?”   江亦衡不说话,静静摸脉,只是眉头越皱越紧。   奇怪,他竟什么也摸不出来。   他思索片刻,将扼住宋知许脉象的手挪了挪,放在他掌心中。   果然,不过片刻,宋知许的面色便红润起来。虽然仍不太有力气,但至少能睁开眼,呼吸也匀了。   “兴许是累着了,我先带她去休息。”江亦衡一伸手,将宋知许打横抱起就往帐子里走。   “诶,知许……”   两个老人还想多问,却被四个小包子缠住。   “奶奶,没事的,姐姐和江大哥在一起,不会有事的。”宋书远安抚道。   “是呀是呀。”宋书年舔舔嘴唇,“村长在分虎肉了,爷爷快去拿呀!”   却听旁边吴素珍冷嘲热讽的声音响起:“哟,还拿呢?你们食物那么多,还跟我们这些没吃的的可怜人抢这点子肉呀?”   宋海昌也道:“爹,娘,你们不是跟着宋知许过好日子吗?怎么还要跟我们抢啊?该不会是宋知许不给你吃东西吧?”   两口子你唱我和,挤兑得宋振田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不去了,不去了。”陈梅抱着宋振田的胳膊,把他拉着坐下来,“我们要是去跟人家抢那点子肉,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戳知许的脊梁骨!”   宋知恬急了,带着哭腔说:“可是那都是姐姐的功劳呀!”   “姐姐、打、打老虎、很、很辛苦!”王一封愤愤不平。   “爷爷奶奶,你们管人家说什么呢!”宋书年也叫道。   可陈梅和宋振田还是摇头,拉着四个小包子坐在原地。   吃两口肉事小,若是知许因此被那些村民排挤,他们不会原谅自己的。 第61章 他的胸膛滚烫   这边,江亦衡扶着宋知许打坐,将手塞进她怀中。   他俊美微蹙,明明他才刚刚清洗过,双手冰凉,却仍被宋知许紧紧握住。   看来她之前说的什么“暖手”,是骗他的!   “啊……”   宋知许坐不稳,强撑着挺直的腰没一会儿就弯了,整个人不受控地向后倒去。   “小心!”江亦衡连忙整个人凑上来,用身子接住了她。   “还是不行?”他柔声问,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根子说话。   “嗯……”   “我揽着你,你放松些。”江亦衡略一用力,就把她拉着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扑咚!扑咚!”   宋知许脊背发颤,身后强有力的心跳几乎叫她浑身震颤。   “靠着。”她想挣脱,可稍一动弹,就被江亦衡的手牵了回来。   “听话。”江亦衡的下巴搁在她耳旁,说话时的温热气息烫得她脸红。   宋知许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四周的灵力几乎是呼啸着朝她奔来!   比单单牵手的灵力,要强悍太多了!   宋知许再不乱动,闭眼沉心,同体内的胎儿一起如饥似渴地吸吮着灵气。   她神识一动,钻入灵泉之中,不过一合眸的功夫,灵泉里充沛的灵气便拼命往她身体里钻。   江亦衡略有些无奈,方才还倔强的要挺直脊背的人,怎么转眼间就软成了一滩,把自己当成了床?   他微微调整,让宋知许半躺下来,窝在他怀里。   女人的脑袋靠在自己臂弯中,不晓得是梦见什么喜事了,竟还勾了勾唇角。   江亦衡下意识伸手轻轻拂过她的唇瓣,勾勒她的轮廓。   宋知许嘴唇微张,正巧抿了他的指腹。   指腹处传来的温热和柔软叫江亦衡一怔,心跳乱了半拍,眸色也幽深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你在干什么?”宋知许睁开眼睛,警惕地盯着江亦衡,伸手将他放在自己唇角的手打开。   江亦衡这才如梦初醒,自己竟然太过出神,一直将手放在那儿,如今都已经麻了!   怀里一空,宋知许神采奕奕地站起来,倒叫江亦衡有些失落。   “嘶……”他捂着手,“你属狗的?睡觉还咬人?”   “我咬人?”宋知许一怔。   “可不么?”江亦衡也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手,“你梦呓要吃肉,说着便把我手放在嘴边咬下。我怕你咬了舌头,这才一直放在旁边。”   宋知许狐疑地打量着他,却也看不出真假。   难道自己真的梦中咬人?   “那、那你要如何?”宋知许蹙眉,“我再给你些丹药补身……”   “喏。”江亦衡抓过宋知许的手,放在自己头上,打断她的话,“我为了陪你休息,连头发都没擦干。你用用你那个什么风的术法,给我吹吹干。”   宋知许失笑。她几次于险境中施法,没有避讳江亦衡,竟被他抓了小尾巴。   “这有何难。”她手指微微一动,一阵暖风吹来,将江亦衡的发丝卷起。   不过眨眼功夫,他半干的发梢就都干透了。   “确实厉害!”江亦衡调笑问道,“我拜你为师吧……”   “呃,没什么,小把戏罢了。”宋知许摆摆手,转身便回营地去。   看着宋知许逃也似地身影,江亦衡收了玩闹般的笑容,只嘴角挂着不咸不淡的一抹弧度。   “哄小孩儿呢?”他自言自语着轻笑。   另一头,村民们欢天喜地,还在不停夸着宋知许和江亦衡,直呼是他们村里的大福星!   宋海昌狠狠呸了口,斜眼瞧向那铁青着脸的刘察,鄙夷道:“还说什么打虎英雄!做了好几年猎户,到头居然不如一个大肚婆来得厉害!丢不丢人啊!”   他还巴巴等着宋知许他们死了,那些吃食细软不就都落在他头上了!结果呢!   人家不仅好端端回来,还一下成了村里的名人儿!   宋海昌满肚子气没地撒,越看刘察就越晦气!   刘察正咬紧后槽牙死死瞪着宋知许一家,本就气得够呛,一听这话脸上的青筋都崩了出来,血红着眼扫向宋海昌。   “混账玩意!要不是你这个窝囊废拖老子后腿,那头老虎早就被老子拿下了!”   宋海昌暗骂遭家伙,他怎么就一时嘴快把这莽夫给得罪了!   眼见刘察气得要将他生吞活剥,宋海昌眼珠子一转,赶紧改口:   “我也替你抱不平不是!那老虎早就被你砍了一刀,又追着咱们跑流了大半血,本来再拖会就能咽气了,结果功劳都被抢了去!我也气啊!”   “再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肉和东西也该是你分得最多,结果全便宜了那些看热闹的,不都怪宋知许那臭娘们狡诈虚伪!自己倒博了个好名声!”   “咱们这些老实本分的人,哪儿斗得过啊?!”   宋海昌愤愤不平,有一句骂一句,偷瞧着刘察的脸色。   这不,他不说还好,一说刘察两眼就越是猩红,额头青筋怒涨,恨不得立马将宋知许撕碎了去!   宋海昌心底偷笑,却不知高槐花看见了,连忙叫刘小米悄悄到宋知许帐子里去提醒着点。   她家男人她最清楚,断然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宋知许听着传话,漫不经心的勾起抹笑,拿了几个果子塞给小姑娘道谢。   她倒想看看,那刘察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村民们哄哄闹闹了一阵,而村长安排了几人继续轮流守夜,便催促大伙儿赶紧歇下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众人收拾收拾继续赶路。   还不到三伏天,刚起的日头就又闷又辣,还没走一会就汗流浃背。   “真是不叫人活了,这样晒下去就是头牛也顶不住啊!”   “谁说不是呢,咱这半个月都没洗过澡,身上都腌臭了!”   一行人怨声载道的抱怨着。   “姐姐,恬恬身上也臭臭的……”宋知恬扯了扯宋知许的衣袖。   她抱着小兔,又凑近闻了闻,小眉头一皱,“小兔子也臭臭的……”   宋知许神色一顿,看了看几只小包子油乎乎的头发……是该让他们洗个澡了。   突然不知谁惊喜的大吼一声:“娘腿子的!前边有条河啊!” 第62章 抓鱼去咯   “啥?!”   所有人猛地躁动了起来,欣喜若狂的连连奔过去一看,果然是条小河!   只见河水清澈见底,鱼虾成群,在太阳底下散着粼粼水光,清新湿润的空气扑鼻而来!   宋勤勤激动的抓着自家男人,吆喝道:“真是走大运了!村长啊你也快来瞧瞧,好久都没看过这么清的河嘞!”   村长也不禁乐得眉开眼笑,点点头,号令下去:“咱们已经赶了大半路程,天黑前怎么都能到永波道了,就在这休整休整吧。”   人群顿时激动万分,各家拖着行李迅速散开来,紧赶慢赶的在河边挑着好位置。   宋知许也难得瞧见这般漂亮的河水,神色刚放松下来,却听噗通噗通几道响,惹来一阵女人的惊呼。   转头一看,只见几个大汉子按捺不住,直接一头窜进了河里,冰凉的河水覆没全身,几人瞬间满足苏爽的喘息出来。   带头的正是张东,他在河里畅快的翻了个泳,便笑咧咧的招呼自家媳妇。   “勤勤,傻站着干啥,你不一直喊要洗澡么,下来啊!”   宋勤勤又是羡慕又是恼,气得一跺脚,羞骂道:“你个没脸没皮的,还不闭嘴!当真以为我跟你一样能穿个裤衩子就钻么!”   说完便气呼呼的开始扎帐子,准备自个儿打水进帐子里洗。   女人们谁不想痛痛快快洗个干净,一见宋勤勤开了个头,便纷纷开始跟着有样学样了起来。   而有的要顾家顾孩子的,只能去远处洗自家不知攒了多久的衣服,巴巴望着那些能洗澡的,羡慕得眼珠子都快看穿了。   村民们忙着装水的装水,抓鱼的抓鱼,一时间好不热闹。   江亦衡看向宋知许,挑眉询问:“我也搭个帐子让你洗洗?”   说来也奇,分明走一样的路出一样的汗,她身上却总是干爽清透,从不见异味脏污的。   宋知许哪能说自己能用灵术清洁身子,压根就不用洗。   但爷爷奶奶老两口,和四个包子们身上也都热得发臭了,该给他们清理下才是。   她便沉吟道:“你带爷爷和书远他们另搭一个帐子洗,我带奶奶和恬恬。”   江亦衡颔首应下,而宋书远三个男娃娃早已经迫不及待,一窝蜂跑到了河边玩!   宋书年直接扎进水里,跟脱缰的马儿般欢快的扑腾,还狡黠的先将宋书远和王一封给浇了一身湿。   “哈哈哈!太舒服了!恬恬你也快来玩呀!”   宋知恬乖乖的抱着兔子,朝那边扁嘴道:“才不要!我是女孩子,要在帐子里洗,书年哥哥不知羞!”   宋书年一听,顿时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接着就被宋书远和王一封给报复了,联手捧起大抔的水发出攻击!   “啊!你们两个人多欺负我是吧!”宋书年哇哇大叫,立马不甘示弱的回击!   “哼哼,谁叫你先偷袭,看招!”   三个小包子不亦乐乎的打起了水仗,那嘻嘻哈哈的欢闹声传老远都能听到。   宋知许和江亦衡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耽搁,分工带着爷爷奶奶们先洗。   而宋知许这边刚给恬恬洗完,倒了水,就见高槐花领着刘小米期期艾艾的走了过来。   “知许姑娘,你这边洗完了吗?若是洗完了话,能不能……借帐子给我们用用……”   高槐花低头嗫喏着,声音细小跟蚊子似得,不仔细听还真听不见。   宋知许扫了她一眼,便猜到个十之八九。   那刘察昨晚受伤包扎了个胳膊,打一早起来便满脸阴狠,骂骂咧咧的,看谁都是一肚子气,自然也不会突发好心给她们娘俩帐子洗澡了!   到底是命苦的娘俩,而且这高槐花心肠也不坏,还懂得叫孩子来提醒自己,她能帮则帮便是。   思及此,宋知许轻叹了声,柔和道:“成,那你们就在我这洗吧。”   高槐花面露感激,带着刘小米连连鞠躬道谢。   宋知许抱着恬恬到一边去擦头发,再打眼一瞧,另外那三小只洗完澡了还不安分,正跟着江亦衡在溪边抓鱼呢!   江亦衡个儿高,站在溪边水也只漫至他膝盖,挽起了裤腿衣卷,露出一截精壮手臂,在水里摸索了几下便逮了条大鱼出来!   “哇!!!”   三小只齐齐瞪大了眼惊呼,宋书远急忙拎着木桶去接鱼,此时眼里也闪烁着崇拜。   “没想到你抓鱼这么厉害!”宋书远看着已经抓了一桶的活蹦乱跳的大鱼,忍不住竖起根大拇指。   宋书年看着江亦衡抓的,再看看自己这边空溜溜的小桶,啥也没抓着,既挫败又得意,翘起了小鼻子,“那是,不厉害怎么当咱们的姐夫!”   王一封已经惊呆了,明明才刚开始抓,姐夫已经手起一落,利索的抓了好几条了!   他以后也一定要当姐夫这么厉害的男人,好给恬恬抓鱼吃!   也不知是不是被三小只夸的,江亦衡眸色愉悦的挑了挑眉,看起来挺是受用。   河边另一头也站满了人,个个抓鱼抓的满头大汗,结果愣是没抓上几条来!   他们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盯着江亦衡那的桶,别提多羡慕了!   “这位江小哥,你到底咋抓的鱼啊?一抓一个准!”   “是啊!咱们一群人抓的还不到你一半,你用的啥技巧,能不能也教教咱们?”   村民们纷纷腆着脸询问,虽然先前碍于江亦衡周身冷硬的气势都不敢打招呼,但现在抓不着鱼下顿饭就没着落,自然还是填饱肚子要紧!   “这有何难?”江亦衡倒也不藏私,将自己的法子告诉了他们。   “手贴着溪边,做捧水姿势,指尖扣着水底顺着逆流摸索,有鱼儿过将双掌下压就能摸到了。”   江亦衡神态轻松闲适,不忘提醒他们道:“你们那人多嘈杂,会惊动鱼儿,散开些更好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咱们一股脑抓都抓不到!多谢这位江小哥啊!”村民们听得恍然大悟,赶紧各自贴到溪边去。   三小只在旁边摇头晃脑,满脸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姐夫就是厉害,村里人都来请教姐夫呢!”宋书年小声说道。   “若是姐姐来了,肯定能抓到更多鱼!”宋书远说完,又别扭地补了一句,“不过江大哥也很厉害就是了。” 第63章 你三叔还饿着,给他们吃点烤鱼吧   那些村民们显然高兴得太早了,纷纷兴致冲冲的照做,结果没一会就个个气得捶地!   “哎哟!鱼都到掌心了还叫它跑了!”   “这鱼太滑了,扑腾几下根本抓不住啊!”   宋知许在后边看得好笑,他们就算有江亦衡抓鱼的法子,却没他那凶狠利落的手腕和速度,何况江亦衡似是用了俗世的内力,旁人又怎能轻易学得来?   不过她还以为江亦衡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没想到他竟还会捕鱼。   宋知许微眯起眼,看着江亦衡的眸中闪着探究。   没过多久,江亦衡和三小只便提着大桶小桶满载而归了。   “怎么样,可还行?”江亦衡将满满两桶鱼放在宋知许跟前,眸中含笑。   “很是厉害。”宋知许给足了他面子,笑了笑便起身去生火,今日烤鱼能吃够本了。   三小只兴奋得根本停不下来,跟恬恬炫耀完还不够,宋书远和宋书年还跑去老两口那边争着邀功。   “爷爷奶奶你们看,这是我自己亲手抓的鱼!”宋书年捧着条鱼献宝似得献到陈梅面前。   虽然不够姐夫的鱼大,但是他自己一个人抓到的呢!   宋书远轻哼一声,得意的晒出自己的小木桶,“你的才一条鱼,我可是按照江大哥说的方法抓了三条。”   “切!你那三条小鱼加起来还不够我一条的大,还是我厉害!”宋书年不甘示弱的怼了回去,一脸小傲娇。   陈梅被两人逗得慈笑满面,和蔼道:“好,好,不愧是我的乖孙,都一样了不得了。”   宋振田啥也没说,但眼角已经笑出了褶子,连连点头。   孙子们有这样的本事好啊,荒年也饿不着了。   而宋知许这边已经起好了火,江亦衡则将鱼清理干净,在鱼身涂上油盐,洒了些许花椒,再塞了几篇葱姜片去腥,串上棍子便放上去烤。   “滋啦——”鲜活的鱼肉刚架上去就被烤出诱人的声响,白嫩的鱼肉被火慢慢烤至灿黄微卷,鲜美的香味夹着椒香瞬间溢了出来!   那些没打到鱼的村民们直勾勾盯着江亦衡将鱼翻面,光是闻着那酥香味就口水直流!   旁人就算烤鱼也没有那些佐料可放,烤出的鱼柴而无味,干巴炭黑,哪像他们还放油盐,看着就嫩脆可口!   一口咬下去,定是饱满美味!   所有人馋虫都被勾了出来,肚子咕噜直叫,口水都快咽干了。   “不就是烤鱼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刘察嫉恨得两眼发红,拳头捏得咯吱响!   若不是他胳膊受了伤,他打鱼还不是随手就来的事儿!   刘察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却见高槐花带着刘小米从那边的帐子里走出来,顿时更是火冒三丈!   “我说你们这两废物都跑哪偷懒了,原来是进了那贱人的帐子享清福去啊!”   高槐花哆嗦着赶紧护住刘小米,苍白的解释道:“没有……我们一整月没有洗澡,所以才……”   “闭嘴!老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刘察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痛骂道:“碍手碍脚!活也不干!别人都晓得抓鱼你给老子抓了个啥?!赔钱玩意儿!饭也别吃了,老子可不养两废物!滚一边去!”   高槐花被打倒在地上,捂着脸眼泪直掉,刘小米被她护在怀里也是不停的抽噎着,“娘、娘……”   凄苦的哭声在人群里沸扬,村民们看得于心不忍,暗骂那刘察不是个东西。   陈梅看着,眼中满是悲叹哀怜,将宋知许刚给的烤鱼放到刘小米手上,“拿着吧,老婆子我还有得吃,你和你娘先填填肚子。”   高槐花慌张的抹了抹泪,“这……这怎么使得……”   陈梅不忍的叹了口气,这些年她看着高槐花吃尽了苦头。   能帮点是点吧。   但其余村民们却不这么想,一瞅陈梅居然把烤鱼给人吃,个个馋嘴的围了上来。   “梅奶奶,我家孩子也好久没吃荤,不如你也给他点尝尝?”   “是啊!咱们都没打上鱼来,你家打的鱼多,分咱们一点也不碍事啊!”   “什么?这、这……”陈梅被村民们密不透风地团团围住,一下慌了神,不知所措的倒退两步,脸上满是为难。   这么多人,她咋分得过来啊!   宋海昌和吴素珍老早就盯上那烤鱼了,一见这事两口子登时对视一眼。   “去去去,分啥分!烤鱼咱一家子还不够吃呢,一群哈巴狗就想占便宜是吧?!”吴素珍大吵大嚷的扒开人群,掐腰就骂。   “可不是,想吃烤鱼自己抓去,蹭什么好赖!别给脸不要脸啊!”宋海昌直接一把挡在陈梅面前,高抬着下巴,挥狗似得赶人。   村民们顿时又羞又臊气红了脸,“宋三家的你们说话咋跟放屁似得!那鱼也不是你们抓的,你们也好意思要!”   “人家江小哥带娃娃打鱼的时候,你两口子也不知道躲在哪凉快呢!谁才没脸没皮啊!”   宋海昌得意洋洋的掏了掏耳朵,“我们打一家子出来的,自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何况小辈打鱼给我们做叔婶的吃是孝敬,凭啥分给你们?”   “对吧娘?再说我们两口子一早上就没吃没喝的,哪还有力气下水摸鱼去啊!难得他们年轻人能干抓了好些鱼回来,难道还不能叫我们做叔婶的吃几条了?”   陈梅听儿子说没吃没喝心疼得不行,脸色踌躇犹豫。   那鱼毕竟是那位姓江的小伙打的,她也不能自己说给就给……   吴素珍见状,心底暗骂了句老不死的,赶紧哀嚎着扑上去,“娘您可是不知道啊!刚刚海昌他还饿晕了过去,再不吃点东西怕是要生生饿死在这荒山野岭啊!”   “娘欸!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了啊!万一出了点什么事,以后谁来孝敬你们老两口啊!难道你要叫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什么!饿晕了还……你咋不早跟娘说啊!”陈梅急得直拍手,赶忙哆嗦着脸看向宋知许。   “知许啊,你看,你三叔一家都饿成这样了,不如也给他们点烤鱼……” 第64章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宋知许看着那两口子作秀本就厌烦至极,一见陈梅又被他两卖惨给骗了,彻底失去了耐心,气得唰地站起来就要发作,“奶奶你……”   “不急。”江亦衡面不改色的按住她的手,意味不明的瞅向那群人。   不止宋海昌和吴素珍,一众村民都直勾勾盯着他们。   恐怕只要他们松了口,个个都会扒上来占便宜!   江亦衡微微一笑,“想吃鱼也不是不行,不过这鱼好歹也是我们辛辛苦苦打来的,也不能白给不是?”   “想吃的,便拿些能用的东西来换吧。”   “能用的东西……”众人都挠了挠脑袋,琢磨起来。   高槐花白着脸,听着村民们七嘴八舌,既愧疚又窘迫。   这事都是因她们才起的祸害,而且她们的身家全被刘察把持着,现下身无分文,哪有什么东西可以换鱼吃!   刘小米也是个懂事的,急得想将烤鱼还给陈梅,“梅奶奶,我和娘都没有东西换,鱼您拿回去自己吃!”   陈梅看得有些揪心,哪能要这可怜娃续命的吃食啊!   “奶奶不要……”   “都不要给我正好!”宋海昌饿得肚子咕噜叫,那冒香的烤鱼就在眼前,他咧着嘴伸手就去抢。   啪!   一粒石子从宋知许指尖飞射出,猛准打在宋海昌手背上,霎时疼得他缩回手哎哟叫唤!   “宋知许!你发什么神经?!”   宋知许磨着牙,阴冷盯着他:“那鱼给了小米就是她的,你敢抢个试试?”   “什么?!”宋海昌脸色扭曲,气急败坏的大吼:“我可是你亲叔叔!你不孝敬孝敬我,把鱼白送给这两个不相干的人?!你良心是不是被狗了吃了!”   “大家伙儿快看看啊!这就是咱们老宋家养的白眼狼!自己吃香喝辣的,反叫我们做叔叔婶婶的忍饥挨饿,这世道到底是咋了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宋海昌每嚎一句,高槐花脸就白几分。   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闹成什么样来,她可不能害了恩人啊!   突然想起什么,高槐花慌忙从自己袋子翻出一个香囊来,哆嗦道:“知许姑娘,我……我这有个药囊,能驱些虫蚁,不知能不能拿这换……”   “能驱虫蚁?那自是可以换。”宋知许看都没看便接了过来,正好也能堵住这群想白吃白嫖人的嘴。   果不其然,一行人见高槐花都拿东西换了,哪还好意思强要烤鱼,赶紧去翻自家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宋知许冷笑勾唇,扫了眼那傻眼住了的宋海昌两夫妻,回去继续烤鱼。   闹了大半天,嗓子都喊哑了,结果最后没了借口也没人帮腔,给两口子气得直哆嗦。   高槐花也总算是放下心来,双眼含泪,心疼的摸了摸自家女儿,催促她赶紧趁热吃。   刘小米早就被烤鱼香得吞口水,乖乖的小口咬下去,外焦里嫩的鱼肉一进嘴里,鲜香软嫩顿时在舌尖绽放,好吃得她几乎哭出声来。   “真的好好吃,娘,你快尝尝……”   刘小米把鱼刚举到一半,刘小梁就怒气冲冲跑了过来,一把夺走,“你个赔钱货,居然敢自己吃烤鱼!你吃了有什么用,我才是刘家将来的顶梁柱,应该让给我知不知道!”   刘小梁鄙夷的骂完,迫不及待便将喷香的烤鱼塞进嘴里,顿时两眼放光,狼吞虎咽了起来。   高槐花心头一紧,着急喊道:“小梁,你也给你妹妹留一点……”   “留什么留!”刘察骂骂咧咧过来,一脚踹在她身上,“就你们两个赔钱的东西,活不见干,还敢藏吃的?!是要老子把你两当祖宗给供起来不成!”   说完又狠狠淬了口刘小米,“没用的祸害!当初就该把女娃给掐死,省得浪费粮食!”   “唉……”远处陈梅瞧着这一幕,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她好心送去的烤鱼,怎么竟叫那母女俩落得更是悲惨,招打招骂……   宋知许看着陈梅的神色,趁机开口道:“奶奶,我知道您心地软,但有时候好心也不一定能办成好事。”   就像宋海昌那两夫妻,老两口因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无论什么事都依着他们,完全就是一股脑的溺爱!   陈梅噎了一下,银白眉头皱的更深,颤巍道:“好心没招好报,那是老天爷不开眼!只可怜那高氏糊涂啊,嫁错了人,我这老婆子能帮些又怎能不帮?”   宋知许闻言,一口气猛地堵上心口。   陈梅一辈子活在乡里头,重男轻女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好比高槐花被刘察打骂,她只心软怜那高槐花跟错了人,却不斥刘察不是个好东西!   善良但愚昧,哀高槐花不幸又怜其不争,而从不怪罪男人!   就像她再如何疼爱原主,也不会为了她去得罪大儿子和二儿子!   看着陈梅这食古不化的模样,宋知许陡然升出股恨铁不成钢的怄气来,偏又不能说重话刺激了老人家!   她无奈的深叹口气,罢了,只得日后多看着点老两口,应该没什么事。   陈梅嘴里碎碎念叨着,很快便被四个小包子簇拥走了。   江亦衡递了条烤鱼过来,挑眉道:“老人家那念头是扎了根的,急于一时没用。天大地大,还是填了肚子要紧。”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宋知许白了他一眼,不客气的接过烤鱼嚼着吃。   鱼烤得外酥里嫩,一口下去,肥美鱼肉瞬间裹着葱椒味袭卷了味蕾,香得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你手艺倒是不错。”   鱼肉酥而不焦,这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能烤得出来的?   江亦衡轻笑一声,并未作答,扫了眼那剩下还满一大桶的鱼。   “多的鱼就做盐腌了,也能存放得久些,如何?”   宋知许点头示意,眸中深意更甚。   若说这厮不是大户公子,他却气宇不凡,一身内力更是非同小可,要说是,偏偏他摸鱼下锅打杂之事都晓得干得,无可挑剔。   倒愈发叫人好奇了!   江亦衡似是察觉出她锐利的视线,笑而不语,动手腌鱼去。   等各家都修整好了,村长吆喝一声,紧着大家伙儿继续赶路。 第65章 自家孙子打的鱼,怎么能叫偷呢!   “一群没良心的畜生,当真是连条鱼都不给长辈的孝敬!”吴素珍气到现在,脸上肥肉直打颤,死死盯着宋知许那推车上放的腌鱼。   骂完眼睛一斜,满肚子火气就冲宋海昌撒,“你那两个老不死的东西也是没用!嘴里叫着你是他们小儿子,却是一点都不疼着你,自己吃得麻香,白白看咱两饿肚子!”   “爹娘窝囊,儿子也窝囊!老娘跟着你裤腰带都松几尺了!来你瞅瞅来!”   “小点儿声!还嫌丢人丢的不够是吧?!”宋海昌两眼冒火,同样盯着那腌鱼桶咬牙切齿。   “泼妇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两个老东西还等着我给他们发家,他们敢不管我试试?!”   “走着瞧,小爷我有的是办法!”   一行人临近永波道时,日头正烈,又毒又辣直晒得人睁不开眼。   这时正骂骂咧咧的刘察猛地脸色微变,似是察觉到什么,嗅了嗅鼻子。   常年打猎,他对这种铁锈般的味道最是熟悉!   而宋知许脚步也忽地一顿,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一股血腥味!   “不对劲。”她下意识拢了拢四个小包子,看向江亦衡。   江亦衡拧起眉头,与她对视,血味都能传到这来,怕是前面有不少死伤!   “我去知会声村长,先让大部队停下。”   宋知许抬手拽住他,嗤笑了声:“你一个外村人,说的话怕是难以叫人信服,一起去。”   随即转身叮嘱爷爷奶奶二老待在原地,他们去去就回。   江亦衡无辜的勾了勾唇,跟宋知许一人带着两个小包子去队伍最前面寻村长。   果不其然,村长听了他们的话,面露犹豫起来。   “知许啊,咱们马上就上永波道了,那有个大村子镇着,怎么会有什么血味呢,咱们这么多人咋没闻到?”   宋知许不多费口舌,凝声道:“不瞒村长,我这位娘家兄长有点本事,鼻子比常人灵敏些,才嗅到这血味。”   “前面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贸然闯进去很容易出事。”   村长听了这话,上下打量了江亦衡几眼,纠结万分。   全村人都饿着累着,就等着上永波道寻到那村子落脚歇息,这眼见就要到了,突然停下来叫村民们咋想啊!   宋知许也不催促,毕竟如今村长威望最高,大家听信于他。   若是村长不听劝告,执意要领村民进去,她便带着自家人脱离队伍便是!   殊不知,就在他们离开后,宋海昌那头立刻不安分了起来。   两口子一路上都馋着那腌鱼,好不容易等到宋知许他们走了,宋振田也跟着去看情况,就陈梅一个老太婆落了单!   宋海昌眼睛一亮,和吴素珍一人一边架着陈梅到后头。   “娘啊,儿子实在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站不直了啊!您老赶紧去拿几条鱼过来给咱们填填肚子吧!”宋海昌一掐大腿,挤出点干泪一个劲惨叫。   吴素珍痛哭流涕,死死抱着陈梅不撒手,凄厉道:“是啊娘,你看海昌这脸,都瘦成什么样了!这一路来你劲偏心那几个小的,哪里看到海昌晕过去好几次了啊!”   “你瞧瞧你瞧瞧,这腿肚子都饿的打哆嗦!再不吃点东西真要闹出人命了!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了啊!”   陈梅被两人嚎得一阵晕头转向,好半晌才颤着牙关,迷糊为难道:“可那,那鱼毕竟不是咱们抓的,这是偷啊……”   吴素珍一咬牙,叫得更是凄惨:“娘你老糊涂不是!那鱼是你孙子打的,又不是宋知许出的力气!你吃孙儿的那是天经地义!谁敢说个不字才遭雷劈!”   “可是……可是……”陈梅看着自家儿子痛哭流涕,怎叫不心疼,但她老婆子又怎能做得出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来!丢了一张老脸!   吴素珍见这老东西迟疑了半天还没个动静,气得脸都绿了,声音当即阴狠下来。   “老婆子,别怪我这个当儿媳的没警醒些你,你大儿子二儿子早都撒手没了,就剩下海昌这一个独苗子!你们老两口将来终归是要指望海昌来孝敬你们的!”   “你现在不偏袒着点,要是这最后一个小儿子都饿出了什么毛病,我看以后谁还给你们养老送终去!”   陈梅急得直拍手,又心疼又焦急,“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那腌鱼到底是知许他们的,我一个老婆子去偷像什么话!”   “知许她也就嘴硬了些,心里头还是有你们的,娘我再去劝……”   “劝什么劝!”宋海昌也火了,扭曲着脸吼道:“那小贱蹄子没心没肝,哪管我们死活!你要是真心疼儿子,就赶紧去把鱼拿来!”   “不然等我活活饿死了,那小贱蹄子带着四个崽子奔了野男人那去,我看她还会不会惦记着你们两个老东西!”   “我苦命的娘啊!你要知道,在这世上也就剩下我这个儿子是最后能孝顺你的,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饿死荒野上啊!”   宋海昌唱完黑脸立马唱红脸,用起哭招那是手到擒来。   果然,陈梅听得嘴唇发白,连连说对,赶紧颤颤巍巍的去拿腌鱼。   宋海昌和吴素珍对视一眼,得意一笑。   这下东西可是老婆子拿给他们的了,就算宋知许知道了也怪罪不到他们头上来!   宋知许哪知后头发生了这一遭,正等着村长下定论。   村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不敢拿全村人的命来冒险,抬手一喝,叫停了众人。   “大伙儿都停下!知许一家说前面有血味,怕是有灾!咱们在这等等,派几个人先去探探路为好啊!”   “什么?就上永波道了,咋会有血味啊?!莫不是林子里的畜生跑出来害人了?”   “可不止!现在这乱世里头,胡兵祸匪才比那些畜生要命!”   这话一出来,本就紧绷的村民们霎时人心惶惶,心头提到嗓子眼里!   还探路?哪个傻子敢去冒这个险啊?!   后面的宋海昌一听,这不正好么!   他立马扯足了嗓门讥喝道:“慌什么慌,反正宋知许和她的野男人有能耐,让他两去探路不就得了!” 第66章 血腥味,有古怪!   “混账!”村长气得大骂,“你一个大老爷们,也好意思叫知许一个孕妇去!你猪油蒙了心啊你!”   村民们死寂了片刻,不知谁突然瓮声冒出一句:“我觉得宋三家说的对,知许和他那位兄长手段厉害,当初可是连大虫都猎杀得!有这本事自然该去探路了!”   “就是!难道要叫咱们没本事的去送死吗?!”   “好生笑话!”宋勤勤听到这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一个个老爷们,没本事还有理了?!遇着麻烦竟推个孕妇出面,羞不羞啊!到时候你们还有脸去见老祖宗去?!”   “一群怂囊货,呸!”   被骂中脊梁骨的几人顿时恼羞成怒了,“宋勤勤,你不怕死,你倒是跟你男人去啊!在这逞什么嘴炮子……”   “都给我闭嘴!”村长大喝出声,老脸铁青,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一群人。   “勤勤就骂得对!瞧瞧你们,还叫得上是条汉子?简直丢尽了咱宋家村的脸!”   村长积威已久,他一发话,叫嚣得最凶的几人立刻蔫了下来。   宋知许算是看了出自私自利的嘴脸好戏,冷笑一声,这才淡道:“村长,此事不宜耽搁,我可以去探路,但这四个孩子,还有我爷爷奶奶,就劳烦村长你护紧了。”   “我也会跟我家妹子同去,各位也就不必再扯皮了。”江亦衡上前一步,立在宋知许身侧,声音摸不着情绪,一双冷暗的眸子一扫,更是无人敢对上。   “知许啊,你毕竟还大着肚子……”村长既是担心,可他宋家村的男儿里竟没有愿意去探路的,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比他们更好的人选。   哪怕知晓两人厉害,他还是羞愧得一张老脸不知道往哪搁!   宋知许清浅一笑,宽慰村长道:“没事,您只需帮我照顾好我家里人便是。”   这时宋振田跛着腿,陈梅佝偻着腰,终于紧赶慢赶追了上来,听到这话老两口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知许你糊涂啊!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怀着身子,怎么能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宋振田紧板着脸第一个不同意。   陈梅哆哆嗦嗦的手抓住宋知许,含泪道:“老头子说得对啊,知许,你不能去啊……书远,书年,你们也快劝劝你姐姐……”   然而,四个小包子齐齐站着,此时竟是统一战线!   “爷爷奶奶,您们别担心,姐姐和江大哥都很厉害,一定没事的!”宋书远笑着说,语气中难掩骄傲。   “没错没错!”宋书年和王一封点头如捣蒜,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对姐姐和姐夫的话早已无条件相信!   宋知恬直接跑过去抱住陈梅,甜甜笑道:“奶奶,姐姐不吹牛皮的,您放一百个心哦!”   “这真是……”陈梅无奈的看向宋振田,老两口脸上仍是写满了担心。   看着宋知许一家子这般模样,村长愈发惭愧难当,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宋家村几十户人口。   “知许一个孕妇和一个外乡人,都能大公无私替咱探路,难道咱们宋家村就没有男人站出来了吗?!你们到底还要脸不要?!”   “奶奶的!不就探个路,瞧你们一副贪生怕死的混样,我来!”刘察大骂着站出来,一双眼阴沉的死死盯着宋知许。   他在村里好歹是个响当当的猎户,怎能光让这个臭娘们出风头把他比下去!   “你……”村长看着他还包扎着的胳膊,欲言又止了下。   但除了刘察以外,其余人面面相觑,统统做起了缩头乌龟来!   罢了罢了,这刘察虽混账,但一身膀子肉总算没当个窝囊种!   宋知许已经等得不耐了,再拖下去岂不天黑!她睨了刘察一眼,直截了当道:“三人就行了,事不宜迟,马上出发。”   村长连连点头,叮嘱道:“知许你放心,有我老头在,定不会叫人欺了你家里人去,你们路上可要小心啊!”   “那就麻烦村长了。”宋知许心底好笑,探个路整得跟生离死别似得。   她摇摇头,嘱咐四个小包子们照顾好爷爷奶奶,在老两口紧张担心的唠叨下,和江亦衡领头先行出发。   刘察暗呸一口,为了不落风头赶紧追上。   而三人踏上了永波道,便觉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窒息!   宋知许虽前世习惯了腥风血雨,对这味道却还是厌恶至极,紧蹙起眉。   刘察斜眼看她,轻蔑一笑,“到底是个娘们,一点血味就受不了,没那本事就别装那口气!”   宋知许懒得理会这狗吠,凝声对江亦衡道:“村长说上了永波道往南走便有一处大村子,既然道上没人,血味兴许就是从村里传来。”   “不错,依这血气浓度看来,那村子怕是遭殃得厉害。”江亦衡眸色暗沉。   既然是大户村子,人多聚众,不至于被猛兽祸害成这般,那就只剩下人为的可能!   宋知许与他想到一块儿,两人纷纷提高警惕,放轻了脚步声。   “装神弄鬼!”刘察满是不屑的唾骂一口,他就不信了那里头还能吃了他不成!   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三人终于来到一处村口,石匾上赫然提着碧泉村三字。   打里一看,村子约莫有百户以上的人家,村庄昌盛屋舍阔大,一条黄石路四通八达,一眼望不尽头!   诡异的是,光看着一派景象,别说人了,竟是连鬼影子都没一个!   忽的一阵热风拂过,那股粘滞的血腥味直扑鼻而来,正是从村庄里头散出来的!   宋知许当机立断道:“我们不清楚这里地形,先从侧边小道一起摸过去看看情况。”   刘察一听,当即不爽快,冷笑出声:“要不怎么说娘们就该躲着生娃,没点见识胆量!要打探情况当然得走中间的大道!”   “何况这里瞧着就没人,走小道路路摸上去要等到什么时候?!老子可没这闲工夫陪你过家家!”   说完他讥诮啐了口痰,直接大步闯了进去。   宋知许和江亦衡看都没看他一眼,相携潜入林间隐秘的小道。   进了村子才发现里面更大,而这一路上都未曾看到半点人影,只有满地斑驳的血迹!   不知走了多久,渐渐一阵尖锐的哭喊声闯入耳膜!   “畜生!你们这群不得好死的畜生!放开我!” 第67章 剁了这小白脸!   啪啪!   伴随着两道重重的耳光,男人痛骂声传来:“不知好歹的娘皮子!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   “锤子,你废这活作甚啊!赶紧给她们个痛快走人!”   “说的屁话!这几个娘皮子长得不错,就这么杀了哪有意思!给老子按住她,就从这个烈的先上!”   “滚!杀了我,你们直接杀了我!”女人声音凄厉绝望,眼见衣服就要被撕碎,她疯狂的抓挠踢打!   “你给我过……”   噗!   那人话音未落,倏然一根尖竹直接贯穿了他脑袋!   “啊!!”女人惊恐的瞪大眼,被飙了满脸的鲜血,嘶叫着连滚带爬的往后退。   “锤子!”   “锤子哥!”   “他奶奶的!谁在那暗箭伤人,还不赶紧滚出来!”其余几个男人一把抄起大刀,目眦欲裂朝林子里瞪去。   “呵——”宋知许走出竹林,手里还掂着刚折来的竹子,眸子冰冷嗜人,看死人般一一扫过他们。   江亦衡似笑非笑站着她身侧,笑意却不达眼底,周身气势更是透着阴冷杀意,“我当时什么脏东西,原来是流寇作祟。”   盯着两人这副煞神的模样,几个流寇还没交手就脊背一凉,不自觉的倒退两步。   “你、你们又是哪路的!”   “我们?是送你们上路的!”宋知许冷笑一声,灵气灌入掌心,手中尖竹瞬间化为长矛飞射而去!   速度之快,为首的两个流寇还没眨眼,只听噗呲一声,尖竹直接刺入他们脑袋来了个对串!   剩下的一个眼珠爆瞪,立马拔腿就跑!   江亦衡捡了快拳头大的石头,掂了掂,随即跟宋知许来了个现学现卖,涌动内力,猛地砸出!   砰!   精准嵌进那流寇的后脑勺,血液四溅!   江亦衡拍了拍手,朝宋知许颇为自得的挑起眉,瞅瞅。   宋知许可没闲工夫理他,大步上前,将地上吓傻了的几个女人扶坐起来。   “姐姐们,我们是打外地来的,不知这村里发生了何事?附近可还有流寇?”   几个女人皆衣衫不整,痴痴傻傻愣了好半晌,才盯着宋知许哭出声来。   有个年纪大的,反应快些,捂着脸痛哭道:   “姑娘,你们快跑吧……咱们村人大半都被这些挨千刀的流寇杀了!这几个登徒子想对我们用强,带到这一边来,可附近还有他们的同伙啊!”   “他们正忙着洗劫村子,把物资运走,等他们拾干掳尽了东西,你们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   宋知许早在来前已经猜得个十之八九,但亲眼目睹了这番惨状,仍是不免咬紧牙关,怒火蹭蹭直蹿。   乱世当头,果真是人吃人!   江亦衡打量着流寇尸体,忽见其中一人腰间挂着一枚弯刀,是他们……   宋知许心头沉重,忍着怒火冷静问道:“你们可知其余的流寇往哪边去了?”   年长女人泪流满面,无力的指了指最中央的方向。   那正是刘察一开始走的大路!   宋知许和江亦衡对视一眼,暗叫不妙。   刘察若是碰上了狠辣歹毒的流寇,绝无生机!   救不救他先不说,等流寇们察觉到有人闯进,他们再想偷袭可就难了!   “你们先远离此处,寻个地方躲起来!”宋知许匆忙留下句话,与江亦衡没有二话,十分默契的齐齐朝中央赶去。   走至一半,便撞见前方一行人马。   十几个流寇手持大刀,冷笑连连,地上跪趴着一人,正是刘察!   刘察已被揍得鼻青脸肿,满脸鲜血,身上也挨了好几刀!   他本就手臂受了伤,何况对方十几个大汉,他自然是不敌于人!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敢一个人闯进来,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瞧这熊样,可别把尿都吓出来了哈哈哈!”   “行了行了,省得夜长梦多,老子这就一刀给你个痛快!”   为首的刀疤脸狠佞一笑,高高举起大刀!   “呃!”刘察死瞪着眼,脸上浮满深深的恐惧,却是浑身疼的动弹不得!   娘的!难道他今天真得折在这了?!   不甘心,他怎么甘心!   他只是想夺回当日风光,可不是来送死的啊!!   就在刘察快要吓尿裤子时,一道幽冷男声含着嗤笑,淡淡传了过来:“果真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流寇徒子,专逮着孬货杀啊。”   “什么、什么玩意?!”刀疤脸那大刀硬生生给横在半道,凶恶的扭头一看,呵!气笑了!   “哪蹦出来的肉渣子,哎呦呦,还拖着媳妇,揣着娃呢?!这是专程给咱们送下酒菜来了?”   其他流寇瞬间哈哈大笑,“今儿真是撞鬼了,这一个两个的莫非都是傻儿不成?见着我们不跑,居然还上赶着送命来!”   “这叫老天开眼,福气来了,佑着咱们一路发财!”   刀疤脸一把推开几个小弟,舔着嘴,双眼闪着淫光,啧啧有声扫量那边的宋知许。   “别说,这小婆娘生得够标志!撅着个大肚子还,这玩起来多带劲——呃嗯?!”   刀疤脸龌龊话还没落,江亦衡眸子一寒,身影骤动,眨眼间来到刀疤脸面前,大掌攫住他下巴猛地一捏!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让所有人灵魂一颤!   “唔唔?!!!”刀疤脸痛得眼泪鼻涕齐流,被碎了下巴只能发出惊恐无比的哭嚎声!   “老大!”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怒吼,就连摊趴在地上的刘察也震惊的瞪大眼!   这怎么可能?!   “好妹子,这群腌臜东西留给我便是,就别脏了你的手。”江亦衡笑得昳丽,一张无暇俊容此刻在刀疤脸眼里却如阎罗恶鬼般戾气残忍!   宋知许没想到江亦衡会先动手,虽看不见他脸上神色,可那周身的阴翳叫她也跟着心头微震!   这厮竟也会有如此骇人的气势?   她只愣了一瞬,便轻笑开来,眸内盛着探究,“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她还从未见过江亦衡正经出手,正好借此观摩下他的路数。   “他娘的!一起上,剁了这小白脸给大哥赔罪!”   暴喝声起,十余流寇红着眼群攻而上! 第68章 我那么大一桶鱼呢?   宋知许眯起眼睛,她早就知道江亦衡深藏不露,只是没想到他藏了这么深。   一群流寇都是亡命天涯大恶之徒,招式阴毒莫测,但观江亦衡仍游刃有余,下手更是次次狠绝,一拳便硬狠碎了对方肋骨,直接咽了气!   再有内功伴身,他身形快得只余残影,就连宋知许此时的修为都几乎看不清他的速度!   不过几息,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一群流寇,横七八竖撂在了地上,皆气绝身亡!   “啧,这蛆虫怎么还在爬?”小喽啰解决完了,江亦衡阴凉的视线落在蠕动的刀疤脸身上。   “唔唔!”刀疤脸惊惶的拼命摇头,口水鲜血或着碎牙齿流得满地都是!   鬼!这个人才是恶鬼!   江亦衡被他这模样恶寒得不轻,挑起把弯刀,十分利索的废了他四肢筋脉。   “躺在这流血而亡,也算是便宜你了。”   顿了顿,睨了眼旁边那目瞪口呆的刘察。   “你、你……”刘察脸色白了又青,想到自己还这副狼狈样,他唰地恼羞成怒爬起来,底气不足的啐了一句:“老子可没让你们救我,别想着我会谢你们!”   谁能想到宋知许这贱人身边还有这种高手?!   什么猎户,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刘察眼底的嫉恨更甚,死死咬牙,扭头一瘸一拐的逃出村子,这破地方谁知道还会不会有流子进来!   江亦衡挑挑眉,蛮无辜的,“我可没想着救畜生。”   宋知许嗤笑一声,起身往里走,“村里说不定还有其他流寇,先灭了。”   江亦衡莞尔一笑,抬步跟了上去。   好在村里的流寇分散,个个只顾着抢物资,连后背摸了人都没瞧见,一群散流很快被两人肃清了个干净。   最后他们找着大半被关押在一处的村民,将人解救出来,顺便提了句他们宋家村想要来此借住一事。   “恩人!你们就是碧泉村的大恩人啊!你们尽管来住,住多久都不成问题!”   众人激动的哭出声,感恩戴德,就差没跪下来磕头拜谢!   得了同意,宋知许和江亦衡便没多留,回了宋家村的驻扎地,将这消息告知大家。   村民们瞬间大喜过望,连声高赞他们是村里的大英雄!   “之前看刘察自己满身血的溜回来,还以为永波道真被流寇占了窝,结果还是被知许家的搞定了!这下不愁咯!”   “可别提了,那刘察也就充个大饼子脸,一见不对劲还不扭头就跑?知许和她兄长才是真手段,好本事!”   爷爷奶奶瞧着这排场,终于放下了心,两老看着宋知许的眼里都带出一丝骄傲。   瞧,这可是他们的孙女儿!   相比起来,四个小包子十分淡定的挺胸抬头,他们的姐姐姐夫出马,才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怎么?得了夸赞还闷闷不乐的?”江亦衡瞥见宋知许的神色,挑眉凑了上去。   “少来,这些话不听也罢。”宋知许微蹙着眉,思索着另一件事。   “你可还记得咱们打虎那天,那个洞里看到的骨骸上的衣服,应该跟村里的流寇是同一伙人。”   “的确,我也瞧见了。”江亦衡轻笑了声,知她聪慧敏锐,发现是必然的。   宋知许轻叹一声,幽幽道:“按这路线,洞里的那些物资,八成是流寇从碧泉村里夺来的了。”   江亦衡眸底染笑,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你是想将东西都还回去?”   宋知许无奈的翻个白眼,碧泉村遭了这般惨事,若物资是从村子里烧杀抢掠来的,她拿了人家,理该补偿些回去。   可大多物资当初都既分给了村民,如今又怎还要得回来,她只能从自家有的里选些好的偿还。   宋知许来到推车旁,想着翻翻看有什么多得能分出去,第一时间便去看了腌鱼。   腌鱼多而且……   “嗯?我的鱼呢?!”   只见桶里原本满满一桶鱼,如今少了个大半儿!   哎哟!   陈梅顿时暗叫遭啊!她还正庆幸孙女儿平安回来,哪知腌鱼这档子事这么快就被捅出来了!   这时四个小包子似乎想起什么,一溜烟围了过来。   “姐姐,你们刚刚出去的时候,我看见叔叔婶婶在吃咱们的腌鱼!”宋书年声音清亮,一嗓门叫出来顿时惊了大半个队伍。   宋书远指着不远处的宋海昌和吴素珍,淡淡的补上一刀:“没错,他们还一路吃一路吐鱼骨头呢,到刚刚已经吃了四五条了。”   眼见宋知许冷冷一眼扫来,宋海昌顿时耿直了脖子,“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有鱼,那鱼是老子自己找的,可别牵东扯西的诬赖人啊!”   “就是,说咱吃的鱼是你们的,你们有啥证据?!”吴素珍尖笑两声,鄙夷的睨着那几个孩子。   “到底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小小年纪就知道扯嘴皮子陷害长辈!浑身白眼儿狼样学成个十足十!”   说着那倒葱鼻冲宋知许嗤了声,满是你们没有证据又能咋地!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陈梅心里乱得慌,红着老脸拽了拽吴素珍。   这儿媳妇也是的,吃了人家的咋还能骂孙儿呢!   宋知许眯起眼,分别看了老两口的反应。   宋振田一脸惊疑不定,胡子震得一翘一翘的,气冲冲盯着人群,似乎在找那偷鱼的贼人!   陈梅显得心虚得多,支支吾吾的别着脸,嘴里哀声叹气,愣是不敢对上宋知许的视线。   都到这份上了宋知许怎会看不明白?难怪那两夫妻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他们的东西,原来是说服了陈梅撑腰!   宋知许气不打一处来,十指稳稳攥紧,似乎下一秒就能冲上去扯了两口子的烂舌头!   对付这种泼皮无赖,果然还是得用强的!   “可别。”江亦衡低声拉住她,眸子漠然扫过众人,随即声线微扬:   “也不是我家妹子小气,连几条腌鱼都要追究,而是这种乱世上贼子多,咱们以防万一,都在吃食上洒了点断肠粉,就防那些没良心的贼人偷了,也能落得个穿肠烂肚的下场,为民除害。”   “这腌鱼里也撒了断肠粉,谁要是偷了腥,待会儿死了烂了,可别怨在咱们头上!” 第69章 听奶的,别为几条鱼伤了自家和气   宋知许听得一愣,立马反应了过来,唇角微勾。   还是这厮鬼主意多!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的村民们都只是唏嘘感叹,半点儿后怕的没有,只那宋海昌和吴素珍陡然抽了个哆嗦,脸上煞白一片,陈梅也跟着大吃一惊,嘴唇直哆嗦。   “真、真是好笑了!谁家会在吃食上洒毒的,那你们咋没事?!”吴素珍得意的笑挂不住了,强撑着僵硬的表情。   江亦衡嗤声道:“这位婶子怕是不知,我这人最擅做毒,我下的毒粉,自然有解药提前吃了,又为何会出事?”   宋书年眼咕噜一转,皱起眉头附和:“对了对了,上次我忘了先吃解药,吃了东西就好不舒服!好像肚子都烂掉了,可疼死我了!”   夫妻两本就腿肚子打颤,一听这话直接铁青了脸!   大的兴许会吓唬人,可这小的才几岁,怎么可能撒谎啊?!   “哎哟!冤家!真是冤家啊!”吴素珍气得就差头顶冒烟,颤抖的手指着他们大骂:“你们咋这么黑心!你们这是杀人知不知道?!”   宋海昌被吓得面青里白,心虚得慌,已经觉着有些不对劲,捂着肚子一把摊在地上。   “我的肚子,我的肠子、肠子开始疼了!”   “毒!是毒发作了!死婆娘啊!都怪你没事非吃人家的腌鱼,你可把老子给害惨了!”   宋海昌一边痛骂一边拼命扣嗓子眼,光是想到那断肠粉三个字就觉得胃里痉挛,整张脸扭曲狰狞!   “还不是你这窝囊废怂恿的老太婆……呕!”吴素珍也发了狠的扣喉咙,两口子哗啦啦红的白的吐了一地!   村民们被恶心得脸抽抽,有几个差点跟着吐出来!   “这两口子,真是死了也该!人家知许第一个站出来给咱们探路,他俩竟然趁人家不在偷鱼吃!”   “真没眼瞧!好歹两个老大不小的居然做出这种腌臜事来,说是咱们宋家村的人我都觉着丢死脸了!”   众人捂紧口鼻,嫌恶的不行!   “这……这算怎么个事啊这……”陈梅急得眼泪直掉,做娘的不嫌弃儿子,颤巍巍的忙帮着宋海昌拍胸脯。   都是自家吃食,鱼里怎么会下毒呢!   宋振田死死板着脸,也看出怎么个事来,啥也没说,但眼里还是充满了心疼,为难的直往宋知许那瞟。   实在不行,他也只能问知许要个解药,不能真看着最小的儿子就这么没了啊……   宋知许就当没瞧见老两口的眼神,等宋海昌和吴素珍吐得酸水都冒出来,瘫坐在一块,她才轻笑了声,不紧不慢的悠哉开口:   “叔叔婶婶怎么这么心急,哎呀,刚才就是我大哥说个笑,哪有下什么断肠粉,你们当真了还。”   “什么?!!”两口子猛地瞪大眼珠子,嘶哑着声齐齐尖叫!   敢情他们吐了个底朝天,就因说个笑?!   吴素珍气得两眼一撅,好险不险才没气晕过去,“你、你个贱蹄子居然敢耍我们?!”   宋知许冷笑着:“耍的就是那没脸没皮连腌鱼都偷的贼皮子,我也没想到是你们啊。”   “他娘的!贱人!毒妇!看老子今天不替二哥二嫂打死你!”宋海昌撑着腿肚子哆哆嗦嗦爬起来,气上了头扬起巴掌真要动手。   宋知许眸色倏然一冷,眼神狠戾彻骨,上前一步,“你来个试试看?”   她早就对这两口子的耐心到达极限,正好今日新账旧账可以一起算了!   对上宋知许嗜骨般寒意,宋海昌人刚站起来就瘫了,一扭头,直接抱住陈梅的裤腿痛嚎。   “娘啊,你看看这你这不孝的孙女儿,我们叔婶不过吃了她几条鱼,她就要对我们要杀要剐啊!”   吴素珍打死也咽不下这口气,见宋海昌缠住陈梅,她便一把拽住了宋振田,直接撒泼打滚。   “爹欸,您老也亲眼瞧见了,这宋知许是怎么联合娘家兄弟欺负咱们的啊!”   “她那一大桶鱼,我和海昌实在饿得慌没法子了才吃点应急,你瞅瞅她!竟是要跟海昌动手!”   “老天爷啊!老祖宗!快开开眼收了这不孝的侄女吧!咱们以前也没亏待过他们一家,他们就是这么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啊!”   就跟一唱一和似得,吴素珍惨叫着哭完,那边宋海昌已经哐哐以头磕地了。   “二哥二嫂啊,也怪我对不住你们,没把这几个小崽子教好,养了一身反骨头!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呐!”   宋知许冷眼瞧着他磕得起劲,只是那额头正正巧巧地磕在了他自己的手背上!   老两口上了年纪,就宝贝着最后这儿子,一听要死要活的当即心揪疼起来!   陈梅红着老眼,嘴唇打颤看向宋知许,“知许啊,他们好歹是你三叔三婶,打断骨头连着筋,看在奶奶的面上,犯不着为几条鱼伤了自家和气,啊。”   宋振田也将吴素珍扶了起来,看着左右为难,打心底却还是紧着儿子的,叹气道:“你奶奶说得对,好孙女,以后我一定督促他们改,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不能就这么算了!”宋书年站出来,指着宋海昌他们气呼呼道:“爷爷奶奶你们别被他们骗了,他们才不把我们和姐姐当一家人!”   “当初姐姐和江哥哥去打老虎,他们还咒姐姐永远都不回来!巴不得姐姐去死!”   宋书远也没忍住,捏紧了拳头怒道:“没错,他们不配当我们的叔叔婶婶!也不配吃我们的东西!”   宋振田霎时脸色一白,细想起来,当日他们似乎的确说过这话……   当时他心里全是焦急担心知许能否安全回来,如今再听起来,竟是刺耳得慌!   陈梅苍老无力的拳头一把捶在宋海昌背上,“你个不孝的东西,知许好歹是你的侄女儿,你怎么能盼着她死啊!”   宋海昌急得不行,要是娘老子都不给他们撑腰那还得了?!   他赶紧狡辩道:“娘你别听那些小崽子瞎说,我们就是太担心侄女了,这才不小心说错了话!” 第70章 是奶不对,奶道歉   吴素珍恨不得当即将那两个野种生吞活剥了去,却扯着一张哭脸喊道:“是啊爹娘!咱们都是一家子,怎会盼着侄女儿死呢!都是一时急糊涂了的无心之言啊!”   宋书年气得哼哧一声,“敢说不敢当!我们都亲耳听到的,你们咒姐姐哥哥有去无回!”   “恬恬也听见了,叔叔婶婶撒谎,羞羞羞!”宋知恬气呼呼吐了下舌头,亮晶晶的眼里都透着瞧不起。   宋海昌和吴素珍霎时扭曲了脸,“你们这几个胡说八道的小畜生!”   “给我闭嘴!”宋知许冷喝一声,已是被吵得头昏脑涨。   她素来秉着能动手就不动嘴的道理,遇上这种泼皮无赖,还有两个老人家偏心护着,打又打不得,她当真是没了法子!   江亦衡也抱起恬恬,冰冷双眸凉凉的扫过他们。   两口子顿时被那骇人的气势又吓得一阵哆嗦,咬着牙往老两口身后靠去。   宋知许这恶毒婆娘到底哪找来的这尊瘟神?!   两个老人家听了孩子们的话,此时也没脸再扯什么一家子了。   陈梅挪动着唇瓣,期期艾艾的看着宋知许,充满了愧疚:“知许啊,鱼是奶奶拿给他们的,你要怪就怪奶吧啊……奶赔,奶来赔……”   对上奶奶那双浑浊含泪的老眼,宋知许狠狠一噎,再大的火也撒不出来。   宋海昌和吴素珍瞧着得意,对视一眼。   果然啊!叫老太婆拿鱼准没错!   两人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就听宋知许含霜般的声音传来:“反正他们吃的鱼也吐了出来,我就当给猪狗糟蹋了,把剩下的鱼还来就是。”   两口子不屑的翻了个白眼,鬼才还她!   宋海昌作势就要扯嗓子耍赖,宋知许阴冷的一句话堵了回去:“大家伙都用东西才换了鱼吃,你们要想吃鱼,那就拿吃的用的来换!”   “不然就把鱼还来,要是拖着赖着,我也只好请村长来主持公道了!”   一搬出村长,宋海昌那虚伪的表情陡然僵在脸上。   村长最是忌讳村里有人偷抢,要是真告状上去他们少不得被赶出大部队!   吴素珍顿时也不敢闹了,着急的戳了戳他脊背。   宋海昌脸色难看,将背上的包袱恶狠狠丢了过去,“呸!不就是几条破腌鱼,给我我还不稀罕呢!”   宋知许额角青筋微跳,深吸了口气才压下怒火。   “知许……”陈梅心里过意不去,匍匐着腰孱孱上前,“这件事是奶奶不地道,奶没问过你就偷了你的鱼,奶对不起你啊……”   佝偻老人眼角沙泪,低声下气的道着歉,这一幕叫宋知许鼻头一酸,许是出自原主的情绪,莫名一股委屈袭来。   她低下眸,哑着声道:“奶奶您不用说这种话,孙儿们的东西您和爷爷想吃就吃,但只一点。”   顿了顿,宋知许加重了声音:“我们孝敬您,因为您是我们真真正正的长辈,而不是那披着人皮为非作歹的两口子。”   “我们的吃食,就算丢了喂畜生,也绝不进他们那俩嘴里!”   说完,她抿着唇沉默离去。   陈梅杵在原地,嘴唇磕绊的更是厉害,既心疼这个孙女儿,又不能不管自己仅剩的儿子。   “我们老宋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陈梅喃喃着,身子晃了晃。   “奶奶小心。”江亦衡心头一惊,眼疾手快的扶住老人家。   看着陈梅以泪洗面,江亦衡不禁叹息一声,劝解道:“您老也不必太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安心受着孩子们孝敬您就是。”   陈梅悲从中来,似乎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拍了拍他的手说几个好,颤颤巍巍的走远了。   江亦衡微拧起眉,目光一转,单独找了宋书远。   “书远,若是下次我和你姐姐不在,你记得看好你爷爷奶奶们,别再被那两口子给蛊惑骗了。”   宋书远抿了下嘴,没想到江亦衡找自己是为了叮嘱这件事。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做的。”宋书远别扭的看向别处,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夫还是有些心存芥蒂。   但他年纪也不小,自然看得出来江亦衡是为了他们和姐姐好,因此心底愈发的扭捏。   江亦衡只无奈笑笑,学着宋知许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脑袋。   风波暂定,村长领着大部队,很快便进入到碧泉村,在里面村民热情的招呼下,大家伙儿也总算得以安心歇息一晚。   这夜晚膳,宋知许没吃几口东西,便先行回了房。   四个小包子有老两口看着,江亦衡注意到她复杂的神色,起身跟进去,“怎么了,莫非还在生老人家的气?”   “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宋知许翻了个白眼,抚着高高挺起的大肚子,目光幽幽。   不知为何,近来孩子的胎动比之前频繁了许多,总搅得她心里七上八下不甚安宁。   而她上辈子专注修炼,连个道侣都不曾有过,这一世却一来就揣了个娃,眼看肚子一天天鼓起,里面孕育着的小生命日渐活泼成型,她又怎能不忐忑。   江亦衡眸光微暗,这一路上遇到不少惊险,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宋知许这般不安的模样。   他不禁蹲下来,抬手带着安抚之意轻轻覆上她隆起的小腹,低哑道:“看这阵仗,约莫还有一二月就要生产,可是害怕了?”   温热的掌心轻柔抚着,宋知许不禁轻轻一颤,垂眸看去。   男子面容冷隽清俊,素来寡淡的眉眼此时透着柔和,宽厚的手掌一遍遍抚慰着她。   肚里的孩子也似乎有所感应,在他手心停留处不停鼓动,像是高兴得很。   “看来他还挺喜欢我。”江亦衡扬眸诧异一笑,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灼热悸动,他侧首将耳贴了上去。   热乎乎的气息喷在高高耸起的大肚子上,痒痒的。   “你……”宋知许下意识缩了下,便被江亦衡轻柔搂住了腰,不叫她逃。   “别动。”   宋知许脸上有些发烫,不自然的推搡他,“行了,我要打坐……”   “那我陪你?这孩子可舍不得我。”江亦衡笑吟吟道,不等宋知许答话,自觉的按照以往习惯将她揽了过来。   纤细脊背贴上他宽厚有劲的胸膛,宋知许只觉四周都被他清幽的气息包裹,面颊不禁闪过丝绯红。 第71章 小贱人,看老子怎么治你   “你倒是越来越不客气。”   话虽这么说,但自江亦衡身边聚集的灵气却是实打实的浓郁起来,争先恐后钻进她体内丹田。   宋知许霎时只觉身心舒畅,眉眼舒展开来,也不忸怩了,软软的靠在他怀里。   “你这不也越来越嘴硬了。”江亦衡唇角噙笑,下颚慵懒抵着她头顶,惬意的阖上眼。   宋知许轻嗤了声,没再斗嘴。   若是顺利的话,半月后就该到杭州了。   她从没经历过生产,到时得好好准备下,如今还是先调息休养为紧。   屋里不时响起烛火细微的响声,一室无话,却叫人心安暖融。   宋家村人舒服的修整了一夜,第二日起来个个精神抖擞,脸色饱满,趁着这股劲准备继续赶路。   碧泉村民还想留他们几天热闹热闹,都被村长回绝了去,连连笑着道谢。   这村子虽然也不错,但他们总是要去杭州,那才是个山明水秀富裕大派的好地方啊!   村长一脸斗志,吆喝着大伙儿笑呵呵的道别出发。   宋知许不着痕迹的落后众人一步,跟昨日被她救下的那女人交耳了几句。   那女人听得又惊又喜,抓着宋知许的手好一阵感激,接着连忙将这消息告知其他人。   等宋知许赶上来,江亦衡不禁好奇挑眉,“这是说了什么好话?”   宋知许勾了勾唇,不过是她昨晚从空间里取了些蘑菇地瓜等食材,用精神力放在几处不起眼的地方,告诉他们好像有吃的叫他们去瞧瞧罢了。   “你这般聪明,自个猜去。”   江亦衡一噎,笑着摇摇头。   随着离杭州越来越近,秋季又丰饶,能找到的吃食便越来越多。   众人仿佛打了鸡血般,热情高涨地赶路也没再叫累。   而宋海昌那两口子似乎都学乖了些,连着多日没整什么幺蛾子,让宋知许省事了不少。   “眼看就要到杭州了啊,大家伙儿再加把劲!”村长在前头加油打气,自己也是红光满面。   宋勤勤挽着自家男人,笑得几乎合不拢嘴,“东哥,听说杭州可是座大城,人多得跟蚂蚁似得,咱们去到那就再也不用怕什么胡兵流寇嘞!”   “那可不,到了那儿咱就落地生根,抓紧要几个大胖小子!”张东脚下生风,恨不得立马赶到杭州城去。   “死相!”宋勤勤甜蜜蜜地瞅了自家男人一眼。   众人更是激动难抑,个个畅想着今后丰衣足食,安安稳稳的生活。   就连最喜欢叫骂的刘察嘴里都哼哼着,脸色好看了不少,摸着刘小梁的脑袋不知道嘀咕着啥,   高槐花脸上空洞麻木的神色却未曾变过,拉着刘小才和刘小米,死气沉沉跟在后边。   逃荒前日子也是宽裕的,可有刘察在,她和闺女哪过得上好日子呢!   而四个虎头虎脑的小包子们则手牵着手,在路上蹦蹦跳跳,笑咯咯的。   宋书年最是兴奋,叽叽喳喳不断道:“恬恬,听说杭州老大了,有老多漂亮的糖人,哥哥都给你买!”   宋知恬抱着小兔子,双眼晶亮,“还要给小兔子买好多胡萝卜,菜菜……”   “何止呢,说不定还有舞狮子可以看!”宋书远笑着道。   “哇,舞、舞狮子……”王一封光是想想就开心的捏紧小拳头。   四个小包子随即对视一眼,立马跑到宋知许身边笑嘻嘻的撒娇:“姐姐姐姐,到时候带我们去看好不好!”   见着他们这般开心,宋知许也笑眯了眼,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好,姐姐带你们去。”   江亦衡看了眼走在前头的老两口,低声道:“你怎么打算?老人家咱们带着,那两口子肯定不罢休。”   宋知许嗤笑一声:“去了那儿就给甩了,他们想赖着,也要看有没有本事。”   啥?!   偷摸跟着的宋海昌和吴素珍一听,顿时脸都绿了!   吴素珍赶紧把宋海昌拽到一边,气急败坏道:“你听到没,他们一进城就要把我们给甩咯!”   “这还用你说,那个没良心的贱货早就容不下我俩了!”宋海昌咬紧后槽牙,死死瞪着他们。   “那两个老不死也不用,还指着他们给捞点好处,结果反被唬的团团转去!那贱蹄子都蹬鼻子上脸了连屁都不敢放!”   吴素珍急得不行,怨毒骂道:“那贱蹄子算得了啥,以前半点不敢怠慢咱们,现在还不是仗着她身边的野男人才窜了天!”   “咱们一路上受了多少气啊,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个窝囊废赶紧想点法子!”   宋海昌脸一黑,有时候真恨不得打死这个臭婆娘!   “要你说!”他一把火的甩开吴素珍,恨恨盯着宋知许一家的推车,“老子就从来没吃过这种亏,不过是个小贱人,老子倒要看看她怎么斗!”   吴素珍一听,顿时也顾不得火气了,两眼发光:“你有啥法子了?!”   宋海昌狞笑两声,鬼鬼祟祟朝刘察那边摸了过去。   虽说临近杭州了,但到底还有一些脚程,一行人不知不觉又走到天黑。   好在大城附近沿途都坐落了不少村子,正好前边有个小山村,村长便端起一张笑脸,热络的过去打招呼,商量让大伙儿留宿一晚。   对方打量了他们几眼,便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这世道还是好人多啊!”   众人嘴里感谢着,立马高高兴兴的进村,宋知许则暗中留意着周围情况。   这儿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小山村,里头村民们挨个站在自家门前,笑着跟他们这群外人打招呼。   宋知许却注意到,这山村里竟是没看到什么年幼的孩子,最大的也只有十来岁。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些村民对着大人们甚是客气,唯独看见他们中的孩子时眼神似是变了变。   尤其当看到宋知许身边竟有四个娃,肚子里还揣着一个,顿时一些村民们眼里都浮起了高兴的光亮,连连点着头。   宋知许一怔,似乎从他们脸上看到了贪婪的光彩。   是这种贫瘠的地方孩子不易存活,所以看着小娃娃才欢喜了点。   还是另有古怪? 第72章 好痛!要生了!   宋知许跟江亦衡对上一眼,示意他警醒些。   村里人带着他们来到后山一片没人住的空屋,众人累了一天,忙不迭挑了屋子便开始收拾歇住。   江亦衡看向宋知许,轻笑道:“天不早了,你带孩子们先进去,我拣下行囊就来。”   宋知许也觉着挺着肚子不方便,没有推辞,领着四个娃娃进屋。   院子里,江亦衡正琢磨,要不要再煮些面糊备着做宵夜,忽然刘察大肆闯了进来。   “喂!你们之前给了我家那贱丫头吃烤鱼,把她嘴都给养叼了,没味的干饼子她嚼不下去,又哭又闹烦得很,变成这样你们就不管了?!”   刘察一脸不耐烦的嚷嚷,只是声音多少底气不足。   毕竟上次他亲眼瞧见江亦衡的能耐,纵是怨恨也不敢放在明面上!   “是么。”江亦衡却是连眼都没抬,嗤笑这刘察说起谎来也这般拙劣。   刘小米那孩子有吃的会嫌不要?   看着江亦衡鄙夷的神色,刘察脸一红,火大的踹了脚栅栏,“这不都怨你们!现在那贱丫头寻死觅活的非要见你这个江大哥!你惹出来的乱子还不去摆平?!”   江亦衡面不改色,本是不信,可谁知这时隔壁的确传来了刘小米的哭声,还隐隐喊着什么江大哥。   江亦衡顿时皱起眉,眸如鹰隼般睨向刘察。   他到底耍的什么把戏?   刘察一脸烦躁的抬着下巴,仿佛就只是等着江亦衡去收拾烂摊子。   “既然如此,我去瞧瞧便是。”江亦衡冷笑勾唇,倒要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殊不知,就在此时,旁边宋海昌两口子的屋里也在唱着大戏。   两口子将陈梅拉到了一边,宋海昌满是悔不当初的叹气道:“娘,这几天儿子反省了下,确实对侄女儿不太厚道,儿子真是知错了。”   “这不,我路上摘了点能安胎的药草来,特地熬了这碗汤,想给侄女儿赔个不是,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这个叔叔啊……”   “好,好啊!”陈梅一脸高兴,没想到儿子居然能自己醒悟,她老宋家总算是能家宅安宁了!   “好孩子,你也晓得知许是你的侄女儿,你现在关心她还不迟,她又咋会跟你置气呢!”   “但是吧我这……”宋海昌为难的直搓手。   吴素珍赶紧添上口:“娘,你也知道海昌是个好面子的,怎么好意思拉下脸去跟小辈道歉去,不如你就代他去吧!”   “何况知许她肚子都这么大了,平日肯定没少被折腾,正是累得很,不想瞧见咱们,咱去了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叫她堵得慌动了胎气啊!”   “这种安胎草你也知道,以前咱们村子里的孕妇常喝,你就说是你给她熬的,不然她肯定不喝!到时等她孩子安稳下来了,我再跟海昌去诚心赔个不是就行了!”   吴素珍一把嘴说出花来,直接将陈梅的所有话都堵住了。   陈梅被说得连连道是,满脸的慈祥欣慰,“好好,最要紧的是你们有这个心!知许那边老婆子给她送去,以后知许再知道了,也就想起你们的好啊!”   “好了娘,您就快去吧,凉了咋办!”宋海昌忍着不耐催促道。   陈梅笑呵呵的点头,紧赶慢赶的将汤端到宋知许那去。   “好孙女儿,怀孩子受累了吧?来,快来喝了碗汤,特地熬的,能安胎哟!”陈梅慈眉善目,打眼底都是笑。   宋知许不免愣了愣,想起上回跟陈梅不欢而散,没想到老人家还一心惦记着自己,“奶……”   陈梅笑着诶了声,手颤巍的将汤递到她嘴边,似乎还想照顾着她喝下去。   宋知许心一暖,哪能劳累老人家,接过暖融融的汤来喝下。   “放心吧奶奶,我都好,就是您要好好歇……”   唔!   宋知许话还没说完,脸色骤然一白,肚子里传来剧烈的绞痛!   “姐姐?!”旁边嬉戏打闹的四小只一惊。   宋书远反应最快,一把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宋知许,小脸也跟着紧张发白,“姐姐你怎么了?!”   “疼……”不过片刻时间宋知许已经满头大汗,肚子涌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是孩子受到什么刺激疯狂挣扎想破肚而出!   陈梅在旁看得大惊失色,一瞧宋知许腿间流出的羊水,顿时又明白了怎么回事,急得直拍手。   “这,明明才八个月大,怎、怎么突然就要生了,哎呀!”   八月就生,这可是早产儿啊!   宋知许只觉眼前阵阵发黑,疼得快被撕成两半!   她唇瓣咬出了血,双眸通红,大喘着气死死挤出几个字:“去找,江、亦衡……”   “姐姐!姐姐!”小包子们全都吓哭了,尖叫着哭喊抱住宋知许,根本没听清宋知许在说什么!   还是宋书远回过神,红着眼飞快的冲出去!   江亦衡并不知自家屋里发生了大事,来到刘察院子,便见刘小米正被刘小梁踩在地上大骂:“臭丫头,贱丫头!再叫大点声!”   刘小米被塞了一嘴烂泥,边哭边只晓得喊江大哥三个字,叫得江亦衡一脸莫名。   这就是刘察的伎俩?让他来看他女儿受欺负?   再者他跟这小丫头还没这么熟络吧。   刘察压根不把女儿当人看,朝刘小米狠狠啐了口,“还嚎什么嚎,你的江大哥给你带来了!有屁就放!”   他两眼瞪得像铜铃,在屋子里打量一圈,高槐花那个婆娘死哪里去了?不会坏事吧……   刘小米被摁在地上,嘴角脸上都擦破了皮,听到这话抽噎着摇头,哪有什么话要说。   江亦衡狐疑的蹙紧眉,好歹是个小姑娘,便走上前,抬手想将她拉起来。   刘小梁见着他,怕得蹭蹭跑到他爹身后。   刘小米趁机挪动了下唇瓣,断断续续的磕绊道:“娘去、找村长、稳婆了……宋姐姐孩子……”   “死孩子,说什么呢!”刘察虎着脸,冲过去将她嘴捂住。   早知道先将那婆娘绑起来了!   几个字听起来似乎无厘头,江亦衡脸色却猛地一变!   难道刘察支开他,是宋知许那出事了?! 第73章 小推车不见了!   “该死的!”江亦衡低骂一声,转身大步回去!   刚出院子,就见宋书远在四处跌跌撞撞找着什么人,脸上是从所未有的慌乱。   江亦衡心底咯噔一跳,过去一把将他拽住,“是我,发生什么事了?!”   宋书远扭头看到江亦衡的脸,霎时如同抓住了主心骨,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姐姐、姐姐她喝了奶奶带来的汤,突然就说很痛,要生了!”   江亦衡呼吸一窒,二话不说,以最快速度赶回屋子!   “呃啊!”女子痛苦的惨叫骤然刺入耳膜,江亦衡瞳孔狠狠一缩,那正是宋知许的声音!   屋外更是不知何时围了一群人,高槐花和村长,以及几个熟悉的宋家村人都在,而陈梅老两口在门前焦急的走来走去,孩子们也被赶了出去,哭喊着拍门。   江亦衡眸子赤红的冲上前,村长瞧见他,一哆嗦赶紧拦下来。   “江小哥,知许早产了,里头稳婆正在帮她接生,你进不得啊!”   江亦衡额上青筋毕现,铁青着脸低吼:“让开!”   老两口见状,吓得赶紧上前一起挡住他,“使不得啊!女人生娃男人不能进!不能进啊!”   “不能进?她哭喊得嗓子都哑了你们跟我说不能进?!”江亦衡太阳穴剧烈跳动着,脸色阴霾得几欲吃人。   高槐花在一旁脸色惨白,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不敢说话。   宋勤勤也赶来着急劝道:“江小哥,女人生娃就是走趟鬼门关,忍忍就过去了!你只是她娘家兄弟,又不是她相公,你要是进了屋,日后让知许姑娘还怎么做人呀!”   江亦衡脸色异常难看,全然听不进这些废话,猛地把人推开,大踏步推门而入!   平常宋知许打坐都找各种借口叫他陪着,其中定有什么原因,他现在更要在她身边!   “啊!”屋内的喊声愈发惨厉嘶哑,犹如一块巨石狠狠砸在他心上。   江亦衡呼吸一沉,一眼看到床上痛苦的宋知许。   她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大汗淋漓,双唇被她自己咬得血肉模糊,喘息声一下比一下虚弱,身下大半张床榻都被鲜血染红!   “你个男人进来干什么!赶紧出去!”两个稳婆手忙脚乱,黑着脸训斥。   江亦衡充耳不闻,指尖有些轻颤的握住宋知许的手,嗓音透着嘶哑道:“没事,没事,我来了,我陪着你。”   “啊……”宋知许疼得气息奄奄,浑身像是被人剖肠割肚般,早已筋疲力尽,连周围声音都模糊不清。   可就在两只手交握的刹那,她顿时只觉一股磅礴的灵气窜入四肢百骸,迅速恢复着她的精气,“江亦衡……”   两个稳婆此时也顾不得旁的了,见宋知许恢复力气连忙惊喜喊道:“姑娘,再加把劲,马上就出来了!再加把劲啊!”   “啊!!”宋知许仰起头,随着她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紧接着一道婴儿啼哭骤然响起!   “哇——”   “生了生了,是个儿子!母子平安,姑娘好福气啊!”两个稳婆高兴的道喜,赶紧将孩子擦净用襁褓裹起来。   宋知许无力的跌倒在床上,浑身被汗浸湿,如同濒死的鱼般终于得以大口喘气。   江亦衡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给她擦汗,满心都是心疼。   门外干着急的一伙人险些喜极而泣。   “终于生了,老祖宗保佑啊!”陈梅双手合十,眼里闪烁着泪花。   “好!好!我有重外孙了!”宋振田拍着大腿,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好啊,田老头,想不到咱们逃荒路上还能添丁进口,这是大喜事啊!”宋村长大力拍着他的肩膀,脸上喜气洋洋,“知许是个好孩子,辛苦了。”   “姐姐!呜呜,我们要去看姐姐!”几个小包子哭着就要跑进去。   老两口连忙拦着他们。   “哎呦,乖孙们,现在还不能进去啊,里头都是血,不能沾了血气啊!”   老两口都是守死规矩的人,哪怕他们也翘首以盼想见重外孙,愣是一步都不让人踏进去,只等稳婆收拾了出来。   外头一片嘈杂,江亦衡神情愈发阴冷暴躁,死抿着唇,紧紧握着宋知许的手。   两个稳婆被他这般阴沉的气势吓得心惊胆战,放下孩子,收拾了床榻血迹匆忙忙离开。   门一开,四个小包子立刻抽噎着冲了进去。   而陈梅终于等到人出来,巴不得立刻去看重外孙,却还是知些礼数的,拉着人含泪感激道:   “还好还好,还好有你们二位啊!老婆子我没什么东西能谢的,这就去拿些吃食来!”   陈梅说完抹了把泪,紧忙去寻推车,打算塞点东西给人作谢礼。   然而她转头一瞧,院里哪有什么推车,所有行囊都不见了!   “老天爷啊!咱家的东西呢?!”陈梅错愕的瞪大老眼。   旁边的宋勤勤猛地一拍脑袋,喝道:“哎哟!我给忘了!方才我就瞧见宋海昌和吴素珍在那鬼鬼祟祟,定是那两口子把车给推走了!”   “你说我这,光顾着知许妹子生娃,竟忘了这茬!”   “什么!”陈梅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直哆嗦道:“他们、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啊!”   “还能干什么,趁着都没人注意,偷东西跑了!”宋勤勤气愤的呸了一口,满是打抱不平:“指不定现在都已经溜老远了!”   “混账!简直是混账……咳咳咳!”宋振田气得老脸抽搐,一阵火气攻心,竟是大咳起来。   村长紧绷着脸,本来被这事闹得震怒,一见连忙去劝起来:“哎哟田老头,你悠着点,别气坏了自个!”   “那、那两个孽障,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不安生,他们咋知道知许今晚早产了啊!”宋振田恨铁不成钢的捶墙,又气又急。   这件事高槐花只叫了他们几人,当时宋海昌和吴素珍还不见踪影,不知道藏哪去,怎么又趁乱跑出来造孽了!   陈梅恍惚听到这话,猛然想起那碗汤来。   知许就是喝了那碗汤,才突然提前两月就破了羊水……   陈梅虽然上了年纪,但还没老糊涂,一下就想通了这是他们在汤里下了药,害了知许啊!   “都怪我,都怪我这个老婆子信了他们……”陈梅急痛攻心,捂着胸口抽了抽,接着两眼一翻彻底气晕了过去! 第74章 孩子生父猪狗不如   “哎呀梅奶奶!”宋勤勤吓了大跳,手忙脚乱去接,抱着陈梅一起栽倒在地。   “老婆子!”宋振田大叫,结果还没走两步就急得咳嗽不止。   “行了行了,你们老两口先歇着,万事等之后再说!”村长心底直呼作孽,赶紧指挥人一起将老两口送到隔壁屋去。   外面乱成一团,全被屋里的江亦衡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   难怪刘察将他支走,全是联合宋海昌和吴素珍在从中作梗!   江亦衡眼眸透出丝猩红,冲天杀意在眼底扩散。   这群人,简直死不足惜!   “姐姐、姐姐你没事了吧呜呜……”恬恬的哭喊声让江亦衡猛地清醒过来,他十指稳稳篡紧,强忍下心头杀意。   眼下宋知许生完孩子正是虚弱,新生儿也需要照料,不是找那群畜生算账的时机。   “姐姐没事,不哭了……”对上床头四个小包子红肿的双眼,宋知许唇边勉强牵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声音已是气若游丝。   怎么可能没事。   喝了那碗汤,她足足提前了两月被催生早产,原主身子又弱,若不是她这段时间日日调理,恐怕已经一尸两命。   刚刚她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地府,要不是江亦衡及时赶到,让她得以吸收灵气,后果不堪设想!   宋知许回想起方才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便忍不住一阵心悸,头一次尝到了后怕的滋味。   看来就算她努力修炼提升,也架不住自己连筋带血掉出来的胎中肉。   宋知许无力的拉了拉江亦衡的指尖,“让我看看孩子……”   江亦衡不悦的蹙紧眉,一言不发的将旁边襁褓抱过来,对那从未露面的孩子生父产生了强烈厌恶。   若是强要,该千刀万剐。若是有情,更是猪狗不如,既不能对母子俩负责,又贪图自身一时爽快,害人一生!就像他那喜新厌旧的父亲,宠妾灭妻……   因为是早产儿,孩子小小皱皱的一团,除了刚开始嚎啕了一阵,现在便紧闭着眼不哭不闹。   宋知许感受到孩子浅浅的虚弱的呼吸,心疼得一揪。   她的孩子,本该健健康康的诞生!   “他、他怎么这么丑,一点都不像姐姐那么漂亮……”恬恬揉掉眼泪,红通通的眼睛打量着襁褓里的婴儿。   一句话登时把其他三个包子都逗得破涕而笑。   宋书年还带着鼻音,哼哧道:“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恬恬以前也是皱巴巴的。”   “书年哥哥才皱巴巴!”恬恬气呼呼的捶了他一下。   王一封吸了下红鼻子,认真道:“恬恬、更好看。”   恬恬这才笑了笑,但一双晶亮的眼里还是带着担心。   大人们都说姐姐生了早产儿,肯定不健康,这可怎么办呀……   宋书远紧抿着嘴角,似乎有许多话想说,最终默默伸出手,轻轻戳了下小婴儿软软的脸颊。   婴儿似有所感,弱弱的哼唧了一声。   四个小包子顿时眼睛亮了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眼里溢满了欢喜。   宋知许看着这一幕,双眸柔软,含笑静静的注视着他们。   谁能想到,前世她桀骜一生,无拘无束,转世了一遭,不知不觉中竟多了这许多牵绊。   “行了,你们姐姐要安静休息,先出去吧。”江亦衡轻叹一口气,抱起孩子。   事关姐姐身体,四个小包子二话不说,乖乖的点头走了出去。   宋知许这才虚弱的撩了下眼皮,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明明是我生孩子,怎么你一副比我更憋屈的模样。”   “若是可以我倒情愿替你生。”江亦衡嗓音仍带着丝沙哑,目光凉凉的看着怀里脆弱的小婴儿。   不动不闹的蜷缩在襁褓里,他轻轻伸手就能随便掐死的小东西。   偏偏就这巴掌大的孩子,让宋知许痛不欲生,险些丢了性命!   江亦衡心底闷着一团无名火,看着婴儿的眼神愈发幽凉。   他娘亲痛得半死不活,结果他倒睡得香,江亦衡不悦的戳了戳这孩子的脸颊。   “哒——”不料小娃娃竟然笑着吧唧了下嘴,微微皱起的小眉头也舒展开来。   “嗯?”江亦衡诧异的扬眸,一抹奇异的感觉攀上心尖,软软热热。   宋知许见状也有些惊讶,唇角弯起一丝微弱的笑容,“你说的不错,看来这孩子是真挺喜欢你的……”   “那是自然。”江亦衡眸中冷意不知觉的渐渐消散,透出丝柔和。   四个小包子刚出门,就得知了陈梅晕倒的消息,心里一惊,纷纷撒丫子冲进隔壁。   “奶奶!”   陈梅颤颤的躺在床上,四周围满人,宋勤勤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顺气,总算让陈梅醒了过来。   看到四个小包子担心的眼神,陈梅刹那间老泪纵横,愧得一张老脸无颜面对。   “奶奶,您别担心,姐姐已经没事了。”宋书远复杂的轻轻握住陈梅的手,虽然他对那碗汤耿耿于怀,但他相信奶奶绝对不是故意的。   宋知恬呜咽一声扑进陈梅怀里,带着哭腔软糯道:“奶奶,您要快点好起来,您还没去看姐姐刚生出来的弟弟呢!”   恬恬一句纯真无邪的话,顿时化解了满室沉重的氛围,好几个人都轻笑出声。   陈梅眼眶酸热的紧,抹着泪拍了拍恬恬的脑袋,“傻孩子,那是你小外甥,哪能是弟弟啊……”   宋振田脸色也缓和些许,抚着胡子叹道:“那辈分可就乱套咯。”   “恬恬不管,那也是恬恬的弟弟,恬恬还没有弟弟呢!”恬恬扁嘴撒娇的埋在陈梅怀里。   村长暗自点头,还好这几个孙儿都是懂事的,没再叫老两口再气出个好歹来。   一旁的稳婆青娘也笑呵呵劝道:“这位阿奶,你就放心吧,你孙女儿母子平安,啥事没有,日后好生休养着就行了!”   “好,这就好,老天爷开眼啊……”陈梅连连点头,接着又愁眉苦脸起来。   “咱知许能度过这次鬼门关也多亏了你们接生,可我这糟老婆子,现在是啥也掏不出来……”   陈梅说着,想起儿子做的那混账事,眼看就又泪流满面。   两个稳婆对视了一眼,一个忙道:“阿奶可别这么说,是那位姑娘有老天保佑,咱也就尽些本分,担不得担不得。” 第75章 大伙每人省一口,不能饿着知许和孩子!   “是啊,咱们村里啥也不缺,怎还能要你老人家的东西。再说生娃可是件大喜事,咱跟着沾了福气已经满足咯!”青娘笑着宽慰。   像是生怕陈梅非要纠结过不去,两人说完就赶紧客气的走了。   “这真是……”陈梅还是第一次撞见这种便宜事,愣神了好一会,脸上溢出感激。   村长欣慰道:“看来这儿民风倒是淳朴啊!”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帮了咱们知许大忙,等安定下来还得回来好好谢谢人家。”   宋振田一脸板正,老人家固执的观念断然没有占人好处的道理,陈梅回过神也焦急点头。   众人不禁暗道老两口都是正直人,怎么就养了宋海昌那两头白眼狼。   “行了,你们老两口都受累了,赶紧歇着,咱们也就不打扰了啊!”村长给众人递了个眼色,一伙人道喜的道喜,安慰的安慰,接连离开。   陈梅和宋振田心里直犯愁,这种情况哪还能歇得下!   她们孙女儿刚早产,正是要吃点好的补身子下奶,可所有的东西都被那两个孽障卷走了!   “都怪我这老婆子,我得去瞧瞧我可怜的孙女儿还有重外孙……”陈梅嘴里呢喃着,颤颤起身,四个小包子见状赶紧搀扶着她。   宋振田心里头又悔又愧,跛着脚一瘸一拐的跟在后头。   另一边屋内,宋知许已经从江亦衡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她眸子阴冷下来,脸色却是被气得给白了几分。   陈梅带来的那碗汤,定也是受了宋海昌那两口子的唆使!   宋知许满腹无奈,也只能但愿她那耳根子软的奶奶经过此事,能长点教训吧。   正想着,外头便传来老两口哀愁的叹息声,似乎在门口徘徊着,想进又不敢进。   “江亦衡……”宋知许抬眸看他,示意他去开门给老人家请进来。   江亦衡面色不善,放下孩子不情不愿去开门。   纵使老两口只是昏聩无能被蒙骗,但险些害了宋知许却是事实,他对老两口委实提不起好感来。   “吱呀——”门一开,外面老的小的都吓了一跳。   “爷爷,奶奶,快进来吧。”屋里传来宋知许虚弱的唤声。   “欸!”老两口霎时又湿了眼,争着进门,便瞧到床上他们脸白如纸的孙女儿。   陈梅更加悔恨不已,再也禁不住的痛哭出声:“知许,是奶奶对不住你啊!都是奶奶的错,不该听信那两个孽障的话,送什么汤过来,奶奶害你吃苦了!”   “从今往后,我们就当没那个孽障儿子儿媳!”宋振田下定了决心,重重地拍着大腿。   宋知许神色复杂,要说她不怨也是假的,可看着老两口这般痛心悔过,心底那丝怨气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要怪只能怪宋海昌和吴素珍狡诈歹毒,老两口老实了一辈子,又怎能斗得过!   宋知许轻笑出声:“爷爷奶奶放心吧,以后我们都会好好孝顺您二老的。快来看看你们的重外孙。”   老两口赶忙抹泪,也不想自己在床头哭霉运,连连应声去瞧小娃娃。   娃娃乖巧的蜷缩着,奶香的一小团,宋振田越看眼底越疼爱,“像,像极了知许小时候!”   “是个白白净净的,就是太瘦弱了……”陈梅苍老的手哆哆嗦嗦抚了抚襁褓,怜爱又心疼,心里更是紧紧揪着一件事。   “没了那些吃粮,知许还怎么坐月子,怎么下奶啊!我苦命的孙儿……”   宋知许微微一愣,忘了这茬。   她倒是不愁吃喝,反正空间里应有尽有,只是眼下怎能当着大家的面拿出来,借口也不好找!   不料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   “哎呀!这门竟然开了,正好瞧一瞧知许妹子!”   宋勤勤一声叫喝,和村长带着几个村民,纷纷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手里都还捧着一堆干粮吃食!   屋里的众人霎时大眼对上了小眼。   村长最先反应,笑哈哈的上前招呼道:“哎哟田老头,都叫你们歇着了,就这么着急看外孙啊!”   “来来来,这是咱们给你小重孙的见面礼,没啥东西,都是一点儿心意!”村长手里一袋干馕饼子放到桌上。   宋勤勤紧跟着笑嘻嘻的放下一个菜篮子,“这是我男人昨儿翻的野菜,拿去炖汤喝,补身子!”   后边大伙儿也爽朗的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知许妹子,咱们也没啥拿得出手的,就一些小心意,你可别嫌弃啊!”   “你们……”宋知许错愕的呢喃,不仅是她,宋振田老两口都愣了半晌。   这种荒年乱世,粮食就是命!可大家七凑八凑,硬是凑足了差不多半个月的吃粮过来!   老两口感动得泪眼婆娑,嗫喏了半天都说不出话,反倒叫村长等人不好意思起来。   “你们这是哭啥啊!大家好歹都是一个村里的,几十年乡亲,咱能帮就帮是不是!”村长大喝一声,端的是情深义重。   “就是!你们要是不收就太不给咱们面子了啊!”大伙儿齐齐附和,一片打趣。   “这么多人一人省一口,还怕喂不饱那张小肚皮吗!”   宋勤勤俏眼一斜:“马上就到杭州了,巴不得把这些粮食累赘给你们,好减轻些负担呢!”   小小的屋子,响起此起彼伏的笑闹声。   “谢谢大家……”宋知许眼中染笑,心头滑过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这群村民们纵使有小气抠门的,有勾心斗角的,大多数人心底里却是质朴的善良的。   江亦衡身在其中,望着一张张关怀的面孔,他眸色明灭不定,微微攥紧了拳,又恍然松开。   从小生活在明争暗斗中,他曾看清各种阴险自私的嘴脸,还是头次见着这般和谐融洽的景面。   倒是种别样难得的感觉。   而四个包子们年纪还小,哪懂那些人情世故,这下见着他们姐姐有吃的了,个个笑得又惊又喜。   “谢谢村长爷爷、勤勤姐姐,还有各位伯伯们!”宋书远朝他们深深的鞠了一躬,透满了感激。   另外三个包子见状,连忙跟着有样学样,都脆生生的喊谢谢!   那奶呼呼的模样,直逗得一群大人喜笑颜开。   “真是一群好孩子啊!”村长乐呵呵点头,随即又好奇的瞅了婴儿一眼:“话说这娃娃给起了啥名?” 第76章 姓江的杀人啦!救命!   “名字?”宋知许一愣,她也没料到孩子会早产,哪有准备什么名字!   老两口也满是期待的看过来。   宋知许尴尬的轻咳一声,将这事推了过去,“还没起名儿呢,名字自然得长辈来取,爷爷奶奶说了算。”   老两口都是守旧观念的人,一想说得也是,便笑呵呵的琢磨起来。   “老头子,咱这小重孙打在娘胎里就吃尽了苦头,可得起个福气旺的名儿!”   “对、对!就得要有福气的!”   宋振田绞尽了脑汁,忽然胡子一揪,连连锤手道:“叫好乐!咱的小重孙,肯定得又好又乐!”   “好乐,宋好乐……这名儿一听就旺啊!知许你看咋样?”陈梅高兴极了。   老两口大字不识几个,能想的都是按好的字眼来挑。   宋知许却是愣了,没想到老两口取的名儿居然正巧中了诗经里的一词:“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   安哉不废劳逸,正业不误居思,确实是个好名儿!   宋知许点头柔眸道:“还是爷爷老道,孩子就叫,宋好乐。”   宋书年哇的一声,笑嘻嘻跑到床头嘱咐襁褓里的小孩儿,“乐乐小外甥,以后我就是你的舅舅了,要记得喊书年舅舅,知道不!”   “唔哇——”小好乐似乎嫌吵了,皱了下小眉头,忽然扯嗓子哇哇大哭起来!   “哎呀!乐乐,你怎么哭了呀!”宋书年顿时被吓了一跳,一阵手足无措。   该不会是他惹哭了小外甥吧!   陈梅一瞧,连忙道:“孩子这是饿了啊!”   “走走走,夜里深,咱们也该回去了。”村长见状,赶紧催促着大伙儿一起离去。   陈梅看着宋知许踌躇了下,本想开口留着照顾她,但宋知许先一步道:“爷爷奶奶,你们也折腾了一日,快回去歇下吧。”   宋振田自知帮不上什么忙,而陈梅上了年纪,就算有心也无力,老两口只得再三叮嘱了几句才走。   四个小包子团团围上来,一脸担心盯着大哭的小好乐,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要照顾小外甥。   江亦衡想着宋知许要喂奶,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一把拢起他们四个往外带,“一群小调皮蛋,先陪你们爷爷奶奶睡去,明日再说。”   几个孩子今天都经历了场大起大落,被这么一说,都接连打起了哈欠,一脸依依不舍的走去。   房门被关上,屋子再次归于平静,除了某小只还在嗷嗷大哭。   宋知许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抱起孩子,一双眸子早已不自知中柔软如水。   历经两世,还是第一次给孩子喂奶……   宋知许只觉心中某处塌软了下来,尤其是等小好乐吃饱喝足后,那张乖巧安详的睡脸,光是瞧着就比拥有任何仙法秘籍都来得欢喜。   “好了吗?”门外响起江亦衡暗哑的声音,一直未走,听到哭声停了才询问。   宋知许莫名便觉得安心,勾唇道:“进来吧。”   江亦衡进了屋,关上房门,又想到什么,再走至窗边将窗户也半阖了下来,这才目露满意。   宋知许看得好笑,“我只是生了孩子,还不至于半死不活。”   江亦衡眸子一暗,深深盯着她,“我可亲眼看着你从鬼门关出来。”就差死了一遭。   宋知许噎了下,想想还真有些心悸,懒得呛回去。   而见她这般,更是印证了自己的说法。   江亦衡眸色愈发幽暗,只一想到差点失去她,心脏就仿佛被只手紧紧攥着,酸涩生疼。   他不发一言掀被子上床,将宋知许连带小好乐一起搂进了胸膛,沉沉的将脸埋进她颈项里。   直到嗅到她身上熟悉的馨香,心里的闷疼才似乎有所缓解。   “我刚生完孩子……”身上又是汗又是血味的,宋知许不知怎的有些羞赧,虚弱推了推他炙热的胸膛。   江亦衡唇角微勾,攥住那柔软的手,“那又如何,小好乐也睡了,咱们也休息。”   背后胸腔不断传来滚烫的温度,手也被大掌包裹着。   “你还真是蹬鼻子上脸。”宋知许耳尖发热,嘴上虽说,却自然没有拒绝灵气的道理。   江亦衡笑意微深,餍足的闭上眼。   今晚确实该好好休息,等到了明日,还有账要清算!   翌日清早,刘察大仇得报正做着美梦,便被猛地一拳砸得个七荤八素,惨叫着转醒。   “你他娘的,谁敢打老子?!”刘察气急败坏的跳起来,骤然对上一双寒气四溢的阴冷眸子。   “江、江……你你疯了啊!大早上打人!”刘察气焰瞬间灭了一半,咬牙怨恨瞪着江亦衡。   “看样子是一拳还没醒?”江亦衡眼神冰冷彻骨,轻飘飘话落,拳头再次狠戾的砸了过去!   “啊!!!”刘察压根来不及反应,脸上骤然挨了重重几拳,疼得像是骨头都被绞碎般!   “爹!”   身后刘小梁愤怒的尖叫,被高槐花死死拽住,她看着被揍得哀嚎连连的刘察,眼中除了麻木外还有一丝快意!   刘小米如她一般,愣愣看着这一幕,小脸上毫无波澜。一旁的刘小才惧怕的哭出声,怯怯劝道:“别打了,别打了……”   “住、住手啊!姓江的,你凭什么打我?!”刘察还不了手也不敢还手!想到碧泉村他屠杀流寇的残忍手段就吓得一阵腿肚子发软!   砰!   二话不说又是一拳,刘察顿时凄厉大叫,鼻梁骨都被打歪了,鼻血横飞!   江亦衡这才嫌恶的停下,一把拽起他衣领,拖着往外走。   “爹!爹!”刘小梁哭声尖锐,用力的挣开高槐花去追刘察。   高槐花沉默着,牵起两个孩子也跟了过去。   此时院子外面,宋家村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块。   眼睁睁看着江亦衡将头破血流的刘察甩到地上,众人一动不动,恨不得再去吐几口唾沫!   昨晚的事情他们都听村长说了,谁能想到宋三家的和这个刘察能混账成这样!   “救命啊!村长快救我!”   而刘察看到村长宛如看到救星,惨叫着扑了过去,“江亦衡他要杀我,他想活生生打死我!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第77章 听奶的,放过刘察一家吧   “你看,他娘的都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你个畜生还不闭嘴!”村长大声怒喝,将几株草狠狠扔到他脸上。   “这是从你屋子里搜出来的所谓的安胎草,是你把这草给了宋三家的,和他们害了知许早产,你还有脸叫饶?!”   村长火冒三丈,原本以为宋知许早产只是身子弱,宋海昌两口子也是趁乱才起了歹毒心思,可今早陈梅和江亦衡一块啥都说清楚了!   “这个怎么会……”刘察眼睛猛的一缩,骤然猩红起来。   该死的,昨晚听到宋知许那贱婆娘的惨叫声太得意,竟然忘记了毁尸灭迹!   不行,这事就算打死他都不能承认!   “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村长!”   刘察急切哀嚎道:“是宋海昌那两口子让我帮忙找安胎草,我在路边看到了就顺便摘了几株回来,什么早产?我都不知道究竟发生啥了!”   “你放屁!”宋勤勤站出来大骂,“这根本就不是安胎草!你以前又不是没给你婆娘找过,你会不知道?装什么愣子!”   刘察眼里闪过恨毒,嘶吼着狡辩:“那都多久前的事了!这草跟安胎草长得像,我怎么知道不是,认错了还能怪我?!”   “再说是那两口子求着我帮忙,我才给他们,我咋知道会让宋知许早产啊!”   “是么?”江亦衡冷笑两声,目光阴狠,“你当了多年猎户,山上除了遍地的安胎草就是这种能让人滑胎的毒草,你岂会认不出来。”   “就算你瞎眼认不出来,又怎么正好就采中了毒草!”   刘察被说得心虚,不敢对上江亦衡,耿直了脖子就是死不认账,“我又不是什么大夫,看岔了我也没办法!”   “你还嘴硬是吧?!”   村长气得直哆嗦,怒不可遏道:“那好!昨晚你支走了江小哥,好让宋三家的两个孽畜动手,这事你怎么说得清!”   “什么支不支走的,是刘小米那臭丫头哭着要他来,我才去叫他!”说起这个来刘察更是有恃无恐,暗中递给刘小米一个狠辣的眼神。   “小米。”村长忍着火气,招呼刘小米过来。   “你说说,你昨晚为啥哭还要江小哥过去?”   刘察倨傲的抬起下巴,他早就警告过这贱丫头,不管啥都不能说,他就不信她还敢反了不成!   然后刘察一颗心刚放进肚子里,就见刘小米抬手指向他,咬字清楚道:“是爹让我做的,还要我哭大点声一定要把江哥哥叫过来,不然就要打死我和娘。”   什么?!   “贱丫头你再敢瞎说!”刘察气得脸颊抽搐,抬起一巴掌就要甩过去,下一秒却被江亦衡一脚踹翻在地,一口血狂喷出来。   “爹!你个狗杂种不准你打我爹!”刘小梁通红着眼大骂,想冲上去被好几个人抓住,小小年纪模样便跟他爹一般扭曲。   村长重重叹了口气,这孩子跟着刘察真是被养歪了啊!   不过犯了事,就要处置!   “刘察,人证物证都在这,你再怎么狡辩也没用!”   村长冷下脸,气势威严,“你心肠歹毒,知错不改,跟宋三家两口子串通一气害了知许早产,我们村再也容不下你这种畜生!”   “按照村里规矩,从今天起,你刘家滚出咱们宋家村,永远不得再回来!”   宋振田对刘察恨得牙痒痒,村长裁断落下的刹那,他顿时大喝一声该,“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就不能叫做是人!”   陈梅更是悔恨不已,见恶人终于遭了报应,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松了些许。   不过……竟是连一家子都赶出去?   陈梅哆嗦的看向高槐花,一个瘦弱妇人揽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看着便让人于心不忍。   而且刘小米刚刚还指认了她亲爹,要是被赶出去,她们娘俩岂不是会被刘察活活打死!   陈梅颤了颤,正想替高槐花求下情,便听一道还透着虚弱的声音淡淡传来:“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   众人顿时一愣,扭头望去,便见宋知许容色苍白,怀抱着孩子倚靠在屋门外,身边还围着四个小包子。   “好孙女儿,你身子还弱,怎么出来了!”陈梅担忧的不行。   江亦衡在看到宋知许的刹那眸色微缓,上前解开外衫披到了她身上,“奶奶说得对,出来做什么。”   “你们跟杀猪似得,让我怎么休息。”宋知许没好气道。   幸而昨晚有江亦衡在,她一夜都在吸收灵气调养身子,今早才恢复了些精神,勉强有力气下床。   随即她眸子微转,扫见如烂泥般滚在地上哀嚎的刘察,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揍得还挺狠,不错。”   江亦衡神色一冷,眯眼道:“轻了。”   若不是村长要秉公处置,把这个刘察千刀万剐都不足为过!   陈梅见宋知许过来,踌躇了下,终归深深叹了口气,“知许啊,这个畜生对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该被赶出去,可是你看……”   “槐花跟孩子都没犯事,要不让他们留下来吧……”   村长连同众人都齐齐看向宋知许。   虽说村长可以持正话事,但这受害的还是宋知许,自然要看她怎么说。   “唔呀。”宋知许怀抱着的小宝宝忽然不安分地动了动。   “好乐乖……”宋知许轻拍着他的背,没有搭话,眸光低垂,看不清情绪。   刘察双目猩红盯着宋知许,恨不得将这臭婆娘给大卸八块,可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要是真被赶出去,荒山野岭还受了伤,他肯定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宋……宋姑娘,宋祖宗!都怪我听信了宋海昌那两口子的挑拨,一时糊涂才害了你,我再也不敢了,您姑奶奶放我一马吧!”   刘察顾不得浑身剧疼,凄惨叫道:“要是我们被赶出去,肯定一家老小都被野兽啃个精光啊!”   “我不打紧,可你瞅我那几个孩子还这么小,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没命啊!”   刘察一个劲哭嚎,配上他满头鲜血淋漓,当真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宋知许这才淡淡地抬起眸子,“谁说我要赶她们走了?” 第78章 让刘察自个儿滚不就得了!   刘察先是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接着喜形于色,“我就知道宋姑娘是个好人啊……”   “我还没说完呢。”宋知许冷笑,看向一旁面无血色的高槐花,神情明显温和了下来,“槐花婶子,若是你独自一人带着孩子能过吗?”   “什么意思?!”刘察眼睛一瞪,心里有不详的预感。   高槐花颤了颤,沉默了片刻,接着连看都未看刘察一眼,抬起头,声音懦弱而坚定道:   “我能绣花,能挖菜,所有活计我都能干,就算去到杭州也饿不死,我能一个人带好孩子!”   宋知许欣慰的笑了笑,高槐花忍气吞声许久,这次终于鼓足了勇气。   “这不就得了,就让那狗东西自个滚吧。”   刘小梁登时涨红了眼,尖叫道:“不算数!女人都是下作的东西,没有说话的份,你这个臭女人凭什么赶走我爹!”   “不要……阿爹走了怎么办,我不想当没爹的孩子……”刘小才揉着眼睛大哭出声。   刘小米眼里没有一点儿波动,低声说:“小才哥哥,爹走了就没人会打我们了,这是好事,不要哭。”   “没错,娘也会保护你们的。”高槐花忍着心酸,将两个孩子紧紧抱住。   “高槐花你个死娘们,居然敢胳膊肘往外拐,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刘察脸色狰狞,暴怒冲过去。   村长顿时吹胡子瞪眼:“快,赶紧把这杀千刀的丢出去!咱们宋家村不留畜生!”   村长发话,几个牛高马大的青年立马上前,一把架起刘察往外拖走。   “啊!!!”刘察拼命挣扎,真是气疯了,目眦欲裂死死扫过他们一行人,“宋知许高槐花你们两个毒妇!老子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们!给老子等着!”   高槐花抱着两个孩子转身,什么都没说,脸上却透出一股死而后生的轻松。   “放开我爹!放开我爹!”刘小梁气得啪嗒直哭,双眼血红恨恨的瞪向宋知许和江亦衡。   “你们都是一群没人性的狗杂碎,我要杀了你们丢去喂狗!”   说完刘小梁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出来,怒吼着冲向宋知许。   众人大惊,没想到小孩子有这种爆发力,纷纷傻眼!   宋振田和陈梅都脸色大变,着急忙慌去逮刘小梁,但刘小梁常年跟着刘察打猎,腿脚利落哪是他们老两口能跟上的!   “你敢碰我们姐姐试试?!”四小只瞬间化身凶狠的小狼崽,坚不可摧的挡在宋知许面前。   居然敢对姐姐张牙舞爪,揍不死他丫的!   然而不等四小只摩拳擦掌,刘小梁就被江亦衡一只手拎了起来。   “狗杂碎!”刘小梁恶狠狠张嘴朝江亦衡手上咬去!   宋知许眉眼骤然冷下,而江亦衡动作更快,一巴掌拽住他脑袋,接着不耐烦的看向高槐花,“这兔崽子还要不要?”   高槐花眼中含泪,急忙对刘小梁劝道:“小梁,听娘的别闹了,爹走了,娘也能养活你。”   “我呸!”刘小梁学着他爹样阴鸷的淬了口,“我爹能给我抓野兽打肉吃,你每天除了哭还会干什么?让我跟着你吃破野菜吗?!”   高槐花哀痛的闭了闭眼,声音透着哽咽:“娘会尽力给你抓肉来吃,好不好?”   “你自己都没几两肉,天天不是晕就是倒,打几下就吐血,还敢说大话!”刘小梁愤然骂道,脸上满是不屑。   “我爹说了,女人是最低贱的东西!天生就只能给我们男人生娃娃,除了这个啥用没有!扔出去当块破布都没人要的下贱烂货!”   “我才不要跟着你吃苦挨饿,还会被瞧不起,我爹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爹,到时候再揍死你们!”   刘小梁一番牛气哄哄的话,让所有人都听得震怒不已,直呼好家伙!   江亦衡好忍歹忍,才没一冲动直接掐死这小畜生!   高槐花眼底的希冀彻底破灭,嘴角扯出一抹干涩苦笑,“这孩子已经被刘察给带坏了,没救了……他想去想留,让他自己选吧……”   江亦衡厌恶的撒手,将人丢到地上。   “哼!”刘小梁爬起来,鼻子几乎翘到天上去,“你们都给我等着,敢欺负我,我爹会回来帮我报仇的!”   说完刘小梁连他亲娘都不看一眼,蛮横的撞开众人,冲出去找爹。   宋知许额角跳着青筋,她的儿子要是敢这副模样,她直接将人扔进炎池炼狱里轮回个几百年!   “没事吧?”江亦衡瞥见她更白了几分的面色,赶忙抬手扶住。   “估计是被气的。”宋知许揉了揉涨疼的眉心。   也不知高槐花这些年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她光是看着就气得头昏脑涨。   又许是她生了孩子,同为母亲,格外看不得这些事。   “我送你回屋,下次别逞强。”江亦衡冷着脸训斥,说完便不容拒绝的搀着她进房去。   宋知许眸光闪了闪,总觉得自从她生完娃后,江亦衡比先前霸道强势了许多。   四个小包子本来也是气呼呼的,一听姐姐不舒服,立马紧张的拥着她,给她开路。   这大阵仗,让宋知许一阵哭笑不得。   老两口也担心自家孙女儿啊,急急忙忙跟村长道了谢,跟了进去。   “知许可是累着了?还是吹了风?虽说现在天气还热,但你身子虚弱,怎么出去就不晓得多穿件衣裳……”陈梅紧张的念叨,生怕她的孙女儿出个好歹来。   宋振田不赞同道:“知许就不该出去,昨夜才生了孩子,大亏!要躺在床上好好休养!”   宋知许一见老两口这架势,怕是要念得耳朵生茧,眼眸一转,将小好乐放到面前,“哎呀,我看这孩子,好像鼻子还挺像我的。”   果不其然,老两口瞬间将注意力放到了孩子身上。   四个小包子也兴奋了起来,一窝蜂围到床头。   宋书年一脸认真的盯着看,结果看不出个所以来,迷糊的唔了一声:“不止鼻子,眼睛嘴巴都像姐姐呢!”   王一封没忍住,噗嗤的小声笑道:“眼、眼睛还没、睁开……”哪里能看得出来像不像呀。 第79章 咱孙女比所有儿郎都强!   恬恬捂住嘴巴跟着偷笑,“书年哥哥是笨蛋,我们不听他说的。”   “切!你们——”宋书年急得面红耳赤,刚开口,又怕吵醒了小外甥,哼哧的撇嘴:“你们两个才是小笨蛋……”   宋书远无暇参与笨蛋之争,心心念念的再次伸手,小心戳了戳小外甥的脸颊。   软嘟嘟,还奶香奶香的!   宋书远抿嘴笑了笑,心里偷乐。   老两口自然也欢喜着白白嫩嫩的小重孙,可一看到这孩子,他们就想到昨夜的事,两张老脸都愧疚得无颜面对。   宋知许知道老两口心里那块一直过不去,轻笑着道:“爷爷奶奶,还没抱过好乐吧。”   “孙女儿,你真的愿意让我抱?”陈梅狠狠一愣,眼角堆的登时泪顺着褶皱滴了下来,“好孙女儿,你当真不怨奶奶吗……”   宋振田也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宋知许轻叹口气,老人家还真不是一般的封固,便耐心笑道:“当真不怨,好乐有你们这样疼他的长辈,他肯定也高兴都来不及。”   老两口心头重重一颤,一时间老泪纵横。   “我孙女儿这么懂事,那两个孽障真是猪油蒙了心,才连那种丧尽天良的事都干得出来!”陈梅老脸通红。   “别提那两个畜牲!我看咱们这个孙女比所有儿郎都强!”宋振田重重地拍着大腿。   “快看看好乐像谁。”宋知许笑着将孩子往陈梅怀里塞,心中暗叹,这两位古板了一辈子的老人居然能转变观念,看来是被儿子伤透了心。   “哎哟瞧瞧这脸蛋,真是随了知许呀!”   “我说老婆子你别光顾着自己抱,我这外祖父还没摸着啊!”   老两口在孩子面前,刹那间更像似两个老顽童,满脸的喜欢疼爱几乎快要溢出来。   四个小包子们都跟着连忙凑了过去,眼神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圆嘟嘟的小娃娃。   宋知许和江亦衡对视一眼,眼中都染起了笑意。   所谓天伦之乐,大抵如此。   ……   处理了刘察一事后,宋家村人也准备离开,继续出发杭州。   老两口满怀感激去送人,相处了几十年的乡亲一经离别,不少人都湿了眼。   村长又哭又笑的催促道:“行了,你们两个老家伙就别送了,咱们到了杭州还能再见不是!”   “知许要留下来坐月子,我也跟这儿的村长邓老打过招呼了,你们安心陪着孙女儿去!走了走了!”   村长越说越舍不得,抹了把泪赶紧带领大部队启程。   老两口目睹着大伙儿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山头里,一时间感慨落寞百感交集。   青娘和两个山村里的姑娘都来送人,等大家都走了,青娘亲切的上前,“阿奶,阿爷,再看下去身子可吃不消,咱们先送你们回屋吧。”   另外两个姑娘互瞧一眼,笑着一左一右扶住他们。   “阿奶呀,我叫月桂,她是杏蓉,我们都打小住在村里,样样不缺。你们也踏实住着,要有啥事啊知会我们一声就行。”   陈梅光看她们面相就觉得是热心敦实的好妹子,连连点头,“好,好,这段时间就麻烦几位阿妹了。”   “阿奶这是说的什么话,来了村子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月桂笑嘻嘻道。   杏蓉也体贴的搀扶着宋振田,送老两口回去。   因着小好乐偶尔会醒来哭闹,折腾的宋知许睡不安生,便被江亦衡带了出来轻声哄着。   老两口一看到小重孙醒了,顿时腰也不疼腿也不酸,高兴的上前去看孩子。   “哎哟好乐呀,想祖母了没?”陈梅满脸疼爱的将孩子从江亦衡手里抱了过来。   襁褓里的小娃娃眼睛已经会睁开一条缝了,嘴里还冒着小奶泡,粉粉嫩嫩的霎是惹人喜爱。   月桂眼睛一亮,惊呼道:“这小娃娃真干净!”   江亦衡俊眉微蹙,鹰隼眸光睨了她一眼。   这人见着小孩可爱,竟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干净?   仿佛是在挑量什么饭前佳肴一般。   月桂正欣喜,陡然对上江亦衡锐利的视线,不禁肩头一缩,悻悻了下去。   杏蓉眼睛一转,满脸甜笑迎向江亦衡,本来只想着岔开话题,不料近了一瞧,这小哥竟是生得这般光风霁月!   杏蓉面颊微红,脸上甜美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这位就是江大哥吧?我之前听青娘说了,你家妹子生娃时你甚是担心,还非要冲进去陪着,现在这世道像你这种有情有义的男子真不多哩!”   “嗯。”江亦衡不耐应声,见她挡着自己面前只觉厌烦,视线紧盯着老两口和那月桂。   杏蓉看着眼前的俊脸痴了痴,抬手去摸江亦衡健硕的胸膛,“没想到大哥身子骨瞧着还这么硬朗,比咱们村所有男人都……”   “你干什么?”江亦衡厌恶的后退两步,眸光愈发冷冽。   杏蓉咬咬牙,娇笑道:“大哥怎儿这么害羞,我个小姑娘家的还能吃了你不成……”   就在她缠着人不放时,一旁的月桂悄摸凑近了陈梅,满是赞叹的盯着婴儿。   “阿奶,我还从未见过这样乖巧的孩子,不哭也不闹的,看着真喜欢的紧!”   老人家都爱听人夸自家娃娃,陈梅也不例外,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可不,我的宝贝重孙儿生来就乖,以后指定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宋振田与有荣焉,老脸上写满了骄傲。   “可怜我们村里就没几个能生养的,我都好久没抱过香软的小娃娃了,阿奶能不能让我也抱抱享个乐?”月桂神色充满了热切。   “你抱?”陈梅狠狠迟疑了下,苍老的手臂紧了紧孩子,“这……”   她为难看了眼满是期待的月桂,到底还是舍不得将宝贝重孙给旁人碰,哆嗦着嘴回绝:“娃儿还小,怕生,别人抱不得,抱不得……”   “好吧……看来是我没这福气了……”月桂黯然的耷拉下眼,看着叫人不忍。   这时一道压迫的身影逼近,透着股凛然冷意。   月桂脊背一凉,朝过来的江亦衡讪讪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江亦衡环胸冷嗤了声,他大妹子的娃娃是能随便给人抱的?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知礼数,真是碍眼。   “喝!你们都站在外头干啥呢?”这时青娘提着两个菜篮子过来,瞧着这幕爽朗笑道。 第80章 莫非菜里有古怪?   “来来,阿爷阿奶,宋姑娘刚生了孩子,那坐月子的事儿可马虎不得,这些东西呀都适合她吃,补身子下奶!”   原来青娘刚是取东西去了。   “诶呀,我们能在这住着都谢天谢地了,怎么还好意思……”陈梅过意不去,同时心底也多留了个心眼儿。   上次那碗汤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吃了教训,可不敢再乱把东西给宋知许吃。   殊料青娘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一把将篮子塞进宋振田手里,大气笑道:   “你们二老呀就安心收着吧,这点东西也不算什么,我瞧宋姑娘觉着亲近,帮我带声好就行。”   说罢又斥了句月桂和杏蓉:“你们也是,别扰了人家休息,还不回来。”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低头知错的跟着青娘走了,让老两口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这真是……”老两口为难得,你瞅我我瞅你。   江亦衡面不改色的帮宋振田接过菜篮子,“爷爷,我帮您拿着吧。”   “欸。”宋振田点点头,江亦衡已经不着痕迹的将菜篮子检查了一遍。   送来的东西倒是丰盛,一堆的菜瓜、淮山,一小块漂亮的猪里脊肉,还有个拳头大的猪蹄子,都是荒年里稀罕珍贵的粮食。   倒是没毒。   这时屋里响起四个小包子叽叽喳喳的关心声,似是宋知许醒了。   老两口顿时也不管啥吃不吃的了,赶紧抱着娃进去看孙女儿。   宋知许本是不想醒的。   她睡前还特地揽着孩子,打算吸收灵气调养精神。   孩子是她的亲生血脉,虽是刚出生,带来的灵气比不上江亦衡,却也十足浓郁亲切,让她吸收得更为流畅。   结果没多久,就被江亦衡带、走、了!   宋知许一脸黑线,揉了揉四个小包子毛茸茸的脑袋,才不至于那么郁闷。   “好孙女儿,怎么不多歇会?”陈梅抱着孩子,一进来就担心的念叨。   “没事奶奶,再睡我骨头都要散架了。”宋知许轻笑了声,凉凉瞪向后面跟着的江亦衡。   江亦衡被盯得一脸莫名无辜,宋知许却注意到他提着的两个篮子,黛眉微挑:“这是?”   陈梅不放心,紧张的叮嘱道:“村里刚送来的吃食,不过知许啊,他们到底不是咱自己人,不知道底细,咱可不能乱吃啊……”   陈梅是被那碗汤吓怕了,遇到这种事就提心吊胆。   “我要看看!”   宋书年兴冲冲的去瞧菜篮子,随即双眼都发了光,“哇!是猪蹄子!”   “猪蹄!”三个小包子齐齐惊呼。   以前只见过叔叔婶婶大人们啃猪蹄子吃,香的满嘴油光,听说还老补身子了!   恬恬揪紧小指头,有些舍不得这么补的东西不能吃,糯糯道:“姐姐不舒服,吃了这个说不定就能好起来了……”   谁知,恬恬刚说完,她怀里揣着的小兔子忽然跳了出来,一蹦三尺高,直接蹿进了菜篮子里!   “哎呀!小兔叽不听话!”   恬恬着急跑过去,却见她的小兔叽像是疯了般,竟然在一篮子菜上面撒起尿来!   宋书年顿时大叫道:“麻辣兔头造反啦!竟然在吃的上面拉尿!”   “天哪,那可都是粮食啊!”老两口心疼得脸抽抽。   就算他们不敢吃,这些东西也要还回去给人家的啊!这下可好了!   宋振田气得去逮兔子,兔子耳朵一竖,像是感受到了危险,一蹦又猛地跳回到恬恬怀里。   “一点都不乖的臭兔子,恬恬,把它炖了给姐姐吃!”宋书年气呼呼的大喊。   恬恬也生气极了,小手重重拍了下兔子的屁股,“小兔叽做错事,要打屁屁!”   但是,要炖了的话……恬恬咬着唇瓣,眼圈红了红。   宋知许和江亦衡看着这一幕皆眯起眼,目光探究。   一路来这兔子都乖巧的不得了,像是有灵性似得,越看越聪明,也从没发生过这种抢主人吃食的情况。   突然这么反常,莫非菜里真的有古怪?   思及此,宋知许顺势开口:“既然菜已经被糟蹋了,那咱就不要了。”   “还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菜里有别的脏东西,把身体吃得更坏了怎么办?”   宋知许声音温和,趁机教几个小包子认清道理。   虽然他们都成长了许多,但到底还是涉世未深,不明白担心则乱。   老两口气得牙痒痒,但也没办法,总不能将这一篮子骚味菜还回去吧!   而一群小包子都机敏懂事,一点就通,纵使舍不得也乖乖的点头听话。   “那小兔兔……”恬恬吸了吸鼻子,粉糯小脸蛋上满是不舍纠结。   江亦衡笑着抚上恬恬脑袋,“别听你书年哥哥瞎说,有大哥在,他不敢炖恬恬的兔子。”   “略!”宋书年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到宋知许那去求庇护。   “不准欺负妹妹。”宋知许轻笑敲他一顿,忽然想起正事,眼尾微扬看向江亦衡。   “许是临近杭州了,我看这儿后山都肥沃茂密的很,说不定山上能有不少猎物,你去瞅瞅?”   她可是刚用精神力在后山放了头羊和几个野鸡,得抓紧别给跑了。   江亦衡唇角一勾,“正有此意。”   总不能叫她就吃些野菜干饼坐月子。   老两口听得又惊又喜,宋振田抖擞的笑喝道:“原来江小哥还会打猎啊。”   “那可不!”宋书年抢着答,骄傲的像是在说自己,又蹭蹭几步跑去抱江亦衡大腿,“姐……大哥,我也要去!”   一句姐夫差点脱口而出。   宋知许尴尬的闪了闪眸子,总感觉自家的小崽子都要被拐跑了呢?   “我也一起。”宋书远站出来,自觉去找竹篓子。   老两口本是不太赞同,怕孙儿会受伤,奈何架不住几个小包子对江亦衡一通溜须拍马,才勉强放下心来。   最终一家子决定了宋书远和宋书年跟着去,而恬恬和王一封则留下来看家。   很快江亦衡便带着孩子出发后山,都暗自攥拳要给宋知许抓些好东西。   结果也不知是撞了什么运,刚进山就发现好几个野鸡满地溜!   江亦衡一手逮两只,两个包子追得满嘴鸡毛也终于按住一只,三人满意的统统塞进篓里。   走到半山腰,前面居然还有头迷了路的山羊在静静嚼草!   两个小包子霎时乐疯了,而江亦衡查看四周,没发现什么陷阱,便也敛下心底狐疑。   许是南边真的地大物博,更富饶些。   又挖了地瓜摘些野果,大的小的都收获了满满,兴致盎然启程回去。   下山后途径条河,江亦衡想起鱼肉滋补,便顺手抓了几条。   “是江大哥呀!”忽然一道甜腻的唤声,前头的杏蓉发现了他们,身边还跟着几个粗壮婶子。   那群婶子看到两个小包子时眸光一闪,随即才扫见他们篓里装着的野鸡,身后居然还牵着一头羊!   “这、这是哪来的羊和鸡啊?难道是大人又降下了恩赐?!”   “嘘!现在不到月圆之夜,大人还没现身呢!” 第81章 江大哥也把我当一家人嘛!   一群婶子脸色变幻莫测,匆匆走人,却没瞧见江亦衡眼神陡然一深,将她们的话都听了去。   杏蓉仿佛毫无察觉,蹦蹦跳跳的娇俏跑过来,“咦?大哥你们打猎去了?难道是青娘送给你们的吃食不合口味吗?”   年轻姑娘一脸纯真,疑惑眨眼。   江亦衡冷着脸,声音透满不耐:“我们更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说完带着两个小包子绕开就走。   杏蓉眼中闪过不满,亦步亦趋跟上他,委屈道:“大哥你怎么说话这样凶,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   “不对,青娘说你只是看着吓人,其实顾家的很,对家里人很是体贴呢。”杏蓉俏皮的眨了下眼,“那大哥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一家人的嘛!”   别说江亦衡了,两个小包子都听得直皱眉。   宋书年只觉得心情不爽快,一脸直白道:“这位阿姑,难道你没有爹娘吗?为什么要做我们的家人?”   “阿、阿姑?”杏蓉眼皮子狠狠一抽,这男娃娃说话真讨人厌!   宋书远比宋书年成熟些,一下猜到了杏蓉的心思,这是想跟他们抢姐夫啊!   虽然他不想认江亦衡这个姐夫,但万一姐姐喜欢他呢,自然不能被抢了去!   宋书远心底冷哼,毫不留情道:“是啊阿姑,你看着都这么老了,为什么还要叫别人大哥啊?”   “呵——”江亦衡忍俊不禁,低笑出声。   没想到两个小包子还挺维护他,算没白对他们好。   “你们这两熊孩子说什么瞎话,我才十八岁!”杏蓉气得想跺脚,面容怒红。   “哦。”宋书远撇了撇嘴,带着点不屑,“可我们大哥今年才十七,难道阿姑就是传说中的,老牛吃嫩草?”   “你!”杏蓉脸色气急又羞赧,更没想到面前的俊朗大哥居然才这么年轻?!   宋书远心里暗笑,自然是随口胡诌骗她的,反正谁也不能抢姐姐的男人!   “大哥,这两个孩子这么没礼貌,你也不管管!”杏蓉红着眼,撒娇的想挽住江亦衡的胳膊。   根本不需江亦衡动手,宋书远和宋书年顿时往前一杵,牢牢护住他们的姐夫。   “男女授受不亲,阿姑你都这么大了还不懂吗?羞死人了!”宋书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严肃训斥道。   杏蓉恨的差点没咬碎一口牙,眼中带泪控诉的看向江亦衡,“大哥你看他们!”   “看着呢。”江亦衡一手搭一个小包子的脑袋,凉凉抬眼,“这不比旁人都懂礼数么。”   杏蓉小脸一白,满是不敢置信。   他这话,是说自己就没礼数了?!   江亦衡唇角弯起抹冰冷弧度,最后漫不经心的道上一句:“话说,上次敢碰我的人最后怎么着来着?好像大卸八块了吧。”   “啧,真是记不清了。”   说着,带着两个包子幽幽离去。   “哇,姐夫,没想到你吓唬人更有一套!”宋书年偷瞄了眼身后呆愣住的杏蓉,窃喜捂嘴。   江亦衡嗤笑一声,“哪够你们两个花样多。”   又是扯年纪又是老牛吃嫩草的,谎话张嘴就来。   不过这般被当成自家人护着的感觉倒真不赖!   傍晚时分,江亦衡几人才回到院子。   老两口其实也没指望江亦衡能打到什么猎物,能有几条鱼就不错了。   可没想到他们不仅满载而归,还牵了一头大肥羊回来!   “老天爷哟!”陈梅激动得声音都尖锐了几分。   这羊膘肥体壮,一看就知道奶水沉甸充足,用羊奶来补身子是最好不过了!   不管大的小的都可以喝!   老两口高兴得老脸通红,连连赞江亦衡和小包子们有本事,将羊先圈在了院子里养着。   “老头子,赶紧杀鸡杀鱼,咱给知许做顿香的!”陈梅喜上眉梢,连腰都没那么佝偻了。   “爷爷奶奶,恬恬可以洗地瓜!”恬恬欢喜的跑过来要帮忙,王一封紧随其后。   “那我来洗米。”宋书远已经撸起了袖子,蓄势待发。   而宋书年天不怕地不怕,直接掐住一只鸡脖子,兴冲冲的就要拿刀自己动手。   “还是我来吧。”江亦衡哭笑不得的从他手中夺回凶器,这刀都赶上他脸大了。   宋书年不屑的哼哼两声,一骨碌跑去帮爷爷洗鱼去。   宋知许抱着好乐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小小的院子里,各自充实忙活,眼底心底都溢满了柔情。   炊烟卷着欢声笑语袅袅升起,等一桌菜做好,正是夜幕时分。   好在先前村长他们不仅给了干粮,也凑了些柴米油盐,才有了这一桌香喷喷的饭菜。   一道地瓜香炖鸡就馋得人流口水,鸡肉熬出了鲜汁,色泽饱满诱人,块块都肥瘦相间,看着爽口嫩滑,足足摆了大两盘。   三条大胖鱼还分别做了红烧、油煎、野菜炖汤,热腾腾的香味直钻进鼻子里。   一家子许久都没有这样围坐过一桌吃饭了,除了吃得不亦乐乎外,各自心里都涌起了暖流。   江亦衡也不例外,神色不自觉中已满是柔和。   满桌饭菜很快吃了个见底,小包子们立刻自告奋勇的去洗碗。   而老两口满面红光,抱着小好乐絮叨了好一阵,直到困得不行,才依依不舍带着四个包子去睡觉。   屋里回归安静,宋知许浑身酸软的躺回到床上,头次知道,原来什么也不干都这般累人。   怕老两口担心,吃饭时她还特意用了灵气恢复面色气血,才不至于露出马脚。   江亦衡端着煮沸过的羊奶进来,看见她脸色刚好没多久,居然又苍白许多,心一沉,赶紧催促:“来喝了。”   宋知许二话不说,接过羊奶一口闷。   她比任何人都想尽快恢复身子,而羊奶滋补,她才顾不得遭人怀疑弄出头羊来。   “还挺难喝。”一股膻味,宋知许不禁皱了皱眉。   江亦衡轻笑,拿走了碗,抬手将她带进怀里,抵着那柔软的秀发哑声叹道:“喝了对身体好,累了就睡吧。”   每每她睡一觉起来,精神便会好上几分的。   他真看不得她现在这副虚弱的模样。   宋知许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姿势,指尖轻搭着小好乐,脑袋则安心枕着江亦衡的臂弯。   这两人加起来的灵气,浓郁得几乎冲天而起。   再这样持续几晚,她不日即可彻底恢复!   “你也早点睡……”宋知许满足的眯上眼。   江亦衡唇角微勾,眸色却是逐渐暗沉。   从白日那几个妇人说的话来看,这山村里似乎还有个玄奇的大人物。   只要宋知许能安心休养,不管是什么,别来招惹他们便是!   然而,两日后,宋知许还是察觉到一丝古怪。 第82章 被这伙村民挟持了   经过这几日双倍灵气调养,她亏损的身子正迅速好转,虽然偶尔还会气血不足,有些头晕目眩,但下床走动还是没什么问题。   这不,今早她起来准备晒晒太阳,便见老两口在院里哄孩子,身边除了恬恬和王一封外,青娘和月桂也围着,亮晶晶的盯着孩子看。   来的频就算了,还就挑江亦衡他们上山打猎了才来!   两人没看见宋知许,说的都是夸孩子有灵气的妙话,老两口早已被哄得笑容满面了。   青娘热心劝着:“阿爷阿奶,好乐整日闷在院子里不好,要带出去多转转,透透气儿!”   月桂在一旁笑着附和道:“是呀,孩子现在都会睁眼了,天天就盯着这块屋看,还没去见过世面呢!”   老两口乐呵归乐呵,在这事上却是统一战线,一口回绝,“那可不成,万一出去受了凉可咋整!”   “再说了,这么小的孩子用见啥世面,能健健康康长大就行咯!”陈梅说着,还掖紧了小好乐的袄子,满眼的疼爱笑意。   而且之前江亦衡还叮嘱过他们老两口,提防着村里人,不能带孩子出去!   老两口也是瞧着青娘和月桂面热心善,是个好心人,才同意她们天天来看孩子,哪还能再随便带走。   宋知许看着这一幕,欣慰暗叹。   老两口真是改变良多,总算没再软了耳根子。   她轻笑着上前道:“爷爷奶奶,小好乐没累着您们二老吧?”   “知许你醒了,不累不累,好乐乖的很!”陈梅抱着娃娃片刻都舍不得撒手,“你看这乌溜溜的大眼睛,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哟!”   小好乐懵懵懂懂眨着一双透亮的眼睛,嘴里不时咿呀一声,也不哭闹,当真惹人喜爱。   宋知许看着便心头软热,接过好乐抱在怀里,笑眯眯看向青娘。   “青婶,我还没谢谢你那日送来的菜呢,新鲜又嫩,吃着比别地的都不同。”   “哎呦!姑娘都能下床了?!”青娘见到她仿佛吃了一惊,接着很快换上一副关切的面容,“这坐月子可得坐足啊,这么快就下地对身子不好啊。”   “多谢青婶关心,我自幼皮实,比旁人是恢复得快些,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大好了,也不好总是赖在这里打搅你们。”宋知许边说边温柔地轻拍着好乐的背。   “不打搅不打搅!你们呀尽管放心地住!我们村可好久没见过这么多可爱的娃娃咯!”青娘热络极了,暗地里却朝月桂递了个眼色。   “知许姑娘若是喜欢吃那菜,我这就去给你们摘了送来!”月桂笑着边说边往外走。   “诶,不用这么麻烦……”陈梅颤巍巍地站起来,话还没说完,就见她出了院门,“这、这多不好意思啊。”   陈梅心里很过意不去,她听知许的话,不会吃他们送来的菜,怕是要辛苦月桂白跑一趟了。   “阿奶,别客气!不怕跟你说,咱们村前些年还荒脊的很,庄稼颗粒无收,眼瞅着就要饿死了!后来还是老天爷开恩,派了仙使下凡,给咱们村降下了一块福地!”青娘热情地上前挽着陈梅说道。   “福地?什么样的福地?”陈梅满脸惊讶。   “奶奶,世上真的有神仙吗?”恬恬牵着陈梅的手,亮晶晶的眨巴眼。   王一封也觉得新鲜,好奇地仰着头。   “自打我们将庄稼种到了那块地里去,那是种啥有啥,一年比一年旺,这才有了咱们今日啊!”   青娘说这话时眼里满满都是感激骄傲,那副虔诚的模样,几乎恨不得当场对天叩拜起来。   “竟有这般神奇?”宋知许心头一动,这福地听起来竟堪比她的修仙洞府,只是俗世中也有这样的存在吗?   是故弄玄虚,还是另有古怪?   “姑娘若是不信,不如随我们一道去看看,也带上娃娃一起去开开眼!”青娘热忱地上前就要去拉宋知许,眼光却不住地打量着宋好乐。   宋知许不着痕迹躲过去,换了个姿势抱好乐。   “嗨!姑娘不必担心累着,那福地离这儿不远,走几步就到咯!”青娘自然地笑笑,收回手,转头又去搀扶老两口。   “这……”陈梅和宋振田眼巴巴地望着宋知许,等着她的意思。   老两口学乖了,现在凡事不敢拿主意,这大孙女儿就是他俩现在唯一的主心骨!   “多谢青婶好意,只是我看今日风大,怕老人家吹风着凉,也怕冻着孩子,不如改日再去吧。”宋知许淡笑着婉拒,拢着几个孩子,“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留婶子用饭了。”   “哎哟,你们这老的老少的少,你自个儿身子骨还没恢复,婶子就留下来帮你们打下手吧!”青娘见宋知许竟是开口赶人,一时有些焦急。   “我们两个老的来就行,咋能再麻烦你们呀!”陈梅一听便很不好意思,忙拉着宋振田去送客。   青婶却千方百计地想要留下来,眉眼间越发焦虑,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持。   “知许姑娘,我这菜还没送来,你们怎么就急着赶人呀!”   突然一声娇笑,月桂啪地推开院门,手里空无一物,身后却跟着乌泱泱一大群村民!   “月桂姑娘,你、你怎地带这么多人过来?”陈梅吃了一惊,饶是她再容易轻信他人,此刻也觉得不对劲起来。   “老婆子,回来!”宋振田反应稍快些,连忙拉回陈梅,挡在前面。   这伙人不对劲,他们那眼神不住地盯着娃娃们,就好像屠夫在瞅小猪仔。   “姐姐,我害怕。”宋知恬年纪小,本能地有些发抖。   “恬恬、不、不怕!有、有姐姐!和我!”王一封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姐姐在,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也会拼命保护好恬恬的!   “青婶,你们这是何意?”宋知许眸光一凛,稳稳地抱着好乐。   “别着急,我们呀就是好心好意地请你们去福地看看!”青娘依旧笑呵呵的。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群村民霎时进了院子,将他们团团围住。   宋知许心中一紧,浩浩荡荡一群村民,竟是将她这一家子挟持了! 第83章 孩子献祭给仙使大人,是你们的福气!   “没听我孙女说吗,那劳什子福地我们不看了!”宋振田胡子激动得上翘,气呼呼地用力抡着拐棍赶人。   他年轻时也是上山下地的一把好手,真有什么,他这把老骨头还能拼一拼!不能叫娃娃们被人欺负了去!   宋知许脊背挺直,身体紧绷,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惧色,思绪却转得飞快。   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幼的幼,更遑论还有个不会说话的娃娃,她总不能自己跑了吧。   “好哇,既是青婶盛情邀请,那我们就一道去看看。”宋知许一笑,淡定开口。   话一出口,一家老小都惊讶地望着她。   “知许啊,我老头子豁出去了,不会叫你和好乐被人欺负了去!”宋振田以为她要只身犯险,担忧不已。   “没事,我们一家子都去。”宋知许递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   若是分开,留下哪个都不放心,干脆一起带着,见招拆招。   “哎哟!姑娘是个明白人!咱们这就走!”青婶立刻热情地带路,仿佛真的只是热心肠的东家而已。   宋知许敛去眸底的厌恶,抱着好乐率先跟了上去。老两口则连忙牵着两个娃娃,严严实实地围在宋知许身旁,护犊子得紧。   青娘口中的福地,正是河道旁边那一大片绿油油的菜园。   上面种满了各式蔬菜,绿叶子迎风飘荡,就着潺潺流水声,当真别有一番田园惬意。   因为靠近河流,这片土地才格外深红肥沃,浇养得每株菜都茁壮挺拔。   而除此之外,宋知许没有感受到地里有任何灵气波动,甚至走近了,空气中还隐隐围绕着一股混夹着土地清香的血腥味!   想起那日兔子突然发狂,宋知许神色陡然一冷。   菜果然有问题,而菜地就是根源所在!   里面到底有什么?   就连老两口闻着这气息,脸色都开始有些不舒服。   青娘却恍若不绝,兴致高昂的夸赞着他们的福地,“咋样?外面可没咱们村这样的好菜头吧!个个都拔儿尖,这是仙使对咱们独一份的恩赐!”   宋知许已经隐隐有些作呕了,连老两口都能看出点古怪,青娘到底真傻还是装傻?   她忍着恶心扯唇道:“那还真是天大的恩赐,就是不知那位仙使可还在?我们这些乡下人还从未见过这等稀奇世面。”   不料青娘听了这话,眼神猛地诡异了几分,神情阴测,“宋姑娘,仙使大人乃是天上尊贵的神仙,怎能自降身份见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唯有在月圆当日,献祭身心干净,不沾俗世的孩子,虔心祈祷,才能求得仙使大人的庇佑!”   “什么!”老两口瞬间大惊失色,用、用孩子?献祭?!   宋知许眉心狠狠一跳,算是明白了!   原来她们一直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孩子,还一心想将孩子哄骗走,原来是打着这个算盘!   什么狗屁的仙使大人!怕是专门拐孩子装神弄鬼之徒!   宋知许怒极反笑,也不急着拆穿,质问道:“那我倒想知道,你们献祭了孩子后,那个仙使又是怎么庇护你们的?”   “仙使大人赐给我们福地,给我们用天上来的养料,才让我们的庄稼变得越来越好!每次献祭过后还会大发慈悲,赏赐我们许多的肉食吃!”   青娘越说神色越激动,用狂热的眼神死死盯着她怀里的孩子。   “宋姑娘!你也知道现在世道艰难,多少人都饿死在外头!咱们村得了仙使大人的庇护保佑,留在这里你可以一辈子不愁吃喝!”   “明天就要月圆之夜了,宋姑娘,只要你肯把这个孩子献给仙使大人,咱们所有人都能换来天大的福报啊!”   “放你娘的狗屁!”宋振田气得跳脚,怒骂道:“老头子我不管你们爱献祭啥,但想要动我的重孙子老子跟你拼命!”   陈梅也慌忙将宋知许拉到自己身后挡着,一脸悲愤,“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妹子,没想到你、你们居然都是群丧尽天良的畜生啊!”   他们是老了,但不是傻了!   献祭还能是啥意思,八成是要娃的命啊!   老两口气得浑身哆嗦,都涨红了眼。   “呜,姐姐……”恬恬忽然害怕的抽噎了一声,和王一封一起紧紧的攥住了宋知许衣角。   宋知许蓦地扭头看去,发现月桂已经带着乌泱泱一大群村民堵住了去路,个个面容阴沉诡谲,如同盯着块肥肉般死死盯着他们!   宋知许愈发怒火中烧,眸中迸射出寒意,“终于忍不住了?”   这群人怕是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她家的孩子!   只不过当时宋家村人还在,他们还不敢动手。   而现在人都走了,江亦衡也带着两个男娃娃上山打猎,他们发现骗不来孩子,索性直接要用强!   “宋姑娘,能把孩子献祭给仙使大人是你的福气,孩子会随着仙使回天上当仙童,多少人做梦都盼不来这好事儿!”   “不就是孩子吗,想要了再生一个就是!而且你家里孩子这么多,献祭一个就能换来无上太平,这是你祖上积了德才轮得上你!你别不识好歹!”   无数的叫骂声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理直气壮!   “畜生、一群畜生!”老两口气得胸口不停起伏,用自己苍老的身躯紧紧揽住恬恬和王一封。   宋知许双眸几欲喷火,愤怒滔天,忍着阵阵眩晕,掌心强行凝聚起一股灵力!   事已至此,她只能尽力护住一家老小,制造些动静,好让江亦衡尽快寻来!   就在她准备动手的刹那,忽然人群外响起一阵骚动!   “姐姐!”   是宋书远和宋书年的声音!   他们还拖着一个鼻青脸肿半死不活的姑娘,恶狠狠的丢到了人群里!   堵得死死的人肉墙霎时被迫分开一条道,众人再定睛一看,顿时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他们村的杏蓉么!怎么成这猪头样了?!   两个小包子趁机飞快的冲向宋知许,江亦衡大步跟在后面,双眸狠戾无比,透着极为浓重的嗜血之色,宛如来自地狱的煞神,令人胆战心惊! 第84章 我带好乐去献祭!   “呜呜姐姐!你们都没事吧!”   宋知许和宋书年声音里都带着哭腔,看完宋知许又焦急的去看其他人,小脸上满是慌乱后怕。   刚刚看见这么多人气势汹汹围着姐姐他们,还说什么献祭,两个小包子真是直接吓哭了。   江亦衡铁青着脸抓住宋知许的手,目光紧盯她的面色。   果然,又虚弱了!   宋知许收了灵力,脸色已经透出几分苍白,诧异的看着他,“难道你都知道了?”   江亦衡气势冷得骇人,阴翳扫了眼那群村民,最终落在地上昏死的杏蓉身上。   “她暗中尾随我们上山,趁我们打猎想绑走书年,被抓住后便都交代了!”   “天杀的!原来这也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啊!”陈梅直捂胸口,悔恨交加,险些气晕过去。   枉她还觉得这些都是好心肠的大妹子,没想到、没想到啊!   “奶奶!”四个小包子吓得赶紧扶住陈梅,又生气又怕的瞪向村民们。   “那男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看起来可不好惹啊!这下咋办?”   “明天就是月圆之夜了,这次要是再献祭不上孩子,仙使大人定然会发怒惩罚我们的!”   一众村民们脸色阴霾,极其不甘心就这样放过眼前的祭品。   青娘挥手大喝道:“都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解决不了这几个老弱病残了?!要是激怒了仙使大人咱们才会有灭顶之灾!”   听着他们一口一个仙使大人的叫唤,宋知许气得大动肝火,怒不可遏看着他们。   “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送了出去吧!”   “献祭?那就是个装神弄鬼的人贩子!想必早已把你们的孩子杀的杀、卖的卖了!还到天上去当仙童?真是白日做梦,愚不可及!”   这番话顿时让众人脸色大变,惊怒不已。   “你放屁!那可是天上派来救苦救难的活神仙,拯救了咱们整个村子!”   “你居然敢侮辱仙使大人,你就等着遭雷劈吧!”   “雷只劈你们这群灭绝人性的疯婆子!”宋知许森然切齿,顿了一下,忽然又冷笑发问:“我倒想问问你们,你们的男人都去哪了。”   一群婶子们纷纷一怔,青娘也狠狠愣住。   “男人阳气重,会压住福气,早就被仙使大人带走点化去了!等时候到了就会回来!”   宋知许原本只是猜测,可一听这话,瞬间就确定了七八分。   那个人贩子估计担心男人多了不好控制,所以寻了由头将男人们都弄走了!   怪不得这村里都只剩些老弱妇孺。   不过还有一事甚是奇怪!   “既然你们男人都跑了,那你们的孩子打哪来?”   “哼,告诉你也无妨!仙使大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召一名信女过去,帮我们赐下孩儿!”青娘一说到那个仙使,脸色就无比的虔诚热衷。   “仙使大人所在的地方乃是禁地,只有被选中的信女和被献祭的孩子可以进去!这是莫大的福分!”   宋知许嘴角狂抽,这群无知愚昧的俗人,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既然如此,那她就让她们睁大狗眼,亲眼看看那个所谓的仙使!   “明天月圆之夜是吧?”宋知许冷冷开口:“行,我带着好乐跟你们去献祭!”   声音一落,一家子都震惊的瞪大了眼。   “知许?!你这是犯什么糊涂啊!”宋振田急得狂拍大腿,而陈梅和四小只都霎时都紧张的揪着她。   江亦衡除了脸色更阴沉难看外,定定看着宋知许,一言不发站在她的身旁。   他知道,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没人能阻拦。   听着宋知许答应了,村民们刹那间狂喜不禁。   “姑娘你总算是开窍了,仙使大人定会高兴的!等你得到了大人的福泽庇佑,你就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你好啊!”青娘的神色一扫狰狞,笑容满面。   其余村民们也一下从癫狂变回了正常人,喜得见牙不见眼,纷纷热切祝贺。   宋知许心底冷笑,已经许久未曾这样动怒过,再加上身子虚弱,这会儿脸颊已经惨白如雪。   “先回屋歇息。”江亦衡压下心头的杀意,一把将宋知许抱起来走。   一家子惊疑不定的赶紧追上他俩。   村民们见状,一路围着,直到看他们进了屋,还留下几个人在院门口看守,生怕他们突然反悔给跑了。   “这是把咱们当畜生给关起来了!”宋振田气急。   陈梅连连拉着宋知许焦心道:“好孙女儿,那鬼献祭你不能去啊!说不定会要了命的!”   “姐姐,呜呜……他们都是一群坏蛋,你不要去好不好……”恬恬哭得双眼肿成了桃子,紧紧揪着宋知许的手臂。   几个小包子也红着眼,如同小护卫般牢牢守在床头!   “没事儿,他们不过是在故弄玄虚,不能拿我怎么样……”宋知许微微喘着气安抚道,后劲太大,到现在她都气得一阵牙痒痒。   反正带着一家老小难以逃不出去,事已至此,她就顺着那群村民们的心意,也想亲手揪出那个幕后之人!   “爷爷奶奶,先让知许休息吧。”江亦衡声音暗沉无比,听不清情绪,真想一举灭了那群狗东西!   宋知许姣白的小脸勉强勾起一丝笑,“我确实有些累了,让大哥在这照顾我就好。”   宋振田和陈梅心疼得直揪,又不能打扰孙女儿休息,只得愁眉苦脸带着四个包子出去外厅。   放心?咋个能放心哟!   宋知许折腾得不轻,声音都虚弱了不少,软绵绵唤道:“江亦衡,你抱着我。”   猫儿似得轻语一下钻进江亦衡耳根里,他心头猛地一震,骤然快了几拍。   “干什么呢,快抱我……”   宋知许被他那双黑沉的眸子盯得莫名,下意识催促,却不自知她此时双眸盈水,更像是娇嗔依赖一般。   “好。”江亦衡喉咙一动,双臂将宋知许紧紧搂入怀里。   心口重重的跳动着,除了一丝心悸,还无法抑制的涌起一股怜惜。   素来要强的她,竟也会露出这样一面,更让他恨不得直接杀光了那群逼她至此的人! 第85章 月圆之夜   宋知许没瞧见江亦衡眼里汹涌的暗色,只觉他双臂如同铁钳般,越箍越紧,似乎要将她揉进了胸膛里。   “你轻点儿!”宋知许微微张唇透气,眉间浮起了一缕痛楚。   这厮发什么疯,难道也魔怔了不成?   听到宋知许的呼痛声,江亦衡猛然回过神,眼中煞气寸寸散去,哑然了声,最终垂头在宋知许颈边蹭了蹭,“抱歉……”   他这是怎么了?自母亲亡故后,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失去一个人……   宋知许眸光中透着几许狐疑,不过现在也没工夫再闹了。   她前手抱着好乐,脊背紧贴着江亦衡硬朗的胸膛,争分夺秒开始吸收灵气。   纯粹的天地灵气蔓延进四肢百骸,肉眼可见的填补着她亏损的身体精气。   宋知许丝毫不敢停歇,她必须尽快、再快的恢复!   时间点滴流逝,很快便到了第二天晚上。   宋知许不眠不休,整整调息了一天一夜,如今只觉浑身轻快如燕,气血畅通无阻,齐码恢复了大半!   “呼——”宋知许吐纳一口,缓缓睁眼,便感受到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醒了?”江亦衡嗓音沙哑至极,温热气息轻抚过她的耳畔。   宋知许耳尖微烫,神色透出抹柔软。   这一天一夜,除了孩子饿了要喂奶外,她调息了多久,江亦衡便陪在她身边多久。   她神识能感觉到江亦衡从未放松过,身躯紧绷如铁,严阵以待。   “月圆了。”江亦衡抵着她颈项叹道,声音低沉不清。   可不是么,宋知许都能听到院外早已聚集了一群村民,叽叽喳喳的催促着他们赶紧出去。   陈梅着急的敲着门:“知许啊,她们都来了,你别管我们两个老家伙了,带着娃娃们快跑吧!”   宋知许拍了拍腰间的胳膊,示意江亦衡松手。   江亦衡虽是松开了,立马又牢牢握住她的手心,盯着她道:“要去便一起去。”   “怎么,连你也不信我了?”宋知许莞尔一笑,更多的是觉着心尖暖。   “爷爷奶奶和四个娃娃在这总得有人照顾的,这份大任非你莫属,就别争了。”   说完宋知许抽出手,抱着好乐起身起开门,“奶奶……”   “知许你快别愣着了,趁那伙畜生还没闯进来,你们赶紧收拾东西走啊!”陈梅泪眼婆娑,急得快疯了。   自打回来后她就一直在劝,可不管宋知许还是江亦衡两人都仿佛没听见似得,眼看天都要塌下来了,还一个劲的闷在屋子里休息!   “好孙女儿,你们尽管带孩子们跑!我们老了活够了,留下来和他们拼了!总能给你们争取一些时间。”宋振田胡子哆嗦,眼里满是坚决。   “姐姐……”四个小包子知道事情严重,死死憋着眼泪,不管爷爷奶奶还是姐姐都舍不得!   宋知许恢复精气神后,就觉得没多大点事了。   但看着,一家子都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霎时间觉得又好笑,又不禁湿了眼眶。   “哎呀,你们把心放进肚子里去!瞅我,现在已经好全了,能蹦能跳,还能被一群老娘们吃了不成?”   宋知许语气轻松自然,悠哉的仿佛只是要去逛个后花园。   “你这孩子!怎么就是听话啊!”陈梅着急得直掉眼泪。   然而不等一家子再多说什么,院子外响起青娘的叫喊声:“我说宋姑娘,马上就天黑了,咱可不能误了献祭的好时辰啊!”   “万一仙使大人动怒,咱们可全得遭殃!”   又是狗屁的仙使大人!   宋知许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眉眼闪过戾气。   今晚不把那装神弄鬼的犊子给揪个底朝天,她还就不走了!   “江亦衡,保护好他们。”宋知许唇角勾着冷意,抱着好乐大步走出去。   一家子瞬间大惊失色。   “姐姐,我和你一起去,我保护小乐乐!”宋书年像头小老虎往前冲,铁了心要和姐姐同生共死。   “我也去!”宋书远紧抿着唇,目光坚定,俨然已经是个小小男子汉。   “放心吧,你们姐姐不会有事。”江亦衡高挑的身影堵在门口,拦住众人的视线。   “江小哥你这是做什么,快带知许回来啊!”宋振田差点没跳脚。   江亦衡幽幽盯着外头,神色深谙莫测,只道:“相信她。”   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拿自己和好乐去逞能冒险。   “哎哟、哎哟,老天爷啊!”陈梅大哭着软倒在地上,四个娃娃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去安慰她。   “奶奶,姐姐和乐乐一定会没事的!”恬恬眼角还挂着泪珠。   姐夫都相信姐姐,那姐姐肯定能打得过那群坏人!   宋知许不是没听到身后家里人的担心的喊闹,却没回头。   再多的担心,等她揪着那瘪犊子回来的那一刻便都会瓦解!   “走吧,我都迫不及待了。”宋知许来到人群中,面色淡然自若。   “好好好,姑娘马上就要福运加身了!”青娘喜不自胜,和一群婶子连连向着后山深处带路。   夜幕已临,银月高悬于空。   本是一副好景象,可山林里,树木繁茂连绵,除了阴风阵阵,整片林子死寂无声。   凄凉的月色透照着枝哑印落在地面,如同从地底爬出的鬼手残肢,阴凉而诡谲。   一群村民不但不怕,兴奋得满面通红,神色皆是无比的敬仰虔诚。   “那仙使在哪呢?”宋知许挑眉询问。   “嘘!”青娘陡然回头死死瞪她,神情阴测,与之前简直大换了个人。   宋知许算是看出来了,但凡牵扯到那个仙使的事儿,这群人就跟中邪无二。   她轻嗤了声,耐心的跟她们继续向前。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的树木渐渐疏松,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她们竟是一路爬到了山顶!   宋知许眯眼瞧去。   只见前面正坐落着一间孤零零的木屋,四周无树,满堂皓月屹立在其顶峰之上,月辉幽凉清洒下来,独显得那木屋鹤立鸡群!   这时随着崖风呼啸而过,木屋被吹得窸窣作响,看着当真既诡异又透满了高深莫测! 第86章 孩子放地窖,你躺上来   还没走近,以青娘为首的一群人,激动得哗啦啦跪下一片。   “我等俗妇,拜见九天仙使!”   宋知许眼角一抽,真是好大的气派!   空气约莫死寂了半盏茶的时间,随即一阵寒风刮过,木屋里,一道沧桑的声音犹如洪钟落地般响起:“吾之信女和童子何在?”   光是听见声音,众人都仿佛如见了神祇,群情激昂!   “仙使大人,信女童子都在这!等候大人召见啊!”青娘打了鸡血般猛地将宋知许推上去。   整座木屋猛地震了震,似乎在回应众人。   “不错,两者皆具仙骨,天资尚佳。”屋里老头粗噶的声音缓缓响起,似是叹息。   “信女和童子进来吧,尔等先回,等吾明日自会为尔等送上福泽。”   “多谢大慈大悲的仙使大人!”众人欣喜若狂,生怕违了仙使的意愿,忙不迭起身离去。   霎时间,山头就剩下一道女子纤薄细弱的身姿。   “嗯?信女为何还不进?!”屋里传来不耐烦的低喝,再度掀起一阵莫名的狂风。   不知道的,恐怕真就当里头是个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了。   但宋知许感受得清楚,那人言语间带上了一股俗世内力,才造成房屋颤动,震耳欲聋的假象!   而且看起来,实力还不低,不能硬碰硬,只能寻机会了。   宋知许敛下眸底神色,抱着孩子,柔柔弱弱的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见正堂里挂着块白色纱帘,里面隐隐盘坐着道略显佝偻的人影,看起来年岁已大。   宋知许眸色一闪,垂眼佯装怯懦的小声唤道:“见过大人。”   女子的声音柔软清澈,带着点娇弱味道,光听着就让人心起怜意。   帘子后的老头动作一顿,语气显然缓和了许多:“倒是个乖巧的,来,过来让吾看看。”   这老头真把自己当天上神仙了?   宋知许心底唾骂,面上却不显,伸出纤手,缓缓挑开白帘。   就着月色,盘腿坐着的老头脸上布满如树皮般的死皮沟壑,两眼浑浊污秽,散着贪婪精光,正直勾勾盯着她瞧。   那嘴皮子像吃了毒般发紫发臭,隔着一阵距离宋知许都感到恶心得紧!   “这就是你献祭的童子?”老头满意的打量了她几眼,随后目光落在孩子身上。   旦见那刚出生的小娃娃皮肤白净嫩滑,闭着淡淡的眉眼,睡容宁静,光看着就奶香甜美!   老头狠狠咽了下口水。   宋知许发现他放光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美味食物,顿时眸色一凛,心里骤然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死老头看见孩子就一副食指大动的模样,该不会是拿孩子……   宋知许猛地紧了紧拳,最好别是她想的那样!   “看来这次的童子比之前的都更具天资,交给吾吧,吾会送他莫大的机缘。”老头伸出枯槁的双手。   “至于你,先脱去尘衣在床上等着罢,稍后吾会亲赐你一金玉仙童。”   宋知许听得心中作呕,好个满嘴浑话的死老头!   她忍着嫌恶,神色满是仰慕的看着老头,“大人,其实我不稀罕什么童子,我只是想亲自一见大人的仙风道骨!”   “哦?”老头只是诧异了一瞬,随即眼中闪过自得。   瞧瞧,他果然宝刀未老,倾慕者不知几何!   何况眼前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比那些黄脸村妇不知美了多少!   她还如此仰慕自己,就是帮她实现点小心愿也未尝不可!   老头心底春风得意,粗噶一笑:“那你求见吾,是所为何事啊?”   “说来,其实是因为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仙人……”宋知许瑟瑟的低下头。   “什么!”老头脸色猛地一变,眼神阴冷下来,“那你是在怀疑吾的身份?!”   “不不!大人千万别误会!”   宋知许慌忙摆手,紧张道:“我无意冒犯大人,我一介村落妇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质疑大人呀!”   “不瞒大人您说,其实我是流离失所,一路逃难来到这儿,意外得知了有位仙使大人在庇护此地。”   “但这世上哪有仙人呀,所以我便猜想是大人手段了得,救苦救难,才能让人对您赞不绝口称为活神仙……”   “我豁出一切前来面见大人,就是想求大人能保护我!外面兵荒马乱的,我一个妇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宋知许说着,眼含热泪,殷切无比:“只要大人能收下我,别说区区一个孩子了,让我做牛做马也愿意!”   “是么?”老头浑浊老眼一眯,显然半信半疑。   “那我问你,既然你已经看出我不是什么仙人,为何不去揭穿啊?”   警惕性还挺高!   宋知许忙做出一副自私贪婪的嘴脸道:“大人纵使不是真仙人,但手腕通天,多少人都仰慕您啊!”   “我只想跟着大人做事,能保全自己有口饭吃就好,哪管他人如何猜想都与我无关!”   宋知许若是扯些有的没的,老头可能还不信,但这番话却直白把她的自私和渴望暴露出来,反倒让人放心不少。   见老头还在迟疑,宋知许面上神色狠绝下来,高高举起手中的孩子,“若是大人不信我的诚意,我愿意当场摔死这个竖子,以表跟随大人的决心!”   “反正外头早已天翻地覆,我又家破人亡没人可靠,再也不想到外面吃苦头了!”   “欸!”老头猛地瞪眼,赶紧叫道:“行了行了,住手!老夫收下你便是!”   “大人您答应了?!”宋知许惊喜不已。   老头晦暗的盯着她,这女子对自己的孩子都这般心狠手辣,倒是合他胃口,误不了他的大事。   而且还是个美娇娘,留下来好好调教一番,他说什么也不亏!   “你自己说的,愿意为老夫做牛做马,可当真?”   宋知许恳切的点头道:“真金还真!”   “好,不妨告诉你,老夫修炼一种功法,需要以年幼孩子的血肉为食!你若诚心诚意,那就把你孩子放到地窖来吧。”   老头说着,手掌一挥,只见旁边地上忽然开了一道暗门,随即一股冲天的血气扑鼻而来! 第87章 真相大白   什么!   宋知许双眸骤然紧缩,整颗心霎时间如坠寒窟。   居然……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而这老头之前还用内力隔绝了地窖里的气息,所以她才一直没有发现!   宋知许只觉浑身血液倒流,忙垂下眼睫遮去眼底的冰冷神色。   “进来吧。”老头率先走入地窖。   宋知许默然跟着进去,顿时一股剧烈的血腥味更铺天盖地袭来,激得她险些干呕出声。   她立马调动灵气,把自己和好乐笼罩在内。   进了地窖,入目便赫然是一片血红!   那股血腥腐臭味正是从中央一个大坛子里扑散出来,而里面装着的,竟是无数被捣碎的小孩的残肢断臂!   “唔!”宋知许瞳孔重重一颤,霎时间血气翻涌,眸中爆发出急剧杀意。   到底是怎样丧尽天良的畜生,才能、才能!   “啊……啊啊呜呜呜……”阴暗的角落里传来小男孩似哭似喊的声音,如同疯魔了般不断呜咽!   宋知许横眼一扫,那是……刘小梁?!   此时的他已经吓得神志不清,脸上透着极致的惊恐,身边还躺着一具成年人尸体,正是他爹刘察!   刘察被斩掉了下半身,架在一个桶里装血!   “那些血用来做什么。”宋知许压抑着声音。   “那个啊。”老头满不在乎的扫了一眼,轻蔑道:   “那些无知村妇求着老夫要种菜的养料,老夫便发发善心,用些没用的血和了土给她们,她们可宝贝着呢,不然你以为老夫的威望是从何而来?”   宋知许捏紧拳,“村里消失的男人,也是这样被弄成了养料是吧。”   “哼,男人可没那些蠢妇好控制,自然得尽早除掉!”   “不是说要为老夫做牛做马么?这就吓到了?”老头瞥见宋知许站着不动,还以为她怕了。   “这么胆小可不行,以后得好好练练胆子!念你是头一次,你的孩子就由老夫亲自来料理罢。”   说着伸手便去抓她怀里的婴儿。   “你个灭绝人性的畜生!”宋知许脸色铁青至极,汹涌的灵气汇聚在掌心处,趁老头没有防备,猛地攥住他伸来的手腕,狠狠用力,直接捏碎了他骨头!   “啊!!!”老头霎时凄厉嘶吼,疼得老脸狂抽不止!   “你?!”他满眼不敢置信,目眦欲裂,“日娘的!你到底是谁?!竟敢骗……”   眼看老头勃然大怒就要动用内力,宋知许脸色阴狠,眼疾手快废了他另一条胳膊,接着又立马抬脚砰砰两声踹断他双腿膝盖!   “啊啊啊啊!”老头撕心裂肺的惨叫,死狗般一下瘫在地上,浑身抽搐。   “你、你!”   “我?”宋知许眸子冷冽刺骨,一脚猛踩在他身上,“姑奶奶我就是专门来灭你这杀千刀的畜生!”   “还修炼邪功,以孩子为食?!”   宋知许甚至不敢再看那满坛子的残骸,双眸愈发充血,指尖都在轻颤,“真是该死——”   怒到极致,她竟是连喉头都有些哽咽!   “贱人,贱人啊!老夫杀了你啊啊啊!”   老头脸色狰狞扭曲,虽然他四肢被废,但提起的内力涌至肺腑,那咆哮出来的嘶吼声几乎震碎人耳膜,狠狠撞进心神!   宋知许脸色一变,立刻调出金罩护体!   原以为这老头被废后就无法动弹,可还是小瞧了,居然还有这种歹毒招数!   她若是再晚一步,怕是连神魂都会受到剧烈冲击,暴毙而亡!   “怎么可能?!”老头死死瞪大眼,他使出了浑身内力,这贱人居然都毫发无损?!   她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终于感到惧怕,一张沟壑老脸布满了狰狞惊恐,“姑娘等等!老夫、老夫再也不敢了,之前都是老夫一时糊涂,你饶老夫一命吧!”   “闭嘴!”宋知许阴冷看着他,眸中杀意肆虐,恨不得立刻将这渣滓除之而后快!   可,更应该处置这畜生的,不是她,而是那群听邪迷信,被蒙在鼓里的村民!   “呜哇!”怀里的好乐忽然小眉毛一皱,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猛地响起的啼哭声让宋知许一愣。   她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稳住激烈的情绪,轻拍着他,“好乐乖,不哭,娘马上带你离开这腌臜地方。”   再多呆一秒,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将死老头碎尸万段!   宋知许抽了条白帘,绑住垂死挣扎的老头,又拽着神志不清的刘小梁,一路飞快的下山回村!   然而回到一看,喝!   村里的村民们居然在兴高采烈的办起了晚宴,还将她一家子都请了出来!   “那、那是不是知许啊?!知许回来了!”陈梅一直心急如焚的朝村口张望,忽然颤巍巍的站起身。   四个小包子猛地抬起头看去,顿时惊喜道:“是姐姐!还有乐乐,都回来了!”   “咦?那个不是……刘小梁吗?!”宋书年眼尖的大叫。   江亦衡唇角一抿,和一家老小快步上前去接她。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回来了?!”正在筹办晚宴的村民们都纷纷愣在原地,惊诧无比。   “难道是仙使大人对信女和童子不满意,所以才将他们遣了回来?!”   这话一出,一群村民顿时陷入了慌乱,脸色又青又白。   “天呐,这可怎么办!仙使大人定要动怒了!她真是祸门的灾星啊!”   青娘最先反应过来,站出来大怒尖叫出声:“宋知许!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对仙使大人不敬了?你是不是疯了?!”   宋知许本就压抑着情绪,一听这话心里的怒火猛然被点燃,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了回去。   “疯的是你们这群无知的傻娘们!”   “给我睁大你们的瞎眼好好看清楚,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仙使大人!”   宋知许一扯白帘,将拖了一路已经血肉模糊的老头扔到她们面前。   包括一家老小在内的所有人都狠狠愣了愣,错愕瞪大眼。   只见那老头浑身是血,摔在地上不断抽搐哀嚎,一张老脸扭曲可怖至极。   她说这是个啥玩意?!这是她们的仙使大人?!   放啥狗屁嘞! 第88章 又蠢又毒的无知村妇   “宋知许你个无礼的贱人,居然还敢用这种人来中伤污蔑仙使,我看你真是彻底疯了!”青娘气得浑身打颤,脸色暴涨!   身后村民们也纷纷阴沉了下来,怒气冲天!   “知许,这到底发生了啥事啊?”陈梅提着一个心,瞅了眼疯疯癫癫的刘小梁,颤道:“还有这娃怎么又回来了……”   看着好像人已经傻了!   四个小包子也皱着眉头打量着呆滞的刘小梁,一脸防备。   他们可没忘记,上次这臭小子还想伤害姐姐来着!   宋知许闭了闭眼,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刘小梁亲眼看到他爹被杀,受刺激了吧。”   “什么?!”老两口和四个包子顿时狠狠一愣,错愕张大了嘴。   被、杀了?!   宋知许没有说,刘察是被分尸的。   刘小梁再蛮横再虎,也是个孩子。   亲眼看到自己的爹被分尸滴血,还有无数小孩的碎骨碎肉,他不吓疯了才怪!   江亦衡俊眉紧蹙,担忧的视线凝在宋知许身上。   她脸色虽是不苍白了,但却是从所未有的阴狠难看,也不知在那个献祭禁地里到底遇到了什么!   宋知许望着一群怒气冲冲的村民,除了恼火外,只觉得身心俱疲。   “我就说一遍,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   “世上根本没什么劳什子的神仙,你们口口声声吹捧的仙使,就是这个丧天害理的老畜生!”   宋知许捏紧手,指甲刺入了掌心都恍若不觉,脑海中满是地窖里那惨不忍睹的一幕。   她怒不可遏盯着村民们,双眼染红,“老畜生修炼了邪功,所以专门靠孩子的血肉为食!”   “你们所谓献祭出去的孩子,都被他关到了地窖,碎成肉块,装了满满一坛子!”   “你们的男人被他随便扯了个理由带走,是因为男人多不好控制,怕坏了他装神弄鬼的大计,被分尸装血,做成了养料再拿回来糊弄你们!”   宋知许声音都在颤抖。   她自诩自己并非什么信男善女,别人的事她管不着也不想管!可那,都是一群无辜的孩子!   就因为这群人的固执迷信,被活生生碎成肉块!   简直天怒人怨!   “你们以为,能种出好菜,是因为他给你们指了块福地?是用了狗屁的赐了福的养料?!”   “那是因为你们村山高地干,河边的地湿润,就算种根木头都能长成树来!你们愚昧无知,合着那就是老天开眼了?还高高兴兴用着仇人给你们男人的血做养料!”   “我就不信地里那么重的血味你们没一个人闻不出来!是明明知道有古怪,你们却压根不想去怀疑,为了所谓的庇佑连孩子家人都能卖!”   “又蠢又毒!”宋知许放声怒吼,剧烈的情绪起伏致使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空气中,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死死僵在了原地,脸上血色褪尽。   “不,不,不可能……”   “你在瞎说,都是瞎说……胡说八道,我们不信!!!”众人哆嗦着嘴尖叫。   “孩子们的尸骨就在老畜生住的木屋地窖里躺着,信不信可由不得你们!”宋知许冷笑出声,半分不可怜这群冥顽自私的老娘们!   “还有这些东西,想必也是你们男人的吧!”宋知许丢出几个沾了暗红血迹的物什,都是她在地窖的一个箩筐里看见的,里面全是这些物件。   老头杀了人,还将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收集了起来!   “那、那不是我给我男人缝的穗子么?!”   “还有我男人家传的坠子!”   “天呐!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不敢置信的尖叫声撕破夜空。   其中最坚定的青娘都惨白下脸,身影重重晃了晃。   “念在你们是受害者的份上,这个老畜生我就给你们处置,敢不敢报仇随你们便。”   闹了这么久,宋知许只觉得头痛欲裂,撂下了话,抬脚回屋,眼不见心不烦!   “知、知许……”陈梅颤抖的唤了两声,却是来不及跟上去。   虽然她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她的孙女儿和小重孙才是……差点就命葬虎口啊!   “畜生!畜生!挨千刀的畜生!”宋振田跛着脚冲上去,照着地上的老头用力的踹!   老头已经被浑身剧痛折磨得狂撅白眼,嘴里吐着白沫。   宋振田仍不解气,还用柺杖往死里打几下!   四个小包子听完宋知许说的话后就煞白了着脸,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乖,都别看了,带着爷爷奶奶……和这刘小梁回去休息吧。”江亦衡用身影挡住他们的视线,蹲下身柔和说道。   恬恬怯怯的揪着手指头,担心道:“姐姐和乐乐……”   宋书远宋书年和王一封也目露紧张。   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姐姐那般生气!   还有那些被害的孩子,真的好可怜……   四个娃娃都于心不忍,悄然红了眼。   江亦衡面色未变,揉了揉他们脑袋,“姐姐和乐乐只是累了,咱们也赶紧回屋。”   “嗯!”四个小包子懂事的点点头,去牵宋振田和陈梅,而刘小梁……   看他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四小只们虽然不开心,也拉着他一起走了。   江亦衡目光阴冷的在老头身上看了几眼,察觉到什么,走上前,一拳砸碎了老头丹田。   那股子内力算是废了。   而听了真相的一群村民,有崩溃大哭有嘶吼着不信的,个个恍若魔怔,陷入一片癫狂,死死瞪着地上的老头。   但纵使她们再不愿意相信,血淋淋的物件却摆在了她们的眼前!   “骗子!你个丧了天良的骗子!是不是你杀了我男人和我孩子啊!!!”一人冲过去,抓着废掉的老头尖叫摇晃。   有一个人的天塌了,其余人霎时都被刺激得双眼猩红,成群涌了上去!   “你不是我们的仙使,真的仙使大人到底在哪!你说、你说啊!”   “我的孩子、我那刚出生的苦命娃,你不是说送他道天上享福吗!啊?!”   “老畜生,你还我男人孩子的命来啊啊啊!”   怨毒的嘶叫犹如厉鬼索命,所有人都疯了,愤怒的撕扯老头! 第89章 是我们糊涂啊!差点害了宋姑娘   “救、救命……”老头被无数人撕裂抓挠,惊恐万分!   然而他的求饶声迅速被滔天的怨气吞没,一张沟壑老脸上的皮被无数只手,一下又一下,生生剥拉了下来!   老头很快咽气,老眼爆瞪,没了皮的脸上都是血骷髅!   村民们发了狂,还在尖叫着又咬又打!   看着这宛如地狱的一幕,江亦衡眼中毫无波动。   不管老头还是村民,自食恶果罢了。   叫他家妹子动了这么大气,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的。   江亦衡轻蔑的扯了扯唇,转身离去。   他回到屋子,推门而入,就见床榻上,宋知许轻拍着孩子哄睡,眸子低垂着,看不清情绪。   但紧蹙的眉眼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情。   江亦衡缓步上前,指尖轻抚去她眉心的皱痕,淡笑劝慰道:“愁什么,多亏了你,恶人才遭了报应。”   宋知许心里烦闷,带着好乐翻了个身,谁都不想搭理。   “前两天还抱着我不撒手来着,现在是想始乱终弃了?”江亦衡声音透着浅浅控诉。   下一秒宋知许便觉他熟悉的气息贴了上来,不容分说将她拦腰搂了过去。   男子冷冽的清香瞬间充斥了呼吸,宋知许没好气的挣扎了下,“烦着呢,你叫我静一静。”   “哦,原来是抱得倦了,嫌我烦了。”江亦衡眸光幽幽,说完双臂一撑,将她整个人都罩在身下。   宋知许惊了惊,被迫对上江亦衡直勾勾的眸子,深黑幽暗。   不等她动作,江亦衡忽然俯下身,宽阔炙热的胸膛逼近,在她眉间轻柔的落了一个吻。   “你……”宋知许微睁眼,一时间说不清是恼怒还是什么情绪,轻轻瞪着他,“干什么呢!”   “生得多好看的妹子,成天皱眉像什么话。”江亦衡笑吟吟道,见宋知许神色中并没抗拒厌恶,心跳不由得快了些。   想来,日后就算她再记得今晚村子里不好的事,他也从中掺和了一脚进来。   宋知许也算看明白了,合着这厮是觉得她吓着了,在安慰她呢?   不得不说,还挺有用……   眉心被亲过的地方隐隐发烫,仿佛在提醒着她,方才江亦衡的唇是多么柔软,眸光多么温柔灼热。   两世头一次遇到这事儿,宋知许只觉心尖又热又痒,不自在的扭过身子,不去瞧他。   但心情却是不自觉的好了许多。   江亦衡喉咙里低笑两声,沉沉的埋在她身侧,餍足得很。   宋知许没管村民们也没有去看地窖的尸骨,安心在屋子里歇了两日,这两日里村子死寂沉沉,连半个人影都没看着。   直到两日后,村民们才陆陆续续的从山上回来,个个惨白着脸,仿佛丢了魂,有得则哭晕了在半路,被人抬了回去。   饶是如此,宋知许心中对她们也没有半点儿怜悯。   陈梅看着黯然魂消的村民们,不由得生出同情。   “也是可怜遭的,她们没了男人没了孩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啊……”   陈梅苦着脸叹息,虽然也恨她们当初逼迫自家孙女儿,但她们也是被蒙骗了才……   而且她们连活着的孩子都有不少是那个老畜生的孽种,清白是彻底毁了。   “你心疼她们,我还心疼我孙女儿呢!她们就是该!”宋振田到现在还气得牙痒痒,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而四个小包子年纪小,想的也单纯,只知道她们伤害了姐姐和乐乐,就算那些孩子再可怜,大人也是坏蛋!   “收拾好了,可以走了。”江亦衡背着包袱牵着羊走来,睨了眼村民们,面色波澜不动,唯在看向宋知许时眸光浅柔了下来。   宋知许点点头,她身子骨几乎好全,便一大早叫一家子准备启程。   至于傻了的刘小梁,她也叫小包子们把他带上,等到了杭州说不定还能遇到高槐花一家,到时再将他送回去。   一家子准备完,刚出院子,便见青娘推着个小推车迎面走来。   “你又想对我家孙女儿整什么幺蛾子?”宋振田一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有……”青娘脸上白得毫无血色,只过了两夜便苍老了不少,原本一头秀丽的黑白了大半。   她低垂着头,声音嘶哑至极,饱含了悔恨歉意:   “我是想来跟你们道歉的……之前是我们……我们迷信,将歹人当成神仙,还差点害了宋姑娘和好乐,都是我们糊涂!”   “多谢姑娘,帮我们认清了真相,我们可怜的孩子和男人,终于……能回家了!”青娘声泪俱下,心痛的闭上眼。   “我不敢求你们原谅,这些是我们村人一起准备的一些吃食,希望你们能带着路上吃……”   宋知许眸子淡淡一扫,推车上面尽是瓜果蔬菜,还有一整头处理好的野猪。   青娘注意到她的目光,急忙解释道:“姑娘放心,菜都是我们用物件从别的村里换的好菜,没有脏东西!野猪是之前大家伙儿弄的陷阱猎来的,绝对没事!”   宋知许沉默了片刻,没想到当初最是声嘶力竭相信仙使的青娘,现在能醒悟得这么彻底。   她也算没白费力气。   “事已至此,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宋知许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她们之前的菜定是都吃不下去了,村里上百张嘴,一时间可是个难题。   “走一步算一步吧……”青娘苦笑道。   老两口一怔,看着青娘现在这副凄惨的样子,最后那点埋怨不自禁的消了下去。   这大妹子倒是坚强,换作别人早就寻死觅活了。   “阿青妹子,你们也是被那老贼给骗了,也怨不得你们……”陈梅心软道,“日后你们就好生过活,别再犯糊涂了!”   青娘浑身一震,霎时潸然泪下,哭着直点头,“谢谢阿奶,谢谢阿奶……”   宋知许神情复杂,轻叹一声,开口道:“之前我在那老畜生的后院里,看到他攒了不少粮食囤着,应该都是些好东西,你带人去搬吧,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实则所谓的粮食,是她方才从空间里拿了放去的。   村民们再如何愚昧,死去的孩子无辜,就当是慰问那群孩子的在天之灵吧。 第90章 这傻娃娃发什么疯?!   青娘闻言顿时又惊又喜,眼中升起了希冀。   当时她们都去了地窖,又气又恨哭得半死……忙着安葬孩子,还将那头老畜生的尸体大卸了八块!根本没有心情想别的!   如果真是宋姑娘说的这样,那她们村的吃食就暂时不用愁了。   “姑娘,我们真是对不住你啊……这驴车求你们一定收下,不然我们真是死也无法安心啊!”青娘心底悔恨交加,流着泪将驴车鞭子塞进宋知许手里。   宋知许没有推辞,驴车能载物能代步,这一家子老小确实需要。   很快告别了青娘,一大家子启程出发。   恬恬怀里摸着兔子脑袋,眼儿却亮晶晶的盯着那头驴瞧,小声对王一封道:“一封哥哥你看,驴驴的眼睛好大,真漂酿!”   王一封认真的转身去看,接着重重点头,“是、是呢!”   恬恬说是好的,他就觉得好!   宋书年抱着后脑勺边走边瞟了一眼,哼哧道:“咱们乐乐的眼睛才漂亮。”   “乐乐是乐乐,驴是驴。”宋书远一个栗子敲在他脑袋上,居然拿他们的小外甥跟驴比。   “哎哟,偷袭啦!”宋书年大叫着跑走几步,笑嘻嘻的对宋书远拍了拍屁股,“打不着,打不着。”   宋知许看着他们跳跳闹闹的,放心了些。   幸好小孩子不记事,村里那场闹剧没有影响他们。   宋振田和陈梅也看得笑容满面,真招人喜欢。   不过……   他们为难的瞅了眼跟在后头的刘小梁,这孩子真就撞邪了似得,直直的盯着四个小包子,叫老两口心底发慌。   毕竟他先前可混账得很,现在是傻了认不得人了,万一突然发起疯来可咋整?   “老头子,咱得看好了他啊……”陈梅担心的小声道。   宋振田正想点头,就听刘小梁忽然发出凄惨的尖叫!   “诶唷!发疯了发疯了!”老两口霎时大惊,立马搂紧了四个包子,“离我乖孙远点!”   但刘小梁像是被什么魔障了,拔腿就往山上冲去!   宋知许微微一愣,那个方向,正是老畜生的木屋。   “要不要追?”江亦衡挑眉问道,他倒是不太在意。   “刘小梁他爹就是死在那的,估计咱们路过这山才刺激了他。”宋知许揉了揉眉心,将好乐递给他来抱。   “你留下来照顾爷爷奶奶和孩子们,我去把他逮回来。”   说完宋知许脚尖一点,迅速追了上去。   不料刘小梁真是发狠了,狗崽子似得飞快冲到山头,等宋知许找到他时,他已经在地窖里,蹲在刘察的尸体旁边。   他眼睛血红,喉中断断续续的哀嚎呜咽,不知喊着什么胡话。   而那个装孩子碎骨的大坛子已经不见了,许是被村民们带回去安葬,只剩下刘察的尸首没人管。   “走。”宋知许拽起刘小梁,想把人带出去,但刘小梁死死抱着刘察,哭得更加凄厉:“爹、爹、爹……是爹……”   这回他声音清楚许多,原来是疯狂嚎着爹。   宋知许动作顿了顿,没想到刘小梁谁都不认得了,还就认得刘察。   虽然他是个小混账,但对他爹的这份孝心不假。   宋知许板着脸,拉着刘小梁冷声道:“别哭了,我帮你爹入葬。”   刘小梁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狠狠抽噎了下,眼底的血色却是褪去了些。   宋知许忍着不适,将刘察的尸首拖到外边,挖个坟坑埋了进去。   左右看了看,捡起一根树枝象征性的立在上头。   “爹……”刘小梁痴痴盯着,不哭了。   宋知许神色复杂,再去拽刘小梁,他呆呆的迟疑了下,便跟着她走。   回到山脚下,一家老小正望眼欲穿,见宋知许回来忙迎了上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这熊娃子没作妖吧?”宋振田心底一百个不放心。   宋知许摇摇头:“他是寻他爹的尸首去了,哭着不肯走,我便帮他爹下了个葬,这才愿意回来。”   “这……”宋振田和陈梅都是一愣,皱眉看着刘小梁。   陈梅连连摇头,“这孩子虽然平时心眼儿坏,倒是对他爹却是有孝心啊!”   宋振田就算再不喜欢刘小梁这熊娃子,听到这也软了点心肠,叹道:“刘察那混账东西,儿子别的没教好,孝顺他老子这点上倒是没错。”   “罢了罢了,人都走了……”死者为大,老两口也不好再多说啥。   四小只却不认这个道理,瞪着刘小梁依旧气呼呼的,都不喜欢他。   他当初骂姐姐和姐夫骂得可难听了,还帮着他爹害姐姐,他们才不要原谅!   一家子抱着兔子牵着羊,背着行囊拉着驴,继续往南方赶路。   老两口刚开始还能跟上脚步,但毕竟上了年纪,很快便气喘吁吁,走不太快。   宋知许叫江亦衡停下,将驴车上的物资挨紧着整理,腾出一个不大的空位置来,对陈梅道:“奶奶,您累了就坐上来歇会,歇好了再叫爷爷来轮着坐。”   因为先前驴车都放满了,老两口都没想到这茬。   见居然还能腾出个位子,陈梅欣喜道:“乖孙女儿,你月子还没坐足呢,你才得上去歇着!”   “咱老两口身体还硬朗,走得动,你身子骨都没好利索,你快坐!”宋振田板着脸一脸严肃。   宋知许一愣,满眼笑意看着老两口,心里头暖融融的,“爷爷奶奶……”   这时忽然一道小人影从他们面前掠了过去,一下跳上了驴车,理所应当的一屁股坐下去。   “哎呀!刘小梁这个坏蛋抢姐姐的位子!”恬恬气得鼓起腮帮子。   宋书年本来就是个小暴脾气,看到这一把撸起袖子,“你这个臭小子,真是胆儿肥,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我累了!我要坐车!”刘小梁丝毫不怕,手舞足蹈地大喊着。   “滚下去!”江亦衡冷着脸,直接抬手将刘小梁给薅了下来。   “啊!”刘小梁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气冲冲的爬了起来去瞪江亦衡。   江亦衡眸子淡淡一瞥,眼底漫不经心的冷意,却是叫刘小梁猛地打了个哆嗦,肩头瑟缩了下来,“哼……” 第91章 我要坐车!我要吃大鸡腿!   老两口眼角都抽了抽。   他们刚还夸这小兔崽子傻了还知道孝顺,却没想到他傻了还是这副混账样!   陈梅这么大岁数,也不好意思再跟个小娃娃计较这点事儿,抿着嘴不高兴道:“知许啊,等到了杭州,咱就赶紧把这孩子还回刘家去,不然一直带着还闹腾!”   现在都敢抢她家孙女儿的位子了,以后岂不是要上房揭瓦!   “放心吧奶奶,我也是这个打算。”宋知许笑了笑,边说边扶着陈梅坐上驴车。   就冲着刘小梁和他爹做的破事,她能留着刘小梁已经是看着高槐花的面子上,仁尽义至了。   “哎哟孙女儿你这……”陈梅慌忙要下去,被宋知许稳稳按住,让她和宋振田年长的先坐,待会再挨个轮着休息。   陈梅这才满是感动的答应下来。   说什么刘小梁孝顺,她家孙女儿才是顶孝顺顶好的!   一家子说笑连连,一直赶路到日上晌午,正好寻到一处小溪,便停下来修整烧饭。   宋振田和陈梅洗米的洗米,洗菜的洗菜,恬恬王一封人虽小,但也熟门熟路的嘿咻架起锅来。   宋书远和宋书年两个小男子汉更有力气,便被宋知许安排去了拔鸡毛。   江亦衡更不必说,手持菜刀,噙着笑去切些村里送的野猪肉。   大的小的分工有序,还让宋知许抱着好乐,老实休息,说啥也不让她干活。   但那刘小梁却不同,年纪轻轻的又有劲的小子,竟然挨着宋知许瘫坐下来,一把子懒骨头。   这架势,真把他们当他爹了?给这祖宗好吃好喝的供着?!   宋振田看得吹胡子瞪眼,怒冲冲训斥道:“臭小子,你也好意思坐着,赶紧起来去搭把手!”   自从安葬了刘察后,刘小梁除了表情涣散了些,不认得人了,看起来就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他听了宋振田的话,脑袋一撇,脸上满是不乐意,隐隐还透出之前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劲,显然是听得懂的。   宋知许眯起眼,毫不客气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想吃饭就去拾柴火,不干活可没得吃。”   “哼……”刘小梁嘴巴一扁,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慢吞吞的挪到旁边捡棍子。   然而他动作磨磨唧唧不说,捡来的柴火要么就是太大,要么就是被河水沾湿了的,压根起不了火。   宋知许哪里看不出来,刘小梁是故意这么做,就想耍赖让人觉得他干不了活。   她冷声道:“重新去捡,别给我装糊涂。”   “不捡,不会!”刘小梁赌气了,一把将柴火丢在地上,抬脚踹了踹。   宋知许面无表情,还是那句话:“不干活就看着别人吃,耍赖也不给。”   刘小梁一下被戳中了小心思,脸色一垮,只好愤愤的重新去捡。   这次拾来的树枝就甚是合适。   宋知许心底笑骂这小兔崽子,而陈梅也将洗好的米拿了过来,就要起火烧饭。   “奶奶您坐着,让他干。”宋知许将米兜塞给刘小梁,挑眉道:“别跟我说你连煮饭都不会。”   他当初跟着刘察打猎,应该学到了不少本事才是。   刘小梁眉头皱成一团,眼里满满都是烦躁,愤怒的抱过米兜。   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生气了似得,他捯饬得特别大声,但生火的动作却是特别熟练。   宋知许眼底闪过笑意。这不,还是能干的,现在可没人再惯着他那牛脾气。   这时宋振田剁好了鸡肉,江亦衡也将野猪肉切成片,开始在另一个锅里动手炒菜。   不多时肉香味就飘了出来,馋得刘小梁咕噜一声,盯着那边狠狠咽口水。   陈梅发现不对劲,走过去掀开兜盖一瞧,顿时急得大喊:“天呐,这饭都烧糊了啊!”   她手忙脚乱将米锅拿下来,看着里面黑黢黢的米饭心疼得直滴血。   “刘小梁啊刘小梁,你是咋看的火候,这么多大白米这下都浪费了!”   “糊了好!糊了香!”刘小梁傻笑着直拍巴掌。   “哼!这臭小子肯定是故意的,等会让我揍他一顿就老实了!”宋书年气冲冲大喊道,这会儿正在溪边摸到一条小鱼呢。   恬恬也气着了,蹭蹭两步跑到刘小梁面前,指着他鼻子糯糯骂道:“你这个小坏蛋!做错事还不认错,快道歉!”   “我煮饭了!我听话!我没有错!”刘小梁撅起嘴,不服输。   别看刘小梁现在傻愣愣的,但那骨子里的蛮横却是不输之前。   “气死我啦!居然还这么嚣张!”宋书年鱼也不抓了,攥着拳头就冲过来要揍他。   宋知许赶紧揪住宋书年,又冷冷看了眼刘小梁。   刘小梁心头一惊,这时只听那边的宋振田大声冲孩子们招呼道:“鸡腿好咯!”   “鸡腿!”刘小梁口水流下来,第一个撒丫子跑过去。   “嘿!你还想抢!”宋书年气急,立马去追,宋书远和王一封也生气了,赶紧跟上去。   但刘小梁动作快,兴冲冲跑过去,盯准锅里那个最大的鸡腿伸手去抓。   啪!   江亦衡一巴掌将他的手打飞,一点儿没留情。   “呜!”刘小梁捂着红肿的手背缩回来,委屈的红了眼,却又害怕江亦衡,小声嘟囔道:“凭什么打我……”   “哈哈,活该!”宋书年见到这一幕简直大快人心,拍手大笑。   宋知许抱着孩子走过来,轻嗤一声:“谁做得多就吃得多,你又凭什么吃?”   江亦衡已经将一盘子鲜香的鸡肉装上碗,递给宋书远。   宋书远拿着两个鸡腿,几个给恬恬,一个给宋知许。   宋知许满眼中含笑,把鸡腿转到宋书年手里。   “哼,看到了吧,我干的活多,所以有鸡腿吃,你个小混蛋饭都烧糊了,你就吃黑锅巴吧!”宋书年得意的冲刘小梁炫耀鸡腿。   刘小梁不忿的咬紧唇,“糊的,不好吃……”   “你刚才不是还说糊的好吃,糊的香吗?谎话精!不知羞!”宋书年把鸡腿两三口啃完,冲过去挖了一大坨黑锅巴塞他手里,“喏!给你!”   “臭的!呸!”刘小梁将黑锅巴一扔,无赖地往地上一坐就开始撒泼,“我要吃鸡腿!我要吃肉!” 第九十二章 咱们有家了!   “别理他。”江亦衡冷眼瞧着,这熊孩子正缺个人治治。   四个小包子吃得香喷喷,哪里还管他。   宋振田和陈梅原也觉着孩子小,遭遇了那一档子事儿实在可怜,现在却也只能叹口气摇摇头,不去看便罢。   刘小梁闹了半晌,眼睛眯着一看,人家个个儿和睦,就他在这儿撒泼打滚,讨了个没趣。   他慢吞吞爬起来,磨磨蹭蹭又把扬翻的碗端起,瞧着里面黑乎乎一大堆,眼泪吧嗒吧嗒直掉。   饶是想不起之前的事儿,却也一身懒骨头,哪就受过这样的罪?碗里的锅巴全是苦的,嚼也嚼不动,咽也咽不下!   他眼泪汪汪地望了一圈儿人,看谁也没搭理他,只好梗着脖子硬咽。   要是吃快点儿,应该就尝不出味儿了。这么想着,他闭着眼猛嚼,小脸皱成橘子皮,愣是活着眼泪吞了半碗。   忽地,他鼻子一耸,怎地有肉味儿?还这么近?   睁开眼,却见一个大鸡腿就在他眼前晃!   还不等他反应,夹着鸡腿的筷子一松,当啷一声,鸡腿掉进他碗里!   “这是赊给你的,下回要加倍干活还回来。”宋知许板着脸。   刘小梁又想发脾气说不干,可碗里的鸡腿油脂丰满,光是闻一闻就让人食指大动,更别说鸡皮上盈盈闪光的油脂,叫他看一眼就忍不住流哈喇子。   他瘪瘪嘴,还以为自己连白米饭都吃不到呢,没想到她竟然还愿意给自己一根完整的鸡腿!   “谢、谢谢……”刘小梁脸色涨红,那句谢谢就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   宋振田和陈梅对视一眼,都露出些惊讶来,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刘小梁好声好气说话吧?   就连四个小包子也惊讶地合不拢嘴,眨巴着大眼睛把刘小梁看了个从头到脚,狐疑莫不是转了性啦?   唯独江亦衡什么也不说,捞了一根更大的鸡腿,往宋知许碗里一放,鼻子出气:“哼。”   宋知许笑着用筷子后端戳他的脸:“你学刘小梁呢?”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刘小梁听了,脸埋在碗里不敢抬头。   此后半月都在路上,宋知许才不管刘小梁是不是刘察的宝,到了她手里就都一视同仁,绝不惯着。   四个小包子能做的事儿,刘小梁必须得做,又是挤羊奶又是找食材。   只不过宋振田和陈梅再不敢让他煮饭了,但凡做饭,就把他指使得远远儿的,生怕他再来添乱。   不出几日,这混世魔王便认了命,只得乖乖干活。他倒是想硬气,可谁也不搭理他,连四个小包子也听了江亦衡的话,都不和他拌嘴。   偏偏无论是宋知许还是江亦衡,这做起饭菜手艺都是一绝,饭菜没熟时的香气就够勾人了,哪还有他不想吃的时候?   “柴。”刘小梁捧着一大堆柴禾过来,放在地上,巴巴儿看了一眼锅里炖着的肉,抿了抿嘴唇。   宋知许用眼神清点了一下,又瞄了几眼柴禾的质量,这才颔首:“行,够了。你去盛饭吧。”   刘小梁眼睛亮起,连忙跑去盛饭,两条小腿扑棱得极快,双手捧着碗忙忙地跑去盛饭,末了还对帮他盛饭的陈梅说了声谢谢。   陈梅笑得眯眼,揉揉他脑袋夸了句好孩子。老人家心思简单,他爹混账是他爹的事,这孩子如今倒是越看越顺眼。   刘小梁捧着饭碗站到宋知许面前,眼睛巴巴望着锅里,双手递过来让她盛菜。   宋知许也不含糊,一勺炖得软烂的肉,就满满当当浇在他饭上。   瞧了瞧他个头,宋知许又补了半勺,还是肉。   肉汤顺着碗沿溢出来,流在刘小梁手指头上,他连忙单手抱碗,把手指头嗦干净。   光是这一滴肉汤,都让他浑身舒坦下来,再看堆成小山一样的肉,更是吞了吞口水。   这会儿也懂得不着急去吃了,先抱着碗对宋知许颔首,说了声谢谢,这才转身往一边儿去。   “刘小梁。”宋知许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他转身过来,就见宋知许攥着什么东西,朝他伸手。   他上前一接,这才发现竟然是块黄糖!   “这!”刘小梁眼睛瞪大,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块的黄糖!   “今天的活干得不错。”宋知许勾着唇,冲他扬了扬眉毛,“饭前别吃了。”   “哎!”刘小梁笑得合不拢嘴,乐颠儿颠儿地把黄糖放进口袋,拍了又拍。   待吃完饭,还是刘小梁抢着洗的碗。   江亦衡瞧着发笑,抱着好乐站在宋知许旁边:“好手段,怎不对我用用?”   “什么手段?”宋知许不明所以。   江亦衡声音低沉,似乎怕惊扰了熟睡的好乐:“打一巴掌给个枣儿。怎地我就只有巴掌,我的枣儿呢?我也要。”   宋知许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从兜里摸出一块黄糖塞进他嘴里:“喏,给你。甜么?”   江亦衡唇上还留着宋知许指尖的温度,饶是嘴里多了块糖,也没尝出滋味儿来。   只哑着声音回道:“甜。真甜。”   后面的路好走很多,刘小梁服帖了,再没惹是生非。   老两口早就把他之前的样子抛在脑后,只有四个小包子还有点儿芥蒂,没给他好脸色。   眼瞧着来到杭州,果然与其他地儿不同。甫一进城,众人就感受到了繁华和热闹。   宋知许带着一家子去衙门报备,所幸江亦衡还有之前杉杉给的路引,当即就顺利登记了下来,安置在城后的桐溪村。   桐溪村不算大村,能分给他们的房屋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屋顶的草长得老高,中间却破了一个大洞。   院子里尘土飞扬,东一个坑西一块梁。   就连分到手的耕地也是小而贫瘠,一瞧就知道是村里人都种不活的地,才到了他们手里。   可饶是如此,宋振田和陈梅也是激动地红着双眼,压抑不住脸上的笑容,将屋子里里外外转了三圈,撸起袖子便开始收拾。   “老头子,你去把屋顶补了!这桌子腿儿一边儿高一边儿低,我来瞧瞧能不能扶正!”   宋振田面泛红光,连腰杆儿都支起来了,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得嘞。咱今儿个就把这屋子收拾干净,过些日子再翻翻新!”   宋知许瞧着两个老人忙前忙后,又心疼又好笑,却也没阻止,只是让五个小娃娃帮忙,又指使江亦衡去补屋顶。   末了抱着好乐,头一回觉得安稳,轻声笑道:“好乐,咱们到家了。”   正收拾得热闹,门口的破栅栏“砰”地一声被人踹倒了。   “哎,是不是宋家的?” 第93章 村长是不是偷偷给他们好东西了?!   众人一愣齐齐看去,却见一个男人大咧咧地走过来,一脚将栅栏踢到一边儿。   “村长给你家分的种子,叫你们早些种下!”男人跨过来,扬了扬手里的麻布袋子。   陈梅连忙上前接过,笑容满面。虽然种子不多,但有了种子就相当于有了粮食,土地贫瘠又怎么样?他们一家子多干干活,早晚能把薄土喂肥!   “哎辛苦了,上家里来喝口水啊!”陈梅热情招呼,“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男人啧了一声,满脸写着不耐烦,摆了摆手:“得了,没那闲工夫。”   他在院子里踱了两步打量着破旧的房屋和院子,嘴里念叨着:“这荒年谁都不好过!还多了这么多人来分地分房,谁还过得下去?”   陈梅一愣,笑容僵在脸上,不自在地捏了捏布袋子:“这……”   不等她接话,男人又道:“这房子本来应该拆了,叫我们邻里分了木头当柴火,分了砖瓦补院墙的。还有你们的地,本来也应该我们一家占一点。”   “虽说一家分一点少了些,可是这年头,到底是饿死的比活着的多,你说对吧?”   “唉,如今分给了你们一家,还不知道我们要如何过……”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江亦衡在院子里搭起的晾晒杆旁,那上面挂着江亦衡前些日子打的猎,准备晒成肉干。   “哟,这是麻鸡?哎呀这东西不能这样晒,要新鲜着吃……”   说话间他就要伸手,却被江亦衡快一步拦了下来。   江亦衡捏着他的腕子,指尖微微用力,那男人立刻尖叫起来,险些破口大骂。   一转头对上江亦衡那双煞神一般的眼睛,又立刻把差点儿出口的脏字咽了下去,心突突直跳。   “这位大哥如何称呼?”宋知许这会儿从门里出来,面上浅笑着,不动声色地将江亦衡的手握住,叫他松开了手。   江亦衡面色松动,顺着宋知许的力落了下来,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斗气一般捏着她的指头。   男人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宋知许。   好一个美人!   男人眼神一滞,连说话都忘了。   眼前的女人虽然穿着打扮与平常村妇无异,甚至还有几分长期赶路来不及休息的风尘仆仆,面上带了几丝疲惫。   但这些都没能消除她盈盈风姿,甚至还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诱人,宛若九天仙女落凡尘一般叫人看呆了眼。   “咳咳。”江亦衡冷冷假咳,捏着宋知许的手更近了几分。   “啊!我是林福生,就住在你们附近!你瞧,那边儿就是我家。哦对了,你们的田地也离我家的田很近……”   “林大哥是吧。”宋知许打断他的话,脸上的笑容淡去,“这房屋地皮,往小了说是村上管着的,往大了说是杭州的,怎就能随随便便拆了分了?”   “房契地契都在县衙放着,如今我们也不过是暂住,若有朝一日富裕了,还得给官老爷交银子才行。怎么在你口中,就成我们白住了?”   林福生被说得一愣,这才回过神来,瞧见她和江亦衡牵着的手,脸色黑了又黑。   本就是想来讨点儿便宜,这女人怎么反倒教训起他来了?   那满院子晾着的肉干给他一条,不就和和气气?   好好儿一个女人,一点儿都不知情识趣,白瞎了长相!   林福生往地上啐了一口,斜着眼睛把他们打量了一圈儿,嘴里骂了一句南方的脏话,转身离开了。   走到院门口还不忘提高音量:“一群北边儿来的侉子!混不下去了来抢我们的东西!强盗!”   宋知许冷笑一声,转头去安慰面色涨红的陈梅:“村里人多,不会都是这种人的。”   陈梅点点头,叹了口气,又跟着宋振田收拾屋子去了。   江亦衡盯着宋知许,空下来的手虚虚一握,仿佛还能握到些温热气息。   顿了顿,低笑一声,又凑上去帮着收拾起厨房来。   好歹有了厨房,这下宋知许总算能大展拳脚。之前在路上虽然也是鱼米不断,可到底是条件差了点儿。   如今柴米油盐都有,还有了灶台和几口大锅,宋知许当即拍板,要亲自下厨做一桌子菜,谁劝也不好使。   江亦衡无奈,也再不说什么叫她歇着的话,只站在旁边瞧着,凡他能做的活计,全不让宋知许插手。   外面里面都忙得热火朝天,不多时,饭香就飘了出来,几个小娃娃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宋知许挑了条鱼,锅热后溜边儿刺溜下去,劈里啪啦溅起油点儿来,鱼皮煎得翘起边儿,香气一下子发出来。   江亦衡这边捧着一壶刚烧好的开水,宋知许一声令下,开水入锅。   氤氲热气一下子满溢在厨房里,江亦衡瞧不见其他,只能看见宋知许专注的侧脸。   “这样鱼汤才是白的,味道更香!”宋知许一边搅动着锅里的鱼汤,一边侧首对江亦衡道。   半晌不见江亦衡说话,她半恼着转头:“你听没听啊?”   “听着呢。”江亦衡收了目光,浅笑着应声,“是挺白的。”   宋知许失笑,用胳膊肘子怼了他一下,骂了句“敷衍”。   不多时,饭菜出锅,外面的屋子也被宋振田和陈梅收拾干净了,五个小娃娃像模像样的扫了地擦了桌子,还把被褥铺展。   几人来接菜,惊讶地发现这么短的时间里,宋知许和江亦衡竟还做了五道菜外加一个汤!   蒜泥白肉油脂充盈,麻辣鸡丁滋味十足,清炸豆腐外酥里嫩,蜜汁红肉软烂咸香,还有红烧茄子,竟是能吃出肉味儿来!   更别提那锅鱼汤,汤白如玉,汤碗往桌子上一磕,鱼肉就从鱼骨上脱落下来,全都融入汤中!   抿上一口,浓汤裹挟着鱼肉钻入口中,鱼肉在唇舌之间化开,又随着汤一起淌进喉咙!   这一碗下去,浑身都是舒爽温暖,每个人都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惬意极了!   “这就算安定下来了!”宋振田掩不住笑意,没有喝酒却脸色微红,眼睛也泛起泪光来,“好日子啊,就要开始了!”   陈梅忍不住,眼泪落下来,可脸上的笑容没减少半分:“是啊!好日子这就来了!”   宋书远瞧着,想了想,站起来道:“爷爷奶奶,之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越过越红火的!”   “没错没错!”宋书年急不可耐,一下子跳起来,“天天有肉吃,年年有富余!”   王一封颔首仰着小脸道:“瑞霭华、华堂、福临、临门,金至、至满堂、人、人人兴。”   宋知恬甜甜笑着,声音脆脆的:“恬恬只要和爷爷奶奶、姐姐哥哥们在一起,天天都开心!”   众人都笑起来,刘小梁眨眨眼,左右看看,也站了起来,憋了半晌,喊道:“我……我会干活,收拾屋子!”   宋振田和陈梅眼含泪水,瞧着几个孩子越看越喜欢,连连点头说好,给五个娃娃一人夹了满满一筷子肉。   屋里喜气洋洋,饭菜香味儿顺着风飘出院子,钩子一样只往人鼻子里钻。   林福生就在隔壁,闻着这扑鼻的肉味,瞧着自己桌上的残粥,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   “这么香,是猪?还是鱼?肯定不是那干巴巴的鸡!”他一摔筷子,眉头皱得紧紧地,“村里不就分了一袋谷子?一群逃荒来的,怎么会吃得这么好?”   莫不是……村长还背着自己,给他们什么好东西了? 第94章 又不是亲兄妹,住一起要被说闲话的   房屋破旧归破旧,但到底还是大些,左右各有厢房,正方两旁还有两间耳房,左边做了厨房,右边暂且空着,放了些杂物。   夜色降临,宋知许使唤江亦衡抱了好乐便歇下,却被陈梅拉到一边。   陈梅神秘兮兮的,半晌没开口,似乎是在纠结如何说,搞得宋知许一头雾水。   踌躇一会儿,陈梅还是道:“知许,你也是大姑娘了,还带这个娃儿……要该要避嫌。”   “往日在路上条件差些也就罢了,如今安顿下来,还是要注意些。”   宋知许茫然一阵子,这才明白陈梅说的是江亦衡。   “他是我娘家……”   “就算是娘家表哥,又如何呢?到底不是亲兄妹。”陈梅打断她,摇了摇头,“你还小,见的人少些,却也该知道表亲通婚不在少数。”   宋知许一愣,上一世自己醉心修道,哪里有闲工夫考虑什么情情爱爱?活了一遭却是连道侣也不曾有过。   是故之前只惦念着江亦衡的扳指,还有他汲取灵气的能力,从未考虑过什么男女大妨。   见宋知许这个表情,陈梅便知道她从未想过,便拉着她的手道:“如今我们在这儿定居下来,自家人也就罢了,若是外人知道,指不定怎么说你呢?”   宋知许这才迟疑着点头。   既然入了这俗世,便只好遵守这俗世规则。她如此思量着,上前从江亦衡怀里接过好乐,自己抱着,又领上宋知恬往东厢房去了。   江亦衡早注意着这边,自然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也不多问,便冲几人颔首,带着四个男娃娃去了西厢房。   陈梅松了口气,和宋振田相视一笑,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久违的放松来。   正屋坐北朝南,是三间屋子里最大的一间,前厅会客,后厅就是老两口的卧房。   之前在宋家村时,老两口也不算贫穷,只因为老大老三两兄弟闹着分家,这才把偌大一个家拆成三份儿。   老三家占的最多,不得不赡养他们老两口,却也从未将最大最好的屋子给他们住。   宋振田和陈梅走进里屋,看着床上干净软和的被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到了,竟是宋知许这个孙女最孝顺,从未从他们这儿得到过什么好的,却这般尽心尽力。   “好啦,别想了。”宋振田抹了一把脸,坐在床上对陈梅道,“明儿起早,我去把地翻翻。攒几年收成,还要给知许攒嫁妆呢!”   陈梅连忙点头,慌忙擦去眼泪:“对!趁着咱俩还能动弹,多给知许几个攒些家底儿。我明儿也把院子拾掇拾掇!”   正屋的烛火一灭,整个院子都黑了下来。   江亦衡躺在床边,宋书年的一条腿搭在他肚子上,他也懒得挪开,只无奈地给几个小孩儿盖好被子。   他两手搁在脑袋下面,撇头望着窗外似有若无的月光,怎么也睡不着。   往常也不是这样,为了活命,他在哪儿都睡过,都睡得着。   可是今晚,他翻来覆去,就觉得怀里少了点儿什么。   他总觉着这怀里空荡荡的,就该抱个人,把下巴搁在她颈窝里,浑身都软了,暖洋洋的。   一夜都是她身上的香味儿,第二天早上起来也能闻见,沾了自己一身,走到哪儿都是香的,好像她还在怀里一样。   江亦衡想着,心又跳快起来,回回如此,越来越频繁,只要一想到她,这颗心就跟不是自己了的似的,难控啊!   宋书年翻了个身,把被子掀飞,又把腿压在王一封身上了。   江亦衡一把把他扯回来,一边盖被子一边笑骂:“小兔崽子,把人家都压得不喘气了!”   宋书年睡得死沉,迷迷糊糊叫了一句:“姐姐。”   “一天不跟她睡就想姐了?小屁孩。”江亦衡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又长长叹了口气。   “我也想你姐了。”   话音刚落,他自己都愣了。睁着眼睛盯房梁,身上没盖被子,脸上却越来越烫。   一旦开始细想,哪儿哪儿都是蛛丝马迹。   他惯常不爱小孩儿,可现在瞧着这几个娃娃叫自己姐夫,越听越欢喜。   他从不掉以轻心,可回回同她共枕,都睡得安稳。   他满脑子权谋诡计,心眼子比莲藕多,唯独对她,满心满眼只有真诚。   “倒也不难,不是表兄吗,又不是亲哥……”   “江好乐,也好听啊……”   江亦衡细碎着嗫嚅了一会儿,又狠狠闭上眼睛。   不行啊。   大仇在身,自己哪有资格谈这些?   同她在一起,给她带来麻烦,带来危险?   她那样一个人,若是被那群人盯上……   只是想一想,江亦衡就要发疯了。   且等等吧,现在还远不是时候。   次日一大早,宋振田便吆喝着江亦衡去翻地。   江亦衡应声,带着几个小娃娃出来,迎面瞧见刚出门的宋知许,眸色暗了暗。   “知许就别去了吧?都是体力活,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陈梅嗔怪道,“去回去多睡会儿!”   宋知许笑着冲江亦衡努努嘴:“您瞧瞧这位,锄头都不会拿,不照样下地么?”   众人瞧去,却见江亦衡端着锄头的样子怪模怪样,一眼就看得出不是地里人。   只有宋知许知道,这是挎剑的方式。瞧他平日里耍刀毫不含糊,可若真论起来,应当是个用剑的。   几人笑起来,宋振田拍拍江亦衡的肩膀:“不会没事儿,老头子我来教就是了!”   “是啊,也教教我嘛。”宋知许轻笑着上前,“大不了我只站旁边瞧着,就当散心了。”   陈梅拗不过,拉着宋振田叮嘱了半天,再三要求他不许犯浑,千万不能让知许下地,这才点了头。   宋书远和宋书年也要去,便只留了刘小梁和王一封帮陈梅料理院子,宋知恬自告奋勇看着小乐乐。   到了地里,宋振田心里一凉。   “这、这……这是死地啊!”   死地是多年胡乱耕种后,不好好侍弄,土地没了活性,再种不出东西来才得的名。   别人家地里不说瓜肥果美,就算是荒地也杂草丛生,只有他们家这块地,连根野草都没有! 第95章 你家兔子咬坏我菜了,赔钱!   “没事,多翻几遍就好了。”宋振田定了定心神,乐呵呵地安慰宋知许,“庄稼人,什么地没见过?小江,来,我教你翻地!”   江亦衡颔首跟上,有模有样地学着宋振田的动作。   田地不大,两个人加上一头驴很快就将地翻了一遍。   杭州大多种植水稻,田边有水渠可以浇灌,只是这块地不知道闲置了多久,旁边的水渠都没有修到这儿来。   宋振田一盘算,还是先种一期秋麦看看收成,等收完了再开渠,若是可以,来年种水稻也不迟。   宋知许不懂这些,只拿了几袋从仙山寻到的菜种给他。白菜土豆这些长得快的蔬菜,秋季长一波,冬天不愁没菜吃了。   宋书远和宋书年忙不迭跟着大人播种,小胳膊小腿儿全是泥,却也还乐颠颠儿的。   几人忙起来,谁也顾不上瞧宋知许。她便趁机合眸,用精神力将仙山的灵泉引出。   “这!这是地泉?!”宋振田一锄头下去,清澈的水汩汩涌出,一下子灌溉了整片地,“好哇!这是老天爷也要帮我们!”   两个小包子也满脸喜气,笑得合不拢嘴。   只有江亦衡瞧见了,微微偏头,正迎上宋知许带笑的脸。   他怔了片刻,笑自己多疑。   难道那女人还有本事凭空造一个地泉么?   宋知许轻笑,装做不知。   眼瞅着就烈日当头,陈梅瞧瞧时间,把饭菜放进篮子里,招呼三个小娃娃去给宋知许他们送饭。   宋知恬抱着兔子一蹦一跳,刘小梁和王一封一人挎着一个篮子,紧跟在陈梅身后,小腿儿扑楞的飞快。   林福生正在地里忙活,突然闻到一股饭香,一下子勾起馋虫来,以为是自家婆姨来送饭,喜滋滋一抬头。   怎么又是这家人?   林福生嫌恶地皱皱眉头,这一家子阴魂不散,自从昨儿闻见他家的饭香,他是一晚上没睡好,做梦都是美味佳肴!   偏偏这大中午的,又招摇过来送什么饭,恐怕又是大鱼大肉吧?   这么想着林福生眼睛一转,撂下锄头走上前来:“阿婆,去送饭啊?”   陈梅见是林福生,愣了一下。昨儿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今儿怎么叫得这般亲热?   虽是疑惑,但还是点点头,笑道:“是呀。”   林福生凑上来,夸张地吸着鼻子,眼睛直往两个篮子里瞅:“哟,这么香啊!什么好东西啊?你们家手艺真好,不像我家婆娘,懒骨头,天天烧白粥……”   王一封和刘小梁后退一步,紧紧攥着手里的篮子,瞪着眼睛满是警惕。   他们可记得这人昨儿是怎么夹枪带棒的!   林福生讨了个没趣,瞪了一眼俩娃娃,又来和陈梅攀谈:“我们村长可是个好人,你们来我们村,他肯定给你们分了不少东西吧?”   陈梅不明所以,还是回答道:“村长确实很好!”   林福生眼睛一亮,竖起耳朵等她下文。   “要不是那半袋子种子,我们还不知道要种些什么呢!改日必须得登门拜访一下,感谢感谢!”   林福生“啧”了一声,又不耐烦起来。   死老婆子,嘴还真严啊!   看来村长真的给他们家不少好处,不然何必藏着掖着?   林福生哼了一声。   村长哪有什么好处,不都是从他们这些村民嘴里抠的?要不是这一家子,恐怕那些大鱼大肉就落到他头上了!   这么想着,林福生哪里肯放过?他一把拽住宋知恬的胳膊,大叫起来:“哎你这小娃娃,怎么放任兔子咬我家菜?!”   “我家这些菜都是要拉到城里去卖的!你家兔子咬了谁还买?赔钱!不然我就杀了你家兔子做兔肉吃!”   宋知恬吓了一跳,抱着兔子连连后退:“不是!我抱着兔兔,兔兔怎么偷你家菜吃!”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就是你家兔子偷我家菜!”林福生的儿子林富贵跳起来叫道。   陈梅哪见过这样无赖的人?急得摇头:“你这小伙子怎么乱说话?我家兔子好端端的,咬你的菜做什么?”   “就咬了!就咬了!”林富贵大喊起来,还要伸手去抢宋知恬手里的兔子。   王一封连忙挡住:“你!你你……你乱……”   林富贵大笑起来,扮着鬼脸学王一封:“你你你个小结巴!阿巴阿巴!”   推搡之间,宋知恬一松手,兔子一下子跳了下来。   三个小娃娃正要去抓,林富贵又张牙舞爪挡在他们面前:“二虎!追呀!”   只见田那头,一条狼狗闻声站起来,撒开四条腿直往兔子身上扑!   “二虎!咬死它!咬死它!”林富贵哈哈大叫,挥着拳头给狗鼓劲儿。   陈梅见这么大一条狗,吓了一跳,连忙一手一个把宋知恬和王一封拉到自己身边。   正准备去拉刘小梁,却不料这孩子眼睛一亮,嗖地一下冲了出去,追着狗满地跑!   “小梁!”陈梅吓得肝儿颤,那狗站起来都有刘小梁高了!   这孩子跟刘察打猎惯了,瞧见活物就忍不住想扑!可那是一条狼狗啊!   刘小梁哪听得见话?他眼睛里只有那条狗!两条腿跑得飞快,任谁叫也不应了。   “呵,我家这二虎可是猎犬,上山抓鸡捕鸟的能手!”林福生得意地一笑,“我劝你呀,还是把他叫回来,不然被伤到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话是这么说,他却巴不得二虎能把刘小梁咬上一口,最好让这几个小兔崽子都吃些苦头!   宋知恬一听这话,看看自己左右蹦跶躲藏的小兔子,又看看追在后面的刘小梁,急得小嘴一瘪,大哭起来。   “快去找你姐姐来!”陈梅急得没法儿,一面哄着宋知恬,一面对王一封急切道,“快去!”   王一封连忙跑起来,往自家田地那儿去。   “小梁!别追了!快回来!”陈梅抱着宋知恬喊,急得一脑袋汗。   可刘小梁哪儿这么轻易就算了?   二虎追着兔子专心致志,兔子也不是吃素的,左右蹦跶着愣是没让它占上一点儿便宜,反而把它的注意力都吸引了。   刘小梁便得了机会,往前一扑,直接将二虎整个儿压在了自己身下!   “二虎!咬他!咬死他!”林富贵大喊。   二虎登时凶相毕露,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沉声响。 第96章 赔你两百两就是!不过……   却不料二虎刚准备张嘴,刘小梁直接伸手把它的狗嘴捏住了!   砰!   刘小梁一手捏着二虎的嘴,一手挥拳,直接重重锤在狗脑袋上!   那一拳用了全力,二虎被打懵了,喉咙里发出一声哀嚎,可嘴还被死死捏着,连叫唤都叫唤不出来了!   “哈哈哈!打!打!打!”刘小梁兴高采烈,跟狗打成一团,可偏偏二虎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打也打不过,躲也躲不掉。   却见那小兔子,正悠哉游哉地转悠,当真跑去啃了两口菜叶,又噗噗吐出来,仿佛嫌弃菜不够好吃!   “二虎!咬他啊!”林富贵急得跺脚,他不相信自己家那么厉害的二虎,竟然会被一个臭小子打倒在地!   林福生则瞪大了眼睛,往地上狠狠啐一口:“他娘的!你个混小子!竟然敢打我家狗!”   说着,林福生大踏步迈进田里,一把拎起刘小梁的领子,把他从狗身上提溜起来。   二虎得了空,连滚带爬跑到一边儿,嗷嗷叫了两声,却再不敢上前,哪怕看着小兔子就在旁边,也没了追逐的念头。   “爹!打他!他敢打二虎!”林富贵大叫着,“收拾他!”   林福生正有此意,一手提溜着刘小梁,一手就扬起巴掌准备往下挥!   眼瞅着这火辣辣的巴掌就要落在刘小梁脸上!   “住手!”宋知许厉声喝道。   与此同时,一枚石子破空飞出,直直砸在林福生的手上!   林福生吃痛,手一下就松开来。刘小梁落在地上,连忙抓着兔子耳朵跑回来,将兔子塞回宋知恬怀中。   “姐姐!”宋知恬抱着兔子扑进宋知许怀里,大哭起来。   见是宋知许等人,林福生立刻大叫道:“你们来得正好!你好好儿看看你们家孩子做的好事!”   “放兔子咬坏我家菜不说,那臭小子还把我家狗摁在地上打!”   “现在好了!我家地里这么多菜都不能哪去卖了,狗也被打成了重伤,还怎么打猎?”   宋知许阴沉着脸,抱着宋知恬,看了一眼刘小梁。   宋知恬明显被吓得不轻,刘小梁浑身上下全是泥,衣服破了几个大洞,头发也散乱着。   再看一边窝着的二虎,老大一条狼狗!如不是刘小梁跟着刘察打过猎,方才那场架谁胜谁负还难说呢!   “我告诉你,这事儿没这么容易!这地里的菜又不能卖不能吃了,狗要看病,你们还要补偿我们之后没法打猎的钱!”   林福生算了半晌,大声道:“二十两银子!你得赔我二十两银子!”   宋知许上一世不问尘世,不大懂二十两银子是多少钱,没什么反应。   可宋振田和陈梅都倒吸一口凉气:“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够一大家子吃一年了!你怎么敢开口的!”   “二十两银子怎么啦?这狗要是治不好,你们还得赔!”   林福生叫嚣着,心里却忍不住偷乐。北方因战乱和荒年,物价高了几年,可他们不知道南方物价。   南方土地肥沃,粮价低些,就算是受到北地荒年的影响,也没涨几个钱。   二十两银子单换成粮食,够一家子吃两三年还有富余了!   一群乡巴佬,啥也不懂,看他如何狠狠敲他们一笔!   陈梅急得直掉眼泪,二十两银子!他们上哪儿拿去?可地确实踩了,狗也确实打了,他们就算说林福生骗人,也没证据啊!   宋振田也气得哆嗦,半晌说不出话,眼睛血红。   “不是这样的……”宋知恬抽噎着说,“他们非说我的小兔兔咬了他们的菜,可是我一直抱着小兔兔,都没有放下来过!”   “是他要抢小兔兔,我才松手的。他们还让狗咬小兔兔,让狗咬小梁哥哥!”   宋知许看向刘小梁,刘小梁傻乎乎点头,还笑呢:“那狗打不过我!两条狗来我也能打得过!”   宋知许还有什么不明白?无非是见他们一家刚来,要欺负人,想狮子大开口敲一笔!   她脸色沉沉,将宋知恬塞进陈梅怀里,攥紧了拳头。   刚上前一步,她身周就萦起旁人瞧不见得金光,不远处风动,树也被吹得沙沙作响。   她倒想看看,是自己的拳头硬,还是林福生的嘴硬!   江亦衡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顺势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道:“让我处理。”   宋知许身子一僵,周围的风声这才停下来。   她冲动了。   她一心光想着撕烂林福生那张胡言乱语的嘴,叫他为欺负宋知恬和刘小梁付出代价,却忘了这再不是能杀伐果决的上一世,更不是乱糟糟的逃荒之路。   她方才若是动手,非死即伤,到时候莫说桐溪村,就是整个杭州也容不下她了。   “好。”她收敛了锋芒,冲江亦衡微微点头。   江亦衡浅笑着松开她,把她护在身后,自己两步上前道:“你想要二十两银子?”   “不错!”林福生扬眉嚣张道,“若是不够,还要再补!”   “够,当然够。”江亦衡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毒,“二十两算什么?我给你二百两,你要不要?”   “二百两?!”陈梅和宋振田都叫出声来。   二十两已经要掏空家底,这二百两又是从何而来?!   林福生也露出怀疑来,他是想要钱,可又不傻!这一家子逃荒来的,哪来的二百两?   “你能有二百两?”他上下打量着江亦衡,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江亦衡笑笑,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来:“瞧瞧?”   林福生不懂玉,可单看这块玉通透温润,绑着玉的络子也是上好的丝线缠成,在阳光下还发着光,似乎里面添了金线。   络子尚且用这么昂贵的丝线,那就更别提玉的价值了!   眼瞅着林福生就要上来抢,江亦衡一收手:“诶,可不能这么给你。我说了,这玉价值连城,怎么能这么轻易抵了二十两银子呢?”   “那你要怎么样?”林福生急不可耐。   江亦衡犹豫片刻,冲他悄声道:“喏,瞧见你那田里被翻出来的木块了吗?我要那个。” 第97章 小结巴有治了   林福生不明就里,转身看去。只见刚才刘小梁和二虎追赶打架时把他的地给踩了,里面果然有半截木头露了出来。   这地里种的都是些蔬菜,扎根不深,他犯懒也没挖过几次,这木头倒是第一回 见。   不过这些地以前都是林子,有点儿木头埋着实在正常,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要那玩意儿做什么?当不成柴火做不了家具的。”林福生狐疑。   江亦衡神秘兮兮摇摇头:“你听过乌木么?”   林福生不懂,可任凭他再问,江亦衡都摇头不言语,只让他把那木头挖出来给自己,便把玉给他。   宋振田和陈梅急得跺脚,拉着宋知许让她去劝劝,一个破木头,怎就值得用玉来换?   却不料林福生想了想,反而不急着要玉了,只打发人走:“你们先走,等我挖出来自会找你。”   江亦衡却不走了:“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反悔?我现在就要那块木头,你快些挖,我在这儿等你。”   林福生更急了:“我还能骗你不成?哎哟,哎哟,我肚子疼,我要上茅房!你们先走!”   说完,他急吼吼离开,走前还不忘悄悄叮嘱林富贵看好地。   江亦衡故作失落:“这样啊,那我们只好先走了。”   说完,他一步三回头地带着几人离开,仿佛恋恋不舍一般。   “得了,别演了。”宋知许笑着戳他,“都到自家田里了,谁还瞧你不成?”   江亦衡笑着应下。   其余几人都傻了眼,陈梅和宋振田连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估计是上城里问乌木去了。”江亦衡勾唇笑道,“他笃定我不会傻到用宝玉换破木头,定然是那木头有稀奇,见我不愿说便更相信了。”   “他打定主意那乌木比玉佩值钱,哪里肯换?”   “您瞧着吧,等他从城里回来,就会大张旗鼓翻地,不管他那些菜了。到时候全村都知道他翻了地,他还上哪儿告状说我们糟践了他的菜?”   陈梅啧啧称奇:“那乌木就这么值钱?他岂不是发了家了?”   “乌木是很值钱,可那也得是乌木才行。”江亦衡笑得讽刺,“他家田里的,不过是一块烂木罢了。”   陈梅唏嘘不已:“那他岂不是黄了菜还丢了钱?”   “你这老婆子,总是心软旁人做什么?”宋振田哼了一声,“敢欺负我孙女和小梁,就是这个下场!”   几人说笑间打开篮子吃饭,陈梅一边吃一边笑道:“这饭可是小梁做的,怎么样?没糊吧!”   宋知许也笑起来,这饭确实不赖,刘小梁干活也越来越利索了:“是挺香的,等长大能开馆子了!”   刘小梁一听这话,立刻挺起腰杆来,把米饭刨得哼哧哼哧,脸上的傻笑就没停下去过。   “哼,脾气那样坏,开了馆子也没人吃!”宋书年撅着嘴,他才不去刘小梁的馆子里吃饭。   除非刘小梁请客!   “小梁哥哥脾气不坏了!”宋知恬抱着碗站起来,冲宋书年摇头,“小梁哥哥还帮我抓兔子了,他好厉害!连二虎都打得过!”   宋书年一听自家妹妹向着刘小梁,气得跳起来:“那也脾气坏!你是我妹妹还是他妹妹!你要向着我!”   “谁是对的我就向着谁!”   宋书远无奈地把两个人拉开:“你们别吵了,快吃饭吧!”   几个娃娃热热闹闹,筷子伴碗的声音响当当,一会儿功夫就吃了大半。   宋知许正笑着,又瞧见王一封在一边儿一言不发。   那孩子因结巴,不大说话,但平日里跟几个娃娃也玩闹说笑,就算不说话也都抿着嘴笑,从未这般闷闷不乐过。   “怎么了?”宋知许问,“一封有什么烦心事了?”   王一封抬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闭上嘴了。   宋知恬在一边道:“那个林家的小孩讨厌,笑话一封哥哥了。”   “是因为这个吗?”宋知许问王一封。   王一封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大家都在看自己,这才慢慢开口:“结、结巴,不能保、保护护,恬恬。”   刚才林富贵那样说恬恬,他却不能还击,还被嘲笑。如果以后再遇到什么事,自己难道一直都不能保护恬恬了吗?   “不过是结巴,又不是不能治。”江亦衡收拾着碗筷,冷不丁来了一句,“我有办法。”   王一封眼睛一亮,连忙问:“什、什么办法?”   江亦衡道:“难倒不难,只是要吃苦。找一块圆润的石头含在嘴里练说话,坚持一些时日便能瞧见成效。”   “只不过要吃些苦头,可能会磨破舌头,会很疼。你能忍吗?”   王一封坚定点头:“我、我能!”   他因为结巴吃了太多亏,被人嘲笑不说,被冤枉了也没办法解释。   若是今天他没有结巴,说不定就能帮恬恬还嘴,而不是只能灰溜溜搬救兵。   吃点苦头算什么?如果能治好结巴,他吃再多的苦也不怕!   江亦衡点了点头,去泉眼旁找了块圆润的小石头,用泉水洗干净,塞进王一封嘴里:“光含着可不行,还得多说话,你平素话太少,不练习就没有用。”   王一封顺从地把石头压在舌头上,点了点头:“我、我知道、了。”   宋知许瞧着这一幕,突然想起昨儿饭桌上,王一封说的吉祥话来:“一封,你可读过书吗?”   王一封摇头:“不、不曾读、读书。”   “瑞霭华堂福临门,金至满堂人人兴,这话听着倒是有文化的,谁教你的?”   王一封眼神亮亮的:“我、我娘亲、教、教我的。”   江亦衡闻言顿了顿,暗道,这话虽是吉祥话,却也不是寻常人家常说的。若是一个村妇有这般文化,倒是难得。   宋知许则思索了一阵子,拍板道:“你们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明儿我就去问问村长,看看学堂如何进。”   宋书远和王一封一听,立刻两眼放光。他们早在村子里时就羡慕旁人能去学堂读书。   王一封自幼丧了父母,爷爷能养活他已经不容易,更别提他还是个结巴,自然没法去学堂。   宋书远则是家里没钱,他还要被迫在大伯家做活,又时刻担心弟弟妹妹受欺负,哪还有这心思?   如今一听能上学堂,两个人都是激动得不行,已经开始叽里呱啦畅想起上学的事情了!   却见宋书年哑巴了一样,左瞧瞧右瞧瞧,半晌憋出一句:“啊?不上学行不行啊?” 第98章 就是她害的我们!求村长做主!   众人哈哈大笑。   宋知恬一脸懵懂:“恬恬也要去上学吗?”   “恬恬还小,等长大一些再去。”宋知许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说。   宋知恬绷着小脸儿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恬恬要去上学!恬恬也要和一封哥哥一样有文采,说出瑞、瑞……”   “瑞霭华堂!”宋书年做了个鬼脸,“我都记住了恬恬还记不住!”   “我记住了!”宋知恬娇声叫着去追宋书年,两个娃娃打闹在一起,田埂上全是几个孩子的笑闹声。   一日过去的很快,傍晚,宋知许等人往家走的时候,还瞧见了哼哧哼哧挖地的林福生。   江亦衡不禁一笑,故意上前吆喝了一声:“别忘了……”   话还没说完,林福生立刻板起脸来喝止:“什么别忘了!我可没答应你!什么破玉还想换我的乌木?做梦!”   说罢,又埋头苦干起来,任凭地里的菜被他挖起扔掉,也一点儿都不心痛。   哼,一点儿菜算什么?等挖出乌木,想吃多少山珍海味都有!   到那时,什么宋知许江亦衡,还不都得乖乖来求他?   呵呵,若是那宋知许乖顺,自己也不是不能把她收作偏房!   江亦衡嘲讽着笑了笑,带着几人离开,不去打扰林福生的春秋大梦。   这一路走来,果然有不少村民议论纷纷,都说林福生想发财想疯了,把地里的烂木头当宝贝。   这一切都尽在江亦衡算计之中,他捏准了林福生不会告诉别人乌木之说是自己说的,毕竟林福生那个人贪婪成性,绝不会想让他分一杯羹。   “回来啦!”陈梅站在院子门口迎接,她早早做好饭菜,就等着这几个人从地里回来了。   “姐姐快看!姐姐快看!”宋知恬抱着小兔子蹦蹦跳跳,邀功一般叫道。   王一封和刘小梁也仰着下巴,一副骄傲的样子。   几人连忙走进去一看,都大吃一惊。   原本破旧的栅栏被补得崭新,院子里清扫过,露出干净的青砖来。   院子一边是江亦衡搭的晾肉架,另一边则是陈梅新做的藤架,若是能种些葡萄,几个孩子便有口福了!   “好啊,好啊。”宋振田笑得合不拢嘴,“这就有个家的样子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吃饭呀!”陈梅招呼着几人,又从厢房里把宋好乐抱出来。   宋好乐一见这么多人,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半天,嘴一咧,咯咯咯笑了起来。   众人笑起来,逗弄着好乐,一起进屋吃饭去。   饭毕,陈梅和宋振田去收拾碗筷,宋知许想帮忙,愣是被老两口赶了出来,只好抱着好乐去找江亦衡。   江亦衡带着王一封在院子里练习说话,其他几个小包子新奇,也眼巴巴瞧着。   “天地玄黄。”   江亦衡惦记着他们该上学,便选了千字文。他说一句,几个小包子就跟着说一句,乖巧得很。   “天地玄黄!”   宋知许抱着好乐过来,江亦衡瞧见了,便把他刚编好的藤椅提出来,叫她坐着看。   “宇宙洪荒。”   “宇宙洪荒!”   几个娃娃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向宋知许。   “别看我呀。”宋知许笑了,带着几个娃娃看向江亦衡,“问你呢,先生?”   调笑的尾音打着转转,一句无心的“先生”直往江亦衡耳朵眼钻,惹得他面上发烫,心里敲鼓。   “既叫我先生,怎不带束脩来?”江亦衡打趣着掩饰。   宋知许笑了,将好乐塞给他:“束脩没有,娃娃有一堆,全拜托先生了!”   江亦衡接过好乐,一大一小甫一对视,好乐就咯咯笑起来,用小手拽着江亦衡的头发,玩儿得开心。   没辙,他值得无奈地看一眼宋知许,抱着好乐继续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意思是天是青黑的,地是黄色的……”   江亦衡讲得详细,几个娃娃听的认真,连好乐也乖巧懂事,听着几个娃娃念书,自己也跟着瞎乌拉。   宋知许托腮瞧着,脸上的笑意再没下去过。   却不知道江亦衡早飞了心思,余光里都是她。   次日,宋知许起了个大早,好乐还没醒,她便让陈梅来瞧着,自己则提了两根肉条,往村长家去。   学堂之事要趁早商量,书远和一封都已是读书的年纪,若是再晚些,恐怕就要跟不上了。   她刚远远瞧见村长家,就听见里面传来闹腾声,又是大叫又是哭号,一时间震得她耳朵发懵,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仔细一听,这声音可不耳熟么?正是林福生!   “村长!您可要为我们作主啊!”林福生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我们几亩地全糟蹋了,这个冬天可怎么过啊!”   林福生的婆娘叫赵春苗,是个泼辣性子,袖子挽得高高的,腰间绑着一根扎眼的红腰带,勒得紧紧的,说起话来也铿锵有力:   “就是!村长,这事儿您得好好儿管管!我家福生性子善良耳根子软,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啊!拿一根破木棍棍儿骗他是宝贝!”   “这今儿骗了村里人,赶明儿骗到外头去,倒成了咱桐溪村风气不正了!”   宋知许在外面听得一乐,忍不住笑出声来,院内的几人闻声,全都看向她。   “不好意思,大姐说话太可乐了,我忍不住。”宋知许勾着唇迈步进来,将手里的肉干递给村长,“村长,我们一家子初来乍到,多亏您帮衬,这点儿东西不成敬意。”   林福生坐在地上灰头土脸,看见宋知许没来由觉得脸红,一骨碌地翻起来,却见人家根本没瞧自己一眼,更是恼恨得很。   赵春苗还不了解自家男人?如今一看这架势,立刻明白了过来:“你就是那个宋知许啊?”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宋知许,从姣好的脸蛋儿看到柔软纤细的腰身,刀子一样的目光恨不得把宋知许活剥了!   “呸!”她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我说呢,你林福生这样自能的一个人,怎么人家说什么你都信!原来是让狐媚子给迷了眼了!” 第99章 村长你老糊涂了?亲疏不分!   林福生见赵春苗骂到自己身上了,连忙拽拽她的衣角:“说正事!”   赵春苗扯回衣角,狠狠剜了他一眼,撂下一句:“等回去再找你算账!”   宋知许淡笑着,可眸子里的冷漠如结了霜一般,盯着两个人缓缓开口:“你们说我们家兔子啃了你家的菜,又说我家的孩子打了你家的狗……证据呢?啃坏的菜在哪儿?”   林福生气得冒烟:“哪还有菜!你们骗我们翻了地,那些菜全都烂在地里了!”   宋知许冷笑一声:“那就是没有了?还有打你们家的狗,全村人都知道你家狼狗个儿大,我家的孩子最高的,也与它站起来差不了太多。”   “一个半大的娃娃,一个能上山打猎的狗,你告诉我我家孩子是怎么打你家狗的?说出去也不嫌好笑!”   “再说了,我家孩子和你家无冤无仇,干什么要打你家狗?”   林福生气得哆嗦,大叫道:“那是因为二虎要咬你家的兔子!你家娃娃就上去打二虎!我们都瞧见了!”   宋知许扑哧一声笑出来,满脸讥讽:“村长你可听见了,他纵狗行凶,咬伤我家兔子,吓坏我家小妹,得赔我二十两的医药费!”   “你胡说!我家狗何时咬伤你家兔子了?!”   宋知许换了个姿势站:“好笑!你方才亲口说的都不算证据,那你说我家做的那些事,不都是空口白话,污蔑好人?”   林福生彻底说不出话,急得直拽赵春苗。   赵春苗嘴一斜,甩开林福生,指着她鼻子怒骂:“咄咄逼人的小娼妇!就是你们说什么乌木,我家福生才把地全翻了,捞一块破木头上来!”   “你们一家子瘟神,在北边儿活不过了,就来祸害我们!”   “今儿也就是有我,福生叫你勾不去,来日这村里上上下下的男人们都要被你这小贱蹄子勾了魂!”   “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赔我家的地和菜!不然我就带着锄头去砸了你家的房子!”   “放肆!”村长厉声喝道,“福生家的,你胆子大了!要去砸谁的房子?那是官府的房子!”   “行了!我都听明白了,你们说了半天,全是自说自话!人家宋知许说得对,若真有什么,你们拿出证据来!”   “人家兔子咬你菜没人瞧见,人家娃娃打你狗没人瞧见,人家家里人撺掇你们翻地,更是无中生有!你们自己没脑子?好好儿的地,说翻就翻?”   村长冷着一张脸,严肃道:“倒是你们,全村都瞧见你们翻了一天的地,晚上鬼鬼祟祟赶着宵禁进城,早上灰溜溜回来不说,还来我这儿闹!”   赵春苗和林福生瞪大眼睛,他们万万没想到村长竟然会袒护一家子外人,反而把他们骂一顿!   “村长!您别老糊涂啊!我们才是桐溪村的人!”   村长更气:“他们住进桐溪村,就也是桐溪村人!少说废话!你们赶紧回去,趁现在还能再种一回地!”   赵春苗气得不行,扯着脖子喊:“你怎么不讲道理?啊!我知道了,你也被这小贱蹄子勾了魂儿了是不是?你们男人都一个样!”   “怪说福生说你给他们大鱼大肉的,原来是因为这个!旁人住进村子你就给半袋种子,他们来了又是鱼又是肉,你偏袒谁呢!”   村长气得一把抄起墙边的锄头,狠狠往地上一砸:“给我滚!不然村规伺候!”   一听村规,林福生连忙矮了身子,扯着赵春苗离开。两人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隔了老远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让你见笑了。”村长苦笑一声,“肉条你拿回去,房屋田地都是衙门分的,种子也是村里粮仓的,历来的规矩,没什么照顾的。”   宋知许笑笑,还是把肉条放下:“我是有求于您才来的。我家弟弟妹妹几个眼瞅着就是上学的年纪,想知道村里的学堂何时招新?”   村长颔首:“倒不是大事,虽说一般开春才招,但你们愿意的话,也可以现在插班进去。”   两人说了一阵子,宋知许便告辞,任凭村长如何推拒,她也坚持将肉条留下。   见拗不过她,村长只好收下,叹了口气:“这两年闹荒,虽然南边影响不大,但也收成少了不少,大家心里都有怨气。”   “你也别放在心上,桐溪村还有其他人,不是个个儿都不讲道理。”   宋知许笑着点头:“我明白。”   回了家,她甫一进院子,就瞧见江亦衡抱着好乐,带着几个娃娃背千字文。   见她回来,江亦衡上前来:“如何?”   “说是春天招生,如今倒也能插班。”宋知许想接好乐,被江亦衡制止了。   “你先歇着,我抱。”江亦衡说着,与她一起进了堂屋,“我思量着,还是等一封结巴好了再去,省得又在学堂受欺负。”   宋知许颔首:“我也是这个意思。眼下当务之急,是去寻了高槐花,让他们母子团聚。”   陈梅和宋振田正好出来,听见这话连连点头:“正是这个道理!上回在衙门,不是打听了他们一家被分到邬村了吗?”   “邬村离这儿不过一天的路程,我去就行了。”宋知许想了想,“我刚好去看看高槐花如何了。”   “我与你同去。”江亦衡直接道,见她还想说什么,立刻板起脸来,“不商量。”   宋知许失笑,就算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也忍不住暗想,这男人越来越会拿腔拿调了!   次日一早,宋振田牵着驴车等在门口,陈梅将刘小梁的包裹递上,末了又追着往里面塞了些肉干,叫他回去了吃。   宋知许瞧着哭笑不得:“又不远,等之后安顿好了,叫他再回来串门!”   刘小梁乐呵呵点头,摸了一块肉干塞嘴里嚼得有滋有味。   四个小包子站在驴车前,谁也不说话,却都紧紧绕着驴车,看着刘小梁。   还是宋知恬先上前,把自己攒的糖取出一块来,递给刘小梁:“小梁哥哥再见!以后要回来看我们呀!”   宋书远也说:“路上小心,别都吃完了!给后面留点。”   “就是,光知道吃!”宋书年别别扭扭撅着嘴,半晌又补了一句,“你下次来,咱俩一块儿去打野鸡,再晾肉干吃!”   王一封嘴里含着石头,说话慢吞吞的:“一路……平安。”   刘小梁傻笑着点头,挥着膀子跟他们大叫:“再见!再见!” 第100章 别欺负我娘!   村子之间有官道,路面平坦,驴车走起来速度很快,也不会有什么差池。   江亦衡驾车,宋知许靠在他后背上打坐,刘小梁窝在他俩旁边打瞌睡。   一转眼,天从蒙蒙亮转成了昏黄,江亦衡瞧见不远处的石碑,上刻着“邬村”两字,便叫后面熟睡的二人起来。   邬村和桐溪村差不多大,瞧着房屋良田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来来往往的人脸上没什么笑意,看见他们也只是匆匆一瞥,不见好奇。   两人正准备拦下人问问高槐花在哪儿住,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叫,两个小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喊娘。   宋知许和江亦衡对视一眼,连忙循声而去。   果然是刘小米和刘小才!   两个孩子扯着嗓子喊娘,忙不迭往高槐花身边冲去,却被高槐花挥手拦下。   “大民哥,我真的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牛大民根本不听,直接伸手将高槐花狠狠推搡在地,一把将她手中的包裹扬到空中。   包袱敞开来,里面绣好的手帕全都散落出来,散了一地!   牛大民恶狠狠踩了几脚,又抬起脚要去踩地上的高槐花:“你既说不曾偷我东西,那便理应让我搜一搜,如此遮遮掩掩畏畏缩缩,还不是心里有鬼?!”   “装什么贞洁烈女?你不是一进村就跟村长那个老骨头不干不净么?怎么?你这身子对那老头舍得,对我就舍不得?”   “我劝你乖些,不要惹恼了我,否则你和你的两个孩子,再不要想在村里生活了!”   岂有此理!   宋知许眉头紧锁,正欲开口喝止,却不料有一个人比她还要快!   “娘!”   只见刘小梁一骨碌翻下车,嗖的一下冲了出去!   他大声喊叫着,跑得飞快,一下子冲到高槐花身前,张牙舞爪地瞪着牛大民,用弱小的身子挡住高槐花。   “小、小梁?!”   高槐花惊得眼神发直,半晌没缓过神来,不可置信地将刘小梁打量了半天。   她哆嗦着伸手,握着刘小梁的手腕子,跪在地上死死拽住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这才一把抱住:“是你吗?孩子?!是你吗!”   宋知许和江亦衡也走了过来,将高槐花和几个孩子护在身后:“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   见有人过来,牛大民收敛了一些,打量了一下江亦衡,这才好好儿说话:“这女人分来我们村,跟村长不清不楚,还偷我东西!”   “我娘没有!”刘小米声音脆生,“我娘何时偷你东西?倒是你,三番四次来我家!”   宋知许一听便明白了过来,眼前这个男人怕是想占高槐花便宜,没得手,这才又想了昏招!   “你既然说她偷了你东西,那就去见村长!”宋知许冷声道,“不敢了?你若再来打扰他们一家,我马上找村长把你说的那些话都告诉他!”   “你!”牛大民刚上前一步,旁边的江亦衡就阴沉着脸盯上,搞得他没来由冒了冷汗,连连后退。   江亦衡并没说话,甚至没什么动作,只是双眼如利刃一般,盯着他如同用目光千刀万剐!   牛大民后脊梁发寒,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猛地回神。   “切!”他自然不敢对上江亦衡,只能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嘴里不干不净骂着些当地的脏话,三步一回头地离开。   刘小才见到刘小梁很是兴奋,拽着刘小梁的手叫哥哥,又怕他打自己,怯怯放下。   刘小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乖巧地把地上的帕子捡起来包好。   高槐花则紧紧抱着刘小梁,泣不成声。   到底是她的孩子,就算跟那个混账爹学了些坏毛病,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就说割舍就能割舍的呢?   那日她状似潇洒,放了刘小梁跟刘察离开,可谁知道她这个做母亲的有多难?刘小梁离开的每一步,都是在往她心上捅刀子!   “好了,孩子这不是给你送回来了吗?”宋知许扶起她,“先回屋再说吧。”   “对!对!瞧我,怎么都忘了!”高槐花连连点头,把眼泪抹干,带着几人往家去。   高槐花家分的房子确实不赖,比宋知许家一开始好多了,可也远远到不了为了一个房子能让村民眼红的地步。   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在这儿落户,没人帮也就算了,村里人还对她不冷不热的。   今儿牛大民当众那样羞辱她,还要动手,村民瞧见了也当没瞧见,可见她过得并不好。   可高槐花报喜不报忧,红着眼眶笑道:“日子好着呢!现下没有种子,我绣点儿手帕上集卖,等攒点儿钱买了种,就能开地了!”   “两个娃娃吃的也不多,好养活,我再肯干些,一定是好日子的。”   “只是小梁怎么……”   她说着又掉下泪来,握着刘小梁的手不放松。   刘小梁东看看西瞧瞧,看谁都新奇,刘小米和刘小才都躲着他,他偏望着人家,追着人家看。   除了刚才冲上去时叫的那一声娘,他现在俨然是谁也不认得的样子!就连握着他手的高槐花,他也一脸茫然,只觉得新鲜!   “说来话长。”宋知许叹口气,将刘察的事儿简单说了,末了开口,“他什么都瞧见了,刺激得不轻,谁也不认得了。”   高槐花听到刘察的下场,惊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虽然那人混蛋极了,但到底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猛地听到平日里百般威风的他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难以消化。   刘小米闻声不言,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别过脑袋去握住刘小才的手。   刘小才年纪小,之前刘察对他不如刘小梁,却也因为他是男孩没有苛责过,如今听见刘察死了,也掉下泪来。   “也好。”半晌,高槐花吐出两个字,“若是那男人活着,我还要担心小梁。”   听她这么说,宋知许便知道她彻底变了,再不是之前以夫为纲,不知反抗的懦弱女人了。   “谢谢你们。”高槐花站起来,冲宋知许和江亦衡深深鞠了一躬,半晌没有起来,任凭他俩如何劝说,也倔强地沉下脑袋去,把腰弯得扎实。   “若不是你们,小梁恐怕要……”她哽咽着抬头,揉了揉刘小梁的脑袋,“回来了就好!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把这三个孩子拉扯大的!” 第101章 江小哥可有心上人?   又寒暄了几句,宋知许惦记着一家老小的,拉着江亦衡告辞。   后头刘小梁下意识想跟过去,但又打心底觉得不能离了高槐花,只能依依不舍盯着他们离开。   宋知许和江亦衡轮着驾车,天黑时终于赶回了家。   他们风尘仆仆一进门,就见一家老小正围在桌上,饭菜都做好了,就眼巴巴等着他们回来呢。   “知许小江回来啦,快来坐,菜一直给你们热着呢!”陈梅心疼的招呼道,随即进厨房将锅里热着的菜端来。   刚放到桌面,那热腾腾的喷香味瞬间就溢了出来。   “开饭咯开饭咯!”四小只高兴的叫嚷,肚子饿的咕噜叫,迫不及待的夹菜,吃得一下满嘴鲜汁。   那腮帮子都撑得鼓起,含含糊糊啥也听不清。   宋知许和江亦衡笑着相视一眼,先去洗净了手,接着乐呵的坐下来吃饭。   陈梅心里还惦记着高槐花一家,便忧心忡忡问宋知许那边是啥情况。   宋知许喝了口白菜热汤,才浅浅笑道:“您别担心,高婶子现在过得也算有模样了,分了屋子和地,现在又有三个娃帮干活,都有着落。”   宋振田听到这话重重叹口气,“刘察那混账死了,她家里没个男人,又能好过到哪儿去?可怜那三个娃儿也小,扛不起担子!还得熬啊……”   “诶……咱外乡人进来本就不受待见,她现在一个寡妇又要拉扯孩子,指不定得被欺负成啥样!”陈梅唉声叹气。   江亦衡撩了下眼皮,说出实话:“就算现在日子再苦,也比刘察在时对她们非打即骂饿肚子强。”   陈梅和宋振田霎时被噎了下,嗫喏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以前高槐花和刘小米过的那确实不叫日子,畜生都比那强得多!   宋知许暗瞪了江亦衡一眼,这厮平时鬼心思多,现在倒是不懂得看脸色,一句话呛的老两口里外都不是。   “爷爷奶奶,您二老别愁,现在刘小梁回到家,他又学了他爹一身的本事,总不会叫高婶子被欺负了去。”   恬恬啃着包子笑呼呼说:“是呀!小梁哥哥还能打败大狗狗,都能保护别人啦!”   陈梅想到那日,刘小梁撵着那大狼狗追着揍,不禁眉开眼笑,连连点头,“是是,他都成男子汉咯。”   恬恬想到什么,雀跃的笑弯了眼儿:“还有还有,我们以后也要去看看小梁哥哥!”   “有什么好看的……”宋书年别扭的哼了哼,很快又攥紧小拳头一脸傲娇,“去就去,反正我一直想揍他一顿呢!”   宋书远憋着笑,点了下头,“要是他不学好,还欺负人,我们再揍他。”   “那我、我就就保护、恬恬!”王一封认真的点头附和。   一桌子担忧的气氛,顿时被小包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给打消了。   陈梅和宋振田满眼欣慰,瞧他们乖孙,个个都懂事!   正欢声笑语着,陈梅怀里一直安安静静的好乐忽然哇的哭出声。   “哎哟,咱好乐这是闻着香味,也跟着馋虫叫了!”陈梅怜爱的逗了逗好乐的鼻子,接着赶紧将娃儿抱给宋知许。   宋知许笑着接过来,她走前留了奶,看来小家伙胃口好,都喝光了。   “那你们吃,我先回屋去。”   宋书年见状,登时跳下椅子也要跟着去,“我都没见过乐乐吃奶呢,到底哪里来的奶呀,我也想尝尝!”   一句天真无邪的话却叫屋里的大人都红了脸。   宋振田板着脸一把揪住他,“小兔崽子,没羞没臊,老实吃你的饭!”   “我就想尝一点嘛……”宋书年撅起嘴。   宋书远敲了敲他脑袋,教训道:“你都多大了,也好意思跟乐乐抢奶喝。”   不过他也很是好奇,乐乐怎么每次饿了都要跟姐姐回房去?   恬恬和王一封眨巴着眼,也觉得饭菜都不香了,蠢蠢欲动的滑下凳子。   江亦衡见他们这样,轻哼了声,来到屋门口一杵,谁也别想进。   屋里宋知许听着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又发觉江亦衡守在门口,不禁莞尔一笑,安心给好乐喂奶。   好乐小嘴嘬到奶,顿时就不哭了,咿呀高兴的叫了一声。   那双黑亮的葡萄眼湿漉漉的,长长的睫毛落下一小块儿阴影,小嘴不停吸动,一鼓一鼓的,当真可爱得紧。   宋知许眸中浮起疼爱的笑意,抬手轻拍帮他顺气,“乖乖,慢点喝……”   “啊呀!”好乐奶呼呼的小手抓住她的指尖,咯咯一笑,嘴里的奶汁都冒起个小泡。   宋知许心软得一塌糊涂,没忍住,抱着软软香香的小家伙啾的亲了下额头。   而门外,老两口看江亦衡一直严阵以待地守着门,纷纷皱起眉,心里泛起嘀咕。   就算他跟知许是表兄妹,这也未免太关心了些!   若是让旁人瞧去,岂不是误会大了!   陈梅琢磨着开口道:“小江啊,奶奶瞅你高高大大的,应该也早到成家的年纪了,怎么从没听你提过哪家姑娘?”   宋振田立马笑呵呵接话:“是啊,别人像你这岁数都好几个娃了,还是抓紧些好哇!”   江亦衡动作一顿,老两口这是……担心自己?   他神色暗了暗,道:“爷爷奶奶费心了,我还没那打算。”   先不说他大仇未报,那些人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寻来,不可能叫心上人陪他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就算日后稳定下来,他眼里也不会容下旁人了……   他要娶的,只会是屋里那个,可惜人家似乎对他完全没那个心思……   陈梅和宋振田听江亦衡这语气,心里越发觉得不妥当。   “话不能这么说,奶奶今天看了一遭,村里也有不少年轻中看的好妹子!你再不打算,好妹子被别人挑了去,就剩下些歪瓜裂枣了!”陈梅絮叨道。   江亦衡敛去眼底一抹无奈,摇了摇头,“爷爷奶奶,您二老就甭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陈梅和宋振田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这江小哥要是能给知许娶个长嫂回来就好了,这样既不怕闲言碎语,又能有个当家主母,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第102章 我媳妇不下奶,你家的羊借我使使   陈梅心里盘算着,得赶紧给江亦衡寻个对眼儿的。   可现在人生地不熟,一时还真不知该找谁问好姑娘去。   正愁眉不展间,外面传来一妇人期期艾艾的声音:“请问宋家的,有人在吗?”   “好呀,这么些天终于有来串门的了!”陈梅高兴得一拍大腿,也不想那事了,乐不可支的将人请进来。   来的正是村里范家的婶子,身上还带着股柴火味儿,像是刚做了晚饭就赶了过来。   范萍揪着衣角,看了眼一家老小,脸上满是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那个,我家儿媳妇前阵子生了娃娃,奶水不够……我瞅你们家院子养了头羊,想着来问问能不能借点羊奶……”   陈梅看她一脸为难,心就软了下来,连忙招呼宋振田,“老头子,你拿个碗挤点羊奶……”   范萍面色微喜,随即更难为情道:“宋家奶奶,我那儿媳妇身子骨差些,天天下不了奶,一点羊奶恐怕不够……”   “能不能把你家的羊借给我个把月,这样我每日取奶也方便些,不打搅你们……”说着她又急忙补充道:“你们放心,到时我肯定把羊好好的送回来,一根毛不会少!”   “啊?这……”陈梅一下支吾住声,有些犯难。   她家孙女儿也要下奶,把羊借走了,到时候奶水不够,可不就轮到好乐饿肚子了?   这哪成!   陈梅就算心善,到底也还是更紧着自家人,连连摇头,“不是婆子我不肯借你,是咱家孙女儿……”   话刚说一半,这时宋知许从屋里走了出来,轻笑道:“奶奶,我奶水够了,用不着,借出去也没事。”   随即去叫宋书远,“书远,带阿婶去牵羊。”   范萍高兴得嘴唇哆嗦,弯了下腰千恩万谢道:“谢谢,谢谢!我一定看好了羊,到时完完整整给送回来!”   “阿婶,请跟我来。”宋书远十分礼貌,客客气气带着范萍去院子。   宋书年还在啃着鸡骨头,看着这幕歪头不解道:“村子里的人对我们都不好,我们为什么还要借羊给他们啊?”   宋知许抱着好乐坐下,耐心教育他,“书年,你才刚来多久,就怎么知道别人对我们都不好了?”   “世上有坏人,自然也有好人,可不能一棍子全打死,不然好人多冤枉。”   宋书年还是一脸迷糊,撇了撇嘴:“就算是好人,也没道理要帮呀!反正我们都不认识!”   宋振田眼睛一瞪,“尽会胡说,人家有事来寻帮忙,咱们帮了她,这不就认识了!结了交情,日后走动起来也方便些!”   江亦衡点点头,悠悠补充了句:“朋友多了,敌人自然就少了。”   “什么朋友敌人,怎么会有敌人呢……”宋书年被几个长辈合着教育,听得半知不解,一头雾水。   “书年哥哥笨,跟所有人做了朋友,那就没有坏蛋会欺负我们了呀!”恬恬捂嘴偷笑出声,但她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的。   这时宋书远回来,听到这话认同的点头,“广结善缘,我们跟别人打好关系,就算被欺负了大家也能同心共济。”   王一封磕磕绊绊的说:“宁与千、千人好,莫与、一人敌。”   宋知许听得眸子微亮,笑夸宋书远和王一封:“说得不错,看来都认真学习了。”   就连恬恬也能说出个一二来。   她赞赏的看向江亦衡,“你教的挺好嘛。”   江亦衡勾了勾唇,对上她目光,“是书远和一封有悟性,伶俐,一点就通了。”   陈梅这一把岁数,现在竟还听不懂小孩说的话起来,她却是笑得满面红光。   “好好好,都是聪明的好孩子,等两娃娃上了学堂,定是被先生第一个夸!”   宋书年顿时大叫出声道:“奶奶偏心!我也要被夸!我也都听懂了!”   宋振田笑着斜他一眼,“你能听懂恬恬的话老头子我都能烧香拜佛咯。”   宋书年脸一红,气得哇哇大叫,惹得恬恬咯咯直笑,朝王一封竖起根大拇指,“还是一封哥哥说得最棒啦!”   王一封羞涩的垂下头,眼里充满了坚定。   他一定要早点治好结巴,早日进学堂!   笑闹间入夜,江亦衡屏息凝神,听各房再没声响,三个小包子也睡熟了去,这才悄声起来。   杭州城宵禁森严,街上只有打更人敲锣的声音,间或有一两队衙役巡逻,打着哈欠而过。   没人瞧见屋顶上潜着一个黑色身影,在月色下跑得飞快,足尖轻点砖瓦,便消失在夜色中。   城西酒楼大门紧闭,门口两盏灯笼一亮一灭,江亦衡见四下无人,这才飞速上前叩响大门。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屋内有人闷声闷气道。   江亦衡沉声回道:“凭栏一片风云气,来做神州袖手人。”   门内顿了一瞬,立刻传来开门的声音。   门打开一条缝,江亦衡闪身进去,里面店小二装扮的几人眼含热泪,当即跪在了他的面前。   “少主!您终于回来了!”   江亦衡眸色沉如幽涧,声音微哑,却投出一股叫人不由自主臣服的威严:   “江副尉,请起。”   ……   日子如流水,晃眼就到了秋末。   一大家子种地的种地,识字的识字,过得不亦乐乎。   而王一封夜以继日的练说话,进步得飞快,现在说起话来自然没那么结巴了,一家子都替他高兴。   这日,四个小包子跟着江亦衡学习完,手拉着手蹦蹦跳跳来到地里。   江亦衡跟在后头,霞光印着他俊脸潋滟润泽,缓缓走来,当真好一副田园仙境。   宋知许看愣了愣,人走到她面前才醒过神,江亦衡笑眯着眼对她道:“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宋知许瞪他一眼,“看你笑得像狐狸,奸诈得很。”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最近江亦衡是越来越有人情味了,不像之前那般捉不着摸不透。   江亦衡笑得愈发肆意,凑上前哑着声音道:“依我看你是被狐狸迷住了。”   宋知许懒得搭理,扭头给陈梅和宋振田递水去。   江亦衡顿住脚步,俊眉紧蹙。   上回和江黎碰面后,才得知外公的旧部大部分已经失散,只剩下他和十几名死士。   光靠这点人,别说复仇了,若那个女人的势力追来,他连自保都无法做到!   好在江黎带着他的信物,这段时日已经寻回不少部将,只待时机成熟……   田垄上,老两口正看着种了满地的欣欣向荣的庄稼,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宋振田嘴里连连叫好,“好啊好啊,麦子快熟了,大白菜荠菜也差不多能收成咯!”   四个包子脸上都是骄傲,每天读完书他们就来帮忙干活,这也有他们的功劳呢!   陈梅笑道:“咱们得赶在入冬前收一波才好过冬哩!”   宋书年顿时拍着胸脯站出来,“爷爷奶奶放心,有我在,一个顶俩!”   恬恬从地里拔出一个小萝卜,一边喂兔子一边亮晶晶道:“小兔叽吃了好多萝卜,都变大啦,也能帮忙除草!”   宋书远和王一封不甘示弱,撸起袖子恨不得当场就下地收菜。   老两口笑得满面春风,宋知许和江亦衡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满满当当的柔和笑意。   地里另一边,林福生和赵春苗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又看看他们那旺盛的庄稼,气得一阵肝疼! 第103章 死地冒出了臭水,要挨雷劈!   都怪这该死的宋家!害得他们家的菜全烂在地里,田也被挖得坑坑沟沟,现在还得花时间先填地!   宋家的倒好,居然还在那有说有笑的?!他们的脸呢?!   林福生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扯足了嗓门阴阳怪气骂道:   “你们少在那得意!那本来就是块死地,多少人家都种不起来,你们这群黑心黑肝的东西一来,死地都冒出了臭水!当心吃了上西天,挨老天爷教训!”   赵春苗立刻上前挺自家男人,跟着扯嘴就叫骂:“就是!死地里种出来的东西畜生都不吃,可有的人就是命比畜生贱,见了屎都当个宝贝!”   本来一家子气氛正好,这几句高低混账话一下叫宋振田陈梅和四个小包子沉下了脸。   宋书年暴脾气立马就点着了,指着他们响亮的喊回去:“你们的地才是狗啃泥,光秃秃,冬天正好抱泥吃!”   宋书远礼貌些,微微颔首,十分规矩的回敬:“而且有的人连屎都捡不着,捡了烂木头丢了菜,要是连畜生都能吃上菜,那吃不上菜的岂不是叫做畜生不如?”   恬恬抱着兔子,就像是印证这话似得,兔子还在叽叽叽啃着胡萝卜,让林福生和赵春苗一下气青了脸。   老两口脸色这才好转了些,不愧是他们宋家的孩子,个顶个儿的不输人!   宋振田抚着胡子教训道:“要说你们才是该挨老天爷教训!两公婆老大不小了还没个人样,满嘴无赖胡话!你们自己作孽,少往我们宋家头上扯,省得再遭雷劈!”   陈梅也拢了拢四个孩子,打眼底都是骄傲,“咱家的娃娃都比你们懂事!”   宋知许和江亦衡看到这才熄了怒火,两人上前一步,无声给自家人撑腰。   “你们、你们!”林福生气得跳脚,脖子都涨粗了,“你们就会人多欺负人少是吧!”   赵春苗也怂了,一肚子气不敢当面撒。   她平时就是仗着嗓子尖,一溜串骂得人抬不起头来,还是头一次被人七嘴八舌的指指点点,又怒又恨!   “我们走!不跟这群北方来的乡巴佬计较!”赵春苗骂骂咧咧,拽着林福生就走。   等走出宋家人视线后,赵春苗才扭曲着脸恶狠狠淬道:“那一家子烂嘴的,老娘可咽不下这口气!”   “刚来就这么嚣张,以后指不定在村里横着走了!”林福生呲牙咧嘴,阴狠的跟赵春苗对视一眼。   “得找个法子好好治治他们!”   江亦衡看着他们贼头贼脑的背影,皱起眉,提醒老两口:“爷爷奶奶,他们不服气的很,说不定还要作怪,咱得警醒点,看好这些菜。”   “他们敢!”宋振田顿时吹胡子瞪眼,怒冲冲敲了下柺杖,“谁敢动我宋家的田,老头子我就跟他拼上这把老骨头!”   宋知许注意到他跛着的脚,眼睛微眯,忽然问道:“爷爷,您的腿这么久了,就没瞧过郎中?可有说法?”   她记得宋振田的腿是怎么回事。   当初原主未婚先孕,被大房和三房压着去村里宗祠,不由分说就要沉塘。   是宋振田和陈梅拼了老命抱着她,不顾任何人劝阻,生生将她从水里拖回来,才捞得一大一小两条命。   也就是那时候,宋振田的腿在水塘里撞伤了,寒气入侵,从此便跛了腿,每逢刮风下雨就痛入骨髓。   只是现在瞧着比当时还严重得多,难道他们在三房家住那么久,就连郎中都没瞧过吗?   宋振田正在气头上呢,听到这话猛地一愣,好半晌才回神,“这……当时伤了也没觉着有什么,后来就赶上逃荒,便没机会瞧了。”   宋振田知道这是孙女心里的一根刺,连忙伸手把腿盖起来,故作轻松道:   “嗐!年纪大了,哪还有囫囵的人呢?不过是有些跛腿罢了,老头子我照样能下地!你别操心了。”   宋知许听得心一揪。   宋振田不说她也明白,当初沉塘之事后,三房怕两个老人继续偏爱这几个孙儿,再不让原主见爷爷奶奶。   从那会儿到逃荒前也有好几个月,恐怕三房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给老人请郎中!   她在逃荒路上便惦记着这事儿,只是没时间好好儿问一次。   现在安定下来,得赶在过冬前赶紧给他治好!   “爷爷,咱先回去,让我看看你的腿,说不定还有的治。”   “什么?!”宋知许一句话激起一家子错愕。   陈梅一下红了眼,却是不信的,只当孙女儿孝顺,含着泪道:“知许啊,我们知道你担心,但你爷爷这腿时间也长了,恐怕没得治了。”   宋振田也老泪纵横的点点头,孙女儿有这份心就够了,是他老头子的福气啊!   但四个小包子却是个个晶亮的睁大了眼,他们知道,姐姐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宋知许只浅然一笑,扶着宋振田往家里走,“爷爷奶奶,您们孙女儿哪次说过大话?回去瞧瞧也不碍事。”   “对呀爷爷,您要相信姐姐,姐姐说成一定能成!”宋书年高兴得就差一蹦三尺高。   宋书远和王一封抿着嘴儿笑,脸上都写满了深信不疑。   恬恬揣着兔子,揪住江亦衡的衣角,糯糯喊话:“姐姐不行的话还有江哥哥,爷爷奶奶不怕!”   江亦衡眉尾飞扬,一把抱起恬恬,冲宋知许递去一个得劲儿的眼神。   宋知许心底笑骂一声,搀着不知所措的宋振田回到屋里。   当她要卷起老爷子裤腿看时,宋振田老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被陈梅用胳膊肘杵了杵,才轻咳一声,撸起了裤卷。   露出的腿脚干瘦瘪塌,乍一看像是根枯木枝,布满了岁月磨砺的斑痕。   宋知许眼眶一酸,不敢想象宋振田是如何杵着这样的腿走完了逃荒路。   她忍着心头涩意,有模有样的在宋振田腿上各处捏了捏,“爷爷,是不是觉得腿酸,骨头都使不上劲来?下雨了冷了还痛?”   宋振田听得一脸惊奇,连连点头。   他家孙女儿什么时候晓得医术了? 第104章 爷爷的跛脚有治!   宋知许眨下泪光,抬眸笑道:“那就对了,爷爷放心,就只是小毛病,我以前捡到一本医书上看过,只需几个药材就能只好您的腿。”   “什么!”宋振田狠狠一愣,老半晌都没能回过神!   “知许啊!你说的可是真的?老头子他腿还有救?!”陈梅不敢置信,又惊又喜,一下抓住宋知许哭出声来。   宋知许柔了神色,“奶奶还怕我骗您们不成?那几个药材都普通,一般山上都有,我这就准备去山上转转看,顺便再打些猎物过冬。”   “运气好的话,说不准就能集齐药材,可以给爷爷治腿了。”   也就只能寻这个借口,才能找机会从空间里将东西拿出来。   “老天啊!我、我……”宋振田终于转过了弯来,脸色激动涨得通红无比,泪花了眼,说不出话。   “您们呀安心等着,肯定能找着药材,能好!”宋知许被感染,一时间又想哭又想笑。   “姐姐,我们也去!帮爷爷治腿少不了我们!”四小只立马兴冲冲的扑了上来。   江亦衡已经捞起背篓子准备好了,笑吟吟看着她。   宋振田一把年纪,喜得泣不成声,还是陈梅含着泪,嘱咐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桐溪村附近的山郁郁葱葱,南方与北方之大不同就在此处,若是这个时节去北方的山头,多半是找不到什么东西的。   宋知许和江亦衡背着箩筐,四个小包子背上也背着小萝筐,那是他们几个缠着陈梅编的,装不了太多东西。   从进山起,就能瞧见几个附近的村民一道儿往山上去。宋知许不大认得,偶有几人对她点头示意,她也就点点头。   “姐姐!你看那儿有野鸡!”宋书年眼睛尖,立刻就发现了在不远处捉虫子的野鸡,激动得几乎跳起来。   江亦衡从地上捡了块石子就要扔,被宋知许伸手拦下。   “去捉活的。”宋知许轻声道,“打死了一时也吃不下,不如捉回去养。”   宋知恬眼睛一亮,咧开小嘴:“那是不是可以孵小鸡?”   “当然啦!”宋书年叉着腰,“到时候我们又有鸡蛋吃,又可以和小鸡仔玩!”   宋书远也兴致勃勃,眼睛亮闪闪地,看向江亦衡:“我去抓吧!”   “我也去。”王一封说话虽然慢了些,但并不磕巴了。   江亦衡笑笑,丢掉手中的石子,一手揽着一个小娃娃:“走,一起去!”   几个小娃娃高兴得不行,屁颠儿屁颠儿跟着江亦衡,往野鸡那儿去了。   宋知许瞧着这几个人的背影,眼里不自觉流露出些温柔来,却没有跟上,只站在原地目送他们往那边儿去。   等离得稍远了,她这才屏息凝神,调用精神力进入空间仙山之中。   治疗宋振田腿伤的药材虽不算少见,但真要论起药效来,当然还是仙山上生长的药草更胜一筹。   那些药草遍布仙山,个个儿长势喜人,随便挑一颗都是极品,若是拿到现世来卖的话,恐怕一颗就要百金!   若不是怕树大招风,暴露了扳指之事,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发家致富之法,日后兴许也能用得上。   宋知许一面想着,一面将草药分散在江亦衡和四个小包子的必经之路上,想了想,又挑了点儿作物移植过来,只待一会儿悉数挖回家去。   这边,江亦衡手里捏着野鸡的翅膀走来,竟是一手一个,捉了两只!   “姐姐!姐夫太厉害了!你瞧!”宋知恬蹦跶着过来,将自己的小背篓展示给宋知许,“他又帮我捉了一只小兔兔!这下家里的小兔兔就有伴儿了!”   宋书年也激动得点头:“是呀是呀,姐夫太强了!两只这么大的野鸡,直啄人!他一下子全都抓住了!”   宋书远虽然不说,可崇拜的眼神也藏不住,只是间或闪过一丝懊恼,毕竟在他心中,姐姐才是最厉害的人!   “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了一些草药,好像和姐姐之前说的一样,不如我们再去看看吧?”王一封仰着小脸儿开口。   宋知许笑着点头:“好,我们去瞧瞧。”   四个小包子前面带路,江亦衡将两只鸡塞进背篓里关上,这才凑到宋知许身边:“四个小孩子都知道夸我,你怎么不知道夸夸我?”   宋知许笑出声来:“你多大人?还需要我夸么?”   “你不夸,我怎么有动力再干活?”江亦衡伸手拽她的袖角,学着宋知恬的样子摆了摆,“姐姐?”   宋知许被逗得笑个不停,见他这样子,便也摆起做姐姐的架子来,当真把他当小孩一样,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嗯,真乖!”   宋知许细软的手指穿过江亦衡的长发,他能感觉到柔软的指腹在脑袋上轻柔摩挲着,一股没来由的悸动从头顶蔓延到全身。   他喉头微动,方才不过说笑,这会儿才知道大事不妙。   自打他确定自己的心意,宋知许的一颦一动对他来说都甘之如饴,这般亲密的动作对他更是煎熬……   “咳,我去看着他们。”江亦衡僵硬着身子退开,眼神胡乱躲闪了一瞬,大步流星往几个孩子那儿去了。   宋知许不明所以,还忍不住笑起来。   这家伙打从被自己捡到就仿佛一块冷冰冰的坚冰,这会儿居然还脸红了?   四个小娃娃早就把草药捡了七七八八,东西太多小背篓放不下,就全都放在宋知许的背篓里。   这是江亦衡的主意,他知道宋知许不会空着回去,草药到底轻些,轻松就装满了一个背篓,叫她省些力。   “吧嗒。”   几人正走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掉了下来,险些砸到宋书远的脑袋上。   江亦衡抬手一挡,那东西被弹开,上面的刺划破了他的手背。   “没事吧?”宋知许蹙眉上前,不由分说拉起江亦衡的手,左右检查一下才松口气,“划破了皮,回去给你点儿药补补。”   江亦衡笑:“不至于。我何曾虚弱到这地步?”   倒是王一封,上前去将那圆滚滚的东西捡了起来,惊喜道:“是栗子!” 第105章 山都被你们姓宋的薅秃了,我们吃什么?!   几人闻言一愣,这才发现周围都是栗子树。   这应当是最后一波成熟的栗子,再晚些来就要掉光了!真是好运气!   “采些回去,我给你们做糖炒栗子吃!”宋知许勾起唇角,一句话就引得四个孩子欢呼起来。   江亦衡叫宋知许退开,自己卸了背篓,三下五除二便翻上树去,动作行云流水,如履平地!   “哇!姐夫好厉害啊!”宋书年眼睛都直了,张着小嘴半晌合不拢,“我也要上去!”   可惜两个小短腿扑楞了半天,挣得脸都红了,还在树根呢!   “好啦,让姐夫在上面摇树,我们在下面捡吧!”王一封笑着把他拉下来。   宋知恬当即提议:“我们来比谁捡的多!我来啦!”   说着,就连忙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栗子。宋书年急了,一面说她耍赖,一面也急吼吼地捡起栗子来。   江亦衡在上面摇树,宋知许在一旁瞧着,若是哪个栗子要砸到孩子,她便用石子弹开。   四个小包子则专心致志捡起栗子,比谁捡的多。   “恬恬,我捡的都给你。”王一封捧着自己捡的栗子,全都塞进宋知恬的背篓。   宋书年一看,立刻不依:“不行不行!一封耍赖!我本来是第一名,你这样恬恬就是第一名了!”   宋书远见状,把自己的也分给宋书年:“给,这样你俩就一样了,再比!”   “好耶!哥哥最好了!”宋书年嘿嘿笑着,捡得更卖力了。   这边欢声笑语,引得不少上山的村民瞧来,看着他们几个满当当的背篓,都惊讶地瞪大眼睛。   还有人直接开口询问:“大妹子,你们这是捡什么呢?”   “栗子。”宋知许也不藏着掖着,“这儿有好几棵树呢。”   村民们一听来了精神,纷纷围过来一起捡。   呵!这板栗可是好东西,可以当零嘴更可以充饥,灾年间若是没米下锅,光吃栗子也能扛过去。   有几个还瞧见了他们背篓里的猎物,当下忍不住问起来。   宋知许和江亦衡没有隐瞒,反正她从空间里挪出来的早就被自家收完了。   村民们当即乐开花,纷纷跑去他们去过的地方再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点儿漏。   不多时,几人的背篓就全都装满了。   草药名贵,宋知许思量了一会儿,将葡萄藤盖在草药上,又码了些栗子,遮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放心。   几人欢声笑语地下山,正撞上也来上山的林福生和赵春苗。   瞧见他们满载而归,林福生的脸一下子青黑:   “你们这一家子可真贪!这山是你们一家子的山么?好东西全都被你们薅光了,其他村民吃什么?!”   赵春苗眼睛一翻,单手叉腰,红腰带随着动作晃了两晃:“就是!这附近几个村子的都指望着山上的食物过冬,你们全抢了夺了,叫其他人怎么办?”   林福生和赵春苗嗓门大,瞧着来来往往的村民看过来,就更起劲了:   “哎,各位评评理,这山也不是你们宋家一家子的山,你们倒是一点儿不客气!”   “山头都让你们一家子薅空了,是想把我们都饿死是不是?!”   赵春苗说着,还伸手去扒拉几人背着的萝筐,知道宋知许和江亦衡惹不起,便把手伸向宋知恬的,一掀开里面果然满满登登,馋得眼珠子都要掉进去了。   宋知许一把打开赵春苗的手,面沉如水,一字一顿:“再把你的脏手伸向我家孩子,仔细你的骨头!”   江亦衡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后,眼神冷冰冰扫在林福生的身上,林福生当即就发了冷汗,寒毛竖了一身!   那两口子吓得后退,可看着来往村民围上来,又立刻扯着脖子大喊起来:   “怎么!心虚了是不是?你还想打人?!”   宋知许真想把她那张嘴撕烂,可碍于周围都是村民,只能狠狠攥了拳,强忍着心中怒火。   围上来的村民议论纷纷,一个小女娃娃的背篓里都满成这样,更不用说宋知许和江亦衡两个大人的背篓了!   再看江亦衡手里,还提着几个打来的野味,恐怕是背篓装不下了,才手提着吧!   这得打了多少好东西,叫人眼馋得紧!   “这都是上山打猎的,我们几个都空着手,怎么就你们家有这么多好东西啊?”有人不解道。   林福生抢白:“还能为什么?他们家把好东西都打完了呗!”   “要不是他们把好东西都薅走了,我们一家一户分一些,哪至于这么狼狈?”   宋知许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我们不来打猎,这些野味就能乖乖跳进你家了?”   赵春苗哪能听不出她语气中的讽刺?当即白眼道:“就算不会跳进我家,也不至于空了山头!谁家不是拖家带口?全让你吃了,我们吃什么?”   江亦衡冷着脸,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在空中抛了几下,手腕一抖,将碎石弹了出去。   飒!   随着一声破空声,碎石飞速掠过,擦着林福生的脸飞了过去!   林福生吓得脸色发白,一动不敢动,腿肚子一个劲儿打颤。   只听砰一声!   众人惊讶地望去,只见林福生身后的树梢上,一条大蛇被碎石钉在了树干上!   碎石正中大蛇七寸,大蛇痛苦挣扎了一下,无力地垂了头。   吧嗒一声,大蛇从树上掉了下来,众人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颗石子还嵌在树杆里,竟是击穿了大蛇!   “去,捡回来煲汤。”江亦衡似笑非笑,拍了拍宋书年的肩膀,眼睛却始终盯着林福生。   林福生面色惨白,看着江亦衡的笑容,心突突突直跳,仿佛下一秒自己就和那蛇一样,被石子贯穿!   “好耶!”宋书年才不怕蛇,蹦蹦跳跳过去把蛇的尸体捡回来,兴致勃勃地和其他几个小包子研究去了。   赵春苗也吓得不轻,那蛇可就在林福生脑袋后面!要是江亦衡的石子偏一点儿,或是晚一些……   死的可就是林福生了!   可她到底不知道什么叫感恩,反而竖起眉毛来大骂:“别走!你差点打了人!休想善了!” 第106章 宋丫头,谢谢你们救命之恩!   还没等她话说完,一个敦厚的声音大声道:   “得了吧,福生家的!”   众人瞧去,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了出来,虽然年纪大了,可腰杆笔直,说起话来也铿锵有力,站在宋知许一家身边,皱着眉头道:“人家打的东西多,是人家有本事!”   “你能把那蛇打死,还是福生能?没本事就认!”   他指了指自己背篓里的栗子:“这栗子树就在山里长着,咱几个来来回回愣是没瞧见,就是人家宋家丫头瞧见了,我们才能捡些回去。”   “若不是人家发现了,谁有栗子吃?人家从始至终没藏私,你们倒在这儿煽风点火!”   村民们闻言,都想起自己背篓里的栗子,不禁点了点头。   是呀,若是人家不愿意告诉他们,他们到了也捡不到这么多栗子!   “没错,范大爷说得对!福生家的,你也别太咄咄逼人了!”   “就是啊,那蛇就在你俩身后,你来咋不打?往大了说,江小哥那是救了你家福生的命!”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有劝林福生两口子少说两句的,也有暗戳戳嘲讽他们挑事儿的,都向着宋知许一家子说话。   把林福生和赵春苗气得够呛,可这么多人,他们也不敢起冲突,只好骂骂咧咧地背起背篓,灰溜溜跑了。   宋知许瞧了一眼范正,想起来这是前两天来家里借羊的范家,明白这就是范萍的丈夫。   她暗道这范正比宋振田年轻不了多少,却这般精神奕奕,若是宋振田能有这身板儿,她也就不愁了。   见宋知许看自己,范正冲她一笑:“宋丫头,多谢你家借的羊!我儿媳生娃没奶水,愁煞人了!你们这是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罢了。”宋知许笑笑,“你儿媳和孩子如何了?”   范正一提到自己的孙儿,两眼冒光,面色红润,说话也得意起来了:“好啊!我小孙子刚出生还是黑不溜秋的,喝了你家羊奶,这些日子白白胖胖,讨人喜欢呢!”   “儿媳妇不用喂奶,身子也好起来了,喝了羊奶也有力气,这些日子胖了一圈儿呢!”   “等会儿回去我就把羊给你们牵来,实在太谢谢你们家了!”   说着,范正便掂了掂背篓,摆着手先离开了,说着急回去给他们牵羊,任凭怎么劝也不留步了。   宋知许等人笑闹着回家,陈梅和宋振田早就等候多时了,连忙上前来把几人的背篓卸下,心疼孙子孙女受累。   “奶奶,这葡萄藤种下,过几个月就能缠满藤了,来年就有葡萄吃了。”宋知许笑着将葡萄藤取出。   陈梅宝贝似的把葡萄藤捧在怀里,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好啊!这山上好东西就是多,连野葡萄都有!”   宋知许偷笑不语,那哪是野葡萄?那可是仙山上的葡萄藤!结出来的果子能挂满院子,个个儿饱满又大颗!   旁人想吃都吃不到,她却已经在想若是来年葡萄吃不完可怎么好?   “宋家的!我们来还羊啦!”范正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几人一愣,连忙看去。   只见范正牵着羊,范萍胳膊上挎着一个硕大的竹篮,里面满满当当全是些鸡蛋小米,堆得小山一样高!   陈梅吓了一跳:“你这是?”   “你家羊奶救了我儿媳妇和孙子的命啊!这点小东西你就收下吧!”范萍说着,将篮子往地上一放,说什么也不肯再提。   宋振田哎呦呦一声:“你们怎么这么客气?这羊在你家白吃白喝一个月,我们还好收你们东西?你们这不是臊我的老脸么!”   范正哈哈大笑:“老哥哥,可别这么说!这东西你们就收下,从此咱两家有来有往,跟一家人一样!”   说罢,范正便拉起范萍的手就要告辞,生怕宋振田和陈梅要把东西还回来。   “哎!你们!”陈梅哭笑不得,瞧着两人飞快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竹篮,拍拍大腿,“这叫人如何是好?”   宋振田也笑着摇头:“既然如此就收下吧!这村里还是好人多啊!”   四个娃娃忙不迭将背篓放进仓库,跟着江亦衡把羊安置好,宋知许则扶着两个老人进了门。   草药准备好了,她这便要开始给宋振田治腿了。   “爷爷,这过程怕是会有些痛,您得忍着点儿。”   宋振田一愣,瞧着宋知许这副认真的样子,才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腿真的有救了。   他喉头哽住,好一会儿才激动得红了眼眶:“知许,这腿……真能治?”   “您还不相信我吗?”宋知许笑着点头,“真能治!”   “好!”宋振田一拍桌子,眼含泪花,“我信!知许,无论多疼,我都能忍!”   宋振田裤腿挽起,看着自己干瘦柴棒一样的腿,心里没底。可瞧见自己乖孙女正认认真真观察时,又有了希望。   “怎么样?”他鼓起勇气问,又故作轻松地安抚,“要实在不行就算了,我都习惯了。”   宋知许用手一寸寸摸宋振田的腿骨,道:“不是大伤,只是骨裂了,再加上没有及时治疗,已经有骨折的趋势,这才疼的不行。”   “爷爷,若要根治,需得先开皮肉,将骨渣取出,再缝合固定,辅以药物治疗,这才能好。此间疼痛可想而知,您得忍住了。”   宋振田看着宋知许担忧的脸色,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老头子我活到现在,什么罪没受过?这点儿疼还奈何不了我!你放心吧!”   宋知许这才点头,叫江亦衡烧了热水端来。   她先用热水洗了宋振田的腿,这才扯下一根布条,绑在他腿根处,好让血停住。   江亦衡将匕首在火上烤过递来,低声问:“要不我来?”   毕竟是她爷爷,恐怕也下不去手吧?   可宋知许却摇了摇头,接过匕首。   这法子并非万全,若是稍有差池,只怕比之前还不如,自然得事事小心。   倒不是信不过江亦衡,只是这个时候还是自己操刀最有把握。   她小心翼翼将刀刃切入宋振田的皮肤,霎时间涌出一股黑血! 第107章 感谢老天赐来一个好孙女儿!   “你们四个先出去吧,见了血晚上该睡不着了。”陈梅柔声劝几个小包子。   却不料四个小包子谁也不想离开。   宋知恬软软糯糯道:“我们要在这儿陪着爷爷,爷爷瞧着我们,说不定就不疼了!”   “对!我也要陪着爷爷!”宋书年跟着宋知恬点头。   宋书远则小大人一样:“我们在这儿也能帮姐姐打打下手,就让我们留下吧!”   王一封噔噔跑来,原来是将自己厢房的油灯拿来了。   他点上油灯放在一边,房子里亮了不少:“我们能帮忙的。”   陈梅和宋振田看着这群乖巧懂事的娃娃,都忍不住热泪盈眶,感动得连连点头:“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宋知许调整呼吸,将灵力灌注到右手,右手的知觉一下子灵敏太多,控制力也强了。   她小心运用刀刃将爷爷腿上的皮肉拨开,直到看见里面的骨头。   旁人的皮肉之间还有一层油脂,可宋振田皮下的油脂少得可怜,全是筋肉,可见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宋知许瞧着,强忍着鼻酸继续下去,手微微一动,白骨就露了出来。   宋振田此时已经浑身是汗了,他双手死死攥着拳头,牙关紧咬,疼得额角突突直跳。   陈梅心疼得直掉眼泪,伸手把老伴儿的拳头包裹在掌心,好像在给他力量一般。   “没事儿。”宋振田看陈梅哭了,连忙强撑起一个笑容来,“这腿能治,应该高兴才对,哭什么?”   江亦衡见状,知道宋知许担心又不能分神,便道:“奶奶,您带恬恬出去喂喂鸡,刚带回来还不认门呢,别跑了。”   陈梅一愣,以为江亦衡是怕宋知恬见了血睡不着,连忙应下。   临走还不忘拍拍宋振田的手:“老头子……”话说一半又哽咽住,再没往下说。   “知道啦!”宋振田脸色发白,嘴上还笑着,“带恬恬出门转转,等你们回来,这儿就好了!”   陈梅这才含泪点头,领着宋知恬出了门。   宋知恬乖巧懂事,拉着陈梅的手给她介绍:“这是姐姐找到的葡萄藤,她说您搭了藤架,定是想要种些什么的!”   “这是江大哥抓的野鸡,他可厉害了,一手抓一个!”   “这个这个!这个是恬恬摘的花花!”   宋知恬跑跳着将一朵有些蔫巴的花拿过来,献宝一样递给陈梅:“送给奶奶!”   陈梅看着这棵在晚秋还能开放的花,又看看宋知恬,露出欣慰的笑来。   “奶奶不哭,爷爷肯定没事的!姐姐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她说能治就肯定能治!”宋知恬眨巴着眼睛,摇着陈梅的手。   陈梅心头宽慰,瞧着堆得满当当的院子,和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心里那点子忧愁和担心也消退了。   这日子好啦,有房有田,家里宽裕,如今老头子的腿也要治好了!   这生活,过去她想也不敢想,又是操心这个又是担心那个,最后三个儿子都走了,最疼爱的老三还一肚子怨气。   要不是知许,他们恐怕早就死在逃荒路上了!   陈梅牵着宋知恬的手,眼睛里泪光如星点闪烁。   感谢老天啊!给了她这么一个好孙女!这辈子都苦也就没白吃了!   屋里,宋知许小心翼翼地用刀尖儿将骨渣挑出来,既要挑干净,又不能用力狠了造成伤害,不一会儿就满额头的汗珠了。   江亦衡陪在旁边一言不发,取了帕子轻沾她的额头,动作柔和又轻快,丝毫没有打扰到她。   他瞧着宋知许专注的样子,再看不见旁的,心里泛起丝丝暖意,又心疼她事事亲力亲为,累成这样。   “针线。”宋知许声音发颤,累得几乎不能说出话。   江亦衡闻言,立刻将准备好的针线递到她手中。想了想,又伸手扶住了她的腰,让她借自己的力。   两人的身体甫一接触,灵力便灌进宋知许体内,她方才因全程动用灵力而枯竭的丹田,此刻如饥渴的婴儿一般,拼命吸吮着灵力!   她脸色好了不少,长出一口气,后面缝线工作没有那么精细,她便任由自己靠在江亦衡的身上,放肆地吸取灵力。   等最后一针落下,宋知许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她将捣碎的草药敷在宋振田腿上,这才放松下来:   “爷爷,这便好了。之后按时吃药,三日换一次药,我帮您盯着。”   “这三日便不要碰水,也别用力,等下次换药就能好些了。”   宋振田闻言摇头:“那怎么行?!我还要下地干活呢!地里的麦子和菜还没收完呢!”   宋知许站直身子,从江亦衡怀中起来,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您就好好儿歇着,地里不是还有我和江亦衡么?”   “还有我们呢!”宋书年这个小鬼头拍着胸脯,“我也是大人啦!我也可以帮忙的!”   宋书远也点头:“爷爷您就好好休息吧!我们都能干活!”   “对,家里和地里的活您就放心吧!”王一封也连连称是。   宋振田心头一暖,看着几个虎头虎脑的小包子,只觉得这日子真是神仙一般,就是往日在宋家村也比不得!   夜深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两声鸡扑棱翅膀,或是兔子嚼菜的声音。   “怎么样,还疼吗?”陈梅睡得笔直,生怕碰了宋振田的伤腿。   宋振田笑着拍她:“哪有那么夸张!你跟那群小辈儿一个样了!”   陈梅白了他一眼,见他还笑得出来,就知道已经不疼了。   翻了个身,她又叹了口气:“如今也算是安定下来了,我这心啊老觉得不踏实,生怕一觉醒来,还在那逃荒路上!”   “你就是想太多!”宋振田道,“你要是不踏实,就去耳房数数咱家的粮,再去菜地里数数咱家的菜,就踏实了!”   陈梅笑起来:“是呀!你说得对,都得感谢老天赐给我们一个好孙女儿啊!”   笑到一半,她脸又耷拉下来,“只是不知道老三两口子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吃的好不好……”   “管那两个畜牲做什么?!差点害得知许一尸两命!我早当没生过那个孽种!你也不许想了!”宋振田眼一瞪,气呼呼地道。   陈梅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第108章 咱家菜被偷了!   “有件事儿,我说了你也别怪我乱想。”宋振田突然有些迟疑,犹豫了会儿还是说,“今儿知许给我看腿的时候,江家小子一直在边儿上陪着,瞧着怪模怪样的,我这心里老不是滋味儿。”   陈梅一下子坐直起来:“你也觉出来了?往日在路上不好说,现在安定下来了,他俩还那般亲密,怕让人说闲话!”   “江家小子是个好的,既然家里没了人,咱就是他的家里人!要我说,还是去找找冰人,看看哪家姑娘不错,替他做个主,也算帮他们家照顾了。”   宋振田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江家小子都这么大人了,再不娶亲恐怕惹人乱讲。人家照顾咱一路,又跟知许关系好,这彩礼可不能少了,让人家笑话!”   “我都想好了,等他娶了媳妇,这边厢房就给他们两口子住,让那三个小子来跟咱俩睡。”陈梅盘算道。   “等过几年攒下钱,把这房子买下,再在旁边盖一间,叫他们小两口过自己的日子,离得近也好照应。”   宋振田应声:“还是你想的周到。明儿我就数数家里这些家当,无论怎样都不能亏待了人家!”   “对,那我就去扫听扫听,看看这附近有没有靠谱的冰人说亲,好好儿给孩子挑个媳妇儿。”   两个人越说越起劲儿,见天蒙蒙亮才睡下,满脑子都是江亦衡的亲事。   次日上午,宋知许跟江亦衡准备下地时,老两口才起来。   “奶奶,您这是要出去?”宋知许瞧着陈梅穿戴整齐,不由发问。   陈梅想了想,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说了也没用,便说:“我去范家串串门,上回人家送那么多东西来,咱不能没了回礼。”   宋知许笑着点头,叫江亦衡取了两条肉干,给陈梅装上:“那您慢去。”   老人家要是能在村里交上朋友,那就太好了。不然她还要担心老两口憋闷。   陈梅应声,提着两根肉条,又掂了一箩筐栗子,往范家去了。   “哎哟我的姐姐,您来就来,提这么多东西!”范萍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说什么也不敢收。   这两根肉条瞧着就肥美,哪就是一般人家串门的礼物呢?   他们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肉,哪敢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陈梅摆摆手,将东西放下,拉着范萍的手道:“大妹子,我可不是光来送礼的,我是有求于你,你必须得收呀!”   范萍一听这话,连忙把陈梅请进来:“瞧您这话说的!哪有求不求的事儿?您开口,只要我能办,定给你办好了!”   两人一进门,就瞧见范家儿媳抱着孩子逗弄。   范家儿媳见了陈梅,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大娘,再三感谢她羊的事儿,还把儿子抱来让陈梅瞧。   小娃娃粉嘟嘟的,嘴里还吐泡泡,见了陈梅笑个不停,惹人怜爱。   “我去给您倒杯水来,我婆婆陪您说话。”范家儿媳笑着抱回孩子,退出去烧水了。   “真好啊。”陈梅笑着道,“我今儿来啊,是想问问你,咱这附近可有靠谱的冰人?”   “有啊!”范萍点头,“可你要给谁说亲?”   陈梅坐正身子:“我家那江小子,江亦衡。是个好小伙子,只是家里再没别人了,一路走来,我们也当自家孩子,哪能不管呢?”   范萍一听,惊诧地张大了嘴:“他不是和你家知许是一对儿么?!村里人都当你们是亲上加亲,瞧着知许的孩子都那么大了!怎……”   陈梅尴尬地摇摇头,她就知道得遭人误会,却不料村里已经传开了。   “不是的,好乐他爹……死了,知许和亦衡就只是表兄妹罢了。”   范萍这才恍然大悟,连忙点头:“我都听我家那口子说了,亦衡是个好小伙,厉害着呢!用石头就能把大蛇打死!”   “你瞧他模样又俊,身材又高大,还是个打猎的能手,莫说桐溪村,就是旁边几个村子的小姑娘,怕是都巴巴儿上赶着来你家说媒呢!”   范萍笑开来:“若不是我家没姑娘,哪还有你找冰人的道理?”   范萍一番话说得诚心诚意又好听,惹得陈梅不住笑,哎哟哎哟半天,才道:“你这张嘴真会说话!那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自然!”范萍拍着胸脯道,“我回头就帮您联络,保证靠谱!”   说话着,她又面露难色,小心翼翼道:“不过大姐,村里人都误以为你家知许和亦衡是两口子,你们再找冰人,怕是会惹人闲话。”   陈梅叹口气:“我知道!不过没事儿,没什么比两个孩子有个家更重要了。有些闲言碎语不碍事。”   范萍应了一声,没再多说。可陈梅从她的表情能看出来,村里人对宋知许和江亦衡的关系,恐怕不只是说了两句闲话那么简单。   也是,一个大小伙子,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两个人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一家子。   可偏偏他们并非那种关系,若再让人误会下去,无论是江亦衡还是宋知许,都难再成家了。   陈梅这样想着,更坚定了要给江亦衡找个媳妇儿的想法。   “知许还年轻,就没想再找一个?”范萍又问。   陈梅苦笑一声:“她带着个孩子,若是嫁了个混账东西,她连孩子要受一辈子苦。还不如跟着我们过。”   “姐姐这话偏颇了。”范萍摇摇头,“咱们老了,能照顾孩子几年?还是要有个家才行。”   “知许年轻又能干,模样还标致,莫说带一个孩子,就是带两个带三个,都有不少人抢着要呢!”   “如今无人上门,多半是都以为她已成家,不如我寻冰人时把知许的庚帖也递上去,若有合适的也介绍介绍?放心,不是好人家,断不能送到你面前来!”   陈梅一听这话,连忙道谢:“哎呀!这可让我怎么谢你好啊!”   “说这话!生分了不是?”   陈梅高兴得直咧嘴,也不好再打搅,寒暄了一阵就欢天喜地回家。   刚到家,就见宋知许江亦衡带着四个娃娃从田里回来,脸色难看得不行,四个小包子更是气呼呼的。   陈梅心底一咯噔,赶忙迎上前。   “咋了这是?难道田里出事了?!”宋振田眼也从屋里迎了出来,皮子直跳,总有不好的兆头。   “爷爷奶奶,咱家的菜被人偷了!” 第109章 该死的宋家!有陷阱!   “这小偷太可恶了!好好的菜地被祸祸得乱七八糟!”宋书年怒冲冲跳脚喊道。   “什么?!”宋振田和陈梅老脸猛地一白,刚才那点乐呵全吓没了,踉跄两步,险些一口气没喘上。   “哎哟我的老天爷,咋会这样啊!”陈梅痛心的捂住胸口,又颤着嘴赶紧问:“偷了、被偷了多少!”   宋书年愤愤还想告状,宋知许赶紧上前搀扶住陈梅,递给他一个眼色示意他别说了。   老两口把庄稼看得比命还重要,照宋书年那没轻重的嘴里说出来,简直是火上浇油!   宋知许斟酌着用词,尽量用缓和的声音道:“奶奶别急,就被偷了点白菜萝卜,其他还好好的。”   “一点儿是多少啊?!”宋振田急得狂拍大腿,再也站不住,哆哆嗦嗦就要亲自去瞧!   江亦衡不着痕迹的挡住去路,肯定是瞒不过老两口的,便沉声说道:“那贼人估计不敢一下拿太多,就白菜萝卜拢共被偷了小半亩,其他的没敢动。”   毕竟村里就这么些人,要是拿多了把事情闹大,肯定得惊动村长挨家挨户搜!   现在他们就偷了这点,方便藏还大可说是自家种的,就算他们找人搜也不怕,打得一手好算盘!   “小半亩!小半亩也是咱们过冬的粮食!咱家都得省着吃,怎还叫那天杀的祸害给偷了去!我、我……”宋振田老眼发红,气岔了!   宋书远恬恬和王一封见状也顾不得愤怒,围上去手忙脚乱的安慰。   恬恬抱着兔子,着急说:“小兔叽能帮忙看地,打倒坏人!”   “是啊爷爷奶奶,菜丢就丢了,你们的身子更重要!”宋书远紧张道:“而且他们偷了一次应该就不敢再来了,咱们就当做喂了狗!”   “偷菜贼偷了一次肯定还有两次,兔子也没用呀!还得我来!”宋书年瞪着眼尽说大实话,王一封吓得赶紧拽了拽他。   宋振田和陈梅气急攻心,别的听不进去,就越听宋书年说得越对!   哪有毛贼偷了一次就住手的道理?!   “不成!不成!老头子我得亲自去盯梢,绝不能再招人惦记咱家的菜!”宋振田大怒就去抄拐杖。   江亦衡无奈按住他,唇角挑起抹弧度,“爷爷奶奶,您俩甭操心,我和知许已经想到了法子,若是毛贼再敢来,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能有啥法子?”陈梅担惊受怕道。   宋知许也笑了笑,笑意却是不达眼底,示意老两口去看刚担回来的木头。   “既然有畜生在咱家田里乱窜,那咱就布个陷阱,让他们日后见到咱家的地就绕道走!咱们等着看好戏就是。”   陈梅和宋振田诧异的对视一眼,惊疑不定。   入夜,乌云遮月,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偶尔响起几道虫鸣声。   “富贵!当心点儿,黑灯瞎火可别摔着咯!”田里,林福生背着篓子小声叫唤,要不是今晚要装个大的,他也舍不得把宝贝儿子叫出来。   没想到宋家的被偷了菜,都自认栽跟头,一整天没吱声,那他们还怕啥!   赵春苗尖笑了声:“正好今晚咱就把宋家的菜都拿了!我跟城里人打过招呼,到时咱就把菜运过去藏着,要吃了再拿,任天王老子来了也发现不了!”   “还是爹娘厉害!那宋家几个臭小子嚣张得很,这下让他们冬天里吃泥巴去!”   林富贵兴奋的嚷嚷:“就应该把大狗也溜出来,拿不走的就全咬坏!叫他们活该!”   林福生得意洋洋,还有空教起儿子来:“咬了菜就都知道是咱们做的了,要神不知鬼不觉,让他们一夜全当丧家犬!哭也没地儿哭!”   林富贵笑嘻嘻的点头,迫不及待撒丫子奔进宋家田里。   “啊!”林富贵还没走两步,突然脚丫子陷下去,尖锐叫出声!   “富贵?!”两口子吓了大跳,赶紧冲上去!   谁知两人一下踩了个空,一只脚刺啦一声掉进土里的陷进,脚底板顿时被数道削尖了的木头狠狠刺穿皮肉!   “啊!!”林福生和赵春苗疼得杀猪般惨叫,龇牙咧嘴,赶紧往前踩想抽出脚。   不料前头居然也是陷阱,两人另只脚一踏下去,那尖得像刀子的木棍一下刺破鞋底,死死扎进肉里!   “娘的!娘的!该死的宋家居然下陷阱!”林福生疼得满脸汗,又不敢叫大声,简直气疯了!   赵春苗脸涨成猪肝色,又想尖叫又不敢动,只觉得两只脚底板都被扎成肉渣子,疼得她直抽抽!   “爹!娘!快来救我啊!疼死我了呜啊啊!”林富贵没两个大的能忍,仰头大哭痛嚎。   “诶唷富贵!闭嘴啊!”林福生气急,眼一闭,心一横,忍着钻心的痛死命将脚抽出来。   “你个死婆娘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出来!走啊!”   赵春苗一下气红了眼,“你个没用的东西还是不是男人,就知道顾儿子,赶紧把老娘也拉出来!”   “那丧天良的宋家,哎哟!你轻点啊!”   两大一小惨叫尖骂,一肚子火气,却愣是不敢再向前一步,也没处说理!好不容易浑身泥出来,互相搀着跌跌撞撞赶回屋!   宋家院子外,一家子老远看着这一幕,依稀还能听到林福生骂娘的声音。   “爷爷奶奶,这下您二老就不用担心了吧?”宋知许笑眯眯道,她和江亦衡在田里各处布了坑,除了自家人知道路线外,谁进去都得落一脚血!   陈梅和宋振田出了气,满脸的笑,连连叫好!   他们就猜到是那几个畜生在作祟,看那之后还敢不敢再来!   江亦衡唇角噙着笑,看了眼天色,四个小包子早早撑不住睡了,便也道:“毛贼跑了,咱也回屋睡去吧。”   “好好,还是你们聪明,老头子我安心咯!”宋振田合不拢嘴,和陈梅两人边乐呵进了屋。   “那你也早些休息。”宋知许笑着说了句,也跟着回房修炼去。   江亦衡看着她的背影,人离去后,才挑眉望向杭州城的方向。 第110章 呸!一块死地有什么好得意的!   秋风萧瑟,城西酒楼,一道颀长身影隐身而进。   “少主!”以江黎为首的几人恭敬地单膝跪地。   江亦衡搁下斗笠,沉眸扫过他们,“起来吧,有什么情况?”   “禀少主,那云氏实不安分,明里暗里撺掇侯爷立她儿为世子,日夜吹枕边风!”江黎一袭粗布麻衣也遮不住身上的煞气,声如洪钟,愤愤不平。   “以前云氏再急,也只敢拐弯抹角的提点,可近来她是越发嚣张,甚至已将二公子称为侯府世子以待,直到侯爷前几日发怒才肯消停些!”   明明他家少主才是镇北侯嫡子!若非云氏那贱妇处处陷害,少主又怎会沦落民间辗转受苦!   江亦衡面容毫无波澜,只眸中划过抹讽刺。   他那爹虽不说多疼爱子女,但观念根深蒂固,只有嫡妻长子才可承爵袭位。   云氏那妾室即使扶正,却连同她儿子始终不上台面。   想必父亲一日不见着他这个嫡长子的尸体,就一日不会如云氏所愿。   “少主,另外边境似乎也有所异动,那边的消息迟迟传不过来,怕是生乱了!”江黎面沉如铁,担心不已。   江亦衡微微颔首,陷入思量。   自打胡人入关后,朝廷便发兵增援守住了边境防线,追杀他的也只是零星流寇,其中还混入了云氏派来的杀手。   如今云氏野心按捺不住,定是有了依仗的资本,可能就与边境异动有关。   江亦衡眸光微冷,吩咐道:“继续盯好云氏,有异样再禀。”   说完转身就欲离去。   江黎紧抿嘴,脸色愈发的忧心忡忡,“请恕属下逾矩,少主您现在危机四伏,在外行走恐怕多有不便!”   “不知您现在居身何处?也好让属下们跟随保护少主啊!”   江亦衡动作一顿,声音缓了几分,淡笑道:“我所在之地安全,不必跟来。”   云氏那边追得紧,他从未让他们跟着,就是因为目标太大,一旦暴露了还会牵连宋知许一家。   而他只身一人,就算遇着情况也能及时抽身而出,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想到宋知许,江亦衡眼中不自觉闪过的柔意,让江黎等人看得心头一震,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他们少主,竟也会露出那种神色?!   不等他们多说,江亦衡的身影已经没入夜色,飞掠而去。   日子恍若平常,渐渐流逝。   宋振田的腿过了两个疗程,已经好了大半,现在不用柺杖也能正常走一会儿,再有一次治疗就能痊愈了。   王一封更是日夜含石苦练,如今说话跟旁人没什么两样,只有在情急的时候才会有些磕巴。   一家子一天比一天过的充实富足,眨眼就迎来了全村大丰收的日子。   宋振田倔脾气,任凭家里人如何劝,也要拄着拐杖去地里看看,愣是一人一拐走在了最前面。   宋知许知道劝不动,也就作罢了。只让几个小包子跟在他身后看顾着,千万别磕了碰了。   原本贫瘠的土地在灵泉滋养下,不仅恢复了生产力,肥力还更多了。   瞧着金黄色的麦穗随风起伏,宋振田和陈梅二人喜得合不拢嘴,连说了三声“好”!   麦浪翻滚,麦穗颗颗饱满,硕大的颗粒压得麦秆儿要弯了腰。只一眼就知道,能打不少面粉出来!   除了麦田长势喜人,旁边的菜地也是一样。   大白菜个个儿饱满圆润,菜叶子嫩油油的,双手滴溜起往上一提,脆生生折断,汁水直往外冒。   荠菜更是绿得直逼人眼,满铺在田地里,一眼看过去竟是瞧不见底下的土壤。   宋知许心头宽慰,这荠菜又名百岁菜,适合老人家食用,能防病又延年。等着一波荠菜收回去,不妨包几顿荠菜馅儿饺子吃。   江亦衡早就下了地,在宋振田的指挥下抡起镰刀来,一茬茬收割着小麦。   抡大刀舞长剑的手拿起镰刀来也毫不逊色,宋知许瞧着想笑,怎地收个麦子,还叫他舞出上阵杀敌的气势来了!   宋书远和王一封举着小镰刀跟在江亦衡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弓起背,小心翼翼割着麦杆儿,一会儿功夫就满头大汗。   宋书年还小,陈梅不让他提镰刀,他便挽起袖子来,哼哧哼哧拔着萝卜,不忘对宋知恬道:“恬恬!快多拔点儿萝卜喂你的兔子!”   “来啦!”宋知恬蹦跶着过来,两只小嫩手抱着萝卜秧往起拽,小脸儿憋得通红,愣是没能拔出来。   陈梅笑着赶来:“哎哟,萝卜太大了,拔不动是不是?奶奶来,你们俩去那儿收白菜吧!”   两个小娃娃看着陈梅将萝卜从土里拽出,都“哇”地叫起来:“好大的萝卜!”   “这是我见过最大的萝卜!”   宋知许瞧着他们说笑,自己心头也欢畅,扬起的唇角半晌没放下来。   江亦衡余光瞧见她笑,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弯眉稍,伸手拽了一根麦秆儿戳她:“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宋知许笑着躲过麦秆儿,往前一送插到他发间,笑得仰倒:“收成这般好,自然高兴!”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小半亩的菜被林福生家糟蹋了。   他家趁夜偷东西自然心虚,只顾着快,哪里还惦记着好好儿收呢?   可怜这小半亩地又乱又脏,实在是叫人瞧不下眼。   如今眼瞧着入冬,村里人都忙着收最后一波秋,惦记着赶在初冬再种一次快收的菜好过冬。   故而放眼望去,每一块地里都有人弓腰劳作,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笑语,或是吆喝,全是乡人质朴。   唯一苦着脸的恐怕只有林福生一家。   赵春苗一早就瞧见宋知许家田里的收成,嫉恨地牙痒痒,狠狠拔了颗草,骂道:“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块烂田,恐怕就只能收这一年了!还得意呢!”   林福生也气不打一处来,原想着去占便宜,可便宜没占到,毁了庄稼不说,还落了一身伤!   “瞧他们那得意的样子!”他气得把牙咬得咯咯响,“哼,等这地彻底废了,看他们还能得意到几时去!” 第111章 今天偷宋家,明天是不是该偷我们了?   林福生一家三口的伤还没好全,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却也不能黄了地,只能硬着头皮劳作。   “诶?福生,你们仨这是怎么了?”有村民瞧见这仨人呲牙咧嘴,不免好奇,“怎么瞧着都受了伤?”   林福生惨白着脸,一边挪着自己的腿,一边强装镇定:“啊,没事儿,前两天上山打猎,不留神,摔了一跤!”   “一家子都摔了?”村民惊诧,多问了几句,“哪儿的坑啊?还能把你们仨都摔了!”   一提起坑,林福生就想起那天在宋家地里的狼狈样子,气得说不出话,随口敷衍两句:“忘了!忘了!”   一旁的林富贵咬着牙拔草,还没拔两行呢,就哭丧着脸叫娘:“娘!我腿疼!”   赵春苗低头一看,林富贵腿上的伤都糊了泥了,哪还敢让孩子再干活?连忙让坐旁边歇着去。   可林富贵能歇着,他们两口子谁也不敢歇。   旁人家家户户都在收割,赶着冬天前再种一波快收的菜,可他们家这会儿才刚下种,哪敢歇着?   两个人越想越气,满脸怨愤地看向宋知许那边儿。   却见人家田里一片好收成,除了他们偷了的小半亩,剩下的菜也好,小麦也好,都长势喜人,一看就知道成色不错!   宋书远瞧见这边两人狰狞的嘴脸,胳膊肘子怼了怼身边的宋书年,示意他们瞧。   宋书年一乐,揉着脸蛋儿冲他们一家做鬼脸:“略略略!”   宋知恬被宋书年逗得捧腹,王一封也忍俊不禁。   一时间田地上空都飘荡着几个娃娃的笑声。   宋知许听见了,也看去,见那两口子脸色黑青,也勾了唇:“都伤成这样了,还下地呢?怎么也不找个郎中瞧瞧?不怕落下什么残么?”   林福生一听这话,哪还忍得了?当即破口大骂:“你这小娼妇!还不是你害得我们一家成这个样子,现在还来说风凉话!”   “若我们当真有个好歹,把你们宋家家底儿赔空,也不够的!”   宋知许双手抱胸,站在田埂上睨他一眼,嘲讽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掉坑里了么?怎么又诬赖上我了?别乱咬好人啊。”   “你别装听不懂!”林福生气得发抖,把手里的草往田里一扔,怒喝道,“还不是你在你家田里设了什么陷阱,害得我们……”   赵春苗见林福生这个嘴浅的就要说出实话,也顾不上满手的泥,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呸!呸呸!”林福生吃了一嘴泥,张口就要骂,“你这个死婆娘……”   赵春苗瞪着眼睛使眼色,林福生这才回过神来,往那边儿一瞧,全是看热闹的村民。   “说啊,怎么不说了?”宋知许笑得欢畅,看小丑一般瞥了他一眼,“也叫大伙儿都听听,我家田里的坑,是怎么把你一家三口摔成这样的!”   林福生哪里还敢说?   可他不说,不代表听闲话的村民们都是傻的!   “我说宋家的地怎么有一块儿收得仓促,跟狗啃了似的,闹半天是林家的跑去偷了!”   “好家伙,跑去人家地里偷菜掉进坑里,还好意思骂人家地里有坑!我瞧着是林家人头上有坑吧!”   “啧啧,人家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林家人倒好,专偷近邻!他今儿能偷宋家,赶明是不是也得朝我们下手了?”   这话一出,村民们看林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是呀,这田地一块挨着一块,林福生一家能偷宋知许家,怎就不能偷到自家头上?   林福生听着来气,刚想反驳几句,就被赵春苗拦了下来:   “你这会儿说话,不就是承认了?他们只敢嘴上说说,不就是因为没有证据!”   林福生一听有理,再不敢多说话,只匆匆忙忙跟赵春苗把地整了整,带着林富贵灰溜溜跑了。   宋知许这边儿大丰收,驴车拉了好几趟才把地里的东西收完。   宋振田盘算着赶明儿上村长家借磨盘,将小麦磨成面,码上几袋子存起来。   陈梅则心想着这么多大白菜,不妨腌上几缸子,省得过些日子吃不下都坏了。   回了家,耳房已经被堆了个满当,还余了不少堆在院子里,瞧着就叫人觉得心安。   四个娃娃一人拿着一个麦秆追着玩耍,旁边鸡在啄米,两只兔子蹦跶。   陈梅乐呵呵地给葡萄藤浇水,宋振田也歇不下,又开始编萝筐。   厨房里,江亦衡往煸炒大肉的油锅里下了一瓢热水,热气一下子盈出来,刺啦刺啦作响。   “然后呢?”他看着锅里沸腾的肉,问。   宋知许正忙着往盐锅里倒栗子,闻声便偏头往他那儿瞧了一眼,道:“下料。”   江亦衡应声,把预备好的大料和调味全下进去,这才盖上锅盖:“就焖着?”   “就焖着。”宋知许点头。   栗子进了盐锅,她立刻拿着大铲子翻炒起来,江亦衡瞧着都累,径直上前将铲子夺了过来:“小的来就是了,您下令。”   宋知许被他逗笑,攥拳轻锤了一下他的胳膊,倒也没推辞。   这家伙如今听话得有些不真实,和之前那个没事就爱怼她的刺头全然不同。   随着翻炒,栗子逐渐爆开裂缝来,一股独特的香气飘出,混着旁边炖着的肉味,叫人垂涎三尺。   “加糖。”宋知许将一包糖递过来,“全下。”   江亦衡拿糖的手一紧,没多问,直接将一包糖全都下了进去,心里却没表面那么平静。   这世道,糖价比盐价贵了不知几倍,可宋知许竟然阔绰至此,一包细糖说下就下。   如此想着,他又笑了笑。难道他还没习惯宋知许的不寻常么?   一个农家女,身怀绝技不说,还把那些个稀奇丸药当寻常东西随便送,区区一袋糖算什么?   锅热,糖迅速融化,一股子甜味儿顺着烟往上冒。   不多时,锅里的盐变了色,甜味儿带了点微弱的焦,反而更加诱人!   四个小包子闻着味儿就来了,趴在厨房的窗户上往里望,不住地吞着口水。   “姐姐,好了么好了么!”宋书年吸溜了一下,口水差点滴进锅里! 第112章 好俊俏的小哥!老姐姐就等好消息吧!   “出锅啦!”宋知许瞧着差不多,笑道,“瞧这几个小馋猫。”   糖炒栗子香得不行,那边炖肉也刚刚好。   软烂的肉浇在大米饭上,肉汁将颗颗饱满的米粒紧紧包裹着,浓郁的香气叫人食指大动。   宋知许还炒了个炝白菜,又酸又辣,开胃得紧,几个娃娃吃得吸溜吸溜,还忍不住继续下筷子。   更别说炒腊肉和炖土豆,正是下饭,连宋知恬也吃了两碗,才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舔嘴唇。   宋知许将炖肉舀了一碗,又挑了些补气的菜,还装了一袋子的糖炒栗子,叫四个娃娃给范家送去。   没一会儿,小包子们便说说笑笑着回来,后头跟着范萍和李芬芬。   李芬芬怀里抱着娃娃,胳膊上挎了个篮子,里面装的都是鸡蛋。范萍则捧了两个碗,一碗炖菜,一碗炒肉。   “你说你们,来就来,带什么东西!”陈梅连忙把人迎进来,笑道,“生分了不是?”   “瞧你这话说的!”范萍笑得起了皱纹,给宋振田介绍,“老哥哥,这是我那儿媳妇芬芬,今儿说什么也要登门拜访,自个儿感谢你们!”   李芬芬也笑着点头:“正是这话,多谢伯伯伯母,瞧我家喜宝,吃了羊奶长得多好!”   “叫喜宝啊!好名字!一听就是有福气的!”宋振田笑得合不拢嘴,忙着去逗弄喜宝了。   范萍见几人说得忙活,便把陈梅一拉:“大姐,来,这边儿说话!”   宋知许见陈梅和范萍去了一边儿,也没跟上,只当两人有体己话,她这个小辈就不去凑热闹了。   喜宝比好乐小些,却也是差不多大的年纪,两个娃娃躺在一处,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高兴得手舞足蹈。   “瞧,喜宝喜欢跟哥哥玩儿呢!”李芬芬笑道,“这下好了,以后喜宝和好乐还能做个伴儿!”   宋振田也点头:“正是,看他俩多好?”   四个小包子则被这两个小娃娃吸去目光,趴在床头看他俩,叽叽喳喳议论着以后如何带两个娃娃一起玩。   屋里一片热闹,唯宋知许和江亦衡在角落,一站一坐。   宋知许上一世光顾着修炼,除了同宗门的道友外,也见不上几个人,此时瞧着这般热闹,一时无法融入,便作罢了。   江亦衡倚在宋知许的椅子旁,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旁人瞧起来,就好像是他在搂着宋知许一样。   “确是应该多和范家往来。”宋知许悄声对江亦衡道,“你瞧奶奶多高兴?”   她说话小声,便下意识把脑袋往江亦衡身边凑,似有若无靠在了他腰上。   她自己浑然不觉,江亦衡却心头一跳,想靠近又怕被发现,僵着身子半晌不敢动弹。   “我同你说话呢!”宋知许不见江亦衡会话,半恼地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襟,“听到没有?”   “听到了。”江亦衡应声,也学她低着声音,脑袋也沉下去,几乎和她靠在一起,“我这不是正瞧着么?”   他心虚地往陈梅那儿看去,正好瞧见范萍在打量自己,一时间有些莫名。   许是见他眼神过来了,范萍便收了目光,仍和陈梅聊着什么。   只是江亦衡老觉得范萍时不时打量过来,闹得他心神不宁。   “噗。”宋知许听了他说,只是笑,“你怕不是真把自己当什么绝世公子了,谁都要多看你几眼?”   江亦衡听了也笑:“我怎就不能是绝世公子?我比绝世公子差哪儿了?”   两人插科打诨,又扯远了。   范萍和李芬芬留了约莫半个钟头,便起身告辞。   陈梅将两人送到院外,范萍挽着她的手,不住赞道:“果然是个俊哥儿,今儿仔细瞧了才明白,哪儿还有这么好的人!”   “姐姐你放心,我已经联系上了,只等下周便能来好消息!”   陈梅大喜过望:“真的?哎哟,那太好了!”   两人紧紧握着手,又说了会儿话,这才分开。   一晃又是几日。   王一封日日苦练说话,嘴磨破了几回,做梦都在背千字文,总算改掉了口吃。   这日一早,他穿戴整齐,站在宋知许和老两口面前,心跳得极快。   吞口唾沫,他下意识看向江亦衡,瞧见江亦衡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缓缓开口。   一篇千字文背得流畅,从头到尾没有打一个磕绊,更不用说口吃了!   等最后一个字落下,宋知恬立刻跳着拍手,扑上去抱住王一封:“一封哥哥太棒啦!”   宋书远和宋书年也笑着拍手,跟两人抱在一起,四个小包子滚作一团,乐不可支。   “不错!不错!”宋振田和陈梅眼含热泪,激动得满脸通红,“一封真厉害!”   宋知许也赞许地笑着,对上江亦衡得意地挑眉,忍俊不禁。   “既然一封的口吃已经好了,那便是时候考虑上学之事了。”宋知许拍板,看向老两口:   “择日不如撞日,不妨今儿就去镇上逛逛,给几个孩子购置上学要用的东西。顺便给您二位也做几套冬衣。”   宋振田和陈梅连连摆手:“我们就不必了!你带着娃娃们去就好!我们一把老骨头,还穿什么新衣服?”   宋知许还没来得及说话,宋书年便叫道:“爷爷奶奶,就跟我们一起去嘛!”   “是啊爷爷奶奶。”宋书远点头:“已经入冬了,也该做几身冬衣御寒了。”   宋知恬扑到陈梅怀里撒娇:“爷爷奶奶,就去嘛!恬恬想让爷爷奶奶给恬恬挑衣服!”   王一封连忙接话:“是啊,恬恬说爷爷奶奶的眼光特别好,让您二老去看,肯定不会出错!”   四个小包子你一言我一语,把陈梅和宋振田哄得喜笑颜开,只得称好。   一家子赶着驴车往镇上去,这才知道杭州的繁华。   夜郎杂耍在喷火,惊得几个小包子大呼小叫,又见一人把长剑吞下取出,更是引得阵阵叫好。   宋知许也头一次来逛集市,跟小包子们一般新鲜,抱着好乐踮起脚去看,又忍不住心里揣测那杂耍有何隐秘。   噗!   那喷火的夜郎含了一口水,猛地喷出,一条火蛇便迅速腾空,竟然直直朝宋知许飞来,火光霎时映照着好乐粉嫩的小脸! 第113章 爹娘!咱们可算一家团聚了!   江亦衡一把将她和好乐揽在怀里,转了大半个身子去挡那火光。   却见宋知许抱着好乐,在他怀里挣着踮脚,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连眨一下都舍不得。   就连好乐也丝毫不怕那火光,眉眼弯弯,咯咯直笑。   “瞧出什么来了?”江亦衡头一次见宋知许这样孩子气,也不由得失笑,只是问归问,怀抱着她的手丝毫未松。   “那喷出来的水肯定有猫腻!”宋知许兴致勃勃,瞧也不瞧他,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卖艺表演的,“可那剑是什么缘由?那么长,吞进去不得坏了肠子?”   看得高兴了,她干脆把好乐往江亦衡怀里一塞,两只纤长的手勾在他胳膊上,仰着脑袋往前凑。   江亦衡笑出声来,心里暗道这女人可爱,又不敢明说,直瞧着她笑,自始至终也没看那杂耍一眼。   一阵风过,不知哪儿飘来一片枫叶,不偏不倚正落在宋知许脑袋上。   她只觉发间有什么,正欲伸手去取,却见江亦衡比她更快一步。   他动作轻柔至极,捻起枫叶的一角,生怕捏碎了一般,呼吸都柔和许多。   宋知许下意识抬头,睫毛正好轻触江亦衡弯起的薄唇,惹得他一阵酥麻。   男人的目光是少见的炽热,距离过近,宋知许几乎被那对眸子烫到,一时失了神。   “怎么了?”江亦衡低声问,温热的气息吹到宋知许耳边,顺着耳垂落入脖颈中。   叫她痒得缩了缩脖子。   “没什么。”宋知许略带慌张地挪开视线,慌忙去抱回好乐。   扑通扑通!她的心跳声竟然掩过了夜郎杂耍的敲锣声,后头再演了什么,她一概不知道了。   表演结束,宋知许取了几个铜板交给小包子们打赏,这才带着众人往成衣店去。   成衣店门庭若市,陈梅往里望了一眼就止住了步子,扯着宋振田后退。   “不成不成,太贵了!”陈梅连连摇头,“我听见里面儿人说话,一套棉衣都要一百文!”   她看向宋知许:“旁边不是有家布庄?我们去裁了布拿到裁缝店做,还能省下布头回去给好乐当尿布!”   宋知许知道拗不过她,便点头了,只是在裁缝店时悄悄叮嘱店家,往衣服里多续些棉花。   裁缝店老板知情识趣,面儿上给陈梅推荐的都是便宜剪裁,私下里对宋知许眨眼点头,心领神会。   “成,等十天,所有的衣服都能好!到时候您来拿就是了!”   陈梅盘算着省了多少钱,高兴地点头:“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既然省了不少钱,那我们便去酒楼吃一顿吧!”宋知许趁二老高兴,连忙提议,“打我记事以来,还没带您二位吃过酒楼呢!”   “不去不去!酒楼多贵啊!”陈梅立刻摆手,急着往回走。   宋振田也连忙摇头:“花那钱干什么!我们回去做饭!”   宋知许一把抓住,笑道:“您不想吃,四个馋虫可想吃呢!他们长这么大,还没下过馆子。如今将要上学读书,就带他们吃一回吧!”   说着又软了声音:“我也没下过馆子呢!”   陈梅和宋振田对视一眼,哪里禁得起孙女这样说?只怨自己当年不中用,都没能带几个孙儿去吃一回馆子!   “好!那咱们就去下馆子!”两人猛地点头,牵着几个小包子便往酒楼去了。   “啊!”一声尖叫传来,几人循声瞧去。   “呸!臭乞丐!摸脏了你爷爷的衣裳,看你有几个脑袋赔!”一个男人身着锦缎,嫌恶地踹了那乞丐一脚,骂道。   那乞丐挨了一脚,却除了最先那声惨叫外,再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唯唯诺诺瑟缩在一旁,浑身发抖。   他旁边还有个女乞丐,正跪在一个妇人面前磕头说吉祥话儿,一连说三四句不重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妇人手里的烧饼。   “喏,赏你了!”妇人一高兴,当真将烧饼掷了过去。   烧饼在地上滚了两个圈儿,这俩乞丐狗一般狂扑过去,撞了个满怀,疼得呲牙咧嘴,手上还死死扯着烧饼。   两个人趴在地上狼吞虎咽,几乎是眨眼间就将烧饼吞入腹中。   宋振田一脚刚要迈进酒楼,那俩乞丐就扑了过来。   男乞丐抱住他的大腿,女乞丐扯住陈梅的衣襟,两个人扯着破锣嗓子喊道:   “好心人啊!好心人!给口吃的吧!活不下去了!”   “求您了!给口吃的!救我们一命吧!”   宋振田心头一软,正要摸兜取铜板,却见陈梅脸色惨白,抖着嘴唇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俩乞丐。   “海昌?!”陈梅声音打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素珍?!”   宋知许蓦地抬眸,抱着好乐的五指一紧,是险些害得她一尸两命的好叔叔好婶婶!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放心,有我。”江亦衡面色冷沉,将她和好乐一起拢在怀里。   自那日宋知许生产后,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叫人无暇分神。   来杭州落脚后,本打算叫江黎腾出几个人手去追踪这夫妻俩,现在可好,送上门来了。   敢害宋知许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宋海昌和吴素珍一愣,抬头看去,这不正是自己的爹娘?!   “爹!娘!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宋海昌和吴素珍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哭得声嘶力竭,凄惨不已。   陈梅惊得说不出话,双手颤抖着捧住宋海昌的脸,嘴一张,眼泪先涌了出来。   “儿啊……”陈梅声音哽咽,瞧着儿子脸上被打的伤痕,连碰一下都不敢,指尖刚贴上去就缩了回来。   “你们这是吃了多少苦啊!”   宋振田也惊得踉跄一步,瞪着眼睛久久不能平静。   吴素珍早发现这一家子是要往酒楼里去,眼睛直冒绿光:   “这一路上我们可谓是九死一生!现在好了,我们一家终于能团聚了!我和海昌再不用担心会饿死了!”   一家团聚?   宋知许心中冷笑,好个一家团聚!这夫妻俩的脸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大! 第114章 带上媳妇滚!我没你这个儿子!   陈梅的手微微一僵,宋振田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们还没忘这两个人是如何暗害宋知许的!   若不是知许命大,恐怕早就因那碗毒汤一尸两命了!   那可是自己的亲孙女,他们的亲侄女!竟然也下得去手!   更别说他们当时逃跑,还把所有东西席卷一空,若不是知许和江亦衡有本事,他们这把老骨头,哪里活得到杭州!   见陈梅和宋振田脸色变化,吴素珍立马明白过来,眼珠子一转,又开始嚎:   “爹娘啊!海昌可是你们唯一的儿子了!无论如何血浓于水,这是你们老宋家的血脉啊!”   宋海昌也慌了神,生怕爹娘不认自己,当即跪着往前挪了挪,一把将身上罩着的破麻布撕开,露出胸膛来。   “爹、娘!你们看看!儿子都受了什么罪呀!”   只见他瘦弱的身子早已经是皮包骨头,肋条根根分明,腹部凹陷着,心口还有一个脚印的淤青!   非但如此,他身上到处都是伤疤,有的是让人打的,有的是路上摔的,密密麻麻,瞧着就让人肝儿颤!   “呜哇……”好乐似乎被吓着了,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宋知许连忙抱着好乐走开一些,一边轻拍他的背哄着。   就连好乐都知道离坏人远一些!老两口是当局者迷!   江亦衡护着宋知许母子,眸光冰冷地扫视着那恬不知耻的两口子,要是他们敢碰宋知许一个手指,那手指便别想要了!   宋海昌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冰冷目光,打了个哆嗦,眼珠子一转,蓦地抓着陈梅的手往自己身上按。   “娘!你摸摸!你摸摸儿子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他光着膀子,冻得直哆嗦,却硬是青着嘴唇咬着牙,把那唯一的破布衫丢了老远,跪在陈梅和宋振田脚下哀嚎。   宋振田眉头紧蹙,瞥了两眼便强撑着转过脑袋去,狠狠咬了咬牙,再不去看。   陈梅看着儿子身上的伤,哭成了泪人,连忙把自己身上的披风结下来,给儿子裹上。   说不心疼是假的,到底是自己宠了几十年的小儿子,哪就这么容易割舍呢?   更何况这两人一看就吃了不少苦,看她儿子瘦的,骨头直硌人!   她眼含着泪瞧向宋振田和宋知许,嗫嚅着:“要不……”   宋知许心中一沉,面色却不显,只淡定地哄着好乐,默不作声。   毕竟是自己血浓于水的儿子,若不给老两口下一剂猛药,二老是醒不过来的。   “不行!”宋振田红着眼打断,狠狠敲了敲拐杖,“他们两个当初怎么对待知许的,你忘了吗?!早在那时,我们就没有这个儿子了!”   江亦衡和宋知许都略显意外地望着他,看来宋振田还算清醒几分。   “你们好不要脸!”宋书年红着小脸呸了一声,“你们那样欺负姐姐,竟然还好意思说是一家人!”   宋书远也气得不轻:“厚颜无耻!”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若无仪,不死何为!”王一封皱着眉头,铿锵有力地说。   宋知恬也憋着嘴,一脸嫌恶。不像哥哥们能说出什么话来,她便大声“哼”了好几声。   宋海昌和吴素珍本就看着宋振田态度强硬,如今一听这些话,哪里还忍得住?当场大叫起来:   “好啊宋知许!你就是这样给这几个小兔崽子教的对不对?!”   “我就知道你和这个什么江亦衡不安好心!平时没少挑唆老两口吧?你们还是人吗?”   “我可是你亲叔叔!这可是你亲婶婶!我们才是老两口的孩子,你不过一个孙女,算什么东西!”   两人的骂声渐大,逐渐吸引了周围的看客,他俩却不知羞,只觉得人多了好给他们撑腰,立刻跪坐着拍打起地来:   “哎哟哟!活不下去了!你们都来评评理呀!这是我的亲侄女,现在挑唆着我亲爹亲娘不认我这个儿子啊!”   “我们两口子一路吃草啃树皮才来的杭州,他们有钱去下馆子,却不愿认我们这亲叔叔亲婶子!”   “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爹娘了,只想在爹娘膝下尽孝,可是就这点儿愿望,这个不孝女都拦着不让啊!”   两个人哭得凄惨,周围的看客也议论纷纷:   “还有这么狠心的侄女啊?怎么这样!”   “谁说不是呢,瞧着两个叔婶可怜的,都瘦成什么样了!”   江亦衡眸中燃起怒意,刀子一般的眼神剜过那些出言羞辱宋知许的人,当即戾喝道:“住口!”   一群人云亦云之人,根本不知道事情经过,竟敢在这儿出言放肆!   他面沉入水,目冷似冰,一手抱着好乐,一手暗暗往腰间摸去。   不过是一对贪得无厌的蛆虫,还敢在这儿大放厥词!   若不是怕大张旗鼓给宋知许惹来麻烦,他现在就结果了那无耻的夫妻俩!   却不料宋知许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他取匕首的手,暗暗捏了捏。   众目睽睽下,宋知许从他手中接过好乐,缓缓上前一步,声音哽咽:   “叔叔婶婶若觉着我心肠狠毒,那我无话可说,毕竟我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必须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啊!”   她抬起头来,竟已经是泪流满面,抱着好乐往前迈了几步,步伐轻飘,柔弱无骨,可眉宇之中却透着几分坚强:   “当初逃荒路上,你们寻了伤身堕胎的草药,哄骗我说是安胎药,叫我饮下。趁我发作早产时,将所有的行囊食物全都卷走,一点儿也不剩!”   “我与孩儿命大才得以保全,可你们又何曾想过我们险些命丧黄泉?”   “你一口一个我不孝不仁,可你们把所有食物卷走的时候,可想过爷爷奶奶怎么办?”   “就算我不过是你侄女,是死是活勾不起你们半分仁念,可爷爷奶奶是你亲生的父母,平素最疼你们一家,你们怎能做出这样的事?”   宋知许带着哭腔说完,抱着好乐转身靠进江亦衡怀中,佯装抹泪,肩头一耸一耸的,好似还在啜泣。   江亦衡也面沉如水,揽着她的肩头,轻声安抚。纵然知道她是装的,可心里还是疼得揪起。   这夫妻俩,纵是千刀万剐也不解他心头之恨!   “天哪!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吗!”   “残害亲侄女,卷走所有东西跑路,连爹娘的死活都不管,怎么有脸在这儿哭惨啊!”   “我要是这姑娘,早就一纸诉状告上衙门了!谋害亲侄女,这是要抵命的吧!真是混账东西!”   宋振田一想起那些事就气得直哆嗦,脸色通红,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声音都变了调:“我老宋家有你们这样的儿子儿媳,实在是家门不幸!”   “一想到你是我生出来的种,我这老脸都臊得慌!”   他拄着拐杖的手都在发抖,半晌才喘匀了气,梗着脖子厉声道:“你给我听好了,我不认你这个孽畜!你也别管我叫爹!”   “我们父子关系就此断绝!你要是还不识好歹来找我孙女麻烦,我拼了老命也要把你打出去!” 第115章 一告叔婶谋害亲侄,二告叔婶不孝不悌!   陈梅的眼睛通红,可再怎么心疼儿子,也更心疼自家孙女受的罪!哪里还有心软的念头?   她紧紧闭上眼睛,两颗眼泪滚落下来,滴在宋海昌的手背上。   紧接着,她便将宋海昌的手推开,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只哽咽着留下一句:“你们走吧。”   宋海昌和吴素珍一听断绝关系,双双白了脸,又干嚎了几句。   见宋振田夫妇是半点儿回头的意思也没有,宋海昌当即犯起浑来:“断绝关系?行!不过我们两口子养了你们这两个老家伙那么多年,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的开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宋海昌两手一伸,黑黢黢的爪子比划着数钱的动作,脸上的贪婪显露无疑:“要想断绝关系,就先把那些钱还回来!”   陈梅眼睛瞪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宋振田更是火冒三丈,手里的拐杖不住地戳着地面,咬牙切齿:“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吴素珍冷笑一声,紧紧跟着宋海昌道:“你们倒是吃饱穿暖下馆子,亲儿子在外面讨饭!当初逃荒路上,要不是我们俩带着你们,你们早就被胡人活剥了!”   “如今我们也不过是要点儿安家钱,怎么?一毛钱不出就想断绝关系?做梦!海昌身体里流着的可是你们宋家的血!”   这两口子不要脸起来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双双往地上一躺,哎呦呦叫着,不忘死死拽住陈梅和宋振田的衣襟。   “你!你们要多少?”陈梅胸口猛烈起伏着,一想到自己刚才还因为这么两个玩意儿心软,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算是明白了,宋海昌就是个白眼狼!什么亲情什么血缘,在他眼里不过是讨钱的说辞!若是没了钱,就全是狗屁!   “我就是把这大半辈子的积蓄都给你,这个家也分定了!”宋振田也哑着声音吼道。   宋海昌眼睛一亮,正想开口,就被一边的吴素珍捂住了嘴巴。   吴素珍斜着眼睛看向宋知许和江亦衡,勾起得意的笑来:“五百两!一分都不能少!”   “五百两!”   “想钱想疯了吧!”   “真是狮子大开口!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两口子!”   路人都惊掉下巴,替宋知许一家打抱不平,指指点点直戳宋海昌两口子的脊梁骨。   可宋海昌和吴素珍哪管得了那么多,喜笑颜开,丑恶嘴脸暴露无遗。   宋知许对钱不敏感,愣是心里换算了半晌,才明白五百两是怎样一个概念!   上一世到这一世加起来,她也没有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还不等她开口,江亦衡先上前一步,挑了挑眉毛:“可以。”   众人大惊,宋振田和陈梅更是急得站不住,连忙跑过来拉住江亦衡:“可别冲动!咱哪儿有五百两?!”   江亦衡佯装遗憾,勉强开口:“我家有一个传家宝,价值连城,只是祖上有祖训不可贱卖。”   “如今这情况,我也只好做一回违逆祖上之人了。”   他看向宋海昌和吴素珍两口子:“空口无凭,我可是要将传家宝当出去的,兹事体大,必须立个字据。”   宋海昌原本还不屑,这穷小子哪儿看着像有五百两?   “父子断绝不比兄弟分家,要在衙门登记,以防你们反悔。”江亦衡悠悠道,“我们直接去衙门填文书、立字据,只待文书成了,我便把五百两银子交到你们手上。”   宋知许一听,就知道江亦衡打的是什么算盘。她唇角一勾,栽在这头腹黑狼手里,这夫妻俩是彻底蹦跶不了了!   宋知许故意劝道:“可若是上了衙门,就不得不给他们五百两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江亦衡长叹一声,状似无奈。   宋海昌和吴素珍原本还有些犹豫,可一听宋知许这么说,双双亮了眼睛。   是啊!都上了衙门了,若是再不给他们五百两银子,不怕官老爷治他们的罪么!   两个人登时站起身来,耀武扬威,宋海昌更是裹紧了陈梅的披肩,还不忘冷嘲热讽:   “娘啊,你是过上好日子了,连披肩也是有的,却不看儿子还在外面忍受天寒地冻!”   吴素珍则嗤了一声:“你跟他们说这些做什么?你把他们当亲人,他们却不把你当亲儿子!”   见这两夫妻讹了一笔还要这般羞辱人,路边的行人纷纷偷来鄙夷的目光,有脾气爆的当场骂了几句泄愤。   “滚滚滚!这是我们家务事!”宋海昌立刻变了脸,竖起眼睛大叫,“关你们什么事儿!都闲着没事干了!”   几个人就这样,在路人的簇拥下往衙门去了。   宋海昌和吴素珍两口子甫一进去,就扑倒在地喊青天大老爷,喜滋滋说道:“大老爷,我们如今要断绝关系,他们承诺给我们五百两银子,您快立文书,将这笔买卖做成!”   府尹眉头一皱,这还是头一回听谁将断绝关系说成是买卖的!   宋振田和陈梅气得跪在地上瞪宋海昌,四个小包子簇拥在爷爷奶奶身边安抚。   宋知许抱着好乐跪着,面色如常,波澜不惊。   江亦衡跪在最后,感觉到府尹的目光,便不动声色矮了身形,将头埋得更低,整个人几乎都藏在宋知许身后。   “大人。”不等府尹说话,宋知许开口,句句铿锵,“民女宋知许,今日要告宋海昌吴素珍二人!”   “什么!”宋海昌和吴素珍当即跳起来,“你你你!”   府尹冷笑一声,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肃静!”   “你且说要告他们什么?”   宋知许抱着好乐跪直身子,字字清晰,声声泣血:“民女一告宋海昌吴素珍谋杀亲侄未遂,盗窃财物!”   “二告他们不孝不悌,双亲在世而不赡养,兄弟阋墙,分家争产!逃荒之前懒怠田地,让年迈父母下田,逃荒路上卷走所有行囊食物,连一点儿口粮也不留!”   “三告他们厚颜无耻,敲诈勒索亲生父母,张口便要五百两雪花银!”   “桩桩件件,皆有人证!没有一样冤枉了他们!还请大人明察!” 第116章 问斩?孙女儿,你看这……   府尹听得眼皮子一跳,难以相信这两个人竟然敢做出如此无耻行径,还好意思索要五百两银子?!   宋海昌和吴素珍气得双眼通红,当即破口大骂起来:“好你个宋知许!跟老子耍阴的是不是!”   “你给老子等着,五百两你一分钱别想少,还要给我俩养老送终置办新房!只要老子一天不同意分家,你就一天是小辈!必须给我尽孝!”   府尹冷笑一声,直接道:“来啊,这两人当堂喧闹,目无本官,先押起来!”   四个衙役立刻站出来,一边两个将吴素珍和宋海昌用棍子给压跪下去,逼他们低头。   “大老爷!您可不能信了这小贱人的鬼话啊!”吴素珍尖叫起来,“我们可是她的亲叔叔婶婶,我们怎么会害她呢?!”   宋知许立刻道:“他们两人暗害我时居住的村子距离不算远,快马加鞭三日即可一个来回,村中人人都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   府尹搭眼一瞧,就知道谁说的是真的,当即派了两个衙役去往宋知许口中的村落取证。   又转头问宋振田和陈梅:“她所说的可是事实?”   宋海昌和吴素珍嗷嗷大叫起来,挣扎着起神去看他们,又被棍子压了下去:“爹!娘!你们可不能乱说话!我可是你的亲儿子!”   陈梅双目紧闭,不去看也不去听,可身上始终颤抖着,眉宇间也蕴着几分痛苦。   宋振田声音嘶哑,可说出来的话也是掷地有声:“不错!知许说的,全是事实!”   “爹!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你个狗日的老东西!贱骨头!你就偏袒宋知许!你忘了是谁天天伺候你们,让你们活到现在的!”   府尹胡子跳起,一拍桌子:“混账!公堂之上岂容你造次!来啊,将这两个贼人拉出去,痛打三十大板,容后发落!”   “是!”   四个衙役当即将两人连拖带拽丢了出去,在公堂门口架起长板凳,两根木棍一起一落,狠狠敲在二人的腿臀上!   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陈梅抖着手扶住宋振田,才没让自己倒下。   宋振田则面色铁青,眸中微微闪过的一抹不忍,也被他自己咽了下去。   “不孝不悌,毒害侄女,这二人所犯罪行,依律当斩!”府尹伸手去取令签,声音沉沉。   陈梅和宋振田变了脸色,失声叫了出来:“问斩?!这么严重么……”   “若你们愿意谅解撤诉,倒也不是不能留他们性命。”府尹道,“只等去查探的衙役回来,看看毒害侄女一案可有证据。”   陈梅和宋振田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慌得没了主意。   本来只想着给宋海昌一些教训,可谁知道竟然要杀头!这可如何是好啊!   可是那两人实在是作孽,三番四次害知许,若是这次轻饶了他,恐怕会寒了知许的心!   老两口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哽咽了半晌,心急如焚,却又拿不定主意。   江亦衡佝偻着背藏匿身形,隐在暗处的脸阴沉着,冰刃般的双眸盯着地面。   若是老两口还舍不下他们的儿子,任由那两个畜生几次三番欺负宋知许,他不介意替府尹做决定,砍了那两人的头!   宋振田一咬牙,红着双眼道:“知许,此事你来做决定吧!”   几人一愣,就听宋振田道:“那两个孽障几次三番害你,我们就算再顾及亲情,也不能当作没事发生!”   “知许,这事儿你来作主,要杀要关,全听你的!”   陈梅惊得去拽宋振田的袖子。   可宋振田铁青着脸不理,只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咬着牙等宋知许的决定。   “知许……”陈梅见宋振田不理自己,只得带着哭腔看向宋知许,“这……”   宋知许沉默了。   正是这时,江亦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若你不想,就拒绝。”   他伸出手,轻轻扶住宋知许的胳膊,仿佛在给她力量一样。   “他们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你没必要原谅!”   宋知许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热量,突然松了一口气。   她心里清楚,老两口都是良善之人,对待旁人都是仁和慈悲,更别说对待自己疼爱了这么多年的亲儿子了。   如今宋振田把决定权交给自己,不是不心疼,只是历经这些事,他早就不是当初一味偏袒小儿子的宋振田了。   陈梅虽然想出言求情,可到底没说出话来,可见也是有所改变的。   “我不是原谅。”宋知许缓缓开口,“我也不会原谅。”   她抬头看向宋振田和陈梅,道:“今日我留他们一命,算您二位对他的舐犊之情。”   她又看向府尹:“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吧?”   “不错。那便先行收监,等衙役回来再审。”府尹点头,将此事落在地上,几人叩首谢过,这才走出府衙。   宋知许抱着好乐落后半步,心中沉甸甸的。若依她前世秉性,早就将那两人处之而后快。   她相信她若不留情面坚持要将两人问斩,老两口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可此事也将成为二老心里永远的疙瘩。   原主魂魄消散前最后的愿望便是希望她照顾好老两口。   宋振田和陈梅心头酸涩,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听着里面一声声惨叫,又愤恨又痛心。   “爷爷奶奶,你们还有我们呢!”宋书远拉起两人的手,宽慰道。   宋知恬抱住陈梅的腰:“是呀是呀!我们会好好孝敬你们的!”   王一封连连点头:“没错!”   老两口心头一暖,眼眶热烘烘的。   宋书年挥着拳头虎虎生风:“哈!以后要是有人欺负爷爷奶奶,我就被他打得满地找牙!”   话音刚落,他肚子爆出一阵咕咕声,几个人听得一清二楚,都哈哈大笑起来。   “饿了吧。”宋知许抿唇笑着,“走吧,我们下馆子去!”   宋振田和陈梅看着几个孙儿,心里头暖烘烘的,连忙点着头应下,跟着往酒楼去。   “你们先去,我有点事,待会儿就到。”江亦衡沉声道,随即离开。   问斩不过头点地,死也太便宜他们了!   只要那无耻叔婶进了监牢,他有的是办法叫他们生不如死,永远不会出现在宋知许面前! 第117章 扑通!心跳好快   “江大哥是不是拉臭臭去了呀?又不好意思说。”宋知恬好奇地望着江亦衡的背影。   一句话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两个老人暗暗抹了把泪,虽然儿子不孝,但他们还有这一群可爱的孙儿!个个儿都有出息,将来肯定能像他们的姐姐一样能干!   酒楼包厢,宋书年抱着大鸡腿斗争,宋书远慢条斯理吃着米饭,王一封给宋知恬夹菜,好不乐呵。   待几个娃娃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一通,江亦衡这才推门进来。   “江大哥怎么去那么久?看来恬恬说得没错,江大哥定是掉粪坑里了!”宋书年哈哈大笑,舞着鸡腿乱挥。   江亦衡理了理衣襟,并不在意,只轻声笑了笑:“可能是着凉了。”   奇怪了,这厮竟不否认?宋知许坐在一旁微微蹙眉,狐疑地将他偷偷打量几眼,没有吭声。   “别胡说!”宋振田和陈梅板着脸叫宋书年乖乖吃饭,又招呼着江亦衡坐下,“这都给你提前拨出来留着的!”   陈梅将盘子递给江亦衡,瞧着这道“金镶玉”,皱起眉头来。   “快吃快吃,这些菜莫名贵价,怎地一个野菜炒鸡蛋也能卖到四十八个铜板?”   宋振田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你瞧这道什么十二品围锅,不都是山上跑的鹿,山下蹿的狍?肉切薄薄一层,往锅里涮一涮,两口就没了。还不如我们自己去山上打了回来!”   宋知许笑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上山猎了东西也拿来卖,不是也能赚钱?”   听她这话,宋振田和陈梅都笑起来,摇了摇头:“这些虽然都是山上有的,可到底少见些,自家做着吃吃便罢了,哪还有富裕拿出来卖呢?”   “再说这狍子,听说是从北边儿特特运过来的,这地儿可没有呢!卖得就是个稀罕!”   “爷爷奶奶别急,回去我和亦衡上山瞧瞧不就知道了?”宋知许抿了口茶,指着江亦衡道,“他可有本事呢,说不定发家致富就靠他了!”   江亦衡听着她取笑自己,也不恼,反而一扬眉毛提声道:“那是自然!过些日子再多去几趟山里,指不定我们也能开一家馆子了!”   这话一出,桌上几个人都笑开来。   宋振田和陈梅知道他开玩笑,并不当真,四个小包子却眼睛放光。   宋书年最为激动,吞了两口唾沫才开口:“那我是不是每天都能下馆子了?!”   “你个小馋猫!”宋知许笑得止不住,伸手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蛋。   江亦衡则故作高深,悄悄凑近宋书年的小脑袋,再一字一顿:“到时候你每天都能——端盘子了!”   “哇!我不要端盘子!”宋书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这饭吃起来更有滋味儿了。   说话着,宋知许则盘算,是应该趁下雪之前多去几回山里,好把仙山上的东西顺理成章搬回来。   等大雪封山,她就不好再随便取物了。   酒足饭饱,一行人这才悠悠回家,等到了桐溪村,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   宋知许算着日子,叫江亦衡烧水准备药浴,自己则跪坐在宋振田的面前,仔细给他检查腿伤。   宋振田的腿已经好了大半,这些日子天起转寒,他竟然也没再疼过。除了走路还是有些别扭,几乎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其实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宋振田眼睛里亮晶晶的,满脸的知足,“比以往好太多,干起活来也有力了!”   宋知许知道,爷爷是担心她治不好心里愧疚,才说这些话来宽她的心,故而心头一软,连忙笑着道:   “您还不相信您孙女儿的能耐吗?”   她指尖微微用力,灵力灌注进宋振田的腿,打了一个转儿又回来。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将宋振田腿骨的愈合情况了然于胸,欣慰地长舒一口气:   “爷爷,您腿骨已经愈合了,这些日子行动觉得怪异,是因为新长好的骨头还没适应罢了。”   “今儿就是最后一次治疗,再坚持泡三四天的药浴,就好全了!”   宋振田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就好了?!”   陈梅在一边儿笑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脊背:“怎么?好得太快,你还不乐意了?”   “哪儿的话!”宋振田激动得眼角飞出泪花,“只是这么久了……老头子我再没想过还有好起来的一天!”   他紧紧握着宋知许的手,久久不能平静:   “知许啊!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   此后一连几日,江亦衡和宋知许都带着四个小包子上山打猎,或是采些野菜野果,还有藏在暗处的草药。   这几人自然不知道这些好东西都是宋知许偷偷拿出来放置的,四个小包子回回满载而归,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这日瞧着天高云淡,几人又背着背篓往山上去。   四个小包子早就熟悉了上山的路,兴高采烈地蹦跳着往前跑,吵着闹着要争一个第一。   宋知许看着他们的背影含笑,没注意脚下,一不留神踩到了块凸起的石头。   她脚下一歪,整个人都往一边儿倒去!   “当心!”   江亦衡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当即上前一步将她揽在怀中。   宋知许没有防备,整个人扑在他怀中,下意识抬头瞧他,额头却正好擦上他的嘴唇。   两人都是一愣,江亦衡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将宋知许的盈盈细腰攥在手中,隔着几层衣服也能感受到腰窝的软肉,喉头滚动了几分。   宋知许身子一僵,重心还靠在江亦衡的身上,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只觉得一震一震,似乎是他的心跳声。   “小心着点儿,莫要摔了。”江亦衡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喑哑,在宋知许耳边炸开。   宋知许没来由觉得有些燥热,回过神来连忙从他怀里出来,不自然地扇了扇风:“知道。我的身手可不逊色于你。”   说着,她便紧了紧身上的背篓,大步流星往四个小包子那儿去。   只是这背影怎么瞧,怎么有一种逃一般的慌乱。 第118章 痛打落水狗   江亦衡三两步追上,也不说话,只是跟在她身边轻笑,任凭她如何带着恼意问笑什么,也不作答,故意瞧她急恼的样子。   一行几人有说有笑,在山林中穿梭了个来回,不一会儿,个个儿背篓里都满满登登。   宋知许记得在酒楼时,宋振田和陈梅老两口对那鲜鹿肉情有独钟,便从仙山里放出一头灵鹿来,故意引几人去打。   江亦衡手持匕首,悄悄潜行在灵鹿身后,见它没有察觉,便猛地往前一扑!   匕首直直插进灵鹿的脖颈,他一手摁着灵鹿的身子,一手迅速将匕首转了一个圈儿。   灵鹿踢腾两下,便迅速死去,快得令人咋舌!   四个小包子围着江亦衡又蹦又跳,崇拜地瞧着他将鹿背起来,个个儿伸手摸了摸鹿皮,纷纷说等以后长大,自己也要如江亦衡一般厉害!   正说笑间,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几人抬头一看,正是林福生家两口子。   这两口子地里还没收成,只能日日来山里找些食物,避免没有足够的食物过冬。故而这些日子两家人总能碰面。   林福生两口子那眼神就如同淬了毒的钩子,一看见宋知许一家就死死盯着,恨不得用眼神把她生吞活剥了。   凭什么他们日日辛苦,却找不到半点儿好吃的,可宋知许一家随随便便就能收获那么多?!   还有鹿肉!他们在这桐溪村住了几十年,都没见过有鹿,他们凭什么能打到鹿肉!   两个人嫉妒得眼睛发直,呼吸都急促起来。   可是之前几次三番吃亏,他俩是折腾不动了,就算满肚子怨念,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再不敢招惹。   宋书年看见他们空荡荡的背篓,得意地掂了掂自己的,又拍了拍江亦衡身上的鹿:“真是老天有眼,恶人有……”   话还没说完,他脑袋上就挨了一记栗子。   “江大哥!”宋书年捂着脑袋瞪大眼睛,哭丧着脸去看宋知许,“姐姐,你看江大哥!他打我!”   宋知许知道江亦衡下手有轻重,并不替他作主,直说“该打”!   几个娃娃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宋书年做错什么了,偏要挨一记栗子。   “他们欺负了咱们,那咱们就以牙还牙,不可能让他们好过!”江亦衡唇角一勾,“可事情既已解决,咱们就该将目光放长远,不然你们的生活还停留在之前,没有进步。”   几个娃娃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王一封开口:“这是不是就是老话常说,不可得理不饶人?”   “不错!”宋知许揉揉他的脑袋夸道,“孺子可教也!”   另外两个小娃娃也都虚心受教,连连点头:“我们明白了!”   偏偏宋书年捂着脑袋蹦出一句:“还有一句话叫痛打落水狗!趁他病要他命!”   江亦衡闻言噎住,瞪着眼睛看他。   宋书年哪还等他教训?连忙背着小萝筐往前跑去,嘴里哇呀呀含着:“快跑咯!江大哥打人咯!”   其他三个小包子笑得前仰后合,见状立刻活泼起来,蹦跳着往山下去了。   江亦衡瞪着眼睛转头,便瞧见宋知许捂着嘴偷笑,一看他转过来,又抿着嘴憋回去。   只是嘴角不住往上弯,眼睛也眯成了缝儿。   “你还笑!”江亦衡凑上来,佯装委屈。   宋知许扑哧一声笑出来,也揉揉他的头发:“好啦好啦夸夸你,越来越有先生的样子了!咱家几个娃娃,可就全交给江先生您了!”   江亦衡强忍住眼神里几乎满溢出来的缱绻,心里把“咱家”两个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半晌喉头一松:“遵命。”   ……   “大姐!大姐!”   一大早,范萍的声音就在院外响起,喜气洋洋地。   陈梅连忙从屋里探出头来,便看见范萍忙不迭迈着步子,一溜小跑过来,自己进了院门。   “来啦!”陈梅笑着招呼,“正好,刚蒸的大包子,来两个!”   范萍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今儿个是来找你……”   话说到一半儿,她已经迈进了正房,就瞧见宋知许和江亦衡坐在桌前喝小米粥。   话头在嘴里打了个转儿,再吐出来就变了句子:“找你一起去买点儿猪肉!”   “买猪肉?”宋振田闻言不解,问出声来。   范萍捂着嘴吃吃笑着,半晌才道:“村东头袁辉袁屠户今儿个杀猪,一大早就在那儿放血呢。我寻思着叫你们来一起,去买点儿新鲜的!”   袁辉袁屠户!   陈梅和宋振田对视一眼,喜不自胜。   宋振田将手里的包子急急忙忙放下来,胡乱往身上抹了抹:“走走走!咱这就去!”   陈梅也不吃剩下的小半碗米粥了,当即理了理衣裳,跟着宋振田就要往外面走。   宋知许闻言一愣:“爷爷奶奶着什么急?这杀猪还能跑了不成?先把饭用了吧!”   谁料陈梅一面摇头一面往外走,嘴上道:“这不是,这不是赶一个新鲜嘛!”   宋知许见劝不住,便站起来追上:“哎!带上江亦衡,您二位又搬不动!若是买了半扇,叫他提回来。”   听了这话,陈梅和宋振田双双顿住脚步,思索了片刻,便点头应下了。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宋书年把包子往嘴里一塞,撒丫子跑出来,“我也要去看杀猪!带上我!”   “还有恬恬!恬恬也要去!”宋知恬不懂杀猪,只想着跟着凑热闹。   宋书远和王一封虽然没说话,但都三两口把粥喝了个干净,舔着嘴角跑出来,眼巴巴看着宋振田和陈梅,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老两口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开口,却听范萍一拍手:“哎呀!那就一起去嘛!正好一大家子都去看看!”   “正是这话!”陈梅喜上眉梢,一手拉着宋书年,一手拉着宋知恬,便张罗着一同去了。   宋知许和江亦衡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不过是去买个猪肉,至于全家一起去吗?   杀猪有什么好看的,一大家子都去看看是什么说法? 第119章 乱点鸳鸯谱   困惑是困惑,两人瞧着他们高兴,也就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一大家子人有说有笑,陈梅和范萍一人牵了两个娃娃走在最前面,不一会儿就到袁辉家了。   袁辉是村里最大的屠户,小院儿阔绰又别致,不远处还盖了一个专门的猪圈,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   他家院子比宋知许家大了两三倍,墙边立着几个架子,全挂着肉,按不同的处理方式分别挂起来。   还没进院门,几人就听见猪哼哧哼哧的惨叫,脚刚踏进院子,袁辉的杀猪刀正好砍到那猪的脖颈子上!   正是这时,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捧着盆快步走来,将盆塞到猪脖子下面接血,然后大大方方地抬头看着众人笑了笑。   “这是袁家丫头,袁枝。”范萍乐呵呵地介绍道,“好姑娘,来见见宋家人!”   袁枝听了话,立马站起来,一一打过招呼。   这姑娘长相英气,说起话来自带一股爽利,同宋家人明明是第一回 见面,却毫不怯场,热切聊着。   “枝枝!来帮忙!”袁辉喊道。   “来啦!”袁枝立马笑着应声,冲几人点了点头,麻利地去帮忙了。   四个小娃娃没见过杀猪,都跑过去一口一个枝枝姐姐叫起来,问东问西的。   袁枝也一一回答,一点儿都不嫌小孩子的问题多,还和他们聊得欢快,几个人笑成一团。   只是忙碌间隙,她总是偏着脑袋瞄过来,眼神直往江亦衡身上打量。   江亦衡惯常敏感,怎能没发现?便微微蹙眉盯着她,将她那飞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袁枝刚和他四目相接,也不挪开视线,眉稍往上一扬,冲他笑了笑,丝毫不因偷看被抓包而羞恼。   “真是个好姑娘!”陈梅对袁枝喜欢的不行,一个劲儿地夸,“瞧你家如何养闺女的?也说来让我们学学!怎就把闺女养的这般水灵!”   宋振田也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   两人笑着去跟袁辉搭话,三言两语先买了半扇猪肉,赞不绝口。   范萍一拍大腿:“哎哟,怎么把你给忘了?来,江家小哥儿,快去接猪肉呀!”   江亦衡闻言上前,从袁枝那儿接过猪肉,正准备退后。   却不料袁枝焦急地一伸手,将他袖子拽在手里,又觉得自己手脏,连忙松开,往身上抹了抹。   “哎!”袁枝声音自带笑意,说话的时候直视着江亦衡,眼里火辣辣的热切,毫不避讳,“这个也给你。”   宋知许站在旁边瞧了半晌,越看越觉得怪异,便上前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还没上前两步,就被陈梅和宋振田拽到一边儿。   “我们没买这个吧。”江亦衡蹙眉,没去接袁枝指着的一条猪腿。   不是只买了半扇么?这多的一条腿哪儿来的?   袁枝笑了,下巴往起一抬,大大方方道:“送你的!”   江亦衡脸色一沉,看向袁辉。   果然,袁辉也乐呵呵的,跟范萍悄声说着什么,上下打量着江亦衡,不住地点头。   江亦衡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前不久陈梅还问过他可有心上人,上次范萍来家里做客,也不住地打量着自己。   闹半天是在这儿给他相亲来了!   江亦衡立刻看向宋知许,却见她眉头微锁,眼神顺着袁枝瞟了过去。   他心里当即咯噔一声,这事儿宋知许可知道?若是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她也像陈梅等人一样,想给他物色个媳妇?!   却不知宋知许这才刚刚察觉出不对劲儿来,瞧着袁枝热情又大方的样子,心里涌动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她皱着眉头,东瞧瞧西看看,眼睛定在那白送的猪腿上半晌没挪开。   搁往日,她已经在惦记如何将这条猪腿做了吃了。   可今儿个,她却烦得喉头直哽,一点儿都不想要这白来的猪腿!   江亦衡看不出宋知许在想什么,一团火气直往心头上拱,当即摔了那半扇猪,掉头便往院子外去。   半扇猪掉在案板上,发出咚一声巨响,吓得几个人都打了个激灵,怔怔看向他。   “这……”范萍惊掉下巴,她还没见过正相看着就摔东西离开的事儿呢。   “对不住对不住!”陈梅连忙道歉,担忧和歉意写满了脸,“实在是对不住……”   宋振田也急得说不出来话,拍着大腿懊恼不已。   还是范萍反应快,连忙道:“不碍事不碍事,你们还是先去跟江小哥儿聊聊清楚!一家人可不敢生了嫌隙!”   袁辉也回过神来,倒也没生气,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不妨事,不妨事!”   老两口心里愧疚,又道了两句歉,这才赶忙追了出去。   江亦衡在前面走得飞快,单看他背影便能觉出一股子寒气来。   陈梅和宋振田谁也不敢叫,只能拼命迈着步子往前赶。   四个小包子不明所以,追在爷爷奶奶身后,互相悄悄问:“怎么啦?”   “不知道呀。”   还是宋知许叫道:“江亦衡!”   江亦衡闻声,脚步顿了顿。   “你走慢些!爷爷的腿还没好全呢。”宋知许饶是自己心下烦的很,也不由得嘀咕,平常江亦衡最是不动声色,今个儿是怎么了?   江亦衡没回头,只是步子放缓了,再没方才那么快。   几人这才追上他,陈梅和宋振田都是气喘吁吁,跟在他身边问:   “你瞧那袁家的姑娘,长得又俊俏,做起活来也麻利,最重要的是就在桐溪村,离得不远。以后不管怎样,还能有个照应。”   “是啊,我瞧着那姑娘就乖巧,叫人喜欢。你怎么甩了脸子就走呢?”   宋知许这才明白,闹了半天,方才买肉是假,跑过来给江亦衡相亲是真!   他怎么想的?他也想尽快娶个媳妇儿吗?   江亦衡不回话,宋振田皱着眉头,急忙忙问:“你倒是说两句话,就算没相中,也要说出来,我们才好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梅点着头应和:“是啊,我瞧着袁家姑娘很不错了。你是哪儿没相看上?” 第120章 挑个日子兄妹一块儿办喜宴才好!   宋知许听着老两口一人一句,把那袁家姑娘夸成了一朵花儿,没来由的,心里堵得慌。   倒是啊,袁枝姑娘模样周正,干活麻利,她爹袁辉是村里的富户,恐怕不光是桐溪村,就连周围邻近的村子,都有适龄小伙子等着求亲呢!   条件已然是很好了,更别说方才那面若桃李的样子,还有那条肥硕的猪腿,显然是看上了江亦衡。   这么说来,范萍确实是尽心尽力,才找到这么合适的一个姑娘。   可是无论宋知许心里如何承认袁枝的好,那一股子无名火还是憋在心里无处发。   “爷爷,奶奶,我还不想成亲。”江亦衡一字一顿,认真地说。   他余光瞟了一眼宋知许,叹了口气。   打方才起,他心里那点儿怒火混杂着酸涩就不住地打转转,可一瞧见宋知许,什么复杂情绪都抹平了。   只剩下坚定。   “这、这怎么好呢?”陈梅没想到江亦衡会这么说,一时有些语塞,“你们还年轻,到底是要成家的呀!”   宋振田手里的拐杖把土地戳了两个坑,急忙说:“是啊!如今家里还富裕些,先把你的事儿办了。等知许遇到好人家,也有你这个哥哥撑腰。”   江亦衡心里一颤,下意识又看向宋知许。   怎就不能两个人的一起办,办一场?   “我还不想想这些事。”江亦衡不能说心里话,只得耐着性子解释,“心意我领了,但是你们不用替我操这份儿心。”   宋知许没想到他们还考虑了自己的事,吓了一跳,咳嗽了两声:“咳咳,我也没有这个想法。”   众人目光聚焦到她这儿,江亦衡目光深邃,直勾勾盯着她,想听她说下去。   “我如今只想守着咱们一大家子人,看书远他们平安长大,其他的,不想。”   “这怎么行呢!”陈梅焦虑得直摆手,“早日成了家,有了依靠,我和你爷爷才能安心啊!”   宋振田点头,满脸的忧愁:“是啊,你这样孤身一人,我们怎么能放下心来?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宋知许无奈,一边一个,挽住了宋振田和陈梅的胳膊,柔声安抚道: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爷爷奶奶都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才行!”   “我哪里是孤身一人?我这不是有你们,还有书远他们吗?咱们这一家子,不比外面的强?”   她哄着两个老人放下心里的担忧,这才道:“更何况我还有好乐呢。这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我轻易嫁了,那人对好乐不好,怎么办?”   “你们想想,我们孤儿寡母嫁到别家去,万一我和好乐受欺负,连给我撑腰的人都找不到。还不如在咱自家呢,对不对?”   江亦衡听到这话睫毛一颤,掀起眼帘去看她。   不会的。   他会对好乐视若亲生,会对他们娘俩好的。   若是她在此之前有了心上人,却所嫁非人,他就亲自去把那人碎尸万段,再把他们母子俩接回来。   不,还是不要了。   他受不了这种可能性。   他会护着宋知许和好乐,为什么要给别人伤害他们的机会?   没错,他才是最适合他们娘俩的人!   “哎,想什么呢?叫你也不应!”宋知许笑着叫他好几声,“问你呢,是不是?”   “是什么?”江亦衡没听见,这才收回思绪。   宋知恬笑嘻嘻地抢话:“姐姐问你,是不是咱们一家整整齐齐团团圆圆最重要!”   江亦衡心头悸动。   她每回都把自己算在这个家里,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她心中的位置,比旁人要高?   这么想着,江亦衡总算露出点儿笑脸来,认认真真注视着宋知许的双眸,沉声答道:“是!”   “瞧吧!”宋知许笑着对陈梅道,“我们都是这么想的,您二位就别操心啦!”   陈梅和宋振田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不操这份儿闲心了!”   “还是得早点儿成家,我们瞧着你们过得好,我们才安心呀……”   老两口叽里咕噜说着,虽然嘴上答应不提了,可到底心里还是惦记着,走了一路嘟哝了一路。   “对了奶奶,您得闲了去范家走动时,叫上我。我们提点儿东西,给范家和袁家赔个不是。”宋知许见他们还沉浸在这事儿里,连忙岔开话题。   陈梅点头应下:“还是你想的周到。”   日子一晃又过去几天。   这日四个小包子掐着时间,天刚亮就聚在一处蹦蹦跳跳,激动得脸都红了。   瞧见宋知许从房里出来,四个小包子齐刷刷围了上去。   “姐姐!今天去取衣服,对不对?”宋书年兴奋得气都喘不匀,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巴巴儿望着宋知许。   宋知恬抱着小兔子眯着眼睛笑:“恬恬要有新衣服穿啦!”   宋书远刚浇了葡萄藤,这会儿还端着水瓢,也顾不上放,直竖着耳朵来听。   王一封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期待和向往藏也藏不住,两只小手不自觉地攥着衣角。   看着几个孩子这样期待,宋知许心里一酸。   这几个孩子都是苦过来的,三个弟弟妹妹自不必说,打小就受尽了大房和三房的欺压。   王一封更是小小年纪失去双亲,仅剩一个爷爷,逃荒路上也死了。   这样的四个孩子,哪穿过新衣服?连真正属于自己的衣服都找不到几件,更遑论专程为他们做的了。   难怪他们激动成这样。   “对。”宋知许点头笑道,“今儿咱们就去镇上取衣服。”   “好耶!”   “太棒啦!”   四个小娃娃笑成一团,跑到里屋去拉宋振田和陈梅。   老两口也是乐滋滋的,嘴上说着宋知许乱花钱,心里却感动得一塌糊涂。   面儿上不显,可两人心里都惦记着,等穿上乖孙女孝敬的新衣服,一定要多在村子里头走几圈儿,好让大伙儿都知道自己有个孝顺孙女!   江亦衡倚在门框上,看见宋知许的笑脸,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傻乐什么呢!”宋知许一回头,就看见江亦衡眉眼弯弯,笑道,“看你挺闲,去把前些日子打得野味挑几个拿上。” 第121章 土包子还想谈买卖?滚远点!   江亦衡笑意未减,也就这个女人能这样肆无忌惮地使唤自己了!   偏生他就是喜欢听她使唤,若有朝一日她不使唤自己,改了使唤别人,他反倒要不痛快了。   宋知许话音未落,他便站直了身子,也不问为什么,只道:“遵命!”   直逗得宋知许笑出声来。   倒是宋振田和陈梅有些不解,问:“你拿那些东西去做什么?平白添些负担。”   宋知许含笑回道:“上回您不是说镇上的酒楼卖的野味,与我们山间的大同小异吗?前两日打得野味新鲜,我们带去让人家瞧瞧,看能不能谈个生意。”   陈梅闻言摇头:“咱们打的猎物量少,够酒楼做什么的?再说了,人家未必和我们小门小户做生意,还是别带了。”   “知许有知许的主意,咱们就不要插手了。”宋振田拽着陈梅,“咱俩两个老骨头,懂什么生意?”   又转头对宋知许道:“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人家不接咱的生意也无妨,拿回来咱自己吃!”   宋知许笑着点头:“好!”又伸了伸纤细的食指,指向江亦衡,“总归是他搬东西,我可不累!”   “你这丫头!”陈梅和宋振田都笑起来,嘴上嗔怪了一句。   却见江亦衡已经背着东西走来,听到这话也笑:“是,知许说的不错,我来背就是了!”   几个人热热闹闹上街去,宋振田和陈梅带着娃娃们去裁缝铺取衣服,宋知许则和江亦衡一同,往那酒楼去了。   “客官里面请!如今雅间满了,只有散桌,您受累。”店小二一见两人走来,立马满脸堆笑,弓着身子迎上来。   宋知许顿住脚步:“小哥,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敢问你家掌柜在吗?”   “掌柜?”店小二迟疑一下,皱着眉头,“你们找我家掌柜做什么?”   江亦衡见店小二眼里带了几分警惕,便上前交涉道:“我们是来和你家掌柜谈一笔买卖的。”   店小二把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不过是两个乡下人,便用鼻子出气道:“买卖?你们两个能跟掌柜谈什么买卖?走走走,不吃饭别堵在门口,挡路!”   说着,他挥起手里的抹布,险些就砸在了宋知许脸上!   宋知许迅速后退一步,还未动作,江亦衡就已经攥住了店小二的手腕子。   他眉眼一沉,眸子里摄出狠厉的光来,指头一用力,那小二立刻疼得嗷嗷乱叫。   “亦衡。”宋知许脸色不好,却还是叫住了江亦衡,“放开他。”   虽然这店小二看人下菜,态度不好,但她还要和这酒楼的主人谈生意,若是先动手伤人,恐怕生意不好谈。   江亦衡闻言松手,只是身周散发的气场仍让那小二胆寒,哆嗦着腿肚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们吃饭。”宋知许轻声道,“不过有一个要求。”   她给江亦衡一个眼色,江亦衡心领神会,将背后的背篓卸下,丢进小二怀里。   “我要后厨用我带来的食材做!”   小二看了一眼江亦衡,吓得不敢拒绝,只得将二人迎进去,又抱着背篓匆忙往后厨去了。   宋知许和江亦衡坐进大堂,特意选了靠近窗户的地方,将窗子开得大大的,让风灌进来。   不一会儿,小二传菜上来。   宋知许和江亦衡二人点的都是店里的招牌菜,厨师拿手不说,来吃饭的客人也大都点了相同的菜色。   江亦衡打开第一道菜,砂锅煨鹿筋。充足的胶质被炖煮出来,又香又滑,香气浓郁。   第二道十二品围锅,宋知许干脆将十二品菜全部下入锅中,高汤的热气蒸腾上去,一会儿功夫,鲜肉的鲜香便被煮了出来。   第三道第四道,宋知许和江亦衡一个个打开,用汤匙缓缓搅动,并不去吃,任凭浓烈的香味散出来,再被窗外的风吹向大堂各桌。   不一会儿,就有客人抽动着鼻子闻来,贪婪地吸了几口香味儿,不解道:“你们的菜色与我们没有两样,为什么却比我们的香那么多?”   宋知许笑着应声:“不妨各位来尝尝味道,看看除了香味更浓,味道是不是也更好?”   见宋知许招呼,几个客人一开始还有些扭扭捏捏,可那香气实在是太勾人了,便也顾不得其他,告一声“打扰”便举着筷子来了。   周围的人早就被这边吸引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几个去尝了的,焦急问:“怎么样?”   “好吃!太好吃了!”   “这肉质紧致又细滑,鹿筋入口即化!我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东西!”   客人们一听这话,连忙凑了过来,也想尝尝。   宋知许和江亦衡对视一笑,干脆将所有的菜品都搬到大堂最中间的桌子上,任由大伙品尝。   几乎每人都分了一筷子,甫一入口,就情不自禁发出惊呼,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抱着锅一并喝了!   可等他们一看自己桌上的菜,个个儿都垮起了脸,直接拍着桌子喊道:“叫你们老板来!我们也要吃和他们同样品质的菜!”   “是啊!凭什么他们的菜那么好吃?!”   大伙儿闹成一团,齐刷刷喊着要吃一模一样的。几个店小二急得焦头烂额,忙不迭去后面请了掌柜的来。   掌柜的得了信儿快步走来,一眼就瞧见江亦衡,怔了一下,嘴唇嚅动。   江亦衡站在宋知许身后,微微摇了摇头,目露警告。   掌柜的心领神会,连忙笑着迎上,问清楚了来龙去脉。   他惊讶地打量着宋知许,笑道:“姑娘着实聪敏。既然客人们都喜欢你们带来的肉,想必这其中定有过人之处!”   “不妨这样,你们下次再带些来,我单另售卖,若是卖得好了,从此我家的肉只让你们来供应,如何?”   宋知许就喜欢这样的爽快人:“不知掌柜的开价几何?”   掌柜的一愣,下意识看向江亦衡。可江亦衡并未表现什么,仍板着脸站在宋知许身后,好像只是来陪同的一般。   “这……姑娘觉得多少合适?” 第122章 心惊肉跳的滋味   宋知许笑了:“掌柜的,我同您交底。不怕您笑话,我并不知道行情。您开价便是了,我相信您为商诚信。”   这话说的,哪个做生意的人不爱听?掌柜的立刻笑了起来,连忙点头:“我与你市价,外面多少钱,我这儿就给你多少钱。等卖的好了再谈长远的,怎样?”   “自是不错!”宋知许惊喜,她早就做好了掌柜压价的准备,没想到人家这般实诚,看来是个长期合作的对象。   掌柜的将两人送出酒楼,自然没提刚才那一桌子饭菜收钱的事儿,宋知许也不会小家子气,直说了声谢。   临走时,江亦衡回头瞧了一眼那掌柜,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动作极快,宋知许都没有发现。   掌柜的望着两人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一转身,先把那新来的小二叫到后头,给了一笔钱遣回去了。   “我这招不错吧?”宋知许一扬眉毛,冲江亦衡得意一笑。   江亦衡笑出声来,故意拿腔拿调:“嗯,不错。快赶上我了!”   “是是是,谁有你鬼点子多!”宋知许翻了个白眼,取笑他,“你那满肚子花花肠子,一颗心几百个心眼子,谁比得过!”   江亦衡正欲接话,就见宋知许身侧一人打马飞奔过来!   那马儿嘶鸣着,主人却毫不减速,反而又抽了马匹两鞭子!一路过来,不知掀翻多少萝筐摊位,竟是一点儿也不在意。   江亦衡瞳孔一缩,一把将宋知许揽入怀中,死死抱着转了个身。   宋知许一愣,就见自己方才站着的地方落下了一个硕大的陶盆,已然当啷一声,四分五裂了。   “我躲得过的。”宋知许被江亦衡的手抱得紧,勒得有些喘不上气,便小声道。   江亦衡心头抽疼,半晌没说话,仍紧紧搂着宋知许的腰,丝毫不敢放松。   就方才那一刻,他慌得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宋知许身手了得,他不知道么?这女人怀着孕时都能驱狼斗虎,区区一个陶盆,难道还躲不过?   可刚刚,他什么都顾不上,只生怕她受到哪怕一点儿伤害!   这种心惊肉跳的滋味儿,他竟是好多年没尝过了,更别说替别人担心,也是多年未有过的事儿。   “我知道……”江亦衡喑哑着嗓音轻声道,“只是吓到了。”   说着,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宋知许,佯装无事发生。   宋知许闻言微怔,这话搁平日里他说,自己定要笑话他的,堂堂七尺男儿,怎地胆小怕事?   可现在,她非但笑不出,反而还多添了几分讷讷,怔忪着往前走,心跳快得怪异。   两人一言不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裁缝店门口。   “姐姐和江大哥回来啦!”宋知恬最先看见两人,连忙欢欣着跑来,转了好几个圈儿,给两人展示自己身上的新衣。   宋知许回神,定睛一瞧,几人都换上了新衣服,正在看哪儿不合体,好再做裁剪呢。   四个小娃娃的衣料都是棉的,用料扎实,穿着挺阔,腰封往上一系,当真有几分小大人的感觉。   宋知恬的是件袄裙,她自个儿选的颜色,大红的,穿上活像个年华娃娃,喜庆得很。   店主瞧着她可爱,又给她搭了一件绒抹额,她戴在脑袋上,暖烘烘的,小脸儿都红了。   宋书远和王一封是要入学堂的,便做了身襕衫,袄子另作,穿在襕衫里面。   两个娃娃这般打扮,又乖巧懂礼,几个来裁缝铺买东西的客人瞧了,都笑着叫他们小秀才。   宋书年顽皮,平日里不是爬墙上树,就是风风火火跑来跑去,才不喜欢襕衫,便做了短打,也如两个哥哥一样另作了袄子。   不过几个小包子的衣服还不大合体,还要褪下来再改改。   至于宋振田和陈梅,宋知许早就叮嘱过店家,悄悄将料子换成缎子,穿着舒服又光亮。   两个老人这辈子没穿过这般水滑的料子,平素穿的麻衣太糙,身上总是又痒又疼,如今穿上这样好的衣服,高兴得左瞧右看,笑得见牙不见眼。   宋知许瞧在眼里,心下暗道,如今家里钱财不多,只能用了下等缎面,可已然是老两口这辈子都没穿过的好东西了。   等之后赚了钱,说什么也要用最上等的料子,给家里人做新衣服,想做几身做几身!   “爷爷奶奶这身衣服实在是太好看了!”宋知许想着,迎上去笑说,“瞧瞧,多神气!”   几个小包子也拍手笑称:“没错没错!爷爷奶奶太好看了!”   宋振田和陈梅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忙着将衣服剥下来,小心翼翼叠好放在一边:“哎呀哎呀!都是老骨头了,还说什么好不好看的……”   “就是,这衣服不便宜吧?瞧这么好的料子……”   宋知许连忙道:“不贵不贵,给你们做衣裳哪有嫌贵的?你们放心,孙女儿有钱!”   她正准备说谈成了生意的事儿,还没开口,却听旁边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都说了不要不要!你们快出去,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几人闻声看去,就见裁缝铺的学徒工正在撵人出门。   那被撵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槐花和她的三个孩子!   她手里拿着一卷包袱,里面露出半截手绢来,应当是来卖绣品的。   见学徒赶人,高槐花表情落寞,讪讪应了一声,便招呼三个孩子准备离开。   江亦衡下意识瞧向宋知许,这女人貌似冷情冷性,可每回见人有难都会出手相助。   果然,还不等他开口询问要不要帮忙,宋知许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   “这位大姐,留步!”   高槐花回头,一见是宋知许,正要打招呼。   却见宋知许佯装不认识她的模样,上来就叫道:“大姐手中的绣品,可能给我瞧瞧?”   高槐花不知道宋知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头雾水。   反倒是刘小米快步上前,将高槐花手里的包袱接过,从里面抽了一叠手帕,递给宋知许:   “姐姐请瞧,这都是我娘亲手画的花样子,绣活也是我娘一个个儿做的!” 第123章 不如给三个孩子找个爹?   宋知许赞许地看了一眼刘小米,举着绣品一个个仔仔细细地看去,故作惊讶道:“大姐,你这绣活多少钱?我买了!”   她声音故意放得很大,语气中甚至还带了些激动:“我们一家从别处来的杭州,途径金陵的时候,就瞧着村里的乡绅、城里的贵胄们服饰新颖,花样繁多。”   “其中啊,属这三十六花最为时兴,尤其是金陵城的权贵们,几乎件件衣服上都有呢!”   “只是这三十六花独成一派,很少有人能全部绣出来,若是绣活不精,或是不会画花样子,那就做不出来。故而人人都以身上的花数量多为荣呢!”   “我瞧着大姐你的绣的花,比那金陵城的三十六花只好不差!不如这几个手绢,你干脆就都卖了我吧!”   她这话说着,裁缝铺里的人都竖起耳朵来,全听了进去,个个儿蠢蠢欲动。   苏州和杭州的刺绣、锦缎都很发达,几乎是不相上下,两城的人也时常攀比服饰新颖好看。   如今一听金陵城流行什么三十六花,还不是人人都能穿,杭州百姓自然来了劲儿,眼巴巴看向宋知许手里的绣品,想一睹为快。   宋知许将绣品举得高高的,还装模作样地拿去给宋振田和陈梅看,又给江亦衡看,一来一回,竟是让全裁缝铺都看了个明白。   高槐花手艺确实不错,花样子画的也着实新颖,那花上的蝴蝶栩栩如生,好似轻轻一碰就要飞走了一般,直勾人眼。   “哎,大姐,你这绣品怎么卖呀?我也想买一个!”   “是啊大姐,你开个价吧,我也要买!”   “大姐,你那花样子可卖?我想买几张回去学一学!”   裁缝铺的客人们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都凑上来想买东西。   “等等等等!”裁缝铺的掌柜听见了,连忙跑出来,将高槐花拉到柜台后头,“你单卖手绢有什么赚的?不如来给我家提供花样子!”   “我瞧你手艺不错,可以将一些绣活转给你,按件给你开工钱。花样子另算!如何?”   裁缝铺掌柜一面说着,一面快速立了字据,递给高槐花:“你瞧瞧,这不比你单买手绢儿赚的多?”   高槐花一瞧,惊喜异常!绣活按件计费也是看难度和大小的,可就算是最小的手绢,也比她现在卖出十张来的钱多!   而且还不用她自己买材料,一下子成本都剩下了。   更别说花样子,老板开了两种卖法,一种是买断她的花样子,一笔给够钱。另一种是给她一部分,后续叫她分红,凡是这个花样子卖出去的货,她都能抽一些。   无论哪种,都足够保障她和三个孩子的生活了!   “谢谢掌柜的!谢谢掌柜的!”高槐花眼含热泪,连忙签下字据,将包袱里的绣品全都交给了掌柜。   掌柜的也不占她便宜,直接取了一包铜钱,赛到她手心里。   宋知许瞧着微微一笑,也与其他客人一样,买了高槐花的手绢,这才带着家人离开。   高槐花拿着一荷包钱,脑子晕晕乎乎的,直想掉眼泪。   见宋知许几人离开,她连忙跟掌柜的告辞,带着三个孩子追了出去。   却见宋知许等人就在旁边的巷子口站着,正等他们呢。   “宋姑娘!太谢谢你了!”高槐花三两步冲上去,激动得语无伦次,“若不是你今日帮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这些日子天天拿着绣品出来卖,可所有人瞧见她和三个孩子的装扮,连绣品看都不看就撵他们离开了。   她心里明白,那些人瞧见他们自己都是灰头土脸,穿着粗布麻衣,哪里还相信她有什么好看时兴的绣品?   可她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日子都是紧巴巴的过,哪还有闲钱收拾自己?   “你这就言重了。”宋知许笑着摇头,“我不过是看你那绣品好,买上两个,哪里就是帮你了呢?”   她确实说了几句话,可是如果高槐花的绣工不好,花样子不美,那些客人也不会争相购买,裁缝店掌柜也不会想着跟她签订契约。   高槐花眼含热泪,心里暖烘烘的,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谢意。   转眼瞧见正和刘小梁叙旧的四个小包子,她眼睛一亮,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来递给刘小米:“去,给你们几个一人买一串儿糖葫芦去!”   刘小米虽然平素跟个小大人一样,此刻听到糖葫芦,也是忍不住亮了眼睛:“我们也买吗?”   “你们也买!一人一串儿!”高槐花听得心疼,当即道,“快去!买最大的!”   刘小米一听,箭似的冲了出去,宋知许拦都拦不住。   不一会儿,刘小米带着几个又大又红的冰糖葫芦回来,几个小包子人手一个,喜滋滋地吃了起来。   宋知许无奈一笑,知道高槐花这是在感谢她,便也不提给她钱的事儿了。   两家人许久未见,此时聊起近况来也是说个不停。   宋知许趁着热闹,也将自己和酒楼谈成的生意说了出来。   几人惊呼,高槐花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写满了佩服。   她早就知道宋知许这个女人不简单,聪明又能干,方才在裁缝铺的事儿就已经足够她敬佩好久了。   却没想到宋知许竟然还能跟大酒楼谈成生意!   自己做些卖绣活的小买卖都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她难以想象自己要是去谈那生意,会凉成什么样儿。   陈梅和宋振田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这和酒楼谈成生意,往后家里的日子便越过越富裕了。   老两口都乐得见牙不见眼,纷纷夸赞宋知许好本事。   “不过这钱赚得再多也没个尽头,还是要先成家后立业才对!”陈梅又惦记起江亦衡和宋知许的婚姻大事,忍不住念叨。   她对高槐花道:“你看这两个人,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竟然个个儿不想成亲!有个家有什么不好的?”   “你如今也安定下来了,可有想过再找一个,给三个孩子再找个爹?” 第124章 若成家之人不是她,这家不成也罢!   宋知许和江亦衡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果然,老一辈的思想没那么容易转变,上回答应的好好儿的,这才过了几天又旧事重提了。   催不动他们,竟然还去催高槐花了。   “我倒是能理解他们的想法。”高槐花笑着,眼神坚毅,“我如今满心满眼想着的,只有把我三个孩子拉扯大,叫他们读书学习,过上好日子。”   “其他的,我实在分不出神来想,还不如不想!如今有了裁缝铺的活计,我也不需要靠嫁人来过活了。”   宋振田闻言,点头称是:“说的是!你和知许一样,都是能干的人,日子肯定能越过越红火!”   “老婆子就是爱操闲心,你们甭管她,别放在心上。”   “嘿你这老头子!”陈梅一把掐在宋振田腰上,“怎么说话呢!”   几人笑成一团,此事也就揭过了。   只是江亦衡脑子里总回荡着陈梅那句“先成家再立业”,忍不住将宋知许瞧了一遍又一遍。   这成家二字在他心中,只和宋知许这一人挂钩,再无其他。   若是能与自己成家的人不是她,那这家不成也罢!   他这般想着,眸子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心里暖暖胀胀的,怪异又有趣。   宋知许觉着有人瞧自己,偏头一看,正迎上江亦衡的目光,心跳漏了半拍。   没来由的,她又想起方才在街上那紧紧的拥抱,叫她乱了心神。   若是他成家了呢?自己这个表面妹妹,是不是也该帮着张罗?   那袁屠户家的袁枝,不是瞧上他了么?若他点头,恐怕早就成了。   宋知许心里乱糟糟,一会儿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应当帮他操持,一会儿又闷闷地,老觉得心里缺了一块儿。   他若成亲,自己应当开心还是不开心呢?   宋知许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抬眼去看江亦衡,又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慌忙收回视线来。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实在是太怪异了。   两家人说着话儿就到了分别的时候,宋知许一家正准备回家,迎面遇上两个衙役。   “哎!正好!我们方才去桐溪村找你们,却扑了个空,没想到你们在这儿!”   宋振田和陈梅连忙应声:“官爷找我们可是有什么事?”   衙役点头:“正是有事。那宋海昌和吴素珍两口子的案子,罪证确凿。老爷因你们求情,便没有判杀头。只是要做一辈子牢了。”   宋振田和陈梅闻言,心口一疼,隐忍着悲痛点了点头:“多谢官爷告知!”   陈梅心里难受,眼泪憋在眼眶里,几乎要落下来,却还是咬着牙忍住,只是呼吸梗塞了不少。   “他们也是自作自受!”宋振田紧紧握住老伴儿的手,“希望他们在里面,能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犯下的罪孽!”   陈梅含着泪点了点头,两个人谢过衙役,这才继续往前走。只是背影苍老了不少。   宋知许微微蹙眉,虽说她在公堂上要求活罪难逃,但她心里有数,刘察已经死了,那碗毒汤也早就没了,按理说其他罪状也不至于判个终身监禁啊。   她不由得望向江亦衡,心里隐隐觉得这件事和他有关。   当时从衙门出来后,他就声称有事离开了,难道是那时候做了些什么?   宋知许打量得快,江亦衡并未察觉,只是心里冷笑了一声,眸中的狠厉藏也藏不住。   砍头?不过是给他们一个痛快罢了!   叫他们困居在暗无天日的牢房,挨饿受冻,毫无希望的活下去,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更何况,他早就打点好了,此后的每一天对于宋海昌和吴素珍来说,都会如炼狱一般!   生不如死,这就是他给他们最好的惩罚!   眼见着天也不早了,宋知许一行人便往桐溪村去。   路上遇到卖糖画的,四个小包子兴致勃勃围了上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却谁也没提想要。   “一人挑一个吧。”宋知许笑着说道,“难得出来一次,也不是什么费钱的玩意儿。”   四个小娃娃当即乐开了花,齐齐喊着谢谢姐姐,便叽叽喳喳争论哪个花样最好看了。   宋振田和陈梅一面埋怨着宋知许乱花钱,就知道惯着几个小崽子,可脸上的笑却是挡也挡不住。谁也不想让自己的乖孙子们吃点儿好吃的呢?   看来生活确实是越过越好了。   江亦衡站在宋知许身边望着她笑:“你不去挑一个?”   “我挑那个做什么?”宋知许莫名,“都是小孩子吃的东西。”   江亦衡上前一步,伸着脖子去看摊位上的图画,手一伸,将将把宋知许圈在怀里。   宋知许一愣,刚想发问,却见江亦衡指尖微点,指了指案上的图画:“再拿个这个。”   宋知许低头一看,那图画正是一对凤凰,栩栩如生,正缠绕着往天上飞去。   凰高傲着头往青云上看,凤则紧紧追随,眼里始终只有凰。   “我请客。”江亦衡略带些打趣儿的低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们是小孩子,你也是。对吧好妹妹。”   宋知许半恼着斜眼瞧他,觉着好笑。   若是将上一世的寿命一并算了,她现在比江亦衡的祖宗都大!还说什么小孩子。   当真是占便宜占惯了!   她还没开口回怼过去,一个货郎打扮的男子突然从路旁冲过,一下子撞在了江亦衡的身上。   江亦衡被撞得一个踉跄,宋知许连忙伸手把他撑着,两人紧紧贴着,这才没有撞到其他人。   “抱歉!抱歉!”货郎哑着嗓子连连说,伸手帮江亦衡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这才迅速离开。   江亦衡面色微动,立刻松开了宋知许,往那货郎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   “你没事吧?”宋知许见他脸色不大好,连忙问。   江亦衡恍若回神,又调笑着捂住心口,道:“哎哟,疼死我了。”   “去你的!”宋知许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没事,翻了个白眼便去看糖画如何了。   宋知许转身,并未瞧见江亦衡冷下来的脸,和手里紧紧攥着的一张纸条。   方才那货郎不是别人,正是江黎!   他们大业未成,不得不暗中行事,若非有正经要紧的事儿,江黎是不会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来送信儿的! 第125章 白蚁噬木,要出大事了!   江亦衡抬眼看了一下众人,见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糖画儿上,这才小心打开纸条,快速扫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人也冷了几分。   “白蚁噬木,寅时大雨!”   江亦衡将纸条团成团,抬头看向天空。   这两日天气晴朗,瞧着万里无云,怎么也不可能瞧出雨来。   可他知道,江黎既然能传了讯息来,必然是掌握了确切的情报。   至于白蚁噬木,杭州往年多水患,朝廷屡屡赈灾,穷尽办法,这才想出了用硕大的圆木插入江中,缓冲浪潮的妙招。   江黎的意思应当是那镇江的圆木遭遇了白蚁啃噬,已经无法抵御浪潮,而紧接着,一场大雨就要席卷而来了!   届时杭州城周边的村庄都将遭殃,桐溪村首当其冲红!   是巧合吗?   江亦衡略一思索。   圆木镇江主要是靠木头,工部的人不会想不到防虫蛀。   而圆木插入江中也不过是几年光景,防蛀涂料怎么可能失效?   此事定然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看来算出近日有大雨的人,不止江黎他们。   “知许,我去租套车,我们必须马上回去。”江亦衡语气深沉,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严,“马上就要下暴雨了,必须快些收了菜地里的菜。”   “什么?”宋振田听见了,抬头看看天,“怎么会?这天上连朵云都没有,怎么会下雨?”   陈梅也点头:“是啊,我们庄稼人靠天吃饭了一辈子,怎么会看不出什么时候下雨?”   “就算真的要下,也不至于毁了菜地吧。小江不必担心。”   桐溪村离江口还远,若是发起大水来确实暂不会被波及。   可是桐溪村旁有一条溪流,正是江水的分支。   村上人将溪流引入水渠,开了水稻田,若是发了大水,先毁的必然是田地!   更别说大雨引起的地下水暴涨,到时候就算想要抢救,也来不及了。   江亦衡直视着宋知许,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得到信任。   他不能将江黎的事儿说出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就连他自己也知道此时说这些话有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知道了。”宋知许看着他,开口道,“你去套车来,我们在这儿等你。”   “知许?!”宋振田和陈梅都叫出来,实在没想到宋知许连问都不问,就直接同意了。   江亦衡也倍感惊讶,心头被什么东西充盈起来,一下下涌动着。   “还不去?”宋知许轻笑着瞧他,“不是来不及了么?”   “这就去。你们在这儿等我!”   不多时,江亦衡租了套马车回来,一家几人钻进车厢,快马加鞭往桐溪村赶。   宋振田和陈梅虽然满腹疑虑,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江亦衡一个没种过地的小伙子,能看来什么天气。   但如今这个家是宋知许作主,他们就算不相信,也会无条件支持宋知许的一切决定。   几人冲回村子,先浩浩荡荡将菜地里的菜收起来,又把之前打的麦子收回库房里。   “这是关系到全村的大事,还是得告知村长一声,好让村民们都做准备。”宋振田沉吟道。   “老头子说得对,若这事儿是真的,到时候全村遭了灾,只剩咱一家子有粮,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陈梅连连称是。   她想起了逃荒时,那些食不果腹的难民围着他们就像看着一块块大肥肉,幸好宋家村人多势众,不至于被抢了去。   宋知许让宋书远和王一封去找村长,立刻召集全村的村民,在戏台那儿开个大会。   “今儿把各位叫来,是宋家丫头有事儿要跟大伙儿说。”村长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便将宋知许叫来。   林福生一家一听是宋知许叫人来,立刻不愿意了:“村长!您未免也太惯着他们家了,不过她一句话,就把全村人叫来这儿受冻!”   “就是啊村长,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要紧事儿?”   林福生两口子一开口,其他村民也露出几分不耐烦来,只碍于村长的面子,才没有说话。   宋知许直接无视了林福生和赵春苗,道:“各位乡亲们,请大伙儿立刻回去把菜地里的菜、外头晾着的麦子、风干的菜全都收回库房!明日会又一场大雨!”   “噗!”林福生笑出声来,鄙夷地上下打量着宋知许,“大雨?哪儿的大雨?!你抬头看看天上,可能找到一朵云彩?”   “就是啊,就为了这点疯话,把我们都召集过来?”赵春苗嗤笑着往地上啐了一口,“怕不是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   村民们本来就有些不满,如今一听这话,当即不乐意了。   “宋家丫头,我们都是庄稼人,还能看不懂天气吗?”   “是啊,这几日都是大太阳,水渠的水位还降低了呢!”   宋知许一听这话,更相信了江亦衡的消息。   要知道水位降低未必是干旱,更有可能是一场汹涌的水患!   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南方潮湿,这两日太阳高照,家家户户都在晒粮食,若是这个时候发起水来,后果不堪设想!   “乡亲们……”   她还准备劝,却被林福生又一次打断了:“得了吧!你就是不想让人安生!”   “怎么?把我们都劝着收回粮食,你自己晒?让我们的粮食都发霉,就你家有好粮食?”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心肠如此歹毒呢!”   赵春苗冷笑一声:“切,谁知道她安的哪门子心?说什么下雨,连从哪儿来的消息都不敢说,怕不是自己编的!”   两人这样说着,村民们也道:   “就是啊,你们好歹说一下这消息从何而来吧?光让我们收东西,这谁家遭得住收了放放了收的?”   “我反正不收,那么多粮食要是闷在房子里,不早就发霉了!”   “就是就是,还是散了吧散了吧!”   村民三言两语,摆着手散去,林福生和赵春苗走前,还满脸讽刺地看了一眼宋知许,眼神里都是鄙夷和得意。   江亦衡剑眉耸起,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   这两口子真是跟宋知许杠上了,回回都有他们出来跳脚!   若不给他们点儿好果子吃,还真当宋知许是他们这种臭鱼烂虾可招惹的! 第126章 烧死这个妖女!扫把星!   “算了,他们不听我们也没办法。”宋知许见他眸色阴沉,还以为他因没能让村民们及时收掉东西而不高兴,故而握住了他的手,“我们尽力了。”   江亦衡身子一僵,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将错就错道:“嗯。”   村里人口多,倒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如同林福生那般,到底还是有愿意相信宋知许的。   就算不是因为她这个人,也是为了庄稼,防患于未然。大不了多跑两趟,总归是图个心安。   傍晚的时候就突然起风了,如今这风越刮越狠,吹得屋外树木朔朔作响,门窗也被吹得哐哐直震。   宋振田和陈梅见这样子,哪里还有不信的?只躺在床上干瞪眼,心惊胆战。   夜深时,宋家虽一片幽静,但无论是宋振田和陈梅,还是江亦衡和宋知许,谁都没有安然睡下。   刚过寅时,外面便骤然下起瓢泼大雨,轰隆隆几声冬雷,惊得房内宋振田和陈梅一骨碌翻起来,往外瞧去。   冬雷少见,他们俩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凶悍的冬雷,几道闪电划过,把屋里面也照得亮堂堂的。   宋知许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一沉。   虽然早就相信了江亦衡的话,但是当真遭遇如此大雨时,她还是忍不住叹惋那些没有收回的庄稼。   雨下得老大,村里那些没有收庄稼的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连忙披上蓑衣斗笠往雨里冲,看还能不能救回一点儿来。   江亦衡侧耳听着雨声,注意力却不在大雨中。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他猛地瞪大了双眼,腰也一直,往窗户靠去。   方才那一声巨响听着像雷,但是绝对不是雷声。   那是江堤的木桩子折断倒塌的声音!   听这个动静,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此事究竟是谁做的?难不成又是他那个手眼通天的好姨娘?   可杭州有什么是她想要的?   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在杭州了,想伪造天灾给自己致命一击?   可这法子还不如找几个杀手来得方便,她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那究竟是图什么呢?   江亦衡眉头微皱,听着外面大雨中村民的呼喊声,攥紧了拳头。   不过为了她一己私欲,竟然将杭州这么多百姓的生命视如草芥,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无论她到底想做什么,他都绝不会让她得逞!   一夜无眠,宋知许等人清晨起来,村里已经是哀嚎一片。   不过是一晚上的雨,晾晒的东西自然不能避免地被冲坏了,田地也全都毁了,菜被冲烂,融进污水里开始发臭。   宋知许几人出门去看,田地里全是毁坏的粮食和污泥,田埂都垮塌了,水渠里的水变得浑浊,臭不可闻。   林福生和赵春苗正在嚎啕大哭,看见宋知许等人来了,一下子怒目圆睁,拖着两条泥腿从地里跑出来,张牙舞爪破口大骂:   “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你们一家子来到我们村子,哪有这么多事情!”   赵春苗气得要去抓宋知许的脸,被江亦衡挥手挡住,一把推倒。   “苍天啊!杀人啦!宋家杀人了!”赵春苗一屁股栽进淤泥里,尖叫着大喊,“你们就是一窝灾星!你们是来祸害我们村的!”   “是不是要我们村的人全死光!你们才高兴啊!”   “都来看看啊!宋家杀人了!”   受灾的村民们本就心情沉重,此刻听见赵春苗的话,看宋知许的眼神都怪异了起来。   林福生见大伙儿都来了,连忙大叫道:“你们在北边,北边就大旱大灾,连我们杭州都受了牵连!后来更是胡人入关,连国门都破了!”   “如今你们来了我们南方,我们这儿就发大水,下大雨!你们不是扫把星是什么!”   “我们桐溪村多久没有被水淹过了!明明前两日都是大太阳,你一说下雨就下雨了!你这个妖女!你应该被烧死!”   林福生和赵春苗一唱一和,又是大哭又是大叫,将宋知许一家说成了瘟神,恨不得生啖其肉!   村民们也是面如土色,家家户户都赶在入冬前种下了最后一波粮食,如今眼看着就要收成了,一场大水发来,什么也没有了!   整个村子除了宋家和几家听劝的,几乎是全部受灾。   “这么说来,宋家确实……”   “是啊,谁都不知道要下雨,他们怎么知道的?”   “都怪他们!我的粮食啊!我过冬的粮食啊!”   江亦衡正欲怒斥,被宋知许拽住。   她面带隐忍,若是往常,这些人敢这样说话,她定不饶恕。   可是现在,她知道村民们急需找一个发泄口,只是因为林福生一家将矛头指向她,这才说些难听的话。   “你们别这么说!”范萍和李芬芬站出来,一双杏眼瞪得老大,“人家宋家丫头昨儿怎么提醒咱的?谁让你们不听?”   “就是!”李芬芬抱着孩子道,“尤其是林福生一家,嘴上不干不净,挑唆着大伙儿不听不信。如今真有了灾了,你们又去怪人家!”   林福生跳起来:“我呸!你们是猪油蒙了心了!你倒是让他们解释解释,那下雨发水是怎么预测的?凭什么天上无云,他们却说下雨,然后就下了?”   “还说不是妖术?!她就是知道我们不信,才故意搞这么一遭!要么怎么说最毒妇人心,更别提她还是个妖女!”   袁辉和袁枝刚过来,他家本来就不大种田,昨儿听宋知许说,也就快速收了,故而没有受什么灾。   跟他们同来的年轻男子穿着直裰,听见林福生辱骂宋知许等人,皱起了眉头:“除了看云,还有不少办法能预测天气,比如观星。”   “若是因为预测了天气而被冠以骂名,那朝廷的钦天监都不必开设了。”   他冲宋知许文质彬彬行了一礼:“宋姑娘既有如此本事,本可以自己偷偷收了粮食便是,何必告诉大家,惹得众人猜忌?”   “可她还是顶着诸位的骂声提醒,是你们自己不愿相信,怎么事后还能来怪宋姑娘?” 第127章 你家的存粮分给乡亲点儿,不过分吧?   宋知许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看他和袁辉一起来的,便知道这是袁辉的长子袁修文,在镇上当教书先生。   估计是因为杭州发水,学堂停课了,这才回来的。   宋知许低头还了一礼,并不邀功:“这并不是我预测的,是江亦衡。”   袁修文一愣,先是看了一眼自家正笑得欢畅的妹子,这才看向江亦衡。   看了半晌,这才行了一礼,算作打招呼。   有袁家和范家说话,村里人的情绪收敛许多,凡是明事理的,此刻都有些惭愧。   只有林福生一家子还急得跳脚:“你们怎么就被他们骗了!”   “够了!”村长蹙眉呵斥,“你有这功夫,不如再把地整整!”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村人,声音柔和但颇有威严:“各位都散了,把自家地收拾收拾吧!”   “杭州多水,以往也不是没有发过天灾。朝廷会发救济粮,不会让大伙儿过不去这个冬天的!”   村里人一听,心里好受很多,这才三三两两散去,各回各家田地忙活了。   宋知许一家子回了家,宋振田和陈梅两口子一进门,立刻招呼着众人将粮食往耳房里搬。   “眼下大伙儿的田地都受了害,朝廷的救济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下来,咱们可千万不能露富!”宋振田严肃道。   陈梅连连点头:“对,这些日子也不要吃肉了,几个娃娃补身子就喝些羊奶。对外可决不能说咱家还有多少存粮!”   两个老人表情极为严肃,他们是在北方受过荒年的人,自然知道一旦在这种时候露富,下场只会极为凄惨!   挨饿的人不好惹,不能惹,不敢惹!   四个小娃娃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点点头,保证自己不会乱说话。   宋知许和江亦衡更不必说,当即跟着宋振田陈梅一起,将所有东西都藏进了耳房,这才算罢。   忙碌一日,林福生和赵春苗二人看着桌上的窝窝头,分了又分,才刚刚够一家三口垫吧垫吧。   旁边的二虎眼巴巴看着,却是连馍星星也分不到一口。   “娘,我还饿!”林富贵捂着肚子哭丧着脸。   “饿饿饿,饿你个头!”赵春苗也饿,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打在林富贵头上,“咱家就剩这点粮食了,今儿吃了明儿吃什么?冬天还过不过了?”   林富贵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又饿又委屈。   林福生也烦得很,正准备骂两句,一吸鼻子,却闻到了白米粥的香味。   他顺着味道一看,果然是宋知许家的!   “娘老子的!居然还能吃白米粥!”他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翻墙过去连锅端了就跑。   那边儿赵春苗还在骂林富贵,听得林福生耳朵疼。   他眼睛咕噜噜一转,突然有了主意,笑嘻嘻回去,一把拽起林富贵:“走!爹带你吃米粥去!”   宋知许一家刚收了碗筷,可怜前两天还是顿顿有肉,这两天只能委屈一家人吃米粥就咸菜,一时间唏嘘不已。   不过好在家里人都是知足常乐的人,就算是白米粥也喝得津津有味,谁也没觉得不好。   正是这时,院子门传来哐哐哐的砸门声。   宋知许眉头微蹙,和江亦衡一同起身,将院门打开。   外面站着一群村民,林福生打头阵,带着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的林富贵,后头跟着的是几家受灾最严重的村民。   “宋知许,你家粮食这么多,给我们分点儿不过分吧?”林福生嘿嘿一笑,掐了一把林富贵。   林富贵一疼,嗷嗷哭。   他爹便说:“你瞧瞧,我们家娃娃都饿得直哭呢。这几家都是受灾最严重的,家里揭不开锅了都!”   “你家这么富裕,平时大鱼大肉就没断过,昨儿又收了粮食,想必一定有很多存粮吧!”   “都是一个村的人,给我们分点儿吧!”   宋知许一听,这才明白过来,林福生是带着人来抢粮食的。   后面那几家村民面如土色,恐怕都是家里没了余粮,想来碰碰运气。   宋振田和陈梅脸色大变,几乎站不稳。   四个娃娃太小,宋知许又是半路穿过来的,都没真正经历过灾荒的可怕。   他们两个却知道,在荒年,真正可怕的从来不是别的,而是人!   眼前这些村民们,任何一个单独来,都不会想着逼迫宋家分粮,可他们聚成一堆,就没了那层顾虑。   若是分给他们,他们只会觉得宋家粮食充裕,应当再给点儿,多给点儿,反正多着呢,干脆养了全村也不为过。   若是不分给他们,他们就会觉得宋家要害死他们,会记恨上宋家,若是饿得很了,甚至会杀人取粮!   这绝不是他们把人往坏处想,而是他们亲身经历过的事!   “知许……”宋振田强撑着一口力气,伸手去拽宋知许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死局啊!   江亦衡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眯着眸子冷眼去看林福生。   他还没找林福生算算账,这人就又舞到他面前了!   他一步上前,直接揪住林福生的领子,手一挥,竟是将林福生直接丢了出去!   村民们大惊失色,纷纷避让,竟是谁也没接住林福生,叫他摔了个底儿朝天!   林富贵抱着他爹嗷嗷大哭,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江亦衡竟是单手把林福生挑起丢出,足足一丈多远!   几人都踌躇起来,掂量着自己能不能打过江亦衡。   宋振田和陈梅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分明看见几个村民眼中闪过愤愤不平,甚至是嫉恨!   “亦衡,把门打开。”宋知许沉声道,“请诸位进来。”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宋知许,谁也没想到她会让村民们进来!   尤其是江亦衡就站在旁边,这男人的力量众人有目共睹,恐怕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江亦衡闻言,也不问为什么,当即上前将门打开,侧身迎众人进来。   “你们今天来,是觉得我家有富裕。可是这话是谁说的?你们谁亲眼见过我家的粮库?”宋知许冷着脸,语气稳重又带了点儿寒意。 第128章 吃独食?砸他们的房子!分粮!   “我们一家逃荒,刚来桐溪村不久,哪有什么积蓄?村上分下来的田地也是你们种不了,没人要的,相信大伙儿都清楚吧。”   “就算我们抢收了粮食,能有多少?你们也看到了,我们也是一大家子人,五个孩子等着吃饭呢。”   她说着,冲宋书远道:“去把村长请来。”   村民们大惊:“你请村长做什么?若是不愿意分粮,我们走就是了!都是一个村的,有必要闹得那么难看吗?”   江亦衡真想把这几人的嘴撕烂。   这群人上来砸门,不说借,反倒说分,竟是把宋家当成了予取予求的摇钱树?   宋知许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还一口一个不愿意分粮,难道真就没了一点儿廉耻!   林福生已经爬起来了,领着林富贵大剌剌跨进门内,叫道:“你们看看!他家吃独食也就罢了,还要打人!”   “要不是我们桐溪村收留他们,他们哪来的房子田地?哪来的粮食?”   “如今我们好声好气来求他们,他们还这样对我们!不妨把他们房子砸了!田地毁了!让他们从哪来滚回哪去!”   说着,他就要冲向耳房,分明是想要进去强抢!   江亦衡一把扼住他的后脖梗子,猛地往地上一摔,一脚踩在他心口处。   宋知许攥住他的手,使了一个眼色。   江亦衡脚步微顿,这才没有使什么力,只一脚把他踹到一边去了。   “诸位误会了,我叫村长来不是告状。”宋知许声音平平,“我是想让村长来一起做个见证,开库房让大伙儿看看,我家到底有多少余粮!”   宋振田和陈梅惊得几乎要倒,瞪大了眼睛互相扶着:“知许!”   江亦衡却将他们两个扶住,悄声道:“爷爷奶奶放心,她定是有主意的。”   老两口哪能听得进去?急得直拍大腿。她有什么主意?满满一库房的粮食若是被瞧见了,日子可怎么过!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才眼神中的戾气缓和了不少。   “若是我家余粮真有林福生说得那么充裕,都是乡里乡亲,帮扶一些也是应该的。”   “可若是我家余粮也不过只够我一家过冬,那我倒好奇了,林福生说那些话,挑唆诸位来我家这么一遭,为了什么。”   宋知许眼神往躺在地上捂着腚的林福生身上一瞄:“我们两家的关系如何,想必大伙心里都有数。”   点到为止,宋知许没再说下去,   可她不说,不代表村民们心里不会想。   确实啊,自从宋家来了桐溪村,林福生两口子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成天跟人家作对!   刚才还要拆人家的房子,毁人家的地,这可跟刚才他去说的不一样啊!   只是村民们到底和林福生多年邻居,就算是有所怀疑,也不至于全部相信。   虽然面露狐疑,但谁也没离开,打定主意要先看看粮食再说。   正是这时,宋书远领着村长来了。   村长一见这场面,气得胡子竖起:“胡闹!胡闹!你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人家家的粮食就是再多,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大张旗鼓跑到人家家里来要粮食,你们是什么?土匪吗!”   村民们被骂得面红耳赤,林福生躺在地上哎呦呦直叫:“村长!你也不看看他们怎么对我的!他们不给粮食就算了,还打我!”   “他们宋家房子田地哪个不是我们桐溪村给的?要他们一点儿粮食救命他们都不给,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来要粮食?村长你不能太偏心!”   村长怒火攻心,“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嘴唇直哆嗦。   “村长息怒。”宋知许扶着村长,“我理解大伙现在的难处,请您来主要是想让您做个见证。”   “我今儿当着诸位的面开库门,让大伙儿好好看看我家到底有多少余粮。”   “若是林福生所说那样富裕,我分粮给大家,心甘情愿。”   “若非林福生所说,那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大伙儿也能理解。”   村民们点了点头,都围上来,虽然心里信了一半儿,但还要亲眼看看才肯离开。   林福生被林富贵搀扶着,勉强站了起来,也挣扎着往这儿来。   江亦衡看了他一眼,指尖微动,一颗石子飞出,正好砸中他的腿,一下子拖着林富贵一起又摔倒在地。   眼瞧着就要开库门,宋振田和陈梅心急如焚,眼前一阵阵发晕,几乎能看到家里被洗劫一空的样子!   铜锁打开,库门微微开了一条缝。   宋振田和陈梅不忍再看,相互支撑着紧紧闭上双眼,怕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俩死死攥着对方的手,脑子里全是当年宋家村的乡绅地主们的惨样,眼皮子抽搐着,气儿也喘不匀了。   吱呀,门开了。   没人说话。   想象中的混乱场景并未发生,宋振田勉强睁开眼,往里看去。   却见库房里除了点儿麦子干菜,再无其他。别说肉了,就连粮食都是少得可怜!   他连忙拽了拽陈梅,让她看看。陈梅抱着他的胳膊睁眼,也是惊得打了一个哆嗦。   村民们不说话了,这库房里的东西虽然比自家多,但宋家这么多张嘴,要靠这些东西过冬,恐怕还得节衣缩食。   他们哪里还有脸开口?一想到刚才自己的行为,就都臊得慌,恨不得给自己脸抽上几巴掌!   “这下好了!看到了!满意了吧!”村长呵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在想什么!”   “那城里的皇亲贵胄有钱,你们怎么不敢去上门要?就在这儿欺负自己人?!”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好好儿整地,等朝廷的救济粮,比啥不强?”   村民们低着头挨训,谁也不敢说话。   在村长的要求下,村民们给宋知许家道了歉,慌忙散去。只是临走时,还不忘剜林福生一眼。   这下所有人都觉得,是林福生为了针对宋知许一家,这才把他们都给利用了!   村长瞪着林福生:“你还不起来给宋家道歉!”   “不用。”宋知许抬手,冲江亦衡点了头。   江亦衡心领神会,当即抓着林福生的衣领子,又一次把他给丢出门外。   这一回丢得更远! 第129章 深夜信鸽飞向京城   宋知许看着林福生狼狈的样子,心里这才好受一点儿。   江亦衡下手有分寸,当着村里人的面,自不可能把林福生打出个好歹来。   故而这几下都是叫他疼得受不了,却找不到半点儿伤的。让他连卖惨的机会都没有!   村长安抚了他们几句,这才离开。   门一关,宋振田和陈梅立刻将宋知许围上,连忙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端端的,库房里那么多东西,怎么就凭空没了呢?!   宋知许迟疑一瞬,她总不能说是自己把东西都收回了扳指里吧?   “这个……我跟他早想到有这么一天,便把东西转移了。”宋知许拉住江亦衡,“你们放心,我们放在了很安全的地方。对吧?”   江亦衡看着宋知许眨眼使眼色,心里好笑,反手握住她的手,这才接话:“对,您二老就放心吧。”   宋振田和陈梅这才长舒一口气,拍着心脏嘀咕着吓人,转身回了屋子里。   “我和你一起转移了?”江亦衡牵着宋知许的手不放松,故意在她耳边问。   宋知许被他低沉的声音震得耳根子酥麻,打了个寒噤甩开他的手:“这不是为了让他们放心么?我说自己去,他们定要唠叨我了!”   说完,她便眨眨眼:“哎呀,好乐想娘亲了吧,我去看好乐了。”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跑进房间了。   江亦衡低笑,这小骗子,好乐分明还睡着呢。   只是她身上的秘密,倒是越来越多了。   宋知许一头钻进屋内,眼瞅着好乐正好醒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似是在寻娘亲。   宋知许将孩子抱在怀中,柔声哄着,心中却是思索着,江亦衡是怎么知道暴雨将至、大水突发这件事的。   那日镇上唯一的变数,似乎就是在他被那货郎撞到之后。难不成他俩是相识的?可为何又要装作不认识。   宋知许一边轻拍着好乐的背,一边越想越不对劲。   从北关一路逃荒至此,若只为逃难,那他们本可随杉杉一道留在那小县城,可江亦衡却执意要来杭州,这绝不是他所说的“看看好姑娘”那般简单。   还是说,杭州有他的故人?   这厮身上的秘密太多……一如她自己,一开始捡到江亦衡,也不过是存着互惠互利的心思。   可现在不知为何,自己竟毫不避讳让江亦衡察觉到自己身上有秘密!?   粮库之内的粮食,忽然不见,也不见他追问……   莫不是潜意识里,自己便下意识的觉得这男人是可以信赖的。   不想倒也还好,可一番思索下,又想到之前的杉杉如今的袁枝,可不都是他嘴里的“好姑娘”么?!   “知许,亦衡呐。”屋外忽然响起陈梅的呼唤。   “诶!来了!”宋知许忙抱着好乐出去,将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都甩了出去,不再多想。   “知许啊,我这心中还是紧得慌,这周边都受了灾,怕是处处都少粮食。”陈梅揣着手坐在凳上,拉着宋知许琢磨着。   “咱家虽然收回了些粮食,但那田地拢共也没多少,最后一波菜没长好就割了,这个冬天怕是要过得紧巴巴的。”   宋振田想想自家的情况,虽比村里的旁人好上些许,可家中五个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他吃过闹饥荒的苦,怎忍心几个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勒着裤腰带吃饭?   即便是知晓家中囤积了不少粮食,二老还是忧心,只恨不得家中粮食更多一些。   宋振田长叹一口气,拍着大腿下了决定:“我寻思,这粮食还得再买些回来!”   “爷爷奶奶说得不错,如今杭州周边村镇都受了灾,粮价只怕很快要飞涨,越早买越好。”江亦衡自然地来到宋知许身旁,伸手逗了逗好乐圆嘟嘟的小脸。   男人温热的气息就在耳畔,宋知许不知怎地心跳莫名有些加快,掩饰性地将好乐往他怀里一塞。   “一会儿我取上银子,咱们就去镇上采买。”宋知许很快盘算了一番,“前些日子同酒楼谈成了生意,掌柜的预支了二十两银子给我。另有家中还养着头羊驴等牲畜,冬日也得给添些口料。”   “算上家中结余,能换上几石粮食,再存上一些肉。”   “一家子去太引人注目,我一人驾着驴车去镇上便是。”江亦衡轻笑,“现下乱得很,你在家中守着爷奶和孩子。”   “正是!正是!还是你想得周到!”   宋振田与陈梅连连点头。   “亦衡呐,路上万万小心。”宋振田寻了一块之前舍不得丢下的旧料子给他,“银子随意些裹着,才不会惹眼叫人惦记。”   “知晓了。”江亦衡忙接过,一边面露得色地瞧了眼宋知许。   “喏!放好了!”宋知许见他又是这副不正经的样子,没好气地将银子丢给他,撵他走人。   望着他驾车离开的背影,宋知许不知怎地觉得有点奇怪。他这番话,像是特意为了撇开众人,独自进城似的。   ……   杭州城里商贩往来络绎不绝,江黎扮做货郎模样,左右张望着。   远见着一穿着普通的年轻人,浑身上下却带着几分凌厉,举手投足间,隐有贵气。   “这位客官,您瞧瞧,可有需要的买一些?”江黎忙上前搭话。   江亦衡神色微敛,剑眉微挑,貌似无意沉声问道,“可有何新鲜东西。”   “有倒是有,您随我去这边看。”   两人随即寻了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说话。   “少主!”江黎那憨厚货郎的模样瞬间散去,对着江亦衡匆匆行礼。   “边境传来消息,已有数地被攻破,侯爷亲自率军出征抵御。”江黎面色凝重,旋即又道,“不过那云氏因侯爷出征,生怕把二公子拉去战场,最近消停了些。”   “然而侯府深夜时分,时常有信鸽飞向京城。”   江亦衡闻言,沉吟一番,指尖轻敲,心中想着,侯府和京城有联系也是正常。   只是不知这联系之人,究竟是自己那侯爷父亲和皇帝,还是另有其人。 第130章 幕后贼人该下十八层地狱!   镇北侯府势力庞杂,恐怕连他那个惯常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父亲,也不能完全窥得。   这一点,他自幼便心知肚明,打出生起就被迫泥潭深陷,不可挣脱。   可若只单单是内宅私斗,还断不可能将他一个嫡子逼杀至如此境地。   当初自己的外公身为太尉,乃是当今圣上的肱骨之臣,比较镇北侯的权势也有过之而无不及,陛下亲赦上朝无需叩首,逢年过节赏赐不断,寿辰更是有陛下亲临贺寿,威风至极!   如此显赫家世,如此深厚皇恩,却被一纸不知从何而来的通敌书信,污蔑成了叛国罪人,抄家问斩,上上下下几百余人无一幸免!   母亲虽因嫁入镇北侯府无需担责,却也因此抑郁不起,忧思成疾,匆匆撒手人寰。   若非如此,那女人纵然身后背靠世家大族,又怎么可能越过母亲,成了镇北侯府的新主母?   江亦衡眼睑微垂,乌黑的鸦羽在脸上落下阴影,眸中闪过一道阴鸷,手握成拳,关节处丝丝泛白,面上神色晦暗难辨。   他现下虽无证据证明这一切是何人的手笔,却也心中有所揣测。   外祖父遭此劫难后,盘枝错节的势力逐步被那蛇蝎女人背后的宗族替代,而她自己如愿成了正牌的镇北侯夫人,连带着儿子也成了嫡子。   谁在这场陷害中获益最大,有目共睹!   念及外祖全家冤枉惨死,而仇人如今却潇洒肆意,江亦衡便恨不能叫那些贼人百倍偿还。   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那所谓通敌书信实属伪造的证据,让外祖父一家沉冤得雪。   而后再拨茧抽丝,一步步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若不叫那些卖国通敌,陷害忠良之人下十八层地狱,他心难安!   “那女人对我一路追杀,不可能仅是因为侯爷出征就消停,如今看着安分,只怕是另有乾坤。”   江亦衡剑眉微蹙,“想办法截住那些来往信件,查看后原样放回,莫要打草惊蛇,待证据收齐了,再动手。”   江黎自是连连点头,应声说道:“明白,少主放心。”   两人分开后,江亦衡手中多了几个各色布头做的小老虎小兔,花花绿绿的煞是可爱。   想不到这江黎扮作的货郎还有点好东西。   不知好乐是喜欢小老虎还是小兔?江亦衡唇角微勾,脸上多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情。   随即,他赶着驴车去粮铺之中买了四石粮食,花了十二两银子,又买了些能存放的肉和不少盐,这才回村。   驴车摇摇晃晃的一路走着,因着暴雨又发了一场大水,本就是泥土夯实的路面也泡的松软起来,淅淅沥沥的混着泥浆,越发的难走。   车轱辘从上面滚过去,便瞬间留下来不少深深浅浅的车辙印子。   快到桐溪村时,江亦衡瞥了眼车上堆着的粮食,又去砍了一批草和柴火铺在驴车上,细细密密的,将粮食全都盖住。   村口。   “哟!宋家那小子,你这一车都是啥好东西?”有路过的村民瞧这一车满满当当的,好奇地问道。   “不过是一些草料柴火,回去喂养兔子和驴。”江亦衡薄唇微抿,敷衍了一句。   那村民听着直摇头,这一家子,果真是从来北方来的,根本就不了解南方情况。   自那日大雨后,天便一直阴沉沉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是一场雨。拉一堆湿柴回去也是无用。   眼见着到了家门口,驴车缓缓减速,稳稳当当得停了下来。   “咦?那小子拉什么回来了?”林福生正巧出门,见状忙伸直了脖子去瞧。   庄稼早就收完了,山上又路滑打不了猎,这小子满满一车该不会是上哪儿拉的粮食吧?!   好个狡猾的外乡人,骗他们说没有余粮,是不是偷偷藏外头,如今拉回来了?!   不行,他可得想个法子瞧仔细了。   林福生想着就要上前找个借口问一问,然而江亦衡连看也不看他,径直进了院子,砰地关上大门。   “呸!老子就守在这不走了!看你们玩什么花招!”林福生啐了一口,干脆在门口搬了张凳子坐着,横竖无事。   院子里,陈梅和宋振田对江亦衡夸了又夸。   “真是个心思玲珑的好孩子。”宋振田见江亦衡竟知道铺些干草柴火作为掩饰,乐呵呵地夸赞道。   陈梅也笑眯了眼,如今衣食不缺,这个冬天好过!   “他向来是有八百个心眼子的。”宋知许一哂,叫江亦衡将湿柴火搬去一旁,“你暂且先将这些堆放在一边,去搬些干柴来,给爷爷烧药。”   “得令。”江亦衡也乐得被宋知许使唤,笑得答应了下来,双眼之中带着点点星光,看向宋知许似有说不出的意味。   他弯起腰抱着一堆干柴便进了厨房。   药浴已不是第一回 ,江亦衡动作熟练,将宋知许特意从空间中拿出来的灵药仙草浸泡在一旁的盆中。   不一会儿,水滚起来,草药也泡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散发出独有的药香来。   江亦衡将草药放入锅中熬煮,瞧着锅中的草药起起伏伏,一时出神,觉得自己也如这一锅草药一般,受沸水熬煎,难控沉浮。   “如何了?”宋知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将江亦衡拉回现实。   江亦衡笑着应声,只觉得方才如临深渊的心,一下子有了着落。   堂屋,宋知许将宋振田摁在椅子上,在他腿边蹲了下去,细细检查着他腿脚的恢复状况。   灵力不动声色滑入宋振田体内,打了个旋儿出来,宋知许额角已经有了隐隐汗珠,却还是面露喜色:“恢复得好多了!”   说话间,江亦衡将滤过药渣的汤盆端来,搁在宋振田的脚边。   “爷爷,这是最后一次药浴了,会有些不适,您稍忍着些许,此番过后您的腿保管叫人看不出曾受过伤。”   “好,好孩子,辛苦你了。”宋振田声音有些颤抖。   原先只不过是不想抚了宋知许一片孝心,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腿有朝一日还能好全! 第131章 求你们借粮救救我媳妇吧!   宋振田一下子情难自已,下意识抓住了陈梅的手。   陈梅也是热泪盈眶,紧紧握着老伴儿的手,给他支持。   宋知许看出二老的紧张,状似无意地调笑道:   “我瞧着,爷爷的腿脚好全了,还如同年轻小伙子一般有力呢。这下好了,往后去村子上一走,人家瞧着您这般年轻,怕是都不知道辈分了!”   宋振田和陈梅被逗得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宋知许的脸蛋,“你呀你呀”地嗔怪着。   可两人都知道她这般俏皮都是为了宽他们的心。   一时间,宋振田和陈梅不由得心中感慨,这是何等幸运,才叫宋知许这样的好孩子托生到了自己家。   不过多时,这最后一遍药浴做完,宋振田只觉得自己的腿一阵发热,经脉甚至有些发痒。   他有些不敢动弹,无措地看着陈梅和宋知许。陈梅也说不出话,只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睛里全是期待的泪花。   宋知许一努嘴,四个小包子立马围上来,叽叽喳喳地劝着宋振田起身活动活动。   宋振田心跳如擂鼓,双手撑着床缓缓站起身来,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两步。   且不说原本的疼痛难忍,就连近日来行走的奇怪干涩感,也是全然消失了!   受伤多年的腿如今完全好了,宋振田瞬间便惊喜万分,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来来回回把屋子走了个遍,甚至还跑跳起来!   “哎哟哟!可不敢……”陈梅下意识要拦,却被宋知许拽住了。   “不妨事。”她笑着道,“爷爷的腿已经全然好了,如今再怎么跑跳,也不会伤到了!”   宋振田和陈梅听到这话,欣喜若狂,相拥而泣,抬眼望向宋知许时,只一阵感动,喑哑着嗓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爷爷的腿不跛了!”宋书远围着宋振田那腿一个劲儿瞧。   宋书年激动得拍着手笑着跑圈,拉着宋振田又多走了几圈儿。   “太好啦!”宋知恬大眼睛扑闪扑闪眨着,一下子扑进宋振田怀中,“爷爷以后再也不会疼啦!”   “恬恬,还是让爷爷歇一下吧。”王一封上前接过宋知恬,生怕累着宋振田。   宋振田一听,只觉得鼻头泛酸,眼眶火辣辣地,一眨眼就落下泪来。   自己有这么多好孙儿,个个儿为他着想,着实是他的幸运啊!   一时间,一家人其乐融融。   正是此时,院子外面传来砰砰的砸门声,听着万分急迫。   “家中可有人?宋家可是住在这儿?我是张东。”敲门的男人带了哭腔,哽咽着喊道。   宋知许连忙去开了门,瞧着真是张东,稍有些诧异:“你是如何知晓我们一家子住在此处的?”   那张东甫一见着宋知许,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面愁苦惨痛的哭嚎着:“知许,求求你救我媳妇一命吧!”   “我这贱命死了也罢了,勤勤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一个粗糙的汉子,竟跪在地上痛哭出声,拍着地面,“这老天真不长眼!竟降下这么些苦难。”   张东刚一跪地,江亦衡就冲过来将宋知许护在身后,微蹙着眉毛打量地上的汉子。   他并非不认识张东,只是这男人行事鲁莽,若是伤到宋知许怎么办?   “张东?!这是发生何事了,你快起来坐下说。”陈梅被他这又急又悲的模样吓了一跳,忙去搀扶。   宋振田也急忙忙从屋里出来,一看见跪地不起的张东,也是慌了神:“是啊是啊,你快先起来!”   张东却跪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起来,只一个劲朝着宋家人磕头,“昨日发大水,我住的下林村遭了灾,家中不日就要断粮。”   “若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咱吃树皮啃草根的时候不是没有,照样活过来的!可是勤勤有了身子,郎中说胎象不稳,很是艰难……”   “我自己混不吝,可勤勤和肚子里的孩子不能饿着啊!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我厚着脸皮同高槐花打听了你们,这才一路寻摸过来,只求借点粮食让我媳妇活下来,今日大恩,我张东愿当牛做马!”   说完借粮,张东趴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的响头磕了起来,不一会儿头上就见了血!   这光景,粮食就是命!若宋家真愿借上几分,保住老婆孩子,他张东死也愿意!   宋振田和陈梅听着都是一阵心酸,谁不知道张东向来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何曾见过他脆弱至此的模样?   听这话,两人都是心软。于理,张东一家是宋家村人,见了他们也是按辈分喊一句爷爷奶奶的。   于情,往日宋勤勤心直口快,没少出言相助他们家,之前知许难产,他们两口子也是尽心尽力。   如今人家有难,他们哪能把一个不字说出口去?   宋振田正准备说话,却被江亦衡拦了下来。   他面色微冷,瞟着外面隐隐攒动的一个黑影,摁住老两口,低声道:   “进去再说,屋外打眼。”   二老立刻便明白,这是林福生在支棱着耳朵偷听。   便一把将张东扯进去,连忙小声的叮嘱着,“这事儿我们进去说。”   两位老人家呯的一声关上了大门,这下林福生是看也看不到,听也听不到,不由得骂骂咧咧。   “呸!宋家竟愿接别村人粮食,也不接济自己人!”   “真是白眼狼!白占了村里的屋子田地。”   “将他们赶出去才好!那些屋子田地粮食合该是我们大伙的!”   张东已经被老两口迎进了堂屋。   “勤勤这胎艰难,吃些糙米杂面都吐得不行,我哪还能让她吃些草根野菜,那我也太不是人了……”   “可实在是没辙,家里没有牛,开地花了小半个月,这眼瞧着刚把第一茬儿种下去,就发了大水,啥都没了!”   张东一个大男人坐在椅子上,提起借粮的事情,扭捏得几乎要把椅子坐塌。   以他往日的性格,若非真到了实在是有难处的时候,断不会开这个口的。   宋振田和陈梅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宋家村的人好不容易逃了荒,躲了胡人,历尽千辛万苦来到杭州,眼瞧着要安定下来了,老天却不长眼,又发了这么一场大水。   当真是多灾多难啊!   原本就是一个村的近邻,宋勤勤和张东两口子向来厚道,尤其是宋勤勤,之前宋知许生产的时候可没少出力。   宋振田犹豫了一下,嘴张了张,又看向了宋知许。   他是想借的,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借,或是借多少。 第132章 豁出去了!以命相抵!   倒不是信不过张东两口子,而是信不过这乱世中的人心。就算张东两口子是好人,也未必旁人见了不眼红。   宋知许一看宋振田踌躇的眼神,便明白了。   “你们能来开这个口,就是把我们当自家人了。”宋知许笑着,宽张东的心,“自家人哪说这些话。勤勤有你这样的丈夫,真是她的福气。”   她话这么一说,张东的眼睛立马亮起来,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连忙站起身给宋知许鞠躬:“多谢!多谢宋姑娘!”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还的!你们的恩情,我和勤勤,还有未出生的孩子,都会牢牢记在心里!”   “这话说的,外道了不是?”宋振田和陈梅一见宋知许拍了板,便知道她心里有数,刚才那些忧心也都缓和不少,赶紧把张东扶起来。   四个小娃娃也围着张东,七嘴八舌:   “我可以把我藏的糖给小弟弟吃!”   宋书远拉住宋知恬:“你怎么知道是小弟弟?说不定是小妹妹呢。”   “小妹妹也要吃糖嘛!”宋知恬撅着嘴,两条小短腿跑得飞快往屋里去取自己攒下来的糖了。   几个小娃娃见状,都商量着把自己攒的糖给张东带回去,就连惯常贪嘴的宋书年,这会儿也跑得飞快,欢乐得不得了。   大人们见他们这样,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气氛一下子活跃很多。   张东眼含热泪,眼眶泛红,几乎是带着哽咽开口道:“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真的,无以为报……”   陈梅拉住他的手,拍了拍,脸上写满了长辈的慈祥:“回去了好好儿伺候勤勤,等这个冬天过去了,一切就好了!”   “对!”张东狠狠点了点头,连忙把眼里的泪花擦掉,“等过了冬天就好了!”   宋知许使唤着江亦衡去牵羊,自己则去耳房里提了两袋子面、一袋子米,又叫宋书远和王一封来帮忙,抬了一缸子腌菜。   张东一见这么多东西,惊得连连摆手:“要不了这么多!只勤勤吃,我吃菜根就行,哪要得了这些?”   宋知许看了一眼并不算多的粮食,叹了口气:“你好歹吃些,你要是饿垮了,谁来伺候勤勤和孩子?”   “是啊,你就拿着吧。”陈梅点点头,“后面还有你要忙活的呢,你可是你家的顶梁柱,千万不能出岔子!”   张东感动得说不出话,又扎扎实实给几人鞠了几个躬,这才站直身子:“等明年下粮,我就把粮食还回来!太谢谢你们了!”   “不妨事不妨事。”宋振田欣慰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家里有富裕了还回来就行,不急。眼下勤勤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正是这个道理。”宋知许也笑着说。   江亦衡将羊牵了过来,把米面袋子挂在羊身上,腌菜缸子叫张东自己抱着。   瞧了一眼鼓鼓囊囊的米面袋子,他又捧了两垛干草,一左一右挂在羊身上,刚好把米面袋子给挡了一个严实。   “家家户户都受了灾,你家要是多了粮食,恐怕会遭人惦记。”他叮嘱张东,“若人问起来,就说借了羊回去喝奶补身子,这两垛干草也是给羊吃的。”   张东起先还没明白,仔细一想才回过神来。自家只有自己和勤勤两个人,若是真遭人惦记上了,恐怕后患无穷!   他这么想着,冒了一身冷汗,自己竟然这样大剌剌来宋知许家借粮食:“这!我是不是给你们……”   “没事。”宋知许笑着指江亦衡,“这是个硬骨头,我们村人是啃不动的。你且放心吧。”   江亦衡闻言,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若不是外人还在,他那些插科打诨的话便要飞出来了。   宋知许和江亦衡一起将张东送到门口,四个小包子这才跑过来,小脸儿红扑扑的,宋知恬手上捧着一个小荷包。   “这是给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几个娃娃眼睛亮亮的,“我们藏了好久,没舍得吃呢。”   宋知许有点儿惊讶,这黄糖是她之前奖励的,因为又少又好吃,四个小娃娃藏了不少舍不得吃,准备囤多点儿一并吃了呢。   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将所有黄糖都拿出来给张东。   “你们留着吃!”张东哪里再肯收?连忙推辞,“你们留着吃就好了!”   王一封正色道:“江大哥说过,这叫与人为乐,于己而乐。您就收下吧。”   宋知许听了,下意识瞧向江亦衡,果然看见他双手抱胸,满脸的得意,早就在等她夸赞一样,逗得她笑弯了眉眼。   “孩子们一点儿心意,你就拿着吧。”宋知许笑着说,“勤勤吃点儿甜的,或许能好受点儿。”   张东这才不再推诿,只红着眼睛千恩万谢,这才把糖袋子放在自己里衣收好,牵着羊离开了。   宋知许和江亦衡站在门口目送,就见张东刚牵着羊出门,几双眼睛就盯了上来。   尤其是林福生,从张东进门开始就一直抓耳挠腮,等着这边儿的动静,此时一看张东牵了肥羊走,当即跳了出来。   他一站出来,村里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这边儿了,谁不知道宋知许家有头能产奶的羊?就算是杀了吃肉,也是一等一的肥美。   就这么让外村人牵走了?   江亦衡心中冷笑一声,这群人还真是死性不改,表面上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实际上只要林福生一当出头鸟,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他眼神狠厉,打量着林福生的腰和腿。林福生当即抖了抖,下意识捂着腰摸着腿,想起上次被摔了三回的惨状。   可他哪会这么善罢甘休?他巴不得把宋家的一砖一瓦都拆个稀碎,拿回家去看着也舒坦!   “你们……”   宋知许才不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当即大声道:“那是我母子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宋家村几十年的近邻。”   “莫要说一头羊,就算是拿我的命抵给他,也是使得的!”   这话一出,村里人连忙都收了目光。   没听人家说么?那是救命恩人!连命都豁得出的!   若是把她逼急了,干脆抹脖子死在自家门口怎么办?   还是快些忙活自己的事儿,莫要被盯上了! 第133章 凭什么你们吃肉饼,我吃干馍馍?!   一晃几日又过去了,朝廷的赈灾粮拨了下来,虽然品质一般,数量也不多,但好歹是能过得去这个冬天了。   江亦衡收到消息,那堤坝又临时搭了起来,虽是简陋了些,但潮水已经退下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出什么事儿。   眼见着最艰难的那段日子过去了,村长找了小辈来传话,说是村里的学堂开了,问宋知许家几个娃娃还要不要去读书。   书自然是要读的,宋家喜气洋洋,连忙开始张罗娃娃们上学的事情。   裁缝铺里修改的衣服已经拿回来了。宋书远和王一封穿上身,当真有几分读书人的感觉。   只有宋书年那一身短打干脆利落,被宋书远笑称不像是去读书,倒像是去习武的。   宋知许听着这话,胳膊肘子怼了怼江亦衡:“你说要不要让这几个小子也学学武?多大学武比较合适呢?”   倒也不求能多厉害,只是有自保能力就行,哪怕是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江亦衡凑到她耳边轻声:“你那身手不在我之下,怎地还要来问我这些?”   宋知许愣了一下,知道自己露了馅儿。   她身手好是因为前世的修炼,与俗世的习武并不相同,怎么可能知道多大习武合适?   此刻也只能装做不知:“你太抬举我了,我若是有你那么好的身手,可就不在这儿屈居一隅了!”   江亦衡浅笑,知道她不愿意说,也就没有拆穿她。   可他心知肚明,之前宋知许怀着身孕,身子骨虚弱得几乎只有皮包骨的时候,都已经能力不俗。   如今她养好了身子,面儿上瞧着与其他女人无异,可只有他知道这女人的武功有多厉害。   甚至于他斗胆猜测,眼下的宋知许仍不是鼎峰时期,若是让她回归全盛,恐怕连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   更别提她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丹药,和不知什么秘法的御风之术。   样样都是杀招。   这女人可不浅呢。   “若是想要习武,如今这个年岁已经可以入门了。”江亦衡故意清了清嗓子,“只是入门师父极为重要,一旦选错了人,恐怕之后的路不好走。”   宋知许凝眉沉思:“不错,确实得在开蒙上费些心思。不知道这镇上有没有武学师傅……”   “咳咳。”江亦衡咳嗽得更重,“何必舍近求远呢?”   宋知许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我应当问问村长这村子里有没有,去镇上也太远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收拾利落?我去瞧瞧!”   江亦衡瞪着眼睛,眼睁睁瞧着宋知许就这样往堂屋去,连自己看都不看一眼。   这女人!多少人想让自己指点个一星半点儿,都排不上队呢!   她倒好,放着自己不用,去找别人!   只是他并未瞧见宋知许背过身去一瞬间,便憋不住狡黠的笑,嘴角半晌也压不下来。   村上学堂并不算远,但是中午若要回来吃饭,就太麻烦了。故而陈梅烙了几张饼子,又找个小罐儿装了咸菜,给三个孩子包了个严实。   宋知恬看着自己整装待发的三个哥哥,头一次觉得自己被落下了,哭丧着个脸,撅起小嘴不依:“恬恬也要去读书!”   “恬恬乖,等恬恬长大了,就能和我们一起读书了。”宋书远安慰她。   宋知恬眼泪都快出来了:“可是,可是你们都走了,恬恬一个人在家都不知道做什么了。”   宋书年想了想,把自己的书包塞给宋知恬:“那你去替我上学吧!我替你在家!”   话还没说完,他头上就挨了一记栗子。   “哎哟!江大哥!你又打我!姐姐你看他!”   宋知许把他的书包塞回给他怀中:“快准备去学堂!”   王一封看着宋知恬,想了想,把她拽到一边,递给她一个小玩意儿:“恬恬,这个送给你。”   宋知恬拿起来一看,是纸折的小蝴蝶!   “本来想攒多一些再给你的,但是现在就让它陪着你吧。”王一封笑着说,“我们上学的时候,你就和小蝴蝶玩儿,等我们回来了,再好好儿陪你玩儿!”   宋知恬惊喜得小脸儿通红,飞扑进王一封怀里,大声叫:“谢谢一封哥哥!一封哥哥最好啦!”   宋书远和宋书年对视一眼,一个无奈地笑了笑,一个则哼了一声,觉得自己才是最好的哥哥!   他都让恬恬替自己去学堂了诶!   “好啦好啦,该走了!”宋知许撵小鸡仔似的,把三个娃娃往出带,“若是去晚了,先生怕要打板子的!”   一听打板子,宋书年连忙紧了紧书包,撒丫子跑在了最前面:“我是第一名!”   宋书远和王一封见状,也连忙跟上。   三个娃娃一边跑一边还跟他们打招呼:“姐姐再见!爷爷奶奶再见!江大哥再见!”   “恬恬再见!”   “还有小乐乐呢!小乐乐也再见!”   宋振田和陈梅站在门口,高声叮嘱他们跑慢些,一回头都泪湿了眼眶。   孩子们都长大啦!以后越来越有出息,也会离他们这些老骨头越来越远的。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他们就知足了!   宋家三兄弟虽然是头一次进学堂,但之前江亦衡已经教了不少东西,开学前一天,还带着他们把书通读了一遍。   故而就算先生是按其他孩子们的进度去讲的,三个娃娃也没有听不懂的。   只不过宋书年听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一早上下来,脑袋上挨了先生不少书卷打。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宋书年这才长舒一口气,一下子来了精神:“吃饼吃饼!”   陈梅烙了好几张饼,生怕把三个孩子饿着,光是装饼的布兜就鼓鼓囊囊,那罐子咸菜更是险些塞不进去。   饼子烙得很好,外面脆生,里面松软,就算是凉透了,吃起来也不觉得干柴,仍是软乎乎的。   咸菜更不用说,都是宋知许从仙山找来的菜腌的,哪里会差?刚一开盖子,那香味儿就直往人鼻子里钻!   几个小娃娃大快朵颐,这才发现陈梅在咸菜下面还藏了点儿肉末,跟咸菜搅拌在一起,任凭怎么瞧也瞧不出,只有入口才知道有肉。   软饼配咸菜,三个小包子吃得哼哧哼哧,满嘴流油,谁看了都得吞吞口水。   林富贵看着这三个人的饭菜,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如石头一般冷硬的干馍馍,怎么也吃不下了。   凭什么他们吃香喷喷的饼子,他却要吃这玩意儿?!   抢了他们的才好! 第134章 臭小子们敢群殴我家富贵,老子揍死你!   赵春苗为了省粮食,把麦麸也打成粉混在面粉里面,还有救济粮的稻壳,也都一并充做粮食。   眼下这块饼,干涩难咽不说,生咽下去还剌嗓子!   林富贵越看宋家那几个饼越觉得香,舔了舔嘴唇,飞快跑过去把宋书年的饼给夺了!   宋书年的饼吃了一大半,他扑上去撕了就跑,还把自己的干饼砸在宋书年的脑袋上。   宋家三兄弟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见林富贵已经狼吞虎咽,把宋书年的饼给吃完了!   “你干什么!”宋书年气得不行,抢他的饼还要打他,算什么道理!   “怎么啦!我拿我的饼跟你换了!”林富贵满嘴塞着饼,含糊不清,还理直气壮,“反正你有那么多,你又吃不完!”   这小子还真是跟他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王一封皱着眉头:“不问自取就是偷!你这已然不是偷,分明是明抢!”   “哼!你能拿我怎么样!反正我都吃了!”林富贵仰着下巴,得意得很,“你们那么多饼子,就是给我一个又咋了?看你们那小气的样子,跟你姐姐一个德行!”   宋书远厉声喝斥:“不许你说我姐姐!”   “就说就说!怎么样!你姐姐是大小气鬼,你们是小小气鬼!”   话还没说完,宋书年一个箭步上去,直接拽着林富贵的领子,把他扑倒在地!   学生们一片惊呼,把他们俩团团围住,谁也不敢上去劝架。   宋书年一拳挥在了林富贵的脸上,直打得他把还没咽下去的饼全都吐了出来!   又是一拳,他直接敲在了林富贵的肚子上。   林富贵当即抱着肚子面如土色,疼得干呕起来。   “书年!不要再打了!”宋书远见林富贵脸色难看,连忙和王一封一起把宋书年给拉了起来。   正是这时,先生也被叫来了,一见这场景,当即气得拍了桌子:“胡闹!胡闹!”   “你们都给我站外面静心思过!今儿下学把家里人叫来!我倒要瞧瞧,你们家里人是如何教你们的!”   村里倒也不大,先生下了学,叫几个临近宋知许和林福生家的孩子们传话来,两家人便急吼吼出了门。   宋知许和江亦衡前脚刚迈出来,林福生两口子后脚也就跟上了,两边人撞在一起,互相瞧了瞧,都皱起眉来。   “哼。”林福生垮着个脸,翻了个白眼,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要不怎么说有什么样的人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呢!一群野种,白瞎了去学堂!”   “我可告诉你们,我的儿子要是被你们家这群小兔崽子伤了一根毫毛,我跟你们没完!”   江亦衡脸色一沉,冷厉的眸光霎时扫了过去,一句话还未说,林福生就先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后撤了几步。   宋知许皱眉冷道:“你说话放干净点儿,此事谁对谁错还未可知,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你家林富贵挑事在先?”   赵春苗瞪着圆眼,狠狠往地上啐一口,指着宋知许的鼻子道:“我家富贵可是数一数二的乖孩子,怎么可能跟你们家那三个崽子一样?”   她可不怕江亦衡,她就不相信江亦衡一个大男人,还能对自己动手不成?   江亦衡哪能看不出她怎么想,当即冷笑一声,阴恻恻盯着她,双手攥拳,将指头捏得咯咯作响:   “你若是再敢对我家的孩子口出狂言,我就卸了你的胳膊。你大可以试试!”   赵春苗被他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不过是这么一个眼神,她便心中突然确定,眼前这个人才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根本不会因为她是女人而手下留情!   这两口子虽是被吓得不敢说话,可眼里的恐惧到底还夹杂着几分阴狠,摆明了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宋知许拉住江亦衡,如今跟这两人吵嘴毫无意义,还是先去学堂问问先生是怎么回事为上。   江亦衡自是知道她的意思,警告地瞪了他们两个一眼,跟着宋知许往前去了。   见两人转身,林福生和赵春苗松了一口气,又狠狠咬了咬牙。   切,神气什么!   等一会儿去了学堂,有你们好瞧的!   两家人一路往前,谁也不理谁,先后脚到了学堂门口。   本是宋知许和江亦衡先到的,却不料二人还未迈入,就听林福生和赵春苗在身后亲亲密密喊了一声“堂伯父”,便挤开他们率先走了进去。   宋知许二人眉头一皱,仔细一瞧,那两个人亲密喊着的,不正是学堂里的先生?   宋知许心头一沉,这才想起先生名唤林万良,正是林家的林万良!   先前还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如今看起来,林万良正是林福生的本家伯父。   怪不得他刚才张牙舞爪,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见宋知许二人瞧自己,林福生得意得不得了,斜着眼睛勾着嘴角,把他俩看了又看,几乎把“你俩完蛋了”写在脸上。   赵春苗则立刻过去把自家林富贵抱在怀中,连抱带推地拉进学堂里,让他叫人:“来,富贵,叫堂伯爷爷!”   那边认亲认得热闹,这边宋知许和江亦衡也连忙往几个孩子罚站的地方走去。   “姐姐!”   站在墙根的宋书远瞧见宋知许来了,眼睛立刻亮起来,连忙叫道。   宋书远和王一封闻言抬起头来,三个小包子的小脸儿冻得通红,双手都缩在衣袖里,说话打着颤。   “姐姐!江大哥!”   江亦衡招招手:“过来。”   三个小包子就忙不迭跑来,眼神闪着光,可看向宋知许的时候,又有点儿心虚。   “先进去再说吧。”宋知许没忙着问事情经过,先揉了揉三个孩子的脑袋,趁机将灵力从指尖释放出来,暖暖他们的身子。   三个小包子原本以为自己要挨骂了,没想到姐姐非但没有骂他们,还安抚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一股温暖悄然蔓延了全身,小娃娃们刚才的紧张感一下子消失了不少,只是眼神中更多了些愧疚。   就连宋书年也缩了缩脖子,踌躇着喊了一声:“姐姐……”   “先进去再说。”宋知许叹了口气,将三个孩子揽作一团,拥着进了院子。   “好哇!你们家的三个孩子竟然敢群殴我家孩子!”林福生一见他们进来,就大吵大叫,“你们怎么管教孩子的!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   “不是的!”宋书年一下子站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打的林富贵,跟我哥哥们没有关系!”   “看看看!他承认了!”林福生嗷一嗓子叫出来,狰狞扭曲着脸扑上来,抬起巴掌就要打宋书年。 第135章 我错了,下次还敢!   宋书年吓得脸色发白,但还是定定站在原地,只是怕的死死闭紧了双眼,两个小拳头牢牢攥住,人也紧绷着。   然而想象中的巴掌并未落到脸上,反而是林福生凄惨地叫了起来。   宋书年惊讶地睁眼,却见江亦衡已经紧紧攥住了林福生的手腕子,用力一拽。   林福生叫得更大声,痛苦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松手!松手!你给我松手!”   赵春苗也扑上来,却不敢动江亦衡,只能尖叫着:“你这个挨千刀的!你放开我家福生!伯父!您快瞧瞧啊!”   “这就是他们一家子的作风!上梁不正下梁歪,小的不懂事打人都是跟谁学的,您这都看见了呀!”   江亦衡甩开林福生的手,冷哼一声:“我说过,你们两口子要是再敢对我家孩子出言不逊,手就别想要了,说到做到!”   “你家孩子打人还不让我们说了!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没完!”赵春苗一边抱着哀嚎的林福生,一边破口大骂,又跑到林万良身边哭诉,“伯父啊!您看看他们是怎么欺负我们的!呜哇!”   宋知许冷着脸:“够了!还没搞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就要对我家孩子大打出手,这就是你们的教养?”   “林先生,若是您也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武断专行的人,那这学堂我们也不用上了,我哪怕每日起早送他们去镇上读书,也比在这儿好!”   林万良叹了口气,摸了摸胡子:“都不要吵了!先听听孩子们究竟是为何打起来吧!”   林福生和赵春苗还想再说,被林万良瞪了一眼,只能憋屈地闭了嘴,将林富贵往前推:“富贵!你说!你说说他们是怎么打你的!”   两家闻起来,四个孩子七嘴八舌,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谁也没能说明白究竟是怎么一个经过。   宋知许眉头紧蹙,知道孩子们表达能力欠缺,到底还小,说话也说不利索。   可宋书年已经承认自己打了林富贵,若是他们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恐怕这顶帽子就扣实了。   她倒不是偏心自家孩子,只是这三个娃娃是什么脾性,她心知肚明,怎么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出手打人啊。   眼见着几个孩子越说越急,宋知许眉头一皱,手背在身后掐了一个诀,一股不可见的灵力登时从丹田引出,灌注进了几个孩子的身体里。   她心中默念口诀,五个孩子的眼神立刻清明不少,说话也有条理得多。   五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事情理顺,连林富贵也承认了自己抢宋书年的饼子吃,气得林福生和赵春苗狠狠打了几下他的脑袋。   只是众人都心知肚明,林家两口子打儿子,并非是因为儿子做错了事儿,而是因为儿子居然说了实话,落了下风。   “既然事情都已经清楚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林万良冷下脸来,严肃地盯着林福生,“林富贵有错在先,回去抄弟子规十遍!”   转而又盯向宋书年:“还有你,虽然他有错在先,但是你应该立刻来找我,而不是自己上去打架!回去抄弟子规三遍!”   宋知许和江亦衡闻言,都微微一愣,原本以为林万良会帮着林家,没想到他竟然能处置公正,着实让人佩服。   林福生两口子还想争辩,却被林万良打断:“你们若是不服我,那以后林富贵也就不用我来教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这一句话吓得林福生连忙闭了嘴。这十里八乡也就这么一家学堂,若再远就要去镇上了,他们哪来的功夫把孩子送到镇上去?   故而就算是满腹不服气,他俩也只能悻悻离开,甚至不敢再跟江亦衡对上,只能一面骂着林富贵,一面带着林福生找郎中接手去了。   “好了,既然解释清楚了,你们也回吧。”林万良冲宋知许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宋知许却连忙叫住了他:“林先生!”   见林万良转身,宋知许深揖一礼,诚恳道:“先生大公无私,我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不该。在这儿给先生赔罪了!”   林万良一愣,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摆摆手:“无妨!”   ……   宋家。   “说说吧。”宋知许双手抱胸,坐在藤椅上,面前站着三个男娃娃,“你们错哪儿了。”   江亦衡见她一副老大的样子,忍俊不禁,却还捧了一杯茶过来,毕恭毕敬呈上。   宋知许见他这样,想笑又压住,暗暗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卖乖,这才接过茶水,饮了一口。   “我没看好弟弟,是我的错。”宋书远满脸写着愧疚,咬着下唇,“我也应当罚抄弟子规,我自请罚抄三遍,和书年一样。”   王一封也点了点头:“若不是我没拦住书年,也不至于此。我也应当罚抄。”   反倒是宋书年,撅着一张嘴,哼哼唧唧地:“抄就抄!不过他下次要是还想抢我的吃的,我还是要打他!”   宋书远和王一封惊得眼睛瞪大,慌张着把他摁住:“快道歉!”   “不用。”宋知许挥挥手,让宋书远和王一封把他松开,“他要是心里不服气,你们逼他道歉也没用。”   说着,她把手中的茶盏递给江亦衡,坐正身子,严肃看向宋书年:“你觉得自己没错?”   “明明是他先抢我吃的,我哪里有错!”宋书年委屈,小脸儿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还倔强地不落下来。   宋知许吸了一口气,沉沉叹下来,这才道:“我问你,你在学堂里打架,若是误伤了其他人怎么办?”   宋书年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课室里全是桌子,你若是一个不小心,你俩谁撞上桌角了,怎么办?”   宋书年眼里的倔强渐渐淡去,双手拽着衣襟,不自觉拧着衣角。   “他抢你食物是不对,难道没有人能收拾他么?难道没有规矩去管教他么?”   “今儿是你打过了,赶明儿你打不过怎么办?你能保证遇到任何不平事都打得过么?” 第136章 水患怕是给那便宜弟弟铺了路   宋书年已经低下头去,不再犟嘴了。   他原以为宋知许指责他是因为他动了手,明明是自己东西被抢,却被指责,自然不服气。   可如今他才知道,宋知许是担心自己,又恼自己不守学堂规矩,没把先生放在眼里,这才生了气。   “姐姐,对不起……”他瘪瘪嘴,眼里的金豆豆掉了下来,可心里是认了错的,说话也诚恳不少,“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江亦衡闻言笑了,拍拍宋书年的肩头:“谁说不让你打架了?”   几个娃娃都惊讶地瞧着他,宋知许也看向他,却是含了笑,示意他说下去。   “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若是旁人欺负你,或者欺负弱小,你要打架自然是可以的。”   “但是有脑子的人才不会打无胜算的架。拔刀相助未必要靠拳脚,也可以靠智慧。”   宋书远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正如今日之事,学堂里的同学都瞧见了,我们完全可以告诉先生,让先生来收拾林富贵!”   王一封也点点头:“学堂有学堂的规矩,我们不能因为自己受了欺负,就也破坏学堂的规矩!”   宋知许正欣慰地点头,就听见宋书年攥着拳头道:   “我也明白了!下回我就在放学路上堵他!这样既不破坏学堂的规矩,也能好好儿教训他一顿!”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肯定能打过他!”   宋知许傻了眼,狠狠剜了他一眼,捶了他一拳:教的这都是什么!   江亦衡嘴角上扬,轻松握住她的拳头,“这不是因材施教么?”   “滚!”宋知许霎时犹如被火烫了似的,忙抽回手。   以前也不是没和他交过手,怎地这会儿心如此虚、跳得如此快?   “你们几个跟着江大哥上山打猎去,将功补过。”宋知许板着脸吩咐。   她早就将需要的猎物从仙山挪到了山头,眼瞧着大灾那会儿已经过去,镇上的酒楼也恢复营业,她是时候将说好的野味送去了。   有宋知许的仙法,江亦衡和三个小娃娃自然是轻松就补了一个满萝筐,兴高采烈下山来,早把之前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只夜幕降临了才想起来还有弟子规没抄,宋书年哀嚎一阵,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去。   次日一早,宋知许目送了三个娃娃去学堂,便与江亦衡赶着驴车往镇上去了。   先前与酒楼老板说好,用她带来的肉试着往出卖卖,看看客人对两种不同肉质的喜好如何。   宋知许想着的可是长久买卖,有了这笔营生,往后即便是遇上天灾,一大家子也不至于忍饥挨饿。   她早已将他们当做自家人,自当全力护他们周全。   宋知许甫一到酒楼门口,就亲自将东西送去后厨,和掌柜的说起如何分而销售的问题了。   被晾在外面的江亦衡喝了口茶,刚把茶盏放到桌上,一个小二便凑上前来,笑声道:“客官,这堂屋人多嘈杂,不如上二楼雅间?”   江亦衡看他一眼,点了点头,随着他上了二楼,进入一个雅间。   雅间内正是江黎,见江亦衡进入,迅速跪下行礼:“少主!”   “可是有新消息?”江亦衡问。   他虽然来了酒楼,但到底是跟着宋知许来的,江黎不会不清楚,若不是有要事,也不敢把他请上来。   江黎脸色凝重,沉沉点了点头,跪坐在一边:“您上回让属下查杭州水患一事,已有眉目。”   “讲。”江亦衡攥紧了茶盏,面上并不显,心里却是紧了又紧。   江黎道:“属下按照白蚁噬木的速度推算了歹人作恶时间,好生排查了一遍,只能查到与北边有关联。”   江亦衡冷笑一声,只能查到与北边有关联,便意味着某些人手眼通天,要么将人杀了灭口,要么将人藏了起来。   可连他都找不到踪迹的话,恐怕是前者。   “还有呢?”   若只有这么一点儿信息,实在是犯不着来打扰他。   “杭州水患之事牵扯很大,皇帝勃然大怒,连发十二道令将邱远道革职打入监牢,择日押回京城受审。”   江亦衡眉头一皱,邱远道此人他是知道的,工部下水部司郎中,颇有才干,只是为人执拗,两袖清风,不屑于玩弄权术,这才晋升很慢。   杭州水患由来已久,工部为此焦头烂额一直不得其法,直到前两年邱远道想出了木柱挡水的法子,这才有所转机。   皇帝命邱远道来杭州监督施工,后来见此法可行,治水有功,干脆让他任杭州刺史,兼掌地方水利。   “可知道是什么罪名?”江亦衡略一思索,问。   江黎立刻道:“有人告发邱远道贪墨,将朝廷拨款修木柱的银子中饱私囊,这才导致木柱坍塌。”   江亦衡这便觉出不对味儿了。   若是有人记恨邱远道而陷害,为何不弹劾他这木柱治水的奇怪法子不顶用,反而说他一个人人皆知执拗到骨子里的清官贪墨?   除非……   “可知是谁告发?又是哪些党羽弹劾?”   江黎摇头:“告发者自称是杭州工人,递交血书后便自尽以表决心了。满朝文武皆弹劾,瞧不出是谁的人。”   江亦衡并不意外,邱远道的人缘向来不好。   他只接着问:“那他入狱后,皇帝可有说找谁替他?”   “暂未。”江黎道,“眼下杭州刺史有杭州别驾暂时兼任,不过工部倒是推举了几个人。”   他刚将人名说出来,江亦衡便冷笑起来。   这几个人他并不陌生,不正是他那继母娘家的势力?   果然如此。   他们将邱远道搞下台,并非针对邱远道,而是盯上了杭州治水这个肥差!   他们不惜诬陷邱远道贪墨,也不敢说他那新奇法子有问题,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法子管用,还准备自己也用用呢!   这群人是想把邱远道搞垮,自己再用邱远道想出来的法子立稳脚跟,挣一个功劳不说,还能捞一笔油水。   若是陛下一高兴,说不定还能如同邱远道一样,稳坐了杭州刺史之位!   这可是三品啊!   “你前些日子说我那便宜弟弟最近安分了些?”江亦衡挑眉,勾起了一个阴冷的弧度,“盯紧了,恐怕此事是为了给他铺路!” 第137章 救了个猪头男   江黎一愣,瞳孔骤缩:“您是说,那女人已经打算将他推去工部了?”   江亦衡眸子阴沉,并没应声,只是眼神瞄向窗外。   这里刚好能瞧见后厨一角,他看着掌柜的悄悄往这边儿看了一眼,便知道宋知许快要出来了。   他将手中茶盏搁下,干脆利落地起神,末了叮嘱一句:“去查查别驾是什么来头,若是与那女人无关便罢了,若有关,找机会告诉我。”   他决不能让杭州刺史的权力落在那女人手中!   江黎立刻点头称是,恭恭敬敬将江亦衡送出门,自己则一眨眼便消失在了酒楼内。   江亦衡刚刚在大堂坐好,宋知许便春风满面地从后厨走了出来。   “谈得不错?”江亦衡看见她喜上眉梢,心里刚刚郁结的那点子不痛快也烟消云散了,忙站起身来迎她。   宋知许挑眉,将手中装满银子的荷包抛向空中,又接住:“那是!”   她勾勾手,江亦衡便忙不迭凑上来,听她压着声音在自己耳边得意道:   “这二十两只是定金!等这一批肉卖完了才另算银子。不过我料想这二十两只是开始,往后可赚的才多呢!”   江亦衡看着她这副小财迷样儿忍俊不禁,笑着点头:“那您往后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呀!”   宋知许仰着下巴,故作姿态地“嗯”了一声,这才扯着腔调道:“那当然了!等我发了家,自然少不了你的!”   江亦衡正笑着,又听她道:   “你赶车还算稳健,不若就来我家当个车夫,保你一个月两钱银子拿,还管你吃住。如何?是不是感动得要死要活?”   说完,宋知许自己先笑出声来,肩头耸动个不停,一对儿水眸弯成了月牙儿,如若敷粉的双颊上,也挂了一抹红。   江亦衡原本要同她打趣儿,却被她娇俏笑着的模样勾了魂儿,怔怔瞧着,半晌没说话,一双眸子深得仿佛要把她吸进去。   “咳。”宋知许见他不言语,还以为他当了真,连忙拍拍他肩头,“说笑呢。咱俩虽是半道儿兄妹,我也绝不会亏待了你。”   江亦衡这才回神,心跳如擂鼓,不敢再看,只就着她的话往后说:“是,那我提前谢过妹妹了。”   这一声妹妹叫得深沉,与他往日打趣儿似的大妹子并不相同,没来由就唤进了宋知许心里,好似重若千钧,震了她好一下。   她一愣神儿,不知道自己方才那是怎的了,一时有些无措。   不过一息功夫,她又不再思量,只握紧了手里的荷包,又高兴起来。   江亦衡余光望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心下觉着好笑,不知道她那藏不住事儿的心里又想过了什么。   二人这般说笑着,便往桐溪村回去了。   江亦衡在前面赶着驴车,宋知许坐在车上望风景,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这路程倒也不显得无趣。   正走着,江亦衡突然眉头一皱,将缰绳扯了扯,叫驴走缓了些。   “怎么了?”宋知许觉察出驴车降速,便凑上来问他。   宋知许凑得近,说话间的吐息都洒在他颈间,叫他耳根一阵发烫,僵了身子。   不等他说话,宋知许自己便瞧见了,不远处官道旁的石头旁,竟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形隐在石头后面,身上穿的衣服颜色也和石头极其相似,若不是江亦衡这般敏锐之人,恐怕绝不能发现。   “你在这儿别动,我先去看看。”江亦衡收回心思,按着宋知许的肩头让她坐下,自己则摸出腰间的匕首,跳下驴车。   他缓步靠近,匕首寒光闪烁,若是有任何埋伏,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并反杀回去。   不过好在周围并没有什么危险,只有那男人躺在地上,眉头紧锁着,嘴里不时嘟哝几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江亦衡蹙眉上前,这才将男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   男人体型匀称,可脸肿的如猪头一般,红肿胀起不说,还起了好多脓包。   有的脓包已经破了,脓水混着血一块儿流出来,又结成黄不黄红不红的干痂,看着恶心极了。   由于脸上严重破相,江亦衡看不出他长什么样子,只能去瞧他身上的衣着。   却见男人身上穿着的是上好的金丝暗纹锦缎,还有那包金镶玉嵌琉璃带钩,一瞧便价值不菲!   江亦衡俯下身仔细看了一眼带钩,那上面刻着一个“李”字。   李?杭州李家?   江亦衡心里一跳,这杭州李家是有名的富贾,最重要的是,这家和邱远道有所关联。   当年邱远道刚来杭州的时候,因其清高孤傲的性子,与当地官员很合不来。   邱远道奉命修堤,要迁河堤周围的住户,可那边的宅子都是杭州富户的别院,谁愿意说迁就迁?   富户不愿意,当地官员更不管事儿,打定主意看他笑话。   正是这时,李家率先搬迁了。   李家一动,与他家有生意往来的几家接连动作,其他人一瞧所剩人也不多了,思来想去恐有什么奥秘,便也连着搬迁了。   这几年来,不是没人猜测过李家和邱远道之间的关系,只是谁也没能窥得一二,便都是谣传。   江亦衡眸子微深,若是能救了他……   “知许,你来瞧瞧。”他回头唤宋知许。   宋知许瞧见男人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蹙着眉上前去把脉,又问江亦衡:“你不是懂医术?可瞧出些什么?”   江亦衡点了点头:“瞧着是中毒,已经是喘不上气了。你看看呢?”   宋知许听了,忍不住抬眼瞧他,见他殷切关注着,似乎在等自己施救,更有些狐疑了。   这男人什么时候这么善心了?平白遇见一个陌生人,也这般关切?   想是这么想,宋知许手上没停,一缕灵力切入男人体内,去寻他身体里涌动着的毒气。   果然是正气遇邪,在他体内打将起来,这才把人搞成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   宋知许从空间内调出一颗解毒丸,塞入男人口中,又迅速运功,将灵力打入他经脉之中疏通。   内服外疏之下,男人猛地吸了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138章 捡一个我还不够,还要捡几个?   男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若不是刚才喉咙突然松开,他恐怕已经窒息而亡了!   他拼命眨了眨眼,眼前的黑雾随着呼吸缓缓散去,一男一女两个人显现他眼前。   “多谢!多谢救命恩人啊!”他一面往起爬,一面不住地道。   他方才虽然窒息,却还是有意识的,知道宋知许和江亦衡救了他,此刻简直是感激涕零,几乎要给两人跪下。   宋知许和江亦衡连忙拉住,劝了半晌才让他冷静下来。   “在下李闻之。”男人躬身行了一礼,道,“家中做些买卖。”   宋知许不知杭州李家,故而没有多问,只好奇:“那你是如何中了毒,还躺在这里的?”   李闻之一提起来就气得不行,可脸上刚一动弹,便疼得他嘶嘶只抽冷气,只好缓和下面色来:   “我是做药材买卖的,杭州城大大小小的医馆药局都是由我家供货。”   “前些日子杭州城出了一个什么神医,名气大得很,跑来要买我新得的一批人参。”   “他说他研制了一个什么……参茸养颜丸,功效极佳,若是能得这一批人参,定会好卖,到时候与我分成。”   “我便叫他给我一个瞧瞧,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有没有他说得那般神奇。”   宋知许有些惊诧:“那你就直接吃了?”   做药材生意的,这般没有戒备心?   李闻之哭丧着脸:“哪能呢?我不打算吃,可那所谓的神医一副胜券在握模样,告诉我已在我喝的茶水里下了那丸药!”   “我惊得连忙往回走,可还是没来得及,倒在这儿了!”   他恨恨道:“等我回去,一定要砸了那老神棍招牌,去衙门告他!”   却不料江亦衡摇了摇头:“你怕是告不了。”   “为什么?”   江亦衡道:“那丸药恐怕真如那神棍所说,只有滋补功效。就算你告了他,衙门派人一验药,也查不出什么来。”   李闻之惊呼:“怎么可能!我明明……”   话还没说完,脸又疼得受不了,连忙闭了嘴。   宋知许瞧了瞧他脸上的脓包和疮口,手指微动,从空间中调出一颗复颜丹来,递给李闻之:“吃了这个,脸上会好些。”   李闻之面对恩人不疑有他,立刻将丸药吞了下去。   说来也奇,他刚吞下去不久,脸上灼烧一般的疼痛就抚平了不少,甚至脓包肿胀的滋味儿也消下去很多。   他伸手试探性地一摸,不料脸上的脓包果然降下去不少,虽然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是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就能将脓包抚到这个程度,仍然令人惊叹!   “你窒息又长脓包并不是因为他的丸药有毒。”宋知许开口道,“而是因为你的身体与他丸药里的一味药起了冲突,这味药对于其他人来说只是普通的补品,对于你来说却如同砒霜。”   李闻之听了这话,惊得半晌合不拢嘴,消化了良久才怔怔道:“竟有此等道理……那我还真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不过姑娘,敢问你刚才给我服用的是什么丸药?我这脸这么快就好了,实在是神奇!”   宋知许并不隐瞒:“这是复颜丹,像你这种急症突发的溃烂,可以迅速医治。”   李闻之从事药材生意,整日和药局医馆打交道,虽说不是郎中,但也知道不少。   能如此迅速恢复他满脸脓包的,全天下恐怕也没有一种药能有此奇效!   他从中嗅到一丝商机,连忙问:“姑娘这丸药是哪里来的?能否为在下引荐一下制药的郎中?”   “是我自己做的。”宋知许摆摆手,“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不足挂齿。”   江亦衡神色微妙瞧了她一眼,她究竟知不知道这样功效的丸药意味着什么?居然说是小玩意儿。   果然,李闻之惊叫出声,喜上眉梢:“失敬失敬,原来姑娘是这般能人!这复颜丹恢复我的烂脸都这般迅速,那岂不是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可能量产?”   宋知许想了想:“这复颜丹的药效太猛,用作美容养颜怕是不合适。不过我还会制作一种驻颜丸,倒是有延缓衰老,让人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的功效。”   李闻之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嘴角咧到了耳根子。   自己这哪里是遇到救命恩人了?这简直是遇到财神了呀!   复颜丹的功效都如此令他咋舌,更遑论那个专门养颜的驻颜丸?   这不比那神棍的参茸养颜丸有用?   “姑娘可愿意与我合作?若是这驻颜丸能量产出售,配合我李家在各地的铺子,定能大赚!”   宋知许略一讶异,没想到李闻之这般痛快来寻求合作。   这驻颜丸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不过是她上一世炼丹时用不常用的仙草,混着一些药渣子弄出来的小东西罢了,不值什么。   反看李闻之对这东西倍感兴趣,多半寻摸出了发财的门路,有他这个做药材生意的来铺路,想必收益不会差。   宋知许心下盘算着,现在家里就缺现钱,这送上门来的财路哪有不走的道理?   “成。”宋知许点了点头,当即和李闻之互换了名帖住址,答应他择日上门拜访,详谈此事。   李闻之临走前还不忘塞给宋知许一个荷包,里面沉甸甸的全是银子,他自己都不知道装了多少。   宋知许本想推辞,可他愣是硬塞给了她,直言若是身上带了更多,也会一并赠予。   毕竟他的命比多少钱都重要得多!   江亦衡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只细细打量着李闻之,暗想他是李家哪支的晚辈,是否可能跟邱远道说上话。   看来还是得亲自去李家走一遭。他暗暗想着,自觉将自己与宋知许划做一处,只等她去李家谈生意时当个跟班。   “还瞧呢?人都走远了。”江亦衡“啧”了一声,低低道,语气中多了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味儿。   宋知许回头,掂着手里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上前两步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这种路边儿的人,多捡几个!”   江亦衡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前拉了几步,两人瞬间贴在了一起,距离不断缩短。   他幽深的眸子里映出宋知许的倒影,喑哑着嗓音,用只有他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捡一个我还不够,还要捡几个?” 第139章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鸭子上西天!   他动作蛮横又霸道,可说出来的话又带着温情,甚至还隐隐透着些委屈,勾得宋知许一时脑子混沌,愣是没听清他说什么。   见她茫然发愣的样子,江亦衡喉头微动,眸光流连在她微启的软唇上,心跳得极快。   “咳。”宋知许恍然间回过神来,连忙挣开他后退一步,别开脑袋,掩饰住那一丝慌乱,“切,捡了人家好歹还给我一包银子,捡了你有什么?”   江亦衡并未犹豫:“我。”   宋知许一愣,不明所以看向他。   江亦衡强行按住心头的冲动,又笑起来:“平白得一个劳动力,不比一包银子来得实在?”   说着率先往驴车上去,重新驾好车。   宋知许松了一口气,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松一口气,可偏偏心里莫名其妙还有点儿堵得慌。   她蹙眉思量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想出来,也就作罢了。   二人赶着驴车回了家,宋知许将银子算了清楚,取了些平日里吃穿用度要用的,剩下的全都归做一处,塞给老两口。   “好,那我们就替你们保管着,若是要用了再来拿。”宋振田并不推辞,只当是替孩子们保存。   陈梅则数着银子絮叨:“这些银子也够亦衡娶一房媳妇儿了,若是再添些,知许出嫁的嫁妆也是够用了的。”   宋知许一听这些话就头大,连忙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却见江亦衡也紧跟在自己后面,便知道他也头疼。   两人在院子里坐着,却不料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屋子里探出来,左右瞧瞧没人,这才跑到二人面前。   宋知许看着宋知恬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禁好笑:“怎么了?”   宋知恬撅撅嘴,扑进江亦衡怀里:“恬恬不想让姐姐姐夫分开!姐夫你不要娶别的媳妇!”   还不等宋知许说话,宋书年先跑过来起哄:“就是就是!姐夫勉勉强强也能配得上姐姐,就别找旁人了吧!”   宋知许瞧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勾着唇阴恻恻笑了一声:“我瞧着你挺闲啊,来,亦衡,出几道题靠靠他们今儿学的功课!”   宋书年嗷一声就想跑,愣是被宋书远和王一封一左一右拖了回来,只得乖乖站在江亦衡面前等他出题。   宋书远和王一封自不必说,先生讲过的都会了,还自觉地把江亦衡平日里讲的都拿出来复习,故而没能考倒。   轮到宋书年,其他三个小包子大气都不敢出,都眨着眼睛看向他。   “两个黄鹂鸣翠柳。”江亦衡出题。   宋书年抓耳挠腮,支支吾吾半晌没能说出来。   “一行白鹭上青天!“宋书远看不下去,悄声在后面提醒。   宋书年没听清:“一行……一行什么?”   王一封在旁边比划了一个飞的动作,又指了指田上。   宋书年立马精神了,胸有成竹大声道:“一行鸭子上西天!”   “我看你要上天!”宋知许一个栗子敲在宋书年的脑袋上,毫不留情。   宋书年委委屈屈,抱着脑袋撅嘴:“姐姐你怎么也跟江大哥学这一招!”   宋知许哪跟他耍贫嘴,当即叫他回屋去把今儿学的诗文全抄写五遍,抄完再背!   堂屋,宋书年苦着脸抄写诗文,陈梅在旁边纳鞋底,听宋书远和王一封描述刚才在屋外的事儿,笑得合不拢嘴。   宋知许不觉得好笑,她上一世不入凡尘,醉心于修道,却也不是不通诗文。   相反,若是不读书,不清心,不明智,就算习武再刻苦,打作再入定,也不会有丝毫长进!   这一世入了凡尘,她更知道寒门子弟的命运往往都靠读书改变,不说去挣个状元,至少也应该明事理。   见宋知许叹气,陈梅提议道:“不妨提些礼去林先生家,叫他给小子们补补课?”   宋书年一听林先生,立马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林先生一说话我就犯困,瞧着他走进门我就打哈欠!我听不懂他讲什么。”   江亦衡原本坐在一边老神在在,此刻却突然微微一动,道:“袁家不是有个先生,名唤袁修文的?他还未回镇上去,不如请他?”   宋知许闻言一愣,诧异地瞧向江亦衡。   他怎么知道袁修文还没回镇上的?消息这般灵通,连自己都不曾听说。   莫不是袁修文那个妹子,叫什么袁枝的告诉他的?   这二人又是何时有了联系?   宋知许冷着脸打量了他好几眼,心口一阵阵儿涌动着怪异的情绪,好似一口气憋着发不出来,没得叫人火大。   江亦衡一向注意着宋知许,怎能没瞧见她这般多变的表情?当即轻笑出声:“我昨儿去山上打猎时,遇见他了,书远他们也看见了。”   几个小娃娃连连点头:“正是,袁先生还跟我们打招呼,说近日都在村里,叫我们有空去他家玩儿呢。”   解释清楚,江亦衡又俯身到宋知许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怎么?一听我知晓袁家的事儿便不高兴?莫不是醋了?”   宋知许狠狠瞪他一眼,哪里肯跟他说这些昏话,转身去忙自己的事,再不理他了。   江亦衡望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轻扬。   次日一下学,宋知许和江亦衡便卡着点儿,带着三个小包子往袁家去了。   两人提的东西并不算少,不仅拿了同村里学堂一般多的束脩,还额外提了一筐鸡蛋。怕不够诚意,宋知许还拿了一荷包铜板。   敲门是袁枝应的,一见是江亦衡等人,立刻又惊又喜,连忙侧身把人让进去,又高声喊:“爹!哥!江亦衡家来了!”   宋知许步子一顿,这村里的人向来都是叫他们家宋家,还是头一回有人把他江亦衡搁在前头,好似他们旁人都是给江亦衡陪衬的。   她面儿上不显,一派平常模样,江亦衡却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与袁枝拉开了些距离。   袁辉还在后院喂猪,没听见袁枝叫,只有袁修文从里屋出来,一见这几人大包小包提着东西,一时不明白了:   “你们这是?” 第140章 我就是喜欢江大哥!我要追他!   宋知许连忙将三个孩子推出来,道:“袁先生,我们知道您学问深,又是在镇上官学教书。这三个孩子之前没读过书,一下子入了学堂,恐怕跟不上。”   “所以想请您趁留在村里的时候,给这三个孩子补补课。”   她说完,三个孩子便老老实实躬身,行了一礼:“先生好。”   “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吧。”袁修文连忙道,儒气的脸上带了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是村里邻居,这点儿小事何至于带这么多东西?让孩子来就是了。”   宋知许见他答应,也是浅笑着:“礼数还是要有的。怎能劳烦您白辛苦?”   几人被袁修文和袁枝迎进堂屋,袁枝去给三个小娃娃拿小点心吃,四个人闹成一片,欢乐得很。   落座,宋知许问:“先生是在官学教书的,不知道在村里能待多久?何时回城?”   水患赈灾后,连周边村里的私塾都重新开课,更遑论镇上的官办学堂。   不知道这袁修文是怎么还没去镇上,反而瞧着还要再留几日。   袁修文闻言,脸上显现出些许的低落和难堪,只道:“恐怕还要再待些时日……”   “哼!要我说,那什么破官学不去也罢!”袁枝听见了,撅着嘴大剌剌道,“城里人一肚子花花肠子,没一个好东西!”   “枝枝!”袁修文蹙眉,柔声呵斥,“不可胡言乱语!”   袁枝才不管,“切”了一声:“我说错了吗?哥你在官学那么久,培养了多少童生出来,可他们呢?都是没心肝的白眼狼!”   “袁枝!”袁修文这下语气更生硬了些,一拍桌子,“休要口出狂言!”   江亦衡在心里品咂着袁枝的话,从里面捕捉到几个关键之处,却也不再发问,反而笑著称道:“我瞧着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   袁枝听他说话,便笑得见牙不见眼,高高兴兴一抬眉毛:“那是!你看着他这样凶我,实际上舍不得动我一根指头呢!”   又冲袁修文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眨眨眼:“你看看人家江大哥说话,学学!”   “我就不爱听你说话,江大哥说话可好听多了!”   宋知许薄唇微抿,瞧着袁枝对江亦衡笑得欢畅,不知怎地只觉得如鲠在喉。   袁修文嗔怪地瞧了袁枝一眼。   他哪能不知道自家妹子的小心思?他这个妹妹啊从小就性子直率,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根本不用猜。   自打江亦衡走进门开始,这小妮子的眼睛就没能挪开过,眸光黏黏糊糊全贴在江亦衡的身上。   这会儿又说些玩笑话,自家人听了倒也无妨,若是让外人瞧见了,谁知道要怎么指摘?   可他饶是如此想,说出来的话也是温柔和气的:“你呀你,多大的姑娘了,怎地这般不矜持!说出这些话来,叫别人听了替你脸红!”   袁枝才不管,下巴往上一扬,小脸儿抬得老高,翘着嘴角眨巴着眼睛,眸子里全是火辣辣的:   “那又怎么样?男未婚女未嫁,我要那么矜持做什么?”   她笑得大方,一口银牙露出来,说出来的话也是又大胆又火热:   “我就是喜欢江大哥!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我偏偏要捅破窗户纸,又怎样?”   袁修文到底是读书人,饶是知道她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如今听了这些话也替她脸红,连连摆手:   “你快少说两句吧!别让人家听了笑话!”   三个娃娃也听见了,诧异地望着她。   “哼!”宋书年气咻咻地放下点心,闹半天这个姐姐是来和他抢姐夫的!   什么破点心,不吃了!   好在此刻众人都各有心思,没人注意他不合礼的举动。   宋知许默默端起茶盏来饮了一口,这才堪堪将内心的一股没来由的躁动压下去。   她不得不承认,袁枝的性子着实讨人喜欢,就连她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甚至还有点儿佩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惯常伶牙俐齿的她这会儿一句话都接不上,愣是跟个局外人一样看他们说笑逗趣儿,心里满是涩然。   正是这时,江亦衡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   他收起方才脸上的笑意,眼神扫过袁枝,只留了疏离:   “在下已经心有所属,袁姑娘还是不要开这些玩笑了。”   宋知许手中的茶盏一颤,眼睛不由自主看向江亦衡,心里咯噔了一下。   袁枝也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江亦衡会这么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江亦衡余光停留在宋知许的脸上,强忍着说出来的冲动,逼着自己不要去看她,免得惹人怀疑,嘴上仍是不冷不热道:   “我从未和家里人说过此事,这才上次来唐突了姑娘。不过如今还是说明白的好。”   几个大人仍惊得回不过神儿来,宋书年倒是眼睛一亮,叽叽喳喳就要开口:“江大哥是喜欢姐……”   话还没说完,宋书远便扑上来捂住了他的嘴,王一封也过来将他拉住,拖到了一边儿。   “嘘!”宋书远悄悄对宋书年道,“不要乱说话!莫要给姐姐和江大哥惹麻烦!”   宋书年还小,可宋书远和王一封早已经懂事,他们自己私下叫叫姐夫也就罢了,若是叫别人知道了,恐怕姐姐又得收拾烂摊子。   两个哥哥动作快,宋书年那半句话只好吞了进去,没能说出来。   好在大人们都被江亦衡方才的话吸引了目光,谁也没在意这儿。   袁枝愣了半会儿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瞧了江亦衡好几眼。   方才还伶牙俐齿的,这会儿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得脸色通红。   若是人家当真如自己说的那样孑然一身,她追也就追了。可他是有心上人的,那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我去给你们添点儿水!”她忙忙站起身,动作太大,一下子把椅子都带倒了。   见袁枝跑了,袁修文自然不会再将话题进行下去,转了个弯儿去考校三个娃娃的学识,又夸了几句。   “你们先回去把,一个时辰后来接就是了。”袁修文笑道,“我给他们上课,若你们在,恐怕会分神。”   宋知许连连称是,又说了两句客套话,这才和江亦衡离开袁家。 第141章 我意中人是……   天色不早,村道上没什么人,两个人慢悠悠往家去,远方的落日一片红光。   宋知许眉头微蹙,偏了脑袋去瞧江亦衡,就瞧见红光落在他发间,映得他身周泛出一片光彩来,倒真如谪仙人一般。   正是这时,江亦衡也看过来,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宋知许如同被烫了一般,迅速收回目光,装做无事发生。   脚步声缓缓,宋知许心不在焉,一面往前走,一面胡思乱想着。   他有心上人了?何时的事儿?   明明这么长时间他们俩都在一起,他若是有喜欢的人,自己怎么可能不认识?   难道是他们相识以前的故人?   宋知许心里头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叫她又痒又难耐,措辞万千,却还是问不出来。   到底是哪家姑娘?   她心下乱糟糟,没瞧见脚下有一块石子,直愣愣踩了上去,脚一歪,整个人往前倒去!   江亦衡长臂一伸,将她腰肢圈在怀中,猛地一拉。   宋知许撞进江亦衡的胸膛上,还未回神,掌心下就已经是他紧张的心跳声了。   他眸子里的担忧不加掩饰:“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宋知许看着他陡然凑近的脸,一时想推开他,却又没有动作,只轻轻摇了摇头。   二人平日里虽然接触良多,可像现在这样贴得如此近,也没有几回。   江亦衡这才发现宋知许的耳根竟是微微泛红,一双水眸里映着自己的脸,好似全世界只能瞧见自己一般。   心口的酥麻瞬间传遍全身,他并未放手,反而紧了紧缠在宋知许腰间的双臂。   宋知许一惊,正要说些什么,却听江亦衡突然轻轻开口:   “我方才说……”   江亦衡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我已经有意中人了,并不是糊弄他们的。”   宋知许的话还未出口,就不由自主吞了回去,心跳声打鼓一般咚咚直响,呼吸也有些不稳当。   她快速扫了一眼江亦衡,手不自觉抓紧了他胸膛的衣襟,听他说下去。   江亦衡说话很慢,却又很坚定:“我确实有一个意中人,而且很心悦她。”   宋知许听着,睫毛一颤,二人离得太近,这点儿微弱的小动作并不能逃开江亦衡的眼睛。   他从不知道原来女人的睫毛是如此浓密卷翘的,稍一抬眼,便如同钩子一样,能勾魂。   瞧着宋知许那粉嫩圆润的耳垂,江亦衡喉头紧了又松,既想伸手去捏捏,又想靠上去咬一口。   鬼使神差地,他凑上去,唇瓣几乎贴到她耳根:   “我那意中人,便是……”   “知许,亦衡,回来啦!”陈梅正好打开院门,想看看孩子们回来没。   “诶!”宋知许惊了下,忙一把推开江亦衡,步子飞快,三两步就进了门,“袁先生收了他们仨,正在教呢,一个时辰后去接。”   陈梅连忙应声,喜上眉梢:“好好好,袁先生可是镇上的先生,肯定能教好他们仨!”   江亦衡步子停滞,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苦笑着迈进来。   他在想什么呢!   真是昏了头了!   眼下大业未成,且不说外祖父的冤屈还未洗刷,就说北边还有那个蛇蝎女人虎视眈眈,他怎能在这时候袒露心意?   万一将宋知许牵扯进这些漩涡之中,他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目清明。   他不急,他有时间。他会尽快将自己的那些事处理干净,到时候一身清爽地,再来找宋知许陈情。   这么想着,他便再没提刚才的事,好像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却不知道宋知许这边也是心不在焉,她一面和陈梅说着话,一面悄悄调息,这才把心头的慌乱按下来。   她没明白,自己明明是好奇江亦衡心上人是谁的,可是刚才他要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自己却有点害怕了。   怕什么呢?   宋知许失笑,上一世到这一世,自己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有别人怕她的份儿!   莫不是忙昏了头了。   宋知许摇摇头,转了话题道:“我们前些天遇上了个贵人,说是同我们做些药材生意。我寻思着将家里的地改种草药。”   宋振田和陈梅一听,吓坏了,连忙劝道:“知许,咱们可都是靠地里的粮食养活的,难能把本给丢了?”   “是啊,若是没了粮食,我们吃些什么?你可不能冲动啊!”   宋知许无奈,老两口是一辈子的庄稼人,自然不知道这草药比粮食贵数倍有余。   若真的全种下草药,恐怕比光种庄稼,还要富裕呢!   还不等她开口解释,江亦衡却先出声了:“如今入冬,地里本就荒着,种些草药也无妨。若是卖的不好,开春再种粮食便是了。”   宋振田摇摇头:“傻小子,这冬天连杂草都没有,便是种了草药,又怎么活?不是浪费功夫吗?”   “正是这个道理,更何况咱初来乍到,从未种过那些东西,人家凭啥跟咱买草药?”陈梅眉头皱得紧紧地,担忧道,“知许,你们莫不是被人家骗了!”   宋知许看了江亦衡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异样,看着是把方才的事儿没放在心上,这才放下心来。   “爷爷奶奶,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让我试试吧。”她笑着冲二老道,“若是种成了,就又有一笔银子了。”   “就算种不成,咱也不损失什么。”   宋振田和陈梅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心疼孙女操劳,这才又多说了几句:   “你全当种着玩玩儿,别抱太大希望。你们到底是年轻,哪知道冬日寒冷的厉害?”   “若是累了就不种了,家里银子够用呢,犯不着让我乖孙女这般劳累!”   宋知许听着心头一暖,连忙笑著称是:“我哪会累着自己?”她抬起下巴,往江亦衡那儿挑了挑,“这不是有他么?”   宋振田和陈梅都笑起来,轻轻捏着她的脸,故作嗔怪:“你这丫头!怎么可着你表兄祸害?”   “就是!亦衡,你可不能惯着她,这般骄纵,往后哪个婆家敢要?”   江亦衡心头一动,看向宋知许,眸子里的柔情几乎要压不住。   别人不要正好,他要! 第142章 告诉奶奶,你心上人是不是知许?   宋知许则只觉得又来了,连连告饶:“好奶奶,可别再提这茬儿了,我就是这辈子不嫁人,您还能把我撵出去么?”   “说这些昏话!”陈梅瞪着眼,“你就是嫁了人,我也不能把你撵出去呀!”   几个人都笑起来,这话儿才算抹过去。   约好的一个时辰还未到,宋振田和陈梅就已经急吼吼地穿戴整齐,张罗着去接孙子了。   “爷爷奶奶,我也要去!”宋知恬连忙跟出来,软糯糯撒娇道,“我也想去接哥哥们,带上我嘛!”   正是这时,好乐睡醒了,非要宋知许抱不可,一放下来就不高兴。   瞧着宋知许也没工夫看顾宋知恬,老两口这才点了头,一左一右牵着宋知恬的小手,带着她出门去接那三个小子。   江亦衡刚挑了水回来,见好乐醒了,上前去逗弄,被宋知许背过身挡住:   “一身寒气,去暖暖再来,别把好乐冻着了!”   江亦衡只好后退,故作委屈道:“好吧,那我离你们远点儿。”   宋知许瞧着他一副被抛弃的样子,一时好笑,说话语气也软了下来:“你也不嫌冷?去暖暖身子,瞧你手冰的。”   江亦衡登时笑起来,方才故作姿态的委屈一扫而空,应声道:“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   “谁心疼你!”宋知许瞪他一眼,轰他去堂屋暖身,自己则抱着好乐坐在院中藤椅上。   不多时,江亦衡出来,手上还拿着两个布娃娃,一个老虎一个小兔,做得惟妙惟肖,可爱极了。   他半蹲在宋知许脚边,一手拿着布老虎,一手拿着小兔,在好乐眼前晃了晃。   好乐眼睛瞪得大大地,瞧着两个小家伙乱动,便欢喜地笑出来,伸手要去拿。   江亦衡有意逗他,故意将布娃娃拿开一些,让他抓不住,等他失落了又递到他面前,叫他笑起来。   “什么时候买的?”宋知许瞧着这两个小东西,也觉得好玩儿,好奇问道。   江亦衡将布娃娃递给好乐,让他拿着玩儿,自己仍半蹲着,抬头看宋知许:“之前去镇上时瞧见了,想着好乐应该喜欢,就买了。”   他蹲在宋知许身边,一伸手捉住了她的小腿。   “你干什么!”宋知许一惊,下意识就要踢他。   却不料江亦衡攥得紧,一只大手牢牢将她的小腿包裹着,声音虽低沉,却有种不由分说地强硬:   “别动。你崴了脚,让我看看。”   宋知许心头一跳,他竟是发现了的?她明明掩饰的很好,连老两口都没瞧出几分来!   “你那演技,也就能哄哄他们了。”江亦衡瞧出她心里所想,一面笑着,一面轻手轻脚脱下她的鞋子,解开罗袜。   “是,谁有你会演?老狐狸了!”宋知许“哼”了一声,却是将自己的不自在掩饰了几分。   江亦衡掌心暖和,将宋知许的纤足拖起,指尖摩挲着她踝骨的位置,心疼不已:“都肿了。叫你走那么快!”   宋知许的脚纤细修长,细白的肌肤能透出青紫的血脉来,躺在江亦衡手中,倒像是一件白玉雕刻的珍物。   可江亦衡心里无甚旖旎,只用掌心轻柔地为宋知许化瘀,怕她抬着脚不舒服,自己干脆半跪下来,让她踩在自己的大腿上。   宋知许看着他半跪在自己身前,心底那股子燥热又起来了,两人离得太近,动作太亲密,叫她躲都没处躲。   她压着心跳,低着头看布娃娃,打趣儿他:“难为你还能惦记着我家好乐。”   “我什么时候没惦记过你们?”江亦衡说话时笑着。   宋知许只当他在还嘴,便抬了眼瞧他,想再玩笑回去。   却不料视线对上,她却只瞧见江亦衡深邃的眸子里,虽有笑意,但更真诚。   仿佛方才说的那句玩笑话,也都字字重若千钧,叫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愣愣盯着他瞧。   江亦衡手下动作轻盈,捧着宋知许的脚的姿态,仿佛是捧着什么世间珍宝一般。   明明刚才脚踝处还疼得不行,可这会儿她只能感觉到江亦衡掌心的温度,和温柔的轻抚。   “我什么时候都惦记你们。”偏偏江亦衡还要说下去,明明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愣是多了几分缱绻,同他那眉眼一样,叫人溺死进去。   宋知许喉头微动,指尖被触碰的地方微微发麻,顺着传遍全身,耳根子也止不住发烫。   可不知道怎地,她竟然一点儿也不排斥江亦衡的接触,甚至还有些欣喜。   正是这时,宋振田和陈梅领着四个孩子回来了。   一进门,两人就瞧见宋知许和江亦衡二人对视着,一坐一蹲,连轮廓都柔和了不少。   不会吧?这俩孩子难道真是……   老两口心里直打鼓,方才回来路上,宋书年跟他们讲了一通,言之凿凿地说江亦衡亲口说了自己有心上人。   那现在这一幕——   这江亦衡的心上人,怕不是自己的宝贝孙女儿吧?!   “爷奶回来啦?”宋知许见几人回来,不知怎地就有点心虚,忙抽回脚,起身迎接,又随口解释了一句方才是崴了脚,让江亦衡给瞧瞧。   “疼不疼?严重吗?”老两口忙问了一番,听说没事才放下心来。   江亦衡去厨房做饭,宋知许仍抱着好乐在院子里玩。两个人倒是没什么异常,搞得宋振田和陈梅都以为自己看错了,或是想太多。   可怎么想,仍觉得有些不对劲……   待饭好,一家子上桌。   宋知许一手抱着好乐,一手夹菜吃,还没吃两口,江亦衡就把好乐接了过去。   “你先吃。”江亦衡逗着好乐玩,坐在她旁边道,“我还不饿,陪他玩会儿。”   宋知许一听他说话,就忍不住回想方才那奇异感觉,只草草应了一声,连他看也不看一眼,便往嘴里扒拉饭。   江亦衡见她不大搭理自己,眸色一黯,暗暗揣测是不是自己太激进,吓到她了。   宋振田听着二人说话,举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抬眼瞧了瞧两人,怀疑又重了几分。   一旁的陈梅轻轻用胳膊肘子怼了一下他,他转头去看,陈梅眼里也是一样的情绪。   这顿饭吃得仓促,四个大人心思各异,谁也没多说话。   饭罢,好乐有些困了,宋知许便抱着他回房。陈梅和宋振田目送她走开,立马将江亦衡拽到厨房去。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谁也没说话。   陈梅急得掐了一把宋振田,宋振田这才咬咬牙,直接开口问:   “亦衡,你跟我们说实话,你说你那心上人,是不是知许?” 第143章 怎能让未来娘子为他的彩礼操劳   江亦衡闻言一愣,心里直突突。   他向来处变不惊,此刻竟是有种被看穿心思的心虚!   就听陈梅接着说:“总归你们是表亲,若是真有此意,亲上加亲也未尝不可!”   “就是。”宋振田也点头,“我们早就瞧着你是个好孩子,此事能成的话,就惦记着早早把事儿办了,省得外人说闲话嚼舌根。”   江亦衡一颗玲珑心瞬间转了几千回,他倒真想将这事儿办了,不是怕外人嚼舌根,是怕万一后头再有什么人入了宋知许的眼,自己就没戏唱了。   只是想想也就罢了,他如今哪有资格迎娶宋知许?   且不说前有追兵后有豺狼的,就是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敢跟宋知许透露半点儿。   如此畏首畏尾,他凭什么给宋知许承诺?   更何况自己要办的事如此危险,怎能为了一己私欲,把宋知许拖下水呢?   “您二老就不用为我担心了。”江亦衡定了定心神,“我如今还未立业,尚且连房舍田地也没有,谈什么心上人呢?”   他句句不提宋知许,句句说的是宋知许:“我的心上人,本就应该是捧在手心儿里的,我该用一辈子对她好,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我哪能舍得她跟我吃这份苦呢?还是等我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再谈这些也不迟。”   宋振田和陈梅听他这样说,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不该追问。   但心里想着,若他心上人是知许,恐怕也不会这样浑然不提,多半是他们想多了吧。   二人一时心情复杂,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点儿可惜。江亦衡多好的孩子呀,若是能成为孙女婿,倒也美气。   宋知许步子微顿,想了想,还是离开了。   好乐睡下了,她本想去厨房收拾碗筷,却在门口听见江亦衡一番话,说什么要把心上人捧在手心,说什么安身立命后不让人家受苦。   倒是个有担当的人。   不知道那个姑娘究竟是什么人,能得了他青眼,应当是个顶顶好的姑娘吧,才能让他提起来,语气都温柔了不少。   好乐嘤咛着要翻身,宋知许便坐在床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他哄睡,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把江亦衡那几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那个姑娘真幸运啊,有这样一个人日日惦记着,却不肯轻易给出承诺,只因他觉得那姑娘值得更好的。   这么想着,宋知许心里冒出点儿羡慕来,混杂着一丝莫名的酸涩,将她整颗心都泡在里头,咕嘟嘟熬煎着。   她伸手按了按心口,惊讶这种滋味儿实在难以描述,她上一世活了那么久,竟都没尝过这种感觉。   她一时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缘由,思绪乱如麻,便干脆不去想,合了眸子便打坐起来。   只是两个时辰都过去了,她仍迟迟不能入定,这才只好放弃,睡下了。   次日一早,宋振田和陈梅转了半晌,愣是没瞧见宋知许的影子。   房间里只有好乐躺在床上,看着宋知恬手里挥舞的布娃娃笑得欢。   “你姐姐呢?”陈梅皱眉问道,“这一大早的,怎么不见人了?”   宋知恬乖巧回道:“姐姐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上山打猎去。”   “什么!”宋振田和陈梅惊叫出声,“她一个人去打猎了?!”   就算入冬山上野兽少些,可到底是一个女人,孤身一人上山打猎,万一遇到点儿什么事怎么办!   “这、这可如何是好?”陈梅说话都不利索了。   宋振田也是眉头紧锁,这孩子的性格不知道是随了谁了,做起事儿来风风火火,一点儿都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纵然知道她有本事,可是这荒山野岭的,万一遇到还未冬眠的豺狼虎豹,可让她怎么办啊!   “我去找她。”江亦衡听见,立刻披上外套,一面系腰封,一面往出走,“你们不必担心,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宋振田和陈梅自是相信江亦衡的本事的,连忙点头:“好好好!你快去瞧着点儿!”   山上,宋知许双手掐诀,一道风刃迅速成型,朝着不远处的一头灵鹿扑去。   她如今功力飞涨,神识取物的限制也减少很多,只要江亦衡在村子里,她就能用神识将仙山的飞禽走兽放到山中。   风刃一下子扎进灵鹿的脖子,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血痕来。   灵鹿登时倒地,脖子血流如注,浑身抽搐了一会儿,就不再动弹了。   宋知许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看着地上的猎物,这才回神。   她一宿没睡好,天不亮就醒了过来,怎地也不舒坦,心浮气躁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什么风,愣是天刚亮就跑到山上来,运功挥灵乱打一气,搞得自己精疲力竭,丹田的灵力全空了才作罢。   她自嘲地一笑,不是笑别人,而是笑自己。自己这般做派,倒真像是在逃避什么。   可逃什么呢……   “这都是你自己打得?”江亦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儿还未来得及平复的喘息,“爷爷奶奶白担心你了,应当担心这山间的飞禽走兽才对。”   宋知许身子一僵,还没等回头,江亦衡就跑到她跟前来。   “怎么了?”江亦衡直视着她,眼底的担忧不似作伪,“出什么事了?一大早一个人跑来山上打猎?”   宋知许撞进他眼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他定是急了的。平素他杀个把人都不带喘,今儿爬个山竟然喘了起来,恐怕是一路不收力,飞奔过来的。   偏又怕她多想,这才先调侃两句,再做询问。   倒是头一次见他这么小心。   “好歹咱俩相识一场,这不是惦记着快些赚钱,给你攒攒彩礼,好娶你的心上人么!”   宋知许语气听着冲冲的。   江亦衡失笑,若是让宋知许知道,他的心上人正是她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来!   “难为你替我操心了。”江亦衡低笑着,牵着她的手叫她坐在一旁的树墩上,自己则将地上的猎物收起来,说,“你先歇会儿,我来就行。”   怎能真让他未来的娘子,在这儿为自己的彩礼操劳呢?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第144章 乡巴佬,把你卖了也赔不起!给我拿下!   她该是安然坐着,便能得到一切的。   宋知许没说话,只坐着瞧他忙碌,心里的那些躁动和不安,也随着他背影的起起伏伏而平息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他这样收拾,就能觉得莫名安心。   待江亦衡把猎物收好,她也静下心来,一如往常。任凭江亦衡也瞧不出半点儿猫腻,只得揭过。   二人回家同老两口打了声招呼,便又往镇上去了。宋知许惦记着这些猎物正是新鲜,直接送到酒楼去再好不过。   见宋知许去了后厨,江亦衡仍轻车熟路,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还是同样的雅间。   窗户半开着,江亦衡坐在窗边,能清晰地看见宋知许的背影。   她正和掌柜的说着话,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好消息,笑得肩头耸动。   江亦衡不觉,自己也弯起唇角来,眸色全是不加掩饰的温柔。   江黎正跪在一边,瞧着江亦衡的柔情心头一颤,连忙把脑袋垂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都没瞧见的样子。   他将几张纸双手呈上:“少主,这是侯府往京城的密信,恐打草惊蛇,我们便抄录下来。只是……这密语不大寻常,我们无法破译。”   江亦衡这才收回目光,一瞬间,脸色如常,仍是冷冰冰不苟言笑。   那双方才还饱含深情的眸子,甫一落到那些密信上,就摄出寒光来,如利刃一般,能让这些东西化为齑粉!   官家大都用密语,不足为奇。只是这些密语并非侯府中人常用的,多半属于那蛇蝎女人。   就是不知道这些密信是要交给京城中哪位人物?又有何图谋?   近些日子酒楼生意不错,上次送来的一批肉卖得飞快,不少回头客来了都点名要那些肉。   故而宋知许这批肉送来的可以说是及时了。   掂着一荷包银子,宋知许笑眯眯迎上江亦衡,挑眉从里面取出两块小的,丢给他:“喏,赏你的!”   江亦衡接过银子,又从她手里拿来荷包,将银子塞回去:“多谢姑娘赏赐,小的无欲无求,还是留着给姑娘添些物什吧。”   “油嘴滑舌。”宋知许笑着白他一眼。   江亦衡笑起来,勾唇说道:“既来了镇上,不如去李家瞧瞧?刚好商定那驻颜丸的事儿。”   宋知许自不知道他惦记着邱远道和李家的关联,以为他当真关心这事儿,难免笑着损他两句:“财迷。”   不过也是正中下怀,便说笑着往李家去了。   李家是杭州有名的富贾,其生意网四通八达,不仅仅在杭州有多家商行,更与周边几座城池有着密切生意往来。   甚至于金陵那儿也有他们的买卖,不可谓不阔绰。   宋知许和江亦衡站在李家的大门前,不用敲门,自有小厮来问:“敢问两位是哪家的?可有帖子?”   江亦衡便将李闻之先前给的名帖递上来:“受李公子相邀,还望小哥通传。”   小厮下意识打量了一下二人,心里犯嘀咕。   这对男女的容貌自是不俗,可身上穿着实在简陋。   男人手上的扳指和腰间的玉佩似乎还值几个钱,这女人身上则素得要命,什么首饰都没有。   这样的人,能被李家哪位主子邀请?   小厮看了一眼名帖,见不似作伪,便请二人进去候着,自己则快步去后院里找李闻之。   听说宋知许和江亦衡来了,李闻之两眼放光,喝了一半的茶盏当即撂下,快步去门前迎接。   和他一起饮茶的男人名唤李朴,是李闻之的堂弟,李家二房的庶子。   二房长辈让他来跟李闻之学习学习经营药材生意的事儿,这才一大早就过来听堂兄吩咐。   虽是庶子,却也是二房长子,平素心高气傲的,总觉着李闻之不过虚高自己两岁,何必摆谱,故而说是听他吩咐,却喝了一天茶。   “哎,这怎么回事儿?”李朴瞧着李闻之跑得快,一把拉住通传的小厮,“什么人物,能让他跑这么快?”   小厮见是李朴,连忙点头哈腰:“回三少爷的话,堂外是两个……农民打扮的人,说是二少爷请来的。”   “二哥请两个农民来干什么?”李朴眼珠子一转,自觉能抓了李闻之的小辫子,立刻站起身来,“走走走,我也去瞧瞧热闹!”   堂屋,李闻之亲亲热热将二人安排坐下,又连忙张罗着丫鬟奉茶,还特意叮嘱要上好茶。   “宋姑娘,我已经想好了。如今单单在杭州城,我家在杭州的药局医馆有三十多家,可以先放在这些店里推,等打出名声,再开专店!”   李闻之说起生意来,正经是唾沫横飞,兴奋得脸色通红,仿佛能看到驻颜丸大卖的景象。   宋知许含笑道:“说是这样,但终究是个新鲜玩意儿,还是先定下第一批的数量,卖一次试试。”   李闻之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想不到姑娘不仅医术高超,还懂得经商之道。”   “二哥,你不会真的信他们这什么驻颜丸吧?”匆匆赶到的李朴听了几句,忍不住嗤之以鼻,“不过是乡野村妇,居然口出狂言!”   “李朴!休得无礼!”李闻之连忙起身呵斥,又跟宋知许道歉,“宋姑娘实在抱歉,舍弟骄纵惯了,不识礼数。”   不等宋知许说话,李朴便哼了一声:   “二哥,你可不要被这乡下人蒙蔽了眼睛!咱李家在医药的买卖只大不小,若真有什么驻颜秘方,也一定是在李家手里的!难不成她还能有比咱家那些秘方还要厉害的东西?”   江亦衡听着李朴一口一个无知村妇,捏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   咔!   一声脆响,几人都看去。   只见他手中的茶盏已经成了一堆瓷片,清脆地落在桌上,茶汤顺着桌沿儿往下滴。   “不好意思,一时听不得粗鄙之言,手重了。”   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实际上却抬起眼皮,眼神直直戳向李朴,警告之意明显。   李朴被这眼神吓得后撤两步,撞在小厮身上才堪堪回过神来,恼羞成怒。   自己好歹也是杭州富户的公子,怎么会被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村人吓成这个样子!   “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你方才打碎的是越窑的瓷盏,把你卖了也赔不起!来人,给我拿下!” 第145章 我的烂脸好了!奇迹啊!   “我看谁敢!”李闻之一拍桌子,气得发抖,“李朴,这是我请来的贵客,不是你能随便说拿就拿的!给我退下!”   “二哥!你是被他们糊弄了!”   宋知许淡定瞧着这一片嘈杂,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李公子不信我的本事,我可以理解。”   “做生意讲究信任,若是没了信任,便是谈得再天花乱坠也没有用。”   她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江亦衡的手,瞧着没有伤到,这才挪开,看向李朴身后的小厮,招了招手:“这位小哥,你来。”   众人将目光汇聚在了小厮身上,却见他茫然地指了指自己,这才走到她面前。   “你脸上的瘢痕是如何造成的?”宋知许问。   几人仔细看去,原来小厮右脸上有一片瘢痕,只是应当很早了。   站远了看,只能隐隐察觉到肤色有些不同,如今凑近了,才能看见他脸上的坑坑洼洼。   他本就是小厮,这些公子哥哪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李闻之心里暗惊,这小厮守门房已经多年,自己出来进去天天能瞧见,可今儿是头一次注意到他脸上的瘢痕!   “这已有二十年了。”小厮摸了摸脸,“我儿时贪玩,把烛台打翻了,引起走水,这才烧成这个样子。不过已经二十年,不细看,看不出来的。”   宋知许点头,变戏法儿一样从袖子里摸出一颗驻颜丸来,递给他:“吃下去。”   “这……”小厮无措地看了一眼李闻之,却见李闻之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吞服下去。   李朴嗤笑一声:“故作玄虚!他这脸已经毁了二十年了!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凭什么一颗丹药就能治好?”   说着,又讥讽地看了李闻之一眼:“我说二哥啊二哥,我爹娘都说你眼光毒辣,要我看,你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话音还没落,江亦衡就站起身来,状似无意地走到李朴跟前,将他和宋知许隔得更远。   旁人瞧不见,李朴却能瞧见江亦衡阴鸷的目光,没得出了一身冷汗。   “驻颜丸只是一部分。”宋知许道,像他这样的,不应只用驻颜丸。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陶瓷罐,打开一看,里面是香膏一样的东西,甫一开盖就飘香满屋。   “冒犯了。”她伸手揩了一块就要往小厮脸上抹,却被江亦衡扯住了手。   “我来。”江亦衡一想到她方才险些要碰别的男人的脸,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沉着一张脸,他用指尖细细将宋知许手上的香膏擦了下来,往小厮脸上一糊:“自己抹。”   小厮看着他的黑脸心惊胆战,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得罪了他,只好乖乖自己抹匀。   李朴从小厮脸上摸了一把香膏,闻了闻:“这不就是普通的香膏吗?连一点药材都没有!”   他冷笑一声:“你真是装神弄鬼遇上真神了,我李家做了这么多年药材生意,里面有没有药材一闻便知!”   宋知许低低笑起来,并不言语,手指藏在袖中,掐了一个诀,一股灵力登时从她袖口飞出,直接从小厮脸上的肌肤渗透了进去。   “啊!好、好烫!”小厮捂住脸大叫起来,眼睛瞪得老大,嘶嘶倒吸着冷气。   李朴一看,立刻抓住把柄:“二哥你看!这小厮抹了那香膏,这下脸都要烂了!”   “好哇你们两个乡巴佬,竟是招摇撞骗到你祖宗家里来!来啊!把他们两个拿下!押解官府!”   几个护院听见,立刻上前来要拿人,李闻之急得连骂,可场面一片混乱,那小厮还嗷嗷叫着,谁能听见谁?   江亦衡上前一步,将宋知许护在身后,厉声道:“我看谁敢!”   他声音分明不大,却震得在场所有人一惊,当真是谁也不敢说话,都傻傻看向他,被震慑住。   一时间,堂屋一片寂静,只有呼吸声此起彼伏。   “诶,不疼了?”小厮突然开口,困惑地放下手来,众人看去,皆是瞠目结舌!   “你!你的脸!”李朴张着嘴,惊骇地指着小厮的脸,竟是再说不出话来。   饶是李闻之,这会儿也瞪大了眼睛,把小厮看了一遍又一遍,却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厮见众人反应这般大,也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惊讶地叫出声来:“我的脸!好了?!我的疤不见了!”   正是,他脸上的瘢痕一扫而空,而且根本看不出端倪,仿佛从未有过那些瘢痕一样!   好一会儿,李闻之才回过神来,抚掌大笑:“好啊!好啊!今日一见,才知道宋姑娘真是妙手回春!”   李朴却猛地扑上来,一把将宋知许搁在一旁的瓷瓶夺了过去,用指头挖了一块出来细细闻,红着眼睛大叫:   “这里面根本没有一点药材,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却见宋知许勾了勾唇:“李公子,我什么时候说过有用的是这香膏了?”   她眸若星子,闪着精明的光:“从始至终,有用的都是我啊。”   李闻之沉下脸来:“李朴,你闹也闹了,问也问了,如今宋姑娘的本事,你也瞧见了,还有什么不满?”   “我!”   李朴还想说话,却被李闻之挥挥手打断:   “你已经惊扰了我的两位贵客,我就不留你了。你回去好好儿反思反思!若还要再纠缠,莫怪我告诉二叔,好好教教你规矩!”   李朴听他这样说,只好悻悻离开。临走还不忘狠狠剜一眼宋知许,却被江亦衡冷得刺骨的眸子给瞪了回来。   他打了个寒颤,连忙收回视线,嘴里叽叽咕咕骂着些什么,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小厮也兴高采烈地谢过宋知许后离开,一时间堂上只剩三人。   李闻之想着李朴刚才胡闹的举动,沉沉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叫二位看笑话了!如今我虽家大业大,族人仆侍环绕,但我却连这群身边人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   “李公子何出此言?”江亦衡心念一动,这怕是能和李家更进一步的契机! 第146章 多年无子,恐怕是人为!   李闻之自然也不瞒恩人,许是觉得他们性子直爽,又与李家利益无甚牵扯,说出来全当舒自己的心。   原来那李朴打着来学习的名义,实际上是来当说客,劝他将二房下面的孩子过继过来的!   李家家大业大,李闻之这长房长子自然是万众瞩目。   尤其是他是天生做生意的材料,年纪轻轻就将李家的家业推上顶峰,更遑论这几年药材生意上的发展,简直让人眼红。   可是虽是如此风光,他却仍有难言之隐。   同夫人成亲多年,却始终不曾有一男半女。   若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可他李家长房这一支,是让旁支都紧紧盯着的大肥肉。   这些年来,其他房的亲戚多有来劝的,不是给他塞女人,就是惦记着将自己孩子过继过来,想分一杯羹。   “我与夫人伉俪情深,哪里容得下旁人?”李闻之皱着眉摇头,“可小妾能拒掉,那些指望着过继的却难拒。实在是不胜其烦!”   江亦衡听这话,心思一动,问:“敢问夫人多大年纪,平素身体如何?”   “同我年纪相仿,都是三十。”李闻之叹口气,“这郎中我们没少找,便是金陵也是跑过的!可什么都查不出来!”   江亦衡听罢,主动上前为他号脉。   宋知许眼神询问他如何。   “脉象稳健,并非有不足之症。”江亦衡眉头微皱,也不明白了,“按理说不应该无法生育。”   李闻之苦笑道:“是啊,所有郎中都是此话,可事实却是十几年无子,无论如何求医问药都不顶用啊。”   宋知许听了这话,心头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来,下意识看向江亦衡。   却见他也凝重地瞧过来,二人一对视,便明白彼此心中想到一起去了。   这李家家大业大,李闻之又是难得一遇的商业奇才,旁人都盯着这块肥肉,虎视眈眈。   他既疼爱妻子,不愿接受别的女人,那旁人又怎好让他有了子嗣,彻底绝了分一杯羹的机会?   看来这无子之事并非天意,而是人为!   宋知许眸色沉沉。   此事并非只有凡尘发生,连她上一世所在的修道界也无法避免。   她现在所修炼的紫府仙诀,是倚靠血缘来进行修炼的仙诀,起初因功法强大,引得不少世家弟子修炼。   然而好景不长,一些心思歹毒之人,因嫉妒宗族庞大强悍,就开始将注意打在孩子身上。   断子绝孙,就是让紫府仙诀消失的最好方式!   原以为只有杀伐果决的上一世才有这般恶毒之人,现在看来,无论哪里都有豺狼虎豹!   “不知夫人可在府上?”江亦衡问,“若不介意,让知许为夫人号个脉,瞧瞧夫人身子如何?”   李闻之求之不得,却也只好摇头:“实在不巧,拙荆前些日子听闻问秋山上的灵恩寺很是灵验,今儿便同表姐去拜访了。恐怕只能等下次。”   宋知许颔首:“无妨,那就等下次再来拜访。”   李闻之听她这么说,眼睛瞪得老大:“您、您能治?”   宋知许品口茶,笑道:“如今夫人不在府上,还未见过,怎好说能治?只是可以一试。”   李闻之一时间激动得无以复加,当即站起来行了一礼,便是宋知许怎么劝也不顶用。   饶是他知道宋知许也不一定就能治好,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不会放弃的!   “失态了!”李闻之擦擦眼角的泪水,正色道,“我们还是先谈驻颜丸的事。”   “我家经营草药生意,凡是您有需要,只消开张单子,来李氏药铺抓取便是了。如此,可能加快赶制进程?”   宋知许心道,这一般的草药和她家田里经过灵泉滋养的草药能一样么?   “多谢李公子的美意,只是我这秘方对药材要求极高,什么时候种什么时候收都有讲究,恐怕没法儿用您的药材。”   她故作高深地一笑:“如今家中田地少,恐怕目前只能保证一百瓶。三个月后给您送来。”   “我们先看看销量,若是有赚头,自然加量。”   李闻之听着有道理,知道她那些秘方定不外传,自己也懂事地避嫌,干脆不去问她草药的事,只道:   “那若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一定要开口!”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约来,双手呈上:“自上次相遇后,我就将这份契约拟定了出来,您瞧瞧?”   宋知许接过,凑到江亦衡身边去看。她并不懂这些,更不知道那些数字到底值多少,还是得江亦衡拿主意。   契上书明,除了驻颜丸本身以外,其他的一切费用,都由李闻之承担,包括驻颜丸的原材料。   出售时,宋知许将得到驻颜丸售出利润的二十成。第一批售出若能确定后续合作,则再加十成。   除此之外,出入李氏所有铺子,皆以贵宾之礼接待,所有货物皆按比削价!   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宋知许凑来,肩头贴在江亦衡肩头,吐气如兰:“如何?”   江亦衡被她吹来的柔风痒得心口一热,按捺着心里的悸动,点了点头:“可。”   如此一字,宋知许已经安心,便笑着站起身来,同李闻之签字画押。   她一起身,江亦衡身边香风拂过,只少了些许暖意,叫他一阵怅然若失。   盯着宋知许的背影,江亦衡不自觉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上面还残留着宋知许的香膏。   是从宋知许指尖上擦下来的,还留着她指腹的温软呢。   宋知许和江亦衡甫一回去,就又忙不停地收拾东西。   宋振田和陈梅老两口瞧见了,自是要问的。   “这不今儿有余暇,我们准备去种下草药去。”宋知许笑道,“早种下早收成不是?”   宋振田一听,立马穿上外衣走出来,将锄头扛在肩上:“成,我与你们同去。”   “您就在家歇着吧!”宋知许忙道,扯着江亦衡给他瞧,“有我俩就够了!”   江亦衡也点头称是。   却不料宋振田执拗,并不妥协:“如今我腿脚好了,一身的力气,你不让我下地,我憋在家里做什么?”   “再说了,你说了早种早收,有我老头子帮你们,还不是事半功倍?”   说着,宋振田便扛着锄头,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往外去,再不听劝。 第147章 宋姑娘,快去救我家夫人!   宋知许和江亦衡无奈地对视一眼,只能作罢。   只是宋知许心里仍泛起暖流来,宋振田分明不觉得冬日的田地能种出草药来,却还是干脆利落地帮忙,不正是因为偏疼她这个孙女?   一家三人往田地上去,空荡荡的地里只有他们三个闷头劳作,惹眼得很。   “宋大爷,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有村民瞧见,忍不住便问。   宋振田实诚人,并不避讳,乐呵呵地回道:“种些草药!”   草药?   村里人纷纷摇头:“这大冬天的,连野草都不发了,那种得活草药啊?你们别忙活了,回去歇着吧!”   宋振田听了也不恼,只是笑呵呵点了点头,仍挥着锄头继续劳作。   村人瞧这三个人不听劝,便不再多说,只觉得这家人轴得很,要吃了亏才能收手。   林福生一家也将这件事儿瞧在眼里,哼哼笑着,骂道:“怕不是昏了头了!这大冬天的,鸟都没几个,还种地!”   赵春苗轻嗤一声,将盆里的水洒在院子里,拎起扫把丢到林福生怀里:   “不过是一群蠢货!往日里白占了些便宜,便真当自己是棵葱了!等地里的苗全都冻死,看他们还如何嚣张!”   说着,又去厨房忙碌了。   林福生接过扫把,懒怠地打了个哈欠,这才胡乱扫着院子,嘴里还说:“要我看,这群北方侉子就是一群乡巴佬,屁都不懂!”   赵春苗在厨房忙活没听见,自然没理他,他又没趣儿起来,糊弄了两下就扔了扫把。   大冬天种地?真稀奇!   林福生琢磨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来。   这边宋知许和江亦衡并不知道林福生在憋什么坏水,只跟在宋振田身后,将一颗颗小苗栽下去。   这些小苗都是宋知许从仙山上移出来的,她倒也不是没想过干脆在仙山种植,省得村人议论。   可是之后要用的量不是小数,屡屡凭空拿出来实在让人怀疑。   故而还是假借了去镇上买种的幌子,将小苗从仙山移出来种植。   宋振田和陈梅老两口自是不知内幕,江亦衡则成了她的挡箭牌。   这挡箭牌确实好用,嘴严得紧。   无论是早些时候的徒手生风,还是现在莫名奇妙隔空取物,江亦衡见了也全当没见过,从不曾多问一句。   这男人,当真一点儿也不好奇?   还是好奇了却也压着?   总归他心思多,演技堪比优伶。   江亦衡头也不抬,只勾了勾唇,悄声道:“怎地?挪不开眼了?”   宋知许回神,这才惊觉自己把他瞧了半晌。   连忙低头,哪里还肯给他话柄?只一颗心又开始突突突直跳。   江亦衡垂眸,正瞧见宋知许握着苗的手。   皓腕凝霜雪,指如削葱根,骨节分明,肌如白玉。那颗青葱的草苗在她手里轻握着,倒让江亦衡嫉妒了。   心思还未起波澜,手已经先伸了过去,一把握住那玉手,恨不能揽在怀中,好好把玩一番。   “做什么?”宋知许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挣出来,可不知怎地,每回同他接触,都没来由发晕,人也没什么劲儿,便愣是没能挣脱出来。   江亦衡这才惊觉自己失礼,可又不舍得放开,便故作调笑:“你这样栽,怕是一颗也活不了。”   说着,他握着宋知许的手,轻柔引导,把着她将那棵小苗缓缓栽进地里。   宋知许脸上发烫,心想他哪里懂什么种药,可眼睛却一眨不眨瞧着两人交握的手,心跳如擂鼓。   “再拿一棵。”江亦衡柔声引诱。   宋知许脑子木木的,什么也顾不上想,当真就又拿了一棵,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教”自己栽下去。   江亦衡低笑着,眼里哪有什么小苗?分明全是宋知许了。   一晃便是半个月。   有了灵泉浇灌,饶是这冬日越发寒冷,地里的草苗也长势喜人。   别说村里人瞧见了啧啧称奇,就连宋振田和陈梅也是连连惊呼,莫不是老天爷赐了一块福地吧!   这日,宋知许正算着日子准备炼丹事宜,却听门外砰砰有人敲门,还有呼喊声。   狐疑着走出去一瞧,江亦衡也迈步出来,蹙眉打开了院门。   却见来人不是他人,正是李闻之的管家!   管家神色慌张,门口两匹马一个小厮候着,竟是打马而来,连马车都顾不上坐了。   “宋姑娘!快些随我们去!”管家一见宋知许,便急得冒汗,“夫人出事了!”   宋知许眉头一皱,连忙招呼江亦衡出门。   小厮一见他俩一同出来,登时有些慌张:“这,我只牵了一匹马……”   他倒是可以走着回去,可管家不得驾马么?   这可如何是好?   “救人要紧,何必多话?”宋知许厉声道,当即翻身上马,伸手对江亦衡,“上来!”   江亦衡唇角一勾,握着她的手上了马,将她环在怀中。   别人家的女子都是等着夫君拉上马,她倒好,拉起他来了。   管家见状也迅速上马,马鞭响起,两匹马一骑绝尘,往镇上去了。   却不知林福生在旁边听墙角,只听得“救人”二字。   联想起宋家这些日子种下的草药,难免思索起来。   莫不是那田里的草药,是什么能救命的名贵药材?   这边,宋知许和江亦衡已到了李府,一路管家领着往后院去。   进了院中,江亦衡便止住了步子,他到底是个男人,再如何也不能进入夫人的房中。   宋知许便径直进去,只见夫人面色苍白,嘴唇乌紫,奄奄一息地躺在李闻之怀中。   李闻之急得满脸泪痕,看见宋知许如同瞧见了救星,连忙道:“宋姑娘!求您救救我娘子!”   江亦衡站在外面,与管家攀谈两句,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李夫人前些日子听闻问秋山上的灵恩寺很是有名,故而多次上山拜佛,诚心求子。   山上的僧人见李夫人来了几次,捐了不少香火,便给了一个据说十分灵验的生子秘方。   李夫人大喜过望,一连吃了几日。   可越吃越觉得浑身无力,走路时脚下虚浮,稍动两动便浑身冒虚汗。   到了今日,则是一直喊晕,止不住想吐,却什么也没呕出来。   还清醒时说浑身疼得慌,可问她怎么疼法,她又说不出,到后来则动也动不了,昏死过去了! 第148章 表姐也出事了!   江亦衡听着便知道难办,果然,管家说已经来了五个大夫,也看过了生子秘方,却仍然什么也瞧不出。   宋知许蹙着一双秀气的眉,将指尖扣在李夫人的手腕子上。   面儿上是号脉,实际上一缕灵力已经渗了进去,将李夫人的五脏六腑探了一个遍。   灵力回来,她已经心里有数:“那方子是不是全是大补之物?”   “正是!”李闻之见她没看方子就能说这话,便知道她有主意,“如何?”   宋知许道:“夫人常年忧思,本就郁结于心,所幸李家大门大户,平素吃穿一应妥当,这才于身子无碍。”   “可这方子全是大补之物,夫人一气用了太多,与她本身体内的郁结冲撞起来,自然难受。”   “不过按理说就算是大补过剩,也不该如此。”宋知许检查了一下李夫人的面容,这才道,“恐怕那方子不全。”   李闻之心头揪紧:“方子是夫人晕倒后才找出来的,身边的丫鬟也证实,就是山上僧人给的那一份!”   宋知许摇摇头:“或许有什么是口述,未曾写在方子上。不过你放心,我能救。”   李闻之欣喜若狂,连忙道谢,将宋知许的话奉为圣旨。   宋知许让他出门候着,他便将夫人小心放好,深情地看了一眼,这才咬着牙含泪而去。   屋内,宋知许将门窗紧闭,这才放心大胆掐诀起势。   一道灵光闪过,床幔层纱无风而动,哗啦啦吹做一团。   李夫人的身体被灵力缓缓抬起,支撑着她坐直身子,几乎是悬浮在床上。   这场景若是让旁人瞧见了,恐怕得吓死。   宋知许双手翻飞,口中念念有词,那些支撑着李夫人身体的灵力登时强劲了不少,呼啸着直直闯入她体内!   忽地,李夫人睁开双眼,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黑血出来。   宋知许连忙扶起她,轻拍后背,好让她将污秽全部吐出。   李闻之听见夫人声响,不顾其他,连忙闯了进来。一进来便瞧见夫人扶床呕血,惊得脸都白了。   可再仔细看去,夫人虽是呕血,但嘴唇的乌青已经褪去,脸上也恢复了血色,甚至咳嗽时也有力了许多。   李闻之当即扑上来,将夫人拥入怀中,几乎是带着哭腔冲宋知许道谢,只说了一个“多谢”,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宋知许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冲他点点头,起身出门,准备让两人独处。   却不料刚刚起身,李夫人便挣着一口气叫道:“姑娘!我表姐邱夫人也求了一个方子!”   江亦衡站在外面,耳朵却将屋内的话听了一个清楚。   这会儿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邱远道说要搬迁沿河富户,李家头一个响应,不说二话了。   原来李夫人和邱远道的夫人正是表姐妹,自幼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他不免咋舌,这邱远道避嫌避得也太严谨了,在杭州当了几年的官儿,愣是没人发现他们两家的这层关系!   若不是今日李夫人心系表姐说了出来,恐怕他们也不会知道。   宋知许听了这话,蹙起眉头来,先问:“那所谓的求子秘方,除了方子上白纸黑字的东西,还有什么?”   李夫人靠着李闻之,还没缓过劲儿来,说话也是一句一喘:“除了那些补方,还要我放血抄经,以表诚心。”   “原来如此。”宋知许点头道,“夫人放血抄经文,身体亏空,一时大补,两气盘踞体内乱斗,这才造成此等局面。”   若是旁人,那大补的方子或许有用,抄经也能使人心静,身心都准备好了,孩子自然就来了。   可是李夫人本身身子就不错,是因求子性急,以血抄经没了分寸,这才造成的衰弱,这时候猛地大补,不正是要命么?   那什么灵恩寺的东西虽多少有些误人子弟,但终究没有害人的意思,一切不过机缘巧合。   李夫人听这话,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那表姐做法守夜,应当也没事了?”   “做法守夜?”宋知许一下子紧绷起来,“她要守几日?”   李夫人见她突然提高声音,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回到:“七日!”   “胡闹!”   话音未落,宋知许已经冲出门去,如一道影子般闪过,往门外去了。   江亦衡紧随其后,李夫人怕他二人进不去邱府,连忙派遣亲信跟上。   几人一路打马,愣是不足半盏茶的光景,便到了邱府大门口。   “来者何人?”两名护院懒散上前挡住。   “小哥儿,是我家夫人请二位来,见邱夫人的。”李夫人派来的亲信连忙出面。   护院见状便放了人。   江亦衡心下一紧,饶是认识亲信,也该进去通禀一声,哪有这样直接放人进去的?   看来这邱府果然已经是树倒猢狲散,现在只靠着邱夫人支撑了。   若是邱夫人再倒下,恐怕不堪设想。   两人迅速闪身进入院中,那亲信进出邱府如同自家,知道佛堂设在哪儿,连忙带着二人往过跑。   院里两个丫鬟一个小厮,见他们冲进来一时慌了神,扑着上去要拦。   江亦衡侧身一挡,为宋知许开了路。   宋知许丝毫不客气,甫一冲进来,就推开了佛堂的大门,里面一个金佛正瞪着眼睛瞧她。   佛像雕刻得栩栩如生,那一对儿眸子炯炯有神,好似在质问宋知许为何无礼于佛堂。   宋知许并不怵,她修道,与佛家并无干系,自不必理会。   只低头看去,却见蒲团上倒着一个女人,已经气息微弱了!   “邱夫人!”   “夫人!”   门外守着的丫鬟小厮见了,惊慌地尖声叫道,连忙冲进去将邱夫人扶起来,哭闹成一团。   宋知许听得头疼,给了江亦衡一个眼神。   江亦衡心领神会,立刻将小厮丫鬟们遣了出去端水送信儿。   屋里便只剩下江亦衡和宋知许。   “怎么样?”他沉声问。   宋知许刚收回邱夫人体内的灵力,脸色不大好看:“身体亏空太甚!”   本就因为邱远道入狱之事茶饭不思,迅速消瘦下去,如今又跪在阴冷的佛堂里守了七天,白白糟践了身子!   这怎么可能不出事?若是再晚来一步,怕只有收尸的份儿了! 第149章 下毒之人竟是他?!   宋知许额上汗珠凝结,将邱夫人放在蒲团上躺好,自己双手掐诀,往她体内传输真气。   可方才治疗李夫人已经耗费了太多元气,如今她再想聚集灵力,已是浑身发颤,豆大的汗珠直愣愣往下砸!   该死的!若是她修为能再高一些,怎至于此!   江亦衡见她白了脸,连忙冲上去抱住她:“你怎么样?若难治,便是不治也罢!”   虽不知她到底是用何等奇妙法子治病,可眼下看来,这法子分明是在消磨她自己!   若是如此,不救也罢!   哪怕邱远道的线索就此断掉,他也绝不能让宋知许冒险!   宋知许软软靠在江亦衡怀中,脑袋微微一抬,竟是直接靠在了他的脖颈处。   冰冷的唇瓣划过他的下颌,他却生不起一丝旖旎,只心疼她没了温度。   这一接触,宋知许便感到灵力突然灌入身体!   她一把握住江亦衡的手,身子贴在他怀中:“抱着我,别动!”   江亦衡一愣,听她声音有了力气,连忙将她抱紧,再不松开。   有江亦衡的支持,宋知许的脸色迅速恢复,当即双手掐诀,再次将灵力灌入邱夫人的体内。   江亦衡瞧不见灵力翻涌,却能瞧见他与宋知许二人的头发飘起,纠缠做一处。   宛若夫妻结发。   不多时,邱夫人猛地吸了一口气,醒了。   邱夫人悠悠醒转,宋知许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是这时,方才江亦衡安排的小厮丫鬟们也都回来了,宋知许连忙从他怀中挪开。   江亦衡怀中一空,心头也空了一块。只强压着这些古怪情绪,不叫人看出端倪。   “夫人,这两位就是我家爷的贵客。”李家亲信连忙介绍,“今儿去我家治好了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忧心您,这才叫二位来瞧瞧啊。”   李夫人患病多日,药石无医,邱夫人自然是知道的。此时一听自己的表妹也康复了,泪水一下子涌出,连声道谢:   “二位高人实在是妙手回春,我不知如何报答!”   她这话说得艰难,若是往日,她一个刺史夫人,怎么会不知如何报答?   如今潦倒下来,面对救命恩人,却也只能哽咽着无以为报。   宋知许瞧她堂堂官府家眷,如今脸上一片灰白,说话也无甚支撑,便知道身体亏损过剩。   而这还是她传输了灵力之后的结果!   若不是她是修道之人,恐怕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再唤不醒邱夫人了!   宋知许这便叹口气:“夫人,您身子亏损,实在是不能再操劳半分,怎能在这阴冷渗人的佛堂里跪七天呢?”   邱夫人眼里的泪水落下,哽咽着答道:“若我还能有一点儿办法,一点儿盼头,又怎么会连佛都求进家门呢?”   “如今我家官人下狱,眼瞅着就要押解回京,可我连进去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怎叫我不忧心忡忡?”   她勉强撑着自己坐直身子,却还是不能站起来,只好作罢。双手撑着蒲团的样子狼狈之极,却还咬着下唇维持几分体面。   宋知许瞧她四肢绵软无力,问道:“夫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浑身没力气的?”   邱夫人苦笑一声:“说来也巧,正是我那官人被抓捕的当日!不知怎得,我是浑身力气使不出来,眼睁睁瞧着他被带走。”   “自打那会儿,我这身子就半点儿不由我自己了。”   宋知许秀眉一拧,侧首看向江亦衡,眼神中略有询问的意思。   听着这动静,似乎并不是突发恶疾,瞧着邱夫人的骨气,也不该是当时吓傻了。   怕不是另有蹊跷。   江亦衡则眸色沉沉,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宋知许心里一惊,她原本想着,这若是什么深宅大院的毒物,江亦衡这个饱经后院摧残的人一定知道。   如今他眼神确信,看来真的是有人给邱夫人下了毒!   李府那边儿不干不净,约莫是为着庞大的家业。   那邱府这边满目疮痍,恐怕就是奔着清官邱远道来的。   宋知许思索片刻,若想根治邱夫人的体弱之症,还是得先搞清楚那毒到底是什么东西!   “邱大人被捕当日,都发生了什么?”宋知许轻声问,“您慢些回忆,包括当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邱夫人一听,心口猛地一颤,惊骇地瞧向她:“你的意思是……”   宋知许沉沉点头,并不瞒她。   “竟然如此……”邱夫人痛苦地闭了闭眼,“我们一家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怎么都来针对我们?”   她缓了口气,这才缓缓道:“当日晨,他先是去办公事。我一人在家,有客上门。”   “后宅的客人不过就是些名门大户的夫人娘子,来的也不止一位,并没什么稀奇。”   “饮食……饮食不过日常饮食,我们坐在一处,吃了些点心。不过那些东西在场所有人都吃了,想必不会有异常。”   还未回忆完,江亦衡突然开口:“您方才说来的不止一位。”   “正是。”   江亦衡眸色幽深:“那可有理应要来,却没能来的?”   宋知许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也没有打断,只听下去。   邱夫人愣了一下,旋即答道:“还真有!是别驾夫人韩夫人。她向来不会缺席这种宴会,只是当日说身子不适,叫小厮来说了一声便罢。”   江亦衡紧接着追问:“那当日组织抓捕邱大人的,可是这位别驾韩大人?”   邱夫人瞪大眼睛,怎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连连摇头:“你是觉得韩家两口子要害我们?并不可能!”   “为什么?”宋知许接着问。若韩别驾要害邱远道,那下毒之人很可能也是他们。   “韩大人在杭州已经为官多年,深得民心。当初我们一家初来乍到,旁人都不屑于给我们好脸,那会儿也就是韩大人一人为我们说话。”   邱夫人瞧着对韩家印象很好:“韩夫人也与我姐妹相称,从来有好东西都是送来我家的,连陛下赏赐的海参也给我留一份儿!”   宋知许连忙问:“那海参还有残余吗?”   邱夫人摇头:“没了,她送来当日就巴巴儿让我炖了,说叫我好好儿尝尝,她瞧着吃得好了,才安心。”   宋知许和江亦衡对视一眼,这别驾一定有问题! 第150章 孙儿给您二老拜冬了!   宋知许心中直摇头,这邱夫人瞧着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怎地这么轻易相信别人?   那别驾都把她夫君抓进大牢取而代之了,她还觉得别驾一家是好的!   “夫人,如今您身子亏空,我们得知道您所中的毒到底是什么,才好根治。若不能彻底拔毒,您还如何等邱大人沉冤得雪呢?”   江亦衡声音柔和,他往日面对别人,少有这种语气。   宋知许便偏首睨他一眼,今儿倒不知道是怎么了,冲着别人也不呛人。   江亦衡发现了宋知许的眼神,却也只能当作没瞧见。   这是个接触邱远道的机会,若是邱夫人能助他一臂之力,自然顶好!   “如今您信得过韩大人一家,我们却与他们不熟。不如这样,您去试探一二,即使不是他们,也求一个安心。”   邱夫人听着,有些道理。若不是他们,便是试一试又何妨?   如今邱远道已经进去了,这邱府里外里全是一群墙头草,眼见着就要散了,她可不能再出事!   “你们且说,让我如何试探?”   江亦衡勾唇一笑,道:   “不难。您只需递话给韩夫人,说你的人找到陷害邱大人的罪证,刚从京城回来。你想直接将罪证交给韩大人,让她搭个线。”   宋知许按住他的手:“可有危险?”   若真是韩家,狗急跳墙要杀了邱夫人可怎么办?   “我并不怕什么危险!”邱夫人眸光坚定,“若是能试探出结果,便是以身犯险又何妨?”   如果真有危险,反倒确定了就是韩家要害他们一家,那邱远道的事情,也一定是韩家做的!她又怎能放弃这个机会?   “不必忧心。”江亦衡开口,“您从始至终只需递话,并不需要出面。您今日不是晕倒了吗?那就继续晕着吧。”   邱夫人和宋知许双双一愣,这才明白江亦衡的话。   他的意思是,让邱夫人递了话儿过去,便佯装身子虚弱晕倒。   若是韩家心里有鬼,此刻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韩大人自会利用职务之便,开始严查从京回来的人。   若是韩家心里没有鬼,这事儿便就过去了,也无妨。   “好计谋!”邱夫人点头应下,“就依你所言!”   眼瞧着天色不早,宋知许叮嘱了几句后便携江亦衡告辞。   李家亲信赶了马车来,正站在门口等着护送二人。   马车摇晃,宋知许和江亦衡坐在一边儿,忍不住拿眼睛扫了又扫。   这男人三言两语,就能把一个完整的局布下来!   怎就这么多花花肠子?一会儿功夫就想到这些?   可他向来冷心冷情,怎么会如此热心地帮邱夫人布局,难道只是突然善心大发?   “瞧什么呢?”江亦衡轻笑着凑上前,“可是瞧我长得俊?”   宋知许笑着伸手掐了他的脸肉一把:“瞧你不要脸!”   江亦衡低笑着任她摆弄,只她收回手时突然一偏头,冰凉的薄唇擦过她的指尖。   宋知许一惊,慌忙坐正身子,捻着自己的指尖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佯装瞧风景。   故而并未发现江亦衡从另一扇窗子,扔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团。   一阵风,恍惚间一个人影从旁掠过,那布团便没能落地。   见江黎把布团接住,江亦衡便放下心来。   本想再打趣儿宋知许,可瞧着她耳根红到了脖子,呆呆看着窗外景色,也不知道看进去了什么。   便歇了心思。   只心里暗笑,这女人什么时候脸皮这样薄了?   不多时,马车在宋家门口停下。   李家亲信恭恭敬敬将二人迎下来,连忙行了一礼:“二位,我家爷说了,等夫人身子好些,就亲自登门致谢!”   “不必客气。”宋知许笑着点头应下,“夫人的身子要紧。回去叮嘱一下,别再试什么土方子了。待下次我去瞧瞧,专程为他们诊一次。”   李家亲信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欣喜谢过,又巴巴儿行了两个礼,这才驾车回去。   宋知许瞥了一眼江亦衡,瞧见他就想起方才马车上的事儿,便瞪他一眼,自顾自往里去。   江亦衡无奈一笑,连忙跟上。   屋里正飘着香味儿,正是荠菜馅儿饺子!   原来今儿是冬至,按照北方的习俗,是一定要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的。   屋内几个娃娃见宋知许和江亦衡回来,忙不迭站起来,个个儿红光满面。   “姐姐和江大哥回来了!”   “姐姐、江大哥快坐!瞧瞧我包的饺子!”   正是说话时,宋振田和陈梅从厨房回来,手里还拿着两个空箅子,想必是刚把两盘饺子下锅。   见他俩回来了,也是喜上眉梢:“刚好刚好!饺子一会儿就煮好!”   桌上被六个大篦子堆满,里面满满登登全是饺子。宋知许瞧了一眼馅儿盆,这才发现不光有荠菜馅儿的,还有猪肉白菜馅儿的。   饺子个个儿浑圆,好似一个个将军一样挺着大肚子立在盘中,面白似雪,微微透着馅儿的颜色,瞧着就十分有食欲。   更别说陈梅调饺子馅儿的手艺实在是厉害,光是闻一闻,就能叫人口水直流,愣是能凭着气味儿想出味道来!   “快吃快吃!”陈梅张罗着,“冬至可得多吃饺子,这样冬天里才不会冻掉耳朵!”   几个小包子一听,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眨巴着眼睛,生怕耳朵冻掉了。   大人们瞧他们这童真的样子,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欢乐极了。   宋振田和陈梅将饺子全都挪去厨房下了锅,这才过来收拾桌子。   可刚一进门,二老就被几个小包子团团围住,拉着手让他们坐了下来。   王一封和宋书远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双鞋袜,分别送给陈梅和宋振田。   “晓云舒瑞。寒影初回长日至。罗袜新成。更有何人继后尘。”王一封开口道。   宋书远也躬身念到:“天街晓色瑞烟浓,名纸相传尽贺冬。”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冲二老道:“孙儿给您二老拜冬了!”   宋振田和陈梅惊讶不已,双手捧着鞋袜,愣是半晌没回过神儿来。 第151章 北方侉子炫耀什么?呸!   自古冬至便有拜冬的习俗,晚辈准备鞋袜送给长辈,祝愿长辈身体安康,过一个暖暖和和的冬天。   只是这种习俗他们宋家是不曾有过的。   以往是因为那两个不孝儿子儿媳,整日挑唆着家里不睦,别说拜冬,就是连一个热热闹闹的冬至也不曾好好儿过过。   后来则是闹荒年,逃难,一路奔波,谁还想得起这件事儿?   如今宋书远和王一封是从学堂里学到的,便一直惦记着要给两个老人拜冬。   前几日早早跑到宋知许哪儿支了银子,自己去挑了最暖的鞋袜,这会儿才送上来。   宋振田和陈梅感动得热泪盈眶,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也不敢眨,生怕这是一场幻梦。   原以为这一辈子跌宕困苦,能在晚年有个安身之所便心满意足。   如今他们不仅过上了好日子,还有这么一群孝顺他们的好孙儿,这叫他们怎么不感动?   “好!好孩子!”宋振田和陈梅将鞋袜抱得紧紧地,恨不得压在枕头下面,逢人拿出来炫耀,还哪里惦记着要穿呢?   宋知许轻笑,一拍宋书年的脑袋:“你不是也支了银子?花哪儿去了?”   宋书年连忙站起来,仰着小脑袋,一副自己的礼物赢定了的模样。   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来,小心翼翼打开,放在桌上。   众人瞧去,里面竟是几块油滋滋的糖糕!   “颂新天岁岁无虑;逢盛世年年有余。”宋书年大声背诵,“我这糖糕寓意咱家的日子如糖糕一般,甜甜蜜蜜!”   如同老两口一样,宋知许也倍感欣慰,几个小包子懂事又孝顺,叫她心里也暖洋洋的。   宋振田连连点头,和陈梅一起笑容满面地将糖糕吃下:“真甜!我们书年也长大了!”   “是啊,袁先生教得真不赖,咱家书年也能说漂亮话儿了!”   三个小包子被夸的满面红光,只有宋知恬眨巴眨巴眼睛,左瞧瞧右看看,有点儿失落。   三个哥哥都是上下学途中把礼物偷偷买好的,她还没去上学,自然没法参与。   如今瞧着哥哥们都有礼物送,就自己空着手,一时间有些失落在所难免。   王一封敏锐地瞧见了宋知恬的低落,连忙过去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宋知恬一听,立马抬起头来,方才的低落全都一扫而空,笑嘻嘻地跑到宋振田和陈梅面前:   “爷爷奶奶,我送你们的礼物,比他们都要好!”   陈梅惊讶:“是吗?你也有礼物要送我们呀?”   宋书年则大叫起来:“不可能不可能!我的糖糕肯定是最好的礼物!”   却见宋知恬扑进陈梅的怀中,吧唧一口亲在了陈梅脸上!   不等几人反应,她又快快跑到宋振田面前,也吧唧一口亲在了宋振田的脸上!   “哎哟!”宋振田和陈梅笑得合不拢嘴,抱着宋知恬亲了又亲,“我的好孙女儿!”   这两口亲亲一下子甜到了二老心头,一家子其乐融融,笑闹着盛饺子去。   饺子出锅,宋振田和陈梅先盛了满满三大碗出来,张罗着给袁家、范家、林先生家和村长家各送去一碗。   怕饺子凉了,宋知许便提议几人分头去送。   “我和书年去袁家吧。”江亦衡突然开口,率先端上一碗饺子。   袁修文是官学先生,想必对邱远道和韩大人一众颇为了解。之前没机会问,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宋知许闻言愣了一瞬,这男人竟主动要求去袁家?   难道是因为袁枝?   她心里闷闷地,只面儿上不显,佯装不在乎的点了头:“行,那我去范家,书远去林先生家,王一封去村长家。”   宋知恬闹着也想跟着王一封去,二老觉着她太小不放心,便劝她陪着好乐。   几人出了门,这饺子的香味儿顺风飘遍了全村,引得不少村人直吸鼻子。   南方人冬至并不吃饺子,而是吃汤圆。只是前些日子发了灾,家家户户紧巴巴过日子,哪还有余钱买些糯米精肉来做汤圆?   “这北方人到底是不一样,瞧那饺子大得,啧啧,一口怕是都塞不下吧!”   “谁说不是呢!好家伙,这出门送人都满满四大碗,自家吃得包了多少啊?”   “娘!我也想吃饺子!”林富贵馋得流口水,抓着赵春苗的衣角不放手。   “吃什么饺子吃饺子!你看我像不像饺子!”赵春苗一巴掌拍在林富贵头上,气不打一处来。   她就不馋吗?   宋家包饺子的时候那味儿就飘进她家里了,更别提煮饺子的时候,她恨不得冲过去连锅端走!   “一群乡巴佬儿,得意什么!”赵春苗打了林富贵,又要骂宋家,“这会儿巴不得把粮食吃干净,看你们过年怎么办!”   林福生也是又馋又气,他家地挖烂了一回,被大水冲了一回,秋末正儿八经颗粒无收!   去山上打猎吧,又累得慌,好不容易爬上去也是找块阴凉睡一觉,哪有什么猎物?   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隔壁却天天变着花样吃好的,叫他怎么不气?   “哼!”他咬牙切齿,“炫耀什么炫耀!迟早倒霉!呸!”   江亦衡和宋书年来到袁家拜访,仍是袁枝开的门。   袁枝一瞧见江亦衡来了,眼神亮起来,好似天上的星星一般。   可旋即她就想起江亦衡说自己有心上人的事儿,眼神立马黯淡下去,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   “我哥在堂屋,有客人。”袁枝将两人迎进来。   江亦衡礼貌颔首,并不多看她,直将手里的碗递过去:“这是老人的一点儿心意。”   “我们北方人过冬至是要吃饺子的。爷爷奶奶叫我们给你们送一碗来!”宋书年大咧咧地道。   “多谢多谢,快进来坐会儿!”袁枝忙笑着谢过,引着二人往堂屋去。   还没进堂屋,江亦衡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如今邱大人的事已经算是尘埃落定,你那些策论既已被销毁,就不要再惦记了。这事儿牵扯甚广,你掺和进去,没有好事的。”   邱大人?原来袁修文是邱远道的拥护者……   江亦衡脚步一顿,神色玩味。 第152章 我只想和江大哥做朋友,宋姐姐不会介意吧?   “我也告戒了监院一众,你回来,此事便揭过不提。”   那人语气恳切,虽然颇有威严,但是说起话来似乎还是向着袁修文的。   却听袁修文长叹了一口气,恨恨道:“山长,我是您教出来的学生,您是了解我的。”   “我们读书人做学问,不就是为了能直抒胸襟,能凭借真才实干为百姓谋福祉么?”   “邱大人一事事有蹊跷,可人人皆知,人人隐而不发!”   “我区区一个读书人做不了什么,不过写了两篇策论声援,妄图能让上面瞧见蹊跷之处,重审邱大人。”   “可就连这点小小愿望,都不能实现!我读书多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亦衡俊眉微蹙,原先还奇怪袁修文为什么不回镇上去教书,看来是他在邱大人一事上发表了声援文章,遭人排挤。   甚至那些文章还没来得及公之于众,就被官学里的人给毁了。   监院……江亦衡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下这个职位,江黎之前查过官学,这个监院似乎是那蛇蝎女人的人。   不过山高水远,他倒也不认得自己就是了。   “你呀你呀!怎么还是这么轴!”山长气得说不出话,但又拿他没办法。   江亦衡是被袁枝引着往里走的,故而就算想再听听,此刻也不得不迈步进去。   山长一瞧有人来了,便不再多说,只留下一句:“你好好儿想想,尽快回来吧!”便匆匆离开了。   袁修文送走山长,这才迎着江亦衡坐下:“让你看笑话了,抱歉。”   “哪儿的话。”江亦衡连忙摆手,“那位是?”   袁修文不做隐瞒,道:“那位是官学的山长,也是我的恩师。此番来是叫我回官学教书的。”   “可我瞧着你似乎并不想去?”江亦衡试探着问。   袁修文再次叹气,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不想明白,去了也没意义。”   袁枝任他两人说着话,自己则笑盈盈地取了一碟子点心来,放在宋书年面前。   “喏,我瞧着你上回爱吃,特意又做了些。”   宋书年咽了咽口水,颇有骨气地忍住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自打一进门,她一双眼睛都快黏在江大哥身上了。   哼!不吃了不吃了!   宋书年努力把视线从点心上挪开,撅着嘴别开脑袋。   这女人就是想用点心收买自己,好拐走江大哥!   那怎么行?   江大哥可是他们认定了的姐夫,谁也不能拐跑咯!   点心诱惑也不行!   袁枝一门心思在江亦衡身上,哪里知道旁边的宋书年小脑袋瓜里想了那么多?   她只定定瞧着江亦衡,心里泛起一阵苦涩的微痛,接着又生出一种志在必得的希望来。   这么好的人,若是他的心上人是自己,那该多好!   “我刚才听你们提到邱大人,不瞒你说,我今儿还见了邱夫人。”江亦衡佯装随口提起,“可怜夫人为了邱大人的事情奔波操劳,已经是积劳成疾,险些垮了。”   袁修文闻言,面露痛色,字字沉重:“什么吃人的世道!好人受尽苦楚,恶人却耀武扬威!”   江亦衡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状似不经意:“邱夫人这样实属无奈,毕竟邱大人入了狱,是戴罪之身,若是此案定下,恐怕是要满门抄斩的。”   “邱大人自来了杭州,两袖清风,一心为民,将杭州水利治理得井井有条,何罪之有?!”袁修文急得皱眉,“好好的清官却遭此横祸,怎能叫我不愤愤不平?”   江亦衡找准时机,立刻问道:“依你所言,邱大人是被冤枉的?”   “正是!”   “可抓捕他时,不是说罪证确凿,还在邱府发现了十万两雪花银?”   袁修文听了这话,当即冷笑一声:“十万两雪花银是不假,可他们敢把银子拿出来让众人看看么!”   江亦衡听了,心头微动。   邱远道被指控的是贪墨,府内十万两雪花银就是证据。   可朝廷拨下来的银两是官银,上面都是有印记的,当地官员动用前,必须先重新熔铸一遍。   这便是市面上碎银的由来。   若邱远道当真贪墨,这笔雪花银必然应当是趁熔铸的功夫,佯装损耗留下来的。   可袁修文这言之凿凿的样子,想必他们抄家得来的雪花银,不仅没有经过熔铸,还烙着官印呢!   想来应该是那暗害之人为了做事邱远道贪墨之事,特意将官银拿出来栽赃陷害,叫他不能反驳说这是自己的积蓄。   可也正因此,成了破绽!   “官银?!”江亦衡装作惊讶的样子,“那岂不是直接从库里挪出来的?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把十万两官银挪出,还放在邱大人家?”   袁修文摇头:“此时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我也是因为机缘巧合,撞上了收缴银钱的那一幕,才想到的。”   “这杭州官府早已是沉疴难起,有银钱什么事儿办不成?原盼着邱大人这一代好官来整顿风气,却不料……”   “唉。”   他沉沉叹口气,满脸写着失望。   江亦衡却从中听到了其他消息。   他说官府只认钱,照理说有银钱就能探监,可邱夫人却说她从始至终不被允许进去瞧一眼,哪怕她作为家属有这个权利。   看来是邱远道也知道点儿什么,有人不想让他传消息出来啊。   一通聊罢,江亦衡这便起身告辞,袁修文惦记着出来送,却被袁枝抢了先:“我送就成了!哥你歇着!”   “枝枝?”袁修文微微皱眉。   上次江亦衡已经当面说了自己有意中人的事儿,如今话说开了,她也该避嫌。   “哎呀哥!”袁枝笑得大方,站起来揉了揉宋书年的脑袋,“就不兴我跟他们交交朋友?”   宋书年小脸紧绷,烦躁地躲开了。   这女人干嘛,动手动脚的!   说着,她又看向江亦衡:“江大哥,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会那些寻常女儿家的弯弯绕绕。上回你既然说清楚了,我也就不惦记了。”   “不过我很佩服江大哥,想跟你们交交朋友!还有宋小弟弟,我也挺喜欢的。你不会介意吧?” 第153章 宋家给先生送礼了!不要脸!   江亦衡微微沉默了一下。   若搁往常,他是会直接拒绝的。可袁枝毕竟是袁修文的妹妹,他不好给个没脸,这才点了头。   只以后注意着保持距离吧。   袁修文见状,无奈道:“那你可得礼数周全,别又风风火火冲撞了别人!”   “怎么会!”袁枝笑得大声,“走走走,我送你们出去!”   说着,三人便往院门处挪去。   正是这时,袁枝突然伸手,一把拽住了江亦衡的手腕,整个人都往他身前凑去。   江亦衡眉心一紧,正要挥手拂去,却听袁枝认真道:“江大哥别动,你头上有个虫子,我给你拿下来!”   还不等江亦衡说话,袁枝便迅速伸手,在他头发上取了什么,丢到一旁。   “你们在干什么?”   宋知许的声音突然传来,江亦衡浑身一凛,往后退了一步,同袁枝拉开距离。   袁枝则笑着冲她打招呼:“宋姐姐来了!怎么没和江大哥一起来?”   宋知许心里不爽,方才那一幕实在是惹眼,从她那个角度看,袁枝几乎整个人都贴他身上了!   “她说我头发上有虫子。”江亦衡立刻牵着宋书年走到宋知许身边,再不去看袁枝,“说着就给我取下来了,动作倒快。”   宋知许睨他一眼,心里不平。快?你江亦衡武艺超群,快不过袁枝?   怕不是乐在其中呢?   “哦,我方才送完饺子,已回了一趟家。奶奶说你们半晌不归,让我来瞧瞧。”   宋知许编了一通,实际是她自己说着久不见人,坐不住才来的。   只是她并不接江亦衡的话茬儿,心里头酸味儿十足。   她算老几,难道还管得了他和谁亲密?   这般想着,她倒笑起来:“要是你和袁枝姑娘还未聊完,我就带着宋书年先回去。不打扰你们了。”   江亦衡心一下提起来,轻轻伸手拽住她的小指:“哪有没聊完?压根儿就没聊。”   宋知许又笑一声,把手抽出来。   关她什么事儿?   他爱聊多久聊多久。   宋知许冲袁枝告辞,领着宋书年就往家去。   江亦衡哪里肯被丢下?愣是连看也不看袁枝一眼,便迅速追上,好声好气说什么去了。   浑然不顾袁枝站在院门口,只能瞧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眼角酸涩。   “我去袁家是同袁先生多说了话,书年一直在,他都知道的。”江亦衡追在宋知许旁边,不管她听不听,自顾自解释。   “袁枝送我们出来时,说我头上有虫子,不由分说摘了去,我不好说什么,又保持着距离,这才没动作。”   宋知许听这话,便知道方才自己瞧见二人紧贴着,不过是角度问题,心头一下子松快不少。   “你给我解释什么?”宋知许笑着打趣儿他,“难不成你真喜欢袁枝,我还能不让她当我的嫂子?”   江亦衡心头一抽,宋知许自始至终都是一张笑脸,方才便是瞧见袁枝凑近自己,也仍笑着,不似作伪。   反倒是他,奔前跑后地解释,生怕她误会一星半点儿。   可若人家并不在乎呢?   江亦衡情绪沉沉,难道宋知许对自己,就真的没有一点儿意思?   可转瞬,他又抬起头来,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说的是,我想娶谁,谁也拦不住的。”   话音儿是打趣,可眸子里满是灼热,烫得宋知许一时语塞,不再对视。   宋知许三人回来,屋里已经摆满了饭菜。   原来这四户人家收了饺子后,又都张罗着给盛了满满一碗自家的家常菜。   故而几个人满着碗出的门,又满着碗回来了。   桌上饺子已经摆好,加上四碗各不相同的菜,这冬至便伴随着饭菜香气过去了。   学堂里,宋书远和王一封作业出众,又一次得到了林先生的表扬。   出乎意料的,连宋书年的作业也被林先生单独拿出来夸了夸。   “宋家三个娃娃不错!”林先生捋着胡子,十分满意,“这一阵子进步最大,学得最快,比你们强多了!”   谁说不是呢?刚来学堂的时候,这三个孩子可一天学都没上过!   可现在,就连不大爱学习的宋书年,都有了显著的进步,这作业拿出来,竟是比其他上过几年学的写的还好了!   更不用说宋书远和王一封,这俩本身就是读书的好苗子,脑子灵活,一点就透,教他们两个,林先生自己都觉得舒服。   林先生向来严厉,有的学生跟随他多年,都没见他和颜悦色一次。   如今瞧着他一口气将宋家三兄弟劝夸了个遍,学堂里的娃娃哪里服气?   尤其是林富贵!   他上学也有两年了,林先生从来没夸过他不说,还成天骂他榆木脑袋,朽木不可雕什么的。   明明自己才是他的侄孙儿,可他对自己一点儿优待都没有不说,上次他和宋书年打架,居然还要他抄那么多遍弟子规!   当着林先生的面儿,他不敢说啥,只等下了课,这才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神气的!”   这话一出,学生们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见人们都瞧自己,林富贵神气极了,趾高气昂地伸出手指,把宋家三个兄弟轮着番儿指点了一圈儿:   “你们猜他们为什么被表扬?”   有和林富贵一样心里不服气的,连忙上前问:“为什么?”   林富贵嘲讽地笑了几声,将娃娃们的好奇心吊了起来。   “你快说呀!为什么呀?”   “就是就是,你别卖关子了!”   宋书年一听便皱着小眉头,这家伙又憋什么坏呢,正摩拳擦掌想将他揍个脑袋开花,却被宋书远摁下了。   “先听他怎么说。”王一封在旁边悄声道。   三兄弟便谁也没开口,就盯着林富贵,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他们呀!送礼了!村长家、袁家、还有林先生家都送了!”林富贵大声喊道,“宋家就是一群小人,惯会钻营的!”   “你们别看他们现在和我们坐在一起,那花花肠子可多着呢!天天给这个送礼给那个送礼,咱们这些不送礼的,能玩儿过人家么?” 第154章 让宋家彻底翻不了身!   同学们一听这话,都议论纷纷。   “啊?我还以为他们真的很厉害,原来就是送礼厉害啊?”   “我看见过!宋家的昨天还拿着饺子去给村长呢!”   “那林富贵说得不就是真的吗!他们还真是靠这种手段得到表扬的啊?”   眼见着同学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怪异,宋书年气得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把林富贵打一顿。   王一封和宋书远也气的不行,明明是自己努力得来的成果,却被林富贵说成是送礼换来的!   这下好了,所有同学都觉得他们不是凭借真材实料才得到表扬的,把他们的努力全都忽视了!   可饶是如此,他俩还是一左一右,把宋书年摁了下来。   宋书年气归气,但还是松开了拳头。   他记得的,姐姐说过,学堂有学堂的规矩,说不可以动手打人,就不可以。万一伤到其他同学,或者伤到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宋书远和王一封则还记得江亦衡的话,就算要反击,也要动脑子,不能一味诉诸武力!   三个人对视一眼,一言不发,悄悄离开了教室。   林富贵见三人离开,更加得意了起来:“哈哈哈!你们看看!他们心虚了!知道我说的对了吧!”   “还真是!不然他们为什么不敢说话?”   “就是就是,林富贵是他们的邻居,知道的东西肯定比我们多!”   “我刚还有点儿不相信,现在我信了!”   正热闹着,却听门口传来一声厉喝:“林富贵!你在干什么!”   林富贵本来站在桌子上,此刻一听见林先生的声音,吓得差点儿摔下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也是连滚带爬。   学生们一见林先生来了,连忙端正坐姿,闭上嘴,佯装没有掺和刚才的事儿。   可林先生早就在门口听清楚了!   刚才宋家三兄弟来找他,他还觉得有点儿不可能,这群娃娃到底还小,哪就那么多花花肠子?   可如今他一看林富贵就知道,都是这小子挑起来的事儿!   宋家三兄弟跟在林先生身后走了进来,坐回自己的位置,静静等待林先生为他们出头。   果然,林先生手执教鞭,一拍桌子:“刚才胡说八道的,都给我站起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几个孩子不敢说谎,只能讪讪站起来。   林先生盯着罪魁祸首林富贵,又拍了一下桌子:“还有吗?”   林富贵低头玩着手指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企图蒙混过关。   “林富贵!给我站起来!”林先生怒喝,“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骗我?”   林富贵打了个哆嗦,颤巍巍站起来,还想狡辩:“我、我说的都是事实……”   “少废话!你们都上来,一人领三板子,回去抄学规十遍!”林先生严厉道,“林富贵,你领十个板子,抄学规三十遍!”   “什么?!凭什么!”林富贵嗷一嗓子叫出来,“我又没有说错!我为什么要抄?!”   林先生见他冥顽不灵,气得把教鞭握得紧紧地:“你编排同学,藐视纪律,还误导其他同学针对宋家三兄弟,还说没错?”   林富贵哪里肯认?当即叫出来:“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就说林先生也收礼了!你们现在信了!”   “就是因为宋家的也给你送礼了!所以你不夸别人就夸他们!所以你偏袒他们!”   “我才是你侄孙儿!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却帮他们不帮我,怎么?他们家的礼就这么好吗!”   林先生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愣是被林富贵气得胡子乱颤,抬手拿教鞭指着林富贵,手都在抖!   “去!去个人!去林家把林福生给我叫来!”   “让他把他的好儿子给我领回去!这样的学生,我教不了了!”   场面闹得大,跑腿的学生快速去林家把林福生叫了来。   林福生原本还觉得没那么严重,可一进门,瞧见林先生气得面色通红,一见他就摔了教鞭,这才提心吊胆起来。   点头哈腰自不必提,这方圆几里就这么一个学堂,他可不敢真得罪了林先生,让自家儿子没学上。   可林先生气得狠了,绝不给他机会,叫他现在就把林富贵带回家去,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来。   父子俩讪讪离开,刚走到门口,林富贵就连忙告起状来。   “他们就是送礼了!凭什么不让我说!”林富贵委屈巴巴,“林先生也收礼了!我说的实话,凭什么这样对我!”   林福生听着,也是气得牙痒痒。   怎么哪儿都有宋家人?   平时招人嫌就算了,连自己儿子都被欺负,这还能忍?!   “娘的。”林福生往地上啐了一口,狠狠道,“这宋家人真他娘是祸害!”   “爹,这口恶气非出不可!”林富贵咬着牙跺脚,拽着林福生的衣服袖子道,“咱去挖烂他家的地,毁了他家的田!看他们还敢在咱们面前嚣张不!”   林福生听了,揉了揉宝贝儿子的脑袋,也正有此意。   正准备一口应下,却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宋家门口探听到的只言片语。   “救命”……那片田里的草药,多半是救命的!   他眯缝着眼睛搓了搓手,嘿嘿低笑着:“不急,咱要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林富贵不明白。   却见他爹露出稳操胜券的表情来:“一个能让他们彻底翻不了身的机会!”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到了交货的时候。   这日上午,李家的马车便进了村子。   这马车阔绰得很,前头两匹高头大马,仰首阔步,喷着响鼻开道儿。后头拉着一个硕大的车厢,里头能容纳十个人不止!   村里人好奇,连忙追着瞧,有眼尖的从马车帘子缝儿中看见,车厢里面不仅有金丝软榻,还有楠木桌子,上面摆着瓜果点心和一壶茶!   这哪里是马车啊,这可比他们寻常家里的堂屋还要精致了!   村里不曾来过这样的马车,自然引人注目,眼瞧着这马车停在了宋家门口,又是引起一片议论声。   往常嘴最碎的林福生,这会儿却一言不发,阴恻恻地盯着马车。   来了!好戏要开场了! 第155章 草药出事了   打马的车夫下来,恭恭敬敬将车厢里的主子请下来,而后跟着提了几盒大包小包,瞧着都是包好的礼物,这才进了宋家。   “你是没见,好大的马车!停在宋家院子门口,大得连宋家家门都进不去!”   “快别说了,你是不知道那壮汉手里提着的东西,我去城里见过,那可都是大户人家才买得起的!人家随手一提就是三五个!”   “你们说这宋家和这大户是什么关系?怎么一户农民,还让城里人巴巴儿来送礼了呢?”   林福生瞧着那贵人进了宋家的门,便勾起一个坏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李闻之和李夫人甫一见到宋知许,便激动得热泪盈眶,双双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宋姑娘真乃神医!我夫人这两日日渐好起来了,再找郎中复诊,才知道原来之前早已经命悬一线,如今身子爽利,倒把他们吓了一跳!”   “谁说不是呢?如今我身子已经大好了,回想起那几日,还是后怕得很!若不是宋姑娘救我一命,我如今都不知道在哪儿……”   李夫人说着,眼泪便下来了,李闻之连忙抱着夫人安抚,两人都感慨颇多。   宋知许笑道:“夫人身体康健就好,二位先里面坐。”   两人这才回神,笑着自嘲:“瞧我们,急得连门都进不去了!”   几人热热闹闹进了门。   宋振田和陈梅知道这二位是同宋知许做生意的贵人,不敢怠慢,连忙招呼着坐下,又是去泡了茶水,忙个不停。   老两口一辈子务农,太过老实,不懂这生意上的事儿,怕自己愚笨冲撞了贵人,便只顾着忙前忙后。   宋知许也劝不下,知道老两口担心说错点儿话黄了生意,这会儿也不是好解释的,故而也就随他们安心了。   “对了,还有一事。”李夫人趁老两口去厨房泡茶,对宋知许和江亦衡正色道,“我表姐身子已经大好,因着现在的身份,不能前来亲自道谢,托我跟你们说一声。”   她左右看了看,小心谨慎,压低了声音:“表姐说,已经按照江小哥儿的意思去试探了,韩大人果然有问题!”   宋知许闻言,略一惊讶,看向江亦衡。   而江亦衡早就料到,甚至那场试探里还有江黎的身影,故而早就知道了结果。   此刻也不过是微微点头,道:“既是如此,还望李夫人转告邱夫人,小心行事。”   说着,他又看向宋知许:“毕竟邱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不大好。”   宋知许闻言点头,叮嘱道:“邱夫人虽逃过一劫,但到底身子亏损太过。她现今的状况,再受不住一次打击了。”   李夫人连连点头,一想起自己苦命的表姐,就眼含热泪,再说不出话来。   江亦衡薄唇轻启,还想问点儿什么,瞧了一眼宋知许,道:“你不是还要将东西给他们么?”   “正是!”宋知许连忙点头,这一聊天把正事儿都忘了,“你们坐会儿,我去地里将草药收来。”   她顺势叮嘱江亦衡招待二人,自己风风火火便往地里去了。   江亦衡凝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若是往常,他绝不会让宋知许一个人去地里做活的。   可现在……   他沉沉收回目光,又看向李夫人:“韩大人和邱大人的关系……您知道多少?”   这边地里,宋知许刚一到田埂,便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味道并不浓烈,但是和她地里的草药大相径庭,而她一个修道之人,五感敏锐,故而一来就闻出来了。   她警惕地瞧了瞧周围,并未发现有人在,这才下了地去瞧这些草药。   草药并没什么异常,只是叶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看起来倒是别有趣味。   只是宋知许看见白霜后,便知道这批药已经废了。   冬日结霜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但她的田地是用灵泉浇灌的,不会受寒气侵扰,就算是三九天气,也绝不会结霜。   她俯下身子,用指尖剔了一点儿白霜,搁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果然是销虫散!   农村房屋土地连成一片,极易屋内生虫,所以几乎家家都自备销虫散,防虫子进入。   这种销虫散价格极其低廉,且没什么大味道,对人体又没有毒害,可以说是物美价廉。   然而这东西有一点不好,就是覆盖到植物上,不出两个时辰,植物必将枯死!   故而农闲时,也有人拿销虫散除草,只是这东西杀伤力太大,敌我不分,谁也不敢用在有庄稼的时候。   宋知许看了一眼自己这一片地尚未开始枯死,就知道销虫散是刚刚下进去的。   她虽没有亲眼见着是谁搞破坏,但心里已经有了定夺。   这个村里除了林福生,还真没有这么恨她又歹毒的人了!   她装做若无其事,将地里的草药全部收了起来。   草药量少,就算装了筐也不重,她一人足矣。   等她驾着驴车离开地里后,不远处偷窥着的林福生,才奸笑着走出来。   既然那草药都是救命的草药,那我就让你无药可救!   林福生兴奋不已,连忙往家跑去,生怕错过了看热闹。   宋知许回了家,将驴车往院子里一停,却是将草药盖上了布,藏在院子后头。   她自己则去了仓库里,趁着没人注意这边,将空间里提前预备下的一百瓶驻颜丸拿了出来。   她原本就没指望这一批草能如约炼成药,所以当初签合约的时候,便只定了一百瓶,因为她空间里刚好还剩一百瓶的余量。   如今去地里收草药,不过是演给村民瞧。   毕竟众目睽睽下,不能凭空让李闻之带回去些东西。   她将这一百瓶驻颜丸放在了和草药一样的筐里,也盖上布,搬了出来。   “李公子,李夫人,你们清点一番。”   李闻之也不客气,和李夫人来数了数后,笑道:“你这好东西竟就用箩筐装?!你不知道我还命人做了红木匣子呢!”   宋知许听着笑了:“乡野人家没有什么好装的。你们一会儿拿出去时,切记将布盖好,莫要显露了去。” 第156章 小人就得治   李氏夫妇自然称是,他们绝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商机,怎会不小心?   小厮上前,小心翼翼将筐抱出去,上面的布盖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从外瞧,绝对瞧不出这些是一百个瓷瓶!   林福生一直躲在不远处,死死盯着这边的情况,激动得心头乱跳。   时间差不多了!只要他们验货,就会发现这些萝筐里的药材全部枯死,坏成一滩水!   到时候,宋知许一家就把贵人得罪了一个干净,还能翻身么!   林福生得意不已,几乎要哼起小曲儿来,双手紧紧攥着拳头,一动不动盯着这边的情况。   却不料,李氏夫妇被宋知许送出来,非但没有他想象的怒气冲冲,反而还笑着对宋知许行了礼!   “宋姑娘,江公子,等你们有空了就来府上坐坐!”李闻之热情邀请道,“往后的合作还要进一步洽谈呢!”   宋知许含笑谢过,江亦衡则点了点头。   李夫人瞧了他一眼,冲他微微颔首,两人的目光迅速交汇过一瞬,却也没逃过宋知许的眼睛。   宋知许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起了疑。   难道是自己去地里的时候,江亦衡和李夫人聊了些什么?   那为什么要背着自己呢?   仔细想来,李夫人也好,邱夫人也罢,江亦衡都太过上心了,着实反常。   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宋知许微微抿唇,目送走了李家马车,这才看向江亦衡。   却什么也没能看出来,只好作罢。   远处,林福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为什么那大户人家就走了?!他们没验货吗?!   怎么可能!   宋知许一进门,就把院门关了一个掩饰,还释放灵力在周边察探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偷听,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了?”江亦衡见她小心谨慎,连忙问,“可是草药出了问题?”   他方才就好奇,为何宋知许明明是去地里收草药,最后交易的却是一筐瓶瓶罐罐,只是这不适宜在李家面前问,这才没问出来。   如今看宋知许这个样子,他便猜测是草药出了问题。   一听江亦衡这么问,宋振田和陈梅坐不住了,焦急地跑来:“怎么回事?草药有什么问题?”   他们可是亲眼见着宋知许将这些草药一个个种活的!这在冬日里不是奇迹是什么?   这可都是孙女的心血,若是出点儿什么岔子,惹怒了贵人,可怎么办哟?   宋知许见几人担忧不已,连忙道:“你们放心,草药是出了问题,但该交的货一个没少,不会耽搁事儿的。”   “那草药到底是怎么了?”宋振田拧着眉头,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些许。   他哪里是心疼草药,他是心疼孙女这么多天来的劳作和付出!若是草药有个什么问题,孙女这么多日子的操劳不就白受了?   宋知许打开仓库门,将那几筐草药拿出来,掀开布给他们看。   只见筐里的草药已经开始腐烂发臭,最下层的已经开始流水,从筐的缝隙中缓缓淌出。   “是销虫散!”陈梅一见这个腐烂状况便知道,“咱家没有虫害,从没买过销虫散,怎么会这样?!”   江亦衡脸色铁青:“是林福生?”   几人一惊,都看向宋知许。   “没有证据。”宋知许微微摇头,“我怀疑是他。”   若是人赃俱获,该扭送官府扭送官府,该赔偿赔偿,她不带含糊,便是将他当场暴打一顿,也不是不行。   但是现在只有一个怀疑,毫无根据,着实难办。   “那怎么办……”陈梅又气又急,心疼孙女,心疼草药,又替孙女委屈,“没有证据,他是绝不会认的!”   “他做出这种事,就没打算认下!”宋振田气得来回踱步,时不时跺脚,“都是庄稼人,怎么能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儿来!”   江亦衡则认真瞧着宋知许,问:“你有办法了?”   他语气笃定,明明是问句,却说得如陈述一般。   宋知许勾起唇角,弯起一个笑来:“自然!”   江亦衡见着她笑,自己也不由自主笑起来,眼里全是她狡黠的模样,便知道她又有主意了。   宋振田和陈梅一听,也连忙凑上来:“什么办法?”   宋知许伸手招呼,将几人带入房中,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几人皆是心领神会,连呼高招!   林福生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将销虫散洒在宋知许家草药上了,按理说那大户人家验货时,就应该已经开始腐烂了。   就算没有化成泥水,也该臭了、枯了,断没有能蒙混过关的呀!   宋知许那小娘们儿究竟是怎么躲过这一劫的?   他死活想不通,心情烦躁,便出门转悠,却听见村里人闲来无事,凑成一堆儿正在议论:   “你们听说了么?宋家种得药材太好,人家来收的时候还加了五十个铜板!”   “什么?这就加五十个铜板?那药材能有多好?”   林福生一听这话,连忙凑了过来,竖起耳朵蹲在一边。   “说是有人不知道给他家地里撒了什么粉末,那草药摘下来个个儿水灵,比没摘的时候瞧着还好!贵人一见就喜欢,自然给了钱。”   “我也听说了!昨儿宋振田两口子还穿了新鞋袜出来的,看着不是便宜的,肯定是真的!”   “你说是谁这么好心,给人家地里撒粉末啊?那到底是个啥东西?我要是得了,就拿回去给我家的大白菜撒上,看能不能也大一圈儿!”   林福生听了,正想反驳说那粉末不是好东西,正是庄稼人最怕在地里瞧见的销虫散。   可话到嘴边儿,他又赶紧咽下去了,这要是说出来,不就都知道自己给宋家地里下销虫散了么?!   他心虚地拍了拍心口,再不敢说话,继续听下去。   “这事儿太玄乎,该不会是宋家人骗你们吧?或者就是你瞎编!”   有人这么问,林福生连连点头,肯定是宋家人瞎说话,哪有这种事?   却不料那说话人急了:“怎么就是瞎编了!我这都是亲眼所见!你不信你去宋家门口看看!” 第157章 上当了啊!宋家太可恶!   “他们今儿就在晒剩下的草药呢!我路过的时候瞧见了,才知道的!”   林福生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儿,趁着没人瞧见,连忙往宋家跑去,一探真伪。   宋家院门大敞着,他远远就瞧见院子里晾晒着的草药,颗颗饱满,当真比他撒药之前还要大、还要水灵!   “真不知道是谁做了那样好的事儿,若不是那粉末,咱还卖不出这么好的价格呢!”宋知许的声音传出来,带着欢喜。   宋振田紧接着说到:“是啊是啊,就连被挑剩下的这些都是上等的货色,咱们晒干了送到城里去,随便找一家药材店,怕是都能卖高价呢!”   “真不知道那粉末是什么东西,要是能给菜上撒一些,咱这个冬天都不用愁了呀!”陈梅也接话。   林福生越听心里越没底,自己撒的是销虫散啊,难不成是那卖药的货郎拿错了,给成什么肥料养分了?   他踮着脚又往院子里瞧了瞧,看着地上晾晒着的草药,心里嫉妒得要命。   这么好的品相,居然还是挑剩下的?   那被拿走的那些,得大成什么样儿啊!   村里人的议论和陈梅的话在他耳边萦绕,要是自家的粮食也能有这么大,他还愁啥冬天!   林福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拍脑门,那包粉末不是还剩小半包么!   他喜滋滋一眨眼,快步往家去了。   却不知道他一走,宋家院子里这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宋振田和陈梅哪里演过这种戏?又是在村民面前说了一通,又是给林福生演了一场,这会儿都精疲力竭。   宋知许和江亦衡则冷笑着,静候隔壁的动静。   林福生哪里知道,这地上颗颗饱满的草药,乃是宋知许从仙山上摘下来的,自然和地里的不同。   他一回家,就连忙冲进库房,搬了一筐白菜出来,将剩下的一小包销虫散全都撒了进去。   就这,他还可惜没多买几包,剩下几筐菜照顾不到了。   然而就在他满心欢喜地等待菜变大变好时,一股恶臭逐渐散发出来,这一筐白菜在他面前逐渐萎缩,从菜叶子腐烂到菜根儿,最后化成一地的臭水!   林福生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筐白菜就这样没了,嚎得如杀猪一般,声嘶力竭。   他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宋家的当!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这事儿说不得道不得,只能自己打碎牙往肚子里吞了!   邱远道的事儿果然如江亦衡所料,是有人勾结当地官员,想把他搞下台来腾位置。   其中这个韩别驾便是最关键的人物。   那日李家夫妻来到宋家,江亦衡支开宋知许,单独和他们二人聊了一通,探听了些邱家和韩家的关系。   李夫人和邱夫人的说法基本一致,在她们眼中,韩别驾从来都对邱远道甚好。   邱远道来杭州时,别的官员都避之不及,对他冷嘲热讽,不肯听命,只有韩别驾帮他说话,这才有了交情。   可江亦衡一眼瞧出,这不过是韩别驾笑面虎的手段罢了!   韩别驾才是这杭州城真正的毒瘤,想来之前所谓的雪中送炭,也不过是演戏一场。   甚至于当初其他官员为何胆敢和朝廷命官邱远道作对,这后面也一定有韩别驾的意思。   正是这时,江黎的消息也查探清楚。   杭州水患向来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回回发大水,回回赈灾拨款,回回建筑堤坝,耗费不少钱财。   可杭州的官员却通过这些赈灾款项中饱私囊,一个个吃得油光满面、大腹便便,早忘了自己头顶的乌纱帽是为父母官了。   这些官员沆瀣一气,并不将百姓的生计放在心上,哪里肯好好儿修筑水坝?都指望着每年的免税和拨款来充自家库房!   故而邱远道这个信誓旦旦能将杭州水患处理好的官员一来,就让杭州本地这些蛀虫起了惧意。   他们先是用声色金钱诱惑邱远道,发现他是个执拗的清官后,就开始孤立他。   韩别驾一面指挥人孤立,一面又装做哥俩好的模样,获取邱远道的信任。   如此,当木柱修好后,韩别驾才能清楚知道这木柱的弱点是什么,然后来一招白蚁噬木,让邱远道万劫不复!   而对于当地官员来说,此举无异于一劳永逸。   往后所有来杭州的官员都得掂量掂量,若敢和他们作对,且看邱远道的下场!   这一点和江亦衡之前构想的不谋而合,当地官员想要的是独揽大权,中饱私囊,幕后之人耍诈想要的是顶个美名,捞些油水。   两方都是蛀虫,皆大欢喜,从此杭州官场再无邱远道这样正直的人。   酒楼,二楼雅间。   江亦衡玩弄着手中的杯盏,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官官相护,层层腐败,竟是无一人将杭州百姓放在心上!”   江黎跪在地上,并不敢抬头:“红石榴子已经送到刑部大人那儿了。”   江亦衡应了一声,勾唇往窗外瞧去。   宋知许仍和掌柜的说这些什么。   上回送来的肉已经卖完了,这会儿掌柜的得了江亦衡的授意,正拖着宋知许算帐。   见江亦衡看来,掌柜的悄悄递了一个眼色,微微点了头。   因他嘴上还在和宋知许说话,故而宋知许并未发现异常。   江亦衡见了,这才放下杯盏,站起身来舒活舒活筋骨:“走罢,我们也去瞧瞧好戏!”   话音未落,他竟是整个人自窗户翻出,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知许正在和掌柜的说话,突然顿了顿,下意识往身后瞧了一眼。   掌柜的大惊,宋知许看的,正是二楼雅间,窗户还大开着,里面已经没了人。   “宋姑娘在瞧什么?”他战战兢兢,却还装做不解。   宋知许眯着眸子扫了一圈儿,未见异常,这才转过身来:“无妨,方才听着风动,还以为有人。”   掌柜的吞口唾沫,一阵后怕。   那边厢,江亦衡和江黎已经摸进了一处宅邸。这正是京城来的刑部官员暂住的地方。   宅邸戒备森严,可江亦衡二人如入无人之境,当即入了后宅,猫在一栋房屋顶上。   江黎小心翼翼取下两块瓦片,两人便将屋内的情形收入眼中。 第158章 速速缉拿韩别驾   刑部大人神色阴沉,盯着桌上的一盒红石榴子,半晌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副官则急得打转转。   “这、这叫怎么回事!”副官看了一眼红石榴子,气得没话说。   这红石榴子并非真的石榴,而是一匣子名贵红玛瑙,颗颗剔透,全是上品,如石榴子一般,故此得名。   这样品相的红玛瑙,一颗就要上百两银子,更遑论这满满一匣子?   “呵,一个小小的别驾,就能拿出这么多玛瑙来,只为贿赂我一个刑部小官!”刑部大人不无嘲讽,“这其中奥秘,实在是昭然若揭!”   副官急得满脑门儿汗珠:“可韩别驾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他不送这东西,谁能想到他有猫腻儿呢?”   刑部大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恐怕是有人知道此间奥秘,设局引起我们注意,姓韩的怕是被耍了!”   江亦衡听着,忍不住笑了笑,示意江黎将瓦片盖回去。   二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回去了。   那刑部大人猜想不错,此事确实是江亦衡故意摆了韩别驾一道儿。   上次他让邱夫人故意说什么证据,韩别驾信以为真,悄悄在城门口加大了搜查力度,这便在邱夫人面前暴露了一个彻底。   他自然是搜查不出什么的,疑心邱夫人,便去试探。江亦衡上回见了李夫人时,便给出了第二计。   邱夫人依他所言,在韩夫人来试探的时候,故意说证据被劫走了,怀疑是刑部大人。   她装做什么也不知情,还把韩夫人当手帕交的样子,苦恼刑部大人暗中敲打,索要钱财,正愁无力筹款,还问韩夫人借了一笔钱。   韩夫人回去如此这般说了一通,韩别驾自然当刑部大人是自己人,扣押证据是为了狮子大开口敲一笔,端看谁能给的多!   他知道邱夫人无力送礼,便让自己夫人送了一匣子红石榴子,来拉拢人心,想要将那证据化为乌有。   只可惜他不知道,那证据实在是无中生有,此举反而给自己引来了祸端!   “少主,那接下来怎么办?”江黎眼见着就要进酒楼了,连忙问。   江亦衡思索一下,勾唇道:“还是得给他们添一把火,不然烧不干净这满城肮脏!你找几个人,去官学找山长,便说是邱大人的追随者,要抄录袁修文的文章,为邱大人翻案。”   “若有新文章更好。把文章传抄出去,有多少抄多少,往街上撒。”   江黎眼睛一亮,立马应声,道一句“属下告退”,便消失在了大街上。   江亦衡整整衣衫,迈进酒楼,店小二适时来引,将他引到之前的座位上,桌上还放着半盏残茶,仿佛他从未离开。   正是这时,宋知许出来了,却没急着迎上去,只站原地打量了一下江亦衡,又抬眼望了望二楼,没瞧出什么花儿来,这才上前。   “你方才去哪儿了?”她神色平平,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江亦衡讶异:“我一直在这儿啊。怎么了?”   宋知许盯他良久,实在瞧不出什么,这才松口气:“没事,刚才瞧见个人跑出去,当作你了。”   江亦衡笑着摇头:“我能去哪里?”心里却咯噔一下,只强装镇定。   好在宋知许并未再提,这事儿才算抹去。   当日,山长急吼吼来找袁修文,直言要他把先前声援邱远道的文章写出来:“如今你不是一个人了!杭州城的文人都在等你的文章,都准备声援邱大人!”   如此一来,袁修文便不仅不是给官学抹黑,反而是顺应民心,勇于发声,对官学的名声只好不坏!   当然,山长也好,袁修文也罢,并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文人,全是江黎找的人。   不出三个时辰,杭州城内便飞满了袁修文的文章,着实壮观。   邱远道本就是好官一个,怎能不受百姓爱戴?只是之前无人敢出头,唯一一个出了头的袁修文,还被迫回家休假,谁人不怕?   如今满杭州城都飞着那声援文章,人人手中都有一份,便无所谓出头,都自发集合起来,大声朗诵。   朗颂声声声入耳,文章纸片片纷飞。   刑部大人合上红石榴子的匣子,整了整衣冠:“来人,速速缉拿韩别驾,不得有误!”   傍晚,江亦衡吃着饭,算着时间,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   邱远道,应当已经和夫人团聚了吧!   韩别驾一家子彻底下狱,贪腐一案彻底来了个反转,原告变被告,邱远道洗刷冤屈。   可江亦衡心里清楚,韩别驾再怎么胆大妄为,他到底是个别驾。   那白蚁噬木的事儿,除了杭州城当地的这些蛀虫以外,必然还有别人的手笔。   韩别驾虽然罪有应得,但在这件事上,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替罪羔羊,远不是罪魁祸首。   江亦衡正盘算着去买通狱卒去牢里亲自瞧瞧,便得到消息,韩别驾一家在狱中暴毙了。   暴毙二字说来轻巧,可是要知道如今杭州府衙内坐镇的,并非杭州本地官员,而是从京城派遣来的刑部官员!朝廷钦差!   他要抓的人,一家老小全部死在狱中,连半分端倪都显露不出,足以说明这幕后之人手眼通天,连钦差都是不放在眼里的!   趁夜,江亦衡悄悄离开桐溪村,找了出僻静所在,同江黎见面。   “他们动作太快,线索已经断了,涉事人员一律失踪,能找到的全是死人!”江黎恨道,“属下无能!”   江亦衡不以为然,摆了摆手:“他们既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便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你能追查至此已经很不错了。”   “这次行动不是得了一个密码本么?我让你将密码本和镇北侯府密信对照,可有发现?”   说到这儿,江黎立刻来了精神,重重点头:“有!”   “少主当真料事如神,那密码本确实能破译镇北侯府密信。”   江黎将破译出来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原来那密信果然是那女人的手笔!密信递往何方势力并不明晰,但是那女人在心中称呼对方为殿下。   殿下,必然是京城的某位皇子。   江亦衡眸色一暗,摄出危险的光芒来。   那女人竟参与了夺储之争?! 第159章 风风火火开工坊   江黎继续说下去:“信中直言,那女人已经与胡人搭上线了,正在谈条件,叫那位殿下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江亦衡瞳孔骤缩,一拳砸在身旁的树上,树杆猛地一晃,树上的枯枝扑朔朔往下掉。   那女人背靠的,竟然是皇子!   她和皇子勾结也就罢了,竟然还牵扯到了胡人!   看这个意思,他俩协商的东西,多半是要卖国求荣!   难怪当初外公被污蔑勾结外邦,顶上了好大一个叛国的帽子,原来是堂堂皇子监守自盗,还连同那个女人一起,将他外公拖下水!   “少主……”江黎思及此,也有些哽咽,“老主子他一生为国,落得如此下场,实在……”   江亦衡眸色猩红,整个人爆发出一股杀气,仿佛地狱修罗一般,叫人肝胆俱颤!   他定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欠他外公的债,定要他们一笔一笔偿还!   这日一早,李家便遣了小厮来传消息,说驻颜丸大卖,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了杭州城数一数二的畅销品。   李闻之一开始就将驻颜丸定在了他手下产业最高端的路线,原以为还得一阵子才能打开销路,没想到这么快就风靡全城了。   小厮喜气洋洋,说出来的话也是喜讯:“我家爷说了,如今杭州城内贵人走访,携带的礼物多有驻颜丸。夫人赴宴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央她多留几罐子呢!”   宋振田和陈梅哪听过这场面,惊得嘴巴都合不拢,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自家孙女随便拿出来的丸药,竟然被城中的贵人这样百般追捧?!   宋知许也有些惊讶,不过一点儿小玩意儿,怎就值得疯抢?当初她还觉得李闻之定价太高,恐怕销量不好打开呢。   倒是江亦衡不觉得意外,他早就料到宋知许的丸药会大卖。   虽然他没用过驻颜丸,但解毒、固本、强体的吃了不知凡几,早知道她那些丸药的厉害了。   “我家主子说了,希望姑娘您能多做些出来,往后除了杭州城,也做做周边生意。若是卖的好了,也往金陵城去去!”小厮笑着道。   送走小厮,宋知许不似老两口一般喜气洋洋,反而坐在桌前苦思冥想起来。   草药大可以在空间种,仙山地大着呢,她就是种再多也没关系。   只是这制作药丸却需要自己亲历亲为,灵力虽能相助,但毕竟不能予取予求。   可她一人之力,又如何供应整个杭州,甚至是其他城的驻颜丸呢?   江亦衡坐在她身边,瞧着她眉头紧锁的样子,便猜到她为难什么。想了想,他提议道:“不如开个工坊?”   “工坊?”宋知许立刻瞧向他,“详细说说?”   江亦衡知道她不大懂这些,便事无巨细道:“在村上开个工坊,招聘村里人来当工人,冬日里农闲,村里人没事儿做,自然愿意赚这个钱。”   “制作药丸也不是什么累活儿,男女老少都能干,也不愁人手。”   宋知许眼睛亮起来,她怎么没想到呢!   “好主意!”她冲江亦衡笑道,“就依你所言。”   江亦衡被夸,本想卖乖逗趣儿,可对上宋知许闪闪发光的眼睛,一时失神,竟是什么话都忘了说了。   宋振田和陈梅听着也觉得好,可是又忧心道:   “知许,那你往后操心的事也太多了,种草药不说,好乐也离不开你,如今又多了个工坊。你怕是吃不消啊!”   “是啊,其实咱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不必为了钱操劳至此。”   宋知许听着心头一暖,知道老两口是在关心自己:“爷爷奶奶,我年富力强的,有什么吃不消?你们放心吧!”   银子这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家里四个娃娃还未长成,襁褓里还有一个奶娃娃,都是用钱的主儿。   她现在不抓紧时间攒下钱来,日后若要用钱,可上哪儿去找呢。   江亦衡这才回神,眼睛仍黏着宋知许,道:“总是要聘人的,不如聘个管事,你只需做你的掌柜,也方便些。”   宋振田连连点头:“不错,有个管事,知许也能轻松一点儿!”   “我瞧着,范萍是个不错的。”陈梅提议道,“行动麻利,为人忠厚,又跟咱家关系不错。”   说干就干,宋知许和江亦衡次日便前往村长家,商议开工坊之事。   “这是个好事啊!”村长听了来龙去脉,大喜过望,“如此一来,大伙儿有活干,也有余钱,这个年就能过好了!”   前些日子的水患虽然已经过去,但是到底给村民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若是工坊能开起来,那他这个当村长的,也能放下心来了。   “正好,村东头还有一处闲置的院落,倒是不小,只是破了点儿,要收拾。”   宋知许连忙应下:“收拾一下有什么难?村长放心,这院落的租金我会按时上交的。”   村长欣慰地摸了摸胡子,点头道:“行,那这事儿就敲定下来!我会将此事给村里人说说,叫没事儿的都来你们这儿做活!”   宋知许和江亦衡自然是千恩万谢。   村长说话办事雷厉风行,前脚二人离开去收拾院落,后脚村长便召开大会,将村民叫做一处。   “如今大家日子都难过,既然农闲,就去宋家工坊报名做做活,挣点儿过年钱!”   村民听了这事儿,都激动起来,纷纷询问工钱多少。   宋知许开的工钱并不低,是按照镇上工坊的价格来的,自然比农村做散活便宜得多。   一听这价格,村里人立马兴奋起来,纷纷响应。   却不料人群中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么高的工钱?她给得起么?”   “再说了,这么高的工钱,怕不是要天天做活,把人往死里累?”   众人回头瞧去,果然是林福生。   还不等众人说话,赵春苗也搭茬儿了:“就是!若是干了活儿发不了工钱怎么办?要我看,这就是个骗局,专门骗你们这些蠢蛋!”   “胡闹!”村长吹胡子瞪眼,指着林福生和赵春苗道:“人家知许好心给大伙儿找活做,你俩在这儿说什么癫话?要是不干,就回家去!” 第160章 买卖不大规矩不小,欺负谁呢?!   “就是就是!”村民也起哄,叫他俩闭嘴,“宋家也没求着你们来啊!”   “别耽误我们挣钱!一边儿去!”   “说什么骗局,有本事你们两口子也开工坊啊!”   “我看他俩就是眼红了!”   村民们嬉笑着,林福生和赵春苗脸一阵儿青一阵儿红,张嘴还想骂些什么,却碍于村长的面子,只好闭嘴。   村民们兴致高涨,宋振田和陈梅自然高兴,连忙张罗着将范萍介绍出来。   范萍头一回当管事儿,有些紧张,但还是大大方方站出来,冲各位一笑:“大伙儿要是愿意报名,就来我这儿登记一下!”   一呼百应,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要报名的,一下子把范萍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正忙活着登记,宋知许和江亦衡这边也回来了,远远儿就瞧见这儿的热闹景象,不免高兴。   “看样子这工坊一定红火。”江亦衡见她开心,便说些俏皮话儿来逗她,“日后见了,可得改口叫你宋老板了!”   宋知许下巴一扬:“那是自然!你若好好儿干,往后给你提工钱!”   “我要那么高工钱做什么?”江亦衡笑出声来,故意靠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不过一个米虫,你养我便是了。”   宋知许被他低沉的声音弄了一个脸红,佯装恼怒地轻打了他一下:“你若真当米虫,看哪家姑娘还愿意嫁给你!”   她这话说完,自己都愣了,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操心江亦衡的人生大事了?   江亦衡也是心头一颤,暗道,天下姑娘那般多,可若身侧新人不是宋知许,又有何意义?   二人各怀心事,竟也没继续说下去,只装做无事发生的样子,往这边来了。   范萍瞧见宋知许,便笑着喊了一声:“少东家!”   宋知许知道她是在打趣儿自己,也笑盈盈回了一句:“范主事。”   几人都乐起来。   “喂喂喂!还登不登记了!”   众人一瞧,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刚才还在冷嘲热讽的林福生!   “哼,登记都磨磨蹭蹭,干起活儿来,恐怕也是一样!”林福生谁也瞧不上,趾高气昂道了一句,便催促道,“快登记,我和我媳妇儿!”   几人一看,果然,赵春苗就在他身旁站着,也是一脸的不耐烦。   “你们刚才不是还说是骗局么?”范萍对他俩没啥好脸色,哼了一声。   林福生和赵春苗脸色有点儿难看,他俩当然不愿意在宋知许手底下干活儿!   可是田地坏了,家中没什么余粮,前两天还生生糟蹋了一筐大白菜,他俩实在是没辙了。   “切,我这是给你们一个面子!”林福生嘴硬,“再说了,我就是来亲自监督你们的,若是真有骗局,我不得告诉其他村民么!”   范萍嗤笑着看他一眼,转身瞧向宋知许。   如今宋家拿事儿的就是宋知许,人人都晓得,这工坊也是她牵头开的,自然要询问她的意思。   宋知许瞧了林福生和赵春苗两眼,点了头:“可以。”   林福生和赵春苗本以为她因着之前的事儿不会允许,没想到她竟然同意了!   “好好好!快把我们的名字写上去,她都同意了,你们不许反悔!”   两人连忙说着,催促范萍登记好,这才离开。   别说林福生两口子,就连宋振田和陈梅都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知许,那两口子可不是好人啊!”宋振田盯着林福生两口子的背影,焦急道。   陈梅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你忘了之前草药的事儿了吗?”   宋书年攥紧了小拳头,气哄哄地说:“还有林富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一家子都坏透了!”   “他们做了好多坏事!”宋书远也眉头紧锁,“不值得信任啊。”   王一封抱着宋知恬连连点头,都同意宋书远的话。   宋知许还未开口,江亦衡却先冷色道:“既然来了,那就是干活儿的。若是有什么花花肠子……”   他后半句没说下去,可意味深长的神情已经足以让其他人明白他的意思。   他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宋知许斜斜瞧着他的侧脸,没来由一笑,又趁他没发现连忙收了笑脸,佯装无事。   村长给的院落不小,宋知许和江亦衡去只收拾了一个大概,最后还是宋家一大家子一块儿忙活了两三天,才正儿八经收拾干净。   院子和屋子都按照不同的工种分开,倒也井井有条,哪个人做什么活儿,范萍也都安排了下来。   院子大,分了三个部分。 第一部 分挑拣草药,要将草药分类放好,顺便挑出残次品来。 第二部 分处理草药,挑拣好的草药要按照要求进行处理,有些草药的根茎不能入药,都得在这儿掐去。 第三部 分则是洗晒草药了,处理干净的草药要洗了晒了才好进行下一道工作。   屋子则按照原本的规格,刚好分成五个房间,也是各有各的工作。   头一间里称量草药,将药材按照比例分好。这活儿细致,大都是女人来做。   次一间是研磨草药,将上一屋分好的草药拿来碾碎。这是力气活儿,故而都是男人。   第三间便是将研磨好的丸药混合蜂蜜调制成泥,和面一样搅拌成团状,再送到第四间。   第四间得了药泥,便放进药丸格子里搓成同样大小的丸状。   第五间稍微轻松些,要将做好的药丸按照一定数量装入瓶中。这活儿不难,都是些不大有力气,也不机敏的老人来做。   工坊开张,村民们站在院门口领活儿,顺便学习范萍写的工坊规矩,条条明晰。   还不等众人学完,林福生又叫起来:“这分配的是什么东西啊!我跟我媳妇儿居然不在一起?”   “还有这些什么破规矩,买卖不大规矩不小,跑这儿来压谁来了!”   他的工作是研磨草药,赵春苗的工作则是洗晒草药,两个人一个在房子里,一个在院子中。   赵春苗也掐着腰,皱着眉头,一说话,腰间的红腰带就动起来:“怎么还有罚款啊?迟到早退就扣钱,哪有那么多钱让你们扣的!” 第161章 女人家摸男人身子,算怎么回事儿?   范萍黑了脸,一拍大门:“迟到早退不扣你钱,难道还要供着你不成?你出去看看,谁家工坊不是这么些规矩?”   “附近三五个村子里去瞧瞧,谁家工坊能开这么高的工钱?城里倒是能开,你们两口子有这个本事么?”   村民们连声附和:“就是啊,林家的,少说两句吧,这已经很不错了!”   “是啊,人家宋家给我们活儿干,让我们赚钱,哪能这样说人家啊?”   林福生和赵春苗气得不行,瞧着村民都站在宋家那边,脸色都发紫了,却也无话可说。   林福生和赵春苗自讨没趣,弄了一个没脸,只好闭嘴不言。   只不过他俩虽然有气,但气性绝没有大到跟钱过不去,故而灰溜溜地跟着村民们进了工坊,面对其他人的嘲讽也只佯装听不见。   头一日开工,宋知许和江亦衡自然来瞧着,看着众人兢兢业业,范萍作为管事儿也拿的住人,这才放下心来。   正是这时,江亦衡却暗中捏了捏宋知许的手。   宋知许身子一僵,佯装无事,悄声问他:“怎么了?”   江亦衡没说话,只给了她一个眼神。   顺着江亦衡的眼神瞧去,却见一个制丸的工人鬼鬼祟祟,悄悄将制成的药丸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这人宋知许也是认识,村里有名的懒汉,诨名懒汉张,足见他在村民心中的印象。   如此看来,懒汉张应当是猜到这些药丸是拿出去卖钱的,这才小偷小摸,制成十个拿走七个,惦记着自己也卖点儿赚钱。   宋知许冷笑一声,正要上前去揪出他来,却被江亦衡攥住了手。   “再等等。”江亦衡握紧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示意她看范萍。   范萍已经在巡视了,他此举就是想看看范萍能不能发现。   若是管事儿的瞧不见小偷小摸,那还做什么管事?   宋知许脸上一烧,身子僵了又僵。江亦衡这人混不吝,拉她就拉她么,怎么还要十指相扣?   如此一来,她的手全然被江亦衡包裹住了,想要不动声色地挣脱都不行。   好在两人站在院子边儿,没人能瞧过来,否则这叫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江亦衡表面上古井无波,仍盯着范萍,可实际上心跳如擂鼓,早就咚咚咚吵得他脑子疼了。   他感受着手里的温度,舍不得放开,干脆假装忘了,心里不住地祈祷宋知许也别注意,好让他能再拉一会儿手。   两人心思各异,眼睛倒是都瞧在范萍身上。   “你干什么呢?!”范萍走到懒汉张身边时,就发现了不对劲。   上一个递过来的原料那么多,过了懒汉张的手,竟然只出三五个丸药?哄谁呢!   懒汉张吓得一个激灵,见是范萍,心思一转:“没干什么啊!”   “拿出来!”范萍笃定他藏了私,一拍桌子,“开工第一天就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   “你看看这药丸,从你手中少了多少?!”   懒汉张眼睛一瞪,痞气上来了,哼地一声:“你凭什么说我偷偷摸摸?我还说是你藏起来了呢!”   “所有工人就你一个能来去自由的,想藏点儿东西,还不是随随便便?该不会是你藏完了东西,看着少了太多,怕东家责骂,来找我当替罪羊了!”   他这么一喊,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们两个身上,连手里的活儿都不打算做了。   范萍气得脸色通红:“你个混账东西,我就知道你平时懒得连翻身都不动弹的人,今儿怎么跑过来干活儿了,原来是偷东西!”   “你快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就……”   “你就,你就怎么样?”懒汉张是个滚刀肉,混不吝的,看见范萍生气,自己反而笑起来,“你要觉得我偷东西,你来搜哇!”   说着,懒汉张把自己的衣领扯开,露出一截子黑肉来,还不停往范萍身上凑:“来呀来呀!来搜身啊!”   众人看着懒汉张耍赖皮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范萍则是气得打哆嗦。   她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连孙子都抱上了的!懒汉张居然用这种方式羞辱她?!   “混蛋东西!混蛋东西!”她指着懒汉张,火冒三丈,恨不得上去跟他厮打在一起。   偏偏懒汉张一点儿不在乎,还故意摇头摆尾:“有本事你就来搜,让大伙儿看看你是个啥人!”   眼看范萍气得够呛,宋知许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将范萍揽到自己身边。   江亦衡掌心一空,身边紧贴着的人也走了,一下子失落不少。却也不动声色,只跟上前站在宋知许身边。   宋知许将范萍拉到身后,悄声道:“我来收拾他。”   范萍一见少东家来了,心里有了底儿,气才消了些。   懒汉张看见宋知许,不以为然,可看见她身边的江亦衡,还是打了一个寒战。   这男人气场实在是太强了,明明也跟他们一样穿着粗布麻衣,可为什么单站在这儿,就自然有一种贵气,能叫人忍不住臣服?   懒汉张不敢再看,转过脑袋对宋知许道:“少东家,难道你也不相信我?你也要搜搜我?”   他说着,自己先笑起来。他是笃定宋知许也好,范萍也罢,都不敢动手搜身。   女人家摸男人身子,算怎么回事儿?   故而他故意说这几句,分明就是在调戏了。   江亦衡沉沉盯着他,薄唇一启,就是能冻死人的警告:“你再说一遍试试。”   懒汉张喉头发紧,哪里敢再说,只好闭嘴。   宋知许看他一眼,笑道:“既然你说你没拿,那就当你没拿吧。”   “知许!”范萍急了,哪能这样?把懒汉张放过去了,岂不是告诉别人,在这儿小偷小摸也没关系?   果然,宋知许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不安分的变了眼神,心里盘算着鬼点子,只等这件事有个着落。   宋知许给了范萍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道:“只不过我得提醒你,这丸药里面有一位药草,未经处理就贴肤会让人奇痒难耐。”   懒汉张愣了一下,不以为然:“这么多人都接触过草药,怎么不见有人发痒?”   “那是因为他们接触草药都是用手,而进门之前,让你们先洗手的水,就是解毒的药水。”   宋知许笑了笑,将鬓角的头发拢到耳后:“不过你身上没有口袋,若是偷了丸药定会贴身放着,这会儿恐怕已经开始发痒了吧?” 第162章 枝枝,上奶家吃饭去!   说着,她指尖微动,一缕灵力飞到懒汉张身上,没入他的衣服里。   懒汉张刚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身上奇痒不止,本来还想忍一忍,可是没想到这股瘙痒越来越强烈!   他开始不自觉地扭动身子,两只手上下抓挠着,甚至站起来原地蹦跶。   “懒汉张!你不是不痒吗?这是干什么呢!”   “是啊,懒汉张,你到底痒不痒啊?”   懒汉张一边夸张地挠着自己的身子,一边还嘴犟:“不痒不痒!一点儿都不痒!”   众人早就把他当笑话看了,院子里登时欢声笑语,全都指着懒汉张大笑。   懒汉张痒得不行,干脆站出来又跳又挠,当真是丑态百出!   他实在是受不住了,难受得想哭,可痒得又想笑,再顾不上什么会不会被发现,一股脑儿将身上藏着的药丸子给倒了出来。   宋知许这才勾唇收回灵力,懒汉张身上的瘙痒才停下来。   然而这时候他早已经衣衫不整,裸露的皮肤上全是自己的抓痕,有的地方挠的狠了,还抓出血来!   众人看着地上的药丸,啧啧鄙夷道:“这么多!他倒是真敢偷!”   “就是,人家宋姑娘好心开工坊让咱有钱挣,他倒好,真是白眼狼!”   宋知许微笑着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地上的药丸子踩碎,道:“我的工坊里,不留脏东西。”   众人一听,便知道她意有所指,纷纷看向懒汉张。   范萍也站出来,厉声道:   “宋家开了这工坊,是给咱赚钱补贴家用的,咱都好好儿干着,手脚麻利些,也好过个好年。”   “可是咱丑话是说在了前头的,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大伙儿自己心里有数。别到时候做出些脏事儿来,怪我不念同村情谊!”   “规矩在门口贴得明明白白,手脚不干净者不能留在工坊里!你们都给我瞧好了!”   说着,她便直接将懒汉张拽出门,把他的名字从工人名单上剔除了。   将懒汉张扫地出门后,范萍这才缓和了脸色,冲众人道:   “各位想想,若不是宋家开了这么一个工坊给咱赚钱,咱这个年恐怕都要过不好了。”   “这工钱几何,大伙儿有目共睹,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活计!人家愿意给咱这个机会,咱得好好儿珍惜呀!”   “之前宋家可说了,若是咱干得好,这工钱还能涨!咱加把劲儿,好好儿干出点儿东西来,把日子越过越红火,不好吗!”   这寥寥几语,一下子激起了村民的热情,纷纷附和,紧锣密鼓地又干起活来,一片热闹。   瞧着她雷厉风行的样子,宋知许满意地点了点头,陈梅当真没有选错人!   林福生看着懒汉张被撵出去,啧了一声,低声道:“瞧这泼妇样子!还真把自己当根儿葱了!”   赵春苗也嗤笑一声:“切,开个工坊怎么了?得意什么!”   二人翻了个白眼,慢慢悠悠弄着手上的活计,恨不得将这一天光景都磨洋工过去。   懒汉张走了,制丸的工序便缺了一个人。   这事儿传开来,之前因人满了没能应聘上的村民都想来,一时间工坊门口人满为患,个个儿都挤破头想挣这个钱!   正是这时,袁枝胳膊上挎了一个竹篮子,亲亲热热走上来,直接挽住了宋振田和陈梅的胳膊:   “爷爷奶奶,我爹和我哥哥让我来给你们送点儿点心!”   “上回江大哥送来的饺子太香啦,我们一家子吃了一顿还想吃呢!等下回我家包饺子,你们上家来一起吃!”   宋振田和陈梅一见是袁枝,连忙笑着招呼:“好孩子,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袁枝忙不迭将篮子打开给他们看,里面的点心竟然是酥饼!这小酥饼可是用猪油和面,混合猪油渣一起烤制的,比肉还香呢!   众人闻着小酥饼的味儿,不免啧啧,就算袁家是卖猪肉的,也断不会富裕到将这肉做的小酥饼随随便便就送人啊!   看来这宋家和袁家的关系,真是不一般。   “江大哥,宋姐姐!”袁枝笑着将篮子往江亦衡那儿递了递,“尝一个吧,我亲手做的!”   江亦衡往后退了半步,并未言语。   宋知许则礼貌地笑着摇了摇头,没打算去接。   袁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固,但不过只是一瞬的光景,她就又和宋振田陈梅老两口聊去了。   “缺人?”袁枝眨眨眼,兴奋地指了指自己,“我来呀!我手脚麻利!而且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做活儿,我看见您二位,就觉得亲切得很呢!”   村里人一听袁枝要干这活儿,便再没人争抢。   本来袁枝在村人之间就有一个好人缘,大伙儿大都不会和她争,再说了,人家和宋家关系这么好,这位置咋可能不是她的?   这么想着,村里人便打消了念头,摆摆手四散而去。   宋振田和陈梅本来就喜欢袁枝,加上之前给江亦衡相亲的事儿,对袁枝很愧疚。   如今听说袁枝要来干活,都是喜上眉梢,忙不迭跟宋知许道:“知许,你瞧枝枝怎么样?”   宋知许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来由的,她瞧见袁枝,心头就有些发闷,不大高兴。   之前江亦衡送饺子,主动要去袁家的时候,她心里头就是这滋味儿,难受得她坐卧不宁,还自己跑去找人了。   方才袁枝过来送小酥饼,虽然也招呼自己了,可不知怎地,她就觉得袁枝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江亦衡,根本没转开过。   可是瞧着袁枝也没做错什么,又是个年轻小姑娘,干活儿麻利,宋振田和陈梅老两口又对她喜欢得紧,好像也没什么理由不同意。   这么一思量,宋知许便点了头,引得袁枝一阵欢呼。   瞧着她那副少女娇俏的模样,宋知许暗暗拍拍心口,许是自己多心了。   袁枝干活儿麻利,人又活泼,跟谁都聊得来。   没一会儿功夫,工坊里就传来了袁枝和工人们的笑语声,一面聊天一面做活,倒轻松许多,赶工也快了不少。   说说笑笑,这半日的工也就过去了,眼瞧着各位工人准备收拾回家吃饭。   宋振田和陈梅来叫宋知许和江亦衡吃饭,瞧见袁枝还没走,连忙张罗道:   “枝枝,跟我们上家吃饭去!” 第163章 小孩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陈梅也连连点头:“对,我们家离得近,饭已经好了,跟我们去吃吧!省得你来回跑了。”   袁枝眼睛一亮,惊喜地说:“真的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可太惦记您家的饭菜了!”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陈梅笑得皱纹都深了,“我们也就会做些北方的家常菜,怕你吃不惯。”   袁枝连忙上前挽住陈梅的胳膊:“哪能吃不惯?我就喜欢这一口!南方菜吃多了,想吃一口地道的北方菜,还吃不着呢!”   “您的手艺太好了,赶明儿都能开个饭馆儿,到时候我就蹭不着饭了!”   陈梅被夸的合不拢嘴,连说着“你这丫头”,却跟她更亲密了些。   宋知许沉默地跟在后头,心里那股子不舒服又上来了。   她知道宋振田和陈梅本身就喜欢袁枝,又惦记着袁修文是三个孩子的补课先生,这才对袁枝百般好。   但是回回看见袁枝,她就不由自主想起袁枝曾差点儿和江亦衡凑了一对儿。   这滋味儿着实奇怪,叫她也摸不着头脑。   回了宋家,袁枝对这一大桌子菜赞不绝口,一面吃着回锅肉一面道:“这肉炒得火候刚刚好!奶奶您太厉害了!”   陈梅笑着摇头:“哪儿啊,这是你江大哥做的!”   “江大哥?”袁枝笑得欢畅,“江大哥怎么什么都会呀!这以后娶媳妇儿不得挑花了眼?”   她正巧坐在江亦衡身边,便用胳膊肘子轻轻怼了他一下,俏皮地眨了眨眼:“往后若是挑媳妇儿,可得让我瞧瞧,我眼光可好呢!”   宋知许筷子插在饭里,半晌没往嘴里送,她瞧着袁枝那怼了江亦衡的胳膊肘子,心里烦躁得很。   却见袁枝又随手拿起了江亦衡的杯子,不等他说话就一饮而尽,完事儿才发现自己拿错了,不羞反笑道:“哎呀,我拿错了,江大哥不会介意吧?”   “反正我们是好朋友,我用下你杯子而已,没关系吧?你也可以用我的!”   宋知许手中的筷子紧了又紧,要不是强忍着没发力,这筷子早就断成两截儿了。   “不用。”江亦衡冷冰冰道,把袁枝用过的杯子推开。   袁枝心里刺痛一下,表面上还装作无意的样子:“就知道江大哥大气,不在意这些,咱们一样不拘小节!”   宋知恬眨巴眨巴眼,看看江亦衡,又看看袁枝,稚嫩的声音响起来:“江大哥是不想用枝枝姐姐用过的杯子吧?姐姐说了,餐具不要混用,脏得很!”   袁枝被宋知恬这句话刺得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可是偏偏宋知恬只是小孩心性,想到什么说什么,并没说错什么。   故而只能讪讪笑着,假装听不见。   坐在袁枝另一边的宋书年哼了一声,恬恬还小不知道,可他知道,这个什么袁枝就是来跟他们抢姐夫的!   他才不会让袁枝得逞呢!姐夫只能是姐姐的!   这么想着,他故意一抬胳膊,将袁枝的水杯给打翻了,水全都洒在袁枝身上:“哎呀!对不起!我不小心的!”   “枝枝姐姐的水杯怎么离自己这么近呀!衣服全都湿了!”   “我去给枝枝姐姐拿毛巾!”   说着,他便去拿干毛巾,当真一副不小心的样子。   可是袁枝心里凉了半截,他刚才那个话,好像没问题,可是怎么听起来像是讽刺自己,明明水杯离得那么近,还舍近求远去拿江亦衡的水杯呢?   然而宋书年只是个小孩子,她心里就算有点儿什么怀疑,也没能继续怀疑下去。   毕竟小孩子有什么坏心思呢?   邱远道之事尘埃落定,因着韩别驾一家身死狱中,追查幕后之人也只能不了了之。   邱远道官复原职,刺史的位置坐的更稳了。   其他官员见韩别驾已死,邱远道却绝处逢生,便再不敢针对他,生怕自己也成了下一个韩别驾。   这日,有小厮前来桐溪村,分别给宋家和袁家都送来请帖。   宋知许打开一看,原来是邱夫人设了家宴,特意请她和江亦衡前往赴宴,以表谢意。   请帖上,袁修文和家眷赫然在列,想必小厮刚才匆忙离去,就是去给袁家送帖子的。   宋知许并不知道江亦衡在背后做了些什么,只以为是自己救了邱夫人那一遭,才有了这个邀请,便笑道:   “邱家倒是个规矩大的,做什么宴请?干脆给我几十两银子付了诊费,也就罢了!”   江亦衡闻言笑,从宋知许手中拿走请帖,瞧了一番,道:“你且去,这诊费少不了你的。”   他看得出,虽然发帖人是邱夫人,但是看邀请了袁修文,便知道实际办宴会的应当是邱远道。   看来邱远道已经知道了袁修文写文章声援他的事情,准备招揽人才了。   看著名单上自己的名字,江亦衡微微一笑,若他当真是个乡野村夫,这招揽绝对是往上爬的好机会。   只不过可惜了,他后有追兵,不能轻易露面。   “听你这意思,你不打算去?”宋知许微微凝眉,“你若不去,我也不去凑热闹了,没趣儿。不如瞧着工坊。”   江亦衡听着她的话,心思一动,凑上来轻声道:“怎么?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这么粘着我?”   “去你的。”宋知许脸上一烫,忙推开他,“只不过是懒得打交道罢了。”   她还是更愿意把时间花费在如何挣银子上。   看穿她的小心思,江亦衡低笑出声,情不自禁伸手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肉:“你怎地是个财迷呢?”   宋知许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可江亦衡动作极快,不等她反应又收回手去。   她侧首瞧了一眼江亦衡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心里怪怪的,却也没再说什么,只当是自己太过敏感。   江亦衡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宋知许生了抵触心。   他是怀了坏心思的,想着跟她多亲近些,等她习惯了,便离不开自己了。   旋即又在心底哑然失笑,自己面对明枪暗箭都胸有成竹,唯独对她竟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第164章 邱大人谬赞,我自小就不爱女儿家玩意儿   “你去赴宴,邱夫人还能亏待你不成?”江亦衡头头是道地分析,“更何况,邱大人是杭州刺史,你和邱夫人结交,还怕之后的生意不好做么?”   宋知许一想,是这个道理,便点了头,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去?”   “我又没帮上什么忙,去个什么劲?”江亦衡摆摆手,“我在家帮你瞧着工坊就行了,你若惦记我,早些回来。”   “谁惦记你!”宋知许没来由的红了脸,瞪他一眼,便不再理他。   ……   上次来邱府实在是匆忙,这回宋知许才有闲暇去打量这府邸。   果真是气派,和李家的富贵比起来更多了几分朝廷命官的威严。   宋知许甫一进去,便见邱夫人领着几个丫鬟小厮快步来迎。   “宋姑娘!可把你给盼来了!”邱夫人激动地拉着她手,又往后看看,问:“江公子怎么没来?”   “他还有别的事儿,无暇分身。”宋知许笑着道,“托我谢过邱夫人的邀请。”   邱夫人有些遗憾。   江亦衡虽然只是一个乡野村夫,但为她出谋划策试探出了韩别驾,还让李夫人递话,给韩夫人透露了些不寻常的消息。   邱远道出来后问了前因后果,便说江亦衡这两步实在是妙,若非他轻飘飘几句提点,恐怕难以让韩别驾露出马脚。   邱夫人这才知道那寡言少语的男子竟有此才干,惦记着替夫君招揽,没想到人却没来。   不过这遗憾只是一瞬的,她又欢欢喜喜拉着宋知许说话,带着她往宴会上去。   入席,宋知许一眼就瞧见了袁修文和袁枝。   袁修文正在和邱远道说些什么,看着情真意切,激动得脸色通红,袁枝则坐在不远处,百无聊赖地吃着盘子里的糕点。   一走近,宋知许便听见邱远道说:“袁先生实在是少有的人才!小小官学实在是委屈您,不知道可愿意入仕?”   袁修文方才已经与邱远道论政半晌,深深为邱远道的政见所折服,此时哪有不应的:   “不瞒您说,在下向来空有报国之志,却无报国之门!如今您愿意给在下这个机会,在下定然不负所望!”   宋知许这便明白,这场宴会的意义了。   若是如此,那邀请江亦衡,是不是也有此意?   可他究竟做了什么值得邀请的?宋知许早就觉得江亦衡隐瞒了些什么,此时这种感觉更甚。   “邱夫人!宋姐姐……”   袁枝的声音将宋知许的思绪打断,她瞧去,袁枝显然对邱夫人更为热络,故而她也不过点了点头。   袁枝踮着脚往后瞧了瞧,左看右看没看见江亦衡,心里万般失落。   她大老远跑到这儿来,不就是听哥哥说江亦衡也被邀请了吗?   怎么只有宋知许来了?真是哪儿都有她!   袁枝心里嘀咕了一阵儿,又跑来搀扶邱夫人,热情地好似跟邱夫人多熟了似的:“邱夫人,您家真阔气,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院子!”   邱夫人笑了笑,客套道:“是吗?那你以后可以多来坐坐。”   袁枝也笑着应声:“若您不大忙了,我倒可以来同您聊天逗趣儿,不然太打扰了。”   这话说得体面,邱夫人便拍拍她的手:“难得你有心,还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呢?来就是了。”   三人这才入席。因着是家宴,倒也没分什么里外,故而几人都坐在一处。   邱远道见了宋知许,也点头笑道:“宋姑娘来了!快请坐,尝尝我们府上的大红袍。”   “这是陛下赏赐下来的。”邱夫人接话,笑着说,“平时他自己都舍不得喝,今儿倒是巴巴儿就拿出来了。”   宋知许闻言也笑了,将茶盏搁在唇边,微微抿了一口:“上品,鲜爽甘醇,色泽鲜润,不愧是御赐。”   “姑娘还懂茶!”邱大人爽朗笑道,“果然是才华横溢,道一句才女也不为过!”   “略懂一二,不足为道。”宋知许谦虚道。   袁枝见邱远道总与宋知许说话,对自己不过是礼节性的照顾,心里有点儿不痛快。   不过是略懂点儿茶,有什么可说的?南方人谁不饮茶?   她眼睛转了转,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开口道:“果然是好茶!这青茶瞧着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入口更是爽滑!”   “袁姑娘也懂茶?”邱远道笑道,“我这大红袍今儿还真拿对了!有人懂,喝起来才是滋味儿!”   袁枝颔首:“这大红袍尝着不同,仔细品有兰花香气,香高而持久,正如兰花品性一般,叫人称赞!”   邱远道闻言连连点头:“不错!这大红袍的妙处,就在这兰花香中!”又对袁修文笑起,“你这个妹妹,可不一般呐!”   袁枝被夸得尾巴都翘上天了,还强压着嘴角说“不敢”。   宋知许瞧见了全当没瞧见,只低头喝自己的茶,不做评价。   邱远道又同袁修文聊起来,“正所谓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人堪夸!”   袁枝眼睛一亮,立马道:“这是元稹的一字至七字诗!”   “哦?”邱远道本就对袁枝有些另眼相待,此刻更是来了兴致,“袁姑娘还读诗?”   袁枝笑起来,脸上自有一副得意:“正是,我自小就和其他女娃不同,不爱女工,反喜欢些男人东西,我哥哥还说过我是投错了胎。”   邱远道神色有些微妙,但还是问下去:“那你可有喜欢的诗词?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品鉴一番。”   袁修文却微微皱眉:“邱大人,舍妹还小,不大懂规矩,请您见谅。”又对袁枝轻声呵斥,“枝枝,不可无礼。”   “这怎么叫无礼呢!”袁枝连忙说,“我就是不爱那些女人玩意么!”   说着诵了一首李白的《清平调》,自鸣得意。   宋知许无语,缓缓饮茶默不作声。   这《清平调》固然绝妙,可是这三首都是李白为杨玉环所作,怎么也跟现在的场景毫无关系。   她能在这儿诵出这首来,可见没过脑子,只是卖弄。   邱远道也是表情微凝,转而又笑着问宋知许:“宋姑娘可读些诗词?可有喜欢的?” 第165章 我也想帮宋姐姐,带上我吧!   宋知许将手中杯盏放下,唇齿微张,恬淡诵道:   “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酝藉,木犀花。”   “《摊破浣溪沙·病起萧萧两鬓华》!易安居士的词,着实清雅!”邱远道抚掌大笑。   这首词还刚好呼应了方才聊的茶,宋知许这会儿诵出,不可谓不合适!   宋知许则浅浅一笑,说了两句客套话。   若不是成日陪着江亦衡给那三个娃娃讲课,自己也颇有兴趣找他探讨了些,恐怕还真说不上来这个世界的诗文。   唯独袁枝有些摸不着头脑,悄悄问袁修文:“易安居士是谁?哪个诗人?”   声音不大,但是几个人本来就坐得近,自然听见。   宋知许轻笑着开口:“易安居士是李清照,女词人,千古第一才女。”   “方才我听着袁枝姑娘不大喜欢做女人,想来是觉得做女人畏畏缩缩,不可像男儿一样志在四方。”   “只不过这易安居士也是女人,却饱读诗书,自有她一番道理,叫人敬佩。可见做女人也一样能志在四方的。”   邱远道和邱夫人听完,都笑着叫好,连连称赞:“宋姑娘当真是人中龙凤,有志之士啊!”   宋知许自谦一二,装做没瞧见袁枝隐忍的模样。   这小妮子着实傻了点儿,人家邱夫人在这儿坐着,她却说什么女人困居后宅,不如男人的话,叫人家邱夫人如何想?   邱远道官至三品,家中也只有邱夫人一个女人,可见伉俪情深,又怎会任由她这样说话?   若不是宋知许接了这个话茬儿,还不知道气氛要冷成什么样儿呢。   袁枝并不知道宋知许暗中调和了一二,只觉得自己的风头都被抢光了,闹了个没脸。   她眼珠子一转,打量了一下邱夫人,大着胆子问:“邱夫人,我瞧您气色不大好,可是身子弱些?”   邱夫人愣了一下,还是笑着点头:“是,身子骨不大好,最近倒爽利些了。”   袁枝心里得意起来,她虽不是郎中,但家里人有个头痛脑热的,都是她拿土方子治好的!   “我给您支几招,一个是鸡蛋,俗话说一滴血三颗蛋,可见亏损一滴血,都要三个鸡蛋才能补齐。您一天吃上四五个,气色定能改善。”   “还有用蜂蜜水洗身子,能祛寒气,保准身体康健!”   袁枝一连说了好几个,愣是说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通红。末了,她还不忘瞧一眼宋知许,眼神之中满是得意。   若是自己的方子被邱夫人用了,她就知道自己才是真才实干,定会另眼相待的。   宋知许浅浅扫了她一眼,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冷笑了起来。   蜂蜜洗身子?去不去寒气不知道,不粘糊么?   “袁枝姑娘懂得还是……挺多的哈。”邱夫人笑着夸了一句。   袁枝心里得意极了,瞧瞧,邱夫人夸自己了!   却不料邱夫人转头又对宋知许道:“宋姑娘,说到身子弱,上回还要多亏您,不然我这条命可就等不到我家夫君回来了!”   “今儿您若有功夫,还劳烦您在替我把把脉,看看这身子可还能改善?如今府里正是忙活时候,我可不能倒下呀。”   宋知许点头笑着应下:“等会儿我好好儿给您瞧瞧。”   袁枝听着,眼睛瞪得老大!   她听到什么了?!宋知许救过邱夫人的命?!   而且邱夫人还求着她问诊?!   袁枝又惊又臊,脸色青白,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瞧着宋知许和邱夫人相谈甚欢,自己宛若一个笑话一样坐在旁边,袁枝简直是如坐针毡,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只能瞧着人家风光,自己生生憋着一口气,险些背过气去!   她半晌才硬挤出一句:“原来宋姐姐这般多才,等之后我去姐姐家玩,姐姐可得多教教我呢!”   这句话倒是有分寸,既表明自己跟宋家关系亲密,又显得自己谦虚好学。   故而邱远道和邱夫人方才疏远的脸色,如今也缓和下来,笑意盈盈地说些其他的。   “宋姑娘最近不是在同李家做买卖?”邱远道又提起这茬儿来,“可见姑娘是个有本事的,医术高超不说,还懂得做生意。”   宋知许谦虚:“并不大懂,都是李公子心善帮衬着。”   邱夫人和李夫人是表姐妹,如今听着宋知许夸李闻之,自然与有荣焉:“还得是宋姑娘自己厉害,能拿捏得住!”   邱远道也连连点头,附和道:“不错!多少男儿郎都一世碌碌无为,虚度光阴,宋姑娘却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事业,实在是让人钦佩!”   “若宋姑娘不介意的话,我想介绍你认识一个人。”   宋知许有些惊讶,心底里却知道这应当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便连忙问:“敢问是何人?”   “周广易!”   听到这个名字,袁修文和袁枝都瞪大了眼睛。   周广易,不正是杭州城现任府尹么!是除了邱远道以外,杭州城最大的官员。   若非邱远道牵线搭桥,宋知许这样身份的农妇,是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的!   宋知许则微微抬了抬眉毛,这可不是什么陌生人。   上回那宋海昌和吴素珍,不正是周广易作主审下的吗?   没想到倒是能再见一次了。   “老周先前就听说宋姑娘的厉害,一直想见见呢。”邱远道笑着解释,“不知姑娘是否乐意?”   宋知许哪能不乐意?自己还惦记着把生意越做越大呢!   “多谢邱大人!”她当即起身,冲邱远道行了一礼。   她可不是拎不清的人,说是府尹想见她,其实是邱远道想给她一个助力。   邱远道和邱夫人对视一眼,都欣慰一笑,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袁枝在旁边听得眼都绿了,只恨遇上这等好事儿的怎么不是自己?!   这宋知许还真是走大运啊!   她恨恨攥紧了拳头,修长的指甲掐紧掌心肉,这才没让自己失态。   眼睛转了一通,袁枝弯了一个率真的笑容出来:“我也在宋姐姐的工坊中做事,想学点儿东西帮帮她。我能跟着一同去吗?” 第166章 好乐,谁欺负你娘亲了?   邱远道一笑:“那成!到时候你俩一同去就是了。”   总归是学来帮宋知许的,去一个和去两个有什么区别?   “那太好了!”袁枝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起身行礼。   可瞧向宋知许时,袁枝那一双含着笑的眼睛又多了几分得意。   瞧吧,就算你走大运又如何?我还是照样能靠自己挤进来。   宋知许只悠悠喝茶,面儿上功夫做得到位,眼底却多了几抹寒意。   真是聒噪啊。   宴会结束,邱夫人拉着宋知许的手,亲亲热热将她送到府外,还不忘叮嘱:“你若得了空,就常来走动走动!”   “好。”宋知许点头应下,“只要您不嫌我烦就成。”   邱夫人笑起来,嗔怪道:“哪儿的话?我害怕你嫌我烦呢!”   袁枝站在旁边,活像个局外人,却也只能强撑着弯起嘴角,当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凭什么宋知许能跟邱夫人站得那般近,还得了话随时来府上?   凭什么跟着马车的三大箱礼物,有两箱子都是宋知许的,自家哥哥只得了一箱?   这女人到底哪点好?能把这么多人都迷得找不着北?   要知道宋知许来之前,她袁枝才是村里的第一才女!如今倒好,什么风头都被这个宋知许抢了去了!   明明只不过是个北方侉子,逃难来的乡巴佬,为什么又能种草药又能做生意,连读书都比自己更胜一筹?   袁枝心里又气又恼,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了。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道说她还有什么别的背景不成?   这么想着,袁枝心里暗道,等回头找个机会,好好儿调查一番!   邱府的马车分了两路,一路送了袁家,一路送了宋知许。   等她下车时,天色已经黄昏。   江亦衡听见门口动静,早就站出来接,瞧着四个小厮抬了两个大红木箱子进门,轻笑一声:“倒是大手笔。”   袁枝不知道宋知许为什么能得两个箱子,是因为她不知道江亦衡在邱家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第二个箱子,是借着宋知许的手,给江亦衡的。   江亦衡瞧过也就罢了,并没多注意,快步上前来接宋知许:“累吗?快回屋歇歇。”   宋知许长舒一口气,斜着眼把他瞧了又瞧,冷笑了一声,一个字都没说。   累啊!   当然累了!   看袁枝在宴会上花孔雀一样地舞过来舞过去,她能不累么!   见宋知许不搭理自己,径直往自己屋里走去,江亦衡一愣,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她,连忙跟上。   却见她明知道自己跟在后头,还是砰的一声把门关了,一点儿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江亦衡瞧她还不理自己,心里一下子疙疙瘩瘩,当即推了门进来,也不顾什么礼不礼的了。   宋知许正坐在床边,好乐刚醒来,正翻身呢。   她听着江亦衡进来,吓了一跳:“你进来干嘛?”   她心里也不舒服。   虽然知道袁枝干那些事儿跟江亦衡没什么关系,但是一想起江亦衡之前跟袁枝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自己就忍不住往他身上撒气。   “我?”江亦衡看她满脸抗拒,便故意说,“我来瞧瞧好乐。”   说着,他三两步走上前来,坐在宋知许身边,逗弄好乐,好似真的是来瞧好乐的一样。   “好乐乖,好乐最听话了。”江亦衡一面逗着好乐,一面偷偷看宋知许,“好乐跟我悄悄说说,你娘亲怎么了?”   宋知许攥着衣角的手一紧,绷着小脸没说话。   “是不是宴会上受欺负了呀?谁受欺负了跟我说,我帮你娘亲去打他!”   宋知许听着,有点儿绷不住,悄声嘀咕:“谁还能把我欺负了去?”   江亦衡听在耳中,将她愿意说话,才微微松一口气,仍佯装跟好乐说话:   “哦,不是啊?只有你娘亲欺负别人的份儿啊?”   宋知许眼睛一瞪,拳头先飞过来了:“你胡说什么呢!”   谁欺负别人了!   江亦衡明明瞧着好乐,可一伸手便将宋知许飞来的拳头包裹在了掌心,顺势握紧一拉,将她拽到自己身边。   宋知许一惊,刚想抽身,却不料江亦衡牢牢握着她的手,也不装着看好乐了,一双眸子正凝着自己,脸离得极近。   “有什么不高兴,不同我说,也要同好乐说呀。”江亦衡低沉的嗓音带了些蛊惑的温柔,“好乐可担心你了。”   宋知许被他的目光弄得不自在,也忘了把手抽回去,只没底气道:“怎么?好乐跟你说的?”   江亦衡听她卸了劲儿,就知道方才那股子无名邪火已经没了,便凑近低声笑道:“不是,是我可担心你了,我想问的。”   宋知许没抬眼,愣是不敢瞧他,只知道自己心跳漏了半拍,脑袋也晕晕乎乎:“没什么事儿,就是累了。”   “累了就歇歇。下回不愿意去,就推了。”江亦衡顺手揽过她的肩头,叫她躺倒在床,枕在自己腿上。   自己则伸手为她轻揉着太阳穴,语气柔和:“睡会儿吧,忙了一天了,你自己不心疼,好乐也心疼。”   宋知许本还觉得有点儿难为情,可江亦衡的手艺太好,自己一躺下就有些昏昏欲睡。   加上之前怀孕时二人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修道之人到底不拘小节些,故而也没再想起来。   只低低说一句:“好乐又告诉你了?”   江亦衡声音低缓,带着点笑意:“是我心疼。”   只不过宋知许已然进入梦乡,再没听见他这四个字了。   袁修文接受了邱远道的邀请,不再在官学当先生,故而也不能再在村里逗留,也该上岗了。   宋振田和陈梅听了这消息,连连叫好:“他就不应该屈居乡里!我一瞧他就知道是个人才,应当谋大事!”   可是替他高兴了一通后,又有点儿可惜:“只是这么好的先生,这一去就不知道啥时候才回来了,没人再给仨娃娃补课了!”   宋书远和王一封连忙笑道:“爷爷奶奶放心,我们早就不需要补课先生了!”   宋书年则对不去袁家补课高兴极了。   谁要去袁家天天看袁枝那个虚伪的女人! 第167章 听奶说,袁枝姑娘特别能干?   宋书年暗暗翻了个白眼。   那女人明明惦记着抢他们的姐夫,回回都向他们打听这打听那,还要装作一副没这个意思的样子!   哼!这样的人最坏了!   见三个娃娃都这么说,宋振田和陈梅脸上乐开了花,忙不迭称赞道:“你们真厉害!等以后长大了,一定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宋知恬在旁边听见了,也连忙跳着说:“恬恬长大了也有出息!”   “对对对!”陈梅哪能忘了这个小心肝儿,当即抱起来亲了又亲,“我们恬恬最有出息!”   一家子登时欢乐起来,都笑得合不拢嘴。   工坊建起来也有一阵子了,宋振田和陈梅平日里常去盯着,范萍也尽职尽责,故而这几天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这日,宋知许和江亦衡要去工坊瞧瞧,老两口便顺势要去工坊帮忙,怎么也劝不动。   没辙,只得带上宋知恬,抱上好乐,一家几口人一块儿往工坊去了。   村民们干得热火朝天,因着宋知许给每道工序的安排都十分妥当,这半日功夫,装满瓶子的丸药就在后头堆了起来,装了两箱子。   宋知恬蹦蹦跳跳跑进工坊,早就熟络了。   “范奶奶!”她先是扑上去抱了抱范萍,眨巴着大眼睛问,“弟弟今天怎么没来玩呀?”   范萍可疼这个小丫头了,一把把她抱在怀中,揉了揉她的小脸蛋儿:“弟弟今儿在家呢,恬恬要不去家里找他玩?”   宋知恬乖巧,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儿,我去了婶婶还得顾着我,都没空陪弟弟了。等弟弟有空了再来陪我玩!”   说着,她又拉着范萍看好乐,叉着腰说:“这是我家的弟弟,是不是可好看了?”   几个大人都笑起来:“差了辈儿了!这哪是你弟弟,这是你小侄子,要管你叫小姨呢!”   好乐被宋知许抱在怀中,一双大眼睛把几个人瞧了又瞧,见他们笑了,自己也咯咯咯笑起来,惹得大人们又是一顿夸。   这边的热闹一下子吸引了正忙活着的袁枝。   她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人群中的江亦衡,眼睛放光,一下子站起身来:“江大哥!”   她叫得亲热极了,三两步跑过来,便伸手要去挽江亦衡的手:“江大哥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   却不料江亦衡微微退了半步,袁枝想拉的那胳膊便藏在了旁人身后。   她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总不能把人家推开,再挽江亦衡的手吧?   “枝枝呀,在这儿做活累不累?”宋振田和陈梅并没发现古怪,见袁枝来,还笑着问。   袁枝的手便划了圈儿,佯装自己是要整理衣服,这才算抹过去:“不累不累!既能赚钱,又能帮到江大哥,哪儿累呢!”   说着,还不忘往江亦衡那儿瞧一眼,倒也不藏着掖着,活似开玩笑,嘻嘻哈哈的。   宋知许脸色一冷,站在旁边逗弄好乐,却是错身往边儿站了两步,离江亦衡远了又远。   烦死了,要舞到别处去,俩人一起去!别在她面前碍眼!   江亦衡哪能发现不了宋知许的小动作?一瞧着她往远处走,自己的心也被牵着往一处去了。   正准备抬脚跟上,却不料袁枝见缝插针,直接站到二人中间的空儿处:“江大哥……”   不等她要说什么,江亦衡先开口了:“听奶奶说,袁枝姑娘特别能干?”   自打上次跟袁家摊开后,江亦衡还算是第一次主动跟袁枝说话,又是捧她,她哪能不高兴?   故而连自己刚才想说什么都给忘了。   “都是奶奶夸我。”她笑着道,“哪有多能干,不过是尽些分内之事!”   宋知许在旁边听着,心里冷笑了一声。   分内之事,可不是分内之事么?你是没拿钱还是没吃饭?   “范主事也这么说,可就不是普通的夸了。”江亦衡勾起一抹笑来,语气温和,“只是在下还未见识过袁枝姑娘的厉害,不知道一个时辰能制成多少药丸子?”   没给袁枝说话的机会,江亦衡紧接着又道:“我听闻镇上的医馆药房里制作丸药,半大孩童都能半日制成三大筐,想必袁枝姑娘更是能干,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夸赞吧。”   袁枝一愣,三大筐这么多?!她一个时辰不过能制成三板子,三个时辰才能凑满两大筐,这一日都要过去了呀!   可是江亦衡好不容易跟她说话,对她感兴趣,又听他说陈梅和范萍把自己夸上天,她哪能不应:“还、还好……”   “那我今天就有眼福了。”江亦衡仍笑着,“我当真想欣赏一下袁枝姑娘的能力。”   袁枝被他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又听“欣赏”二字,脑子乱成了一滩浆糊,哪里还管得了许多?   连忙点了头:“江大哥你就瞧着吧!”   说着,便跑回工位,埋头苦干起来。   若不能半日三大筐,岂不是辜负了江亦衡的信任?   一想到江亦衡就在盯着自己看,袁枝就算是忙得抬不起头来,心里也跟抹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   宋知许早就忍不了了,趁两人说话的功夫,把好乐塞给陈梅,自己出去透透风。   她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可是一看见袁枝那副恨不得贴在江亦衡身上的样子,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   切,倒是个香饽饽,怎么走到哪儿都能拈花惹草!   她冷哼一声,瞧着脚下有一块石子,便恨恨将它踢到身后去,混当江亦衡了!   “嘶……”   宋知许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江亦衡正捂着膝盖,无奈地看着她:“你谋杀啊?”   “你……”宋知许正想问他有没有事,可说了一个字,又转了头去,“你怎么来了?”   江亦衡缓缓走来:“瞧你不在那儿了,就跟出来了。怎么?人太多,闷得慌?”   “跟你有什么关系!”宋知许“切”了一声,说话也夹枪带棒的。   江亦衡看着她不高兴,自己也心头发紧。   正是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强压着翻涌的情绪,故作随意地问:“难不成是因为我和袁枝说话,你醋了?” 第168章 有人在饭食里下毒   宋知许指尖一颤,瞪了他一眼:“你真当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不成!”   江亦衡没错过她眼底掠过的一抹羞恼,心里那股子激动翻江倒海起来。   她若是吃醋了,是不是证明她对自己也有些意思?   这么想着,他脸上的笑意险些藏不住,忙伸手握住宋知许的手:   “是,我确实不是什么香饽饽,你瞧,你都不愿意同我说话了。”   宋知许挣开他的手,往前走去:“你要我同你说话做什么?你不是同袁枝姑娘说话呢么?干嘛出来?”   里头那位可愿意说话了,一张嘴就没停过!   江亦衡笑着跟上,又牵住她:“她愿意跟我说话,我又不愿意跟她说话。”   “这会儿,她多半还在撮丸子,能把板子磨出火星儿来。”   三言两语,江亦衡将方才发生的事跟宋知许说了一遍,又笑着说:“你要是不想让我跟她说话,我就再不说了。”   宋知许一愣,方才他跟袁枝说话,是为了这个?   回过神来,她又气恼自己怎么随便就被江亦衡带跑了思路,甩开他的手,冷哼道:“呵,她倒是听你的话!”   说着,她快步向前走去,只是这步履匆匆,多少有点儿慌乱了。   还没走几步,却听见后面又传来一声轻嘶,宋知许步子一顿,到底还是回了头。   就见江亦衡忙着往她这儿跑,膝盖处已经被血染红了,正是自己方才不小心用石子打到的地方!   “你跑什么!”宋知许连忙迎上,摁住江亦衡,附身下去查看伤势,“不知道疼?!”   “知道。”江亦衡笑笑,“怕追不上你。”   宋知许心里一紧,方才那股气也不知道啥时候消了,光顾着絮叨:“你这伤到膝盖,可得小心着。得了,我扶着你先回家再瞧瞧吧!”   说着,便伸手握住江亦衡,蹙着眉领他往家去。   江亦衡紧紧攥住宋知许的手,乖顺地跟在身后,却在她瞧不见的地方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来。   这苦肉计,当真没白用。   袁枝搓丸子的一双手都快磨出火星子了,眼瞧着周围的人到点儿下工,她却毫无知觉,仍发奋要把这几筐丸子搓出来不可。   范萍几次来劝,她浑然不觉,甚至连话音儿都没能听见。   待她总算把三筐子搓满,一瞧天色,早已经黑洞洞了。   “江大哥?”袁枝兴高采烈,瞧着身后满满登登的三筐子丸子,心道,这不得让江亦衡刮目相看?   却不料一个无奈的声音传来:“哪还有你江大哥啊?早就跟着宋家的回去了。”   来人是范萍,她本已经回去了,惦记着袁枝一个小丫头还在工坊里,又来寻,果然还在。   “回去了?!”袁枝惊叫出声,“同谁回去的?”   范萍叹口气:“跟知许回去的呀,早就走了,我叫你几声你也不听。好了好了,快收拾收拾回家吧!天都黑了!”   说罢,范萍也离开了。   袁枝气得心肝儿疼,恨恨踹了一脚工坊大门,偏生门厚结实,脚疼了好一阵子。   宋知许!又是宋知许!这个宋知许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明知道江大哥要看自己撮丸子,还把江大哥拐走,不就是要跟自己作对?!   哼!既然宋知许这么不讲道理,就别怪她袁枝不客气!   等以后入了江亦衡的门,看她怎么对付这个小姑子!   因着范萍管理得当,除了袁枝撮丸子这一桩小事外,其他人再没出现什么幺蛾子。   就连林福生两口子,也因着要抓紧赚钱过冬,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   再加上范萍时常盯着,也没工夫起什么猫腻儿。   这样紧锣密鼓下,第一批药丸总算制好。   “哎哟,您瞧瞧,您派两个下人来取就是了,怎么还亲自来?!”   宋振田和陈梅见了李闻之夫妇,当真叫一个诚惶诚恐,连忙又是让人进屋,又是烧水泡茶。   李闻之笑着行了一礼:“老人家莫忙,我们不过是来清点了丸药,拿走就是,不常坐。   “是啊,老人家快歇着吧,别忙活了!”李夫人也连忙道。   宋知许让江亦衡随着小厮清点货物,自己上前和李闻之夫妇打了招呼。   一见宋知许,李闻之两口子的眼睛就唰唰放光,李夫人更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了宋知许的手:“宋姑娘,今儿可得闲?”   宋知许便明白,李闻之两口子之所以亲自前来,是为着要孩子的事情。   上回说好了要给李夫人看脉,不过之前几次见面,李夫人都尚且在养身子,不大方便。   今儿应当是身子爽利了,特来趁此机会看脉的。   “二位里面请。”   宋知许将两人迎进堂屋,老两口知情识趣,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也随着江亦衡去了工坊。   李夫人紧张得额角冒汗,只是身上自有一种贵气,叫她举手投足瞧不出什么差错来。   宋知许抚慰一笑,伸手扣住她的脉搏,细细感受着。   与此同时,一道灵力钻入李夫人体内,顺着血脉贯通全身,将她从上到下查探了一个遍,这才回到宋知许身体中。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宋知许脸色凝重,抬眼看向李夫人:“夫人寻常可用药?”   李夫人惊了一瞬,下意识看向李闻之。   李闻之连忙道:“不曾,我家夫人自来身体康健,除了前两日以外,不曾用药。”   “这便是问题了。”宋知许收了手,神色严肃,“夫人体内有沉积的药毒。”   “何谓药毒?”李夫人忙问。   宋知许解释道:“正所谓是药三分毒,诸如热性寒性,若不用在合适的地方,反而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依我看,夫人体内正是由寒毒沉积,这才始终无法有孕。可是你们方才说平日里不常服药,便要考虑是不是食物中掺杂了寒性的药物。”   李闻之是懂些药理的,连忙问:“若是寒性,如螃蟹一类的食材也有,南方人吃蟹多,可是因为这个?”   “非也。”宋知许摇摇头,“这类食材平素吃进去的少,排出去的的多,人自能消化。只可能是食物中掺杂的药物,长久服用,有此效果。”   若是寻常不吃药,体内怎会有药毒?定是有人在饭食中下了东西! 第169章 驻颜丸被仿冒了!   李闻之和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瞧见了些许复杂的神情。   李夫人治家严谨,丫鬟婆子都是她精挑细选的,照理不会有什么纰漏才对……   宋知许提笔写了一张药方子,递给李闻之:   “抓去按时喝,检查一下平素吃的东西,少食寒性。若能找到掺杂药物的食物,尽早断掉!”   李闻之两口子对视一眼,双双激动道:“可是能治!”   “当然能。”宋知许笑了,宽他们的心,“放心,只要按照我说的做,慢慢会调理回来的!”   李闻之自不必说,李夫人更是热泪盈眶,千恩万谢:“这可是我们李家的大喜事!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宋知许摆摆手:“不必如此多礼,只是二位要小心些,若再误食什么,可就难了。”   她话点到即止,只留着给李闻之两口子自己细品。   李夫人握紧李闻之的手,突然想到什么:“燕窝!”   李闻之立刻明白了过来。   自家夫人平日里饮食没什么偏好,唯独燕窝是每日清晨起床,便要喝上一盅的。   看来得回去查查采买的婆子或是伙夫了。   宋知许在一旁饮茶,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打听他们家内部的事情,佯装没听见也没看见。   他俩能稳坐李家家主,又在生意场上混个盆满钵满,自然不是什么凡夫俗子。   过了一会儿,宋知许才轻声笑道:“听这动静,怕是工坊那边儿清点完了。”   说话间,江亦衡果然回来:“货物已经清点完了,也都拉走了。”   这是李闻之两口子交待过的,若是清点干净便直接拉回去,别来打扰他们说话。   几人聊着一通,却不知道院外还站了个人。   袁枝本是休假,听闻李家的阔绰马车来宋家了,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   她整理整理衣着,掂了掂手臂上挎着的篮子,便笑着往宋家门进去了。   “爷爷奶奶,江大哥宋姐姐,我爹叫我来给你们送些猪油渣来!”   她一面吆喝着一面迈步进来,见到李闻之夫妇,惊讶了一瞬,忙忙笑着说:“哎呀,不知道家里有客人,唐突了!”   “我是袁修文的妹妹袁枝,给二位见礼。”   宋知许听着,又抿了一口茶,才生生按住自己,没有一个白眼翻上天。   门口那么大一驾马车杵着,她居然好意思说不知道家中有客?   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跑来捞偏门来了!   李闻之夫妇因着和邱家的关系,早就听说袁修文的事儿,自然知道袁枝,此刻见她有礼有数,也是笑着点头:   “不碍事,本就是串门子。看来你们和宋家关系当真亲密。”   猪油渣是什么东西?那可是熬猪油炸出的肉干!别说是乡村了,就是城里的普通人家,也断不敢说拿猪油渣随便送人的。   就算袁家是养猪卖肉的,能拿出一碗猪油渣来送人,也可见出手大方。   袁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便大方笑着将篮子摘下,随手放在一边,一举一动尽显熟悉:“那是,我们两家关系可好呢!”   她一早就瞧见江亦衡,只是因着李家夫妇的面子更大,才只敢偷瞧。   这会儿客套罢了,便连忙凑到江亦衡身边,笑着道:“江大哥,我爹知道你口儿重,还特意多撒了一把辣椒面儿,你可要多吃几口!”   江亦衡还没说话,宋知许这儿先气笑了。   瞧瞧,多了解,还知道他口重!   “北方人都口重。”江亦衡退了半步,仍在宋知许身边,也不看袁枝,不知道给谁解释呢。   宋知许懒得理他,更懒得理袁枝,仍跟李家夫妻俩说话。   “今儿来确实还有一事。”李闻之道,“如今驻颜丸大卖,在一众姑娘太太那儿成了上品,自然引得别人眼红。”   “现下市面上已经开始有假货传通,打着驻颜丸的名号,卖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李夫人一想起这件事来,就有些焦躁,将杯盏重重放下,语气不善:   “这些人为了些蝇头小利,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如今我们已经将生意的大头放在驻颜丸上,他们此举,已让我们亏了不少银子。”   “这倒也罢了,可若是他们拿些不好的东西吃坏了人,岂不是要我们驻颜丸承担后果!”   宋知许闻言也皱起眉头来。   这头一批货刚刚交接,还未流入市场,就已经有假冒产品了,若是再等一段时间,恐怕要假货满天飞!   这驻颜丸对她来说本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可现下,这是所有人努力了月余的成果,岂容他人玷污?   此事必要妥善解决,不然都对不起她费了这么久的功夫!   宋知许搁下茶盏正准备开口,袁枝便先抢白:“这有何难?咱们在瓷瓶上画些独有的花纹,叫他们仿制不成就好了!”   江亦衡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袁枝实在多事。   李闻之点头:“不错!此法甚好。我们也想的差不多,这不就来和宋姑娘商议此事了。”   袁枝一听,这不就是机会么!   她瞥了一眼宋知许,会制药也好,会吟诗也罢,可她从未见过宋知许有笔墨功夫!   可她却是画得一手好画,连先生也夸过的呢!   “我可……”   “我有一个人选。”宋知许毫不留情就打断了袁枝。   李氏夫妇本就关注她多些,根本没听见袁枝想说话,连忙问:“宋姑娘已有人选了!”   “不错。”宋知许余光扫了一眼袁枝,心里舒坦不少,“我有个朋友,名唤高槐花,无论是绣活儿还是绘制花样子,都别具一格。”   “而且她之前出的花样子,也都成了城中时兴的纹饰。我们可以去找她来绘制图样,一定能吸引顾客的眼光。”   李闻之夫妇一听,兴趣便起来了。毕竟能在杭州城时兴的纹饰,一定是又好看又有独特之处,可见其功底不一般!   “好好好!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不妨今日就去寻这位高姑娘,瞧瞧她的手艺!”   “若是好,咱就将此事定下,如何?” 第170章 流氓!放开我娘亲!   这两口子风风火火,说话间便站起身来,要前往高槐花那儿一探究竟。   “自然可以。”宋知许做了一个相邀的动作。   江亦衡自是要跟上的,便同几人往外走去。   袁枝一见几人三言两语就要动身,又急又气。   这个宋知许!绝对又是故意的!   她怎能把这出风头的机会给一个什么高槐花?自己多年的画功岂能是一个普通村妇能比得过的?   这么想着,她连忙追出门,正欲开口说要跟去。   却不料宋知许瞧见了,冷不丁道:“咦?袁姑娘还不打算回家吗?这送个东西半晌不回去复信儿,恐怕会让你爹担心吧?”   袁枝瞪大眼睛,自己来送东西不过是找了个由头,那一碗猪油渣是自己剩下的,哪就是袁辉让送的?   可偏偏自己的这个由头,倒成了让她张不开嘴的事儿了。   “是啊,袁姑娘还是快些回家吧。”李夫人不知道其中弯弯绕,只真心劝道,“别让家里人操心。”   说着,便请宋知许和江亦衡上了马车。   袁枝预备说的话全被噎了回去,连李夫人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再说什么要跟上,只能把脸憋成了猪肝红。   眼睁睁瞧着那大马车离开,袁枝气得又是跺脚又是咬牙。   宋知许宋知许!都怪宋知许打断她的话!   不然这活计怎么会落不到她头上!   等她嫁给江亦衡,头一件事就是先把这个小姑子撵出去自生自灭!   马车宽敞,四个人坐都不显得拥挤。   软榻中间搁了个小方桌,也算隔断,上面盖着一层细软绸缎当桌布,还摆着茶盏点心。   李闻之夫妇邀请宋知许和江亦衡吃茶,笑道:“你们上回乘驴车去邬村也要一日光景,马儿虽快,但车子大些,恐怕还要慢点儿。”   李夫人也道:“正是,你们随意些,我们聊些闲话,吃吃喝喝,就过去了。”   宋知许恭敬不如从命,捻起一块桂花糕来放在嘴里细品,眼前一亮。   桂花香浓得直钻鼻子,混着糯米粉、碎冰糖粒儿,口感丰富多样,甜而不腻,香而不熏,实在是难能可贵的甜品。   配着茶吃下去,更是叫人浑身舒坦,忍不住便多吃了两口。   江亦衡从旁瞧着,一面暗暗记下宋知许爱吃桂花糕,一面又悄悄心疼。   这女人虽不是凡物,可到底出身贫寒,少见这些东西。   桂花糕哪里算什么名贵点心?在镇北侯府的时候,二等丫鬟都把这东西吃了个腻味!   他悄悄伸手,借着桌子和袖子挡住,握住了宋知许的手。   心下暗道,等以后定要带她吃遍各地美味,再不叫她受这个苦!   宋知许手被握紧,转头一瞧,见江亦衡脸色不大好,以为他晕车难受,便反握了回去,用灵力滋养他的血脉,叫他舒坦些。   她哪能想到江亦衡心里把她当什么小可怜儿了?   这桂花糕确实没吃过,可究其根本,是因为前世修道时早早辟谷,没有什么口腹之欲,哪就是他想的那个原因?   二人阴差阳错,分明是为着对方想了又想,却到底没想到一处去。   只是这手,牵了一路,再没分开。   一路有说有吃,倒也不显得路长,随着马夫一声吆喝,邬村便到了。   马夫按照宋知许的指示,往高槐花家去。   还不曾靠近,宋知许和江亦衡便对视一眼,双双脸色一黑,登时飞身而出。   这高槐花家里,怎地有男人声音?   “小、小娘子,跟了我,你和你的几个兔崽子都能吃香的喝辣的!”牛大民酒气熏天,面色酡红,猥琐地搓着手,摇摇晃晃地就要去拉高槐花。   “滚出去!滚出我家!”刘小梁像头小蛮牛,蛮横地挡在高槐花身前。   “混、混小子!敢挡,你爹我的道儿!看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牛大民目光陡然凶狠,一脚踹了过去。   “啊!”   “小梁!”   刘小梁小小的身子便飞了出去,旁边是早就被揍得动弹不得的刘小米和刘小才。   “不许你动我的孩子!”高槐花忙护在三个娃娃身上,脸上还有被掌掴的红痕,恶狠狠盯向牛大民。   “孩子?呵呵呵……放心,我这个当爹的,一定会对他们好的!”牛大民露出淫笑,一把扯住高槐花的衣领子,猛地将她推倒,自己也整个人都骑在她身上。   “娘亲!”   “混账东西!给我滚开!”   高槐花唯恐孩子们再被打,一面挣扎着,一面惊慌喊道:“你们别过来!”   “就是,就是!”牛大民嘿嘿笑着,伸手扯开高槐花的腰带,撕扯着她的衣服,“大人办事儿,小孩子滚一边儿玩去!”   砰!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牛大民竟是飞了出去,砸在高槐花家的栅栏上,顺着栅栏滑了下来。   “知许!”高槐花定睛一看,见是宋知许和江亦衡,刚才一颗快死的心,这会儿才堪堪活过来!   她一张嘴,眼泪就扑朔朔往下落,哭得嘶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宋知许连忙过去扶住高槐花,脸色铁青。   那牛大民之前就老想占高槐花便宜,如今喝多了借酒耍疯,竟是跑到高槐花家里强取豪夺来了!   要不是高槐花拼命不屈,这一个女人三个娃娃,当真未必斗得过这酒疯子!   宋知许脸色阴沉,说话声音阴森森,冒着寒气:“既然他喝多了,那就送他去醒醒酒!”   江亦衡心领神会,拎起被踹飞的牛大民,冲刘小米问:“你们村水渠在哪儿?”   刘小米颤巍巍地爬起来,恨恨道:“我带你去!”   说着,便三两步冲上前,带路去了。   高槐花本还想制止,可宋知许按住她:“你家还要来客呢,快收拾一下。”   又叫刘小梁和刘小才:“扶着你们娘亲,去烧壶热水来。”   两个娃娃忙挣扎着爬起来照办。   这会儿功夫,李闻之夫妇才刚急急忙忙赶过来,见了宋知许在院子里,忙不迭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儿。”宋知许收了戾气,叫他们进屋坐,“酒蒙子走错了门,起了冲突,如今已经没事了。”   “哦……”李闻之应下,“那高姑娘呢?” 第171章 发工钱咯!   高槐花已经收拾好出来了,她整了衣衫和头发,又洗了把脸,只是眼睛的红肿仍然未消,脸上的巴掌印也仍能瞧见。   她抖着手,不自在地抹了一下自己的脸,讪讪弯起唇角来,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李闻之两口子瞧见她,双双一愣,对视了一眼,却是谁也没问。   宋知许将两人介绍了一番,道:“这就是我那位朋友,绘制花样子很有一手,灵动自然,难以复制。”   说着便让高槐花将花样子拿来,给李闻之两口子瞧瞧。   高槐花哪有不懂?知道这是宋知许给她送财路来了,连忙将自己画的花样子拿了一摞儿来,递上。   “呀!我就说这图样怎么这么眼熟,你瞧瞧,我身上的衣裳不就是这个图样?”李夫人瞧着,又惊又喜,“原来是出自你手!”   李闻之也连连赞叹:“确实不俗!我家夫人眼光可高呢,这些日子买你绘制花样子的衣裳,都有了四五套,还给这个送给那个送的!”   “好看当然要送!别说我觉得好看,我那群小姐妹哪个不觉得好看?”李夫人笑道,“你手太巧了,实在可贵!”   高槐花头一回被这样称赞,既是高兴,又是惶恐,声音还嘶哑着,便只能轻声说:“若是贵人喜欢,我再多画几幅!”   李闻之笑着摇头:“我们不是来买你的花样子的!我们是想让你为我们长期绘制图案,定期出些不同寻常的图样,防止旁人伪造我们的货物。”   “这是个长活儿,你可以来我府上做长工,待遇从优。”   他说着,看了一眼刘小梁和刘小才,道:“我瞧着你有三个孩子,大可以一并带去,吃住全包。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也可去宗族上学。”   高槐花听了,惊得合不拢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就看向宋知许。   宋知许心里也是百感交集,知道李闻之是个人精,恐怕已经从她说什么酒蒙子走错门起,就大致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说这些话,不过是想伸手给高槐花一家一个庇护。   “李公子和李夫人都是顶好的人,你去他们这儿做工,大可以放宽心。”宋知许笑着拍了拍高槐花的手,“我也会常去瞧你的。”   高槐花这才回过神来,眼含热泪,一声声谢谢说个不停,既是对宋知许说,也是对李家两口子说。   正是这时,江亦衡和刘小米也回来了。   刘小米看上去高兴不少,过来凑到高槐花耳边说了一通,叫高槐花脸色惊了又惊。   江亦衡则站在宋知许身后,轻声道:“酒醒了。”   “呵,醒了就好。”宋知许勾唇讽刺一笑。   江亦衡也弯起唇角来:“这辈子怕是都不会碰那二两马尿了。”   次日一大早,李家派遣来的小厮就将药丸结算的银两送了来。   因钱数不少,若是搬银两来实在大动干戈,便用了飞钱,上面盖着李氏柜坊的印鉴。   也正巧到了发薪水的时候,宋知许早就将家中银钱兑了铜板来,拎着便往工坊去了。   发薪水的日子,大伙儿自然都记得,一瞧见宋知许和江亦衡来了,眼睛便直直盯着二人,喜气洋洋自不必说。   宋知许拍拍手,范萍就叫大伙儿先放下手头工作。   “大伙儿忙了这一阵时日,辛苦了。”宋知许笑眯眯地,一句话就让众人都瞧向她。   “我今儿就是来给大伙儿发薪水的!按照当初咱们契上说好的,一个铜板都不会少!”   众人欢呼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除此之外,从今儿往后,谁要是手脚利索,干得好,我就额外加十个铜板的奖金!”   “若是谁一直干得好,便把工钱在往上提一提!”   众人一听,都沸腾起来。   他们现在的工钱已经不算少,十里八乡的工坊,就他们的工钱和城里工坊一个标准。   如今听宋知许说,干的好了还能拿赏钱,还有可能再提工钱,哪能不激动?   “多谢宋姑娘!”有人高声喊着。   “是少东家!多谢少东家!”   “宋姑娘真是人美心善,我们就爱跟着这样的人干活儿!干再多也不嫌累!”   众人大笑着吆喝,工坊里的气氛一下子欢乐起来。   林福生和赵春苗瞧着这群村民拥护宋知许的模样,心里酸溜溜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夹枪带棒的:   “呵,也就是你们没见过世面,一点点小恩小惠就把你们收买了!”   赵春苗鄙夷地啐了一口,也道:“就是!我们不给她干活儿,她上哪儿赚银子去?”   “我们劳心劳肺,天天在这儿捣草药撮丸子,可到最后,大头不还是人家拿去了?”   她可一直对李家的大马车念念不忘,做梦都是自己在马车里坐着!   “那么多药丸子,指不定贵人家给了他们多少。你们一个个儿才拿了几个铜板,就感恩戴德起来了?”   林福生和赵春苗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在场众人都听了个明白。   范萍气得皱眉,正要呵斥二人,却被江亦衡拦住了。   范萍有些不明白,却看江亦衡给了她一个眼色,叫她继续瞧瞧。   只见人群中有人道:“你们两口子这话也忒难听了些吧!若不是宋姑娘,我们可连赚钱的机会都没有啊!”   “就是啊,人家宋姑娘在村里开工坊,不知道多少家子都指望着这薪水过年呢?这可是大好事一件,怎么到你们两口子嘴里,就不伦不类了?”   “你们要是不愿意干,趁早出去,看看还有谁家能像宋姑娘一样开出这样的薪水来!”   “就是就是!你们眼红宋姑娘赚钱,有本事,你们也赚大钱呀!人家赚大钱还惦记着咱们,你们两个能干点儿啥?”   村里人一呼百应,都指责起林福生两口子来。   林福生和赵春苗起先还能还两句嘴,可后来就被人声给淹没了,灰溜溜地站在一旁,再不敢开口了。   范萍瞠目结舌,看向江亦衡。   江亦衡笑了笑,轻声道:“跟谁过不去,都不会跟财神爷过不去。” 第172章 好俊的小姑娘!男娃娃们看直了眼   范萍心领神会,如今这宋知许就是大伙儿的财神爷,大家伙儿指着宋知许的工坊吃饭,自然都向着她了。   发工钱忙活了一天,宋知许和江亦衡回家时,晚饭已经做好了。   陈梅张罗着二人上桌吃饭,几人刚一入席,就瞧见宋书远的碗已经空了大半了。   “都说这半大小子吃垮老子,还真不假!”宋振田半开玩笑说,“你瞧瞧,这三两口就把大半碗吃了个干净!”   陈梅拍了一下宋振田,嗔怪道:“能吃咋不好?我看能吃就最好!我们书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来,饭碗给奶,奶再给你盛一碗!”   宋知许也笑起来:“没事儿,敞开吃,咱家又不穷。”   几人都笑起来。   “这些日子三个娃娃上学,包多少饼子都不够。”陈梅提到这儿又想起来,“我寻思着换个大点儿的包袱皮,省得仨娃娃饿。”   “不是不是!那是因为我大哥老偷偷给一个女娃娃分饼子,才不够吃的!”宋书年心直口快,当即喊出来。   宋书远眼睛一瞪,撂下碗就捂住了宋书年的嘴,一本正经道:   “那个姑娘家里太穷了,回回中午都只能瞧着别人吃。先生说了,勿以善小而不为,我想着我不过省两口,她却能吃饱饭,这才给她分的。”   话是这么说,可宋知许分明瞧见宋书远的耳根子红了一片。   饭后,宋知许叫宋书远单独来考校书文,考了一会儿才问:“你今儿说的那个姑娘,是谁?”   宋书远没想到宋知许会问,吓了一跳,嗫嚅一会儿才说:“名字叫张子芳的……”   不等宋知许再问,宋书远便连忙道:“姐姐,我突然想起还有功课忘了做,我这就去补了!”   话音未落,这小子便撒丫子跑了出去。   正巧江亦衡给宋知许端茶进来,瞧见宋书远慌慌张张地,又见宋知许满脸焦虑,便笑道:“可是跟那位姑娘有关?”   “你还打趣儿?”宋知许见他笑,更来气,“这话也说不清楚,给我撂了个名字便跑了!我还没问完呢!”   江亦衡轻笑着走来,把茶盏递给她,自然地替她揉揉肩:   “你想问什么?问问他和人家丫头是什么关系?还是问他为何要送给人家饼子?”   宋知许一时语塞。   是呀,人家的关系可不就是同窗?说为何送饼子,不也解释了一通?   只不过端看宋知许信不信罢了。   “书远已经八岁了,对小姑娘有兴趣很寻常的。若是大户人家,都该往屋子里添近身伺候的丫鬟了。”江亦衡宽她的心,“书远懂事,自己知道分寸,你不必忧心。”   宋知许心道也是,之前老想着几个孩子还小,却不料宋书远已经八岁了。   要不是之前家里穷没人管,后来又遇到逃难,也不至于这会儿才让宋书远上学。   宋知许宽了心,却睨他一眼:“听你这么懂,怕不是近身伺候的丫鬟换了一茬又一茬吧?”   “你对小姑娘有兴趣时,多大了?”   江亦衡笑起来,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好笑:“我少年时光顾着活命了,哪有功夫看什么小姑娘?”   宋知许心头一颤,想起他之前说的姨娘,便知道他小时候并不好过了。   见宋知许不说话了,江亦衡又笑说:“不过这倒好了,我本就懒怠同小姑娘玩。”   “那你愿意和谁玩?”宋知许预备调侃他。   却不料江亦衡低下声音来,截了她的话:“我只愿意跟我未来的娘子玩。”   宋知许闻言,瞧了一眼江亦衡,不同他打趣儿,只心道也是。   她这具身体也不过十几岁的年华,不都连孩子都生下了?   再过几年,书远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她转念一想,到时候书远娶了媳妇儿,家里这几间房子便再住不下了,一封也是差不多的年纪,恐怕紧随其后也得物色。   看来还是得抓紧赚钱了,往后几年桩桩件件都是要钱的事儿,她不得不提前打算。   “既然如此,此事就先搁下吧。”宋知许揉了揉眉心,又补了一句,“只是书远还小,咱得替他把把关,瞧瞧那姑娘品行如何。”   江亦衡笑着应下。   次日一早,陈梅果然给三个孩子换了张包袱皮,多烙了好几张饼,把包袱塞得鼓鼓囊囊的。   “我今儿送你们去学堂。”宋知许将小米粥碗搁下,冷不丁道。   三个孩子都是一愣。   宋书远背上背包,道:“姐姐不必担心我们,这路我们走了这么久,闭着眼都能到了!”   “是啊。”王一封也点了点头,“我们自己可以的。”   宋书年嘴里还塞着包子,唔唔地听不清说了啥,但也点着头。   “没事。我就是瞧瞧你们这一路好不好走。”宋知许站起身来,招呼三个人,“冬日太阳升得晚,今儿跟你们走一回,若是没什么事我也安心。”   三个孩子便懵懂点头,一路拉着宋知许,有说有笑地往学堂去了。   还不到学堂门口,宋知许就听见不远处叽叽喳喳的声音,放眼望去,只见几个小男孩儿正围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约莫十一二岁,比这些同去学堂的孩子们大一些,已经隐隐显露出大姑娘的身段了。   她虽是瞧着不小,但个头也不过比其他孩子稍高一些,身上也瘦,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袄裙,腰带扎紧也裹不住她的小细腰。   长得确实水灵,十一二岁的女娃娃本来是还没长开的,可她的容貌已经脱俗,可见再过几年,恐怕更是明媚动人了。   “书远,你们来啦?”她远远儿瞧见宋书远三兄弟,便娇俏着挥手打招呼,两只眼睛眯起来,如月牙弯弯。   宋书远脸腾地就红了:“子芳,早!”   “书远,早啊!”张子芳笑起来,声音清脆,笑声如同银铃儿一般。   她一笑起来,别说宋书远,就说她周围的几个男娃娃,都是看直了眼的,忍不住陪着她一道儿笑。   宋书远有点儿羞赧,他性子稳重些,还要去学堂温书早功,自然没有和其他孩子一样围上去,只点了点头:   “我们先进去了。”   张子芳笑着点头,两个精致的小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晃起来,简直能晃到人心里去。 第173章 流民要来了!   张子芳应完,又和其他男娃娃聊起天来,一张笑脸儿当真如春日明媚,连宋知许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宋书年挠了挠头,“切”了一声,嘴里嘟哝:“光跟大哥打招呼,怎么也不见跟我和二哥打招呼!”   王一封轻拍了他一下:“快走了,进学堂。”   只是说话间瞥了一眼张子芳,又漠然地收回视线。   宋家三兄弟先进了学堂,宋书远进前,还稍稍偏头瞧了一眼张子芳,还以为没人发现,又匆匆回头进去了。   却不料宋知许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故而站在不远处又把张子芳瞧了瞧。   时候还早,林先生还没来,张子芳和其他几个男娃娃就没进去,只站在门口闲聊。   四五个男娃娃围着她,你一言我一语,宋知许远远听着都觉得聒噪,可张子芳却谁也没冷落,谁的话都能接上。   怪道她能成为这群人的中心呢。   宋知许搭眼一瞧,那几个男娃娃说起话来大呼小叫,兴奋得小脸儿通红,张子芳要是跟谁笑了笑,那谁就把嘴角咧到耳根子上去!   若不是宋书远性子沉稳些,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恐怕他也跟这群男娃娃一样,为了搏得张子芳一笑,装起痴来。   宋知许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这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什么,远远瞧着林先生来了,便暂且先回身离开。   看来这张子芳如何,还得容后再观。   第一批驻颜丸已经正式上市了,宋知许这边得了信儿,听说又是大卖,便赶忙紧锣密鼓筹备第二批。   她跟宋振田和江亦衡仍每日侍弄那块田地,然而这不过是给外人瞧的,光靠那几亩薄田哪能凑出一批又一批的草药?   真正大规模种植草药的地方,还是空间里的仙山。   她修为有所精进,进入仙山连种子都不必撒,只消一个手势,便能让漫山遍野长起草药来。   不管李家下多少单,草药绝对管够,这便是她的底气。   这日,宋知许正坐在庭院中逗弄好乐,却听门外打马声来,便使唤江亦衡去开门。   这桐溪村能有人骑马造访的,恐怕只有他们宋家了。   果然,江亦衡刚一开门,一骑马小厮便“吁”着叫停了马,冬日里也是急了个满头大汗。   请进门来,小厮行了一礼,这才对宋知许江亦衡二人道:“我家爷叫我来提醒二位。”   宋知许认得这个小厮,李闻之家的,时常来桐溪村传话。   她一面应着,一面叫江亦衡端了水来,递给小厮。   小厮谢过,咕嘟嘟灌了下去才接着道:“最近杭州城来了一伙儿流民,骇人得很!”   “听说他们途径的几个城,都被祸害的不行了!”   “北边三个村子,连着着了火,等官府派人扑了火一瞧,呵,全村的粮食财物都没了!”   “城里得到消息的时候没来得及封城,叫他们进来了,一来就把城门口那家胭脂铺给掏了!”   “我路过,瞧见了,掌柜的直接被拎着领子甩出来的!那伙人抢了东西还不算,临走又放了一把火!”   “眼下邱大人和周大人已经加强城内巡逻了,只是他们恐怕会流窜到周边的村子里。我家爷跟夫人担心您家,这就让我来提醒一番。”   说着,他拱手行礼,将杯盏还给江亦衡:“我得先回去了,若再晚恐怕要封城。”   说罢,便风风火火出了门,策马扬鞭离开。   “天呐,怎么会有这种事儿!”陈梅听得脸色煞白,站都站不住,靠在宋振田身上才勉强支住自己。   宋振田也是脸色难看,他们早先遭荒年的时候就见了不少流民,如今听那小厮一说,这群流民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书远和王一封一左一右扶住老两口:“爷爷奶奶,要不先回屋坐会儿?”   “是啊,别太焦急了,肯定有办法的!”   宋书年也挥着小拳头:“就是!我们不怕他们!等他们来了,我就嘿嘿哈呼!打他们!”   宋知恬不懂什么是流民,只看着宋书年打那杂乱无章的拳头乐得直笑,拍手叫好。   宋知许则眸色凝重,李闻之的提醒不无道理。   城边多个村落,桐溪村算是离城区最近的之一,若是那伙儿流民入不得城,转而跑来村落行凶,恐怕桐溪村少不了要跟他们对上!   “眼瞧着就年关了,哪儿来的这些流民?!”宋知许语气焦灼,抱着好乐再也坐不下去,只站着蹙眉。   “得去找村长。”宋知许沉了口气,“此事必须得提前打算!”   宋知许这便去村长家,江亦衡接过好乐瞧着她离开后蹙起眉来。   前两日他就收到江黎消息,说北边战事吃紧,流民南迁。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得找机会和江黎搭上话,问问城中情况才是。   这边厢,宋知许已来到了村长家,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当务之急,就是让大伙儿把粮食钱财藏好,平日里警惕些,万不能露富!”   宋知许是逃难过来的,自然有经验,又补道:“不是我危言耸听,实在是人被逼急了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一想到路上那些买卖妻女的,同类相食的,宋知许就禁不住恶心。   那些人已经到了绝境了,早没了什么律法和道德的观念,只要自己能活,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村长一听,脸色也是难看起来,当即将村民招做一处,开了一场大会。   “这可怎么办?听这动静,怕是亡命之徒啊!”   “天哪,要不咱们出去躲躲?”   “去哪儿躲?桐溪村好歹离城里近些,万一真出点儿事儿,官府来的也及时。你若跑远了,恐怕连救你的人都见不到!”   “啊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村里人脸色煞白,说起话来腿肚子都打颤,一时间人人自危,都提心吊胆起来。   宋知许直接给工坊放了一天假,让他们回去料理家务事,该藏得藏,该收的收。村里一下子忙成一片。   这几日村里时时紧张着,生怕哪天流民闯入,当真是人人自危。   李家又传消息来:“第二批驻颜丸眼瞧着就要交货了,可这关口正是流民骚动的时候,若是贸然运货,恐怕会被抢。” 第174章 天杀的流民,把娘嫁妆都偷了!   “可是这么短的路程,叫镖局随行也不大现实,要不暂缓?”   宋知许倒没有这层顾虑,直接道:“让你家主子不必忧心,我自有办法运输。”   反正她有空间,什么都装的进去,还怕运不了一批驻颜丸么?   “太好了!只要驻颜丸能按时交货,我家爷说了,当场付款,绝不怠慢!”   宋知许应下。   这一日一早,村子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嚎声:“天杀的!天杀的流民!你还我的粮食啊!”   村民围上去一瞧,这哭天抢地的正是懒汉张家。   懒汉张躺在地上,扯着嗓子嗷嗷喊:“他奶奶的!你们偷老子的粮食,还不如直接把老子杀了给个痛快!”   他旁边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哭着,一下下拍打着懒汉张:“你这个丧良心的,我嫁给你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整日犯懒不说,地种不好,钱也挣不来,全靠我的嫁妆养活!现在好了!嫁妆没了!咱一家子都去死吧!”   “你给我起来!你光躺着有什么用!”   “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人啊!”   宋知许路过,凑上去瞧了一眼,皱起眉来。   懒汉张身边的女人同张子芳有八九分相似,她这会儿才知道张子芳是懒汉张的女儿。   “真可怜啊,子芳娘的嫁妆都被偷了!”   “这群流民也忒过分了!子芳娘可怜摊上这么一个懒汉,还要拿嫁妆补贴家用,送姑娘上学的!”   “这下完了,张家的年不好过了。”   村里人不光是可怜他们家,自己也心有戚戚,空余愤怒。   毕竟谁也不知道流民下一次从哪儿来,偷谁家去。   村里戏台子那儿的锣声响起,这是村里开会的信号,众人长吁短叹一阵,便往戏台子那儿挪去。   宋知许也跟着一道儿去了。   村长果然说的是张家的事儿,叫众人把自家东西看好。   话音未落,众人又都叹气起来:“这流民啥时候来的咱都不知道,懒汉张天天儿搁家待着,都能让偷了去,我们可怎么防?”   “是啊,眼瞧着要过年了,这谁家被偷了都难办啊!”   众人吵嚷起来,都哭丧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倒是有个办法。”宋知许清越的声音响起,众人便都回头瞧向她。   “若是能有人每日巡逻,晚上定时守夜,一有异动就发出信号来,不就能集结全村之力去对抗他们了?”   “不过是一伙儿流民,虽已经被逼到绝境,但到底一路坎坷,我们若团结起来,他们未必就是我们的对手。”   宋知许话音刚落,林福生就冷笑起来:   “你说的轻巧!大伙儿不干活了?你的工坊不开了?每日巡逻,按时守夜,那啥时候吃饭睡觉?这不得熬死!”   赵春苗也翻了个白眼:“就是,而且他们要是晚上来,村里人睡不醒可怎么办?只让几个守夜的跟他们对上?”   众人一听,连忙道:“宋姑娘,工坊可千万不能关啊!我们还指望着工坊赚钱呢!”   宋知许颔首:“诸位听我一言。”   “工坊不关,但是流民也不能不管。”   “我们集结村人,每日排班,白天巡逻的,晚上就不守夜了,反之亦然,自然有时间休息。”   “晚上守夜的拿上唢呐铜锣,一有问题便敲奏起来,把大伙儿唤醒。”   “村子外围做些陷阱,以防流民大规模闯入。”   这回没等林福生两口子发难,先有村里人道:“啊?这也太耗费时间精力了,谁干活儿谁不干的,难说啊。”   “好了!”村长声音严肃,一开口就把众人震住了,“流民一事,不是一家的事儿,是全村的事儿!”   “今儿张家能被偷,赶明儿就可能偷到你林家、王家!此事必须重视起来。”   他眼睛一瞪,瞧向林福生两口子,和刚才说话的那几个人:   “你们几个要是不想出力,行!”   “赶明儿那流民跑你家来,把你婆娘扛起抢了,把你娃娃摁着掐死,把你家掏空了、掏干了,你也甭想着谁来救你!”   “这会儿不出力,到时候看你咋整!”   那几个人听了这话,都缩了缩脖子,蔫儿巴了,再不敢多嘴。   村长见他们不吭声,这才继续道:   “我一会儿就将人手安排清楚,按照大伙儿自己的情况,每个人都要干点儿活。咱们一块儿把这个难关度过去!”   袁屠户闻言高声叫道:“成!就听村长的!等会儿我就跟着先去把陷阱挖了!”   范萍也连忙道:“没错没错!我们家也能出力!都听村长的!”   这两家一应和,周围的村民也都随之附和起来:   “这不是一家子的事儿!我可不想我家也被偷!”   “就是,大伙儿拧成一股绳,一块儿出出力!”   众人都吆喝着,刚才还有些沉闷的气氛,一下子高涨起来,个个儿都自觉揽下活计。   饶是林福生和赵春苗一众人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这会儿也只能点点头,最多暗地里翻个白眼,却也听从了安排。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懒汉张家。   宋知许和江亦衡领着一队人先去周边勘察地形,选了几处好做埋伏的,便动手挖起陷阱来。   村长那边儿也将轮班表做好,村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个个儿严阵以待。   村外,僻静无人处。   江亦衡倚在树干上,远眺着桐溪村的方向,眸色阴沉。   “少主,已经查明了,流民是从被攻破的边境一路过来的。”江黎道,“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亡命之徒。”   边境流民一路颠沛流离,来到杭州,若不是亡命之徒,恐怕早就死在路上了!   回想起他们这一路的艰辛,江亦衡心里沉了又沉。   他们到底还是没有和入关的胡人正面对上的,只偶遇了两回,却也有不少人在路上或死去,或失去良心。   而这群人恐怕早已经没了人性,不然难以生存!   只是镇北侯不是已经去抵御胡人了么?难道连老爷子都扛不住了?   江亦衡缓缓抬头,瞧了一眼天高云淡。   这天,恐怕是要变了。 第175章 书远,能不能借我点粮   回了桐溪村,江亦衡便找到宋知许:“近来多有流民,为防不便,不如在工坊再做点儿治伤解毒的丸药?”   宋知许抬眼瞧他,眸子里带了点儿不解:“何至于到这个地步?不是已经安排好人手和陷阱了吗?”   江亦衡没法多说,便只道:“流民凶悍,若是真到那一天就晚了。总归工坊都是撮丸子,多弄一种也不费事儿。”   宋知许放下手中活计,好好儿瞧了他一眼,点了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江亦衡什么时候是这样未雨绸缪的人了?   他不是向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么?   宋知许心头略有疑窦,但正如江亦衡所言,防患于未然,故而还是照做了。   空间里的草药多如牛毛,想要找点儿治伤解毒的制丸轻松容易,宋知许将新一批草药搬进工坊,叫他们与驻颜丸区分开来。   “宋姑娘,这新制作的药丸是什么东西啊?”有人好奇便问。   宋知许本无意隐瞒,只是这到底是提前做打算,村里本来就人心惶惶,她再说这是治伤的,恐怕人心不安。   故而笑道:“我尝试新配方罢了,你们先做着,未必就能用。”   众人不懂药理,自然宋知许说什么就是什么。   唯独撮丸子的袁枝瞧见了,微微蹙眉。   袁枝将新药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用手指捻开来瞧。   两种药泥的气味、颜色、甚至是质地都有不同,就算是修改配方,也不该换得如此彻底呀。   她盯着宋知许离开,借口活动活动腰腿,站起来走到院子里闲逛。   “这就是新拿来的草药?”她一面瞧着分拣草药的几个大娘,一面伸手拨了一下,扫了个大概。   她虽然不大认得这些草药,但也能看得出这些草药和制作驻颜丸的那一批完全不同。   宋知许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他们?   这丸药究竟是做什么的?   袁枝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儿,又坐了回去,继续搓她的药丸子。   只是她暗中左右瞧瞧,见没人盯着自己时,偷偷拿了两粒,藏在衣襟里。   宋知许回到家,却见张子芳正在自家院子里,跟宋书远说着什么话。   她站在门口没进去,侧耳去听。   “书远,你也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本就清贫,还遭了流民盗窃……”张子芳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这姑娘哭起来也甚是好看,睫毛一眨,泪水就跟珍珠似的,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眼波流转,看着宋书远:“我能读书,全靠娘亲的嫁妆。如今连嫁妆也被偷了去,实在是什么也没有了。”   “若非如此,我是断然不会来你这儿开这个口的!”   宋书远也急了,连忙掏出帕子来,想帮她擦眼泪,又觉得于礼不合,便收回了伸出一半的手,转而把帕子递到她手中。   “我知道,我知道。”宋书远小脸儿通红,眉头拧成了一疙瘩,“只是十斛米不是一个小数目,我就是有心帮你,也做不了这个主呀!”   宋振田和陈梅本在里头看顾好乐,听见动静也出来了,瞧见张子芳一个小姑娘哭哭啼啼,吓了一跳:   “书远?这是?”   宋书远介绍了两句,便问:“爷爷奶奶,咱家能给子芳借点儿粮食吗?”   “借多少?”   “十斛。”宋书远也知道这数目不小,说起来的时候带了点儿犹豫,可看见张子芳的泪眼,还是说了出来。   宋振田和陈梅现在并不管家,不知道家中有多少存粮,听到十斛这个数字,还是震惊了一下。   十斛米!那能是随便张口就借的吗?   宋振田踌躇一下,看了一眼陈梅,陈梅也抿着嘴不知道该咋说。   老两口不知道咋说,宋书年可没那么多顾虑,一下子就叫了出来:“这么多啊!?你家里人咋这么能吃!”   “你别乱说话!”宋书远连忙看向张子芳,“我弟弟还小,不懂事,乱说的!”   还不等几人说话,王一封领着宋知恬出来了。   宋知恬瞧见张子芳,眨巴眨巴眼睛,松了王一封的手就过来了:“漂亮姐姐!好看!”   说着,她一把拉住张子芳的手:“姐姐不哭,姐姐好看呢!”   王一封抿抿嘴,什么话也没说,站在了宋书年旁边。   张子芳眼帘一垂,豆大的泪珠子又落了下来,小声嘤嘤哭着,惹得宋书远和宋知恬都手忙脚乱。   “爷爷奶奶,咱们就帮帮漂亮姐姐吧。”宋知恬哪里懂那么多,只觉得张子芳好看,舍不得漂亮姐姐落泪,这才哀求道。   宋知许看了一眼张子芳,这姑娘当真是妙人,哭得泪珠涟涟,却还是梨花带雨,任谁瞧了都得多看两眼。   只是她心头清楚,如今村里人人日子都比以前好过许多,偏懒汉张又是个不做事光耍混的,张子芳家底儿已经空了,这米说是借,实际上还不还还真两说。   眼见着老两口也心疼地准备松口了,她这才站出来,佯装刚回来。   宋振田和陈梅一见宋知许回来了,立刻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将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通。   “知许,你看着……娃娃也挺可怜的。”   老两口到底心善,是无论如何也瞧不下去一个小娃娃饿得直哭的。   一时间,五双眼睛都巴巴儿瞧向宋知许了。   唯有江亦衡,虽也看着宋知许,但眸色如常,倒是一点儿没为张子芳的哭泣心软。   十斛对宋知许来说并不是大事儿,就是白给张子芳也无妨,只是她偏生起了试探心,这才道:   “书远,十斛不是个小数目,咱家一时间也是拿不出来的。”   “咱家人多嘴多,确实没法儿一下子腾出十斛米来借。但是既然子芳是你的朋友,就没有让人家空手回去的道理。”   她冲江亦衡颔首:“你去库里拿六斛米来。”   江亦衡将米递给宋书远,让他亲自给张子芳。   张子芳眼泪已经干了,接过宋书远递来的米袋子,点了点头:“多谢书远,你真好。”   可她干涩的眸子里写满了失望,许是年纪小还不懂掩饰,大剌剌流露出来,叫宋知许和江亦衡看了个清楚。 第176章 书远救我,我爹要卖掉我!   宋书远眼里只有张子芳,哪看得出那些个弯弯绕来?   送走了张子芳,宋知许脸色不大好看。   十斛米对农家来说不是小数目,难道六斛就是随随便便能拿来借人的?   她选了这么个数字,就是存了试探的心,想看看张子芳的反应。   张子芳眼眸中的失望,究竟是因为米不够多,还是因为宋书远没能给到她开口的数目?   见宋书远回房了,宋知许才悄悄把自己想的事儿跟江亦衡说了,转念又皱眉问:   “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毕竟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哪懂这些?恐怕是我关心则乱吧。”   江亦衡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心道,她是不知道世家大族里的争斗。   十一岁怎么了?   五岁杀人,七岁耍阴谋的,比比皆是。   只是这话他不能说,便只道:“你是做长姐的,就算想得多些又有何妨?你若吃不准,就去找范萍打听一下张家,再做打算。”   宋知许点头,忙不迭就往范萍那儿去了。   “张家啊,现在可不好过咯。”范萍以为宋知许是因着张家遭窃的事儿来问的,也没多想,便道,   “子芳娘是外乡人,孤身一人嫁过来,还摊上个懒汉,过得挺苦的。”   “子芳也是,模样随她娘亲,谁见了不喜欢?学习也用功上进。”   “她娘也是豁得出去的,乡下人有几个送姑娘上学?她娘愣是拿自己的嫁妆补贴,把她送到学堂了。”   末了又感叹一句:“好好儿的姑娘,怎么就摊上懒汉张这个爹了呢!”   宋知许听着,也有些唏嘘。   倒是听不出有什么问题,只是今儿借米一事叫她心里有点儿疙瘩。   还是再观察观察吧,孩子们的事都不是小事,值得她多费些心。   回了家,宋知许瞧见几个巡逻队的刚走,江亦衡站在门口送。   “可是出事了?”   江亦衡剑眉轻蹙:“发现了几个来偷东西的,瞧着有巡逻的,便都跑了。”   “东西倒是没丢,只是人也没抓着。”   宋知许提了一口气:“人多吗?”   “不多。”江亦衡眼帘微垂,漆黑的眸子阴沉沉的,“所以跑得快,没追上。多半是来探路的。”   流民入杭州,定然是集体行动,如今寥寥几人跑来,说是偷东西,谁知道是不是打探情报,准备后续行动?   宋知许忙去跟村长商议,多加几个陷阱的事儿。   正说着,两个衙役走了进来,村长一见,连忙迎上:“官爷,可是有事?”   衙役点头,将一张布告递给村长:“把这个贴在村口布告栏,叫大伙儿都瞧瞧。”   “这两日流民作乱,城中早早防范,还是被人混了进去,已经起了几个案子!”   村长大惊失色:“城里不是有官爷们巡视吗?怎么还?”   衙役苦笑一声,道:“你是不知道那伙儿流民是什么玩意儿!简直不是人!”   “城南的馒头摊儿知道吧?在那儿支了几十年了,眼瞧着老汉就要安享晚年的光景……”   “那伙人冲上来又抢又砸,老汉直接被掀翻,摊儿没了,推车也散了架,老汉这会儿还在医馆躺着呢,能不能醒来都两说!”   “还有城西的点心坊,老板娘一个姑娘家撑着铺子,多难啊!那伙人直接纵火烧了后院,趁老板娘救火的时候,去前面把钱全拿了!”   衙役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得亏是咱哥几个制住了,人没啥事儿,不然……唉,行了,不聊了,你们这儿也多多注意。”   村长连忙点头,一口一个“官爷辛苦”,将两个衙役送出了门。   衙役送过来的布告,正是官府引发的通函,要求各家各户小心注意。   这布告一贴出来,村民心肝儿都紧了紧,往常也不是没出过啥事儿,可这官府印发通函还是第一次,足可见那群流民的厉害!   “城里有官府巡逻,都出了这么多事儿,咱们这儿全靠自己,可怎么办呀!”   “是啊,那群人可真不是东西!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眼见着人心惶惶,村长站出来厉声道:“大伙儿也听见了瞧见了,眼下流民作乱,谁也保证不了赶明儿会不会来咱这儿!”   “打今儿起,巡逻队的再加几班,娃娃们也别乱跑了,学堂暂且停课吧!各家各户都注意着些,打起精神来!”   村里人应声,这会儿人人自危,就连林福生两口子也没再敢多说,都害怕流民作乱跑到桐溪村来。   人群散去,宋知许也忙着回来找江亦衡,商议去弄陷阱,刚回到家没坐一会儿,就听见门外有女孩儿的声响:   “书远在吗?”   宋知许还没反应,宋书远先冲了出去,那动作快得令人咋舌。   宋知许和江亦衡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宋书年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瞧见宋书远跑出去,偷笑着对王一封道:“指定是张子芳又来了!不然大哥跑不了那么快!”   王一封正在温书,敲了敲桌子小声道:“你还不写作业么?”便又低头看书去了。   只是眉头皱的紧,往门外瞥了一眼,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宋知许和江亦衡坐在堂屋没动弹,只是他俩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就算不出门也能听见外面的声响。   只听张子芳声音打着颤,细软的声音转了几个旋儿:“书远,我已经两日没能吃上饭了……”   “家里的米粮真的不够,我爹爹说要是我再借不到粮,就把我卖了。”   宋书年瞧热闹,偷摸着把窗户开开,脑袋探出来就听见这一句,立马道:“你家咋天天借粮啊!”   “都借了你了,我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张子芳哪听过这么直白的话,脸上的表情僵了又僵。   宋书远焦急着挥手:“去去去,写你的功课去!”   “切!”宋书年撅着嘴爬回去,“还不叫人说了!”   张子芳见宋书年爬回去了,这才低声抽噎起来,抓着宋书远的手,娇声轻泣道:“书远,我真的好怕,我不想被卖掉。”   “我要是被卖掉,就再也见不着你了……我好怕我再也看不见你。” 第177章 小姑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宋书远一瞧见她哭,心肝儿就好比被拧了一样,又急又心疼,又听她哭着说害怕再见不到自己,更是晕晕乎乎,眼里再没别的了。   “你等着,我去跟姐姐说。”宋书远说罢,还安抚地拍了拍张子芳的手,快步跑进去。   宋知许早就听清楚了,这会儿收了目光,假装不知道,品着茶:“谁来了?”   “是子芳。”宋书远巴巴儿凑上来,“姐姐,能不能再给子芳家借点儿粮食?”   “她家真的太难了,东西都被偷光了,实在是没办法。”   “我可以少吃一点儿!少吃点儿省下口粮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借给子芳了。”   宋知许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能省几口?”   只不过她说归说,还是让江亦衡去库里去了两斛米来,交到宋书远手里:“你自己去给吧。”   宋书远立刻笑起来,一面跑着一面还不忘说:“谢谢姐姐!”   张子芳走后不久,宋知许和江亦衡便动身往村外去,准备一起帮着修陷阱。   王一封和宋书年连忙跟上。这俩娃娃一个是做完了功课,一个是压根儿不想做,便缠上宋知许也要帮忙。   宋书远的功课还差一点儿,便说做完了再追上他们。   四个人便出了院子往外走去,宋书年嘴里还嘟哝呢:   “不是刚借了粮,又借,上次借的啥时候还呢?”   宋知许轻笑着敲他:“你操什么心?又少不了你的!”   宋书年一听少不了自己的,又嘿嘿笑起来,抱着脑袋道:“那就行,那就行!”   没走几步,宋知许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远不近的。   定睛一瞧,不正是张子芳?   张子芳笑意盈盈,双手提着沉甸甸的吃食,其中还有从宋家借走的两斛米。   方才在门口的时候,她可是什么都没提呢。   她对面站着一个男娃娃,两个人有说有笑,男娃娃还拉着她的手不松,她也没半点儿不适。   “哎她怎么在……”宋书年见张子芳跟旁的男娃娃靠得近,当即要大叫起来,江亦衡一把把他拎回来,捂住他的嘴。   “别吱声。”江亦衡悄声道,“先听听。”   王一封接过宋书年,拽着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张子芳声音轻柔,说的话跟刚才和宋书远说的大同小异:“若是再不借些米粮,我就要被爹爹卖了。”   “我真的好害怕,被爹爹卖了事小,可是我要是被卖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家如何你也知道,平日多有艰难,就是因为同你玩耍还有些盼头,才一路挺下来的。”   “你就好比我生命中一道光,若是连你也没有了,我就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了……”   张子芳说着又抹起眼泪来,将脑袋靠在那男娃娃的肩头,哭得娇弱。   那男娃娃脸色涨红,一把抱住张子芳,连忙道:“你放心!这粮食我肯定给你拿来!”   宋知许早就冷了脸,合着她家弟弟还不配张子芳多说几句夸赞的话来忽悠呢!   江亦衡则早就料到了一般,好整以暇瞧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心底里冷笑。   这手段使的,一点儿水平都没有。   “张子芳肚子可真大!她家几张嘴呀,这儿借一口那儿借一口的!”宋书年拽住王一封的袖子,吃吃笑着,“我听着她说的话好耳熟,你觉不觉得?”   王一封却冷静很多,瞥了一眼张子芳远去的方向,冷声道:“可不么。那不就是刚刚跟大哥说的话?”   宋知许听着,心也沉下来。   她得想个办法让宋书远看看清楚,这姑娘实在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宋知许细想了片刻,问:“方才和张子芳在一处的那个男娃娃,是谁家的?”   宋书年跳着抢答道:“那是王家老大!跟我们一处上学,比我大哥还大一点儿。”   怪不得,能和张子芳做出那般亲昵举动,又不是寻常娃娃之间的打闹,多半是已经懂些人事儿了。   王一封则补了一句:“他爹娘现在都在咱家工坊干活儿呢。”   哦?这倒是巧了。   江亦衡见她若有所思,悄声问:“有主意了?”   “嗯。”宋知许勾起唇角来,也学他压低声音,轻道,“且瞧着吧!”   话罢,宋知许借口忘带了什么工具,叫江亦衡带着两个娃娃先走,自己则又折了回去。   王家老大已经落了单,正往家去,瞧他脸上喜气洋洋地,想必是跟张子芳聊得开心,正要回去给她借粮食的。   宋知许左右瞧不见张子芳,心里明白那孩子估计是在原地等着王老大给她拿粮食来呢。   她心如明镜,故意绕了点儿路,跟王家老大撞在了一块儿。   “哎哟!”   “呀,弟弟,没事儿吧?”宋知许连忙扶起王老大,细心替他拍去身上的灰尘,“诶,我见过你的,你和我家书远哥儿仨一块儿读书,对吗?”   王老大本还恼怒谁撞了自己,定睛一看竟是宋家的天仙姐姐,哪还有什么脾气?   他爹娘都在宋家工坊干活儿,自然早早就叮嘱过千万要对财神爷有礼貌的。   故而他连忙道:“对对对!姐姐好,我跟他们仨是同窗!”   宋知许惊喜地笑道:“那还真是巧了,今儿一下子见了他们的两个同学!”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块黄糖来,塞给王老大:“姐姐请你吃糖。”   王老大还没反应过来啥叫两个同学,黄糖就已经攥在手心儿里了,瞧着黄澄澄如琥珀一般的糖,他吞了吞口水。   这过年都吃不上一口的呀!   要是留一半给张子芳,她岂不是更喜欢自己了!   这么想着,王老大用力将黄糖掰成两半,宝贝似的放在衣服里,咧嘴一笑,一颗豁豁牙还漏风:“谢谢姐姐。”   “不客气。对了,你认识张子芳吧?”宋知许假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掏出一块糖来,“你帮姐姐把这个给她。”   “今早上她来我家借粮食,我都忘了给,反正你们是同学,你就帮姐姐给她吧。”   王老大眨眨眼,张子芳还去宋家借过粮食? 第178章 子芳喜欢的明明是他啊!   不过也是,她爹都要把她卖了,她去到处借借也是对的。   “我起先儿还不知道她对我家书远有意思,今儿她来我才晓得的。”宋知许唠家常一样轻松笑着,揉了揉王老大的脑袋,“你们这群小娃娃呀,想得倒是早。”   王老大眼睛瞪得浑圆,焦急地用他那漏气的嘴问:“啥意思?啥叫子芳对宋书远有意思?”   张子芳对他有意思才对呀!她不是都为了能见到自己,到处借粮了嘛!   宋知许吃吃笑着,好似说闲话:“今儿子芳来我家借粮食,说她爹要卖了她,为了能再见到书远,才到处借粮食的。”   “还说什么……光啊,唯一啊什么的,我离得远没听见。小丫头脸都红了,谁知道说了些什么呢。”   “光?!”王老大惊叫出声,“她是不是说宋书远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   宋知许摇摇头:“这我哪知道?我没听清呀。子芳对书远有意思我也是猜的,你要是知道就跟姐姐说说看?”   王老大脑子都懵了,还说什么?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她……她不是……”   “哦……”宋知许佯装失望地相信,“看来是我想多了。听岔了。”   说着站起身来,拍拍王老大的脑袋:“好了,姐姐先走了,你记得把糖给子芳呀。”   说完,也不等王老大回神,自己便往家去了。   王老大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黄糖,脸上写满了不解。   是宋姐姐听错了吧!肯定是的,子芳喜欢的明明是他呀!   怎么可能还跟宋书远说一样的话呢?   可是,可是,那些话若不是听见了,咋能说得一模一样呢?   王老大到底还是娃娃,一时半会儿搅和不清楚,干脆咬咬牙转身,又往张子芳等待的地方走去了。   “不写了?”宋书远茫然地抬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功课,“这怎么好?”   “我出门时你就写到这儿,回来取个东西还在这儿,你心思都跑了,还写什么?”宋知许无奈地敲了敲桌子,看着他半晌没动一个字的作业。   宋书远惭愧地低下头,他刚才满脑子都是张子芳说的那些话了,哪还看得见什么之乎者也?   “走吧,出去干干活儿转悠转悠,也换换脑子。”宋知许拉他起来,“等回来想写了再写。”   宋书远小心翼翼看向宋知许:“姐姐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宋知许笑了,“你是个乖孩子,自己心里有数,我知道你肯定是一时走神了,那就先放放。”   宋书远心里愧疚,他确实是走神了,只不过不是一时,是连着几天都走神,全挂在张子芳身上。   见姐姐没责骂,反而这么相信他,他便忙忙拿起锄头,道:“那我们先去帮忙,等回来我再补上!今儿肯定能写完的!”   “好。”宋知许笑着点头。   二人便往陷阱那儿走去,路过方才张子芳和王老大说话的地方,他俩果然在一处。   张子芳几乎是整个人靠在王老大怀里,脸上挂着红晕,人声娇媚,还带了点儿羞恼的急躁:   “你怎地不信我呢?我同宋书远不过是同窗,去他家借了粮食,自然要说几番好话的,难道我对他就比得过对你去?”   王老大早就被这温软的怀抱勾走了魂儿,这会儿也不过强撑着说两句硬气话:   “那你说,我和宋书远,你选谁?”   张子芳银铃儿般得笑声听起来格外刺耳:“哪就有得选呢?我可是为了你才到处借粮,不让爹爹把我卖了的呀!”   “要不是为了见到你,我就算被卖了,又能怎样呢?”   宋书远站在一边,如五雷轰顶一般,瞧着那两人说着悄悄话儿。   这些话,不都是张子芳刚刚跟他说过的吗?!   怎么一转头,就又跟旁人说起来了?   他下意识往张子芳那儿走去,宋知许没拦着,只站在原地,瞧他怎么决断。   若是个拎得清的,那就好了,若还是一心沉醉,那她就得下点儿猛药了!   可宋书远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双手攥着拳头,眼睁睁瞧着那俩人又说了几句逗趣儿的话。   王老大被张子芳哄好了,这才又转身回去拿粮食。张子芳看着他走远,长舒一口气,冷笑了一声:   “傻子。”   不过是随口几句话,就能糊弄得他们找不到北,不是傻子是什么?   娘亲说得真对,她以后可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村里这些泥腿子男娃娃,合该被她随手捏掐,让他们为自己做这做那!   “张子芳。”宋书远这会儿才上步过去,明明已经小脸儿苍白,却还是透著书生气的儒雅稳重。   张子芳吓了一跳,回身瞧见宋书远,眼神都乱了:“书、书远?你什么时候来的?”   到底是孩子,就算是有些心机,也免不了慌乱。   “我早就来了。”宋书远声音淡淡,可宋知许分明听出了几分隐忍,“只是不想在王老大面前让你难堪,所以才一直没出来。”   宋知许一愣,还以为这小子被气傻了,或是还对张子芳抱有幻想呢。   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原因,倒让她自愧不如了。   “书远,你听我解释!”张子芳两步上前,脸上又挂了泪滴儿,“我若不这么说,他哪里会借给我粮食呢?”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呀!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就是独一无二的……”   宋书远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能笑出来,摆了摆手:“别这么说了。往后也别这么说了。”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但是你以后也别来我家借粮食了。”   他话说得委婉,可宋知许和张子芳都知道,这是要跟她绝交了。   “书远!”张子芳急了,忙不迭上前想要扑进宋书远的怀抱。   可宋书远之前就不曾轻薄她,这会儿又怎么可能接住?当即退了一步,避开了张子芳。   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张子芳,转了身,再没回头了。   张子芳还要等王老大的粮食,自然不可能追过来,只能眼睁睁瞧着宋书远离开。 第179章 流民攻城了!   宋书远走到宋知许身边,苦哈哈抬头,扯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姐姐,我是不是很笨啊?”   “我们书远是最聪明,最懂礼,最优秀的。”宋知许揉了揉他的脑袋,每一个字都十分诚恳,“姐姐为你感到骄傲。”   他对张子芳有好感,却从来没有任何越矩的举动,张子芳先前主动拉他的手,他都会红着脸不动声色抽出来。   张子芳那样骗他,他还惦记着张子芳的名誉和困难,不去正面拆穿,保住了她的面子。   就连最后决裂,他都言辞谨慎,没有伤害张子芳一分一毫,只是将自己的立场摆明。   能做到这个地步,宋知许自己都自愧不如。   她暗想,若是自己被骗成这样,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走吧,咱回家,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宋知许拉着宋书远,不由分说便往家去。   “不去干活儿了吗?”宋书远被拉着一路走,眼睛瞪得老大。   宋知许打趣儿他:“我怕你一时失神,把锄头往脚上砸了!回家,姐姐给你做糖饼子吃!”   宋书远被打趣儿得脸都红了,只好跟着宋知许往家去。   等糖饼子做好,江亦衡带着王一封和宋书年也回来了,恰巧老两口抱着好乐和宋知恬也从工坊过来,一家人一进门就闻见甜味儿,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糖饼子!姐姐做糖饼子吃耶!”宋书年眼睛冒光,撒丫子往厨房跑去,扒着厨房的窗户直流口水。   “小馋猫!”宋知许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去洗手,这就能吃了!”   几个小包子风风火火去洗了手,端坐在堂屋,等着宋知许的糖饼子来。   这会儿他们才瞧见坐在堂屋发呆的宋书远。   宋书远眼睛有点儿红,虽说没哭出来,但瞧着也是满脸失望,几个小包子闹腾了这么一会儿,他居然都没发现。   “大哥,你咋啦?”宋书年用小圆手在宋书远面前挥了挥。   宋书远一个激灵:“你们怎么回来了?”   宋书年扑哧一声笑出来,拍着宋书远的肩膀:“我们早就回来了!你一直愣神儿,哪瞧得见我们呀!”   “你刚才那样子,就像是张子芳又来家里了一样,眼睛都直了!”   宋书远一听见张子芳三个字,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人也有些消沉。   他方才是挺潇洒的,可是面儿上潇洒,心里也难受呀。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双手的拳头攥得多紧,把自己掌心肉掐的多疼。   王一封见势不对,一把揪住宋书年,不让这个拎不清的小子乱说话:“大哥,他胡说的,你别听。”   宋书远苦笑一声:“没胡说。我跟张子芳绝交了。”   他到底还是君子,就算面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也没将刚才发生的事说出来,全了张子芳的面子。   只是他不知道,王一封和宋书年早见过一次了。   宋书年是个混小子搞不清状况,王一封却已经想到了。   他上前拍了拍宋书远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宋书远身边,好似给他力量一样。   “行,反正我也不喜欢她!嘴馋肚子大的!”宋书年才不管到底发生了啥,哥哥绝交了他也绝交,“我以后也不跟她讲话了!”   宋知恬懵懵懂懂,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张子芳是漂亮姐姐。   她跳下椅子,小跑着来到宋书远身边,握紧他的手。   “恬恬不喜欢漂亮姐姐了。”   宋书年大大咧咧,笑她:“你不是还惦记着跟漂亮姐姐玩儿么?怎么又不喜欢了?”   谁知宋知恬认认真真,抱着宋书远,撅嘴道:“漂亮姐姐让大哥不高兴了,恬恬就不喜欢漂亮姐姐了!”   “恬恬心里大哥最重要!”   宋书远心里一阵暖流,眼眶的泪水几乎要掉下来,连忙抱紧了小妹。   “哼,那我呢那我呢!”宋书年做着鬼脸跑来,“我跟二哥不重要吗!”   宋知恬嘿嘿笑着:“一封哥哥也最重要!”   “三哥也最重要!”   然后掰着手指头把家里所有人都数了一遍,每一个人都最重要!   堂屋里几个娃娃笑闹成一团,厨房里,宋振田和陈梅听了宋知许的话,也叹气起来。   “这,都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了!”陈梅将糖饼子放在盘子里,端起来,“说可怜吧,又这样欺负咱家娃娃,可恨吧,到底也是因为家都被懒汉张败光了,又遭了贼。”   宋振田无奈:“哎,都是孩子,且看以后能长成啥样吧!”   宋知许连忙叮嘱:“书远现在还没缓过来呢,咱就权当不知道,别再提了。”   老两口自然应下,忙着把糖饼子端去堂屋,引得几个娃娃一阵欢呼。   宋书远被簇拥着,周围全是弟弟妹妹们的笑闹声,刚刚的不高兴一下子消散了不少,也吃起糖饼子来。   正是这时,江亦衡突然冲进屋内,一把拉起宋知许便往外去。   宋知许没反应过来,可瞧着他脸色凝重,便快步跟上:“怎么了?”   “流民聚集了。”江亦衡一面拉着她往村长家去,一面沉声道,“城门封住,他们进不去,此下是要攻城!”   “他们怎么敢!”宋知许也是一惊。   这群流民当真是无法无天了,集结攻城是多大的罪,他们竟能做得出!   江亦衡步子稳健,走得飞快,却紧紧拉着宋知许的手,丝毫不放松:   “桐溪村离城门近,他们要攻城,必先来桐溪村扫荡一番!”   宋知许心口一紧,这才明白过来,迅速抽回自己的手,道:“不成,咱俩兵分两路,你去通知村长,我去工坊!”   “眼下城中动乱,恐怕铺子都关了,消息也传不过来。我去停了驻颜丸,叫大伙儿全力做治伤解毒的丸药,以备不时之需!”   说罢,她便飞快往工坊那儿去了。   江亦衡瞧了一眼她的背影,也迅速往村长家去。   “你这消息哪来的?”村长听完大惊,连忙问,“这么大的事儿,官府怎么可能不知道?” 第180章 不好!他们要放火烧村!   江亦衡哪能说这是江黎传来的信儿?只好道:“我今儿打猎的时候,在山头瞧见北边有人集结,来的方向正是这边。”   “村长,事不宜迟,先用信鸽给衙门传信儿吧!等他们来了再传怕就晚了!”   天边几只白鸽扑棱棱飞过去,风起云涌,宋知许站在工坊里,眸色一闪。   不好!有动静!   她迅速动身,一出工坊,见四下无人,便以灵力附着全身,飞快奔腾起来。   身轻如燕,两腿腾空,足尖微微一点地,整个人纵身如入云端。   若不是功法未成,她恨不能直接腾云驾雾,哪用得着这样慢?!   村口驻守的巡逻队也觉察出不对,地面无风竟是起了尘埃,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竟是直直往桐溪村逼近了!   “快!快上塔楼看看是怎么回事!”   有人手脚并用,连忙爬上前些日子搭建的简易塔楼,放下一看,腿都软了:   “是!是流民!流民来了!”   流民来了!   所有人都慌起神儿来,敲锣的敲锣,击鼓的击鼓,还有一个汉子拿起唢呐,声嘶力竭地吹起来。   忙乱间,流民已经涌了过来,脚步震得天地一通乱响,呼喊着北方土话的号子,竟是气势磅礴!   他们手里或拿着大刀,或提着农具,竟是个个儿都沾了血,干涸在上面,都发了褐色。   流民本不过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可如今这些人分明已成了匪寇!是杀人的恶魔!   还有几人举着火把,火光扭曲了面容,瞧不见脸色,只能隐约听见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   “光天化日之下,拿火把做什么……”林福生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扑棱着两条绵软的腿往后爬,“还不是要放火烧村!”   这一句话,叫众人原本就提起来的心更是揉捏了一番!   先前的恐惧全都翻涌而来,眼前这一群人可是亡命之徒!   赵春苗也吓得哆嗦,一把扯住林福生的胳膊,跪在他旁边:“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要杀来了!”   “怎么办?”林福生瞳孔缩紧,死死抓住自家婆娘的手,“快走!快!拉我一把!”   赵春苗连忙把林福生拖起来,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连滚带爬就往村里跑去,再不管什么守不守村子了!   “你们!”范正气得哆嗦,一敲手中的锣,大叫道,“咱都做了万全准备,谁要是退一步,桐溪村可就不保了!”   “对!都提起劲儿来!”范萍连忙道,她也怕,可是站在范正旁边,也有了支柱,双手端着锄头,眼睛瞪出血丝来。   这俩人一声声高喝,把村民又唤回了神,谁也没功夫去管落荒而逃的林福生两口子,都打起精神,死死抓着手中的农具,看向流民来的方向!   流民越走越近,村民们都提心吊胆起来。   他们前面就有一个陷阱,只要踩进去……   砰!   为首的几个流民一下子踩空,原来这是用干草和土伪装的一处陷阱,下面则是一处大坑!   “好!”范正大笑起来,“滚回去!别来招惹我们!”   “对!滚回去!”   “从哪来滚回哪儿去!桐溪村不是好惹的!”   村民们沸腾起来,都纷纷举起手中的农具大叫!   却不料流民顿了一顿,竟是大笑起来。   他们的声音如破锣一般,笑声嘶哑又夸张,几十人却是笑出了几百人的动静,震慑得村里人心肝儿直颤!   只见地坑里伸出一双手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一用力,两臂一撑,整个人便爬了出来!   再一伸手,把剩下那个人也拽了出来!   可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偏村里人为怕流民,在坑里安置了捕猎夹子,方才分明听到清脆两声夹子闭合的声响!   仔细看去,那两个爬出来的人,竟是生生将自己的一条腿砍断了!血流成河,他二人却浑然不觉,随手扯下一块脏布扎了个紧,便算是处理了!   “疯了!疯了!”村里人惊慌失措。   他们哪能想到这群流民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遇到陷阱竟是割了自己的脚,也绝不受制于人?!   对自己尚且如此凶残,更遑论对别人!   果然,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流民便爆发出一阵哄笑。   村里人不解,看去,却见那些人给两柄农叉上绑了些干草,用火把点燃。   那两个断了腿的人手举着了火的农叉,用力一掷!   两柄农叉直冲云霄,飞速往村民这儿冲来!   “快躲开!快躲开!”范正一敲锣,大叫道,“快跑!”   众人几近绝眦,眼睛死死盯着飞在空中的两柄农叉,脚下又软又乱,慌不择路,你绊我我绊你,全都摔倒在地!   “救命!救命啊!”   那两柄农叉越飞越近,眼瞧着就要往村民脑袋上插来!一股绝望油然而生,无论这农叉有没有落在人身上,这火都要着起来的呀!   嗖嗖!   两道声响同时响起,宋知许和江亦衡从两个不同方向飞身过来,竟是刚刚好一人接住了一柄农叉!   江亦衡手中的农叉险些着地,不远处就是一排干草垛,不可谓不惊险。   而宋知许手中的农叉则差点儿插进一个村民的脑袋里,她握紧农叉的一瞬间,农叉前端燃烧的火焰已经燎到了那村民的头发上!   那村民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农叉,眼睛一翻,整个人往后倒去,竟是直接吓晕了!   “知许!你们来了!”范萍也吓得不轻,可看见宋知许就好似看见了主心骨,哆嗦着腿脚站直身子,又攥紧了手中的农具。   宋知许和江亦衡手握农叉,站在最前面,将村民们往后挡了挡。   刚才那会儿功夫,流民们已经绕过大坑,直奔村口,可谓是来势汹汹!   为首的几个男人见了宋知许,笑得一口黄牙露出,用北方话犯浑:“小娘们儿有野性!来跟了哥哥!保你做大!”   “哥哥们叫你尝尝什么叫欲仙欲死!”   那方言比宋家村还要靠北,宋知许听不懂,可江亦衡却是听了个明白。   他脸色冰冷,眼神更为冰冷,摄出的光好似冰刀子一样直直攮过去!若是眼神能杀人,这伙人早就死了千八百次了! 第181章 桐溪村不是好惹的!   他周身爆发出的气场及其强大,就连那伙流民也是愣了一瞬,说话的那人下意识后撤一步。   却见江亦衡整个人腾空而起,如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一般骇人,竟是直接举着农叉冲向说话的那人!   流民没想到江亦衡会直接扑上来跟他们正面打,都惊了一下,随即攥起手中的兵器,扑上来和他战作一团!   “断绳!撒网!”宋知许高声呼喝,也举着农叉飞身过去,加入战局!   范正和范萍对视一眼,连忙回神,立刻指挥道:“袁辉,你去断绳!”   袁辉连忙点头,握着手里的杀猪刀,连忙跑到一边儿去,将捆绑在村口的几根绳子斩断!   绳子断裂,几根圆木从树林中飞出,交错着直往流民混乱中冲去!   原木在惯性下乱飞,一下子就撞倒了好几个流民!   村民们眼见着流民混乱,都打起精神欢呼起来,按照原来预定好的队形站在了村口,手中握着农具,将村口护在自己身后!   村长、宋振田和陈梅这会儿也来了,瞧见宋知许和江亦衡在跟流民缠斗都吓得叫出声来。   那原木虽然撞飞了流民,但到底是不长眼,被流民撞得乱转起来!   眼瞧着一根圆木直直往宋知许飞去,陈梅下意识便往那儿冲,大叫着:“知许小心!”   宋振田反应快,一把拉住陈梅,不让她过去:“别过去!给孩子们添乱!”   宋知许刚把一个流民打趴下,听见提醒,余光瞧见了圆木,可身子来不及躲。   说时迟那时快,江亦衡一个飞身扑来,一把搂住宋知许,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却把自己的后背冲向那根圆木!   村里人惊叫出声,这要是撞上,不得飞出去?!   宋知许眸色一凛,单手掐诀念了几句咒,一股劲风刮来,竟是生生将那圆木吹飞,打了一个旋儿将周围的流民都撞倒在地!   江亦衡微微一怔,早知道她有这古怪能力,却不知道已经精进至此,连如此沉重的圆木都能说吹飞就吹飞!   他脚下一蹬,抱着宋知许跃起,一脚踩在原木上,借力一踏,便跃回了村口。   流民早已经被他俩打得瘫倒一片,又有圆木撞击,此事已经是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正是此事,范正已经解下了提前布好的网。   巨网落下,将村外倒地不起的流民悉数笼罩住,一个也跑不了!   “他奶奶的,撤!”   打头阵的流民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用刀砍断绳网,一声高呼,要带着众人撤退。   宋知许和江亦衡正准备动作,却听见不远处有一队人马快步赶来,便双双歇了心思。   果然,那伙流民还不等从地上爬起来,两个衙役便领着一队兵马浩浩荡荡而来,见此情形都是一惊。   这困扰他们多日的流民,竟是如此狼狈?!   “官爷,快把他们带走吧!”村长惊魂未定,连忙高呼。   “好!”衙役连忙应和。   兵马迅速包围,将满地的流民全都拷走了。   村民们都松了一口气,一面后怕,一面又喜气洋洋,都含着热泪奔走相告,互相拥抱起来。   陈梅也连忙拉住宋知许的手,拍了拍江亦衡的肩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回家吧!”   宋振田脸色不大好看,“哼”了一声:“逞什么能耐!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又关切地把两人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确定二人身上没伤,这才又“哼”的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气吼吼地先往回走了。   陈梅无奈道:“你俩别理他,他就是担心你们。老头子吓坏了,刚才抓着我手都在抖!”   “几十年了,我都没见过他这么害怕。就让他发一下脾气吧。”   宋知许笑着点头:“知道,是我们冲动了。”   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宋振田又皱着眉头回头来,没好气道:“还不回?”   “走走走!”陈梅大声回怼,“你就急得很!”   “哼!”   几人前后脚回了家,宋振田和陈梅脚不沾地,又跑去厨房忙活,非得炖个汤给宋知许和江亦衡补补身子。   四个小娃娃早被叮嘱不能出门,这会儿瞧见大人回来,也都围上来。   “姐姐姐姐!那流民是不是被你们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宋书年兴奋得直蹦,胡乱出拳,“哈哈!肯定是这样的!”   宋书远则关切地问:“姐姐,江大哥,你们没受伤吧?”   “姐姐和江大哥那么厉害,要受伤也是流民受伤!对不对?”宋书年抢答。   王一封则倒了两杯茶来,给宋知许和江亦衡端上:“姐姐,江大哥,先喝茶暖暖身子吧。”   宋知恬早早就扑进江亦衡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说:“我才不担心你们呢。”   “为什么?”江亦衡笑着,也小声问她。   “因为我知道姐夫肯定会保护好姐姐的!”宋知恬得意地笑着,趴在江亦衡耳边道。   江亦衡笑出声来,揉揉她的小脑袋,也在她耳边道:“你姐姐可厉害了,都是她保护我呢!”   宋知恬瞪大眼睛,看向宋知许的目光更是充满了崇拜了。   宋振田还黑着脸,从门口伸出脑袋来:“你们几个娃娃来厨房帮忙!别缠着你们姐姐和你们江大哥!”   四个娃娃连忙应下,笑闹着去厨房打下手了。   宋知许有些无奈,知道宋振田是怕他俩太累,想让他俩休息。   看样子是把老爷子吓得不轻,可得哄着点儿呀。   想着,宋知许又瞧向江亦衡:“你当时扑上去干什么?不是早就有计划了么,还非要进去打一通。”   江亦衡眸色微闪,他一点儿也不想让宋知许知道那群流民说了什么。   想起来那些话,他就恨不得把那几个人的嘴撕烂!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那你呢?你又闯进来干嘛?”江亦衡没话找话,想把这茬儿抹过去。   却不料宋知许自然道:“当然是去帮你了!”   “你一个人,他们那么多人,若是受伤了怎么办?有我在,好歹有个帮衬。”   江亦衡举起的杯盏悬在嘴边,半晌没能抿上一口,眼睛直直瞧着宋知许,心里满是熨帖。   “对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流民要来的?”宋知许突然想起来,问道。 第182章 朝廷来表彰了!   “你先前怎么没问?”江亦衡搁下杯盏,神情一顿。   “那会儿不是情况紧急么,哪有功夫闲话?”宋知许撇了他一眼,自然而然道。   江亦衡心里掀起一阵浪潮,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消息从何而来,就立刻相信了。哪怕她疑窦丛生,却一点儿没有怠慢。   可他此刻还不能说出真相,又不愿再用那套说辞骗她……   宋知许见他默不作声,正想再问,恰好宋振田和陈梅吆喝着开饭了,一晃神儿,便又忙着收拾桌椅,便抹过去了。   流民一事过去后,村民们仍旧提心吊胆的。   村口收拾了几日,才将陷阱规整好。   这日中午,村口敲锣打鼓热闹非凡,宋知许正奇怪呢,就见一个影子跑来。   “知许!快快快!大事儿!”范萍喜气洋洋闯进宋家院子来,“官大人来了!就在村口呢!要亲自表彰咱们村儿!村长叫我来叫你们!”   官大人?哪个官大人能如此声势浩大?   宋知许和江亦衡对视一眼,跟老两口打了声招呼,便跟着范萍去了。   往村口一瞧,嚯,可不是大官么!竟是邱远道和周广易!   一个是当今刺史,一个是杭州府尹,这二人可是杭州最大的官儿,竟是双双来到桐溪村!   护送二人的兵马衙役都在村口等着,全村人都上赶着来瞧热闹,伸长了脖子往前瞧。   就连当了几日缩头乌龟的林福生和赵春苗两口子,这会儿也赶来凑热闹了。   “前些时候因你们及时报信儿,我们这才能赶来!”周广易激动道,“没想到你们已经将他们制服大半了!”   “没错。”邱远道也连连点头,“我们抓了这群流民,按照他们提供的线索,将其他暗中待命的流民一并捕获!”   “要不是你们事先布下天罗地网,把他们困在村外,恐怕现在已经……”   村里人瞠目结舌,这才知道除了那一伙正面闯村子的,竟然还有埋伏在村子周边的!   只等这一批人闯进来,其他人就伺机而动,到时候别说抢粮食财物了,恐怕整个村子的人命都要给他们作陪!   村长后怕得冷汗直流,忙道:“老汉我不敢邀功,这些陷阱都是知许和亦衡的功劳!”   “对!要不是知许和亦衡去拖住他们,恐怕这陷阱还来不及放开呢!”范萍也连忙道。   林福生瞧不惯这几个人说宋知许好话,还想开口多嘴,却不料村里人都激动起来,七嘴八舌道:   “没错没错!当时都乱成啥了,要不是宋姑娘和江小哥儿来了,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李家的头发都让火燎着了!晕了三日,今儿才醒!要不是知许接了那一叉子,我的妈,恐怕就不是晕倒了!”   “呵,快别提了,那林家的本来是管陷阱的,结果两口子跑了个快,这陷阱还是袁辉和范正弄下来的,太惊险了!”   林福生和赵春苗一听,都默默闭了嘴,把自己缩在人群后头,不叫人瞧见。   邱远道和周广易听着他们七嘴八舌说话,心里也有了数,连忙找宋知许和江亦衡。   恰巧二人赶来,邱远道抚掌大笑:“哈哈哈!我一听宋姑娘和江小哥儿,就知道定是你们俩!”   “来来,老周,我给你介绍一下……”   谁料周广易笑着摇头:“哪用你介绍!宋姑娘可还记得我?”   宋知许笑着点头:“庭上父母官,自是记得的。”   这周广易正是之前判处宋海昌和吴素珍入狱的官员,他们早就打过交道,哪能不记得?   周广易当初就觉得宋知许不是凡夫俗子,后来听邱远道说了一通,更是笃定了想法。   今儿一见,更知道此人不是池中之物,哪还用得着邱远道介绍?   “原来你们俩早就认识了!”邱远道笑着,又将几人夸赞了一遍。   寒暄一阵子,邱远道命人将送来桐溪村的奖励抬来,两大箱子装了满满的粮食。   这对先前遭遇洪灾的桐溪村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众人高呼青天大老爷,一时间热泪盈眶,恨不能跪地叩首!   “好啦,我们俩还得回城里,去处理伤员一事。”邱远道安抚了村民,对宋知许和江亦衡道。   伤员?   宋知许眉头一皱:“伤员很多吗?”   周广易点点头:“城中人多地窄,流民来犯时伤了不少人,这会儿城里的医馆药局都满了,连衙门大堂都腾出来疗伤了。”   “原来如此。”宋知许沉声道,“正好,我工坊做了一大批药丸,都是治伤解毒的,等回头我就送去,能帮到一点儿是一点儿!”   邱远道和周广易都惊讶了一瞬,连忙点头:“太好了,正愁药品郎中不够呢!若是如此,城中伤民便有救了!”   人群中,袁枝嫉妒得脸都要绿了。   她就知道宋知许有事瞒着大伙儿,原来是这样!   他们在这儿辛辛苦苦撮丸子,搓出来的功劳全是人家宋知许的!   凭什么一个宋知许能让当朝刺史和府尹都另眼相待?明明她袁枝才是最优秀的!   “邱大人!”袁枝这么想着,连忙挤出来,熟络道,“我懂些医药,也能帮忙!”   “我一听到城中伤民如此艰难,实在是心如刀绞!我在宋姐姐的工坊做事,就是专做那治伤药丸的!就让我也去帮帮忙,尽一点儿绵薄之力吧!”   袁枝说得情真意切,几乎是要声泪俱下了,邱远道和周广易还哪有不同意的?   当即点了头:“难为姑娘有这份儿心啊!”   邱远道还不忘跟周广易介绍:“这位就是袁修文的妹妹!”   周广易眼睛一亮,连忙说:“原来如此,不愧是兄妹俩,都想到一处去了!你哥哥现在就在城中帮忙呢,等你去了便能瞧见了。”   见两人都同意,袁枝也是喜上眉梢,眼底里闪过一抹得意,表面儿上却还装作一副惭愧的样子:   “只是尽力为之,不如哥哥有才华,还能在各处帮到二位大人。”   宋知许嘴角讥诮一勾,这话倒说得妥帖,既夸了袁修文,也给自己脸上贴了金。 第183章 这农女还有多少本事是本官不知道的?   当日下午,衙门派遣了五个衙役来帮忙运送药丸子,光马车就驾来两驾。   宋知许便将先前做好的第二批驻颜丸也装了车,准备一并运进城,刚好给李家交货。   袁枝早就在工坊等着了,一见宋知许装车,自己也急吼吼来帮忙,只不出力光卖吆喝,在众人前都露了个脸儿。   宋知许也不说什么,只是提起裙摆上了第一驾马车,心中暗道,若是袁枝敢上来跟她挤一驾,她就敢一脚把袁枝踹下去!   袁枝眼睛尖,一眼就瞧见正准备上车的江亦衡,连忙跑过来也预备上车。   她当真想和他们挤一挤,但是并不为了宋知许,而是为了江亦衡。   她还恨不得让宋知许单独坐一驾车,别来打扰她和江大哥独处呢!   “袁枝姑娘,这马车怕是坐不下三个人吧。”江亦衡上车的步子一顿,整个人挡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向袁枝。   宋知许在车厢里听着都气笑了,她还真打算来啊?   袁枝没想到江亦衡会这么说,愣了一瞬,又笑道:   “我瞧着宋姐姐不大说话,许是有点儿闷,这才想着跟你们坐一起,路上也能说说话。”   江亦衡并不领情:“知许是累了,不大愿意说话,我陪着就成。袁枝姑娘还是坐后面那辆车吧,宽敞。”   袁枝还不死心:“既然宋姐姐累了,江大哥不如来和我同坐?也好不打扰宋姐姐休息!”   车厢内传来一声轻笑,轻盈又短促,袁枝没听出什么来,江亦衡却是听出了满满的嘲讽意味。   他都不需要掀开帘子去看,就知道宋知许现在是怎样一副促狭表情。   这么想着,他眸子里漾出一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来。   原本就是剑眉星眸,深邃得能让人陷进去,如今更添了一抹柔情,直叫袁枝看呆了去,半晌回不过神儿来。   “袁枝姑娘,我们要出发了。”江亦衡无心再跟袁枝纠缠,只一心想着上车去瞧瞧那位促狭姑娘,闻闻车厢里是不是一股醋味儿。   袁枝还沉浸在江亦衡那抹柔情中呢,此时哪有不应?浑浑噩噩转了身,还是往第二驾车辇去了。   只是上了车才回神,懊恼得能把自己一口银牙咬碎,却又忍不住一遍遍回想江亦衡方才的柔情。   江大哥能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怕多是对她有些意思了吧?   什么心上人意中人的,总归又不在身边,她这才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这么想着,袁枝又高兴起来。   这边。   江亦衡探身入车厢,迎面就瞧见宋知许勾着唇笑:   “还是江大哥说话顶用。搁了旁人,怕是还得纠缠一番呢。”   江亦衡怎能听不出讥讽?笑道:“怎么?因我同她说话,恼了?”   “你瞧我像是恼了的样子么?”宋知许毫不收敛地笑着,眉稍高高扬起,“不如江大哥还是去陪人家姑娘同坐吧,免得害了相思。”   她话里带刺儿,一口一个江大哥咬得极重,本是存了讽刺心的。   可是她却不知道,江亦衡听袁枝叫江大哥,心头毫无波澜,还觉得厌烦。   如今听她这几声江大哥,却是心口胀满,头一次觉得这三个字竟是这般好听。   “再叫几声。”他靠在宋知许身边,声音低沉好似诱哄一般,“多叫几声江大哥。”   宋知许嗤笑一声,一巴掌拍过去,却把他一把抓住:“你这么愿意听,去找袁枝,她叫得可欢呢。”   江亦衡握住她的手腕,神色专注,一双眸子只能映出她的倒影来,语气温柔又有力,好似还有几分虔诚:   “我不喜欢旁人叫,我就喜欢听你叫我。”   宋知许望进他眼眸中,好似被火燎了一下,忙忙抽回手:“嘁,谁稀罕。”   只是再嘴硬,她也无法忽略自己狂乱的心跳,还有烧得慌的耳根脖颈。   怎地一同他说话就烧得慌,该不是这具身体有什么毛病吧?   不多时,两架马车便在衙门口停了下来。   周广易早知道他们要来,便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宋知许一下车,这才知道周广易口中将衙门改作医馆是什么意思。   衙门口大门敞着,往里望去,院子里、大堂内全是或躺或坐的伤员。   几个郎中穿梭其中,伤员太多,难以挪动,郎中行走时不得不跨过他们,很是艰难。   眼下郎中少、伤员多,很多患者得不到及时救治,身上的伤口已经溃脓腐坏,疼得三九天满头大汗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知许连忙将运送来的箱子打开,将里面的几种丸药拿出来,给周广易一一辨别:   “此为治伤消瘀丸,服用清瘀止痛,若是皮外伤,只消服用一个疗程,便可康复。   “这是九华玉露丸,可以治疗烧伤烫伤,内服固本,磨碎外敷亦可生肉长皮,愈合烧伤。”   “还有这些,则是保济丹,可保伤员回气凝神,不再虚弱。这种丸药做得多,大可以给所有人分发一颗,压在舌下含服。”   宋知许将丸药介绍一通后,又从荷包里取出三枚复原丹来,递给周广易:“这三枚虽不说有起死回生之效,却也能将人从阎王爷手中夺回。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份儿上,服用即可保命。”   周广易听着宋知许介绍,眼睛都直了,他原以为宋知许送来的丸药不过是一些补品,能让伤员恢复些气血。   谁知道她送来的这几种丹药,竟是刚刚好对症了伤员所受的伤,甚至连保命的药都有!   周广易看向宋知许的眼神变了又变,不是说只是一个农家女,偏会做些驻颜丸么?怎么竟是连这些东西都做得的!   她到底还有多少种本事?   “知许?”李夫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见宋知许回头,惊喜道,“还真是你们!”   她连忙迎上来,握住宋知许的手:“我就瞧着像你,果然是!”   原来他们两口子惦记着来衙门帮帮忙,送些药草来,却刚好遇见宋知许。   “你们不来,我还要去找你们呢。”宋知许笑着指了指车上拉着的另外两个大箱子,“喏,第二批驻颜丸给你们带过来了。” 第184章 露这一手还拿不下江大哥吗?   李闻之一听,连忙着小厮去卸货清点,自己则上前来笑道:   “你们这批货来的实在是及时,第一批的驻颜丸已经卖空了!现在流民一事过去了,城里那些贵人,见天儿送帖子来李家,就为了问驻颜丸什么时候上呢!”   李夫人也连连点头:“可不么!先前一有什么聚会,那群夫人小姐就把我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全是在问驻颜丸的!”   说着又忙忙拍了拍宋知许的手:“等回头,我带你也去认识认识她们,叫她们知道这些宝贝都出自你手!”   宋知许还没说什么,袁枝那儿眼睛已经瞪大了。   李夫人的社交圈子,那可都是名人贵胄!别说他们这些村里人,就连城里那些世家子弟,若有落魄的也难见到。   凭什么就带宋知许去?她宋知许就算有几分本事,也不过是个乡野村妇,她凭什么!   袁枝从下车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能插进去,早就气得不行,这会儿更是嫉妒的怒火中烧。   正气恼着,她突然瞧见地上摆放的丸药箱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不就是本事么?   呵,那她就露几分本事出来,叫他们好好儿瞧瞧!   几人聊的开心,并未发现袁枝从箱子里拿出一颗丸药来,径直向伤员处走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恼怒道。   众人一愣,连忙往里面看去。   只见袁枝正扶着一个伤员,指尖捻着一颗药丸,正准备给伤员喂呢。   那苍老的声音是一个老郎中,刚从内室出来,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   “你喂他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若是吃出个好歹来,你来负责吗?!”   周广易这才明白,宋知许拿来的丸药还未跟郎中们说过,郎中瞧见有人贸然给伤员喂丸药,自然气恼。   他连忙快步上前,正准备解释一番。   却不料袁枝率先开口道:“我手里拿着的正是治伤消淤丸,正对此人病症,有何不能给他吃的?”   “他身上有伤,淤血鼓包久久不散,身上大大小小十余处外伤,单靠他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可能痊愈。”   “此治伤消淤丸,用了红花、蒲黄、赤芍、桃仁等十余种草药研磨、撮丸而成,完全对症!只要给他服用一次,伤势就能明显缓解!”   郎中一愣,这丫头说的竟然都是对的!   她将那些草药一一报出,一点儿不含糊,瞧起来当真是有些东西的,而且这些药材确实对症,人家并未说错。   老郎中不是什么刻意刁难之人,他气恼也不过是因为担心病患的身体,如今听袁枝这么说,气也消下去一多半了。   “既然如此,那你来说说,这位伤员要如何医治?”老郎中存了试探心,故意指了指一个被烧伤的百姓。   袁枝笑了一声,一点儿也不怵,当即站起身来瞧了瞧,便胸有成竹道:   “我们带来的九华玉露丹就可以治疗烧伤!”   “九华玉露丹采用了当归,马勃,紫草,血余炭等药材,能止痛长肉,还能消除热毒。”   “内服能固本培元,外用能生肉长皮,区区烧伤,自然不在话下!”   郎中脸上的喜色是藏也藏不住,当即抚掌大笑:“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一下子便让众人知道,袁枝说得全都是对的,而且还深得老郎中青睐!   周广易笑道:“袁姑娘真是少年英才,这老骨头一把年纪,谁也瞧不上,今儿竟是被你这个小丫头给折服了!”   袁枝轻笑着摇头:“不敢不敢,只是在工坊,这些药丸都是我一颗一颗搓出来的,自然了解一些。”   此言一出,更是引得众人夸赞,直说她有本事还谦虚,实在是可贵。   袁枝被夸得飘飘然,眼睛里的得意是藏也藏不住。   她当然有本事!   她一早发现宋知许制作的新丸药不大对劲,便拿着碾碎了的渣滓去找其他村的郎中辨别药材,自然记了个清楚。   方才她瞧着,其他郎中都对这个白胡子老头恭敬有加,便知道这才是真正掌事的人物。   她扶着那伤员胳膊都快酸了,才等到老郎中出来,正好撞上这一幕,给了她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瞧吧,她随随便便说了几句话,便轻轻松松就将宋知许那儿的关注夺了过来,在场众人谁不对她另眼相待?   宋知许冷眼瞧着,工坊里的药材向来是摆在明面儿的,只是她还在其中加了一些只有仙山才有的珍贵草药。   袁枝若真的懂,就会意识到有些草药在这个世界从未出现过,而不是轻轻松松将它们忽略,只说自己认得的部分来博取头彩。   她根本不懂,却拿着别人的成果来给自己邀功,真是个有心计的!   宋知许眸色幽深,原本瞧着袁枝大剌剌的,像是个没心眼儿的,故而就算厌烦,也没升起别的心思。   如今一看,这人哪里是没心眼?不仅心眼儿多,还心机颇深呢!   看来回头得找个由头,把她辞了去!   宋知许这么想着,便偏头准备跟江亦衡说一声,却见他的眼睛正牢牢钉在袁枝身上!   怎么?这点儿小把戏,就把他也吸引了?   也是,袁枝向来不掩饰对江亦衡的追求,一个姑娘家天天追在身后,搁谁谁不迷糊?   加上方才袁枝露的那一手,确实出彩,周广易和李闻都对她刮目相看了。   恐怕这位的眼珠子也要飞过去了吧!   江亦衡眸似鹰隼,两道锐利的光摄去,几乎要将袁枝整个儿剖开来瞧瞧。   他盯着袁枝,手却是拽了拽身边的宋知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道:   “回头找个由头,把她辞了。”   宋知许一愣,回神问道:“为什么?”   江亦衡声音冷沉:“她今儿能背着你偷方子,明儿就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儿来了。”   “此人心机太深,留不得。”   宋知许先前明明说那些新丸药是驻颜丸的新配方,旁人都没怀疑,怎么袁枝却悄悄将里面的药材都搞懂了?   恐怕早就背着宋知许去验药了吧! 第185章 仁信坊!府尹亲题!   世家大族最忌讳这种人,阳奉阴违,今儿只是挣个功劳没什么大事,赶明儿若背后捅刀子,可就晚了!   他就算自己多想,也绝不愿宋知许有被算计的风险。   宋知许听着江亦衡的话,没来由的心里软了一块儿,方才冲上脑门的火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下去了。   “嗯。”她轻声应道,又笑了一声,“你觉得她舞得到我头上么?”   江亦衡闻言没忍住,也笑了一下,却又迅速敛容,认真道:“不可掉以轻心!回去找机会处理了!”   “你不心疼?”宋知许吃吃笑着,故意瞧他一眼,“江大哥?”   江亦衡喉头微动,想说些什么,却半晌没能开口,只憋出一句“别闹”来。   “无趣。”宋知许轻笑一声,再不逗他。   “这些丸药正如姑娘所言,都是对症的丹药,全是上品!”老郎中带着几个学徒,将丹药清点检查了一番,激动道,“有了这些,受伤的百姓们就有救了!”   周广易闻言,也是眼含热泪,对宋知许道:“宋姑娘此举,实在是仁心仁德!”   “如今城中伤员太多,这些丸药恐怕还不够,不如这样,我们如李家一般,同你们订下一批,直到城中伤员恢复。”   “宋姑娘的丸药品相好,方子也是市面上没有的,还望姑娘开个价。”   李闻之听着,也连忙表态道:“这样吧,驻颜丸先放一放,宋姑娘让工坊全力做这些解毒治伤的丸药。”   “有需要的药材、工具,我们李家全出,至于官府给的钱,就都归宋姑娘,也算是我们李家为杭州城尽一些绵薄之力!”   袁枝听得心脏狂跳,这可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呀!而且还是跟官府做生意!   那得是多少两银子啊!   若是这一单谈成,他们这些工人不也得涨工钱?   却不料宋知许还未开口,江亦衡先道:“我们不要钱。”   “不要钱?!”袁枝登时惊叫出声,又迅速捂住嘴。   所幸众人都被江亦衡的话惊到了,这才没人注意到袁枝。   “江公子这话是何意?”周广易瞪大眼睛,着实搞不明白,“虽然原料运输一应有李家承担,但是你们工坊运作也是要银子的,怎么能不要钱?”   李闻之也连连点头,道:“江公子和宋姑娘的心意我们都明白,只是我们李家家大业大,就算出些银钱也不是问题,可你们却要养活工坊,这钱不能不收啊!”   江亦衡浅笑:“诸位误解我的意思了,我可没说一点儿报酬都不要。”   “我只是说不要钱而已。”   周广易和李闻之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那依江公子的意思是?”   江亦衡振声道:“我们想要周大人,为工坊取一个名字,题个字!”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周广易是杭州城府尹,世家大族也好,普通百姓也罢,哪有不认的?   若是周广易能给工坊取名题字,那往后,宋家工坊出来的东西,不都是当朝府尹亲自认可过的?   普通百姓自不必说,那些世家大族更是趋之若鹜,恐怕还想从中窥探一二周广易和宋家的关系呢!   有了这活招牌,往后赚钱的日子可多着呢,现在花些小钱算得了什么?   “好!”周广易笑着拍了拍江亦衡的肩膀,“既然江公子开这个口,我哪有不应的?”   李闻之听见周广易应下,更是红光满面,如今宋家工坊只和他们合作,工坊好就是他们好,一荣俱荣的好事!   “太好了!大人且等,我这就着人去取文房四宝来!”李闻之喜上眉梢,催促着小厮回去取书房里珍藏的上等徽墨,并澄心纸来。   宋知许站在旁边,任由江亦衡做主,并未多说。   她虽然对经商不大懂,但也明白有了这题名,往后的销量一定错不了。   上一世不也是么?她随手炼制的解毒丸救了一个尊者,那尊者写了一首小诗广为传颂,不出三日,她的仙山就被围了起来,全是求药的!   她不免多看了江亦衡几眼,这男人究竟是做什么的?怎么连经商之事也是信手拈来?   不多时,李家小厮将文房四宝送上,周广易带着几人进了内堂,略一思量,道:   “宋姑娘仁心仁德,开工坊做生意又讲究一个信和,不妨就叫仁信坊吧!”   说话间,他提起笔来,挥毫泼墨,笔走龙蛇,当即将“仁信坊”三个大字写成!   不仅如此,他还在旁边提了一串小字:“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信和为贵,竭诚为真。”   末了,又拿出自己的私印,规规整整盖上,才将纸张拿起,交到宋知许手中。   “多谢周大人。”宋知许行了一礼,将周广易的墨宝交给江亦衡,叮嘱道,“回头制成匾额,挂在工坊上头,咱往后也是有名有姓的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起来。李闻之两口子更是将周广易的墨宝夸了好一通,脸上的喜气藏也藏不住。   等他们把仁信坊的标志往驻颜丸瓶子上一印,往后这驻颜丸的销量还用愁吗?   恐怕都要将扩建仁信坊之事提上日程了吧!   几人说笑着,也将加量制作治伤解毒药丸的事儿敲定下来,李闻之趁机开口道:   “宋姑娘、江公子二位若是没事儿,不如跟我们回府上小聚。聊聊这些药丸制作之事。”   袁枝一听,来了精神。她既然打定主意要出风头,让众人好好儿瞧瞧她的本事,这会儿又怎么能放过机会?   正想着,她连忙上前两步,开口便道:“我也……”   “袁枝姑娘难得进城一趟,一定很想念兄长吧?”宋知许抬眼,不动声色将她的话打断,“不妨趁此机会去见见吧,想必袁公子也一定很愿意见到妹妹。”   周广易也点点头:“说的是,袁修文如今正在城内医馆,帮远道料理伤员呢,袁枝姑娘既然懂些医术,一定能帮得上忙。”   袁枝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总不好说自己一点儿不想哥哥,只惦记着去李家? 第186章 好毒好坏的心思!   “既然哥哥和邱大人在一起,我去恐怕不大合适?”袁枝半晌强行挤出一句。   “远道还在官衙忙着呢,此刻并不在医馆,你去便是,不用怕冲撞。”周广易笑了笑。   袁枝一听,心更凉了。   在李家显摆不成,邱远道也不在,那她来此一趟的意义是什么?   她还想再说,却见李夫人早就拉着宋知许上了马车。   “江大哥……”袁枝眼巴巴叫一声江亦衡,巴望着他能带自己去。   “袁枝姑娘,慢走。”江亦衡笑了一声,走得干脆利落,头也没回。   李家上下早就知道宋知许和江亦衡是贵客,忙忙招呼着沏茶拿点心。   宋知许端起茶盏来品了一口,这才笑道:“二位可是有什么发现了?”   李闻之和夫人对视一眼,都惊讶咋舌,怎么什么都瞒不过这个姑娘?   没错,他们真正要说的,其实是李夫人身体的情况。   “上回姑娘和江公子提醒后,我们就调查了一番……”李闻之沉沉点头,脸色凝重。   李家狼子野心者众多,夫妻两人一直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入口之物更是小心再小心。   李朴的夫人还时常送些求子的小玩意儿来,也都被李夫人婉拒或者打发给下人了。   这寒毒来得着实蹊跷。   “夫人平日里没什么嗜好,唯有一点,便是起床时会喝上一盅燕窝。”李闻之声音稳重,却仍能听出几分恼恨来。   “可燕窝从来都是府上自行采买,也不曾收过他人送的。”   宋知许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道:“只是习惯终究是习惯,若被有心人知道,利用一番,仍能找到空子。”   李夫人颔首,气得一双眉毛皱起来,恨恨道:“姑娘说得对极了!正是如此!”   “我回头一查才知道,采买燕窝的婆子,听人说有家燕窝便宜好用,同样的规格,主子尝不出差距,却价格便宜一半!”   “那婆子试探着换了几回,见我确实没尝出来,便一直在那家买,省下来的钱,就全进了她自己口袋!”   江亦衡闻言蹙眉:“常年吃燕窝都尝不出差距,恐怕是真燕窝。只是真燕窝怎会多年来折价一半出售?谁会做赔本买卖。”   “必定有鬼!”   李闻之一拍桌子:   “可不是么!我们顺着一查才晓得,那家卖燕窝的铺子,是我那堂弟李朴所开!这么多年来,唯独给我家婆子卖燕窝折价一半,不走明路!”   “那婆子就是听了李朴家的小丫鬟说的,才去那儿买!我们竟是都被蒙在鼓里!”   “若不是姑娘上次提醒我们注意,恐怕这燕窝,还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呢!”   宋知许是记得李朴的,不过是一个仗着家世耀武扬威的蠢货罢了!   之前李闻之就说过,这李家家大业大,他们这一支若不能延续香火,就只能从旁支过继孩子来。   看来李朴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要用燕窝坏了李夫人的身子,再把自己的孩子过继到李闻之这儿来。   这些大门大户,果然盘枝错节,复杂得很呢!   说话间,李闻之已经让人将燕窝端上来,给宋知许瞧一瞧。   他们今日请宋知许来,就是专程为此,看看这燕窝究竟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宋知许瞧了一眼,闻了闻,竟是伸手进去蘸取了一些,就往嘴里送。   “你干什么!”江亦衡一把抓住她的手,瞳孔骤缩。   宋知许不以为然:“这药材恐怕是熬成汁混进去的,我不尝尝怎么知道?”   李闻之和李夫人也连忙道:“这燕窝十有八九有问题,姑娘千万别吃呀!”   却不料宋知许笑起来:“你们多虑了,这东西经年累月才能其效果,我尝一口无妨的。”   “更何况……”她瞧向江亦衡,冲他挑眉,“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   江亦衡心头一跳。   是啊。她的本事。   她可是能将自己身体里的沉毒解开的人!   不过随手几粒丹药,就能让他的内功精进一大步,哪怕之前受伤濒死,如今也一点儿不受影响,甚至还更为强健了。   可他仍紧紧握着宋知许的手,干脆夺过她手中的燕窝盏,自己搁在嘴边抿了一口。   “紫茄花,罗勒,柿蒂。”他不顾众人眼神,自顾自将中药名称缓缓说出,“都是避孕的凉性药材。”   “除此之外,还有一味藏红花,虽然性平,但是长久服用,就算有孕,也会因藏红花而滑胎。”   宋知许一怔,这人怎么这么执拗?明知道自己不会被这小小一口怎么样,还要抢了去。   可她哪知道,江亦衡便是连这哪怕一点儿不足道的危险,都不愿意让她尝呢?   李夫人和李闻之虽然早就心里有数,可是听到江亦衡这么说,还是震惊得头皮发麻。   李朴竟然是如此卑鄙小人!放些避孕的药材也就罢了,竟然还放入会导致滑胎的藏红花!   李闻之难以想象,以他们二人现在对孩子的渴望程度,若是怀上身孕了又流产,得是多大的打击!   他紧紧搂住了自家夫人,李夫人也是一阵后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起转转儿来。   宋知许眉头紧锁:“这李朴怎能如此恶毒!”   “不仅如此。”李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心力交瘁,“姑娘还记得我和表姐上回去寺庙求神拜佛,险些丧命一事?”   “后来查了查,那也是李朴家的丫鬟来我家时,跟院子里的小丫头们说了一通。”   “小丫头们不懂事儿,当了真,传到我耳朵里时就成了神乎其神。”   “我和表姐也是病急乱投医,当真跑了去,结果……要不是有姑娘你出手,恐怕我们早就……”   李闻之听着夫人带了点儿哭腔,心焦如焚,揽住夫人的肩头柔声劝慰道:“这不是都过去了吗!没事了!”   “往后我们多些小心,警惕些,再不让他得手!”   却听李夫人神色悲戚:   “怎么小心?怎么提防?叔叔伯伯都让你带着李朴做生意,他三天两头来咱这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连小丫头们都被他身边的丫鬟唆使了,还有什么能提防的?” 第187章 下套   李闻之见夫人不高兴,自己心里更是忿忿,可也只能叹口气:“唉!谁都知道是李朴搞的鬼,可他大可说是下人们出了纰漏!想把他踢出局去,难啊!”   宋知许也沉默,她并不懂这些大门大户的弯弯绕绕。   她前世已睥睨修真界,还没谁不开眼地敢来找麻烦。就算有,也能揍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我倒有个办法。”江亦衡悠悠开口。   ……   堂外,扎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穿着一身水蓝色袄裙,和李府其他的小丫鬟穿着不大一样,一双眼睛鬼灵精的,往堂内看去。   一个老嬷嬷端着两盘子糕点过来,正准备往堂内去。   “哎,老妈妈,我来就行了!”小丫鬟连忙接过,冲老嬷嬷一笑,“您歇着吧!”   老嬷嬷乐得清闲,自然笑着递过去。   小丫鬟端着糕点进来,就听见李闻之激动道:“真有此事?若是能成,恐怕得这个数!”   他说着,还伸出五个指头来,激动得晃了晃。   小丫鬟抬了一下眼皮,瞧见了,默不作声。   宋知许则轻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南方少马宝,如今杭州城唯有五家药行有此药材,您将所有马宝收购回来,不就悉数垄断了么?”   李闻之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如此一来,等过几日大量需要马宝的时候,只能从我们手中购买。”   “到时候我们抬高价位,哪怕只提三成,也是一笔庞大的数字!”   说着,他端起杯盏,以茶代酒敬了宋知许和江亦衡一下:“二位,我回头立刻叫人大量收购马宝,等此时成了,我带着黄金百两亲自上门致谢!”   小丫鬟一听黄金百两,端着盘子的手都抖了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这才将糕点放在桌上,退了下去。   她着急忙慌往外跑去,却不知道堂内几人在她走后,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李家二房,宅内。   李朴听小丫头说了一通,眼睛瞪得老大:“他当真张了五个指头?”   小丫鬟连忙点头:“哪有假!奴婢亲眼瞧着的!爷,这到底是多少钱呀?”   李朴大笑起来:“你不懂了吧?这一个指头指的是一千两,五个指头就是五千两黄金!”   “黄金?!”小丫鬟倒抽一口凉气,“爷,那什么马宝,当真这么值钱吗?”   李朴上哪知道去?他想了想,唤来手底下一个药局的掌柜,问:“马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现下什么行情?”   掌柜的不知道李朴问这些做什么,只能据实回答:“马宝又名鲊答,生于马的肝胆之间。南方不大养马,故而少些,价格偏高。”   小丫鬟激动地道:“对上了对上了,那个女人就是这么说的,南方少,杭州城没几家有,若是全买下来,便是垄断了。”   李朴一听,笑得眼角纹深了又深,连忙道:“好好好,掌柜你听好,这些日子马上将杭州城内所有的马宝都收购起来,有多少收多少!”   掌柜的一听吓了一跳,连忙道:“爷,这东西可不常用,就算南方少些,也从没不应求过,您这大规模收回,恐怕……”   “你懂个屁!”李朴白他一眼,大声道,“我不懂药材,李闻之还不懂么?他要大规模收购,定是得了什么消息,做提前打算呢!”   “李闻之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也该是我出出风头了!”   小丫鬟听着,身子一软,靠到李朴身上,万般娇媚道:“爷说得对,若是爷这回能压过李闻之去,这李家是谁的,不得重新盘算?”   这话直接说到李朴心坎儿上了,他哈哈大笑着,让小丫鬟坐到自己腿上,对掌柜的说:   “不仅要收其他家的马宝,李闻之那儿的也要收!他想闷声赚大钱,我偏不让他如愿!”   “你快些动作,悄悄地,别被他发现了。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全城的马宝都在我手底下,哈哈哈!到时候五千两黄金,就是我李朴的了!”   掌柜的纵然心里满腹疑虑,却不敢再多说,诺诺应下。   李家主宅,李闻之抿了一口茶,轻啐道:“打探消息打探到我头上来了!李朴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李夫人也冷哼一声:“什么样儿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儿的丫头!想必他们现在已经开始谋划收购全城的马宝了吧!”   “多亏了江公子的妙计,如此他一心收购马宝,也能消停几日了!”   江亦衡勾唇轻笑,胸有成竹:“等过些时日北方商队下来,他看到大幅降价的马宝时,才叫妙呢。”   “可是江公子为何笃定那些商队会有大量马宝出售呢?”李闻之还是不大明白。   宋知许也侧首去看他,他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就好像一早便知道一样。   江亦衡眸光一闪,轻声道:“北方战乱,马匹一定损耗极大,马宝就是从马的肝脏中取出的。”   “南方未受战乱之苦,又无商家马场,马宝自然量少,可北方的马宝,如今恐怕已经大幅降价,也难以出售了吧!”   宋知许微微讶异,没想到他能从北方战乱中看出这么多东西来,不由得赞许地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北方自然会借商队将马宝往南方输送。看来这一回,李朴要输得很惨了。”   李闻之和李夫人相视一笑,双双举起杯盏来,对两人道:“经此一事,定能让族里老人们对他失望,我们也不用提心掉胆防着他了!”   “我们夫妻俩敬您二位一杯!”   四人相对而坐,都端起茶盏来以茶代酒,笑着饮下。   聊罢,李闻之让门房准备了马车,送宋知许二人回桐溪村。   宋知许和江亦衡二人谢过就上了车,谁也没提袁枝的事儿。   马车是李家的,豪气又舒适,宽敞得不得了。   可偏偏江亦衡还是要和宋知许坐在一头,佯装瞧不见对面空荡荡的座位。   宋知许没在意这些,反而转头瞧他,把他从上到下瞧了一个遍,瞧得他心里泛痒:   “怎地这样瞧我?” 第188章 看宋知许这回还怎么和她斗!   宋知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似乎对战乱一时了解很多。”   她也知道北方战乱,却也不能从中想到马匹损耗,更不能想到商户因大规模损耗马匹,市场上反而多了马宝。   能知道这些,要么是经商的,要么……   是上过战场的。   江亦衡被她的眸子看得心里一颤,若不是自己经年累月的伪装,恐怕还真能被她看进心里去。   他满肚子谎话能说的,就算说他家是开马场的,宋知许也无法考证。   可他瞧着宋知许,这些谎话却越发说不出口了。   他们二人之间本就隔着一层谎言,若他再说下去,将来要戳破时,恐怕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我知道这些,是同我过去有关。”江亦衡直视着她,没再躲闪,“只是现在还不能说,你可信我?”   宋知许一怔,又笑起来,慵懒地靠在软垫上:“这有什么好信不信的。你说,我就信,不能说,我就不问了。”   谁还没一两个小秘密呢。   若是把她藏着掖着的过往说出来,恐怕得把江亦衡吓死吧。   却说这边,袁枝见周广易也准备离开,还想着再攀谈两句,留个好印象,忙忙开口:“宋姐姐真是厉害呀!”   “她确实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周广易脚步一顿,忍不住感慨道,“说起来,我可比远道还早认识他们呢!”   “真的吗?周大人也是因为宋姐姐的医术而认得的吗?”袁枝心里冷哼,面上却惊讶又崇拜地问道。   周广易并不知道袁枝和宋知许的弯弯绕,真当她如表面一般和宋知许要好,便顺口说了:   “那倒不是。我们第一次见是在衙门大堂上!”   “她叔叔婶婶不是什么好东西,几次三番残害他们一家。寻常人家的姑娘恐怕碍着亲情脸面都算了,她却镇定自若,将那两个人送入大牢。”   周广易说着,又忍不住赞叹道:“这样气魄的人,怎会是一般人呢?”   袁枝听得心头一颤,宋知许竟然将自己亲叔婶送入大牢?   她眼珠子转了又转,勾起唇角来。   哼,看宋知许这回还怎么和她斗!   李家马车在宋家门前停下,宋振田和陈梅听见动静便出来瞧,四个小包子也连忙出来迎接。   几人热热闹闹进了屋,宋知许便将工坊改做治伤解毒的药丸一事讲了出来。   “不要钱?!”陈梅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生怕自己听错了。   “那工人的工钱咋办?”宋振田也震惊了,急得嗓子冒烟儿,“知许,你是不是太冲动了些?”   宋知许笑道:“爷爷奶奶别担心,草药和工具李家一并出了,咱本来也没花费什么。”   “至于工钱,我先前不是给李夫人诊脉么?李家给了咱不少酬劳,够支付工钱了。”   “眼下杭州城刚刚经受动乱,咱也出点儿绵薄之力不是?”   宋振田和陈梅一听,这才缓过神来,点了点头:“那就都听你的!”   宋知许心头一暖,老两口那般震惊,全然不是因为没了赚头,而是担心自己一时冲动,付不起工钱,背上债。   “对了!”陈梅又笑道,“今儿通知下来,村里学堂又要开课了,我给几个娃娃做了新布兜装饼子,这回能装更多!”   “这下不怕娃娃们饿着了!”   宋书远本来在一边儿写字,听到这话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羞愧得半晌没抬起头来。   他一厢情愿给人家送这送那,劳烦的是自家亲人。   他这会儿哪还想不明白呢?那借出去的八斛米,怕是再要不回来了!   宋书年心直口快:“嗐!不用啦!我们现在吃不了那么多了。”   “为啥?”陈梅一愣,有点着急道,“你们都长身体呢,可不敢不吃!能吃是福!”   宋书年嬉笑着摆摆手:“只要不给那个大嘴巴吃……”   话还没说完,王一封就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摁到一边:“你作业写完了吗?明儿可要上学呢。”   宋书年眼睛瞪大,嗷嗷叫着,赶紧补作业去了。   陈梅还没搞懂:“他刚说啥?啥大嘴巴?”   “没事奶奶。”王一封微微一笑,“他说饕餮。饼子不给饕餮吃了,我们就够吃了。”   陈梅还是没明白,但看着三个娃娃都学习去了,也就没多问。   只有宋知许忍笑憋了半天,瞧着宋书远被王一封一番话臊得脸都抬不起来,还是没忍住笑出声了。   “笑什么?”江亦衡故意逗她,“你也见过饕餮?”   熟料宋知许眨眨眼,认真点了点头:“我还真见过。”   不仅见过,还收服过呢。   次日,天还没亮,三个娃娃就急吼吼去学堂上学了。   到了门口,张子芳仍站在栅栏那儿,周围围着几个男孩子,有说有笑的。   “书远,早啊。”见宋书远来了,张子芳眯着眼睛笑,声音一如往常,轻快又柔和。   她故意露出自己最好看的半边脸,趁着早风吹乱自己鬓角的发丝,伸手将头发拢到耳后,露出雪白的脖颈。   “你们怎么每天都来这么早呀!”她笑着问,热络得跟以前一样,“真用功!”   若是旁的男娃娃,听见张子芳这样夸自己,恐怕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可宋书远只是视线掠过她,好似一点儿也不在意一样,点了点头:“嗯。”   说完就走了进去,再没多瞧她一眼。   王一封本来就不喜欢跟张子芳说话,这会儿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直接跟着宋书远走了进去,好似没她这个人。   只有宋书年,路过张子芳时发出了好大一声“哧”,然后才昂首阔步走进去,下巴朝天。   虽然不知道大哥和张子芳到底是咋回事,但是她让大哥不高兴了,大哥要跟她绝交,那就一定是她不对!   张子芳从来没被人这样忽视过,更别说还是之前一直对她很好的宋书远。   就算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心里还是不舒服得紧,眼神随着宋书远飘了进去,半晌没收回来。   “子芳,你还看他做什么!”王老大不高兴了,贴在张子芳耳边道,“他都进去半天了!” 第189章 子芳都那么善良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那日宋知许的话他还记着呢,现在看见张子芳这样,他心里更多了几分疑窦。   “牧白哥说什么呢!”张子芳连忙回头。   王牧白可给她拿了不少粮食呢,现在跟个跟屁虫一样天天跟着,听话得很,她可不想丢了这个傻子。   于是她眼珠子一转,故意小声道,“我就是怕他还来找我。”   王牧白一听,眼睛瞪得老大,拽着张子芳避开人群,问:“宋书远缠着你?!”   张子芳见他这样为自己争风吃醋,只觉得心里舒坦得很。   瞧吧,男人不过是没脑子的玩意儿,随便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能让他们晕头转向。   于是她故意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含糊其辞道:“这我也不好说呀,就是老能瞧见他,怪怪的。”   王牧白眼睛冒火,这还了得?   他本来就是个愣头青性子,又因为年岁比其他娃娃大些,架子拿得大。   这会儿听见宋书远竟然敢纠缠张子芳,自然是一股火气直往脑门上冲。   当即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收拾他!”   “哎?牧白哥!”张子芳叫了一声,可看着王牧白步履匆匆,心里又忍不住狂跳起来。   他不会要跟宋书远打架吧?   这还是头回有人为了自己打架呢!   她舔舔嘴唇,连忙跟了上去。   一进门,就瞧见王牧白已经站在宋书远的桌子旁边了,他狠劲儿一拍,厉声道:“你少给我纠缠张子芳!听见没!”   宋书远听见张子芳的名字,拿书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眼皮也没抬,权当没听见。   “牧白哥!”张子芳小跑过来,轻轻拉住王牧白的衣袖,没使劲儿地拽了拽,“算了吧,别为了我大动干戈的,书远他也没那个意思。”   “要是你们两个受伤了可怎么办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你们也不会这样……”张子芳语气柔柔弱弱的,眸子里也弥漫上一层水雾。   “书远,牧白哥是误会了,你别气他。”她又急急地对宋书远道。   王牧白见张子芳这样焦急,明明被宋书远纠缠了,还这么善良,更为了自己低声下气说话,心里早就软成了一滩水。   肯定就是宋书远纠缠不休,才让张子芳这么为难的!   他竖着眉毛“哼”道:“不行!这事儿必须有一个了断!宋书远我告诉你,你下了学别走,咱俩好好儿解决解决!”   王一封皱着眉,站在宋书远身边:“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我就是想跟他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对决!”王牧白叉着腰大叫,鼻子朝天。   宋书年气得跳脚:“我看你是脑壳发昏!没事找事!离我大哥远点!”   要不是姐姐姐夫说了不要在学堂打架,他现在就能给王牧白两锤!   “噗,宋书远你不会是怂了吧?”林富贵早就激动起来,跑到王牧白身边拱火,“要不你就承认你不是男人,这样王牧白就不会打你了。”   宋书远还没说话,宋书年先白了他一眼:“咋?上次打没挨够,还想再来一次?”   “你!宋书年你别插嘴!我跟你哥说话呢!宋书远,你个怂包!你就是不敢跟王牧白打!”   宋书年攥攥拳头,冲林富贵挥了挥:“你是不是欠打?!”   林富贵气得脸色通红,又不敢跟宋书年对上,只能冲宋书远叫起来,“你就不是个男人!”   “都吵什么呢!”说话间,林先生走了进来,皱着眉头敲了一下教鞭,众人立刻回了座位,再不敢多说。   只是王牧白频频回头,不死心地给宋书年做着口型:“且等下学!”   下了学,王牧白拽着张子芳的衣角,得意道:“子芳你别走,看我如何把宋书远打得满地找牙!”   张子芳拽回自己衣角,满脸遗憾地摇了摇头:“牧白哥,我还得回家做活呢,若回去晚了,我爹又该骂我了。”   “牧白哥,你也快回家吧,别打了,若是出点儿什么事儿,可怎么好呀?”   她才不傻,若打出个什么好歹来,她在场瞧着,还怎么把自己摘干净?   王牧白脑子直,只觉得张子芳实在关心自己,笑得脸都缩起来:“你就放心好了!就算出事儿,也是他宋书远出事儿!”   “我跟你保证,经此一次,他宋书远再不敢来纠缠你!”   张子芳笑了笑,没接话,只说自己要赶紧回家了,这才快快离开。   宋家三兄弟没把王牧白约架的事儿放在心上,这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不料林富贵大叫一声:   “王老大!你看他们仨想跑!”   林富贵这一整天都在等着宋家三兄弟被打,这会儿怎么可能放他们走?连忙拉着王老大追上去。   “王牧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非要动手吗?”宋书远皱起眉头来,有些不耐。   王一封见王牧白虎视眈眈,便往前一步,挡在宋书远前头。   宋书年也道:“就是就是,你找我们大哥什么事儿?有话就说!”   王牧白懒得搭理他:“我跟你说的着么?这是我和宋书远之间的事儿,你俩少在这儿搅和!”   林富贵也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连连点头:“你俩一边儿呆着去,一会儿动起手来,可分不清谁是谁!”   “宋书远!你还是不是男人了!”王牧白指着宋书远,“让你两个弟弟挡着你,怂包!”   “就你这样的,还指望子芳喜欢你?别笑死我!”   林富贵也连忙跟着喊:“就是就是!你们不是挺能行的么?怎么现在夹着尾巴就跑了!”   “你们三个是怂蛋!全家都是怂蛋!”   宋书远实在懒得跟他们两个斗嘴,转了身便招呼王一封和宋书年:“咱们走,别理他们。”   眼见着他们仨要走,林富贵和王牧白哪能放过?   林富贵一面大叫着一面跳,他早就想好好儿收拾一顿宋书年了,这次有王牧白在身边,他大可以狐假虎威,往死里骂他!   “你姐姐也是怂蛋!才教出你们仨怂蛋来!”   宋书年的脚步一下子停了,转过身瞪他:“不许你骂我姐姐!” 第190章 宋家的抱团欺负我儿,没王法了吗!   “我就骂!我就骂!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姐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给别人送礼,害人精!搅得我们不得安宁!”林富贵变本加厉地谩骂。   “不许你骂我姐姐!”宋书年脸色难看极了,当即扔了背包,扑上来一拳扣在了林富贵脸上。   “小子,让你尝尝爷爷的厉害!”王牧白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大叫道:   林富贵见王牧白替自己出头,也激动得反击,一把抓花了宋书年的脸:“今天就叫你知道知道谁才是男人!”   “书年!”   王一封和宋书远同时叫了起来,这会儿还哪顾得上什么打架对不对的?都双双丢了包扑上来,一人扯着王牧白,一人撕着林富贵,打成一团!   五个小娃娃打起架来没有章法,你给我一脚我还你一拳,谁也不服输,却也谁都占不了上风。   等天色都黑下来的时候,五个人才彻底没了力气,坐的坐躺的躺,谁也打不动了。   林富贵摸着脸上身上的伤,嘶嘶抽着凉气,这会儿冷静下来了,心里才开始害怕。   上回他被宋书年打了,还要罚抄学规呢,这回他也打了人,要是让先生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抄多少遍呢!   “哎!”他这么想着,立刻对众人道,“这事儿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谁也不能跟大人告状!”   王牧白“切”了一声:“不告就不告,我还嫌告了状事儿多呢!”   “谁告状谁就是小狗!”林富贵瞪着眼睛,又补了一句。   “切!你才是小狗!”宋书年被两个哥哥扶起来往回走。   上回抄学规抄得他脑瓜子嗡嗡的,这回他可不想让先生知道了,再抄几遍!   宋书远和王一封倒不是顾忌那些,只是觉着又打了一场架,回头家里人知道了得着急担心,这才也同意不说。   三个娃娃半晌没回来,陈梅早就急得不行,在院子里点了灯,站在门口等着。   远远瞧见三个小包子,便连忙赶过来接,就着灯火一瞧,惊得站都站不住:“你们!你们这是咋了!咋弄的呀!”   宋振田和宋知许闻声出来,也皱起眉头来。   “走,进屋说。”   屋里亮堂,一下子把三兄弟的伤势给照了个明白,陈梅和宋振田都倒吸一口凉气,心疼得不行。   哥儿仨脸上没一块儿好皮,要么带了血,要么肿了青了,更别说身上还滚满了土,还能瞧见几个脚印儿!   陈梅一边拿药给他们抹,一边心疼的直掉眼泪,一口一个“我的乖乖”,声音都带了哽咽。   宋振田更是急得在屋里打转转,说不出话来,直叹气。   “哥哥……”宋知恬哇一声哭起来,扑了过去。   “没事儿!就是瞧着吓人,其实没多疼……嘶!”王一封话音未落,就被宋知恬撞个满怀,一时五脏六腑都在疼。   “不是没多疼么?”宋知许冷冷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姐姐,我们摔了一跤。”宋书远见宋知许生气了,连忙找了个借口,也不管多蹩脚,“不小心的,真没事儿!”   宋知许冷笑一声:“多大的坑啊,能把你们仨都摔成这样?!”   三个小娃娃自知理亏,可都一口咬死就是摔的,谁也不说实话。   行吧,长大了,翅膀硬了,都不跟姐姐说实话了!   宋知许又气又心疼,最后只能无奈地叹口气,从空间里调出几颗复原丹来给他们,盯着他们吃了才算罢。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怒吼。   “宋家的你给我出来!你们宋家也太欺负人了!今天不给我个说法,这事儿别想完!”   江亦衡眸色一冷,站起身来开了院门。   林福生火气大得很,平日里见了江亦衡都要缩缩脖子,今儿却愣是梗着一口气,把自家林富贵拉出来:   “上回你们家娃娃欺负我家富贵,被你们抹过去了,这才过了多久,又打我家孩子?!”   “你家三个娃,我家一个,就抱团欺负我家的呗?”   他气哄哄地扯着林富贵,挤进宋家院子里,大吼大叫:“你们好好看看,都把我家娃打成啥样了!”   “好好儿的娃,现在连原样儿都瞧不出了!他娘看了直哭,现在在家里哭得眼睛都肿了!”   “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个几十两银子,解决不了!你们宋家不是有钱么?不是爱送礼么?今儿我就看看你们是多趁钱,才几次三番打我家孩子!”   林福生声音大,说起话来像撒泼,张口闭口就是要宋知许赔钱,光林富贵的医药费就要三十两银子!   “还有我婆娘哭坏了眼睛,你们也得赔!五十两!”   宋知许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三个小包子,干笑了声:“怎么?林富贵也跌坑里去了?”   三个小包子谁也不敢说话,只能看着她站起身来走出门,也急忙跟上。   宋家院子里有灯,林福生瞧见宋家三兄弟出来,气得脱了鞋就要打,可看见他们仨脸上也挂了彩,又得意起来:   “哼!我就说我家娃不是好欺负的吧!你们三个打他一个都成这样了,以后还敢欺负我家孩子?”   宋书年狠狠瞪了一眼林富贵,刚才是他叫着说谁告状谁是小狗,现在又是他跑上门来找事儿!   老两口早就急得不行了,正要说话,被宋知许先打断道:   “你上来就说我家孩子打你家娃,也没个前因后果,让我怎么信?”   林福生眼睛一瞪:“你想赖账是不是?来!富贵,把你在家咋说的再说一遍!”   林富贵有点儿心虚,但是有自己老子撑腰,就还是理直气壮地开口说了:   “就是他们三个打的我!他们仨跟王老大打架,我帮忙,他们仨就打我!”   “听听!”林福生啐了一口唾沫,“你们家三个搅事精,先前打我家娃不够,这会儿又要打别人,我家娃帮忙劝个架,还要挨打!”   “这事儿没有一百两银子,平不了!”   宋知许懒得搭理林福生,直接问林富贵:“你是帮忙劝架,还是帮忙打架?” 第191章 小孩子玩闹,也值得大人插手?   林富贵嗫嚅一下:“这……”   “呵,你说我们家仨孩子打林富贵,我还说林富贵伙同王老大打我家孩子呢。”宋知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家孩子可比你们伤的多。”   “你家一个孩子赔一百两,我家三个,你不得准备三百两拿来?”   “放你娘的屁!”赵春苗从门口冲出来,叉着腰大骂,“你这蹄子是想钱想疯了吧!你家孩子值三百两么!”   她神采奕奕,眼睛瞪得老大,哪有林福生刚才说的哭肿了眼的样子?   想必是两口子商量好拿这个要钱,赵春苗一直藏在外头偷听呢!   “行了,你家林富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是还有个王老大么?咱直接去王老大家问问,看看人家怎么说!”宋知许冷声道。   “去就去,我怕你不成!”林福生和赵春苗一人拽着林富贵一只手,拉着扯着就往王老大家去。   宋知许看了一眼三个小子:“走啊,也让我瞧瞧,你们几个摔在哪个坑里了!”   说着率先出了门,跟在林福生一家子身后。   江亦衡安抚老两口:“我去盯着,您二老就在家歇着吧,有我们在呢。”   宋振田和陈梅只得点头,拉着江亦衡的手叮嘱:“知许冲动,你盯着她,别让她吃亏!”   “好。”江亦衡面上应下,心里却想着,有宋知许在,指不定谁吃亏呢。   他带着三个小娃娃跟在宋知许后头,见三个娃娃挎着脸惴惴不安,不禁笑起来:“这会儿怕了?打架的时候怎么不怕?”   “我又不是怕林富贵和王牧白!”宋书年急吼吼说,“我是怕姐姐生气。”   宋书远也心里难受,下意识拽了一下江亦衡的袖子:“姐姐她肯定生我们气了。”   “是啊,这可怎么办……”王一封一向冷静的小脸儿上,也挂满了担忧。   江亦衡拍拍他们的小脑袋瓜,轻声道:“你们姐姐是心疼你们,怕你们在外面让别人欺负了。”   三个小娃娃愧疚得不行,宋书远和王一封沉默不言,只有宋书年还问:“那姐姐心疼我们,是不是就不生我们气了?”   “该生气还是会生气。”江亦衡笑了,“自己惹得,自己哄去!我惹你们姐姐生气了都得哄半天呢。”   “还聊呢?”宋知许的声音冷不丁从前头响起来,“喏,大坑到了。”   几个娃娃被刺得臊得慌,快步走上前,跟着宋知许进了王家的门。   王牧白瞪着林富贵,脸上写满了鄙夷。   他林富贵自己说的不许告诉大人,怎么这会儿又带了爹娘来了?   王牧白他爹娘都准备睡了,硬生生被林福生一家子吵起来,这会儿脾气正大。   见他们两口子二话不说进来就兴师问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脸垮得老长。   王牧白他爹一身横肉,诨名王大胆,厉声凶狠道:“王牧白,到底是咋回事儿?咋还让人家大半夜找上门来了!”   “就是!”王牧白他娘白淑芬烦得慌,白了林福生一眼,“儿子说实话,要是受了欺负,也不用怵,你爹给你撑腰!”   王家两口子是故意这么说的,能养出愣头青王牧白的大人,自己本身也是直肠子,瞧不惯林福生父子俩。   这一屋子娃娃满脸的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打了群架,这林家的跑过来兴师问罪是啥意思?搞得好像其他几个娃娃没挨打一样!   他们家王牧白回来也是一身伤,他两口子说啥了?真是的!   林福生听着这两口子的话,心里火气也上来了,还想再吵,却见王大胆脸上横肉抖了抖,凶神恶煞,立马闭了嘴。   王牧白凶狠地瞪了一眼林富贵,咬着牙道:“没事儿,我们几个闹着玩儿来着,不小心玩过火了。”   宋家哥儿仨本就没有告状的意思,这会儿也不反驳,就静静站旁边瞧着。   “小孩子玩闹的事儿,也值得家大人来插手?”王大胆冷哼一声,两只结实的手臂摆在前头来,撂下一句,“林福生,你就这样惯娃的?”   王家一家子都鄙夷地看着林福生一家,嫌弃和不耐烦就差写脸上了。   小子是个混的,老子也是个拎不清的!   “富贵你说!到底咋回事儿!”林福生急了,拍了一下林富贵,挺着腰板道,“你说实话,爹给你撑腰!”   “对!别怕他们!”赵春苗也瞪着眼睛。   林富贵抬起眼来,看了一眼王牧白,一阵哆嗦。   自己连宋书年都打不过,难道还打得过王牧白?这憨货可是一个人打他们三个都不带怵的!   这要是说了实话,回头上学,不得被王牧白打死?   他吓得又打了个寒战,抿了抿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说话呀!你这死孩子!你说话呀!”林福生又急又气,“你刚才在家里咋说的?你说呀!”   可不管林福生怎么骂,林富贵就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说,憋得脸色青紫,也死咬着不放口。   王大胆冷冷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不休息,我们还要睡觉的!既然你家娃说不出啥来,就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找事儿!”   白淑芬则拿起扫帚来开始扫地,转往林福生和赵春苗脚底下扫:“哎呀,这么多脏东西,这大晚上的还要操劳人,真是烦死了!”   王大胆应声,直接道:“扫什么扫,有脏东西踢出去就得了!你要是踢不动,我来!”   林福生和赵春苗气得脸色难看,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宋知许轻笑一声:   “闹了半天,你们自家都没商量好,就跑出来指责这个指责那个?”   “得了,我们没时间跟你们玩儿。”说着冲王家的两位点了点头,“打扰了,我们先走了。”   王大胆和白淑芬都在宋家工坊干活儿,本就对宋知许有好感,这会儿见她知情识趣又有礼貌,自然笑着送了出去。   回头瞧见林福生一家子,更觉得面目丑恶,连客套都懒得客套了:“你们还不走?等啥呢?”   林福生和赵春苗气得鼻子冒烟儿,这一趟什么便宜都没讨到不说,儿子还成了哑巴,一声不吭!   他俩一人一边揪着林富贵的耳朵,扯着他往家去了。 第192章 你要撵我走?!江大哥呢?   回了家,老两口迎上来问了个遍,知道没事儿了才放下心来。   宋家三兄弟战战兢兢,见姐姐没责骂,便乖乖爬一边儿写作业去了。   宋知许叹口气,从陈梅处接了好乐,抱回房里哄睡。   这王牧白莫名其妙跟她宋家仨娃娃打架,除了张子芳,她想不出旁的原因了。   “还在想书远的事儿?”江亦衡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   宋知许将胳膊从好乐头下拿出来,瞥了他一眼,这男人是她肚里的蛔虫吗?   “书远现在虽然跟她绝交了,但是估计心里还难受着呢。”   “而且得让他好好儿看清张子芳的为人,之后才好不跟她扯上关系。”宋知许皱眉。   “我去和他聊聊。”江亦衡轻笑着伸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头,“聊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你就别操心了。”   院子里。   “江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很笨?自己被骗就算了,还害得弟弟们也跟着挨打。”宋书远眼神黯淡。   江亦衡看着月亮,道:“是挺笨的。”   不等宋书远沮丧,他又道:“但是这种笨非常可贵。”   “你真心对待过别人,是别人不珍惜,你没有错。她可能会因为骗你得到一时的好处,但是却因此损失了你这么可贵的人,她才真的笨。”   “你看月亮,可能会被乌云遮蔽,但是它就是够亮够大,够吸引人。哪有人因为乌云遮蔽它就说它不好的?”   “那要是江大哥你喜欢的人也骗你,你还会喜欢她吗?”   江亦衡一怔,心想宋知许那小骗子不知道说了多少谎话了,数都数不过来。   可是怎么能不喜欢呢?   喜欢得紧呀。   “喜不喜欢跟说不说谎关系不大。”他想起宋知许,声音自带一股温柔,“而是看她值不值得喜欢。”   “乌云遮蔽月亮,不值得喜欢,可太阳也能遮盖月亮的光芒,却很值得喜欢。”   “江大哥,你喜欢的人是太阳吧?!”宋书远眨眨眼,心知他一定说的是姐姐。   江亦衡笑起来,没否认。   ……   工坊加班加点赶工,全力制作治伤解毒的丸药。   宋知许之前让人做的牌匾送来了,仁信坊三个大字苍劲有力,连周广易的私章也刻在旁边,气派得很。   挂牌时,宋知许和范萍叫大伙儿先停停手上的工作,一起看着牌匾高高悬起。   红布撤下,众人都激动得不行。   “这可是周大人的亲笔题名呀!这十里八乡的工坊,谁有咱这个面子!”   “宋姑娘真是好本事!”   范萍劈里啪啦点了一串儿爆竹,一下子把喜气烘托到了顶峰,众人都兴高采烈地鼓起掌来。   “大伙儿也瞧见了,咱这仁信坊可是周大人亲自取的名,亲自题的字!这传出去,别说咱,就是整个桐溪村都脸上有光!”   “往后谁听说咱们仁信坊,不得提一句那都是府尹大人夸赞过的!那咱做出来的东西,岂不是人人都想买?”范萍站在中间,激动得说。   “到时候卖得多,订单多,咱这仁信坊红红火火,不就人人都有钱赚了!大伙儿且看着,这往后的日子呀,可好着呢!”   众人听得精神,都纷纷喝彩,只要仁信坊好了,他们的收入就能得到保障,谁不高兴?   “如今杭州城内还有不少因流民之事遭殃的百姓,咱们虽然力量微薄,但也能尽一份儿心,也算报答周大人对咱们的信任。”宋知许笑着对大伙儿拱了拱手。   “制作这些药丸刻不容缓,我知道大伙儿都辛苦,所以本月的工钱,每人额外加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他们不过是多赶赶工,可是十个铜板却能让家里过个好年了!   “宋姑娘太够意思了!”   “我们就喜欢跟着宋姑娘干!”   “没错!我现在浑身都是力气!”   众人欢笑起来,忙不迭回了工坊,紧锣密鼓地制作起药丸来。   林福生两口子虽然也高兴,但是一想到宋知许能给大伙儿涨工钱,多半是自己赚了更多,就没个好脸色。   “切,不就是有两个臭钱么!”林福生一面磨磨唧唧往里走,一面悄悄说,“还不是管不住家里那几个小兔崽子!早晚让人打死!”   袁枝离得近,听了一耳朵,连忙凑上去打探起来,一番好话夸得林福生两口子找不着北,自然啥都给她说了。   却不知道这一幕已经被宋知许看在眼里。   这袁枝心眼多,一向黏着江亦衡,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这会儿又来打听家里孩子们的事,让宋知许怎么忍?   她瞧着袁枝进了自己的工作间,这才缓步上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工坊的规矩,你知道吧。”   袁枝吓了一跳,抬眼看她:“知道呀,宋姐姐。”   “你上回是偷了药丸子出去,叫人分辨里面的草药了吧?”宋知许冷着脸,没留情面,直接说到。   袁枝心肝儿一颤,表面上还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宋姐姐怎么这么想我?我是做了什么让姐姐不高兴的事儿了吗?”   “别演了。”宋知许直接打断她,“工坊的规矩你自己知道,偷东西直接打出去,找他人分辨草药,更是罪加一等!”   她敢把草药大剌剌拿出来让村民处理,就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单凭草药盘算出她的方子来,毕竟其中还有几味药只有仙山才有。   若她不是自信方子无人能复刻,这会儿怕不是已经被卖了去!   袁枝见宋知许这样严厉,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眼睛黑洞洞的,直直盯着宋知许,恨不得把她生吞了。   这女人到底什么毛病?几次三番来找茬儿,坏她的好事!   她就是见不得自己好,见不得自己出风头!   “看在袁公子的面子上,你自己说家中有事不能工作,本月工钱我照发不误。”宋知许才懒得管她究竟什么心思,全是看在老两口和袁修文的面子上才没做绝。   袁枝瞳孔一缩,这女人还真打算把自己撵走?   “江大哥呢?” 第193章 江大哥扶我一把呀!抱歉,手疼   袁枝暗暗想,若是江大哥在,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个女人赶走吧?她可是江大哥未来的媳妇儿,这女人不过一个表妹,耀武扬威什么!   “你的江大哥不管事儿,我才是当家的。”宋知许嘴角讥诮,“若是你还想试着狡辩,那我只好当着大伙的面儿说真相了。”   要是袁枝得知,她的好江大哥率先提出要辞了她,她还能笑出来吗。   袁枝左右瞧瞧,果然没看见江亦衡。   她手攥紧了衣角,狠狠揉搓了两下,面儿上却笑着点头:“成,你都这么给我面子了,我还哪有不领情的?”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跟大伙儿打了声招呼:“哥哥去城里干活儿,家里没人帮爹爹了,我得回去帮忙。”   她人缘一向好,这么说也没人觉得古怪,自然应下,都目送她离开。   只是没人瞧见她出了仁信坊后,迅速黑下来的脸色,和攥紧的拳头。   工坊加班加点,很快就将新一批治伤解毒的药丸制作完成。   宋知许早就掐着时间给周广易传了话儿,府衙那边儿连忙派了人驾车来,还随车来了四个衙役,预备一路护送的。   几箱药丸装了车,宋知许和江亦衡这便准备上车。   李家的事儿不知道如何了,上回答应李闻之两口子要去瞧瞧,这次正好去拜访一下。   顺便看看城中的伤员情况如何,估摸一下还得多少伤药。   江亦衡扶着宋知许上了车,正自己也一脚迈上去时,却听后面传来了袁枝的声音:   “江大哥,宋姐姐!等等我!”   宋知许坐在车厢里,听着那尖锐又故作亲切的声音,只觉得头皮发麻,仗着没人瞧见,大大翻了个白眼。   袁枝胳膊间挎着个篮子,笑着跑来,对江亦衡热络道:   “江大哥,你们是去城里吧?正巧,我哥哥不是在帮邱大人做事吗?我去城里看看他。”   “我爹让我给他送点儿吃的,要是我自己走,恐怕过去了吃的都凉了!”   “你们捎带上我吧!总归咱们一路。”   江亦衡沉着脸,一点儿都不想带着她,正准备说话,可袁枝却亲切地跟四个衙役打起招呼来:   “四位大哥,你们辛苦了,来,这是我自家包的包子,你们拿一个尝尝!”   四个衙役受宠若惊,他们刚得了宋知许的赏钱,这会儿正美着呢,哪想还有包子吃?   袁枝热情,一个劲儿叫他们拿一个,愣是自己取了包子往他们手上塞去。   推搡不过,四个衙役便一人拿了一个包子,咬开一看,竟是大肉包子,香得满嘴流油!   “好吃吧?”袁枝明明是头回见他们,可说起话来就好像早就是老熟人了一般,“等下回你们再来,我还给你们带!”   衙役们嘿嘿笑着,一边大口咀嚼着肉包子,一边含糊不清地谢道:   “多谢袁姑娘!这包子可真好吃!咱们能遇上袁姑娘和宋姑娘这样的好人,真是福分!”   “是呀,怪说能被咱家大人奉为座上宾!”   衙役们哪知道袁枝和宋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是看着袁枝这般熟络,又记得先前她跟两位大人都能说上话,自然以为她也跟宋知许一样,是两位大人的贵客。   “袁姑娘快些上车,这药丸且得快些送去呢。”   “好嘞!”袁枝嘿嘿一笑,冲江亦衡眨眨眼,伸手道,“江大哥,拉我一把吧!”   江亦衡干笑了一声,钻进车厢:“不好意思,手疼。”   “来来来,袁姑娘,我扶你上去!”衙役倒是热情,将袁枝丢掉的面子捡了起来。   袁枝僵着脸钻进车厢,就瞧见宋知许和江亦衡坐在一处,自己只能孤零零坐在对面。   她强撑着笑坐下来,专门坐在江亦衡正对面,关切道:“江大哥,手是咋了?要不让我看看?”   宋知许烦的不行,别过脑袋假装睡觉,江亦衡见状,便对袁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自己则伸手将掌心垫在宋知许脑袋下面,防止她磕碰了。   袁枝嫉妒得脸都绿了,看江亦衡的眼神好似虎豹豺狼看向猎物,冒着精光。   不过是一个表妹,都让他这般精心呵护着,等以后入了他家门,成了他媳妇,还不知道要被疼成什么样儿呢!   这么想着,袁枝又高兴起来,看向宋知许的目光带了点儿得意。   到时候她就让江亦衡把宋知许赶出去!叫她现在耀武扬威,以后有她好果子吃!   一路无话,到了地儿,宋知许和江亦衡率先下了车,谁也没理会袁枝。   袁枝也不恼,下来跟几个衙役打了招呼后,便挎着篮子离开了。   只是没人瞧见,她在城里转了个圈儿,并未急着去找袁修文,而是拿块布子裹住了脑袋,改头换面往衙门西南侧的南监去了。   “官爷,小女子没别的请求,就是送个饭,叫他们吃顿好的。”袁枝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将荷包塞进看守的袖子里,“您瞧瞧,我这篮子里全是吃食,再没别的了。”   看守掂了掂荷包,喜形于色:“成!难为你一片孝心,快点儿啊!要是被上头瞧见了,我也得遭殃!”   “哎!”袁枝连忙行礼应下,“官爷放心,决不让你为难!”   说罢,便提着篮子往里去了。   南监挺大,男女牢房分开,她先是去瞧了男牢房,里面关着的人太多,她认不得哪个是宋知许的亲戚。   她也不敢叫,怕外头的看守听见了撵她出去,便只好转头往女牢房去。   所幸女牢房只关了一个犯人,正坐在干草堆上。   她悄悄靠近,打量了一番,只见吴素珍双目涣散无光,嘴角流着涎水,呆愣愣望着外面,人也枯瘦的如同树根一般。   袁枝转了转眼珠子,轻声道:“宋知许来了。”   “宋知许!宋知许!”吴素珍听见这个名字,瞳孔震颤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手脚胡乱地扑棱着,“宋知许来了!宋知许!”   袁枝心里一喜,连忙上前安抚:“婶子,宋知许没来,你别怕,我是来给你送饭的!”   吴素珍迟缓着抬头,黑洞洞的眸子死死盯着袁枝,半晌才问:“你是谁?” 第194章 宋知许啊,想不到你如此恶毒   见她思绪正常了,袁枝却不着急问话,只是将篮子里的饭菜拿出来,从栅栏递进去。   肉包子,油焖茄子,糖醋里脊,还有香喷喷的大白米饭,一下子让吴素珍的眼睛发光,当即扑上去,跪在地上往嘴里扒拉饭。   监牢里的东西真不是人吃的!天天白菜帮子土豆块子,跟猪食一样,还吃不饱!   她已经太久没见过肉了,现在别说肉,就连包子皮儿、白米饭都是美味!   见她吃着,袁枝这才缓缓开口:“宋知许真是过分,你们明明是她的叔叔婶婶,她却这样对你们,实在不该。”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说,非得见官?”   吴素珍饭菜哽在喉头,瞪着眼睛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和宋知许的事儿?你和那小贱人什么关系?”   袁枝哪肯说真话?随口编道:“宋知许是我邻村的,整日耀武扬威,尾巴都翘上天了,看谁都瞧不起。”   “我好好儿对她,她却三番四次针对我,还说她连叔叔婶婶都能送进监狱,根本不怕我。”   吴素珍一听宋知许还在外头编排自己,气得够呛,大骂道:“娘老子的!那个贱种!”   “是呀,我听着她在外头那样说你们,就觉得不舒坦,劝了几句。”袁枝见她信了,便添油加醋,“结果人家可好,说你们活该,恨不得把你们丢在牢里饿死!”   “我寻思你们好歹是她的叔叔婶婶,哪有这样恶毒的人?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就带了点儿吃的来,瞧瞧你们。”   吴素珍本就被这些饭菜收买了,一听袁枝向着自己,连忙点头,恶狠狠道:“谁说不是呢!那个小贱蹄子,忘恩负义不说,还心肠歹毒!”   “你看我们都被她害成什么样子了!”   “我告诉你,你看着吧,那两个老东西也早晚有这一天!且等着吧!”   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袁枝却懂了十有八九,故意说:“那不能吧?我瞧她有点儿本事,老两口被她收的服服帖帖的。”   “不然你们才是亲儿子、亲儿媳,要是没点儿好处,他们咋能眼睁睁看着宋知许把你们害进来?”   “再说了,他们一家的日子可富裕着呢,天天大鱼大肉的。”   吴素珍听见宋知许日子过得好,眼睛血红,舔了舔手上的菜汁子,“哼”了一声,阴恻恻地说:   “你别看她现在风光,我告诉你,她就是个扫把星,沾不得!”   “沾她的人迟早被她方死,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袁枝眼睛一亮,凑近了些:“怎么说?”   “她命里有煞懂不懂?”吴素珍提起宋知许就咬牙切齿,“她先是克死了她亲爹亲娘,后来又害的我们一家在村里抬不起头。”   “逃难时,我大哥大嫂一家跟她在一块儿,一个活着的都没有!全死了!她却好好儿的!”   “还有我和她三叔,你瞧瞧我们现在什么样儿?就这还是我们提早警惕起来,离开她了,却还是落得这般田地!”   吴素珍一想起这些事儿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告诉你,不光那两个老不死的,还有她那几个弟弟妹妹,全都会被她克死!”   “一个都跑不了!”   从牢里出来,袁枝按住胸口,心脏怦怦跳,眼里满是惊喜和嫉恨的光芒。   宋知许啊宋知许,想不到你如此恶毒,就让我好好儿送你一份大礼吧……   刺史府。   “可把你们盼来了。”邱夫人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一见着来人,便亲亲热热迎上来。   “我家那口子听闻你们要来,今儿就没出门,一直等着呢。”   宋知许一愣,邱夫人对她热情,是因为她救了邱夫人的命。   可是邱远道到底是个刺史,按理讲不该为了见她特意舍掉别的事儿。   她稍稍偏头,将邱夫人和江亦衡一触即分的视线捕捉了个正着,心里才有了数。   邱远道竟然是等着见江亦衡的?   她哪里知道邱远道出狱一事和江亦衡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又哪里知道邱远道早就想把江亦衡收入麾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几人进了堂屋,邱远道起身迎接,寒暄一阵子这才落了座。   “多亏了仁信坊的药,眼下城中的伤员已经好了大半了。”邱远道笑道,拱了拱手,“你们二位功不可没啊!”   宋知许低头笑道:“不敢居功,还是邱大人和周大人治理有方。”   “正是如此。”江亦衡突然开口,将话接了下去,“那些流民太过残暴,若不是官府及时镇压,还真不知道会酿成怎样的惨果。”   “不过这件事儿着实惊险,如此大规模的流民南迁、暴动,实在是少见。若不是没有证据,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暗中推动了。”   他状似随口一提,甚至半开玩笑,可眸子却一直盯着邱远道的反应。   前些日子江黎传信,前线吃紧多半是军中有内鬼,流民一事也绝非偶然,还有他那便宜弟弟,入工部不成,怕是要想别的办法。   这几件事看似没什么关联,可他心里清楚,这三件事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故而今日,他就是过来探听消息的。   果然,邱远道迟疑了一瞬,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沉默了片刻,才道:   “江公子实在是敏锐,此事,确实可疑!”   “我们审讯流民时,得知他们这一路来,总有个瘦高的瘸腿男人,操着一口北方话,暗中给予银钱支持,还告诉他们杭州城的薄弱点。”   “根据线索,我们已经将此人逮捕,可是他瞧着文文弱弱,却是个滚刀肉!一点儿东西都敲不出来的!”   “若是再这样下去,我们没有证据,就只能将人放了。”   江亦衡眉头微抬:“瘸腿?”   邱远道摆摆手:“不是跛子,而是少了一条腿,用木头做了假腿支撑,所以看着才一瘸一拐的。”   北方话,文弱瘦高男人,还少了一条腿?   江亦衡眸色一闪,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敲,难不成是文宿? 第195章 主子对您很失望啊   文宿此人他见过一回,在镇北侯府,当时正和那个蛇蝎女人谈论着什么,瞧见自己过来,便迅速将身形隐匿在黑暗中了。   所幸江亦衡向来过目不忘,绘制了文宿的画像派人去查,才知道这是那女人娘家那边儿的幕僚,也算是个奇才。   可惜那日之后不就,下属就报说文宿死无全尸,还留了条断腿在外面。   现在想来,多半是那女人知道自己盯上文宿,便设计让他假死,为了让自己相信,甚至不惜砍了一条腿。   看来这个文宿当真是有些本事,不然那女人也不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隐藏他的存在。   “不如让我试试?”江亦衡眼睛一转,笑道。   邱远道这会儿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没什么犹豫便点了头。   宋知许并未多言,只是在他起身时抓住了他的手,叮嘱道:“万事小心。”说罢就收了手,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江亦衡一怔,把玩着手里多出的一颗丹药,勾唇笑了。   这么不相信他么?还要用这种逼供的小东西?   “放心。”江亦衡不动声色将丹药收入囊中,丝毫未打算动用。   那嫌犯虽然还未定罪,但毕竟涉及重案,故而单独被关押在地牢中,甚至没出过刑讯室。   地牢昏暗,只有几扇天窗能透出光来,其他全靠油灯。   江亦衡取了一身狱卒衣裳,草草套在身上,用帽子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容貌,跟在邱远道后面。   进了刑讯室,江亦衡从帽檐下微微抬头,打量了一眼面前面目全非的男人,心里便有了数。   果然是文宿。   看来这回,是要让他的好继母吐一口血了!   邱远道按照江亦衡说的,仍是正常审讯了一番,见文宿不曾言语,便气恼转身,叮嘱道:“给我撬开他的嘴!”   文宿没什么反应,这些话和酷刑他受过太多了,这会儿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轻笑了起来。   邱远道离开,门重重盖上。江亦衡上前两步,站在了文宿对面。   “还等什么?”文宿说着蹩脚的官话,能听出北方方言的味道来,“不是要严刑逼供吗?”   江亦衡身影隐匿在黑暗中,他特意让邱远道不要点灯,故而这会儿文宿看不清他的身形,更看不见他的样貌。   “夫人交代下来的任务,文大人可没做好啊。”江亦衡哑着嗓子,用纯正的北方边地话,声音小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文宿瞳孔一缩:“你!你是谁?”   他入狱至今,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说过,包括他自己的名字!   “主子对您很失望啊。”江亦衡仍哑着嗓子,只是声音大了些,悠悠道,   “当初主子可是对您寄予厚望,连我们这些人都眼红极了,您就是这样报答主子的么?”   文宿彻底慌了,这些话旁人听起来没头没尾,可他却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在暗指自己假死一事!   能认得自己,还知道假死之事的,一定是那位夫人的人了!   “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我什么都没说,我谁都没供出去!”文宿再没有刚才的镇定自若,竭力挣扎着,身上的锁链叮当作响。   江亦衡见他信了,便故作为难:“可是您此次任务失败,导致咱们损失惨重啊。”   “那么多流民,组织起来花费了多少银两,别人不知道,您还不清楚吗?”   “现在好了,全军覆没,您让我怎么救您?就算我能救下您,主子会放过您么?”   文宿眸子亮起:“流民没被抓光!我还留了一批以待后用,就藏在杭州城外!只要时机一到,就能动用!”   江亦衡心下一惊,没想到文宿还留了后手。   他眼眸微转,决定豪赌一场:“没什么意义了。我今儿来不过是瞧瞧你有没有乱说话,既然大人口风很紧,我也就放心了。”   “你什么意思?怎么就没意义了?”文宿见江亦衡准备离开,急得扭动身子,锁链丁零当啷作响,“任务还能完成,你救我出去,照样能……”   “大人啊。”江亦衡打断他的话,小声道,“少主他入不了工部,您的计划全盘皆输呀,主子恼啦,我若非看您往日风光,今儿就是来要您的命的!”   文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半晌才喑哑道:“不可能,前些日子暴乱的时候,霍豫立没有按计划行事吗?”   “……我知道了,一定是还不够乱,时间太紧张。你救我出去,我调动剩下的流民再发起一场暴乱,计划一定能成!”   江亦衡勾了勾唇。   霍豫立啊。   他就说文宿一个身无官职的幕僚,是怎么把这么多流民运到杭州的。   原来是有霍豫立在暗中协调!   也难怪,霍豫立不就是靠着那女人娘家势力,才一步步爬到现在的官职上的么?   好忠诚的一条狗!   当朝四品鸿胪,司掌宴请宾客,可是个富得流油的闲差!   扶他上位后,那女人娘家的财力大涨,勾连旁支的数量也多了起来。   想必这次也是靠着霍豫立的人脉,才将此事办妥的吧。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怕死乱攀咬?”江亦衡嗤了一声,道,“我的任务是叫你别乱说话,不是救你。”   文宿恶狠狠咬牙:“你不救我,这个计划就彻底完蛋,可你救了我,事成之后,我会在夫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你不是很羡慕我的地位么?到时候,我就把你带在身边,让你一步登天!”   江亦衡沉默了一会儿,好像真的被说动了,半晌才犹豫开口:“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论耍诈,我可玩不过您。若是你说的那些流民根本无中生有,我岂不是要以死谢罪?”   文宿气急,几乎咳出血来:“他们没有我的调令,不能轻易离开!你若不信,就去杭州城外的义和庄去看看便知!”   江亦衡“哦”了一声,轻笑着点头:“那就等我去看完,再来救您出去吧!”   江亦衡出了门,门口正是惊得目瞪口呆的邱远道。   “大人可都记下了?”江亦衡轻笑着拱手。 第196章 葆春丸,男女通吃   邱远道惊叹道:“想不到这么多人都没法撬开的嘴,在你这儿竟是全都漏出来了!”   “你究竟是如何让他信任你的?”   江亦衡跟文宿提到“夫人”、“文大人”时,都是压低了声音的,故而邱远道并未听见。   毕竟他到底是没法解释这些信息是如何得来的。   “不过一点小花招。”江亦衡谦虚笑着,将身上狱卒的衣服剥下,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来,“他听我用北地方言,又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自然以为我是他那边的人。”   “他快死的人,能撑到现在不松口,定然是觉得有人能救他,我就冒充这个有能力救他的人,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邱远道拍掌叫好:“果然少年出英才!你可为我们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啊!”   他说着,脸色又沉下去,气愤道:“还有霍豫立!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干出此等勾当来!看我不上报朝廷,参他一本!”   江亦衡随着邱远道踱步出了地牢,见他义愤填膺,心头一动,道:“胡人入关,北地战乱,这位霍大人却搅乱风云,让南边也乱起来,其心可诛啊!   “我先前听闻朝廷有官员通敌叛国的,闹得沸沸扬扬,可与霍豫立有关?”   邱远道脸色一变,顿住脚步,掷地有声道:   “此事不可混为一谈!你口中那位通敌叛国的官员,乃是兢兢业业身先士卒,为国为民的一代好官!”   “那件事虽然草草收场,但其中疑点颇多。我宁死也不会相信,那样忠君爱国的人会投敌叛国!”   “霍豫立一事,无论是不是通敌叛国,都绝对与他没有关系!”   江亦衡听得眼眶一热。   虽然早就知道邱远道是个明辨是非的清官,但听到他这样相信自己的外公,还是让江亦衡深受触动。   “原来如此。”江亦衡沉沉点头,状似无意道,“我有此一问,主要是他说的义和庄。”   “北边也有一个义和庄,还挺大的,那位官员所谓通敌叛国的证据,就是从北方的义和庄搜出来的。”   江亦衡点到即止:“若是如您所言,两边分属于不同势力,又怎会都叫义和庄呢?”   邱远道闻声一惊。   两个义和庄?!   若是如此,岂不是有人栽赃嫁祸,暗害好官?   而且还跟霍豫立有关系!   他激动起来,连忙道:“江公子,恕不远送,我得赶紧去查一查这些事情了!”   江亦衡笑着拱手相送,知道自己选对了人。   只要邱远道能一路追查下去,牵扯出枝枝蔓蔓,那他就能早日替外公沉冤昭雪!   事毕,江亦衡和宋知许便告辞。   送二人的马车仍是那四个衙役,瞧见两人出门,便连忙将车套好拉了来:“姑娘,公子,是要回桐溪村吗?”   “不,我们先去李府。”宋知许道,又回身同邱夫人告别。   衙役便问:“那要去衙门接袁枝姑娘吗?她不是去衙门寻袁公子去了?”   还不等宋知许说话,邱夫人先道:“袁公子?袁公子今日并未在衙门啊,他今儿去堤坝上了。”   衙役便挠挠头:“那袁枝姑娘岂不是要跑空了。”   宋知许和江亦衡上了车,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并未放在心上。   李府。   一见面,李闻之便忍不住将李朴那事儿的后续讲了一通。   李朴被江亦衡的计谋诓着买空了杭州城的马宝,却不料前两日北方商队进城,药材中最不值钱的就是马宝!   这一下他直接亏了个底儿掉朝天,杭州城的商户都耻笑他不说,连李家的长辈也对他失望至极。   “江小哥儿,你是不知道,那李朴脸色多难看!”李闻之笑得捧腹,眉飞色舞,“他还想把矛头对准我们呢。”   “可他自己也不想想,李家可曾是什么深情厚谊之家?宗族老人谁听他白话?当即将他踢出生意去了。”   李夫人接话冷笑道:“他暗害我们家这么久,如今只是让他丢了银子和面子,实在是便宜他了!”   说话间,几人便入了堂屋,端坐下后,李闻之收敛了笑意,道:“近日杭州城出了一个‘葆春丸’,二位可知道?”   宋知许这些日子一直在桐溪村,自然不知,江亦衡虽然偶尔探听消息,却也不是打探生意场,故而也摇了摇头。   驻颜丸卖得火爆,有人觉察出这个路子能赚钱,如法炮制来跟风,也是有的。   只要不如之前一样,打着驻颜丸的名号卖假货,倒也没什么不能容忍。   宋知许心思一沉,李闻之夫妇都是生意场上的高手,不该因这种小事长吁短叹呀?   “可是出什么事了?”   李闻之眉头紧锁,道:“姑娘可还记得那个神医,差点害我丢了性命。”   “这些日子,那所谓的神医研制出了一个叫葆春丸的方子。刚一出来,杭州城内就跟疯了一样,全都哄抢一通!”   “这些天驻颜丸停产,大伙儿都去买葆春丸了!”   “我瞧着这架势,竟是比之前驻颜丸刚刚上市的时候,还要火热!”   通商市场本就复杂多变,各色产品如雨后春笋一样层出不穷。   这葆春丸趁着驻颜丸停产的功夫,竟是趁机取而代之。   李夫人也连忙接话:“前些日子那些夫人小姐们还问我驻颜丸何时再售呢。”   “现在好了,她们早就把驻颜丸忘到脑后,谈论起的全是什么葆春丸!”   “还有人之前瞧我们驻颜丸大火眼红,现在落井下石,拿了一瓶葆春丸给我,要我给闻之补补呢!”   她说着火气就上来了,狠狠拍了拍座椅,喘气都粗重了很多。   江亦衡闻言,蹙眉问道:“葆春丸不是面向女子么,怎么会让李公子吃?”   “别提了。”李闻之闭了闭眼,也是气得够呛,“这葆春丸质所以一夜之间席卷全城,正是因为它打出来的招牌格外吸引人!”   “它号称不仅有咱们驻颜丸的功效,还能……”   他突然哽住,脸色通红,压低了声音才开口:“更能补肾壮阳,让男人重振雄风!” 第197章 好一个龙虎丹,定压下葆春丸的风头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看宋知许。   若不是宋知许才是驻颜丸最核心的人物,他实在难以在一个女子面前,说这些不害臊的话。   李夫人也是掩面摇头,不忍去听。   怪不得刚才提起旁人送葆春丸来,他俩气成这样,那些人分明是在拿二人多年无子这事儿说笑话呢!   商场如战场,想来葆春丸的火爆,也离不开李家对头的几家商户推波助澜。   江亦衡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宋知许。   原以为会瞧见宋知许又羞又恼的样子,却不料她面色如常,甚至还笑出了声。   “补肾壮阳?”她玩味地将这四个字念了出来,寻常人家女子看都不敢看的四个字,在她嘴里竟是多了几分嘲讽。   “既有驻颜丸滋补养颜的功效,又有强阳健体的能力,看来他是打定主意将所有客人收入囊中了。”   李闻之见她并不避讳,也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谁说不是呢!”   “做生意本就一会儿一茬快得很,现下大家都知道葆春丸,都没人再提驻颜丸了。”   “若再这样下去,别说一个月,就是半月不到,这杭州城就再没有我们驻颜丸的地方了!”   宋知许却不慌不忙,笑得十分悠闲:“男女通吃,他也不怕撑坏了胃口!”   “此事你们不必担心,我已经有主意了。”   李闻之夫妇一听宋知许这话,都惊喜得合不拢嘴:“宋姑娘,你这就有办法了?”   “不错。”宋知许颔首,问,“高槐花现在在府上吗?”   李夫人连忙应声:“在呢在呢,来人,叫高槐花来一趟。”   小厮下去请高槐花,宋知许则饮了一口茶,从容道:   “阴阳万物相生相克,想要在同一颗丸药里做到阴阳共生,就必须得调和药物成分,只能相生不能相克。”   宋知许指尖沾了沾茶水,在桌面上画下一个八卦图,继续说道:“如此一来,葆春丸虽貌似兼顾两种功效,但其实……”   她手一抚过,茶水绘制的八卦图便被抹去:“无论哪个都做不到极致。”   江亦衡明白过来,思索片刻:“所以所谓的男女皆可服用只不过是一个噱头。”   李闻之也点头,拍了拍大腿道:“倒是拿捏住了客人们的心,毕竟谁不愿意花一份儿钱,买两种功效的东西呢?!”   “那依姑娘之言,我们应当如何?”   说话间,高槐花已经来了。   她站在堂下给李闻之夫妇行礼,抬起头来,满脸欣喜地看着宋知许,打了声招呼。   看得出,她这些日子过得不错,身上的衣裳是新的,身材丰腴了不少,脸也红润起来,一副笑模样儿。   宋知许起身接她,顺势就说了下去:“他们要抢占男女通吃,我们无需一丸多用,只要再研制一款男子服用的丸药,不就行了?”   “包装做成可以拆分的两只盒子,将男女丸药分开放,既可以扣在一起连体售卖,也可以按照需求拆开单卖。”   高槐花一听便懂,连忙道:“我可以绘制图样!”   李闻之和李夫人双双拍案:“分开制作的丸药药效更好,也会让他们觉得咱们更专业!”   两人连声叫绝,喜上眉梢,方才的忧虑一下子一扫而空了。   这时,半晌未开口的江亦衡突然道:   “盒子要四种不同款式,如梅兰竹菊,能体现出不同质量。”   “这有何用?”李闻之没懂,问道。   宋知许也转头瞧他。   她心里知道,自己有主意是因为自己炼丹的本事在这俗世无人能敌,可江亦衡的主意,多半是出于对商场的了解和窥探。   果然,江亦衡胸有成竹道:“他既然打出一笔钱买两份儿东西的实惠招牌,我们就不跟他正面对上。”   “李家到底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商户,夫人寻常宴请,结交的也都是些名门贵族。”   李夫人眼睛一亮,立刻接话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专赚富商贵客的钱?”   “不错!”江亦衡道,“可若只赚他们的,一来自断财路,二来人家也未必吃咱们这一套。”   “所以要区分出档次差距来。”   “四等为普通百姓即可消费的,依次价更高功效更好,一等最为优秀,连盒子都透出不同来。”   “这样,普通百姓买得起,名门贵族为了彰显实力,也会以买一等价位为荣。”   李闻之听得热血沸腾,当即说了三声“妙”,啧啧惊叹:“江公子,若你出身商户,恐怕杭州城的名商行列,就要改上一改了!”   宋知许也明白了江亦衡的意思,顺势应许道:“这样,第一等价位限量出售,价高者得。”   “凡是购买者所得,均为定制版,专人专药,独一无二!”   “不如就限量十套,你们这些日子就放出风去,让城内名门贵族都知道,暗中再鼓动鼓动。”   李夫人手指不自觉动起来,在桌子上敲了又敲,似乎在打算盘一样:“这样一来,他们那群人定会以买到一等为荣,纷纷挤破头来抬高价了!”   “而且价位越高,他们脸上就越有光!”   “到时候不光我们大赚一笔,就连驻颜丸的门路也打出去了,看葆春丸还怎么跟我们争!”   高槐花在一旁听着,把自己要做的事儿都记下来,这会儿道:“既然分男女款,那盒子上应当刻下丸药名字吧?”   “除了驻颜丸,另一款叫什么?”   宋知许思索片刻,笑道:“不妨就叫龙虎丹?”   “好!好一个龙虎丹!这还不把什么葆春丸的风头全压下去?”李闻之拍案叫绝,“我这两日就将此事宣扬出去,恐怕不出三日,杭州城便会被驻颜丸和龙虎丹掀翻了!”   李夫人则拽住李闻之:“你莫要着急,先查查最近的好日子,若在黄道吉日上新,客人更多!”   “对对对!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宋知许歪头看了一眼高槐花,突然笑道:“光造声势怎么成?那群人可精着呢,不让他们看见点儿真东西,恐怕不会轻易买账。”   “我们要搞就要搞到最大。”   “槐花姐,你可愿意帮我个忙?” 第198章 十日后,好戏登台   高槐花一愣,笑着摆手:“你说这话不就生分了?我有啥能做,你只管吩咐,什么帮忙不帮忙的?”   “好。”宋知许笑着说,“拍卖日,你来做唱卖官儿如何?”   “我?!”高槐花一惊,连连摇头,“不成不成!你瞧那些唱卖官儿,不是一副好嗓子就是一副好皮相,我有什么?我这样的上去,不得毁了你们的生意?”   宋知许拉着她的手:“你别急呀。我不光是叫你做唱卖官儿,重要的是,我要让你先服用驻颜丸几日,叫人家瞧瞧功效。”   李夫人立马明白过来,道:“你是想让大伙儿看看,服药前后的变化?”   “正是。”宋知许点头。   高槐花是一个农妇,又经历了逃荒,可比城中贵人太太们憔悴许多。   若是她吃了驻颜丸能大放光彩,不就成了驻颜丸的活招牌?谁瞧见了不说一声驻颜丸实在强悍?   李夫人登时叫好:“那我这些日子先领着槐花四处走走,叫大伙儿都瞧瞧,最后拍卖时叫他们瞪掉眼珠子!”   高槐花迟疑着摸了摸脸,还是摇头:“不行不行,你们得找个年轻漂亮的小丫头!我一个乡下女人,怕砸了你们的招牌呀!”   宋知许掩嘴轻笑:“槐花姐,你不信我的驻颜丸?”   “怎么会!”高槐花急了,抓着她的手诚恳道,“我最信任便是你!”   “既然信我,你就安安心心吃着,到时候去做唱卖官儿。”   宋知许促狭地眨眨眼,冲李家夫妇道:“你们可不会亏待我们的唱卖官儿,对吧?”   李夫人笑起来:“自然自然!咱懂这个规矩,一场十件,一件十两。咱自家人,不亏这个钱!”   高槐花这才明白,宋知许这是在给自己揽挣钱的活儿呢!哪能不感动?眼眶的泪一下子涌出来,握着宋知许的手说不出话。   “槐花你就放心上吧,我们都在后头给你兜底呢。”李闻之也道,他们对这个兢兢业业的女人很看好,更别提这还是宋知许的朋友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高槐花哪有不应的?只哽着声音,将几人都谢了过去。   又聊了一阵子,宋知许对葆春丸很感兴趣,便问:“夫人先前说有人送葆春丸来,不知道还在不在?我想看看。”   “在库房呢!我叫人取来!”李夫人一想起这件事儿就满脸厌弃,若不是这两日太忙,她早就把那东西扔出去了!   丸药瞧着普通,包装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刚一打开,宋知许的眉头就锁起来。   一股子猛烈的味道!   她捻出一粒来,放在鼻下细闻了片刻,又拿杯盏碾碎了,摸了摸质地,嗤笑出来。   她用指尖捻起一点儿渣子,送到江亦衡面前:“考考你。”   江亦衡失笑,顺着她指尖闻了闻,挑眉:“乌龙散?”   “不错。”宋知许点点头,“葆春丸之所以一时间声名大噪,不光是因为号称有两种功效,更是因为它的壮阳能力。”   “美容养颜是要长久服用才能见效,可壮阳……呵,越烈的药,显效越快。”   李闻之猛地一拍扶手:“所以这才是葆春丸一时间卖断货的原因?!”   宋知许点头:“不错,这乌龙散服用会让人浑身燥热,一身力气使不完,当然也有那方面的功效。”   “但是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乌龙散有毒!而丹药里为了美容养颜而加入的白芷,正是激发乌龙散毒性的东西。”   李闻之闻言,懊恼得直拍大腿:“但凡我早先打开瞧瞧,也不至于被这么个玩意儿逼到这个地步!”   他和夫人一样,被那送东西的人讽刺得满腔怒火,看见这东西就恨不得砸碎扔出去!   宋知许眸子微转,算了算日子,这才笑道:“你们不必找什么良辰吉日了,就十日,咱们的龙虎丹和新版驻颜丸,便上市!”   “为何是十日?”李夫人忙问。   江亦衡看向她,接了话:“因为乌龙散挥发毒性需要一定时间,正好是十日后!”   李氏夫妇惊叹之余,深感宋知许和江亦衡二人真是他们的福星!   一个通晓医术,能轻松做出神奇丹药来,另一个颖悟绝伦,明明只是一个农夫,却精通商界弯弯绕绕,将人心玩弄股掌之间。   “宋姑娘,那就拜托您全力研制新的丹药了!”李闻之和夫人双双站起来,冲宋知许行了一礼。   宋知许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翻,原本空空如也的掌心,登时多了一个小瓷瓶。   什么龙虎丹,不过就是她上一世帮小师弟做出来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她全力研制的?   她将瓷瓶递给李闻之:“我之前就有此打算,喏,龙虎丹,公子可以试试。”   李闻之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赶紧接过瓷瓶。   李夫人也是没回过神儿来,这不是刚刚敲定的事儿吗?这宋姑娘好似能未卜先知一般,怎就东西都做好了!   李闻之打开药瓶,里面一股清香扑来,叫他精神一振,比葆春丸不知道好闻了多少倍。   他连忙取出一粒来放入口中,原本还想用茶水顺下去,却不料这丸药入口即化,当即就顺着喉管滑下去了!   不仅如此,他口中并未有任何苦涩之感,反而分外清爽,还带着淡淡的茶香!   不到半盏茶的时辰,李闻之便觉得身体暖起来,寒冬腊月的时节,手也是暖的,却不显得燥热。   原本因为葆春丸一事熬了几个大夜,可现在却没了疲惫感,反而精神舒爽,好像睡了一个久违的好觉一般!   这样的功效,别说什么葆春丸了,就是正儿八经开药方调理身子,也未必有这么好的能力!   而这,不过是他吃的第一颗!   宋知许又取了另一个颜色的瓶子,递给李夫人:“这是新配方的驻颜丸,提高了功效的。”   李夫人连忙接过,也吃了一颗,感受自不必说,竟是脸色都红润起来,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宋姑娘实在是天才!”李闻之赞不绝口,立刻传令下去,为十日后龙虎丹和驻颜丸制造声势去了。 第199章 工坊出事了!血呼呼的大口子!   李家照常派遣大马车送宋知许和江亦衡回村。   城中的伤员还未好全,工坊还得再产出一批伤药来。   不过好在瞧着一切都已经向好了,等这一批伤药送去,应当就能恢复驻颜丸的日常生产了。   “十日,做出十套驻颜丸和龙虎丹来,你忙得过来?”   江亦衡一进门就跟在宋知许左右,先是帮着收了院子里晾着的草药,又是陪着哄睡了好乐,这会儿见她忙完,才问。   宋知许失笑,他们瞧着神奇的驻颜丸和龙虎丹,不过是她那儿顶顶小的玩意儿。   就光是喂给江亦衡吃的那些丹药,都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随便哪个拿出来都足够撼动这俗世的,她也未曾心疼过分毫。   不过是区区十套,她只消在空间内挥挥手的功夫,哪用得着这样担心?   这么想着,她半开玩笑道:“你若真忧心我能不能做出来,不妨自己来帮我,光嘴上功夫算什么本事?”   江亦衡立刻脱了外套,只着单衣,撩起袖子,斜眼睨她,“说吧,需要做什么?”   江亦衡虽然是习武之人,但长相也俊秀,绝不是五大三粗的模样。   宋知许愣了愣,倒是没想到他如此配合。   “怎么还和我客气上了?”江亦衡轻笑,伸手拽她过来。   宋知许没防备,一个踉跄靠在他身上,手贴在臂膀上勾勒出他肌肉的轮廓来,烫得她缩了缩指尖,却没能抽回手去。   江亦衡也没料到自己这么一拽,竟是将宋知许拽到怀里来了,另一只手下意识就扣在了她腰间,又往怀中带了带。   他喉头微滚,一低头就能瞧见宋知许微红的鼻尖,再往下就是温软的唇。   江亦衡的呼吸沉重起来,洒在宋知许发顶,叫她本就慌乱的心,跳得更快起来。   两人之间的空气翻涌着滚烫,沉默片刻,双双收了手,谁也不敢看谁。   江亦衡攥紧拳头,方才若是晚放手一步,他恐怕就再难装出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了。   却不知道宋知许这边也是头晕脑胀,半晌没回过神来,连他的模样也来不及打量,自然错过了他难得的脸红。   “咳。”江亦衡干咳一声,强行转了话题,“该干活了。”   宋知许回神,男人的呼吸就在耳边,烫得她耳根子发痒。   “行。”她一时失神,竟是不由自主答应了。   天黑下来,老两口和几个孩子都睡熟了,宋知许和江亦衡便悄声摸到厨房,只点了一盏油灯,开始制作龙虎丹。   宋知许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哆嗦,也清醒了不少,心里暗暗恼恨自己多嘴,明明在空间里挥挥手就能做成的东西,非要跑这儿来受冻。   正想着,风突然停了,一股暖意从身后贴来。宋知许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江亦衡。   “窗子有点儿漏,明儿我修一修。”江亦衡自然地将自己挡在宋知许身后,整个人如一件斗篷一般把她裹住,叫她吹不到一点儿风。   宋知许脸有些热,不再看他,可转了身去,脊背却贴在江亦衡胸膛上,能感受到他每一下强劲有力的心跳。   怪了,往日在逃荒途中,为了修炼,也不是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可为何偏偏现在心跳得如此快?   宋知许心乱如麻,伸手推他:“你这样还怎么干活?”   江亦衡没走,反而贴得更紧,双手从宋知许臂间穿过,伸到她面前来,接了她正在捣的药,自顾自捣起来。   他双臂颀长,明明隔了一个宋知许,可动作仍轻松自得,不显得吃力。   虽然是环抱着宋知许,只要微微一动就能碰到她的腰,但他却没放肆,仍保持着一些距离,只是心底渴望亲近,也没太远离就是了。   他脑袋垂下来,离宋知许的脖颈很近,呼吸间能嗅到宋知许的发香,一垂眼就能看见宋知许细白的脖颈,强忍着才没吻上去:   “这样不就能干活儿了?你指挥我。”   宋知许身子僵着,再没动弹,当真哑着嗓子指挥了江亦衡一通,自己则沉沉陷在他的怀中,晕晕乎乎的。   宋知许也是心底惴惴,一面恼怒自己怎地这般轻狂,一面又忍不住向后靠去,一晚上都心神不宁。   不知过了多久,江亦衡的声音沉沉传来。   “天亮了。”   ……   伤药还差一批,工坊上下热火朝天,全力开工。   宋振田和陈梅知道这些伤药都是救助百姓的,一直紧盯着,一有闲暇就来帮忙。   四个小娃娃也都自告奋勇,这日跟着老两口来工坊打打下手。   几人正忙活着,突然院内一声惊呼,众人呼啦啦一声围了上去,宋振田和陈梅见状赶紧上前查看。   老两口一凑上来,都吓了一跳。   原来是王大胆往晾晒架上放草药时,晾晒架突然断裂,几层草药并着断裂的木头都砸在了他身上!   草药倒是不重,只是那断裂的木头尖锐,又布满倒刺,一下子把他的胳膊划了个血口子出来,上面还扎着几根木刺,看着瘆人的很!   “快快快,拿清水来!”陈梅连忙叫道,“先洗洗伤口!”   宋书远和王一封闻言,立刻跑去抬水。   宋书年看着血刺呼啦的场景,倒吸着凉气,伸手捂住了宋知恬的眼睛。   宋振田抓着王大胆的手,把倒刺给他挑了出来,恰好清水也来了,老两口着急忙慌帮他处理,急得满头大汗。   “嗐,小伤小伤!”王大胆一看这老两口比自己还惊慌,连忙安抚,“这跟我上山打猎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怎么算小伤,这么大的口子!”宋振田看待这些后生就如同自己家人一般,   宋知许也听到动静赶来了,径直走到王大胆面前,检查伤口。   所幸只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到筋脉和骨头,只是瞧着吓人。   “这个,每日抹一次,三日就能好,你连着抹十天,就不留疤了。”宋知许镇定熟练地帮他包扎好,又塞了个药瓶子给他。   “你今儿回家歇着去,误工费、医药费我包了,等会儿我再让书远提只鸡,你叫嫂子炖了给你补补。” 第200章 怪了!宋家接二连三地出事   老两口闻言连连称是,这会儿就张罗着回去拿鸡了。   王大胆看着这一家子,哭笑不得:“宋姑娘,我真没事儿!我这点小伤不痛不痒,哪用得着你们这么看重!”   “不成!”宋知许严肃道,“你在工坊受的伤,就按我的规矩来!快回去歇着,千万别忘了抹药!”   见宋知许这般认真,王大胆只得答应,千恩万谢了一通,才回了家。   一晃几日过去。   宋振田虚脱地靠在椅背上,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宋知许看着忧心,忙伸手掐脉,问:“爷爷,这肠胃不适有几日了?”   宋振田没力气说话,陈梅便赶忙回答:“说着已经是三四天了,前几天就说肚子老咕噜噜地,偶尔有些疼,就没放在心上。”   “哪知道今天突然就跑肚了!再撑不住。”   宋知许细细感受着宋振田的脉象,皱眉道:“吃坏了,最近吃什么旁的了吗?”   “没有啊。”陈梅想了想,摇头,“都是寻常吃的东西,再没啥了。”   江亦衡端了药来,递给陈梅,陈梅连忙接过,一勺勺舀起喂进宋振田口中。   “这贴药喝下去就能止泻了。”宋知许叮嘱道,“这些日子吃点儿清淡的,除了自家的饭菜,别吃别的了。”   “肠胃不宁还需再行调理,我一会儿再配个方子来,好好儿调养几天就没事儿了。”   宋振田一面喝着药,一面艰难地点了点头。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这会儿再遭这个罪,实在是难受。   亏得他身子骨硬朗,往常他这个年纪的人若是拉起肚子来,命归西天的都大有人在!   见宋知许说没什么大事,陈梅也算是松了口气,拍了一下宋振田的肩膀,嗔怪道:   “叫你把那卤肉少吃些!你瞧瞧!”   江亦衡闻声便问:“方才不是说没吃什么旁的吗?”   陈梅摆摆手:“自不是旁的,是我前两日卤的肉,手抖一下子盐重了,吃着都是苦的,就没往桌上端。”   “老头子心疼肉,非说他不觉得苦,愣是一个人吃完了。结果你看看!”   宋知许却道:“就算是吃多了盐,也不该这样腹泻。恐怕是别的原因,奶奶您就别操心了,爷爷身子好着呢。”   有了宋知许的话,陈梅这颗心才算实打实放下来,连忙点了头。   宋知许和江亦衡去仓库取药,关上门,江亦衡便问:“到底怎么样?”   “什么?”宋知许没反应过来,茫然抬头瞧他。   江亦衡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眉头就没松开过。”   宋知许语气沉沉:“确实没什么事,吃几贴药就好了。”   “只是,这是我平日时常给爷爷奶奶调理身体的结果,他们老两口的身体比同龄人好不少,甚至可以说年轻个十岁有余。”   江亦衡立刻明白过来,宋知许一直偷偷往家里的饭菜里放复原丹,这东西有多厉害,他是最知道的。   “会不会是卤肉的问题?”江亦衡问,“可惜没了,不然还能瞧瞧。”   宋知许摇头:“我也不知道,寻常卤肉就算是放多了盐也不该这么霸道。”   “而且爷爷是当日就吃了的,又不是放坏了。”   江亦衡揽过她肩头,伸手揉开她的眉头:“怎么又皱眉了?现在不是好了吗,我们往后注意些就是了。”   男人粗粝的指尖散着暖意,宋知许下意识舒展了眉稍,刚才提起来的心被他三言两语就抚平了。   “姐姐!江大哥!你们瞧我带回什么来了!”   宋知许被院外宋书年的叫喊声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一步,跟江亦衡分开来,又干咳了两声掩饰,退了出去。   江亦衡手僵在原地,还能感觉到她残留的体温,见她走得飞快,自己也只好苦笑一声。   前路漫漫啊。   宋知许甫一出仓库门,就瞧见宋书年大剌剌站在院中,手里提溜一个浑圆的东西,被他外衣包裹住。   “你脸怎么了!”宋知许没注意他手里拿的什么,却瞪大了眼睛,一把把他拽过来。   只见宋书年的脸上脖子上,全都肿起一块块的鼓包来,面目全非,吓人得很!   他脱了外衣,里衫也是一团脏污,撕扯出了好几道口子,裂开的衣衫下,露出的皮肤上也有那些鼓包。   “没事没事,被蜜蜂叮了几口!”宋书年想笑,可是一笑脸上就刺痛,只好强忍着板着脸,献宝似的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宋知许。   “我们刚才去山上玩,我听着山头有动静,恬恬走不快,大哥二哥陪着她,我自己就去了。”   “结果刚一过去,几只蜜蜂就把我给包围了!我跟它们一顿好打!”   宋知许听着,将他递来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整个蜂巢!   “我身上带着江大哥给我防身的火折子,这群玩意儿哪打得过我!这不,我连它老家都搬回来了!”   宋书年得意不已,巴巴儿凑上去问宋知许:“姐姐,咱是不是有蜂蜜吃了?”   宋知许瞪大眼睛,看着宋书年的小脸儿,又气又心疼,抬手给他头上伤了一记栗子:“你还惦记着吃!”   “姐姐!你都跟江大哥学坏了!”宋书年委屈巴巴,捂着脑袋,瞪了一眼江亦衡,“哼!蜂蜜不给你吃了!”   这边闹腾着,陈梅听见动静走出来,一见宋书年成了这样子,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我的乖孙儿!你这是干啥了!哎哟我的小心肝儿。”   陈梅小心翼翼抱着宋书年,本就因为宋振田的事儿上火,这会儿更是嘴上燎了几个大泡!   宋知许见状连忙道:“奶奶您别急,他就是贪玩让蜜蜂蛰了,我给他上个药就好了,一天之内就消了,绝对留不下疤!”   听宋知许这么说,陈梅这才放下心来,一面心疼得不行,一面又埋怨:“你说说你,胆子大了!连蜜蜂都敢招惹了!”   “不是我招惹它们!是它们招惹我!”宋书年撅着嘴,被拽着往屋里走,还不忘给自己正名,“我哪知道那儿有蜜蜂呢,一过去就被包围了!”   江亦衡瞧着宋知许一根根拔出宋书年身上的毒刺,冷不防来了一句:“这个月份了,哪来的蜜蜂呢?” 第201章 恬恬掉坑里了!   宋知许动作一顿,也意识到了问题,便对宋书年道:“你先前说听见山头有动静才去的?什么动静?”   “对呀。”宋书年翘着脚丫子点了点头,“我听着有野鸡叫唤,想着这么冷的天还能有野鸡,肯定跑不快,就上去抓,准备打了回来煲鸡汤喝来着。”   “谁知道上面根本没有野鸡,光有蜜蜂了!”   宋知许和江亦衡对视一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么冷的天,蜜蜂都该越冬了,怎么会在外头乱飞,还主动攻击人?   可宋书年这儿也问不出什么旁的了,只好先暂且搁置。   “那书远和恬恬呢?”宋知许怕他疼,一边上药一边问,“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宋书年呲牙咧嘴:“我下来的时候图快,没走同一条路,跟他们错过了。但是我喊了几嗓子,打过招呼,他们也回我了,都知道的。”   “我脱了外衣太冷,惦记着回来取暖呢。”   江亦衡轻笑一声:“你是惦记着回来取暖呢,还是惦记着你姐姐把蜂蜜剜出来给你吃呢?”   宋书年被戳中了心思,又不好意思又有点儿恼他,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嘀嘀咕咕:“反正不给你吃!”   正是这时,外面突然一阵嘈杂,宋书远的声音慌张地传来:“姐姐!江大哥!”   “恬恬掉坑里了!”   “什么!”   陈梅听了几乎要昏厥过去,这宋书年刚出了事儿,怎么紧跟着宋知恬也出事儿了?   宋振田也急得够呛,身子还虚弱着,愣是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奶奶,您在家给书年上药。”宋知许知道老两口急得不行,急需一个主心骨,故而面儿上镇定自若,将药递给陈梅。   “我跟亦衡出去看,一会儿就回来!”她扶着陈梅坐下。   陈梅攥紧了药膏,白着脸点了头:“好、好。你们路上小心!”   宋知许和江亦衡出门,就见宋书远急得脸色通红,汗流浃背地,脸上还蒸腾着热气。   一看就是跑回来的。   “边走边说。”江亦衡一把扛起宋书远,动用轻功往前去,丝毫不担心宋知许跟不上。   “书年去山上了,恬恬就说要去找他,我们仨慢慢往上走。走着走着,恬恬瞧见不远处土里有萝卜,就放了她的小兔子去吃。”   “谁知道兔子过去吃不上,光打转转,恬恬就过去拔。我跟一封还没上前,恬恬就掉下去了!”   大冬天的,山上土里哪来的萝卜?下面还是坑!   这不就是个陷阱吗?   “然后呢?”宋知许问道。   “还好那个坑只是深了点儿,没有捕兽夹,恬恬和兔子掉下去时,兔子给她垫了一下,她就是崴了脚,没啥事。”   “一封这会儿陪着她呢,我就来找你们了。”   宋知许听罢,便双手一起,山头风动。枯枝落叶扑朔朔往下掉,她便踩着这些飞身上山,速度快得叫人眼晕。   江亦衡知道这风定是她的手笔,也不多说,紧跟着她便上了山。   只不过他暂且做不到用枯叶垫脚,只能踩在树梢上往前奔。   不多时,三人就来到了大坑旁,却没见王一封的影子。   微微一蹙眉,宋知许探头往里瞧去,没想到王一封正在坑下面,抱着宋知恬轻哄呢。   “你怎么也掉下去了?!”宋书远吓了一跳。   王一封抬头,见姐姐和江大哥都来了,这才松一口气,轻松笑说:“我怕恬恬一个人害怕,总归你们都是要来的,我就跳下来陪陪她。”   宋知恬缩在王一封怀里,一看见宋知许和江亦衡,小嘴一瘪,眼泪汪汪地:   “姐姐,姐夫……对不起,恬恬不是故意闯祸的……”   她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委屈的不行,直接哭出声来了。   王一封赶紧把她抱紧,轻拍着她的脊背,又替她说话:“这是一场意外,不怪恬恬。”   宋知许知道她被吓得不轻,连忙跳下坑中,将宋知恬抱了起来,又一跃而起,轻松跳出坑外。   “姐姐好厉害!”宋知恬到底小,这会儿脸上还挂着银珠儿,却又咧着嘴笑了,拍掌叫好。   王一封也是顶顶震惊,他虽然知道姐姐厉害,但没想到这么深的坑,姐姐一跳就上去了!   宋书远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若是让他们知道姐姐方才比江大哥飞得还高,恐怕眼珠子都得瞪出来吧!   江亦衡也跳下去将王一封拎了上来,却见他直愣愣地盯着宋知许。   “你这是什么表情?”江亦衡给了他一记栗子。   王一封捂着脑袋说实话:“江大哥,你跳得没有姐姐跳得好看。”   江亦衡无语,他要好看做什么!武功是用来好看的吗?   不过宋知许是真好看啊。   “兔兔!”宋知恬窝在宋知许怀中,焦急地扭动着身子,指了指坑里的兔子。   宋知许听说兔子给宋知恬垫了一下,还以为这小东西早就被压死了呢,没想到这会儿还活蹦乱跳地,在地上刨土。   她冲江亦衡努努嘴,喏,表现的机会来了,这回跳好看点儿。   江亦衡看懂了她促狭的表情,无奈一笑,又跳了下去。   这兔子,三番四次惹事儿,若不是宋知恬宝贝得紧,早就被炖了做红烧兔肉。   不过先前喂的那几颗药是真强悍啊,这么高的坑,垫了宋知恬一下,还能这么活蹦乱跳。   江亦衡都有点儿后悔了,竟喂给了一个兔子。   他正要伸手去抓兔子,却发现兔子抛开的地方有些古怪,便蹲下身去瞧。   只见小兔子用力扒拉开土,下面露出一个紫红色的果子,圆滚滚的,表皮纹路甚是稀罕。   江亦衡顺势把果子挖出来,小兔子就不再刨土,反而一蹦跳到江亦衡的肩膀上,自得得很。   江亦衡拿着果子跳上来,兔子直接蹦回了宋知恬怀中,慵懒地蹭了蹭宋知恬的小脸,呼呼大睡去了。   “这小东西一直在挖的就是这个,你瞧瞧?”江亦衡把果子递给宋知许,他是不认得的。   宋知许一眼就认出来,激动得叫出声:“太玄果!?”   这可是上等的药材,百年难得一遇,比什么顶顶好的灵芝人参还要名贵! 第202章 葆春丸忠粉倒戈   “很好?”江亦衡问道。   宋知许用力点了点头。   岂止是好,简直是极好!   这东西深埋地底,周围又没什么标志,故而仙山虽有,她却总不好把地翻一遍去寻。   如今找到了这么一颗,她就可以取种栽培,专门划一块地出来栽种它,就不用怕找不到了!   “你这小东西,倒是有几分本事。”江亦衡嘴唇一勾,伸手揉了揉兔子的脑袋。   宋知许闻言转头,狐疑地把小兔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儿。   “怎么了?”江亦衡见状问。   “我怎么觉得,它就是为了这太玄果才跑过去的呢?”宋知许说着,自己也觉得玄乎。   否则,它怎么不吃那根明晃晃掉在地上的萝卜,反而一直在刨土呢?   宋知许不明白,江亦衡却想通了关节,恐怕是那几颗丹药吃得,都有灵性了!   忙干咳两声抹过去:“大约是巧合吧!兔子都爱刨坑。”   “哦。”宋知许没再多想,这才带着几个孩子往家去。   十日期满,宋知许和江亦衡上了李府的马车,直直往城西酒楼去。   李闻之大手笔,直接包下了这城内最好最大的酒楼用作拍卖场。   顶层最好的包间用的是最好的茶水和点心,二层次之。一楼则普通百姓也能来吃点儿免费糕点。   袁修文和几个衙役乔装走进来,分开坐在一楼的几个桌子前,佯装散客喝着茶。   一个衙役坐在他身边,问:“袁大人,您说那人真的会来吗?”   袁修文搁下茶盏,眼睛扫了一圈儿周围,悄声道:“且等着,他必定坐不住。”   一段热闹的歌舞表演后,李闻之两口子上台。   “多谢诸位赏脸,来我们这新款拍卖场一坐。”李闻之拱手道,“前段日子大伙儿都知道,我们为给城中百姓制作治伤解毒的药丸,暂且停了驻颜丸的供应。”   “只是这段日子我们也没闲着,呕心沥血研制出了全新的驻颜丸——露华丹!”   这一番话让众人蠢蠢欲动,先前听李家发出的消息,只是有针对男人的龙虎丹,怎么还出了一个露华丹呢?   李夫人瞧着众人伸长了脖子,勾起唇来:“露华丹不仅将驻颜丸美容养颜的功效提高了一个层次,更是能滋补养身,让人脱胎换骨一般。”   “多说无益,我为大家介绍一下今日的唱卖官儿——高槐花!”   旁人不晓得,坐二三楼的贵人们却是知道高槐花的。   这几日李夫人赴宴也好,宴请也罢,总是将这个高槐花带在身边,给所有人反反复复介绍。   他们早就知道这位有三个孩子的农村妇人正在服用露华丹,早就等着一睹露华丹的威力了!   丝竹管弦起,高槐花从后台出来,一时间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还是那个满面憔悴的乡下女人吗?!   只见高槐花身穿绫罗绸缎,头发梳了发髻,脸上不施粉黛,却白中透红,吹弹可破。   她一双眸子沁了水一般,因紧张而颤了颤睫毛,削葱根一般的手指抚过鬓间,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双时常下地做活儿的手!   更遑论她那身段儿,本因为逃荒而干瘦,如今也养的丰腴起来,绣着金线的腰封裹紧了细腰,更显得身材窈窕。   袁修文本观察着周围,无意看台上,可架不住周围轰动,便抬眼瞥了一眼。   本想扫一眼便收回,却不料这一眼过去,他便如定在原地一样,手中的茶盏搁在嘴边,却忘了喝,也忘了放。   竟是看呆了去。   高槐花正紧张着,眸子乱瞟,正巧对上他的视线,隐约记得在李府见过的,便微微颔首,冲他一笑。   袁修文手一抖,茶水全撒身上了,慌忙收回视线,红着脸整理衣衫。   高槐花也吃了一惊,见他文质彬彬,却忙手忙脚的样子甚是窘迫,没忍住掩唇笑起来,方才的紧张也消散不少。   “天哪,这是高槐花?!”一声惊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宋知许和江亦衡也看去,原来放声叫出来的,是裁缝铺的掌柜!   “她原先在我们裁缝铺卖过花样子,我认得她的!”掌柜的连忙道,“我的天,这才多久没见,你简直是大变样啊!”   一楼的大都是散客,自然没机会见到被李夫人带去参加宴会的高槐花,故而都好奇得紧,连忙问:“她原来啥样子?”   掌柜的迟疑一下,看向高槐花,这当着人家的面儿,怎好说?   “没事儿。”高槐花见了熟人,刚才的紧张也松下来些,“掌柜的,您照实了说。”   掌柜的点头,这才说道:“她本是北方逃难来的,路上死了男人,一个人带着三个娃娃,遭多大罪,你们自己想吧!”   “我初见她的时候,她憔悴得都不像样,瘦成了皮包骨,不过二十的年纪,鬓间都有了白头发了!”   听掌柜的这么一说,人们都骚动起来,一个个对比着现在高槐花的样子,纷纷惊呼起来。   “这,这哪看得出是三个孩子的娘啊!”   “三个孩子?!不可能不可能!我瞧着这分明是个大姑娘呢!”   “这也太强了!”   “这新品不是十天前才说要出的?那高槐花吃了几天?”   高槐花微微笑着回道:“不多不少,正好十天。”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这回亲眼瞧见了,才知道着露华丹究竟有多厉害。   一个露华丹都如此霸道,那龙虎丹还能有错?   李闻之两口子见气氛火热起来,便将戏台子交给了高槐花,两人下去坐在了主位。   高槐花一个人站在台上,忍不住又看向袁修文。   袁修文刚擦干了衣服,端坐在桌前,脸上耳根都是通红,见高槐花瞧自己,想伸手行个礼,又觉得有点儿不妥,一时间束手束脚起来。   高槐花笑起来,她方才就觉得这人有趣,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紧张的人。   这下她再不怯场,笑着按之前编好的词儿将套盒推出。   众人目不转睛,听完都激动起来。   “这下好了!我们寻常人家也可以买得起套盒,我跟我婆娘都能吃了!”   “哈哈哈!还能单买呢,我回头就买个十盒八盒回去,看我婆娘还羡慕不羡慕别人!”   “来十套!我要十套套盒!”   这一嗓子豪迈,众人瞧去,有认得的大笑着打趣儿:“哟?这不是老杜吗?你前几日不是还说葆春丸实惠,比驻颜丸强的多吗?今儿咋又来这儿了?”   袁修文听到葆春丸的事儿,正色敛容,佯装喝茶,却竖起耳朵听去。   老杜一提起葆春丸,脸色立马垮下来,狠狠一跺脚:“别提了!那葆春丸根本不是啥好药,黑心得很!” 第203章 什么驻颜丸啊!就是糖丸子罢了!   众人一听来了精神,纷纷看去:“咋回事儿啊?你前两天不还到处帮人家宣传么?”   “是呀是呀,葆春丸这些日子不是都卖爆了吗?势头正好呢,咋又黑心了?”   “我邻居大哥都吃完一盒了,又买了一盒,说是效果特别好呢?”   老杜啐了一口,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呸!什么效果特别好,全是坑人!”   “刚吃那几天确实还行,人也精神了,干活儿也利索,我还真当它是个啥宝贝呢!”   “我这又是帮他们宣传,又是自己买来吃,砸进去多少银子?结果前两天开始,突然头晕眼花,看啥都不利索!”   “干活儿哆哆嗦嗦不说,手脚也发软!我婆娘比我吃得早几天,这两天都成天在床上躺着,连地都下不了了!”   “我赶紧把药停了,这才缓过神来,不然,我今儿恐怕都难出门!”   “别说葆春了,我看再吃下去,就得考虑怎么保命了!”   他这话一出,不少买过葆春丸的都吓得哆嗦。   “天哪?怎么会这样?”   “怕不是你们两口子吃了别的啥坏了肚子吧?这葆春丸可是神医的配方,哪能吃坏人呢?”   恰巧人群中也有不少跟老杜一样着了道儿的,这会儿赶紧喊了起来。   “哎哎哎,我也一样!我也有这症状!没想到是葆春丸的问题!”   “没错儿!我也是!我是头一批买葆春丸的,前两日开始就头疼脑胀,这两天更是眼前昏花一片,心口还疼的不行!”   “看来我也得赶紧把葆春丸停了,这不是谋财害命呢么!”   一个老杜说话不值什么,可这么多葆春丸的顾客都三言两语说出了自己身上的副作用,这可就不寻常了。   众人窃窃私语,都后怕起来:“得亏我没买葆春丸,就等着驻颜丸再产呢!”   “幸好幸好,葆春丸前两日那么火爆,我都抢不到,这下好了,因祸得福!”   “那不是神医的方子吗?怎么会这样……太吓人了!”   老杜却不再参与他们的讨论,仰着脑袋伸长脖子,急切地对高槐花道:“十套!快给我十套!”   “不好意思。”高槐花开口笑道,“今日拍卖,每家限购一套。”   众人哗然,限购一套?!这李家不做生意了!   高槐花见气氛烘托起来了,这才解释道:   “兰竹菊三种套盒都可以在李家商铺购买,现在应当已经上架了。今儿的拍卖会并不卖这三种。”   说着,她将梅字红木套盒拿出,展示道:“今儿拍卖的就是这十个梅字套盒。诸位瞧……”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空的。   众人困惑不解,她却笑道:“梅字套盒为定制专款,按照客人需求定制配方,专属于个人的滋补疗养。”   “私人定制,绝对独一无二。”   众人哗然,梅字盒虽然只有十套,还要拍卖,可那可是限定款,根据个人量身定制的呀!   一时间众人纷纷叫起价来,二楼的一些商户也叫了几声,第一盒的价格一下子提到了一百两。   “这才多久就一百两了!这才叫了几声!”人群中,两个男人面色焦急,跟周围踊跃叫价的人截然不同。   “掌柜的,咋办呀?”刘老三满头大汗,没了主心骨,光知道问自家掌柜,“这要是继续下去,光一套套盒,就比咱家卖一月的葆春丸了!”   “我能不知道!?”庞掌柜也急,一张胖脸全是红陀,汗流得擦也擦不干。   他眼睛咕噜噜转一圈儿,推了一把刘老三:“你去,你去把咱兄弟都叫来!”   刘老三眼睛瞪圆:“掌柜的,你要干啥呀?”   “少废话!”庞掌柜一踹他,“叫你去你就去!”   说话的功夫,第一盒的价格已经叫到五百两了,一楼的散客早就买不起,不再开口叫价,但是又好奇到底能叫道什么数字,故而都没离开。   三楼也没叫价。   最好的包厢中,宋知许左右瞧瞧,嘀咕道:“三楼哑巴了么?怎么都不叫?”   江亦衡笑笑,捻了一块点心送到她嘴边:“三楼都是些世家大族,出手阔绰不说,若真是打定主意要抢,二楼的商贾谁敢叫板?”   “他们现在不叫,一来是知道这价格还能往上走,他们到顶点截胡就成,没必要自降身份跟他们喊。”   “二来是也想等等瞧瞧,看咱们这套盒的价格到底能被叫到什么地步去。”   宋知许一张嘴,咬下他递来的糕点,含糊不清道:“你倒是懂得多。”   江亦衡看着她唇瓣擦过的指尖,眸色一暗,收了手。   楼下继续叫价,飙升到七百两的时候,刘老三终于把人带来了。   庞掌柜听着这飙升的价格,胖脸红了又白,急得满脑袋汗,一瞧见刘老三带人来,连忙一挥手,大叫道:   “什么驻颜丸啊!就是糖丸子罢了,哪有葆春丸厉害?!”   他带来的人纷纷叫起来:   “就是就是!葆春丸一颗丸药两种功效,男女都能吃,划算又实惠,简直就是良心药!”   “对啊,这什么驻颜丸只有一种功效,还卖得这么贵,不就是忽悠傻小子呢吗?谁买谁上当!”   “有这钱,都不知道买了多少葆春丸了!还傻兮兮买什么驻颜丸,真是人傻钱多啊!”   这些话大同小异,一听就知道这群人根本没听前头的新品宣传,只知道个驻颜丸,就来瞎说。   可一楼的都是散客,本就买不起梅字套盒,也容易被带偏思路,这群人一喊,当真有几个葆春丸的忠实顾客应和:   “对啊,这露华丹虽然厉害,但是这么贵,梅字盒一会儿功夫就叫到了这个价位,谁买得起啊!”   “还是葆春丸实惠,好歹便宜啊,而且还确实有用。”   “我倒是想买驻颜丸,但是这价格……哎,算了,还是买葆春丸吧。”   庞掌柜一听众人应和,登时喜上眉梢,一脸肥肉一颤一颤的,笑得合不拢嘴:“对咯对咯!这什么驻颜丸露华丹,都是哄人的!还是葆春丸厉害!”   李闻之两口子早就觉得不对,这会儿循着声音瞧见庞掌柜,才冷笑出声:“庞掌柜,大家都是做生意的,没必要这样吧?” 第204章 都让让!神医来了!   李闻之声音不小,当场揭穿了庞掌柜的身份:   “你是杭州城中卖葆春丸的最大的商户,却跑到我们驻颜丸拍卖场来叫嚣,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虽说商场如战场,但是做生意讲究一个信、义、和、诚。我们是竞争对手,但我们从来没有诋毁过葆春丸,更没有不良竞争!”   “却看你们,跑来吆喝一通,却连我们的新品名叫露华丹都不知道,只会污蔑!”   李闻之一番话,叫众人一下子回过神来,对啊,这群人若真是普通的客人,又怎么会连露华丹都说不出,只知道驻颜丸呢?   老杜一听见庞掌柜三个字,登时站起身来瞧,大叫道:“庞掌柜!我可逮到你了!”   “我这些日子就是在你家买的葆春丸!吃了头疼欲裂,精神不振!这都几日了,一点儿也没转好!”   “你家小厮说掌柜不在不能退钱,我见天儿去你家铺子蹲着,今儿总算让我逮着你了!”   老杜说着就扑了上去,一把揪住庞掌柜的领子,大叫道:“退钱!你今儿必须给我退钱!不然咱们就去见官!”   场面一片混乱,李闻之两口子却镇定自若,拍案震住了众人。   李夫人仪态端庄,微微扬起下巴道:“庞掌柜,做生意要讲良心!你对待客人敷衍塞责,对待同行专耍阴招,如此欺行霸市的行径,如何让人信服?”   李闻之趁势道:“诸位放心,我们梅兰竹菊四个套盒标价合理,按需选购,绝不存在买不起的状况!”   “不仅如此,我们可以保证,购买后七日内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拿到我们李家旗下任意一家店来,若确定是我们的问题,全额退款!”   众人大惊,连庞掌柜的惊掉了下巴。   “七天?你不怕有人掉包?!”庞掌柜梗着脖子大喊,“你就吹吧!要真敢这样做,你不得赔死?!”   “是啊,从来没见这样卖东西的。”   “万一遇上那些贪便宜的人,故意说有问题咋办?这话说得太大了!”   “就是,不会是唬人的吧?”   李闻之夫妇笃定道:“诸位放心,我们有自己检验真伪的方式,既不会怠慢任何一个客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找茬的人!”   “我们李家对自家的东西有信心!我们敢说这个话,甚至敢见官!若真有什么问题,在李家铺子解决不了的,都来李府,直接找我们!”   众人哗然,看看李闻之两口子,又看看庞掌柜,谁上谁下还用得着说?   “李掌柜大气啊!”   “还得是李家,大门大户,做起生意来敞亮!”   “谁说不是呢,不像某些人,只会躲着藏着,来别人家搅局!”   “滚出去吧!别打扰我们拍卖!”   老杜紧紧攥着庞掌柜的领子,用力一拽:“走!别在这儿妨碍别人!咱俩的事儿,咱俩好好儿解决解决!”   说着,他便拖着庞掌柜出去了。   刘老三见势不妙,连忙带着兄弟们灰溜溜离开。袁修文给了身边衙役一个眼神,衙役心领神会,尾随着也出去了。   见庞掌柜一行人夹着尾巴离开,众人都欢呼起来,纷纷叫好。   第一套梅字盒最终以一千两的价格拍下来,被二楼的一个富商买走。   一楼的百姓瞧着热闹,啧啧称奇,一套丹药竟然能卖出一千两的价格,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呀!   然而宋知许和江亦衡却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果然,第二套梅字盒刚刚开始拍卖,就有人直接将价位叫到了七百两。   江亦衡勾着唇,眉梢眼角自生一派气魄,故意逗宋知许道:“宋老板,我这计策如何?”   宋知许笑起来,双手捧着杯盏,佯装敬酒的模样:“不错不错,老奸巨猾,我自愧不如。”   “这是夸人的么?”   两人说笑声未落,却听一楼传来一声冷嘲:   “不过是几枚丹药,竟能卖到如此高价,简直是贻笑大方!”   宋知许和江亦衡望去,之间一楼人群中站着一个老者。   “是神医!”   “神医来了!神医也来参加拍卖会么?”   “快给神医让座!”   众人吵嚷着,宋知许这才知道,这位老者就是研制葆春丸的神医。   神医一身素衫,两鬓斑白,一手背后,一手轻抚长髯,当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只是宋知许上一世自己就是修道之人,一眼便能看穿此人的故作姿态,故而嗤之以鼻。   一个衙役紧绷着弦,俯身问袁修文:“大人,他来了!现在动手么?”   袁修文抬手,眸子死死盯着神医,嘴上却道:“不急,再等等。”   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证据。   “诸位不必多礼,我今日前来,不为参加拍卖。”神医淡淡抬手,托着一个盒子,上面正刻着菊。   有人眼尖:   “哎,这不是刚刚展示过的菊字盒吗?”   “神医也买了?”   虽然葆春丸出了些事儿,但神医余威尚在,就连二三楼的贵客们,也都微微打开窗子,往下看来。   李闻之有些烦躁,这葆春丸怎么一而再再而三来找茬?   他本就在神医手上吃过苦头,要不是宋知许说报官没用,他早就把这老东西送进大牢了。   “神医有何指教?”他站起来,掩去心底里的不耐烦,还是一副商人的和气做派。   神医点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他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套盒,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露华丹,两根枯瘦的手指捻着丹药,在阳光下看了看。   然后搁在鼻子下闻了闻,眸子眯着,派头十足。   众人不解,但都屏气凝神,伸长脖子踮着脚去瞧神医到底在干什么。   “白苏、白茯苓、白蒺藜……”他口中似唱似念,报出几个中药名来,“我说的可对?”   众人连忙看向李闻之两口子,眼巴巴儿等他们回应。   李闻之脸色一怔,还是点了头,说了实话:“不错,露华丹里确实有这几种药材!”   有了李闻之的确定,众人这才沸腾起来。   “神医不愧是神医啊!你说从药渣子里辨别药材,还能瞧见个根儿,这都被磨碎了搓成丸了,竟还能瞧出来!” 第205章 李家谋财害命!告官府去!   “要不怎么说是神医呢?你不知道他特别厉害,我们村离城里有十里地,可是老人小孩都知道他!”   别说一楼已经激动起来,就是二三楼的窗户也多开了几扇,传来掌声。   宋知许眉头紧锁,这所谓的神医就是过来露一手的?辨别药材有什么难的,任何有些本事的老郎中都能做到。   不过是哄哄这些不懂医药的普通人罢了!   却不料神医眉头一皱,脸色突变,将手中的药丸扔在地上,狠狠用脚碾了碾!   不等众人反应,他便厉声道:“这几味药材根本不能放在一起同吃,更别说制作成一整个丸药,一气服下!”   “虽然短期内确实有美容养颜的功效,但是却透支了精气神,耗干了体内本身的力量!”   “美则美矣,却短命、易病!”   “如此催命符,你们居然胆敢拿出来售卖,还卖得如此高价!你们的良心安在!”   此话一出,简直是惊得众人头皮发麻。   “什么!吃露华丹竟然会短命?!”   “天啊!有驻颜丸在前的露华丹尚且如此,新开发的龙虎丹不更是一样!”   “你们李家真是想钱想疯了!连老百姓的命都不放过!”   “这是吃人肉喝人血啊!这是把我们的命当成摇钱树啊!”   有的人甚至红着眼站起来,一拍桌子,指着李闻之的鼻子就骂:“你们真是丧尽天良!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儿!”   神医站在愤怒的百姓中,微微一笑。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自己说什么就信什么。   只要他搅黄了这场名声大震的拍卖会,以后什么驻颜丸也好,露华丹也好,都再也不能跟他的葆春丸抗衡了!   “至于葆春丸的副作用,其实和露华丹恰恰相反。”他摸了摸胡须,摇头晃脑起来,“头晕脑涨看似是身体不好,其实是葆春丸在调理身体。”   “身体筋脉重塑,脱胎换骨,自然要有一个过程,这就是那个过程。”   “只要坚持吃下去,过不了多久,身体不仅会恢复如初,更会年轻个十几岁,延年益寿!”   这话简直是怼着露华丹打,他刚说完露华丹吃了短命,这会儿又说葆春丸延年益寿,百姓们自然眼睛亮起。   “原来是这样!”   “还得是葆春丸啊!”   “人家毕竟是神医,不像某些人,只会表面做派,实际上根本不懂医术!”   “谋财害命!”   “李家谋财害命!”   “把他们告上官府!”   “对!把他们告上官府!”   忽然,一声冷嘲从三楼传来。   “葆春丸延年益寿?”   “呵呵。”   声音清越动人,一听就知道是个妙龄女子。   众人忍不住抬头望去,就连神医也微微动了动脖子,撩起眼皮看来。   李闻之夫妇听见声音的瞬间,急躁如焚的心就安定下来,两双眼睛泛着期待的光,看向三楼。   只见三楼最好的包厢窗户大开,宋知许勾着唇,冷笑着俯视那所谓的神医。   “葆春丸要是都能延年益寿,这世间就没有不能延年益寿的药了!”   说话间,她一个纵身,从窗口一跃而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稳稳落地,正站在了神医面前。   “这是谁啊?”   “不知道,没见过!”   “看她衣着不像是什么名门贵女,可是怎么能坐在最华贵的包房里?”   “不管她是谁,敢和神医叫板,就没有她好果子吃!”   见众人议论纷纷,李闻之上前一步,正想向诸位介绍宋知许的身份,却不料宋知许暗暗挥手,示意他先不要声张。   神医轻笑了一声。   “我还当是谁,原来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   “怕不是读过几本医书,做过两年学徒,就敢来同老夫叫板!”   “老夫救过的命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写过的方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你居然敢跟老夫这般说话!”   “不自量力!”   神医一番话威严十足,一时间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就是!小姑娘还是快回家吧!”   “笑死我了,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片子,就敢来对神医这样说话!”   若是一般的小丫头,见到神医如此的威压,听到众人的冷嘲热讽,恐怕早就红着脸抹着眼泪跑出去,再也不见人了。   可宋知许哪是一般人?   她不怒反笑,鬓间的发丝随着她的笑声颤动,樱红的唇瓣微微抿着,明明眼神中满是讥讽,可还是让众人看呆了去。   见过如此绝色,方知何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抚槛露华浓”!   江亦衡站在窗后,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在暗中,阴恻恻扫了一圈儿三层楼直勾勾的目光。   若不是他如今不能抛头露面,现在早就去把这些人眼珠子抠出来了。   “精神疲乏是为肝经不通,关节疼痛是为胆经堵塞,腰腿酸软是肾脏阴阳不足,桩桩件件都是你葆春丸所用乌龙散的后果!”   “我可冤枉了你?”   宋知许厉声质问,冷眸一瞪,不给神医说话的机会:   “服用乌龙散能使人肝火旺盛,浑身燥热,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男子服用葆春丸一次就能生龙活虎,见效如此之快,自然会多买多用,帮你宣传。”   “你葆春丸表面上主打男女通用,但其实不就是靠着乌龙散,骗取男子的信任?”   这一番话说得隐晦,可是神医却变了脸色。   不错,宋知许说到了点子上,他这葆春丸之所以能大卖,不是因为什么男女通吃的特点,而是因为他利用了人心的弱点!   男子若是阳衰,大都好面子不肯诊治,更不愿服药,唯恐让旁人知道自己不行。   若是大门大户人家的公子,自有府医悄悄开药,这钱是无论如何都赚不到神医口袋里的。   但是葆春丸不同,葆春丸号称男女通吃,那些寻常男子便可假借给妻子买的名义,自己买来吃!   一楼的百姓有的还不大明白,可是二三楼的人精们早就听了个透彻,一下子掩面的掩面,恼恨的恼恨。   都暗暗想着回去就把家里的葆春丸全扔了! 第206章 敢不敢跟我赌?   “葆春丸主要成分就是乌龙散,可是你已经打出男女通吃的招牌,若是不加入一些女人服用的药物,恐怕有欺骗之嫌。”   “所以你又在丸药中加入白芷、白术等滋阴养颜的药物。却不料乌龙散和这些药物冲撞,将那些副作用提前显现了!”   宋知许一双眸子锐利,饶是神医几十年风霜雨雪过来,也招架不住。   “若我猜得不错,你发现配方有问题,已经更改了配方,准备重新上架。如此一来,之前吃出问题的人也会缓缓好转,没吃出问题的人自然无碍。”   “你竟是想悄无声息把这事儿抹过去?呵,到底谁才是胆大包天,谋财害命?!”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都看向了神医。   他们打心眼里还是相信神医更多,毕竟人家名声在前,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丫头虽然言之凿凿,但是毕竟还小。   神医见众人还站在自己这边,稳了稳心神,笑道:“故事编的不错,不过你有什么证据?”   “我可是已经将露华丹的方子破了出来,那配方就是会让人短命!你有何话说?”   众人一听,神医如此笃定,更确信了神医的话:   “是啊是啊,神医可是已经把方子破出来了!”   “对啊,就算我们不懂药物,随便去找个郎中问问就知道了!”   “小丫头,快回家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却不料宋知许丝毫未慌,反而点了头:“不错,你说得对,露华丹里那几味药确实冲撞,若是用不好,确实能让人短命!”   “天!这小丫头也同意神医的话了!”   “还以为是来反驳的,没想到是来支持的,看来李家的露华丹确实有问题!”   “李家谋财害命!”   李闻之和李夫人看着这群怒目圆睁的百姓,汗都要下来了,巴巴儿看向宋知许,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只听她声音朗朗:“可是露华丹中还有三味药材,你根本没有辨别出来。”   “这三味药材正可以调节阴阳冲撞,不仅能消除毒性,更能让所有药材发挥最大的价值!”   “不可能!”神医当即道,“我的鼻子闻遍世间药材,绝不可能少辨别出来!这世间更没有什么能消除毒性的药,你不要胡言乱语!”   宋知许笑了:“我是不是胡言乱语,你一人说了能算么?”   “你说你闻遍世间药材,绝不会有错漏?”   神医点头,自信道:“这世间所有药材,都逃不过我的鼻子!”   宋知许颔首:“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打个赌。”   众人一听赌局来了兴致,这小丫头竟然要和神医打赌!究竟是螳臂当车,还是真有本事?   “呵,老夫同你一个小娃娃,有何赌局可赌?”神医不屑道。   宋知许知道他瞧不起人,却也不恼:“你说你绝对没有闻错,我却说你少辨别了三味药材。这不就是一个赌局?”   “只是这露华丹是人家赖以生存的商品,我总不好直接把配方公之于众,故而这三味药材是什么,你闻不出来,我也不会告诉你。”   神医嗤笑一声,看也不看她:“不过是嘴硬罢了。”   “是不是嘴硬,一会儿就知道了。”宋知许笑,“我这儿有一味药材,你不光可以闻,还可以看,可以把玩,只要你能认出这是什么,我就算你赢。”   “你若赢了,我就承认露华丹是害人的玩意儿,根本没那三味药材。”   “你若输了,你就得乖乖儿收回刚才的话,承认自己学艺不精,还不能辨别所有药材,为露华丹正名!”   她玩味地打量着神医,一双澄澈的眸子凉薄而轻蔑:“你不会不敢吧?”   “有何不敢!”神医大笑,他这辈子还没有遇到过认不出的药材呢!   还以为这个小丫头是李家的杀手锏,没想到啊没想到,竟是来为他添一把火的!   神医甫一答应,人群就热闹起来,看热闹是人之天性,更别说如此有趣新鲜的热闹。   二三楼的贵人们也来了兴趣,想看看到底是露华丹谋财害命,还是神医嫉妒诬陷。   宋知许在袖中翻手,再翻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枚果子。   她笑着将果子递给神医,然后径直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干净杯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请吧!”   神医接过果子便开始看,众人也都引颈看去。   只见这果子通体浑圆,分不清头尾,看不到枝叶,甚至搞不清楚它究竟是树上的还是地下的。   表皮光滑,一股清香蔓延着,就连三楼的贵人都能闻到。   神医心里咯噔一声,这果子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今就算东西在他手里,他也搞不清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这根本就不是一味药材!”神医恼怒,觉得自己被耍了,当即将果子丢还给宋知许。   宋知许笑得大声:“你确定?”   “我确定!我行医问诊几十年,所有医书上记载的药材都亲自尝过见过,你这东西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是么?”宋知许将杯底的茶水一饮而尽,重重搁下杯盏,朗声道,“我若说出它的名字,你必定是在医书上见过的!”   “此乃太玄果!”   什么!   神医瞳孔骤缩,瞪着眼睛,脖子梗得青筋暴起:“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有太玄果!”   “什么是太玄果?”有人悄声问。   人群中有医馆学徒道:“太者初始,玄者幽深,此药材传说为吸取天地灵气孕育而成,可遇不可求!”   “几百年来一直未有现世,没想到真有此物!”   神医怒斥:“一派胡言!太玄果你说是就是了?不过是拿了什么不知名的果子欺瞒我等罢了!”   宋知许轻笑:“那你可背得出太玄果的特征?”   “有何不能!太玄果者,天地混生之物也,浑圆一体,不分收尾,表皮柔韧光滑。内里金黄,有籽,灿若星辰!”   众人看去,这外表倒是对上了,可是里面……   咔吧!   一声脆响,宋知许竟是直接将太玄果掰成了两半,高举起来展示给众人瞧!   “天哪!里面果肉真的是金黄色!” 第207章 什么神医?我呸!就是个江湖骗子!   “那些籽在发光!就像宝石一样漂亮!”   “这就是太玄果!跟神医说得一模一样啊!”   “那岂不是……”   众人看向神医,这不就意味着神医输了?   神医瞪圆了眼珠子,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有太玄果?这不是一个神话么!   而且若真是如此珍贵的太玄果,这女人怎么敢直接掰开展示?这是拿去供着都怕慢待了的东西啊!   他张嘴正准备反驳,却听三楼有人声道:“姑娘,这太玄果可卖?我出十万两!”   “十万两?!买一个掰开的果子?!”   不等众人惊叹,又有声音传来:“姑娘,卖给我!我出二十万两!”   “三十万!”   “五十万!”   宋知许看了一眼神医的脸色,心情愉悦极了,挥挥手朗声道:“诸位,不好意思,此太玄果不卖。”   众人正失落着,却听宋知许紧接着转折道:   “但是诸位可以拍卖梅字盒的套盒,我将在梅字盒的配方中,特别添加太玄果!”   “天!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她做得了主?”   李闻之心领神会,这会儿才笑意盈盈站起来,向众人介绍到:“诸位,这位就是我们驻颜丸、露华丹以及龙虎丹的创始人。”   “所有配方都是出自她手,她要加入太玄果自然没问题,我以李家的名誉做担保!”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都啧啧称奇:   “这么年轻的姑娘就能研制出如此妙用的丹药,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太厉害了!若是如此,谁买了梅字盒,不是赚翻了!”   见风头转变,跟随神医而来的小厮急了:   “你们还真敢吃露华丹啊?神医不是说有毒嘛?”   有人嗤笑道:“你还没看明白吗?神医已经输了赌局了!”   “太玄果放在手中都认不出,难道能认得出露华丹里其他的药材吗?”   “是啊,那位姑娘连太玄果都能找到,区区阴阳相克难道会没办法吗?我相信她!”   神医闻言,脸色惨白着看向宋知许,他一世英名,竟然马失前蹄,毁在了宋知许这样的一个小丫头身上?!   可是当他对上宋知许的眸子时,他却浑身一震,汗毛竖起,冷汗顺着后脊梁往下流。   那是一双冷得彻骨的眸子!明明长在二八年华的少女脸上,却能洞晓人心,好似饱经风霜。   自己明明已经是几十岁的老人,可在她这双眸子下,竟然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神医。”宋知许轻轻开口,这两个字在她唇齿间咬住,充满了嘲讽意味,“愿赌服输吧。”   宋知许轻飘飘一言,既是让神医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也是点燃了百姓们的热血:   “对!愿赌服输!”   “自己技不如人,就不要来砸场子!”   “看看人家李家的气魄!若不是人家善良,早就把你扔出去了!”   神医难堪至极,知道再留下来只会让这群刁民更激愤。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当即一拱手,胡乱说了一句:“是我输了!”便要落荒而逃,灰溜溜往门外扎去   袁修文早就盯着他了,这会儿当即站起来,一声令下:“动手!”   几名衙役瞬间起身,将神医团团围住,摁倒在地!   众人惊慌后退,瞪着眼睛瞧这是怎么回事儿。   神医狼狈地贴在地上,阴狠咬牙:“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拿我,简直是目无王法!”   就听袁修文笑了声,将怀中令牌掏出,道:   “在下袁修文,手持刺史令,有何不能抓你?”   “你四处行医,却不考虑患者实际情况,坑害不少百姓,更遑论葆春丸!”   “凭官府掌握的证据,你也该脱掉神医的头衔了!走吧,你的老熟人袁掌柜,还在衙门等着你呢。”   说着,就一挥手,叫衙役将神医押解离开。   只是袁修文临走前,步子一顿,回首望了一眼台上,这才离开。   堂前众人惊得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葆春丸真的有问题?!他不是神医吗?”   “什么神医?我呸!就是个江湖骗子!衙门都派人来拿他了!”   “我的亲娘欸,他自己居心叵测,居然还来说露华丹有问题,这歹毒心肠,简直是一肚子坏水!”   李夫人适时开口道:“诸位,我们的丸药都是选用上好的药材,都是良心药,放心药。”   李闻之揽着夫人的肩头,也道:“不错。我们的药丸都出产自宋姑娘的仁信坊,这可是当今杭州府尹周大人亲笔题名的工坊!”   “最近城中下发的免费伤药也都是出自仁信坊!如此心怀百姓,连周大人也另眼相待的工坊,哪能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呢?”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官府发下来的伤药,竟然是仁信坊出的!   “如此有情有义的工坊实在是太少见!我信你们!”   “我也信你们!我回头就多买几盒照顾生意!”   “我也是!我也是!”   气氛又活跃起来,高槐花趁热打铁,重新开始拍卖。   这一下,直接叫价到了一千二百两,而且仍然在不断上涨!   而这只是第二盒。   宋知许早在众人热闹非凡的时候,悄悄退出人群,回了三楼。   江亦衡见她回来,又倒了杯热茶给她:“那么名贵的东西,说掰就掰?”   宋知许笑得不行,伸手甩给他一半太玄果,自己则拿着另一半啃起来。   “你怎么直接吃了?!”江亦衡见状就要夺,如此大补之物若是直接吃下,恐怕身体承受不住!   “喏,你吃另一半。”宋知许闪开来,眼神示意。   江亦衡迟疑一瞬,还是咬了下去。   没想到这太玄果刚一入口,就变成了寻常苹果!咔吧咬着,一口脆爽!   “你?!”   “障眼法罢了。”宋知许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太玄果,哪能就这样糟践?”   江亦衡无奈地纵容一笑,内心隐隐撼动。   如此精妙绝伦的法术,恐怕连最厉害的戏法都难以比拟。   她究竟还有多少本事?! 第208章 恭喜夫人,怀上了!   拍卖结束,十个套盒都被卖出了天价,第一套的一千两反而成了最便宜的一套。   人群散去,李闻之夫妇携高槐花上来,一进门就笑得合不拢嘴,将宋知许夸了一遍又一遍,非要留二人在此用饭。   宋知许也不推辞,点头应了下来。   城西酒楼毕竟是最好的酒楼,李闻之两口子也不手软,大手一挥,叫小二将所有好菜好酒都上来。   不仅如此,两人更是拿出一叠飞钱,张张大额,全都塞进宋知许手中,非要让她收下不可。   “今儿算是大获成功!”李闻之激动不已,“今日之后,恐怕全城都会津津乐道这十盒天价丹药,就算是买不起梅字盒的,也会去买菊字盒的尝尝鲜了!”   “如此声名大振,他们葆春丸还拿什么跟我们斗?”   “江公子这一招实在是妙!就连我这个自诩商场上的老江湖,都自愧不如啊!”   江亦衡笑着摇头,自谦道:“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不敢居功。”   高槐花也笑着说:“经此一事,不光是套盒,就连仁信坊也是声名鹊起,以后不愁没有销路了!”   宋知许端起茶盏来:“还是槐花姐厉害,你没瞧那些人的眼珠子,都快黏在你身上了吗?”   高槐花闻言脸红,轻拍她一下娇斥道“说什么呢”,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一阵说笑,李夫人轻轻掐了一把李闻之,朝他使了个眼色。   李闻之立马领悟,连忙冲宋知许道:“宋姑娘,上次你送给我们的那一套已经吃完了,不知道能不能尽快再做一瓶出来?”   “你也知道,我和夫人想早些怀上孩子,若是再晚几年,恐怕就更难了。”   李夫人提起这事儿,脸上也挂满了红晕,不好意思地问:“我们是不是太着急了?”   宋知许搁下茶盏来伸手,道:“你们身体底子好,之前又吃了药解了寒性,调理了这么久,应当不会难孕。来,我为你诊脉。”   诊脉时,李闻之两口子都战战兢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连带着高槐花也紧张起来,吞了口唾沫,巴巴儿瞧着这边。   却不料宋知许突然笑了起来,收回手道:“恭喜夫人,已经有孕了!”   “什么!”   “已经有了?!”   李闻之两口子登时叫出声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宋知许点头,“已经半个月了,还不足月,若是寻常大夫是诊断不出来的。”   可她不是寻常大夫,她诊脉是用灵力的,自然能窥得全貌。   李闻之眼含热泪,拥李夫人入怀,一时激动得语无伦次:“终于!我们终于盼来了!”   “夫人你听到了吗?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李夫人更是靠在丈夫怀中轻轻啜泣,谁也不知道她盼这个孩子已经盼了多久了!   她抽噎着看向宋知许:“宋姑娘!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了!”   就连高槐花瞧着这一幕,也不仅热了眼眶,悄悄抹眼泪,真心为东家感到高兴。   “宋姑娘,我有一个请求。”李夫人收敛了情绪,嘴角还挂着笑意,坐直了身子,“我想让你来当孩子干娘,成吗?”   说着,李夫人从怀中掏出手帕来,双手递上。   宋知许一愣,知道这是李夫人的诚意。   女子家的友情,以闺中密友手帕交为最上,她将手帕递给自己,是想将自己引为知己。   手帕是李夫人自己绣的,上面还有她的闺名“秦筝”。   “好。”宋知许笑着接过手帕,道,“我愿意。”   ……   桐溪村家家户户都收拾起来,准备迎接新年。   家中琐事都被老两口大包大揽,还有一个江亦衡当主力,谁也不愿意宋知许操劳。   无奈,宋知许便去城里采购些东西,仗着现在有钱,将大大小小的商铺逛了一个遍,光是给家里人买衣裳,就一人三四套,阔绰得很。   老两口看着这么多东西,又心疼钱,又觉得高兴,笑着埋怨了几声,就赶紧收拾去了。   四个小包子兴奋得小脸儿通红,忙不迭去房内试穿衣裳,再不闹腾大人。   宋知许将一个包袱取出,塞给江亦衡:“喏,你的。”   “我也有?”江亦衡有些惊讶,接过包袱。   “当然了。”宋知许轻笑,“你好歹也是我们宋家的人,出去不能给我们丢面子。”   “去,换上让我瞧瞧,没量过你的尺寸,不知道合不合身。”   江亦衡被她那句“宋家人”挑拨得心里泛起涟漪,他倒是不介意成为宋家人,更不介意成为宋知许的家人。   若是这个家人的名头能被夫君代替,就更好了。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宋知许推他。   江亦衡有些无奈,指了指自己的房间:“那几个娃娃都在里面呢。”   “你还害羞啊?”宋知许扑哧一声笑出来,一面促狭地打量他,一面又给他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去吧,我那儿没人。”   不多时,江亦衡换好出来,门一开,宋知许抬眼望去,却一时凝眸,再挪不开了。   男人身材颀长,青衫裹腰,白褂挺阔,一根绣着吉祥图样的腰封,勒住他精瘦的腰身,自勾勒出一番神姿高彻。   明明不过几钱银子的成衣,甚至不曾丈量身形,可套在他身上,竟当真有积分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之意了!   “如何?”江亦衡含笑看她,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来,轻声道,“可有给你丢人?”   宋知许陡然见人走来,好似仙人出画,一时怔忪,下意识伸手去,覆上他心口处银线绣莲。   指尖无意识顺着银线摩挲,惹得江亦衡喉头一紧,身子也绷直了。   这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再受不住,一把握住宋知许的手,柔荑温软,舍不得松开,哑着嗓子低声道:“别乱摸。”   “呃……我不过看看针脚,还不错,我去瞧瞧爷爷奶奶!”宋知许回过神,忙抽回手来,转身远去。   只是耳根红得盈盈欲滴,是藏也藏不住了。 第209章 大过年的,火烧房子了!   一连几日,桐溪村都处处热闹非凡,无论哪里人,对过年的喜悦都是一样的。   宋振田和陈梅老两口在北方住了一辈子了,到南方来落脚总有落差。   唯有在这新年之时,见家家户户挂起红灯笼,贴起对联儿来,才有了实感。   初到腊八,村里人就开始拜年,腊八蒜腊八粥做了一堆到处送,人人见了面儿都先贺声过年好。   在外干活儿的人们也都陆续回来了。   宋振田和陈梅去村头老槐树下聊天,惊讶地发现他们有些人跟宋家村的人在一处干活!   叙旧聊天自不必提,老两口乐得天天儿往老槐树下跑。   宋知许从未在俗世过过年,也觉得新鲜,有些东西弄不明白,不敢问旁人,就悄悄问江亦衡。   江亦衡乐得回答她,手把手教她写了一副对联,贴在自己房门口。   时间一晃而过,除夕当晚,宋家挂满了红灯笼,围坐在一起守岁,饺子下锅煮了一轮又一轮,几个娃娃怎么也吃不够。   “姐姐!看!烟花!”   宋书年眼睛尖,指着远处的天空大叫。   众人抬头看去,不知道谁家正在放烟火,几束亮光直直窜入空中,在顶端绽放开来。   “哇!好漂亮啊!”宋知恬拍着手笑,“姐姐,咱们能不能也放烟花呀?”   王一封揉揉她的脑袋:“咱家没买烟花,放不了,恬恬要是想看,我以后攒钱买来,专门放给恬恬看!”   宋知许“嘶”一声,拽住江亦衡的袖子小声道:“我怎么把这个忘了!这下怎么办?”   会不会被发现她从未过过年?这要是被怀疑起来,自己可说不清楚!   江亦衡暗中握住她的手,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他开了个头,宋书远和王一封顺势接了下去:“宝马雕车镶满路……笑语盈盈暗香去。”   这一下谁也想不起没买烟花了。   众人都看向宋书年,可这娃娃眼巴巴看着天上的火光,一点儿接的意思都没有。   “众里寻他千百度……”还是江亦衡沉声开口,掌心暖得宋知许整个人都热起来,“慕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声音沉稳有力,好似沉甸甸的砸在宋知许心上,又好像有无数小勾子勾着她,叫她心如乱麻。   她抬眼看去,正对上江亦衡的目光,两两相望,一束烟火腾空,绽开火树银花。   “哎?”宋书年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这烟花怎么有点儿奇怪啊?”   宋知许不自觉地喉头一松,抽回手来,也看天上去。   “是啊,这火星子怎么越来越大了?”端着饺子出来的宋振田也皱皱眉头,“好像往咱这边儿来了?”   陈梅惊得一把拉住宋振田:“老头子,这烟花怎么在咱们当口炸开了!?”   陈梅一句话,叫众人都惊得魂不附体,几个娃娃连忙站起来,都手足无措地躲在宋知许身后。   方才几人闲聊并未注意,这会儿才发现,那几束烟花,几乎都是在宋家头顶炸开的!   可是宋家根本没买烟花,邻居家的也放不到他们家来啊!   “咻——砰!”   炸开火星落在院子里,竟直接将囤的干草点燃了!   “快!快出门!别在院子里!”宋知许立刻喊道。   江亦衡冲进房中,飞速将好乐抱出,塞进陈梅怀里。   几个娃娃紧跟在后头。   “嗤啦——”   一缕火光燃起,正落在院门的草棚上,嗖地熊熊燃烧。   “哐当——”   院门登时垮塌,眼瞧着就要砸在宋书远的身上!   “书远!”宋振田大跨两步扑上去,一把把宋书远扯了回来,佝偻着身子挡住燃起烈火的木头,眼看就要被那炽热的火舌吞噬掉!   “老头子!”   “爷爷!”   江亦衡腾空而起,一脚踹向那根燃烧的木头!   轰!   木头被踹飞,同时一阵烈风刮去,将燃起火光的木头吹到一边儿,滚落在地!   “快走!别愣着!”宋知许脸色发白,刚才那一下实在突然,若不是自己掐诀够快,后果不堪设想!   宋知恬看着火光大作,小脸儿吓得煞白,抓着王一封的手打哆嗦。   “恬恬别怕!”王一封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这会儿却紧握着宋知恬的手,努力镇定下来,拉着她往外走。   “快!快出去!”宋振田接了陈梅,冲着宋知许大叫,“这儿要烧起来了!”   “你们离远点儿!别进来了!”宋知许厉声道。   区区小火,难道还能伤她分毫么!   “江亦衡,带他们走!”   江亦衡心领神会,将一家子领得走远了些。   院子里,宋知许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风动,火光顺着风一起旋转,直直往天上去。   轰!   一道水柱从宋知许掌心迸溅出来,也一并搅进螺旋中!那是仙山灵泉,她用灵力将灵泉引出,灌注进来!   水火相遇,蒸腾出热气来,顺着风四散开来。不一会儿,方才还浓烟大作,火势熊熊,这会儿功夫就什么也不剩了。   “吱呀——”被火烧得七零八落的大门摇摇晃晃。   宋知许脸色难看,浑身上下被汗浸透,嘴唇发白,站也站不稳。   江亦衡眼疾手快地赶过去一把将她扶住,紧紧握住她的手。   往常她这般虚弱的时候,只要自己抱紧她,她就能恢复。   果然,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宋知许的脸色就又红润了起来,脚下也有力了不少。   陈梅和宋振田一见火势灭了,连忙冲进来看他俩如何,后怕得浑身发抖。   四个娃娃也是满脸焦灼,跑进来看姐姐没什么事,才放下心来。   “知许,知许!”陈梅大哭出声,紧紧攥着宋振田的胳膊,才没倒下,“这大过年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宋知恬见奶奶哭了,这会儿才苍白着小脸儿嘴一瘪,跟着一块儿哇哇大哭起来。   其他几个娃娃也都吓得不轻,王一封手忙脚乱地哄着宋知恬,宋书年脸上全是被烟熏得黑灰,宋书远则扶着陈梅,手也不住地发抖。   “这绝不是意外!”宋知许咬着牙,恨恨道。 第210章 不好!要灭口!   她站直身子,往屋后看去,果然找到了遗落在此的烟花,还有一大捆爆竹!   若是刚才那场大火没有及时扑灭,这捆爆竹就会炸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江亦衡看着地上的东西,眸子如寒冰一样冷。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看似桩桩件件都是小事,可是仔细想来,若不是运气好,哪一件不是要命的?!   先是宋振田吃坏东西,再是宋书年被蜜蜂包围,后有宋知恬掉进陷阱里!   如今连火都用上了,这是要致人于死地啊!   “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他握住宋知许的手。   一夜无话,老两口受了惊,四个小娃娃也吓得够呛,便没再守岁,都各自回房睡去了。   只是一事未消,另一事又起。   宋知许刚起了床,就听见门外陈梅和宋振田与人争论,两个老人气得直跺脚。   “你胡说什么?我们家知许怎么可能是什么灾星!”   “还说不是?”林福生的声音格外刺耳,“要不是这样,谁家过年放个烟花能烧了房子!”   “哼,反正我得离你们宋家远点儿,别惹了一身晦气!”   哗!   话音未落,一桶隔夜的洗脚水便劈头盖脸泼了过来!   林福生还没反应过来,就从头到脚浇了一个透心凉。   “晦气?”宋知许拎着桶子冷笑,“大年初一瞧见你就够晦气了。”   “你!”林福生淋了一个落汤鸡,又气又冷打着哆嗦,手伸出来指宋知许,都抖得指不准人,“你竟然敢泼我!”   宋知许抄起桶佯装要继续泼,吓得林福生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湿漉漉的屁股后头粘满了土:   “你再说些闲言碎语有的没的,我就烧壶开水泼你!”   林福生气得大骂:“你个丧门星!晦气种!跟你家扯上关系就没有好事儿!”   “自从你家搬来!我们家倒了大霉了!”   宋知许还想说话,就听见门口传来了袁枝的声音:“哎呀!这是咋了?”   几人定睛一瞧,袁枝和袁修文正迈步进来。   袁修文看着被火烧塌的院门愣了一瞬,袁枝则直接跨了进来,将林福生扶起来了:   “林大哥,这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这是在干嘛呀?”   袁修文收了目光,也看过来。   他俩刚才过来的时候就听见林福生的叫骂声了,这会儿也是不赞同地看着他:“是啊,大年初一的,还是和气一点儿好。”   林福生气得够呛,指着自己:“你俩是瞎了吧?她拿水泼我,你俩还向着她?!”   “林大哥,宋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你赶紧回去换身干爽衣服吧!别着了凉!”   “别。”宋知许抬手,掂了掂手里的桶,大有一副林福生再不走,自己就把桶砸他脸上的架势,“我就是故意的。”   林福生还想骂,偏巧这会儿江亦衡走了出来,冷眼一扫,将宋知许手中的桶接了过来。   林福生彻底没了脾气,他知道宋知许是吓唬自己,但这个江亦衡是真敢动手!   之前被他丢出去的那几次,还历历在目呢,一想起来就腰腿发软,浑身发麻。   “哼!我懒得跟你们说!”林福生挣脱袁枝的手,打着哆嗦往外去,一边走一边还指着袁修文兄妹俩,“你俩且等着吧!沾了宋知许的晦气,你俩也迟早倒大霉!”   林福生离开,宋振田和陈梅这才松口气。大过年的,任谁上门闹这一通,都膈应得很。   袁枝笑嘻嘻跑上来,甜甜叫了几声爷爷奶奶,眼波流转看向江亦衡:“江大哥,我们给你们送年糕和鳗鲞来了!”   “先前你们送我们的饺子可好吃了,我就惦记着给你们回些南方特色,这鳗鲞是用整条鳗鱼剖晒而成的,比鲜鳗还好吃呢!”   宋知许无语,提溜着桶回了房间,没忍住甩了门。   “宋姐姐这是咋了?”袁枝吓了一跳,顺便往江亦衡那儿凑了凑,“这么大火气,不欢迎我吗?”   江亦衡心道,就你这样谁欢迎的起来,不过面儿上还是说:“风大,穿堂风把门带上了。”   “哦……”袁枝点点头,随口接话,“风是挺大的,不然昨晚上那火星子也点不着你家院门。”   江亦衡眸色一黯,抬眼看向她,什么也没说。   “江公子。”袁修文这会儿才插得进话,从袁枝手中接过篮子,道,“我随你去把东西放在厨房吧!”   江亦衡知道他有话要说,便点了头,陈梅和宋振田则忙不迭给两人烧水倒茶去了。   “邱大人已经上报朝廷,南北两个义和庄都被查抄,北边的义和庄果然不一般,查到了一些跟太尉案有关的线索!”袁修文掩好门,道。   江亦衡听到外公的案子有进展,不免多问两句:“可是能沉冤?”   “具体的还没传回来,不过似乎是京城那边有动静,霍豫立被抓之前,就在京城一带活动来着,估计是藏什么东西呢。”   “其他的还不清楚,霍豫立被革职查办一事,邱大人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也算是新年的好消息。”   江亦衡蹙眉,还以为他们要抵抗一阵子,怎么这么轻松就把霍豫立抓捕归案了?   不对劲。   南北两方的义和庄目标如此大,怎么说查抄就能查抄?   他猛然想起江黎前几日传来的消息,南边义和庄只有流民,文宿的手下全都不在,像是紧急撤退了。   这倒像是……要放弃文宿了?!   按照时间来看,竟是从文宿被抓的那一刻起,北边就没打算让他活着!   “不好!”江亦衡瞳孔一缩,立刻道,“他们要杀文宿灭口!”   袁修文大惊失色,文宿现在可是他们的关键线索,若是线索断了,后面可就再没啥能跟踪的了!   他信手扯下一截儿油纸,用灶台下的木炭写上“文宿有劫”四个大字,打了一声呼哨,一只白鸽扑棱棱翅膀而来。   打开窗户,他将油纸绑在白鸽脚下,放它去衙门报信儿,自己则跟着江亦衡一道儿往出走,马不停蹄就要去衙门瞧瞧。   “哎!还没吃饭呢!去哪儿啊?”陈梅见两人走得匆忙,快步追出来喊。   “衙门,你们先吃!”江亦衡说话间,人已经没了影儿。 第211章 用假尸掉包了!   袁枝本来在屋内陪老两口聊天,这会儿听到动静也追了出来,又气又急,眉头拧成了一疙瘩,恨不能直接追上去。   哥哥不是说就说几句话么?怎么还把人给带走了!?   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你是瞧江大哥呢,还是瞧你哥哥呢?”宋书年凑过来,跟她一起看。   他年纪小口无遮拦,早知道袁枝想抢姐夫,时时刻刻盯着呢,这会儿自然不放过。   “你,你这是说什么呢!”袁枝连忙笑着,大大咧咧揉了揉他的脑袋,“就不兴我两个都看?”   “那你眼睛还挺大的。”宋书年躲开她的手,蹦跶着回屋了。   袁枝心里暗骂了一句死小孩,也跟着回屋,装出一副跟宋书年聊得很愉快的样子。   “这衙门真是忙啊,大年初一还有这么多活计。”宋振田感慨道,“不过这些说明你哥哥被重用,是好事儿!”   袁枝陪笑:“是啊。我也替我哥哥高兴呢。”   “枝枝别走了,等会儿我们开饭,你就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陈梅笑呵呵地邀请道。   袁枝就等这句话呢,正准备应下,却不料宋书年开口道:   “我们等等江大哥嘛。”他舔着嘴唇,“江大哥从城里回来,估计还能给我们带点儿好吃的。”   “袁枝姐姐也要跟我们一起等江大哥吗?”宋知恬什么都不懂,只顺着哥哥的话天真地问。   这话问的,袁枝说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   她本就是打了要等江亦衡回来的主意,可是在人家家里等一个男人,说出去能好听?   若是说不等……那她的算盘不就落了空?   正纠结要怎么说,只见宋知许走了进来,客客气气道:   “大年初一的,袁公子去衙门了,袁姑娘肯定还要回家陪袁叔叔吃饭吧?”   “咱们一家倒是团圆了,袁叔叔那儿就他一个,不太好吧。”   陈梅一听有道理,也连连点头:“对啊,是我疏忽了,你爹肯定还在家等你们呢!他都不知道你哥哥先去衙门了。”   “是呀,袁枝姐姐还是快回去陪袁叔叔过年吧。”宋书远也点头,“袁叔叔一个人在家,恐怕很担心吧。”   王一封也似有若无地往她这儿瞟了一眼,拉着宋知恬的手说:“反正我们还不饿,再等等江大哥吧。”   袁枝气得头顶呼呼冒烟,可是有什么办法?这群娃娃都是无心之言,她还能跟一群孩子计较?   故而又把这笔账记在了宋知许头上。   宋知许将心底忿忿的袁枝送出门,没打算目送,便转身要走,只多瞟了一眼,竟发现袁枝一面走,一面伸着脖子往宋家后面瞧了一眼。   宋知许登时心头一紧,皱着眉头看她,却见袁枝果然又看了一眼,这才匆匆离开,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若是寻常时候,这点儿小动作不足以引起宋知许警惕,可是昨夜里,他们却是在宋家后面发现了一捆爆竹!   宋知许皱了皱眉头,眼底多了一抹探究。   袁修文和江亦衡一路紧赶慢赶,闯入地牢之时已经晚了。   牢中只有一具尸体,一剑封喉,脸也被划破了,面目全非,只能凭借断腿和身形来辨认是文宿。   邱远道脸色阴沉,见他俩来了,叹口气:“一收到飞鸽传书,我就派人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衙门的仵作上前验尸,将尸体的衣服绞开,露出皮肤来。   因为受过严刑拷打,文宿身上没有一块儿好皮,饶是死了也流着脓水和血,看着格外瘆人。   “不对!”江亦衡沉声对仵作道,“检查他的断腿!”   仵作看向邱远道,见他点了头,这才将尸体的裤子绞开,将布料撕扯下来。   “这不是文宿!”江亦衡眸色幽深,声音回荡在牢房中,显得十分骇人。   “什么意思?!”袁修文忙问。   江亦衡指了指尸体腿部的断面,道:“这是前不久的新伤,为了能更快愈合,用刀烤热封了断面。”   仵作一听,立刻俯身下去细看,丝毫不顾及这尸体散发出的臭味。   观察了片刻,他抬起头来,敬佩道:“果然如此!为了能让伤口显得不新,还在上面盖了一层土,可以说是歹毒了。”   “公子当真厉害,就连我也一时没有瞧出端倪!”   邱远道和袁修文更是惊讶不已,看向江亦衡的目光充满了佩服。   “看来是有人将文宿救走,留下了个假货顶包。”江亦衡盯着这具尸体,不知道这是无辜之人,还是那女人的手下。   文宿回去之后,肯定会报告杭州的情况。   上次他俩正面交锋,自己摆了他一道儿,这事儿瞒不住,定会汇报给那个女人。   得亏自己从始至终未曾露面,也不曾透露过名姓,就算他要查,也只能查到江亦衡这个假名字。   想必那女人暂时还想不到是自己让她的计划寸步难行。   如此思量,江亦衡心中暗道,之后怕是要多加小心谨慎了。   “如此重要的犯人,竟然能让人掉包救走!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邱远道气得怒喝,惊得周围狱卒跪了一片。   江亦衡见状,安抚道:“他们能耗费这么大的力气把文宿救走,定是因他身份地位特殊,当真有些本事,舍不得他死。”   “他如今对杭州情况了解,还与两位大人正面交锋过,想必之后还会被派遣来杭州搞鬼。”   袁修文蹙眉:“他特点鲜明,我们都见过,如何还能再来?不怕被发现么?”   “他们那种人的手段多端,就是改头换面变个身份,也是信手拈来。”江亦衡冷笑一声。   邱远道眸色阴沉,他绝不能容忍自己管辖的地方出现这种事:“传令下去,叫上下提高警惕,若有异动,绝不放过!”   ……   桐溪村宋家。   宋知许正帮着陈梅忙叨叨地蒸包子,几个娃娃守着锅边馋得流口水。   门外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老婆子!知许!你们快出来看看谁来了!”宋振田吆喝一声。 第212章 自家村人,该帮衬就帮衬!   几人连忙出了厨房,一见这场面,陈梅瞪大了眼睛,吓了好一跳!   只见十几个村民聚在自家院子里,脸上笑呵呵地,手里还拿着些杂七杂八的工具。   王大胆拿了个钉锤,他女人在旁边端着个萝筐,里面是些拨料器、小方尺什么的。   范萍两口子扛了一捆木料来,上面还摞着一层好干草。   “我还寻思着今儿来帮你们修修院门,走到门口就遇上大伙儿了。”范萍笑着道,“瞧瞧,都是来给你们家帮忙的!”   陈梅和宋振田激动得不行,一家子连忙上前接过东西。   “这怎么好意思!”陈梅感动得泪花花往外飞溅,看着这群村民,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这有啥呢!都是自家村人,平常就该互相帮帮忙!”王大胆笑呵呵地说着,“放心吧,我们人多,一会儿功夫就拾掇完了!”   “王大胆可是木工好手!你们瞧着,宋家院门肯定是咱村里最好看的了!”   众人都笑起来,气氛高涨起来,都纷纷叫着:“这才是过年么!多热闹!”   宋知许则赶紧烧水沏茶,四个娃娃来帮忙,给大伙儿一人送了一杯来,嘴里还说着吉祥话。   宋知恬眨巴着眼睛,认认真真地说:“我也能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呀?”众人瞧着她可爱,故意逗她,“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我们都怕把你摔了碰了。”   谁料宋知恬好好儿想了一会儿,大声道:“我可以给大家勉力!努力!努力!”   众人看着她手舞足蹈的可爱模样,都笑得仰倒,喜爱的不行。   宋知许则端了些糕点干果出来,直接在院子里支了桌子,摆了满满一桌,招呼大伙儿吃。   看见她,范萍凑上来,拍拍她的手道:“知许,你别听那些闲言碎语,都是乱说昏话,别理他们!”   “对,宋姑娘,那些人就是闲出鸟了,编些话来搞怪,我们都不会相信的!”   众人纷纷附和,宋知许这才知道,他们说的是那些说她晦气的传言,于是笑道:   “我没放在心上,大伙儿放心吧。”   王大胆大声说:“瞧瞧宋姑娘这气度!咱们跟着宋姑娘干活儿,心里舒坦着呢!大伙说对不对?”   “对!”   “没错儿!宋姑娘给我们放年假时还包了大红包,多好的人!我就愿意跟着宋姑娘干活儿!”   “我也愿意!宋姑娘这么好的东家,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陈梅和宋振田感动得热泪盈眶,不住地说着“谢谢”。   本还因为林福生早上闹事儿不舒爽,这会儿也全然消解了。   这世上到底还是好人多!   人多力量大,大伙儿热热闹闹分了工,不一会儿就把院门翻修一新,再看不出火烧的痕迹。   宋振田感激不已,要留大伙儿吃饭,可大伙儿都笑着婉拒,提起工具便离开了,只说不给他们添麻烦。   “知许,正月十五有灯会,到时候咱一块儿去转转!”范萍临走前拉着宋知许笑道,“你们肯定还没转过我们南方的灯会,一块儿去玩吧!”   宋知许还没说话,宋书年先凑了过来,眼睛放光:“灯会上有好吃的吗?”   “有有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啥都有!”   宋书年一听,立刻拉着宋知许的袖子:“姐姐姐姐!咱去呗!”   “姐姐,我也想去!”宋知恬一听有好看的,当即抱住宋知许的大腿。   再看宋书远和王一封,虽然稳重些,但到底还是孩子,眼里的期待早就遮掩不住了。   “好,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范萍一家子离开后不久,江亦衡也回来了。   瞧着焕然一新的院门,江亦衡有些发愣,见宋知许来接自己,便问:“怎么不等我回来修?你自己弄的?没受伤吧?”   宋知许心里一暖,笑道:“不是我弄的,是村里人来帮的忙。”   江亦衡这才点了点头,跟着宋知许一道儿进了家门。   陈梅将热乎乎的大包子端上桌,锅里炖着的肉也开始飘香了。   宋振田将写有“宋家先人真君”的红纸折成牌位,放在靠墙的桌案上,又上了几炷香,感慨道:“这也算咱们老宋家有了根基了!”   “娃娃们在哪儿,咱们老宋家的根就在哪!”陈梅看他一眼,认真道。   “对!你说得对!”宋振田笑起来。   宋知许和江亦衡进屋时,四个小娃娃已经在磕头拜年了。   “爷爷奶奶,祝您二老福寿绵绵精神爽,长命百年岁岁安!”宋书远是老大,率先说道。   宋振田和陈梅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好”,将红包塞进宋书远怀中。   王一封也叩首道:“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爷爷奶奶,一封祝您二老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好好好!我们一封真有文化!”老两口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都是吉祥话,更是与有荣焉,连忙将红包递给王一封。   宋书年大剌剌往地上一跪,头磕得实诚:“爷爷奶奶,我祝您二老顿顿有肉吃!年年有富裕!”   宋知许扶额,怼了一下江亦衡,悄声道:“这就是你教的?”   江亦衡想笑又忍住了:“他说我教的不好,他要自己说,才显得真诚。”   行吧。   确实真诚。   陈梅和宋振田乐得捧腹,一边叫着“乖孙”,一边忙不迭给了红包:“年年有余,好!好祝愿!”   宋知恬是最后一个,扑通一声跪下,小脸儿扬得高高的,声音脆生生:“爷爷奶奶,恬恬祝你们身体康健!恬恬以后天天陪你们玩儿!”   宋知许哭笑不得:“这也是她自己想的?”   “后面那句是。”江亦衡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只是这带着童真的祝愿,依然是最美的祝福,宋振田和陈梅高兴得不得了,抱着宋知恬亲了又亲,把红包塞进她的袖袋里。   宋知许已经为人母,便免了俗礼,江亦衡则本就不算宋家人,故而也只是说了几句吉祥话。   却不料宋振田和陈梅丝毫没少他俩的份儿,仍塞了大红包给他们。   江亦衡接过红包一时怔忪,没想到自己也能有红包,心里感慨万千。 第213章 龙头起火了   在镇北侯府中,他尚且十分精神耗费十二分,来面对豺狼虎豹,可是在宋家,他们却把他当成了自家人。   “如今一切安定,事事向好,我们老两口也不愁什么了。”   “唯独就是……”陈梅把他俩扫了一眼又一眼,还是道,“你们两个的终身大事!要是你俩都能有个好归宿,我就心满意足咯!”   宋知许见陈梅又老生常谈,心头无奈,下意识看向了江亦衡。   窗口透出的光撒在江亦衡的侧颜上,风姿绰绝,君子如玉。   注意到宋知许的视线,他侧首看来,弯眉一笑,竟是连那对儿平素能杀人的眸子,都泛起潋滟光来,搅动一江春水。   宋知许心头猛地一跳,薄唇微抿,懊恼着低下头去。   自己怎么听到成家之事,想到的却是江亦衡呢?   一晃到了初四,嫁去外村的女儿、入赘外村的女婿都回村来探亲了。   村里一时间热闹非凡,张罗着打锣鼓、放花爆,老两口被范萍两口子叫去看耍龙灯,一家子便热热闹闹往村口去了。   村里多了些生面孔,宋知许不认得,也无意攀谈,便只顾着走自己的路。   只是路过几个女人的时候,隐隐感觉谁在瞧自己,侧耳听去,听见有人悄声道:   “这就是那个宋知许?”   “对,就是她。”   “原来长这样,啧啧……”   宋知许只当是回来的人听说自己的工坊,悄悄议论一番,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暗暗瞥了一眼那问话的女人,将她的容貌记在心底。   村口劈里啪啦放了一阵子鞭炮,几个小年轻舞着狮子往人堆里扎,逗得大家四处躲闪,笑得不停。   几个老汉腰间系着红布,手里拿着锣鼓,有节奏地敲击着,两个狮子便随着鼓点起舞,引得阵阵喝彩声。   “快看!”范萍拽着陈梅往前走,“舞龙队来了!”   只见一条火龙被高高举起,内里点着几盏灯,倒真有吞吐火光的感觉。   它随着鞭炮声、锣鼓声直冲云霄,当真似神龙一般灵活!   火龙很长,光是举起它的就有十来个人,范正也在其中,乐呵呵的跟着人群踩着十字步,一下下垫着手里的棍子,让火龙游动起来。   “好!”众人鼓掌叫好。   陈梅和宋振田也是头一回看到南方的游龙,都兴奋得脸色通红,跟着众人一起鼓掌。   更别说那四个小娃娃了,这会儿一个赛一个急,愣是跟着人群往前钻,非要追龙头不可!   宋知许轻笑着叮嘱他们慢点儿,回头对江亦衡道:“你不去瞧瞧?”   “我站这儿也能瞧见。”他把好乐抱高些,小娃娃瞧着这般热闹,也不害怕,反而瞪着黑溜溜的眼睛,东看看西看看,高兴的不得了。   正是这时,舞龙队突然出现了骚动,还不等众人回神,只见龙头一歪,整条龙都折了下来!   “火!着火了!快扑灭!”   “散开!都散开!”   众人大惊失色,这会儿才瞧见,原来举着龙头的棍子不知道怎么,竟然折断了,龙头一松,里面的灯油溅了出来。   火龙本就是纸糊的,这会儿直接着了起来!几个举火龙的人还在下头压着,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   “小心点儿!”   “天哪,怎么会这样?”   “人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范正拽着几个小年轻从火龙下出来,“这纸薄,烧得快!不用扑!”   打龙头的小年轻脸上一片焦黑,眉毛都被烧没了,手也被烫出了泡,后面被火龙盖着的也有几个燎了伤,所幸人没事。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好儿的游龙也烧完了,村民们心有余悸,这会儿哪还有闲情逸致继续玩下去?都脸色苍白,后怕连连。   可不知道怎么的,村民们瞧着宋振田两口子的眼神越发怪异起来,四个娃娃周边的人也都往后退了几步。   更别说宋知许和江亦衡这儿,简直跟起了结界似的,人群都散开来,指指点点地打量着。   “这龙头刚才不是就在宋家的面前折断的吗?”突然有人悄声道。   “对啊,宋家老两口和四个小子都在龙头那儿呢!”   “嘶……该不会……”   宋知许闻声抬眼,正好瞧见了那个刚刚路过的女人,正在叽叽喳喳跟别人讲着:   “你们别不信,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敢担这个风险啊!”   “这龙头,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在她家人面前就断了?啧啧啧!我跟你们说,这事儿啊,邪乎着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议论起来,方才受伤的那几家都皱起眉头,盯着宋知许的眼神就好像盯仇人一般!   “这事儿吃不准,邪门,咱们都离宋家的远一点儿吧!”   “就是,起先都是可着近人方,现在连龙头都断了,可见这煞气是真厉害!我可不敢靠近!”   见众人都信了朱思思的话,范萍怒喝一声:   “朱思思!管好你的碎嘴子!胡说些什么!这不过就是个意外,你又在这儿搅什么浑水!”   朱思思也是个泼辣的,见范萍点她,她也不怵,当即大叫道:“咋啦!咋啦!还不让人说了?!”   “大过年的,这龙头突然断了,你说这不是晦气是什么?今儿还是人多,阳气重,就这都这么多人受伤了,你们是不是非得等村子都烧没了,才知道厉害?!”   “这天煞孤星就是先克身边人,可着身边人使劲儿祸祸!你们看着,今儿是小事儿,赶明儿就是大事儿!大伙儿都得被她给方死!”   大过年的,朱思思一口一个死,重如千钧,狠狠砸在村民的心口上,叫他们提心吊胆起来。   “思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啊……你看前两天的王大胆,那么强壮一人,在她家工坊干个活儿,就受了伤了!”   “还有还有,老宋前几天不是老拉肚子么?听说差点儿没扛过去!”   林福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连忙补充:   “哎哎哎,你们还真别说,她家是邪乎!那天她家小子叫蜜蜂蛰了,姑娘跌坑里,还是抱着回来的!”   “不是,不是这样的!”陈梅苍白着脸,宋振田也连忙道,“哪有那么严重!那都是意外!” 第214章 宋知许是灾星!要克死全村人   “意外?一次是意外,次次都是意外!”赵春苗打断她,提高声音,“大年三十晚上的烟火诸位都瞧见了吧?”   “咱俩家离得那么近,火星子偏偏落在你家不落在我家,这是意外?”   “要我说,你家就是祸端!是灾星!老天都瞧不下去了!要收了你家的妖孽!”   林家两口子这一番话激得众人都瞪起眼睛来,看向宋知许的眼神,当真像是看什么杀人凶手,恶狠狠地:   “这么说来,不就是宋家搬来后,咱才遇到大水的?”   “就是啊,这么多年都没啥事儿,怎么宋知许他们一来,就天天出事儿啊!”   “宋知许!你们离我家远点儿!我可不想大过年的被你们方死!”   “就是啊,咱们还是离他们远点儿,越远越好!省的沾上一身霉气!”   宋振田和陈梅两人手脚冰凉,想解释,可是一抬手,周围的村民就四散开来,好像他俩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避之不及!   四个小包子更是茫然无措,周围的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恶语相向,可是他们甚至都没弄清楚“方死”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知许冷冷看着众人,这群人就因为寥寥几语对他们一家冷眼相向。   江亦衡挡在她面前,冷厉的眸光扫向朱思思。   朱思思被他的眸光吓得后退几步,却梗着脖子道:“看看!看看!说了实话还要瞪人!我可不怕你,我现在又不是桐溪村的了!”   她越说越来劲儿,干脆撸起袖子挥舞手臂,大呼道:“我刚才还是给你们家留了几分脸面,现在看来真是多余!”   “我告诉你们,宋知许就是个丧门星!她先是克死了自己的爹娘,逃荒路上又克死了自己大伯一家!”   “现在三房还在牢里吹风呢!不信你们就去衙门里问问,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她自己家人都克成这个样子,你们还敢跟她打交道?我可不敢!”   “范萍,你快趁早离他们家远点儿吧!我告诉你,下一个克的就是你们家!”   朱思思言之凿凿,引得众人都对宋家人避如蛇蝎,范萍气不过,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   “你这个搅事精,一回村就闹得大伙儿鸡犬不宁!从哪里听来了些闲言碎语,就来嚼舌头!”   宋知许则盯着朱思思,冷冷开口道:“你回村之前从未见过我,今儿认出我还是靠旁人指,却如此笃定我是什么扫把星,未免太可笑了些吧?”   几家在宋知许工坊里做活儿的村民也瞧不下去了,纷纷附和道:   “就是啊,你这都是无稽之谈!”   “人家宋家好着呢,开工坊,种良田,那土地贫得谁能种活?要真是灾星,她家凭啥能种活?”   “对啊,朱思思你都不认识宋姑娘,就别乱嚼舌根子。”   谁料朱思思丝毫不畏惧,双手叉腰,下巴抬得能戳到天上去:“我也不怕告诉你们,这些话就是宋知许她自己村里人说的!”   “黄村分了几个宋家村逃荒的人,就是他们告诉我的!他们自己人都说她是个扫帚星,是个晦气种,你还偏袒偏护!你算什么东西?”   “不然你以为我能知道她爹娘、大伯一家的事儿?还有她三叔,你问问她,你问问!她敢说她三叔三婶一家现在在哪儿么?她不敢!”   她说着,一扯腰间的腰带,勒紧了几分,更有底气道:“我把话放这儿,你随便找个宋家村的问,我要有半句虚言,我不得好死!”   “哎哟哟,这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人家朱思思连这话都能说出来,可见都是实话!宋家村自己人都这么说,难道还能有假?”   宋振田和陈梅心里难受,有口难辨,一边儿想着要给自家孙女儿正名,一边儿又对朱思思的话哑口无言。   “看吧!没话说了吧?”林福生高兴的不得了,他看见宋家人吃瘪,比吃了十斤肉包子还高兴,“宋知许就是个灾星,谁沾上他们一家子谁倒霉!”   “闭上你的狗嘴!”范萍恨不得一脚踹上去,“吐不出象牙来!”   “你快别护着宋家的了!当心下一个就是你家!”   江亦衡拳头紧了紧,厉声道:“说够了么?”   林福生一惊,远远儿瞧见村长身影,连忙嬉皮笑脸往村长身边凑:“咋!咋!你还能打我?村长在,你还敢打我不成?!”   谁料江亦衡当即上前两步,一手揪住林福生的领子,往地上一摔,另一手攥拳直接挥了上去,重重锤在他脸上!   林福生被打得嗷嗷直叫,赵春苗赶紧拨开人群过来,尖叫道:“你个天杀的!放开我男人!”   “杀人啦!杀人啦!宋家的克死人不算,还要杀人啦!”   “都吵吵啥!”村长的声音一出,村里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江亦衡直起身,将林福生如破麻袋一样丢到地上,拍拍手,再不看他。   转而盯上朱思思,冷声道:“我可没有什么不打女人的规矩,你最好管住你的嘴!”   朱思思后脊梁冒汗,看着被打成猪头的林福生,自己也胆寒,强撑着才没有腿软。   只见村长铁青个脸,走到众人中间,狠狠剜了一眼朱思思,又瞪了一眼林福生,这才道:   “你们一天天的咋咋呼呼,现在连年都不过了?”   “不是我们不过年,是有人煞气太重,叫我们过不好年呀!”朱思思现在不是桐溪村人了,对村长也没那么多胆怯,便回嘴道。   村长气得一杵拐杖,怒目圆睁:“我看就是你不让人过好年!一天天就长了个碎嘴子,掰扯这家掰扯那家!没个完了!”   “对呀,这大过年的,大伙儿还是平心静气一点吧!”袁枝笑盈盈走到人前来,顺着村长的话道,“什么灾星煞星,都是传言而已,当不得真的。”   “看看人家枝枝,比你们小多少,都这么懂事!”村长更是恨铁不成钢,手指点了点几个村民,气道,“都不许再说这些!各回各家!”   袁枝当真懂事么?宋知许眯眼瞧了过去,心中泛起一片冷意。 第215章 喜宝乖,姨姨带你找娘亲   村长呵斥下,村民们纷纷散开回家。   朱思思和林福生还不甘心,可看着村长生了气,也不敢多说,只盘算着后头再找机会掰扯掰扯。   袁枝跟宋知许和江亦衡打了声招呼,本想粘着江亦衡再说些什么,可是袁辉叫她,她便只得跟着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宋知许眸色凝重。   旁人如何,不过是过过嘴瘾,没什么好在意的。可是这袁枝似乎问题更大一些。   她倒想看看,究竟是自己多虑了,还是袁枝真有问题!   正月十五闹灯会,还不到傍晚,范萍一家子就来宋家门口,招呼着宋家人一道儿去。   宋振田和陈梅本因为前些日子村民的闲言碎语惴惴不安,这会儿好容易有个热闹活动,自然是乐得去瞧热闹。   四个小包子更是早早就穿上了新衣裳,宋知恬还央着宋知许给她扎了两个小辫子,俏皮得很。   连好乐都带上了小虎头帽,可爱极了。   这十五灯会热闹至极,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去瞧,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还遇到了袁枝一家。   灯会上更是处处亮眼,别说四个娃娃了,就连宋知许也看迷了眼去。   上一世清修几百年,她可从未过过俗世的元宵节,着实新鲜。   其中有一个双鱼戏水的灯笼,做得格外生动,宋知许看了半晌,好似能瞧见鱼尾拍打水面,溅起的波纹。   只可惜人太多,她着实不愿叫两家人都等自己挤进去买,这才遗憾作罢。   又往前走了一阵子,这边儿都是打灯谜的。上至书生文人,下至总角稚童,都玩儿得欢乐。   “打灯谜么?”江亦衡见她眸子里冒着光,自己也忍不住勾起笑来,问。   宋知许瞧了一眼,见灯谜都是些简单的,便哧道:“都是孩子的玩意儿,我去玩什么?”   “那我给你出一个。”   人群拥挤,江亦衡和宋知许的肩膀紧紧贴着,他要俯身说话,便又靠近了几分:   “无头无尾一亩田。打一字。”   宋知许笑着转头瞧他:“这有何难?不过一个鱼字!”   “真聪明。”江亦衡低着头看她,两人眉眼近在咫尺,波澜一触便泛起涟漪来,“给你的彩头。”   宋知许同他靠得太近,心头早有躁动,不再对视,匆匆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便岔开话题:“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她便愣住。江亦衡递来的,不正是那个双鱼戏水的灯笼?   “你什么时候买的!”她惊喜过望,一双眸子映着灯光,抬去望他,满是欢欣。   许是太过激动,她说话间,额稍一缕青丝划下,随着风跳动着。   江亦衡没忍住,还是伸手勾起那缕青丝,绾在她耳后,指尖划过她的面颊,在耳垂处停滞片刻,才恋恋不舍收回来:   “看你盯着看了好久,就去买了,喜欢吗?”   “喜欢!”宋知许毫不犹豫点头,眉眼弯弯,笑得欢畅。   这笑容一时让江亦衡看呆了去,她从来游刃有余,明明是十几岁少女的皮囊,却有一双看透世态炎凉的眼睛。   唯独这时候,她笑起来如同寻常少女一般娇俏,双手攥着灯笼,喜欢得不得了。   而这笑容独属于江亦衡一人。   江亦衡心头塞满了蜜糖一样甜。学武十余载,无数次生死关头,可这次是他头一次如此庆幸自己还算武艺高强。   不然如何能搏得心上人一笑呢?   “哎哟,哎哟,小祖宗哟,哭什么呢?”   两人抬眼一看,原来是范萍的小孙子嗷嗷哭起来,眼泪汪汪,似乎是在找娘亲。   这小家伙乳名喜宝,取这名字就是想让他天天开心,没成想这娃娃生来就是个哭包,一有不顺心就嗷嗷哭。   “这可怎么好,我儿媳妇跟儿子去前头玩了,我还说帮他们带孩子呢,这会儿功夫,哭得声音都嘶了!”范萍急得不行,又是哄又是逗,可喜宝愣是一点儿不在乎,仍哭得嘶哑。   宋知许走上前,喜宝瞧见她,许是当成自己娘亲了,张着两条藕节似的胳膊要抱。   “小祖宗,这哪是你娘亲呀?”范萍哭笑不得,“这孩子就是这样,瞧见年轻姑娘都当娘亲,认不得人!”   宋知许笑着,将灯笼交给江亦衡,上前接过喜宝:“我来抱吧,您也歇歇。”   范萍不好意思,可喜宝哭个不停,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将孩子交给宋知许。   果然,宋知许一抱,喜宝立马安静下来,又瞪着大眼睛四处张望,脸上还挂着泪滴儿呢,却又笑起来。   众人都笑了,范萍指着喜宝连连说“你呀你呀”,又对宋知许谢了半天。   几人继续游灯会,人群又多又乱,没过一会儿,宋知许便瞧不见前头宋家和范家人了。   “哎!这不是喜宝吗!我可找着了!”一个清丽女人扭着腰走来,身上的脂粉味儿顺着风吹过来,呛得宋知许眉头紧锁。   “你就是知许吧?刚才范家大娘给我说了,喜宝在你这儿呢,叫我来接一下。”女人手里捏着个帕子,掩面娇笑,眼睛不住地往江亦衡身上打量。   宋知许蹙眉:“你是谁?”   此人不是桐溪村人,她从未见过,一身脂粉气,哪里像是范大娘认识的人?   艳红娇笑一声,嗓子掐得紧紧得,声音又尖又细:“哎哟,你不认得我,我叫艳红,是芬芬姐的朋友。”   “她跟她相公这会儿就在我那儿呢,几个朋友一起聚一聚,我们都给喜宝准备了小礼物,这不才出来找他呢?”   “范大娘说喜宝在你这儿,叫我跟你说一声,来接一下。”   说着,艳红就伸手上来,要抱喜宝。   宋知许抱着喜宝往后闪了一下,眼中仍是警惕。   “哎呀,你还不信我了?范大娘都跟我说了,你叫宋知许,这位小哥儿叫江亦衡,对不对?”艳红勾着眉稍眼角的媚气,往宋知许那儿挪了两步,“你不信,你看我抱他,他让不让我抱?”   说着,她当真止住脚步,伸手冲向喜宝:“来,喜宝乖,你见过姨姨的,姨姨带你去找娘亲。” 第216章 宋姐姐你怎么弄丢了喜宝!   喜宝眨巴眨巴眼睛,嘴里吐着口水泡泡,当真伸手让艳红抱!   艳红顺势接过喜宝,笑嘻嘻地说:“好啦,我这就带喜宝找娘亲去!”   临走前还不忘给江亦衡抛了个媚眼儿:“小哥儿别忘了,我叫艳红,下回有缘再见!”   暗处,袁枝眼睛亮闪闪的,勾起一抹笑来,找了个借口跟袁修文散开,提起裙摆跑到范萍一家子面前。   “范大娘,喜宝呢?”袁枝跑得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一副紧张的样子,“喜宝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   范萍心里奇怪,却还是连忙回道:“喜宝在知许那儿呢呀。咋了?瞧你急得!”   “能不急吗!”袁枝一拍大腿,“我方才瞧着几个人把一个孩子塞进麻袋了,隐隐看着就像是喜宝,可是他们人多,我不敢上前,就来找你确认一下!”   众人一听,心里都惊得发慌,范萍两口子手脚都凉了,强撑着说:   “这、这未必是我家喜宝吧,有知许和亦衡呢……咱报个官吧,不管是哪家的孩子……”   “哎!宋姐姐!”袁枝眼尖,一瞧见宋知许过来,就迅速招手,“宋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喜宝呢?!”   “坏了!那个被装进麻袋的,不会真是喜宝吧!”   范萍瞪大眼睛,瞧着宋知许空荡荡的双手,腿一下子就软了,险些跪在地上。   “知、知许……”范正也是话说不利索,扶着范萍,自己的胳膊也打颤。   宋振田和陈梅一边一个把两人扶住,这会儿也是脸白如雪:“知许!喜宝呢?!”   还不等宋知许开口,袁枝立刻恨恨道:“肯定是人贩子把喜宝给拐走了!宋姐姐,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轻信他人呢!”   “这人贩子也真是的,闹市里这么多孩子,偏偏盯住了宋姐姐这儿!”   “喜宝!我家的喜宝啊!”范萍彻底扛不住了,整个人脱力倒在地上,任凭宋振田和陈梅怎么扶也起不来,“我的喜宝!”   袁枝看着范萍绝望的样子,强压住自己心头的愉悦,道:“宋姐姐你也是,这范家跟你家关系多好啊,你怎么能对喜宝这么不上心呢。”   “喜宝丢的时候,你在哪儿?”宋知许撩起眼皮,看向她。   袁枝心底冷笑,这会儿还想着拖自己下水呢?   她早有准备,当即道:“我方才跟哥哥游灯会呢,一直跟哥哥在一块儿,瞧见喜宝被人绑了,才来找范大娘的。”   “宋姐姐,你就别狡辩了,还是赶紧报官,把你是如何弄丢喜宝的事情说出来吧,不然晚了,喜宝可就找不到了!”   “你说谁找不到了?”   江亦衡的声音突然出现,众人瞧去,只见他一手抱着喜宝,一手拎着灯笼。   喜宝的脑袋上还多了一顶虎帽,跟好乐脑袋上的一模一样。   “喜宝!我的喜宝!”范萍方才差点儿背过气去,这会儿看见喜宝好好儿的,整个人又活了过来,扶着陈梅的手爬起来,扑上去把喜宝抱在怀中。   “呜呜呜!喜宝啊!你可吓死奶奶了!”范萍哭得声嘶力竭,这会儿才能感觉到四肢回暖,抱着喜宝再不敢放手。   范正方才也是眼前一黑,这会儿才堪堪能瞧见东西,喘气稍稍匀了些。   宋振田和陈梅更是吓得不轻,苍白着脸问:“你们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瞧见路边有卖帽子的,怕喜宝冷,就带他去买帽子,叫知许先回来找你们。”江亦衡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袁枝,“谁料一来就听见你们说什么喜宝被拐了。”   “知许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早说!看把你范大娘吓得!”陈梅心头的大石头这才搁下来,后怕得直流眼泪。   宋知许瞧了袁枝一眼:“我站这儿半晌了,一直听着有人说我把喜宝弄丢了,哪有功夫解释啊。”   袁枝心里凉得彻骨,她明明亲眼瞧着宋知许把喜宝交给眼红了,怎么会在江亦衡这儿?!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攥了又攥,几乎要抠破一层皮,表面强装镇定,笑着说:“哎呀,看来是误会一场!”   “不过喜宝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范萍和范正这会儿也缓过神来了,拉着宋知许的手不住地道歉:“对不住啊知许,我们方才……”   他们刚才脱了力,什么也说不出来,可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   方才一片慌乱时,他俩分明是把宋知许当成了罪人,几乎要恨之入骨了!   “没事。”宋知许安抚道,“孩子的事最重要,我能理解。”   范萍羞愧不已,抱着喜宝又忍不住掉眼泪:“是范大娘的错,我该听你说说的,唉!”   “好了好了,孩子没事儿最重要!”陈梅连忙安慰道,“谁家没有个孩子,都能理解,都能理解!”   袁枝掐着掌心,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往脑袋上钻,慌得不行,假笑着道:“既然喜宝没事儿,我就先回去了,我哥哥还等着我呢!”   说完也不等众人回应,连忙提起裙摆,转身消失在人群中了。   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宋知许冷不防开口:“既然喜宝没事儿,那袁枝瞧见的被拐卖的孩子,到底是谁呢?”   “是啊!”范萍也回过神来,焦急地说,“她既然瞧见了,就是有娃娃丢了!咱们必须得报官,这大过年的,谁丢个娃娃,不得急死了!”   刚才不过是一个乌龙,她都惊慌得快要窒息了,这会儿还心有余悸呢!   “走走走,我们赶紧报官去!”范正也连连点头,拉着范萍,便往衙门去。   “不用了,我跟衙门的人相熟,刚才已经传过信儿了。”江亦衡拦住他们,道,“我们直接去袁枝说的那个地方吧。”   众人连忙点头,事不宜迟,都往那儿去了。   “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袁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不是把所有情况都跟你说了吗?那狗崽子根本不认人,是个女人都能抱!这你都骗不走?”   艳红手里拿着烟枪,不耐烦地往墙上磕了磕,道:“那孩子是不认人,我也抱上了,可是那两个人警惕得很,又把孩子抢回去了!” 第217章 你、你们听我狡辩……   “任凭我磨破嘴皮子,把范家祖宗十八代都说了一遍了,他俩就是不给,还说要拉我见官!我敢见么?”   艳红眼皮一抬,嗤笑着打量了一下袁枝:“我要是见了官,把你抖搂出来了,你也得完蛋!”   袁枝气得发抖:“那你把钱还我!十两银子呢!”   “不给。”艳红顽劣一笑,抽了一口烟,把烟雾喷在袁枝脸上:“我该干的事儿都干了,没成功也是你计划的问题,我干嘛要还钱?”   “有本事,你就去告我呀?”说完,艳红就笑得花枝乱颤。   袁枝被烟喷得咳嗽,气得脸都紫了,可愣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女人是烟花之地的下九流,耍起无赖来谁人能敌?   “行吧,钱你留着,但是说好,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给我烂在肚子里!”   艳红轻笑一声:“放心,我还不想蹲牢房。”   “不过你这丫头年纪轻轻倒是够狠的,乡亲家的孩子都能拐,还要让我把他养成小倌儿,啧啧啧……”   袁枝“切”了一声:“他越惨,那群人才能越恨!跟你说了也不懂,反正我告诉你,这事儿就这么完了,你拿好银子,封好嘴!”   “知道了。这事儿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艳红信誓旦旦,站直身子准备离开。   “是么?”   两人都是一惊,袁枝更是汗毛竖起,冷汗浸透了全身。   宋知许!   袁枝僵着脑袋转去,只见巷子口,宋知许冷冰冰瞧着她,好似在瞧一个死人。   “你、你听见又能怎么样?”袁枝恶狠狠咬牙,给自己打气,“反正他们不会信你的!你就是个扫把星,就算喜宝没事儿,范家也肯定对你有芥蒂了!”   却不料宋知许微微侧身,身后赫然是目瞪口呆的范萍,和怒目圆睁的范正,还有周广易和一群衙役!   “不、不是……你们听我解释……”   “有什么话,去衙门再说吧。”周广易铁青着脸一挥手,“拿下!”   灯会上,袁修文还在等袁枝,却不料等来了一名衙役。   “这、这怎么可能?!”袁修文听完大惊失色。   不会的!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拐卖范家的小孙子?   袁修文忙不迭地赶到衙门。   “哥!哥!你救救我!你救救我!”袁枝本跪在大堂,一见袁修文,立刻扑上去,哭喊着抱住了他的大腿,   “哥!你不是在衙门做事吗?不是邱大人和周大人都对你青眼有加吗!你快救救我!我不想坐牢!”   袁修文还没见过自家妹妹哭成这样,下意识攥住了她的手,皱着眉头抬眼瞧去。   却见一向待人和蔼的范萍,此刻正紧紧抱着喜宝,恶狠狠盯着袁枝,气得哆嗦。   范正也是铁青着脸,将范萍和孩子护在身后,看袁枝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袁枝旁边跪着的是艳红,一个花柳女子,收钱办事,才不会替她隐瞒,三言两语就讲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要不是她拿十两银子给我,我也不会干这个事儿呀!我都觉得她心肠歹毒,那么小的孩子,还要叫我带回去培养成小倌儿呢!”   袁修文瞳孔一颤,这真是自家妹妹能干出来的事儿?!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袁枝,可袁枝自知被抓了个正着,辩无可辩,只能嚎啕哭着求他:   “哥哥,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你别让我坐牢,你别……”   “我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又没有成功!喜宝不是还好好儿的吗?”   袁修文听得眼前发黑,踉跄了一步:“这、这都是真的?”   袁枝不敢回答,只哭着求他:“哥哥,你舍不得我坐牢的对不对?求你了,求你了……你帮我跟周大人说说情吧!求你了!”   袁修文喘了两口气,这才缓过劲儿来,抬眼看向范萍一家子。   确实,此事到底未成,不算行凶。若是范萍一家子愿意不追究,袁枝是可以免吃官司的。   宋知许冷眼瞧着,她知道袁修文定是想求情,范萍一家子心善,若是袁修文兄妹俩苦苦哀求,说不定就会心软撤诉。   虽然袁修文是个好人,如此对他有些冷情了,可是她今日将事情闹大,就不是要轻飘飘揭过的!   “你方才说没成功,你说错了。”宋知许冷冷开口,“你先前做了很多事,不都成功了吗?”   袁枝浑身一僵,装做没听到的样子,只是抱着哥哥大腿的手更紧了几分。   “我爷爷吃卤肉坏了肚子,若是换做身体不好的老人定遭不住那一遭。卤肉是从你家铺子买的,当时你爹不在,你割的肉。”   “我家书年听山上有鸡叫,上去寻,却被冬眠的蜜蜂围住。紧接着我家恬恬摔进坑里。当天你带着斗笠,拿着铁锹上山,是干什么去了?”   “大年三十,我家根本没买烟花,可是烟花是从我家后院放出来的,后面还藏着几捆爆竹,若不是救火及时,我们几个这会儿都站不到这儿来。”   “你敢让袁修文说说,你买了多少烟花爆竹,放了多少,大年三十年夜饭时,人又在哪儿吗?”   袁修文一惊,瞪着眼睛看向袁枝。他记得,袁枝买了不少烟花爆竹,可是真正放出来的很少,剩下的也不知所踪。   大年三十年夜饭时,她说自己闹肚子,离开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急得爹差点儿提着灯笼去找她!   “这、这都是你干的?!”袁修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亦衡淡淡开口:“还有,王大胆受伤时倒塌的架子,和初四断掉的龙头,用的是同一种手法,先砍开木棍,再用浆糊粘起来。”   “平时看不出什么,可是只要一受力就会断掉。”   “初四的舞龙,是你自告奋勇去拿龙的吧?”   袁枝瑟瑟发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做的这些事,每一个都小心谨慎,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们!你们一早就发现了对不对?!”袁枝猛地抬头,指着宋知许的鼻子大骂,“你们早就知道了,你们故意的假装不知道,设陷阱抓我!对不对!” 第218章 把我的枝枝还回来!   “哈哈哈哈!范萍!你看看他们才是罪魁祸首!他们明知道我要拐卖你的孙子,还放任我继续!他们才是罪大恶极!”   “宋知许!没有我,你也是个灾星!你也是个扫把星!你看看跟你有关系的人都怎么样了!你大伯一家、你叔婶一家!”   “你爷爷奶奶也迟早被你克死!”   “我告诉你,你才是最狠毒的那一个!”   江亦衡往前一步,将宋知许挡在身后,不让袁枝指着她:“我们本不知道,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出事,难免设防。”   “你胡说!”袁枝泪流满面,“江大哥!你也被她骗了!她就是个晦气种!她就是故意的!她才应该被抓起来!”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袁枝捂着脸,瞪大眼睛看向袁修文:“你!你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袁修文看着自己的妹妹,只觉得陌生,心如刀绞,“你也是从小跟着我读书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桩桩件件要不是宋家运气好,哪一个不是要命的事!你还不知悔悟吗!”   他抬起脸,也是泪流满面,眸子里满是不忍和心痛,可还是咬了咬牙,后退了一步:   “袁枝,哥哥教不了你,就让律法教你吧!”   周广易将袁枝、艳红收监,等做完口供签字画押后,择日宣判。   有了这么一桩事儿,范萍一家子自不必说,后怕得不行,喜宝也受了惊吓,躲在娘亲怀里还哭个不停。   一回村,范萍一家便与宋家匆匆告别,带着孩子回屋去了。   村里人见范家脸色难看,又不与宋家一路说笑,心里犯了嘀咕,都凑上来瞧热闹。   再看袁修文面如死灰匆匆离去,身边也没了袁枝,更是众说纷纭,都嚼起舌头来,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能发生什么了?灾星应验了呗!”林福生就喜欢凑这个热闹,忍不住道,“范家和袁家离他们最近,这不,着上道儿了!”   朱思思更是得意起来:“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看看!”   “不听我的劝吧?我上回就说了,下一个就是他们范家袁家,怎么样?说对了吧?”   “都这样了,你们还不信宋知许就是个害人精、扫把星么!”   赵春苗在旁边磕着瓜子,自然附和朱思思和林福生,道:“可不是?我们家也是倒了血霉,跟他们家做邻居!”   “就算跟他们家关系不甚亲厚,都着了不少道儿!得亏一直避着躲着,不然呀,还不知道要怎么遭殃呢!”   有人听不下去了,蹙眉打断道:“哎,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到底是咋回事儿还不知道呢,你们有必要一直胡言乱语么?”   “胡言乱语?”朱思思眼睛一翻,“哼”了一声,“又是一个不信邪的!我跟你讲,这事儿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范家不也不信?现在呢?灰溜溜回去了!”   林福生接话:“就是啊,袁枝那丫头成天往宋家跑,替人家说好话,现在倒好,人都没见了!”   正说话间,袁辉火急火燎赶了来,哐哐哐敲宋家的院门:“知许!知许!我家枝枝呢?我家枝枝怎么没回来?”   袁修文紧赶慢赶,到底撵不上自家做屠夫的老爹,气喘吁吁跟在后头,话也说不出。   “知许!枝枝为啥没回来?咋回事儿啊!你知道啥快跟叔叔说行不行?叔叔急死了!”袁辉急得要命,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会儿眼眶都红了。   他今儿没去灯会,袁枝和袁修文去逛了一遭,回来却只剩个袁修文了。   偏偏这小子又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只丢下一句袁枝被关进大牢了,便再不说话!   任凭他怎么问,这小子都一言不发,只掉眼泪!   这不把他这个当老父亲的吓出个好歹来!   袁辉想起宋家也一起去了灯会,也是跟袁修文一道儿回来的,这就连忙跑过来寻。   说到底,心里也还惦记着宋家灾星的言论,生怕是宋知许把自家闺女给克了。   院门打开,袁辉就要往里闯,江亦衡一把拦住,没让进门,只冷冷瞥了一眼远处正往来赶的袁修文。   看来袁修文还没跟自家老爹说这件事呢。   “宋知许!你出来!”袁辉彻底急得找不着北了,头脑发热,直接喊了起来,“你把我家枝枝还回来!”   朱思思一众人一听,几乎乐出声来,双手抱胸得意得抖起腿来:“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这宋知许就是祸根!谁沾了她准没好儿!”   “袁家不是跟他们家亲厚么?这下好了,闺女没了吧!我早说了她是个晦气种,你们还不信!”   林福生也幸灾乐祸:“还真是!人家袁辉都找上门来了!你们还不信么?”   众人瞧着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袁家和宋家关系好是全村都知道的,如今袁辉又急又气,就差打上门了,可见事情不一般!   “嘶,天呐,袁枝不会真的被克了吧?”   “还真说不好!枝枝不就喜欢跟宋家的混在一起吗?这要是沾了霉气,恐怕……”   江亦衡阴恻恻看向林福生:“怎么?打还没挨够?”   林福生浑身一激灵,连连后退,脸上好像又疼起来了。   宋振田和陈梅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突突突直跳,宋知许安抚道:“我去瞧瞧,你们不必出来。”   又叮嘱四个小包子:“照顾好爷爷奶奶,乖乖的。”   这才走了出来,还未开口,袁辉就大叫道:   “宋知许,我家枝枝平日里对你一口一个宋姐姐的,跟你关系亲密,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啊!”   江亦衡刚才就不爽了,这会儿更是丝毫情面不留,直接道:“你要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去问问袁修文,不必在我家门前大吵大闹!”   袁辉彻底毛了,愤怒地一拳锤在宋家院门上,放声大吼道:“你们一家是想害死我家枝枝吗!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女儿?!”   “宋知许!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不走了!” 第219章 枝枝还是个孩子啊,你放她一马吧   江亦衡脸色铁青,攥了拳就想动手,却被宋知许拉住了。   她看了一眼袁修文,到底是给袁修文留了些面子。   只是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没理由人家骑到头上来了,还忍气吞声:   “袁叔叔,你的任何疑问,袁公子和官府都会回答,没必要来我家咄咄逼人!”   “我从未与袁枝亲密过,也从没想过害她性命,但是她怎么想的,我就说不好了!”   “我不怕把话说明了,任何人,要威胁我的家人,都得自食恶果,无一例外!”   朱思思一干人听不懂,只捕捉到了什么伤及性命、什么官府,便又编撰起来:   “好呀,宋知许把袁枝命都给克没了?这会儿还在官府里呢?!”   “天哪啊,这煞气也太强悍了!”   “我可不敢招惹,要不出去避避风头吧!”   袁辉听着这些话,更笃定了就是宋知许害了自己的闺女,当即红着眼就要往上冲:“你还我女儿来!”   江亦衡单手一挡,一把把他推开,冷着脸道:“袁修文,管好你爹!”   袁修文刚刚赶到,这会儿连忙扑上去扶住袁辉,又气又急,抓着自家老爹的手腕子怒喝:“您少说两句!”   又看向那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几个人,更是恼怒,若不是他们频繁挑唆,袁辉哪能这么冲动:   “还有你们!整日混说,不怕犯口业么!”   他扯着袁辉:“走!爹!咱们回家,别给人家添乱了!”   “混账东西!”袁辉哪里肯?他打不过江亦衡,难道还收拾不了自己的儿子?当即一巴掌挥过去,气得眼睛浑圆,“那是你妹妹!你亲妹妹!”   “就是因为那是我妹妹!”袁修文捂着脸,气得直打哆嗦。   他强忍着怒火,瞥了一眼周围看客,深呼吸两口气,才伏在袁辉耳边,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通。   周围人瞧着袁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抓心挠肝,恨不得扑上去听听到底说了些什么。   半晌,袁辉踉跄一步,看看袁修文,又看看宋家:“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袁修文欲哭无泪,抓着袁辉的手,“爹,听儿子一句劝,先回去吧!回去吧!”   袁辉浑浑噩噩,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袁修文的话,嘴唇都没了颜色。   过了半晌,他才楞楞转身,脚步沉重的往家走去,脊背也被无形的大山压弯了。   周围人见没热闹看了,便四散开来,只是嘴里仍嚼着宋知许灾星的事情,不知道传到别人耳朵里,又是什么说辞。   袁修文强打起精神来,走到宋知许面前,深深行了一礼:“宋姑娘,实在对不住!”   宋知许眉心泛着一丝烦躁,随意摆了摆手:“无妨。”   “宋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亦衡警惕起来,冷着脸站在宋知许身边,不大愿意。   虽然他同袁修文共事过,也相信这是个君子,但牵扯到宋知许,他便不得不多思考几分。   宋知许却微微颔首:“进来说话吧。”   有些话是得说清楚。   宋振田和陈梅早就坐不住了,只因着宋知许的话才没出来,此时见他们进门,连忙披上外衣跑出来,问:“咋样?”   宋知许还未开口,却见袁修文深深弯下腰,冲着宋知许行了一礼,又冲宋振田老两口行礼,带着隐忍的哭腔道:   “我替我不懂事的妹妹,给您二老赔礼了!”   “快起来快起来!”宋振田和陈梅本就心软,这会儿见袁修文弯了腰,都是急急忙忙跑来,把他扶起。   袁修文执拗地弯着身子,眼泪落下来,道:“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   “枝枝确实做了很多错事,但她毕竟还小,此事之后,还得议亲嫁人。”   “若是让乡里乡亲知道她竟然做了这么多……恐怕以后就算出来了,也再难过活。”   “求你们,能不能将此事瞒下,向大人请求不公开宣判?她犯的错我们袁家自会承担,我就是当牛做马,也一力赔偿!”   他说着,眼泪更如泉涌。   纵然他能在堂上掌掴袁枝,拒绝为她求情,可说到底,这是他唯一的妹妹啊!   宋振田和陈梅都是心软的,这会儿扶着袁修文,也是唏嘘万千,看向宋知许:“知许,要不……”   老两口话没说完,知道这事儿还得宋知许作主,故而只是眼巴巴望过去。   只不过宋知许看得明白,老两口若是能做主,这会儿已经同意了。   她知道老两口心软,知道袁修文心疼妹妹,如今能来求自己,已经是抛掉风骨不要了。   可是她全了袁枝的名声,谁来全他们家的名声?   宋知许还未开口,江亦衡先冷道:   “眼下袁枝的事情还没说出去,外面都已经将知许说成什么样了,若是瞒着原因,是想让知许再背上一个克袁家的名声么?”   “袁公子不要忘了,外面这些传言,可都是袁枝一手造成的!”   袁修文是个君子不错,但是江亦衡向来偏心,凡是跟宋知许有关的事儿,他全都珍重至极。   故而就算面对袁修文,他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这会儿见袁修文竟然还来求情,更是铁青着脸道:   “袁枝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是要命的!若不是知许有本事,这会儿我们一大家子人安在?”   “你要我们考虑她,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可考虑过知许?”   “若是知许和袁枝对调,你可还能说出这些话么?”   江亦衡句句诛心,袁修文听得身子一震,心如刀割,再说不出乞求的话来,只默默流泪。   宋振田和陈梅闻言,心里也哆嗦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若是答应了袁修文,自家孙女将会面对什么状况。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袁修文紧紧闭了闭眼,僵硬地直起身子来,告辞道,“对不住。”   说罢,才缓缓离去。   宣判日,宋知许一家要出庭旁听,便早早收拾了东西,往村外走去。   才刚出门,没走几步的光景,就见袁辉冲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宋家人面前,声泪俱下:   “知许!我求你了!你放过枝枝吧!她还是个孩子,你放她一马!” 第220章 把人姑娘克进大牢还如此嚣张?   宋振田和陈梅吓得头皮发麻,连忙上前要扶起他来。   可是袁辉毕竟是个屠夫,一身横肉,打定主意要跪在地上,谁也拉不动。   袁修文着急忙慌赶来,看见这一幕,也是悲愤交加:“爹!您这是干什么!”   说着便扑上去拉他,自己明明将话说得那么明白,自己这个爹怎就如此倔强,还来找宋家人麻烦?!   谁料袁辉直接将袁修文甩开,仍跪在原地,老泪纵横:   “老爷子,老太太,我求求你们了!您二位帮我劝劝知许,行吗?求你们了!”   “枝枝娘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了,枝枝就是我的心尖肉、眼珠子!我又当爹又当娘把她拉扯大,这么多年,我都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啊!”   “她这样一个女娃娃,咋能在那牢房里呆着呢?咋能呢!”   袁辉几乎是哭嚎着喊叫,早就吸引了一帮村民,这会儿听了个七七八八,都议论起来。   “天,谁见过袁辉这样求情?袁枝真是他命根子的,从小到大都守着护着,这回是真出事儿了!”   “袁枝蹲牢房了?为啥?”   “为啥?”朱思思啐了一口,得意起来,“还问为啥呢?袁辉都跪到宋家人面前求放过了,还不清楚?”   林福生也贼兮兮笑起来:“就是!这还看不出来?不就是宋知许把袁枝方的?都把人害进牢房里了!”   赵春苗“啧啧”几声:“这袁枝细皮嫩肉的,从小就没吃过苦,这大冬天在牢房里蹲着,得多受罪呀!”   “是啊,袁枝不是跟宋家关系好么?这都能送进去?”   “就是,这宋家还真是心肠歹毒!”   “估计是煞气发作,她自己也控制不住呢!”   说着,众人都连连后退,伸长脖子看热闹,却不敢靠近宋知许分毫。   江亦衡正想呵斥,却不料袁辉更大声哭喊着:   “我们袁家是造了什么孽啊!是不是我杀孽太多,这才招惹了如此祸事?”   “宋知许,你有什么对我来,冲我来,我求你放过我的女儿,我求求你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你这么恨我们家,这么狠心!”   宋振田和陈梅又慌又气,直打哆嗦。这袁辉说这话,不就是在跟别人说袁枝的事儿是宋知许干的吗?   宋书年是个容易躁动的,早就忍不住了:   “我还想问我做错了什么呢,平白无故被蜜蜂蛰!要不是姐姐会医术,我的脸现在都好不了呢!”   宋书远也皱起眉头来:   “我们学堂先生教过,勿以恶小而为之。袁枝姐姐也是读过书的,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而且现在是官府要治袁枝姐姐的罪,又不是我们姐姐。”王一封也开口道,“难道律法也是针对你家,专挑袁枝姐姐的错么?”   宋知恬牵着王一封的手,虽然不大懂,但还是娇娇开口:“袁叔叔,袁枝姐姐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改正了还是好姐姐。”   袁辉哪里肯听?袁枝这一次犯下这么多事儿,尤其是拐卖未遂,这得判多少年?!   承担后果、改过自新,说得简单,等袁枝从牢里出来,都成什么样儿了,改过自新有个屁用!   江亦衡嗤笑一声:“若是人人都像你们一样,犯了错来跪一跪,磕个头就能不被惩罚,这律法也别立了,赶明儿杀人放火去,也不用管了!”   宋知许从始至终冷着脸,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袁枝十几岁的姑娘了,还是孩子?谁家孩子干得出那么多阴损的事情来?件件要人命?!   袁辉抬头,看江亦衡面露嘲讽,宋知许更是不为所动,当即一咬牙:“磕头是吧?我磕!我磕!”   说完,他当真就咚咚咚磕起头来,一个比一个实诚,脑袋砸在地上,没一会儿就磕出了血痕!   “爹!”袁修文惊得扑上去拦,可他一个文弱书生,哪拦得住袁辉?   “就算她做错了,到底没能如愿,你们这不是好好儿的么?可我的女儿现在还在牢里受冻!她得被欺负成啥样儿啊!”   “你们宋家家大业大,又有宋知许和江亦衡两个能人,就算我家姑娘做了什么,难道还能伤害到你们么?”   “可是我家枝枝只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还不懂事儿,哪犯得着你们一家子来对付呀!”   袁辉一边磕头一边哭喊着,声嘶力竭,额头上的血混着土落下来,染红了一片。   宋知许气笑了,只觉得荒谬:“你的意思是,非得等我家有人被她害死了,我才能让她付出代价?!”   “该赶不上开庭了,咱们走。”江亦衡冷嗤,当即拉着宋知许转身,准备绕过去。   袁辉见他们一家子要走,立刻扑上去要扯宋知许的裙摆!   江亦衡一脚踹在了他的心窝上,厉声道:“你要是再用你的脏手碰她,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可是袁辉哪里还听得进话?捂着心口挣扎着爬起来,还想阻拦宋知许。   袁修文在旁边死命阻拦,却文弱书生一个,哪里拉得动满身横肉的袁辉。   他突然明白了袁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这么一个事事惯纵的爹,她怎么可能不走上歪路?   村里人眉头紧锁,议论纷纷。   “这宋家的也太狠了吧!”   “是啊,这一脚……啧啧啧。”   “把人家姑娘搞进牢里还这么嚣张!太过分了吧!”   正说话间,衙门派来的车停在了村口,衙役叫道:“宋振田家、范正家、袁修文家可在?”   “在在在!”宋振田连忙挥手。   衙役点头:“上车吧!去衙门听审!”   衙门派了三辆车,只是到这儿却有四辆,最大最豪华的一辆是李家的,是李夫人听说了宋家的事,专门派来接的。   一家老小连忙上了李家的车。   宋振田和陈梅老两口看了一眼袁辉,既有同情,也有愤怒,重重叹气。   李家马车离开,袁修文也在议论声中将袁辉扶起,往衙门的马车去了。   “衙门都派人来了,这事儿怕是不简单。”   “怎么还跟范家有关系呢?范家的在哪儿呢?”   “来了来了!范家的来了!” 第221章 判犯人袁枝,杖责五十,监禁十年!   众人定睛瞧去,范萍一家子正巧赶到,看了一眼地上的血和正往马车走的袁辉,心里大约也明白了什么。   范萍心情复杂,袁枝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小孙子差点儿回不来,她再心软不起来了。   “看什么?”范正瞪了一眼议论纷纷的人群,他已经打定主意和袁枝父女俩断绝来往了!   “你们要是好奇,跟着听审去不就行了!”范正“哼”了一声,脾气还未消,“你们真该听听,看看自己先前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还能去听审?”   “能啊,衙门宣审都是放开的,往门口一站就行!不撵人!”   “走走走,咱一块儿去瞧瞧热闹!”   马车吱呀呀滚到衙门口,宋知许一家人往里走。   范家紧跟在后,袁修文搀着袁辉,一步一踉跄,跟在最后头。   不多时,村里头一批赶热闹的都来了,围在衙门口踮着脚张望,旁边还有城里看热闹的人群,都巴巴儿往里看热闹。   “带犯袁枝上堂!”周广易见人来齐了,便一拍惊堂木,大声道。   两个衙役将穿着囚服,带着手铐脚镣的袁枝走了上来。   众人一见,纷纷惊呼,这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袁枝吗?   这才几日没见,袁枝就好似瘦了一大截,头发擀毡一样糊在头顶,还插着几根稻草。   她双目无神,晃晃悠悠被提着上堂,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枝枝!我的枝枝!”袁辉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手脚并用着扑过去,就要抱紧自己的女儿。   袁枝被这么一叫,好像才回过神来,看见袁辉和袁修文,瞪大眼睛,嘶哑着声音叫喊:“爹!哥哥!救我!救我!”   衙役死死摁着她,挡住扑来的袁辉,父女俩明明近在咫尺,却如同相隔千里,只能对面哭泣。   啪!   惊堂木响,周广易铁青着脸怒喝:“肃静!”   袁枝浑身一哆嗦,脸色苍白,发着抖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袁修文上前,死死摁住袁辉:“爹!您要是堂前闹事,枝枝只会被判的更多!”   袁辉这才不再抵抗,只瞪大眼睛,痛苦不已。   周广易见人安静下来,这才开口道:   “犯人袁枝,恶意损坏仁信坊木架,致使仁信坊工人受伤,此罪一!”   人群中的村里人都看向王大胆,王大胆自己也是脸色僵硬,难以置信。   “将大量泻药涂抹在宋家购买的猪肉上,致使老人腹泻不止,险些丧命,此罪二!”   “破坏蜂巢,将越冬蜜蜂引出,致使稚童被蛰伤,此罪三!”   “林中挖坑制作陷阱,致使稚童掉入坑中,此罪四!”   “恶意破坏桐溪村游龙,致使五人轻伤,此罪五!”   人群议论纷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些事全是袁枝做得?!”   “你们还说是人家宋姑娘方的!现在听清楚了吧?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天哪,袁枝寻常挺可爱一姑娘,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宋知许眼观鼻鼻观心,淡然听着。   自己一开始也没想到袁枝竟然做了这么多事,可是大年初一袁枝和袁修文来家里拜年时,她便注意到了不对劲。   当时院门倒塌,一片狼藉,袁修文瞧着惊得无从下脚,袁枝却泰然自若,跳着进来,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   后来离开时还特意往宋家后头瞧了一眼,而她瞧的地方,正是那几捆莫名出现的爆竹所在地!   此事一出,她便和江亦衡梳理了之前发生过的事,一一排查才找到诸多线索。袁枝毕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终究少了些谨慎。   江亦衡则如一尊神像一般护在她旁边。自打他和宋知许查出袁枝的问题时,他就早知道有这一日。   就算官府不处理袁枝,他也会亲自料理!   老两口和几个小娃娃再次听到这些事儿,都神态各异,蹙眉低叹。   袁修文半是心痛半是愤怒,抬眼看了一眼袁枝,又痛苦地闭上眼,转头到一边去。   袁枝已经听不到外面村民的议论声了,她能感觉到那些人用看怪物的目光看向她,可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了。   她只渴求地看向袁辉和袁修文,希望他们能救自己出去。   周广易不得不再次喝止:“肃静!”   见嘈杂声停下,他才继续道:“传犯人艳红!”   两名衙役闻讯,将艳红押上来。   艳红毕竟是风月场的女子,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甫一跪地,就立马哭着说道:   “大人明鉴,小女子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是袁枝给我十两银子,让我拐带范家小孙子去青楼,养大当作小倌儿的!”   “我还于心不忍,打算事成之后把孩子托付给好人家的!”   此言一出,众人几乎是炸开来:   “什么?!袁枝竟然让妓子拐带喜宝?!”   “你听见她说的了吗?袁枝让那女人把喜宝当成小倌儿养!”   “这是多歹毒的心肠才能干得出这样的事啊!”   村里人震惊自不必说,城中不认识这几家的,听了也是义愤填膺:   “这女人是什么蛇蝎心肠!简直不是人!”   “没错!要我看,她比那个妓子还不如!”   “我听着这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她怎么下得去手的啊?难以置信!”   愤慨声一浪高过一浪,最终全都化为一致的谩骂、诅咒,恨不得袁枝现在就下十八层地狱,受油锅烹炸酷刑!   袁辉听着周围人的唾弃,心如刀绞,嘶哑着声音哭求:“大老爷!我家姑娘不过是一时昏了头,她还小,您给她一次机会!”   “枝枝,你说句话!”   袁枝也马上跟着袁辉磕头,忙不迭道:“对!对!我再也不敢了!”   “放过我吧!求您放过我吧!”   父女俩一块儿把头磕得梆梆响,袁辉恨不得自己去替袁枝坐牢,眼泪都要流干了,好话说了一箩筐。   可是周广易是当朝府尹,他见过求情的多了去了,怎会因此手软?   “若人人都如你们一样求情,那这衙门也不用开了,本官的乌纱帽,也不用戴了!”   “犯人袁枝,买通妓子拐卖范家稚子未遂,此罪六!”   “数罪并罚,判犯人袁枝,杖责五十,监禁十年!犯人艳红,杖责二十,监禁三年!” 第222章 好处可得拿好了,小心砸了脚   袁枝一听,整个人都傻了眼,疯狂大喊着:“哥哥!哥哥救我!爹!救我!”   接着又疯了一样地扑向江亦衡:“江大哥!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只要赶走那个灾星,就没人能阻碍我们在一起了!”   江亦衡眉头紧皱,脸上全是厌恶,明知道她被衙役押着过不来,还是嫌恶地往旁边站开了些。   宋知许心头冷笑,袁枝脸大的都能当盘子了。   “修文!这可是你亲妹妹啊!你胳膊肘要往外拐吗?!”袁辉狠狠抓着袁修文的胳膊,声嘶力竭。   袁修文脸色白如一张纸,惨淡地睁开眼睛,看着袁枝,看着他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只觉得陌生至极。   有些话,他本不想说,可看着这父女俩执迷不悟的样子,他还是哑着嗓子开口:   “那天你说你要来找我,却去了监牢。”   “你去找谁了?”   袁枝一愣,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周广易将令签抛下,掷地有声:   “即刻,行刑!”   令签落地,衙役便涌上来,一左一右将袁枝和艳红拉住,摁在木凳上行刑。   衙役们都是打板子的老手,说多少就是多少,绝不会在打完五十板子之前让人死掉,更别说袁枝还有牢狱之灾。   袁枝细皮嫩肉,面容惊恐地扭曲,第一板子下去,人就昏死过去。   “别、别打了……”袁辉心如刀绞,恨不能自己替袁枝承受痛苦。   可衙役只是冷着脸舀了一瓢凉水,毫不留情地泼在了袁枝的头上叫她清醒过来,继续受刑。   “枝枝!我的枝枝!”   “爹!救我!救我!”   又是一板子下去,袁枝再说不出话来,只能声嘶力竭地哀嚎,痛苦得脸都皱成一团,恨不能立刻死去。   袁辉看着自己可怜的女儿,又冲宋知许投向怨毒的目光。   都是这个宋知许!都是宋家!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的宝贝女儿怎会遭受此等酷刑?!   宋知许瞧见了,也权当没瞧见,只冷眼瞧着袁枝行刑,每一板子都数在心里。   妄图欺辱自己家人的人,都活该付出代价!   不多时,五十板子打完,袁枝下半身血肉模糊,白色的囚裤都变成了血红,再喊不出一声,不知道昏死了多少次。   这会儿只能微微睁着眼睛,张着嘴,眼珠子动弹一下,看向袁辉,却连一声“爹”都再也喊不出来。   门口涌着的看客也唏嘘感叹,准备离开。   “没想到袁枝竟然背着我们做了这么多坏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是啊,那姑娘可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平日里谁不称道一句是个好的?怎么会这样……”   “切,那是这些事儿没发生在你身上,你才觉得可惜!要是这些事儿发生在咱们身上,谁有宋姑娘那个本事能化险为夷?”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后怕起来。是呀,自家又没有一个宋知许,若是袁枝对付的是自家,恐怕……难讲!   如此一说,众人看向袁家的眼神当真是变了又变,鄙夷和唾弃之意明显。   “都是乡里乡亲,却能做出这种事儿!今儿能残害宋家,明儿就能残害咱们!”   “就是!袁家是怎么教养女儿的?没教出个好女儿,却教出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母夜叉!来索命的!”   “得亏袁枝进了牢房,不然以后的日子,呵呵,还得掂量着呢!”   议论纷纷中,一个身影瞧着宋知许要出来,连忙脚底抹油,准备开溜了。   却不料宋知许冷笑一声,叫道:“朱思思。”   声音挺大,众人都听见了,全都朝着朱思思瞧去。   “袁枝买通艳红都花了十两银子,不知道给了你几两?高低应当比十两多,不然你岂不是连艳红都不如?”   宋知许的话夹枪带棒的,把朱思思跟一个青楼女子做比,若是寻常时候,朱思思早就破口大骂了,这会儿却如鹌鹑一般,憋红了脸。   半晌才冒出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休要血口喷人!”   宋知许笑了,只不过眸色仍然冷得似冰:“你可要把那些好处都拿好了,拿稳了,小心掉下来砸了自己的脚。”   朱思思后脊梁冒汗,知道宋知许已经洞悉了什么。可她仍一口咬死了:“没有!我没拿过!你别乱说!”   可是了解朱思思的,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反常来?这才恍然大悟。   “闹了半天,朱思思也被袁枝买通了啊!”   “我说呢,朱思思根本不认识宋家姑娘,却一回来就到处传她是什么煞星,原来也是袁枝的意思!”   “这点昧良心的钱你也肯赚?!我看就应该把你也抓起来,挨板子,蹲牢房!”   朱思思平素就是一张嘴要强,可是面对这么多人,她就是有嘴也再难多说,只能掩面捂嘴,灰溜溜地跑了。   众人散去,范萍满脸难过,既是因为自己曾不信任宋知许,也是因为袁家毕竟是自己介绍的。   她走过来,未曾开口,满脸已是抱歉:“老姐姐,老哥哥,真对不住……你看我干的这些事儿……”   “就不该给你们介绍袁家,这亲家没成,反倒多了个仇家!”   陈梅连忙拉住范萍的手:“这事儿谁能想到呢?别往自己身上揽!跟你没关系!”   宋振田也道:“是啊。”   说罢又叹息一声,“平时瞧着这枝枝也是个好的,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呢……哎,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了,怎么就被蒙蔽了眼睛!”   却不料宋知许在旁边冷声道:“可惜什么?这世界上得不到的东西多了。若她骨子里就是个好的,就算成不了这门亲事,也绝不会惦记着做坏事。”   他们都觉得袁枝是一时行差踏错误入歧途,可是宋知许却知道,这人已经坏了根儿了。   若是此次放过,她非但不会忍痛悔过,还会变本加厉,更恨上宋家的。   “就是就是!”宋书年大大咧咧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抢江大哥!还拿点心糊弄我,我可都没吃!”   宋书远笑着拍了拍宋书年:“就数你吃的最多,还说没吃呢!” 第223章 重金求白骨生肉的方子   宋书年捂着脑袋撅嘴:“哼!那是之前,后来我发现她想抢江大哥,就没吃过了!”   “抱。”宋知恬慌慌张张地跑到江亦衡面前张开手。   江亦衡把她抱起来,她便抓紧了他的领子,凑过去提心吊胆地小声问:   “姐夫,你不会被抢走吧?”   江亦衡笑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知许,悄声回她:“不会的,放心吧。”   宋知恬这才心满意足,笑着跳下来,又去牵王一封的手了。   李家小厮见宋家人出来,连忙迎上:“我家主子邀诸位去府上一聚,已经备好酒宴,给各位压压惊。”   宋振田和陈梅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哪能让贵人这般破费?!我们回村就成!”   李家小厮笑了,恭敬道:“老先生老太太哪儿的话?主子早就说过了,宋姑娘和江公子才是贵人呢!”   “还是不了,知许,亦衡,你们去!”宋振田仍摇头道,“贵人找你们,定是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谈的。”   宋知许无奈,知道老两口就算去了李家恐怕也是诚惶诚恐,还不如回家来得轻松。   只好点头,吩咐李家小厮将老两口和小娃娃们带回村去,自己和江亦衡往李家去了。   李家果然大设宴席,见老两口和几个娃娃没来,李夫人还有些失落,拉着宋知许的手问:“可是我安排有什么不妥?”   宋知许已称呼她的闺名,便笑道:“秦筝姐,不必多想,只是我家爷爷奶奶不大习惯这些场合,所以才回了村。”   秦筝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将宋知许的手搁在自己的肚子上:   “这些日子隐隐能感觉到胎动了。以往总惦记着有自己的孩子,这会儿真的有了,还老觉得虚幻。”   “来,你这个做干娘的,也摸摸看。”   话音未落,秦筝的腹部果然有微动,宋知许摸着便不由自主想起自己怀好乐的时候,也是笑了起来:   “是个活泼的。”   “等会儿我再给你把把脉,开几剂安胎的方子。”   秦筝自然欣喜应下,说笑间走到宴席处。   高槐花早就等着了,一瞧见宋知许几人来,连忙跑过来,气得跺脚:   “知许,我都听说了!”   “若是早知道你这般被污蔑,我早就去撕了那个什么朱思思的嘴!”   “还有那些宋家村人,哪一个没有承过你的情?竟然在背后里嚼舌根!”   宋知许见她气得不轻,赶忙拉住她手笑道:“朱思思多半是被袁枝买通,才说了那些话,未必就跟宋家村人有关系。你莫要再恼了。”   眼下的高槐花也远不是当初畏畏缩缩、任人搓圆捏扁的高槐花了。   看来介绍她在李府做活儿,当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高槐花叹口气,脸上仍是气恼和不甘:“这些人胡言乱语实在可恶,拔了他们的舌头也不为过!”   秦筝在一旁也连连点头,紧蹙着眉头,神色难看:“我是断然没想到,袁枝那姑娘竟然有这些歹毒心思!”   “正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李闻之也叹口气。   江亦衡捧茶不言,眸色幽深。   袁枝既然那么喜欢跟吴素珍沆瀣一气,那如今在牢狱里,也就和吴素珍一起受尽苦楚吧!   “行了行了,不说那些腌臜事儿了!没得叫人心烦!”秦筝怕说多了惹得宋知许不高兴,便连忙道,“还是说些高兴的事儿!”   “对对对!”高槐花眼睛一亮,笑道,“上回拍卖场里售出的十套梅字盒,不光是名头打出去了,连那十套梅字盒的使用者,都成了活招牌!”   李闻之含笑点头:“不错!自从拍卖结束,整个杭州城都在盯着那十套梅字盒的购买者,眼巴巴瞧着他们的变化呢!”   “如今他们只要一露面,就会惊艳众人,咱们露华丹和龙虎丹的名头,是正经爆火,再无人能匹敌!”   “这都多亏了宋姑娘的制药手艺,和江公子的法子!”说着,他端起茶盏来,“来,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宋知许和江亦衡也举起茶来,三人对饮,好不快活。   “除此之外,其他兰竹菊三款套盒也是供不应求,连第二批梅字盒都被预定了。”秦筝用手帕掩面笑起来,“你们猜猜,最高价开出了多少?”   宋知许对金钱无甚观念,自然猜不出。江亦衡心里有数,却也笑而不语。   高槐花好奇得心痒痒:“多少?”   “这个数!”李闻之竖起五个指头来。   “五千两?”高槐花试探性猜测,“五万两?”   秦筝笑得花枝乱颤,轻轻一拍高槐花的肩膀,大声道:“五万两,黄金!”   “黄金!我的天。”高槐花瞪大了眼睛,连忙吞了几口茶水,才把乱跳的心脏压下去。   宋知许见高槐花反应这么大,大约也知道这是个不菲的数字,只不过心里没什么概念,便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看向江亦衡。   却不料瞧见江亦衡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头,眸底的流光转瞬即逝,未能被捕捉到是什么情绪。   旁人不知道,江亦衡心里却清楚,五万两黄金早不是一般富商说拿就能拿出来的。   就算如李家这样的大门大户,想要拿出五万两黄金,也得周转一二才行。   “可知道是谁开的价码?”江亦衡问。   李闻之摇摇头:“买主不大愿意透露。不过这五万两黄金也不是好赚的。”   他看向宋知许:“买主有一个要求,即是配出白骨生肉的方子来。”   江亦衡眸色一深,他蓦地想到一个人,文宿。   若是他想卷土重来,又碍于断腿太过显眼,那么花重金求一个白骨生肉的方子,也不是不可能!   宋知许听了便笑道:“这价格可买不到!”   白骨生肉可和露华丹、龙虎丹大有不同,倒不是不能配,只是绝不可能和这二者相提并论。   李闻之欣喜:“竟是也能配的?若真有这种配方,恐怕世人花个十倍百倍,都甘之若贻啊!”   宋知许正要答话,只瞥眼瞧了一眼江亦衡神色凝重,便又把话咽了下去。 第224章 怪了!入春下雪了!   江亦衡眉稍一动,他向来了解宋知许,若她真的不会,自然会诚实道来。   如此模棱两可,那应当是会的。   他看向宋知许,眸中带了些探究。只宋知许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自顾自饮茶去了,再不理会他。   竟是为了自己么?!   江亦衡垂首,佯装喝茶,掩住自己克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原来如此。”秦筝点了点头,倒也没什么遗憾,“本也没抱希望,只是这价位一出来,梅字套盒的地位又高了几分!”   李闻之接话:“不错!就算没有肉白骨的方子,我们如今的名气也算是杭州城头一个了!”   江亦衡面色依旧凝重,若幕后之人当真是文宿,那他一时半会儿应当还没法现身。   断腿太过明显,如今邱远道下达指令,在杭州各个地区都暗中追查断腿之人。   只不过等文宿当真找到白骨生肉的药方,改头换面来到杭州,恐怕宋知许一家会被盯上。   江亦衡一想到此,就心头一紧,眼神飘到宋知许身上,只有定定瞧着她才算心头安稳。   他绝不能让宋知许陷入危险。   袁枝宣判次日,朱思思披星戴月,顶着晨露就离开了桐溪村,生怕跟村里人撞上,再被奚落。   同样一大早离开的,还有袁修文,他在城中还有官职,不可久留,故而便去城中邱远道提供的住所,忙于政务去了。   女儿没了,日子却要再过,袁辉悲痛了两日,又重开了猪肉铺。   只不过再没有往常的笑模样儿。   村里人到他这儿买肉,他便一言不发,阴恻恻剁肉,手里的斩骨刀捏得紧紧得,每斩一下,他脸上的肉就跟着跳一下。   面目狰狞得能吓哭稚童,手起刀落,好似案板上的不是猪肉,而是宋知许的头颅!   宋知许听说此事,沉默了片刻,叮嘱家里人再不要去袁家买肉。   宋振田和陈梅哪有不应的?   都拍拍心口,惊得一身冷汗。先前袁枝在肉里下药的事儿还不够怕的,这会儿袁辉也跟疯魔了一样,谁敢往上凑?   一晃又是个把月,没了袁枝搞鬼,村里安生不少。各家各户都张罗着准备插秧育苗,日子有条不紊,自然也红火。   只是不知道怎地,明明已经入了春,可是天气丝毫没有回暖的意思。村里人仍穿着夹袄,说话间呼出白气来。   村里老人连连摇头:   “冬天就太冷,早不是往常的气候!这过了年还要穿棉袄,可是几十年都难得一见!”   “看这个样子,恐怕要出事儿!”   宋振田和陈梅听闻,连忙找宋知许和江亦衡打商量:   “咱们在北方那么久,也没遇到过这般寒冷的冬日,更别说这南地杭州,本不该如此冷!”   “听村里人的意思,也怕是不寻常!”   宋知许看向江亦衡,眼神询问。   江亦衡沉沉点头,道:“南方冬日这般长,确实少见。”   “是啊!”陈梅连忙接话,“别说人了,土都动结实了!咱家不是本来今年改水田么?动不了工也就算了,水渠的冰到现在还未化呢!”   宋振田也沉沉叹气:“我今儿下地,瞧着周围几户的水田到现在还是冰疙瘩,根本下不了种!”   正说话着,在外面玩耍的几个小包子都惊呼起来:   “爷爷奶奶!姐姐!江大哥!你们快看外面!”   众人闻声,连忙凑到窗边去看,这一看不得了,都惊得三两步冲出房门。   “下雪了?!”陈梅嘴张老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光景,竟然下雪了?!”   江亦衡眉头紧锁,南方本就暖和,几年不下雪都是有的。   就算偶有凛冬下雪,也都是软软小小的一抹白,混杂着雨水打下,连土地都盖不住。   可眼前的春雪,竟然是鹅毛大雪,哗啦啦洒下,当真有了几分北方雪天的气势!   几个小包子不怕冷,伸手在院子里接雪开心地玩儿,那雪混杂着冰落在娃娃手心,竟是半晌也化不掉的!   “恐怕,真的要出事儿了。”宋振田喃喃。   大雪纷飞,接连下了几日,日夜不休。   原本还因少见大雪而感到惊喜的村里人,也逐渐凝重起来。   “如此大雪,就是几百年也难得一遇!别说耕种了,就是土都得冻坏了吧!”   “谁说不是呢!我前儿个去了一趟城里,人家说周围几个州都是如此,再往南也有大雪!官道都给堵住了,官府正派人清扫融雪呢!”   宋知许听了一耳朵,回来将此事告诉江亦衡,同他一起站在门口,看着院内的积雪。   雪已经落了厚厚一层了,天冷,且大雪不停,根本消融不了。   家家户户将门前积雪扫起来,都在门口堆了两座小丘,冻得结结实实,推都推不倒。   “南方尚且如此,北方……”江亦衡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只是满目忧心地盯着大雪,心乱如麻。   宋知许闻言,心头一跳,这才意识到江亦衡在说什么。   北方本就正在起战事,今年寒流突来,南方都已经这般艰难,北方不更寒冷?   宋知许正要说话,突然远处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   大地颤动,连屋檐上的积雪也被震落!   屋檐上的积雪不大清扫,又是反复冻实了的,厚厚一整块便往下砸,又厚又硬!   江亦衡一把搂住宋知许,将她护在自己怀中,一手紧紧揽住她的腰,另一手伸臂挡在她头顶。   不过一息功夫,他便将宋知许整个人护得严严实实,眸中的紧张几乎化作火舌喷出。   砰!   雪块掉落在地,并未砸在他两人身上,又厚又沉,撞在地上摔断几块,竟分毫未散。   更骇人的是,连同积雪掉下来的还有几根冰棱,个个儿发着寒光,又尖锐又坚硬,掉在地上也不过断成两截儿,甚至还有没断裂的。   难以想象若是砸到人身上,得是什么后果!   江亦衡一阵后怕,说话声都带了些强忍着的颤意:   “没事吧?”   却不知他动作时,宋知许的双手也已经掐了护体咒,一道他看不见的金光牢牢将他二人护住,这会儿才堪堪消散。 第225章 村里竟发现黑金!   “无碍。”宋知许摇摇头。   宋振田和陈梅带着几个娃娃刚从工坊回来,也是吓得不轻。   村里人都围出来往那惊天动地的动静瞧去,却见原本高耸的山头平了一块儿,四周冒着尘土和雪气。   “大雪压山?!”   “天哪,滑坡了!”   “那边不是出村的路吗?!”   村长从人群中站出来,拐杖插进雪里,险些没站稳:“快!快去看看出村的路有没有封住!”   两个年轻后生闻言,连忙飞奔去,半个时辰才跑回来,哭丧着脸:   “不好了!路全被堵住了!”   大雪不止,山又滑坡封了村,村里人又惊又惧,彻底慌了神。   好在年前大伙儿都攒够了钱,为了过年囤了不少粮食,倒是饿不着。慌归慌,却都听村长的话安抚下来,没出什么乱子。   只是家家户户的柴火都要烧完了。   有几户没保存好柴火的,柴全潮了,这会儿都冻得直哆嗦。   偏偏南方又潮湿,棉衣受了潮,大风一刮都冻成了冰,冷得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硬抗。   “村长,这不能出村买柴火,我们可怎么扛过去啊?!”   “是啊村长,这雪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停呢!一连几天也没有太阳,我家娃都没衣裳穿了!”   “村长,您得想想办法啊!不能让大伙儿就这么冻死吧!”   村长急得嗓子冒烟,咳嗽了两声,挥着手臂道:“大伙儿稍安勿躁!我一会儿就去清点村里仓库,将仓库的柴火分发给大家!”   说着,便点了几个青年,着急忙慌往仓库去了。   村里人还未散去,望着村长的背影止不住叹气:   “村里仓库能有多少柴火?分到各家各户也就几根!能够烧么!”   “是啊,往年冬日不难捱,村里向来不怎么囤柴火的,谁能想到有今天呢!”   “唉……有比没有强!就怕这点儿柴火烧完了,还是……唉!”   宋振田和陈梅听得提心吊胆,宋知许先前倒是买了碳,可是谁知道多久才能出村?多久才能停雪?   老两口紧张得脸色煞白,看向宋知许:“知许,这可怎么办才好?”   “没事儿,我心里有数。”宋知许安抚着,看向滑坡的方向,“我去瞧瞧那边,估摸一下多久能出村。”   碳也好,木炭也罢,她都能从空间中找到,再不济上仙山砍些树,别说几天,就是几年的柴火都能保证。   只是方才山崩时,她隐隐闻见了一缕奇异的气味,似乎与古书上记载的一样。可惜隔得太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亲自去瞧一瞧比较保险。   江亦衡顺势上前:“我跟你一起去。”   “你俩小心些!千万别受伤了!”陈梅连忙叮嘱,“远远儿瞧一眼就罢了,别上去!”   宋振田也道:“听你奶奶的,谁知道还会不会雪崩,你俩千万别往上凑!”   两人应下,便往村外去。   等瞧不见村里人了,这二人也不再慢悠悠走路,一个动用轻功,一个手捻功法,都是一踮脚就直冲云天,纵身飞了出去。   不多时,两人便停在了滑坡处。   宋知许抬眼望山上瞧去,鼻子微微耸动,眼睛一亮:“你瞧!”   那里有一处山洞,原本是瞧不见的,只因滑坡将那边的石头土壤带下来了,这才显露出来。   “有什么稀奇的吗?”江亦衡不解,便问。   “去看看就知道了!”   宋知许三两步便跃入那洞穴之中。   洞穴不高,借着滑坡的斜度,寻常年轻人也能爬进来。   甫一到洞口,一股刺鼻的气味就直扑而来。   江亦衡站在洞口蹙眉:“这是什么味道?”   “石漆!”宋知许兴奋地指着石缝中间的黑色油污,“此物易燃,可以代替柴火生火!有了这个,还用愁取暖的事儿么?”   江亦衡惊讶不已,这就是价值连城的石漆?!这玩意儿只北地才有,连他都未曾见过。   桐溪村倒是因祸得福了!   二人马不停蹄回了村里,将此事告诉村长。   南方人几乎都未见过石漆,听说此物有如此妙用,都兴奋起来。   几个青壮年当即就神采飞扬,准备上山将石漆采集回来。   却不料江亦衡抬手挡住,道:   “石漆易燃,极其危险,山洞中有大量石漆,若是一不小心,可能爆炸,到时候后患无穷。便是使用时,也得加倍小心。”   众人一听,都吓出一身冷汗,连连后退:   “这可不行!咋能为了一时暖和,连命都不要了?!”   “还是别用了,我宁可冷一点儿,也不敢拿小命冒风险!”   村长也被江亦衡的话吓得胡子一跳,看向宋知许:“知许,这……”   “村长放心。”宋知许笑道,“我有法子能让石漆乖乖听话。只是你们也听到了,此物难控,只有我才能有办法控制,不让它伤人。”   旁人看着可怕的东西,只要她微微动动手指,立刻就能服服帖帖的,算什么难事?   村长一听,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应许:“好好好!我这就去告诉大伙儿这个好消息!”   村长召开大会,宋知许和江亦衡则带着几个壮年上山采集石漆。   江亦衡在书中读过,知道些禁忌,指挥起青壮年们有条不紊。   宋知许则暗中在山洞中布下仙法,好让这山洞中不能有任何火星,连温度都不能升高半点儿。   如此配合,几人很快就采集了不少石漆,运回村中。   “这东西在北边,被叫做黑金子的!”村里有见识的眼睛亮起来。   “全国只有肤施有这东西,一年向朝廷纳贡一百斤,就能减免其他赋税!”   众人大惊:“这么值钱?一百斤就能减免一个州的赋税?!”   “不止!朝廷还要下发补助呢!听说那边的田地贫瘠,种不出什么好庄稼,可是人都富得流油,就是因为这黑金子!”   人们议论纷纷,都啧啧称奇,眼巴巴儿瞧着村长带人分发石漆。轮到自己,就喜滋滋上去,小心翼翼捧起来,欢欢喜喜回家去烧用。   林福生两口子听着那群人议论,心里直痒痒。   这么宝贝的东西,是老天爷发下来的,还不是谁拿了算谁的?干啥要搞分配?   还有那个宋知许,怎么哪儿都有她?凭啥谁都要听她的? 第226章 砰!这黑金把林家炸飞了!   林福生心里犯嘀咕,嘴上却没说,只拿了自己家应得的一份儿,就赶紧回去烧用,瞧瞧到底有没有那么好用。   眼瞅着寥寥几滴石漆一经点燃,就能发出这么大的火光时,赵春苗再也忍不住了,大喜过望,抱着林福生道:   “这么好的东西,朝廷都巴巴儿赶着要的!得值多少钱啊!”   “至少得这个数吧!”林福生颤巍巍乍了三个指头,两眼冒着贪婪的光。   赵春苗瘪嘴摇头:“才三十两?”   “三百两!”林福生压抑着喊出来的欲望,紧紧瞪着这石漆,“没听他们说吗?这可是黑金子!金子懂不懂?”   赵春苗激动得满脸红光,用力点头:“懂!懂!当家的,咱要是得了这好东西,不就发了吗!”   “家家户户才分这么点儿,咱们多弄点儿回来,不得把屋子弄得暖烘烘的,等路解封了,还能卖钱!”   “到时候还种什么地?直接卖了,全卖了,去城里住大房子!”   林福生也把嘴角咧到耳根子:“对!你说得对!这么好的东西,就该是谁有本事归谁,凭啥让宋知许分配?”   “媳妇儿,你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今晚就去挖黑金子!”   趁着夜黑风高,林福生两口子哄睡了林富贵,便带上家里的锅碗瓢盆,蒙着脸往山上跑去。   山洞被宋知许施了法术,故而就算他两人乱挖一气,也没惹出什么事端来,当真盆满钵满,提着大桶小桶往家去。   烛光下,两人瞧着这满满登登的石漆,乐得合不拢嘴。要不是村路还封着,他们巴不得这会儿就去城里卖了换钱,从此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赵春苗将大部分石漆藏了起来,只留了小部分自家烧用。这会儿有了这么多石漆,他俩再不节制,干脆将炉子架起来,准备烧用。   “有了这么多,咱还怕什么冷!”林福生一边收拾炉子一边大笑,“媳妇儿你瞧着,咱家肯定是全村最暖和的!”   赵春苗也笑得花枝乱颤,眼珠子黏在那石漆上,挪都挪不开!   这哪是石漆呀,这简直是他们林家的富裕前途!   林福生得意地冲赵春苗眨眨眼,喜滋滋地点燃了新挖到的石漆。   却不料……   砰!   震天的一声巨响,炸得整个村子都惊醒过来!   林富贵被震得从床上弹起来,茫然出门一瞧,吓得哇哇大哭。   他爹娘的主屋门窗全破,正往外冒黑烟呢!   再一瞧,林福生和赵春苗两个人血肉模糊,头发都被烧糊了,人黑成了碳,躺在地上半天不喘气儿。   “爹!娘!”林富贵吓得不轻,跑去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扑了进去。   幸亏火势不大,他这一瓢水扑灭了大半!丢了瓢,林富贵把林福生两口子拖了出来,吓得小脸煞白。   “儿……”赵春苗还有意识,哑着嗓子用气声呻吟道,“快、快找人……”   林富贵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撒丫子跑出门去喊:“救命!救命!”   村里人都被惊醒,披上衣裳出来吓了一跳。   “这林家是咋啦?”   “还咋了,你忘了村长和宋姑娘咋说的了?这黑金子会爆炸!只有宋姑娘能制住!”   “好哇,林富贵那两口子是上山偷黑金子去了!这两人怎么这样!我呸!”   “这石漆也太霸道了吧?咱们用的不会也有问题吧?”   “好可怕,赶紧把炉子灭了!我可不想家里也炸开!”   七嘴八舌中,众人都围到林福生家门前,村长也来了。   瞧见雪地里躺着的林福生两口子,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要不是还能瞧见微弱呼吸,跟死了有啥两样的?!   皮开肉绽不说,身上焦黑和血污混在一起,都分不清啥是啥了!   “村长!你救救我爹!你救救我娘!”林富贵跪在两人旁边,哭得嗓子都哑了,听得人直揪心!   村长急得团团转,可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这……这村子也出不去,又不能请郎中!这可怎么办!”   众人也提着一口气。   “村里也没个赤脚大夫,这会儿功夫上哪儿去找郎中啊!”   “瞧这样子……唉!”   “总不能放任他俩等死吧?谁有办法啊?”   “我有办法。”   宋知许的声音一出,众人立刻回头,不约而同屏息凝神,给她让出一条路来,瞧见她就仿佛有了主心骨。   宋振田和陈梅也跟在后头,走进来一瞧地上躺着的两口子,倒吸一口凉气。   虽说林福生两口子平日里不干好事儿,但到底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儿,又都是街坊邻居。   老两口见他俩这样也是于心不忍,连忙问宋知许:   “知许,你能治吗?”   宋知许瞥了地上的两人一眼,道:“来几个人搭把手,把他俩抬到屋里床上去。”   村长听了,赶紧招呼几个小年轻上来,轻手轻脚把赵春苗和林福生抬起来。   赵春苗伤得轻一点儿,这会儿还醒着,被人抬起来时喉咙里发出一声嘶鸣,听得众人心里直抽抽。   等被放到床上时,已经疼得失去知觉,昏死过去了。   林福生则一点儿生息都没有了,抬他的人心里凉了半截。   宋知许进屋,江亦衡跟着进去,道:“有我帮忙就成,你们在门外等着。”   范萍连忙点头,帮着把门窗关好,对旁人道:“咱们不懂这些的,就别给知许添乱了!”   屋内,宋知许坐在床边,轻轻一抬手,两缕金光便钻进林福生和赵春苗的身体里。   江亦衡站在旁边,虽然早就心有准备,知道宋知许的厉害,可是眼睁睁瞧着那些绽开的皮肉从里往外层层合上时,还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瞧不见灵力的光芒,只能看见林福生方才还白骨森森的双腿,转瞬间便长出筋肉,一层层包裹着,再生出皮来!   赵春苗伤得轻些,却也是血肉模糊。宋知许闭着眼睛,指尖微动,她内脏里扎进去的骨片便一一飞出来,血瞬间止住。   江亦衡从未怀疑过宋知许的能力,可在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医死人肉白骨! 第227章 三方协力清路障   江亦衡心道,若是有朝一日,宋知许能将一抔骨灰重塑人身,他也不会再惊讶了!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宋知许松了一口气,身上的汗浸透了衣裳。   她招招手,江亦衡心领神会上前,将她搂在自己怀中。   不消片刻,铺天盖地的灵力便重新灌注进宋知许的丹田中,她靠在江亦衡心口,脑袋无意识地微微蹭了蹭,喘了口气。   江亦衡心里一紧,正想抱紧几分,还没动作,宋知许便已经起身。   “给他俩喂了。”她指尖捻着两颗复原丹,递给江亦衡,自己则伸了个懒腰。   门外还有那么多人瞧着,她就算有本事能直接将林福生两口子治好,也不敢如此大胆。   故而方才只是保住了他俩的命,这复原丹能让他俩恢复些元气,后面好养伤。   若是养得好了,恢复如初指日可待,若是出点儿什么差错,有个小伤小病的后遗症,也不是没可能。   江亦衡将复原丹喂给林福生和赵春苗,好在这东西入口即化,不需要他俩吞咽。   宋知许掐了十个数,还没数到零,这俩人就猛地吸了一口气,醒了过来。   “疼……疼……”林福生一醒来就嗷嗷着疼,眼泪混着汗水一块儿往下落。   赵春苗更是哑着嗓子出气儿带声,一说话全是嘶嘶声:“我死了吗?我们死了?”   “还没呢。”宋知许扭了扭手腕子,阴恻恻笑着。   “宋知许!”林福生瞪大眼睛,瞧见宋知许和江亦衡,吓得就想坐起身来,可一动就浑身疼,“你……你想……干什么!”   宋知许勾唇:“都说了石漆只有我控制得住,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江亦衡冷笑一声:“跟他们说这么多干什么?他们不是喜欢点石漆么?把剩下的都给他们点了。”   赵春苗一听见石漆就浑身打颤,又疼又怕:“我信我信!别点!再也别点石漆了!”   “对对对!我们再也不敢偷采石漆了!再也不敢了!”林福生也哭求告饶,“石漆就放在富贵房后头的地窖里,我们上交!”   宋知许满意地拍拍手,转身便打开了门,道:“都听见了?去搬吧!”   村里人早听见了林福生和赵春苗的话,知道这俩人醒了,才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唾骂:   “这两口子真能搞事儿!说了不让偷采,还偏要去,真是钻钱眼儿里了!”   “得亏炸得不大,若是波及富贵房子,恐怕这一片都得炸了!”   “就是啊!这要是出点儿啥事,全村都得跟着遭殃!真行!”   几个壮汉叫林富贵带路,从林家地窖里把石漆全拿出来。   众人瞧着这数量,更是忍不住咋舌:   “这家子是真贪啊!”   “该!要不是有宋姑娘妙手回春,看他俩这下咋整!”   此事之后,村里人再不提什么石漆值钱,发家致富的事儿。   见了林福生和赵春苗的惨样,他们就算之前有过偷采石漆的念头,这会儿也都连忙打消了。   又是几天过去,雪一天天小下来,终于停了,太阳也露了出来。   然而气温仍然没有回暖,甚至因为雪消融而变得更冷!   虽然有石漆作为燃料取暖,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场寒灾要持续多久,都不敢放肆烧石漆取暖,只能维持正常的生活。   江亦衡凝重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将村道拥堵的石沙挪开,打通道路,以应对之后的变化。”   村里人闻言,哭丧着脸道:   “你说的这些我们也知道,可是堵路的不光是土和沙子,还有比人都高的石块!那些石块不清理掉,这道儿还是不通呀!”   “对啊,这些日子我们也去瞧过了,那石头又大又硬,锤子榔头都砸不动啊!”   江亦衡嘴唇一勾:“我有办法。”   村道当间儿,村里人按江亦衡说的,将为数不多的木柴围在石头周围,浇上石漆,站得远远儿的。   江亦衡抬手将一枚燃着火的火镖飞出去,霎时间几块大石就被火势包围了!   熊熊烈火映红了半边天,宋知许在一旁双手掐诀,偷偷控制风力让火势不至于蔓延到周边去。   火烧了足足两个时辰,帮忙的村民换了三批,这火势才算稍稍黯淡下来。   几块巨石都被烧得火红,有一些小石头早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烈火,炸开来,巨石则岿然不动。   “江小哥儿,这法子能行吗?我看这巨石还是纹丝未动啊!”   江亦衡见势差不多,这才道:“可以。”   只见他迅速飞身爬上山,与几个早准备好的壮年,将一桶又一桶刺骨的冰水倒了下来!   冰水哗啦啦扑到巨石上,发出兹拉的响动,吓得周围村民连连后退。   “都往后站!”宋知许立刻高喊,“别靠近巨石!”   村里人连忙后退,踮着脚翘首以待。   “轰!”   最中间的巨石猛地碎开,巨大的裂缝从当间儿蔓延至全身。   喀拉拉一声脆响,巨石登时四散成了几块!   宋知许则暗中控风,不让碎石飞溅砸伤村民。   “巨石碎了!”   “太厉害了!”   随着村民们的欢呼雀跃,剩下几块大石头也都应声而碎,呼啦啦散了一地。   村民们连声高呼,当即鼓起劲就开始清理这些挡路的碎石和泥土。   不过三日光景,就已经扫除了一半。   正是这时,村道外传来动静,有人高声呼道:“对面是桐溪村村民吗?我们是官府的!”   村民一听,都激动起来:“是!是我们!”   “官府派人来了!”   “官府没丢下我们!派人来了!”   周广易知道桐溪村人不仅没事儿,而且还自发清扫路障,心头一松,高喊:   “乡亲们,我是周广易!咱们里应外合,今儿就把这碎石全都清理出去!”   众人一听,府尹都亲自来了,自然是万分感激。   “是周大人!”   “周大人亲自来了!”   军民鱼水情,外面的士兵和里头的乡亲们都奋力清扫着路障,两边儿越干越起劲儿,看着路障越来越少,心里也是喜滋滋地。   “周大人?”   周广易闻声回头,就见李家小厮带了一大队家丁来了。   原本还要三日的工程,三方协力,愣是一日就给清扫完成了!   众人都爆发出一声欢呼:   这场劫难,终于结束了! 第228章 触角已伸向桐溪村   “多谢青天大老爷!”村民们热泪盈眶,都激动得大叫着。   周广易满脸通红,连连摆手道:“哪里的话!多亏你们懂得自救才这般快。”   “这一连几日封路,村里可有伤亡?我们带了郎中和补给。”   村长见路解封神清气爽,又见周广易这般关切,也是眼眶湿润,上前行了一礼,道:   “周大人,我们桐溪村几日来未有死亡,只有两人受伤,也已经安置好了,正在修养。”   周广易看着生龙活虎的村民,不禁拉住了村长的手:   “其他几个村子也有遭大雪封山的,我们前去救援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冻死在里面了。”   “你们村不仅没有人冻死,竟还能组织起来清理村道!实在是值得嘉奖!此事本官一定会如实记录,你这个村长功不可没啊!”   “老头子不敢居功!这些都是知许和亦衡的功劳!”村长连连摆手。   “我听见这两个名字,怎么一点儿也不意外呢?”周广易大笑。   村长笑起来,接着说:“是知许找到了石漆,才能让村民们扛过寒冬。也是亦衡组织大伙儿烧石头开路,我们才能这么快将道路清理出来!”   “没错!要不是宋姑娘,我们早就冻死了!”   “还有江小哥儿,若非他想出烧石头的办法,这路还被几块巨石堵得严严实实呢!”   村民七嘴八舌将这几日的事儿全都说了出来,周广易听得又惊又喜,没想到这短短几日,桐溪村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惊的是这桐溪村竟也险些出人命,喜的是杭州地界竟然出了石漆!   若是石漆能进行开采,如肤施一般,那他们杭州的赋税不就可以减少一些,甚至如肤施减免?   到时候百姓的日子不就越过越好了!   如此想着,他抚掌大笑道:“好好好!如此甚好!”   “本官回去就将此事上报朝廷,想必不日,朝廷就会派人来接管石漆。”   村民闻言,神色各异。   这石漆是宝贝,也不属于个家,朝廷知道了定然会派专人来接管,这无可厚非。   只是他们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大宝贝在村口,若是能归他们利用,这一年得省下多少柴火!   要是还能拿出去卖钱,恐怕桐溪村个个儿都能成富商吧!   这么一想,谁还舍得?都面露难色。   宋知许看在眼里,便开口道:“我们毕竟有开采经验,周大人,若是上面派人来接管,还请美言几句。”   周广易心领神会,连忙说:“那是自然!等上面的官员下来,本官定会告诉他们桐溪村人的能力。”   “到时候恐怕还要聘请你们做向导,教他们开采呢!”   村里人一听,这才明白宋知许的意思,知道这是在帮他们要些福利,都喜笑颜开,一声声“多谢宋姑娘”“多谢周大人”不绝于耳。   江亦衡站在宋知许身侧,偏首瞧她,见她脸上挂着笑,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初见时她浑身是刺,除了那几个小娃娃,她对谁都冷情冷心。如今却变得有人情味了不少。   宋知许感觉到了江亦衡的目光,炽热得好似要烤穿了她,碍于人多,便什么也没说,只睨了他一眼。   江亦衡便笑起来,收回目光,只是仍紧紧站在宋知许旁边,如影随形。   周广易将桐溪村的事据实报了上去,石漆之事也如实上报,果然引起朝廷一片震动。   过了没几日,京城的诏书便发了下来。   因杭州城治理有方,赏赐邱远道周广易二人,且令邱远道作为奉使,去南方几个州城分享经验,帮助各州度过寒春。   至于石漆,朝廷也派遣了节度使前来,掌管开采桐溪村旁的石漆。   夜幕,江亦衡坐在屋顶上,积雪已经消融,他望着远方的圆月,陷入沉思。   江黎传来消息,朝廷派来的节度使是当朝正议大夫裴天渝。   裴天渝这个名字,江亦衡是知道的。与霍豫立一样,都是那女人娘家的势力。   虽是个小人物,万万触及不到核心,也不曾见过江亦衡,多半是来探路,或者说,为文宿的卷土重来铺路的。   但有了节度使这个名头,就是周广易也要让他三分。   邱远道如今已经上路去了苏州,若是此人要在杭州城做些什么,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正想着,旁边递过来一个酒杯,里面装满了琼浆,映出月亮的轮廓来。   “睡不着?”宋知许一手端着酒壶,一手递过酒杯,嘴里还叼着一只空杯,说起话来瓮声瓮气地。   江亦衡接过酒杯,失笑。自己竟是已经不警惕到这个地步了么?连宋知许过来都没能察觉分毫!   宋知许看出他心里想的,轻笑着也给自己满了一杯:“你武功比起一般人是挺强的,但是比起我,还差着呢!”   说着将自己的酒杯碰向他的:“如何?要不要拜我为师?”   江亦衡笑起来,连连道:“好师父,是得多多教教我。”   说罢,两人都笑得欢畅,把酒对饮,好不快活。   “出什么事了吗?”宋知许看着月亮,“瞧你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就神色不宁的。”   江亦衡一怔,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料还是被宋知许看出来了。   他没说话,心里却五味杂陈。   一个裴天渝自然不是什么值得他畏缩的,只是那女人接二连三派人来杭州,显然是盯上这里了。   若是再让他们这样侵入下去,恐怕迟早给他身边的这些人带来麻烦。   搁以前,他断然不会有什么顾虑,可现在……   他看向宋知许,垂眸饮酒,掩去神色中透露出的一点眷恋来。   若是待在她身边,会给她带来麻烦,他又怎能只为一己私欲,安之若素?   如此,不是长久之计啊!   宋知许见他不说话,也不多问,只轻声道:“你知道我的本事,若有什么,只管说便是。”   “我总不会不管你。”   江亦衡闻言一愣,阖眸勾唇,心里那点子翻涌着的失落也因这句话荡然无存了。   “那就,多谢小师父了。” 第229章 本节度使就是天王老子!   杭州城门口。   周广易远远瞧见一队人来,忙迎上去打招呼。   却不料居中的马车帘子只是微动,并未掀起。   周广易心里当即咯噔一下,这上头派来的官员好大的官威!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好歹也是这杭州城的府尹,这么多年来来来往往多少奉使,不说给他几分面子,至少也不会让他这般难堪吧。   看来是个不好相与的。   “裴大人,下官周广易,恭请大人进城!”   马车里传来懒怠地一声轻哼:“进城做什么?本官是来管理石漆的,自然要先去那什么什么村子,看看石漆何在!”   周广易摸不清裴天渝的路数,看了一眼他身后带着的一队人,道:“裴大人心系政务,下官佩服。只是人数众多,不如先进程安置?”   裴天渝嗤笑一声:“安置什么?跟着一并去就是了!”   说罢便敲了敲马车顶,再不说话。   赶马车的御夫抬起眼皮,不冷不热地便对周广易道:“周大人,烦请带路。”   连一个御夫都如此拿腔拿调,周广易心里紧了又紧,捏了一把汗。   “好。”他只得点头,带着衙役们在前面开路,领着裴天渝的一队人往桐溪村去了。   桐溪村人早知道朝廷下来的官员要来,只是不确定具体时间,故而村口总有人巴巴儿瞧着,寻思着等大官儿来了,也该献献殷勤。   村口人一瞧见周广易带着一大队人来,立马来了精神,奔走相告,把村里几乎所有人都叫到村口来,恭迎京城来的大官。   宋知许本不想去,只是宋振田和陈梅有些惶恐:   “人家都迎着,就咱们一家不去,怕是说不过去。”   四个小包子也巴望着去瞧瞧热闹。   “这京城来的官儿和咱这儿的官儿有啥区别?”宋书年好奇得不得了,“这么多人都去迎,难道比咱这儿的人多四条胳膊两个脑袋?”   宋书远一拍他脑袋:“你说的那是哪吒。”   宋知恬听不懂,但看宋书年吃瘪,就捂着嘴吃吃偷笑着,把脑袋扎进王一封怀里。   唯有江亦衡轻道:“你若不想去,就不去了。”   宋知许笑了笑,站起身来:“不过有些懒骨头,没什么想不想的。走吧,去瞧瞧京城来的大官,有没有三头六臂去!”   众人都笑起来,也一道儿往村口去了。   “啪!”   宋知许和江亦衡二人刚到村口,就听见一声响亮的耳光响!   几人一个激灵,定睛瞧去,只见身穿官服的陌生面孔正趾高气昂地站在中间,旁边的一个小厮递过手帕来,让他擦手。   他脚边躺倒了一个老汉,正捂着半边脸欲哭无泪,嘶哑着声音道:   “大人,我家房那是祖宅啊!真不能收,不能收啊!”   周广易急得额头冒汗,也在旁边道:“裴大人,下官已经在城郊安排了别院,供各位大人居住,没有必要再强占村民的房子啊!”   裴天渝横着眼睛扫了他一眼,着重重复道:“强占?”   “你是在说本官以公谋私,强占百姓的房产?”   那老汉趴在地上挣扎起身:“难道不是吗!你伸手指指点点,我家祖宅就成了你们的,要他们把我的东西都丢出去,还不是强占?”   裴天渝冷笑一声,抬脚就踹在了老汉肚子上!   周围人又惊又气,几个年轻人跑上前去要扶,却被裴天渝带来的官兵给拦住了。   老汉疼得蜷缩在地上打滚儿,出气都不大顺畅,一口气上来,竟是咳出血了!   裴天渝伸了个懒腰,扭扭脖子,慢慢悠悠道:“这石漆出在你们村旁边,我们要开采,当然是就近居住方便了。”   “你一家还不够住呢。”   他伸手又点了几个临近村口的好房子:“这几个,也都让我的人住下!”   “万万使不得啊!”周广易哪知道这是这么个货色?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寒春未过,您让这些百姓去哪儿住呢?”   更别说房子里面还有人家的财产,他甚至没提过让人家收拾东西,这不明摆着要抢吗?!   裴天渝眸子一沉,盯向周广易:“周大人是在教本官做事么?”   还不等周广易说话,裴天渝就尖声高喝道:“本官是奉陛下旨意,来你杭州做节度使的!”   “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府尹,就是邱远道来了,也得给我下跪行礼,乖乖听话!”   “难道你想抗旨不尊吗?!”   江亦衡眉头紧锁,他知道裴天渝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不知道此人竟敢拿着皇帝的诏书作威作福!   周广易气得呼吸急促,可是裴天渝拿抗旨不遵压他一头,他就是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这时候顶嘴。   只得跪地道:“下官不敢!”   村里人见周广易都拿这人没办法,便明白此人不是善茬儿,若是招惹了,恐有杀身之祸!   故而就算是满腹怨怒,此刻也敢怒不敢言,有人甚至低下头去,不敢让裴天渝看到自己愤怒的眼神。   “不敢就好!”裴天渝得意地笑起来,抬眼打量了一下整个村子的人,“穷山恶水出刁民!”   众人都气恼不已,宋知许更是黑了脸。   江亦衡瞧见她手上的动作,知道宋知许是想给裴天渝一些苦头吃,连忙一把攥住,不让她掐诀。   “不可。”他低声道。   不等宋知许问,就听村民里冒出一声:   “你说谁是刁民?!”   是急性子的再忍不住了,“你一来就强占房屋,还逼着我们上交牲畜,美其名曰征用,却光索取!”   “人家老汉六七十岁的年纪,你说踹就踹说打就打,还说我们是刁民?!”   “你才是刁官!你哪来的滚回哪儿去吧!”   裴天渝冷着脸听完,突然笑了。   他笑得阴森可怖,打量着周围的村民,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没人敢说话,只几个头铁的梗着脖子瞧他,怒目圆睁。   裴天渝大笑起来,一挥手:“把他拿下!”   官兵瞬间扑上来,将那年轻人摁倒在地,一肘子撞上他的心口,逼他弯腰低头。   “你们凭什么拿我!”   “凭什么?”裴天渝一脚踩在他头上,“凭本官就是这杭州城的节度使,是你们的天!” 第230章 誓死保卫仁信坊!   他抬眼:“此人冒犯朝廷命官,违抗陛下旨意!”   “打他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至于你们……作为他的父老乡亲,理应一起受罚。奈何本官心慈,爱民如子。”   “这样吧,就每户罚十斛粮食,米面不论,乖乖交上来,此事便就此揭过。”   每户!十斛粮食!   他们这队人长八张嘴,也吃不完啊!   宋知许心头一颤,这才明白江亦衡的意思。   此人睚眦必报,心思歹毒!   如今只是一个村民说了几句实话,他就敢罚全村人每户十斛粮食,若是自己方才施法让他吃了苦头,他找不到罪魁祸首,必定会迁怒于全村人!   她手心冒了汗,幸亏江亦衡及时制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裴天渝望着周围村民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心满意足:   “日后再敢有胡言乱语的……”   他脚下重了几分。   “休怪本官拔了你们的舌头!”   宋知许冷眼瞧着,拳头攥紧。   所有人都四散回家,忙忙将门窗紧闭,好似外面有豺狼虎豹一般。   宋振田和陈梅也连忙搂着四个孩子,招呼宋知许和江亦衡二人回家。如此人物谁得罪得起?惹不起还是躲得起!   裴天渝这边则在村里转悠了起来,一摸下巴,砸吧砸吧嘴,道:“听闻桐溪村有个什么什么……制药工坊?”   他瞥了一眼周广易,似笑非笑:“还是你亲自取名题的字?”   周广易顿时一身冷汗,不知道此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只能据实道:“是、是。”   “呵呵呵……”裴天渝笑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带本官去看看!”   早就听说桐溪村的仁信坊生意红火,商贾贵胄无不趋之若鹜,想必赚的盆满钵满!   若是他能将其收入囊中……   裴天渝挂着阴恻恻的邪笑,大踏步往前去,周广易心里暗暗为宋知许捏了一把汗。   “去!”   工坊门口,裴天渝大手一挥,衙役瞬间将工坊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工坊里的工人看到这个阵仗被吓得不轻,这京城来的大官儿耀武扬威,他们早就知道了。   此刻都是提心吊胆,大气也不敢出。   “赶紧去找东家过来。”   范萍一看这架势,立即低声跟身边一个工人开口。   而她自己则笑盈盈迎了上去,掩去眼底的慌张,强作镇定:   “给几位大人请安!我是工坊管事范萍,大人造访咱这儿,可是有什么指示?”   范萍开口,裴天渝上下打量她两眼,显然没将她放在眼里。   “你们东家呢?”裴天渝身旁的小厮倨傲地问道。   “回大人的话,我们东家现在不在,我是这儿的管事,寻常事务都能处理,您同我说是一样的。”   范萍跟在裴天渝身后,便是对一个小厮也卑躬屈膝示好。   面儿上沉稳得体,心里却早已经如擂鼓一般慌得不行。可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得先稳住他们,等宋知许来了再定夺!   “来啊,给本官将这工坊查抄了!”   裴天渝冷呵,官兵呼啦啦一拥而上,当即冲了进去,对工坊里的工人们横眉冷对,拔刀相向。   周广易急得团团转:“裴大人,这又是怎么了?这工坊好好儿的,怎么要查抄呢?”   裴天渝嗤了一声,道:“本官来前儿就听说仁信坊的东西卖得极贵!本官有理由相信,仁信坊账目对不上,没有依法纳税!”   “如今本官要查抄仁信坊,彻查账本,核对税收!你说,本官有没有这个权力?”   周广易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裴天渝是节度使,比他这个府尹还要高上一头,查账权力是有的,可是眼下这显然是明晃晃的针对,赤裸裸的侵占啊!   裴天渝带来的官兵同他一路货色,丝毫不顾及百姓,刀鞘一挥,便将工人打倒在地,一脚踹翻了萝筐和晒药架。   “你们这是干什么?”   “啊!别动这些东西!”   工人们彻底恼了,这些可都是他们辛苦劳作的成果,岂能说砸就砸?!   “大人!天地良心啊!我们仁信坊什么时候不曾缴税啊!周大人都是可以给我们作证的!”   范萍见工人跟衙役僵持,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是啊裴大人,仁信坊的账目,那都是衙门有记载的!”周广易连忙称是,也是心急如焚。   “哦?”   裴天渝眼睛一翻,盯向范萍和周广易,声音高了几度:“你们两人的意思是,本官作为陛下亲命的节度使,连一个小小工坊的账都查不得了?!”   “你们两个大胆包天,可是要抗旨不遵?!”   周广易和范萍惊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敢,就滚。”裴天渝从口中吐出二字,轻蔑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范萍。   此等贱民,真是让人厌恶。   范萍怎么肯走?她跪伏着挡在裴天渝面前,慌得腿都打哆嗦。   她不过区区一介妇人,只识几个大字,会做点小买卖,还从未跟官斗过。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颤抖着嘴唇子张口:   “大人,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大人要查账,咱查就成了,怎么还要打砸东西呢……求大人开恩,让这些军老爷别再砸了吧!”   工坊众人也纷纷高喝:   “你们才来桐溪村多久,怎地就空口白话说我们不交税?!”   “这都是我们辛辛苦苦的血汗!你们要砸就来砸我!把我砸死!我倒要看看杭州城的律法如何评判!”   “宋姑娘开工坊让我们有钱赚,我们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工坊毁在你们手里!”   “誓死保卫仁信坊!”   “誓死保卫仁信坊!”   工坊里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范萍和周广易都是眼眶含泪,可看向裴天渝,刚才暖热的心,又迅速凉了下来。   “砸!”裴天渝不屑地扬扬手指,一群刁民!   “大人!求您高抬贵手!”   范萍眼里噙着泪,明明怕的浑身打颤,却还是跪在裴天渝面前冒死进言。   仁信坊于他们而言,早就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坊了!这里如第二个家一般!   工人们尚且能为了工坊豁出命去,她这个管事又怎能不挺身而出?   “求本官?”裴天渝抬脚一跨,脚踩在另一个匍匐跪着的工人身上,漫不经心看着鞋上的黄泥皱眉:   “这桐溪村就是穷山恶水,本官不过走了几步路,便弄脏了本官的鞋,这可如何是好?” 第231章 大胆!竟敢谋害朝廷命官   范萍心里一阵恶心,伸手便要去擦,却被裴天渝一把打开:“我这可是蜀锦,岂能用你那糙手去擦?!”   其意,不言而喻。   周广易又急又气,一把拉住范萍,对裴天渝道:   “裴大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这样对待陛下的子民,怕不是过分了些!”   “过分?”裴天渝冷笑一声,打量了一眼仁信坊,笑道,“周大人知不知道,阻碍朝廷命官办案,是杀头的罪行?”   “这里的刁民个个儿高呼,以死相逼,阻止本官查办,本官若是无可奈何,只好将他们悉数问斩……”   “你说,这儿还有没有王臣?”   周广易又惊又气,此人的恬不知耻和以公谋私已全然超过了他的想象!这哪里是节度使?这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活阎罗!   范萍听得心惊肉跳,她看周广易气得脸色煞白,便知道眼前这人绝对不能得罪。   她怔怔看着那双绸面履鞋,上面染上了一指厚的黄泥,带着些许的腥臭味。想了想,还是挣开了周广易的手。   眼下早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了,若是仁信坊、全村的人命都悬于一线,她受辱又有何妨?   “范大娘!”周广易惊骇地看着她。   范萍并不作声,只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跪着匍匐往前,她捧起裴天渝大的履鞋,闭上双眼准备舔干净。   “慢着!”   突然一声冷斥打断了范萍的举动。   她睁开眼睛,发现宋知许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跑去报信的工人。   “东家……”   范萍喃喃喊了一声,她现在想让宋知许离开已经晚了。   “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就是你们东家?”裴天渝眯眼,眸底闪烁着淫光。   宋知许瞳孔冒火,冲过去将范萍扶了起来:   “大人不是去开采石漆了吗?怎的迷了路跑到这里来了。”宋知许强忍怒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还请上马车,我这就送您过去。”   “哈哈哈,你这乡野地方,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裴天渝放声大笑,接着眼神忽地一变,贪婪和阴狠显露无疑:   “本官既为节度使,这整个杭州城都该是本官的!难道本官去哪儿,还要向你一个小小刁民报备吗?!”   “你们仁信坊偷税漏税,本官是奉陛下旨意来整顿的,周广易都不敢放屁,难道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敢挡本官的路?!”   宋知许脸色蓦然一变。   厚颜无耻!简直就是败类!人渣!   她双拳捏得咯咯作响,瞪向裴天渝的眸子里是刺骨寒冷,如看一个死人一般!   裴天渝一愣,竟然不由自主后退半步,回过神来脸色一黑,自己怎么可能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的眼神吓到?!   宋知许眸中寒意更甚,一股威压自她周身发出,饶是裴天渝也不仅冒了冷汗!   正欲动手之时,突然一声古怪鸟叫传来。   宋知许眉头微蹙,循声瞧去,只见江亦衡正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冲她做了一个手势。   宋知许微眯一眼,冷静下来,江亦衡是让自己智取。   确实,裴天渝再怎么混账,他也是朝廷派遣下来的节度使。   如果裴天渝在桐溪村出事,朝廷就会派人镇压,届时无论是石漆还是仁信坊,甚至是他们的性命一个都保不住。   她收敛了身上的戾气。   “见不得的人东西没有,但节度使大人若硬要闯,恐怕圣上怪罪下来……”宋知许点到即止。   “放肆!陛下也是你等乡野村妇能提的?”裴天渝怒喝一声。   周广易心中一惊,不知道宋知许打的什么算盘。   宋知许不卑不亢,噙着笑从裴天渝身边经过:   “大人可知这工坊制作的是什么?”   “不过一些廉价丹药罢了!却能卖得高价,可见其中有异!”裴天渝冷笑。   “那大人可知,这工坊除了露华丹和龙虎丹,还有何物?”   见裴天渝不解,宋知许浅的一笑,继续开口忽悠:“您闻一闻这四周的空气。”   裴天渝一嗅,宋知许在衣袖中稍稍挥了一下仙术。   空气中飘荡着若有似无的朱砂和矿物刺鼻的味道。   “大人,我们也是听从圣上命令,这件事不许泄露半个字,否则……”宋知许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她脸色变得极快,又有威压,裴天渝当即脸一白,还真被她给震慑住了。   要知道君心难测,即便裴天渝入朝为官,也揣测不明白皇上的心思。要是皇上痴迷丹药,而被他破坏了好事,那他岂不是要人头落地?   宋知许见裴天渝已经上钩,她自信抬头,洋洋洒洒开口:“若非事先有知,我们又怎会提早在城门口迎接大人?”   裴天渝见宋知许如此笃定,一时拿不准主意。   他总觉得这个小娘子在诓他,可若他强行把工坊拆了,或者纳为己有,皇上怪罪下来又得不偿失。   可他狐疑地看向周广易,却见周广易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间更拿捏不准了。   “大人若不信,请跟我来。”   宋知许为了让他安心,邀请他进入工坊。   在工人们疑惑的眼神中,宋知许带裴天渝到了成品区。在竹筐里密密麻麻摆着炼制好的露华丹和龙虎丹。   宋知许从中抽了一个竹筐,运转仙术更换丸药的形态,随意拿起一颗递到裴天渝手上。   裴天渝放到嘴里一尝,浓重的硫磺味瞬间涌上鼻腔,他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凝重。   “哦对了,刚才我忘了说。这丹药中有一味药剂很猛,若是没有解药,恐怕会……”   宋知许的话音刚落,只见门口驻守的衙役两个接三个的倒了下去,晕厥了。   “你怎么不早说!你这是暗害朝廷命官!”裴天渝瞪着眼睛,想从宋知许脸上看出一分半毫的害怕来。   却不料宋知许只是挑了挑眉:   “工人来的时候喝一碗甜水就行,我也没想到您能跑到这个地方来。”   “官爷们先回去歇着,我一会儿就让人把甜水带过去,给诸位解毒。”   裴天渝阴狠地看着她,又重复一遍:“你知道谋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行吗?”   宋知许则压着嗓子凑过去,轻声道:“那您知道抄检陛下的丹药坊,又是什么罪行么?” 第232章 工坊没了事小,人不能出事啊   裴天渝浑身一僵,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拿捏住。   可他不敢豪赌,只能忍气吞声,把宋知许看了一眼又一眼,这才一甩袖子,大踏步离开了。   “知许,这中毒的……”周广易见裴天渝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上来问。   宋知许笑了,什么中毒啊,不过是她用仙术使的障眼法罢了。   “诓他们的。谁家有糖水,给他们送去一碗,就成了。”   周广易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皱眉道:“你方才说的那些,若是被发现……”   “周大人放心。”宋知许望着裴天渝离开的方向,眸色锐利,“他等不到那天!”   敢欺到她头上的人,还想轻松离开吗?   周广易心里一惊,他还从没见过哪个百姓敢这样说一个大官!   这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可一想到裴天渝的所作所为,周广易又气得心口疼,暗恨自己无用。   远处,江亦衡看着危机化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裴天渝毕竟是那边的人,他接触的越少越好,故而连这种时候也不方便出面。   原本还担心宋知许吃亏,没想到她一个人应对起来也算顺手。   他一拳锤在身边的树上,两人合抱的大树瞬间晃了晃,枝叶扑朔朔往下掉。   若不是因怕身份败露,给宋知许带来危险,他何至于只能眼睁睁瞧着那恶官欺人,却连保护她的资格都没有?!   江亦衡鹰隼般的眸子闪烁着暗光,杀意浮现。   裴天渝是吧。   呵,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宋知许回宋家后,怕老两口担心,便哄着说没什么大事。   等主屋灭了灯,几个娃娃也都沉沉睡着了,江亦衡这才敲门进了宋知许房中。   宋知许掖了掖好乐和宋知恬的被子,跟他来外间说话。怕吵醒两个娃娃,二人离得极近,说话声音甚小。   听宋知许将白日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讲来,江亦衡眸中带火,阴沉道:   “此等阴损小人,定不会轻信你的话。”   “恐怕今晚他就会往京城那儿打探,你能糊弄他一时,却不能糊弄他一世。”   宋知许颔首:“当时情况紧急,他又一口一个陛下拿腔拿调,我便顺势说下去了。”   “等他发现我糊弄他,估计会来势汹汹!”   她秀气的眉毛一皱,咬牙切齿:“若非他是朝廷命官……”   这一路走来,也不是没有杀过人、斩过头,明明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事儿,却不能这么简单就解决。   江亦衡见她眸中戾气十足,微微叹气,攥住她的手:“不可轻举妄动。”   宋知许泄了气:“我知道,不过说说罢了。”   若她孑然一身,自当杀伐决断,快意恩仇。   可是家中尚且有这么多亲人,桐溪村的村民,还有杭州城的诸多朋友,若是她逞一时之快,这些人都没有好下场。   每到这时,她就无比怀念上一世的光景。强者为尊,怎会有这种窝囊肮脏之徒在她脑袋上动土?   “他要核实消息,应当也得耗费几日吧?”宋知许一时忘了自己的手还在江亦衡掌心,只顾着说话。   江亦衡沉吟片刻,道:“未必。他一个正议大夫,本是文散官,能被调到杭州城来做节度使,想必是有点儿背景的。”   “他要核实消息,想必有自己的渠道。”   若是文宿藏在暗中,不需要进入杭州城,只消在临近几个州停留,周广易也是发现不了的。   那么裴天渝通信也好,传消息也罢,都会异常迅速。   宋知许心中狐疑,江亦衡怎么懂得如此多官场的弯弯绕绕?不过她并未表露出来,也不打算问。   只接话道:“那依你所言,此事无解?”   “自然不是。”江亦衡轻笑起来,只是眸中带了些轻蔑,“他觉得我们是一群刁民,不肯顺服,那我们就顺服给他看!”   次日一早,周广易的心脏就咚咚咚乱跳,天色未亮他就再睡不下,只好起床。   却不料刚入衙门,就见裴天渝坐在他的官位上,双眸阴恻恻地扫来。   一拍惊堂木!   “周大人好本事啊,敢联合刁民欺骗本官了?!”   周广易心里咯噔一声,虽然知道瞒不过,但不知道这么快就会被拆穿。   他暗叹一声不妙,还是按照宋知许先前交代的话说了出来:   “裴大人此言,恕下官听不懂了。”   “昨日在桐溪村,下官可从未说过什么不该说的。”   裴天渝眼睛眯起来,锐利了几分。   确实,昨日周广易只是面露难色,那些跟皇帝有关的话,他一个字都未曾吐露过。   “好啊,原来在这儿等着本官呢。”裴天渝笑了几声,看向周广易的神情带了几分深意,“周大人还真是……八面玲珑啊!”   周广易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没接话。   他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眼睁睁看着裴天渝查抄仁信坊,眼睁睁看着几十岁的范大娘给他舔鞋子?   只是此事败露,裴天渝定然是满腹怒火,恐怕不会放过宋知许。   周广易心里战战兢兢,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期望宋知许连保全他都能想到,应当也能想出对付裴天渝的办法。   这么想着,周广易又暗自苦笑。   他这辈子也没能想到,自己会指望一个民间女子,对付朝廷命官!   “既然如此,周大人就随本官一同去桐溪村,捉拿欺瞒朝廷命官的宋知许,查抄仁信坊吧!”   官兵浩浩荡荡又往桐溪村来了,村口把风的一瞧见,便忙不迭给各家各户通信儿。   眼下,裴天渝三个字能让桐溪村人人闻之色变,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全村都门窗紧闭,不敢出门,也不敢发出声响,生怕哪一步行差踏错,惹了这个活阎王!   唯独宋知许和江亦衡听闻,双双对视一眼,起身往外去。   “知许,亦衡!你俩小心行事!”宋振田连忙叮嘱。   陈梅也忙不迭道:“对!不行就快回来,工坊没了事小,人不能出事!”   四个小包子也战战兢兢,都看着宋知许和江亦衡,满目担忧。   “放心吧。”宋知许轻松笑着点头,“不会出事的。”   毕竟,他们可是去给裴天渝送礼的呀! 第233章 裴大人被炸成了癞蛤蟆   出了门,江亦衡仍往山上去,远远观望。宋知许则去了工坊。   她前脚刚到,裴天渝等人后脚就来了。   这回裴天渝再没多话,直接抬手一挥,让官兵将仁信坊团团围住。   “裴大人,周大人,今儿挺早啊。”宋知许笑着出来迎,“怎么样,是不是昨日的丹药吃着好,今儿还想吃?”   周广易提心吊胆往里面瞧去,却发现工坊内空无一人,只有宋知许一个。   “呵呵,你胆子倒不小。”裴天渝眯着眼睛冷笑,“你一个小小贱民,竟敢拿陛下的名头来诓骗本官!罪不容诛!”   “来啊!给本官拿下!”   几个官兵迅速上前,抬手就要押住宋知许。   “慢着!”周广易急了,“裴大人,她不过一个弱质女流,何至于此?!”   宋知许并不反抗,被押着却还轻巧笑道:“裴大人哪里的话?我从未说过仁信坊是陛下下旨造的。”   “只是草民妄想一步登天,这才斗胆揣测圣意罢了。如今见裴大人这么恼怒,可见陛下没这个意思。”   裴天渝冷笑一声看向周广易,这两个人还真是一丘之貉,路数都一模一样。   却不料宋知许恭恭敬敬低头道:“草民开这仁信坊,本就是为了沽名钓誉,如今裴大人告知陛下无此嗜好,想必草民路子走错了。”   “既然如此,这仁信坊也就没必要继续开着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赠予裴大人吧!”   “裴大人,草民的诚意可就在院中摆着呢,还请大人明察!”   裴天渝闻言一愣,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他看了一眼院中,三口硕大的箱子正摆在当中,不免露出笑来。   这不就结了?仁信坊一套梅字盒能赚那么多,孝敬孝敬他又有何难?   “念你知错就改,本官放你一马!”裴天渝抬手,几个官兵立刻撤开来,不再押着宋知许。   周广易松了口气,也看向院中的几口箱子,心里焦灼。   这宋姑娘难道真的要贿赂官员?这要是查出来的话,官民同罪啊!   却不料裴天渝打开箱子,脸色一变:“你敢戏弄本官?!”   周广易连忙看去,只见三口箱子里竟满当当装着处理过的药材!箱子上面还有几张薄纸,写着什么。   “草民不敢。”宋知许连忙笑道,“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裴大人您知道,仁信坊出的梅字盒一盒难求,多少人花高价也买不回来。”   “我左思右想,只给您银两,未免落人口实,想必您也不会收这种阿堵物。不妨将秘方给您,才算心意!”   裴天渝听宋知许一口一个大人叫的诚心,心里舒服不少。仔细一思量,也觉得有道理。   银子才能拿多少?若是得了秘方,他也能弄出一盒千金的龙虎丹露华丹来,岂不是源源不断?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笑得贪婪,“你倒是有觉悟。”   转瞬又变了脸色:“只是若是这方子有假,本官绝不轻饶!”   “不会的。”宋知许气定神闲,“这方子上还有我的印鉴呢,到时候大人只管来拿人,人证物证俱在,我也无话可说。”   正是这个道理。   裴天渝仰天大笑,点了点头,一挥手,便叫人将三口箱子全都抬走。   自己则将几张写了秘方的纸揣进怀中。   望着裴天渝离开的背影,周广易心头颤动:“宋姑娘,你真的……”   “当然不是了。”宋知许轻笑一声,真正的方子就算给裴天渝,裴天渝也配不出来那些丹药。   “放心,周大人。”她笑眯了眼,好似一只狡猾的狐狸。   “等着瞧好戏吧!”   裴天渝甫一回到自己现居的别院,就忍不住打开方子仔细看,忙不迭吩咐下人,去买炼丹炉回来。   炼丹炉又大又重,耗费银两良多,可裴天渝一点儿也不肉疼。   眼下他手里有的可是露华丹和龙虎丹的秘方!一点炼丹炉钱算得了什么?   他得意洋洋将炉子生起来,按照配方将药石往炉子里丢去。   劈里啪啦一阵子,炼丹炉里当真散发出一股清香来,与外界传说的龙虎丹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大喜过望,连忙跑过去瞧,挽起袖子深吸一口气,拉开炉门。   砰!   一股热浪从丹炉中爆出!   直轰得裴天渝在空中翻了个滚,重重砸在了门上!   门吱呀一声,竟是被生生砸垮,带着一脸焦黑的裴天渝滚落在院中!   “大人!”   “快扶大人!”   小厮们闻声而来,瞧见地上趴着的裴天渝,吓得一身冷汗,连忙跑过来扶起他。   却见他浑身焦黑,胳膊、腿全都皮开肉绽!前胸后背的衣料都被烧糊了,这会儿正黏在身上,可怜又可笑!   “快去请郎中!快去请郎中!”   混乱声中,裴天渝挣扎着睁了眼,瞧见散落在身边的秘方。   那秘方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竟是在他眼前彻底消失了!   再看宋知许的印鉴,哪里还有半点儿痕迹?   不过几张白纸罢了!   裴天渝一口气没提上来,又疼又气,昏死过去了!   十几个郎中围在床前忙活了一整日后,周广易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知道宋知许不是个好相与的,却不知道她如此胆大包天,竟敢给一份假秘方,直接把裴天渝给炸飞了!   周广易提心吊胆去裴天渝房中转了一圈儿,直到瞧见那几张空白的纸,和被已经烧焦了的几箱草药,才有惊无险叹口气。   这丫头!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还未坐一阵子,就听外面有人通传唱报:“大人,宋知许和江亦衡求见!”   周广易又连忙站起来:“快快请进!”   宋知许和江亦衡早不是头一次来到这衙门里,轻车熟路,目不斜视,自有一番气度。   领二人进来的衙役也早跟他们相熟,一面走着一面悄声偷笑:“您二位是不知道,裴大人那副样子,实在凄惨!”   “连里衣都烧了去,爬在地上,好似一只烤蛤蟆!郎中说蛤蟆一时半会儿啊,翻不过身了哈哈哈哈!” 第235章 一纸诉状告御前   话音未落,衙役臀上就挨了一脚。   “哎哟!谁敢踢爷爷我……大、大人……”   周广易气得又补了一脚:“滚!”   “好嘞好嘞。”衙役揉着腚肉,陪着笑连忙下去,知道周广易是不打算治自己的不敬之罪了。   宋知许忍俊不禁,看来裴天渝此人的恶劣行径早就招惹了众人不满,就连衙役,也对他颇有怨念。   周广易无奈地看了一眼宋知许和江亦衡,伸手请二人进屋详谈:   “三日便能清醒,五日便能下地!你们倒真是好本事,连他都敢戏弄!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宋知许轻蔑地笑了一声:“我本可以改改那方子上的药量,直接崩他一个死的!如今只是让他吃几日苦头,已经算是我手下留情了!”   就算她用这一招把裴天渝杀了,官府也是毫无证据针对,只能草草结案。   要不是江亦衡说裴天渝身后还有人,若是莫名其妙死在这里,恐怕会引起更多人注意,她早就下杀手了!   周广易听着宋知许的话,不免将她多看了两眼。纵然知道这个姑娘一身本事,却也没想过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能从她嘴中说出来。   半晌叹口气,他道:“可毕竟是没死,他这人的性子你们晓得,便是不能以这件事治你们的罪状,也一定会找其他事儿的。”   “此人丧尽天良,偏偏是个高官,杀不得动不得,如今又记恨上你们了,等他醒来,定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江亦衡颔首,带了点儿笑意:“周大人不必忧心,我们今日前来,就是跟您送法子来的。”   周广易眼睛瞪大,惊喜异常:“真的?快快说来!”   江亦衡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赫然绘着一口井的施工图,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周广易接过,仔细看来,大为震惊:“这、这是开采石漆的方式?!”   “不错。”宋知许颔首,“我们查过了,饶是肤施这个有着多年采集石漆经验的地方,现在也不过是收集流出来的石漆,还万不到开采的地步。”   “归根结底,一来是因为石漆不好控制,一旦操作不当,很容易发生爆炸走水。”   “二来则是因为石漆流出,人们却不能知道其根源在何处。贸然打井,若是运气不佳,只会劳民伤财,徒增负担。”   江亦衡掏出手绘的地图,指了指,道:“经过知许勘探,此处就是最适合打井的位置,既能让石漆顺井涌出,又不至于离根源太近,造成危险。”   周广易瞳孔颤动,激动得无以复加:“这若是真的,那不仅仅是桐溪村能得救,就是杭州城也得在陛下面前露露脸了!”   “你们究竟是如何得出这个法子的?又怎么能确定这个地方就是最佳位置?”   宋知许一怔,这怎么说?她总不能说自己是用仙术探到地底,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的吧?   “是从石漆漫出的轨迹瞧的。”江亦衡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难以发现罢了。”   周广易不懂这些,便点了点头:“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只要将这东西上交给陛下,陛下自然会一力保住桐溪村!”   “便是裴天渝,也绝不能再动你们一根指头了!”   说着,他喜上眉梢,攥着两张纸便要去寄信。   却被江亦衡拦了下来:“周大人且慢。”   周广易不解,就听江亦衡缓声道:   “此物自然是要呈上的,只不过……”他两指一捏,将地图抽了回去,“这个,暂时不能交。”   “为什么?”周广易奇怪道,“这个法子的关键之处就在于打井的位置,你却……”   话没说完,他就明白了。   若是一整个法子都交了上去,桐溪村还有什么价值?   这东西写得全面,若是皇帝直接将此事交给现任节度使的裴天渝,那岂不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更遑论裴天渝得了此法,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幺蛾子呢!   宋知许见周广易明白了,便笑着掏出一个信封来。   信封鼓鼓囊囊,周广易接过打开,里面竟是一封血书!   血书足足有四页,将裴天渝这些日子所作所为一一陈列,字字珠玑,字字泣血!   “这!这!”周广易红了眼眶,看向宋知许和江亦衡,“你们实在是……”   他无语凝噎!   他堂堂杭州府尹,面对裴天渝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儿,眼睁睁瞧着自己地界的百姓受尽侮辱,却一点儿办法都没。   可这两个人明明不过平头百姓,却一直暗中抗争,丝毫不畏惧强权势力,誓要将裴天渝拉下马来!   “好!我现在就将这些东西发回京城!”周广易咬紧牙关,双眼红得似血,当即写了一份奏折,夹着血书和油井图纸,交给衙役。   京城,皇宫。   上朝时众官员山呼万岁,却个个儿战战兢兢,不敢抬起头来。   皇帝脸色铁青,端坐在皇位上,将血书抖出,一字字念到:   “殴打乡民百姓,强占村民房屋,掠夺牲畜,有拒者皆以抗旨不尊论处。”   “抄检工坊以查税,不通税务,不查账簿,张口便是千两黄金。”   “痴迷炼丹增寿,斥巨资购入丹炉药材,却将衙门炸毁,亦伤己身。”   他越念越大声,越念越愤慨,最后一把将桌上的奏章全都掀翻在地,怒喝道:“这就是朕的好臣子!打着朕的名义,鱼肉乡里!”   “若不是这一封血书呈上,朕还真不知道,自己亲笔写就的敕旨,竟是让他裴天渝如此作践朕的子民!”   官员头涔涔,两股战战,都跪地不起,高呼:“陛下息怒。”   “息怒?”皇帝怒极反笑,“朕要如何息怒?”   二皇子白景琦一颤,暗骂周广易坏了自己好事,好端端招惹裴天渝做什么。   自己和镇北侯府的云氏暗中打点,将裴天渝送到杭州去容易么!   “父皇,此事虽然可恼,但是毕竟只是那府尹的一面之词,不可轻信啊!依儿臣之见,还是请御史台派人前往调查一二,再做打算!”   话音未落,太子白景曜便站了出来:“儿臣反对!” 第235章 大人看上子芳,是我们的福气啊!   “周大人为官多年,是什么样的人诸位心里自有评判!就连一向公正无私,从不与人交际,以至于被称为硬骨头的邱大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难道这样的好官,会因为一己私欲,八百里加急递上血书来污蔑裴大人吗?”   “事态已经紧急至此,还要等御史台调查,难道不是在拖延,在耽误杭州百姓的安危吗?!”   白景琦见太子说话,眸色一深,低着头没露出眼中的阴狠来。   “太子倒也不必说得如此严重吧?”   “此事不加以调查,直接论罪,若是有失公允,岂不是寒了老臣的心?”   白景曜还要再说,却不料皇帝一拍桌子,怒斥道:“够了!”   两人立马低下头来,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朝堂上沉默良久,众人皆是瑟瑟发抖,肝胆俱裂,只等皇帝发话。   “此事,应当查,应当彻查!”   白景琦松了一口气,心底暗喜,御史台也有他们的人,此举顺水推舟,保下裴天渝,还能拉邱远道和周广易下马!   却不料皇帝话锋一转:   “就让这写血书的女子辅助查案吧,封九品将仕郎。”   众人大惊失色,都抬起头来:“陛下三思啊!”   “一个民间女子,怎能入朝为官?!便是文散官,也是史无前例啊!”   “不过是乡野村妇,谈何辅助此案啊!”   “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冷眼瞧着下面跪着的一排排人,心里冷得似冰。   他只念了宋知许献上的血书,没有念周广易的奏折,故而眼前这些人并不知道,此女子竟是个奇女子,桩桩件件都比他们这群吃干饭的强不少!   最重要的,是此人手中掌握着大量开采石漆的方法,若是此法能用,无论是财力还是军力,都是一大提升!   不过是一个区区文散官,还是九品下,低得不能再低,此事过后再不启用,就是给她一点儿俸禄又何妨?   他冷笑一声,拍板道:“此事就这样定下,切莫再说!”   三日来,桐溪村人心惶惶,村民们不知道裴天渝已经被炸成了猪头,仍整日提心吊胆,生怕那人又找上门来。   宋知许知道大伙儿惴惴不安,便给工坊众人放了带薪假,村里人自然感恩戴德。   范萍暗中叹她太良善,这假要放到什么时候去?又要耗费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她却浑不在意,只轻轻一笑,并不言语。   旁人不知道,她心里却如明镜儿一般,这提心吊胆畏惧裴天渝的日子,长不了了!   三日期到,裴天渝当真如郎中所说一般,悠悠醒转。   他躺在床上,呲牙咧嘴,浑身疼得几乎要再次昏死过去,逼着郎中用了贵价药材,这才算好受些。   “来人!”他张嘴大叫,“备车!本官要去桐溪村,治他们的罪!”   下人忙不迭上前来,看着被纱布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裴天渝,犹犹豫豫:“大人,您现在这身体状况,怕是……”   “那就备上软轿!”   “今儿就是抬,也要把本官抬去桐溪村!”   他们这群下人又怎么能知道裴天渝心中恨意?自己好歹也是三品节度使,堂堂陛下亲命的高官,竟然会被一群刁民贱种玩弄至此?!   宋知许是吧?桐溪村是吧!   他今儿就要去掀翻桐溪村,先杀了宋知许,再拿她的脑袋下酒喝!   下人们面面相觑,看着裴天渝铁青的脸色,谁也不敢再劝,只好备上软轿,一路将他抬去桐溪村。   裴天渝甫一进入桐溪村,村里人就瑟瑟发抖,恨不能绕着他走,如鹌鹑一般,把脑袋埋在胸口。   他满意极了,这才应该是这群贱民对他的态度!   随手一指,旁边小厮便心领神会,挎着刀四处打量着,上前随便抓住一人便问:   “宋知许呢?”   这被抓住的不是旁人,正是张子芳。   她本想着这几日裴天渝都没来,今儿出来转转应当也无妨,却不料实在太巧,刚好撞上了!   张子芳吓得脸色一白,转身不敢看向裴天渝,跪下行礼:“回大人的话,我同宋家并不熟络,实在是不知道啊。”   周围人见张子芳被拦下来了,都慌了神,暗戳戳悄声道:“快去叫懒汉张两口子来!子芳还小,万一得罪了活阎王,怕是要出事儿!”   裴天渝眯着眸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子芳:“抬起头来。”   张子芳心魂一惊,颤巍巍抬起头,却不敢正眼瞧他,只敛眸看着软轿。   却不知道她脸色苍白,却如若傅粉,双睫颤颤,却好似勾人。   现在这副样子,真叫个柔弱无依比花娇,弱柳扶风似桃夭!   裴天渝吞口唾沫,这穷乡僻壤,竟然还能出这样的美人儿?   他脸被纱布包成了猪头,可纱布缝隙里眼珠子乱颤,死死盯着张子芳,眼里的贪婪和猥琐暴露无遗!   “倒是有几分姿色的。”裴天渝勾起唇角来,笑声带着吞口水的声音,叫人恶心,“今日算你有福气,遇上了本官。”   “往后在本官身边,你要伺候的好了,必然少不了好处!”   周围不敢上前的村民傻了眼。   “张子芳过完年才十二岁,尚未及笄!这昏官也下得去手?!”   “这昏官是昏了头了!竟是见色起意,连娃娃都不放过?!”   “懒汉张呢?咋还没来?”   这时,懒汉张和他媳妇谭兰来了,两个人嬉笑着推推搡搡,往张子芳身边一站。   谭兰笑嘻嘻地挥着手绢,指尖戳了一下张子芳的肩头,谄媚道:“还不赶紧谢大人的恩?高兴傻啦?”   “哎哟大人恕罪,这小娃娃就是没见识。大人能瞧上你是你的福气,快快叩首吧!”   张子芳心惊胆寒,拽着谭兰的袖子不住地哆嗦。   她是想攀高枝儿,可是这裴天渝一瞧就知道是个变态,指不定怎么折磨人呢!   更何况这人比她爹还老,就算官职高又怎样?她哪里愿意委身一个老头子呢!   懒汉张见她不磕头,嘟哝了一句“傻子”,便嬉皮笑脸凑到裴天渝身边,一副熟络的模样:   “裴大人想娶我家子芳,确实是我家子芳的福气!”   “不知道大人想给多少彩礼啊?” 第236章 宋姑娘封官了!   周围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料到这两口子竟然生出了卖女求荣的念头!纷纷唾弃不已,也都为张子芳捏了一把汗。   裴天渝笑起来,笑得懒汉张谭兰两口子心头一松,以为能多要点儿赏赐。   却不料他笑着一抬手,旁边的小厮嗖地一脚直接将懒汉张踹飞!   “啊!”谭兰惊叫出声,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张子芳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唰唰!”   两个小厮上前,拔刀架在懒汉张的肩膀上。   “大、大人这是做什么……”懒汉张瑟瑟发抖,瘫在地上不敢动弹。   “彩礼?”裴天渝笑得仰倒,满脸不屑,眼神中的轻蔑和鄙夷丝毫不加掩饰。   “区区一个贱民,能为本官暖床,是你一家子的福气!是你们祖上冒青烟了!”   “呵呵呵……要么怎么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呢,真是贪得无厌!”   周围村民都屏息凝神,看着架在懒汉张脖子上的大刀,自己也觉得脖子处凉飕飕的,惊恐万分。   纵然心口憋着千万种火气,此时也不得不眼观鼻鼻观心,佯装听不见看不见,生怕裴天渝发起疯来,连自己也牵连住。   正是这时,一队人马快速赶来,掀起一片尘烟。   “圣旨到!”   裴天渝闻言转过头去,就见宋知许打马开路,后面跟着周广易,还有几个官员,一路赶来。   他皱着眉头,这会儿能有什么旨意?   却听宣旨之人下马,当即道:“裴天渝、宋知许听旨!”   裴天渝一愣,被两个小厮搀扶下来,勉强爬在地上权当跪下。   他听旨也就罢了,为什么宋知许还要听旨?   眉头一锁,他突然想到,莫不是上面知道了自己在这儿受的委屈,一本奏折告上朝廷了?   这么想着,他脸上露出扭曲的笑来,阴狠地剜了一眼宋知许,大笑道:   “瞧瞧,圣旨来了!”   “你们一群刁民,胆敢违背朝廷命官的命令,几次三番以下犯上,戏弄本官!”   “如今好了,你们整个桐溪村都等着抄家斩首,株连九族吧!”   周围的村民早在圣旨来时便乖乖跪地,这会儿听裴天渝说这些,一下子吓得魂不附体,都发起抖来!   宋知许冷冷扫他一眼,并未言语。   有些人,不到黄河心不死,她就给他一个撞南墙的机会!   宣旨的官员听着裴天渝说话,皱紧了眉头,早知道这是这么个货色,却不知道竟然猖狂到此等地步!   也罢,等他宣读完,看裴天渝还如何嚣张得起来!   “裴天渝,身为朝廷命官,竟敢以大欺小,以权谋私,罔顾国法!欺辱朕之子民,罪不可赦!即可剥去官职,择日候审,查明罪行!”   “宋知许,温良淑慎,德才兼备,献计有功,封九品将仕郎,协助调查裴天渝案。赏蜀绣锦帛百匹,珍珠三斛,玉如意一对。”   “钦此!”   众人一愣,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姑娘被封了九品?!”   “宋姑娘封官了!”   “天哪,女子封官,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宋知许也是一愣,她想过皇帝会因此赏赐,但没想过还能有一个官职。   “不可能!不可能!”   裴天渝一声嘶吼,将众人的议论声打断。   “你这妖女!你凭什么!”   “陛下被妖女蛊惑了!不是这样的!这圣旨是假的!假的!”   裴天渝爬在地上尖叫着,奋力挥着双臂,脸上身上的纱布散开,混在脏兮兮的泥里,他自己也乌糟糟一片。   可周围人只冷眼瞧着,脸上写满了厌恶和鄙夷。   周广易冷着脸站在裴天渝面前,声音凉薄:“裴大人鱼肉乡里的时候,可想过今天?”   “你不是整日拿陛下亲命、陛下圣旨耀武扬威么?”   “那本官就好好儿手握圣旨,将你一桩桩一件件的恶心事儿细细查明!”   “来人,把裴天渝拿下!”他高声呵道,“押回衙门,择日审理!”   众人瞠目结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睁睁瞧着几个衙役将烂肉一样的裴天渝丢在轿子上抬走。   裴天渝浑身伤口绽开,杀猪一般嘶吼着,一口一个要抄家问斩,一口一个株连九族。   可再无人理他了。   非但如此,就连跟随他来的几个小厮,连同轿夫一起,全都被束缚住了双手,缴了大刀,灰头土脸地跟在裴天渝后头,一并带走了。   周广易冲宋知许拱手一笑,道:“我先带他们回衙门,就不上门恭喜了。”   又对旁边衙役道:“去将陛下赏赐的东西给宋姑娘搬回去!”   衙役连忙应下,几辆马车浩浩荡荡,跟着宋知许往宋家去。   村民们方才就听见了圣旨,这会儿见裴天渝被带走,都纷纷涌上来,七嘴八舌道:   “宋姑娘!那狗官落马,是不是你的本事?”   “肯定是了!没看皇帝都给宋姑娘封官了吗!”   “是啊是啊!女子封官还是头一遭!可见宋姑娘本事有多大了!”   一行人簇拥着宋知许往宋家走去,原本就满腹担忧的宋振田和陈梅一瞧这么大阵仗,吓得连忙跑出院门来:   “咋了咋了?知许,这是啥情况?”   陈梅更是一把抓住宋知许的手,上上下下把她看了一个遍:“没受伤吧?那狗官为难你了?”   众人都笑起来:   “老太太,谁敢为难宋姑娘呀!如今我们见了宋姑娘,怕是都要叫一句宋大人了!”   “老太太还不知道吧?宋姑娘把那狗官绳之以法了!皇帝都知道了!您瞧瞧,这几辆车的好东西,都是皇帝给您家知许送来的!”   宋振田和陈梅听得一愣一愣的,方才还满肚子担忧,这会儿功夫又成了惊讶,被团团簇拥着进了宋家院子。   “蜀锦百匹!”衙役唱报着将箱子卸下。   村民眼睛都直了,伸长了脖子看去,啧啧称奇。   这蜀锦色彩鲜艳,都不用摸,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料子,还发着光。   上面花团锦簇,莫说百匹,就是随便拿出来一尺,都能卖出高价来!   这是他们穷极一生也穿不到身上的东西,可宋知许却得了足足百匹! 第237章 神秘买主   “三斛珍珠!”   随着一声唱报,三斛珍珠也呈在众人面前。   “天哪,这盒子是红木的吧!”村里木匠大叫出声,“这雕工、这手艺!我的天,光这盒子就价值不菲啊!”   众人一听啧啧称奇,放珍珠的盒子都不一般,那珍珠肯定更值钱了!   果然,等盒子打开,里面的珍珠全是颗颗圆润饱满,又大又亮!   旁人不懂这珍珠的价值,只知道一味赞叹,可江亦衡扫了一眼,便知道这三斛珍珠可谓是价值连城。   这一盒珍珠是上品中的上品,无论大小、色泽还是圆润程度,都几乎一模一样。   想万里挑一找出上品珍珠不是难事,可难的是三斛珍珠全是一样的品质!   江亦衡心里咋舌,就算是宫里的娘娘公主,要得这么一份儿赏赐,恐怕也是得欢喜翻了天去的。   再看宋知许,从始至终只是淡淡扫过,好似一点儿也不在乎其中价值一般。   宋知许当然不在乎,这在凡人看起来高端品质的东西,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些小玩意儿。   她的空间里随便拿出点儿什么之前货色,都能彻底颠覆这个世界,又怎么会对一盒小小珍珠青睐有加呢。   “姐姐好厉害啊!”宋书年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但是听说姐姐有了品阶在身,也是眼睛一亮,“姐姐现在是不是就跟大将军一样,可以带兵打仗了!”   宋书远无奈道:“叫你少看些小人书,姐姐是文散官,能一样吗?”   “不管不管!姐姐就是最厉害的!”宋书年才不听那些,笑嘻嘻抓着宋知许的手,眼里充满了崇拜。   宋知恬也不甘示弱,扑到宋知许怀中:“姐姐太棒啦!恬恬以后要像姐姐一样厉害!”   王一封也目光崇拜,紧紧跟随在宋知许身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和姐姐一样强大,才能保护家人,保护恬恬!   众人都笑起来:“你们宋家真是修了福分,得了这么好的孙女!”   “是呀,你们的好日子可在后头呢!”   “恭喜恭喜,我们跟你们同村,都觉得脸上有光!”   宋振田眼里满是骄傲,笑得合不拢嘴。   陈梅更是眼泛泪花,拉着宋知许的手,一口一个“乖孙女”。   他们哪能想到,自家孙女这么有本事,竟然连裴天渝都能收拾了,还得了皇帝送来的赏赐呢?   一片热闹,江亦衡趁其他人不注意,靠在宋知许耳边,带着笑意轻声道:   “与有荣焉。”   裴天渝案说是彻查,却实在是浅显,宋知许配合得好,加上桐溪村上上下下都是证人,故而也没怎么耽搁。   裴天渝被拉回京城受审当日,桐溪村放了两挂鞭炮,村民异常热情,硬是给周广易也塞了一挂,叫他回去去去晦气。   周广易笑着接下,当天在衙门口燃了,衙役们都高兴得不得了。   众人欢欣雀跃,庆贺总算送走了裴天渝这个狗官,唯有江亦衡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云氏几次三番想动杭州城,如今又一颗钉子被他们拔去,恐怕会心生怨怼,变本加厉。   如他所料,文宿听闻裴天渝折损的消息,气得一把掀翻面前的桌案,零零碎碎翻了一地。   他好不容易把裴天渝安排进杭州城,就是为了借他的手掌控仁信坊,好让仁信坊给他制作白骨生肉的灵药。   谁想到这才过去多久?药没拿来,人还折损进去了!   看来只能另谋他路……   裴天渝风波过去,朝廷也另派了人来接管黑金。寒春也终于褪去寒冷,回了暖。水渠的冰解冻,土壤也不再冷得难垦。   宋知许知道春耕在即,故而干脆给工坊放了假。反正那十套梅字盒都是定制款,她自己做便是了。   正是这时,李家传来消息道,上回求生白骨药方的金主降低了要求,价格不变,让宋知许看着做就成,只有一点,要最好的药。   江亦衡闻讯瞳孔一紧,还不确定此人是不是文宿,若是的话,绝不能轻易放过。   “这位买主可有露脸?”   小厮摇摇头:“不曾露脸。但是大手笔,已经付了定金。”   这位买主开出的价码着实很高,虽只付定金,却也是一笔庞大的数字。   故而就算他不曾路面,李闻之两口子也没有心生怀疑。   宋知许应了下来,给小厮塞了一把银馃子。   买主露不露脸与她何干?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人家有钱,她也不能亏待人家,在这一盒里加入了不少珍奇药材。   虽不能白骨生肉,但也是补五脏,通九窍,明耳目,甚至能延年益寿。   不仅如此,她还特意加入了一味药材,能让人吐气如兰,周身散发清香,叫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春耕起,家家户户都往天地里忙活去了,唯独宋家的地里全都种了草药,长势喜人,无需操心。   却不料宋振田和陈梅却闲得心里发慌,两人纠结犹豫半晌,这才找到宋知许。   “我们都是一辈子的庄稼人了,这到了春耕的时候不下地,总觉得心里少了点儿什么!”   陈梅连连点头:“是啊知许,瞧着别人都在地里忙活,我这心里直痒痒,不踏实!”   宋知许无奈笑起来:“爷爷奶奶,咱家有钱有粮,哪里需要你们操劳呢?”   “可是人一天不干活,就浑身不得劲儿啊!”宋振田拍拍大腿,没地耕种,他成天是急得团团转,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陈梅也道:“我们是穷怕了,不怕苦,就怕家里没粮食趁着。就算知道咱家富裕,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改不过来了。”   宋知许还想再劝,被江亦衡拦住了:“不如找村长再买块地吧,专门种粮食。”   “不必太大,就当给爷爷奶奶活动活动身子了。”   宋振田眼睛一亮,连连道:“对对对!地里有粮食,我们这心才踏实!”   “没错!”陈梅一拍手,“自家地里有粮食,无论如何就都有了退路,你们年轻人在前头闯,我们两个老骨头就为你们撑着后头!”   宋知许心里一热,知道老两口到底还是替他们着想,这才点了头。 第238章 书远!宋姐姐!救我!   院子里的葡萄藤也开始抽枝发芽,缠在藤架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几只鸡在地上划拉着,时不时叫唤两声。   一派欣欣向荣。   宋振田往外一瞧,宋知恬正蹲在一边儿,半晌没动静,心下古怪,便上前去看看。   只见宋知恬怀里抱着她的小兔子,盯着草窝里的另一只兔子,小眉头皱的紧紧的。   见宋振田来了,宋知恬眨眨眼,站起身,双手举着小兔子问:“爷爷,兔兔为什么不生小兔兔?”   “鸡天天生蛋,兔兔都来了好几个月了,为什么还没有小兔兔?”   说话间,陈梅几人也都出来看,听着宋知恬的疑惑忍俊不禁。   宋知恬一见众人笑,急了起来:“恬恬等了好久了!都没有小兔兔!”   “恬恬不急,爷爷给你看看!”宋振田一见孙女急了,赶忙哄,一边说着,一边一把提溜起草窝里的兔子。   定睛一瞧,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这就是两只公兔子呀!”   寒流散去,总算有了点儿春回大地暖的样子。   桐溪村的庄稼长势喜人,竟是比去年长势还要好,惹得村里人个个儿喜笑颜开。   “要我说啊,这都是宋姑娘的功劳!你们想想,自打宋家来了,咱们这桐溪村当真是越来越红火了!”   “没错没错!宋姑娘开了仁信坊带咱们发财,又赶走了狗官,如今就连这庄稼都长得这么好!”   “对对对!宋姑娘肯定是咱们桐溪村的福星!”   林福生扶着腰,艰难插秧,听见村民这样说,翻了个白眼:   “呸!福星个屁!”   他跟赵春苗伤势未愈,养了这么长时间才刚刚能下地,要不是怕春耕拖太久没粮食,他俩这会儿还得在床上躺着呢!   赵春苗也满肚子怨念,别人一天能插的秧苗,他两人忙活两三天都够不上,还浑身疼得不行,这会儿听别人都夸宋知许,哪里能忍?   也嘟哝着附和道:   “就是,要不是宋知许发现了那劳什子的石漆,咱至于差点儿连小命都丢了么!”   这两人声音不大,可偏偏王大胆就在不远处,听了个正着。   他撂下手里的活计,冷笑了一声,大声道:“这有些人啊,就是贪得无厌,恩将仇报!”   “要不是人家宋姑娘妙手回春,你们两口子还有说话的机会?”   白淑芬也往他们那边啐了一口:“村上还没计较你们两个偷黑金的事儿呢,你们两个倒想瞎了心了,在这儿嚼舌根子。”   王大胆和白淑芬说话大声,周围人都瞧了过来。   林福生两口子哪里还敢说话?都学了鹌鹑,把脑袋扎得低低的,忙活自己手头的事儿去了。   正是这会儿,宋知许一家子刚侍弄完庄稼地里的活计,来这边瞧瞧,白淑芬一见宋知许来了,便上来打招呼:   “知许来啦!”   说着又瞥了一眼林福生两口子,道:   “要么说有些人啊,就永远到不了人家这个气度,这辈子都得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背后里叽叽喳喳!”   林福生和赵春苗那里听不出来这是在讽刺自己?可宋知许来了,他俩心里也发怵。   到底是理亏,要不是他俩身受重伤,也是自食其果,恐怕就偷黑金一事,村上就得重重罚他们!   如此,就算白淑芬的话里带刺,这俩人也谁都没抬头,只夹着尾巴离开,留下两个灰溜溜的背影。   宋知许搭眼一瞧,约莫也明白怎么回事,轻笑了一声,并不放在心上。   “知许,如今春试在即,你家的几个娃娃不得去试一试?”白淑芬说着便羡慕道,“你家的书远和一封学习那么好,回回考校拔得头筹,定能拿个好名次。”   “不像我家那个小王八犊子,整日招猫逗狗,就是不愿意读书!”   白淑芬嘟哝了一阵子,王大胆招呼她,她便又忙不迭告辞,迈着快步远去了。   宋知许还没搞懂春试是怎么个情况,便看向江亦衡。   “若要靠读书出人头地,考取功名便是一条路子了。考试一年一次。”江亦衡心领神会,讲道,“家里的孩子们应当先考院试,过了童生,再层层往上。”   宋知许若有所思:“可两个孩子才上学没多久,直接考试,恐怕不成。”   江亦衡也点头:“是这个理儿,不过你可曾问过他们的意见?若是不愿走这条路,去了也没用。”   宋知许记下,待孩子们放学回了家,便将家里人聚做一处,问:“今儿便是问问你们的想法,若是愿意读书考取功名,便要提早打算了。”   宋书远率先站出来,道:“我愿考取功名!我想读书济世,求取学问,用自己的学问来免去百姓疾苦。”   王一封紧跟其后,神色坚毅:“我也是。我志在庙堂,若是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可以做如同邱大人、周大人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   众人颇为感动,看向宋书年。   却不料宋书年抠抠耳朵,茫然地“啊”了一声,才说:   “我就……算了吧。我想跟姐姐一样,开工坊赚钱!买好多好吃的!”   陈梅和宋振田哭笑不得,“你呀你呀”指着他的鼻尖,却谁也没叱责。   宋知许也只是笑了笑,道:“你们有自己的想法就成,只要敢闯敢干,便是碰了壁回来,家里也养得起你们。唯独怕你们连自己的路子在哪儿都不知道,那就危险了。”   众人连连点头,连宋书年眼睛里也迸出对未来的期望来。   “既然有心走科举之路,那还是送去官学读书,接受熏陶为妙。”江亦衡坐在一边,对宋知许道,“毕竟是官学,学的东西比村里开蒙的要多得多。”   宋振田闻言一愣:“官学不在城里吗?这一去,可就不能天天回来了吧?”   陈梅一听,心也揪起来,看着几个娃娃,是怎么也舍不得。   可是再舍不得,也不能耽误娃娃们的前程不是?   “没事!”陈梅暗暗抹了一把眼泪,既是宽慰宋振田,也是宽慰自己,“回不来,咱也能去看看,城里也不远!知许和亦衡平日忙活生意,也能看顾得上几个娃娃!”   宋知恬瘪瘪小嘴,抓着王一封的手,娇娇开口:“那、那我也要跟着姐姐和江大哥去看你们!”   “好!一起去。”宋知许笑起来,道,“这还没去呢,怎么先惦记起来了?等一切办好,也得到下半年了,着什么急。”   宋知恬一听哥哥们还不走,立刻又笑开了花,一下子扑进王一封的怀里,笑个不停。   正是一派欢乐的时候,院门突然被砸响:   “书远!宋姐姐!求你们救救我!” 第239章 乡亲们呐,张家要卖女儿了!   宋书远一愣,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宋知许:“是张子芳?”   宋知许蹙眉,跟江亦衡上前去开门,其余人也都提起心,跟在后头。   院门一开,张子芳立刻扑了进来,跪在宋知许的脚下。   仔细看去,她发辫凌乱,身上的衣服脏兮兮,还破损了几处,怕是跑来时摔得不轻!   “宋姐姐,求您救我!只有您能救我了!”   宋知许一把把她扶起来,示意江亦衡关门,这才问:“到底怎么了?”   张子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眨眼,泪滚落下来,眼里满是恐惧:   “我爹娘要把我送给,送给新来的节度使贾政!”   贾政就是新来接替裴天渝的节度使,专职管理石漆之事,平日里常来桐溪村考察地形及监工,村里人都见过他。   原来懒汉张和谭兰两人因为之前裴天渝看上张子芳一事动了歪念头。   虽然裴天渝不是什么好鸟,但他官大啊!   这么大的官都能看上张子芳,那同样身为节度使的贾政,怎么就不能成为他们的目标了呢?   原先一直将目标定为城里富绅的两口子,一下子抬高了张子芳的价值,一拍即合,当即就要将张子芳洗刷干净,送到贾政的床上去!   “造孽啊!贾大人都能做你爷爷了!你爹娘是怎么想的!”宋振田听得来气,一拍大腿叫道。   陈梅也是连连摇头,脸上写满了惊骇。都说没有不爱儿女的爹娘,这懒汉张两口子怎么就狠得下心肠呢!   宋知恬听不大懂,只眨巴着眼睛皱眉,问王一封:“一封哥哥,什么叫暖床啊?”   王一封眼神一慌,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张子芳,连忙将宋知许抱着,拉到一边儿去了。   “什么人啊这是!”宋书年打了个哈欠,嘴一咧,顶顶看不上张子芳一家人。   不过他本就不喜欢张子芳,说起话来也一点儿不知道收敛为何物:“看来是先前叫你讨的那些粮食不够吃了,想吃更多更好的了!”   一句话出口,张子芳脸色是白了又白,下意识看向宋书远,欲说还休,未语泪先流。   宋书远看着张子芳时不时看过来的眸子,里面还噙着盈盈欲滴的泪水,暗暗攥了攥拳,皱起了眉头。   若说看着张子芳这样哭泣心中毫无感觉,那也是假话。   可是到底被骗过,宋书远这会儿就算再五味陈杂,也不会热昏了头,帮着求情去。   故而干脆沉默着,也不去瞧张子芳恳求的目光,只等候宋知许定夺。   宋知许神色冷淡,她对这个惯会耍小心机的女孩也没什么好感,更别说这姑娘还曾把手段耍在了自家弟弟身上:   “若你不愿,自当跟父母好好说道,再不济也该去找村长定夺,何故夜闯我家门?”   张子芳哭得梨花带雨,跪在宋知许跟前娓娓道来,句句条理清晰:“宋姐姐眼下是官身,比村长也是要大上一头的,且和邱大人、周大人交好,想必在贾大人那儿也能说得上话。”   “姐姐若是救我,不过是说一句话的事儿,却能断了我爹娘的荒唐念头!再不济,姐姐跟贾大人打声招呼,叫他别收了我,想必大人也是会给您几分面子的!”   宋知许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能说话如此清晰,可见是早就想好了。   心里忍不住冷笑,张子芳倒是临危不乱,这种情况下还能把别人算计的明明白白。   “张子芳!你给我出来!你以为躲到宋家就没事了?我告诉你,我是你老子,我决定的事,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懒汉张赶来了,哐哐拍门大喊。   谭兰的声音柔和不少,可是也能听出尖锐来:“是啊子芳,你快乖乖跟爹娘回家,大晚上的打扰人家,多不像样!”   宋知许示意江亦衡开门,上下打量了一圈儿懒汉张两口子,冷道:“跟你回去?跟你回去好被你送到贾政床上去?”   懒汉张两口子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张子芳,还有什么不明白?   “娘的,啥话都往外说!”懒汉张一脚踹在张子芳后腰上,把她踹翻在地。   谭兰气得拧他,扑上去抱起张子芳,嘴里却说:“你是不是糊涂了!这要留下伤疤来,人家大人瞧见了,还能要吗?!”   懒汉张则撇撇嘴:“我收着力呢!我还能不知道?”   宋振田和陈梅看这两口子这副德行,都气得不轻:“你们两口子咋想的!这么大的娃娃,你们就……”   “行了行了!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懂不懂?”   懒汉张打断他们,摆摆手,招呼谭兰,“走!回家!”   谭兰扯起张子芳,扫了一眼宋知许等人,也不咸不淡刺了几句:“大晚上的,你们快洗洗睡吧。”   说着,两人便扯着张子芳准备离开。   “不去!我不会去!宋姐姐救我!救我!”张子芳急得连连哭喊。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听从娘亲的教导,将男人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牢牢捏在掌心里。   她一直以为,娘亲是想她过得好的!   可是上一回裴天渝看上她的时候,她的爹娘居然非但不护着她,反而准备将她卖掉!   她看透爹娘根本不在乎那人是否是良人,更不在乎自己的未来,只在乎能拿自己还多少钱,还哪里肯依?   江亦衡看宋知许眼神,直接堵在了门口,煞神一般往那儿一杵,懒汉张和谭兰都是一颤,险些松了手。   宋振田和陈梅则急得团团转:“你俩到底是不是当爹娘的!怎么这么狠的心啊!”   “关你们屁事!”懒汉张急了,怒道,“快给我让开!”   “哎哟呵,你们这不是卖女儿么!咋?这回又想挨几脚?”林福生不紧不慢地打开院门,手里还攥着一把瓜子磕着,一看就是早就听墙角听得津津有味了。   懒汉张脸色一黑,知道林福生是拿自己上次被裴天渝打的事情羞辱自己,立刻骂回去:   “滚一边儿去!跟你有什么关系!再瞎胡扯当心我揍你!”   赵春苗噌地蹿了出来,吐了嘴里的瓜子皮,大叫起来:   “哎街坊邻居都来看看了啊!自己家卖女儿还不让人说了!” 第240章 哪个男人见了我家子芳挪得动腿?   “你在这儿得意什么呢!这么大个人还要靠女儿在外面借粮养活!现在好了,直接把闺女往人家床上一送!可真是好爹!”   林福生也一块儿跟着嚷嚷:“我就没见过这样当爹娘的!哎呀,真是可怜了子芳,怎么就投胎到这家里来了!”   两个人破锣嗓子又吵又闹,一会儿功夫就把村民们都给吸引过来了,连村长都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皱着眉头拄着拐赶来。   “看什么看?我们自己家的事儿,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谭兰眼看着人越来越多,也急了,气得伸手就要去掐张子芳,“你个小王八蛋,叫你惹事!”   只是还没掐上,张子芳就灵巧躲过去,一溜烟儿跑到宋知许的身后,再不出来。   谭兰和懒汉张气得想把她捉过来,可宋知许定定站着,丝毫不让,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盯着他俩,竟是叫他俩不敢动作了。   “你们宋家这是什么意思?”懒汉张急了,想绕过宋知许,却被江亦衡提着领子拽到一边儿。   他是断然打不过江亦衡的,这会儿便气得在地上撒起泼来:“你们宋家好本事!敢扣着我闺女不让回家!”   “你们这两口子好没意思,上回裴天渝的事儿还没吸取教训?还敢把姑娘往人家那儿送?”范萍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之前还以为子芳娘是个好的,原来是打着卖姑娘的主意,供她读书是为了卖个高价!   “有啥不敢!咋不敢!”谭兰眉毛一横,“裴天渝是个坏的,贾政总不可能也是一样!”   “你们懂什么?我们这都是为了子芳好!跟了大官儿,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范正眉头紧锁:“你们这哪来的歪理?子芳才多大?贾大人都多大了?怕是比你爹都老了吧!这你也送的出去?”   “那有啥!”懒汉张浑不在意,“八十老汉也能娶十八新妇,再正常不过了!”   村里人彻底被恶心到了,都纷纷指责起来:   “这是一个当爹的能说出来的话么!”   “你说这话也不嫌寒碜!哪有爹娘要把自家闺女送给老汉的?这不是往火坑里推吗!”   “人家八十老汉娶十八新妇,那是明媒正娶,你们这算什么?若是真送进去了,恐怕连个通房都算不上!你们两口子到底想什么呢!”   懒汉张眼睛一瞪,往地上啐了一口,伸手指指点点这些说他的村民:“你们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哪里知道我们家贫苦?!”   “你们都跟着宋知许赚了个盆满钵满,这会儿就来替财神爷说话,却不知道我家有多艰难!”   “又不是你们家被流民掏空了,又不是你们家分文不剩了!你们当然说得出这些话来!”   “我们现在全家穷得叮当响,没米下锅,难道要子芳跟着我们饿死?还不如送出去,全家都能活!”   村里人连连翻白眼,只觉得懒汉张实在是无耻。   “你们家没米下锅,不是因为你是个懒汉么!”范萍才不给他面子,直接哧道,“你家地荒着不耕种,哪来的米?”   “我们是都赚了钱了,你为啥没赚,你心里没数吗?不就是因为你小偷小摸,头一天就在工坊偷东西被撵出去了?你还好意思提!”   村长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把拐杖在地上杵得噔噔作响:   “你们两口子不好好儿想着咋把日子过好就算了,成天叫娃娃出来东家借粮西家借米,现在好了,还要把娃娃送出去!”   “你们安的是什么心?!你们就不怕子芳将来长大,怨恨你们一辈子?!”   “就你们俩这样的,怎么配为人父母!”   众人七嘴八舌,懒汉张两口子是油盐不进,大有一副你们说你们的,我们做我们的的架势。   气得范萍一个劲儿跺脚,村长也是胡子都竖起来。   张子芳哭得梨花带雨,连连后退,往宋知许身后躲,可她一动弹,谭兰就瞪着眼睛把她拽出来,要往回带。   宋振田和陈梅急得皱眉头,伸手想把张子芳拉回来,却被江亦衡给拦住了。   “让他们送。”江亦衡语出惊人,众人都直愣愣看着他,难以置信。   懒汉张和谭兰两口子一听,以为江亦衡站在自己这边,立马喜形于色,乐呵呵地就要拉张子芳回去。   谁料想江亦衡嗤笑一声,接着开口道:   “你们两口子愿意送,那是你们的事儿,人家节度使收不收,那可还不一定呢!”   懒汉张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好好儿看看我们家子芳,相貌儿尽该好,哪个男人看了不被迷住?”   谭兰也翻了眼睛:“就是,裴天渝见了我家子芳都挪不动腿的,他贾政就不会多看两眼?”   周围人听着,越发鄙夷起这两口子,纷纷面露嫌恶,不得不道一句真无耻!   “你们还记得裴天渝啊,我还当你们都把他给忘了。”江亦衡似笑非笑,“裴天渝前车之鉴在这儿摆着,皇帝亲自下诏把他给押回京城,你们觉得贾政是没脑子么?还敢步他的后尘?!”   “你们只管去送,贾政不收,把你们赶出去事小,要是一怒之下把你们一家子关进牢房里吃吃苦头,才有你们好受的!”   前些日子贾政一来,江黎便调查了一个清楚。   这贾政是太子白景曜的人,很明显,白景曜就是想在石漆这件事上做出点儿成绩来。   这种情况下,贾政怎么可能胡作非为,让别人拿住把柄呢?   恐怕贾政这个人,都是白景曜千挑万选出来的吧!   众人一听,纷纷道有理,更看不起懒汉张两口子,骂道:   “真是卖女求荣,没见过这样当爹娘的!”   “你们没脑子去挨打也就罢了,可万一大人发火,牵连了我们可怎么办?”   “这一家子自私自利,连女儿的血肉都吃,难道还顾得了我们这些外人么?呵呵。”   村长气得拿拐杖把懒汉张杵了又杵,怒斥道:“你们穷疯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竟然到了要卖女儿的地步?!”   “真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村长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第241章 热热闹闹百日宴   “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把张子芳送去,我转头就去衙门前击鼓,把你们告上去!咱们到时候瞧瞧,你俩还能不能囫囵回来!”   懒汉张被杵得一哆嗦,蔫蔫不敢说话。   谭兰则回味着江亦衡说的话,心里也明白了两三分,恹恹回道:“知道了村长,这人家要不收,我们送了也没用。”   还不如等等看有没有更好的人选!   村民们哪能瞧不出两口子的意思?又是叹气又是不屑,可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只得看着两人扯着张子芳,悻悻往家去,背影都写满了不甘和失落。   “这一家子……唉!”众人叹一口气,散了。   江亦衡关上房门,掩去眸色阴沉。   江黎已经查明,和云氏勾结的皇子,正是二皇子白景琦!那裴天渝自然也是白景琦的人。   如今东宫已有太子,云氏一家竟然还妄想趟浑水,参与夺储,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如此也好,云氏自掘坟墓,他江亦衡就不介意给云氏盖上一抔土!   一转眼又是几日过去,这日宋知许正抱着好乐在院中散步,宋振田和陈梅却张罗着蒸花馍。   花馍是北方的特色,逢年过节,或是家有大事的时候才做,象征着美好寓意。   “这好端端的,蒸花馍做什么?”宋知许不解,看着宋振田和陈梅忙活,“不过年不过节的。”   陈梅一边捏着面团,一边瞪大了眼睛:“你这个当娘的,怎么连好乐过百日都给忘了?”   宋知许不是忘了,是压根儿不知道孩子得过百日,茫然看向江亦衡。   “你不必操心,有我们呢。”江亦衡看她一脸茫然,便知道她根本一点儿不懂,这才说,“好乐的百日宴还是要办的,这是给孩子祈福,求一个长命百岁的寓意。”   宋知许还没回话,宋书年先噔噔跑出来:“那是不是有好多好吃的!”   宋振田笑起来:“那当然了,你想吃啥,爷爷到时候都给你做!”   “好耶!”宋书年一蹦三尺高,“能不能多办几次?二百天宴,三百天宴!”   众人都笑起来。   宋书远也乐道:“那我们也来帮忙吧!一定给好乐的百日宴办得热热闹闹!”   “对!”王一封自告奋勇,“我可以写请柬!”   宋知许悄悄问江亦衡:“还要请人啊?”   “当然了。”江亦衡也在她耳边轻声回道,“都是亲朋好友,来送祝福的,哪能不请呢?”   宋知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除了村里人,李闻之和秦筝姐得请吧,槐花也得来。还有周大人,若是有工夫也请上……”   宋知恬听着,眨巴着大眼睛:“那小梁哥哥是不是也能来了!”   自打之前刘小梁帮她抢兔子,打了林富贵一顿后,她就对刘小梁刮目相看,一提起来就是小梁哥哥,惹得她这三个哥哥好大的醋味。   “来,肯定都来!”陈梅在厨房笑着道,“都请!”   “太好啦!”   四个娃娃乐得拍手转圈圈,惹得好乐也跟着有样学样,一笑吹出了个唾沫泡泡!   逗得大伙儿笑个不停。   百日宴当天,宋知许本打算在厨房帮忙,却被江亦衡推了出去,叫她招呼客人,自己则在厨房指挥从城西酒楼请来做饭的厨子小厮们。   宋知许嘴角一勾,抱着好乐去跟众人打招呼。   范萍两口子来得早,早就帮忙又是收拾东西,又是接洽客人,忙活的满头汗,却骄傲的不行。   旁人问起来,这俩人便一拍胸脯:“宋家跟我们家亲如一家,我们这是帮自家亲戚!”   不多时,李府的两辆马车也都在院门口停下。   李闻之和秦筝从第一辆马车下来,招招手,身后的小厮就将第二辆马车带着的几个箱子往里搬。   “你们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宋知许看着这么多箱子,想也知道价格不菲,嗔怪道。   秦筝乐呵呵拉着宋知许的手:“这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我们小好乐的!你可不能亏待了我们小好乐,该花用就花用,切不可省下!”   李闻之也笑着点头,道:“这都是你秦筝姐自己精挑细选的,忙活了一晚上呢!”   宋知许只好收下,亲自带着两人入了内屋,又给秦筝把了脉,欣喜道:“你这身子正经是养回来了!往后药不必再吃,我回头写一份药膳的食谱,平常吃着就成了!”   李闻之和秦筝自然高兴得不得了:“哎哟,还得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呀,我这身子哪能这么快就好了!”   “你就好好儿养着吧,我可等着做孩子的干娘呢!”   几人都笑起来。   “小梁哥哥!”宋知恬欣喜地大叫一声,便往外冲去。   李闻之听见,就知道高槐花来了,笑道:“那丫头倔,不跟我们来,非要自己来,这不前后脚的事儿!”   “她性子实诚,不想给我们添麻烦。”秦筝笑道,拍拍宋知许的手,“你去招呼他们吧,不必管我们!”   宋知许这便出去迎高槐花。   刘小梁被宋知恬拉着絮絮叨叨,宋书远他们则把刘小米和刘小才带着,一块儿去玩。   高槐花上前,笑眯眯拿出一个长命锁来,挂在好乐的脖子上。   “这得多少钱!”宋知许一眼就看出这是个金的,吓了一跳,“你这……”   “我现在可不是原先的高槐花了!”高槐花故意挑了挑眉,跟她说笑,“我如今也攒了一笔不小的款子,不仅能供三个娃娃长大读书,连小米的嫁妆都筹备不错了!”   她眼里有光,神采奕奕:“都是多亏了你,这一路走来,都是你撑着推着,不然我早就……嗐,不说那些。”   “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礼物,你可得收下!”   宋知许心窝暖烘烘的,见高槐花与以往大不同,也过上好日子,自然暖心,便点了头。   想她上一世孑然一身,一心醉心修炼,从不与人交际,被修道界冠上冷情冷性、孤傲清高八个字,哪怕是身死道消也没个人陪在身边。   不料这一世能结识这么多性格各异,却都站在她身边的人,倒将她的冷清心肠给捂热乎了。 第242章 你家好乐可千万要“平安长大”啊……   这会儿功夫,村里人都来了个差不多,没想到的是,袁修文和周广易竟也一起来了。   袁修文上前见礼,看见高槐花,一愣,也行了一礼。   高槐花眼熟他,见他和宋知许相识,以为有话说,便还了礼就往里去了,没瞧见袁修文又多看了她两眼。   “袁先生怎么回来了?”宋知许笑问,“我记得您跟邱大人一道儿去别的州办公了。”   她倒是不计较之前袁枝的事情,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再提。   却不料江亦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过来,他比袁修文高一截子,便居高临下冷眼看着他,似乎还惦记着之前袁修文为袁枝求情的事儿。   袁修文瘦了不少,但还算精神,似乎已经从袁枝的事情中走出来了,见江亦衡对自己没什么好脸,也只是笑笑,回宋知许的话:   “邱大人遣我回来,有公务。一回来就听周大人说好乐百日宴,便来凑个热闹。”   宋知许应下,瞥了江亦衡一眼,示意他收敛点,这才带着袁修文和周广易往里面去。毕竟两人都身有官职,便请了上座。   屋内屋外都是热热闹闹,不多时便开了宴。   江亦衡陪着宋知许招呼客人,在一众乡土糙汉子中显得格外风姿出众,进退有度,各桌上的宾客一边吃一边连连赞叹:   “这谁要是嫁给江小哥儿,怕是要享一辈子的福咯!”   “你还真别说,我要不是个男的,我这就上门求亲了!”   “真不要脸!你就算是个女的,江小哥儿能看上你这样的?照照镜子吧!”   众人笑骂着开玩笑,气氛又高涨了几分,热闹又喜庆。   正是这时,门口多了一个人,一手提着杀猪刀,一手拎着猪头,猪头还在往下滴血!   众人吓了一跳,定睛看去,这人不正是袁辉么!   袁辉面色阴沉,掂了掂手里的猪头,大步流星往宋知许那儿冲去。   “你要干什么!”江亦衡当即挡在宋知许和好乐身前,眸子里全是警告,手也攥成了拳头。   宋书远和王一封见此情形,也立刻跑过来,护在宋知许身边,皱着眉头严阵以待。   刘小梁跟宋书年直接跑去厨房,一人拿了一根擀面杖,虎视眈眈看着袁辉。   刘小才和刘小米则跟宋知恬站在一处,紧紧盯着袁辉,拉紧了宋知恬。   众人吓得心慌起来,那袁辉手上的杀猪刀还往下淌血呢!   袁修文本在屋内,这会儿听这动静不对也冲了出来,一看见袁辉这副样子,后脊梁一凉,冷汗都下来了。   这么久过去了,难道袁辉还在因袁枝的事情心有怨怼?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分明就是袁枝的错,他爹糊涂啊!   袁修文脑子还没回过神,身子已经挡在了挡在袁辉前头:   “爹!您这是要干什么!”   袁辉身上脸上都有猪血,手里提溜着的猪头应当是现杀的,看起来狼狈又骇人,众人都提心吊胆起来。   唯独宋知许神色淡然,脸上波澜不惊,一双眸子定定瞧他,坚定不移,仿佛没什么能吓到她一般。   对视良久,还是袁辉先败下阵来,挪开视线,将猪头和杀猪刀往桌子上一扔,道:   “听说你家孩子百日宴,这是我的贺礼,你家孩子可千万要平安长大啊……”   话是好话,词也是好词,偏偏说的时候阴森森的,尤其是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直叫人打颤。   陈梅见他放下刀,松了一口气,戳了戳宋振田,使了个眼色。   宋振田心领神会,连忙上前去打圆场,笑着将猪头收下来:“你看这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   “是啊是啊,来来来,袁先生,你跟你爹坐一桌!”陈梅也擦了一把冷汗,笑着道。   袁修文这才缓过神来,连忙拉着袁辉往里面去,众人都放下心,只暗戳戳议论两句,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吓死人了,哪有人这么送礼的!”宋书年攥着擀面杖的手都要僵了,连忙甩了甩,小声说道。   宋书远和王一封也松了松紧绷着的弦儿,示意宋书年不要乱说话。   “你们不要往那边凑,要玩去外面玩,听见了没?”江亦衡对几个小包子叮嘱道,眼神凌厉,不时看向袁辉。   几个娃娃自然没有不应的,都连连点头,这才散开来。   “兴许就是送礼来的呢?别想太多了。”陈梅见江亦衡神色阴郁,出言安抚,可是她自己后脊梁的冷汗都还没干呢。   江亦衡还没回话,陈梅自己又嘟哝了一句:“还是把好乐抱回房子里吧,对,我这就去。”   望着陈梅的背影,江亦衡声音凉薄:“放心,有我呢。”   宋知许抬眼瞧去,只见他眸色阴冷,死死盯着袁辉的背影。看他这幅神情,想必若不是在宴席上,这会儿早就动起手来了。   “没事的。”宋知许笑起来,反倒要安抚他,“我们还能被人欺负了去?”   却不料江亦衡回头瞧她,眸子里全是认真,一字一顿:“我绝不会给任何人这个机会。”   气氛缓和,众人又重新活络起来,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本来就大都是熟人,主菜都是城西酒馆定下的宴席,酒也是城里买来的好酒,一会儿功夫,众人就将方才的小插曲抛在脑后了。   却不料就在这时,袁辉双眼猩红,一口干了酒杯里剩余的酒液,脸上青筋暴起,攥着酒杯的手也是激动得发抖:   “真是好酒好菜啊!”   一声怒喝,明明是夸赞菜美酒美,却声嘶力竭,带着一股子悲凉和怒火,叫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惊恐地看着他。   袁修文心肝颤了一下,一把扯住袁辉:“爹,您喝多了!”   袁辉甩开儿子,继续嘶吼:“不知道枝枝在牢里,这十几年可还能吃的上这样的好酒好菜?!”   袁修文听他这么说,心都要跳出来了,这可是人家的百日宴,在这种时候提袁枝,算怎么回事?   难道他忘了袁枝坑害宋家,拐卖范家喜宝的事情了吗? 第243章 这么好的猪头肉,你们不要,我要!   果然,范萍一家听见袁枝二字就冷下脸来,范正更是直接放下了筷子,皱起眉头。   袁辉浑然不觉,继续大喊着:“我骨肉分离,宝贝女儿在牢里挨饿受冻,可是你们却能给一个小娃娃开百日宴,大宴宾客!”   “老天哪!你还有眼睛吗!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啊!”   袁修文脑子都快炸了,死死拉着袁辉:“爹!您少说两句!别喝了!”   又对着众人止不住道歉:“对不住,各位,对不住!我爹酒量不行,喝了一些就上头,说的都是胡话!”   可在场谁不知道,袁辉根本就是借酒闹事!   说胡话?恐怕是说出了心里话吧!   宋振田和陈梅气得没话说,脸色通红,可老两口为人老实,想不出什么话能反怼回去,只能干着急。   宋知许面色凉薄,冷冷开口:“袁枝如今在牢里,是因为她做错了事情,要承担后果。”   “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宋书年当即接话道:“就是!她干了那么多坏事,怎么能不付出代价呢!”   宋书远也皱起眉头来:“我们家被袁枝姐姐害了那么多次,就算要卖惨,也轮不到袁伯伯您吧!”   王一封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冷冰冰地看着袁辉,手里的筷子也放在了一边,随时准备站起来。   “呜哇。”宋知恬还小,根本不懂这些,只觉得袁辉红着眼睛大叫很吓人,就跑到王一封身边,紧紧抓着他的手,眼泪都快下来了。   江亦衡则起身,定定地瞧着他,语气低沉阴冷:   “周大人还在这儿呢,你是对官府的判决不满意么?”   袁辉听着这几人的话,越发恼火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自己的碗筷都给掀翻了。   江亦衡哪里惯他的毛病?当即上前一步,双眸冷得似冰。   “对不住!对不住!”袁修文见江亦衡准备动手,连忙站在了袁辉前面,一把把他拽了起来,“我爹喝多了,我们先告辞!”   “宋姑娘,实在是对不起……”袁修文又气又无奈,毕竟是自家亲爹,就算做出这样的事,他又能怎么样呢?   说完,他也顾不上众人的眼光,狼狈地将还在嗷嗷大叫的袁辉给拽了出去。   饶是两人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也还能听到袁辉嘶吼着“枝枝”的动静,不免唏嘘不已。   袁家父子离开后不久,宋家的宴席也差不多结束了。   人群散去,宋振田和陈梅看着桌上淌血的猪头发愁。   “这,这可怎么办呀?”陈梅纠结了半天,还是没能上手去拿,“留着吧……我这心里膈应。丢了吧……好歹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宋振田连连摆手:“这心意我可不敢吃!”   他之前在袁家买肉,却被袁枝下药,拉肚子拉了好几天,都虚脱了,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再不敢吃袁家的一点儿东西了。   “不吃!不吃!我也不吃!”宋书年看着猪头就来气,心里把袁枝和袁辉都比做了猪头,“喂狗吧!喂狗我也不吃它!”   林福生剔着牙,啧啧两声:“哎呀,不愧是大户人家,这么大一个猪头,竟然说喂狗就喂狗!真是不缺肉吃,不懂我们这些穷苦大众的心酸呀!”   “哎,你们要真不想吃,不如给我了,我就当发发善心,帮你们处理掉这玩意儿,也省的看了心烦!”   赵春苗也连连点头:“就是,我们就是乐于助人!这么大的猪头要处理起来多麻烦呀!”   宋振田和陈梅对视一眼,也就点了头:“你们要想要,就拿去吧!”   林福生两口子喜上眉梢,连忙笑着将猪头扛了起来。   “想吃就是想吃,还说什么帮我们处理,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宋书年是个直性子,看不惯他们两口子,就直说了出来。   林福生和赵春苗才不在意一个小屁孩儿说了什么,这么大的猪头,得吃几顿呀!   宋家人就是蠢笨,人家说你两句咋了,不照样有猪头肉吃?   这么大一个猪头,要是去肉铺买,还不知道多少钱呢!   还得是他们两口子会过日子,这不,三言两语,就有猪头肉吃了!   林福生一家子回去,喜滋滋拾掇了猪头肉,把锅碗瓢盆弄得叮当作响。   没一会儿,炖肉的香味儿就飘了过来。林福生还高兴得唱起了小曲儿,一家子都其乐融融。   时不时还能传来林福生几句暗损:“这猪头肉可真香啊!有些人家真是有钱,连这么好的东西都不放在眼里。”   赵春苗的笑声则更加尖锐:“人家傻,你也傻?我看这就是老天爷给咱家的赏赐!来,富贵,多吃两口!”   宋书年听见了,眉毛扬得老高,满脸惊诧:“这林富贵他家咋好意思的?拿了咱家的东西,还说咱家坏话!”   宋振田和陈梅都有些无奈,不过就算林福生再怎么得瑟,总归也是帮他们解决了一个麻烦事儿,便全当没听见了。   次日一早,三个娃娃早起上学去,天刚蒙蒙亮,路上都没什么人。   却见袁辉跟一尊雕塑一样杵在路中间,要不是他们仨眼神好,都看不出来这儿站了一个人!   袁辉瞧见他们三个,便满脸的阴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不住地打量,幽怨中还带了点儿不解。   宋书远眉头一皱,心里惴惴不安,想起袁辉提刀闹百日宴的事儿,连忙给了王一封一个眼色。   王一封心领神会,跟宋书远一左一右拉着宋书年加快了脚步,绕开袁辉往学堂跑去。   好在袁辉并没有追上来,只是三人跑了老远,还依稀能感觉到袁辉骇人的目光正往自己身上扫呢!   学堂门口没了聊闲天的,原本这些人就是因巴结张子芳才凑到一起去的,为了能和张子芳多说两句话,天寒地冻也不觉得冷。   如今却大不同了,张子芳坐在学堂角落,只有王牧白陪在她身边。   懒汉张和谭兰闹事的事儿早就传遍了村子,全村人都知道这两个不要脸的要把自家亲闺女送到贾政床上去,这些孩子们自然也听说了一耳朵。   原先巴巴儿凑在张子芳身边的人,都调了座位,离张子芳远了点儿,却又不住地回头,盯着张子芳,窸窸窣窣地议论。 第244章 林福生一家口吐白沫   “喂!谁再多嘴,小心我不客气!”王牧白气得不行,瞪大眼睛捏紧拳头,警告地冲他们挥了挥。   谁敢惹他?大伙儿都赶紧低下头去,只不过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一点没少。   张子芳神色有些难堪,但是看见宋书远三兄弟进门,还是强打起精神来笑了一笑:“书远,一封,书年,你们早。”   宋书远礼貌性地颔首回了一句。   王一封只是点了点头就算打招呼,甚至没多看一眼。   宋书年则嗤笑了一声,跟身边的王一封道:“上学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跟咱俩打招呼呢!”   王牧白不喜欢张子芳跟宋书远打招呼,这会儿赶紧扯过话头来:“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说着瞪了一眼那些偷瞄张子芳的:“都是一群只敢背后说小话的胆小鬼!你不用理他们!”   张子芳柔柔一笑,眼圈泛红,好似娇花一般惹人怜爱:“我没事的,谢谢牧白哥。”   又把眸光投到宋书远身上:“还要多谢书远……还有一封和书年,要不是你们,我可能就……”   她说到后面有些哽咽,更惹得王牧白心疼。   宋书年嗤之以鼻,跟王一封道:“看看,咱俩还是捎带的。”   王一封笑了一声,也没理。   宋书远到底懂礼些,又是大哥,不好晾着人家,便神色淡淡道:“这事儿跟我们没关系,你谢错了人了。”   他们兄弟三个能做什么?不都是姐姐护着的?   王牧白一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就来气,攥着拳头气呼呼地:“这事儿也就是我当时不在!我爹娘非得拉着我去邻村走亲戚。”   “不然,我肯定把你护得好好儿的!绝不让你受这种委屈!”   说着又打量了宋书远三兄弟一眼,“哼”了一声:“更不会让你去求一群外人的!”   宋书远和王一封听了这话,都没什么反应,懒得跟他逞口舌之快。   但宋书年可不惯着他,当即笑起来,道:“你不是外人,是你叫张牧白,还是她叫王子芳?我咋不知道你家多了这么个亲戚?”   “话说的好听,真正办事儿的时候人又不在,这叫什么来着……哦对对对,马后炮!你就是个马后炮!”   “你说什么!”王牧白气得一拍桌子,眼睛瞪得老大,跟头倔牛一样,眼看着就要发起火来。   宋书年才不怕他:“我说你是马后炮!”   眼瞧着王牧白就要骂起来,王一封一把摁住宋书年,不让他再跟王牧白争执。   宋书远则微微蹙眉,声音柔和,但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威严:“坐下,快上课了。”   旁人的话宋书年理都不理,可自家哥哥说话了,他只能坐下,瞥了王牧白一眼,翻了个白眼。   “牧白哥,你也回座位吧。”张子芳见王牧白还想说话,赶紧拉住,声音柔柔弱弱,仿佛是全心为了王牧白着想,“一会儿先生来了,再瞧见,你又该挨罚了。”   王牧白心都化了,子芳这时候还为自己着想呢!   他应了一声,雄赳赳气昂昂回到自己座位,路过宋书远三兄弟的时候,把脑袋扬得老高,恨不得鼻孔冲人。   瞧瞧!就算你们救了子芳又怎么样?子芳最心疼的还是他王牧白!   王牧白刚坐到座位上,林先生就来了。   他进门打量了一下众人,皱起眉头来:“林富贵还没来么?”   “没有。”众学生回道。   有人吃吃笑着,跟同桌低语:“林富贵天天迟到!先生还没习惯呀!”   “他也是胆子大!明知道先生最讨厌学生迟到了,还几次三番迟到!你猜猜他今儿啥时候才能来?”   “猜这个多没意思?不如猜猜他今儿会挨几顿板子!”   学生们低声憋笑,林老先生一挥教鞭,厉声喝斥道:“你们还说小话?课业学成了?文章背过了?”   众人背后一紧,都不敢言语。   林先生看着林富贵的空座位,恨铁不成钢:“上学都来不早,还谈什么做学问!”   “如此懈怠,还谈什么明志博学?你们都给我记住了,若是以后还有人如他一般懒惰,就罚抄学规五遍!”   众学生一听罚抄学规,都打了个哆嗦,连忙开口应下:“是,先生。”   林先生盯着林富贵空荡荡的座位,脸色越来越难看。   太不像话了!   迟到就算了,居然还敢一整个上午都不来学堂!像什么样子!   林先生是个严厉的,尤其林富贵还是自己本家的孩子,如此不肯勤勉治学,他岂能容忍?   故而中午甫一休息,他便直接往林家那儿去,打定主意要好好儿教训教训林富贵!   林家院门紧闭,里面也悄无声息,林先生哐哐哐拍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回应。   “林先生?”   林先生回头一瞧,原来是宋知许一家刚侍弄完地,正扛着锄头往家走。   两边见礼,林先生便问:   “林家的可都在地里?”   宋知许抱着好乐微微蹙眉,摇了摇头:“不在,今儿一早都没去地里。可是出什么事了?”   “坏了!”林先生脸色一变,“林富贵也一早上没去学堂,我这才寻来!不会出啥事儿了吧!”   江亦衡闻言,扫了一眼林家的大门,当即一脚踹了上去!   只听砰一声响,院门大开。却见林富贵正躺在院子里,嘴边还留着白沫!   堂屋地上,林福生和赵春苗也是不省人事,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一点儿生息都没有了!   宋知恬一看见这场面,吓得惊叫出声来,一把抱住江亦衡的腿,把小脸藏起来。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陈梅也吓得不轻,急忙抱起宋知恬,不让她看,又道,“老头子,快去找郎中啊!”   宋知许抬手:“不必,让我瞧瞧。”   她上前摸了摸林富贵的脖颈,还有微弱的脉搏,江亦衡去堂屋里瞧了瞧林福生两口子,也是一样。   “怎么样?”林先生连忙问,虽然对这一家子也是恨铁不成钢,但好歹是本家,这会儿瞧见了哪能不着急?   宋知许道:“昏迷了,似乎是吃坏了东西导致的。”   她伸手将指尖扣在林富贵腕子上,灵力探入他的身体里,找到了症结所在。   “猪头肉?”宋知许眉头紧锁。 第245章 冤有头债有主   林富贵胃里全是没消化的猪头肉,难道是猪肉有问题?   她指尖一动,灵力当即搅动起林富贵的胃部,林富贵也抽搐起来,不一会儿就呕了出来,将未消化的猪头肉吐了一地。   又抛了一包瓜蒂散给江亦衡。江亦衡心领神会,将瓜蒂散喂给了林福生和赵春苗两口子,然后神色冷漠地站远了些。   不出三息,林福生和赵春苗也狂呕起来,哇哇吐了半晌,人却也有了意识。   “猪肉放哪了?”宋知许问林富贵。   林富贵还没回过神来,听人问就连忙回了:“厨房,还有一锅呢。”   江亦衡前去查看,不一会儿便出来,对上宋知许的眼神,凝重道:“猪头肉里面有蚀薯粉。”   林先生见宋知许和江亦衡脸色不大好,便问道:“何为蚀薯粉?”   宋振田和陈梅早听见猪头肉有问题时,就心里咯噔一下,这会儿还想存些侥幸,忙忙竖起耳朵听。   “蚀薯粉是一种腐坏发霉的木薯磨成的粉末,寻常用来埋在地里杀虫,倒是对人没什么害处,便是吃了也无妨。”   几人刚松一口气,就听宋知许冷冷道:“但是!”   “但是这种蚀薯粉遇到糯米就会凝结成块,散发毒性!”   陈梅“哎呀”一声叫了出来,脸上全是惊慌,拉着宋振田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南方人常用糯米酿酒,寻常喝的酒全都是糯米酿成的。   昨日摆宴的酒是从城西酒馆买来的,自然也是用糯米酿制而成!家家户户都喝了那酒,就算是孩子们也都浅尝了几杯。   袁辉是算准了宋家人会喝下米酒,所以才在猪头肉里面加了蚀薯粉!   若不是宋家人心里膈应,林福生一家又贪了这个便宜,恐怕今天倒在地上的,就是他们宋家人了!   回过神来的林富贵和赵春苗眼睛一瞪,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追问道:“你是说,袁辉那厮故意下毒?!”   宋振田眉头紧锁,缓缓开口:“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蚀薯粉粗糙,偶尔也会拿来清洗猪肉表面的毛发。”   江亦衡一听,神色便更冷了几分:“若是如此,那见官也没什么用了。”   蚀薯粉并非不常见,乡下人又有用它来清洗猪肉的习惯,就算把剩下的猪头肉带去见官,也没什么意义。   袁辉应当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肆无忌惮当着所有人的面送上了猪头肉。   宋知许闻言,盯着林家还未缓过神来的几人,沉沉开口:   “这剂量有些太多了!”   林福生一家炖肉前肯定清洗过猪肉,袁辉定然是将大量蚀薯粉里里外外都抹了一层,不然绝不可能让他们一家三口都倒地不起!   江亦衡神色阴冷,一想到这东西险些入了宋家人的口,就抑制不住眼神中的杀气。   众人哪里还回不过神来呢?袁辉分明是记恨宋家,故意搞了这么一出!   这送来的猪头哪里是什么贺礼,分明就是催命符!   宋振田冷不防想起袁辉当时说的话,那句“你家孩子可千万要平安长大啊”,怎么听怎么阴森,怎么听怎么像是诅咒!   陈梅也想起了这回事,心里的凉意蔓延到了全身,要不是紧紧抱着宋知恬,这会儿恐怕已经开始发抖了。   宋知恬窝在陈梅怀里,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是也能感觉到气氛的焦灼,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在眼眶里打转转。   “天杀的袁辉!老子跟他拼了!”林福生气得半死,一扯身上脏污的衣服,“他奶奶的!老子一家三口差点儿折在他手里!”   赵春苗也满脸怒火,大声咒骂到:“袁辉你奶奶个腿儿!也不怕背上人命官司!当家的,走!我们这就去跟袁辉算账去!”   两人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这会儿就拿起菜刀来跟袁辉拼了命,回神瞧见自家院中的宋家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宋知许,我们可是替你们一家挡了这无妄之灾了!还差点儿死在这儿,你说怎么办吧!”   林福生拍拍胸膛,一脸后怕:“要不是你们家得罪了袁辉,他至于送个毒猪头过来祸害我们吗?!”   “这猪头本来是给你们家的,要出事儿也应该是你们家出事儿,现在我们家替你们遭了罪了,你难道不该给我们点儿补偿吗!”   赵春苗叉腰应和:“没错!我们一家三口差点儿见了阎王,若非命不该绝,就替你们死了!”   “你们一家子的命值多少两银子,不会还用我来说罢!”   林老先生看这两人变脸如此快,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有这样的爹娘,林富贵怎么可能学好?   “若不是人家宋姑娘救你们,你们现在都命归西天了!还好意思问人家索取钱财?!”   林福生“啧”一声,道:“先生,您可是咱们自家人啊!我和富贵都是林家的血脉,你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呢?”   “那猪头肉就是袁辉送来毒害他们一家的,倒叫我们遭了罪了,险些丧命,他们一家给点儿消灾钱,难道不是应该的嘛?”   林富贵看了一眼林先生,拽了拽自家亲爹的袖子,众人原以为他是要劝解他爹少说两句,殊不知他开口:   “爹,你跟先生说没用!别忘了他还收过宋家的礼!他可是站在宋家那边的!”   林老先生气了个半死,伸出指头把林家一家三口指了指,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知许则冷笑道:   “那猪头肉是我送你的?我怎么记得我们家准备喂狗,是有人狗嘴里夺食要回去的呢?”   “难不成我把猪头肉丢出去喂了狗,狗死了,我也要负起责任来?”   说着又不屑地打量了一下林福生一家子,道:“若是你要跟我算账,那不妨算仔细了。”   “我如今若是出去看诊,一个人也得一百两银子,你们三个人三百两,拿钱吧!”   赵春苗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不去抢!”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讨说法,找下药的人去!”江亦衡眸色一凛,冷声呵斥。 第246章 大不了就见官!   他一开口,林福生就怂的往后缩了缩,赵春苗也知道这是个会打女人的,自然不敢多言。   林富贵不知道爹娘为啥这么怕江亦衡,却也只敢嘟嘟哝哝,蹲在父母身后,不再出头。   宋振田和陈梅这会儿还脚底发凉,浑身冒虚汗,一阵一阵的后怕。   当真是一念之差!若是这东西入了他们家里人的口……他们想都不敢想啊!   “走!去袁辉家!老子一家三口不能白被人毒害了!你宋家也不会放过杀人凶手吧?!”林福生气不过,当即扯着几人,又拉上村长去了袁辉家中。   袁修文昨日吃了宴席就跟着周广易回城里去了,故而袁家只剩袁辉一个人,站在院中,手里提溜着他那柄骇人的斩骨刀,一下下剁着肉。   “咚”的一声,刀狠狠砸下,骨头瞬间劈成两半。   血溅在袁辉脸上,他却浑然未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宋家人。   “乖乖,别看。”陈梅打了个寒颤,连忙转过身去,挡住宋知恬的视线。   宋知许怀中的好乐则浑然不觉,还眨巴着大眼睛,咿呀咿呀的手舞足蹈。   “姓袁的!你他娘的什么意思?!谋财害命是不是!”林福生一肚子气,要不是碍于他手上紧紧握着的斩骨刀,这会儿就扑上去给他两巴掌了!   袁辉手上一顿,这才把视线挪给林家人和村长:“你什么意思?”   赵春苗一手牵着林富贵,一手指着袁辉的鼻子:“你还装傻!”   “你是不是在猪头肉里面下了蚀薯粉?你明知道蚀薯粉和米酒不能一起吃,却还送去,不就是想害死宋家人,给袁枝报仇么!”   “害得我们一家三口差点儿命归西天,这帐怎么算?!”   袁辉这才明白,为什么宋家那三个娃娃能安然无恙地去学堂。   他眸色阴沉,看了一眼宋知许,暗道真是命大,这都能让他们躲过去!   沉默了片刻,他说:“我是用了蚀薯粉。”   林福生瞪着眼睛就要开骂,却不料袁辉继续说:   “猪肉向来是这么处理的,杀猪、去毛、洗肉,我卖肉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干的。”   他手腕子一抖,手里的斩骨刀脱手而出,插在案板上,吓得林福生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要不信,去问问别家猪肉铺,看是不是这样。”袁辉面无表情,大有一副有本事你们报官的架势。   只不过那一双没什么生气的眼睛,黑洞洞的,直往宋家人身上瞄,瞧着怪吓人的。   “你放屁!”林福生骂出声来,“你跟宋家人什么恩怨,谁不清楚?你都恨毒了宋家人了,怎么会那么好心,拿着猪头肉去当贺礼?”   “村长!您可得说句公道话,袁辉差点儿吧我们一家三口害死!宋家人、林先生这都是人证,亲眼瞧着的!”   村长看着袁辉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颤,说不怀疑是不可能的,当即问道:“袁辉,你说老实话。”   袁辉轻飘飘看了村长一眼,仍是老腔老调:“我说了,猪肉向来是这么处理的。”   又把目光挪到宋知许身上,悠悠开口:“再说了,宴席又不是我定的,米酒又不是我买的。”   “林家吃这猪头肉,也是我送给宋家的,你们林家人出了事儿,再怎么怪,也怪不到我头上来吧?”   短短几句话,就又把矛头对准了宋家。   林福生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我么?这些话你就糊弄鬼去吧!老子一个字都不信!”   “我告诉你,这事儿你不赔个百八十两银子,完不了!不行咱们就去见官!让你跟你的好女儿在牢里团聚!”   袁辉一听见林福生提起自己的女儿,当即又拿起了斩骨刀。   林福生吓得一哆嗦,连忙往村长身后躲去。   “袁辉!你干啥!”村长也吓了一跳,赶忙喝止。   袁辉没动静,盯着林福生看了几秒,这才有一下没一下继续砍案板上的骨头。   宋知许看了半晌热闹了,这会儿也冷冷开口,一针见血:   “就算你为了去毛要用蚀薯粉,后续洗肉做菜,都会洗掉一部分!”   “经过这么多次的清洗,竟然还能残留那么多蚀薯粉,你还敢说你没问题?”   赵春苗眼睛一瞪,指着袁辉:“对啊!老娘把那玩意儿里里外外洗了三遍!要是正常的量,早就洗干净了!你他娘的到底放了多少?!”   袁辉倒是没想到宋知许连这个都能想明白,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江亦衡默不作声挡在宋知许身侧,冷眼盯着他,气场强大的叫他不得不收回目光。   半晌,袁辉冷笑一声:   “就算是这样,也不过是我失手放多了而已。就算见官,我也这么说。”   他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倒是唬住了宋振田和陈梅老两口。   “蚀薯粉确实是洗猪肉会用的。”宋振田皱着眉头,有点儿为难,“说不定人家真不是故意的,这就是个意外呢。”   陈梅也有些迟疑,看向袁辉的神情缓和了不少,只是还带着些犹豫。   “你信他的鬼话?”赵春苗眼睛一翻,“他恨不得你们一家子去牢房把袁枝换出来,恨不得这案板上剁着的是你们的骨头!”   林福生也大骂道:“袁辉,你少给我装蒜!我们一家是命大,不然就是三条人命,你怎么赔!今天你必须把钱拿出来,不然,咱俩没完!”   说话间,宋书远三兄弟放学回来,正好路过袁家,瞧见宋家人,便连忙跑了过来。   宋书年听见林福生骂的话,这会儿瞪着眼睛大叫:“我就说他早上为啥在路口盯着我们仨,原来是看咱家有没有事!”   见众人不解,宋书远皱眉开口:“我们早上上学的时候,瞧见袁叔叔站在路口,死死盯着我们仨看。”   王一封观察细致,补充了一句:“而且还有点儿困惑。”   不等别人说话,袁辉先开口了:“我眼神不好,看见三个人过来,没认清,多看了几眼,这也成了我要害你们了?” 第247章 袁屠户的猪一夜之间全死了!   “真是有意思,一个两个都说我要害你们,我要毒死你们,我看你们谁也没死啊。”袁辉轻飘飘道。   林福生气得干瞪眼:“放屁!老子要是死了,你还能在这儿站着?!你下毒还有理了?!”   袁辉不耐烦起来,将斩骨刀重重砸在案板上,看向村长:“村长,话我都说清楚了,我没做的事儿,我不会承担的。”   江亦衡在宋知许耳边道:“袁辉若一口咬死,就算是见官,也治不了他的罪。”   又冲宋振田和陈梅道:“咱们先回吧,这仨小子恐怕饿了。”   老两口一听孙子饿了,自然顾不上想别的,连忙招呼着几个娃娃一道儿,先往回去了。   宋知许不甘地看了一眼袁辉,甫一出门便问:“那就拿他没办法了么?若不是猪头肉给了林家,这会儿遭殃的就是我们!”   江亦衡声音冷沉:“袁辉既然有心要害我们,一次不成,必有下次。”   “不急,总会露出尾巴的。”   他好似运筹帷幄,早已经心里有数,宋知许闻声便安下心来,点了点头。   宋家人走了,村长也没办法,道:“福生,袁辉已经解释了误会,此事就这样吧。”   “就这样?!”林福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们一家子可是差点儿死了!”   村长叹口气:“那也没办法啊!这就是一场意外!”   林福生和赵春苗哪里肯咽下这个气?当即指着袁辉的鼻子道:“我告诉你,你不让我们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话罢,两人竟是风风火火回了家,去了锣鼓来绑在腰上,敲锣打鼓地满村喊道:   “街坊四邻!”   “你们可千万别去袁辉家的肉铺买肉!”   “那狗东西给肉里下毒!害得我们一家三口差点儿命归西天!”   “谁要是在袁家买肉,仔细自己的小命!”   这一家子满村转悠,若是有人好奇,他们就声泪俱下把袁辉的所作所为宣扬一番,竟是整整骂了两个时辰,叫全村人都听了一遍!   村里人闻声啧啧:   “你们说这林家的说得是不是真的?袁辉真的敢在肉里下药害人?”   “林家的满嘴放炮,谁知道真的假的?”   “哎!你还别说,袁辉害林家的没可能,可是害宋家的,那就很可能!”   “对啊对啊,林家吃出问题的猪肉明明是袁辉送给宋家的!依我看,林家这回就是个替死鬼!”   “嘶……照你们这么说,那袁辉还真的在肉里下药了!我的天,这也太可怕了!我可不敢在他家买肉了!”   “就是!我可不想得罪了他,命归西天!”   然而更多人犹豫片刻,还是道:   “这周围三四个村子,就袁辉一家卖肉,咱们不在他家买,在哪买?去城里可划不来!”   “对啊,咱们以后小心着点儿,别得罪了他就成了!”   袁辉早就心中有数,只要村子里只有他这一家猪肉铺,根本不愁生意。   他阴冷的勾起唇角,挥舞着手里的斩骨刀,将案板上的骨头个个儿剁成块。   那凶狠的样子,好似在剁宋知许似的。   三日过去了,袁辉对旁人的指指点点毫无感觉,依旧阴沉着脸剁肉卖肉,只是心里的阴暗一点点滋生出来,愈演愈烈。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的女儿现在在牢里挨饿受冻,这辈子都毁了,可宋家却越过越好,越过越风光?!   凭什么他袁家一直以来友善待人,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而宋家气运高涨,连林福生都能给他们挡刀子?   袁辉眸子里的阴狠毒辣好似藤蔓一般蔓延而出。   一个阴损狠毒的念头,在袁辉的心中悄然升起。   第二天一大早,宋知许就听见村子里吵吵嚷嚷。   宋振田和陈梅风风火火从外面赶来,见宋知许和江亦衡起床,连忙道:   “不好了!不好了!井水里有人下毒,袁家的猪都被毒死了!”   宋知许眸光一闪:“怎么回事?”   原来今儿一大早,袁家就爆发出一阵哀嚎,他一整个猪圈的猪全死了!   村里人全都跑去瞧,还以为是闹猪瘟,可有经验的老人说这是砒霜中毒了!   砒霜是剧毒,也有人会用它杀死家中老鼠。野猫野狗吃了被砒霜杀死的老鼠后,也会死掉。   “天杀的!是谁要害死我!是谁!”袁辉眼睛通红,这一猪圈的猪是他的全部家当,是他的生路!   “噗,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林福生两口子早就来这儿瞧热闹了,见这一片狼藉不禁笑出了声。   村长皱着眉头喝止:“林福生!少说两句!”   赵春苗冷笑一声,道:“与其让他卖毒猪肉害人,还不如全死光了好呢!”   “该不会是林家的为了报仇,把袁家的猪全都毒死了吧?!”有人揣测。   “你放屁!”林福生当即啐了一口,“是谁污蔑老子!有种你就站出来!”   这边吵闹间,宋家人也走了过来。   宋知许和江亦衡走在最前面,瞧了一眼猪圈横七竖八的猪,皱了皱眉头。   宋振田牵着宋知恬,连忙捂住小娃娃的眼睛:“乖恬恬,咱不看,太吓人了!”   陈梅也连忙把怀中的好乐转了个方向,嘴里止不住的嘀咕:“我的乖乖哦!”   袁辉猩红的眼睛一下子就锁定了宋知许,死死盯着她注视了片刻,开口道:“不可能是有人来我家下毒。”   “猪食是我亲手煮的,我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家!”   宋知许眉稍一扬,指尖碰了碰江亦衡。   江亦衡不用看她,自然心领神会。   袁辉有鬼!   林福生挑衅又幸灾乐祸,之前还和他起了正面冲突,这会儿他本应该怀疑林福生才对,最起码也要骂几句。   可是他却丝毫没有理会林家的意思。   村长也纳闷了:“那这猪是怎么死的?你再好好儿想想,你确定你昨天没有出过门吗?”   “我也不知道。”袁辉抿着嘴,思索了片刻,一字一顿,“我昨儿就是去打了个井水煮猪食,出门的时候还锁了门,除此之外,没什么别的了。”   宋振田听得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这井水不会有啥问题吧?” 第248章 好狠啊!宋知许竟想毒杀全村人   村里人眼睛瞪得老大,都惊恐地看向村长:   “村长,这井水说的不会是村里人天天吃水的井吧!”   “没有人在猪食下毒,那就是在井水里下毒了啊!”   “我的天!这也就是袁家先遇上了,若非如此,死的就不是这群猪,而是我们了啊!”   村长也是脸色煞白,连忙带着一众人去村里的水井一探究竟。   众人打上水来,水果然浑浊,根本不如平时清澈!   “我的乖乖,这是下了多少砒霜啊!”   “这到底是谁干的!这不是要谋杀全村人吗!”   袁辉站在暗处,狰狞着勾了一下唇角,又恢复方才的表情:“买砒霜都是要登记的,只要去卖砒霜的货郎那儿看登记簿,不就知道是谁买的了!”   众人连忙附和:“对对对!咱们这就去!”   “有道理。”宋知许嘴唇一勾,“这两日货郎正好在咱们村子外卖货,走吧。”   袁辉阴冷地盯着宋知许,抿了抿嘴。   明明她是在附和自己,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他咬咬牙,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不会的,不会有问题的!   她不过一个歹毒女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计划?   袁辉的眼神太过瘆人,宋振田和陈梅出了一身冷汗,抓着宋知许悄声道:   “知许,这热闹咱还是不要凑了!”   “是啊知许,咱们还是少沾染袁家来的好!”   宋知许轻松笑着,安抚老两口:“爷爷奶奶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再说了,给井里下毒,祸害的可不是他袁家一家,而是整个村子!”   众人议论纷纷地去找货郎,无人注意到江亦衡早就消失不见了。   货郎正打瞌睡呢,瞧见这么多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哎哟哎哟!各位客官你们好!想要点儿什么?我这儿都有!”   村里人直截了当:“最近是不是有人来你这儿买砒霜了?”   货郎一愣,点了点头:“对啊!砒霜这种需要官府登记的东西,除了城里的药局,就只有咱这儿有了!”   所以他走街串巷来到村落时,总会有不少人来他这儿买砒霜,省的去城里了。   “你卖砒霜的登记簿呢?拿出来我们看看!”   货郎皱起眉头来:“凭啥?!这是你们想看就能看得?”   村里人焦躁,这会儿就要上去抢了,村长连忙喝止。   宋知许对着货郎道:“我们村的水井被人下了砒霜!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儿,你也不想自己卖的砒霜被用来害人吧?”   货郎一听跟人命有关,忙拿出一个本子来,翻到最新的几页:“诺,这就是在你们桐溪村附近的卖砒霜的情况!”   袁辉一把抢过本子,眼睛一目十行,接着便阴森着笑起来,咬紧了牙关:“宋知许,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众人一听,都愣了神,仔细看袁辉指着的名字,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竟然是宋知许!   “宋知许,你要杀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在水井里投毒!”袁辉厉声大喝,“若不是我家的猪先死于非命,那死的就是村子里的人!”   “我们桐溪村待你不薄啊!你竟然想杀了全村的人!你好歹毒的心!”   袁辉这样一喊,周围人这才回过神来,惊恐地看着宋知许,连连后退,好似生怕她把他们都给杀了一样!   宋振田和陈梅急得团团转:“不是的不是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家知许怎么可能要害你们?不可能!不可能!”   宋知恬虽然不明白事情经过,但是看众人看向宋知许的眼神不对,也挥舞着两个藕节似的胳膊,大声说:“姐姐是好人!不可以冤枉姐姐!”   宋知许冷笑一声看向袁辉:“我从来没有害过人,如今日子越过越好,还带着村民们一起挣钱,又有什么理由要投毒?”   “袁辉,你给我扣的这顶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范萍一家也立刻声援:   “你们好好想想,知许要是想投毒杀了我们,为啥还要建起仁信坊来给我们谋求生计?”   “知许为咱们桐溪村做了那么多的好事,你们不能不惦记啊!”   袁辉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道:“没害过人?没害过人,我女儿为啥在牢里?”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你今天敢给水井里下毒,明天就敢放火烧村!”   “没有证据?这白纸黑字写着宋知许三个字,还不算证据?”他回头看向货郎,“你说!这宋知许是不是买砒霜的人!”   货郎早就被这场面吓得不轻,连忙回忆了一会儿,道:   “那个买砒霜的宋知许说自己感染了风寒,是带着面纱的,我瞧不见她的脸,自然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不过……这两个人的身量倒是差不多。”   袁辉当即大笑出声:“宋知许,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人证物证俱在,村长,送她见官吧!”   袁辉心里爽快,投毒谋杀就算是未遂,也是要判处死刑的!   到时候,她就只能身首异处,比他的枝枝还要惨!   众人都惊骇地看向宋知许,低低议论起来:   “天哪,不会真的是宋姑娘吧?”   宋振田和陈梅又气又急,赶紧维护自家孙女:“你们不要瞎说!”   “对!”陈梅脸色煞白,急得不行,“我们家知许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你瞎啦?白纸黑字写着桐溪村宋知许!咋可能是别人?她买毒杀人,还能把脸露出来让别人看啊?”林福生早就按捺不住了,这会儿激动道,“我早就说了宋家没一个好东西!”   “就是!”赵春苗也轻蔑道,“一点点小恩小惠,就让你们找不着北了?现在看清楚了吧?这女人想杀了咱们全村的人!”   林福生幸灾乐祸,催促村长:“村长村长,现在人证物证都全了,咱们赶紧报官,把宋知许给押起来吧!”   众人看向宋知许,却不料她丝毫未慌,反而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来,定定看着袁辉:   “物证在了,人证还不够呢。” 第249章 送他去见官   江亦衡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要不说怎么是父女俩呢?”   “连招术都一模一样!”   说话间,他拎着一个女人的后衣领子,直接将她摔在了众人面前!   袁辉看到那女人的一瞬间,脸色就迅速苍白了下来。   众人还摸不着头脑时,货郎突然眼睛一亮:“哎哎哎!这就是那个买砒霜的宋知许!”   “我绝对不会认错!她虽然遮住了脸,但是身形不改!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眼睛毒着呢!”   还没等众人回神,那地上匍匐着的女子就爬到了袁辉脚边:“官人!官人!您可得救救我啊!”   “我全都是按照您说的来做的啊!”   “砒霜是用桐溪村宋知许的名字买的,绝对没错,一个字都不差!”   袁辉脸色铁青,已经能感受到周围人打量自己的目光了,他阴冷着脸,一脚踹开女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啊!”女人嗷的一声哭出来了,“不是你说,干了这件事,你就把我从青楼里赎出来吗?”   “你说的话我全都照做了啊!”   三言两语,众人还哪有不明白的?   “我的天,闹了半天,是袁辉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啊!”   “村里就那么一口水井!要是谁误喝了水井里的水,那就是一条人命啊!”   范萍一口唾沫吐在袁辉脸上,满脸嫌恶:“还真是父女俩!闺女花银子买通妓子拐卖我家娃娃,当爹的就给妓子赎身陷害知许!”   “真他娘是一窝蛇虫鼠蚁!害人精!”   宋知许看着袁辉难看的脸色,冷笑道:“为了陷害我,你还真是豁得出去啊!”   “连自家的猪都不放过!”   袁辉神色癫狂,眼睛里的猩红几乎要喷射出来:“只要你能死,我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几头猪怎么样?全村人的性命又怎么样?!”   “老子要你死!要你给我的枝枝赔罪!你怎么还不去死!”   嘶吼着,袁辉突然暴起,直接扑向宋知许,大有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然而还不等他靠近宋知许,江亦衡就飞起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这一脚没有留一点儿力气,他早就想弄死几次三番暗害宋知许的狗东西了!   他身上的杀气几乎能将袁辉的五脏六腑震碎!   袁辉意识朦胧间,看见江亦衡铁青着脸向自己走来,拳头攥得紧紧得。   要死了么?   袁辉闭上眼睛,失去知觉。   “江亦衡!”宋知许怎会看不出江亦衡的强大气场,和根本没有掩饰的杀气?   她快步上前,冷静地拉住他:“我们还要送他见官的。”   江亦衡眉宇间的戾气消散了些许,翻手握住了宋知许的手:“恩。”   “这就送他见官!”   宋知许和江亦衡从衙门出来,相视一笑。   早在袁辉将毒水打走后,宋知许便将解药下在了水井之中,那浑浊的样子,不过是解药还未完全化解的模样。   来衙门之前,她又将另一包粉末投入井中,井水瞬间澄澈,村里人连连叫好,她这个神医的名声,更响亮了几分。   “如此,也算他罪有应得。”宋知许浑身舒爽,笑容也轻松了不少。   江亦衡瞧着她这副狡黠的模样,也是不自觉笑出声来,站在她身侧,颀长的身形好似将她笼罩在了身下。   “累了吧?去吃些东西。”江亦衡伸手,将她额稍的一点儿细密汗珠擦去。   宋知许抬眼,就能望进那双灿若星河的眸子里去,不由得心跳漏了半拍,慌张点头,往前去了。   城西酒楼,宋知许这回不是谈生意,倒也轻松自在,便在二楼找了个雅间坐下了。   巧的是,她挑选的这个雅间,正好是之前江亦衡偷偷谈事的那一间。   两扇窗户都开着,她一进门就瞧见了那扇能一眼望到后厨的窗户:   “诶,这雅间从这儿还能瞧见后厨呢。”   江亦衡眸色一紧,忙道:“啊,是么?好巧。”   正要找借口关上窗户,却被宋知许拦了下来。   “你瞧。”宋知许突然收敛神色,微微蹙眉指着后厨一个男子道,“这是酒楼里的么?”   江亦衡顺势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男人正在和后厨的小二说着些什么。   城西酒楼是他的势力,里面所有人他都认识,这个麻衣男人并非酒楼里的人,瞧着模样应当是在打听什么消息。   小二连连摆手,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似乎是让他回大厅去坐着。   这前面的客人跑到后厨来,算怎么一回事儿呢!   “看样子不是。”江亦衡眉头微皱,“应当是去后厨催菜的吧。”   那男子看似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甩了甩袖子,脸色不大好,转身便离开了后厨。   宋知许吸了吸鼻子,眸色凝重了些许,手掐了一个诀。   一阵风过,卷起那男子的衣襟,裹挟着一股子异香,直往宋知许这边扑来。   江亦衡在她身侧,自然闻到了这股子奇香,也知道宋知许不会无缘无故召唤风来,便凝眸看她。   果然,宋知许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你可还记得之前高价出售的梅字盒?”   “因那金主给的价格极高,我便多用了几味上等药材,其中一味就能让人身体散发出异香,正是这个味道!”   宋知许关上窗,有些困惑:“能出高价买得起梅字盒的人,又怎么会穿着粗布麻衣,一副市井打扮呢?”   江亦衡听着,心头警铃大作。   若说之前求肉白骨药方还只是让他心里犹疑,如今看到那伪装成市井百姓的男子,心里便已经如明镜一般!   这金主不是别人,正是文宿!   文宿已经找上门来了,难道是自己暴露?还是北地有了变动?   江亦衡心里沉沉,若是如此,他多逗留一日,对宋知许来说,都是成倍的危险!   他静静凝视着宋知许,仿佛在用目光将她的容貌描摹进心底,狠狠刻画在心中。   “干嘛这样看着我?”宋知许被他看的不自在,端着杯子喝茶掩饰脸颊上的红晕,却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那双眼睛就好似漩涡一样,只消一眼,就能将她深深吸进去。   江亦衡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眸中的柔情几乎能溺死人。   不多看两眼,如何能挨得过之后分隔两地的痛苦…… 第250章 江亦衡消失了!   次日凌晨,天色未亮,宋知许心口憋闷,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她皱着眉头坐直身子,伸手揉了揉心口,却不料手指上多了一个物什。   心中咯噔一下,她细细看去,这不正是她的扳指?   她慌忙跑入江亦衡和那仨小子的房中。   果然,哪里还有江亦衡的影子?   他消失了!   宋知许心里空空,无意识地转着指头上的扳指。   先前为了这个扳指,她强忍着不喜救下江亦衡,心中不知道暗骂了多少次,发誓等得到扳指,就把他杀了泄愤。   如今扳指到手,为何她心头反而如同缺了一块呢?   ……   春耕结束,城里也渐渐传来些风声。   有野闻轶事,“镇北侯失踪已久的世子江承赫惊现京城!”   也有风雨欲来的战报,“北境战事吃紧,即将大肆征兵!”   果然没多久,村里便传来征兵的消息。   按照律法,除了家中只有一个男丁的,其余每家每户都得出一个适龄男子。   “我说江亦衡怎么突然不见了!原来是逃避征兵啊!”林福生突然大叫起来。   赵春苗本因为自家男人要上战场,眼睛哭得通红,这会儿听见了,便恶狠狠瞪着宋知许,大叫道:   “呸!不要脸!”   说着便拉扯起官兵的袖子:“军爷!他们家男人当逃兵,这可是大罪!”   沉浸在离别愁绪里的家家户户,瞧着宋家的目光便古怪起来。   “亦衡离开前还未开始征兵,他怎么可能是逃兵呢!”宋振田又急又气,一拍大腿,“我家如今三个男娃娃还都年少,叫老头子我来!”   还不等众人说话,村长便杵着拐杖走来,狠狠瞪了一眼林福生:“瞎胡说什么!”   “知许如今是官身,家中免去兵役,就算亦衡在,今日也不必服兵役,还需要逃跑么!”   赵春苗瞪大了眼睛,嗷一嗓子就哭了出来,大骂道:   “凭啥我们家男人要上战场,他们家不用!”   “老天爷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这一嗓子喊出来,众人心里也是沉沉的发闷。   饶是知道宋知许有官身,这会儿也是嫉妒得两眼冒绿光。再看看自家男人,一想到前途未卜,更是垂泪下来。   宋知许沉默片刻,知道这些人离别在即,情绪波动大,只谢过村长,就和老两口回了家。   北地。   狂风怒号,江亦衡骑着高头大马奔驰在国界处。   他眸光凛冽,比北方的寒风更摄人心魄。   当初构陷外公的那几封书信,笔迹章印都与外公本人如出一辙,可没人知道,他已经找到了仿刻印章的贼人!   只要将此人生擒,他便能为外公平反,能将通敌叛国这一顶大帽子摘除!   到时候,便是他和云氏之间的斗争。   他目光灼灼,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心头默念宋知许的名字。   她这会儿应当已经心满意足的抱着扳指了吧?毕竟一开始救自己,不就是为了这个扳指么。   如今扳指留给她,她应当很高兴吧。   他也有私心。扳指在她手上,她瞧见便会想起自己来,便不能忘却自己。   勾起唇角来,他快马加鞭,恨不能立刻结束这场斗争。   等我,一切结束后,便去找你!   ……   “知许,外面有人找你!”陈梅轻轻叩门。   宋知许应了一声,安顿好好乐,这才起身出来。   院内站着一个男子,衣着低调,并不显贵,可是用料却非比寻常。   “这位就是宋姑娘吧!”来人瞧见宋知许,眸底闪过一丝惊讶,连忙颔首行礼。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神医?!   竟然如此年轻!   宋知许颔首,请他进堂屋说话:“贵客远来,可是有事?”   “宋姑娘叫我倪山就好。”倪山恭敬回话,跟着宋知许进了堂屋,甫一坐下便直入正题,   “宋姑娘神医的美名扬名千里,在下此番前来,就是替主家求宋姑娘,前去治病的。”   说着,倪山便将一张飞钱递了上来:“这是一点诚意,还望宋姑娘笑纳。”   宋知许结果一看,竟是整整一千两银子的飞钱。   听倪山的意思,这一千两竟然连定金也算不上,只算做一点见面礼!   宋知许微微皱眉:“敢问倪公子主家是何人?”   若是杭州城的富户高官,李闻之和周广易定然认得。   倪山轻笑一声,颔首道:“我主家并不在杭州城。”   “此番前来,是特意请宋姑娘跟着我一同去京城的。”   京城?   宋知许喝了一口茶,将飞钱推了回去:“京城离杭州城可不近呢。”   “公子的主家既然能拿出一千两,千里迢迢来请我,为何不干脆在京城找名医?”   难不成偌大繁华京城,还找不到一个有名的郎中么!   倪山苦笑一声,仍将飞钱推回来,道:“我们自有苦衷,若是姑娘答应,自然会据实相告,若是姑娘不同意,在下不好多说。”   “姑娘且放心,姑娘家中的亲人我们都可一并接去京城,安排住宿,还可给几位小公子安排最好的官学!”   宋知许蹙眉,这安排固然周到,恐怕这位病人病得不轻,不然何至于要他们举家搬迁?   宋知许沉默片刻,问道:“贵主可是……官宦世家?”   倪山瞳孔微颤,愣了一瞬,还是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宋姑娘。”   宋知许心中有数了,如此有钱的主家,怎么会放着京城的太医世家不着,舍近求远来找她呢?   恐怕是生病之人非同寻常,绝不能走漏风声。   “不错,我主家正是京城镇北侯府。”倪山颔首道,“还望姑娘相助!”   镇北侯府!   宋知许心头一颤,下意识问道:“可是世子出了什么事?”   “非也,世子并不在府中。”倪山只当宋知许也是听了流言蜚语,并不在意,“宋姑娘的患者另有其人,恕在下暂时不便告知。”   宋知许心里一松,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个名唤江承赫的镇北侯世子,和江亦衡很有关联。   与江亦衡相处这么久来,她多次意识到此人身份不一般。   家中阔绰,应当是个公子哥,可却没有丝毫纨绔气息,反而智勇无双。   他处处小心谨慎,明明胸有沟壑却屡屡隐藏锋芒,就像在躲避着什么……   更遑论两人都姓江……   正思索着,外面传来陈梅的惊呼声。   “哎哟我的乖乖,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打架了!” 第251章 举家去京城!   宋知许眸色一紧,对倪山道:“倪公子且稍等片刻。”   倪山连忙颔首。   一出门,宋知许便锁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还远不到下学时,可宋家三兄弟却直接背著书包回来了,满身泥泞,脸上身上都是伤。   “林富贵和王牧白说江大哥是逃兵!”宋书远握紧拳头。   王一封也难掩脸上的怒色:“学堂的同学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动手。”   宋书年伤势最少,一看就是被两个哥哥护住了,气得冒火:“姐姐你要罚就罚,罚完了我还得去打他们一顿!”   宋振田皱眉跺脚:“他们怎么能这样说!”   陈梅听了,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知道村里人心里不舒坦,自家是不争不抢,从不曾多说两句,可没想到孩子们竟然因此受了委屈,这叫他们做大人的,心里怎么好受?   “打赢了么?”宋知许冷声问道。   宋家三兄弟一愣。   “我问你们呢,打赢了么?”宋知许脸色阴沉,继续问。   宋书年当即回道:“赢了!他们一群人打不过我们三个!林富贵的牙都被我们打掉了半颗!”   “好!”宋知许眸光似火,大声道,“我们宋家儿郎不惹事生非,旁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也绝对不怕事!”   “你们今日若是没打赢,我便带着你们去再打一次!打赢了,今天姐姐亲自下厨,给你们烧红烧肉吃!”   别说宋家三兄弟,就连宋振田和陈梅都惊呆了,瞪大眼睛看向宋知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知许这才勾起唇角来,揉了揉三个小包子的脑袋,欣慰道:“真是长大了,都会维护自家人了。”   宋书远也是双眸亮晶晶的,看向宋知许的眼神更添了几分光彩。   宋知恬牵着王一封的手,大声道:“等恬恬长大了,也要跟哥哥们一样,保护自家人!”   王一封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恬恬真勇敢!”   “我就说应该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宋书年高兴得不得了,骄傲的一扬脑袋,扯得伤口疼,又连忙捂着脸倒吸凉气。   “哎哟祖宗哦,赶紧过来,奶奶给你们上药去!”陈梅心疼的不得了,赶紧拉着三个娃娃去屋内找药膏去了。   宋知许敛容,缓步走进堂屋之中。   如今桐溪村里人因征兵之事对他们家颇有微词,那些孩子们说的话绝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肯定是家里大人说了,他们才听进去的。   若是在这样下去,别说孩子之间的矛盾,就是大人之间,恐怕也藏不住太久了。   也因着壮丁离村,剩下的老人女人们都要侍弄田地,仁信坊迟迟不能开张,近些日子的药丸子都是她在空间里自己做的。   如此想来,这杭州城竟然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她脚步微顿,缓缓出了一口气,问倪山:“你确定能让我的弟弟妹妹们进入京城最好的官学?”   倪山连忙起身行礼:“绝无戏言!”   “好。”宋知许颔首,眸光深邃,“我同意了。”   三日时间,宋知许将仁信坊交给了秦筝,露华丹和龙虎丹的药方交给了李闻之,就连那些俗世中寻不到的药材,都给他们留下了足够多的量。   一路奔波,眼瞧着京城就在眼前了,倪山对宋知许道:“宋姑娘,如今快进入京城,我便没什么好瞒的了。”   “您的病人是镇北侯!”   镇北侯江武扬?!   宋知许一惊:“侯爷不是应该在前线作战吗?怎么……”   倪山苦笑着摇头,脸色忧郁:“侯爷正是在杀敌时被敌军偷袭致使重伤!”   “侯爷被秘密带回京城治伤,可京城人多眼杂,城中的郎中大都是太医院后人,盘枝错节,实在不能信任。”   “所以才千里迢迢请您救治!”   他盯着宋知许,认真道:“事关重大,若是传出去了,轻则京城动乱,重则军心大乱,外敌入侵,所以请姑娘一定要保密,绝不能泄露半分!”   宋知许颔首,道:“兹事体大,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倪山见宋知许这般懂事,也松了一口气:“多谢宋姑娘体恤。还有一事,在侯爷恢复之前,恐怕姑娘一家人不能外出。”   宋知许点头表示理解,江武扬苏醒之前,他们不可能让任何不利的风声传出来。   总归她有仙术傍身,别说江武扬只是区区重伤,就是他死在自己面前,也能分分钟救活回来。   几日安顿,并不是问题。   说话间,京城的大门已经远远在地平线中显现了。   马车进入,并未前往镇北侯府,而是在城中绕了几圈儿,进了一个小院子。   倪山带着一众人,从院子里的暗道进入,走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这才来到真正的镇北侯府后院,不可谓不小心谨慎。   镇北侯府当真阔绰,这可是陛下亲自下旨,将三个大院子打通,重新装潢盖起来的府邸,整个京城之中最为华贵的地方。   宋振田和陈梅惶恐不安,这样好的地方,他们做梦都想象不出的,竟然能亲自涉足?   四个小娃娃不懂华贵,只知道这里又大又漂亮,都看直了眼去,就连陈梅怀中的好乐,这会儿也不犯困了,瞪着眼睛东瞅瞅西看看。   唯独宋知许毫不在意,这俗世间的尘物就算再怎么光鲜亮丽,又怎么能比得上她的仙山呢?   却不知道她这样淡然自若的神态,在倪山看来,反而说明了她眼界开阔,并不狭隘,心中对她更敬佩了几分。   “事不宜迟,现在就带我去见侯爷吧。”宋知许甫一到达安置他们的院落,便直接了当道。   倪山大喜过望,连忙唤了四五个丫鬟来伺候老两口和几个娃娃,自己则带着宋知许往后面去了。   镇北侯府院子多,两人七拐八拐走了半晌,这才拐进了一个偏院,牌匾写着“竹园”二字。   只有两个丫鬟在门口守候,稳如松柏,气息均匀,是练家子!   宋知许更是敏锐地觉察到,这竹园里至少有十个影卫,分布在不同角落。   “姑娘留步,我进去通禀一声。”   正思索着,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神医既然来了,就快快请进吧!” 第252章 救醒镇北侯   房门打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了出来。   妇人脸上薄施粉黛,脑后盘着一个精致的发髻,发间是点翠头面,耳边坠着翡翠耳环。   见了宋知许,她通红的眼睛微微一顿,似乎也没想到那所谓的神医竟然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不过这点子细小的惊讶很快就被她掩饰了过去,踩着流光锦的鞋子踏出来,声音带了点哽咽:   “宋姑娘,我家侯爷就全靠您了!”   倪山连忙介绍:“宋姑娘,这位就是镇北侯夫人,云夫人。”   宋知许暗道怪哉,一般这样大家大户的当家主母,理应称呼为夫姓夫人,诸如秦筝被唤作李夫人一般。   为何倪山介绍起云氏,不称江夫人,而称云夫人?   不等宋知许说话,云夫人便上前拉住宋知许的手,将她带了进去,一面走一面柔声轻诉:“侯爷身中数刀,已经半月未曾苏醒。”   “若不是我们还算家大业大,名贵药材对我们来说并不算什么,这半个月来一直用千年人参灵芝吊着,恐怕侯爷早就……”   云夫人说着,便啜泣起来,而宋知许也正瞧见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江武扬。   江武扬躺在床上,已经完全感知不到外界。   他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宋知许感知敏锐,知道此人尚且有一口气,可若是旁人瞧见了,恐怕只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宋知许上前几步,伸手搭脉,眉头紧锁。   江武扬的脉搏已经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见宋知许表情凝重,倪山连忙问:“宋姑娘,如何?”   宋知许聚精会神,将灵力顺着江武扬的血脉灌输进去。灵力顺着他的血液遍布全身,将他上上下下的伤痛全都调查了一个清楚明白。   “侯爷身上有十三处刀伤,四处箭伤!”宋知许声音沉沉,“肋骨断了两根,左腿小腿骨折,其余伤痛大大小小不计其数!”   “若不是侯爷自己意志力顽强,根本撑不到这个时候。”   倪山一见宋知许只是把脉,就能看出这么多问题来,简直对她甘拜下风:“姑娘说得分毫不差!府医瞧了也是这个说法。”   “伤势太重,若是贸然接骨,肋骨有可能扎进内脏之中,到时候就更加危险了。所以信得过的府医都没办法经手。”   云氏听着宋知许和倪山的话,眯了眯眸子。   原以为不过是一个毛丫头,没想到还真有几分本事?   “这可如何是好呀!”云氏带着哭腔道,“姑娘可还看出点儿别的什么?”   宋知许闻言,心里微微一颤,收了手,道:“没什么别的了。”   云氏眸中掠过一抹黯芒,迅速掩下,问:“姑娘可能治好侯爷?若是能治好侯爷,我就是将半副身家全都交给姑娘,也在所不辞!”   倪山也迫切地看着宋知许,眼底里写满了期待。   这位宋姑娘这般厉害,若是连她都救不了侯爷,那侯爷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能治。”宋知许不看云氏,反而看向倪山,点了头,“请二位避让片刻,我治疗需要独自一人。”   云氏凝眉:“这……宋姑娘,别说我们不相信你,只是侯爷的身份你也是知道的。”   “让侯爷和姑娘单独相处,恐怕于礼不合。”   宋知许收了手,脸色如常:“若是如此,那恕我无法治疗。”   “宋姑娘!”倪山急了,“方才不是还说能治,这怎么又……”   宋知许不再言语,也不看两人,只袖手站在一旁,静静瞧着窗外的竹林。   倪山没了办法,只好去求云氏:“云夫人,宋姑娘是有真本事的,就让她试一试吧!”   “我们就等在门外,不会有任何变动的!”   这话说的巧妙,可宋知许却听了出来,无非是若有变动,院内的十几个高手会立刻出现,将她当场杀死。   她佯装不知,只等着云夫人回话。   半晌,云夫人架不住倪山的苦苦哀求,咬着牙同意了:“我们就站在门口,若是有什么事……宋姑娘就叫我们。”   宋知许这才看向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云夫人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镇北侯,这才和倪山离开房间,将房门关了起来。   宋知许松了一口气,那云夫人瞧着容貌不大,约莫也是三十多的样子,竟然独有一种气场,叫她不能放松警惕。   方才她说了谎,云夫人问她可还看出了旁的,她说没有,其实是有的。   镇北侯能躺到现在不死,全靠那一碗碗补汤。   可是躺到现在还不醒,也全是那些补汤的问题!   那些补汤看起来是维持江武扬的营养,让他不至于因无法进食而死,可实际上,那些补汤之中暗藏杀机。   数十种名贵药材掩盖了两味相克的药材,这两个药材会一点点耗尽江武扬的元气。   江武扬到现在还没死,就是凭着坚强不屈的毅力,而耗干了元气,也就没了最后一丝毅力,死亡在所难免。   宋知许并不能确定云夫人那句问话是在试探,只不过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选择了隐瞒。   若不是云夫人,那就说明镇北侯府有内鬼。   若是云夫人,那这表面楚楚可怜,为了丈夫满脸泪痕的女人,可就有意思了。   宋知许凝眸运气,双手汇聚了灵力,缓缓注入江武扬的身体之中。   江武扬的脸上瞬间有了颜色,身上的伤口也在迅速愈合。   他断掉的骨头悉数重新接了起来,心脏的跳动也更加的强劲有力。   宋知许有意收敛,不敢直接一下子把江武扬治好,引起众人怀疑,便只修复了致死的伤痛,剩下的只等她开药慢慢诊治。   这一治疗就是整整两个时辰,且不说外面等候的倪山和云夫人已经是心急如焚,就说里面的宋知许,也是满头大汗,脸色煞白。   眼瞧着丹田内的灵气就要耗干了,宋知许虚弱的几乎站不直身子,双腿发抖,人也摇晃起来。   正是这时,躺在床上的江武扬猛地吸了一口气,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醒了! 第253章 原配已死,续弦当家   宋知许瘫软坐在椅子上,没有力气叫喊,便伸手将桌上的茶杯推倒。   茶杯滚落,瓷片破碎,数十名影卫瞬间出现,将房间包围起来。   那两个丫鬟也如同鬼魅一般翻身跃入房内,手持匕首,直奔宋知许而来!   “住手!”江武扬厉声喝斥,咳嗽愈加剧烈,“不可对本侯的救命恩人无礼!”   丫鬟立刻停手,匕首距离宋知许的喉咙不过三寸!   倪山和云夫人这会儿也冲了进来,看见江武扬苏醒,眼睛都瞪大了。   这么快?!   半个月都无人能治好的重伤,宋知许竟是花了两个时辰,就把人给唤醒了?!   “侯爷!侯爷您觉得怎么样?”云夫人扑到床边,眼泪扑朔朔的往下落,“侯爷,您可吓死我了!”   倪山也眼含热泪,当即跪在了宋知许面前:“宋姑娘真是妙手回春!在下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江武扬强撑着挂起一抹笑意,却是对着宋知许:“宋姑娘年少有为,老夫佩服!”   “倪山,云裳,从今天起,宋姑娘就是我的恩人,是镇北侯府的贵客!你们切不可怠慢!”   两人自然应下。   宋知许这会儿也缓过来了,道:“今日不过是将侯爷从生死线上拽了回来,若想恢复如初,还得服用几日汤药。”   却不料江武扬大惊失色,连忙追问:“我还能恢复如初?!”   他的伤势有多严重,没人比他更清楚。几十年的征战生涯,他久病成医,早在战场上就不报希望了。   如今这个小丫头不仅能把他救活,还说能让他恢复如初,这怎能不让他震惊!   宋知许疲惫地点了点头,道:“可以,只要你遵循医嘱,按时服用汤药,就可以。不过为了避免药物和平日里吃的东西相克,这些日子侯爷凡是入口的食物,都要过我的眼。”   她可不想那个给江武扬补汤里下药的人,将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再毒死!   江武扬大喜过望,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瞧出宋知许脸色不好,连忙让倪山将她送回院子里休息。   却没瞧见云裳在听到宋知许所言时,微微僵硬的脸色,和迅速掩饰掉的一抹阴狠。   倪山将宋知许送回院中,激动得热泪盈眶:“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说实话,当初夫人跟我说杭州有神医时,我还不大相信……没想到姑娘真的这么厉害!”   宋知许闻言微怔,请自己来是云裳的主意?   她心里一沉。自己在杭州是有些名气,可那大都是驻颜丸带来的。   至于医术,恐怕深信不疑的,也就是李家和邱家罢了,就连桐溪村的村民,多半也是将信将疑。   毕竟这世道对女人要求严苛,更遑论她是个年轻的女人,谁会相信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能比那些老头更懂医术呢?   云裳作为镇北侯夫人,若真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想让江武扬康复,就算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也绝不会千里迢迢去找她一个年轻女子来医治啊。   哪怕京城中的名医不敢请,那周边几座城池呢?以镇北侯府的势力,难道还请不到么?   除非……她根本就不相信宋知许能治好江武扬!   宋知许眸色幽深,状似不经意道:“原来是这样,那还得多谢江夫人信任了。”   倪山大惊,连忙挥手道:“宋姑娘有所不知,云夫人是当今的镇北侯夫人,却不是侯爷原配发妻。”   “江夫人已经去世,为了避讳,在镇北侯府中不再提及。您若要提当今的镇北侯夫人,只道云夫人便是了。”   宋知许应下,眸中划过一抹精明的光来。   原配已死,续弦当家……倒又跟江亦衡说过的家世对上了。   难道江亦衡当真是那个失踪的世子江承赫?   她暗暗攥拳,无论如何,她都得保住江武扬的命,再做打算!   江武扬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健康,但是他的苏醒就已经足以说明宋知许的能力。   更何况宋知许亲口承诺,等治疗结束后,江武扬能完全恢复巅峰状态,这无异于给了镇北侯府一颗定心丸。   而宋知许一家子也被当作神仙一般给供了起来,十几个丫鬟小厮随意调遣不说,每日的饭菜也是最高规格,形同侯爷。   这日,宋知许刚给江武扬看完诊,写下药方递给倪山:“换这贴药,前面的药不必再吃了。”   “可是身体有什么变化?”江武扬心惊胆战,他不怕死,怕的是自己不能快些恢复上阵杀敌!   要知道前线吃紧,自己若是迟迟不露面,只会让敌军愈战愈勇,到时候就危险了。   宋知许笑着摇头:“不必担心,侯爷恢复的很好,这贴药方只是过渡,再过几日,便不必吃药了。”   江武扬和倪山又惊又喜,难以置信。   让镇北侯府的府医束手无策的伤病,在宋知许手中,竟然恢复得如此迅速!   “好啊!”江武扬大喜过望,“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本侯就能重返战场,上阵杀敌!”   宋知许眸色微变,状似不经意道:“侯爷身体恢复的快,但还是要多加注意。为何如此着急去前线?不能让世子或是公子们去吗?”   江武扬此时已经非常信任宋知许,随口便应下:   “别提了!那个不孝子已经一年多没有露过面了!前些日子盛传他回了京城,可倪山带人把京城掀翻了去,也没见他一面!”   “其他的孩子……不提也罢!”   除了江承赫,他还真找不出一个能够替父上阵杀敌的儿子来!   云裳那女人又太宠爱小儿子,别说上战场,就连平日里习武都是能免则免,简直都把孩子宠坏了!   宋知许眸色一黯,一年多……时间又对上了。   难道真的是他?   不再多问,宋知许装作一副自己只是随口问问的样子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却不料刚出竹园不久,她就被云裳给拦了下来。   “宋姑娘。”云裳脸上带笑,流光锦罩在她身上,跟随着她的一步一行微微晃动,摇曳生姿,“你可是刚给侯爷瞧过?” 第254章 菜里有剧毒   宋知许微微颔首,心里却明白了为何头一次见云裳时,心里便觉得怪异。   这女人当时因为江武扬的身体而哭红了眼睛,可是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全都精致得一丝不苟。   敢问若她真心为江武扬的生死而忧心忡忡,又哪有闲情逸致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呢!   云裳并不知道宋知许在想什么,眸中露出黯芒来,笑道:“侯爷的身体一日日见好,宋姑娘功不可没啊!”   “不知道宋姑娘这么高超的医术,是师从何人啊?”   宋知许心里明白,这是要打探她的来路了。   她心中暗笑,云裳应当是已经将宋家查了一个里里外外,可宋知许这具身体本就没什么好查的,这才来正面试探。   怎么?怕自己看出她偷偷下毒暗害江武扬?怕自己说出去?   “我的师父不过是一个乡野游医,当初在宋家村落脚时,教授了我医术,离开后至今未曾见过。”   “若是云夫人能帮我找到师父,那我当真感激不尽了!”   云裳脸色一僵,笑着说“好说好说”,顺势问了宋知许师父姓甚名谁。   宋知许信口报了一个名字,并不畏惧她去查。   这名字是她上一世修道的师父,恐怕云裳用尽了人脉,在这俗世中也找不到人!   寒暄了两句,宋知许便告辞。   望着宋知许离去的背影,云裳脸上的阴狠再也掩饰不住了。   “夫人,您说她到底看没看出来?”云夫人身旁的贴身丫鬟秋花问,“若是看出来了,为何不说?”   云裳攥拳,眉宇间流露出邪性的杀气来:“不管她看没看出来,只要她没办法说,就威胁不到我!”   秋花心领神会,也阴损地笑着:“夫人说的是。”   回到院中,正巧厨房送来了饭食,摆了满满一桌子。   一家子谁也没有动筷,都等着宋知许验毒。   虽然宋振田和陈梅觉得知许这丫头太过小心谨慎,不过一想起袁辉父女接二连三投毒的事情,他们也是一阵后怕,便听了宋知许的话。   这些日子来,他们在镇北侯府入口的每一件东西都要经过宋知许检验,不过好在一连几日都干干净净,众人也就放下了警惕。   却不料宋知许在验最不起眼的一道素三鲜中,发现了食之暴毙的剧毒!   这种毒只需要一口,就能让他们一家子全命归西天!   宋知许阴沉着脸,怕吓到老两口和几个孩子,并未多说,只端着素三鲜出来,问:   “这盘菜是厨房送来的吗?”   门口的丫鬟一愣,问:“姑娘为何有此一问?可是菜有什么问题?”   宋知许沉默一瞬,道:“这道菜有些凉了,其他菜却还热着,故而有此一问。”   丫鬟连忙遣人去问,半晌回话:“回姑娘的话,这素三鲜并不是大厨房送来的,而是竹园的小厨房送来的。”   竹园的小厨房?   竹园现在不是江武扬住着么?   “竹园那边供菜,都是走小厨房吗?”   丫鬟不明所以,只知道回答:“原来世子爷在竹园住着的时候,便是专供世子爷吃的,后来世子离家,就一直没启用了。”   “这些日子,竹园的小厨房只不过偶尔调用,帮衬大厨房做些糕点什么的。竹园那边还是咱大厨房供菜。”   宋知许明白了,云裳这是要杀人灭口,还要把这件事嫁祸给远在外面的江承赫身上啊。   恐怕竹园的小厨房已经渗透了云裳的人,就算将这件事上报给江武扬,也只会得出一个江承赫暗中谋害宋知许一家的结论。   云裳这是想一石三鸟,杀了宋知许,江武扬活不了,江承赫再背锅。   好计谋啊。   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又怎么会顺了云裳的意呢?   端着素三鲜回了房中,宋振田和陈梅连忙问:“可是这盘菜有什么问题?”   宋知许从空间中取出一瓶解毒水来,淋在素三鲜上:“无事,正常吃就行。”   不过是凡尘中的毒,还没有她不能解的!   桌上菜肴席卷一空,盘子撤下,素三鲜的盘子被暗中偷走。   “你说什么?全吃光了?!”云裳瞪大双眼,脸色狰狞。   一整盘素三鲜全都吃光,他们怎么可能还活得好好儿的!   那种剧毒,千金难求!只要一口就能让人当场暴毙,怎么可能……   秋花也急了:“若那宋知许有这样大的本事,吃如此剧毒都能安然无恙,那岂不是说明,她也有本事看出那补汤的问题?!”   云裳攥紧了拳头,手指甲嵌进肉里,却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一样:“宋知许……”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还有几分本事!”   宋知许不用打探,就知道云裳现在一定焦头烂额,正想尽了办法要对付自己。   “镇北侯府到底不同,寻常说话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瞧着谁面善,就轻信了去。”   宋知许想了想,继续叮嘱道:“若寻常有人来打听什么消息,或是套近乎,你们就一问三不知,回来找我便是了。”   四个小包子不明就里,只知道姐姐说的话一定是对的,连连点头。   却不知宋振田和陈梅已经是冷汗浸透了衣襟。   宋知许虽没明说,但是看她对待那盘素三鲜的态度,就已经足以让老两口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镇北侯府之中,有人要暗杀他们!   若不是自家孙女本事通天,他们恐怕早就死在了这些明枪暗箭之中。   宋振田沉吟片刻,道:“知许,我跟你奶奶都不是贪图富贵的人,这镇北侯府太华贵,我们住不惯。”   陈梅连忙接话道:“是啊是啊,知许,我们不求荣华富贵,哪怕在京郊村落里重新开始,只要咱们一家子团团圆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宋知许欣慰一笑,知道老两口害怕自己有压力,劝慰自己趁早离开镇北侯府。   “爷爷奶奶不必担心。”她眸色幽深,勾起的唇角写满了胸有成竹,“这镇北侯府,咱们没什么待不得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裳还有什么本事,大可以使出来。   总归她来京城这一遭,不是来任人宰割,一退再退的! 第255章 原来是她   正说话着,外面小厮叩门轻唤:“宋姑娘,倪大人来了。”   “请进来吧。”   倪山满脸喜气走进屋内,见了宋知许和老两口,便拱手道喜:“恭喜恭喜!”   “喜从何来?”宋振田和陈梅摸不着头脑。   倪山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递给宋知许:“官学那边已经谈妥了,你们家三个娃娃明日就能入学!”   宋知许展信一看,果然是官学的入学通知,上面赫然写着宋书远、王一封和宋书年三人的名字!   “不仅如此,等宋知恬和宋好乐长大了,也能一并入学!”倪山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可不只是我们镇北侯府的能力。”   他指着那边睁大眼睛消化消息的三个小娃娃,道:“山长看了宋书远和王一封的文章,大喜过望,若不是我千万拦着,他这会儿都亲自来接了!”   “上一个让官学山长如此看重的,恐怕还是我家世子小时候呢!”   倪山感慨万千,却不知道宋知许闻言眸色微怔,又迅速敛去。   江武扬倒是守信用,他们农民的户籍想要入京城最好的官学,光是孩子的才干是远远不够的。   别看倪山说的轻松,这其中定然有不少镇北侯府的出力。否则宋书远和王一封的文章再好,送不到山长面前去,也是白搭。   “哎呀!太好了!”陈梅反应过来,连连拍手叫好,“如此一来,你们仨就能去最好的官学读书了!”   宋振田也是热泪盈眶:“有出息!我们宋家的儿郎就是有出息!”   宋书远和王一封自然高兴,不只为了能进入官学读书,更为了山长竟然也对他们青睐有加。   宋书年则是喜忧参半,半晌冒出一句:“去了官学,是不是就不能天天吃这么多好吃的了?”   这话一出,宋振田和陈梅的脸色也僵硬了下来,一起看向倪山。   倪山愣了一瞬,道:“官学虽然近,但是也得遵守规矩,吃住都在里面,一月回来一次。”   一个月!   宋书年脸都白了,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这镇北侯府里的好吃的,岂不是只有一个月才能吃到一次了?   宋振田和陈梅也是心疼得不行:“就不能变通变通?既然离得近,为何不能几日回来一次?”   倪山摇头道:“这官学之所以是京城中最好的官学,是因为这是国子监下监管的,若是人才优秀,可以破格前往国子监学习。”   “别说镇北侯府不能破例,就是当朝皇子公主,又有谁敢破国子监的例子呢?”   宋振田和陈梅连连叹息,他们不是怕孩子学习吃苦,只是一个月才能见一次面,实在是惦记得紧。   宋书远见状安抚道:“爷爷奶奶你们放心,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没错,我们若是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如何能治学问,将来成大器呢!”王一封连连点头,道,“我们也会照顾好书年的。”   宋书年别扭的挠了挠头:“我都这么大了,不需要你们照顾!我也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宋知恬本来还因为不能常见三个哥哥,鼓着小包子脸就要哭呢,这会儿见哥哥们这么勇敢,也是连忙擦去眼泪:   “哥哥们放心!我也会照顾好姐姐和爷爷奶奶的!还有小好乐!”   众人都笑了起来,纷纷夸赞宋知恬也是个小大人了,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唯独宋知许沉思片刻,问道:“倪大人是说,哪怕是镇北侯府的名头摆在这儿,也不能让官学改了规矩?”   倪山点头称是:“不错,镇北侯府的名头虽大,但总归大不过皇家去。历来国子监就是教授皇家子弟学问的地方,当今陛下和当今太子也都在国子监读过书,连他们都得遵守国子监的规矩呢。”   宋知许心里有数,立刻拍板:“事不宜迟,明日你们三个就去官学吧!”   “这么急?!”宋振田和陈梅吓了一跳,还以为至少得多等几日,何至于明日就要送去学堂?   宋知许自有打算,这偌大的镇北侯府,光他们一个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就有十八个,更不提别的院子里来传信儿递东西的。   想要全部防备,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云裳胆大包天,敢把毒手伸向江武扬还不被发现,想必一定是有些实力。   看倪山的神情,素三鲜的事情恐怕已经被云裳压了下去,连江武扬这个镇北侯府的主人也一概不知!   如此,她根本不知道云裳到底掌握了多少镇北侯府的势力,怎敢将一大家子人都暴露在那女人的手眼之下?   镇北侯府的手伸不到官学去,让这三个孩子前往官学,就是最好的保护他们的方式。   这样一来,家中剩下的不过已经警惕起来的老两口,还有乖巧的宋知恬和好乐,她一人之力自能庇护!   至于云裳……   宋知许眸色幽深,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什么?这么早就送去学堂了?”云裳蹙眉。   难道宋知许已经觉察到自己要动手了?   云裳脸色难看,眉宇之间自有一抹阴狠。   那个女人当真是好本事,一手医术惊世骇俗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利用官学来保护那三个孩子!   “夫人,咱们现在怎么办?”秋花皱着眉头,拿不定主意,“那两个老东西警惕性高着呢,基本不出门,院子里有都是倪山派去的人。咱们实在难以下手啊!”   云裳咬牙切齿,自己动不了一个江承赫,杀不得一个江武扬,可怎么连一个小小农家女宋知许都能如此棘手?!   “父亲那边怎么说?殿下可有指示?”云裳冷静下来,问。   秋花道:“老爷说了,太子最近掌握了杭州石漆,势头正好,殿下这边反倒是孤立无援,最近束手束脚,没什么能做的。”   云裳冷笑一声:“好好的石漆,就这样白送给了太子做嫁衣!”   话音刚落,她突然眼睛一眯:“杭州……那个出石漆的村子,叫什么?”   “好像是叫桐溪村。”秋花话说完,自己都惊讶了,“这不正是宋知许一家子住的村子么!”   云裳脸色难看,咬着牙道:“我说宋知许这三个字怎么听着这般耳熟,原来是她!” 第256章 知许,好久不见   杭州宋知许一封血书便将裴天渝赶下马来,成了历朝历代以来第一个官身女子!   裴天渝可是云家和白景琦一手提拔上来的,安排到桐溪村就是为了掌握先机,将石漆牢牢攥在手里。   却不料被宋知许和周广易二人的血书奏折给拉下马来,换上了太子那边的贾政,害的他们处处受限!   她本觉得一个女子断然做不成大事,应当是杭州另有变动,甚至还怀疑过失踪的世子。   可是当真见识到了宋知许的本事后,她便心里明白,就是一个宋知许,便能远在杭州搅动风云,一封血书叫太子得势!   “夫人,她不过一个乡野村妇,难道有这样的本事?”秋花有些不敢相信,瞠目结舌道,“怕不是巧合吧!”   巧合?   云裳可不这么认为。   有能力从自己手底下救人,将剧毒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把三个孩子送去官学寻求庇护的,能是一般人?   “夫人,那咱们怎么办?”秋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办了她?”   云裳抬手,轻笑道:“以她的本事,是你说杀就能杀的么!”   “她能在这时候把那三个小兔崽子送去官学,不就是不想波及家人么?既然如此……”   她在秋花耳边耳语了一番,秋花心领神会,连道:“还是夫人厉害!如此,还怕她不就范么!”   宋知许正在院中品茶,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   “唰唰——”几十个府兵训练有素带刀赶来,将整个院子给包围住。   宋知许面不改色地放下茶杯,眸光冷厉。   云裳款款袅袅走了进来,一抬手,十几名府兵便霸道闯入,将宋知许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呼啦啦一声风动,四名暗卫从暗处跳出来,拔剑挡在宋知许身前,冷眼看着云裳。   云裳见状脸色一冷,这些都是倪山安排的影卫,不会听她的调派,自然胆敢站在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对面。   宋振田和陈梅听见动静出来瞧,正好瞧见两边的人刀剑相向,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抱紧了宋知恬和好乐:   “这、这是要做什么啊!”   云裳并不说话,倒是秋花竖起眉毛来,厉声喝道:“做什么?宋姑娘应该清楚得很吧!”   “镇北侯府丢了大印,可是最近上上下下,只有你们一家人进入侯府,宋姑娘更是能进出竹园自如!”   “这丢了大印可不是小事,宋姑娘若是当真清者自清,应当也不畏惧我们把这院子搜上一搜吧!”   宋振田和陈梅急得冒火,自家孙女怎么可能偷什么镇北侯府的大印?这一定是搞错了!   却不料宋知许恬淡一笑,将茶盏搁在桌上,问:“云夫人准备从哪儿搜起?或是根本不打算搜,直接将大印找出来?”   这话一出,老两口立刻明白了过来,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云夫人,我们一家并不是贪图富贵之人,若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一家离开京城便是!”   云裳冷笑连连,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放过宋知许?   她打量了一下那四个影卫,朱唇轻启,轻飘飘一句:   “宋知许盗取镇北侯府大印,负隅顽抗,当场被斩杀。其家属死心不改,欲逃,被斩杀。”   “镇北侯府四名暗卫被宋家逆贼杀死,可歌可泣。”   此话一出,别说宋振田和陈梅,就连那四个影卫的眸子里,都流露出了一分难以置信。   这就是自家主子的当家主母?!   竟然如此狠毒!   宋知许勾唇一笑,缓缓拍手:“好,云夫人的安排,向来体贴妥当!”   她站起身来,好似云中谪仙一般,面对这么多的府兵,丝毫不畏惧。   “爷爷奶奶,你们先回房。”她笑着转身,看向宋知恬,“恬恬是大姑娘了,能照顾好爷爷奶奶和好乐,对不对?”   “对!”宋知恬也很害怕,但是她捏着小拳头,用力点了点头,便将爷爷奶奶拉回屋子里,还关上了门。   门窗紧闭的一瞬间,云裳大手一挥:“给我杀!”   府兵瞬间扑来,四个暗卫闻风而动,两边兵戎相见,霎时间冷光飞天,刀剑嗡鸣声不绝于耳!   却不料宋知许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宝剑,寒光乍现,她人旋起一道残影,当即加入战局!   四个暗卫心里一颤,他们四个人的速度,竟是一个也比不上宋知许!   不仅如此,这个女人的剑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是却步步杀招,能眨眼间就直中要害!   偏偏宋知许并不杀人,只是将那些前赴后继的府兵挑断手脚筋,让他们握不动刀,只能瘫在地上苟延残喘!   然而在这种焦灼的战况下,能做到这一点,简直是天方夜谭!   好可怕的女人!   云裳的眼睛迸出火苗来,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身医术高超,还能有如此强悍的剑法?!   她到底是人是魔!?   十几名府兵倒地,不过是一瞬之间!   那四个影卫咬紧牙关,默默收了剑,跟在宋知许身后。方才那场战局,他们四个竟是一点儿力都没出!   “宋知许!你竟然敢在镇北侯府动用刀剑,罪不容诛!”云裳面目狰狞,她不敢相信自己带来的府兵,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杀了她!本夫人保你们一生荣华富贵!”   一言一出,门外的府兵便涌了进来,刀剑无眼,直冲宋知许而来!   四个影卫脸色难看,厉声道:“云夫人,你竟敢私自屯兵!”   这些府兵都不是镇北侯府里的,个个儿训练有素,绝不可能是一般府兵!   云裳冷笑,不屑于跟这四个影卫说话,仍大声喝道:“斩下宋知许的人头,我重重有赏!”   “我看谁敢!”   一个深沉有力的男声如雷霆乍惊一般,竟是将整个院中的人都给震慑住了。   “云夫人。”   男人从屋顶一跃而下,风尘仆仆,一看就知道是从很远的地方日以继夜,赶回来的。   他背对着宋知许,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手中一柄宝剑闪着寒光。   “好久不见!” 第257章 堂堂世子怎能娶寡妇!   宋知许从听到声音起,一颗心就如同擂鼓一般咚咚直响。   望着眼前人熟悉的背影,更是忘却了周围的刀光剑影,只一心看着眼前这个人。   瘦了些。   难掩疲惫。   不知道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受苦,竟是将她好不容易喂出来的一点儿薄肉也给消磨没了。   “江承赫!”云裳咬牙切齿,看见眼前这人,恨不得生啖其肉!   有这个男人在,自己的儿子就永远当不了世子,永无出头之日!   她费尽心思联合母家,配合白景琦,构陷太尉,好不容易才将江夫人逼死,自己爬上这个位置,让儿子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子。   可是这个江承赫为什么这般的不懂事,还不赶紧死了给自己的儿子让位!   “我没死,你很失望吧。”江亦衡冷笑一声,道,“不过你马上连失望的资格,都没有了。”   还不等云裳反应,他便高声道:“来人,给我拿下!”   院外传来一阵骚动,云裳带来的人手迅速被压制,凡是负隅顽抗的全都一刀毙命,剩下的则悉数捆绑了起来。   “你!你敢!”云裳瞪大了眼睛,她的人马都是从云家调来的,都是能上战场的好手!   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就……   “云裳,你云家通敌叛国,构陷当朝太尉,依律当斩!”江亦衡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声音冷得似冰。   “你放肆!”云裳怒吼,“明明是你那个外公勾结敌军,导致前线连连失利,是你那个贱人娘几次三番传递消息,你还敢诬陷我!”   江亦衡攥紧了拳头,杀气弥漫在身周:“郑宇,这个名字你应该很熟悉吧!”   “你们云家就是利用他伪造了我外公通敌叛国的证据。可是你们没想到,他早知道你们会杀人灭口,逃之夭夭了。”   “如今他正在京兆尹处承认罪行,想必要不了多久,你,还有你们云家做出来的好事,就会昭告天下了!”   云裳脸色煞白:“不!不可能!不可能!”   他竟然找到了郑宇!   他们一家找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郑宇,这个贱种是怎么找到的!   江黎从外面走进来,拱手道:“少主,郑宇招了。京兆尹已经将人收监,此时正带兵赶来镇北侯府!”   云裳腿一软,踉跄了两步。   京兆尹可是太尉的学生!当初太尉通敌叛国罪名出来,京城中唯有他敢声援力挺!   如今证据摆在面前,京兆尹就算是拼死,也会将一切真相昭告天下,根本由不得云家再做些什么!   “你!你究竟是怎么……”云裳话说到一半,突然明白了过来,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是你!”   “你外祖家曾经在杭州留守!这些,都是他留给你的兵马……”   “让邱远道回归朝堂的是你,算计了文宿的也是你!枉我费尽心机找了你这么久!”   江亦衡不再多言,只厉声道:“给我将云裳拿下!”   “我看你们谁敢!”云裳大喝一声,“我是镇北侯夫人!我身有诰命!就算云家满门抄斩,也断然算不到我的头上!”   却不料一个沧桑沉重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云裳,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能是镇北侯府的主母么?”   云裳身子一僵。   回头,倪山正搀扶着江武扬,站在云裳的面前。   “你、你早就知道!你骗我!”云裳心口钝痛,看着江武扬看自己的眼神,更发狂起来,“都怪你!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是你说会娶我回家,却让我做一个小妾,整日狗都不如的看着那个女人和你相亲相爱!”   “我堂堂云家女儿,凭什么比不过那个女人!”   “我矮她一头也就罢了,我的儿子也要矮江承赫一头!他叫江承赫,我的儿子只能承德!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能接下镇北侯府,成为世子,我的儿子却什么都得不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说着,就癫狂的笑了起来:“抓了我又怎么样?杀了我又怎么样!”   “那个贱女人死了!回不来了!就算杀了我们,也回不来了!哈哈哈哈哈!”   江武扬凝重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只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她。   他一抬手,脸色冰冷,说出来的话也冷的如冰:“带走,扭送官衙。”   说罢,又看了江亦衡一眼:“跟我来。”   院内空荡荡,宋知许仍站着,看着眼前的背影。   江亦衡没有转身,他不知道如何解释,便只好沉默。   半晌,他还是迈步,跟上了江武扬,甚至不敢回眸。   “知许,那个是不是……”出来的宋振田和陈梅惊得眼睛瞪大,看着江亦衡的背影。   “不是。”宋知许打断他们,声音沉沉,“那是镇北侯府世子江承赫。我们一家都是头一次见。”   宋振田和陈梅心里一慌,连忙应下,再不敢提。   竹园。   “你倒是回来的及时。”江武扬嘲讽一笑,看着眼前站得笔直的儿子,道:“她哪里需要你回来搭救?”   “一个人将十几名府兵的手脚筋悉数挑断!我看她的本事比你还大!”   江亦衡本不想给自己这个冷情冷性的爹好脸色,可是听他提起宋知许,便又忍不住勾起唇来,眼底是藏不住的骄傲:“她很厉害。”   江武扬闻言,嗤笑一声。   宋知许既然要为他治病,那他作为镇北侯,又怎么可能不查清楚?   早在他第一次苏醒时,倪山就已经将宋知许的家底悉数奉上,自然包括她在杭州的事迹。   江武扬虽然与自己这个儿子关系淡漠,但到底是知子莫若父,当即便知道了江亦衡就是江承赫。   又有了今天这么一遭,哪里还看不出江亦衡对宋知许的意思?   江亦衡并不在乎江武扬的嘲讽,直截了当道:“我要娶她。”   “堂堂世子,怎能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江亦衡根本不在乎这些:“那我就不当世子了。”   “你混帐!”江武扬气得发抖,“你当上世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不是她,我一个都不要!”   江武扬看着江亦衡笃定的眼神,一口气哽住,半晌才缓了下来。   良久,他妥协道:“宋知许是有几分本事,若你喜欢,给你做妾也无妨。” 第258章 危险?我就是危险!   江亦衡突然笑了,面露嘲讽:“您不会以为,我是在跟您商量吧?”   说着,他掏出一张纸,拍在江武扬面前。   江武扬被他的态度气的不行,拿起纸一看,险些没有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竟是一张军令状!   江亦衡要代替江武扬上阵杀敌,若是大获全胜,江武扬就不能干涉江亦衡娶妻!   若是失败,江亦衡便战死沙场,连尸骨也不必运回来!   “你!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敢如此!”   江亦衡直视着江武扬,一字一顿:“她不是随便什么女人,她是宋知许,是我未来的妻!”   ……   宋知许站在月光下,有些痴怔:“他就这样走了?连句话都不曾留下?”   江黎脸上烧得慌,自家主子也真是的,明明都立下军令状来求娶宋姑娘了,竟然还不让自己据实相告!   “是。少主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属下将这个交给宋姑娘。”   宋知许接过江黎递上来的令牌:“这是什么?”   “我等见此物如见少主。宋姑娘,少主是将他在京城的所有势力,全都交由您调遣了。”   宋知许轻笑一声,拇指摸了摸令牌上的沟壑:“也就是说,我拿着这个,你们就要听我的命令了。”   “没错,您尽管吩咐!少主有令,您就是我们的第二个主子!”   宋知许攥紧令牌:“江黎听令!”   “属下在!”   “给我备一匹快马,还有你家少主往北的地图。”   江黎一愣,瞪大眼睛看向宋知许。   却听宋知许望着远方皎皎明月,道:“我,我们回来之前,我的家人就交给你了。”   江黎眼睛一红,这才明白宋知许准备做什么,难掩心中激动,大声道:“是!属下遵命!”   大漠黄沙风萧瑟,江亦衡目光如剑,远远望去,划过一道天堑。   如此地形,用来埋伏最为合适了。   甚至不用调动五感,他便能清楚知道前方有大队埋伏,只等着他冲过去,来一个突袭!   他没有降速,胯下的红鬃宝马一声嘶鸣,奔驰着往前。   云家已经因为太尉案依律关押,不可能是云家。   那就只能是云家背后的那个皇子白景琦了。   就这么怕他打赢这场仗么!   江亦衡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来。   真是贼心不死!   他一面快马加鞭,一面宝剑出鞘,将剑柄牢牢攥在手心,一人一马直直冲向天堑,准备迎战。   却不料……   血光冲天,一地狼藉,残肢断臂之中,一个身影矗立在那里。   阳光从天堑中灌下,好似老天为她点亮的一盏明灯!   她手里的长剑铮鸣,血滴顺着剑身落下,连她自己也染尽了一身红。   可是只一眼,江亦衡便知道,这些血色不属于她。   她竟是先到一步,将所有埋伏在此准备暗杀江亦衡的人,全部斩杀!   “知许……”   江亦衡无措地跃下马来,收了剑,踌躇两步,不敢上前。   宋知许脸色并不好看,见人来了,也只是冷冰冰地扫了两眼,将剑身在身旁尸体衣服上擦了擦,才缓缓收起。   “我以为,世子爷同我是头一回见呢。”   江亦衡喉头一哽,她生气了。   倒也应该生气。   他当初一路走来,从未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据实相告,瞒了她这么久。   后来害怕给宋知许带来麻烦,说走就走,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在镇北侯府,知道江武扬那老东西已经调查清楚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他扪心自问,若是宋知许这样对自己,恐怕自己都要发疯了吧。   “这些都是来杀你的?”宋知许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嗤笑一声,“就这点本事,还不够我热身的。”   江亦衡没接话,反而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分明已经靠近边境了!   他走的时候偷偷去看过宋知许,那会儿她还正睡着,哪里就能赶到自己前面去?   却不知道宋知许为了让那匹汗血宝马能更快一点,一口气喂了十几颗锻体丹给它!   若不是担心被路人瞧见,她恨不得将自己仙山中能飞天的仙马拉出来。   “还能做什么?”宋知许打了个呼哨,一匹骏马从远处跑来,她一跃而起,骏马飞奔过来,将她稳稳接住,“跟你一起去前线。”   “胡闹!”江亦衡顿时慌了神。   他眉头紧缩,足尖点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飞身来到宋知许面前,猎猎狂风扯着他的衣襟,形神昳丽,宛若谪仙人。   他一把扯住汗血宝马的缰绳,“你回去!前线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宋知许闻言轻笑。   危险?   上一世她一人勇斗三头神魄期灵兽的时候,危不危险?   她率领一百道友对阵上千魔道的时候,危不危险?   渡劫时几十道天雷从天而降,叫天地间改颜色,危不危险?   宋知许双手掐诀,飓风袭来,卷动乌云压顶。天堑之中瞬间漆黑一片,蛇虫鼠蚁纷纷逃窜,一时间乱作一团。   混沌之中,宋知许伸手,一把揪住江亦衡的领子,一字一顿:   “危险?”   “我就是危险!”   江亦衡心头一颤,并不为宋知许这遮天蔽日的能力,而是因她凑近的呼吸。   那样近,夜夜入梦,她便是这般贴着自己低语,诱着自己纵身沉沦的。   他正想说话,却不料宋知许陡然松手,随手一推,叫他后退了两步:“去骑马,今夜就能赶过去。”   说罢,便策马先行,不再理会江亦衡。   江亦衡垂眸,自己当真是惹到她了,这么久以来,她还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可饶是如此,他心里还是蠢蠢欲动,一股没来由的暖意几乎要冲破胸腔涌出来。   她便是这般恼自己的不辞而别,也仍担心自己的安慰,一路追随过来!   江亦衡伸手,覆上心口处,那里跃动着的,是他依然熟悉的节奏,狂乱如擂鼓,一下下敲击得生疼,却仍然甘之若贻。   “还不跟上!”宋知许厉声喝道,并未回头。   江亦衡按不住自己笑意,翻身上马,快步追去。   两人快马加鞭,就着天上的繁星点点进入了营帐之中。 第259章 杀了世子!   镇北侯受伤的事情只有几个近人知道,如今瞧见江亦衡来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世子爷,比起江武扬年轻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有他坐镇,就算江武扬不在,也定能稳定军心,大获全胜!   只不过……   几位副官看着宋知许,欲言又止。   这世子爷未免太荒唐!来上战场怎么还带着个女人?!   “这位是?”   宋知许抬眼,眸子里阅尽千帆的沉稳和镇定,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她并不回答,对着沙盘伸手一指,道:“明日江亦……承赫带领大部分兵马对阵阵前,我带着一小支包抄奇袭。直要一战,就能取敌将项上人头!”   几个副官一愣,瞪着眼睛看宋知许。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怎么?我说错了?”宋知许冷笑一声,“战况胶着不下,如今已经多久了?我方疲倦,敌军难道就好受?”   “只要这一战将敌军将领的首级摘下,此战便能大获全胜!敌军见我们这时候还有此实力,自然得掂量掂量,再不敢进犯。”   几个副官面面相觑,这说的是不错,法子也是好法子,可是他们几个副官在战场上这么久,难道想不出来么?   归根结底,是实力不够啊!   “你说的轻巧!”尚嘉祥皱着眉头道,“这法子我们能想不出来么?可是奇袭不可人多,是阵眼!谁有这个能力带兵突袭?”   江亦衡冷声道:“我去。”   “不行。”宋知许立刻打断,“两军交战,你作为主帅不在前面,必然会引起敌方怀疑!”   她抬眼打量着在场的几个老将:“还有你们,都是骁勇善战的熊罴之士,敌军早就把你们摸了一个透彻,无论你们谁不在现场,都会引起怀疑的。”   “只有我。”她勾唇一笑,自有一番气度,“他们不认识我,也没听说过我,我带兵奇袭,他们一定想不到!”   尚嘉祥脸色难看:“你?你一个小小女子,凭什么这么大的口气?!”   “凭我几次救了你们家世子的命!够不够?!”宋知许振声。   几名副将心头一颤,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的气场之强大,竟然能让他们几个滚刀肉胆寒!   “就这么定了。”宋知许直视着江亦衡。   早点打完,她还惦记着家里人呢。不知道江黎靠不靠谱,老两口这会儿发现她上战场去,恐怕都吓死了吧。   江亦衡注视着宋知许的眸子,只消看她一个眼神,便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万事小心。”他眸子幽暗,“我在前面等你。”   ……   大获全胜!   宋知许带领几十人的小队从敌军后方奇袭,直接将敌军打了一个群龙无首!   前面的江亦衡也配合极好,两个人明明一前一后,根本没有办法交流,却凭借着一股子默契,将整个战场搅了一个天翻地覆!   原本对胡人有利的战局,一下子颠倒了过来!   军心高涨,原先看不起宋知许的,这会儿都成了她忠实的部下,以能和她并肩作战为荣!   “你们不知道,宋姑娘一马当先,一剑就削下了敌将的首级!”   “不瞒你们说,我才开始根本看不上她,一个女人,上什么战场!可现在,我心服口服,我这条命,就交给她了!”   “报!前线告捷!敌军后撤十里!”   这已经是乘胜追击的第三场了,敌军先后共退出了二十里地,几乎要退回国境之内!   军营中所有人都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有宋姑娘和世子爷在前面带领,他们竟是能将骁勇善战的胡人赶出国门!   一时间,江承赫和宋知许两个名字,几乎成了兵营之中的护身符、守护神!   却不知道有人看着这大获全胜的局面,反而阴沉了眸子,攥紧了拳头。   战场上。   江亦衡勇猛异常,除了第一场宋知许奇袭外,剩下的都是他一马当先,将前路牛鬼蛇神悉数斩杀,根本不给宋知许发挥的机会。   他用手中闪着寒光的剑,为宋知许在战场上划开了一方天地。就算知道宋知许的本事强悍,他也绝不允许有人能伤害到她。   宋知许一身铠甲,一手掐诀,一手攥剑,胯下的马比人还精明,都不需要她控制,便能与她配合得当。   敌军根本不明白,刚才还晴空万里,为何瞬间就风起云涌,黑压压一片,甚至还有几道雷霆劈下!   她望着前方江亦衡的背影,看着他为自己开出一片天地,不由得勾起唇角来。   上一世活了那么久,因着自己太过强悍,只有保护其他人的份儿,哪有谁胆敢说一句保护她?   可这一世,江亦衡明知道她的本事高强,却还是义无反顾站在前面,将危险留给自己,只留后背的一片温暖给她。   怎叫她不动容?   也罢,看在他这么上道的份儿上,就不计较先前的事了吧。   这应当是最后一场战役了,此战告捷,敌军就只能退回自家国境去,如此惨败,至少得恢复几年!   有江亦衡带领,战场上所有士兵都热血沸腾,只等着打完这一场仗回家团圆,可尚嘉祥却脸色惨白,抓心挠肝。   完了,完了,全完了!   自从江亦衡现身,带来云家倒台、江武扬痊愈的消息时,他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可他还抱着侥幸心理,若是这个世子爷徒有虚名呢?若是宋知许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蠢笨女人呢?   然而现在看来,最蠢笨的竟然是自己!   都怪云裳那个女人!说什么二皇子白景琦是大势所趋,只要背叛江武扬,将布防图交给胡人,害死江武扬,就能让他做主帅。   等白景琦成了太子,他尚嘉祥就是从龙之功!   可是现在呢?江武扬没死,云家反而先没了!江承赫和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女人简直就是杀神!这场仗眼瞧着就要赢了啊!   到时候班师回朝,若是审讯云家,牵扯出他偷布防图的事情,他还有活路吗?!   尚嘉祥脸色煞白,眼睛充血,死死盯着江亦衡。   不能赢!不能赢!   这场仗不赢,他还能回去跟白景琦邀功,求他保住自己!   杀了他!只要杀了世子,这场仗就不好打了! 第260章 众将士听令,杀!   尚嘉祥攥紧了手中的剑,竟是直直冲向江亦衡!   “亦衡!”宋知许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当即策马狂奔追上,手里的剑挽了一个剑花,眸子里的杀意几乎迸溅出来!   敢动她的人?!   找死!   江亦衡听见宋知许叫自己,便知道不妙,一回头,就瞧见尚嘉祥狰狞的脸色。   “世子爷,对不住了!去死吧!”   尚嘉祥一剑刺来,江亦衡立刻抬手格挡,两人登时战作一团!   战场上刀剑无眼,如今尚嘉祥叛变,可以说是腹背受敌!   江亦衡一面要对付尚嘉祥,一面要应对敌军,尚嘉祥的叛变又太过突然,以至于他被杀得连连后退。   “原来内奸是你!”江亦衡眸光寒若冰山,他就知道以江武扬的能力,不可能一退再退,还被打得险些丧命!   原来是最得力的副将出卖了他!   江亦衡立刻调整状态,挥剑冲尚嘉祥砍去,剑身发出剑鸣,杀意已决!   尚嘉祥被逼得后退,这时才真正意识到,江亦衡有多可怕!   眸光一转,他看向奔来的宋知许,阴狠道:“杀不了你,我杀了她,也是一样的!”   说罢便避开江亦衡,当即挥剑冲宋知许袭去!   江亦衡瞳孔一缩,竟是一跃而起,脚尖踩着马背腾空,弃马而来!   眼瞧着尚嘉祥的剑要靠近宋知许,江亦衡直接将自己的身体挡在宋知许面前,手腕一抖,剑身没入尚嘉祥的心口。   而尚嘉祥的剑,也没入了江亦衡的心口。   他又无数种办法能够杀了尚嘉祥,可他竟因怕伤害到宋知许分毫,用自己的身体做盾!   “亦衡!”宋知许骇然,伸手揽住江亦衡的腰身,将他带到自己的马上。   江亦衡的甲胄破损,胸前血红一片,嘴角也溢出血来。坐在宋知许的马上,竟是连坐都坐不稳!   宋知许掐着他的腰给他体内传送灵力,这才发现这几场看似稳操胜券的仗,竟伤了江亦衡这么多!   他竟是为了军心,全都瞒了下来!   “蠢货!”宋知许一手抱着江亦衡,一手提剑,将无数袭来的敌军斩落马下,“他难道还能伤到我?!”   江亦衡咳嗽一声,喷出血来,却是笑着道:   “我知道你的本事。”   “可……”   “我不敢赌。”   他视线逐渐模糊,便是强打着精神,也难以支持。   只气若游丝:“若这场仗能打赢……知许,我娶你可……”   话还没问完,他便没了声息。   宋知许阴沉着脸,手中的剑发出狰狞的嗡鸣声,直指苍天。   气灌全身,风卷残云!   四面八方的灵力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全都呼啸着冲宋知许奔腾而来!   宋知许大喝一声,双眸如同点燃了两簇火焰一般,莫说对视,就是远远瞧上一眼,都能让人肝胆俱裂!   明明不过一个女人,可是此刻她周身散发出的气场,竟让敌军不敢靠近,更遑论与她对上!   灵力纠缠,顺着剑身直冲云霄!   只听轰隆一声!   敌军茫然地望着天空,就见雷云正在自己脑袋上汇聚!   又是轰隆一声!   一道电光直至劈下,竟是将敌军的主帅劈下了马!   “天雷劈胡人了!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老天有眼!劈死狗日的胡人!”   敌军阵营乱作一团,连连后退,宋知许却幽暗着眼神,用风引着一道雷火,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她墨发如瀑,被风吹起又落下,脸上带着阴骘的狞笑,如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一般,高喝道:   “众将士听令!”   “给我杀!”   ……   江亦衡悠悠醒转,惊讶于自己竟然还活着。   他眸子微睁,身上一阵酸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之中。   从战场上拉回的马车,自然没有家里的舒服。可有人将两排座椅拆了,不知道从哪凑了那么多软垫,垫在他身下,才叫他躺了下来。   “醒了?”   宋知许疲惫的声音带着点喑哑,看见江亦衡苏醒也并不意外,毕竟这些日子她每天都用灵力滋养他的血脉,怎会不知道他何时能醒?   江亦衡听着她的声音,心头一颤,皱着眉头转身瞧她。   果然疲倦不少,甚至可以说是憔悴!   “十颗九转回魂丹!”宋知许剜他一眼,恶狠狠道,“我就剩十颗,全喂给你了!”   九转回魂丹不像别的,这可是从天道手里抢人的宝物!别说凡尘俗世,就是上一世的修道界,她也得炼个九九八十一天!   也幸亏这里是凡尘,若是修道界,她这样明目张胆活死人的做法,无异于挑衅天道,恐怕是要遭雷劈的。   宋知许瞪着他,几天来积攒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   “你自己身体什么状态不知道么!若是早在头一次受伤的时候就告诉我,何至于此!”   “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竟然妄想保护我?难道我还能让他伤我分毫吗!”   “若你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大可以直接了当告诉我,也省得我耗费这么多功力去救你!”   宋知许气得哆嗦,天知道这两天她有多提心吊胆!   她喂给江亦衡十颗九转回魂丹,是因为她只有十颗,当即就全都取出来,一并给他塞进口中了。   就算知道他的命保住了,也不能安下心来,没日没夜用灵力滋养着他的血脉,丹田耗干了一次又一次,几乎透支了精血!   她上一世到这一生,几百年的光阴匆匆而过,不是没见过死亡,可是就算她自己身死道消,也没有这般恐慌过。   若江亦衡死了,她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些什么来!   宋知许张嘴还要再骂,却不料江亦衡强撑着坐直了身子,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双臂收紧,几乎要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血里面。   “知许……知许……”江亦衡声音艰涩沙哑,可是这一声声低唤却用情至深,明明只是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却万般缱绻,叫人心头颤动。   宋知许没挣扎,她恍惚间觉得这个拥抱和以往的所有拥抱都不大相同。   以往的江亦衡便是靠得再近,也碍于礼数,能感觉到一抹强忍着的僵持和控制。   可是这一个拥抱,却是将他心底里暗藏着的汹涌爱意,如黄河奔腾一般倾泻出来,几乎要把她淹没。 第261章 许你十里花海   江亦衡也怕啊。   他不怕死,却怕极了再也见不到宋知许。   宋知许的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坚持了几日的强硬姿态一瞬间崩塌,瘫软在他的怀抱中,紧绷着的弦总算松了下来,狠狠咬了他一口:   “江亦衡……你要是死了,我跟你没完!”   江亦衡闻声低低笑起来,颈部被咬的生疼,可他却把宋知许抱得紧了又紧,再不撒手:   “我哪里能死呢?”   “我还没娶你过门呢。”   ……   镇北侯世子凯旋,京城人声鼎沸,万人空巷!   不少年轻姑娘都攥着绢花,眼巴巴站在路边,等着那位丰神俊秀、文武双全的世子爷回来,再将这小小绢花掷在他身上,表达爱意。   城门大开,京城百姓自发敲锣打鼓,喜上眉梢:   “恭迎世子回京!”   姑娘们闻言,都踮起脚来,这会儿也忘了羞怯,直勾勾瞪着眼睛往门口瞧,生怕错过世子爷进城的第一面。   江亦衡骑着高头大马进城,身披残破甲胄,腰间挎着血里捞出一般的宝剑,双眸如暗夜中的孤狼一般坚毅,哪怕只看到他的侧脸,都叫人禁不住胆寒。   着实俊朗,却也着实骇人!   这就是镇北侯世子么!竟是比当年的镇北侯江武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姑娘们被江亦衡的寒气吓得一怔,手里攥着的绢花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丢。   可紧接着,众人都是一愣。   这地狱恶鬼一般的世子爷,怎的突然露出如此温柔的目光来了?!   只见江亦衡眸光潋滟,脸上挂着一抹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浅笑,拉住缰绳,伸手让身后人先行。   众人骇然,什么人能让堂堂世子爷让道?!   最重要的是,什么人能让吃人不吐骨头的杀神江承赫,露出这般温柔的神色来?!   众目睽睽之中,一匹汗血宝马打了个响鼻,趾高气昂从江亦衡身边走过,仿佛他这个世子爷合该给自己和自己的主人让道。   马背上,宋知许一身红色甲胄,英姿飒爽,如瀑的长发被高高扎起,随风而动。   百姓们看呆了去!若说世子爷是谪仙人,那这位女子就是正儿八经的天外飞仙,战神下凡!   怎会有容貌如此清越俊秀之人?当真如皎皎天边月,霜雪飞夜白,饶是满身血污,也没有污染半分!   她撩起眼皮,瞥了一眼江亦衡,勾了勾唇角,并不谦让,便任由胯下的宝马将自己带到了第一位去。   众人这才发现,她竟是连缰绳也没握。   “这是谁啊?”   “是个女人?!女人怎么上战场的!”   “还走在第一位?世子爷都给她让路!这也太狂妄了吧!”   还不等非议声四起,就见跟随宋知许和江亦衡进城的官兵们严肃看来,厉声道:   “宋姑娘虽然没有官职,却也是我们认准了的小将军!与世子爷不相上下!”   “没错!别小看宋姑娘,若不是她,我们这一仗未必能打赢!”   “宋姑娘就该走在第一个!世子爷仗义!”   百姓们面面相觑,瞪着眼睛盯着宋知许。   能让世子爷让道,不算什么本事。可是让这么多将士们心悦诚服,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知道是哪个胆子大的,将一朵花丢向宋知许,撞了一个满怀。   姑娘们眼睛都亮了,当即将手中的绢花纷纷砸向宋知许。明明江亦衡就在她身后,可这群姑娘们再瞧不见了。   江亦衡低低笑起来,驾马凑到宋知许身边,轻声道:“宋姑娘好有魅力,收到了这么多花,我堂堂世子,竟是一个也没有了。”   宋知许挑眉:“我怎的闻到一股子酸味儿?”   “嗯。”江亦衡指尖微动,勾住宋知许的手,“夫人若喜欢,我自当以十里花海为聘。”   “这些……”他伸手掸开宋知许身上的花,眸光一闪,望向她,炙热再难掩饰,“不要也罢。”   他的夫人,自然只能佩戴他送的花!   宋知许笑起来,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望着前方:“那我等你的十里花海。”   ……   宋知许和江亦衡回到镇北侯府的门口,一眼就瞧见江武扬站在最前面等候,后面紧跟着倪山,江黎带着老两口和两个小包子站在一旁,都眼巴巴瞧着这边。   看见宋知许,宋振田和陈梅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松下来,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就算自家孙女有通天的本事,可战场是什么地方?这些日子他俩成天提心吊胆,睡都睡不好!   要不是为了照顾好乐和宋知恬,这老两口恐怕早就垮了。   “老先生老太太,我就说宋姑娘厉害着呢,绝对能平安回来,您瞧我说的没错吧!”江黎笑着宽慰。   宋振田和陈梅连连点头,这些日子都是江黎奉命照顾他们,他们早就把这个小伙子也当成自家人了。   老两口眼含热泪,要不是碍于江武扬还在,他们恨不得这会儿就跑去抱紧自家孙女。   老人碍于规矩,宋知恬却眼里只有姐姐姐夫,当即挣脱江黎的手,扑上去欣喜喊道:“姐姐!姐夫!你们终于回来啦!”   众人大惊失色,宋振田和陈梅心都快跳出来了,伸手就要把她抓回来。   却不料江亦衡跳下马来,信手将宋知恬抱在怀里,动作熟练的一看就知道抱过多次了。   “嗯,我们回来了。”他笑着对宋知恬道。   宋振田和陈梅被那一声自然而然的“姐夫”吓得不轻,慌慌张张看向江武扬。   这可是镇北侯世子!再不是他们桐溪村的江亦衡!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无礼,怕不会引起江武扬怒火吧!   江武扬脸色果然一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冷喝一声:“我江武扬的儿子,居然还要靠女子才能打赢仗!”   前线的事情逃不过他的眼睛,如今他瞧着宋知许,再不是世俗观念,只盯着她寡妇的身份。   一开口,竟是对宋知许更多了几分亲近:“要我看,知许才瞧不上你!倒是你高攀了!”   江亦衡瞥他一眼,一手抱着宋知恬,一手牵起宋知许的手,倨傲道:“自然是我高攀。”   可除了他,这世上也没别人能攀得上宋知许了。   “父亲,先前我们定下的军令状,该兑现了吧?” 第262章 承赫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江武扬嗤笑一声,难不成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还会对自家儿子言而无信不成?   “既然你已经打赢这场仗,我自然说话算话。只要知许同意,你们就择日成亲!”   宋振田和陈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再顾不上什么礼数,当即叫出声来:“成亲?!”   江亦衡不是一口一个有了心上人吗?先前他俩豁出老脸去给自家孙女说媒,不是都拒绝了吗?   怎么这会儿又一步走到成亲的地步了?   宋知许看着老两口的紧张模样,笑出声来,斜眼睨着江亦衡,倒要看看他怎么解释。   江亦衡知道她故意瞧自己笑话,也不恼,上前一步冲宋振田和陈梅躬身行礼:   “爷爷奶奶,之前我自身难保,怕给知许和你们带来麻烦,所以才一再推拒。”   “不过有一言我从未说谎。”   他看向宋知许,眸子里的柔情溢出来,再不用遮掩:“我是有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从始至终都是知许。”   宋振田和陈梅看向宋知许,见她抿着唇笑,脸上微红,便知道这两人定是两情相悦。   老两口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挂着笑,道:“好好好!如此甚好!甚好!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能好好儿在一起,我们也就放心了!”   气氛活络起来,倪山见状,连忙笑道:“咱们不如进去说话?让世子和宋姑娘都回去休息一番,如何?”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竟是在门口聊了半天,都笑起来,互相请着往屋里去。   “世子爷、宋大人,留步!”   一声尖锐的叫声,叫几人脚步顿住。   宋知许不过是一个九品文散官,来了京城也不曾告诉过谁,这会儿却有人叫她宋大人,难免叫她有些狐疑。   转身瞧去,只见一个黄门老爷从马车上下来。   江武扬和倪山对视一眼,都迎上去问候:“闻公公,您怎么来了?”   闻公公笑着行礼,被两人快快扶起,一看就知道此人在宫中地位不俗。   “咱家今儿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特意请世子爷和宋大人进宫赴宴的。”   “世子爷和宋大人逆转战局,携军凯旋,陛下龙颜大悦,这会儿已经在宫中摆好宴席,请二位赴宴呢!”   倪山闻言,将一锭银子塞进闻公公手中,笑说:“世子爷和宋大人刚从战场回来,风尘仆仆,如此面圣恐怕不妥,不如让他们回去沐浴更衣?”   却不料闻公公将银子推了回来,脸上仍然挂着笑:“这话说的,陛下体恤两位大人,又怎么会因此责怪?喏,马车都带来了,还请世子爷和宋大人上车吧!”   江武扬脸色一变。闻公公是当今圣上的贴身黄门,地位自然非同小可,很多时候他的态度就是陛下的态度。   如今皇帝口口声声说要嘉奖两人,却连洗漱更衣的时间都不给,看来是一场鸿门宴。   不等江武扬说话,闻公公又开口了:   “陛下已经设下宴席,两位大人若是去晚了,恐怕菜就要凉了呀。”   宋振田和陈梅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可他们瞧江武扬和倪山脸色不好,心里也惴惴不安,伸手拉住宋知许,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知许拍拍他们,笑着安抚道:“没事,我们去去就回来。”   江亦衡也将宋知恬放下,揉揉她的小脑袋,对众人道:“爷爷奶奶放心,有我在。”   一边的江武扬神色冷凝,在江亦衡临走前,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江亦衡心领神会。   他是镇北侯世子,这场鸿门宴理应是奔着他来的,让宋知许去,也不过是多一个桎梏他的把柄。   此行,必定要多加小心谨慎。   皇宫之中。   皇帝坐在上首,神色淡淡,纵然面前玉盘珍馐,远处莺歌燕舞,也没让他提起一丝一毫的兴趣来。   皇后坐在一边服侍,听下人通传宋知许和江亦衡二人入宫,脸上挂起笑来:“陛下,世子爷入宫了。”   “嗯。”皇帝仍在思索。   皇后见他这副样子,心急如焚,道:“陛下,安宁的婚事,不可再拖了,您……”   “知道了!”皇帝不耐烦地打断。   说来说去,不就是要自己给安宁和江家小子赐婚么!自从前线告捷,皇后就整日来说这件事,叫他不胜其烦!   他又怎会没听说宋知许和那江世子在战场上的神话?就是再眼盲心瞎的人,也知道这二人是一对儿了。   只不过……   又是这个宋知许。   邱远道和周广易都赞不绝口,又妙手回春救活了濒死的江武扬,如今还和江世子并肩作战,把困扰边境多年的胡人赶回去……   这样的能人,若是入了江家,他镇北侯府岂不是更添一员大将?   皇帝眸色一暗,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宣!”   ……   皇宫设宴,本应该是无上殊荣,可宋知许和江亦衡二人神色凝重,一步步跟在黄门的身后,脚下沉沉。   江亦衡心中清楚,镇北侯的威名已经功高盖主,他这个镇北侯世子此次一战成名,且看京城迎他的百姓,便能知道皇帝心中的忌惮了。   这场鸿门宴,不是针对他和宋知许,而是针对整个镇北侯府,针对江武扬来的。   入门,江亦衡攥紧了宋知许的手,示意她跟着自己。   宋知许抬眼看他,眸中露出些笑意。   却不知这两人的小动作,被上首的皇帝皇后看在眼里,各有思量。   “两位爱卿快快免礼,入座吧。”皇帝勾起一副和善的笑容来,伸手邀请二人入座。   宋知许打量了一圈儿,这宴会虽然阔绰,但是并没有什么大臣参与其中,整个宴席只有皇帝皇后,和他们两个。   这算什么接风洗尘宴?她心头冷笑。   刚坐下没一会儿,一个娇俏少女便跑了进来,一身粉蓝色轻纱飘得老高,头上的金银八宝头面亮得晃人眼睛。   她一进来就奔向江亦衡,一双眸子闪着光,细嫩的小脸上洋溢着笑:   “承赫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后面两个丫鬟紧赶慢赶,这才追上来,跪着谢罪:“陛下、娘娘,小公主实在是……” 第263章 乡野村妇宋知许   “无妨。”皇后一挥手,屏退下人,嗔怪道,“安宁,你这丫头,实在太没规矩!见了你承赫哥哥,就把我和你父皇都忘在脑后了?”   安宁笑嘻嘻看向他们,撒着娇行了一礼:“见过父皇母后,安宁实在是太久没见承赫哥哥了嘛!你们就原谅安宁一次!”   皇后把这个小丫头当成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疼,怎么会真的怪她?便无奈一笑,摆摆手:   “知道你和你的承赫哥哥关系好,那你就坐他旁边吧!”   江亦衡脸色一阵阵变化,自打安宁进了门,他便心里咯噔一声,眼睛一直黏在宋知许身上,生怕她恼火。   却见宋知许神色淡然,他们不跟她说话,她便佯装看不见听不见,只顾着吃自己面前的东西。   这个安宁公主一看便知道是备受宠爱的小公主,肤若凝脂,腰如细柳,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全都是顶顶好的物件。   便是足下踏着的软底绣花鞋,上面坠着的一颗珍珠,摘下来,都是寻常人家几年的开销!   小公主的眼神太炙热,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太明显,不由得宋知许看不出,这小姑娘对江亦衡是什么心思。   之前对江亦衡起了心思的人不在少数,杉杉娇羞内敛,袁枝大胆热情,却都比不上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打从骨子里生出的自信。   自信到就算明明江亦衡一直在瞧着宋知许,她也不把宋知许放在眼中,从进门到现在,连一抹眼神都没有飘过来。   也是,这样一位从头发丝富贵到脚底板,无论是容貌还是家世都顶顶好的小公主,又怎么会把她一个穿着残破铠甲,脸上带着血污的乡野村妇放在眼中?   宋知许弯了唇角,茶盏轻轻搁下。   “公主金枝玉叶,同我们坐在一起,于礼不合。”江亦衡看向安宁,板着一张脸,道。   安宁的小脸儿一下子就鼓起来,红扑扑的脸蛋上,还能瞧见细密柔软的容貌,好似一颗水蜜桃一般:   “承赫哥哥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从小一起长起来的,我还去镇北侯府住过呢,怎么就不能坐在一起了?”   皇后也道:“是啊,你们小时候就一起玩耍,安宁自幼便闹着要嫁给你的,这会儿怎么生分了?”   江亦衡头大如斗,看向宋知许,眉头紧锁:“我从未说过这话!”   宋知许瞥他一眼,微微笑了笑,并不说话。   有没有说过,没什么要紧。   要紧的是,皇后现在准备说什么。   果然,皇后装出一副刚刚想到的模样,笑意盈盈对着皇帝道:“安宁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我瞧着承赫这孩子就很不错。”   “两个孩子也是一起长起来的,都知根知底,不如就直接赐婚,也算是双喜临门!”   江亦衡一股血气涌上来,他就知道安宁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果然又是一场算计。   他站起身,跪地叩首:“陛下,娘娘,臣已有心上人,不敢耽误公主!”   宋知许夹菜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吃起来。   他倒是胆子大。   这场鸿门宴,根本就是为了他和安宁定亲的事情办起来的,拉自己过来,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亲眼瞧着这场面,好绝了心思。   他们根本就没想过江亦衡会拒绝的可能性,这会儿恐怕已经黑了脸吧!   不出所料,安宁还处于震惊中没缓过神,皇后的脸色先变了:   “江承赫,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宫的宝贝女儿还配不上你么!”   她怒斥一声后,又缓和了脸色,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来:   “你是镇北侯世子,安宁是当朝公主,你们两个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本宫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历练,见了不少花花草草……”   “但是你要自持身份,你毕竟是世子,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宋知许到底是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   安宁恼了,站起来指着她,一双杏眼瞪得又大又圆:“你笑什么!皇后娘娘说话,岂容你放肆!”   宋知许抬眼看她,勾唇道:“抱歉,乡野间的花花草草不懂礼数,冒犯了各位贵人,我忍忍。”   皇后脸上一青,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明知道自己是在嘲讽她,却不自惭形秽,把头低到尘埃里,反而还用自己的话自嘲起来了?   果然是乡野村妇,一点儿脸面都不要!   却听江亦衡冷声道:“娘娘的好意,承赫心领了。不过我瞧上的人,便是花花草草,也是奇花异卉,是天下间最好最特殊的。”   “至于自持身份……我的心上人值得比一个区区镇北侯世子更好千倍百倍的人,她都不嫌弃我,我又有什么脸面说什么自持身份?”   皇后一拍桌子:“大胆!”   可江亦衡愣是梗着脖子跪在地上,脸色铁青:“如若世子身份耽误我娶她,我宁可将世子之位让给舍弟!”   皇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气得攥紧了拳头:“江承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安宁也被吓到了,快步跑到江亦衡身边,脚踝的铃铛叮叮当当作响:   “承赫哥哥,你快收回这些话!别乱说了!”   世子之位怎好随便给别人的?他这岂不是在打皇帝和皇后的脸?   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又挡在江亦衡前面,劝皇后:“母后,承赫哥哥不是故意说这些的,您别生他的气了。”   自始至终,皇帝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微眯着眸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宋知许。   这丫头明明是局中人,却如闲云野鹤一般淡漠,自顾自吃着东西。   江亦衡跪地陈词也好,皇后怒斥也好,安宁扑上去维护也好,好像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一般。   于是他开口,轻描淡写:“宋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却见宋知许搁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明明不懂礼仪,却一举一动都高雅至极,仿佛根本不受这些事情影响。   等做完这些,她才缓缓起身,躬身行了一礼:“臣想单独跟陛下说两句话,可以么?” 第264章 大胆!你们要造反?   皇后和安宁都瞪眼过来。   这女人是疯了么!   她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胆敢要求和皇帝单独说话?!   却不料皇帝微不可见地笑了笑,颔首:“自是可以。”   “陛下!”皇后难掩震惊。   若不是母仪天下的威严压着,她这会儿都能骂出声来。   皇帝轻飘飘看了皇后一眼,道:“朕的臣子要跟朕商议政事,朕岂有不应的道理?”   皇后喉头一哽。   宋知许算个什么臣子?九品的文散官,低等中的低等!若不是沾了镇北侯世子的光,她这辈子都没有面圣的机会!   “是,陛下说得对。”   她强忍着心里的愤懑狠狠剜了一眼宋知许,眼睛一转,勾起唇角来笑道:“既然宋姑娘和陛下有要事商议,不如安宁,你带着承赫去御花园逛一逛?”   江亦衡如临大敌:“不必了……”   话音未落,皇帝却也发了话:“你就跟安宁去吧。这丫头天天念叨着你,若是你今儿不去,她又该念叨朕了。”   皇帝都如此说了,江亦衡再不应便是抗旨不尊,以下犯上,故而只好颔首。   安宁高兴起来,伸手就要去拽江亦衡的手,却被他巧妙躲过。   她憋着嘴委屈巴巴看了一眼江亦衡,仿佛他不让自己拉手是多么大的罪过似的。   江亦衡却浑然不觉,后退一步,跟她拉开距离,对宋知许柔声道:“我在外面候着。”   宋知许点了头,他这才大步流星往外去,丝毫不顾及安宁一溜小跑追在身后。   皇后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头不舒爽,一个区区镇北侯世子,也敢这样给自己女儿脸色看?!   可江亦衡是安宁的心上人,她自然不能为难,便只将一切都归咎到宋知许头上。   当真是个狐媚子!明明连孩子都有了,却还在这儿钓着镇北侯世子不放!   什么军功赫赫,什么能力非凡,恐怕都是自己经营出来,哄骗男人的!   她的目光过于辛辣,宋知许自然感觉到,非但不恼,反而抬眼看了过去,笑起来:   “我是个乡野女人,不懂朝堂规矩,前朝臣子议事,皇后娘娘也要旁听的么?”   “放肆!”皇后气得发抖,发髻上的金钗都晃了两晃,前朝后宫,她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像宋知许这样不识礼数,敢当场呛声她的!   这个蠢女人,难道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能让她身首异处么?!   “皇后。”皇帝并不看她,只是沉沉叫上一声,便已然让皇后收敛了浑身的火气。   皇帝什么也不说,可皇后却心知肚明,这是在警告自己了。   凭什么!   皇后恨得牙痒痒,只能起身告辞。   只是路过宋知许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恨不得将眼神化作刀子,将这个乡下女人千刀万剐了!   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神气什么?   等自家安宁嫁给江承赫,就剥了她的皮给女儿当新婚贺礼!   宋知许并不看她,将皇后递来的威胁视若无物,更气得皇后心口绞痛。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皇帝看在眼里,他眸光深沉,带着君王的威压,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待皇后离开,皇帝脸色兀地一沉,挥手将桌案上的玉盘悉数掀翻,怒喝一声:   “宋知许,你好大的胆子!”   御花园中。   “承赫哥哥你瞧,这株兰花是西域进贡的,名贵的很,只有三株。一株给了母后,一株给了我,还有一株就在这御花园中供人赏玩。”   “承赫哥哥你喜不喜欢?你要是喜欢,我就把我宫中的那一株送到镇北侯府上去!我那株开得可好了,你要不要去我宫中看看?”   江亦衡眼观鼻鼻观心,任凭安宁在他身边如何叽叽喳喳,他都权当没听见。   他不明白了,自己和这个小公主明明没见过几次,怎么在他们眼中,就成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旁人不知道,这个小公主自己还不知道他们什么交情么?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哪来的什么感情?   安宁有些泄气,鼓起腮帮子叉着腰,站在江亦衡面前:“承赫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   江亦衡撩起眼皮,神色阴冷,全然没有和宋知许在一起时的温和气息:   “公主,臣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臣有心上人,还望您成全。”   “成全?”安宁彻底恼了,“我成全她,谁来成全我?”   “她不过是个乡下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还生了一个孩子,是个寡妇!承赫哥哥你怎么能被那样的女人蒙蔽了心智?”   “肯定是她诱骗你了对不对?承赫哥哥我跟你说,她那种女人最工于心计,就跟父皇后宫中那些小贱蹄子一样,最会勾引男人……”   话还没说完,安宁便被江亦衡投过来的阴鸷目光给吓闭了嘴。   江亦衡身周散发着冷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杀意,此时此刻的他,全然没了陪小公主胡闹的耐心,眸子一闪,便透露出阴狠来:   “公主,慎言。”   不过短短四个字,安宁却从中听到了威胁之意,一时间心惊胆战,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好可怕!承赫哥哥何曾有过这样的神情?!   正慌乱着,就听不远处传来黄门通报的声音:“世子爷,宋大人已经出来了,就在殿门口等您。”   江亦衡听到宋大人三个字的一瞬间,浑身的戾气就尽数散去,胡乱冲安宁一拱手,快速道一句:“微臣告退。”便消失在小路尽头。   安宁缓过神来时,早不见江亦衡的影子了。   她委屈地跑到皇后宫中,哭闹着发了一通脾气,窝在皇后怀里:“母后,承赫哥哥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呀?”   皇后眸色幽深:“怎么会呢?你承赫哥哥当然喜欢你了,只不过是被那个贱女人蒙蔽了眼睛罢了。”   “你一个堂堂公主,皇室里的珍珠,难道还比不过她那颗鱼目?母后已经有主意了,很快,你的承赫哥哥就会来见你了。”   安宁欣喜地抬头:“真的?”   皇后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安宁放心,母后一定会让江承赫娶你过门的!” 第265章 大胆!你们要造反!(2)   宴会后不久,皇帝钦命江亦衡为羽林卫都统,训教调遣羽林卫,也算是正儿八经有了官身。   这日休沐,他看着手中的信件,一双眸子淬了毒一般,手指微微用力,便将这上好的宣纸揉成碎屑。   送信的小厮不敢抬眼,可是饶是不去看,也能感觉到一股子威压,逼得自己两股战战,汗流浃背。   半晌,江亦衡起身,理了理衣襟:“既然皇后娘娘和公主这么想见臣,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亦衡如今身有统管禁军的官职,自然可以进出后宫,加之多半是皇后有过吩咐,这一路也是畅通无阻。   椒房殿内,安宁一听通报,便喜上眉梢,拽着皇后的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母后真厉害!说让承赫哥哥来陪我,他就真的来了!”   皇后笑起来,这不过是意料之中:“安宁这下相信母后了吧?他不过是一个小小世子,别说来见你陪你,就是直接娶你,难道他还敢抗旨不成?”   安宁撅起嘴来:“母后别这样说,会吓到承赫哥哥的。他只不过是被那个坏女人骗了而已,安宁相信他心里还是有安宁的!”   皇后无奈,屈指刮了刮安宁的鼻尖:“这还没出嫁呢,就向着郎君了,以后若真嫁给他,岂不是都不认我这个母后了?”   “母后!”安宁撒娇,窝在皇后的怀中娇羞地笑起来。   正说话间,江亦衡铁青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跪地问安。   “起来吧。”皇后胜券在握,笑起来,“安宁等你很久了,你陪她出去玩玩。”   江亦衡并不起身,直截了当道:“皇后娘娘,臣与知许两情相悦,已经在议亲了,不好再和其他女子单独相处。”   皇后勃然大怒,一双凤眸几乎瞪出血来:“正在议亲?江承赫,你们江家是不是太不把本宫和公主放在眼里了?”   安宁被两人你来我往的争锋吓得一激灵,眼里含着泪花站在江亦衡身前:“承赫哥哥,你别再惹母后生气了!母后,承赫哥哥都是被那个女人骗了,他不是这么想的。”   皇后气得心口疼,江亦衡是不是这么想的,她难道看不出来么?   她冷笑一声,对江亦衡道:“既然如此,你今天还来干什么?”   江亦衡缓缓起身,黑洞洞的眸子里全是肃杀,几乎叫皇后站不稳。   来干什么?她怎么好意思问得出口的!   那封信里全是宋知许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其中包括了频繁进出李家商行。   为官不与民争利,当官的若想在商捞油水,大都会将产业放在旁支手里,表面划清界限,为免遭人弹劾,落人话柄。   宋知许虽然只是一个九品文散官,但毕竟有官身,如今频繁出入李家商行,若是皇后宗族借此参上一本,恐怕难辞其咎!   “皇后娘娘,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别动知许。”   看着江亦衡冰冷的脸色,皇后缓了缓神,得意起来:“若是你知情识趣,应下这门亲事,本宫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亦衡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来,丢在地上,声音凉薄:“皇后娘娘,臣今天来是送一份大礼给您的。”   “还望皇后娘娘,笑纳。”   说罢,他无限嘲讽地瞥了一眼皇后,转身便走,连告退都没有说上一句。   气得皇后砸了桌上摆放的杯盏,怒喝一声:“好一个以下犯上的东西!你真不怕我治你的罪!”   然而这声怒吼无人回应,江亦衡早就离开,连背影都瞧不见了。   “母后,母后您别生气了!”安宁生怕皇后一气之下真的***亦衡,连忙扑上去安抚,“承赫哥哥都是被那个坏女人带坏了,他本意肯定不是这样的。您就饶他一次!”   皇后看着自己用情至深的小女儿,纵然心里有火,也发不出来了。   只好叫人将那本册子呈上,随手翻了翻,却越看心越凉。   她毛骨悚然,后脊梁的冷汗浸透了里衫,瞳孔缩了又缩,浑身颤抖着:“快去、去请皇儿过来!”   白景琦迅速赶来,一目十行将小册子看了个遍,冷下脸来:“母后,事已至此,这件事儿就交给皇儿来做吧。”   皇后得了这句话,心里舒坦了不少。   就知道自家儿子有本事!   “皇儿,你打算?”   白景琦冷声道:“既然江承赫为了那个女人,连咱们母子都敢威胁,那就杀了那个女人!”   “至于这些……”他嘲讽一笑,将手中的册子撕碎,“不过是杀几个人的事儿,很轻松。”   安宁被哥哥狰狞的冷笑吓到了:“皇兄,你不会想杀了承赫哥哥吧?你千万别……”   白景琦不耐烦地看她一眼,道:“你放心,江承赫不会死。我只不过是让他忙活忙活罢了。等他回来,看见宋知许的尸体,死了心,自然会娶你的。”   次日上朝,白景琦一众极力举荐江亦衡带兵去消灭在商道作乱的山匪,皇帝点了头,命令他当日启程,不可怠慢。   夜黑风高,宋知许在院中赏月。   江黎面色复杂地看着满地尸体,默默将手中的剑塞回剑鞘里。   少主真是多虑了,未来少夫人哪里需要人保护呢?他们的剑刃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啊!   五日光景,宋知许遭遇了十几次暗杀。   不过这些人都落得一个有来无回的下场,甚是惨淡。   而他们家少夫人呢?好像还没活动开手脚似的。   “少夫人,少主传信,一切妥当。”   宋知许应了一声,看着天边一朵云飘过,将月亮遮了起来。   她也不恼,手指微微一动,一阵风过,将云吹到了一边儿去。   轻笑一声,她站起身,回房穿上了官服。   变不变天,从来都是她说了算!   皇宫之中,呼啦啦大队人马将皇后的椒房殿和二皇子的勉学殿全给包围了起来。   “你们这是要造反啊!”皇后将屋内的花瓶砸了出来,怒火冲天。   却见本应该在几座城外镇压山匪的江亦衡,身穿明光甲,手握长剑,缓缓站了出来:   “皇后,陛下请您和二皇子去殿内问话。别让陛下等急了啊!” 第266章 都是母后逼儿臣的!   皇后瞧见他,瞳孔一缩,忍不住踉跄一步,想起了那小册子上写着的东西。   不,不会的!皇儿已经将那件事处理干净了!就算江亦衡将那册子里的东西呈上,也找不到人证!   皇后稳了稳心神,嗤笑一声:“江世子不在外面剿匪,倒是将手伸到皇宫里来了!你带兵佩剑进入后宫,是诛九族的大罪!”   “本宫这就去奏明陛下!”   江亦衡看她的眼神幽深,叫她看不出这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有一种没来由的恐惧,叫她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皇帝在等,她不敢怠慢,只能咬着牙往前走去。   可路过江亦衡的时候,她分明听见江亦衡悄声说了几个字:   “我说过,别动知许。”   “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皇后紧绷着一根弦,一路上心神不宁,看了江亦衡十几次,可他却目视前方。   就好像刚才那句威胁,全没有发生过。   皇后心里忿忿,明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镇北侯世子,居然胆大包天,敢威胁自己!   等一会儿见了陛下,她定要痛斥一番,问罪于他!   这回不管安宁如何心疼,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了。   大不了留一条命,总归安宁喜欢的是这个人,叫他入宫当面首也未尝不可。   正思索着,便到了殿中,皇后蹙眉看去,却见自家皇儿跪在地上,而宋知许穿着官服,正站在一旁!   好大的胆子!皇子还在地上跪着,她凭什么站起来?   若不是碍于皇帝还在上首,她现在就亲自撕了宋知许这小贱蹄子的皮!   “皇后来了。”皇帝听见动静,抬眼看来,眸色阴沉,说话也带了几分威严。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行礼,却迟迟不见皇帝说免礼,只能继续低眉顺眼,心跳如擂鼓。   “既然都来了,那就给朕好好儿解释解释吧!”皇帝一拍桌子,龙颜大怒,“带上来!”   江亦衡遵旨,将几个人押解上来,摁着他们跪在地上:“皇后娘娘,二皇子殿下,认认吧。”   “这些人,你们可认识?”   皇后抬眼看去,只一眼就白了脸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这些人怎么还活着?!   皇后连忙看向白景琦,却见自家儿子也是满脸慌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不对啊!不对啊!   早在江亦衡将名单送上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将这些人全都杀了啊!   宋知许悠悠开口:“二殿下方才言之凿凿,说那些偷税漏税、收受贿赂、苛待工人的商铺田地和庄园,都是别人假借您的名头办的。”   “如今我们将这些所谓的假冒者找来了,您怎么不说话了?”   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人愤恨地瞪着白景琦,大叫道:“二殿下!您这就太不仁义了吧!”   “那些田产庄园是在我们名下不错,但是不都是您吩咐的吗?”   “是啊!二殿下,是您说那些贱民有吃有住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发工钱,将所有预备发的工钱拿走了,我们才苛待工人啊!”   “还有商铺,若不是京城商圈都知道这几家铺子是您的,不敢争锋,就凭咱们这点品质,哪能卖得了那么高的价钱啊!”   宋知许轻笑起来,翻着手上的账本:“是啊,一匹棉布五百两雪花银,一买就是一百匹,这钱都去哪儿了呢?”   开商铺是假,收受贿赂是真!可他开了商铺,导致京城商圈不敢争利,将整个商圈搅成了一滩浑水!   要想赚钱,就必须先交钱!那些平头百姓开的商铺交不起贿赂,一个接着一个倒闭,全是白景琦干的好事!   “你们!你们!”皇后一口气上不来,眼珠子凸出,恨不得将宋知许生吞活剥了!   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都是宋知许和江亦衡设下的一个局!   江亦衡佯装愤怒,将白景琦手下人的名单以作威胁,就是为了让他们慌乱之下去追杀这些人,转移账本!   如此,他就可以在他们动手之时将人救下,还能收获更多的人证!   而账本也在转移过程中暴露,落在了他们手中!   她恶狠狠地盯向宋知许:“你也是官身!你敢说你就清清白白吗?陛下!她和李家……”   宋知许笑起来,合上账本,讥讽地看向皇后:“您是想说,我手下的李家商行比二殿下的这些个营生更大,是么?”   “可谁说我频繁进出李家商行,就是在谋取私利呢?”   皇后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宋知许频繁出入李家商行,根本就是在收集证据!   李家商行遍布全国,家大业大,白景琦早就想从他们手中捞一笔了!没想到这些却成为了他们如今跪在地上的罪证!   “你个毒妇!”皇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宋知许耍得团团转,“你是故意暴露行踪,故意让本宫看到你进出李家商铺!”   这是个连环计啊!   她又看向江亦衡,这厮脸上的淡漠和凉薄一如既往,丝毫没有那日的恼恨和愤怒。   这演技,堪比优伶!自己竟然也被蒙在鼓里了!   皇帝冷冷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你们两个派去暗杀宋爱卿的人,此时还在地牢里关着呢!”   “朕倒是不知道,朕的皇后,朕的皇儿,都有这样的好本事!”   皇后晕晕乎乎,怎么会这样?!   不过是区区一个宋知许,一个卑贱的乡野村妇,怎么会把他们逼到如此境地?!   白景琦突然哭出声来:“父皇!这一切都是母后逼我做的!”   “母后想要江世子娶小妹,江世子却一心只有宋大人,母后便让我杀了宋大人,绝了江世子的心思!”   江亦衡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陡然多了几分狠意。   纵然知道这都是宋知许计划中的一部分,纵然知道以那些杀手的三脚猫功夫,连宋知许的身都近不了。   但是他们竟妄想伤害宋知许!那就该死!   皇后满脸不可相信,自己一心捧在手里的儿子,竟然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自己头上?!   “母后!母后您说句话呀!”白景琦咬牙切齿,频频暗示。   只要皇后将罪责担下,他不就没事了? 第267章 你姐姐是个烂货   毕竟是皇后,父皇就算恼怒,也不会大动干戈,最多是打入冷宫。   等以后他成了太子,成了皇帝,不就又能将母后迎出来了?   可是若是这些都栽在自己身上,自己可就再没机会争一争了!   皇后看着自己亲儿子满目狰狞,浑身发抖,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本宫一世英名,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你以为本宫顶了罪,你还有争夺的权利么!”   她大笑起来,头上没束好的发钗掉落,发丝落下来,狼狈又癫狂:“陛下!好手段!”   宋知许眸子微动。   原以为皇后愚蠢到了骨子里,没想到还有几分急智,竟是在最后关头,看出了这场局真正的赢家。   那日宴会,她独自和皇帝谈的,就是这场局。   皇帝勃然大怒,质问她是不是活腻味了,竟敢算计皇后和二皇子。   她却笑了起来。   当朝皇后是继后,二皇子白景琦的生母,自然希望自家儿子能坐上太子之位。   可先皇后生下的白景曜,在太子之位上稳如泰山,屹立不倒,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所以他们帮着云裳对付江亦衡,为的就是扶云裳的儿子上位,好将镇北侯府牢牢掌握在手里。   却不料云家被江亦衡一举端了,太尉翻案,江亦衡上战场屡战屡胜,镇北侯世子一时间风头无两。   他们慌了,这才来用安宁公主的婚姻做牢笼,想要桎梏江亦衡。   可宋知许一个不懂朝堂的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江亦衡能看不出来?江武扬能看不出来?   那两个老狐狸一个比一个毒辣,老的放长线钓大鱼,放松云裳警惕,小的手段干脆利落,直接将云家满门关进了衙门。   就算她什么也不做,安宁公主也绝对进不了江家的门!   关键问题是皇帝为什么明知道这些,还放任皇后乱来,甚至为此特意办了一场宴会,给江亦衡和安宁牵线搭桥?   宋知许斗胆猜测,皇帝是在捧杀。   先皇后死去多年,皇帝都没有废太子另立,显然是对太子很是满意。   而自古帝王最烦外戚干政,偏偏继后的父亲就是当朝御史大夫,除了已经死去的太尉,就属他显贵。   两相对比,皇帝怎么可能如他们所愿,选择白景琦呢?   皇后的手伸得太长,御史大夫在前朝的施压太明显,白景琦的欲念毫不掩饰。   皇帝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宋知许上战场风光无限,让他看到了一个机会。   若是因为安宁公主的一意孤行,皇后一众的娇惯和逼迫,导致江亦衡和宋知许的婚事黄了,必然会引起众怒。   到时候他自然而然可以借着江家的手,将皇后一众彻底打垮。   可是宋知许怎么会同意呢?   她看上的人,哪能这样任人算计?   于是她给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计划就开始了。   皇帝深深看了皇后一眼,这个女人是有些聪明的,不然也不会爬上皇后这个位置。   可是她太狂妄了,以为有了皇后的身份,膝下有皇子,背后有御史大夫,就可以高枕无忧。   却不知道……这天下,应当是他这个皇帝的!   “来人。”皇帝声音沉沉,“将皇后打入冷宫,褫夺封号,收回凤印!看在往日情分上,就不贬为庶人了。”   “二皇子白景琦,幽禁皇子殿,终身不出!”   次日一早,御史大夫乞骸骨,皇帝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准奏了。   与此同时,一道赐婚的圣旨传到了镇北侯府中。有了圣旨,宋知许与江亦衡的婚事便是板上钉钉,再无人能够撼动。   官学中。   宋书年打着哈欠早读,困得眼皮打架,背出来的诗也是驴唇不对马嘴。   宋书远正准备纠正,却听旁边一声嗤笑,不屑道:   “这就是宋家的子弟么!果然乡下人,也不知道是凭借什么本事攀上了镇北侯府,将江世子迷得昏了头去,居然把这三个榆木脑袋送到官学来!”   此人名唤孙骏惠,算起来要称皇后一声表姨母,也算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官学消息闭塞,他尚且不知道皇后已经成了废后,只知道自己的表姐安宁公主喜欢江世子,却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截了胡。   如今看见宋家三兄弟,自然满脸不忿,必要冷嘲热讽一番。   其他人知道孙骏惠的身份,纷纷阿谀奉承,跟着他一起嘲讽: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这三个人进来官学有什么用!不过是烂泥扶不上墙!”   “话可不能这么说,说不定人家有过人之处呢?就跟他们的姐姐一样,在那方面,格外过人,才能把江世子迷得找不着北了!”   众人哄笑起来。   宋书年自己被骂并不气恼,可是他们却说自己两个哥哥是榆木脑袋,还明里暗里讽刺姐姐,这便叫他忍不下了。   当即攥紧了拳头,瞪眼看去:“管好你们的嘴!不许说我姐姐!”   孙骏惠看着他的拳头,更肆意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还想打我不成?!来啊!你打啊!”   “只要你敢动我一个指头,我就让我表姨母杀了你姐姐,再把你们三个发配边疆!”   学堂里的墙头草都跟着孙骏惠耀武扬威,也有看不下去的,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悄悄跟宋家三兄弟说:   “你们惹不起孙骏惠的!他表姨母是皇后娘娘,表爷爷是御史大夫!你们姐姐才是九品芝麻官,连个职位都没有,怎么跟他斗!”   “对啊,不要逞一时之快,反倒牵连了你们家里人!”   宋书远攥住宋书年的拳头,沉声道:“书年,官学中不可斗殴。”又看向孙骏惠:“你我好歹同窗,说话不要太放肆了!当心我告诉柳夫子!”   “柳夫子?”孙骏惠大笑起来,“柳夫子是我表爷爷的学生!你说他会向着谁?”   “我告诉你们,蝼蚁就是蝼蚁,就算攀上了高枝儿,也是蝼蚁,改变不了的!”   “你们就是穷命,就是贱命!你们姐姐也是个破烂货,哪里比得上我表姐金枝玉叶!我劝你们照照镜子,认清现实!赶紧把江世子还给我表姐!” 第268章 你姨妈已成废后   宋书年气得脸色通红,若不是宋书远拽着他的手,他现在就上去教训孙骏惠了。   正是这时,钟声响起,孙骏惠趾高气昂地阔步往前,去食堂用饭,这场闹剧才算堪堪结束。   “大哥!你就这样任由他欺辱姐姐吗!”宋书年气不打一处来,甩开宋书远的手。   宋书远也不恼,知道这个小弟性子急,便好声好气道:“你忘了姐姐和江大哥是怎么叮嘱我们的?若是能动脑子,就不要动手!”   “说得轻巧!”宋书年撅嘴,“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叫我怎么动脑子?”   一向没说话的王一封笑起来,手里攥着几张纸:“你们瞧,这是什么?”   孙骏惠吃饱喝足,将碗筷往桌上一扔,自然有跟屁虫来收拾。   他一边剔牙一边说:“区区宋家,我们根本不放在眼里!我表姨母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一家全都完蛋!”   “我告诉你们,你们瞧着吧,过两日考完试,我就回去找我表姨母和表爷爷,让他们把宋家给抄了!叫他们全都滚出京城去!”   却不料一个隐忍着怒火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你要把谁赶出京城去?”   孙骏惠浑身一激灵,连忙站起来:“山长!”   周围的跟班也都吓得站直了身子。谁不知道山长最为公正,就算是孙骏惠这样的身份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们?   却见山长脸色阴沉,气恼地拍了桌子:“孙骏惠,你耍威风耍到学堂里来了!碗筷都要同窗帮你收拾?!”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   孙骏惠吓坏了,山长可是太子太傅,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山长,您听我解释!我……”他目光看向刚进来的宋家三兄弟,立刻大叫起来,“他们!是他们挑衅我在先的!”   宋书远轻笑一声:“是么?那以你所言,你串通柳夫子徇私舞弊,也是我们唆使的了?!”   王一封立刻将几张纸拍了出来。   众人围观上去仔细一看,竟然是孙骏惠习题本。可里面策论并不是他的笔记,反而像是……柳夫子!   原来刚才宋书远拉着宋书年,是为了把孙骏惠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好给王一封机会去拿孙骏惠桌上的习题集!   做学问最忌讳的就是剽窃,更何况这些学子未来都是要参加科考的,对舞弊之事可谓是深恶痛绝!   故而他们看向孙骏惠的眼神变了又变,嫌恶又鄙夷。   “柳夫子给他透题?!写好策论让他背过,来应付后面的考试?!”   “天哪!山长最讨厌徇私舞弊之人了!孙骏惠这下完蛋了!”   “不会有什么误会吧?柳夫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孙骏惠急得冒汗,连忙道:“你们诬陷我!肯定是你们偷了柳夫子的策论,栽赃嫁祸给我!”   “山长!您要为我作主啊!”   王一封冷笑一声:“是你自己说柳夫子是你表爷爷的学生,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学堂里所有人都听到了,难道这也能是我们造假?”   宋书年鼻子出气:“哼!你平日里仗势欺人,柳夫子也偏帮你,如今证据在这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宋书远笑而不语,可是那一双眼睛镇定有力,好似看穿了孙骏惠的一切小心思,叫他狡辩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也说不出来。   山长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道:“好啊,孙骏惠,看来老夫教不了你了!”   “你收拾行囊,回家去吧!还有柳生,也立刻给我离开官学!”   “此事,老夫会上奏朝廷,剥去你二人考取功名的权利,如此徇私舞弊之人,不配参加科考!”   此话一出,孙骏惠彻底软了腿,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脸色煞白。   一旁的柳夫子也是满头大汗,不住地呢喃“完了、全完了”。   这没了科考权利,他们还怎么在朝堂上争取一席之地?   孙骏惠喉头一酸,攥拳大叫:“不怕!我不怕!我表姨母是皇后娘娘,表爷爷是御史大夫!他们会帮我们的!”   “我回去告诉他们,什么破官学,我不上了!我去国子监读书!比你们这些臭鱼烂虾都了不起!”   正说话间,倪山来了,上前对山长行了一礼,道:   “大人,我此来是给他们三兄弟告假的。”   他喜气洋洋,将带来的伴手礼和请柬递上:“陛下赐婚,我家世子和宋大人的亲事这就定下了,三个小子要回去帮忙呢。”   山长眼睛一亮,笑着接过,道:“早就听说世子和宋大人在战场上的英姿,如今倒是可以亲眼目睹了。”   宋家三兄弟也激动得不行:“姐姐和江大哥要成亲了?!”   “这下可以光明正大的叫姐夫了!”   “哼,姐姐那么厉害,真是便宜江大哥了!”   孙骏惠听了,失声叫了出来:“你说什么!你骗人!世子是要尚公主的!怎么会娶一个寡妇?!”   “表姨母和表爷爷肯定不会同意的!你胡说八道!我要让我表爷爷参你一本!”   倪山皱起眉头来,听宋书远说了来龙去脉后,冷下脸,并不给他留任何情面:   “皇后失德,如今已经打入冷宫,成了废后。”   “御史大夫乞骸骨还乡,恐怕这会儿已经收拾行囊,举家搬离京城了。”   “你要找谁参我一本?”   孙骏惠如五雷轰顶:“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他跪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却欢呼起来,他们早就被孙骏惠压迫得痛苦至极,如今看他再无翻身的余地,简直跟过年一般!   “宋家的太厉害了!孙骏惠活该!”   “没错!你们三兄弟简直就是我们的英雄!”   “我终于不用看孙骏惠的脸色了!太棒了!”   宋书年也高兴不已:“都是大哥二哥聪明,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来!”   又懊恼地拍拍脑袋:“要是我也有大哥二哥的脑子就好了!”   宋书远和王一封闻言笑起来,揉揉他的脑袋,柔声道:   “人各有所长嘛,你的拳头可是比我们的还要硬!以后我们三个在一起,就叫一个文武双全,谁也不敢欺负我们家了!”   宋书年又激动起来:“没错!以后咱仨就保护姐姐!保护咱们家!” 第269章 缘来命中注定是你   皇帝按照约定,给宋知许和江亦衡赐婚。   却不料圣旨刚下,江亦衡就连忙入宫,用赫赫战功,为宋知许换了个二品诰命,气得皇帝骂了三遍“竖子”。   如此赫赫战功,若是换成功名利禄,他一个镇北侯世子,何至于屈居在羽林卫中?!   可看着江亦衡执拗的样子,皇帝又无奈一笑,挥挥手:“滚吧!朕这就写敕旨!”   宋知许得知此事时,正在江武扬面前。闻言也不过一愣,随即笑了笑。   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江武扬见她悠闲,心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一面觉得自家儿子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眼前女子却轻飘飘一笑,多少有点儿不值。   一面又觉得宋知许宠辱不惊,又有本事,是天下难得的奇女子,自家儿子娶了她,如有神助,简直是占了便宜。   心里五味杂陈,半晌,江武扬无奈地笑了笑。   人家小两口彼此付出,跟他这个老东西有什么关系?   罢了罢了,儿女自有儿女福,他就不操这个闲心了!   “知许,如今你们婚期已定,我也就能放心将这个交给你了。”   江武扬说着,取出一个木匣子来。   木匣子是用黄花梨木雕刻制作的,自然散发一股子香气,瞧着做工更是不俗,这样名贵的东西,应当是皇宫里赏赐下来的。   能放入这样贵重的木匣子里的东西,一定不是凡物。   可宋知许只是淡淡看着,眼神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期待来,反倒叫江武扬更生出了几分佩服。   江武扬打开木匣子,里面赫然是一枚扳指。   宋知许一愣,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上的扳指,这两枚的花纹虽有不同,但放在一起就能拼出一个完整的图案来。   竟然是一对儿!   可是江亦衡的扳指是自己前世的那一枚,江武扬手中的这个,她却从来没有见过。   江武扬看向宋知许手指上的扳指,笑起来:“这小子!就这么着急?!”   他将木匣子递给宋知许:“这两枚扳指是我们江家的传家宝,家主和主母各一。这枚是承赫他娘亲的,可惜……”   “如今你们两个要结为连理,自然要将这枚扳指传给你了。”   宋知许好奇问道:“侯爷可能告诉我这两枚扳指的来历?   他深吸一口气,好似在说一个神话故事:“江家祖上并不显赫,也是平头百姓,不过乐善好施。”   “一日风雨大作,祖上救下了一个道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自称是云中仙,在此游历。”   “云中仙说与我家有缘,留下了这两枚扳指,点拨祖上从军,如此,江家才一代代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宋知许喉头一紧。   云中仙?   “敢问……云中仙可留下名字?”   江武扬颔首道:“尉迟桢。”   说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道:“说来也巧,前些日子云裳正在查尉迟桢这个名字。不过她并不知道这个传说,倒也没过问过什么。”   宋知许心头撼动,云裳能不查么!   当时云裳来打探她的师门,她说了上一世师尊的名字,正是尉迟桢!   那指点江家,留下两枚扳指的,会不会也是师尊?   她手指微颤,取下木匣子里的扳指,用灵力感受着。   果然,这枚扳指也有灵力!   竟是和她自己那一枚共享空间!   宋知许心思一动,匆匆告退,拿着两枚扳指找到江亦衡,二话不说,将其中一枚套在他指头上。   “闭眼。”   江亦衡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仍按照吩咐闭上眼睛,和她十指紧扣,两枚扳指碰在一起,刚好拼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霎时间风起云涌,江亦衡感觉到身周一片暖意,莫名觉得浑身舒爽,筋脉都通畅许多。   宋知许声音微颤,带着点儿难以掩饰的激动:“睁开吧!”   江亦衡眸子微张,登时愣在原地。   仙山连绵,几只长相怪异的灵兽踏云而去,掀起一阵微风。   植被繁茂,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遍地都是奇珍异宝!   有些他认得,随随便便一根根须都价值千金,有些他不认得,却也能看出不寻常来。   天边挂着一轮红日,日头照在温泉上,升起氤氲的水汽。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恍惚间,他甚至看到了点点荧光在灵泉中闪烁。   远处还有宋知许开垦的田地,里面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个个儿价值千金!   其中一片天地里什么也没有,可江亦衡心里清楚,这地下恐怕种植着不少太玄果!   “这里,就是你取用那些东西的地方吗?”江亦衡短暂地惊叹后,立刻明白了过来,“我就说你那么多东西究竟放在哪里,原来别有洞天!”   宋知许也难掩激动的心情,伸手将自己的扳指给他看:“不错,这枚扳指可以进入这里,也可以随意取用里面的东西。”   又执起他的手来:“而你手上这枚扳指,可以让你进入我的空间里。”   “这里灵气充沛,光是呼吸就能让人修为精进,你多来几次,恐怕就能和我一样,用神识取物了!”   她这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渡劫失败,身死道消,却能在这凡尘俗世中重生一遭。   又为何明明是机缘巧合,却刚好能附身到同名同姓的宋知许身上!   这一切,都是师尊的安排吧!   他老人家为了不让爱徒灰飞烟灭,竟是用了这样的法子,将自己的残魂重塑,给了自己再生的机会。   怕爱徒在这凡尘俗世吃苦受罪,便利用天机,提前将两枚扳指交给江家祖上,让他们一代代传下来,刚好传到江亦衡手中。   一切都水到渠成,却是她师父的煞费苦心啊!   宋知许眼眶湿润,望着高耸入云的仙山,仿佛看到了师父在云中御剑而行的身影。   她眼含热泪,将自己的身世细细道来。   江亦衡早就知道她不是凡夫俗子,却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精彩的过去。更没想到她愿意将这一切据实相告,这是何等的信任!   他心口暖烘烘的,将宋知许揽入怀中,细致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   “师父窥得天机,还能放心的把你交给我,想必是认可了我这个徒婿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老人家失望。”   宋知许脑袋靠在他心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笑了起来:“好,我信你。” 第270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结局)   镇北侯府张灯结彩,大红绸子挂了满府。   江亦衡总说自己的爹生性凉薄,冷情冷性,可这会儿瞧着他一个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滚刀肉,在这儿精挑细选挂出来的绸布颜色,也不由得释怀了。   成亲当日,皇帝和太子都送来了贺礼,京城的贵胄自然闻风而动,凡是能来的都亲自前来,着实风光!   李闻之和秦筝自收到请柬时便往京城来了,刚好赶在成亲前一日到,说什么都要给宋知许添妆。   宋家不在京城,秦筝便将他们在京城的宅子理出来,让宋知许从这儿出门,也算是有排面,不让人家看扁了去。   高槐花给宋知许梳头,还笑呢:“我说,如今宋姑娘可是大人物,他们谁敢看扁了去?夫人急了,说无论如何也要给姑娘撑场子,绝不能比别家的差。”   宋知许笑起来,望着铜镜中穿上婚服的自己,也有些恍惚,道:“难为你们从杭州跑来,哪里就这么大张旗鼓?我本不紧张,这下好了,搞得我也有些惶惶。”   坐在一旁的秦筝扶着大肚子,笑起来:   “你紧张什么?我刚从那边儿回来,说是江小哥儿来来回回踱步,满脸阴沉,吓得旁人一句话都不敢说!”   “半晌,他一脸严肃,问人家:接亲进门要先迈哪只脚?一下子把喜婆都给问住了,笑得下人们前仰后合!”   宋知许闻言也笑出声来,难以想象一向运筹帷幄的江亦衡,紧张到这个地步应当是个什么模样。   三个人说笑着,竟也将方才的那点子紧张和无措给抛到脑后了。   不多时,门外传来敲打声,高槐花眼睛一亮,连忙道:“定是江公子接亲来了!姑娘该起来穿外裳了。”   宋知许听着外面锣鼓喧天的热闹声,望着红纱缠着的梳妆台中,金铜色菱形方镜里自己的倒影,削葱根一般的手指微微一动,发间多了一对儿珠钗。   这是江亦衡在桐溪村时给她买的,当时手头紧些,买不起什么名贵物件,却心疼她没什么首饰,打了三日野猎,换了这么一对儿珠钗。   后来在镇北侯府中,江亦衡又嫌弃这对珠钗价廉,配不上她,总惦记着要回去,可她却从不给。   宋知许看着镜中巧笑倩兮的自己,抿了抿唇,无声笑起来。   她哪里在乎这些东西有多贵价?   她不过是在乎谁送的罢了。   外裳披身,暗红色的云锦掺了金银丝线,层层叠叠勾勒出花海来,夺目至极。最外层拢着一层月见绡,微微抖动便折出五彩光华来,将宋知许的容貌衬托得更见明媚动人。   秦筝和高槐花看呆了去,连呼:“早就知道姑娘是个妙人儿,如今穿上婚服,才知道什么叫做天仙!”   宋知许笑着,任由两人为自己戴上坠了南珠的喜帕,束起金纹腰封,搀扶着出了闺房。   宋振田和陈梅早就在外面等着了。老两口这会儿也是一身红黑装束,满脸喜气,瞧见孙女出来,当即激动得眼泪流了下来。   “叫你爷爷背你出去。”陈梅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你爹是没这个福气了,便让你爷爷送你出门!”   宋知许眼框发热,颔首称是,伏在宋振田的脊背上。   宋振田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托着自家孙女,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他这会儿倍感庆幸,若不是自家孙女医术高超,将自己的瘸腿治好了,这会儿谁来背孙女出门呢?   宋知许也欣慰一笑,宋振田的身子骨格外硬朗,如今竟是背着自己也健步如飞,毫不费力。   出了门,宋知许透过盖头,隐隐瞧见门口一个影子,站得笔直,见他们过来,便迅速上前,扶住了两人。   “爷爷,我来吧。”   宋振田心头一震,原先不是没听过江亦衡叫爷爷,可唯独这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好,好。你来。”宋振田笑起来,将宋知许交给他,眼里含着泪花,“我就将知许,交给你了!”   江亦衡抱着宋知许,好似抱着稀世珍宝一样,上扬的唇角是压不住的柔情:   “爷爷奶奶放心吧。我会对知许好的。”   宋振田和陈梅连连点头。看着江亦衡将宋知许抱进花轿中,两人再也忍不住,止不住地掉眼泪,却都是喜极而泣。   宋书远作为长子,骑在马上开路。本因他小,免了这一环节,可他硬是咬着牙,学了马术,不过两日,便能纵马驰骋!   王一封和宋书年跟在花轿后面,一人捧着一个喜盒,里面装了银馃子,走一路便撒一路,为姐姐和姐夫祈福。   宋知恬则早早被接去了镇北侯府,等着行礼的时候作为喜童,帮姐姐端茶。   至于好乐,则早就在镇北侯府里,已然成为镇北侯府的小公子了。   街上的百姓熙熙攘攘,真叫一个万人空巷,无论是来凑热闹的,还是来瞧新郎官的,都将两边街道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镇北侯府当真阔绰啊!腾空三处宅院来置办流水席,专门接待咱这种平头百姓!只要去道一声恭喜,便能吃席!”   “可不是!你瞧这迎亲队伍,队首都走到下一条街了,队尾还在上一条街没过来呢!”   “别说镇北侯府了,这宋大人家也着实厉害,我刚从李府那边过来,新娘子都快到镇北侯府了,最后一箱嫁妆还在李府没出门呢!”   众人嬉笑着簇拥着,跟着队伍凑了一通热闹,便急急忙忙去镇北侯府的别院吃席去了。   成亲拜堂的礼数太过繁杂,宋知许起先还有点儿兴趣,越到后面越无趣,便任由摆布,喜婆说什么她做什么。   江亦衡瞧出她不耐烦来,一伸手将她握住,悄声道:“饿不饿?我在房中备了吃食,你一会儿回去不必等我,自己先吃些。”   宋知许还没说话,江武扬先一撇嘴,道:“得了得了,流程也走罢了,你还是跟知许回去吧。”   总归他这个镇北侯待客,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江亦衡丝毫没犹豫,当即应下来,将宋知许打横抱起,一面走一面道:“多谢父亲。”   江武扬一瞪眼,这臭小子,怕不是早就等着自己这句话呢!   新房被红绸帐填了个满,江亦衡小心地揭开宋知许的盖头,一怔:“怎么把这对珠钗戴上了?”   宋知许抬眸一笑:“好歹是你头回送的东西,怎能不宝贝着?”   江亦衡被她这一笑勾得脸色烧红,心跳乱起来,再挪不开眼睛。   良久,他伸手,轻柔地将宋知许拥入怀中,两人靠在一处,他才有了实感。   眼前的人当真成为自己的妻子了,怎能不欢喜?   宋知许靠在他心口,能听到他狂乱的心跳声,震得她也心悸,便伸手一摁,反倒跳得更快了。   江亦衡连忙握住她的手:“别闹。”   两人一对视,都笑了起来。方才那点子紧张也都放松了下来。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江亦衡神色严肃,“云裳曾经为了陷害我,给我下了药。”   “我虽然逃走,但是药效仍在。本打算硬抗过去,却不料被一个女子所救。”   “我不知道她是谁,那夜之后,她就离开了,我也再没有找到她。”   宋知许瞪大眼睛:“你说的,可是嘉禾三年春的事情?”   “正是。”江亦衡蹙眉,“你怎么知道?”   宋知许无语凝噎,默默望天。   这段经历和原主意外有孕的经历不谋而合!好乐分明就是江亦衡的孩子!   好师尊,竟是连这些都算了出来!   她将来龙去脉讲了清楚,江亦衡也是震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   原来缘分早已经注定,兜兜转转,一切巧合都不过是为了彼此相遇!   江亦衡凝眸,端起合卺酒来,递给宋知许。   宋知许回望着他,眸中带笑,手一挥,将酒杯中的酒换成了空间里的玉露琼浆。   登时满屋飘香。   二人动作虔诚,双臂交叠,望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欢喜着饮下琼浆。   礼成。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