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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阿姨皱眉，“这也太过分了，小孩儿都高中了，压力多大啊，不行，我让她去我家待着去。” 　　赵阿姨一回头，苏苏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只小野猫盘在墙角舔毛。 　　- 　　苏苏去追苏煜了。 　　苏煜是舅舅舅妈的独生子，今年上六年级，小男孩那么大正贪玩。不过苏煜答应过苏苏，玩归玩，家一定按时回，绝不给苏苏找麻烦。今天估计遇到了大雨，没能及时回来，二人的伎俩被戳破，舅妈只能把气撒她身上，让她赶紧滚去找人。 　　其实大家都知道，苏煜不会去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舅妈这么做无非是不想看见她。 　　那她也不凑上去讨嫌，主动找地方待个个把小时，等舅妈气消了她就能回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苏煜这次惹麻烦了。 　　“苏煜！” 　　苏苏小跑着，一把拽住苏煜，苏煜挣扎几下，手里的铁棍落地，“咣当”一声，震得苏苏心慌，她看着苏煜额头上的红印，蹙眉问：“你打架了？” 　　苏煜脸很臭，“你别管我。” 　　苏苏唇一抿，伸手摁他伤口上，苏煜怕疼，立刻“嗷”嗓子喊，“你干嘛！疼死了！” 　　“知道疼还不回家？” 　　“回什么家？老子去报仇。”苏煜捡起铁棍就跑。 　　苏苏一时不察，和他错过一个红绿灯路口，等绿灯亮起苏煜已经拐进另一条路了。 　　是小广场的方向。 　　苏煜最近在那里打篮球。 　　苏苏怕他惹出更大的事，跑得很快，到地方果不其然看见苏煜拎着棍怒气冲冲，他就一个人，对面一群，还全是……高中生？ 　　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是苏苏认得他们其中一个人身上的校服裤子，是高中生的。 　　目测有五个人。 　　苏苏怕苏煜吃亏，忙不迭唤：“苏煜！” 　　几人都看过来，借着路灯的光影，苏苏看到他们的面孔。 　　都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 　　也没什么流氓相。 　　苏苏心底无声松口气，加快脚步过去。 　　苏煜看见她，语气很差，“你来干什么？” 　　苏苏让他闭嘴。 　　苏煜喊：“你才闭嘴！” 　　嘴上那么说，身体却主动挡在苏苏前面。 　　对面有人笑出声：“你妹啊？” 　　苏煜虽然年纪小，但是被舅舅舅妈每天鸡蛋牛奶的灌，现在已经一米七出头，比苏苏还高，再加上苏苏一头短发，身子纤瘦单薄，苏煜往苏苏面前一挡，真有几分“护妹”的意思。 　　苏苏往旁边挪一寸，说：“我是他姐姐。” 　　对面笑声更多。 　　明显是嘲笑苏苏身高与身份的不匹配。 　　苏苏没往心里去，只问：“不好意思，想问一下你们有什么误会吗？” 　　对面人说：“有啊，你弟误会我们了啊，我们刚到，他就拎着棍过来了，怪吓人的。” 　　“狗屁，你就是他们找来的吧？”苏煜嘴里不干不净的，“吓唬老子呢？” 　　对面人脸色不太好看了。 　　苏苏立马出声警告，“苏煜！” 　　苏煜瞪着眼，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小孩儿。” 　　大雨刚停，空气里满是湿气，地面也湿漉漉，鞋底踩上去有轻微的黏糊感。 　　他站起身，其他人不约而同往两边靠，苏苏这才看到，篮球架的底座上还坐一个人。 　　正是刚刚从远处，她看到穿校服裤子的那一位。 　　他的校服外套垫在篮球架底座上，身上只穿一件白色无袖背心，领口敞露一片，锁骨和喉结都凸得明显，两手随意在口袋里，两条手臂垂放得很松弛，肌肉线条却惹眼。 　　苏苏一晃神，目光移向他的脸。 　　路灯光线微黄，轻薄如纱，他个子很高，路灯似乎没比他高多少，薄纱轻轻罩在他头顶，发缝和发丝都被光偏爱。 　　他面孔同样招光眷顾，轮廓深浅，每一处都优越得恰到好处. 　　一双眼睛含笑，慵懒，唇边也挂笑，散漫。 　　十五六岁的少年，抬眉掀眼都是不可一世。 　　是游令。 　　苏苏微微一怔。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她愣愣地，眼睛睁得有些圆地看着他。 　　小姑娘没多高，学生头，看着确实像小孩。 　　但是。 　　游令垂眸，和她对视。 　　“不是喊你。”他说。 　　什么？ 　　苏苏没太反应过来。 　　游令的朋友偏头笑出声。 　　另一个朋友也笑，“喊她要喊妹妹吧。” 　　其他人顿时全都在笑。 　　风里也有游令的笑声，很轻一声，被风裹挟着送进苏苏耳廓里，染出一片滚烫。 　　苏煜再没长大，也知道他姐这是被“调戏”了，再次炸毛：“和谁攀亲戚呢？你们是流氓吧？” 　　“啧。”游令一声。 　　他没动怒，也不生气，只是掀苏煜一眼，几分吊儿郎当的气质，“脾气那么冲？” 　　苏煜还没来得及反驳，游令扯唇，又跟一句：“活该挨揍啊。” 　　苏煜瞬间脸涨得通红，他上前一步就要动手，苏苏心一惊，连忙从后捞住他的脖子，苏煜无法向前，便指着游令：“你他妈……” 　　苏苏一把捂住他的嘴。 　　苏煜继续挣扎。 　　两个人实在狼狈。 　　苏苏觉得丢人，压低声音，“苏煜！行了！” 　　苏煜红着眼睛，一把掰开苏苏的手吼：“苏苏！你胳膊肘往外拐！” 　　吼完跑了。 　　苏苏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游令看向她，淡淡一句：“看什么？” 　　苏苏想起游令朋友刚刚说的误会，抿唇犹豫两三秒，启声说：“不好意思，他……可能误会什么了。” 　　游令不计较，“行了妹妹，赶紧追去吧，这么冲别真惹什么流氓了。” 　　苏苏一顿。 　　游令还在玩笑：“到时候可没我这个流氓那么好说话。” 　　苏苏转身走了。 　　没几步远，身后响起篮球落地的声音，她没忍住回头。 　　整个篮球场昏暗，只有中心那处有光，弦月挂在头顶，少年一个假动作，抱球扬臂，球进篮筐，他手扒着篮筐边缘吊晃两下才落地。 　　哨音和喝彩声此起彼伏，他毫不谦虚道：“easy。” 　　少年恣意狂放，步步野蛮生长。 　　抬手落地，一片天地。 　　周任笑骂：“你他妈。” 　　游令撩过去一眼，“怎么？不服？” 　　周任立刻抱拳。 　　家里有职业选手当私教，谁敢不服？ 　　许奕然见状立刻凑上来，拱火道：“周哥怎么回事啊？那么怂？” 　　说着恨不得把手里的云台相机怼到周任脸上。 　　周任气笑，指着摄像头骂许奕然傻逼。 　　许奕然也不生气，只说：“录下来了，这就是证据，晚上就传给你爹。” 　　“老子就是你爹。”周任上前抱住许奕然就往地上摔，许奕然顾忌相机，连“哎”好几声，俩人闹得不可开交。 　　唐一霖相当瞧不上他们这种小学鸡行为，拿着篮球正准备往旁边冲，一眼瞥见游令肩颈处的红痕，“哟”一声，“刺激啊。” 　　游令偏头看一眼，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了印，他不喜欢这种烙印感，脸上顿时浮起不耐。 　　许奕然闻声连忙让周任别闹了，举着相机往游令身上怼，游令看过来，许奕然就把镜头怼到他脸上，“游少，采访一下，爽吗？” 　　游令一扯唇，说混账话，“我找人让你感受一下？” 　　许奕然立刻后退，敬谢不敏。 　　游令还在不爽，大步走向篮球架底座，伸手捞起半湿的外套，从兜里摸出手机，拨一通电话过去。 　　电话几乎秒接，可见对方对他的重视度。 　　可他开口就是一句：“分了。” 　　说完不等对方，直接挂了。 　　唐一霖知道游令的毛病，从小到大浪归浪，但不喜欢那些人往他身上盖什么戳。 　　想彰显所有权？ 　　可以。 　　出门随便说自己是游令的人，他向来会给女人留面子，真真假假都不在意。 　　但不能说游令是她的人。 　　更不能试图破坏他的原则。 　　耍这种小聪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唐一霖抬手扔球，球落地的时候说一句：“怎么，这位令妃不乖啊。” 　　游令脸上还有明显的烦，夹着眉，很不客气地说：“这是欠。” 　　唐一霖哼笑一声，没接茬。 　　周任忽然说一句：“苏苏乖啊。” 　　许奕然没反应过来，以为捕捉到了什么八卦，镜头立刻移向周任，“苏苏是谁？” 　　唐一霖无奈一笑，“许导，你没事吧？今年八十八？人前脚刚走后脚你就忘了？” 　　许奕然反应过来，“噢”一声说：“是挺乖哈，学生妹呢。” 　　游令眼前晃过一双黑色眼睛。 　　不止眼睛，她头发也黑，齐刘海，学生头，脸倒是很白，仿佛在她的世界里，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没劲。 　　游令睨向许奕然，“你怎么知道人乖？” 　　许奕然嘿嘿一笑，镜头对着游令的脸，放大，“乖不乖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游令笑了。 　　很轻一声。 　　就在众人准备把这当玩笑揭过去时，游令忽然问一句：“然后呢？” 　　“什么然后？”许奕然愣了愣。 　　几秒后，他反应过来，“呃”了一声，拿不准这少爷这态度是几个意思。 　　“您不是不招小学生吗？” 　　游令闻言睨了他一眼，低低“啊”了一声。 　　然后慢悠悠跟一句：“也不招初中生。” 第二章 　　苏煜挺生气的，一路上都不愿意搭理苏苏，苏苏知道他觉得丢脸，没再追着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个人到家门口，苏苏抬手准备敲门，苏煜一把把她拽到身后，苏苏抿唇一笑，揉一把他的脑袋说：“没事。” 　　苏煜烦躁又别扭地偏开头。 　　这时门打开，舅妈站在门口，脸色很难看，语气也难听，“还知道回来！” 　　苏煜低着头往里进。 　　舅妈白一眼苏苏，跟着苏煜，“你去哪儿了？都是跟谁学的臭毛病？连亲爹亲妈也瞒着？五一就这几天假，全玩了是吧？” 　　指桑骂槐。 　　苏苏假装没听懂，也没动。 　　没几秒，舅妈拽着苏煜问：“你头怎么回事？” 　　苏煜不耐烦道：“晒的。” 　　说完钻进自己房间，撂一句：“别喊我，我睡了。” 　　舅妈气得不行，扭头瞪苏苏，苏苏乖顺地低下头，小声道歉，“对不起，舅妈，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弟弟。” 　　舅妈正要发作，苏煜从屋里打开门，喊道：“关她什么事！是我不要她打小报告的。” 　　舅妈更气，骂道：“你胳膊肘长反了吧！” 　　苏煜不搭茬，几步走到苏苏跟前，推着苏苏回屋。苏苏知道苏煜是为她好，但是小孩子考虑不周到，不懂他越是这样袒护她，舅妈就越看她不顺眼。 　　她在心里无声叹气，反手抓住苏煜的胳膊，跟舅妈说：“舅妈，我下次不会了。” 　　舅妈也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混样儿，这么掰扯下去不知道又给自己办什么难堪，干脆顺着苏苏给的台阶下，张鼻孔哼一声，让俩孩子该干嘛干嘛去。 　　苏苏松口气，转身回屋。 　　舅妈家是有点老的家属居民楼，当初买的二手房，装修格局都没改，苏苏住的儿童房，有点小，但她东西不多，也够用。 　　马上开学文理分班后，估计还能少一部分书籍。 　　她想着，随手取翻桌子上的文科书籍，一个纸条不小心从里面掉出来，苏苏一眼就看出这是她同桌周雨平时上课和她说小话的纸条。 　　她捡起来，上面全是周雨一个人在说。 　　是听来的八卦。 　　-听说没！上次元旦晚会那个女主持人和YL在一起了！ 　　-妈的郎才女貌，这对我磕了。 　　-我听说女主持人家也贼有钱！ 　　-操，这是门当户对吧？ 　　-我赌这对能谈半年，赌一杯奶茶。 　　苏苏回忆自己当时的状态，她记得自己当时表情有点无奈，示意周雨注意听课，周雨好奇地又问一句：“你怎么对这些事一点也不好奇？” 　　其实挺好奇的。 　　好奇他谈起恋爱究竟是什么样，为什么那么多人明明知道他没有心，还要前赴后继。 　　也好奇，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没有心。 　　- 　　一开学，雨彻底停了，早晨晴空万里，教室里安静得出奇。 　　班主任在讲台上查看大家填写的文理分班表，看完没说什么，非常冷淡地叮嘱一句：“选文的一会儿就可以收拾东西过去了，全去二十九班。” 　　二十九班，是最末端的班级，人少，也乱。 　　还很出名。 　　出名的原因是，游令。 　　苏苏一怔，没想到会分到这个班。 　　周雨也没想到，拍一下桌子喊：“靠！忘记我也选文了。” 　　嘴上那么说，其实也是开玩笑。 　　没人真的会为看热闹抛弃自己的未来。 　　“苏苏，常联系啊。”周雨郑重其事握住苏苏的手说。 　　苏苏面上哭笑不得，心里却忐忑紧张。 　　搬桌子的时候周雨自告奋勇要一起，苏苏知道她想去看什么，周雨自己也没藏着掖着，“我就去看一眼，别说，几天没见还真是怪想他。” 　　苏苏没心思开玩笑，一路都很安静。 　　苏苏原本在理班，在五楼，现在搬到二十九班，在一楼，两个人磕磕绊绊走了快十分钟才到，此刻二十九班班级门口很多人，一眼扫过去，大部分都是女生。 　　这是文科班的常态。 　　只不过，门口这些女生，显然有别的目的。 　　苏苏一敛睫，收回目光。 　　周雨性子直接，“啧”一声道：“这他妈是选科，还是选美啊。” 　　苏苏拽下她的衣摆示意她别乱说话。 　　周雨也懒地再多说，让苏苏在旁边等着，一个人跑上前打听，这一打听才发现，好家伙，门口这些都跟她一样，全是凑热闹的。 　　“苏苏，别等了，赶紧过来，”周雨边跑边喊，“赶紧进去，班里都坐满了，这会儿估计都没什么好位置了。” 　　苏苏平时无所谓坐哪儿，但在二十九班，估计还是要往前排选，不然肯定静不下心学习。 　　她跟别人不一样，她的未来怎么样，全取决于每一次的成绩单。 　　“知道了。”苏苏应一声，搬起桌子往教室走。 　　她们停在教室后排，周雨探头往里看一眼，大致给苏苏比划几个位置，苏苏微微蹙眉，都不太想去。 　　这时身后有人议论：“游令呢？他不会选理了吧我操。” 　　“游令平时坐哪儿啊喂？” 　　“之前二十九班只有三十几个人，后排平时都随便坐的。” 　　“真的假的？沃日，好爽。” 　　他们议论得毫不遮掩，用词也不讲究，苏苏听到，只有一个想法：要往前坐。 　　她视线看向前排，基本已经坐满了，就在她失望之时，忽然瞥见一处空位。 　　左手边靠墙处的第一排，有一个位置空着。 　　她之所以最开始没注意是因为这位置在第一排，而且后面两排桌子也是空着的，一眼看过去，很容易被人忽视。 　　“我坐前面去。”苏苏跟周雨说。 　　周雨看过去，发现这个第一排也挺微妙，里面有桌子，但是没人坐。 　　“估计出去了。”苏苏说。 　　周雨说：“那行。” 　　二人忙活半天，等苏苏收拾好周雨才走。周雨前脚刚走，教室前门就走进来三四个人，没一个人好好穿校服，而且这才五月，他们已经穿上短袖，身前图案五花八门，为首的手里还抱着篮球，满脸的汗。 　　起初苏苏没怎么在意，直到为首的那个笑着看过来，苏苏看到他的脸，一愣。 　　周任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苏苏，“是你啊？” 　　许奕然没周任高，闻声从周任旁边探头看过来，“哟”一声，也很惊讶，“苏苏啊？” 　　自打他们进来，教室里明显安静很多，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 　　显然可见，他们不简单。 　　那么能和他们攀谈的苏苏……？ 　　班里其他女人纷纷看向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女生，这才坐进来没多久，苏苏桌子上已经整理干净，书本也摆放整齐，她自己身上规规矩矩穿着校服，一头学生短发，看着和周任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人谁啊？哪班的？” 　　“不知道，不认识，没见过。” 　　“长得怎么样？有人看见没？” 　　“一般吧，就是白了点。” 　　毫无顾忌地评头论足。 　　苏苏一抿唇，“嗯”一声，重新低下头。 　　许奕然看一眼苏苏旁边的空位，张嘴想说什么，周任忽然搂住许奕然的脖子，拖着他回座位。 　　很巧。 　　他们就坐苏苏后面。 　　这完全出乎苏苏的意料。 　　她以为，他们至少也是往后排坐的。 　　苏苏不由自主僵直后背。 　　许奕然看一眼苏苏后背，朝周任使眼色，意为：你疯了？ 　　周任笑得老神在在，只说一句：“苏苏，高中生哦。” 　　许奕然意识到什么，反应过来，“靠！” 　　周任继续笑，一边笑还一边晃椅子。 　　等着看戏。 　　没多久，班里渐渐已经没有新人进来，所有人都坐定，唯有苏苏旁边还空着。 　　有桌子，没人。 　　苏苏不由自主往旁边看，桌子上没什么东西，抽屉里挺满，摆得不乱，仔细看，能看到角落放的有一个玻璃瓶。 　　空气里有淡淡的香味。 　　香水？ 　　女生吗？ 　　苏苏移开眼睛。 　　这时，教室里走进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她表情很严肃，天生唇角向下，看着很凶。 　　“都找好位置了？” 　　底下稀稀拉拉几声：“好了。” 　　“嗯，我先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张，名彩霞，”说着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三个大字，字迹狂草，“往后两年半，不出意外，我应该是你们的班主任，多的不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文科班，女生多，希望大家能自尊自爱，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很多事情，吃亏的都是你们女生。” 　　“听见没？”张彩霞声音拔高一个度。 　　“听见了。”女生齐声道。 　　只有周任吊儿郎当问一句：“老师，有没有交代我们的啊？我们也怕吃亏啊。” 　　文科班，男生最多只有十几个，性格两极明显，一部分优柔寡断，内敛安静，一部分非常混账。 　　周任明显是混账派的。 　　张彩霞理都不理，白他一眼，让大家继续读书，转身出去。 　　周任“切”一声，非常嚣张地骂一句傻逼。 　　“还真拿自己当颗蒜了。” 　　周任没刻意压低声音，苏苏就在他前面，听得很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张彩霞也听见了。 　　可是张彩霞却要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苏苏目光落在张彩霞的黑色高跟鞋上，张彩霞站在门口，没几秒，一双跑鞋走进苏苏视线里。 　　鞋子通体白色，黑色线条纹路张扬，脚背上魔术贴印着logo，logo下侧方一个字母：Y。 　　另一只鞋印着：L。 　　苏苏一怔，心底渐渐掀起不可控的浪。 　　紧张。 　　也窃喜。 　　耳边响起骚动，已经有人看清门口来人。 　　“我的天！游令还在！” 　　“赚了赚了赚了赚了。” 　　“我这辈子好事做尽！！！” 　　苏苏攥著书的手微微紧，指腹捻起书角。 　　好事做尽了么？ 　　她一敛眸，门口跑鞋迈开步伐，走进来。 　　停在她前方。 　　她猛地把书角折下。 　　一只手朝她伸过来，落在她桌面上，他指骨微曲，轻敲桌面。 　　苏苏心脏在震。 　　“同学，商量个事呗。”头顶声音轻佻。 　　苏苏感觉自己发根都在发麻，门口风吹进来，她闻到一股很张扬的味道，这味道似有手脚，掰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一眼撞进对方眼眸中。 　　他眼里带笑，看到她的时候微微一滞，两三秒，挑起了眉。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忘记发红包，今天100个。 第三章 　　抚青中学第二节 课大课间有做操跑操的惯例，冬天学生穿得厚不方便做操就跑操，五一一过时间表转换成夏季度，大课间便要做操。 　　以前周雨经常埋怨这个惯例很蠢，苏苏觉得无所谓，如今到二十九班，苏苏一想到自己身后某排就站着游令…… 　　她尴尬得想翘课。 　　“嗨！苏苏！”身后有人拍苏苏的肩膀。 　　苏苏回头，看到是贾青。 　　贾青之前也是理科班的，和苏苏之前的理科班是邻班，刚刚早自习下课的时候苏苏去上厕所，贾青主动和她搭话，俩人相较于其他人熟络一些。 　　“一会儿站一起啊。”贾青说。 　　贾青个头高一些，身形苗条，一头长发，即使穿着校服好像也比旁人漂亮一些。 　　苏苏自黑/道：“我们俩应该站不到一排吧？” 　　贾青笑出声，她声音也好听，脆铃铃的，笑起来眼睛弯弯，漂亮又开朗，没有任何距离感。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贾青亲昵地挽着苏苏的胳膊，边走边说，“你也不矮好不好，不过你好瘦，显得校服好胖。” 　　苏苏笑着没说什么。 　　此时所有学生都在慢悠悠往广场上走，男生女生各自结伴，偶尔有几个调皮的男生又蹦又跳，一会儿揪这个女生的头发，一会儿撩那个女生的衣服。每次有类似的情况的发生，贾青都会偷笑。 　　苏苏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学校就是要稍微开放一些，我堂姐在市一中，他们还挺……保守的。” 　　市一中是抚青市另一所重点高中，其实按照教学质量和每年的升学率来看，市一中和抚中差不多，只不过抚中学生家庭条件整体来看要比市一中好一些，而且抚中有家长可以通过捐赠建筑楼开启“绿色通道”的特例，所以抚中别名又称青高，恶意谐音为“清高”。 　　能被喊成“清高”，自然是因为有个别学生家境心气都清高，也正是因为这些学生，抚中校风才会那么“开放”。 　　苏苏“嗯”一声，表示了解。 　　贾青还要说什么，俩人已经走出教学楼，正要继续往广场走时，贾青忽然收了所有声音，还蓦地抬手捂住了嘴。 　　苏苏疑惑，顺着她愕然的目光看去，不由自主愣住。 　　是游令。 　　还有一个女生。 　　抚中虽然有个别学生比较特立独行，但是整体还算规矩，校规也严谨，比如做操必须穿校服这件事，会有学生会和各年级主任盯着检查。 　　但是这个女生没穿校服。 　　五月的天，并不算热，她却只穿一条长袖临膝连衣裙。人长得漂亮，长发披散，刘海都显得很精致。 　　她站在游令面前，泫然欲泣，很惹人怜。 　　游令倒是穿了校服，但是拉链拉得敷衍松垮，领口大敞，很不正经。 　　让年级主任看见，估计又是一句：“还不如不穿。” 　　他站在教学楼墙壁上，没往上倚，但站姿也够懒散的。面对女生的委屈，他脸上表情很是无所谓，没半点心疼的意思。 　　女生眼泪很快就落下来，她小心翼翼伸手扯游令的袖子。 　　游令手在裤兜里，女生一扯，他垂眸扫一眼，不知说了什么，女生一怔，失魂落魄地松开手。 　　她刚松开，下一秒，游令慢悠悠站直身子。 　　他打算走。 　　可是女生忽然伸手推了他一把，他后背撞墙，女生踮脚凑上来。 　　这一幕出现得太突然，苏苏没有防备，心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她不由自主睁了睁眼睛，视线异常清晰之时。 　　游令偏开了头。 　　他这一偏，视线不偏不倚与苏苏相撞。 　　心中酸楚转瞬逝去，惊慌无措层层涌上。 　　苏苏茫然眨眼。 　　游令脸上一直挂着的无所谓被不耐取代。 　　他拧眉。 　　苏苏蓦地反应过来，仓促挪开视线。 　　余光里，她看见游令抬手拂了拂领口。 　　是清理脏迹的动作。 　　他一句话没说，女生已经承受不住，哭着离开。 　　游令也没停留，更不在意周围频频投来的看戏目光，表情非常臭地朝教学楼后方走去。 　　和广场方向完全相反的地方。 　　苏苏这才慢慢反应过来，他不做操？ 　　“天哪，”贾青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也太……” 　　苏苏非常理解贾青此刻欲言又止的心情，但她也不想从贾青嘴里听到什么不太好听的形容词，她示意，“走吧。” 　　贾青几次张嘴，最终还是说句：“太夸张了。” 　　苏苏没接话。 　　贾青自顾自说：“唉，也怪我没见识，之前就听说游令这个人挺那个的。” 　　苏苏依旧沉默。 　　贾青忽然问：“哎，对了，苏苏，你和游令之前认识吗？” 　　这是苏苏没想到的问题。 　　她摇头否认。 　　本来她不是什么爱多问的人，可这次却没忍住问一句：“怎么了？” 　　她想听听她和游令有可能存在的关联。 　　哪怕，只是误会。 　　“也没什么啦，就是听他们说游令好像不喜欢和别人坐同桌，他一直是一个人占两个位置的，而且我还听说，之前二十九班……哎，不对，是我们班，哈哈，总是不太习惯，”贾青继续说，“就是，之前我们班后排大家都是随便坐的，第一排是游令为了夏季度躲太阳坐的，他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在后面坐。” 　　“所以他愿意跟你坐同桌，大家还挺……意外的。”贾青说得含蓄。 　　大概不止有意外。 　　但其实最意外的是苏苏自己。 　　她没想到自己的同桌是游令，更没想到，游令原来还有这些小习惯。 　　那游令是不是怕伤她尊严才没有提出换位置？ 　　还是她想多了…… 　　也许他就只是单纯地，懒得换？ 　　她垂眸不语，心存侥幸。 　　可下一秒就听贾青说：“嘿呀，这么一看，其实游令人也挺不错的，还知道顾及女孩子的面子呢。” 　　口袋里的手轻轻掐了下指腹，苏苏眼睫轻眨，眸中情绪淡淡敛去。 　　她确实想多了。 　　她轻轻一弯唇，笑了笑，说：“我不认识他，也不是特别了解他，既然这样，我一会儿抽时间找班主任换个位置吧。” 　　“嗯，也好，不然你们都不自在，还影响上课呢。” 　　苏苏颔首应一声：“嗯。” 　　- 　　游令还烦着，眉夹得紧。 　　周任蹲一旁吞云吐雾，没一会儿一个套着红色袖套的人从厕所出来。 　　是学生会的人。 　　周任眯着眼，把烟从唇边拿下来，和对方对视。 　　对方瞥看一眼游令，什么也没说走了。 　　他走后周任才嗤笑一声，“怂货。” 　　许奕然慢半拍地抬起头，白净娃娃脸露出几分迷茫，“谁？” 　　周任笑骂：“你。” 　　“滚蛋，”许奕然扭头看游令，见他浑身刺，问他，“你怎么回事？” 　　周任看热闹不嫌事大，“哦哟，咱们游少差点被人强吻哦。” 　　“刚刚那怂货的前女友哦。” 　　许奕然顿时高喊：“什么？真的假的！” 　　“操。”周任被他吓一跳。 　　游令很淡定，掀眼皮扫许奕然一眼，不冷不淡地吐一句：“没录下来亏了是不是。” 　　许奕然说：“是啊。” 　　那不肯定的吗？ 　　这多珍贵的画面啊。 　　话音刚落，脖子忽然圈上来一只手，许奕然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游令扣着往他怀里扑。 　　游令嘴里还混不吝地说：“老子给你吻，来，拍。” 　　许奕然挣不过游令，头往底下埋，连连求饶。 　　游令忽然停下了动作，嘴角扯一抹坏，说：“朝我弟拜什么？” 　　许奕然没反应过来，“你弟？你还有弟弟呢？” 　　周任已经要笑喷了，烟钻进嗓子眼，使劲咳。 　　许奕然这才明白此弟弟非彼弟弟。 　　他无语得很，跟游令说：“游大少你积点口德吧！” 　　一番胡闹。 　　游令心里顺当一截。 　　他身上校服已经脱了，在垃圾桶扔着。 　　起身时，周任问他：“哪儿去？” 　　游令说：“做操。” 　　周任和许奕然：“？” 　　许奕然起身跟上，“你气懵了？” 　　游令没理他，大步朝广场走去。 　　此时做操进行一半，后面动作已经大开大合起来，这玩意儿自己做无聊，在旁边看可有意思了。 　　一个比一个蠢。 　　周任和许奕然明目张胆地指指点点，大肆嘲笑，许奕然还拍照留念！ 　　“许导，积点德吧。”游令报复道。 　　“放心吧，百年后我们家坟头绝对冒青烟。”许奕然举着相机一晃，晃到自己班门口的第一排。 　　看到了苏苏。 　　因为身高，苏苏被安排在第一排C位，她个头不算高，估计也就一米六出头，一头短发，蹦跳时头发一起一落。 　　有点搞笑。 　　许奕然忍笑盯一会儿，忽然唤一声：“苏苏！” 　　苏苏听到有人喊她，没有任何犹豫就看了过去。 　　她眼睛睁得圆，瞳仁黑白分明，眼里有明显的茫然。 　　许奕然笑得更欢，呲个大牙朝苏苏挥手。 　　苏苏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疑惑他喊什么，可下一秒看见他手里的镜头，以及他身边的游令。 　　只一眼，所有动作节奏乱掉。 　　她大脑一片空白，全凭本能在动。 　　远处许奕然不知道和游令说了什么，游令看过来一眼。 　　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66个红包。 第四章 　　少年身上只有校服裤子，他个高腿长，比例优越，放在别人身上怎么看怎么没有型的校服裤子被他穿出潮服味道。他上身白色套头卫衣，圆领，一眼看过去，视觉中心很自然就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无需更多，荷尔蒙已经完全彰显。 　　上午十点，晨光正亮，大片照在他脸上，眉眼鼻唇都清晰。 　　又好像有些模糊。 　　强光下，视野里一切都失真。 　　他一步一近，苏苏恍若在做白日梦。 　　直到游令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她轻轻眨下眼睛，鼻尖拂过一记有点辛的味道。 　　热烈，浓郁，裹挟着坦荡直接的侵占欲。 　　校园里，常有男女被小心翼翼地形容成一场悠然的穿堂风，可游令不是。 　　他是呼啸而来的海风。 　　涌着浪尖的湿气，轻而易举便可掀翻人心底的沉默。 　　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追赶过去。 　　可是少年眼底只有自我，又哪会在意身后追赶的湖沙呢？ 　　苏苏一敛眸，忽然找回了意识。 　　其实她会不会出丑，没所谓的。 　　毕竟，向来只有别人关注游令的份儿，哪有什么人值得游令关注。 　　“怎么回事你们几个？不做操在这杵着做什么？”年级主任不知什么时候过来。 　　许奕然眼尖，一看见年级主任就遛边跑了。 　　周任没跑掉，但也没觉得丢人，反而嬉皮笑脸地跟年级主任说：“拉肚子啊。” 　　年级主任认得周任，知道他什么德行，摆摆手让他赶紧归队。 　　另一边游令没任何顾忌，甚至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和年级主任打招呼，“主任好。” 　　年级主任看见游令头更疼，本来不想搭理他，看见他身上一片雪白，皱着眉问：“校服呢？” 　　游令说：“丢了。” 　　“校服也能丢？”年级主任明显不信。 　　但是游令没打算解释，只是懒懒“啊”一声，应付了事。 　　年级主任知道跟游令说再多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浪费他自己的口舌，干脆交代张彩霞：“张老师，注意影响！” 　　张彩霞脸色不算好，应一声：“知道了，主任。” 　　主任走后，游令往后排走，和张彩霞擦肩而过时，慢悠悠停下脚步。 　　张彩霞眼底有明显的警惕。 　　游令却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一样，甚至脸上淡笑未收，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老师，新校服去哪儿领？” 　　张彩霞沉默几秒，压声一句：“一会儿结束去我办公室。” 　　游令“哦”一声：“谢谢老师。” 　　然后提步往后排走。 　　这会儿做操已经进行到最后，动作多为跳跃，游令是不可能做的。他站姿松散，觉得无聊，也没什么心思看别人笑话。 　　正准备从后面离开时，一眼瞥见第一排C位处。 　　乖妹妹正吭哧吭哧蹦着呢。 　　本来游令只是觉得这活动无聊，周任他们看热闹时，他也常常觉得没什么乐子可看。 　　游令又看一眼。 　　甚至为了看得清楚，双臂抱怀，斜身，歪头。 　　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之，看乐子。 　　几秒后，他没忍住，偏头笑出声。 　　这他妈也太像采蘑菇的那个矮子了吧。 　　- 　　对于自己被当成乐子看很久这件事，苏苏一无所知。 　　她在惦记该怎么找班主任换位置这件事。 　　刚进班第一天就换位置，应该会显得事儿很多吧。 　　因为个人问题，苏苏常年都是不冒头的那个。她朋友也不多，基本只和同桌、前后桌来往，再加上她一直短发，很多同学毕了业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现在要她主动找老师，真的有点为难。 　　她在心里叹气，闷头往教室走。 　　她没注意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周任和许奕然，周任和许奕然也没跟着苏苏，就是碰巧走前后脚。 　　周任正要跳起来拍苏苏肩膀，旁边许奕然忽然撞一下他，周任差点摔了，许奕然一把捂住周任的嘴，以防他破口大骂。 　　周任瞪眼：你有毛病？ 　　许奕然弯着眼睛笑眯眯。 　　许奕然其实是想吓唬苏苏，他觉得苏苏还挺好玩的。 　　他一直记得那天苏苏明明自己小不点一个，却还要强装淡定帮苏煜处理误会的样子。 　　然而还没等许奕然有所动作，身后忽然传来对话。 　　“哎，贾青，怎么没跟苏苏一起啊？” 　　“苏苏有事要去办公室。” 　　“去办公室做什么？” 　　“换位置，她不想和游令坐一起。” 　　“……操，身在福中不知福。” 　　“哈哈，你们太夸张啦，说不定是她害怕游令呢。” 　　“怕什么？怕游令看上她？这女的未免想太多哦。” 　　“别那么说啦。” 　　她们还要继续聊，前面的人忽然停下，她们疑惑，下一秒，前面两个人齐齐回头。 　　“许奕然？” 　　许奕然上下扫视女生一眼，“嘴张开，看看你舌头有多长。” 　　女生想反驳，却又自知理亏，脸涨通红。 　　贾青笑着打圆场，“啊，她也就是随口一说。” 　　许奕然直接说：“你算老几？” 　　贾青没想到许奕然一点面子也没给她，顿时有点下不来台。 　　她强撑着笑，“许奕然，大家都是同学……” 　　“哦，你们确实是同学，”许奕然看她们一眼，故意意味深长说一句，“游令和苏苏可不止是同学。” 　　贾青一愣。 　　许奕然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周任围观了全程，本来还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听到许奕然最后一句话时才不可置信地瞠目。 　　他跟上许奕然，沉默思考好一会儿，才一脸郑重地问许奕然，“兄弟，有内部消息不跟我说？” 　　许奕然正愁着，没好气回：“什么玩意儿？” 　　周任给许奕然胳膊一巴掌，“游令和苏苏啊。” 　　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奕然憋半天来一句：“他俩什么也没有，我瞎说的。” 　　周任一愣，“啊？” 　　平静下来，许奕然有点心慌，“靠，游少不会砍我吧？” 　　周任反应过来，感慨：“日，我他妈还以为游少那么快就出手了呢。” 　　他还想呢，游少什么时候也玩口是心非这一招了。 　　明明上次还一脸嫌弃：“滚，老子什么人都收？” 　　“那你这他妈属于造谣吧？”周任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出声，“还是造黄谣啊？” 　　许奕然笑不出来，甚至有点想哭。 　　周任笑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收了笑。 　　他胳膊肘戳许奕然，“哎，我有一招。” 　　许奕然满眼放光，“说！” 　　周任胳膊一伸，搂着许奕然凑到他耳边嘀咕。 　　- 　　苏苏最终没有去办公室，也没有回教室。 　　就在办公室不远处的走廊站着。 　　她在犹豫。 　　因为她记得早上游令进班的时候跟她说过一句话。 　　当时她没有抬头，但她听得很清楚。 　　他说，商量个事。 　　只不过后来可能是因为大家在早读，游令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会不会，游令想和她商量的事情就是换位置？ 　　如果能和游令商量，那是不是不用找班主任了？ 　　可是…… 　　找游令。 　　和找班主任。 　　于她而言，还真是分不清哪件更难办。 　　苏苏又想叹气。 　　大课间休息时间长，离上课时间还有一段时间，苏苏便放任自己墨迹。 　　抚中教师办公室是集中的，每两层楼共用一个大办公室，张彩霞的办公室在二楼。 　　苏苏站在二楼走廊的护栏前，往远处看。 　　她站得不算高，但因为人人都穿一样的校服，没一会儿也看花了眼。 　　只有一处，清晰可见。 　　他手里拿一瓶水。 　　他手大，手指修长，那么大一瓶水在他手里像袖珍版的。 　　风迎面吹向他的脸庞，吹得他头发有些凌乱，走两步，他随手扒拉两下头发，不知道扒拉到什么东西，大手伸开看一眼，表情明显嫌弃。 　　然后想也没想蹭到许奕然身上。 　　很恶劣。 　　许奕然当然不愿意，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游令扯唇笑，嘴角痞痞的。 　　他们往一个方向走。 　　可苏苏眼里却只看到了游令。 　　好像就是这样，他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独。 　　哪怕人海茫茫里，他也自有一方浩瀚天地。 　　这是骨子里的东西。 　　她和他，天悬地隔，云龙井蛙。 　　还是直接找班主任吧。 　　苏苏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办公室。 　　办公室门开一条缝，里面空无一人，苏苏疑惑看一下四周，静等几秒，没等来人，决定先去趟厕所。 　　再出来办公室已经有人出入。 　　她径直走向办公室，正巧有人从办公室出来，顺手关上门，她一顿，停在门口。 　　心中仍有犹豫。 　　抿唇片刻，苏苏终于抬起手。 　　然而她手刚落到门上，还没敲出声响，一只手从她身后压到门上。 　　身后的人很高，手也几乎要撑到门顶。 　　苏苏一怔，仿若嗅到什么熟悉的味道。 　　她正欲回头，身后人直接顺势推开门。 　　她就那么被办推半拥着进门。 　　门打开，办公室老师看过来，苏苏一时紧张，忘记回头看身后人是谁。 　　直到头顶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报告，来领校服。” 　　苏苏浑身僵住，不敢回头。 　　可大课间频频有学生出入办公室，他们堵在门口很耽误别人。 　　有人出声：“不好意思，两位同学，可以麻烦让一下吗？” 　　“可以啊。”游令身子侧开。 　　苏苏也不得不侧身。 　　她本想埋头装死，娴熟地做颗鹌鹑蛋。 　　可头顶视线实在太明显。 　　她浑身不适，感觉整个人快被盯出一个洞。 　　鹌鹑蛋终于不得不抬起头。 　　游令一脸“就等你抬头呢”，他耷拉着眼皮，视线垂着。 　　等苏苏如他所愿看他时，装出意外模样。 　　挑眉，挂笑，声音悠悠。 　　“那么巧啊。 　　“同桌。” 　　作者有话说： 　　《超级玛丽》，那个矮子。 　　———————————— 　　昨天有点事没能准时更新，很抱歉，这章100个红包。 　　今晚九点正常更新。 第五章 　　苏苏莫名心虚。 　　这种不打招呼就偷偷找老师换位置的行为，好像不太上台面。 　　显得好像她很嫌弃游令一样。 　　她不知道说什么，磕磕绊绊应一声：“啊。” 　　没有开展新话题，按理说二人应该寒暄至此，各忙各的。 　　可游令却闲谈似的又问一句：“找班主任？” 　　问的时候看着她，眼里似笑非笑。 　　苏苏更心虚了。 　　她假意抚弄刘海，低下头躲开游令的视线，再次低低“嗯”一声。 　　游令看出苏苏的躲避之意，目光落在她圆圆的头顶上，眼前莫名闪过她跳操的画面。 　　跳操时是顶蘑菇的矮子。 　　现在直接是颗蘑菇。 　　这他妈一个人承包了《超级玛丽》。 　　这点莫名其妙戳到他的笑点，他唇角噙着笑，有点想犯浑。 　　想就做。 　　他向来顽劣自由。 　　于是慢悠悠重复一句：“找班主任……” 　　苏苏紧张起来。 　　下一秒，他声音似乎凑近了些。 　　“做什么啊？” 　　少年身上特殊的气味毫无阻碍扑到她身上，她是学生头，脸颊两侧都有头发，可纵使如此，似乎也抵挡不住他气息的肆意侵占。 　　苏苏感觉自己脸在发烫，耳根子快要着火。 　　离游令近的一侧手臂全部麻掉。 　　她舌根也发麻，回答不出来话。 　　游令可能以为她没听见，又凑近一寸，“嗯？” 　　苏苏一个没控制住，下意识往后躲，后背撞到门，门“咣当”一声和墙壁相撞，发出巨响。 　　整个办公室的人瞬间全都往这边看。 　　苏苏尴尬得脸更红了。 　　她刚想张口道歉，旁边游令忽然懒洋洋抬手示意：“不好意思啊，没站稳。” 　　张彩霞这才没继续忽视游令，说：“校服在这。” 　　办公室人多，苏苏又不高，张彩霞没看见苏苏，说完就继续忙自己的。 　　游令“哦”一声。 　　他作势抬脚过去，刚走一步又停下，转身，看向苏苏，“一起？” 　　苏苏眨一下眼睛。 　　拒绝。 　　然后跑了。 　　她不想换了。 　　如果游令真的很介意，就让游令自己去找班主任说吧。 　　或者直接找她也行。 　　他帮她解围，她就不在背地里做这种好像在嫌弃他的行为了。 　　- 　　领完校服，游令还算有礼貌，跟张彩霞说一声：“谢谢张老师。” 　　张彩霞一摆手让他走。 　　游令也没想继续待着，正要走，张彩霞忽然想起什么，唤一声：“游令。” 　　游令停下，回头。 　　张彩霞问：“你跟同桌相处得来吗？” 　　大家都知道，游令不喜欢有同桌。 　　以前班里人少，座位什么的张彩霞没管过，现在人一多，还是要按规矩办事。 　　自由换座位肯定行不通了。 　　但是个别人想换还是可以通融的。 　　尤其游令这种人。 　　张彩霞希望尽可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以免他们搞出更大的麻烦来。 　　游令闻声顿了顿，想起周任和许奕然跟他说的话。 　　几秒后，他说一句：“还行，怎么？” 　　张彩霞有点意外，没想到游令是这个回答，一时间愣了下，随后才说：“哦，那行，好好相处。” 　　没忍住，她又叮嘱一句：“不要打扰人家学习。” 　　游令似觉好笑，扯唇笑一声，慢悠悠为自己打抱不平。 　　“老师，从来都是别人打扰我。” 　　他不过是好心没有拒绝，有什么错吗？ 　　- 　　文理分科以后课程表也出了新的，文科班重心在文科，理科课堂轻松又敷衍。 　　许奕然好像很喜欢摄影，桌子上一直摆的都是摄影相关的书，仗着自己坐角落，一直在玩手机，看视频，时不时爆几句牛逼。 　　第一次出声的时候还把苏苏吓一跳，她本来在写题，许奕然冷不丁一出声，她手一哆嗦，在课本上划一道痕。 　　旁边低头打游戏的某人短促地笑了一声。 　　苏苏：“……” 　　她觉得丢人，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课上到一半，老师让大家自习，几个人才算歇下来。 　　周任已经睡着，许奕然也开始无聊地翻书转笔，游令也已经把手机塞回抽屉。 　　苏苏没什么好自习的，就把文科资料拿出来做，刚拿出来，一支笔从斜后方飞过来。 　　她吓一跳，偏头躲开，笔直接飞到门口。 　　许奕然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苏苏感觉刚刚那笔差点戳到自己的眼睛，她后怕地眨眼，几秒后才起身去捡。 　　还给许奕然的时候跟他说：“小心一点。” 　　许奕然连连点头，“好好好。” 　　坐回座位上的时候，苏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写两道题以后她才意识到。 　　这书本摆得怎么不在正中央？ 　　不对，是她坐得不对。 　　她本来凳子往旁边挪了点，现在好像……又回去了？ 　　她愣了下，低头看凳子。 　　只见凳子一侧横架上正踩着一只跑鞋。 　　地上一道明显的扯痕。 　　肯定是她在捡笔的时候游令扯拽她的凳子了。 　　苏苏犹豫地看游令一眼。 　　游令此时正撑着额角闭眼，也不知道睡没睡着。 　　就这么大点地方，他还能睡那么潇洒。 　　苏苏有点服气。 　　正要收回目光，游令忽然出声：“看什么？” 　　苏苏一惊。 　　游令睁开了眼睛。 　　他可能是有点困，睁眼的时候眼里不如早上清明，眼皮一道明显的折痕，透露着疲意和困倦。 　　苏苏还没说话，他自己说一句：“不让踩？” 　　说着脚上动了动。 　　他就动一只脚，苏苏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晃了下。 　　苏苏惊得手扶上桌子，眼睛圆睁，像只炸毛的猫。 　　她怕游令做更过分的，忙说：“没有。” 　　一边说一边把桌子扶得更紧，指尖都因为用力泛白。 　　“哦，那再近点呗，”游令说，“我腿短。” 　　苏苏：“……” 　　胡说八道。 　　一米八的身高，再短能短哪里去？ 　　她只沉默一秒，游令就说：“不愿意？” 　　苏苏立刻道：“不是。” 　　为了证明自己实话实说，她做出行动，说：“你先拿下去？” 　　游令随意一抬。 　　苏苏把凳子往里挪一点点。 　　游令不动。 　　就那么看着苏苏。 　　苏苏抿唇，默默又把凳子往里挪一点。 　　游令还是不动。 　　苏苏：“……” 　　有点想换位了。 　　她告诉自己，事不过三。 　　于是小心翼翼又把凳子挪了一点点。 　　等待游令审判。 　　她已经开始盘算找班主任时怎么说。 　　但是几秒后，游令重新踩了上去。 　　苏苏心里松了口气。 　　在最隐秘的角落，她知道，她是有一丝庆幸的。 　　庆幸她不用去找班主任。 　　庆幸，他们还可以继续做同桌。 　　她重新拿起笔，刚准备专心做题时，游令忽然往前凑了凑，苏苏呼吸一滞，攥着笔的手用力。 　　她僵着身子不敢动，怕又惹到这位少爷。 　　结果他还是说一句：“不喜欢我？” 　　苏苏条件反射地摇头否认，“没有。” 　　下一秒，她一顿。 　　她看到游令脸上笑了。 　　他拖着长音“哦”一声，“懂了。” 　　苏苏：“……” 　　更想换位了。 　　他比传闻中更恶劣。 　　- 　　好在后面游令一直没作妖，苏苏平安无事度过分班的第一天。 　　但她觉得比以往每天都要累。 　　抚中晚自习加得长，到家已经十点多，全家都睡了。 　　苏苏简单洗漱结束，回房时路过客厅，看到舅舅从屋里出来。 　　她打招呼，“舅舅。” 　　舅舅“哎”一声，“回来了？” 　　苏苏：“嗯。” 　　舅舅问：“饭钱还有没有？” 　　他说着走向客厅椅子，椅背上搭着他的裤子，他从裤兜里摸出五十块钱给苏苏。 　　苏苏说：“还有呢。” 　　“那也该没剩多少了，拿着，没了再找我。”舅舅说。 　　苏苏知道舅舅在家不当家，平时零花钱攒得不容易，他大概懂她不好意思主动张口要，每次都是在她还剩一些的时候提前给她。 　　别的能省，饭钱省不了。 　　苏苏接过，说：“谢谢舅舅。” 　　舅舅点点头，“行了，赶紧去睡吧，别熬太久，还不到需要你熬夜的时候。” 　　苏苏点头说知道了。 　　她和舅舅分别刚回屋，她的门就被敲响。 　　敲得很轻，非常小心翼翼。 　　苏苏一听就知道是谁，起身去开门。 　　果不其然苏煜站在门口。 　　苏苏叹气，“又怎么了？” 　　苏煜脑门上的痕迹已经消了，他扒着门框，苏苏看见他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道疤，还没结痂，应该就是今天弄的。 　　她蹙眉，问他：“手怎么了？” 　　苏煜看一眼手背，无所谓地说：“跟人打架了。” 　　“你怎么又跟人打架？”这些年不知道是逢青春期还是什么，苏煜一直脾气都很大，动不动就跟人打架。 　　苏煜“哎呀”一声：“你别管，我找你有点事。” 　　苏苏心想让我别管还找我有事，她面无表情道：“什么？” 　　苏煜摸摸鼻子，“家长会。” 　　就知道。 　　五一前刚考的期中考试，五一后估计就该开家长会了。 　　苏苏看一眼舅舅屋，小声问：“跟舅妈说了吗？” 　　苏煜瞪眼，压着气音，“我这怎么说？” 　　“你还有理了？”苏苏也瞪眼。 　　苏煜顿时认怂，委屈着嘴拉苏苏的手，“求求你啦，姐，亲姐。” 　　苏苏招架不住他，无奈问：“什么时候？” 　　苏煜说：“周六。” 　　苏苏说：“知道了。” 　　苏煜高兴了，立刻站直敬礼，“谢谢苏苏！” 　　苏苏让他赶紧回去睡觉。 　　走之前，苏煜把家长出席表交给苏苏，苏苏怕弄丢，直接夹进语文书里。 　　第二天上课，苏苏进班很早，一直快到封校时间，班里才陆陆续续进人。 　　果真是这一届最散漫的班级。 　　苏苏这会儿已经背完了单词，她把英语书合上，掏出了语文书。 　　一时不察，有纸张从书里掉出来，飘到了门口。 　　苏苏正要从座位出去，门口慢悠悠来了人。 　　他手里拿一瓶AD钙奶，嘴里叼着吸管，一脚落在纸张前，看一眼苏苏，又看一眼纸张。 　　苏苏忙说：“我的。” 　　她还想说我自己来捡，没想到游令直接弯腰捡起来，他扫一眼上面的内容，挑眉。 　　他还咬着吸管，含糊不清道：“看不出来，你有儿子了？” 　　苏苏：“……” 　　作者有话说： 　　66个。 第六章 　　“都上小学了啊，”游令把单子拍在苏苏桌子上，深深看苏苏一眼，意有所指道，“厉害。” 　　苏苏：“……” 　　就算知道他是开玩笑，苏苏也有点生气。 　　于是没等游令进来，她就坐回自己位子上，没有要再次起身让位的意思。 　　游令站在苏苏身边，挑眉，没想到她会生气。 　　还以为这颗蘑菇没脾气呢。 　　这时周任走进来，看见游令站在过道说一句：“哟，游少站岗呢？” 　　许奕然紧跟其后，看见也问：“怎么不进去？” 　　游令一口解决完剩下的奶，顺手把瓶子塞进路过的许奕然的口袋，“谢谢。” 　　许奕然无语，“你大爷。” 　　游令接：“不在国内。” 　　许奕然：“……你别告诉我你站这儿消食？” 　　他们对话几秒，苏苏的心跳就失衡几秒，她有点后悔自己不给游令让位子了，现在游令就那么干站着，好像她在刁难他一样。 　　心里叹口气，正要起身，旁边游令忽然慢悠悠说句：“惹同桌生气了，罚站呢。” 　　话落，别说周任和许奕然双双瞠目结舌，路过的其他同学也齐齐看向苏苏，非常震惊。 　　苏苏：“……” 　　现在苏苏不是有点后悔，是非常后悔。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游令，圆圆的眼睛里全是：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游令却要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低低说：“啊，不能说出来是吗？抱歉，以前没处过同桌，没经验。” 　　苏苏：“……” 　　苏苏觉得他这是在报复她不给他让位。 　　可恶！ 　　苏苏甘拜下风，只能赶紧起身让游令进去。 　　却不想，她这么做，仿佛默认了游令说的一切。 　　周围其他人更震惊了。 　　于是几天过去，流言蜚语从《游令惹苏苏生气苏苏不让游令回座位》演变成《游令深陷爱河为博心爱之人欢心不惜低三下四甚至和好兄弟当众反目成仇》。 　　许奕然听后一脸迷茫，“这个好兄弟是指我吗？” 　　周任笑得脸快裂开了，烟都叼不住，说：“是啊，你都骂人家大爷了。” 　　许奕然沉默几秒，扭头看向游令，看游令对这些流言蜚语没什么所谓的样子，又沉默几秒才开口问：“游少，你什么意思啊？” 　　周任接道：“是啊，我怎么感觉你又瞎鸡.巴绽放魅力呢。” 　　游令瞥周任一眼，“有没有素质了？” 　　周任敷衍点头，“嗯嗯嗯，您最有素质了，您最棒棒了。” 　　游令非常不要脸，“是啊，我那么棒。” 　　所以那颗蘑菇凭什么不喜欢他？ 　　还想调座位。 　　美得她。 　　- 　　游令走后，许奕然还在琢磨，周任看他一脸纠结，说：“你研究什么呢？这不是正合你意？” 　　许奕然“啊？”一声。 　　周任说：“不是你自己瞎造谣？现在人家自己上赶着传谣，没你事了。” 　　许奕然没觉得庆幸，反而叹气。 　　周任和他勾肩搭背，“你怎么回事？跟哥聊聊？” 　　许奕然长一张娃娃脸，狗狗眼，眼睛往上看的时候特别无辜。 　　他说：“万一游少不走心怎么办啊？苏苏岂不是很伤心？” 　　周任笑出声：“你什么时候见游少上过心？” 　　许奕然噎住，几秒后又重重叹气，“我他妈嘴真欠啊。” 　　一句话就把苏苏推火坑里了。 　　妈的。 　　- 　　苏苏也听到过一些传言，什么样的都有，有些非常离谱。 　　不过没人到她跟前讲，她也就装不知道。 　　周六，苏苏去参加苏煜的家长会。 　　家长会安排在上午九点半，苏苏九点才从家里出发。 　　苏煜怕她一个人处理不来，特意跟她一起去的学校，送苏苏进教室前他反复叮嘱：“我老师说什么你听着就好，别跟她聊，聊起来准没完。” 　　苏苏心想你平时学习能有现在半分机灵也不至于考试科科不及格。 　　“知道了。”她说。 　　事实也果真如苏煜所言，苏煜班主任是个话非常多的人，对于学习好的学生，各种举例称赞，随随便便夸了一节课时间。对于学习不好的学生，从行为举止点名批评到学习态度，随随便便又过去一节课时间。 　　苏苏感觉自己都坐累了。 　　一直到十一点半，家长会才算正式结束。 　　大家散去，苏苏也准备离开，结果班主任喊了十个人的名字。 　　是班里的倒数十名。 　　苏煜在其中。 　　于是这十位家长又单独留堂十五分钟。 　　苏苏真的心累，走出教室时感觉自己老了十岁。 　　这会儿学校已经没什么人，苏苏四周观望一圈，没看到苏煜，以为他走了，便直接往学校门口走去。 　　刚走到学校门口，就看到苏煜站在马路旁边，正脸红脖子粗地跟一个男人争执什么。 　　俩人争得厉害，男人推了苏煜一把，苏煜气不过，直接抬脚狠踹男人的自行车车轮，男人抬手就要抽苏煜，苏苏心一惊，大喊一声：“苏煜！” 　　她跑过去。 　　苏煜回头看到她，脸上红色还没退。 　　苏苏走近了才看见这男人年纪不小了，比舅舅看着还要大一些。 　　那么大的人，却和一个孩子在大马路上计较成这样。 　　她直觉这人不怎么好说话，皱着眉问：“不好意思，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男人横眉竖眼看过来，“你谁啊？” 　　苏苏和颜悦色道：“我是他姐姐。” 　　男人上上下下扫视苏苏，目光非常不礼貌。苏煜看了就来气，指着他喊：“你他妈再给我看一个？” 　　男人哼笑一声，“瞧瞧，这就是你弟弟，刚刚一个人蹲马路边玩，我从旁边过，他突然起身，吓老子一跳，我教育他两句他还动起手来了。” 　　“自己胆小怪我？”苏煜喊，“谁他妈先嘴里乱喷粪的？” 　　苏苏拽一下苏煜的衣服，示意他少说两句。 　　苏煜烦得不行，拽着苏苏就要走。 　　男人忽然把自行车车头一转，故意撞一下苏煜的腿。 　　这人显然是找事，欺负苏煜是小孩。 　　苏煜气上头，松开苏苏，准备直接往男人脸上揍。苏苏惊得瞠目，只顾得上震惊，没上前阻拦苏煜。 　　但苏煜的拳头最终还是没有砸下去。 　　因为有人攥住了他的手腕。 　　苏煜扭头，看清来人，拧眉，“怎么是你？” 　　苏苏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目光落在游令身上。 　　周末不在校，游令没穿校服，一件黑色连帽薄卫衣，胸口印着极具设计风格的骷髅架少女。 　　他很讲究，头发应该是刻意打理过的，似乎还挑染了几根蓝色，垂在额前的发丝弧度也处理得恰到好处。 　　“是啊，巧不巧？”他话是回答苏煜，眼睛却直勾勾看着苏苏。 　　苏苏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要说点什么，游令忽然非常快速地朝她眨了一个wink。 　　他动作很快，不明显。 　　细微得，似乎只有他们俩能察觉。 　　苏苏一滞，脸颊慢慢浮起红晕。 　　……这人又搞什么鬼。 　　作者有话说： 　　66个。 第七章 　　好在游令没有继续搞鬼。 　　苏苏后面才发现游令不是一个人来的，周任，许奕然还有上次那个男生也在。 　　他们蹲在对面不远处抽烟，许奕然手里依然举着云台，看到她以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地挥手。 　　苏苏也朝他笑笑。 　　她还没来得及扭回头，听到苏煜不知感恩的声音，“巧个屁。” 　　苏煜抽回自己的手，扭开脸。 　　游令不轻不重地“啧”一声，看向苏苏，眼神好像在说：你看看这熊玩意儿的熊脾气。 　　“……” 　　苏苏自知理亏，只能伸手从后面扯一下苏煜的衣服，让他差不多行了。 　　苏煜“哼”一声，勉强给苏苏一个面子。 　　他们小动作不断，倒像在故意晾着那个男人。 　　其实从游令过来以后男人就没那么横了，现在大概是觉得不能轻易让步，丢面儿，便冲游令喊：“你又是谁？” 　　不等游令回答，他自己说：“该不会是这小子的姐夫吧。” 　　游令和苏苏双双一顿。 　　他们没机会反驳。 　　苏煜已经暴躁出声：“你他妈乱说什么？” 　　他指着男人又想动手。 　　游令这次没了耐心，直接伸手一提苏煜的后领把人扔到后面，指了指他警告：“给我老实待着。” 　　印象里，游令常年都是一副懒散模样。 　　脸不算臭，甚至有点爱笑，只是时常笑得似有若无，漫不经心。 　　给人一种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 　　所以冷不丁沉下眼皮，很有震慑力。 　　苏煜一愣。 　　到底是小孩，下意识还是往姐姐那儿看了一眼。 　　苏苏抿了抿唇，没说话。 　　不知为什么，即便她察觉到了游令的情绪变化，她也在心里莫名相信游令。 　　相信游令是会站在他们这边的。 　　远处许奕然先看到游令的表情变化，拍拍周任和唐一霖起身就过来了。 　　他们一过来，那男人表情就不太好了。 　　周任嘴里还叼着烟，他好像烟瘾很大的样子，寸头，眯眼，走路姿势有些横，过来扫一眼男人，问游令：“怎么回事？” 　　游令直接朝许奕然抬手，他掌心朝下，五指并不用力，食指和中指向下轻勾两下，示意许奕然过来。 　　许奕然问：“怎么？” 　　游令说：“相机。” 　　许奕然懂了。 　　他们几个今天只是路过，车现在还在对面停着。 　　本来打算找个台球室玩两把，但是驾驶座的游令一直心不在焉的。 　　不过游令一直如此，他们也没在意。 　　直到游令慢悠悠停下车，胳膊搭在窗口，好整以暇地盯着对面看。 　　许奕然在后座，好奇地也往外看，一眼看见马路对面的苏煜，心想真是巧到家了。 　　正要吹个口哨逗一下，结果下一秒就看见苏煜蹲着踉跄了一步。 　　估计是腿蹲麻了，一时失控。 　　但是刚巧有个男人骑自行车路过，这男人看着就不行，骑着自行车还刷手机。 　　以为自己脑门上长的还有眼？ 　　许奕然记得自己还槽了一句：“傻逼，狗吃屎的货。” 　　话刚落，这男人自己不知道在手机上看了什么，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偏不巧，苏煜踉跄着往前冲了一下。 　　两个人都受了惊。 　　但是许奕然看得很清楚，也听得很清楚。 　　当时，苏煜本意是想道歉的，他以为是自己吓到了这男人。 　　这男人张口就骂：“操.你妈，朝哪钻？以为这是你娘□□？” 　　太难听了。 　　连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游令都皱了眉。 　　要说苏煜也是个冲的，都不看对方多高多大，脸一横就跟对方对着干。 　　许奕然想着扭头看一眼苏煜，看他满脸不服气，知道看他也没用，于是又看向苏苏。 　　眼神含义和刚刚游令那一眼没差多少。 　　苏苏：“……” 　　她感觉有点丢人，默默移开了目光。 　　这一移，对上了旁边的游令。 　　游令看似面无表情，可苏苏却从他眼里捕捉到一句：这会儿知道丢人了？ 　　苏苏：“……” 　　再次默默移开目光。 　　他们俩悄无声息“眉目传情”，许奕然这会儿已经把视频从手机同步调出来，怼到男人跟前，满脸鄙夷道：“多大人了，还搞栽赃陷害这一套，人家多大你多大，年龄和素质脑子反向进行的是吧？” 　　男人恼羞成怒，眼睛一瞪，周任和唐一霖同时上前一步。 　　男人脸憋得通红，最后扔下一句“什么玩意儿”，骑上车子就走了。 　　许奕然恨不得追上去喊：“能当你爹的玩意儿，臭傻逼。” 　　游令还有心思嘴欠，“我可没这么大的儿子。”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薄荷糖，倒一颗在掌心，送到嘴里，说话时漫不经心睨苏苏一眼。 　　明摆着在内涵什么。 　　苏苏懒得理他。 　　扭头叮嘱苏煜，“下次就算自己占理也要看一下情势。” 　　苏煜这会儿正深感丢人呢，自己的事情没处理好，还劳烦外人帮忙解决。 　　不过他也仗义，不打算把这恩情往后拖，直接跟游令说：“哎，谢谢你啊，我请你喝奶茶。” 　　说着就准备往旁边一家奶茶店进。 　　游令岿然不动，出声即嘲讽：“奶茶？” 　　苏煜停下。 　　游令把话说完：“还是糖精？” 　　苏煜快把牙咬碎了，“那你想喝什么？” 　　游令完全不客气，“前面有一家。” 　　说的是一家高档奶茶店，里面一杯奶茶均价二十五。 　　而刚刚苏煜说的那家，均价……五块。 　　苏煜脸都黑了。 　　他都想让游令直接打他一顿清账得了。 　　“可以，”苏苏开口了，她拽了拽苏煜的袖子，然后朝游令说，“应该的。” 　　游令一点头，很有素质，“谢谢。” 　　苏苏：“……不客气。” 　　那家高档奶茶店离这大概一千米的距离，直走拐弯就到了，苏苏正要转身，游令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丢下一句轻飘飘的，“上车。” 　　苏苏愣了下。 　　上什么车？ 　　她愣神之际，游令已经两步和她拉开距离，周任和唐一霖紧跟其后，许奕然胳膊一伸，把苏煜捞进怀里。 　　只剩她自己在原地。 　　她忙不迭小跑跟着。 　　游令忽然停下。 　　她一时不察撞上游令的后背。 　　撞了一鼻子有些张扬的气味。 　　她捂着脑袋“嘶”一声。 　　游令回头，盯着她看几秒，问一句奇奇怪怪的，“你八百怎么考的？” 　　苏苏还懵着，一边揉头一边仰头看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跑着考啊。” 　　“哦，”游令口中有糖，说话含糊不清，慢悠悠，“不是飞吗？” 　　苏苏：“？” 　　“这两米都跑着，八百不需要质变一下？” 　　苏苏：“……” 　　这个人，嘴巴好欠。 　　- 　　苏煜叛国了。 　　就在他看见车的瞬间。 　　眼睛亮得比车的大灯还亮，眼巴巴问许奕然，“这是大G吗？” 　　许奕然也是男生，当然知道男生那点爱好，笑着说：“是啊。” 　　苏煜问：“哪一款？” 　　许奕然道：“36。” 　　苏煜立刻一声：“靠！” 　　“这车谁的？”他问。 　　许奕然冲游令抬了抬下巴。 　　与此同时，游令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他单手随意搭方向盘上，身子微拧，让他们上车。 　　苏煜立刻把什么球场怨气什么奶茶仇全抛脑后，飞快地上车坐在游令身后，扒着座椅喊：“哥，你有驾照啊？牛啊。” 　　目睹苏煜“叛国”全程的苏苏，沉默几秒，第一次没有求证就直接下结论说别人的事情。 　　“他没有。”她说。 　　苏煜扭头，“你怎么知道？” 　　苏苏说：“因为未成年人不能考驾照。” 　　她说得一本正经，表情也很严肃。 　　看着游令，虽然沉默，但意已表明：我是不会上车的。 　　游令也偏头看她。 　　几秒后，他朝苏苏勾勾手指。 　　苏苏犹豫了下，还是上前了一步。 　　游令说：“你先上来。” 　　苏苏扭头看向苏煜，“苏煜，你下来。” 　　游令“啧”一声，从储物箱里抓出一个本子扔向窗外。 　　苏苏手脚慌乱地接住。 　　游令一抬下巴，“打开看看。” 　　苏苏迟疑地打开。 　　居然是一本驾照。 　　不过是国外的驾照。 　　照片在左下角，一张白底免冠照，照片上少年样貌没有现在那么棱角分明，但是眉眼依旧周正。 　　照片上方一个国旗标志。 　　是新西兰的。 　　这是苏苏没想到的情况。 　　她抿了抿唇，有点尴尬。 　　她站在原地，游令也不催她，就那么看着她。 　　几秒后，苏苏默默上车，老老实实系上安全带，并把证件还给游令，说一句：“不好意思。” 　　游令很大度地“嗯”一声，“下次注意。” 　　车子启动，驶离。 　　后排的唐一霖无声看一眼周任，眼神在问：国内不是不认国际驾照吗？ 　　周任：是的。 　　唐一霖：那他？ 　　周任：在泡妹。 　　唐一霖：好的。 　　作者有话说： 　　国内只认中国驾照，中国驾照必须年满十八周岁。 　　某人是反面教材。 　　回头举报他。 　　—————— 　　66个红包。 第八章 　　苏煜坐了游令的大G，心满意足，这会儿别说买二十五一杯的奶茶，就是买五十二一杯的他也愿意。 　　自己钱不够就去搜刮苏苏的。 　　游令懒洋洋靠在一旁，微微歪头，笑看苏煜“抢劫”苏苏。 　　许奕然感慨世风日下，频频摇头，“这就把亲姐卖了。” 　　苏煜拿着刚抢回来的钱说：“攒了钱就还给她，我这是借的。” 　　说着还跟苏苏说：“大不了你给我涨利。” 　　人不大，说话那么社会。 　　苏苏无奈地抬手揉一把他的头发，让他去点单。 　　周任和唐一霖不爱喝甜的，没凑他们的热闹。 　　在旁边看戏。 　　看着看着，唐一霖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他目光落在苏苏身上。 　　那天晚上时间晚，他们都没太看清苏苏的长相，只是觉得这小姑娘也太乖了。 　　说话也是轻声慢语的。 　　这会儿大白天，她穿着白T牛仔裤，一件浅蓝色开衫外套。 　　奶茶店装潢偏奶黄色，走的温馨治愈风，苏苏一身浅蓝站在旁边，恰到好处地抚平了奶茶店的甜腻。 　　她像一朵夏天的云。 　　也像初秋的风。 　　清清透透的。 　　眼睛倒是很黑，头发也是，因此衬得她肤色白亮，唇瓣浅粉。 　　看着还是很乖。 　　甚至更像……初中生。 　　于是唐一霖一偏头，跟周任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游少不是信誓旦旦说自己对初中生没兴趣吗？” 　　周任一点头，“所以她不是初中生。” 　　唐一霖：“？” 　　周任：“嗯，高中。” 　　“并且，”周任一字一句，“和游少是同桌。” 　　唐一霖沉默几秒，目光移到吧台前的游令和苏苏身上，声线极其平稳且面无表情地说一句：“哇哦。” 　　苏苏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隐约觉得有视线看过来。 　　她很敏感，回头看到是唐一霖，犹豫两秒，又收回目光。 　　她在车上才知道唐一霖的名字，和他实在不太熟，也不好意思过去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喝。 　　她想着，要不直接问游令。 　　游令这会儿正带着苏煜看点单屏幕。 　　他是真的懒，像没长骨头一样，跟苏煜站一块儿还要把胳膊架在苏煜肩头。 　　苏煜这个平时那么讨厌别人仗着身高优势拿他当支点的人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太没有原则了。 　　苏苏心情复杂地看一眼苏煜，然后又看一眼旁边的游令。 　　游令确实很高，和她站一起几乎高她一个头还多。 　　她犹豫几秒，伸手轻轻戳了戳游令的胳膊。 　　游令察觉，偏头，垂眸。 　　奶茶店装潢亮堂，天花板的小灯无数，从他头顶落下来，顺着他的眼睫在他眼睑处映出一道细小的碎光。 　　他目光先落在自己胳膊上，然后又动动眼皮看一眼苏苏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苏苏直觉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于是便想先下手为强。 　　然而刚一张嘴，就听游令启唇一句：“占我便宜？” 　　“……”苏苏最禁不起他这样的玩笑，脸通红，“没有！” 　　“哦。” 　　居然没有反驳更多？ 　　苏苏一怔，反而被他的“正常反应”打得措手不及。 　　两三秒。 　　苏苏回神。 　　就在她回神的一瞬，眼前视线一晃，似有什么划过。 　　紧跟着，她的脸被捏了一下。 　　她彻底愣住。 　　眼睛都忘记眨。 　　呆呆地和游令对视。 　　游令只捏一下，松开时视线还扫了苏苏脸颊一眼。 　　他没怎么用力，她那处却已经红了。 　　啧。 　　嫩成这样。 　　豆腐做的？ 　　“我也没有。”他嘴巴依旧很坏。 　　苏苏脸彻底红了。 　　远处一不小心观看全程的周任和唐一霖：“……操。” 　　游少搁这儿演偶像剧呢？ 　　近处一不小心的还有一个。 　　苏煜。 　　苏煜本想扭头问苏苏喝什么，结果就看到游令捏了一下他姐的脸。 　　他姐脸还红得跟怎么样了似的。 　　他虽然才上六年级，但是该懂的不该懂的也差不多全懂了。 　　先沉默，再欲言又止，最后试探开口：“你们……干嘛呢？” 　　苏苏彻底反应过来，脸红得要滴血。 　　眼圈好像也红了。 　　像被惹急的兔子。 　　某始作俑者脸上毫无歉意地瞥她一眼，行为上却不动声色挡在了苏苏前面一点，阻挡了苏煜的视线。 　　然后伸手一弹苏煜的额头，懒洋洋道：“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苏煜无语了。 　　这欲盖弥彰的弦外之音一般都是“别管，我们在谈”吧？ 　　苏煜了解苏苏，知道她脸皮薄，这个尴尬的关口，他没再追问，按照苏苏平时的习惯给苏苏点了一杯。 　　游令看见，问，“她喜欢喝这个？” 　　苏煜睨他，“你不知道？” 　　游令知道苏煜误会了，却没解释，反而漫不经心地笑。 　　“现在知道了。”他说。 　　- 　　最终苏苏还是没有问唐一霖和周任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喝奶茶，也没有在奶茶店里等着。 　　她站在门口，初夏的风清凉，不知是不是夏天总是和海有关，她莫名嗅到几分咸湿的味道。 　　为了确认，她轻轻动了动鼻子。 　　清凉湿气更重。 　　再次动动鼻子。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她一怔，身体条件反射有点发麻，脸也微微热。 　　她扭头，迎面一杯奶茶送过来，贴到她脸上。 　　她被凉地缩了缩脖子。 　　游令微微倾身，靠她很近。 　　少年滚烫热烈的气息和冷饮的冰凉交融，让人闻了会有微妙的生理反应。 　　他眼底一点散漫的笑，开口又是坏坏的一句：“闻什么呢，跟我家贪狼似的。” 　　苏苏不傻，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所谓贪狼不是狗就是猫。 　　百分之九十九是狗。 　　苏苏赌气，“我不喝。” 　　“哦。”游令嘴上那么说，动作却没收。 　　依旧看着她，手里奶茶举着。 　　虽然相识没几天，但苏苏觉得以她对游令的了解，如果她不接，游令可以一直这样。 　　传闻只说他混。 　　也没说他没皮没脸啊…… 　　苏苏心里叹气，伸手接走奶茶。 　　恰好这时苏煜出来，看她一眼，又看游令一眼，“好了？” 　　游令若有似无哼了一声。 　　苏苏不解，眼睛茫然轻眨。 　　游令伸手一揉她的发顶，“走了。” 　　短发太容易被揉乱，苏苏气呼呼抬手扒拉两下，一抬眼，游令已经走到车旁边。 　　腿长了不起啊。 　　苏苏跟苏煜说：“很近了，我们走着回去？” 　　苏煜只当苏苏避嫌，毕竟上学的时候没有哪个恋爱能在自家门口谈。 　　他点头说好。 　　刚好许奕然从店里出来，苏苏拦住许奕然，“这离我们家很近了，我们就不坐车了。” 　　许奕然“啊”一声，“那你还是跟游令说一声吧。” 　　不想跟他说话。 　　苏苏难得争口气，跟许奕然说：“不说了，你帮忙说一声。” 　　然后转身带着苏煜走了。 　　姐弟俩一路安静，走进小区苏煜才闲聊似的问：“你跟游令谈多久了？” 　　苏苏刚吸一口冰凉，听到苏煜的话，直接呛得咳嗽。 　　脸都呛得通红，“你瞎说什么呢。” 　　苏煜没觉得有什么，他们班还有瞎喊老婆的呢，高中生谈个恋爱怎么了？ 　　“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苏煜说。 　　苏苏有点羞，声音都重了，“真没有！” 　　苏煜看她模样认真，几秒后，问：“真的？” 　　苏苏已经不想搭理他了。 　　“好吧，”苏煜口吻非常稀松平常，又说一句，“那他在追你啊。” 　　苏苏又开始呛。 　　甚至已经呛得没办法说话，反驳苏煜了。 　　苏煜见她反应那么大，搞不懂了，“那你们刚刚在干嘛？那么亲密。” 　　苏苏边咳边说：“什么亲密，是他在欺负我。” 　　苏煜一顿，面无表情：“哦。” 　　就是在追。 　　几秒后，他忽然说一句：“怪不得。” 　　苏苏生怕苏煜再语出惊人，很谨慎地问：“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他付钱啊。” 　　一句话，苏苏已经忘了问“怪不得”什么，只关注：“怎么是他付的钱啊？” 　　苏煜想起当时的画面。 　　他误以为他们在谈恋爱，所以在游令问他苏苏是不是喜欢那款奶茶的时候，理所当然问了句：“你不知道？” 　　游令没反驳，也没解释，甚至顺着他的话说：“现在知道了。” 　　没谈干嘛说得那么暧昧不清。 　　害他误会。 　　刚巧那会儿店里人询问他们怎么结账，苏煜当时准备说现金，游令掏出了手机说：“我来。” 　　苏煜疑惑看他。 　　游令已经调出二维码递给店里人，然后看一眼苏煜，说句：“应该的。” 　　按照常规逻辑，小舅子和姐夫一起喝奶茶，姐夫掏钱确实应该的。 　　于是苏煜再次理所当然地没争抢，还看一眼一个人在门口站着的苏苏说：“你惹她生气了啊？” 　　游令似是而非地低低“啊”一声。 　　苏煜非常体贴地说：“那这奶茶还是你一会儿拿给她好了，她特别喜欢喝这个。” 　　游令当时也看了门口的苏苏一眼，然后说了句：“行啊。” 　　所以后来他出门看到苏苏从游令手里接过奶茶，才问那句：“好了？” 　　他的意思是：哄好了？ 　　他记得，当时游令好像还回应他了。 　　都这样了，居然不是在谈？ 　　啧。 　　那就是在追。 　　确定这一想法后，苏煜忍不住又腹诽：这哥追人技术得多差，被追的对象居然不知道自己在被追。 　　怀着对这位哥的同情，以及，看在这位哥开大G的份上。 　　苏煜决定为其顺水推舟一把。 　　于是他扭头跟苏苏说：“不知道啊，反正是他付的钱，可能是不好意思让我一个小孩付吧。”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回头再单独请他吃饭呗。” 　　希望到时候准姐夫能龙颜大悦，并赏他一日大G快乐游。 　　期待。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午十一点可能会有一章。 　　66个哟。 第九章 　　苏苏记得，那天奶茶一共买了三杯。 　　明明是游令自己要喝，最后却没点。 　　还付了钱。 　　怎么想都觉得这人有点大冤种的意思。 　　周日晚自习，苏苏在家里吃过饭去的学校，到学校门口想到什么，转身拐进超市。 　　再出来，书包重了很多。 　　班里来的人依然很少，一直到六点半才陆陆续续进人。 　　贾青路过前排的时候和她打招呼，苏苏朝她笑笑，寒暄一句：“来了啊。” 　　贾青说：“是啊，你怎么来那么早呀？” 　　苏苏说：“在家里也没事。” 　　贾青叹气，“真羡慕你哦，我爸妈就不喜欢我来早，生怕我来玩。” 　　苏苏笑笑，“他们也是为你好。” 　　贾青自己也明白，没再多说。 　　六点五十晚自习正式开始，六点四十五，周任和许奕然咬着饼从外面进来，游令在他们身后慢悠悠跟着，没吃东西。 　　周日晚自习大家穿校服的很少，不过游令好像每次在学校都会穿校服。 　　就是穿得吊儿郎当的。 　　他进门时苏苏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游令正好也看过来。 　　四目对视一瞬，游令挑了挑眉。 　　苏苏已经被他逗怕了，看他有点不着调的行为，立刻收回视线。 　　这一收，又惹到某位少爷了。 　　他两三步走过来，停在苏苏桌子面前。 　　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出格的行为。 　　但是苏苏能感受到他落在她头顶的视线。 　　以及，他挡在她桌子前面的身体。 　　几秒后，班里渐渐有人注意到这边，聒噪声渐渐消失，议论声渐起。 　　隐约能听到有人说：“苏苏又生气了？” 　　“看不出来，她还挺作。” 　　“无语了，游令脾气那么好？不是说他最懒地哄女朋友吗？” 　　“不是懒吧，是人家压根不给机会啊，谁敢让游令哄啊。” 　　“苏苏啊。” 　　“……” 　　苏苏再次甘拜下风，默默抬起头，与他对视。 　　她没问什么。 　　好像也不需要问什么。 　　似乎只要她不无视他，他就愿意放过她。 　　于是苏苏主动起身，给游令让座。 　　游令看上去很满意她的体贴行为，路过她的时候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很轻一声：“不错。” 　　苏苏：“……” 　　她敢怒不敢言地胡乱扒拉两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在游令坐到位子上的同时，从书包里拿出一瓶AD钙奶放在游令桌子上。 　　放上去之后不说话，也不看他，继续拿笔写练习册。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余光，一直在他身上。 　　练习册上也只有一个清秀的解字。 　　直到她的桌子轻晃。 　　是游令的腿在晃。 　　她蓦地攥紧笔，抿唇，默默抬头看一眼游令。 　　游令朝AD钙奶抬了抬下巴，跟她说：“捡的，无人认领，帮我给老师，谢谢。” 　　苏苏：“……” 　　她只能说：“给你的。” 　　游令看着她，问：“谁给的？” 　　“……”苏苏放下笔，口吻很认真，“我。” 　　“那天该我们付奶茶钱的。”她解释。 　　“哦，”游令伸手拿走奶，非常利索地插上吸管，张嘴咬住，含糊不清道，“一瓶不够。” 　　就猜到。 　　于是苏苏急忙从书包里又拿出三瓶。 　　其实她买了一板。 　　但是她怕她先给一板，游令为难她时，她没有下策应付。 　　这下正中下怀，苏苏有点高兴。 　　不过她没表现出来，只是把奶一瓶一瓶放在游令桌子上。 　　然后眼睛圆圆的看着他。 　　仿佛在说：你看，不止一瓶，够了吧？ 　　游令显然没想到她还有这招，盯着那几瓶看了几秒，视线慢慢移到苏苏脸上。 　　游令这个人，好像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他看人总是直勾勾，眼底浮着一点漫不经心，唇边似笑非笑。 　　让人不好意思与他对视。 　　也不好意思一直被他看。 　　苏苏眼睫轻动，快速眨两下，避开游令的视线。 　　正要假装无事发生地继续写题时，耳边一句轻笑。 　　以及一句轻描淡写的，“你挺坏啊，小蘑菇头。” 　　此时落日正浓，霞光正盛。 　　也不知道是被光照的，还是被游令这慢悠悠的声音羞的，苏苏默不作声，红了脸。 　　- 　　一整天。 　　整整一整天。 　　每一次，苏苏都会疑惑，她真的只送给游令四瓶奶吗？ 　　不然为什么他每次出现手里都有一瓶。 　　体育课上，上课十分钟了体育老师还没出现，其他人不愿意集合整队，散得到处都是。 　　苏苏和贾青在台阶上闲坐，远处游令斜靠在树上，他手里一瓶奶，垂眸看旁边蹲着的许奕然，许奕然仰头似乎说了什么，游令一扯唇，作势要踹许奕然。 　　真凶。 　　苏苏移开目光。 　　贾青这时开口，“真没想到，游令居然喜欢喝这些东西。” 　　苏苏没接话。 　　贾青又问：“哎，最近学校里都在传你和游令的绯闻诶。” 　　苏苏尴尬一笑，摆摆手说：“没有的事。” 　　贾青：“是吧，每次别人说我都会帮忙解释一下的。” 　　苏苏一点头，“嗯，谢谢。” 　　话题有些微妙，苏苏一时沉默。 　　刚巧这时体育老师过来，吹哨喊人集合。 　　苏苏松一口气，和贾青一起过去。 　　路过游令时，她想起贾青的话，默不作声地绕到了贾青另一侧。 　　她自以为做得不明显，其实小动作全落在游令眼里。 　　游令盯着苏苏，齿间轻咬吸管，片刻抬手把瓶子精准丢进垃圾桶，“咣当”一声，他径直向苏苏走去。 　　苏苏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住，下意识偏头，看见大步朝这边走来的游令，微微一愣。 　　旁边贾青也愣了愣，她看了眼游令，又看了眼苏苏。 　　苏苏莫名心虚，想走，却又不太敢。 　　她怕万一游令真的是来找她，她这一走，惹出更大的麻烦。 　　一步。 　　两步。 　　少年腿长，步子也大，几步到她跟前，停下。 　　苏苏的呼吸也停下。 　　她驻足原地，微微仰面，等待他发话。 　　游令又上前一步。 　　二人距离很近。 　　少年垂眸，午后日光照在他头顶，耀眼，他面孔不太清晰。 　　苏苏只看到他唇边的笑，很淡。 　　片刻，他启唇，低声一句：“不好意思，借过。” 　　眨眼一瞬，苏苏莫名看清了他的眼睛。 　　以及他眼底恶劣的笑。 　　他故意的。 　　这操场那么大，他走哪儿不好，非要借她这一隅。 　　她抿唇，没动。 　　二人宛若当众对峙。 　　直到她打算让开时，游令忽然出声：“啧。” 　　“不借就不借，凶什么？” 　　然后与苏苏擦肩而过。 　　纵使苏苏脾气好也没忍住瞠了瞠目：？ 　　她哪里凶了？ 　　但是不知真相的人一大堆，并且乐此不疲地造谣传谣最新版本的绯闻：《游令苏苏吵架苏苏当众让游令滚》 　　“游令委屈离开？”许奕然挠头，看向游令，“哥，你还会委屈？” 　　游令让他滚。 　　许奕然又问：“苏苏让你滚了？” 　　游令这次没让许奕然滚。 　　那就等于默认。 　　许奕然惊呆，“靠，苏苏争气啊！” 　　游令再次让他滚。 　　许奕然这次确定苏苏争气了，毕竟游某人已经开始恼羞成怒了。 　　不错。 　　“哎，有人说正主看见帖子了，谁？你？还是苏苏？” 　　游令脸上原本的闲散有片刻的停滞。 　　许奕然没注意，起身，“看见了正好，我去给嫂子磕一个，嫂子真牛。” 　　短暂的集合之后又是自由活动，这会儿苏苏不知道哪去了，许奕然伸着脖子瞅半天没瞅见。 　　等他再回头，游令也不见了。 　　许奕然问周任，“少爷呢？” 　　周任正埋头打游戏，“母鸡啊。” 　　- 　　苏苏没脸见人了。 　　她才知道学校还有一个论坛，每天都有各种新闻实时更新。 　　二十分钟前一个帖子空降热一，主题：《顶流恋情最新进展》。 　　点进去，主楼只有简单一句：吵架了，她让他滚，他滚了。 　　1L：[图片][图片][图片] 　　三张图片。 　　第一张，苏苏和游令面对面站着。 　　日光太重，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只觉气氛剑拔弩张。 　　第二张，游令离开的背影。 　　少年本就行为懒散，被校服一撑，像在松懈。 　　第三张，苏苏站在原地。 　　她微微垂眸，唇瓣抿着，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意思。 　　15L：啊……be啦？ 　　35L：嗑了他那么多cp，第一次看见女方占上风哈。 　　55L：这才是新时代女性好吗！长得软归软，手段必须硬！给老子拿捏他！ 　　105L：号外号外，男方前任马上过生日了！ 　　这些，是贾青拿给她的。 　　苏苏没脸看完，也没脸见人，借着还器材的由头一个人躲在器材室。 　　成为舆论中心的感觉并不好受。 　　别扭，束缚，惊慌，不安。 　　她已经习惯称为空气。 　　她仅有的自由，就是因为自己时常宛若空气。 　　“咔哒。” 　　轻轻一声。 　　苏苏回神，知道是有人进来了。 　　她轻轻吸一口气，把所有情绪掩下去，起身走向门口，忽然看见门又被关上了。 　　器材室很暗，开门关门之际，缝隙的光转瞬即逝。 　　光影从少年英俊的面庞一闪而过，苏苏看到一怔，“你怎么来了？” 　　“来这儿能干什么？”游令一边说一边似乎很嫌弃这里的一切。 　　他像是无处可靠一样，只能被迫站着。 　　苏苏小声嘟囔，“谁知道能干什么。” 　　但她不要和他在一个地方待着。 　　她抬脚要走，路过游令时，耳边一声：“哪儿去？” 　　紧接着，她领口一紧，差点呼吸不过来，咳一声攥住领口。 　　后领被人用力一提，她被迫接连后退，后背撞进身后人的怀里。 　　原本味道不够好闻的器材室仿若忽然涌进一股清冽的气息。 　　明明清冽，却让人燥热。 　　苏苏面红耳赤，小声：“你干嘛！” 　　她挣扎。 　　几秒后，身后人轻轻“啧”一声，声音微微下沉，“别动。” 　　苏苏不予理会，“你先松开我。” 　　又几秒，身后人不耐，大手一扣苏苏的肩膀，轻轻一推，把人摁在旁边的货架上。 　　然后欺身逼近，盯着她的眼睛，口吻带有警告：“你再动一下试试。” 　　苏苏一滞，抿唇。 　　几秒后，她轻轻动了动脚。 　　然后抬眸看向游令，好似在说：动了，试什么？ 　　游令脸上有片刻的不可置信。 　　数秒后，似是气笑，顶腮。 　　“真牛啊，苏苏。” 　　“信不信我家.暴你？” 　　作者有话说： 　　没写完，0点前二更。 第十章 　　他靠得太近，属于少年的特殊气息扑面而来，苏苏忍不住脸热，眼神躲闪，小声嘟囔，“什么家.暴，你用词准确点。” 　　游令听她嘟嘟囔囔，觉得好玩，故意逗她，“哦，那该用什么？” 　　“我成绩差，你教教我呗，小学霸。”说着，他又凑近一分。 　　苏苏快要呼吸不过来，伸手推他，“你让开。” 　　她想走。 　　游令当然不会让她走。 　　他个高，胳膊长腿也长，随便一拦，轻轻松松。 　　还扫视她的手，故意说：“这回是占我便宜了吧？” 　　苏苏被他逗急了，眼睛都红了。 　　她忍不住发脾气，瞪他，唤他大名，“游令！” 　　游令懒洋洋一声，“在。” 　　苏苏感觉自己就像在和一个熊孩子纠缠。 　　她深吸一口气，好言相劝，“你先退后，好吗？” 　　“不好。”表情倨傲，口吻也很叼。 　　苏苏还要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动静，疑似有人要进来。 　　苏苏脸上一惊，开始着急了，“你快让开啊。” 　　“我不啊。”游令故意模仿她的口吻。 　　苏苏真的生气了。 　　就在她准备用力推开游令的时候，游令忽然扣住她伸过来的手。他手大，力气也大，稍稍一用力，拽着苏苏一转身躲到了房门旁的角落。 　　苏苏瞠目。 　　游令食指点在她唇间。 　　苏苏呼吸停滞。 　　唇间一点凉。 　　她心脏重重一跳。 　　游令低声：“我锁门了。” 　　“但是你如果现在出声，”游令眼睛看着她，忽然扯唇一笑，声音更低，像在强调，“我们就不止是绯闻了。” 　　他知道那些舆论？ 　　苏苏睁了睁眼睛。 　　但是出于门外有人，她不敢出声说话，只能沉默。 　　她也不想与游令对视，便扭开脸。 　　避嫌之意很明显。 　　游令却好似没看出来一样，甚至有心闲聊，“哎。” 　　苏苏慢吞吞看过来：干嘛？ 　　游令唇角一翘，凑到她耳边，“知道来这儿能干什么吗？” 　　他凑得很近，说话时声音低低，喷着微烫的气息。 　　苏苏脸颊皮肤发麻，小心翼翼往后躲。 　　她越躲，他凑得越近。 　　“别……”她出声提醒。 　　游令挺直继续侵略，只慢悠悠说：“怎么不回答我？” 　　回答什么？ 　　来这儿能干什么？ 　　苏苏直觉他不会说什么好话，默默抿唇，不语。 　　“不知道？” 　　苏苏小声：“不想知道。” 　　“小学霸怎么能有不知道的，我告诉你。”游令眼里泛起笑。 　　苏苏一看他笑就害怕，果断拒绝，“不要。” 　　她往后躲。 　　可是身后已经无处可躲。 　　她颤音启声，眼睛泄出水光，“不要……” 　　器材室很旧，铁门锈迹斑斑，门头上一扇小窗，午后的光从窗口照进来，细碎的光影落在她脸上。 　　她皮肤白，凑近了，甚至能看到上面的细软绒毛。 　　被黑发掩埋的嫩.白耳朵红了一片。 　　眼睛圆圆的，透着光。 　　游令眼前一闪而过小时候玩过的玻璃弹珠。 　　有趣的童年就那两年。 　　游令舌尖轻动，咽回了本要出口调.戏的两个字。 　　人也往后撤，手从墙上收回，他嫌弃指尖灰尘，随意搓弄两下，揣进口袋。 　　浓烈的侵占意味消散，苏苏才觉呼吸顺畅。 　　她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门外准备进来的人发现门被锁以后，疑惑嘟囔句：“一个破器材室有什么好锁的。” 　　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苏仍然没有抬头。 　　她仍旧盯着自己的鞋，然后看到游令轻轻拿脚尖踢了一下她的脚尖。 　　苏苏抿唇，轻轻缩了缩脚。 　　头顶一声：“嫌弃我？” 　　她哪儿敢。 　　苏苏忙道：“没有。” 　　“确实不能有，”游令说，“毁我清白不负责就算了，还嫌弃我？” 　　苏苏抬起了头。 　　她眼底有震惊，“我哪有？” 　　“没嫌弃就没嫌弃，”游令看她，“撒什么娇。” 　　“……”苏苏简直要恼羞成怒，“我说我什么时候、毁你清白了？” 　　游令居高临下，垂眼看她，“没有你，哪来的绯闻？” 　　“那怎么不说你毁我。”苏苏气急。 　　“哦，那我负责。”游令在笑。 　　“……”苏苏噎住。 　　两三秒，她用力推开游令，气得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器材室大门敞着，游令在原地站着，几个人说笑着过来还器材，走到门口看到游令在吓了一跳。 　　有人迟疑地扭头，看到刚走不远的苏苏，默默咽了下喉咙。 　　没多久，热帖最新跟楼：妈的，这个苏苏到底什么来头啊？游少把人摁到器材室都没哄好？ 　　很快有人回复：嗯？怎么摁的？详细说说？ 　　- 　　苏苏这次真的有点生气，体育课结束直接回班坐着，等游令回班，她也当做没看到他。 　　许奕然和周任平时没事就爱看游令逗苏苏，一边看一边还要在群里实时转播给唐一霖。 　　唐一霖听完一般会@游令，并问：真的吗？少爷。我不信。 　　少爷通常不会回答。 　　但是许奕然和周任会凑在一起嘎嘎笑半天。 　　所以今天看到前排二位偶像剧男女演员彼此都安静沉默，许奕然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 　　他先拉着周任盯了一会儿，确认真的不对劲以后，在群里转播：今日更新，二位疑似冷战。 　　唐一霖：确实该到这个环节了，一直腻歪观众会yue。 　　周任拿着手机笑半天。 　　许奕然大着胆子@游令，游令没回复，直接从桌子上抓一本书朝后扔。许奕然躲开以后，嬉皮笑脸地去戳苏苏，开玩笑道：“苏苏，管管你对象啊，老那么暴力，小心以后蹲局子。” 　　本以为苏苏还会像以往装作没听见，可这次，她却回了头。 　　并说：“许奕然，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影响不好。” 　　说完也不看游令，安安静静转回去，继续做题。 　　许奕然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性，他喃喃“啊”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门外有人唤：“游令，可以出来一下吗？” 　　游令抬头，看到来人，还没说话，旁边的苏苏站起了身。 　　她在给游令让位置。 　　游令转笔的手一顿，闲散动作停下。 　　唇边总有的淡笑也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66个嗷。 第十一章 　　苏苏一直站着，没有抬头，好似注意力全在桌子上的练习册上。 　　班里其他人被门口的人吸引，窃窃私语。 　　“是鲁冰哎。” 　　“我想问很久了，她不是学生会的吗？为什么不穿校服？” 　　“因为今天周日。” 　　“放屁，周一她都不穿。” 　　“那不知道，因为她美？” 　　“再美也是前任。” 　　“前任才是最大的敌人啊家人们！我可是酥油茶党！” 　　“打扰了，我是油饼党。” 　　“兄弟们，我饿了。” 　　“……” 　　半晌，游令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班上静默一瞬，仿若所有人不约而同齐齐屏住了呼吸。 　　大家都看向门口。 　　只见游令走向了鲁冰，鲁冰欣喜，刚要说什么，游令直接从她跟前过去了，好像完全没看见她一样。 　　鲁冰表情一僵，唤他：“游令。” 　　游令停下，垂眼，斜她，好像这才发现她在一样，“有事？” 　　鲁冰知道游令是故意的，他就是这样恶劣，就是这样，没有心。 　　所有人都只看到他事事无所谓的好脾气，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他这种无所谓背后的不在乎，有多令人绝望。 　　她咬住唇瓣，心里难过又羞耻，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谁让她喜欢他。 　　“游令，我周末过生日，你要来吗？” 　　游令轻轻“哦”一声，很冷漠，“不要。” 　　纵使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他这样冷漠还是忍不住眼红落泪，鲁冰一垂眸，一片落日里，我见犹怜。 　　游令没多看一眼，径直走了。 　　他没有回教室。 　　一直到晚自习，也没有回。 　　苏苏尽量让自己无视旁边空荡荡的座位，一开始，她还有点提心吊胆，她担心班主任问些什么，可出人意料的是，张彩霞居然没有过问什么，好像游令在不在她都不关心、不在意一样。 　　起初，苏苏还因为张彩霞这种态度感到疑惑，后来想想，也许是游令私底下已经和张彩霞沟通过了。 　　她便没有再想。 　　只是，明明没有同桌很久，她却好像已经习惯了耳边总有游令轻笑的声音。 　　这样安静的教室，她居然有些不适应。 　　苏苏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力，写完一个科目后，她把书放在桌子上垒得有些高的书堆上，这一放，才看见最上面那本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个折纸千纸鹤。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折的。 　　苏苏盯着看很久，收回目光，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然后抬手把千纸鹤拿下来，放进了抽屉。 　　转身，问许奕然：“他请假了吗？” 　　难得苏苏主动找他们讲话，许奕然张口就要回答，桌子底下大腿被人狠掐一把，他“嗷”一嗓子，整个班的人都往这边看。 　　苏苏本来就有点别扭，感觉自己挺没出息的，这才多久就忍不住打听，班上人又一看，她更不好意思了。 　　直接转了回去。 　　许奕然疼得脸都扭曲了，扭头骂周任：“你脑子被驴踢了？” 　　周任没理，扭头冷着脸冲大家：“看什么看。” 　　周任肤色黑，又是寸头，冷脸的时候很凶，其他人也怕他，纷纷埋头继续自己的事情。 　　周任这才拿笔戳苏苏，苏苏没回头，只是身子往后靠。 　　可周任偏要她回头才说。 　　苏苏不得已只能转过身，“怎么了？” 　　周任反问她：“找游令有事？” 　　苏苏犹豫一下，说：“也没什么事。” 　　“哦，我们也不知道他请没请假，他走以后又没联系我们，”周任自顾自说，“也不知道他回没回家，回家就惨咯。” 　　苏苏被他说得莫名自责，追问：“为什么会惨？” 　　周任问她：“正儿八经上课的时间，你突然出现在家里，你不惨？” 　　苏苏沉默了。 　　几秒后，她小声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任嗤一声，“嫂子，你这么说就是你的不对了，要不是怕进进出出麻烦你，游令也不会不回来啊。” 　　他说的话离谱到苏苏都没计较他的称谓。 　　“我又没说他麻烦我。” 　　周任耸肩，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苏苏平时和周任说话不多，也不太合得来他这种性格，他态度如此，苏苏抿了抿唇，没再多言。 　　许奕然看不下去，主动说：“其实也没什么，说不定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苏苏“嗯”一声，转过身。 　　晚自习中间没有休息时间，但是大家想上厕所可以自由去，八点半左右，班里开始有人进出，走廊也渐渐多起人。 　　忽然有人低声唤她，“苏苏。” 　　苏苏看过去，发现是一个陌生人。 　　她疑惑地回头看两眼，然后指了指自己，意为：找我？ 　　对方点头。 　　苏苏这才起身出去。 　　来人是个女生，穿着校服，她朝苏苏笑笑，递给苏苏一个纸条。 　　没等苏苏问什么，她就走了，只说一句：“我也是受人所托。” 　　苏苏回到班才拆纸条，纸条上是打印的一句话：西楼阅读室，过来哄我。 　　这口吻…… 　　就算是打印的，苏苏也知道是谁。 　　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少年嚣张的表情和让人讨厌的口吻，她忍不住小声念：“拽死了。” 　　可苏苏自己没意识到，其实在看到这句话的同时，她唇角露出了笑。 　　心底也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九点四十，放学铃敲响。 　　苏苏简单收拾东西，还没离开座位，贾青走过来喊她，“苏苏，一起啊。” 　　苏苏一顿，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有点事。” 　　贾青“啊”了一声，深深看了她一眼，“好，那我先走了，拜拜。” 　　“嗯，明天见。”苏苏说。 　　贾青走后，许奕然也路过，和她挥手，“苏苏，明天见。” 　　苏苏笑了笑，点头应：“嗯。” 　　周任路过时，苏苏礼貌地朝他笑笑。 　　她想，游令愿意联系她，应该是周任私下和游令说了什么。 　　周任没懂，但看在她是嫂子的份上，也朝苏苏扯了扯唇，然后大步离开。 　　苏苏也走出了教室，往西楼走去。 　　西楼是高二部，高二的学生比高一少，教学楼没用完，顶层用作阅读室。 　　阅读室和图书馆不一样，阅读室有点类似自习室，里面很多资料，全是高中知识相关文献。 　　高中生其实很少需要自习室，所以这里大多时候都是空着的，偶尔周末才会有学生过来。 　　苏苏一路走到阅读室，她从前门进，里面人很少，只有零星几个，她安安静静往里走，几乎快走到头也没看到游令。 　　起初，她没有多想。 　　走着走着，她有些不安。 　　她怀疑游令在整她。 　　她应该谨慎点的。 　　游令那种人，怎么可能会约她到阅读室？ 　　器材室还差不多。 　　想到器材室，苏苏又忍不住脸热。 　　她在心里默默想，如果游令真的在整她，她明天就找班主任换座位。 　　正想着，她忽然听到一道很轻很柔的声音，这声音夹着哭腔。 　　她在喊：“游令。” 　　苏苏身子一滞，脚步停下。 　　那人似乎就在书架后面，她哭腔渐渐明显，断断续续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没有不尊重的意思，我只是……” 　　她声音变小，似乎不好意思，“我只是，情难自已。” 　　几秒安静。 　　少年终于开口，他还是那不轻不重的口吻，“哦。” 　　是游令的声音。 　　苏苏轻轻一敛眸，心底默默掀出几层浅浪，海水翻涌，舌尖莫名泛苦。 　　她指尖轻轻揉搓两下校服口袋的内层布料，滑滑的，仿若什么也攥不住。 　　书架另一端，鲁冰轻轻吸了吸鼻子。 　　不知为何，苏苏想亲眼看一眼，为游令落泪，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上前一步，利用微妙的角度，看到角落的游令和鲁冰。 　　鲁冰确实在哭，眼泪成串。 　　她长得漂亮，掉眼泪都像断了线的珍珠。 　　她伸出手拉游令的手，她还在道歉，带着点撒娇的口吻，“对不起嘛，我真的错了。” 　　这一次，游令没有拒绝她。 　　海浪愈凶，狂风骤起。 　　苏苏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起伏，只是轻轻松开了想要攥布料的手。 　　她很少强求什么，通常努力过一次，便想要放弃。 　　毕竟任何努力都需要成本。 　　她是一个成本很薄的人。 　　所以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只是她太不小心了，像是思绪在神游，没有注意到身后架子凸起的书本，她后退一步，撞掉了那几本书本。 　　安静的阅读室一点声响都刺耳。 　　角落的人闻声偏头，少年也看过来，眼皮垂着，满脸懒散。 　　看到她的一刻，他好像睁开了眼睛。 　　苏苏咬住唇瓣，进退两难。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只是路过一样，她强装自然地和他打招呼，“好巧。” 　　然后迅速蹲下.身，把书本捡起来塞回书架。 　　起身就往反方向走。 　　刚走两三步，身后游令启声：“你跑什么。” 　　苏苏脚步一顿，两三秒才僵硬转身，跟游令说：“我那个，还有事。” 　　游令跟没听见一样，“既然那么巧，就坐下来聊两句。” 　　说完也不听苏苏意见，扭头看向鲁冰。 　　他一句话不说，就那么静静看着鲁冰。 　　鲁冰眼泪掉不下来了，她甚至有些想发抖，半天才颤抖出一句：“游、游令，我……” 　　她磕磕绊绊，说不出更多话。 　　游令也不想听，只说四个字：“最后一次。” 　　鲁冰唇瓣微颤，还想要说什么。 　　游令简洁一句：“滚。” 　　鲁冰脸色发白，路过苏苏的时候，失魂落魄地撞了一下苏苏。 　　苏苏想要伸手扶她，却被她躲开。 　　苏苏一抿唇，松开了手。 　　手还没垂落到腿侧，一只大手攥住了她手。 　　像接住了她的好意。 　　他明明也没穿多少，就是简简单单的T和校服外套，手却烫人。 　　就是嘴里依然没什么好话，“上赶着当什么好人。” 　　“怎么没见你对我那么好？”他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脸，微微用力，带着点咬牙切齿，“小没良心的。” 　　作者有话说： 　　66个。 第十二章 　　他言语神情太过暧.昧，苏苏不适，打掉他的手，“不要胡说。” 　　“啧，”游令松开她的脸，却没有松开她的手，还说她，“凶。” 　　苏苏不想理他，一低头发现他们牵着手，心上不受控制地重重一跳，抽回自己的手。 　　她眼睛往别处瞟，小声问游令：“你怎么不回家？” 　　游令没答，手往她兜里掏。 　　苏苏吓一跳，往旁边躲，游令伸手撑在旁边架子上，挡住她的去路，低低一声：“别动。” 　　他动手动脚得太自然，苏苏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身子僵直，眼睛往口袋处看，“你找什么。” 　　游令没掏到，垂眸盯她，“纸条。” 　　苏苏“哦”一声，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来给他。 　　纸条皱皱巴巴，游令打开，看到上面的字，唇边一记不太明显的冷笑。 　　苏苏察觉他情绪变化，问：“怎么了？” 　　游令看着她，不说话。 　　苏苏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小声：“干嘛？” 　　游令忽然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笨。” 　　苏苏“哎呀”一声，忍不住瞪眼，伸手打他。 　　游令攥住她的手腕，唇角挂笑，“你能耐了啊。” 　　苏苏后知后觉开始害羞，“松开。” 　　游令没松，反而轻轻一拽，苏苏被迫往他怀里扑，她吓得另一只手撑他肩头，眼睛微瞠，“你疯了？” 　　这里可是阅读室！ 　　游令后背靠在架子上，唇边似笑非笑，“不是要哄我？” 　　“来。”他脸上表情吊儿郎当。 　　不要脸。 　　苏苏忍不住在心里骂，嘴上也说：“凭什么。” 　　游令勾着唇，“不愿意？” 　　苏苏不说话。 　　游令身子微倾，凑近，“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苏苏嘴硬，“来借资料。” 　　游令盯着她的眼睛，几秒后，低声说一句：“小骗子。” 　　他眼睛不是黑色的，有一点点泛着褐色。 　　看着你笑的时候，显得很深情。 　　可是苏苏还记得鲁冰刚刚拉着他手时的模样，可怜，又卑微。 　　从他世界里路过的，究竟都是怎样的人。 　　不管怎样。 　　大概都比她好。 　　苏苏一敛眸，避开游令的目光。 　　这时有人从旁边路过，声音非常小地说：“不好意思，可以麻烦让一下吗？” 　　苏苏扭头看到来人，脸都红了。 　　她没给别人让位，而是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直接走了。 　　游令倒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反而慢悠悠跟在苏苏身后。 　　走出阅读室，苏苏慢慢放缓脚步。 　　游令在她旁边，”阅读室就是麻烦。” 　　他这么一说，苏苏才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早在她来的路上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是怕游令整她，而是游令怎么会约她来阅读室？ 　　她猛地扭头看向游令。 　　游令看她表情，一挑眉，“反应过来了？” 　　苏苏沉默两秒，问：“那你为什么来这儿？” 　　游令有话不好好说，“你猜。” 　　“……” 　　爱为什么为什么。 　　苏苏继续大步往前走。 　　从西楼教学楼出来，一路径直走出学校，往公交站牌方向拐时，苏苏发现游令还跟着她。 　　她一抿唇，问他：“你不回家吗？” 　　这时公交车缓缓驶停，游令先她一步上车，苏苏无奈，只能也上车。 　　游令坐在后面，双人座，他坐在临过道的位置。 　　这已经是末班车，车上没几个人，苏苏直觉游令这么坐没存什么好心思，准备直接路过游令坐他后面一排。 　　然而她刚走过游令的位置，胳膊就被人攥住，她惊呼一声，直接坐在游令腿上。 　　她条件反射地搂上游令的脖子，游令视线始终盯着苏苏的脸，漫笑道：“你这是，在哄我？” 　　车上人再少还是有人的，他们动静不算小，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苏苏要脸，气得脖子都红了，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伸手拍在了游令脸上。 　　还是正脸。 　　游令显然没想到她会动手，“嘶”一声，人往后靠。 　　苏苏趁机手忙脚乱从他身上起来，气呼呼地往后走，靠窗坐下。 　　游令这才发觉事儿闹大了。 　　几秒后，苏苏余光有人影过来，她不为所动，仍旧看向窗外。 　　某人坐在了她旁边。 　　她假装不知道。 　　又过几秒，某人轻轻碰了碰的肩头。 　　她立刻往旁边挪。 　　某人停顿片刻，轻轻拽住了她的袖子，小幅度扯了扯。 　　苏苏猛地扭头。 　　游令立刻一手挡脸，一手做投降状，“错了。” 　　苏苏要气死了，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发脾气也不过一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了！” 　　游令摸了摸鼻子，好像真的很怕她一样，小声嘟囔一句：“谁让你不跟我坐。” 　　“谁让你不讲实话。”苏苏说。 　　游令：“我什么没讲实话？” 　　苏苏问：“你为什么去阅读室？” 　　游令“哦”一声，轻飘飘一句：“有人说我女朋友在那儿等我。” 　　苏苏先是一愣，几秒后渐渐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女朋友”指的是谁，脸一红。 　　但她张口却说：“哦，鲁冰吧。” 　　游令睨她。 　　苏苏心虚，移开目光。 　　此后的路程，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快抵达目的地，苏苏提前起身，见游令闭眼假寐，小声说：“麻烦让我过一下。” 　　游令纹丝不动。 　　苏苏抿唇，几秒后，唤他名字，“游令。” 　　游令动了动腿。 　　这座位挤，他个高腿长，坐在这显得有些委屈，长腿伸到过道，人往后靠，浑身懒散劲儿。 　　他睁开眼睛，抬头，看着苏苏，“想出去？” 　　苏苏点头，“我到家了。” 　　“嗯，”游令淡淡一声，“过路费。” 　　苏苏：“……” 　　她从口袋掏出了一张人民币。 　　游令沉默两秒，气笑，“苏苏，你真他妈能气人啊。” 　　话落，他拽住苏苏的手，用力一拽，苏苏被迫俯身，他仰面，二人距离很近，他盯着她的眼睛，“我生气了，看不出来？” 　　“现在，”他说，“哄我。” 　　五月份，公交车还不到开空调的季节，晚上车窗全开，晚风阵阵，穿堂而过。 　　拂过鼻尖，留下海浪的味道。 　　其实要比海浪更浓烈一些。 　　像海里开出野玫瑰。 　　游令，是那朵玫瑰。 　　作者有话说： 　　66个嗷。 第十三章 　　回到家所有人都已经睡了，进门乌黑一片，只有窗户照进出来一处浅浅月光，光影轻颤，好似苏苏胸口那颗心脏跳动的频率。 　　她站在玄关片刻，才轻轻关上门。 　　路过苏煜房门口时，他门忽然打开，苏煜探头出来，“嘿嘿。” 　　苏苏吓一跳，小声问：“怎么还没睡？” 　　苏煜还是笑，“嘿嘿。” 　　苏苏莫名，“有事？” 　　苏煜小声说：“我刚才看见你们俩了。” 　　苏苏一怔，黑暗里脸颊和耳根的滚烫未平又起。 　　苏煜：“追上了？” 　　苏苏没忍住，拍他一下脑门，“快去睡觉，别乱说话。” 　　“啧，还羞上了，”苏煜好像很好奇，“到底追没追上啊。” 　　苏苏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苏煜追过来，苏苏伸手还要打他，苏煜忙不迭抱住脑门，苏苏顺手拧他的耳朵，苏煜瞪眼，“你怎么还换招儿！” 　　苏苏忍笑，“快去睡觉，不然明天起不来又要挨骂。” 　　苏煜这才嘟嘟囔囔地转身回屋。 　　苏苏也关门，收拾东西，洗漱。 　　时间还早，她并不习惯在零点以前睡觉，通常会做一些题。 　　可当她拿起笔、目光落在试题上时，眼前的视线却慢慢变得模糊。 　　她想起刚刚公交车上。 　　游令气息眼神都很强势，他手上力度也不轻，指尖扣在她手腕脉搏处，仿佛能控制她的心跳和呼吸。 　　晚上路上人少，司机开车速度并不慢，苏苏余光里，风景一路倒退，她怕错过停站点，着急地抓住游令的手，慌不择言道：“哄，哄，先让我下去。” 　　好在，游令还是讲点道理的。 　　他嘴上“哦”一声，手上却没松开她的手。 　　苏苏也不敢往回抽，就那么老老实实被他牵着下了车。 　　一路安静，行至小区门口。 　　游令扭头问她，“这儿？” 　　苏苏低低“嗯”一声，说：“我自己进去。” 　　游令只问：“几栋？” 　　苏苏想他大概是不会轻易离开了，只能抬手指一个方向。 　　游令继续牵着她往家的方向走，路上甚至理直气壮和她十指相扣。 　　苏苏慢他一两步，目光偶尔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只敢看一眼，便匆忙瞥开眼睛。 　　快走到楼下的时候，苏苏主动拽了下游令的手示意他停下。 　　游令慢悠悠停下，抬头看一眼漆黑的楼上，“哪家？” 　　苏苏指向一处。 　　游令看一眼，然后扭头看向苏苏，没说话。 　　少年下巴轻抬，因为二人的身高差，垂着眼皮，即使一片黑暗，苏苏也能看出他的不好糊弄。 　　他这是在催她付诸行动了。 　　坦白说，苏苏挺擅长哄人的。 　　小时候舅妈和舅舅忙于生计没时间带苏煜，都是她在带，苏煜小时候脾气就挺怪的，经常动不动就生气，苏苏怕他小小年纪气坏了，就想方设法哄他。 　　手边有玩具就用玩具，嘴里哼哼儿歌，没有玩具就会伸手逗苏煜，有时候捏他脸颊，有时候则是…… 　　唉。 　　苏苏微微低头，心里叹了口气。 　　几秒后，她抬起了另一只手，放在了鼻头。 　　深呼吸，嘴巴鼓起来，手指头用力怼了一下，然后抬起头。 　　“哼哼。”她自觉羞耻，声音比蚊子还小。 　　不吹不捧，游令活到现在，没被一百个女人哄过，也被五十个女人哄过。 　　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敢用这种自我扮丑的方式哄他。 　　所以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游令在被人哄的时候，愣了一下。 　　他愣得太明显，苏苏脸皮薄，感觉他这种反应比直接笑话她还让人接受不了。 　　“好了，我走了。”苏苏趁机抽回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往楼道口走。 　　游令反应过来，先一步拽住苏苏。 　　他本想把苏苏往自己怀里扯，可一看到她脑海里就浮现她鼓脸嘟嘴扮小猪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两声。 　　他一笑，苏苏更想走了。 　　游令只好上前控制住她，站在她身后，一边笑一边说：“不笑了不笑了。” 　　明明就还在笑！ 　　苏苏感觉自己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她又挣扎。 　　游令笑着把她转过来，看到苏苏一脸气呼呼的模样，唇角忍俊不禁，憋得没忍住偏头咳笑了两声。 　　笑意勉强忍下去，他又咳两声，才看向苏苏问：“你这哄谁的招儿？” 　　苏苏心里没好气，语气也不好，“苏煜。” 　　游令唇角一翘，又要笑了，这次笑进了眼睛里。 　　“苏煜是小孩儿，我可是男人。” 　　什么男人女人，明明就是个未成年男孩。 　　苏苏说：“就会这一种。” 　　说完又说：“我要回去了。” 　　游令看她着急要走的样子，又想逗她，“再来一次。” 　　苏苏拒绝得干脆，“不可能。” 　　游令双手扣住她的肩头，语气带着点轻哄的意思，“再来一次，就一次，最后一次。” 　　“不要。”苏苏说着去扒她肩头的手。 　　游令却在这时忽然前倾身体，凑了上来。 　　苏苏呼吸一滞，僵停在原地。 　　游令眼里唇边都有明显的笑，他目光一寸一寸扫视她的眼睛，鼻子，和唇瓣。 　　他打量得肆无忌惮，每一眼，都让人觉得自己仿佛，没穿衣服一样。 　　一阵风悄然吹过，少年气味涌进苏苏鼻间，她恍然回神，正要动时，游令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耳朵。 　　过电一般，席卷全身。 　　“耳朵红了，”游令笑意未退，声音也带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苏小猪？” 　　苏苏记得，自己当时难挡羞耻，用力踩一下游令的脚，转身跑了。 　　可现在，她却好像浑身动弹不了一样。 　　头顶的星月仿佛也在发光，她好似置身在银河之中。 　　她看着游令一点点靠近，鼻间少年气息更加浓烈，她不由自主，闭上了眼。 　　唇上清凉，舌尖却滚烫。 　　忽然，一阵清脆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苏苏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她挣扎着。 　　忽然身体剧烈一抖，她猛地睁开眼睛。 　　耳边响声仍在。 　　是闹铃的声音。 　　她做梦了。 　　她居然在梦里…… 　　苏苏一把掀起被子盖住了脑袋，片刻又默默从被窝里伸出手把床头柜上的闹铃关掉。 　　- 　　因为一些不可描述梦，苏苏一路上都心情复杂。 　　小区是老旧的水泥路，有些地方被碾得坑坑洼洼，积了水。 　　直到走到公交站准备坐着时，一低头看到椅子上的水痕，苏苏才意识到，下雨了。 　　应该是昨夜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为了防止还会下雨，大家都带了雨伞，公交车上显得更加拥挤。 　　一路颠簸到校，苏苏进门，发现班里人更少。 　　估计是下雨的缘故。 　　六点五十，班里所有人都到了。 　　除了游令。 　　张彩霞进来巡班时，扫了一眼游令的空位，并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 　　就在苏苏以为游令提前请假时，一道身影从窗口晃过。 　　然后慢悠悠站到了班级门口。 　　他刚巧和张彩霞碰个面对面，可是彼此却都好像没看见对方一样，擦肩而过。 　　苏苏疑惑地皱了皱眉。 　　在她印象里，虽然张彩霞不爱管游令，但是游令对她还算有礼貌。 　　今天居然无视了。 　　正想着，游令抬脚走了过来。 　　他步子比平时还要懒散，双脚好像没什么力气，一边走一边拨弄眼前的头发。 　　没等他到，苏苏就提前起来给他让位。 　　游令走到她旁边，抬眼皮看到她，轻轻一扯唇，“乖啊。” 　　声音很低，有点哑。 　　他脸上也没什么精气神，虽然平时也懒，但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今天更像是无力。 　　游令坐下以后往桌子一趴，准备睡觉。 　　这一睡，直接把早自习睡过去了。 　　下课铃敲响，许奕然起身拍游令后背，“哥，出去溜一圈。” 　　游令没动。 　　周任已经起身离开座位，他绕过苏苏走到游令前面，伸手敲游令的桌子。 　　换来游令一个转头，一句：“滚。” 　　周任二话没说和许奕然勾肩搭背地滚了。 　　只有苏苏，在游令转头之际，瞥见他有些红的脸。 　　游令肤色偏白一些，红一点会显得特别明显。 　　苏苏照顾过小时候体弱的苏煜，只需一眼，就知道游令生病了。 　　她没管更多，直接凑过去唤，“游令？” 　　游令脸从胳膊抬起来一点点，声音沙哑得有些含糊，“别招我。” 　　苏苏说：“你生病了。” 　　游令眯缝着睁开一只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苏苏说，“你发烧了。” 　　游令慢吞吞抬起了头，他闷了太久，额头有汗，甚至湿了头发。 　　他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像是没感觉出来。 　　苏苏说：“你自己感觉不出来的。” 　　游令像是因为生病反应有点慢，他“哦”一声，伸手去抓苏苏的手。 　　苏苏一时不察，被他抓着摁在了自己额头上。 　　然后他看着苏苏，“烧了？” 　　苏苏一抿唇，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忍下计较，点头，“烧了。” 　　“你能感觉出来？”游令问。 　　苏苏点头。 　　“你手那么热，感觉得不准吧。” 　　话落，游令另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扣住苏苏的后脑勺，把她扣向他的同时，他也朝她凑近。 　　二人额头轻贴。 　　班里吵吵闹闹，有人补觉，有人玩笑，无人注意这小小角落的一点暧昧。 　　苏苏眼睛不受控制地眨，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她连忙后退，吞吞吐吐，“烧了。” 　　“你就是发烧了，游令。”她眼睛不敢看他，小声说。 　　“哦，”游令一声淡淡的，“我知道。” 　　苏苏：“？” 　　她扭头看向游令。 　　游令坦然，“吃过药了。” 　　“再睡会儿，别招我。”说着，他再次趴下。 　　苏苏整个呆住。 　　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整了。 　　这人为什么生着病还那么欠！ 　　没多久，周任和许奕然回来，路过苏苏时，许奕然看见苏苏脸有点红，随口问：“苏苏，你脸怎么那么红？发烧了啊？” 　　又是发烧！ 　　苏苏没控制住，近乎咬牙切齿地回一句：“别管！” 　　许奕然：“？” 　　他扭头看向周任，“Did l do anything wrong？” 　　周任：“活着。” 　　许奕然：“……”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有事耽搁了，这章发100个红包。 第十四章 　　游令睡了挺久，大课间的时候也没醒。 　　许奕然不解，“他昨晚是做贼去了吗？” 　　周任哼笑一声，“偷什么？偷人？” 　　许奕然沉默两三秒，扭头跟周任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周任又哼笑，“也是，游少基操。” 　　他们对话声并没有刻意压低或者怎么样，苏苏坐在他们前面，听得一清二楚。 　　她本来在做题，闻声不由自主偏头看了旁边人一眼。 　　游令这会儿依旧睡得很沉，脸埋进胳膊里，只露了圆圆的后脑勺，看着莫名有些乖。 　　游令这个人，懒散，嚣张，前女友无数，撩人的神情言语也是信手拈来。 　　他本应和乖沾不上半点边。 　　而她，从小到大，都是人人口中的乖孩子。 　　想着，苏苏一敛睫，垂下眼。 　　她脸上神情淡淡，仿若从始至终都沉浸在题海里。 　　贾青过来喊她，“走啊苏苏，下去做操。” 　　苏苏应一声，起身。 　　贾青瞥一眼旁边还在睡觉的游令，指了指他，小声问：“不要喊他吗？” 　　“不了吧。”苏苏口吻也很淡。 　　贾青“哦哦”两声，和苏苏一起往外走。 　　人群拥挤，苏苏纤瘦的身影很快被淹没在人海里。 　　与之相反的，贾青扎着长长的马尾，路过的男生频频回头，有胆子大的已经上来询问：“同学，你哪班的？” 　　贾青好像不太善于处理这种搭讪，她很没有安全感地挽住苏苏的胳膊，腼腆一笑，“二十九班。” 　　男生闻言眼神忽然移向了苏苏，然后接连“哦哦”两声，笑着朝贾青挥手，“回头见。” 　　男生走后，贾青扭头看苏苏，苏苏察觉，抬头问：“怎么了？” 　　贾青迟疑地问：“你和刚刚那个人认识吗？” 　　苏苏摇头。 　　贾青低低“哦”一声，笑说：“还以为你们又是私下认识呢。” 　　苏苏隐约觉得这句话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又没能准确捕捉到信息点，便没接什么。 　　课间操结束后，贾青和之前班级的同学去小卖部，苏苏正打算直接回班级，忽然被人从身后勒住了脖子。 　　她吓一跳，回头看到是周雨，很欣喜，“怎么是你？” 　　周雨的班级在五楼，分班之前，两个人虽然玩得很好，但是分班后因为距离，还是渐渐少了联系。 　　周雨“嘿嘿”一笑，勾着苏苏的脖子说：“前段时间太忙啦，没空找你玩，今天溜达溜达？” 　　苏苏说好。 　　两个人沿着学校溜达。 　　周雨很兴奋，一直各种追问苏苏有关于游令的事情，得知苏苏和游令是同桌的时候更是夸张地尖叫，“救命啊救命啊，你居然和游令是同桌！” 　　这反应，应该是不知道论坛那些八卦了。 　　苏苏在心底松了口气。 　　否则她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周雨解释。 　　“天哪，好后悔，好后悔，好后悔！”周雨捶胸顿足。 　　苏苏：“……” 　　她忍不住出声说：“你如果也到文班，我就和你做同桌了。” 　　周雨眨眨眼睛，“好像是哦。” 　　苏苏笑。 　　几秒后，周雨一脸严肃地握住苏苏的手，“那我也算是你们的牵线红娘了。” 　　什么鬼。 　　苏苏不由自主想起那些舆论，以及最近和游令相处的日常，头发下的耳朵红了红。 　　她怕被周雨看出来，心虚地移开目光，匆匆一句：“别乱说话了。” 　　“本来就是啊，和游令同桌，这他妈什么福气啊。”周雨喊。 　　苏苏沉默片刻，“我忽然想起来一句话。” 　　周雨还沉浸在激动中，“什么？”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周雨：“……噗。” 　　她笑出声。 　　苏苏想想自己说的话，没忍住也笑出声。 　　周雨：“怎么说的游令好像很招人嫌一样。” 　　苏苏心想，可不就是嘛。 　　嫌人精。 　　没走多远，二人折返，在二十九班门口分别。 　　这场分别是周雨特意安排的。 　　她让苏苏先回班，等苏苏回到自己座位上，她再扒着门框探头进来，喊：“苏苏拜拜。” 　　嘴上是跟苏苏说的，眼睛就没从游令头顶离开过。 　　苏苏无奈。 　　但是她知道周雨很失望，因为游令还在睡觉。 　　怎么那么能睡？ 　　睡那么久真的没关系吗？ 　　周雨走后，苏苏看一眼课表，掏出下节课要用的书，摆到桌子上，却看不进去。 　　几番犹豫，苏苏还是看向了游令。 　　她先是小心翼翼唤了声：“游令？” 　　游令没应，睡姿依旧。 　　然后她才慢慢伸出手，轻轻戳了下游令。 　　戳一下。 　　没反应。 　　戳两下。 　　还是没反应。 　　戳三下…… 　　苏苏的手忽然被人攥住。 　　游令还趴着，但是左手从右胳膊下面伸出来攥住了苏苏。 　　他攥住就算了，还往里拽。 　　苏苏身体被迫往旁边倾，失口唤：“游令！” 　　游令懒洋洋地转过头，他眼睛睡得有一点点肿，睡眼惺忪，唇边一点笑，能看出来心情不错。 　　看来睡饱了。 　　他看着苏苏，手上还在用力，苏苏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快倾到游令那里了。 　　这会儿下课，班上来来往往有人路过，苏苏怕别人看出什么，只能窘迫着也趴在桌子上。 　　她脸面朝游令，作凶瞪眼，低声，“快松开。” 　　游令一扬唇，指尖轻轻挠了挠苏苏的掌心。 　　莫名的钻心的痒。 　　苏苏没忍住抖了下手腕。 　　她感觉自己脸快红了。 　　随后听到游令启声一句淡淡的，慢悠悠的。 　　“早啊，苏苏。” 　　苏苏呼吸一停。 　　今日阴天，太阳未升，天空始终像蒙了一层浅淡的雾。 　　空气微凉，倍感舒适。 　　他如此一句，苏苏有一种，现在真的刚刚天亮的恍惚。 　　她好像，开始不清醒了。 　　“几点了？”游令慢吞吞直起身，他还攥着她的手，苏苏却像手脚已经失了知觉一样，没往回拽。 　　甚至老实回答：“快十点了。” 　　游令“哦”一声，顺手握着苏苏的手往自己额头上盖，看着苏苏问：“还烧不烧？” 　　苏苏愣一下，收回缥缈的意识，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掌心。 　　掌心温热，温度适中。 　　她正要说话，许奕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他靠在门框上，看着二位啧啧摇头。 　　“骚啊，太骚了，开班吧游少，我现在就报名。” 　　苏苏反应过来，立刻抽回手，张了张嘴想和许奕然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最后只能憋得脸通红。 　　游令倒是没半分不好意思，一撩眼皮说：“八千八百八十八，熟人折后八千八百八。 　　“支.付宝还是微信？” 　　作者有话说： 　　看到没，这种就属于诈.骗行为，谨记远离一切只收费不干事的活动。 　　反诈app，你值得拥有。 　　—————————— 　　66个。 第十五章 　　“支.付宝还是微信？” 　　早上出门前，苏煜托苏苏买两支笔。 　　小屁孩成绩不怎么样，笔倒是挑得很。 　　晚自习吃饭间隙，苏苏从旁边的饰品店里挑了两支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饰品店里会卖笔。 　　还那么贵。 　　简直是文具刺客。 　　结账的时候前台询问苏苏支付渠道，苏苏说：“现金。” 　　前台人员楞了一下，这才“哦哦”了两声，接过苏苏递来的现金时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现在付现金的少了，我都差点不适应。” 　　苏苏点头，表示理解。 　　这两年电子支付确实发达很多，毕竟方便，只是她没有手机，舅舅舅妈也没闲钱给她买。 　　结完账，苏苏转身准备下楼，看到不远处一个货架前站着一个男生，男生戴着眼镜，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看着很规矩温润的模样。 　　苏苏看他有点面熟，但又没想起来他具体是谁，正准备收回目光离开时，那男生忽然偏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二人对视间，男生挠了挠头，面露几分不好意思，然后朝苏苏这边走了过来。 　　苏苏左右各看一眼，确定对方是往自己这边走，没动。 　　很快，男生来到她面前。 　　“同学你好。”男生很有礼貌。 　　苏苏点点头，问：“有什么事吗？” 　　男生笑说：“那个，我想请你帮我看一下，女孩子一般会喜欢什么生日礼物？” 　　原来是在挑礼物。 　　苏苏和男生一起走到货架前，面前饰品琳琅满目，不过都是一些挂件，她问男生：“她有什么喜欢的动物吗？” 　　“狐狸吧，”男生说，“她的微信昵称是狐狸。” 　　“不过这里没有。”男生很可惜。 　　“她属相是什么啊？”苏苏问。 　　“虎，她是九八年的。”男生说。 　　“那要买个小老虎吗？”苏苏问。 　　“买个什么合适呢？”男生问。 　　“她有手机吗？”苏苏说，“要不要买个手机挂件，或者手机壳？” 　　男生似乎想起什么，神情一下子有些落寞，苏苏以为触及到了他什么不可说的地带，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擅长给别人挑礼物。” 　　男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也不抱歉地笑笑，“没事，你已经给我提供了很好的思路。” 　　苏苏点点头。 　　离开前，苏苏瞥见墙上挂着的一个手机壳，手机壳黑色的，右下角一只白色蹲坐仰面的兔子，左上角一轮亮白色的圆月，周围零星几颗白点，宛若闪星。 　　兔子脚下踩着一行凸起的金属性的阿拉伯数字。 　　1999. 　　这是以生肖为主题定制的手机壳。 　　苏苏停驻，抿唇犹豫片刻，伸手把手机壳拿了下来。 　　男生看到她拿东西，问她：“你要买这个啊？这个好像更适合男孩子。” 　　苏苏几乎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问：“这个从哪里看手机型号啊？” 　　男生接过手机壳，反过来看一眼，内侧贴的有一张标签。 　　苏苏看一眼牌子和型号，不是特别确定。 　　她想了想，问：“这个是最新型号的吗？” 　　男生说：“对，这个牌子这个型号是最新的。” 　　苏苏“嗯”一声，说声谢谢，然后和男生告别，结账离开。 　　结账区在二楼，苏苏还要下一楼去，一楼是一些帽子还别的东西，苏苏刚到楼梯口，一抬眼看见帽子区那块站着几个男生。 　　是周任和许奕然他们。 　　游令在旁边的摆件区，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仿版手办。 　　他不知看到什么，勾着唇笑。 　　许奕然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照镜子时从镜子里看到游令的表情，凑过去勾他的肩膀说：“看什么呢，笑那么淫.荡。” 　　话落，许奕然看到面前的手办，“操”了一声，转身去拉周任。 　　三个人凑一起，看着非常不像正经人。 　　这会儿人多，因为就在学校附近，学生也很多，苏苏不想又因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被人围观，便低着头，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结果周雨不知道为什么也在这儿，看到她直接大喊一声：“苏苏！” 　　苏苏身子一僵，抬头看到游令果不其然朝这边看来。 　　她内心无奈，表情也有点无语。 　　周雨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只顾得上高兴，她和同学一起来的，跑过来拉苏苏的手，“你来买什么？” 　　苏苏拎了下袋子，“给苏煜买笔。” 　　周雨说：“我们也来买笔，再上去转转吧。” 　　其实周雨说话的时候，苏苏都心不在焉，周雨个头高一些，站在她面前，能适当地阻挡一些她的视线，她自己看不见游令，就觉得游令也看不见她。 　　也不知道游令走没走。 　　苏苏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目光刚刚穿过周雨的肩头，就被不远处的游令抓了个正着。 　　她下意识迅速挪开了眼睛。 　　可即便这样，她余光也瞥见游令唇角的笑，淡了一层。 　　苏苏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游令这是不高兴了。 　　他一不高兴…… 　　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苏苏第一反应是先跑。 　　几乎是立刻，苏苏挽上了周雨的胳膊，“好啊，一起上去转转。” 　　说着就拉周雨往楼上走。 　　她一转身，和刚刚那个男生迎个正面，对方主动朝她笑笑，和她打招呼，“还没走啊？” 　　苏苏“嗯”一声：“再转转。” 　　男生“嗯”一声，“那我先走啦？” 　　苏苏说好。 　　男生朝苏苏挥手。 　　全程，周雨都盯着这个男生。 　　苏苏注意到她毫不遮挡的目光，从背后偷偷扯了扯周雨的衣服，周雨这才挪开眼睛。 　　等男生走后，周雨立刻勒住她的脖子质问：“快说！你什么时候和高二的学长认识的？” 　　苏苏一愣，“他是高二的？” 　　周雨说：“是啊，学生会的，你不知道？” 　　苏苏想了想，忽然意识到这张脸哪里熟悉了。 　　他查过课间操的纪律。 　　怪不得。 　　苏苏反应过来，说：“刚刚在上面帮他选了东西，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 　　周雨将信将疑，“真的？” 　　苏苏无语，“我骗你这个干嘛？” 　　“谁知道，我就是觉得你去了文班以后认识好多人。”周雨说。 　　“有吗？”苏苏问。 　　“有啊，又是游令又是学长的。”周雨说。 　　提到游令，苏苏意识又飘回身后，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游令还在身后，瞬间如芒在背，走路姿都有些僵硬。 　　“游令是同学。” 　　说着，二人在楼梯拐角转身。 　　一楼，许奕然也看见了苏苏，甚至看见了苏苏在周雨背后的小动作。 　　他摸下巴分析，“苏苏和陆宇舟认识？” 　　周任分析不明白，只问：“她刚刚拉同学衣服是什么意思？” 　　许奕然说：“一般情况下，应该是她同学说了什么让她不好意思的话吧？” 　　周任朝他竖拇指，“你又懂了。”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丝毫没注意旁边的游令，他唇角仍有笑意，靠在旁边架台上，漫不经心的样子。 　　只是盯看往这边走来的陆宇舟，眼睛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陆宇舟也看见了游令他们，但他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地路过。 　　从周任旁边路过的时候，周任佯装伸懒腰，胳膊伸一半，陆宇舟宛若惊弓之鸟，猛地往旁边躲，甚至撞倒了旁边的架子。 　　架子上的货物接连掉在地上，引来无数目光。 　　陆宇舟愤然，“你干什么！” 　　周任扯唇，“伸懒腰啊。” 　　许奕然就笑得大明大亮了，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学长，你胆儿有芝麻大没啊。” 　　他们肆无忌惮地嘲笑陆宇舟。 　　旁边游令一句话不说，但也讽意明显地嗤笑。 　　陆宇舟狠狠剜了游令一眼，却没敢说什么，抬脚就要走。 　　周任伸出胳膊一挡，“有没有素质啊，撞倒东西捡都不捡？” 　　陆宇舟：“还不是你撞我？” 　　“少他妈诬陷人啊，”周任说，“小心我发律师函。” 　　许奕然笑出声。 　　陆宇舟更觉丢人。 　　周围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人敢上前帮忙。 　　因为他们都认得游令。 　　不过游令并没有跟陆宇舟说什么，也没看他，仿佛把他无视得干净。 　　“走了。”他启声。 　　周任和许奕然这才跟着转身离开。 　　他们只有三个人，离开的气场却浩浩荡荡。 　　等他们离开店铺，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才渐渐变大。 　　陆宇舟看着地上的东西，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所幸有工作人员过来，陆宇舟这才大步离开。 　　不久，苏苏和周雨从楼上下来，路过楼梯拐角时，听到有人议论。 　　“靠，游令这他妈是为鲁冰争风吃醋吗？” 　　“妈的，果然是女神，学霸和校霸同时争抢。” 　　“蹲一个，鲁冰生日游令到底去不去。” 　　“谁有鲁冰微信啊，记得传一下周六的朋友圈啊！” 　　周雨听到，扭头问苏苏，“你同桌和女神居然真的没分手！从元旦到现在快半年了吧！啊啊啊，请我喝奶茶。” 　　周雨拽着苏苏晃。 　　苏苏被她晃的脑袋疼，她小声说：“我又没跟你打赌。” 　　“我不管我不管。”周雨拖着苏苏进旁边的奶茶店。 　　奶茶店这会儿人不少，里面的休息吧台也坐满了人。 　　周雨和苏苏没往里面挤，在窗口点单，周雨话多，一边点一边还跟旁边的同学普及她和苏苏这个赌注。 　　苏苏阻止不了她，只能无奈叹气。 　　就在苏苏准备问工作人员一共多少钱时，不知从哪伸出来一只胳膊，这胳膊直接勾着她的脖子往旁边压，苏苏踉跄着撞进这人怀里，撞了一鼻子咸湿的海盐味道。 　　她懵懵地抬头。 　　游令没看她，微微歪头，看向周雨说：“不好意思，其实是我同桌赢了。” 　　然后又低头，垂眸，看着苏苏。 　　“拿我做局，不请我喝不合适吧？” 　　作者有话说： 　　66个。 第十六章 　　游令这个人，在学校附近，似乎不管出现在哪儿都是视觉中心。 　　他刚一出现，不少人都看过来，看到他怀里拥着一个女生，好热闹的人已经此起彼伏吹起口哨。 　　苏苏苏苏真的很想揪着游令的领子问问他，你看不到店铺前后里外的人吗？ 　　但她不敢。 　　也没那个脸。 　　她只想找个洞钻下去。 　　游令却伸手掰她的脸，拇指和食指扣在她下巴处，微微用力。 　　苏苏脸颊的肉堆起来，嘴也嘟着。 　　游令翘着唇，笑得很恶劣，“苏小猪。” 　　苏苏一巴掌打掉他的手，瞪他。 　　游令不气也不恼，胳膊肘随手架在她头顶，身子微微下压，看前台的电脑屏幕，随后指尖轻点在一处，垂眸看苏苏，声音低低，“我要这个。” 　　苏苏看过去，发现他点的是她喜欢喝的那一款。 　　再联想上次苏煜请客那次，苏苏觉得游令肯定又在整她。 　　她不想点。 　　然而游令看着是拿苏苏当支点，其实半个身子都在苏苏身后拥着。 　　苏苏根本没有逃离的可能。 　　旁边的周雨早已经傻掉，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苏苏想回头，但是一偏头，身后游令的气息就压上来。 　　不得已，她只能快速结账，等工作人员把奶茶递给她的时候，她顺手就塞游令怀里，然后一低头，像颗会伸缩的萝卜，转身溜走。 　　溜一半，后领又被人拽住。 　　苏苏气结。 　　下一秒，游令又把奶茶塞了回来。 　　她一愣。 　　游令轻抬下巴，拽拽的，“帮我带回去。” 　　口吻亲昵得仿若：帮我带回家。 　　周围人纷纷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 　　苏苏转身，拉着周雨就跑了。 　　周雨可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苏苏，嘴里咬着吸管，一边吸一边盯看苏苏。 　　满脸：我不问，我就等你主动交代。 　　苏苏本来想无视，无奈周雨盯得太明显，苏苏只能叹气。 　　她怀里还抱着游令的奶茶，扭头看周雨，对视几秒，憋出一句：“误会。” 　　周雨这会儿已经淡定了，她点头，“嗯，那你解释解释。” 　　真要苏苏解释，她又解释不出什么。 　　如果对方是别人，她大概也许会自作多情一下。 　　可对方是游令。 　　游令的游戏世界里，也许并没有所谓的边界感。 　　他只要自由。 　　只要爽。 　　别人的感受，他并不在乎。 　　苏苏想着，垂睫，掌心常温的奶茶莫名有些冷，她指尖发凉，最终只说句：“他就这样，你别当真。” 　　她也不会当真。 　　- 　　晚自习铃声敲响前五分钟，周任和许奕然他们说笑着朝班级走来，游令在最里侧，他个头高，走路时校服一步一带风。 　　少年头发也被风吹动，每一根似乎都能招惹一颗少女心。 　　他大概心存无意，只可惜春风总是吹又生。 　　苏苏收回目光，努力把注意力放在练习册上。 　　没一会儿，他们从教室前门进来。 　　“钱多烧的，这玩意儿又没手感。”周任不知道在吐槽什么东西。 　　许奕然“啧”一声：“视觉刺激懂不懂？” 　　游令一扯唇，“劳驾，换个词。” 　　许奕然：“视觉艺术？” 　　游令一颔首，“不错。” 　　彼时游令走到苏苏旁边，苏苏站起身，给他让位，他像走大路一样进去，扫一眼桌子上的奶茶，问苏苏：“怎么不喝？” 　　苏苏坐下，“你要的。” 　　游令很坦然，“给你要的。” 　　苏苏一顿，攥着笔的手指下意识用力。 　　她扭头看一眼游令，问：“为什么？” 　　游令一条腿曲膝，一条腿伸得很长，身子微微侧，正从裤子口袋里掏手机，闻声偏头看一眼苏苏。 　　苏苏抿了抿唇。 　　下一秒，游令直接顺势靠了过来。 　　苏苏惊得眼睛有些圆。 　　游令掏出手机随手往抽屉里一塞，拿胳膊肘轻轻撞了下苏苏的胳膊，声音假意威胁。 　　“少他妈在这跟我装啊。 　　“再明知故问一个试试？” 　　苏苏没反应过来。 　　张彩霞走了进来。 　　她怕张彩霞误会，快速把游令推到一边，游令差点没撞墙上，他不轻不重“啧”了一声，斜睨过来一眼。 　　饱含深意：小没良心的。 　　太过暧昧的词语和称谓不是高高掀起的海浪，不会在顷刻间把你包裹吞噬，本质上更像一种迷.幻.气体，在悄无声息中击碎你的理智，让你心旌摇荡，不知今夕几何。 　　晚上睡觉时，苏苏辗转反侧，很难入睡，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又是少年各种模样。 　　早上睁眼时，苏苏回忆梦中种种，无奈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客厅传来声响，苏苏看一眼时间，出门。 　　舅舅舅妈正在吃早饭，舅妈看到她出来说：“饭在锅里，记得让苏煜吃。” 　　今天周末，只有苏苏和苏煜两个人在家。 　　苏苏说好。 　　舅舅舅妈走后，苏苏简单吃饭，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去喊苏煜。 　　大周末的，苏煜一般不愿意醒，苏苏怕他又胃疼，主动开门，进去第一件事就把窗帘拉开。 　　苏煜烦得皱眉，“我真服了。” 　　苏苏说：“先吃饭，吃完再睡。” 　　这一折腾，苏煜也睡不着了，顶着一头炸毛去洗漱，再出来也没那么烦了。 　　“今天什么活动？”苏煜一边吃饭一边问。 　　苏苏问：“作业写了没？” 　　苏煜翻白眼，“姐，你真的很扫兴。” 　　苏苏点头，“周一你老师更扫兴。” 　　苏煜感觉自己饭都吃不下去了，随便扒拉两口就回屋。 　　苏苏也懒地管他更多，收拾完碗筷和桌子也回屋。 　　昨晚没睡好，苏苏也想补个回笼觉。 　　一觉睡醒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苏苏打着呵欠出门，路过苏煜房间时看到他房门闪着缝隙，顺手推了下门，里面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苏苏一愣，随后转身去卫生间，厨房。 　　整个家不见苏煜踪影。 　　苏苏有点慌，想起舅舅舅妈给苏煜留的有一部手机，忙不迭去客厅电视柜下翻找。 　　手机还在，电也满格。 　　打开就是备忘录的页面，上面是一串地址。 　　终山俱乐部。 　　苏苏皱眉，完全不记得苏煜什么时候去过这个俱乐部。 　　家里留的有一辆电动车，苏苏出门前从玄关把头盔拿上，手机也带着，导航看一眼路程，过去大概二十分钟。 　　周末人多，再加上路程不熟悉，苏苏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这个俱乐部，坐落在一处废弃的停车场，位置挺偏的。 　　整片区域有点像一个烂尾楼，然后被人装修打造成工业风的娱乐场所。 　　刚进来的时候苏苏就看到，这里有很多年轻人爱玩的店铺，什么剧本杀，密室逃脱，还有户外攀岩，卡丁车一类的。 　　来往都是年轻人，穿着打扮很潮流。 　　但是这些人不管怎么看都是十八岁左右的，甚至成年人更多。 　　苏煜怎么回来这儿？ 　　苏苏一边疑惑一边往里开，十字路口有一个指示牌，牌子是一个骷髅架，像医学上会用的标本。 　　骷髅脖子挂的有一个指示牌，牌子上一家店铺的名字和箭头指向。 　　四肢也分别挂有一个牌子，终山俱乐部在骷髅架头顶的牌子上，指向直走。 　　苏苏只好直走。 　　几乎要走到尽头，苏苏才看到一个铁门。 　　非常原生态的铁门，锈迹斑斑。 　　这扇门就在墙壁中间，好像推进去，是另外一个世界。 　　苏苏从车上下来，把车子停在旁边， 　　她头上的头盔还没摘，犹豫着走向门口。 　　拉开门。 　　吱吱呀呀，卡顿几声。 　　苏苏探头往里看，有点呆住。 　　好大一片场地，真的像另外一个世界。 　　人不少，形色各异，最中间是一圈轮胎围成的场地，很大，车胎碾过地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引擎声也让人热血沸腾。 　　是卡丁车。 　　卡丁车很矮，远远看，更像贴着地面，飞速一圈又一圈。 　　苏苏不由得看愣神，没察觉旁边有工作人员靠近。 　　工作人员看见她，笑了笑：“苏苏吗？” 　　苏苏回神，疑惑对方为什么会认识她。 　　“来找苏煜的吧，”工作人员笑说，“往里走，前面有个指示牌，指示牌指向的有一个休闲区，苏煜在那里等你。” 　　苏苏“哦哦”了两声，抬脚走两步，想问问苏煜什么时候来的，一回头看见那工作人员整戴着耳机沉浸玩手机，只好把问题咽回肚子里。 　　这边人大多打扮潮流，苏苏穿一件连帽卫衣，牛仔裤，卫衣中间还印着一个卡通米奇，看着非常格格不入。 　　她自己也能察觉出这分诡异的不和谐，便一路小跑。 　　跑到休闲区前几乎气喘吁吁。 　　说是休闲区，其实就是露天休息区，几辆房车卖各种小吃饮品，旁边有圆桌座椅。 　　苏苏一眼看过去，全是高个和成熟面孔，并没有苏煜这个臭小子。 　　她皱眉，想着抓到苏煜一定要严肃教训他一顿。 　　正想着，耳边有人议论。 　　“靠，看那个那个，我操好帅。” 　　“尼玛，这不止是帅吧，这他妈是骚帅骚帅的。” 　　“不是说粉毛又显黑又显俗吗？这人这样合理吗？” 　　粉毛？ 　　苏苏纯属好奇，转身往旁边看。 　　没看到。 　　反而看到那几个议论的人。 　　她们，似乎在往苏苏身后看。 　　苏苏一顿，莫名觉得后颈忽然多了一层滚烫。 　　像有火就在旁边。 　　她回头，愣住。 　　是游令。 　　就在她身后。 　　上周在校外，他头发挑染了几根蓝色。 　　这次，直接全染成了粉色。 　　他皮肤很白，却不娘气，反而衬得眉眼很黑，隐约透着攻击力。 　　穿衣风格倒是一如既往的大胆，无袖背心，工装裤，两条胳膊线条流畅，肌肉很显眼。 　　今天天气很好，不热，却很亮。 　　万里无云的蓝色晴空下，他耳朵上银色的耳钉闪光，脖子上链条也耀眼。 　　这些繁琐又累赘的饰品并没有显得他俗气又中二，反而让人觉得，哪怕是这些束缚，也压不住他一身与生俱来的少年骨血。 　　游令离她很近，就在她身边。 　　可在恍惚中，苏苏却好像看见他们之间有一条长长宽宽的银河。 　　河中涛浪滚滚，如兽咆哮。 　　少年弯唇一笑，蓦地俯身凑近。 　　滚滚长河顷刻不见，猛兽也盘踞卧地。 　　他盯着苏苏的眼睛，眸中漫笑。 　　“帅吗？”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推一个文，陆愿的《等雨停》 　　秋雨连线，迟意在屋檐下等雨停。 　　少年背着吉他盒从雨幕中跑来，他靠近时迟意偏头盯着落在冬青叶上的雨珠，一滴，两滴，三滴……，潮热的湿气蕴在身侧，迟意耳根发烫。 　　许久，有同学经过，递给少年一把伞。 　　迟意轻轻呼口气，解脱与些许说不清道不白的情绪交织，忽然视野被遮挡，握着伞柄的手掌骨节分明。 　　“喂，伞借你用。” 　　挺拔清瘦的背影再次闯进雨幕，雷鸣声阵阵，迟意微怔，她咬了下唇瓣：“江怀野。” 　　少年回头，湿漉漉的黑发散了几分桀骜。 　　“要、要不要一起用。” 　　“暗恋就像一场秋雨，绵绵不绝。” 　　*敏感少女x乐队少年 　　*暗恋/校园/略慢热 第十七章 　　帅。 　　是真的挺帅的。 　　苏苏不追星，平时也没关注过娱乐圈，以前和周雨坐同桌的时候，周雨嘴边常常挂着：“我老公真的太帅了！妈的我男朋友也好帅！天哪！我儿子！你是不知道，我儿子也特别帅。” 　　那个时候苏苏总是脸上笑笑，心里想，这也太夸张了。 　　不过能做明星，应该都很帅吧。 　　眼下游令站在她身边，凑她很近，近到仿佛连他眼睛里的瞳仁形状都能看清楚。 　　她忽然觉得，游令，大概就是像明星一样帅。 　　“那么帅么。”游令唇角一勾，伸手捏住她的脸。 　　他说着，又凑近一分，“再看看？” 　　他唇边笑着，眼睛里的笑也明显，浓得仿佛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周围莫名响起吹口哨的声音。 　　苏苏回神，游令的呼吸直直喷在她脸上，宛若岩浆迸发的气体，烫得她满脸通红。 　　她蓦地眨眼，后退，手忙脚乱去扶头上的头盔。 　　游令这才懒洋洋站直身体，问她：“怎么来的？” 　　苏苏说：“骑车。” 　　“车呢？”他说着往四周看。 　　苏苏一指身后远处的铁门。 　　“骑进来。”游令说着迈一步，走到苏苏身边，他长胳膊随意一捞苏苏，半搂半拖地带她一起走。 　　苏苏“哎呀”一声，气到无语，“你先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你这小短腿。”游令说。 　　“那我还不是自己走着？”苏苏顺口反驳。 　　游令停下了。 　　苏苏一顿，回想自己说过的话，猝然抬头。 　　游令哼笑一声，“怎么？要我背着还是抱着？” 　　苏苏立刻从他怀里出来，满脸警惕，指着他：“你你你，不准动！” 　　警告完又觉得这人不可靠，谨慎地往旁边退两步，转身就跑。 　　游令都气笑了。 　　他微微偏头，顶腮，片刻才抬脚跟上去。 　　苏苏体力一般，没跑多远都停下了，期间回了头。 　　游令慢悠悠的，倒是没看出要追上来教训她的意思。 　　她松一口气。 　　守门的工作人员看见她，主动打招呼，“嗨。” 　　苏苏一点头，“我那个，可以把车骑进来吗？” 　　工作人员问：“电动车吗？” 　　苏苏点点头。 　　“可以啊，刚刚怎么没骑？”工作人员说着帮苏苏撑着门，闲聊。 　　苏苏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以为不能进呢。” 　　“可以的，”工作人员说着，一扭头看到不远处走来的游令，抬胳膊示意一下，“游少。” 　　苏苏一顿，没忍住看了工作人员一眼。 　　未成年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对成年人保持敬畏的态度。 　　可这位工作人员显然已经成年，居然对游令那么客气。 　　这称谓……她还以为只有许奕然他们这种中二少年才会互相喊着玩。 　　游令一抬下巴，算打招呼。 　　他几步走过来，苏苏已经骑上了车。 　　门很窄，苏苏过的时候很小心。 　　游令好整以暇靠在一旁，嘴角噙着笑逗她：“会不会骑啊，这地上那么糙，摔了可是要毁容的。” 　　苏苏都不想理他。 　　摇摇晃晃骑过门口那一段，苏苏看都不看他，准备加油门直接走，游令看出她的意图，挑眉。 　　苏苏一顿。 　　游令就那么直勾勾看着她。 　　在学校，他行为已经够张扬，出了学校，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苏苏怂了。 　　她默默停下，想了想，又默默往后坐了坐，让出了前面的位置。 　　然后转转眼珠瞥他一眼。 　　游令看到她那小表情，笑一声，走过来。 　　他骑上车。 　　他一上来苏苏就下意识屏住呼吸，她身体往后仰，双手也摁在身后的座子上。 　　尽量拉开两个的距离，避免暧昧接触。 　　游令瞥一眼后视镜，猛地把车骑出去。 　　苏苏吓一跳，身体惯性后仰，求生本能又让她下意识及时前倾，结果直接扑到了游令身上。 　　游令非常满意，嘴上却说：“撞坏了赔。” 　　苏苏气得不行。 　　那么大人，怎么可能说坏就坏。 　　他心坏还差不多。 　　苏苏无语，正准备往后挪，游令已经开到了旁边的停车区。 　　他把车子停下，随手拉了把身后苏苏的手，丢一句：“你手怎么那么小。” 　　苏苏被他信手拈来的动作惹得面红耳赤。 　　游令也没继续做什么，他好像就是很随意地摸一下她的手，很随意地评价一句，然后下车。 　　那么自然，那么坦荡。 　　显得苏苏好像心里有什么一样。 　　她气结，闷哼哼地摘下头盔，把头盔放进后面的箱子里。 　　“苏煜跟你一起来的？”她扒拉两下头发问。 　　游令没答，伸手在她脑袋上捋了一把。 　　苏苏立刻抬头瞪他。 　　游令“啧”一声，“行。” 　　然后伸手把她头发两下揉乱了。 　　苏苏顿时明白，她误会游令了。 　　游令刚刚可能是在帮她整理头发。 　　但她依然被游令这种报复操作气得简直要跺脚。 　　游令转身就走，苏苏一边扒拉头发一边追上，“苏煜呢？” 　　游令斜她，“不知道。” 　　才怪。 　　苏苏非常懂事地立刻认错，“刚刚是我误会你了。” 　　游令继续目不斜视往前走。 　　那么小气。 　　苏苏抿唇想想，伸手拉下他的衣摆。 　　游令停下。 　　苏苏仰头看他，眨了眨眼睛。 　　游令和她对视。 　　苏苏继续眨眼。 　　正要开口认真说一句“对不起”，游令忽然唤她：“苏苏。” 　　苏苏眼眸微睁，疑惑。 　　下一秒，游令启声一句：“你撒什么娇？” 　　他眉微微挑，神情玩味。 　　再加上他的发色和饰品，显得很坏。 　　苏苏一滞，反应过来正要“呸”他，旁边有人喊：“游令。” 　　游令偏头看过去，眯眼，确认对方是谁以后随意抬手示意一下。 　　对方跑过来。 　　是个男生，穿衣风格有点嘻哈，脏辫，过来看见苏苏，有点意外，“你哪来的妹妹？” 　　游令嗤笑一声，“是啊，我他妈哪来的妹妹？” 　　男生一愣，懂了，随后口吻很是耐人寻味的一句，“哦，原来是妹妹啊。” 　　游令抬脚就踹。 　　男生嬉笑着躲开，认错：“叫着玩，那么小气。” 　　说完两指相并一点太阳穴，跟苏苏道歉。 　　苏苏跟他们相处总有些无所适从，她轻轻点点头，眼睛看向别处。 　　男生说：“叫我明天就行，挺无聊吧？” 　　然后拿肩膀撞了下游令，“怎么回事啊，来都来了搁这儿站着？” 　　游令看向苏苏，苏苏飞快地说：“我找苏煜。” 　　明天问：“谁？” 　　游令说：“她弟。” 　　“哦哦，在这儿？”明天问。 　　游令说：“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苏苏忙问：“什么叫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明天一笑，“就是玩疯了呗，你们闲着也是闲着，走，玩两把？” 　　苏苏莫名其妙跟着游令走到了卡丁车区，这块人很多，需要提前换服装和头盔，服装颜色有三款，分别是黑色白色和红色。 　　每一种都很酷。 　　没来之前，其实苏苏是不感兴趣，甚至觉得有点可怕。 　　等到了地方，真切地感受到速度和狂欢，她又有点跃跃欲试。 　　她像个好奇宝宝，眼睛亮亮的，不停地探视周围。 　　游令看到她感兴趣，牵着她的手腕穿过人群，期间路过几个扎堆的女生，收获了几声明显的惊呼。 　　苏苏跟在他身后，下意识想躲，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不想她越抽，游令攥得越紧。 　　不得已，苏苏小步跟上，低着头小声说：“血液要不循环了！” 　　游令斜睨，“那还不老实？” 　　苏苏：“……” 　　很快，两个人到二楼，二楼是更衣室，游令带着苏苏直达VIP室，行至门口时，苏苏看游令没有松开她手的迹象，扒着门：“等等等等。” 　　游令回头，满脸写着：又怎么？ 　　苏苏问：“没有男女区分吗？” 　　游令说：“在里面。” 　　哦哦哦哦。 　　苏苏松开手，刚要抬脚进去，游令往门框上一靠，阻挡她的去路，低声含笑：“你以为什么？” 　　苏苏：“……我什么都没以为。” 　　游令哼笑一声，显然不信。 　　但也没继续为难她。 　　衣服是新的，而且是白色金边，和外面展示的那三种颜色不一样。 　　这衣服对苏苏来说还是有点大，她穿着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头盔在一旁，和服装同款。 　　她好奇地拿起头盔看了看，然后对着镜子戴上。 　　直到这时，苏苏心底才隐隐掀起兴奋，往外走的时候没忍住蹦蹦跳跳了两步。 　　一打开门，对门门已经开着，里面没人。 　　苏苏扒着门探脑袋看向外面，随后头顶一声清脆，她抱头，回头，发现游令在身后。 　　游令没戴头盔，在手里抱着。 　　他衣服是黑色的，纯黑，因而显得发色更扎眼。 　　黑色的冷和粉色的艳，莫名和谐。 　　苏苏不由得呆了下。 　　“走了，”游令又敲她脑袋上的头盔，“结束了好好给你看。” 　　苏苏：“……” 　　自恋狂。 　　VIP有绿色通道，不用排队，车子也并非大众的红色，有黑白金三色可选。 　　游令让苏苏选，苏苏选的黑色。 　　两个人坐一辆车。 　　游令上车以后才戴上头盔，衣服包裹他的好身材，肩宽腰细腿长，头盔一戴，他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出发前一秒，工作人员挥旗。 　　旗落，两旁忽然炸开彩色的烟雾。 　　烟雾弥漫中，游令一脚踩下油门，车子直接穿过烟雾飞了出去。 　　苏苏感觉自己像瞬间长出翅膀一般，她忍不住惊呼出声，扭头看向游令时，镜片底下，她眉眼弯弯。 　　游令唇角一勾，油门一踩到底。 　　风就在眼前，耳边，头顶，周身。 　　苏苏在风里冲向自由。 　　她完全不记得车子跑了几圈，只知道每跑一圈，她的心跳就快一分。 　　车子缓缓停下，没有停在规定的起始点。 　　游令拿掉头盔，肆意地甩了甩头发，他脸上有汗，发着光，一片晶莹。 　　苏苏微微喘气。 　　游令随手耙头发，问她：“好玩吗？” 　　头盔镜片后，苏苏眼睛亮亮地点头。 　　游令唇角一勾，趴在方向盘上，他看着她，说：“那别找弟弟了呗。” 　　“今天哥哥带你玩。” 　　作者有话说： 　　1、周四入V，下一章在明天晚上9点。 　　2、关于更新，本文没存稿，不太能完全做到准时准点日更，三次元实在比较忙，只能尽量按时日更，更新时间一般是晚上9点，九月如果偶尔加更，应该是放在早上9点或者11点，十月应该完全没可能加更，所以如果连载追更太辛苦，各位朋友可以完结再看，不必日日陪伴，开心阅读最重要。 　　3、追更辛苦，所以每章会有定额定量红包发送，留评即可参与。 　　4、本文前校园，后都市，都市背景为娱乐圈，主旋律是浪子回头，全文he。 　　5、书有百类，人好不同，收费章节谨慎订阅，不喜及时止损，希望大家为每一笔消费负责。 　　6、这章100个红包。 　　鞠躬。 第十八章 　　从车上下来, 苏苏步伐有点踉跄。 　　她头盔没摘，视线有盲区，找台阶的时候低着头, 脖子微微伸, 脚步试探。 　　动作有点蠢。 　　在终山俱乐部这种地方，实在很难见到有人出现这种动作。 　　游令在她身后, 盯着看，发出短促的嗤笑。 　　苏苏一顿，听见了，但没回头。 　　“等等。”游令出声。 　　头盔里，苏苏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身后人走到他面前。 　　他自己的头盔不知道交给谁了，头发凌乱一片, 却不显糙, 反而有一种微妙的美。 　　像特意打扮成如此一样。 　　这皮衣不透风, 有点闷，他一下车就拉了拉链，领口敞着, 平直凸显的锁骨露出。 　　本来他穿的无袖T是圆领，看不出什么，现在领口深V, 苏苏才看到他锁骨处下一寸好像有两道痕迹。 　　像是纹身。 　　但是只露了一点, 像弯钩，又像半圆轮廓。 　　她确定这纹身他之前没有。 　　镜片起雾了，视线模糊, 苏苏没看清纹身内容是什么, 眼前少年忽然弯身, 她蓦地收回视线，愣愣地隔着镜片和他对视。 　　“不热？”游令伸手敲她镜片。 　　震感明显，朦胧里，苏苏看着他的眼睛，震响和胸口心跳重叠。 　　她准备后撤，游令启唇一声：“别动。” 　　然后帮她把头盔拿了下来。 　　鼻间空气猝然流通，大脑都清醒都很多。 　　不像刚刚，被他一两句话逗得发懵。 　　视线也一瞬清晰，但仍旧没看清他纹身是什么。 　　他微微俯身，纹身内容露得更多。 　　像半颗桃心的轮廓，加两个阿拉伯数字11，。 　　桃心那部分是桃粉色的，11却是绿色的。 　　他一动，领口微扯。 　　苏苏才看见，旁边还有一部分。 　　但是和最开始露出的那部分一样，像复制粘贴一样。 　　她盯着看，目光直接。 　　游令察觉，垂眸看一眼自己领口，唇角微翘。 　　再掀眸，伸手弹了下苏苏的鼻子，故意说：“往哪儿看？” 　　苏苏“嘶”一声，伸手捂鼻子。 　　“小流氓。” 　　苏苏被他说得羞耻，都没敢问他是纹的还是贴的，内容又是什么。 　　工作人员认识游令，见状，笑了笑说：“女朋友啊？” 　　游令没答，反而看着苏苏笑。 　　苏苏快速说一句“不是”，然后一把抢走头盔，大步往电梯口走。 　　工作人员一愣，随后说：“还挺凶。” 　　游令一扯唇，慢悠悠：“是啊，窝里横第一名。” 　　这时明天从车上下来，过来跟游令闲聊，“妹妹呢？” 　　游令一抬下巴，“换衣服去了。” 　　“哦，”明天问，“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局也不去了，怎么回事啊？泡妹啊。” 　　游令应一句：“是啊。” 　　明天一愣，“真的？我还以为唐总开玩笑呢。” 　　游令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笑意淡去一层，声音也淡，“嗯。” 　　“走了。”他说着离开。 　　工作人员看一眼游令的背影，跟明天说：“那妹子小了点吧。” 　　明天不以为然，“游令很大吗？” 　　说完俩人都一顿，随后双双笑出声，明天腮帮子都笑疼了，说：“别说，真挺大的，我见过。” 　　工作人员笑着骂：“狗.日的，你猥不猥.琐。” 　　“哎，不过怎么感觉游少这次不对劲啊，挺有耐心啊。”工作人员笑够了说。 　　明天问：“你怎么意思？” 　　工作人员随意一句：“走心了啊？” 　　“他？走心？”明天说，“他要是走心了，我头割给你踢着玩。” 　　工作人员也了解游令的花花史，立刻抱拳道：“倒也不必。” 　　- 　　更衣室里，苏苏刚换好衣服，去洗手间时，看到一堆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他们穿着迷彩服，脸上还有迷彩痕迹，几个人边走边说。 　　“妈的我服了，你们是瞎吗？” 　　“这是瞎不瞎的问题吗？我都没站起来就被偷了。” 　　“操，这小子会飞吧？我眼睁睁看着他从假山后边跳过来的。” 　　“听说那小子是小学生，真想教育他啊。” 　　“省省吧，内部消息，他是股东小舅子。” 　　“……操。” 　　听到“小学生”三个字的时候，苏苏就忍不住往他们那边看了眼。 　　她觉得，在这里玩的，应该只有苏煜一个小学生吧？ 　　于是她主动问：“你们是玩真人枪战的吗？” 　　“是啊，”其中一个人看过来，他们个高，看苏苏就像看小学生，想到刚刚耻辱的经历，忍不住嘴欠道，“你多大啊小孩儿，爸爸妈妈知道你不在家写作业来这儿玩吗？” 　　“小孩儿”很无语，转身就走了。 　　那人一愣，问同伴，“现在小孩儿都那么凶？” 　　“别不信，我弟弟今年四年级，这学期已经换两个女朋友了。”同伴说。 　　“……牛蛙牛蛙。” 　　- 　　苏苏大概猜出苏煜去哪儿了，出了二楼，她问了工作人员真人游戏区在哪儿，径直去往目的地。 　　到那边才知道上一轮游戏还没结束。 　　每轮游戏不限人数，不限组队，每队队员全部“死亡”，直接退出，其他人员继续，获胜队伍和获胜人员可以去前台选取奖品。 　　前台有大屏幕，大屏幕上切割无数小屏幕，每一幕都是监控，里面人影晃动，个个小心又谨慎。 　　这边休息观战的人也不少，还有人跟朋友组局打赌谁能走到最后。 　　苏苏退到一个角落仰头看大屏幕，她一眼就看到右下角一个小屏幕里趴着的苏煜，戴着头盔，穿着衣服，肩上扛枪，像模像样的。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女生。 　　那女生应该已经成年，一头大波浪，还是有点发白的颜色，她头上没戴头盔，也没穿迷彩裤子，就随便套了一件迷彩外套，JK格子裙下，两条腿又长又白。 　　她正和苏煜对话，不知说了什么，苏煜一抬手示意她闭嘴，女生抬头看了眼，然后转身躲在了角落。 　　前后不足十几秒，苏煜快速起身，把枪背在身后，然后双手一撑假山墙头，翻过去。 　　另一个屏幕里，有人和从墙头跳下来的苏煜撞个正面，他反应被动，苏煜几乎没怎么费神就拿下了对方的人头。 　　“这小子真是有点东西啊。” 　　“那是小鸢吧。” 　　“不是她还能是谁。” 　　“哎，我刚刚好像也见游令了啊。” 　　“哈哈，你这话题转的。” 　　“这不是好奇吗？难得有能甩游令的人啊。” 　　“精准点，还是初恋。” 　　“再精准点，还是分手了依然能做朋友的初恋。” 　　好像不管在哪里，只要扯到游令，话题永远都会转到男女之事上。 　　苏苏本来心思在苏煜身上，听到这些没忍住偏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们议论得沉浸，并没有发现苏苏。 　　苏苏也没有多看，很快收回视线，转身按照指示牌往真人游戏地点走去。 　　她没有票，不能直接进去，只能在外.围。 　　很巧，刚刚看门的那位工作人员在，他看到苏苏，直接挥手，“要进来玩吗？” 　　苏苏说：“我随便看看。” 　　“那进来看呗，更直观。”对方说。 　　“我没买票。”苏苏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没事。” 　　苏苏也确实挺想近距离看一下的，于是没再客套，跟着工作人员一起进去。 　　对方很热情，边走边说：“这边晚上还有一场，到时候会有人工雨，光线不够，像在热带雨林里一样，特别刺激，你要想玩可以让游少安排。” 　　一牵扯到游令，苏苏就不知道能说什么，只会尴尬地笑。 　　好在对方也没跟她聊太多，他应该还有事，告诉苏苏几个出口位置就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没了外人，苏苏一个人自在很多。 　　她怕自己的行动会打扰到玩游戏的人，便没往里边进，只在工作人员巡逻的外侧走。 　　但是外侧也有一些拐角离玩家很近。 　　就在她准备拐一个弯道时，忽然墙里面传出动静，她被这种紧张的氛围影响，下意识想跑，一个转身，忽然不知道从哪伸出来一杆枪。 　　枪头正对着她。 　　她一愣，没给更多时间，对方直接开了枪。 　　苏苏之前听说了，这枪弹是墨水，有衣服打衣服，衣服触发墨水会发出报警鸣叫，没有衣服直接往脸上打。 　　苏苏心里慌，知道自己无处可躲，迅速捂脸闭眼。 　　但是意料之中的喷墨没出现，她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睛，发现自己脸前挡了一只手，手上拿的有一张传单。 　　耳边声音不高，带着无奈，“一秒钟没看见就跑得没影，是不是想拴我裤腰上。” 　　他说着把传单甩到一边去，拐角里的玩家探头出来想查验结果，一看发现是两位没服装没装备的，愣一下。 　　游令懒地说更多，一摆手示意对方该干嘛干嘛去。 　　对方转身离开，走一半才挠头：他为什么要那么听话？ 　　“看到没，你什么时候能有别人那么听话？”游令说。 　　苏苏自知理亏，瞥见游令手上溅到的墨汁，没反驳。 　　“出来。”游令说。 　　苏苏沉默地跟在他后面往最近的出口走。 　　门口就有洗手间，游令站在镜子前洗手。 　　这墨汁难洗，游令洗得心烦，脸上渐渐有不耐。 　　苏苏知道游令有洁癖，之前听许奕然吐槽过，说他平时懒归懒，不干不净的墙壁绝对不靠，也基本不随便坐别人的桌椅。 　　这样的人，却在明明知道墨汁有多难洗的情况下，还要帮她挡。 　　苏苏心生愧疚，又好像不止有愧疚。 　　她好像……不太希望游令因为她烦成这样。 　　“对不起啊。”苏苏走过去道歉。 　　游令还在揉搓手背，手背红一片，但痕迹仍然在。他自己也知道洗不掉了，干脆一甩手，有点摆烂的意思。 　　扭头看到苏苏满脸愧疚，心里忽然没那么烦了。 　　他随手抽两张纸，一边擦手一边撩眼皮看苏苏，“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 　　“……”台词太经典，以至于苏苏哽了一下。 　　“那、那怎么办？”她顺口一问。 　　游令朝她勾了勾手指。 　　苏苏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没存什么好心，但她确实理亏，只能默默走过去。 　　她刚走过去，游令就伸胳膊捞住她的脖子，半搂半抱地往一旁走去。 　　嗓音懒洋洋，“陪哥哥吃饭就原谅你了。” 　　苏苏没怎么在意这句话，甚至没有为他轻佻的称谓脸红。 　　因为她目光在游令领口处。 　　他动作很大，领口倾斜，因为距离很近，苏苏看清他纹身的全部。 　　四个字母，连笔。 　　那块被她误以为是半颗桃心的部分，其实是字母S的开头。 　　旁边的11也不是11，而是字母u的上半部分。 　　它们连起来是，Susu。 　　最后一个u的右边很长。 　　乍一看，像字母L。 　　他在她的名字里，刻写了他的痕迹。 　　宛若此时此刻，她在他怀中，好似他身体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说： 　　纹身发wei.bo了。 　　———————— 　　66个。 第十九章 　　苏苏愣了很久, 再次回神已经出现在餐厅里。 　　这里餐厅是直接承包给俱乐部的，三楼一体式餐厅，很大, 窗口很多, 各种菜品都有。 　　俩人从进了餐厅，游令就一直碰到熟人, 所有人主动跟他打招呼，打完招呼视线落在他身边的苏苏身上，愣下，然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他们明显误会什么。 　　但是游令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可毕竟他们没有明说什么，苏苏也不好上赶着解释，只能在心里闷着，越闷脑海里就浮现越多这些日子她和游令相处的日常。 　　最后画面定格在纹身上。 　　他……到底什么意思。 　　“吃什么？”游令随口问。 　　苏苏没什么心思吃饭, 只说：“都行吧。” 　　游令闻声目光落在她脸上, 苏苏察觉, 抬头看向他，游令直接伸手捏住她的脸，欺身逼近, 盯着她的眼睛又问一遍：“吃什么？” 　　或许是心底太多涟漪，又或许是已经隐隐察觉到什么，对于他信手拈来的肢体接触, 苏苏已经不止有气愤。 　　还有几分别扭和……害羞。 　　她耳根泛着滚烫往一边躲, 打他的手。 　　游令轻轻“啧”一声，直接伸手勾她的脖子。 　　他个高力气大，轻轻松松就把她控制得动弹不得。 　　苏苏几乎被他搂得贴在他怀里, 她羞愤, 踩他的鞋。 　　他反应很快地躲开, 勾着唇笑，嗓音低低，宛若轻哄：“别闹了，快点看吃什么，饿了。” 　　他唇就在她耳边，开口说话时，吐出的气体像一层薄雾，笼罩在苏苏肌肤外层，酥酥麻麻，她控制不住得心跳连连，甚至腿都有点发软。 　　脑海里本就不太清醒的画面瞬间变得花白一片，像失了信号的电视机屏幕。 　　莫名地，苏苏就没再挣扎动弹，乖乖待在游令怀里。 　　她小声说句：“面就可以。” 　　游令垂眸看她：“就吃这个？你是不是放弃长高了？” 　　苏苏：“……你高，你吃什么？” 　　游令架着她往其中一个窗口走去。 　　前后五分钟，游令点了四个菜系。 　　鱼饼年糕，天妇罗寿司，冬阴功汤，烤肉拼盘，水果拼盘，还有一份兰州拉面。 　　很难想象，这些东西可以同时出现在同一张桌子上。 　　苏苏沉默了下，抬眼看向游令。 　　游令从旁边筷子筒里抽出两双一次性筷子，他动作随意却不散，轻松掰开两根，摩擦两下，其中一双递给她。 　　苏苏接过，有点犹豫问：“这些，一共多少钱？” 　　游令一顿，掀眼皮看了她一眼。 　　苏苏微微坐直身体说：“今天没带多少钱，周日晚自习给你。” 　　游令没跟她掰扯，只懒懒道:“行啊。” 　　苏苏松了口气，吃的时候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饭吃一半。 　　游令坐在椅子上，架着二郎腿，一条胳膊闲散地搭在苏苏椅背上，脸上还戴着一个黑色口罩，口罩上印着骷髅图。 　　再加上他一头靓丽的粉毛，看着非常像流氓。 　　苏苏几次想提醒他坐好，一扭头看到眉眼略带困倦之意，又闭上了嘴。 　　十分钟前，其中一个川菜窗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半个餐厅都布满了油烟味，还有很浓重的辣椒气味，游令饭都没吃完，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 　　苏苏问他怎么回事，他皱着眉，说一句呛。 　　看着很不爽。 　　苏苏拿着筷子的手一紧，还没说什么，游令直接打断她道：“你吃你的。” 　　苏苏只好继续吃，只不过吃的速度在加快。 　　游令顺手打在她后脑勺上，苏苏嘴里正叼着一根菜叶，被他拍得猝不及防闷哼一声，然后叼着菜叶，一脸迷茫地抬起头。 　　像只兔子。 　　口罩底下，游令勾了勾唇，被油烟气味惹怒的情绪也抚平不少，他眼睛也敛出笑，“慢点吃。” 　　苏苏“嘶溜”一声把菜叶吃掉，眼睛眨巴眨巴没说话。 　　游令却好像很懂一样，说：“我没事，这口罩防尘不错。” 　　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即便戴着口罩，苏苏好像也能看见他唇边若有似无的笑。 　　她莫名心口一跳，迅速移开目光，埋头吃饭。 　　殊不知在游令的视野中央，她的耳朵如同晚霞蔓延一般，一层一层地开始泛红。 　　游令偏着头盯了好一会儿，嗤笑一声挪开目光。 　　下一秒手机页面弹送一条微信消息，他点开，随意扫一眼，看清内容后，唇边原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的笑，渐渐淡了去。 　　苏苏还沉浸在吃饭长个中，并没有察觉到旁边人的情绪变化。 　　也没有注意，旁边人原本放在椅背上的手轻动了一下，然后收回了胳膊。 　　单手拿起手机，游令拇指在键盘上敲两下，算回了信息。 　　对方又发一条，他回都没回，直接动手把这人拉黑了。 　　没多久，苏苏放下了筷子。 　　游令偏头看一眼，“吃好了？” 　　苏苏点头。 　　游令也点头，顺手摸了把她的头发，没说话，但仿佛说了：乖啊。 　　看在他只动了一下的份上，苏苏没跟他计较，问他：“这边有洗手间吗？” 　　游令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苏苏起身过去。 　　回来时，游令没在座位上，苏苏看一眼周围，没看到他，猜想他可能也去了洗手间，便想着在原地等一会儿。 　　正等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以为是游令，偏头看到是个陌生人。 　　一个男生。 　　对方嘴里叼着烟，脸上还戴着墨镜，脖子上链条很粗，黑T图案印得很夸张。 　　明明是和游令差不多的打扮，苏苏却觉得这人有些、油腻。 　　她神情警惕，主动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一笑，“不好意思啊，我手机没电了，方便帮我支付不？一会儿留个微信，我转给你。” 　　苏苏心底松了口气，口吻也礼貌，“不好意思啊，我手机里没钱。” 　　她手机就是舅妈平时留下来给他们联系的，里面一分钱都没有。 　　男生一顿，似乎觉得很可笑，“你出门不带钱？” 　　苏苏说：“我带的有现金。” 　　男生说：“也行，借我点？我一会儿转给你。” 　　苏苏想了下，“你手机没电怎么转给我？” 　　男生说：“那不是有充电宝？” 　　话落，两个人都沉默。 　　苏苏想的是，既然有充电宝，为什么还来给她借钱？ 　　男生却顿了下，两三秒后笑了一声，“行，不掰扯了。” 　　他说着掏出手机，“你微信我扫一个？” 　　苏苏：“？” 　　她看了眼男生手机显示的电量，问了句：“你这不是有电吗？” 　　“嗯，所以我是来给你要微信的。”男生直接说。 　　苏苏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 　　平时苏苏出入的地方无非就是学校和小区这两个地方，再加上常年穿校服，很少遇到类似的情况。 　　她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拒绝。 　　男生看她无动于衷，“不方便？” 　　苏苏低低“嗯”了一声，“不好意思。” 　　男生问：“怎么？有对象啊？” 　　苏苏还没说话，一道慢悠悠的声音响起，“是啊。” 　　苏苏和男生同时扭头看过去。 　　游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脸上还戴着口罩，只露了高挺的鼻梁和一双眉眼。 　　他单手抄着口袋，另一只胳膊随意搭在苏苏肩头，朝男生一抬下巴，嗓音慵懒道：“哥们，不好意思。” 　　说完搂着苏苏转身就走。 　　男生却伸手拽住了苏苏的手腕，“哎。” 　　苏苏吓一跳，猛地抽回手，下意识往游令怀里躲了躲。 　　游令察觉，回头，眼皮一抬，视线落在男生脸上。 　　男生都没反应过来，游令直接一脚踹在他膝盖上。 　　几乎是瞬间，男生就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自己没控制，再加上地板砖坚硬，只听“砰”一声，周围不少人看过来。 　　苏苏吓一跳，差点叫出声。 　　男生朋友看到这，“操”了一声，跑过来。 　　“你他妈——”男生反应过来。 　　游令垂眸看他，居高临下，只说一句：“于北，给你脸了是不是。” 　　于北一愣。 　　于北的朋友最先反应过来，“游、游令？” 　　游令一句话没多说，拉着苏苏转身走了。 　　到电梯里面，苏苏还没反应过来。 　　出了电梯，户外扑面而来一股清澈的气息，草香和泥土气息取代油烟气。 　　苏苏眨眨眼睛，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她扭头看向游令，游令抬手摘了口罩，盯着她，两三秒说一句：“挺能惹事。” 　　苏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反驳。 　　“行了，”游令伸手摸一把她的头，“在这儿还能让你吃了亏。” 　　远处卡丁车活动还在继续，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搭起了一个台子，台子上有人来往搬东西，苏苏音乐看见有架子鼓和钢琴。 　　她看一眼周围，发现不少人都在往那个方向走去，有人脖子上挂着相机，有人手里还拿着吃一半的关东煮。 　　就在她疑惑这是什么活动时，台子两边忽然落下两条横幅。 　　左右各一条，分别是：不顾一切，和，奔向你。 　　“这是？”苏苏问。 　　游令一扯唇，来一句不正经的，“跳大神的。” 　　“……”神经病。 　　苏苏都不想理他。 　　游令嘴上说着跳大神的，出了电梯就往那边走。 　　苏苏只好跟着。 　　台子上人不少，忙什么的都有，有人正在调试电子琴，看到游令“哟呵”一声，“找你半天了，哪儿去了？” 　　游令说：“吃饭。” 　　“那来试个音呗。”那人说。 　　游令说：“行。” 　　上台之前，游令跟苏苏说：“站着别动。” 　　苏苏还没说话，游令又一句：“也别乱跑。” 　　“再惹事你等着。” 　　苏苏：“……” 　　你赶紧走。 　　面无表情赶走游令以后，苏苏确实没乱跑，也没乱动。 　　挺乖地站在原地。 　　游令站在台子上调试立麦的高度，时不时掀眸看一眼台下的苏苏。 　　二人对视时，苏苏心里莫名慌张。 　　她不好意思一直和游令对视，便假意看向别处，两三秒后再悄悄转回眼睛。 　　然后被游令抓个正着。 　　游令勾唇笑，笑得她脸和耳朵都通红。 　　忽然，周围响起电吉他的声音，不似钢琴优雅，也不像一般吉他那样清脆。 　　而是一种宛若慵懒嗓音一般。 　　苏苏一怔，眼睛直勾勾看着台上的游令。 　　游令也看向她。 　　他站得散漫，随意，风掀起他额前碎发，吹得他头发一边倒，露出线条清晰的眉眼和脸庞。 　　他一手握着麦克风，启声一句低低的，让人听不太清的英文。 　　像在低语：“So say hello to falsetto in three two swag.” 　　最后一个单词落音，周围一瞬宁静，噪音全无。 　　偌大的场地，全听他的指挥。 　　他唇角一勾，抬手打了个响指。 　　唱出声：“I\'d like to be everything you want.” 　　苏苏心口一颤，周围仿佛瞬间起风，少年站在并没有搭建完整的舞台正中央，却不显潦草。 　　好像，哪怕这里只有一片荒芜，头顶那颗太阳，也是属于他的。 　　属于他一个人的。 　　耀眼光芒之下，他看着她，嗓音沙沙，“Hey girl， let me talk to you.” 　　然后收住所有声音。 　　其他人也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轻描淡写，控制了所有人。 　　包括她。 　　她愣愣地，和他对视。 　　然后听到他再次启声唱： 　　“If I was your boyfriend， I\'d never let you go.” 　　仅一句，掀起所有热浪。 　　所有人似乎瞬间反应过来一般，抬手跳跃齐声一起唱。 　　“Keep you on my arm girl， you\'d never be alone 　　“I can be a gentleman， anything you want 　　“If I was your boyfriend， I\'d never let you go， I\'d never let you go.” 　　电吉他声音故意拖得很长，现场人跟着尖叫。 　　直到声音缓缓停下，所有人情绪渐渐平复。 　　短暂的安静关口，游令再次低语rap：“Tell me what you like yeah tell me what you don\'t 　　“I could be your Buzz Lightyear fly across the globe 　　“I don\'t ever wanna fight yeah， you already know 　　“Imma make you shine bright like you\'re laying in the snow， burr.” 　　唱到这里，他拿开了麦克风，台下的人好像都会唱，跟着齐声：“Girlfriend， girlfriend， you could be my girlfriend 　　“You could be my girlfriend until the epic world ends 　　“Make you dance do a spin and a twirl 　　“Voice goin crazy on this hook like a whirl wind 　　“Swaggie.” 　　最后一个词收音，所有人莫名狂欢。 　　耳边全是尖叫。 　　而游令，一跃而下，来到她身边。 　　台上的吉他手还在继续弹，音乐更嗨，眼前的世界像另一个维度的空间，苏苏只是失足误闯，却一不小心弄丢了自己的心。 　　眼前一切都在晃，她人也恍惚。 　　恍惚间，所有人再次齐声唱刚刚那一段。 　　游令在她身边，也在唱。 　　他声音低低，好像只有她一个听见。 　　好像只唱给她一个人听。 　　“Girlfriend， girlfriend， you could be my girlfriend 　　“You could be my girlfriend until the epic world ends.” 　　苏苏很少听歌，更没有听过这首英文歌。 　　她平时听力做得也很一般，这次却莫名听得清楚。 　　同时在心里翻译出中文： 　　女朋友女朋友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 　　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直到世界毁灭 　　作者有话说： 　　《Boyfriend》——Justin Bieber 　　不要去音乐app评论区评论，《苏苏》相关超话欢迎大家。 　　后天要上一个入V榜单，明天不更新，下一章在后天晚上十一点。 　　这章歌词有点多，100个红包。 第二十章 　　现场热浪持续不断, 苏苏的心跳也高频不止。 　　她站在原地，不敢看游令，也假装没有听见他在她耳边的低吟。 　　不过游令不在乎, 和苏苏并肩一同往舞台上看。 　　“玩吉他的那个叫糊糊, 左边的贝斯手叫大旭，后面那个鼓手, 叫大蓓。”游令跟苏苏介绍说。 　　苏苏小声“哦”了声，想起什么，说：“我有个舅舅也是玩乐队的。” 　　游令挑眉，偏头看过来，“那么巧？” 　　他一看过来苏苏身上就有点发麻，好像他目光视线自带电流一般，她眼睫飞快闪烁几下, 目视前方点头。 　　游令对苏苏舅舅是谁做什么其实不感兴趣, 但看她紧张得“如临大敌”的模样, 就忍不住犯浑。 　　他勾了勾唇，故意凑上去。 　　果然苏苏察觉到他行为之后立马瞪着眼睛往旁边躲。 　　然而这会儿周围都不知不觉围满了人，她退路很窄, 差一点踩上别人的脚。 　　“对、对不起。”她又匆忙转身跟别人道歉，一边道歉一边往后退。 　　然后退到了游令怀里。 　　游令后面明明有不少空地，但他偏偏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守株待兔。 　　意料之中捉到小兔子, 他居高临下, 唇角噙着笑，声音慢悠悠。 　　“踩到我了。” 　　苏苏一惊，浑身发紧。 　　她手忙脚乱从他怀里出来。 　　他双手抄着口袋, 并不阻拦她逃离, 只是笑着看她。 　　明显不怀好意。 　　“不跟我道个歉？”他说。 　　苏苏脸红心跳快, 想给他一脚。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哥！哥！” 　　苏苏回头，看到是苏煜。 　　苏煜满脸兴奋，跟游令说：“哥！太好玩了！” 　　苏苏面无表情看他发表玩后感，然后伸手戳他后背。 　　苏煜回头，这才看见苏苏，“姐？你来啦？什么时候来的？” 　　苏苏也想给他一脚。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苏煜这才开始心虚，挠了挠头说：“你睡着的时候。” 　　“凶他做什么？”游令忽然说，“我喊人上去叫的他。” 　　那凶你。 　　苏苏圆眼瞪着游令。 　　游令根本不怕她，但却很给她面子地说：“错了错了，下次直接喊你。” 　　苏苏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地想哼哼。 　　“别喊我。”她小声说。 　　“就喊。”游令看着她笑。 　　苏苏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发火，扭开脸看别处。 　　苏煜这才伸手戳苏苏，“姐，一起玩去吧。” 　　苏苏：“还玩？” 　　苏煜说：“哎呀，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不玩干什么啊？玩吧玩吧，我们去玩剧本杀，游哥说了，今天有个新本。” 　　苏苏不太想去，毕竟要花钱的，她说：“差不多可以回去了，你不写作业吗？” 　　苏煜立马拉脸说：“扫兴。” 　　苏苏看他拉脸，也不高兴了。 　　苏煜这才说：“晚上回去啊，我爸妈今天加班你又不是不知道。” 　　舅舅舅妈确实每逢周六都夜班，主要是夜班双倍工资，再加上周末苏苏全天在家，他们放心一些。 　　“这不是加不加班的问题。”苏苏说。 　　“就是就是，”苏煜说着拿肩膀撞苏苏，“好嘛，去吧去吧，明天保证在家写作业。” 　　苏苏本来还想拒绝，游令忽然动了动。 　　她一怔，然后就看到游令从另一边也撞了下她，他倒没有像苏煜那样开口撒娇，但也露出了不同以往的神态—— 　　他直勾勾看着苏苏，唇微微抿，眼神故作无辜地眨了眨。 　　苏苏：“……” 　　- 　　二十分钟后，苏苏坐在剧本杀店铺的隔间里。 　　剧本杀是一项近两年刚刚兴起的多人角色扮演娱乐项目，这家店铺为了让玩家更加沉浸其中，提供相应的角色服装。 　　今天他们玩的剧本主打轻恐怖和推理，一共七人，四男三女。 　　主线内容是某小镇接连有女被采花大盗侵害，为捉拿其归案，衙门百姓演戏举办婚礼，引诱大盗，瓮中捉鳖。 　　玩家现有苏煜，苏苏，游令，明天，还有两个临时组队的路人，一男一女，分别叫余风和贝贝，是隔壁一中的学生，据说是店里的老玩家。 　　“还差一个人，”店里工作人员说，“你们找还是我们给你摇？” 　　明天问游令，“怎么着？” 　　游令说：“不用。” 　　然后拿起手机，似乎在联系人。 　　苏苏坐在游令对面，桌面宽长，桌下空荡，她垂眸，视线随意落，一眼瞥见对面伸得很长的腿，微微一顿，又移开。 　　顺便缩回了自己的腿。 　　余风坐在她另一边，看到她有点拘谨，主动闲聊，“你第一次玩这个？” 　　苏苏没想到他会主动和她搭话，“嗯”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笑。 　　余风笑说：“没事，按照剧本来就行，跟演戏差不多。” 　　“人家也没演过戏啊，”贝贝接茬，她探头看过来，朝苏苏一笑，“你是高中生吗？看着好小哦。” 　　苏苏说：“高一。” 　　“天哪，你看着好像初一。”贝贝说。 　　苏苏顺手拍拍苏煜，“初一的在这。” 　　贝贝说：“啊？不是六年级吗？” 　　苏煜脸一黑，“很快就初一了！” 　　贝贝“哈哈”笑出声。 　　苏苏也跟着笑。 　　余风问苏苏：“你弟弟啊？” 　　苏苏点头说是。 　　“挺酷，”余风一笑，“你倒是可爱，像他妹妹。” 　　余风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虽然没戴眼镜什么的，但身上总有一股学霸气息，神情也大多正经又真诚。 　　被这么冷不丁地夸可爱，苏苏愣了一下，有点不知作何反应。 　　好在苏煜话多，“真的吗？快叫我哥。” 　　苏苏在桌子底下踹他。 　　苏煜嘻嘻哈哈地往旁边躲。 　　忽然，一记响声。 　　苏苏抬头，看到是游令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他手机壳是全包款，背面是镜面，上面贴着奇奇怪怪的镭射贴纸，看着就重。 　　扔在桌子上也响。 　　他身子懒懒往后靠，眼睛盯着苏苏。 　　他坐姿慵懒，眼皮也懒散，没什么太直接的威慑力，但却让苏苏莫名心虚。 　　她眼神躲闪，低头扣手。 　　工作人员询问：“找到人了？” 　　游令“嗯”一声，“马上到。” 　　“那为了不耽误时间，大家先选角色吧。”工作人员说着把五本角色剧本书放在桌子上。 　　“四男三女，留一个女角色就行。” 　　“我听说这本子里有新娘和新郎啊。”贝贝说。 　　“这是剧情里的，禁止剧透。” 　　贝贝“啧”一声：“我选到新娘就好了，这样可以穿两套衣服。” 　　“你选新郎。”余风说。 　　贝贝一声：“滚。” 　　几个人选完本，工作人员让大家去换衣服。 　　这次背景在古代，需要换一些符合当代背景的衣服。 　　贝贝很兴奋，拉着苏苏去更衣室，衣架上琳琅满目，各种服饰都有。 　　其中一个衣架上全是喜服，大红色，金丝线。 　　贝贝：“妈耶！这也太好看了！！！” 　　她拿起一件就往自己身上比划，然后喊：“苏苏苏苏。” 　　贝贝本来长相就偏古典，单眼皮，眼型偏长，窄鼻，唇一点点丰厚。 　　搭上这古风红衣，非常有韵味。 　　苏苏称赞：“和你很搭啊。” 　　贝贝立刻合掌祈祷：“我是新娘我是新娘。” 　　苏苏笑着去找自己的衣服。 　　她这次饰演的是一位富家千金的丫鬟，服饰妆发玲珑小巧。 　　她穿着绿罗裙，头发被工作人员盘起来，两边各一个小揪揪，系着黄发带。 　　换完衣服以后，饰演老婆婆的贝贝惊呆，“苏苏！你好可爱！你有没有看过一部仙侠剧啊！你好像那里面的小精灵！” 　　“她确实可爱，”工作人员说，“以后可以尝试甜美风的路线。” 　　贝贝一听立刻握拳，“女团女团！门面担当！” 　　苏苏苦笑不得。 　　俩人正说笑着，门忽然被推开，她们齐齐看去。 　　只见一个女生站在门口，她嘴里还叼着棒棒糖，眼睛随意往这边一瞥，“换衣服在这？” 　　工作人员立马起身，“是，在这。” 　　她“嗯”一声，走进来。 　　她穿着JK格裙，长发披散大波浪，发色是漂过的白金色，这颜色衬得她皮肤又白又亮。 　　她五官立体，大眼翘鼻，生得很标致。 　　柯羽鸢。 　　那个跟苏煜一起玩游戏的人。 　　那个，被大家称为游令初恋的人。 　　苏苏没想到游令叫的人是她，当下心底翻涌出一股酸意。 　　“哇，小姐姐，好漂亮。”贝贝一如既往热情。 　　柯羽鸢倒是冷淡，她“嗯”一声，朝工作人员招手，“我哪件？富家千金？” 　　原来她在这个剧本里扮演的是富家千金。 　　她是她的丫鬟。 　　苏苏眼底莫名自嘲。 　　她抬脚准备出去，柯羽鸢忽然唤她：：“苏苏，是吧？” 　　苏苏看向柯羽鸢。 　　柯羽鸢一笑，“帮个忙呗。” 　　苏苏沉默了下，问：“怎么了？” 　　柯羽鸢把糖递给她，“帮忙拿一下，谢谢。” 　　苏苏伸手接过。 　　这么一拿，她只能在旁边等柯羽鸢换衣服了。 　　柯羽鸢换衣服倒是很快，她饰演千金，衣服自然精致，雪白长衫，金丝刺绣。 　　只可惜她本人实在没那个温婉气质，头发也干脆没打理，就那么披着。 　　出来时还有点不耐烦，“什么破烂衣服。” 　　一路走到苏苏旁边，拿走棒棒糖重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谢了。” 　　苏苏朝她笑笑，三个人转身一同离开。 　　回屋各自找位置坐下。 　　柯羽鸢坐在了游令旁边的空位上，游令还没回来，手机就在桌子上，柯羽鸢看了眼手机，直接拿过来，顺手解了锁。 　　明天凑过来：“也不怕游少揍你。” 　　柯羽鸢哼笑一声，“他敢。”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点进游令的微信，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一个人。 　　明天凑近一看，笑了，“他拉黑你了啊。” 　　“是啊，傻逼。”柯羽鸢骂。 　　明天笑得更欢，毕竟敢那么明晃晃骂游令傻逼的女人，就柯羽鸢一个。 　　他们说说笑笑，苏苏目光全在剧本的封皮上，工作人员提醒过未经允许不可提前翻阅剧本，她手机里没有属于自己的娱乐项目，能看的只有这些。 　　门被推开。 　　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去，贝贝发出一声：“哇。” 　　苏苏也愣了愣。 　　门口，游令穿了一身黑，斜襟，袖口束紧，肩上伏着金丝虎爪，腰间流苏玉佩，很有侠客风范。 　　就是这头发…… 　　柯羽鸢率先出声：“操，你他妈要开屏吗？” 　　游令瞥她一眼，没理，径直往苏煜那儿走，揪起苏煜说：“去找你的小姐姐。” 　　然后坐在苏煜的位置上。 　　苏煜挺乐意，小跑到柯羽鸢那儿，“嘿，姐，又见面了啊。” 　　柯羽鸢挑眉，“你挺能玩啊，不用回家写作业吗弟弟？” 　　苏煜脸黑了。 　　柯羽鸢笑出声，眼神慢悠悠移到苏苏脸上，脸上笑意不减。 　　“手机。”游令提醒明天。 　　明天把游令手机递过去说一句：“你干嘛把柯柯拉黑？” 　　游令闻声掀眸扫一眼柯羽鸢，柯羽鸢咬着糖，“拉回来了。” 　　游令说句：“有病。” 　　然后迅速在屏幕点几下。 　　在苏苏还在出神时，游令忽然拿腿碰了碰她的腿。 　　这里那么多人，他忽然做这种动作，苏苏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腿也并齐，看向游令的眼神也小心：干嘛？ 　　游令把手机放到她腿上。 　　她怕掉，忙不迭拿到手上。 　　游令眼神示意她看手机，苏苏低头一看，手机页面显示着修改解锁密码。 　　她一怔，攥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 　　几秒后，把手机还给游令。 　　游令“啧”一声，又拿腿撞她的腿。 　　苏苏没他那么行事高调，神态作凶，让他别闹了。 　　游令丝毫不放心上，甚至胳膊压在桌子上，单手撑脸，看着她。 　　桌子底下，脚一下一下踢在她腿上。 　　说是踢，用摩擦更精准。 　　苏苏被他弄得脸都快红了，又没办法往余风那边躲，只能伸手去挡他的脚。 　　却不想她手刚伸下去，游令左手一把抓住她的手。 　　抓得死死的。 　　苏苏眼底一片不可控的慌张。 　　游令不说话，只挑眉，视线往手机上落。 　　苏苏抿唇，最终妥协，小声：“我弄，我现在就弄！” 　　游令这才松了她的手，嗯哼一声。 　　苏苏真的太想给他一脚了。 　　拿到手机，苏苏全凭本能随意输进六个数字，然后锁了手机，把手机塞进游令手里。 　　游令攥着手机的同时，攥了她的手。 　　苏苏立刻瞪眼。 　　游令勾了勾唇，身子缓缓往她这边移。 　　“早这样不就好了？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欲擒故纵，让我摸你小手？ 　　苏苏这次没有只想不做，而是直接抽回自己的手，顺便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 　　她虽然踹了，但是顾忌现场那么多人，并没有非常用力。 　　可游令非常夸张地倒了一下。 　　所有人齐齐看去，游令本人吊儿郎当地坐直身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一句。 　　“小丫鬟脾气还挺大。” 　　苏苏：“……” 　　她一会儿就要再给他一脚！ 　　作者有话说： 　　抽空补昨天和前天的更新。 　　一百个红包。 第二十一章 　　游戏很快正式开始。 　　因为是轻恐怖主题, 房间里没开大灯，只在桌子上摆了几只道具蜡烛。 　　DM简单开场，并叮嘱游戏规则, “不能场外, 不能开天眼，不能贴脸, 中途跳车包全车。” 　　这些应该是基本要求，但是苏苏一个也没听懂。 　　她神情有点茫然，刚想问，旁边余风主动给她解释说：“场外就是剧本以外的信息，开天眼类似剧透，或者玩的时候直接念剧本，贴脸……呃, 就是不能赌咒发誓, 比如别人问你是不是凶手, 你说你如果是天打五雷轰。” 　　苏苏没忍住笑出声。 　　余风看她笑也笑了笑继续说：“跳车这个就是中途玩着玩着不玩了。” 　　苏苏懂了，点点头，正要道谢, 旁边人忽然戳了戳她的胳膊，她一顿，回头。 　　游令全然没有觉得自己打断别人聊天不礼貌, 很随意地问：“密码什么来着？” 　　说着把手机往苏苏面前推了推。 　　余风听到目光落在手机上, 确定那手机是游令的，又看了苏苏一眼。 　　他没说什么。 　　明天直接吼出来，“别虐了好吗？跟谁没有手机似的, 你能不能做个人？” 　　游令嗤笑一声, “只有手机够吗？” 　　明天：“……” 　　为了防止游令说出更多离谱的话, 苏苏迅速把手机锁屏解了，然后拿起剧本，立在自己面前，完完全全挡住脸，拒绝和任何人沟通。 　　殊不知她一顿操作，其他人看她和游令的眼神都变了。 　　只可惜她自己没看见。 　　游令心满意足，也老实了。 　　阅读剧本开始。 　　故事的开始是这个村子频繁出现采花大盗，并且这大盗只在大婚当日出现，百姓心有苦楚，却无力逮捕，只能恳请衙门捕快，无奈衙门也束手无策，最终富家小姐出招让大家联合演一出大婚的戏码，以此引诱大盗出现。 　　第一幕，简单介绍了所有人的个人信息，其中包括身份，背景，感情线。 　　余风饰演一位书生，倾慕富家小姐，却因为家庭贫苦受阻；贝贝是富家小姐找来的老婆婆，扮演媒婆；明天是普通村民，游令是衙门捕快，苏煜是另一位捕快。 　　苏苏演的小丫鬟主要关系网在富家小姐柯羽鸢那里，俩人简单对完线后，柯羽鸢散漫地往椅子上一躺，望着苏苏笑。 　　苏苏被她笑得有点不明所以。 　　“小丫鬟，要好好跟着我知道不？”柯羽鸢声音含笑，“别被某些骗子拐走了。” 　　苏苏不知道柯羽鸢是入戏了还是随口说的，沉默两秒，磕磕绊绊回一句：“好的，小姐。” 　　柯羽鸢一愣，随后偏头笑开。 　　在场其他人也笑，连DM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苏苏本来就羞耻，他们一笑她脸都红了，下意识地，她扭头看向游令。 　　像寻求安全感一样。 　　游令也在笑，苏苏一看过来，他立刻说：“别理他们，都是坏蛋。” 　　苏苏：“……” 　　你不坏，你别笑。 　　接下来半个小时里，苏苏非常安静。 　　她手里没什么实用的信息，也判断不出来别人说的信息是真是假，轮到她讲话时一般乖乖中译中几句剧本里的信息，然后就过。 　　支线过了两条，基本关系网都理得差不多了。 　　书生喜欢小姐，小姐也对书生有感情，只可惜碍于父母阻挠，一直没有给书生明确答案，这次演戏，书生找机会私下会见了小姐，并邀请小姐来做新娘。 　　剧情进展到这里，贝贝一愣，“这么俗？妈的，我还以为能有什么反转，怎么真的是小姐啊！” 　　余风出声嘲讽：“再怎么反转也不会是老婆婆做新娘。” 　　贝贝：“你闭嘴。” 　　明天：“差不多得了，我到现在屁也不是我说话了吗？” 　　贝贝扭头看余风：“你不会是新郎吧。” 　　明天：“不然呢？小姐都是新娘了。” 　　贝贝翻白眼。 　　至此，剧情还在围绕小姐转，两位捕快没有任何戏份。 　　苏煜很无聊，“你们快点搞，我快睡着了。” 　　DM提示看第二幕。 　　第二幕，剧情推进，书生的想法被员外推翻，小姐和员外大吵一架，跑出门去，当天夜里，员外在自家书房自缢身亡。 　　苏苏被这突如其来的剧情弄得一懵。 　　DM：“可以开始抓凶了。” 　　苏煜一拍桌子，“好刺激。” 　　贝贝：“你那么兴奋？你是凶手。” 　　苏煜：“？” 　　苏苏下意识维护苏煜，“按照这剧情……应该是书生吧？” 　　余风：“我杀我老丈人？” 　　“呃，你老丈人不喜欢你。”苏苏说。 　　“所以我把他杀了。”余风说。 　　苏苏一下子愣住，两三秒后有点欣喜地看向DM，“他承认了！凶手是他。” 　　现场寂静一片。 　　原本看戏的柯羽鸢也愣住。 　　苏苏察觉不对劲，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不是吗？” 　　“不是，”旁边游令伸过来手，摸了把她的脑袋，口吻出乎意料的温柔，“他在嘲讽你，乖，继续看剧本。” 　　苏苏：“……” 　　几秒后，反应过来的苏苏再次竖起了剧本，挡住自己！ 　　其他人没忍住，哈哈大笑。 　　苏苏想找个洞钻进去。 　　游令也笑，还故意扰乱她看剧本。 　　苏苏正羞愤着，瞪他。 　　游令挑眉，“就会跟我凶是吧？” 　　“谁让你烦人。” 　　跟游令拌两句嘴，她把刚刚的尴尬忘了一大半。 　　游令没继续跟她拌，深深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一句：“行呗，你就仗着……吧。” 　　中间含糊一句，苏苏没听清。 　　却没敢问是什么，假装很沉浸地看剧本。 　　第二幕大家没讨论出来谁是凶手，剧情继续。 　　员外死了，戏还要继续演。 　　柯羽鸢打个呵欠，说：“是不是要去换衣服了啊？” 　　“唉，好吧，看来你真的是新娘。”贝贝说。 　　“那谁是新郎啊？”贝贝很执着。 　　余风：“不是我吗？” 　　贝贝：“屁，肯定不是，你那么弱鸡，应该是捕快吧。” 　　说着看向游令。 　　苏煜默默出声：“我也是捕快。” 　　贝贝：“……哦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明天嗤笑一声，“行了，换完衣服不就知道是谁了？” 　　大家都在聊，只有苏苏攥着剧本。 　　她看到自己的剧本里写，员外死后，她陪同小姐去整理员外的衣冠，然后在员外的手里发现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新郎是书生，让小姐不要做新娘。 　　于是为了满足员外的遗愿，丫鬟顶替小姐做了新娘。 　　所以，新娘是苏苏。 　　那新郎…… 　　苏苏看了眼余风，又看向苏煜，最后，才假装无意地扭头，看向旁边的游令。 　　偏巧游令也在看她，在她看向他的时候，他似乎早有预料。 　　他坐姿很懒散，胳膊肘压在桌子上，手托侧脸，和苏苏对视时，痞痞地挑一下眉。 　　没个正经。 　　苏苏默默移开目光。 　　游令忽然靠过来，声音低低，“你说，新郎是谁？” 　　苏苏往旁边挪，不看他，说：“不知道。” 　　游令深深看她一眼，没再多说。 　　换衣服之前，首先，他们要戴上眼罩。 　　苏苏戴上眼罩以后有点没有安全感，工作人员拍她肩膀还把她吓一跳，她往旁边躲，另一只手忽然被人攥住。 　　对方没说话。 　　她却隐约知道对方是谁。 　　“来，大家排好队，小心一点。”DM说。 　　苏苏小心翼翼站好，轻轻动了动手指。 　　拉着她手的人也站起来，顺手挠了挠她的掌心。 　　她抿唇，想把手抽回，无奈对方力气大，攥得紧，她抽半天没抽回，为了不打扰别人的游戏体验，她只能默默忍下。 　　下一秒，身后传来游令的声音。 　　“老实了？” 　　谁不老实啊…… 　　恶人先告状。 　　苏苏故意掐他手指。 　　他故意“嘶”一声，很明显。 　　有人问：“怎么了怎么了？” 　　苏苏心上一紧。 　　然后听到游令口吻闲散说句：“没事，被虫叮了。” 　　你才是虫。 　　苏苏很无语。 　　出了房间，每个人都被分开。 　　苏苏抽回自己手时，身旁似有人擦肩而过，耳边留下一句：“一会儿见，小丫鬟。” 　　苏苏默不作声地垂眸，搓了搓指尖，耳根一片滚烫。 　　走了大概几十米的距离，工作人员提醒道：“到了。” 　　苏苏摘下眼罩，骤亮让她不太适应地眯眼，几秒后，她看清眼前的一切。 　　更衣室。 　　她一愣，扭头看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一笑：“你是新娘，要换衣服的。” 　　说着刚刚给苏苏弄发型的那位工作人员过来了，她看到苏苏笑着说：“等你好一会儿了。” 　　苏苏问：“你一直都知道啊？” 　　工作人员点头说：“对啊，我们内部人员肯定都知道啊，这本子都是我们内测过的，上次内测的时候我们老板还抓了一个外部人员，不过那天我不在，据说小哥哥超帅，拿个路人甲的本子节奏都带得飞起。” 　　苏苏点头，“那真的挺厉害的。” 　　工作人员说：“不过这种人现实生活里一般也比较会胡说八道。” 　　苏苏笑了笑，没忍住问：“那你知道谁是新郎吗？” 　　工作人员一笑，“好奇你先生是谁啊？现在不能说哦。” 　　“好吧。”苏苏也没有很失望。 　　俩人一边聊一边换衣服。 　　二十分钟后，苏苏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从更衣间走出来，她头发短，没办法编织什么造型，工作人员就给她戴了一个假发。 　　长发披散身后，黑发及腰，头上有发包，有点重，但是好看。 　　尤其额前掉落的珍珠饰品，显得她眼睛又黑又亮。 　　“好看好看，你这样也很好看啊，”工作人员掏出手机拍图，“别动别动，我拍几张照片，哈哈，以后这就是宣传图了。” 　　“你们每次都会拍这种图片吗？”苏苏问。 　　“说句很没有素质的话，我们一般只拍好看的。” 　　苏苏：“……” 　　不知道该不该夸他们有点诚实。 　　“之前还有穿婚纱的，哦，就是今天的千金，我来找找图，也是绝美，”工作人员一边找一边说，“其实柯柯不适合古装啦，她五官明媚一些，更适合现代妆容，你看她染这种花里胡哨的发色就很好看，黑色反而差点意思。” 　　她话题转得太快，苏苏晃了下神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很快图片找出来，她把手机递给苏苏，苏苏看一眼，很意外，又好像意料之中。 　　照片里，柯羽鸢穿着旗袍式的婚纱，故事背景应该是民国，修身的旗袍将她身材包裹得很好，她脸小，下巴尖尖，脸前一层网罩，少女明媚的大眼若隐若现。 　　而她的身边，居然是周任。 　　周任还是顶着寸头，穿一身军装，踩着黑色筒靴，他烟不离手，微微收着下巴，抬眼皮看向镜头。 　　照片定格。 　　“好像，挺搭的。”苏苏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心情说出的这句话。 　　“是吧，真的挺搭，”工作人员说，“不过他们俩谁也瞧不上谁，那天一直在吵，服了。” 　　苏苏笑。 　　工作人员说顺嘴了，没忍住又多说两句：“柯柯眼光高嘛，也理解，人家初恋可是标杆呢。” 　　苏苏想起自己在前台时听到的那些话，她唇边还有淡笑，只是眸中笑意渐渐消失，垂眸敛睫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 　　“好啦，可以出去啦。”工作人员说。 　　苏苏点点头，乖巧站好，让工作人员在头上盖上红色盖头。 　　她被牵着出去。 　　另一间隔间是一间卧室，这一幕剧情需要在这里演绎。 　　苏苏被牵引着坐在床上，她低着头，因为盖头挡视线，只能低眸看脚下。 　　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没一会儿，门外传来声响。 　　有工作人员的声音，说：“新郎新郎，走过了，你的新娘在这。” 　　两三秒，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 　　“哦，不好意思啊，头一回结婚，没经验。” 　　张口就是胡说八道。 　　苏苏怔住。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苏苏回神，有些慌乱地抬头。 　　屋内点的有昏黄的灯，桌子上亮着烛台，烛火摇曳，透过薄薄的红色的盖头布，苏苏看到少年挺拔的身影一步步走近。 　　他应该也换了喜服，喜服袖子宽大，裙摆也长，不如第一套捕快服行动自如。 　　但她很想看看他穿这种衣服是什么样子。 　　她说不清自己是有点尴尬，还是有点迫不及待，下意识抬手想把盖头拿下来。 　　可她刚一抬手，少年便大步上前，攥住她的手腕。 　　他轻笑一声，声音低低，“慌什么。” 　　他坐下来，慢悠悠道：“掀了盖头就是我的人了，你可想好了。” 　　苏苏正要把盖头直接拽掉，忽然游令又跟一句：“苏苏。” 　　那他说的就是—— 　　掀了盖头就是我的人了，你可想好了，苏苏。 　　苏苏一愣。 　　好一会儿，门外有动静。 　　是苏煜和余风，他们按照剧本要来询问他们状况。 　　苏苏蓦地回神，身子一动，头上盖头忽然滑落，她伸手去稳，没稳住，盖头从她眼前掉落。 　　大片的红色一闪而过，掉落在她掌心，她眼睛微眨，看清游令的脸。 　　他也戴了假发，假发和帽子是一体的。 　　没了那些花里胡哨的发色，耳钉，项链，他也出乎意料的俊朗。 　　可能少年都如此，好年华，好面貌。 　　苏苏微怔。 　　游令也有片刻的怔愣。 　　他看着眼前肤白唇红的少女，一时间晃神，手不由自主抬起来去勾她眼前的珍珠挂饰。 　　指尖触及一片清凉。 　　他回神。 　　苏苏也回神。 　　四目对视，苏苏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在游令面前，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这些反应。 　　就好像，她一切生理反应的开关，在游令手上。 　　游令倒是一直得心应手的样子，他勾了勾唇，露出笑，手欠地拨了下挂饰。 　　叮铃作响间，他吊儿郎当，“想好了吗？” 　　他这样随意，苏苏慌乱的心跳反而平稳下来。 　　她打掉游令作乱的手，开口很淡定一句：“不要场外，尊重一下游戏规则。” 　　“……”游令脸上表情微僵。 　　作者有话说： 　　66个。 第二十二章 　　尽管被煞了风景, 但是看一眼面前少女僵硬的表情和坐姿，游令也知道她就嘴上逞强。 　　还以为她换了身衣服就长本事了。 　　游令直接伸手掰她下巴，开口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但又不是真的发怒。 　　声音里带笑, “结了婚就能耐了是吧？” 　　苏苏脸上没妆，十几岁的少女皮肤嫩, 男生手上没轻没重，轻轻一掐，皮肤就印了红色的指痕。 　　游令瞥见那指痕，“啧”一声，主动松了手。 　　苏苏都没来得及挣扎。 　　下一秒，他手又伸过来。 　　这次没掰没掐，而是食指微曲勾在她下巴上, 轻轻一抬, 凑近, 声音有些低，“别动，我看看。” 　　两三秒, 确定指痕是他刚刚没怎么用力掐出来的，评价一句：“那么娇气。” 　　“你是丫鬟还是公主？” 　　苏苏答不上来，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 “别胡说了。” 　　她没怎么用力, 游令往旁边一倒，不起了。 　　苏苏：“……” 　　这算碰瓷吗？ 　　苏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游令唇边还挂着笑，伸手, “起不来。” 　　少来。 　　苏苏打他的掌心。 　　游令“啧”一声, 干脆双手枕在脑后, 彻底不起了。 　　这时门外响起npc的对话，主要是门口的丫鬟下人和要闯进来的大盗在对话。 　　丫鬟下人慌里慌张，大盗让他们赶紧滚。 　　按理说，扮演新娘的苏苏和新郎游令该出门和大盗会面了，苏苏怕影响剧情推动，催促游令，“快点啊。” 　　她入戏了，声音都低得像气音。 　　游令不语，睨了她一眼。 　　苏苏这会儿不管什么闹不闹的，忙不迭伸手把游令拉起来。 　　游令顺势往苏苏身上倒，苏苏惊地一下子站起来，作凶：“快点！” 　　游令这才慢悠悠站起来，声音也懒洋洋，“知道了，凶什么。” 　　他还委屈了。 　　苏苏不想理他。 　　就在游令准备开门时，门外咣当一声，窗外人影一晃，有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苏苏一慌，在游令开门前拉住他，“怎么回事？” 　　游令一顿，瞥一眼自己胳膊上苏苏的手，勾了勾唇，“死人了啊。” 　　苏苏眼睛一睁，以为出事故了，声音都结巴了，“那、那怎么办？” 　　“咱们俩是第一现场的嫌疑人，跑吧，”游令随口一句，“私奔去。” 　　苏苏：“……” 　　她反应过来游令在胡扯了。 　　默默放下手，然后把他推开，自己开门。 　　门打开，余风贝贝他们跑过来，各自说台词。 　　余风：“大盗死了？” 　　贝贝：“咳咳，这是谁动的手？” 　　明天：“新娘怎么是你？不是小姐吗？小姐呢？” 　　柯羽鸢和苏煜姗姗来迟。 　　至此，演绎部分彻底结束。 　　重新回去小房间推理抓凶前，苏苏和游令被工作人员留下。 　　工作人员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小哥哥小姐姐，方便拍张照片吗？” 　　苏苏想起柯羽鸢和周任那张照片。 　　她愣一下。 　　游令倒是大方，“行啊。” 　　于是都没问她意见，就把她拽去了床边坐着。 　　摄影师在门口蹲着，笑着指挥他们摆姿势。 　　苏苏身体僵硬，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眼睛也圆圆的全是茫然。 　　摄影师笑着说：“小姐姐，你这样真的很像被逼婚的。” 　　游令闻声偏头看一眼她，“啧”一声，故意不满道：“跟我过委屈你了？” 　　苏苏朝镜头尴尬地笑，脸颊本就粉嫩的肌肤被红衣映得更红。 　　笑容未收，原本放在腿上的手忽然被人抓住。 　　她一顿，耳边游令说：“看镜头。” 　　苏苏下意识就没有回头，也没有挣扎，她就那么乖乖坐着，手被握着，往镜头那处看。 　　她表情还是僵的。 　　摄影师拍了一张，大概不太满意。 　　忽然，她的小手指被人勾了一下。 　　有点痒。 　　她没忍住，唇角抿出一丝浅浅的弧度。 　　摄影师及时摁下快门，照片定格。 　　他满意至极，笑着站起来给二位比赞，“一会儿结束了去前台领啊，一人可以领一张。” 　　游令问：“电子的有没有啊。” 　　摄影师：“有，什么版本都有，只要你张口。” 　　游令勾唇一笑，“那现在给我呗。” 　　摄影师说行。 　　苏苏趁机把手抽回，气氛一瞬安静，她有些不知所措，手抓着衣服搓捻两下，又抬手勾眼前掉落的假发，眼睛眨了又眨，不知该将视线落在何处。 　　游令走到摄影师旁边，俩人各自拿出手机，倒腾片刻，游令说句：“谢了。” 　　这时工作人员过来提醒说：“可以去小房间了。” 　　游令漫不经心“嗯”一声。 　　苏苏提着裙摆走过去，路过游令时，不经意瞥了他一眼，看到他正盯着照片频频放大缩小地看。 　　苏苏莫名羞耻，催他，“快点，别让他们等急了。” 　　游令“哦”一声，随手点几下屏幕，然后锁屏，再打开，锁屏背景变成了他们那张合照。 　　苏苏一愣，愣在了原地。 　　这次轮到游令催她，他口吻如常散漫，“走啊。” 　　苏苏一抿唇，盯着他手里的手机，没动。 　　游令顺着她的目光看一眼自己的手机，翘了翘唇道：“怎么？不让啊？” 　　苏苏唇瓣张了张，没说出话，只是默默看着游令的脸。 　　他脸很好看，出乎意料得好看。 　　此时他们还在装潢喜庆的婚房里，房屋处处贴的有喜字，栏头有红布条叠卷成的花。 　　大片的，张扬的红色之下，游令身上的红色却没有和背景融为一体。 　　他有属于他自己的气场。 　　和她对视，片刻，唇角似笑非笑，语气很欠，“收费？” 　　“肖像权使用费？” 　　以往苏苏总是躲闪，或者干脆装作没听见，但是这会儿看着游令手机屏幕上两个人的大婚合影，她忽然心底翻涌出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 　　说不清具体什么感受，也抓不住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是很突然的。 　　她慢慢把视线移到游令脸上，看着少年哪哪都完美的面孔和眼睛，声音不高，声线却异常平稳地问一句。 　　“游令，你什么意思啊？” 　　游令也有短暂的始料未及，但他反应很快，短短一瞬，唇边笑意更深。 　　“反应过来了？” 　　苏苏抿唇，“什么？” 　　游令忽然笑一声，他弯眸俯身，盯着苏苏的眼睛，叫她的名字。 　　“苏苏啊。 　　“你是不是没被人追过？” 　　苏苏蓦地愣住。 　　“那行，”游令又直起身，口吻状似很大方似的，“那你晚几天再给我答复好了。” 　　“多追你几天，你好好感受一下。” 　　苏苏彻底愣住。 　　之后的推理游戏里，苏苏一直没有静下心玩，别人为了甩锅说她是凶手，她半天反驳不出来一句。 　　最后还是游令出来说一句：“我俩琢磨着怎么洞房，她去哪儿杀人？” 　　现场凝固一片。 　　苏苏脸憋得通红，眼角都快逼出眼泪。 　　游令慢半拍地“啊”一声：“开个玩笑。” 　　明天咬牙，“你他妈，有本事胡扯到底啊。” 　　游令再次漫不经心“啊”一声，“惧内。” 　　众人：“……” 　　一直到结束，苏苏才迟钝地找回神游的思绪。 　　DM询问大家游戏体验，大家都说挺好的。 　　柯羽鸢最先起身，边打呵欠边说：“我撤了。” 　　DM友好提醒：“前台买单，单人108，三方平台有券可以买，划下来88。” 　　柯羽鸢看不上不在乎这几十块钱的差价，摆摆手算跟大家打了招呼。 　　就在苏煜眼巴巴瞅着苏苏时，游令忽然懒洋洋举手说一句：“不好意思啊各位，今天这场我开天眼了，一会儿我包车。” 　　所有人扭头看他。 　　明天问：“你开什么天眼？” 　　游令说：“之前内测玩过了。” 　　“靠！”明天差点骂人。 　　贝贝也惊呆，“倒是没看出来你玩过了哈。” 　　毕竟他一直都是慢条斯理的，还讲逻辑，并没有什么都不管地说：你就是凶手，你就是。 　　DM是店里新招来的，头一遭碰到这种事情，自己没露馅，反而在结束的时候自爆包车，他愣了愣，半天没说出话。 　　其他人想了想，非常乐意出现这种情况，纷纷向游令鞠躬感谢。 　　大几百块钱，游令一个高中生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等他们走完，苏苏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她不太想自作多情，但是想想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包括上次代替苏煜请大家喝奶茶那次，她顿了顿，扭头看向游令。 　　游令挑眉，意为：怎么？ 　　苏苏犹豫了下，低头躲了下他的目光说：“你不用这样。” 　　游令唇角一勾，趴在桌子上问她：“哪样？” 　　苏苏没他脸皮厚，话都说开了还能那么自然地聊天。 　　她起身就想走，游令笑一声，攥住她的手腕。 　　他还趴在桌子上，她已经站起身，他不得不微微仰面看她，唇边笑意明显，道：“应该的。” 　　苏苏没懂。 　　游令不老实，抓她的手腕就想捏捏她的掌心手指，苏苏抽回，他也没什么所谓，好像就是简单摸一下，解解馋，然后站起身，意味深长说了句：“战友帮帮推推进度，不请顿饭，总得犒劳犒劳吧。” 　　苏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进度指什么。 　　她一向说不过游令，这下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抿了抿唇，转身就走。 　　游令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送苏苏回家的时候，在苏煜下车后，苏苏下车前，伸手拽了下苏苏的手腕，问她：“知道我属什么的吗？” 　　苏苏没懂他怎么忽然问这个，“啊？” 　　“兔。”他自问自答。 　　然后？ 　　“兔子急了会咬人，知道不？” 　　所以，别仗着我追你就让我等急了啊。 　　作者有话说： 　　差不多了，再次提醒，注意文案标注的点，我就不剧透了。 　　六十六个。 第二十三章 　　游令这次没送苏苏下车, 车门关上后，他胳膊架在窗口边缘，侧着头看往小区里走的苏苏。 　　他没出声喊她,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临进小区最后一脚, 苏苏脚步犹豫，在游令的意料之中, 她回了头。 　　剧本杀时间长，结束时六七个小时都过去了，晚饭直接在小房间边玩边吃的。 　　这会儿夜色已深，只剩头顶星月。 　　快六月了，气温逐渐上升。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小区门口路灯微弱，一层薄薄的光像纱，落在少女眼前。 　　她穿得简单, 面容乍一看也普通, 只有光打上去才会让人捕捉到那厚厚头发下的黑亮眼睛和雪白皮肤。 　　游令忽然想起刚分班那会儿, 他们从食堂商铺往教学楼走的途中，偶遇苏苏时，许奕然说的那句：“你们发现没, 苏苏长得好看哎，就是发型太老实了。” 　　他当时不以为然，扫了眼穿着校服、浑身上下处处都贴着普通标签的女生, 很快就收回目光。 　　一句评价都懒地说。 　　这会儿, 游令觉得，倒是可以认可。 　　他勾唇一笑，懒懒一伸手, 宛若猫爪招手一般和苏苏挥挥。 　　少女抿了抿唇, 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几秒后转身进小区。 　　她进小区的下一秒，游令收回视线，脸上神情又懒又淡，目视前方时眼皮也像没睁开一样带着困倦，只是脚下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踩下油门。 　　车载蓝牙播放着音乐，典型的欧美音乐节奏。 　　“baby let me put your panties to the side，i’mma make you feel alright，i’amm give you what you need quick。” 　　少年扶着方向盘，修长手指轻动，嗓音低沉慵懒，时不时跟一句：“baby it’s the remix。” 　　夜场霓虹灯稀疏，偶有几道光影穿过挡风玻璃刻在他面孔上，留下明明灭灭的痕迹。 　　他明明就在车上，却有几分灯红酒绿的暧.昧缠绵感。 　　遇红灯时，车子急刹停下，在少有人烟的夜场街道里发出嚣张的声音。 　　手机开始响。 　　游令瞥一眼，随手点开，一个群名为嘻哈手势表情的群消息不断。 　　-听说游少今天做慈善了？ 　　-是啊，谁能把乐山大佛抱下来啊，游少去坐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妈的，山上的笋都被你们夺完了。 　　-游少什么时候做过慈善？他妈的，人家泡妹呢！ 　　-？？？谁谁谁？ 　　-不认识，没见过，不知道。 　　只有许奕然跑出来凑热闹说：嘿嘿，我知道我知道。 　　周任发个句号表示同上。 　　一堆人追着他们问，更有人直接@游令。 　　这群里大家都是关系差不多的二代们，偶尔也会有人拉进来几个差不多的，虽然不认识，但多少都从他人口中听说过。 　　所以聊起天来基本没什么避讳。 　　游令对别人直接@打探私事也没什么在乎。 　　不过他也没回答，只是顺手把正在听的歌分享到了群里。 　　群里沉默大约三十秒，消息层出。 　　-操，这群早晚得炸。 　　-你妈的，我直接当着我爹妈的面外放的，他们让我少听这种乱七八糟的。QAQ 　　-@uuuuul，少听乱七八糟的。 　　-@uuuuul，少听乱七八糟的。 　　-@uuuuul，少听乱七八糟的。 　　…… 　　游令嗤笑一声，没再回什么。 　　车子飞驰而过，一路绿灯，抵达家车库。 　　晚上十点多，进了门客厅一片乌黑，他随手把钥匙丢玄关柜子上，径直往二楼走去。 　　上楼的时候没开灯。 　　窗口有一小格月光照在大理石地板上，灰色的地板砖衬得原本清冷的月光更加冷漠。 　　行至拐角，手机响了一声，他随手点亮屏幕看一眼，身后猝然出现一声：“妈呀！” 　　游令眼皮一沉，侧头看向楼下。 　　一楼楼梯口，女人穿着单薄的吊带睡裙，胸口雪白一片，弧线深度纵使在昏暗处也能隐约看出轮廓。 　　她手里端着玻璃杯，打算去餐厅倒水。 　　但是路过楼梯时瞥见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以及那被手机荧屏冷光照得轮廓不明的脸，吓了一跳。 　　她拍了拍胸口半天才缓过神，“游令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吓了阿姨一跳。” 　　游令闻言唇角掀起刻薄的笑，“姐姐心理素质那么差吗？当初倒是没看出来。” 　　邵婷原本就不自然的笑直接僵住。 　　这两天游天海不在家，邵婷一直没和游令正面碰上过，说实话她也不怎么乐意碰上，混蛋崽子张口不是狼牙就是虎牙，她一个女人害怕那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这两年，也不知道是青春期还是怎么，他越来越刻薄嚣张了。 　　邵婷一抿唇，略有狼狈地丢下一句“太晚了，你早点休息”，然后水也没倒，转身就回屋了。 　　她一进门，原本从卧室里伸出来的光影缩回，客厅再次陷入漆黑，游令指尖轻动，锁了手机屏，唯一一点光亮也消失不见。 　　他收回冰冷的目光，大步迈过地板上的月光，径直回房。 　　二楼有他专属的卫生间和浴室，洗了澡，游令头发没吹，就那么湿着回房。 　　他随手扒拉两下，扒拉了一手水，没怎么在意地抽张纸随便抹两下，拿起手机。 　　已经十一点了。 　　群里还在闲聊。 　　话题无非就是围绕游令身边最近出现的新人，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柯羽鸢，被柯羽鸢骂一句“有病？”，骂得不敢再继续@她了。 　　但是有一个敢。 　　周任。 　　周任不仅@，还要一次性@三次，然后欠欠地说一句：啊，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是吗？ 　　柯羽鸢：有病赶紧治，挂号费我出。 　　周任：好的，支.付宝还是微信？五大银行也不是不行，不过能不能等等我？我明天去办一个。 　　柯羽鸢：不麻烦了，我一会儿直接烧给你。 　　周任：……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一波周任输了，纷纷出来喊：周总怎么回事？周总不行了啊。 　　有人发出疑问：谁在柯柯面前行过？ 　　许奕然：呃，@uuuuul，这位？ 　　接下来十几条消息全是同一个内容：@许奕然，牛批。 　　本来打算在群里溜达一会儿的游令看到这，没什么兴趣地退出了群页面，朋友圈随便扒拉几条，看到五分钟前苏煜发了一个朋友圈。 　　文案：青春就这两年。 　　配图，今日俱乐部一日游的九宫格，包含真人游戏单人照、大合影、剧本杀角色照、场景图、户外音乐舞台现场，还有一些其他场景图。 　　最后一张是他在车上的自拍照，角度很刁钻，在某个角落，方向盘上的logo清晰却又不明显。 　　这点小心思。 　　游令嗤笑一声，顺手点了个赞。 　　没再切出朋友圈，而是直接拇指指腹在手机最下端轻轻一划，手机屏幕转为主页，他点开通话记录，随意扫了眼时间，拨过去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但是没人说话，对面只有窸窸窣窣的类似掀被子的声音，然后是拖鞋在地上趿拉的声音，很快门把手拧动，相隔两三秒，二次出现拧动门把手的声音。 　　前面游令一直坐在沙发椅上，慵懒闲散，没骨头一样，头发已经不滴水了，他也没什么所谓地用卫生纸随意擦两下，然后随手一耙把额前刘海碎发全耙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 　　房间里只开了桌子旁边的落地灯，光线明亮，但是光线笼罩范围内，越往下蔓延的光感越浅，侧方照在少年脸上，他原本浓黑的眼睫恍似褪成了浅灰色，眼睑处一层浅浅阴影。 　　听到这里时，他眼皮轻轻一抬，浅光照得他瞳仁发灰，他启唇唤一声：“苏煜。” 　　苏煜“嗯？”了一声，“咋？等会儿，我姐在卫生间。” 　　游令懒洋洋“嗯”一声，问：“你进你姐房间不敲门？” 　　苏煜一顿，沉默了几秒。 　　然后说一句：“以后敲。” 　　游令又懒洋洋“嗯”一声。 　　俩人再无话。 　　没几分钟，电话那头传来声响，拖鞋在地上起落的声音，以及两三声低低的，疲倦的叹气。 　　游令原本在平板上无所事事划拉的手一顿，掀了掀眼睫。 　　唇角也若有似无一抹浅弧。 　　这时苏煜把手机递到苏苏耳旁，苏苏接住，没看来电显示，下意识就问：“舅舅？” 　　苏煜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苏苏困惑。 　　下一秒，电话那头传出一声含着明显笑意的，“换个正经的爱称，我比较保守，恋爱初期不玩cosplay。” 　　苏苏：“……” 　　她惊讶又无语，“怎么是你？” 　　“你希望是谁？”对面声音低低的，在寂静的夜，一片漫不经心的随意入耳。 　　房间里开了窗，晚风阵阵，拂过耳畔，丝丝清凉，而另一侧被手机贴着的耳则渐渐不受控制地升温，继而晕出红色。 　　苏苏当然答不出来，只能再次问：“这个时候打电话有事？” 　　“没事就不能打了？” 　　苏苏：“……” 　　她还是答不上来。 　　不过游令没有继续为难她，只是闲聊似的口吻，问她：“累了？” 　　苏苏洗完澡确实很乏，刚才一路没忍住叹了气，接到游令电话又下意识绷直身子，这会儿听他低声询问，才缓缓放轻松身体。 　　她抬手敲了敲后颈骨，“嗯”一声。 　　短暂的沉默。 　　苏苏忽然有点尴尬，正犹豫着找借口挂了电话，游令忽然问一句：“你干嘛呢？” 　　苏苏愣一下，老实巴交地回答：“坐着。” 　　对面嗤笑了一声。 　　苏苏抿唇，问：“怎么了？” 　　“没事。” 　　苏苏低声：“哦。” 　　又是短暂的沉默。 　　游令那头传来清脆的声响，像是打火机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少年微微带着喘的呼吸声。 　　两三秒，他嗓音被烟雾缠得有点沙哑，唤她的名字。 　　“苏苏。” 　　苏苏眨眼。 　　他继续说：“问你干嘛呢，不是真的要问你……” 　　话说一半，他又停住。 　　几秒，他又笑一声。 　　“算了。 　　“是我捡着便宜了。 　　“你怎么那么纯？” 　　作者有话说： 　　那个，我说文案，不是说文案内容，是指那些被特别点出的注意事项…… 　　歌曲：《show me (Remix)》 Kid Ink/Trey Songz/Juicy J/2 Chainz 　　老规矩，不要去评论区。 　　六十六个。 第二十四章 　　苏苏自认说不过游令, 也答不出他这种让人羞耻的问题。 　　沉默良久，她想起什么，说：“你以后不要随随便便给苏煜打电话。” 　　她声音不高, 深夜寂静, 入耳软糯清晰。 　　游令坐在窗前，脑中自动浮现出她低眉顺目的模样。 　　相处时间不短不长, 纵使她发型总是遮挡一半脸颊，如今乍一想，居然能想起她很多清晰的面孔。 　　房间里烟雾缭绕，他唇间叼着烟，微微眯起眼睛，双腿随意搭在桌子上，身子往后靠, 慵懒随意。 　　声音也含糊不清, 哼笑一声道：“我是给苏煜打电话吗？” 　　苏苏噎了两秒, 有点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她一着急他笑声更明显，声音懒洋洋, 拖得长长的，“知道了。” 　　“听你的，”他又说, “不随便。” 　　苏苏：“……游令, 我没跟你开玩笑。” 　　游令敷衍“嗯”一声，“我长了脑子。” 　　苏苏这才放心地“哦”一声。 　　时间太晚，又没话聊, 苏苏觉得尴尬, 就顺势说：“那我挂了。” 　　“要睡了？”游令不满, “啧”一声，“这才几点？” 　　“很晚了。”苏苏说。 　　沉默两秒，游令不冷不淡“哦”一声：“那晚安。” 　　苏苏“嗯”一声，就要挂断。 　　游令唤她名字：“苏苏。” 　　苏苏：“嗯？怎么了？” 　　游令重复：“晚安。” 　　苏苏懂了。 　　她安静两三秒，小声又飞快地说一句“晚安”，然后挂断电话。 　　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脑海里却又一堆光怪陆离的画面，苏苏翻来覆去，最终坐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起身下床，窗外月明星稀，她站在那儿看了很久很久。 　　同一片星空下，游令也没睡，他甚至没打算睡。 　　头发已经完全干了，风吹得他头发蓬松柔软，偶尔几缕拂过眼前，与眼睫纠缠，引得他不适眨眼。 　　他靠在旁边抽烟，烟灰缸里摁灭一支又一支，烟灰缸旁边一个维生素瓶子，他随意瞥了一眼，没动它，而是拿起手机摇人。 　　群里多的是没睡的。 　　简直一呼百应。 　　半个小时后，游令抵达STAR。 　　一一灭掉的万家灯火，在这里却一盏盏地亮起。 　　总有人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游令前脚到，唐一霖后脚到，他看到游令招呼一句：“你是真疯啊。” 　　游令睨他，“那你走。” 　　唐一霖耸肩：“不蹭白不蹭。” 　　俩人说着往里进，一踏进去，整个地面都在震，节奏感强的音乐响彻整个酒吧。 　　游令整个人极其放松，肩骨又松又垮。 　　路过吧台时，高脚椅上的女生大波浪散在后背，她踩着细跟高跟鞋，黑色细带从脚背绑到大腿，和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反差。 　　视觉冲击很强。 　　游令扫一眼，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唐一霖瞥见，扭头看去，吹了个意味深长口哨。 　　游令哼笑一声。 　　唐一霖正要说话，女生回头，他脸色一僵，骂一句：“操。” 　　游令偏头看去，脸色所有轻.浮和玩味尽褪，剩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柯羽鸢看到他们一点也不意外，晃晃脚，出口毫不客气：“那么慢，你们爬着来的？” 　　游令面无表情，“抚青那么大，就没有能收留你的医院？” 　　柯羽鸢弯唇一笑，不恼不怒，从椅子上下来。 　　她本来个头就不低，踩着十几公分高跟鞋快和游令平视了。 　　虽至六月，但晚上气温依然凉，她却只穿一件抹胸，短裙也只轻描淡写扫了大腿，中间一截雪白的细腰，频频引得路人看过来。 　　她本人没什么所谓，只是走到游令面前，抬手狠掐一把他的脸，“没人教你怎么说话可以闭嘴。” 　　游令脸一黑。 　　柯羽鸢见好就收，扭头问看向唐一霖，上上下下瞄一眼，“他有病你也有病？” 　　唐一霖不敢和柯羽鸢对线，默默后退一步，把刺激战场的第一线交给游令。 　　游令懒地跟他们较劲，转身就往里面进。 　　柯羽鸢跟着进去。 　　唐一霖借着这块的光，迅速拍了张二人的背影照，发进群里。 　　-唉，要不我怎么磕他俩磕得要生要死呢。 　　-柯姐塞高！身材绝美！柯姐什么时候进娱乐圈啊！我给你打榜，做数据，冲热搜！ 　　-哈哈哈哈哈他妈的，你们这群脑残粉。 　　-嗯嗯嗯嗯呐，不像你，只脑残。 　　一片嬉闹中，姗姗来迟的周任一边走进酒吧一边在群里第一句：眼睛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脑子也同理。什么cp都磕，怎么不直接去磕.药？ 　　柯羽鸢这会儿在群里回话了：哦，可以直接捐给我吗？ 　　周任冷笑：你终于肯承认自己脑子不好了？ 　　柯羽鸢：家里有几条狗缺口粮。 　　周任咬牙切齿地把手机塞回口袋，大步走向他们的常规卡座。 　　手机一直响，游令烦得很，他仰头灌了半杯黄色液体，眼睛有些红地扭头跟柯羽鸢说：“能私聊吗？不行建议退群。” 　　柯羽鸢把玩两下手机，闻声勾唇一笑，从他手里抢过酒杯往桌子重重一放，欺身压上去。 　　游令没躲，就那么懒洋洋地靠在角落。 　　柯羽鸢又软又白的手压在他大腿上，她凑得很近，二人鼻息间纠缠不放，她视线在他眼睛唇间来回扫，最后轻飘飘看着他的眼睛。 　　“怎么，吃醋啊？” 　　桌子上其他人不明白怎么剧情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纷纷扭头看唐一霖，坐最近的唐一霖面无表情，假装没看见。 　　这时周任过来，看到这场面也愣了下，随后皱起眉，找个位置一坐，问旁边人：“怎么回事？又发什么疯？” 　　旁边人叼着西瓜，一脸呆滞：“你看我像知道的样子吗？” 　　周任“啧”一声，从果盘里抓一颗圣女果往那边扔。 　　游令偏头躲了下，扫一眼周任，又垂眸看了眼柯羽鸢放在他腿上的手。 　　酒吧里光线五彩斑斓，照进游令眼睛里却没有让他眼神有所迷.乱，反而被衬得更加冷漠。 　　他头往后仰，拉开二人的距离，随手拿起手机对着柯羽鸢的脸拍，镜头最后落在自己腿上，然后动动手指，找到列表好友发了出去。 　　发完直接掀柯羽鸢一眼，“有完没完，别在我身上发疯。” 　　柯羽鸢直接趴在他怀里去抢他的手机，问他：“密码。” 　　游令看她。 　　柯羽鸢催：“快点。” 　　游令报了六个数字。 　　柯羽鸢解锁以后点进微信，果不其然看到小视频发给了某位姓蓝的女士。 　　她一边撤回一边说：“你真的有病。” 　　这次不用游令说，她自己就从他身上下去了。 　　手机也一并扔给他。 　　前后一折腾，游令没了兴致，起身要走。 　　柯羽鸢像模像样地挽留，“这就走啦？不玩会儿了游少？” 　　游令理都没理。 　　柯羽鸢歪在沙发里笑。 　　其他人问：“柯柯，怎么回事啊，把东家搞走我们怎么办？” 　　柯羽鸢：“凉拌。” 　　这时微信传来消息，柯羽鸢看一眼，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给对方发语音说：“折腾回去了。” 　　对方又发了一条。 　　她看到笑一声回：“他现在只会回他自己家待着，放心吧。” 　　走一半想起什么，她又回头，喊一声：“哎。” 　　周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就觉得她在喊自己。 　　他回头。 　　柯羽鸢弯眸一笑，挥挥手，“记得买单哦。” 　　周任面无表情拧回头。 　　- 　　游令回家抓几片维生素罐子里的东西倒头就睡，睁眼的时候天微微亮，手机已经开始响。 　　他眯着眼看一眼群消息，那群人刚回去。 　　列表好友里还有七七八八的消息，他都没看。 　　只有置顶的柯羽鸢。 　　柯羽鸢：睡醒来我家。 　　游令没回，也没打算去。 　　下午三四点游令才从房间里出来，家里没人，他也没想着在家里吃点什么，只拿了手机就出门了。 　　附近打不到车，他从软件上叫了车，定位终点站时，思绪转一下，他定了某小区。 　　司机到得很快，路上开得也很快，还多嘴问：“你这跑得有点远啊。” 　　游令往后靠着，扯唇胡说：“接女朋友。” 　　司机“哟”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下车前，游令说一句：“叔，等我几分钟？” 　　司机一摆手，“行。” 　　游令这才转身，慢悠悠地往小区里进。 　　- 　　客厅里，苏煜在看电视。 　　挺无聊。 　　主要他也没别的事干，只能看看电视。 　　正看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他扭头看一眼门口，一边起身一边问：“谁啊？” 　　门外没人讲话。 　　苏煜犹豫了下，但一想这边是老小区，住的邻居都是熟人，挺多人大白天不关门的，也没什么可怕的。 　　正想着，忽然听到对门邻居的声音。 　　“找谁啊？”邻居问。 　　“找苏煜。”一道很熟悉的声音。 　　苏煜眼睛一亮，听出是谁以后立刻跑出去开门。 　　看到游令比看到爹娘还高兴，“哥！” 　　邻居看到苏煜这兴奋劲儿，没忍住问了句：“你哪个哥哥啊？” 　　苏煜敷衍答：“远房大哥。” 　　然后拽着游令进屋。 　　家里大人昨晚上了夜班，早上才回来，今天下午两点又去上班了。 　　这会儿家里只有苏煜和苏苏两个人。 　　游令看一眼屋里简单的摆设，扭头看向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 　　苏煜点点头，十分懂事地转身回自己屋待着。 　　游令这才去敲门。 　　苏苏还在收拾柜子，天气变暖，夏天的衣服可以收拾出来了。 　　她正忙得额头全是汗，听到敲门声直接说：“进来。” 　　她还疑惑苏煜怎么忽然那么有礼貌。 　　但是手上全是活儿，她也没回头，一边踮脚一边把叠好的秋天的衣服往最高层塞。 　　整个人摇摇晃晃的。 　　一个没站稳，手里的东西眼看要掉。 　　她“哎”了一声，忽然有人帮忙拦住了。 　　这人手大，胳膊长，也很高。 　　家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人。 　　苏苏心上一跳，猛地扭头。 　　这人是从她身后拥上来的，她一转身，恰好与他面对面，再加上二人身高有差，乍一看，像她埋进他怀里。 　　看到来人面庞，她一愣。 　　表情呆滞得明显。 　　游令手上把衣服往里一推，轻轻松松地，然后手顺势摁在柜子上，冲苏苏挑了挑眉。 　　苏苏眨了眨眼睛，还在惊讶中。 　　“你、你怎么在这儿？”她结巴出声。 　　“接你上学呗。”游令说着，视线缓缓从苏苏脸上扫过，最终落在她肩头、胸口。 　　然后再次挑起了眉。 　　苏苏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一眼瞥见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吊带衫，脸瞬间红了一片。 　　她下意识就去捂胸口，捂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忙不迭踮脚伸手去捂游令的眼睛。 　　游令就站在那儿任由她捂。 　　他整个人懒洋洋的，唇上挂着散漫的笑，甚至低低笑出了声。 　　他笑时苏苏能感觉到掌心下乱颤的眼睫。 　　像在作祟。 　　有点痒。 　　苏苏忍不住想收回手，想到自己的穿着又只能这样。 　　说话声音都有忍不住的为难和委屈，“你别动。” 　　游令没说话。 　　苏苏根本不信任他，都快跺脚了，“你说话啊！” 　　游令看她急出颤音才“啧”一声，“知道了，不看你。” 　　然后声音压低了几分，“去吧，我就在这站着。” 　　苏苏将信将疑，没动。 　　“不去？”游令故意吓她，“那我现在就睁眼。” 　　说著作势去拿苏苏的手。 　　苏苏惊叫一声，腰身一弯，从他胳膊肘下跑了。 　　房门开了又关，游令才睁开眼睛。 　　他目光里还有没来得及隐去的淡笑，鼻尖有少女离开时发丝掠过留下的洗发水味道。 　　清淡，干净，毫无攻击力。 　　他不由自主伸手摸了下鼻尖，还未来得及留恋更多，手机忽然响了。 　　他一顿，垂眸，眉间不耐明显。 　　掏出手机，看到来电，皱着眉接通，柯羽鸢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游令！你有没有素质！有没有礼貌！我们全家都在等你吃午饭！” 　　游令平静道：“没有。” 　　“还有事吗？”他问。 　　柯羽鸢噎住，狠狠挂断电话。 　　游令重新把手机塞进口袋，全程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他开始打量这间小小的屋子。 　　确实很小，至少和他的房间比起来是。 　　床也小，目测应该是一米二的。 　　虽然小，但是干净，床铺整洁，床头的枕头规矩平整，角落里一个半大的毛绒公仔。 　　是个兔子。 　　床头放着闹钟和一个相框，午后阳光浓烈，从窗口直照在相片上，强烈的反光没让他看清照片上的内容。 　　他没探究，挪开目光，扫视别处。 　　不久，门外传来响动，他侧身，苏苏开了门，没进来。 　　小姑娘换上了规规矩矩的校服，拉链都拉上了，乖乖站在门口，乌黑的眼睛盯着他。 　　数秒后，她先说话：“你先出来。” 　　游令倒是听话，闻言颔首，大步走了出去。 　　路过门口时，他忽然停下。 　　苏苏瞬间眼睛微睁，如临大敌。 　　像一只炸毛的猫。 　　游令觉得好玩，故意吓唬她—— 　　他先是盯着她看，几秒后，忽然凑近，苏苏果然眼睛圆睁，后背紧紧贴着门框，站得比军训还僵直。 　　游令盯着她看很久，唇角一勾，笑道：“你屋里有什么秘密，那么怕我看见？” 　　他凑得太近，扑面而来一股少年气息。 　　少年总是和少女相反，气息也是，小姑娘气息淡淡的，少年气息就强势，猛烈。 　　宛若一记风，直扑脸上。 　　苏苏被呛得不适，偏偏又没有退路，只能故技重施—— 　　她腰一弯，从旁边钻了出去。 　　两次被溜，游令气笑，伸手抓住她的后领，“跑什么？” 　　“这么大点地方，你还能跑哪去？” 　　苏苏人矮体重也没几两，被他一提溜差点没站不稳。 　　她下意识“哎呀”一声，踉跄两下才勉强站稳。 　　“游令！”声音凶起来也没什么震慑力。 　　但游令还是松开了，顺手摸了她的后脑勺，把她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苏苏无语，一边扒拉头发一边说：“现在还早，我不去学校。” 　　“哦，”游令说，“没让你去。” 　　苏苏疑惑。 　　游令说：“陪我吃饭。” 　　苏苏：“……你自己不会吃吗？苏煜都会了。” 　　墙角偷听的苏煜没忍住开门，探头出来：“初中生会自己一个人吃饭不是什么光荣事，没必要拿出来说。” 　　苏苏赞同地点头，然后看向游令：所以你是高中生了，更不应该了。 　　然而游令说：“哦，我又不是初中生。” 　　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苏苏：“……” 　　十分钟后，苏苏和游令上了同一辆出租车。 　　司机第二根烟都抽完了，看到后座的苏苏，有点意外，“还是学生啊？” 　　苏苏不知道前面发生过什么，没说话，只是看向游令。 　　游令坐姿很潇洒，两腿敞着，“嗯”一声：“拐.卖来的。” 　　司机知道他开玩笑，也笑道：“那小姑娘可要好好和婆婆算一笔账了。” 　　苏苏更加问号，问游令：“什么？” 　　“没什么，我妈给你支票的时候你拿了就走，”游令说，“我第二天就去找你。” 　　苏苏：“阿姨为什么要给我支票？” 　　司机哈哈大笑，“小女朋友很可爱啊。” 　　游令没答苏苏上一个问题，扭头跟她说：“说谢谢。” 　　苏苏：“？” 　　游令：“夸你可爱呢。” 　　苏苏愣一下，想起司机刚刚说了什么，脸一热，抬手打了下游令的手背。 　　游令“啧”一声：“再动手我就告你了啊。” 　　“要赔的。”他说。 　　苏苏顺口就接：“赔什么？” 　　游令看了她一眼，“我要什么你不知道？” 　　苏苏蓦地想起什么，耳根一阵滚烫。 　　她抿了抿唇，答不出来，干脆扭开头看窗外。 　　游令轻笑一声，没再闹腾她。 　　俩人在距离学校不远处的商场附近下车，游令挑了入门的连锁快餐厅。 　　他们坐在角落，刚坐下就听到隔壁桌在凑一起议论什么。 　　仔细听能听到“游令”“初恋女友”的字眼。 　　讨论到激烈时，声音也大了：“哦操，这是直接在酒吧亲上了？” 　　“不是说他最近在跟自己班里一个人搞暧.昧吗？” 　　“结束了呗，同班同学哪有初恋好看，再说了，你都说了，这是搞暧.昧，别说搞暧.昧，就是直接谈恋爱也可以分手啊。” 　　苏苏听见了，也装没听见，埋头吃饭。 　　她点的水饺，一个接一个安安静静地吃，完全不抬头。 　　忽然，她听到游令的声音。 　　“喂。” 　　苏苏和身后人齐齐抬头。 　　苏苏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身后人扭着头，也看她。 　　这些人完全没想到自己就八个卦还能被当事人抓个正着，顿时尴尬得手足无措。 　　对方都是女生，游令也没为难，就说：“差不多得了，再造谣我寄律师函了。” 　　“呃，对不起对不起。”道完歉饭也不吃了，起身就溜了。 　　游令看一眼苏苏，抬手把饭往对面一推，然后站了起来。 　　他走到苏苏面前，，“往里挪挪？” 　　苏苏眨了眨眼。 　　游令还站着，直接说一句：“他们扯淡。” 　　苏苏这才反应过来，“哦”一声，下意识就听话地往旁边挪了挪。 　　游令坐下，把自己的饭拉过来，一边吃一边说：“不搞暧昧，跟我谈恋爱不？” 　　说话时甚至没抬头，口吻像闲聊日常一般。 　　非常随便且自然。 　　苏苏却直接呛得咳嗽，头扭到一边脸都咳红了。 　　游令给她递纸，又给她拍背，“那么激动？” 　　苏苏还在咳，喉咙口一片火辣辣的。 　　后背被他拍过的地方也阵阵酥麻，仿佛一下一下拍在她心口上。 　　她眼睛呛出眼泪，拿着纸巾的手发抖。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缓过来以后，她没立刻说话，游令给她递水，她喝了两口，放下杯子，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游令却没再动筷，就那么直勾勾看着她。 　　直到苏苏被他看得吃不下去，才嗓音沙哑地拒绝说：“不谈。” 　　她拒绝时只敢看着碗里的饺子，不敢看游令一眼。 　　“啧，”游令说，“揍你了啊。” 　　苏苏小声：“揍我也不谈。” 　　话这么说，人却依然很怂地低着头。 　　游令盯着她头顶的发旋，她人乖，发旋看着也莫名得乖。 　　他手欠地覆上去摸两把，摸的苏苏人跟着一颤，眼睫也颤。 　　她迟疑地仰起脸看他，游令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问：“不跟我谈还跟我出来吃饭？” 　　“你别不是在钓我吧？” 　　苏苏沉默几秒，启声：“我不吃了。” 　　她说著作势要起身离开。 　　游令都气笑了，动手把她摁回原地，“老实待着。” 　　然后又补一句，“你钓。” 　　“老子也尝尝鲜。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给你钓。” 　　作者有话说： 　　这个字数，算补了之前请假的某一更不？ 　　有个点可以剧透一下，这本不是久别重逢，时间线不会断。 第二十五章 　　苏苏进班早, 班里没几个人，她刚坐下，贾青也进班, 两个人看到彼此都有些意外。 　　“你怎么那么早啊？”贾青主动过来, 她让苏苏往里坐在游令坐位上。 　　苏苏犹豫了一下，说：“要不你坐周任那里吧。” 　　贾青也没强求, 坐到周任那儿才疑惑问：“怎么了？” 　　苏苏说：“没什么，他好像有点洁癖。” 　　贾青一笑：“这样啊。” 　　又说一句：“倒是没看出来哈。” 　　这话乍一听有点阴阳怪气了。 　　苏苏没忍住看了她一眼。 　　贾青笑说：“我就是没想到他还有这块的毛病，谈恋爱倒是没看出来洁癖。” 　　“哎，你听说了没，他周六白天在鲁冰那儿，晚上在前女友那儿。”她又说。 　　周六白天。 　　他们在一起一整天。 　　互联网迅猛发展下，流言蜚语也传播得肆无忌惮。 　　苏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正要解释什么, 门口忽然传来动静。 　　她回头, 看到是游令进来，身后还有慢一步的许奕然和周任。 　　刚刚贾青说话声音不低，再加上班里人少, 教室里显得回音很重。 　　也不知道游令听到没。 　　贾青自然心虚，朝苏苏尴尬一笑，起身回自己位置了。 　　她走后, 周任和许奕然过来, 周任声音很大地跟别人借纸，说自己凳子脏了。 　　他明显是故意的。 　　苏苏都没敢看贾青这会儿什么脸色。 　　她起身给游令让位，游令看上去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也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他坐回位置后, 犹豫了下，苏苏小声说：“那个……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 　　“解释什么？”游令看她一眼。 　　苏苏说：“周六白天那个。” 　　“老子干了什么还要跟他们报备？”说话很嚣张。 　　但在理。 　　“不过，”游令忽而一笑，“可以解释一句。” 　　苏苏：“什么？” 　　“晚上也没干什么。”他说。 　　苏苏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周六晚上，匆匆“哦”一声，扭回头。 　　她边翻书边小声嘟囔：“跟我有什么关系。” 　　游令听到，伸手戳她胳膊。 　　苏苏往旁边躲一下，“干嘛？” 　　游令抬着下巴，继续戳她，“你干嘛？” 　　苏苏只能接续躲，“什么啊……” 　　她忍不住眼里露出无语。 　　游令盯着她看了几秒，就在苏苏被他盯得有些发毛的时候，他忽然压低声音说一句：“你撒什么娇？” 　　苏苏：“……” 　　她脸涨红，“我没有！” 　　“哦。”很敷衍，显然是不信。 　　苏苏无从解释，只能不理他。 　　不仅不理他，还把凳子往外挪，离他远远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游令也不急不躁的，就那么撑着脸看她，直到把她看得脸越来越红，翻书的频率越来越慢。 　　也怕真把人逗急了。 　　游令低低哼笑一声，桌子上伸出脚踢了踢苏苏的小腿。 　　苏苏不予理会，把腿往旁边移。 　　就是脸更红了。 　　游令勾着唇，低声：“错了。” 　　苏苏不为所动。 　　游令继续，“真错了。” 　　“回来呗。”他说。 　　苏苏翻书的动作停顿几秒，偏头看游令。 　　游令满脸：错了错了，真错了。 　　苏苏抿了抿唇，这才把凳子挪回去。 　　然后听到游令叹气，假模假样地说一句：“不经逗，又难哄。 　　“给我欠的啊。” 　　语气宠溺又无奈。 　　苏苏听到耳朵里，心口一阵跳动，几近失去控制。 　　- 　　周一惯例举办升旗活动。 　　六月天气转热，老小区就开始空气不流通，苏苏晚上没睡好，升旗的时候一直犯困。 　　她打了好几个呵欠，贾青问她：“你昨晚没睡觉啊？” 　　其实经历过上次的事情，苏苏已经不怎么和贾青来往了，只是偶尔在一起。 　　她淡淡一敛睫，说：“没睡好。” 　　贾青看苏苏神情淡淡，也没再问什么。 　　很快升旗活动结束，苏苏一心想着回教师休息会儿，在小广场上被周雨拦住。 　　“脸色怎么那么不好？”周雨问。 　　苏苏又打个呵欠，挽着周雨的胳膊说：“困啊。” 　　“行啊行吧，本来还想着喊你跟我一起吃早饭呢。”她说。 　　苏苏犹豫了下，“那我跟你一起去？” 　　“算啦，”周雨说，“哦，对了，一会儿给你个惊喜。” 　　苏苏问：“什么？” 　　周雨眨眼，“先不告诉你。” 　　苏苏笑了笑，没追问。 　　回班后，苏苏倒头就睡，上课铃敲响她才慢吞吞地抬起头。 　　一抬头，讲台上站着一个人。 　　是周雨。 　　苏苏一愣，以为自己在做梦。 　　周雨看到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朝她眨眼，其他人注意到，纷纷往苏苏那儿看。 　　游令也注意到，“谁？” 　　苏苏说：“我以前的同桌。” 　　她刚说完张彩霞就介绍说：“周雨，新转来的，大家欢迎。” 　　周雨性格开朗，也不怕生，转身把自己名字写在黑板上，落落大方道：“以后多多指教了。” 　　她扭头问张彩霞，“张老师，我坐哪儿？” 　　“先坐后排吧，很快期末考了，下学期了会重新排位。” 　　周雨点点头。 　　她其实无所谓坐哪儿，毕竟个子高，学习也一般。 　　但是因为她的突然到来，苏苏一节课都心不在焉的，下课铃敲响以后她准备去后面找周雨问问什么情况，游令忽然脚一勾她的凳子，“怎么，老相.好来了，不要我了？” 　　苏苏被他的用词无语到，“你说什么呢。” 　　她懒地和他掰扯，起身就走。 　　身后少年一声轻轻的“啧”，没跟来。 　　周雨坐在班里最后的一排的角落，就她自己，没同桌，旁边好大的空位。 　　看到苏苏来，她笑着翘着二郎腿，“怎么样，惊喜不？” 　　苏苏蹲在她面前，手随意放在她腿上，“你怎么来啦？” 　　“学不会了呗，靠，你不知道理科数学多变态，”周雨说，“所以让我爸托人给我转了个班。” 　　“那你现在岂不是有很多不会的？”苏苏说，“我们课程都进行很多了。” 　　“没事，这不是有你么。”周雨伸手捏苏苏的脸。 　　苏苏成绩不错，听到这话忍不住替周雨着急，毕竟离期末考没多久了，“那我一会儿就把我笔记本给你，你这几天加加班啊。” 　　“知道了，”周雨说，“期末考我肯定凉了啊，所以高二开学你选位置记得念着我啊。” 　　苏苏没立刻说好。 　　她脑海里本能出现了游令的脸，以及他那句：不要我了？ 　　周雨见状眼睛瞪大：“你怎么回事？你犹豫什么？懂了，你心里已经没我了，我这就走。” 　　苏苏哭笑不得，“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周雨哼哼。 　　苏苏这才说：“知道啦。” 　　周雨再次哼哼。 　　苏苏抓着她的手摇晃，无声眨眼卖萌。 　　周雨这才伸手揉她头发，“敢放我鸽子你等着。” 　　苏苏：“嗯嗯嗯嗯。” 　　远远的，画面收进游令眼底，看到苏苏点头如捣蒜时，他唇角勾起笑。 　　周任看见，慢悠悠说一句：“游少，您这次进度很慢啊。” 　　游令闻言看了周任一眼，唇边笑意无声无息褪去，只说一句：“话多。” 　　临上课苏苏才回去，回去以后莫名有点心虚，也不怎么敢看游令，游令也难得没为难她，趴桌子上睡觉。 　　渐渐升温以后，游令就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时常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的路上，班里转着不怎么凉快的风扇，很多人都恹恹的。 　　苏苏看一眼游令，最终还是没把他喊起来。 　　大课间苏苏和周雨一起去做操，路上经过隔壁班时，周雨忽然跑窗口喊：“黑格！” 　　苏苏正要问黑格是谁，里面走出来一个男生，满脸无语，“你信不信我捶你？” 　　苏苏看到他一愣。 　　没想到他和周雨认识。 　　“嘿嘿，介绍一下，我发小，大名方格，”周雨说，“这是苏苏，跟你说过。” 　　方格一点头，朝苏苏笑笑：“见过。” 　　是上次苏苏和贾青一起路过，和贾青搭讪那个。 　　苏苏也礼貌笑笑，三个人一起往广场走。 　　方格问苏苏：“你那个朋友呢？” 　　苏苏知道他说的是贾青，只是自从上次发生那种事情，她和贾青很少来往了。 　　“可能在后面吧。”苏苏说。 　　方格没多想，“嗯”一声。 　　进入班级方阵后，周雨问：“谁？” 　　苏苏说：“贾青。” 　　周雨想了想，“哦，那个文艺委员是吧？” 　　“嗯。” 　　周雨“啧啧”道：“这人不行。” 　　苏苏以为她知道什么，问：“怎么？” 　　周雨两指作插自己眼睛状，“火眼金睛。” 　　苏苏：“……” 　　操做到一半，陆宇舟和鲁冰过来查班打分，周雨一看这俩人，立刻挤眉弄眼，简直如同是在第一线吃瓜。 　　苏苏无奈。 　　临走前，陆宇舟看到苏苏，主动朝她笑笑，甚至朝她挥手。 　　班里其他人猎奇地看过来。 　　苏苏有点尴尬，朝陆宇舟笑得也不自然。 　　陆宇舟察觉，很快走了。 　　解散后，周雨立刻搂住苏苏锁喉，“你们已经熟到这种程度了？” 　　苏苏边躲边说：“没有。” 　　俩人嬉闹着往教室里走。 　　这会儿人多，有些挤，周雨动作大，不小心撞到人，扭头正要道歉，看到是许奕然，她热情主动地打招呼，“嗨。” 　　许奕然更热情，“嗨。” 　　“听说你和苏苏以前是同桌？”许奕然问。 　　周雨点头，“怎么了？” 　　许奕然摇头，自顾自地说：“我说我们游少今天怎么跟没人要的草似的，原来是原配回来了。” 　　周雨眼神立刻不对了，闪着吃瓜的光。 　　她放开苏苏，追着许奕然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苏苏：“……” 　　“哎呀哎呀，不能提呀，一提都是泪呀，”许奕然说，“这会儿游少正哭着呢。” 　　一边说一边表情夸张地“偷瞄”苏苏。 　　生怕别人看不见他是偷瞄。 　　周雨见状更兴奋了，“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苏苏已经失语，也确实这才发现，游令好像真的没下来做操。 　　她问周任：“游令没下来吗？” 　　周任故意说：“这会儿才发现？” 　　“看来游少是真的被抛弃了。”他感慨。 　　苏苏：“……” 　　“他早上没吃饭，低血糖了吧。”周任慢悠悠说一句，大步往前走。 　　周雨还在追着许奕然问东问西，俩人聊得热火朝天。 　　走在最后的苏苏犹豫了下，转身走去了食堂方向。 　　很巧，她在食堂遇到了陆宇舟。 　　陆宇舟问：“买饭啊？” 　　苏苏点点头。 　　陆宇舟给她推荐几个窗口，苏苏道谢，转身去排队。 　　陆宇舟问：“你要买什么喝的吗？我先给你排着。” 　　现在各个窗口确实人很多，苏苏便道谢说：“豆浆吧，谢谢。” 　　陆宇舟笑笑说没事，问：“原味？” 　　苏苏点头：“可以。” 　　买好吃的以后，苏苏去找陆宇舟，陆宇舟把豆浆给她，苏苏问：“多少钱？” 　　陆宇舟说：“不用，当我谢谢你上次帮忙。” 　　苏苏非常不好意思，“那个本来也没什么。” 　　陆宇舟笑，“这个也没什么。” 　　这时有陆宇舟的同学过来，苏苏见状只好接下豆浆，想着回头抽空再给他，就不在这里拉扯了。 　　进班时周雨就坐在她位置上，还在和许奕然叨叨，看到她进来，周雨看一眼手里的早饭，直接竖起拇指。 　　苏苏困惑，“怎么了？” 　　周雨摇头，拍拍她的肩，“牛，苏苏，太牛了。” 　　许奕然靠着墙乐。 　　苏苏满脸不解，顺口问她：“你吃饭没？” 　　周雨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配我不配。” 　　苏苏：“？” 　　周任没忍住笑出声，苏苏意识到什么，有点明白周雨怎么回事了。 　　她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嘴巴张合两次，也没说出什么。 　　周雨十分体贴道：“没事，理解，真的。” 　　然后意味深长看一眼游令，跟苏苏挤眉弄眼说：“这谁顶得住啊。” 　　苏苏：“……” 　　彼时上课铃敲响，周雨跑了，留苏苏一人站在原地。 　　周任坐在自己位子上笑，苏苏已经无心追究他说的什么低血糖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这时游令懒懒坐起身。 　　他虽然看着还是很困倦的样子，但是一点也不虚。 　　说句很俗的就是，还是那么帅。 　　苏苏心想：哦，被骗了。 　　游令没察觉苏苏哪里不对，看到苏苏桌子上的早饭，声音低低，带着惺忪的哑，“这会儿才吃？” 　　这都几点了。 　　“真不想长个了是么。”他蹙眉。 　　苏苏冷漠地坐下，破罐子破摔把早饭推到游令桌子上，“给你。” 　　游令：“？” 　　苏苏：“长高。” 　　明显是不高兴了。 　　游令挑了挑眉，回头问二位吃瓜群众，“我就一会儿没看着，你们就招我的人？” 　　二人齐齐摊手。 　　本来关系就难解释，他还胡说添乱。 　　苏苏说他：“你别乱说了。” 　　游令看她一眼，很好商量：“行。” 　　下一秒，苏苏听到他又一句：“那就坐实好了。” 　　苏苏：“……” 　　老师怎么还不来。 　　赶快上课上课。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个。 第二十六章 　　下了课, 游令把早饭从抽屉里拿出来，苏苏看到他动作，蹙眉说：“凉了吧。” 　　游令手背贴到豆浆杯上, “嗯”一声：“去趟办公室。” 　　办公室有微波炉, 老师平时会说有需求可以去用，但是基本没人敢去。 　　游令这个一天十节课恨不得睡八节课的人居然敢去。 　　他说着起身, 大手随意揉了把苏苏的头发说：“一起。” 　　苏苏困惑抬头，“去做什么？” 　　小姑娘仰起脸时脸颊两侧的头发往后落，刘海也松散，小脸全部露出，尖尖的下巴和圆圆的眼睛勾得人忍不住手欠。 　　游令顺手拿食指勾勾苏苏的下巴，跟勾小猫一样，勾了勾唇道：“不是受欺负了？ 　　“走, 哥哥帮你欺负回来。” 　　逢下课, 班里不少人往外走, 路过第一排瞥见游令的行为，又惊又忍不住偷瞄。 　　苏苏感觉自己脸都没了，毫无震慑力地瞪了他一眼, 随手拿起笔记本起身往教室后面走了。 　　之前不高兴了还会在原地趴着，现在直接走人。 　　周雨来了跟得了娘家人似的。 　　游令看着小姑娘的背影，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 拎着东西走了。 　　周雨虽然坐得远, 但是个高视力好，刚刚发生了什么可看得一清二楚。 　　她吃瓜之余忍不住震惊，抓着苏苏问：“你们现在到什么流程？” 　　苏苏拍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她别乱说话。 　　周雨“哎呀”一声：“说说, 说说。” 　　苏苏忍不住脸红, 小声道：“说什么？” 　　“嘿嘿, 说说你和男朋友怎么回事啊？”周雨捏苏苏的脸，“行啊，真有出息，这么快就把小少爷拿下了。” 　　游令外号叫游少说起来也不算什么特别中二的事情，有根据的，了解游家的人都知道游家多子嗣，但是游令是最小的那一个，小时候刚出生那阵儿，周边的亲戚朋友都会喊他小少爷，后来长大了，同龄人博个顺口，就喊游少。 　　苏苏自然也知道游令的家境，垂眸时，密长眼睫下敛去几分波澜，她随意一扯唇，“怎么可能拿下他？你也信。” 　　周雨顿时失望得不行，然后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分析道：“那不对啊，他看着挺喜欢你的啊。” 　　苏苏没说话，把笔记本放在周雨桌子上，岔开话题让她抄笔记。 　　- 　　办公室里，游令懒洋洋地站在微波炉前。 　　抚中办公室都是集体的，每个办公室都有很多老师在。 　　可游令却光明正大地玩手机。 　　角落里张彩霞看见也当没看见，其他老师也不多管闲事。 　　这会儿手机里能刷的只有校内论坛，游令对论坛其实没什么兴趣，也是无聊。 　　点进首页看到一条标题党：《双学霸的纯情爱恋》。 　　此时微波炉“叮”一声，他掀眸看一眼，抬手打开微波炉，拇指不经意点进帖子，拿出早饭时，他下意识往手机上看一眼。 　　开篇就是一张图。 　　图上是陆宇舟，和苏苏。 　　陆宇舟正给苏苏递豆浆。 　　游令眼眸一沉，目光偏到旁边桌子上的豆浆上。 　　和陆宇舟递给苏苏的一模一样。 　　- 　　苏苏怕周雨追着再问乱七八糟的，把笔记本给她就回自己座位了。 　　前后没一会儿，游令回来了。 　　莫名地，他脸色不太好。 　　苏苏疑惑地看着他，等他走过来，就看他把早饭放到了她桌子上。 　　苏苏更加疑惑地眨眼。 　　下一秒，游令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拽起了她。 　　苏苏“哎”一声，往回拽，“干嘛？” 　　游令看她满脸无辜，多少也猜出什么情况，但心里还是不爽，他舌尖顶腮两下，微微歪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 　　他停顿，吐出两个字：“渣女。” 　　苏苏闻言，“啊？” 　　“拿别人给的东西糊弄我？” 　　苏苏没听懂，皱眉，“什么啊？” 　　这时许奕然“哦豁”了一声，伸着脖子问：“哥，豆浆什么味的？是不是绿油油的特别清爽？” 　　游令掀他一眼。 　　许奕然“嘿嘿”一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说特别清楚，但是通过某些用词，苏苏忽然就懂了。 　　“不是，”她有点着急，“哎呀，真不是。” 　　“哎呀什么哎呀，”游令说，“我不喝。” 　　说完跟来了脾气一样，松了苏苏的手腕，又说一句：“没那个命。” 　　然后坐回自己位子上了。 　　“……” 　　苏苏有点惊。 　　这个人，是在闹脾气吗？ 　　平时总是强势的人，忽然示起弱来，苏苏反倒不知所措起来。 　　她坐回位子上，犹豫了下，微微倾身，往桌子上趴了趴，扭头看游令，唤他名字：“游令？” 　　游令往桌子上一趴，把后脑勺给她。 　　苏苏：“……” 　　她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想笑。 　　唇角忍俊不禁，她手握拳抵在唇边，两三秒才放开，解释说：“我是准备抽时间给他钱的。” 　　游令无动于衷。 　　“那要不我现在再给你买一杯？”她说，“那个饼是我自己买的。” 　　游令终于回头了。 　　苏苏看着他，眨了眨眼。 　　“不喝，气饱了。”表情看着很委屈。 　　苏苏：“……那，好吧。” 　　她话音落下，游令常年睡不醒的眼皮睁了睁。 　　似乎很震惊。 　　苏苏没忍住抿唇笑了下。 　　游令意识到什么，“啧”一声，伸手掐她脸。 　　难得，苏苏没反抗，任他掐。 　　游令有点意外，挑了挑眉，“今天那么乖？” 　　他一说话苏苏就不好意思了，打掉他的手，坐直。 　　游令也坐直。 　　苏苏余光瞥到，他拿起了豆浆和饼。 　　心里松了口气。 　　多大人了，还要人哄着才肯吃饭。 　　后排许奕然和周任见状对视了一眼，二人很默契地同时拿出手机。 　　某个没有游令的群里，周任发一句：游少在吃早饭。 　　柯羽鸢：大早上说什么疯话。 　　下一秒，许奕然发一张图。 　　角度很刁钻，但是能看出，确实是游令，在吃早饭。 　　柯羽鸢：…… 　　柯羽鸢：我没睡醒。 　　几秒后。 　　柯羽鸢：[图片] 　　图片里，是柯羽鸢和一位备注为一个蓝色爱心的人的聊天记录。 　　柯羽鸢：要疯了。 　　柯羽鸢：[图片]（游令吃早饭的图） 　　蓝色爱心：？ 　　蓝色爱心：11\'\' 　　蓝色爱心：5\'\' 　　蓝色爱心：7\'\' 　　群里。 　　许奕然：？ 　　许奕然：语音内容是？ 　　柯羽鸢：噫呜呜噫。 　　周任：…… 　　许奕然：…… 　　许奕然：柯姐。 　　柯羽鸢：放。 　　许奕然：你有没有去做过亲子鉴定啊？ 　　群里安静几秒。 　　柯羽鸢：想过。 　　许奕然：…… 　　周任：。 　　柯羽鸢：考虑到我目前经济不自由。 　　柯羽鸢：没有退路。 　　柯羽鸢：还是算了。 　　许奕然：…… 　　周任：。 　　两个人再次同时放下手机，双双满眼复杂地盯着苏苏看。 　　他们目光实在热烈，苏苏察觉，回头：“怎么了？” 　　两个人同时摇头，然后竖起拇指。 　　苏苏茫然。 　　作者有话说： 　　没写完，下午薅个二更，六点左右。 第二十七章 　　苏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在哄人这块有点本事, 一上午游令没再瞎折腾。 　　下午体育课，周雨很震惊，“原来体育课真的是体育课！” 　　苏苏笑问：“你在理科班经历了什么？” 　　周雨严肃：“非人的折磨。” 　　苏苏又笑。 　　抚中的体育课除了快考试的时候有一些体测活动, 其他时候都比较轻松, 短暂的集合过后老师就让大家自由活动。 　　男生们扎堆打球，女生们扎堆聊天。 　　苏苏和周雨坐在旁边, 周雨还没完全把班里的人认全，偶尔观察到一个打球姿势差不多的，就问苏苏，其实苏苏知道得也不多，顶多认一下名字。 　　“要你何用！”周雨气道。 　　苏苏笑着往旁边躲。 　　她往篮球广场看，六月份，天气已经热了, 纵使下午太阳也高挂不下, 可打球的人却好像不嫌热一样。 　　游令也在其中。 　　天气热以后他就不怎么穿校服了, 在校内时T恤倒没多少花样，常常都是白色的，偶尔身前背后带一点logo。 　　都是一些苏苏不认得的品牌。 　　许奕然说他爱穿小众品牌。 　　少年身高腿长, 跳起来仿佛能够到天。 　　他仰着头，头发肆意凌乱，发丝间能捕捉到彩虹的颜色。 　　应该是他每次染发留下的痕迹。 　　“游令是真帅啊, ”周雨在旁边感慨道, “虽然平时就知道他帅，但是一和大家站起来，就更明显了。” 　　苏苏没否认。 　　她目光淡淡柔柔地看向那一处, 阳光照在她脸上, 显得她面庞更加柔和, 眼睛里也仿佛藏了很多少女心事。 　　“苏苏啊，”周雨摸了摸苏苏的脑袋，然后靠在苏苏肩头，她个子高，这么靠两个人都不舒服，但她还是靠着，说，“我姐姐说，如果高中能遇到喜欢的人，能在一起就在一起，因为过了这个时间段，大家就会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苏苏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广场上的游令回了头。 　　苏苏猝不及防和他对视。 　　两三秒，游令挑了挑眉，勾唇一笑。 　　他大手罩着球往旁边走，边走边运球，苏苏看不懂球，只看到他退到一条线外面，然后盯着苏苏，轻轻挑眉。 　　下一秒，他抬臂一跃，众人无人阻拦。 　　球进了。 　　周遭一片欢呼。 　　少年在正中央，唇角轻扬，宛若上神，理所应当地接受一切赞誉。 　　这样的人。 　　要怎么才能真的拥有呢？ 　　神是不会和凡人谈恋爱的。 　　苏苏收回目光，敛眸时，眼睑处一层淡淡的阴影。 　　她弯唇笑了笑说：“那你呢？” 　　周雨翻个白眼，“跟我扯话题是吧？” 　　苏苏笑而不语。 　　周雨“切”一声：“没劲，我去找黑格。” 　　白格班和他们班这节体育课是同一节，刚刚从教学楼过来的时候周雨跟白格要水，白格让她自由活动再去找他。 　　苏苏看着周雨跑到隔壁阵营，抓着白格要了两瓶水，又顺手给了白格一拳。 　　白格无语得很，又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动手。 　　苏苏没忍住笑出声。 　　没一会儿，白格往这边看了一眼，苏苏和他对视，礼貌地点点头，算打声招呼。 　　白格也朝她笑笑，随后不知道跟周雨说了什么，周雨拧着眉往他身边凑。 　　然后就看白格掏出了手机。 　　周雨爸妈管得严，没给她配手机，平时周末周雨都是找白格玩，拿他的手机。 　　俩人凑在一起不知道看了什么，远远的，苏苏就看到周雨神情复杂地往这边走。 　　苏苏原本坐在旁边台阶上，看到她表情不对，起身迎接，主动问：“怎么了？” 　　周雨一句话不说，拽着她就走。 　　苏苏疑惑，拉了她一把，“周雨？” 　　周雨没理她，一路把她拉到角落一棵树下，拧着眉，问：“你喜欢游令吗？” 　　苏苏一怔，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神，“怎么突然问这个？” 　　周雨没听到否认的答案，恨铁不成钢地把苏苏拉着坐下来，“你知不知道咱们学校有个论坛？” 　　苏苏沉默了下，说：“知道一点。” 　　周雨不可置信地瞪眼，“那游令和他前女友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苏苏没反驳。 　　周雨无语了，“那你还跟他这这那那？你是不是疯了啊？他这是脚踏两只船吗卧槽？我劝你谈恋爱不是劝你做小三啊。” 　　苏苏听她越说越离谱，也有点无语了，“不是。” 　　“哎呀，你胡说什么呢。”苏苏说。 　　“怎么不是？”周雨很气，“没分得彻底就是还在谈，妈的，搁别人身上我是吃瓜，搁你身上我拳头都硬了。” 　　苏苏看她真的气得厉害，主动为她拍背顺气，“别气了。” 　　“那你别跟他坐同桌了，”周雨不满道，“跟我坐，一会儿我就去找张老师。” 　　苏苏“啊？”一声，还没说什么，身后忽然冒出一声懒洋洋的。 　　“这位新同学，刚来就挖我墙角？ 　　“不合适吧？” 　　周雨和苏苏双双一怔，回头，发现游令不知什么时候就在她们身后的阴凉处。 　　也不知道待了多久，听了多少。 　　呃。 　　回想刚刚周雨说的话，苏苏有点尴尬。 　　怪不得都说白天不能说人。 　　她很心虚，只敢偷偷瞄游令一眼。 　　然后就被他抓住，还回来一个你真是长本事了，背地里说我坏话的眼神。 　　苏苏：“……” 　　她默默把眼睛看向别处。 　　周雨其实也怂，毕竟游令……不是什么好人。 　　她停顿了一下，几秒后，拉一把苏苏挡在了自己面前。 　　苏苏：“？” 　　周雨满眼：大敌当前，来一招美□□敌吧大使！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 　　苏苏：“……” 　　而游令，也当真没客气。 　　他随便一伸手，捞住苏苏的脖子就往怀里拉，苏苏“哎呀”一声，挣扎，“游令！” 　　游令挑眉：“你都被卖了，还不跟我走？” 　　周雨咬了咬牙，良心发现，一把拽住苏苏的另一条胳膊，“你松手！” 　　游令：“买定离手懂不懂？” 　　周雨毫不犹豫，“我不要脸，我不讲武德！” 　　身后看戏的许奕然和周任同时鼓掌，许奕然赞誉：“现在那么有自知之明的人真的不多了。” 　　周任：“还是有一个的。” 　　许奕然点头：“是的，比如和你交易这位。” 　　周任：“他才是第一名。” 　　两个人一唱一和，周雨忍不住说一句：“二位真的不考虑去春晚大舞台表演相声吗？” 　　苏苏才是忍不住说：“你们都放手！” 　　平时软了吧唧的小姑娘难得发脾气，周雨和游令都一愣，苏苏趁他们愣住抽回自己的胳膊，然后故技重施，一弯腰从游令胳膊圈起的怀里出来。 　　她忍不住教育：“你们几岁？” 　　周雨都没反应过来，游令已经如常，开口就是不正经：“领证还不行。” 　　看来这位确实是第一名。 　　苏苏无奈，“别闹了。” 　　游令看她一眼，“还没开始。” 　　苏苏：“？” 　　哦，还没开始闹。 　　还没开始闹？ 　　苏苏立刻说：“不准开始。” 　　“要我听你的？”游令忽然凑近，“凭什么？” 　　苏苏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快速反驳一句：“你不是要追我？”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几秒后，苏苏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 　　许奕然也反应过来，感慨一声：“牛逼啊，苏苏。” 　　周任也笑一声。 　　只有周雨瞪着眼睛骂了一声：“操。” 　　游令倒是难得没调侃她，而是告状一样跟苏苏说：“你看你前同桌多没素质。” 　　苏苏：“……” 　　她已经不想帮这两位幼儿园大班生处理矛盾了。 　　她想走。 　　转身就准备溜，游令长臂一捞，将她再次拽进怀里，低声：“跑什么？” 　　苏苏病急乱投医，乱说：“要集合了。” 　　“你跟你前同桌就学会了撒谎？” 　　苏苏：“……” 　　周雨：“……” 　　苏苏看着周雨，眼神劝她要冷静。 　　周雨翻个白眼，不打算再计较什么。 　　游令却一声：“你们走吧。” 　　周雨瞪眼：“凭什么？” 　　下一秒，周任和许奕然从后面出来，一人架周雨一条胳膊把人拖走了。 　　周雨乱蹬腿，“妈的放开我！” 　　苏苏震惊，“哎”一声要追过去。 　　游令稍稍用力，她立刻半张脸都埋进了游令胸口。 　　少年刚打过球，身上有裹着阳光的汗味，荷尔蒙的气息冲得人头脑发晕。 　　苏苏感觉自己真的眩晕了一下，然后听到游令说：“不是说我在追你？有问题要解决，结果才能早日落实。” 　　苏苏懵懵的，“什么？” 　　游令勾唇一笑，轻轻一个用力把苏苏推到树上。 　　这棵树是百年老树，枝繁叶茂，树干极粗，每年逢毕业季总有人手拉手抱树拍照。 　　此刻苏苏被摁在树上，从别的角度无人能看到她。 　　也没人能看到她面前的游令，和他眼里的笑。 　　阳光从树叶缝隙掉在地上，宛若细碎的星光，斑驳的光影时不时照进游令眼睛里，看得苏苏愈发得眩晕。 　　她头昏脑涨的。 　　然后听到游令说：“我主动坦白，你从宽处理不？” 　　苏苏轻声：“什么？” 　　游令勾唇一笑，伸手捏她的脸。 　　小姑娘皮肤嫩，指尖仿佛能掐出水，惹得他舍不得松手。 　　他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唇边眼角都有自己察觉不到的温柔和淡笑。 　　不似往常那样轻佻随意，而是似头顶地下的阳光星斑一样。 　　淡淡的，却耀眼的。 　　他垂眸，本意是轻描淡写扫过她面容每一寸，却在落在少女粉色的唇上时，停顿一下。 　　他似乎有些失控，盯了许久。 　　才说道：“差不多得了，你还要勾我到什么时候？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他停顿，勾唇，说一句。 　　“你喜欢我，苏苏。”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忘记发红包了，这章一百个。 第二十八章 　　苏苏一下红了脸。 　　她不由自主咬住唇, 贝齿在唇瓣碾出痕迹，原本一片粉嫩的地方出现一道浅浅的失去血色的苍白。 　　大概不疼。 　　但是游令看了莫名不爽。 　　男人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劣性根，基因里的占有欲, 尽管没得到过什么确定性的答案, 但只要自己已经标记了符号，就下意识觉得被圈场地以及猎物都是属于自己的。 　　谁也不能侵犯。 　　包括猎物自己。 　　他皱着眉, 伸手摁在苏苏唇角，指腹微微用力往旁边扯。 　　扯出一个相当僵硬的弧度。 　　苏苏如他所愿地松开了齿，脸却更红。 　　她打掉他的手。 　　但是全程，她都没有否认过他说的那句话。 　　恰时体育老师哨音响起，苏苏如获大赦，飞快丢下一句“集合了”，转身就跑。 　　游令没拦着她, 双手抄着裤子口袋, 只说了句：“苏苏, 我耐心就到今天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不到。 　　距离今天结束，还有不到八个小时。 　　校内时间只余不到六个小时。 　　每一分每一秒，苏苏都仿佛踩在刀尖上, 她心中有属于自己的波涛汹涌，面上却没什么情绪变化。 　　游令还是很欠，不放弃每一个逗她的机会。 　　老师提问苏苏的时候, 他坐在下面, 撑着脸，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苏苏余光瞥见, 回答问题的舌头都大了。 　　好不容易坐下来, 换来他一句低低的, “我们苏苏真棒。” 　　苏苏目视黑板，唇不动，含糊不清道一句：“你住嘴。” 　　游令哼笑一声，算放过她。 　　晚自习是张彩霞的，她一般不坐班，也就前面一个小时坐在讲台，给大家问她题的机会。 　　一个小时后，她准时拿著书走人，路过第一排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偏头瞥了苏苏和游令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苏苏头上，唤她一声：“苏苏。” 　　苏苏疑惑抬头。 　　张彩霞：“出来一下。” 　　苏苏不解，但也乖乖站起身。 　　她走出教室的一刻，原本脸上尽是懒散的游令表情有点冷漠，眼底更是一片深深。 　　周任本来趴在那犯懒，听到张彩霞的话，抬头看了一眼，等苏苏离开后，他骂了句：“傻逼。” 　　沉迷摄影教程的许奕然闻言茫然抬头，“谁？” 　　然看到苏苏不在，又问：“苏苏呢？” 　　周任朝门口抬下巴。 　　许奕然坐床边，看不到门口，就伸个脑袋从窗户看，只看到站在外侧的张彩霞，苏苏应该靠墙站的，是他的视觉盲区。 　　张彩霞看到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许奕然撇撇嘴，缩回脑袋。 　　他说：“完了，游少进度又要慢一大截了。” 　　游令不知在想什么，闻言嗤笑一声，仿佛许奕然说了什么笑话。 　　许奕然一顿，默默和周任对视一眼，选择闭嘴。 　　门外。 　　张彩霞看着面前站得乖乖的苏苏，眉头还蹙着。 　　苏苏主动问：“怎么了？” 　　张彩霞沉默一会儿，才说：“你跟游令坐一起适应吗？” 　　这都多久了？ 　　现在问这个？ 　　苏苏愣一下，眨眨眼睛，有点不明白张彩霞什么意思。 　　也不知该说适应还是不适应。 　　以她那么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她猜想张彩霞想得到的答案应该是不适应。 　　然后呢？ 　　张彩霞要把他们调开吗？ 　　苏苏顿了顿，眉眼垂下，低声说句：“还行。” 　　听到这个回答，张彩霞是不满意的，她耐着性子引导：“苏苏，我看过你的中考成绩，也知道你在理科班的成绩，你这个成绩，只要能稳住，以后211，985是肯定没问题的，如果之后肯沉下心，冲个重点也不是没可能，高考是大关，一分百万人，这可不是还行能给的对策和态度。” 　　苏苏抿了抿唇。 　　张彩霞叹了口气，终于点出来，“我最近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传言，老师相信那些都是谣言，苍蝇不叮无缝蛋，这句话老师不会说，但是如果真的身边有讨人嫌的苍蝇，我们本身没问题的，是不是要考虑换个环境？” 　　话言至此，已经非常清晰了。 　　苏苏没有说话。 　　张彩霞也没有逼迫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好好想想。 　　苏苏“嗯”一声，转身回教室。 　　张彩霞在门口目送她进去，等她坐下以后又把目光落在游令身上，游令没遮没掩，大大方方地和她对视。 　　他身子微微往后靠，仗着自己坐在第一排，给自己留的空间非常大，翘个二郎腿也轻轻松松。 　　没半点学生模样。 　　吊儿郎当的。 　　数秒后，张彩霞先移开目光。 　　游令唇角扯出嘲讽，也收回目光。 　　他当着张彩霞的面，拿脚尖碰了碰苏苏的桌子。 　　苏苏察觉，偏头，先看到了张彩霞，微微一愣。 　　游令就那么盯着她。 　　几秒后，苏苏收回目光，没有装作没察觉的样子，而是就那么顺势看向游令，低声问他：“怎么了？” 　　她声音低低的，柔柔的，眼睛里一片纯粹、坦荡。 　　没有躲闪，没有避讳。 　　游令一怔，乱晃的脚尖也停住。 　　门口的张彩霞没过多停留，转身离开。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远去，像带走了什么东西。 　　游令盯着苏苏，看到她眼睛里映着他的脸庞。 　　总有人说眼睛似深渊，可她的眼睛，是一面镜子。 　　恍若匆匆一眼，能现人心。 　　蓦地一瞬，游令移开了目光。 　　眼底深处，有狼狈渐起。 　　第一次，他游刃有余的手段，夺回来的是狼狈。 　　苏苏没看出他这些变化，只觉奇怪，还以为怎么了，又问一句：“怎么了啊？” 　　游令舌根有些僵地回一句：“没事。” 　　少年有自己莫名奇妙的自尊，缓几秒，他舌尖顶了顶腮，有点想找回场子。 　　扭头看一眼，发现小姑娘还是那双亮亮的眼睛，他一顿，又把所有咽回去。 　　算了，今天放过她。 　　他没看她，随便说一句：“不小心碰到，忙你的。” 　　苏苏不确定地又看一眼，才“哦”一声，继续看书。 　　晚自习放学，周雨一蹦一跳地跑来找苏苏，苏苏正忙着记录最后一点内容，头也不抬地说：“等一下哦。” 　　周雨当然说：“好咧。” 　　倒是旁边的游令闻声偏头看了一眼，小姑娘正全神贯注忙自己的，被人打扰了也只是好脾气地说一声。 　　还哦。 　　怎么跟谁都撒娇。 　　游令“啧”了一声。 　　这时周任和许奕然喊他，苏苏一边写一边起身，给他让位。 　　游令没动。 　　苏苏茫然地抬头。 　　游令一点下巴，“坐。” 　　苏苏：“啊？” 　　游令：“忙你的。” 　　周雨反正现在看游令哪哪不顺眼，以前算半个迷妹，现在纯纯粉转黑。 　　“都给你让位了你还不走，非八抬大轿？” 　　“提议不错，建议落实。”游令说。 　　周雨被噎得说不出话。 　　许奕然扭头问周任，“周总，分析分析，什么情况？” 　　周任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争宠。” 　　许奕然长长“哦”了一声，“游少，是吗？” 　　游令没反驳，随手抄了本书扔身后。 　　许奕然笑嘻嘻躲开，跟周任说：“咱走吧，这没咱的的事。” 　　俩人说着离开，路过周雨的时候，故技重施，一人架一条胳膊把周雨拖走了。 　　周雨一路骂骂咧咧的。 　　苏苏再次茫然，看向游令。 　　游令脾气很好地说：“看什么，写你的。” 　　苏苏：“……” 　　想了想周任和许奕然应该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苏苏真的坐下继续了。 　　等她写完班里人都走差不多了，她收拾东西起身问游令，“你还不走吗？” 　　问得很真诚。 　　游令都气笑了，“我等谁？ 　　“苏苏，你有没有良心？” 　　苏苏低低“啊”一声，后知后觉想起倒计时的事情，忍不住脸红了红。 　　她有点尴尬，不好意思看游令，就低头收拾东西。 　　不知道是她本身皮肤白还是怎么，每次脸红都特别明显，躲也躲不掉。 　　游令就特别爱看她这样，故意敞着腿，探头看她，“脸红什么？” 　　动作很像小学生里那种故意把人逗哭的坏男孩，逗哭了不算，还要歪着头问：呀，真哭了啊？ 　　苏苏想打他。 　　游令轻笑一声，起身，“走了。” 　　“去哪儿？”苏苏问。 　　游令顺手拎她后领，苏苏“哎”一声，游令顺势搂住她的脖子往外走。 　　慢悠悠一句：“送你回家。” 　　走廊人稀少，偶尔有人路过，会忍不住看他们一眼。 　　校园是个很特别的地方，纵使夜色茫茫，也不显孤寂荒寥，仿佛每时每刻，空气里都是少年血性和少女情怀。 　　晚风穿堂而过，掀起少年的黑发，凌乱如草，也坚韧如草。 　　怀中少女衣服鼓鼓，每一步，都仿佛在拥有什么。 　　他们在往一个方向走。 　　作者有话说： 　　呃，又没写完。 　　零点前加个更（挠头。 第二十九章 　　苏苏从来没有坐过那么难熬的公交车, 她没想到，会在公交车站碰到唐宇舟，也没想到唐宇舟一个亲戚的家在她家的后一站。 　　本来这是没什么的事情。 　　但是游令在。 　　气氛很尴尬。 　　上车的时候唐宇舟和苏苏打了招呼, 像没看到游令一样, 坐在后车车门旁边的双人座。 　　苏苏本想往前坐，却被游令拉着坐在了唐宇舟后面。 　　游令坐在靠外侧, 架着腿，身子往后靠。 　　就差嘴里叼个牙签了。 　　苏苏很无语，赌气似的扭头看窗外。 　　这会儿夜色浓厚，窗户像镜子，能看到车里的人景。 　　苏苏本来在看窗外，忽然余光瞥到车窗上映出的痕迹，她目光移到车窗上, 和里面的游令对视。 　　游令不知道透过车窗看了她多久, 看她看过来, 轻轻挑了挑眉。 　　苏苏没忍住唇角翘起弧度。 　　游令伸手，在她脑后两指比耶，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对着车窗里的他们拍了张照片。 　　苏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甚至没有躲。 　　她唇边还有没退的笑，眼睛虽然没有弯出弧度，但是瞳仁里却藏匿了明显的笑。 　　她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这时公交站提醒到站, 苏苏回神, 看一眼窗外，发现自己也到站了。 　　是的。 　　到站了。 　　苏苏垂眸，弯了弯唇。 　　她起身, 游令还坐着, 她说：“走了。” 　　游令：“我家没到。” 　　“哦, ”苏苏没什么反应，“那让我出去。” 　　游令仰面看她。 　　她垂眸看他。 　　片刻，两个人都笑。 　　游令先是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撒气一样，“惯得你。” 　　苏苏打掉他的手，催他：“快点。” 　　游令这才慢悠悠地起身，下车。 　　苏苏跟在他身后，抬手揉了揉刚刚游令捏过的地方，唇边噙起笑。 　　台阶下一半，她想起唐宇舟，抬头欲和他打招呼，“唐宇……” 　　话没说完，站点的游令忽然伸手拽她，她一时不察，被迫跳下车，然后整个人被游令圈在怀里。 　　他用力把她的脸往他胸口埋。 　　车子关门驶离，苏苏连跟唐宇舟挥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仅如此，他还要揉乱她的头发，说她：“跟我怎么没那么多话。” 　　苏苏仰头说：“人家又没你烦人。” 　　游令顿住了。 　　他垂眸，眼里有意外，和苏苏对视片刻，挑眉，“胆子不小。” 　　苏苏趁机从他怀里出来，一边扒拉头发一边小声念：“长本事了呗。” 　　街道安静，连风声都没有。 　　她声音再低，他也听得清楚，但看她走在前面，个子小小的，步子也迈得小，因为要扒拉头发走路时有点低头，破天荒地没想着逗她。 　　不为什么，就是突然。 　　被可爱到了。 　　于是他大步一迈，和小姑娘擦肩而过时，又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苏苏“哎呀”一声，气道：“游令！” 　　游令没停。 　　苏苏小跑去追，伸手给他后背一巴掌。 　　游令停下。 　　这下轮到苏苏径直前行，不停。 　　游令原地站定，盯着她背影几秒，偏头笑出声。 　　他正要迈开脚，苏苏忽然回头看一眼，然后开始跑。 　　游令就开始追。 　　俩人加起来不到三岁。 　　最后在小区门口，游令抓住苏苏，他手掌捏她的后颈，她个子小，骨头也好像是软的，明明那么瘦，脖子也那么细，掌心盖上去却好像感受不到骨骼的存在，只有肌肤的软嫩。 　　苏苏怕痒，一边笑一边躲。 　　游令看着她，“错了没？” 　　苏苏不认。 　　“啧，”游令说，“那么坚强？” 　　苏苏还是笑。 　　就在苏苏想着怎么脱困时，腰间忽然被人掐了一下。 　　她没忍住叫出声。 　　很晚了，小区安静，贸然一声，明显又突兀。 　　苏苏感到羞耻，立刻认错，“错了，错了！” 　　游令：“晚了。” 　　苏苏怕游令再捏她腰，吓得一直往旁边躲。 　　俩人闹着拉扯着走到楼下。 　　“我要回去了。”苏苏说。 　　忽然，一声猫叫。 　　苏苏回头，看到灌木丛里面一只黑猫，本来天就黑，她差点没看见，只有一双绿色的眼睛闪着光。 　　她没见过那么纯的黑猫，有点惊喜，“纯黑的哎。” 　　她说着蹲下去看，小猫不知道是家养的还是流浪的，完全不怕人，毛发也在夜里显得黑亮，它下巴尖尖的，主动去蹭苏苏的小腿，苏苏傻兮兮地咧唇一笑。 　　她摸了把猫脑袋，自顾自地说：“以前我们家养的也有一只猫，两只眼睛的毛色不一样，一半黑一半白，像阴阳脸，特别可爱。” 　　游令大致想了一下，简单粗暴地评价：“亲妈滤镜。” 　　他这么说，苏苏还有点不高兴，“哼”了一声，“就可爱。” 　　游令顺口接：“没你可爱。” 　　苏苏下意识就反驳，“有。” 　　反驳完才反应过来俩人的对话内容，一时间失语。 　　游令嗤笑。 　　苏苏憋屈，猫也不摸了，起身就要走。 　　忽然不远处传来对话声，她一怔。 　　“都跟你说了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你也不看看我多大了。” 　　“那你每天往人家跟前凑什么？你就是心里有鬼！” 　　是舅舅舅妈的声音。 　　苏苏第一反应都没来得及听他们对话的内容，本能地再次蹲下，往灌木丛里躲。 　　她想拉着游令一起，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游令见她这样，判断出来人是谁，丝毫不慌地往前走了一步。 　　挡在了苏苏前面。 　　舅舅舅妈还在吵，舅妈性格强势，倔起来通常是不听人解释的，舅舅老实，常常一件事三句话都说不明白，他来来回回地解释，舅妈的态度始终如一：“你不用再说了！我看你就是想离婚！不想过不过！” 　　俩人走过来，蓦地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男生，都惊了一跳。 　　再仔细一看，男生穿着校服裤，不过长得倒是没什么学生样。 　　跟小明星似的。 　　舅妈感觉这人脸生，又是大晚上的，就问了句：“找人啊？” 　　游令懒懒地“啊”了一声。 　　再不像学生也是小孩，再加上穿得不差，舅妈就没多想，和舅舅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上楼了。 　　他们一走，苏苏才松了口气。 　　她不由自主拍了拍胸口。 　　等舅舅舅妈声音渐渐远去，又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准备起身时，面前的人转了个身。 　　她一顿，停下动作。 　　游令居高临下，垂眸俯视。 　　苏苏下意识怔住。 　　下一秒，游令也蹲了下来。 　　安静的老旧的小区，明亮的弯弯的月亮，灌木丛不大不小，黑猫就在旁边。 　　周围只有呼吸和心跳声。 　　苏苏眨了眨眼，看着游令。 　　他脸上仍有漫不经心的笑，看着她，问：“躲什么？” 　　苏苏沉默了下。 　　游令没给她解释的机会，继续说：“我们是同学，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还是说，”他停顿，勾唇，凑近一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觉得我们见不得人。” 　　少年的语音和气息都强势，逼得人往后退。 　　可是苏苏本来是蹲着的，往后退就要坐地上了。 　　她差点摔倒。 　　游令及时搂住她的腰。 　　他胳膊那么长，手也很大。 　　这样逼仄的场地里，挽救她都好像轻轻松松。 　　经由他一搂，苏苏惯性往他怀里扑，她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摁在他胳膊上。 　　游令反手扣住她的手，更强势地逼迫，“嗯？” 　　苏苏再无任何退路。 　　她眼睫飞快地眨，几乎和狂跳的心率同步。 　　他仍然没有放过她，眼皮微垂，视线一寸一寸走过她的脸庞。 　　直到她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才再次盯着她的眼睛说：“还有一个多小时。 　　“你不会想让我到你房间里给你要答案吧？” 　　苏苏被他这话惊得眼眸圆睁。 　　游令却一扯唇，十分坏地说：“我倒是没什么所谓。 　　“你呢？” 　　“我……” 　　“嗯，想好再回答。”游令说。 　　苏苏闭上嘴。 　　抿唇。 　　他们都清楚，游令给的，从来都不是选择题。 　　数秒沉默。 　　游令开始催，“三个数，不回答，我就亲你了。” 　　“三。”他说。 　　“二。”他盯着她，身子前倾。 　　“一……” 　　“好，”苏苏飞快出声，她眼睛里全是警惕，像怕他没听见一样，又说，“好，好。” 　　游令唇角勾起。 　　“好什么？”他问。 　　苏苏不好意思再说，嘴巴抿得紧紧的。 　　游令唇角笑意更深，“跟我谈恋爱？做我女朋友？” 　　短暂的安静。 　　苏苏轻轻点了下头。 　　游令：“那亲一下？” 　　苏苏立刻摇头，拨浪鼓一样，甚至一只手捂住了嘴巴，满眼震惊。 　　不回答就亲人。 　　回答了还要亲？ 　　这人怎么这样？ 　　游令笑不行，伸手逗猫一样勾了勾她的下巴。 　　苏苏蹲得腿都有点麻了，起来时踉踉跄跄的，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她手握拳，捶了捶腿，指尖轻动时，忍不住想，手为什么也麻了。 　　好像全身都麻了。 　　好不容易找回知觉，苏苏后知后觉有点害羞，没好意思抬头，就那么低着头说：“我上去了。” 　　游令站在她面前，低低一声：“嗯。” 　　苏苏转身就走。 　　游令拽住她的手，捏她手指，苏苏疑惑抬头，游令挑眉，“就这么走了？ 　　“刚刚在公交车上没见你那么利索。” 　　苏苏：“……” 　　怎么还记得这茬。 　　“哦，”苏苏说，“那，再见？” 　　游令勉强满意地一颔首，然后在下巴轻点的同时，忽然俯身倾来。 　　苏苏蓦地呼吸一滞。 　　游令眉眼带笑，勾着唇看她。 　　两三秒。 　　他偏头，唇覆盖在她脸颊。 　　一丝清凉。 　　一丝滚烫。 　　“晚安。” 　　他说。 　　“游令的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下午六点吧。 　　六十六个红包。 第三十章 　　苏苏回到家舅舅舅妈还在吵, 吵的内容和刚刚一模一样，没掰扯出来什么结果。 　　她推门进去，原本在客厅的舅妈声音顿了下, 回头看到是她, 又扭回头继续骂：“你要真不想过就不过，我拼死拼活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这家你不想要就不要, 我守着我儿子过去！反正当初也是豁了半条命才生的他，剩下半条命也早给你们苏家了！” 　　这话一说出来，舅舅立刻“哎哟”一声，“你说这个做什么！” 　　“说这个怎么了？能做为什么不能说？”舅妈立刻把嗓门拔高，“我丢半条命换来什么了？” 　　舅舅急得不行，又反驳不了，只能扭头尴尬地朝苏苏说：“苏苏, 你先进去。” 　　“进什么进！有什么话不能听的！不都是实话！”舅妈继续喊。 　　苏煜的房门忽然打开, 他脾气冲, 冷着脸：“大晚上喊什么喊？不想在家都出去。” 　　舅妈瞪眼：“你胳膊肘长反了吧苏煜！你是不是要上天！” 　　苏煜一向爱犟嘴，“我上什么天？我只想睡觉。” 　　说完就把苏苏往她屋里推，一边推一边说：“你进去。” 　　苏苏抵抗不了他, 只好跟舅舅舅妈说一声：“那我先进去了。” 　　舅舅忙说：“哎，哎。” 　　房门被苏煜关上，他叉着腰, 非常不满, “你多大人了？就不会直接回屋？还非让人带着？” 　　“好啦，凶什么？”苏苏小声，“下次知道啦。” 　　苏煜“嗯”一声, 看着苏苏, 神情有些犹豫, “那个……我妈说的那个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她就那样，急起来什么话都说。” 　　“嗯，”苏苏不想让苏煜那么小就操心这些事，便催他，“你快去睡觉，很晚了。” 　　苏煜还想说什么，苏苏主动揽过他的肩，小男孩见长，好像几天不见就会长高一点，去年她搂他还轻轻松松，今年就已经开始觉得吃力了。 　　她声音柔和着，“好啦，我多大人了，不会胡思乱想的，你快去睡。” 　　苏煜这才“哦”一声，关门前还探头进来叮嘱，“不准胡思乱想啊。” 　　“知道了知道了。”苏苏摆手。 　　等门关上，她忍不住笑说一句：“人精。” 　　几秒后，又收了笑。 　　她知道舅妈说的什么事情，他们都知道。 　　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她还是有家的，父母健在，家庭和睦，也不为经济忧愁。 　　舅舅因为性格问题，一直没挣到什么钱，后来和舅妈恋爱，舅妈劝着舅舅跟着她爸爸一起做生意。 　　有一次跑合作，她爸爸有事情，就让舅舅去的，结果没谈成，又怕挨骂，便瞒着她爸妈让舅妈又去谈。 　　当时场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闹起来了。 　　等大家清醒时，舅妈已经被送去了医院。 　　也是那个时候大家才知道，舅妈怀孕了。 　　只可惜这次流产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没人再逼着舅舅攒彩礼钱买房子，苏苏的爸妈出了一部分钱，给他们办了婚礼。 　　但是不管怎么样，年纪轻轻的，丢了一个孩子，总不好受。 　　这是既定发生的事实。 　　也是所有人心中，苏苏家欠给舅妈的一笔债。 　　苏苏也那么觉得。 　　到底是一条人命，不是吗？ 　　所以其实现在舅舅舅妈愿意给她一个住的地方，她已经觉得很感激了。 　　至于偶尔的吵骂，反正也没动过手，忍忍就算了。 　　门外舅舅舅妈还在吵，只是声音没那么大了，两个人上了一天班，各自都累，吵完各睡各的。 　　深夜降临，万籁俱静里，苏苏终于回过神来。 　　她和游令谈恋爱了。 　　一地鸡毛的生活里，吹一吹，居然还能吹出一颗糖来。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糖，甚至不舍得剥开外皮。 　　更不敢去看，这里面的东西，到底是糖。 　　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想着，苏苏垂下眼眸。 　　抽屉里的角落放着一个笔记本，以前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有安排他们写日记的习惯，后来升初高中，老师不安排，苏苏也习惯了记录生活。 　　只是发自内心的记录时，内容常常不是什么流水账一般的生活记录。 　　而是一句两句的感受和总结。 　　今日晴转多云。 　　苏苏写了八个字。 　　尽力而为，勉力而行。 　　2015/06/18 　　合上笔记本时，页面飞速翻过，指尖点到其中一页。 　　上面六个字。 　　真心话，大冒险。 　　时间太久，尽管没有被风吹日晒，字迹痕迹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无声地变浅。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更浅，会消失。 　　会像一切未曾发生过一样。 　　就比如现在。 　　他完全不记得。 　　作者有话说： 　　分卷过个渡。 　　晚上抓个二更，时间不定，不建议等，可以明早来。 第三十一章 　　游令到家看到门口停的车才知道游天海回来了, 他不会跟邵婷打招呼，也不会跟游天海打招呼，进屋一路上楼, 权当没看见客厅沙发的游天海。 　　游天海不满地把茶壶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没看见人是吗？” 　　游令当没听见。 　　游天海最不能看见的就是他这副样子，别的儿子到叛逆期都恨不得长八根舌头等着跟家长犟嘴, 他倒好，一进家门跟死了一整个户口本似的。 　　游天海想想就来气，抓起茶杯就往楼梯口砸。 　　砸碎了换来邵婷一声：“哎呀呀，又吵什么呀？” 　　游天海指着楼梯口早已消失不见的人，“你看看这一天天什么样子！” 　　邵婷“哎呀”一声：“他一个小孩，你跟他计较什么，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呀？” 　　“多大了还不懂事！我还他比谁懂得都多！当老子的都比不上他！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我都没脸听！” 　　“好了好了, ”邵婷给他顺气, 低眉顺目的, “唉，说到底都是怪我。” 　　游天海：“有你什么事？别胡思乱想了，再过两年我就把他扔出去, 省得搁我跟前气我。” 　　邵婷闻声小声说：“不好吧。” 　　“小游那个……”她看了一眼楼梯口，没说出口。 　　游天海经她提醒才想起来这茬，沉着眼皮说：“正托人问着呢。” 　　邵婷叹气。 　　起身离开前, 游天海沉着脸说：“实在不行就住进去, 自己不当回事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 　　说着往卧室里走。 　　邵婷紧跟其后。 　　没多久，游令从楼上下来。 　　他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出门后, 游天海听到声音才出来, 玄关的声控灯还亮着，一看就知道人刚出去。 　　抬眼看一眼挂钟，他脸色铁青，转身打电话。 　　没人接。 　　他差点把手机摔了。 　　邵婷抢下手机，又拨过去，“哎呀”一声：“这别不是把你拉黑了吧？” 　　游天海更气了，指天指地地喊：“惯的！都是惯的！” 　　大晚上的，屋里没个安静。 　　外面倒是安静。 　　游令坐在后座假寐，晚风灌进车厢又飞速从耳边冲出去，留下一耳廓嗡鸣声。 　　周内，又是半夜，难敲出几个人。 　　游令也不是非要人陪着，一个人在吧台待到三四点。 　　临离开，还有人借着大冒险的由头来要他的联系方式，他喝了酒，脑子昏沉，眼皮也沉，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张口嗓音混着酒精泡过的沙哑。 　　“就要个微信？” 　　女生顿时迷迷糊糊要往他怀里贴，她手指在他胸口画圈，“给别的也行。” 　　不知道为什么，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了一张清秀的脸。 　　鼻尖也因为记忆闻到洗衣液的味道。 　　可是很快，就被浓重的香水味冲淡。 　　他皱了皱眉，都没动手，直接拿酒杯推开女生的手，然后从高脚椅上下来，说了句：“那可不行。 　　“碰我，犯法的。” 　　说完转身就走了。 　　女生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操”了一声，下意识嘟囔，“未成年？” 　　吧台调酒的“昂”一声：“真犯法，姐。” 　　“操，现在未成年玩那么花？”她酒都醒了。 　　“嘿嘿，这位不一样，这位是上头花，”调酒师笑，“上梁不正，下梁当然歪咯。” 　　“啧。”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激动，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从旁边过来。 　　女人穿着衬衫，小腿裤，高马尾，看着只有二三十岁，手上脖子上的饰品却个顶个的贵。 　　大概是位二代，不然普通二三十岁哪来这经济？ 　　调酒师谄媚地往上凑，“姐，喝点什么？” 　　女人一撩眼皮，把普通二三十岁奋斗二三十年只能买来一个的包放在吧台上，链条和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响声，她启声，只说了一句：“把你们经理喊来。” 　　调酒师一愣，“怎么了？” 　　女人笑，“没事，就是想问问他调酒师招聘资格是什么，到底是需要特别会调酒，还是……” 　　她停顿，笑意退去，一字一句，“特别会嚼舌根。” 　　调酒师脸上谄媚瞬间全无，取而代之的是苍白。 　　没一会儿，经理过来，看到她直接喊了大名，“蓝星？” 　　这是关系很熟了。 　　调酒师脸色更白了。 　　- 　　游令回了趟家，又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毫无睡意。 　　手机在桌子上充电，他过去拿，拽充电器时线勾掉了桌子上的药瓶子。 　　药瓶子盖子拧得松，上次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就去那么随便一拧。 　　现在摔在地上，盖子弹飞，里面的药丸撒了一地。 　　他垂眸，只轻描淡写扫了一眼，捡都没捡，转身走了。 　　夏天天亮得早，天边一层鱼肚白的时候，他从家里出来。 　　原本打算直接去学校的，但是打车的时候，犹豫了下，把目的地设在某小区。 　　他下了车没傻站着，钻进了旁边刚开门没多久的早餐店里。 　　老板问他吃点什么，他没胃口，那么多年也没吃早餐的习惯，抬头扫一眼菜单，根本没过脑子，随便点了两三样。 　　- 　　苏苏和平时一样的时间点出门，出门前苏煜刚起，和她擦肩而过时看到她眼下的青色，哑着声音问：“你这是偷人去了？” 　　苏苏：“一边去。” 　　苏煜：“自己看看什么脸再让我一边去。” 　　看见了。 　　她就是昨晚有点失眠。 　　大早上不想拌嘴，苏苏换了鞋就走了。 　　她生活平稳，每天行动轨迹也不变。 　　按时按点出门，便会按时按点赶上公交。 　　昨晚没睡好，上车就忍不住犯困，眼睛刚闭上，就感觉旁边坐了个人。 　　倒不是不习惯跟别人坐一起，只是这么早，一般车上空位很多，大家都更愿意自己坐。 　　她没忍住睁眼，扭头看到熟悉的脸，愣住。 　　“你……”她很吃惊，“你怎么在这？”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一点困意没有，看见苏苏这张没睡醒的脸，就有点困。 　　游令慢吞吞打个呵欠，把打包好的早餐放到她腿上说，“接女朋友。” 　　谈恋爱第一天，他什么话都张口就来，没有任何尴尬期。 　　苏苏实在是佩服。 　　她还想说点什么，就见游令头往她肩头一歪，顺手捂了下她的嘴。 　　“嘘。 　　“让男朋友睡会儿。” 　　那么困。 　　“昨晚上偷……” 　　苏苏差点顺口把苏煜说过的话说出来。 　　“嗯？”游令声音已经有点模糊。 　　苏苏不由自主把声音放低，“你昨晚没睡好啊？” 　　游令声音很低地“嗯”了一声。 　　她抿唇，唇边一点浅浅的弧度。 　　“我也是。”她声音很轻。 　　他没听见。 　　耳边已经出现缓缓的呼吸声。 　　苏苏不在意他没有给回应，微微偏头看他安静的睡颜。 　　唇边弧度更加明显。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在晚上九点。 　　六十六个红包。 第三十二章 　　苏苏昨晚也没睡好, 少年靠在她肩头，有些烫的鼻息喷在她颈间，初夏的清晨, 她不觉得热, 只觉得温暖。 　　车子摇摇晃晃，她掌心攥着温热的早饭, 不由自主也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是游令喊的她。 　　车子还在走，她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几度没有清醒。 　　直到游令唤一声她的名字，“苏苏。” 　　苏苏嗓子有点紧，含糊不清“嗯”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躲了下他的眼神。 　　她慢吞吞坐起来, 猛然间不知道今夕几何。 　　两三秒, 她忽然反应过来, 睁大了眼睛。 　　游令倒是淡定，扫一眼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点头说：“嗯, 迟到了。” 　　苏苏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连忙扭头去看窗外。 　　游令：“别看了，快到终点站了。” 　　窗外太阳高升, 整个城市都亮了。 　　苏苏彻底绝望, 快哭了，拉着游令的胳膊，“那怎么办……” 　　游令不急不躁的, 还有心逗她。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似笑非笑, “怎么办？跟哥哥去开.房？” 　　“你不要闹了！”苏苏真的慌。 　　正好车子到站停车，苏苏急急忙忙起身，催促他也起身。 　　俩人下了车，苏苏一看站牌，真的绝望。 　　全程三十几站。 　　已经超学校快二十几站了。 　　就算是现在打车回去也要二三十分钟，更何况现在是上班高峰期，肯定很堵车。 　　苏苏盯着站牌，有点没忍住，眼圈红了。 　　从小到大她很少迟到，更别提无故逃课。 　　她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如果被舅舅舅妈知道了…… 　　苏苏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转身就开始看有没有出租车。 　　这种情况对于游令来说没什么，除了有点搞笑，本来他还想当个笑话讲给群里听，扭头瞥见小姑娘有点泛红的眼角，微微一顿，锁上手机的同时凑了过来。 　　“哭了？” 　　苏苏知道这不怪他，但被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弄得有点心烦。 　　她不愿意搭理他，默默往一旁看。 　　游令顺手搂住她的肩，“今天周五，张彩霞早读不在。” 　　苏苏忽然扭头问他一句：“她在不在对你有影响吗？” 　　游令原本眸中的懒意散了一大半。 　　他就那么垂眸和苏苏对视。 　　几秒后，他松开了手。 　　脸有点冷。 　　苏苏也扭回了头。 　　恋爱第一天，俩人没开个好头。 　　出租车上各自沉默，下车后苏苏一路往教学楼方向跑，游令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几秒后转身去了食堂的方向。 　　苏苏一路都没有回头一次，冲到班级门口的一瞬间下课铃敲响，她当时站立在班级门口，有一瞬间的茫然。 　　不太明白，这一声响，是算平稳生活的结束。 　　还是热烈激进的开始。 　　张彩霞从班里出来，看到她气喘吁吁，没什么怒色，反而慰问一句：“好了？不舒服就别跑那么快，换季最容易生病。” 　　苏苏没太反应过来的眨眨眼。 　　她看着张彩霞，以及张彩霞身后的周雨，周雨对她挤眉弄眼，她隐隐察觉什么，心虚地“嗯嗯啊啊”两声，才回班。 　　一脚踏进班级，心终于扑通一声落回了原地。 　　周雨抓住她问：“你怎么回事啊？你逃课啊小苏苏！” 　　跑得太急，猛地停下来，苏苏有点缺氧，她摆摆手，坐回自己位子上。 　　身后许奕然凑上来，“哎？游少呢？不是说你们一起的吗？怎么回事？把你送去诊所他跑了？ 　　“那么有素质？做好事不留名啊。” 　　苏苏在座位上缓了十几二十秒，心率缓缓归于正常时才扭头问许奕然，“他怎么跟你说的？” 　　“就说你有点不舒服，带你去诊所了啊，”许奕然说，“不过跟张彩霞说的是你自己去的诊所，他随便咯，反正张彩霞管不着他。” 　　苏苏沉默了下，问出了一直以为都想要问的问题。 　　“张老师为什么不管他？” 　　不管是幼儿园，小学，还是初中，苏苏都见过一些所谓调皮捣蛋的学生。 　　老师们确实不乐意管这种孩子，通常情况下是今天见了骂一句明天见了踹一脚，闹得全班鸡飞狗跳的。 　　但是张彩霞和游令不是。 　　他们在互相无视。 　　以及，互相挑衅。 　　无声无息的，在众人看不到的暗涌里。 　　许奕然大概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性格本来就不够沉稳，天生一张白净的娃娃脸，有什么表情变化都在脸上表现得很明显。 　　这会儿忽然一怔，然后眼睫快速眨两下，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没说出话。 　　周雨摸着下巴道一句：“有故事。” 　　“……”许奕然闭上了嘴。 　　他扭头看周任，满眼求救。 　　周任从桌子上抽了本书，打开，挡住了脸。 　　许奕然嘴巴一撇，很委屈，然后开始捂着耳朵撒泼，“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哑巴了我哑巴了！” 　　周雨直接惊呆，“我服了，你怎么那么母。” 　　许奕然这辈子最烦别人骂他母，当即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周雨：“你有没有礼貌！有没有素质！” 　　周雨“啊”了一声，很淡定，“没有啊。” 　　许奕然被噎得满脸通红。 　　苏苏被他们吵得脑仁疼，也能看出从许奕然和周任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他们关系铁，平时游令虽然不指挥他们，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游令是掌握着他们的话语权的。 　　游令不松口，他们大概死也不会往外说什么。 　　苏苏垂下眼眸，没再问什么。 　　周雨见她沉默，也不为难许奕然了，只是在沉默中，忽然捕捉到一个疑问：苏苏怎么忽然对游令和张彩霞的关系感兴趣了？ 　　这种明显掺杂了私人感情的问题是普通同学可以关注的吗？ 　　比如她，就不会好奇许奕然为什么总被别人母，更不好奇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短暂的两三秒疑惑，周雨脑海里蹦出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 　　她有点被这个可能震惊到，不可置信地瞪着苏苏的头顶。 　　苏苏察觉，抬头，困惑眨眼。 　　周雨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问，上课铃敲响了。 　　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 　　走廊里任何老师已经往教室里走，这位老师最爱拖堂，估计第一节 课的下课时间他们只能摸到三分钟，于是紧要关头，周雨摁在苏苏桌子上，苏苏抬头，她说：“大课间等我。” 　　表情很严肃。 　　苏苏“哦”一声，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特意叮嘱一句。 　　毕竟大课间的时候她们一直都是一起的。 第一节 课，任课老师果然不负众望拖了堂，还有三分钟上课的时候恍如初醒道：“哎呀，下课啊，那赶紧，该上厕所的上厕所，别耽误下一节课。” 　　班里同学已经见怪不怪，连句“你装什么装”都懒地评价。 　　除了一些上厕所的，其他人都筋疲力尽地趴在桌子上补觉。 　　苏苏从抽屉里拿出下一堂需要用的书，手一伸，摸到了凉掉的早饭。 　　在公交车上她怕味道太重就没吃，之后也没心情吃。 　　想到这里，苏苏眼眸轻闪，看了眼旁边还空着的坐位。 　　三分钟后，上课铃敲响，旁边位置还是空空如也。 　　苏苏忽然觉得心口发堵。 　　但是在老师进班的那一刻，她还是轻轻吐了口气，集中注意力，开始听课。 　　强行集中注意力的后果就是，一节课转瞬即逝，下课铃敲响的同时就好像始终拽着头皮的那根绳忽然断掉，苏苏仿若跋山涉水千万里，有些疲累的趴在桌子上。 　　旁边还是空着。 　　跋山涉水，仍是一场空。 　　她放空大脑地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耳边脚步声渐近，周雨凑到她耳边，“走了。” 　　苏苏慢吞吞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混沌。 　　周雨见她这样，手放她额头抹了下，问：“你还没好吗？要不要再去趟医务室啊？” 　　苏苏垂着眼眸，低声说句：“没事。” 　　她又小声说一句：“本来也没去诊所。” 　　周雨听见了，“什么？” 　　苏苏已经没有力气重复了，站起身跟她一起往外走。 　　走廊遇到白格，白格跟她打招呼说：“早上迟到了吧？” 　　苏苏有点意外他会这么问。 　　白格笑了笑说：“看见了啊，我从公交站旁边路过，看见你在座位上睡得很香。” 　　那他应该也看到游令了。 　　但他没说。 　　他这样帮忙避嫌的态度，就好像默认了她不愿意让大家知道什么一样。 　　这种心情有点微妙。 　　不太舒服。 　　又夹杂着一些不可忽视的委屈。 　　于是她低低应了一声，没继续往下接。 　　白格很有眼色，见她这样没多问，跟周雨扯开话题聊别的。 　　等做操结束，周雨才缓过来神，抓着苏苏问：“我刚才一直在琢磨，什么叫你睡得很香？你本来就没去诊所？那你去哪儿了？” 　　跳完操稍微精神了一点，额头也出了一层薄汗，苏苏拿手抹了下额头说：“睡过了。” 　　“你还能睡过？”周雨问。 　　苏苏低低“啊”了一声，说：“游令睡过了。” 　　“哦，游令也……”周雨声音戛然而止，然后脖子僵硬地一寸寸转向苏苏，声音轻得像见了鬼，“什么？” 　　苏苏抿了抿唇，抬眼看着周雨，说得很平静，“我和游令在一起了。” 　　周雨瞪着眼睛吸了口气。 　　几秒后，她反问：“你疯了？” 　　苏苏没回答，转身要往教室走。 　　周雨一把拽住她，拖着她往人工湖那边走，一路都在念，“你是不是疯了？他前女友的事情你问清楚了吗？他什么样你不知道？他但凡能有一个谈了超过一个月的女朋友我也当他是个能迷途知返的男人！苏苏，你是不是着了他的道啊？妈的他那种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下雨天都得躲着他点！你不躲就算了你还往上凑！” 　　周雨都快疯了。 　　“你是不是有点不清醒啊？啊？苏苏？” 　　周雨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问了一堆，苏苏只回答了这一个问题。 　　她说：“我很清醒。” 　　周雨哽了一下。 　　苏苏说：“没关系。” 　　她说：“我知道。” 　　周雨憋了半天，“你知道个屁！” 　　周雨还想多骂两句，但是一想木已成舟，她说再多也没用，于是只臭着脸问：“那他人呢？一上午死哪去了？” 　　苏苏摸了摸鼻子，“生气了。” 　　周雨响亮地笑了一声，“生气？他凭什么生气？你知道白格看见你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全校不止有他一个人长了眼睛看见了你们！你们俩集体出现集体消失，他是没什么所谓了，反正本来大家就说过他什么好，你呢？他就这么不管了？” 　　苏苏真的挺清醒，这个时候居然觉得游令消失得恰到好处。 　　如果他们再一起回来，那舆论才会炸掉吧？ 　　于是她沉默两秒，跟周雨“嗯”了一声，“等见到他我问问他。” 　　周雨顺着也“嗯”了一声。 　　俩人一块往回走。 　　走一半，周雨反应过来了，“我靠，差点被你蒙了，谁在乎你问不问这个啊！” 　　苏苏忽然笑了，她主动拉周雨的手，知道周雨是为她好，“知道了。” 　　“我真的知道。”她说。 　　周雨张着鼻孔粗喘好一会儿气，才“哼”一声，“随便你。” 　　“到时候别哭就行。”她说狠话。 　　苏苏闻言眼底本来的浅笑消去一半，她唇边还有莞尔的弧度，轻轻一声：“知道了。” 　　不会的。 　　- 　　回到班，俩人意外地发现游令已经回来了，他坐在座位上，后背靠着墙，面朝苏苏的位置，丝毫不遮不掩地打游戏。 　　还是小游戏。 　　卡通音的amazing和excellent声音特别明显。 　　苏苏一时间有点沉默。 　　周雨更无语了，非常不屑地哼笑了一声，然后看着苏苏，满脸：你问啊，你倒是问啊。 　　苏苏坐到座位上，手下意识塞到抽屉里，然后就意料之外地摸了一手温热和柔软。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一愣，扭头看向还在打游戏的人。 　　这人头都不抬一下，手机传出 unbelievable声音的同时，他启声说一句：“我结束的时候，你还没吃完，就给我等着。” 　　苏苏抿了抿唇，松开手，她犹豫着想说什么。 　　对方明明没抬头，却好像能看见她小动作一样，他指腹轻轻一划拉屏幕，类似冰块碎掉的声音清脆一声响，他抬眸。 　　苏苏视线撞进他眼睛里。 　　他蓦地凑近，苏苏下意识呼吸一滞，却没有躲开。 　　任由他们距离近在迟尺。 　　他盯着她眼睛看了几秒，“没哭吧。” 　　苏苏眨下眼睛，敛眸时微微往后挪了挪。 　　“哭什么。”她小声说。 　　这有什么好哭的。 　　“行，”游令一颔首，后背重新抵上墙，继续划拉屏幕，只说一句，“那吃你的。” 　　苏苏把早饭拿出来，“哦”了一声。 　　旁边围观的周雨这时轻轻“啧”了一声。 　　苏苏仰头看她，眼睛眨啊眨。 　　看着是机灵的。 　　周雨又“啧”了一声，心想：这位少爷是真的会谈恋爱哈。 　　怪不得。 　　啧。 　　妈的。 　　作者有话说： 　　明晚九点。 　　六十六个。 第三十三章 　　周五, 临近周末，再加上下午最后两节课都是自习课，班里人心渐渐躁动, 晚自习更是散漫。 　　中途上厕所的时间, 班里空了一大半。 　　周雨也来抓苏苏去厕所。 　　学校里不止教学楼每层尽头两侧有厕所，教学楼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厕所。 　　平日里, 大家犯懒，不愿意多走那几步路，只有体育课上或者晚间散步才愿意去那边。 　　不过男孩愿意去。 　　去抽烟。 　　所以当周雨拽着她往大厕所去的时候，苏苏还愣了下，而后问了个不可思议的问题。 　　“你抽烟啊？” 　　学校里，确实也有部分女生会躲在这边抽烟。 　　周雨翻了个白眼，“你住嘴。” 　　苏苏不懂她又哪里来的脾气。 　　从教学楼后面绕过去, 果不其然看到一堆男生携伴往厕所里进, 没一会儿又三三两两地出来, 有些嘴里的物证都没扔，就那么眯着眼叼着烟出来。 　　没几个穿校服的。 　　一眼瞥过去，只有游令穿了校服外套。 　　夏天气温高, 男生大多体温偏高，通常不愿意多穿一件衣服，惹急了恨不得脱.光。 　　游令倒是没这方面的困扰。 　　虽然也没好好穿是了。 　　他外套随意敞着, 估计是有点热, 半脱不脱的，露出里面的无袖背心。 　　扎堆的麦色里，他露出的肌肤一片白, 阳光照上去甚至有些晃眼。 　　但是不娘气。 　　手臂肌肉鼓鼓, 看上去像刻意练过的。 　　又不太像针对性练出来的。 　　因为线条虽然流畅, 轮廓却有几分野性。 　　旁边人手欠戳了下他的肩头，他不客气地一脚踹过去，顺手把衣服拉了上去。 　　苏苏有些失望地移开眼睛，随后意识到自己什么情绪，僵了一秒，确定周雨没注意到她才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心虚又羞耻。 　　“你男朋友到底凭什么有朋友啊？”周雨不客气地点评，“凭他骚吗？” 　　苏苏本来就心虚，乍一听“你男朋友”这种称谓，更不敢直视周雨了。 　　她含糊应过去，问周雨：“你有事啊？” 　　周雨阴阳怪气，“嗯呐，我多管闲事。” 　　苏苏挺单纯地问：“什么闲事？” 　　“我好朋友的闲事。”周雨满脸小表情。 　　苏苏还挺好奇，“谁啊？” 　　周雨都没脾气了，凶巴巴扔一句：“别问了。” 　　……凶什么。 　　苏苏“哦”了一声。 　　果真没再问。 　　抽一支烟快了五六分钟，慢了七八分钟，有人墨迹能浪费十分钟。 　　许奕然就是墨迹的那一个。 　　等他出来，其他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他估计一直都是最慢的那一个，所以别人没等他他也不意外，一个人慢悠悠往回走。 　　路过灌木丛时，余光一道晃影，而后脖子就被人从身后勒住。 　　他差点断气，张口就来：“操！哥们儿哪条道上的！” 　　周雨粗声粗气，“问你什么说什么！不然让你血溅当场。” 　　被迫在旁边躲着的苏苏：“……” 　　二位真的不考虑进娱乐圈吗？ 　　许奕然本来只当周雨跟他闹着玩，一听她语气那么严肃，“呃，那么严肃吗？” 　　周雨手上用力，“你以为我开玩笑？” 　　许奕然双手投降，道：“好吧，那您请。” 　　周雨：“哼，算你识相。” 　　许奕然：“我就不说谢谢了吧？” 　　周雨：“嗯哼，我有事问你。” 　　许奕然：“问呗。” 　　周雨停顿了下，压低声音：“游令和他初恋什么情况？” 　　许奕然无语：“你怎么那么八卦？” 　　“八卦屁，我这是关心我小姐妹的感情生活！”周雨义正严辞，“这还没入门呢就成堆的小三，以后日子怎么过？” 　　“放心吧你，”许奕然说，“他那初恋这辈子都只能是朱砂痣了。” 　　周雨：“你他妈会不会说话？朱砂痣蚊子血比小三还他妈吓人。” 　　许奕然：“哦哦哦，那就是……呃，一时间有点词穷。” 　　“谁让你非找词语概括了？详细点说。”周雨问。 　　“那得聊个八天八夜了。” 　　“长话短说，别逼我抽你。” 　　“好的好的，”许奕然说，“哎呀真的没什么，谈，呃，确实谈过，也确实是初恋，但他俩是青梅竹马，谁也不拿谁当外人的青梅竹马。” 　　“那还谈？”周雨瞪眼，“有病吧。” 　　许奕然认真想了下，“确实。” 　　周雨和许奕然差不多高，强行从后面勒着他她自己也不舒服，于是放下胳膊，斜眼瞅许奕然：“真的假的？” 　　许奕然舒缓脖子，“真的啊，柯柯妈是游令干妈。” 　　周雨一听这关系，立刻评价：“果真有病。” 　　许奕然随口，“年轻不懂事呗。” 　　周雨冷笑，“现在懂事了？” 　　许奕然慢条斯理地，“现在也很年轻哦。” 　　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周雨直呼晦气，把人赶走。 　　许奕然：“过河拆桥都没你那么快吧？” 　　周雨竖起拳头，“卸磨杀驴有那么快。” 　　许奕然：“……好男不跟女斗。” 　　溜了。 　　许奕然走后，周雨“啧”一声，靠在旁边不干不净的墙上，有点说不上来什么感受。 　　肯定不是失望。 　　但也没高兴到哪里去。 　　她沉思几秒，低头问蹲在地上的人，“你怎么想？” 　　苏苏没怎么想。 　　她本来也不怎么想知道游令过去那些事。 　　没蹲多久，腿却莫名其妙有点麻，苏苏站起来，稍微挪动了脚，没什么太大情绪反应地说：“你刚刚说的好朋友是我啊。” 　　周雨：“谁问你这个，少打岔。” 　　苏苏敷衍：“许奕然不是都说了吗？” 　　“话是这么说……”周雨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就感觉不对劲。 　　她忍不住嘀咕出声，苏苏听到了，当没听见。 　　但心里很清楚。 　　如果青梅竹马最后的结果都只能这样，那其他人…… 　　苏苏一敛睫，没有再想下去。 　　回去一路清风，风里有香樟的气味，淡淡的，萦绕在人的鼻间，仿佛能消散人心中的郁结。 　　走到一半，苏苏跟周雨说：“我去下厕所。” 　　周雨“哦”一声，正要说等她，一抬头看到张彩霞从厕所里出来，只能先走一步。 　　张彩霞正在洗手，看到苏苏问了句：“想好了吗？” 　　苏苏静了几秒，抬头看向张彩霞说：“快考试了，我下学期再考虑吧。” 　　张彩霞：“也好，现在换位置确实会有影响。” 　　苏苏点头：“谢谢老师。” 　　张彩霞转身走了。 　　苏苏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进厕所。 　　旁边的安全通道口，门闪着缝隙，晚风穿堂过，门轻晃，露出少年校服外套的蓝色。 　　很快，苏苏从厕所出来，她手上沾着水，心不在焉地甩着，路过安全通道口时，一只穿着白色板鞋的脚轻抵了下门边，门缓缓开缝，苏苏没察觉，正要抬头看路时，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拽进了昏暗的通道口里。 　　人被摁在墙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心跳如擂，眼睛因为受惊瞪圆，人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声尖叫。 　　“傻了？”游令单手撑在墙上，脸上似笑非笑的。 　　小奶猫被踩了尾巴还知道叫一声呢。 　　苏苏眨了下眼睛，终于缓过神。 　　她心还狂跳，看游令脸上顽劣的表情，气地打他，“你吓我一跳！” 　　游令脸上还挂着笑，牵起苏苏垂落一旁的手。 　　苏苏有点紧张，怕他在学校胡来，警惕道：“你干嘛？” 　　边问边想抽回自己的手。 　　论力气她哪是游令的对手，根本不用一个来回就被对方控制住。 　　控制住就算了，还要扬着眉，脸上尽是得意。 　　苏苏干脆卸了力任由他攥着摆布。 　　游令一看她摆烂，得了便宜还卖乖：“嗯，不错，跟男朋友就要撒娇。” 　　苏苏脸一红，“谁撒娇了。” 　　她又要抽手。 　　游令笑着把她手往自己身上拽，“慌什么。” 　　苏苏疑惑。 　　游令低声：“教你怎么还手。 　　“刚打我衣服上了，刮到拉链没？手不疼？” 　　“笨不笨，打人都不会，以后等着吃亏吧。”他又说。 　　说着跟真的一样捏了捏她的掌心。 　　软乎乎一团。 　　要不是他脸上挂着不正经的笑，苏苏差点上了他的当。 　　“除了你还有谁让我吃亏？”苏苏忍不住跟他斗嘴。 　　游令闻声一顿，勾唇笑了。 　　苏苏一看他这样笑就有点毛，下意识往后躲。 　　无奈身后是墙，她无处可躲。 　　只能更加警惕地盯着他，满脸：你又要干嘛？ 　　游令看她表情，忍俊不禁，还要逗她：“我让你吃什么亏了？” 　　他拿起她的手晃晃，“这？” 　　苏苏满脸：难道不是？ 　　游令和她对视，三五秒，松了她的手。 　　猝不及防。 　　苏苏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然后就看游令收了笑，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眼神里一层浅淡的……委屈？ 　　苏苏不可置信地沉默了下，觉得可能是这里光线太暗她没看太清。 　　结果下一秒就听他声音稍显低落地说：“原来你这么想。” 　　苏苏：“……” 　　游令：“那是我不对。” 　　“……呃。”苏苏有点愣住。 　　就好像养了一条狗，整日调皮捣蛋，某天忽然安静乖巧下来，主人反倒不知所措起来。 　　“不是，那个……”苏苏欲言又止，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没事，你走吧。” 　　说着，游令转过了身。 　　好像有什么她不能看的。 　　苏苏心头一震，忙不迭主动拉他的手，“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才说一句，话音刚落，游令就转过了身。 　　脸上干干净净，眼睛也毫无湿润痕迹。 　　苏苏一怔。 　　游令反扣住她的手，跟玩什么一样，揉来搓去地说：“哦，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了。” 　　“……你！”苏苏气急败坏，又想打他。 　　她抬起另一只手。 　　游令笑一声，也用另一只手抓她。 　　然后往自己脸上盖。 　　苏苏没有客气地捏住他的脸。 　　手那么软，力气又那么小，能有几分疼？ 　　可偏偏游令故意“嘶”一声，“来真的？” 　　然后又说：“这次必须亲一下才能好了。” 　　苏苏听见这话，又羞又觉得自己蠢，手上更用力。 　　这次是真疼。 　　游令却忍了，拿下她的手，随手搓了搓她的指尖说：“可以，但是以后只能这么跟我还手。” 　　苏苏都想踹他，“我还能还脚你信不信。” 　　游令挑眉，逗小孩似的，“那么厉害？” 　　他这态度完全拿人当小孩耍，苏苏脸皮薄，禁不住他这样，又想起来时间过去好一会儿了，匆匆说：“我走了。” 　　游令“嗯”一声。 　　嘴上配合，手上不松。 　　苏苏反复两次没抽回自己的手，无声瞪他。 　　游令“啧”一声，“以前没看出来，你脾气那么大？” 　　“把我拐到手就没好脸色了是吧。”他自顾自说。 　　苏苏都不想理他，一言不合就开始胡说八道。 　　“回班了。”她正色道。 　　“回呗。”游令说着把她手往自己口袋里一塞，拉开门就往外走。 　　苏苏大惊失色，拽着他往后里躲。 　　游令还一脸无辜，“怎么？不是要回？” 　　谁要你这么回了！ 　　不要脸。 　　虽然大家都在上晚自习，但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学生出来，学生就算了，万一碰到主任老师。 　　苏苏真是想想就一后背汗。 　　“你别闹了。”苏苏说。 　　“哦，”游令又把她手拿出来，两三秒，再次塞回去，两个字，“就闹。” 　　苏苏：“……” 　　她真的无语了，“你几岁？” 　　“还有两个多月十六周。” 　　说真的问你这个了！ 　　苏苏简直没话说，差点跺脚。 　　游令看她真的急了，正打算放过她，忽然一阵风掠过她的头顶吹来。 　　风里有淡淡的烟草味。 　　游令自己抽烟不多，他嘴挑，烟也不喜欢涩苦的。 　　风里的烟草味却廉价又难闻。 　　游令微微蹙眉，凑上一步。 　　苏苏本能后退。 　　游令低声：“别动。” 　　苏苏停住，不敢动弹。 　　游令垂眸，难得口吻犹豫，“你抽烟？” 　　苏苏一愣，“啊？” 　　那就是不抽了。 　　游令顿时觉得这烟味更难闻，他拧眉：“哪来的烟味？” 　　可能是刚刚在大厕所那边沾到的。 　　然而她去大厕所的目的并不纯粹。 　　苏苏有点心虚，随口反驳：“你身上的吧。” 　　游令扯唇，“我身上？” 　　苏苏不说话了。 　　下一秒，游令忽然倾身靠近。 　　他下巴几乎要放在她肩窝，但又没真的搁上去，少年发丝蓬松干净，一阵风吹过，除了隐约可闻的洗发水味道，还有淡淡的海盐气味。 　　走廊浅亮，校园广场被衬得更黑。 　　嗅着这样的气息，广场像藏了一片夏日里卷着轻浪的海。 　　脚下的水泥地仿佛也卷起了浪，摇摇晃晃的，恍惚间，少年轻轻偏头，气息落在她颈侧耳畔。 　　她浑身控制不住得发麻。 　　听到他说：“闻到了吗？” 　　闻到了。 　　“什么味儿？” 　　香的。 　　三分钟后，苏苏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校服外套回到教室坐在自己座位上。 　　五分钟后，只穿了一件无袖T的游令从前门走进教室。 　　游令平时浪归浪，在学校确实很少会露什么，每年夏天学校论坛都会扎堆讨论游令宽大校服里的优越身材。 　　还戏称他未免把自己裹得太严实了，是哪朝穿来的良家妇女。 　　所以当他就这么露胳膊露脖子地进来，本就安静的教室似乎静止了一瞬。 　　然后响起了刻意压制着的嗡嗡议论声。 　　被议论的主角，游令本人没什么不良反应，面色如常地坐回座位上。 　　他偏头看一眼同桌，小姑娘裹着他的校服，坐姿非常僵硬，头发下的脸也红扑扑的。 　　他挑了挑眉，难得没招她。 　　主要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他不想吃了上顿没下顿。 　　但是一节课盯下来，游令发现苏苏脸上的红晕一直没褪，反而时不时更红一些。 　　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偷偷想了些什么。 　　于是没忍住，在放学铃敲响的同时，游令脚踩她凳子横杠上，点了点。 　　苏苏看他，茫然。 　　他说：“过来我闻闻，身上是不是只有我的味儿了。” 　　作者有话说： 　　明晚9点。 　　六十六个。 第三十四章 　　周末, 苏苏吃完饭把剩的饭菜装起来。 　　苏煜打着饱嗝儿窝在沙发里犯懒，看到苏苏动作问：“喂猫啊。” 　　苏苏：“嗯。” 　　楼下有几只野猫，夏天饭菜不经放, 通常如果剩得不多, 她就直接装起来放楼下了。 　　苏煜“哦”一声，起身：“我跟你一起, 消食去，撑死我了。” 　　苏苏无奈，“你多大？不知道饥饱啊？” 　　苏煜敷衍：“嗯嗯嗯，不懂，我傻。” 　　苏苏失笑。 　　俩人出门时碰到对门邻居，邻居阿姨看他们闹笑着打趣：“又吵架呢。” 　　苏煜：“嗯呐，吵不过她。” 　　阿姨笑：“男孩子是要让着点女孩子的, 不然以后讨不到老婆。” 　　“不讨了不讨了。”苏煜说。 　　“那也不能欺负姐姐, 不然被别人看了去还以为你姐姐多好欺负。” 　　苏煜沉默了下, 听进心里了，挺认真地想了下，“是吗？那好吧。” 　　阿姨本来只是出来放个垃圾, 苏煜看见顺手就说：“给我吧。” 　　阿姨也不客气，“真懂事。” 　　苏煜更不客气，“嗯呐。” 　　阿姨笑笑回屋, 苏煜才看向苏苏, “游哥不欺负你吧？” 　　苏苏被他问得一愣。 　　她实在不好意思和苏煜讨论这些，很不好意思地挪开目光，含糊其辞, “没有。” 　　苏煜却误以为她是受了欺负不敢说, 当时表情就变了, “怎么回事？他欺负你？妈的，他有什么病？” 　　“啊？”苏苏不知道他怎么就自己下判定了，两三秒才开始解释，“不是啊，没有，他欺负我做什么？没有，你别瞎说。” 　　苏煜脸色这才缓和一些，“真的？” 　　真的。 　　至少苏煜口中的“欺负”是没有的。 　　到底是经历过某些事情了，提起一些擦边的词，脑海里总是控制不住地自动浮现出某些意味深长的画面。 　　她深觉羞耻，心想自己也算完蛋了。 　　真是近墨者黑。 　　唉。 　　“你别不敢往家说啊？”苏煜反复确认，“他要真干嘛了我帮你揍他啊。” 　　虽然很感动，但苏苏还是忍不住想问，“你怎么揍？” 　　苏煜顺口就答：“找人揍啊！” 　　苏苏：“上哪儿找？” 　　苏煜：“大街上到处都是，花钱雇俩不得了，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苏苏想了想，认真回答：“有备无患。” 　　苏煜：“……” 　　他想了想，赞同：“行。” 　　苏苏看他那么认真的样，笑着揉了把他的头，“瞎操心。” 　　苏煜没什么好脸色，“是，我就是瞎操心。” 　　说完一步三台阶地下楼去了。 　　苏苏看他这样更觉好笑，都笑出了声。 　　苏煜下得更快了。 　　楼下野猫被喂习惯了，通常苏苏拎着东西唤两声它们就跑来了。 　　还来了一条狗。 　　那狗动作飞快，叼了东西就跑。 　　有的猫闻了闻，不乐意吃了。 　　苏煜蹲在旁边围观，说：“还挺挑。” 　　“不是，”苏苏解释说，“是沾了狗的气味，它们害怕。” 　　苏煜“哦”了一声：“狗崽子怎么还护食？” 　　苏苏：“是狗都护。” 　　说着她蓦地想起昨晚游令的行为，嫌弃她身上沾了别人的烟味，就幼稚又霸道地把他的校服裹她身上。 　　狗护食。 　　苏苏没忍住笑出声。 　　苏煜偏头问她：“笑什么？” 　　苏苏轻咳一声，摆摆手说没事，然后起身上楼。 　　下午两个人都没事，苏苏让苏煜睡一会儿，苏煜不乐意，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自己的球拍。 　　苏苏问：“你非要今天？” 　　苏煜说：“跟同学约好了！” 　　于是苏苏只能陪他一起找。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一起去了附近的商场。 　　因为球拍被舅妈扔了。 　　说是变形了。 　　“服了，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苏煜抱怨。 　　苏苏安抚他：“行了，一会儿挑个质量好的。” 　　下午气温高，商场里避暑的人很多，苏苏陪苏煜逛遍整个商场都没买到苏煜想要的那个品牌。 　　她问：“一定要是那一个吗？” 　　苏煜不耐烦，“哎呀，你不懂。” 　　他说：“要不你先回去，我自己去奥特莱斯看看。” 　　他们家这块没有奥特莱斯，还要跨区，距离有点远，苏苏不放心他自己去，就陪同一起。 　　天气太热，电动车干脆找个空位停着，俩人坐地铁去。 　　好不容易到地方，苏煜又开始，“渴了。” 　　苏苏：“……” 　　苏煜：“先买奶茶去。” 　　苏苏叹气，“你去排队买奶茶，我先上去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个店。” 　　苏煜说：“你排队，我去看。” 　　说完也不给苏苏反应时间，转身就走。 　　苏苏知道苏煜是想让她歇会儿。 　　可能是一起长大的缘故，苏煜一直对她都很好。 　　奶茶店里倒是人不少，点单需要等号，苏苏看了眼自己的号，发现还要等一会儿，就转身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在最角落，直走过去要路过好几家女装店铺。 　　路过其中一家时，苏苏余光忽然瞥见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主要是发型有点眼熟。 　　她下意识扭头看一眼，愣了下。 　　没想到真的是熟面孔。 　　是柯羽鸢。 　　柯羽鸢并不是一个人，她身边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面孔很年轻，但很有气质，脚上高跟鞋鞋跟是三个字母，苏苏认得这个品牌，以前舅妈厂长老婆过生日，舅妈送过一支同品牌口红。 　　不过化妆品和服饰一类的应该不是一个价格层次。 　　女人身上穿着烟灰色的衬衫和白色A裙，她扎着高马尾，妆容发型都精致，手上拎的包也很贵气。 　　苏苏本意没想盯着看，柯羽鸢却很敏感，掀眼皮看过来一眼，和她对视，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 　　苏苏不知该不该打招呼，但想到对方都看到自己了，便礼貌地点了点头。 　　柯羽鸢也轻描淡写地点了下头。 　　就在苏苏准备收回目光离开时，她看到柯羽鸢忽然眯了下眼睛，神情不似上一秒那般闲散随意，好像是……有些不高兴了？ 　　她惹到她了吗？ 　　苏苏心里疑惑了下。 　　而后女人也看过来，她五官非常漂亮，柯羽鸢和她有六七分相似，应该有点血缘关系。 　　可能是姐姐？ 　　苏苏猜想。 　　这位姐姐看过来以后，表情没比柯羽鸢好到哪里去。 　　不过她的视线，是盯在苏苏旁边。 　　苏苏意识到什么，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个女人。 　　这个女人也很年轻，但是和柯羽鸢姐姐不是一种风格。 　　不管是柯羽鸢，还是柯羽鸢的姐姐，她们举手投足更像千金。 　　这位，像金丝雀、富太太。 　　“啧，晦气。”柯羽鸢直言不讳。 　　富太太听见了，脸色很差，扭头就走。 　　柯羽鸢姐姐随手招呼导购员把刚刚摸过的衣服包起来，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知道自己上不了台面就好。” 　　看来是双方有什么过节。 　　苏苏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电视剧里的一些豪门生活。 　　呃。 　　她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抬脚走了。 　　从洗手间出来后，鼻间一缕果香，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苏苏抬头，看到是柯羽鸢靠在洗手台上抽烟。 　　听到声音她扭头看过来，唇间溢出烟雾的同时，她没有任何寒暄地直接问：“你和游令谈了？” 　　苏苏被她问得有点猝不及防，愣了下，没否认。 　　柯羽鸢脸上露出了意外，她轻笑一声，说一句：“没看出来。” 　　然后又看苏苏一眼，“还以为你有什么不一样。” 　　她好像是在说苏苏，又好像把游令一起贬低进去。 　　苏苏不适地蹙了蹙眉，没接话，转身去洗手。 　　水流声音清晰，显得二人之间的气氛更僵硬。 　　水龙头是感应的，无需开关，苏苏收回手的同时，水流还在短暂地继续，柯羽鸢直接把烟伸过来在水流里过一遍，然后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她没洗手，只是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然后从镜子里看向苏苏。 　　她问：“听说你成绩不错？” 　　苏苏不懂她什么意思，继续沉默。 　　柯羽鸢直起身，又转身，和苏苏面对面站着。 　　她朝苏苏一笑，“好像还是个学霸。 　　“学霸谈恋爱归谈恋爱，别想太多影响自己的前程啊。” 　　说完没等苏苏回答，好像也不在意苏苏怎么回答，转身就走了。 　　苏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面上心中都疑惑。 　　回到奶茶店，刚好叫到号，苏苏拿了奶茶上电梯，在三楼楼梯口看见等待的苏煜。 　　苏煜见到她，伸手要奶茶。 　　苏苏问：“找到了？” 　　苏煜“嗯”一声：“钱。” 　　苏苏准备掏出来给他，他说：“我不要，你直接给他们。” 　　苏苏只好去店里。 　　买了球拍，苏苏问：“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苏煜摇头。 　　“那回去？” 　　“行。” 　　俩人地铁折回家附近的商场，然后电动车回家。 　　她到家跟苏煜说：“别老玩，把作业写写。” 　　苏煜正在拆球拍，嫌她啰嗦，摆摆手让她走。 　　苏苏无奈摇头，转身回屋。 　　还没进门，沙发上的手机就响了。 　　苏煜还在拆，喊她：“你去接，肯定找你的。” 　　苏苏疑惑：“找我？” 　　苏煜：“大周末的，我朋友找我会给我发微信好吗？” 　　苏苏一下子想起来还有谁会打这个电话了。 　　之前没什么不可说的关系，苏苏接到电话也没什么，现在这样，再用苏煜的手机联络，总觉得好像被苏煜知道了什么一样。 　　她不受控制地瞄了苏煜一眼，走到沙发上，看到来电显示，不由自主咳了一声。 　　苏煜顺口问：“谁？” 　　苏苏吓一跳。 　　苏煜疑惑：“你做贼呢？” 　　“嗯呐，把你手机偷走。”说完拿着手机进屋了。 　　苏煜“嘁”一声，喊：“还用偷？送给你我在乎？” 　　这时苏苏刚好接通电话，少年不知道是刚醒还是怎么，嗓音有些惺忪黏糊，沙哑中带着微妙的磁性质感。 　　从听筒传出，宛若裹挟了电流。 　　低低沉沉的。 　　他问：“苏煜？” 　　苏苏莫名其妙心跳加快，她忙不迭走到窗口前，打开窗户，却发现窗外的风都是热的。 　　她胸口也开始泛热，回话都心虚，声音不高，“嗯。” 　　“喊什么？”游令那边窸窸窣窣的。 　　“没事，”苏苏顺口问，“你刚起？” 　　“嗯。”塔拉拖鞋的声音响起。 　　这都几点了。 　　苏苏看一眼时间，“那么晚？” 　　游令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一句：“我先静音。” 　　“嗯？”苏苏不解。 　　耳边先是响起清脆的打火机的声音，然后是打火机被随手丢在洗手池里的声音，她几乎能靠这些声音想象出他的所作所为。 　　以及他吊儿郎当又懒得没骨头的样子。 　　然后是他短促的一声轻笑，含糊不清道：“放水。” 　　苏苏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脑海里也因为一直在想象自动浮现出画面。 　　啪。 　　她捂着脸把电话挂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时间应该都是晚9，有调整会放通知。 　　今天临时有事了，一百个红包。 第三十五章 　　电话再次拨过来的时候, 苏煜已经拆完球拍了，过来要手机给同学拍照显摆，苏苏刚把手机给他, 手机就响了, 苏煜顺手接了。 　　游令这会儿在洗漱，电动牙刷嗡嗡的, 他含糊不清一句：“挂我电话，给我等着。” 　　这话放进苏苏耳朵里是调.情，被苏煜听了就是挑衅了。 　　苏煜不可置信地皱眉，当即冲回去：“你有什么毛病，挂你电话就等着？” 　　然后又冲苏苏瞪眼，“你还说他没欺负你！” 　　苏苏被苏煜咋咋呼呼弄得一愣，都没来得及反驳。 　　手机里, 嗡嗡声消失, 随后短暂的漱口声音, 然后传出游令比刚刚清晰的声音。 　　“我欺负你？”他声音隐约有笑，“哪次？在你家门口？还是昨天在安全通道口？” 　　他每说一句，苏苏的脸就红一分。 　　苏煜也红。 　　气红的。 　　“还两次？”苏煜吼。 　　苏苏怕游令继续胡说八道, 忙不迭抢过手机，红着脸说：“没有。他胡说的。” 　　苏煜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真的, 你先出去。”苏苏推他。 　　苏煜被她推着往外走, 边走边回头确认：“到底真的假的啊？你把手机给我，我跟他说。” 　　苏苏可不敢把手机给他，游令那个嘴上没门的, 指不定又胡说什么。 　　苏煜又那么爱较真。 　　苏苏暗暗咬牙, 觉得游令分明就是故意的。 　　坏！ 　　苏苏一边气, 一边哄苏煜：“说什么啊，都说了他胡说的，不信改天你们一起玩。” 　　苏煜这才放心地离开，离开前还不忘问：“那什么时候出去玩？” 　　他是真的没心没肺，说玩就玩。 　　苏苏敷衍：“一会儿帮你问，一会儿就问。” 　　房门关上，苏苏明显松了口气。 　　夹在两个人中间跟打了一场仗一样，累死了。 　　她有些脱力地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还在通话中。 　　她在这边劝这个哄那个的，他倒好，估计慢悠悠躺着呢。 　　想想更生气了。 　　她直接拿起手机，声音很凶，“游令！” 　　游令果然慢悠悠一声：“到。” 　　“你烦不烦呀！”苏苏坐到床沿边，都想去游令家里打他一顿。 　　游令“啧”一声：“大早上的，撒什么娇？不知道男人刚醒的时候……” 　　他停顿了下，轻咳一声，没说下去。 　　但是苏苏又不傻。 　　他那么不正经的人，要说什么不言而喻。 　　苏苏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憋了半天，脸憋得通红，只说出两个字：“挂了。” 　　游令这才连声：“好好好，我这不是什么都没说么。” 　　还想怎么说？ 　　苏苏都不想理他。 　　她赌气沉默，游令也不在乎自己被无视，他虽然是小少爷，但是一向没什么娇惯脾性，反而很多时候显得脾气很好。 　　这会儿也是，好脾气地哄：“真生气了？” 　　苏苏还是不说话，低垂着眼眸，手一下一下抠自己裤子上的毛球。 　　“苏苏？”游令开始叫她。 　　“女朋友？” 　　苏苏没忍住抿了抿唇，耳边听筒里好像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她耳廓一片滴血的红，滚烫灼热。 　　两三秒。 　　游令又唤：“老婆？” 　　苏苏彻底招架不住，出声：“闭嘴吧你。” 　　“你别不是故意的吧？” 　　苏苏问：“什么？” 　　“让我喊你啊。” 　　只听声音，苏苏都能想象到他什么表情。 　　微微挑眉，得意的样子。 　　苏苏：“你少自恋。”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时间很快过去大半个小时。 　　手机那头又起声音，苏苏想起什么，问：“你还没吃饭吗？” 　　游令说：“不饿。” 　　“你总这样不好吧。”苏苏感觉自己好像都没见游令正经吃过几回早饭。 　　游令很不在乎，“有什么不好？” 　　苏苏对身体健康这块还是很重视的，她认真道：“对身体不好，容易得胃病的。” 　　“哦，”游令说，“那你来给我做。” 　　又开始不正经。 　　苏苏叹气，没跟他计较，问：“你家里人呢？” 　　游令敷衍一句：“忙。” 　　也理解。 　　毕竟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家境越好，父母越忙。 　　苏苏说：“那你叫个外卖吧。” 　　“不想吃。”游令说着又躺回床上，他随手捞出遥控板，打开电视机。 　　他房间里的panpan电视柜是满墙的，电视机几乎有墙壁的一半大，画面播放很有冲击力。 　　苏苏听到电视机开机的声音，问：“你要看电视啊？” 　　“没。” 　　苏苏却从床边起身坐到了桌子前，她眼睫低垂，随便翻一本资料说：“那你看吧，我写会儿作业。” 　　游令不喜欢看电视剧，这会儿也没什么想看的电影，就随手点了历史记录。 　　听到苏苏的话，随便点了播放，问：“就非要这会儿写？” 　　苏苏一顿，下一秒听到那头传来声音。 　　是小孩子的笑声。 　　她愣了一下。 　　没几秒，一道女人的声音响起。 　　声音很清楚，说话规规矩矩的，咬字也清晰，带着一点哄小朋友的腔调。 　　她说：“白云白，蓝天蓝，天线宝宝出来玩咯。” 　　苏苏眨了眨眼，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天线宝宝？” 　　游令懒懒应了一声：“昂。” 　　苏苏没忍住，扑哧一声趴在桌子上笑出声。 　　游令理直气壮的，“笑什么？” 　　苏苏不说话，只是笑。 　　好一会儿，她出声调侃：“游令，你到底几岁啊？” 　　游令“哦”一声：“三岁，是你的宝宝不？” 　　苏苏：“……” 　　输了。 　　这人怎么做什么都理直气壮的？ 　　苏苏怎么可能回答他，换话题催他早点吃饭，他敷衍应一句，问她：“晚上出来玩？” 　　“不行，”苏苏说，“作业多。” 　　“你拿过来，我给你写。”游令说。 　　苏苏哭笑不得，“你怎么什么话都张口就来？你自己的作业写了吗？” 　　“写了，”游令声音低低，带着笑又似哄，“你来检查？” 　　苏苏听他腔调变了就知道他又不正经，小声嘟囔，“你会写才怪了。” 　　游令低笑，“那么了解我啊。” 　　他一笑苏苏就开始耳朵发烫，她把手机换到另一边，这边伸手揉了揉耳朵。 　　就在这时，游令的门外传来敲门声。 　　游令眼里慵懒的笑瞬间消散全无，唇边也淡漠，他掀眼皮看向门口。 　　门口的人不墨迹，直接说：“小少爷，山庄那边的电话。” 　　游令神情有些意外，下床时没注意脚踝磕到旁边椅子上，他却好似没察觉一般，光着脚大步走过去。 　　手机直接扔在了床上。 　　苏苏也听见了敲门声，门外的声音她听得模糊，等几秒她才问：“你家里人回来了？” 　　没人回答。 　　她又唤一声：“游令？” 　　房门打开又关上。 　　然后一片寂静。 　　苏苏这才反应过来是游令忘记挂电话了。 　　什么事那么急？ 　　她也没想太多，只当游令丢三落四，自己主动挂了电话。 　　她挂电话后也没急着写作业，起身去给苏煜还手机，开门时一个不小心，门脚磕到她脚趾上，她顿时“嘶”一声，疼得弯下腰。 　　客厅的苏煜听到声响看过来，一边无语一边过来，“这也能磕？服。” 　　苏苏疼得脸都红了，胡乱把手机塞给他，自己蹦跳着回屋坐回床上。 　　苏煜靠在门边，看她，“没事吧？” 　　苏苏脱了袜子检查，没磕出伤，外表看着好好的，但是不能碰，碰了就好像里面溃烂了一样，疼得人发抖。 　　她只好不碰，躺在一旁，无力地摆手，“没事。” 　　苏煜凑过来看了一眼，确定没伤着才去拍照跟同学显摆。 　　床上的苏苏躺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劲儿，她慢吞吞地起身，看向窗外，发现不知何时窗外天阴了下来。 　　夏天多暴雨，但是抚青气温高，一场暴雨时常要憋好几个阴天才能下下来。 　　一阴天，空气密度都是厚的，堵得人喘不过来气。 　　苏苏起身把窗户关小一点，才坐到椅子上，心不在焉地做题。 　　- 　　游令接电话的时候没坐在旁边的实木椅子上，而是直接单膝跪地，脊骨下压。 　　他眼眸垂着，一层眼睫轻描淡写遮挡了眸中的情绪。 　　少年头发蓬松凌乱，他下意识伸手扒拉了一下头发，低声唤：“外公。” 　　外公迟缓地“哎”一声：“小游啊。” 　　游令低低一声：“嗯。” 　　“刚起啊？” 　　游令没撒谎，又低低一声：“嗯。” 　　“别老熬夜，别觉得自己年轻。” 　　“嗯。” 　　每一句念叨，他都有应必答。 　　老人能说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别熬夜，按时吃饭，不指望你有什么大本事，平安健康就好。 　　游令很有耐心，一直在说：“知道了。” 　　外公想起什么，又问：“药按时吃了吗？” 　　游令腿上松力，脊骨往下塌了塌，他一直都没抬眼，此时才动动眼皮说：“吃了。” 　　“嗯，放了假不想在家待着就过来，”外公叹了口气，“你外婆就是嘴上刀子，她不是真心怪你。” 　　偌大的客厅里，没有一丝阳光，只有冷冰冰的白炽灯从头顶往下落，每一丝都像冷漠的刀光剑影。 　　光影斜斜地照在游令身上，又从他喉间穿过。 　　喉结滚动两下，他手摁在旁边地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到最后，他也没能讲出那句“嗯，我知道”，只是说：“嗯，有时间就去看你们。” 　　挂了电话，他面色如常地起身。 　　家里阿姨从厨房出来，笑得很谨慎又小心，“小少爷，吃点什么？” 　　游令掀眼皮看向她，阿姨表情一凝，唇边笑容牵强又僵硬。 　　难得，游令一句刺人的话也没说，像是没什么余力一样，收回视线，沉默上楼。 　　回到房间，窗帘没拉，灯没开，只有电视剧里播放着彩色画面。 　　声音也欢悦。 　　游令顺手把电视机关了，眨眼间屋里一片漆黑。 　　他房间里的窗帘是定制的，高强度遮光。 　　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丝光能照进来。 　　渐渐地，屋里响起时轻时重的喘息声。 　　- 　　窗外不知何时起风了，老小区附近的设备也大多老化，风里强一点电压就不稳，楼下一些商铺的门牌咣咣作响。 　　苏苏猛地从梦中惊醒，抬起头看到外面一片昏暗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资料题没写几道，强风从细瘦的窗缝钻进来把资料吹得呼啦作响。 　　她起身把窗户关了，去客厅检查别的地方的窗户。 　　路过苏煜房间时，她敲门，“苏煜，窗户关了。” 　　苏煜喊了一声“好”。 　　等苏苏把所有窗户关紧以后，路过客厅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快五点了。 　　她犹豫了下，推开苏煜的门。 　　苏煜正在和同学连麦打游戏，闻声看了她一眼，“关过了。” 　　苏苏点头，心不在焉扫了眼他手里的手机，随口问：“晚上吃什么？” 　　“随便。” 　　苏苏“哦”一声，目光又扫了眼苏煜手里的手机。 　　苏煜问她：“怎么？还有事？” 　　沉默几秒。 　　苏苏最终摇头，“没事。” 　　她关门离开。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 第三十六章 　　突然一场大雨, 苏煜也庡?不能去打球了，吃过饭就窝在沙发上发呆。 　　苏苏简单把桌子收拾一下，路过客厅时跟苏煜说：“刚吃过饭别窝在那, 起来转转。” 　　苏煜心情不好, 装听不见。 　　下午天阴，闷得人胸口难受, 这会儿骤雨从天而降，心中郁结却也没能消散。 　　苏苏自己不舒服，也懒地说他，自己进屋。 　　她在书架旁边站了会儿，才慢吞吞坐在椅子上。 　　桌子上摆着下午就摊开的资料书，该写的没写多少，她叹了口气, 拿起笔, 沉心做题。 　　等她抽离, 一晃天都黑透了。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客厅没了动静。 　　她起身去客厅，发现苏煜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手机就随便扔在一旁, 也不知道有电没电。 　　苏苏盯着手机抿了抿唇，弯腰拿起了手机。 　　打开通话记录，并没有未接来电, 也没有什么人发来的短信。 　　少女原本面庞清秀, 在昏暗的客厅被手机冷光一照，五官忽然显得有些清冷。 　　她垂着眼眸，眼睫被光穿透, 并不浓密, 只有轻薄一层。 　　但就这轻描淡写一层, 却遮掩得她眸中情绪难察一分。 　　数秒，她关了手机，俯身轻轻拍苏煜，“苏煜，苏煜？” 　　苏煜迷迷糊糊睁眼，哼哼唧唧，“咋？” 　　苏苏无奈，“去屋里睡。” 　　苏煜“哦”一声，趿拉着拖鞋回屋了。 　　他正迷糊着，手机也没拿，苏苏本想提醒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等苏煜回屋关上门，客厅又是一片漆黑。 　　像一层遮掩，又像一层欺骗。 　　苏苏摸索着，拿起手机回自己屋。 　　就当替苏煜放着好了。 　　回屋苏苏也没想着玩手机，她把手机随意放在床上，继续去写自己的资料，结束时已经十点半。 　　她简单洗漱躺在床上，手机在角落里安安静静，一刻也没响过。 　　她没去检查翻看，只是关了灯，盖上被子闭眼睡觉。 　　- 　　STAR一到周末基本人满为患，卡座舞池全是人。 　　抚青这几年新媒体科技发展得不错，新兴产业一大把，酒吧也多了不少年轻人的面孔，个个浓妆艳抹，穿得也清凉，但一抓身份证，估计八成都是刚成年的。 　　未成年的也不少。 　　但是既是未成年，又是学生的，只有一批。 　　许奕然已经歪进唐一霖怀里，唐一霖一边举着手机一边问他问题，许奕然这会儿多了，问什么答什么。对面周任和明天扎堆讨论不远处的一桌美女谁身材好，谁长得好，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只有游令在角落里，安安静静，不扎堆不凑热闹，只喝酒。 　　他喝了不少，平时喝酒不上脸的人今天都有点红脖子。 　　柯羽鸢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伸手夺走他还要端起的酒杯。 　　她皱着眉，“差不多得了。” 　　她拿脚尖踹他，“还能走不？” 　　游令不知道还剩几分清醒，闻言翘唇笑了笑，笑不达眼底。 　　就那么轻佻地挂在唇边。 　　“上哪儿？” 　　柯羽鸢冷着脸，“回去。” 　　游令挑眉，“回哪儿？” 　　“家。” 　　游令一笑，伸手搂住柯羽鸢往下压，他凑到她耳边，声音有点沉，“你家我家？” 　　柯羽鸢才不惯着他，伸手就把他推开，“别在这给我犯欠啊。” 　　游令倒在一旁，嗤笑一声，伸手掏手机。 　　柯羽鸢看他掏半天没掏出来，直接帮他，然后问：“找谁？” 　　“我女朋友。” 　　柯羽鸢一顿，把他手机上收了。 　　然后没再理游令，抓起桌子上的坚果砸向还清醒的周任。 　　周任眼疾手快地抓住，两指一捻，果仁丢进嘴里，问：“嘛？” 　　柯羽鸢说：“送人回去。” 　　周任愣了愣，也问一个问题：“送哪儿？” 　　柯羽鸢说：“我家。” 　　周任“哦”一声，拍拍手上的坚果碎，正要起身，明天忽然问一句：“我刚才怎么听见游少要找女朋友？你们见过没？要不把人喊来一起玩啊？” 　　周任看向柯羽鸢：“他找苏苏？” 　　唐一霖：“那还是把人喊过来吧？” 　　柯羽鸢脸色很差，“喊什么喊？他现在这个德行把人喊过来能干什么？” 　　说完直接让周任带人走。 　　游令确实多了，架着走路都不稳。 　　柯羽鸢拧着眉，没忍住问周任：“他怎么回事？” 　　多少年没那么醉过了。 　　周任：“我怎么知道？” 　　“要你们真是屁用没有！”柯羽鸢骂。 　　周任冷笑，“你行你上。” 　　三个人走到门口，下着大雨，周任使不上劲，拉着人在一旁坐着。 　　柯羽鸢准备跑出去叫车。 　　她还没走，坐在旁边的游令忽然仰头，外面雨帘重重，人影晃动，他眯着眼，低声一句：“苏苏？” 　　柯羽鸢闻声回头，周任耸肩，“你看，我说把人喊过来吧。” 　　柯羽鸢冷笑，“你自己看看几点了。” 　　周任：“这多正常？” 　　“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似的，野狗一样，成天有家不回？”柯羽鸢烦躁地掏出烟抽，她吐一口气，心里才不那么堵，也愿意跟周任多说两句，“这个苏苏，我瞧着跟他以前招的那些不一样，你们别动不动就抓人家一起玩，要不要脸？自己不学好非把人好好一个妹子也拖下水？” 　　周任平白无故被骂一通也不爽，“关我屁事，又不是我女朋友？” 　　柯羽鸢抬脚就往他膝盖上踹，“你们没拱火？” 　　周任一噎，嘟囔：“许奕然拱的。” 　　然后又皱着眉，抬眼皮，露着下三白，狼一样，“你少他妈在我身上动手动脚的，游令不动你不代表我也好说话。” 　　柯羽鸢闻声一笑，忽然俯下身，冲着周任的脸吐一口烟，一双狐狸眼闪着金粉，“你打算怎么动？” 　　周任“啧”一声，撇开脸，正要起身，旁边游令忽然捂住胃，弯下腰，倒抽一口气。 　　周任和柯羽鸢脸色同时变了。 　　“要吐？”柯羽鸢把烟丢了，掰住游令的脸，发现这会儿沾了风，他的脸开始白起来。 　　白得不正常。 　　“他吐什么？你见他吐过？”周任一把抓起游令的手，冰凉，他心一沉，直接把人拽起来抗背上，“去医院。” 　　- 　　医院，高跟鞋急促地落在地板上，声音敲在因为病房不够用只能住在走廊的病人心上。 　　有护士听到，抬眼看到路过的女人穿着打扮都精致，气势也强势，没敢直接凶，只是温声提醒：“不好意思女士，麻烦您小声一点。” 　　女人状似清醒，原地怔了一下，而后才吐了口气。 　　她手里拎着一把雨伞，伞上印着一片某奢侈品牌的logo。 　　雨水顺着往下滴，很快原地一片湿漉漉。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闭了闭，才扭头跟护士说：“抱歉，不好意思。” 　　护士点头。 　　女人又问：“刚刚是不是有一位送来洗胃的？” 　　“哦，有的，手术室在十三楼。” 　　“需要安排住院吗？” 　　“一般要看术后情况。”护士说。 　　女人直接说：“住院，怎么走流程？” 　　护士简单讲解以后，女人匆忙往十三楼赶。 　　时间太晚，电梯只开了两辆，单双楼各一辆，蓝星进入单楼电梯，抵达十三楼时，电梯门一开，就看到门口的空地上铺着好几个床铺。 　　有人麻木躺着，有人跪地，头磕在墙上，虔诚祈祷。 　　都说医院才是听到最诚恳祈求的地方。 　　蓝星倒吸一口气，别开眼睛，拐进走廊。 　　恰好手术灯红转绿，门打开，周任和柯羽鸢一同冲上去，蓝星两下把人扒开，朝医生一点头，“麻烦了。” 　　医生一边摘手套一边说：“不算严重，不喝酒的话连手术室都不用进，你们做家长的也靠点谱。” 　　蓝星连声说：“是，那医生，他之后需要注意什么？您应该也看到了，他平时是需要吃点别的药的，那个药，在他现在这个情况有刺激吗？” 　　“需要调整，至于怎么调整需要到时候带着我们这边的病历单去找就诊医生。” 　　蓝星说好。 　　这时护士推着床铺出来，蓝星瞥一眼床上的游令，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脱了，脸色白得没比床单被子好到哪里去。 　　他头上戴了防菌头套，一张脸全露出来，安静睡着的时候身上混蛋味儿少很多，恍惚间，会让人从他的眉眼鼻唇间看到另一张面孔。 　　蓝星紧了紧腮帮子，移开眼睛，只是手放在床铺上，和护士一同推着床。 　　旁边周任和柯羽鸢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跟在身后。 　　住院办好以后，蓝星疲累地把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站在窗户前眺望远处。 　　抚青这两年发展太快了，下着暴雨，高楼大厦深夜也亮如白昼，万家灯火，盏盏都比头顶的星月亮。 　　然而即便如此，也仍然有人有家不归。 　　蓝星心口堵着一股气，站了很久才转身。 　　柯羽鸢也累了，在旁边的空床上昏昏欲睡，周任靠在旁边墙上，脸色不算好。 　　蓝星直接说：“周任，你回去吧。” 　　周任小时候就见过蓝星，那个时候蓝星就厉害，这几年他们当小孩的猛长个，她却好像还是年轻时候那张脸。 　　周任抓抓后脑勺，喊了声：“蓝姨。” 　　蓝星一抬下巴，“行了，回去吧，别回头你那老头又找我要人。” 　　周任“哦”一声，转身走了。 　　柯羽鸢也不敢睡了，蓝星一看过来，她自己交代，“我看了，我就是不知道他提前吃了过量的药。” 　　蓝星“嗯”一声，“把他手机给我。” 　　柯羽鸢忙不迭把手机递过去。 　　蓝星顺手输了密码，显示不对，抬眼问柯羽鸢，“密码换了？” 　　柯羽鸢：“嗯，他女朋友弄的。” 　　边说边报了六个数字。 　　蓝星解开手机，笑了声：“又谈恋爱了啊。” 　　柯羽鸢也无语，“嗯呐。” 　　蓝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直接拿手机拨了通电话。 　　大半夜的，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 　　对方粗声粗气地喊：“大半夜的，又怎么了？” 　　大半夜的，小孩往家打电话，不担心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却这种态度。 　　蓝星面上笑吟吟的，眼睛却比外面的雨还冷。 　　“游总，给您问好啊。”蓝星慢悠悠笑着说。 　　游天海一顿，“蓝星？” 　　蓝星：“是我。” 　　游天海坐起来，旁边邵婷听到也坐起来，小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小游出事了？” 　　蓝星也听到邵婷的声音了，笑着说：“还行，还活着。” 　　到底就这一个儿子，游天海忙问：“怎么回事？” 　　“嗑.药嗑多了呗。”蓝星用词很难听。 　　游天海脸色一下子沉下去，声音也粗，“蓝星！” 　　蓝星：“嘘。” 　　“冲我喊没什么用，”蓝星懒地再废话，说，“上楼看看他药还剩多少。” 　　游天海鞋都没穿就往楼上跑，二楼他已经有很多年没上来过了，这间卧室更是一步也不想进。 　　他咬紧牙关才推开门，站在门口扫视一圈，确定药在桌子上，直奔桌子上，拿了就走。 　　检查药都不愿意在屋里检查。 　　他把药全倒在桌子上，数清以后说：“还剩四十六。” 　　蓝星直接笑了，“这药是我一个月前给他的，总量六十，一天两粒，现在还剩四十六，今晚又过量，你猜他是自己去买了还是，干脆没吃。” 　　她声音直接冷下去。 　　游天海看着满桌的药丸，脸色铁青，最后直接拍桌子站起来说：“我看他是要翻天！” 　　蓝星：“前几天听人说，你想送他出去？” 　　游天海一顿，不用想就知道是邵婷在外面说了什么。 　　蓝星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说：“游天海，你想都别想，只要我蓝星还活着，他就必须在国内，想再把他送出去？可以，等我死了再说。” 　　说完狠狠挂了电话。 　　游天海一句话没说出口，就被挂了电话，脸憋得难看，差点把手机砸了。 　　邵婷出来见状，问：“怎么回事啊？” 　　游天海撒气道：“还能怎么回事？那讨债的又犯病了！” 　　他说着站起来，让阿姨把药都收好送楼上，往房间里走的时候，路过邵婷，停下，说：“我是不是不能在你面前说什么了？说什么你都往外传？传到山庄那边你能讨到什么好！” 　　邵婷不知他平白无故哪来那么大火气，也生气了，“你吼什么吼啊！我说什么了？” 　　“我没那个劲跟你掰扯！以前当你不懂事，你现在多大了，还不懂事吗？”游天海一把推开门，扔下一句，“惯的毛病！” 　　邵婷被吼得站在原地眼睛红成一片，楼道的灯被阿姨关掉，一片漆黑里，阿姨从楼上下来，邵婷被吓地尖叫一声，阿姨连忙出声：“是我是我。” 　　邵婷张口想骂什么，最后盯着楼道那处黑，眼泪都快憋出来了硬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 　　夏天的雨来得急走得也快，早上起的时候太阳高升，地面已经半干。 　　苏苏去楼下买了些早饭带上来，苏煜刚好醒，她喊苏煜吃饭，苏煜“哦”一声：“我爸妈回来了？” 　　苏苏说：“嗯，睡觉呢，一会儿动静小点。” 　　“知道。” 　　饭后，苏煜得偿所愿拿着球拍找同学玩，苏苏闲着没事，就把床单被罩全换了，苏煜的也换了，换下来的全扔进洗衣机。 　　一通忙下来，很快就中午了。 　　中午舅舅先起来了，忙了一夜，睡一上午也睡不好，眼下泛青。 　　他问苏苏：“中午想吃什么？” 　　苏苏说：“都行，舅妈呢？” 　　舅舅说：“她不吃，一会儿我带你们去楼虾随便吃点好了。” 　　苏苏说都行。 　　下午舅舅舅妈按时按点去上班，苏苏去学校前把床单什么的全收了叠进衣柜里，交代苏煜不要乱跑。 　　苏煜摆摆手，很不耐烦的样子。 　　苏苏也懒地再说，正要关门，忽然想起什么，又唤：“苏煜。” 　　苏煜在房间里喊：“又怎么了？” 　　苏苏想了想，“你手机拿给我一下。” 　　苏煜“哦”一声，跑出来。 　　苏苏拿过手机点了两下，也不知道看了什么，很快就还给苏煜。 　　苏煜随口问：“你看什么？” 　　苏苏一垂眼皮，“没事。” 　　然后说：“我把垃圾带下去了，你记得锁门。” 　　“哦。” 　　学校门口，苏苏碰到周雨，周雨一见她就跑过来，鬼鬼祟祟地给她看手机。 　　苏苏一看手机，问：“你哪来的？” 　　周雨“哎呀”一声：“当然是黑格的。” 　　“先别管，你先看。”周雨催促说。 　　苏苏低头，看到手机屏幕显示的是学校论坛的帖子。 　　帖子内容又是游令。 　　和柯羽鸢。 　　酒吧里，照片怎么拍都不清楚。 　　但也因为不清楚，怎么看都显得很暧昧。 　　照片里，游令搂着柯羽鸢，从拍照的角度看，游令的脸往柯羽鸢脖子里凑。 　　她在照片里还看见了周任和许奕然，但是两个人对于游令和柯羽鸢的相处模式并没有任何异样神情。 　　好像是见怪不怪。 　　贴主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只说了关键信息：《周六和初恋》。 　　苏苏扫一眼“周六”字眼，收回视线，看向周雨，很淡定，“怎么了？” 　　周雨瞪眼：“这还怎么了？这还要怎么了！” 　　苏苏说：“许奕然不是说了吗？他们算家人。” 　　“你跟你表弟会这样？”周雨问。 　　苏苏说：“每一家人相处模式不一样，你和白格不也很亲密吗？” 　　“废话，我和他一条裤子穿到大的。”周雨说。 　　苏苏：“嗯，游令和柯羽鸢也差不多。” 　　周雨被堵得说不出话，最后生起气来了。 　　她把手机一收，“行，算我多管闲事了！” 　　苏苏忙不迭拽她，“哎呀，我又没有那个意思。” 　　周雨：“哼。” 　　苏苏笑着挽她的胳膊，“你什么意思我都知道，你放心吧。” 　　周雨翻白眼，“懒得管你。” 　　苏苏：“管管管。” 　　俩人闹着回班。 　　周雨一个人寂寞，就赖在苏苏这边不走，快上晚自习了才走。 　　走之前还嘟囔，“你男朋友真牛逼，又迟到。” 　　周任听见了说：“什么迟到？他请假了。” 　　苏苏一愣，“他怎么了？” 　　周任说：“住院了。” 　　周雨响亮地笑一声：“住院？撒谎也不打草稿！” 　　昨天还跟初恋搂一起喝酒，今天就住院了？ 　　离谱。 　　周任一脸疑惑，“我撒什么谎？” 　　下一秒，门口一声懒懒的。 　　“是啊，你撒什么谎？” 　　大家闻声看去，居然是游令。 　　周雨阴阳怪气，“喏，人家亲自过来打假。” 　　周任皱眉，“你怎么来了？” 　　“废话，上课。”游令说着走过来。 　　他今天破天荒地没穿校服，只穿了一件黑T，不知是不是黑色衣服衬得，他今天肤色好像比平时要白一些。 　　苏苏仰面看他，正探究着，游令站在她旁边，微微垂眸，开口就是吊儿郎当。 　　“先让我进去呗，”他随手勾了勾她的下巴，“站着怪累的。” 　　“一会儿好好给你看。” 　　大庭广众的，他什么动作都信手拈来。 　　苏苏打掉他的手，站起来让位。 　　嘟嘟囔囔地，“这就累了，用不用原地给你搬张床啊。” 　　游令听见了，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挑眉道：“不好吧？你那么开放？” 　　苏苏气地推他。 　　平时那么高大的人，今天被她轻轻一推，居然就撞在了桌子上。 　　他“嘶”一声，皱眉。 　　身后周任注意到，下意识要说什么，游令手一抬，周任闭上了嘴，翻白眼。 　　死要面子活受罪。 　　苏苏没注意游令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今天游令身上的香水味道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除了一些咸调，还有一点刺鼻的味道。 　　这味道有点熟悉，但是一时间她想不起来在哪儿闻过。 　　本来想问，走廊张彩霞的身影一晃而过，苏苏只好闭上嘴。 　　旁边游令也慢吞吞坐下。 　　苏苏看他动作那么慢，问：“你怎么了？” 　　游令坐下后，挑她一眼说：“撞坏我零件了，赔吧。” 　　“……” 　　一天天只会胡说八道。 　　就不该搭理他。 　　苏苏再次闭上嘴。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 第三十七章 　　游令又趴了一晚上, 放学的时候许奕然喊他两声，没喊醒。 　　苏苏偏头看他一眼，跟许奕然说：“你们先走吧, 一会儿我喊他。” 　　许奕然“哦”一声, 走之前不放心地探头交代：“嫂子，一定得喊啊, 他今天不能在这过夜。” 　　苏苏被他冷不丁喊得有点脸热，“哦”一声，没反驳，说：“知道了。” 　　许奕然这才敬个礼，转身走了。 　　周雨今天和白格约好了一起走，放学铃刚敲就跑了。 　　夏天的晚上，虽然没有白天热, 但也不算凉快, 没多少人愿意在教室里待着, 于是很快教室就空得只剩下苏苏和游令两个人。 　　学校高一高二和高三是分开时间放学的，高三的放学铃敲响，苏苏才放下笔。 　　她把书本合上, 扭头看了眼游令。 　　他还趴着，似乎有点冷，身子有点蜷。 　　苏苏抿了抿唇, 唤了声：“游令？” 　　游令没什么反应。 　　苏苏伸手拍了他一下。 　　游令才轻微地动了下。 　　他脸从胳膊肘里出来, 眉间皱着，脸色还是很白。 　　苏苏蓦地想起他上次因为发烧一直昏睡的样子，没忍住伸手摸向他的脸。 　　她一直在写作业, 手上动作没停, 温度也不低。 　　再加上肌肤柔软, 惹得游令不由自主往她手上贴了贴。 　　苏苏察觉他主动的亲昵，唇角抿了抿，这才说：“醒醒，很晚了。” 　　游令动作有些迟缓地睁开眼，刚睁眼时视线都模糊，眼前人面孔不清晰，只有熟悉的洗发水味道。 　　夏天到了，短发需要每天洗头发。 　　所以每一天，游令见到苏苏，都会先揉一把她的头发，风一吹，他鼻尖和指缝全是她干净的味道。 　　“过来。”他还趴着，低声说。 　　声音很低，有点哑，却不容置喙。 　　苏苏犹豫了下，微微倾身凑过去，还没等她看清眼前人，就见对方眼眸一笑，伸手用力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她“哎呀”一声。 　　恶趣味得逞，游令缓过神，懒懒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他后背抵着墙，唇角翘着笑，“那么听话。” 　　苏苏懒地跟他这个手欠的计较，站起身扒拉两下头发说：“走了。” 　　游令扭头看一眼后墙挂钟，“那么晚了。” 　　“是啊，再睡就直接上明天的早读了。”苏苏小声念叨。 　　“哦，那你陪着我呗，”游令随口说，“二人世界。” 　　苏苏不理他，先一步走出教室。 　　“真有脾气，”游令跟上，长胳膊随手搂住她往自己怀里扣，“惯的吧。” 　　“谁惯的？”他垂眸盯她的头顶。 　　圆圆的。 　　连头顶都长一副乖样。 　　“哦，我惯的是吧。”他自问自答。 　　苏苏被他猝不及防搂进怀里，扑了一鼻子少年热烈的味道。 　　心脏剧烈跳动的同时，她眼前闪过酒吧里少年同样把别的人搂进怀里的画面。 　　犹豫了下，她伸手扶上了游令的后背。 　　第一次，她对他的招惹行为，主动给予回应。 　　尽管如此轻描淡写。 　　但是只有她知道，她紧张得心跳的声音已经要压过周围的一切了。 　　她眨眨眼，问了句：“你周六真的住院了啊？” 　　“真的啊。” 　　“怎么了？”苏苏问。 　　她问的时候仰面，两只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游令的下颌线。 　　游令察觉，微微垂眸，和她眼睛对视的一瞬，原本脸上的吊儿郎当和不在乎忽然消了一层。 　　苏苏眨了下眼， 　　游令回神，“哦”一声：“嗑.药磕多了，洗胃去了。” 　　苏苏：“……” 　　又在胡说八道。 　　“小心我报警抓你。” 　　游令勾了勾唇，“去呗，大义灭夫，警察叔叔一定夸你的。” 　　他说着松开苏苏的脖子，大手罩在她后脑勺拍了拍。 　　然后很自然地垂下手，插回自己的口袋。 　　苏苏也在他没有察觉的地方松开了原本放在他后背上的手。 　　出了校门，苏苏才注意到因为出来得太晚，错过了末班车。 　　游令一看错过末班车，直接伸手打车。 　　苏苏不知道他家住在哪儿，只是觉得那么晚了，送她回去再回家，肯定更晚。 　　便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游令伸手捏她脸，“进去，别废话。” 　　苏苏只能闭嘴。 　　俩人都坐在后排，游令因为兜里的手机硌人人就掏出来拿在手里。 　　他还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偏头看苏苏时，看到她扭头看窗外，头发挡着侧脸，不知哪来的兴致，伸手拨了下她的头发。 　　苏苏一怔，回头。 　　他顺手把头发挂在她耳上，露出少女白净的面庞。 　　“不打算留个长发？”游令忽然说。 　　苏苏看着他，欲言又止。 　　游令懒懒地靠在那儿，勾唇笑：“好学生不留长发是不？” 　　苏苏一抿唇，干脆闭嘴。 　　游令嗤笑，没当回事，“行了，不逗你了。” 　　他说：“我歪一会儿，到了喊我。” 　　苏苏说好。 　　游令说睡就睡，闲靠在椅背上不舒服就把苏苏捞过去靠她肩上，还伸手拍拍她的头上，“别动，你也疼疼我。” 　　真是什么话都能信手拈来。 　　苏苏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任由他搂着抱着。 　　晚上人少，车子一路疾驰，所有夜景从两侧迅速往后退，前方的车灯一道一道照在苏苏脸上，明灭间，她眼里始终波澜一片。 　　被游令随手放在她腿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下，冷光直照，覆盖苏苏面上一片冷意。 　　她微微垂眸，看到手机屏幕弹出了提示。 　　[柯：来我家？] 　　苏苏没动，也没回。 　　手机很快灭掉。 　　又一会儿，手机再次亮起。 　　[柯：算了，随你，钥匙丢门口鞋柜里了] 　　[柯：烦死了，我妈说马上就换密码门] 　　苏苏依旧没动，也没再看手机屏幕。 　　车厢安静沉默，到小区门口，司机从后视镜看过来，提醒：“到了。” 　　苏苏小声说：“好。” 　　她伸手拍了拍游令的手，“游令，到了。” 　　游令身子骨还软着，他都没下车，直接跟苏苏说：“你从另一个门下去，我就不下去送你了。” 　　苏苏说好。 　　关车门前，苏苏俯身问他：“你回家吗？” 　　游令玩味一笑，“干嘛？查我？”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他一向如此，没个正经，整日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算了。 　　苏苏敛了敛睫，没再问，也不接他茬，就说了句：“那你注意安全。” 　　关上门，游令目送苏苏一路进了小区，等看不到她的身影才让司机走。 　　他随手打开手机，看到微信一片消息，只点了柯羽鸢的。 　　全是废话。 　　游令一句没回，直接让司机送他回家。 　　- 　　苏苏今天回得比平时晚，舅舅问了几句，舅妈正困着，听舅舅念叨，就烦道：“她多大了？干点什么自己心里没数？什么都要我们操心什么时候能长大？自己一身破烂还管别人，你赶紧睡觉去。” 　　苏苏一听生怕他俩再吵架，也催促道：“我没事，舅舅你去睡吧。” 　　舅舅这才回屋。 　　今天没什么要忙的，苏苏简单洗漱也回屋。 　　回到房间坐下，她才发现自己有点喘。 　　累的。 　　也没干什么，就是累。 　　她身子往后靠，脖子也往后仰，头顶的白炽灯直直照在她脸上，她眯着眼，片刻又抬起手，挡在眼前。 　　指缝流光，却照不进眼睛里。 　　但她并没有强求。 　　她比很多人都要更早地明白，强人所难，难的不是只有一方人。 　　- 　　或许是情绪有起伏，以至于晚上旧人入梦。 　　苏苏很少梦到从前，她不太愿意想那些，主要是想也白想，比起胡思乱想，她更愿意把时间和心思花在可以改变以后的事情上。 　　然而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得偿所愿。 　　梦中，苏苏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她如同站在上帝视角，看小苏苏从一丁点开始长大。 　　小时候苏苏是长头发，女孩子都爱美，妈妈也爱打扮她，时常把她打扮得像公主。 　　小姑娘粉面红唇，逢人就会被捏两把肉嘟嘟的脸，然后亲切地唤一声：“我们小公主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干脆不要长大好了哦，长大就要嫁给那些坏蛋了哈哈。” 　　后来上小学，她头发长太长，不方便洗头，就剪短了一些。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头发都维持在差不多的长度，长了就简单剪两刀。 　　有时候乍一看，好像没长大一样。 　　舅舅刚跟着她爸爸做生意那会儿，舅妈的弟弟也在。 　　苏苏跟着喊小舅舅。 　　小舅舅没比她大几岁，她那会儿初中，小舅舅高中毕业去当兵，回来探亲时，有几天她爸妈在外地，舅妈就让小舅舅带着她玩。 　　小舅舅的交友圈她实在不敢恭维，两个人也不熟，就分道扬镳，各自找各自的朋友。 　　到点了，苏苏给他打电话，结果被对方大着舌头告知在KTV，还要她去找他。 　　苏苏只能去找。 　　她那会儿就不太高，再加上天生有点婴儿肥，常常被人当成小学生。 　　初中生进KTV就算了，小学生进KT V还得了？ 　　前台怎么都不放人。 　　苏苏急坏了，给小舅舅打电话又没人接，前台把她当成不听话的小孩，要报警，她急得掉眼泪。 　　终于，电话接通了。 　　对方说话声音慢悠悠，不僵硬也不凶。 　　不是小舅舅。 　　对方问她找谁，她愣了下才带着哭腔说小舅舅的大名。 　　对方“哦”一声，声音带着点笑，“小外甥女是吧？” 　　苏苏乖乖“嗯”了一声。 　　“知道了，原地等着，舅舅去接你。” 　　前后没几分钟，一个男生来到了前台。 　　当时春末夏初，男生穿着薄款套头卫衣，牛仔裤，衣服还算规矩，发型就…… 　　有点张扬。 　　至少对于当时见识尚浅的苏苏来说，有点前卫了。 　　他扎了辫子，好像眼睛上还化了妆。 　　两侧和后面头发不短不长，刘海像抓出来的，有点凌乱。 　　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口罩不是那种医生会戴的，是有点款式的。 　　显得鼻子很高。 　　脸部轮廓清晰，线条也深刻。 　　他眼睛化的妆不浓，但是能看出描了几笔眼线和眼睑，显得眼睛狭长。 　　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真的很像。 　　前台的人讨论说是武士头，说他的眼睛是桃花眼，还说有这种眼睛的人天生都风.流。 　　苏苏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风.流是什么意思，但她常看的武侠电视剧里，风.流倜傥是褒义词。 　　常用来形容出生在君王之家，却不被常规束缚的潇洒少爷。 　　挺合适的。 　　虽然没看见脸，但是苏苏觉得很合适。 　　走到她不远处，他开口，“小孩儿，来。” 　　离了手机传音筒和乱七八糟的噪音，他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楚。 　　KTV大厅做得富丽堂皇，又是晚上，有点回音，短短一声，像从四面八方同时传进苏苏耳廓。 　　她突然就开始心脏狂跳。 　　从小，不知道是不是身边人总是说什么男人是坏蛋的原因，她在感情这块总是慢半拍。 　　别人说现在的小孩都早熟，恨不得幼儿园就知道什么叫喜欢，小学都有早恋的了。 　　可苏苏一直没什么想法。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情窦初开，是一瞬间的事情。 　　哪怕没有看到他的脸，哪怕不知道他叫什么，多大，但是只是看他一眼，她就心脏怦怦跳。 　　可能是命中注定的。 　　她原地眨了眨眼睛，脑子一片空白，却也忍不住听他的话，抬脚向他走去。 　　走到他身边，他个子高，抬手摸了把她的头问她：“困吗？” 　　苏苏摇了摇头。 　　“还挺能熬。”他说着带她进房间。 　　小舅舅已经倒了，其他人也倒成一片，清醒的没几个。 　　有人喊：“游令，你什么时候撤？” 　　原来他叫游令。 　　游令拍拍苏苏的肩膀，让她去点歌台的位置坐着，那里没有醉鬼。 　　然后一掀眼皮问朋友：“有事？” 　　“我撤啊，你不走把剩下的人安排安排？” 　　游令说：“行。” 　　游令的安排简单粗暴，直接让工作人员在隔壁酒店帮忙开了几间房，然后把人扔进去。 　　然后问苏苏：“你呢？” 　　苏苏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小舅舅，犯了难。 　　游令似乎知道她为难，问：“家住哪儿？” 　　苏苏报了地址。 　　游令闻声一笑，“哟，还是位小公主。” 　　苏苏经常被人喊成公主，但是游令喊，她就有点不好意思，脸也红。 　　游令又哼笑一声，说她脸皮薄，然后抓起小舅舅，一起上了出租车。 　　到家她蹬蹬蹬地跑上跑下，给游令拿水拿干净的毛巾。 　　她把游令当成小舅舅的同龄人。 　　毕竟他那么高。 　　“行了，我走了。”游令说。 　　苏苏“哦”一声，说：“谢谢。” 　　游令不怎么在意地“嗯”一声，转身走了。 　　没几天，几个人又见面。 　　小舅舅做东请人吃饭，晚上去玩，苏苏听到有游令，找借口跟他一起去了。 　　那天游令全程没摘口罩，她没看到游令的脸，这次一进包间就看到了。 　　他今天没化妆，穿了一身黑，头发也乌黑，脸颊处贴了一个创可贴。 　　小舅舅一进门就喊：“哟，舍得摘了？” 　　其他人起哄：“那你可说，这要真毁容了，游少不得买下一家整容医院？” 　　“咋回事啊？”有个不知情的问。 　　其他人上赶着复述那天发生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把一个小小的舞台事故说成游令的风.流债。 　　“真牛啊，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还下着雨，咱们小游少正唱着，忽然就冲上来一个女的给他送花要Q.Q，保安拦都拦不住。”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脸就被玫瑰花的刺划伤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我操，这他妈也算玫瑰花下伤了。” 　　游令听他们起哄也不生气，就跟着笑。 　　脾气挺好的样子。 　　他坐在旁边的沙发，弯腰去拿桌子上的杯子，因为个高腿长，胳膊肘直接放在了大腿上。 　　等门关上，他就那么撩眼皮看过来。 　　搭配他那发型，不知为何让苏苏想起草原里犯懒的雄狮。 　　他看到她意外地挑了挑眉。 　　苏苏莫名脸红，往小舅舅身后躲。 　　不知道是不是看她躲了，游令也没跟她打招呼，可能以为她没认出来他。 　　之后他们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他们怕她无聊就带着一起玩。 　　其中一把，她输了。 　　赢的是游令。 　　大家起哄让游令别欺负妹妹，有人说：“什么欺负妹妹，咱们小外甥女是小孩好吗？这要真是妹妹还能逃得出游少手掌心？” 　　其他人笑得更大声。 　　苏苏不傻，听得懂他们在调侃什么，她又不能接他们这些大人的话茬，只能一个人默默脸红。 　　游令和事佬似的，似笑非笑说句：“行了。” 　　苏苏松了口气。 　　下一秒，就见游令从沙发坐起来，他单手把地上的酒瓶拎起来，瓶口磕在桌子上，瓶盖应声掉落在他掌心。 　　他一边把玩着，一边掀眼皮看向她：“真心话。 　　“今晚看我几回了？” 　　昏暗的包厢里，苏苏自以为一切无人知晓，毕竟他们坐在九十度的位置，不是对面，他应该很难察觉她小心翼翼且三番五次的偷瞄。 　　可实际上，房间里的墙壁是镜面，她的每一次，游令都看得清清楚楚。 　　次数多了就觉得有点好玩。 　　这小孩怎么有点呆。 　　他忍不住犯欠逗她。 　　小孩果然是小孩，他一句话她满脸通红，嘟嘟囔囔地说不出话。 　　其他人都笑，问她是不是觉得哥哥好看才看哥哥？ 　　苏苏哪里肯说话，最后只默默点了头。 　　她不会撒谎。 　　那天晚上因为她在结束得不算晚，走的时候大家没喝多，但是有人来接游令。 　　来人穿着小短裙，上来就挽游令的胳膊。 　　其中一个人喊她学姐，她还不乐意，“少来，把我叫老了。” 　　“老怎么了，你老公是嫩草不行了？”那人说。 　　女生笑骂他们滚。 　　但是游令没反驳。 　　他喝了酒，好像更加懒散随意，走的时候也没跟大家打招呼。 　　他走后，大家话题还在他身上，说什么：“这什么时候谈的？” 　　“不知道啊。” 　　“什么时候分啊？” 　　“那我知道，最长不过一个月。” 　　“哈哈哈。” 　　好奇怪。 　　明明只见过两次，明明没说过几句话，甚至没有在白天看清过他的脸，但依然觉得很难受。 　　怪不得常说失恋痛苦。 　　那他频频分手，不会难过吗？ 　　怎么可能。 　　又不是没有心？ 　　于是苏苏忍不住问：“他不喜欢她吗？为什么要分手？” 　　“哟，你个小孩还知道什么叫喜欢呢，”有人说，“不喜欢啊，你这位哥哥谁也不喜欢。” 　　“那为什么要谈恋爱？”苏苏更疑惑了。 　　“玩呗。” 　　恋爱也可以玩吗？ 　　这时小舅舅说：“别小孩小孩的，初中了都。” 　　那人惊叹：“没看出来操！我以为是小学生！那跟游少差不多啊。” 　　这次轮到苏苏惊，“他是初中生？” 　　“昂。” 　　苏苏感叹一句：“他长得真高。” 　　“就这？” 　　苏苏又想起他们对他的恋爱评价，沉默了。 　　后来，他们没有再见过面。 　　再后来，她就剪短发了。 　　寄人篱下，长发实在麻烦，三千烦恼丝不是传言。 　　十几岁，不仅男孩子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女孩子也一样，五官长开，面庞悄无声息长出大人的痕迹。 　　换一个发型，就像换一个人。 　　所以游令不记得她，苏苏一点也不怪他。 　　甚至会觉得一点点庆幸。 　　大抵是庆幸吧，不然怎么才能在这一场相遇里，假装她是被动的。 　　不然以后怎么才能， 　　怎么才能体面地结束。 　　毕竟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不喜欢任何人。 　　他只是玩。 　　结束，是早晚的事。 　　而这也是那么多年，唯一一件，她从开始，就预知结局的事情。 　　但是没关系。 　　她一早就说过。 　　她没关系的。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 第三十八章 　　一夜算不上兵荒马乱, 但也七上八下，苏苏早上睁眼的时候整个人都很疲累。 　　穿衣服都没劲。 　　早饭也没心思吃。 　　到班以后她难得没立刻掏出书，而是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 　　这种有点萎靡的状态持续了两三天, 第四天做操做一半, 小腹忽然一阵胀痛，苏苏脸色一变, 没顾得上和老师打招呼，转身就跑了。 　　操场离教学楼远，苏苏便没去教学楼内部的厕所，而是去了大厕所。 　　大厕所不少人，全是翘操的，从高一到高三都有，从校服可以分辨出来。 　　苏苏一路低头, 跑进厕所。 　　女厕在二楼, 男厕在一楼, 一楼灌木丛旁边蹲了一排男男女女。 　　许小琳看见苏苏一晃过去的身影，眯眼确认了下，问：“刚刚跑过去的是不是苏苏啊？” 　　“苏苏？游令女朋友啊？” 　　“已经是女朋友了？” 　　“是吧, 上次还听许奕然喊她嫂子呢。” 　　“哎，冰冰，不是说游令不喜欢这一类吗？”许小琳忽然扭头问最里侧的鲁冰。 　　鲁冰脸色不太好, 又不想表现得很在意苏苏的样子, 满不在乎地说：“不知道，他不是一直那样？” 　　“也是哈，”许小琳拿着自己的麻花辫一边晃一边说, “不过你也不亏啦, 早听说游令不喜欢别人在他身上留什么东西, 你好歹留了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被游令甩的？ 　　鲁冰瞥她一眼，“有你什么事？” 　　说完起身走了。 　　许小琳没想到鲁冰会直接发脾气，难堪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赵露露安慰：“哎呀，小琳，冰冰心情不好。” 　　“我知道她心情不好啊，但是当初和游令谈的时候她自己不都说了？游令玩她也可以玩，谁亏谁啊？现在又整这一出，真无语。”小琳说。 　　“啧，行了，你别烦了，你要真烦，要不咱们……”说着，赵露露眼神往二楼厕所瞥了瞥。 　　许小琳想了想，起身拍拍身上，“走呗，就当我给冰冰道歉了。” 　　俩人说着一前一后往二楼走，其他人只看戏，不参与，就没往上去。 　　- 　　来得急，苏苏没带东西，叹了口气，简单用卫生纸处理一下，打算回教室拿。 　　她日子其实挺规律的，就算不规律，平时也有在书包里备放的习惯，不至于突然来了不知所措。 　　大厕所这边没有洗手池，苏苏随便用湿巾擦擦就往外走。 　　她走着低着头擦手，余光瞥见眼前有人，便想着给对方让位，哪知刚让开一步，对方直接撞上她的肩。 　　力气不小。 　　苏苏本来就肚子疼，腿软身子软，被猝不及防一撞差点摔了。 　　她踉跄着站稳，抬头看来人。 　　两个人，穿着高二的校服，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紧身吊带。 　　其中一个扎着双马尾，编成麻花辫垂在两侧，锁骨处露着英文字母的纹身，另一个长发，披散着。 　　她们并肩站着，阻挡苏苏的去路，两个人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苏苏，很不尊重人。 　　苏苏不傻，一眼看出对方来者不善，蹙了蹙眉，主动问：“有事吗？” 　　许小琳闻声意外地挑了挑眉，她还以为乖小孩都是哑巴呢。 　　没想到这位是长了嘴的。 　　“没事呀，”许小琳笑得很故意，“跟游令女朋友打声招呼。” 　　“对呀对呀，论坛红人哎，以后说不定能拍片呢，可不得赶紧混个脸熟。”赵露露也笑。 　　笑完，赵露露非常没有分寸地抬手掰了下苏苏的脸，“干嘛留短发？游令喜欢长头发啊，像鲁冰那样的，你这头发都把脸挡了。” 　　说着伸出另一只手拨她的头发。 　　动作充满恶意。 　　苏苏本来就烦，对方这样没礼貌的行为让她忍不住升出火气，她直接打掉对方的人，冷着脸问：“你们有事吗？” 　　赵露露被打得一愣，许小琳也一愣，反应过来以后不可置信地瞪眼，“你很有本事啊。” 　　“早恋对你们来说是一种本事吗？”苏苏忽然问。 　　赵露露和许小琳双双怔住。 　　苏苏勉强撑着，她看着面前的女生，心中觉得可怕又可笑，忍不住多说一句：“这都什么时代了，女孩子的价值并不体现在男朋友是谁上，长发短发也是自己喜欢就好。” 　　说完，她觉得不仅肚子痛，头也开始阵阵得疼。 　　苏苏无心纠缠更多，也不想浪费时间，抬脚想走。 　　许小琳伸手想拦。 　　苏苏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她说：“现在互联网发展很快，如果我手里有手机，在你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录了音，改天发到网上，你们觉得你们还能上下去这个学吗？” 　　许小琳这次完全愣住。 　　苏苏没再多说一句，绕过她们，慢吞吞地走了。 　　一层层的台阶上，她个子不高，身材也纤瘦，走路慢吞吞的，低着头，因为不太舒服，有点含胸驼背。 　　周雨这时迎面跑过来，看到她动作不便，低头问她怎么回事。 　　苏苏白着脸，有气无力的，“来那个了。” 　　周雨立刻伸手扶着，迈步离开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两个人，那两个人正盯着苏苏，她一顿，问苏苏：“那俩人你认识啊？” 　　苏苏没有回头，淡淡说：“不认识。” 　　她说过不会浪费时间。 　　哪怕回头只需要一秒，也不会。 　　- 　　一阵折腾，苏苏才回到座位上趴着。 　　她把校服盖在头上，打算睡一会儿，正好这几天都没睡好，现在如果能睡着疼痛感也能减弱一些。 　　睡得迷迷糊糊时，桌子忽然剧烈地动了一下，她身子跟着晃一下，顿时疼得脸色都变了。 　　身上的校服掉落，眼前骤亮，她眯着眼，眉头皱得很紧。 　　忽然眼前视线一晃，一股咸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很强势，她却莫名捕捉到安全感。 　　同时，眉间一凉。 　　苏苏睁眼，少年指尖落在她眉间轻摁，他站在她桌子前，垂眸，唇边一点浅笑，“那么困？” 　　说完不等苏苏说什么，另一只手抓住许奕然，把他头往她桌子这边摁，“磕头。” 　　许奕然被摁着也不恼，嬉皮笑脸说：“嘿嘿，嫂子对不起，刚刚不小心。” 　　苏苏没心情跟他们闹，抬手拨掉游令的手，弯腰捡衣服。 　　游令看她神情不对，松手让许奕然滚蛋，直接蹲了下来。 　　苏苏捡完衣服直起身，就看到游令扒着她的桌子，眼睛盯着她。 　　像小狗。 　　苏苏原本躁乱的情绪忽然就平复了很多，语气也好很多，眸中闪过一丝淡笑，问他：“怎么了？” 　　游令反问：“你怎么了？” 　　他顺手勾了勾苏苏的下巴，苏苏没动，任他勾弄，甚至眯了眯眼睛，有点想要犯懒。 　　“困啊。”她慢吞吞地说。 　　小姑娘声音本来就低，再一慢，就像在撒娇。 　　游令勾唇一笑，手腕一转，手指改捏她的脸。 　　“困就睡，我给你看着，谁再撞到你我让他当场退学。” 　　苏苏笑出声，“那么厉害。” 　　游令挑眉，“你男朋友就是那么厉害。” 　　“那我睡了，”苏苏说，“晚安。” 　　然后抬手再次把校服盖到头上。 　　短暂的两三秒，她感受到有大手隔着校服罩在她头顶揉了揉她的头，她盯着从校服和桌面相距缝隙里钻进来的一缕浅光，直到对方松手，校服垂落，唯一的光消失，苏苏才缓缓闭上眼睛。 　　- 　　游令说盯就盯，还真跟个保安似的靠坐在自己的桌子上，拦在教室前门门口，每个嬉闹打乱的人路过门口一看他在，下意识就收了动作，老老实实地进门。 　　每一次，游令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过是轻轻撩一撩眼皮，确定对方老实进门才重新垂眸，沉浸在自己的手机游戏里。 　　周雨端着热水过来，看到苏苏在睡，小心翼翼地把水放在她桌子一角，放完又觉得不安全，想了想，放在了游令桌子上。 　　游令看着她把一个水杯挪了挪去，等她挪好看向他时，他才问：“她怎么回事？” 　　周雨一脸问号，“别人问这个问题，我觉得可以理解，你居然也能问出这个问题？” 　　游令：“？” 　　“说人话。”他说。 　　周雨“哦”一声：“生理期。” 　　游令闻言一顿，目光扫了眼旁边趴成一团的人，然后手背碰了下滚烫的水杯，“白开水啊。” 　　“不然呢。”周雨问。 　　游令沉默一下，问：“不是说红糖水才有用？” 　　“你前女友多你说了算。”周雨说完就跑。 　　嘴欠归嘴欠，打心底里，她还是有点怕这位少爷的。 　　围观全程的许奕然静默几秒，来了句：“哇哦。” 　　游令撩眼皮看他一眼。 　　许奕然吹着口哨撇开了眼睛。 　　游令没搭理他，转身走了。 　　因为学校有住校生，食堂小商店供应物品挺全的，游令随便拿一包红糖，拎着去结账时，路过的熟人看到，起哄道：“哟，游少日子来了啊。” 　　游令笑骂：“滚。” 　　其中校队篮球队长笑着过来搂游令的脖子，笑着说：“我没看错吧，游少也会疼人了？” 　　“以前不都是妹妹哄着你吗？”说着又撞下游令的胳膊。 　　游令也不反驳，“啊”了一声，顺口说：“风水轮流转呗。” 　　“啧啧。” 　　俩人走到前台结账，队长还在叭叭，“那抽空喊弟妹出来玩呗，我攒场？” 　　“再说。”游令拿了东西要走。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女生的声音，“风水轮流转不怕，别被渣了就行啊游少。” 　　游令看过去。 　　许小琳一笑，“嘻嘻，也没什么意思，刚刚我们找你小女朋友聊了两句，提醒一下，人家好像根本没拿你当男朋友哎。” 　　游令本来没什么继续留下的兴致，听到她的话微微一顿，眯眼，没对她后半句强调的重点发表任何评价，只问了一句。 　　“聊了什么？” 　　许小琳一怔，没想到他抓的重点是这个。 　　“不是，我说她根本没——” 　　话没说完，游令直接没耐性地打断。 　　“我一向没什么绅士风度，你们知道。 　　“再问一次。 　　“聊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 第三十九章 　　原本聒噪的前台一瞬寂静, 空气也凝住。 　　明明屋外是明亮温暖的夏日，屋内温度却骤然下降。 　　好像深冬陡然降临。 　　有人路过，看到游令就下意识看了一眼, 看过一眼后, 愣在了原地。 　　然后又慢吞吞地转脖子看向许小琳。 　　许小琳也没动，她动弹不得, 愣愣地看着游令。 　　游令的游手好闲是众所周知的，对很多事情保持中立态度也是大家早就熟知的，他虽然讲话不好听，也没什么所谓的绅士风度，但其实大多时候，他都是没什么脾气的。 　　因为他什么也不在乎。 　　没有在乎的事情，所以没有原则和底线, 也没有真正能把他惹火的事情。 　　所以眼下他忽然冷下脸, 会让人不由自主想起某段时间、传闻中的游令。 　　冷漠, 暴戾，不近人情。 　　即便上了舞台，也面无表情, 双眸死寂一片。 　　自称幽灵。 　　许小琳见过那双眼睛，所以此刻盯着游令眼里的淡漠，凭空起了一后背冷汗。 　　她张了张嘴, 却发现喉咙像被扼住, 发不出声音。 　　又闭上。 　　游令没等到回答，轻轻歪了歪头，眯眼。 　　许小琳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 　　“我……” 　　话未出口, 鲁冰和唐宇舟走过来。 　　鲁冰看到游令就忍不住往这边看, 看到他对面站着的是许小琳, 立刻走了过来。 　　她走到许小琳身边，眼睛却一直是盯着游令的。 　　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游令？”她笑了笑，状似熟稔地问，“你找小琳？” 　　她说着扭头看向许小琳，发现许小琳表情不对，微微一愣，又扭头看游令，这才发现游令也与平时不同。 　　他冷着脸。 　　却给人一种真实感。 　　像始终飘忽不定的孤魂定足人间。 　　如果是从前，能看到这样的游令，她一定很开心，甚至会忍不住话里话外跟别人炫耀。 　　可现在，她却只有惊讶。 　　以及嫉妒。 　　她嫉妒要发狂，脸上强撑着露出笑，问游令：“怎么了？” 　　游令对她置若罔闻，也没有看她一眼。 　　他只是看着许小琳。 　　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 　　许小琳终于坚持不住，她甚至露出了哭腔，没有任何隐瞒地把在厕所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周围不知不觉围了很多人，脸上的表情逐渐从看戏到嫌恶。 　　这几年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又或者是短视频，拒绝校园霸凌相关主题的内容层出不穷，大家早就不屑于玩抱团欺负人的戏码了。 　　很幼稚。 　　且低俗。 　　等听到苏苏反驳的那些话时，围观人脸上又纷纷露出意外的神情。 　　一般高一的学生面对高二高三的学姐学长，会有一种来自阶级上的自卑和怯懦感，再加上许小琳本来就有那种坏劲儿，给人的压迫力更强。 　　苏苏面对许小琳这样的人，居然不是胆小怕事的反应。 　　倒是和她平时展露的样貌形象不符合。 　　还有…… 　　什么叫“早恋对你们来说是一种本事吗”？ 　　早恋确实不是什么特别的本事。 　　可和游令早恋……呃，虽然现在社会提倡鼓励女性独立，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可找游令当男朋友真的不值得吹一吹吗？ 　　那他妈长得巨帅家里又巨有钱。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啊！ 　　除非。 　　众人在一片默不作声里互相对视，各自在心里想：除非苏苏并不拿游令当回事。 　　呃。 　　大家无声地，齐刷刷地把目光移向游令。 　　只见游令脸上并无怒色。 　　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出苏苏那些话背后对他不在意的本质一样。 　　直到上课铃敲响。 　　他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轻描淡写扫了许小琳一眼，只一眼，然后收回。 　　把人无视得干干净净。 　　抬脚，在路过鲁冰的时候，停下。 　　没有扭头，就那么淡淡地看着远处，声音也淡。 　　说出的话却冷到人心里。 　　“好聚好散，差不多得了。” 　　说着，他瞥了唐宇舟一眼，又跟鲁冰说一句：“管好你的狗。” 　　鲁冰僵在原地，脸色惨白。 　　也终于承认，游令，这是在为苏苏出气。 　　游令是谁，学校多少人争着抢着想和他攀点关系，如今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她划清关系…… 　　她不受控制地狠狠咬紧牙关，眼睛通红。 　　许小琳也没好到哪去，尽管游令一句重话没说，但她知道，她完了。 　　比暴力更暴力的，是冷暴力。 　　往后的校园生活里，大家只会表面和她客客气气，背地里各种嘲讽讽刺。 　　而和游令有点关系的那些，会直接无视她的存在。 　　就像刚刚游令无视她那样。 　　只是想一想，许小琳就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身子。 　　她满脸怔愣，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向游令。 　　此时正逢上午阳光灿烂的时候，大片的光照在小卖部门口，然后在前台前的位置留下窗格大小的光圈。 　　明明是中心人物，游令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慢悠悠折回前台。 　　他大半个身子都在光下，指骨叩在桌面上，清脆两下，跟商店老板要了两个一次性纸杯。 　　从屋里的角度看，因为过度曝光有些看不太清他的表情神态，只能捕捉到他整个人颀长的轮廓。 　　拿到东西后，他顺口一句，“谢了。” 　　然后转身离开。 　　转身一瞬，光迎面照在他脸上，把他面庞五官每一寸都照得清晰明了。 　　他微微敛睫，光穿过他的睫毛落进他眼睛里。 　　少年眸中，有光赋予的淡淡温柔。 　　- 　　苏苏一直在睡，睡得昏昏沉沉，幸好这节课是自习课。 　　期间不知谁的书忽然倒了闹出了动静她才醒。 　　醒了以后还有点懵，校服被她随便放在腿上，她两眼呆滞地盯着门口一处看。 　　直到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在她面前放了一个一次性纸杯。 　　她迟缓地低头看一眼，然后又迟缓地扭头。 　　游令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由她看。 　　别人桌子上都是书，游令这会儿桌子上只有两个杯子，一个一次性纸杯子，一个玻璃茶杯。 　　苏苏眨了下眼睛，有些迟钝地问：“什么？” 　　游令看她呆不拉几的样子，胳膊肘压在桌子上，手撑太阳穴，嘴角噙笑地看她。 　　她头发还是乱糟糟的，个别发丝炸着，光影下像炸了毛的小玩意儿。 　　他盯着，唇边笑意更深。 　　不提醒她。 　　苏苏连续眨几下眼睛，渐渐清醒。 　　游令这才低声：“醒了？” 　　苏苏含糊着嗓音“嗯”了一声。 　　她垂眸，看到面前纸杯里装的不是白开水，颜色很深，她下意识蹙鼻子嗅了嗅，有些意外。 　　居然是红糖水。 　　她正疑惑他哪来的，耳边忽然一声低低的：“苏苏。” 　　像一声召唤。 　　苏苏下意识就抬起了头。 　　只见游令手里举着手机，勾着唇笑。 　　镜头里，苏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藏满了疑惑和茫然。 　　再搭配上她凌乱炸毛的头发。 　　也许每天清晨起床时，她就是这个模样。 　　游令动作麻利地连拍了好几张，边拍边点评：“不错，眼睛往下看。” 　　苏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还没醒，听到游令这么说，她就照做。 　　眼睛往下看的时候，浅光从她右上方照下来，光影从她侧脸描绘，眼睫低垂时，眼睑一层温柔的阴影。 　　游令看着镜头里的面庞，脸上始终挂着的漫不经心淡去了几成。 　　取而代之的是不由自主的微妙走神。 　　直到照片自动保存，镜头一晃，他才恍如初醒，反应过来。 　　短暂地愣了下，游令掀眸看向苏苏。 　　苏苏刚刚反应过来，“哎呀”一声，懊恼又生气。 　　“你！” 　　游令看她这样笑出声，“那么乖，让干什么干什么？” 　　他一提苏苏更懊恼。 　　游令不仅要提，还要把其中一张设成主屏幕背景。 　　锁屏背景是他们剧本杀大婚的照片，现在主屏幕又是她这副样子。 　　苏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伸手去抢他手机，他随便一抬胳膊，她就够不到了。 　　少年轻轻挑眉，神情得意，唇边翘起笑，“想抱我直说，我又不是不满足你。” 　　苏苏没法，只能打他出气。 　　“啧。”游令先把手机往自己口袋一塞，甚至看着苏苏，幼稚地拍了拍口袋，确认藏好了宝贝。 　　苏苏：“……你幼不幼稚！” 　　“还行，”游令勾唇一笑，然后弯腰，倾身，把脸送过去，“换是不可能换的，脸给你打，嗯？” 　　苏苏哪好意思真打他的脸。 　　刚醒就吃瘪，苏苏不由自主鼓了鼓两腮。 　　游令嗤笑，伸手戳她腮，“气性不小。” 　　苏苏扭开脸不给他碰。 　　他笑一声，也不计较，只是朝纸杯抬了抬下巴，“喝了，马上凉了。” 　　苏苏注意力重新挪回红糖水上，问他：“你哪来的？” 　　“偷的。”张口就是胡说八道。 　　苏苏也不客气，“报警抓你。” 　　“你过来。”他忽然说。 　　苏苏端着水杯，一边喝着一边看向他：嗯？ 　　“给我摸摸你有没有良心。” 　　苏苏下意识低头，目光落在自己胸口。 　　游令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见她低头也顺着看过去一眼。 　　两三秒。 　　他挑起了眉。 　　苏苏本来没多想，只是疑惑这人嘴边为什么又挂起了若有似无的笑，定格一瞬，脑海里想起他刚刚说的“摸摸”，反应过来，呼吸一窒，而后喉间甜辣一呛。 　　她猛地咳出声。 　　脸和脖子都咳红了。 　　班里本来在自习，虽然没多安静，但她动静实在太大，引得不少人看过来。 　　苏苏脸更红了，简直想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游令伸手把她杯子拿开，防止她打翻，然后冠冕堂皇说了句：“大庭广众的，想点可行的。” 　　“别为难我。”他意有所指。 　　苏苏一滞，脸简直红得要滴血。 　　她差点要哭，“游令！” 　　眼看要把人逗急，游令这才闭上嘴。 　　苏苏一点也不想理他，狠狠撇过头，动作不轻地拿出书和笔，然后侧着身，把后背给游令。 　　游令伸手戳她胳膊，“不会是要跟我绝交吧。” 　　苏苏不为所动。 　　“要不要画条三.八线？” 　　游令又伸手戳一下，苏苏忽然忍不了，猛地拿回胳膊，扭过头狠狠瞪了游令一眼。 　　她咬着唇，贝齿在唇瓣碾出白色痕迹，眼睛一片水痕，眼圈泛出红意。 　　委屈仿佛要决堤。 　　游令一愣。 　　看他愣住，苏苏就知道他其实不是故意的。 　　他确实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一向如此。 　　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都不在意。 　　也不觉得哪些尺度于她而言，是羞耻的。 　　苏苏想着，又咬了咬唇。 　　轻微的疼痛让她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发了脾气，还用那种眼神和表情看游令。 　　很可怜吧。 　　这比大尺度玩笑的羞耻更让她觉得丢人。 　　她没忍住，放下笔起身走了。 　　就那么直接起身离开了教室。 　　游令反应过来，脸上玩味全无，“操。” 　　许奕然托腮，“哥，这还不追？” 　　游令眼前闪过苏苏刚刚泛着水痕和红意的眼睛，蹙了蹙眉，起身离开。 　　许奕然在群里播报：我有点看不明白游少现在的恋爱了。 　　许奕然：以前我还是能看懂的。 　　唐一霖：？ 　　唐一霖：以前谁看不懂？男欢女爱而已。 　　许奕然：是的。 　　许奕然：但是你知道刚刚游少在干嘛吗？ 　　唐一霖：？ 　　许奕然：他对象在睡觉，他在旁边拿俩杯子来回串水。 　　许奕然：不懂就问，这应该是担心烫到人家吧？ 　　唐一霖：呃。 　　许奕然：然后刚刚又拍人家丑照，人家生气了，跑了，他去追了。 　　唐一霖：呃。 　　许奕然：是的，我的意思就是。 　　许奕然：游少现在谈恋爱谈得好纯。 　　许奕然：我看不懂了。 　　- 　　学校里，除了厕所，苏苏也没别地方能去。 　　一进厕所，她就有点不争气地掉出了眼泪。 　　倒不是真的想哭，就是觉得心理堵，有点难受，又无处发泄。 　　她抬手抹掉眼泪，轻轻吐了口气，像无数次受了委屈又没处说时那样，慢慢自我调整。 　　厕所空旷，一点声音都很明显。 　　苏苏缓了两秒，听到身后洗手台区域传来声响。 　　她背对着外面，敛下眸，心跳不由自主缓和下来。 　　没了心跳声的影响，身后动静更加明显。 　　苏苏垂眸盯着地面，心里有点无可奈何。 　　她不得不承认，纵使她表现得再不在意，她的本能也会帮游令作弊。 　　帮着，步步逼近她的世界。 　　身后脚步声更近。 　　苏苏压下心中复杂情绪，低声说句：“你别过来。” 　　片刻沉默。 　　身后一声：“哦。” 　　“那你出来。”他说。 　　苏苏没转身，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出去。” 　　她怕这个时候出去，看到他，会忍不住把这些委屈忘掉。 　　她想记住。 　　身后没了声音。 　　苏苏又待了一会儿，慢慢地，所有情绪归于平静，她才转身走出厕所。 　　习惯性洗了洗手，慢吞吞把手擦干，浪费了很久的时间，她才往走廊走去。 　　路过旁边的安全通道口时，苏苏想起上次在里面发生的事情，她不由自主扭头往里看一眼。 　　愣住。 　　如同上次那般一样，门缝闪着。 　　游令就靠在墙上，他唇间叼着烟，烟支燃了一半，垂眸时烟火照得他睫毛有光。 　　余光瞥见身影，他掀眸，和她对视。 　　苏苏抿唇，心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海面瞬间波涛汹涌。 　　她看着他，轻轻咽了下喉咙，正欲面色如常地开口，里面的人忽然偏头吐了烟，伸手把她拽进去。 　　她后背刚抵上墙，就听“咣当”一声，他把门关上了。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上方一小寸方格窗户露着光。 　　苏苏心跳一滞，手下意识攥紧游令宽大的校服，连呼吸都不敢。 　　游令盯着她。 　　他个子高，看她的时候总要俯身弯腰垂眸。 　　少年垂眸时，眼帘遮挡一半瞳仁，强势气息也弱了一半。 　　给人一种他深情又温柔的错觉。 　　苏苏微微仰面，毫无预兆看进他深色眼睛里，心里咯噔一跳，两三秒窒息，她眼睫飞快地闪，躲开他的目光。 　　手也松开他的衣服，低声问：“你怎么没回去？” 　　游令不答反问：“哭了？” 　　苏苏快速地说没有。 　　闭塞的空间一片沉默。 　　两三秒。 　　游令斩钉截铁道：“撒谎。” 　　话落，苏苏只觉下巴肌肤一紧，她被迫再次抬起头。 　　少年像不知道什么叫害羞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 　　她眼睫闪烁更快。 　　少年却误会了，以为她眼睛不适，他蹙了蹙眉，另一只手指腹轻轻覆盖在她眼角处，低声：“哭那么凶？” 　　他指尖明明清亮，摁在她皮肤上那一处却像着了火。 　　再不拿开真的不适了。 　　苏苏伸手拨了下他的手，“没有啊。” 　　“真的没有。”她说。 　　游令过去谈了很多女朋友，就算没谈，也懂得“女生说没有就是有”的道理。 　　但是懂归懂，背后的原因他是真不明白。 　　先不说以前大多数都是别人哄着他，就算偶尔那些女生想要作一下，通常也是他主动对视一眼，或者主动搭句话，对方就自己痊愈了。 　　根本不奢求能让他哄一下。 　　他沉默了下，默默站直身体，从口袋掏出手机。 　　苏苏看着他打开手机，点进相册，然后一张一张把照片点开给她看。 　　“？”苏苏不解。 　　“没有丑的。”游令忽然说，声音有点低。 　　他这个人的声音，有点奇怪。 　　平时低一点，给人一种漫不经心不正经的闲散慵懒。 　　再低一点，就会让人觉得他好像在委屈什么。 　　苏苏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微微垂着眼眸，头顶柔软的头发蓬松，像里面藏了耷拉着的小狗耳朵。 　　心窝忽然就塌陷了一个角角。 　　她果然还是没忍住，把那些情绪都忘掉了。 　　没出息又没骨气。 　　苏苏在心里叹气，抬手盖住他还要展示更多照片的手机，低声说：“不是这个。” 　　游令一顿，盯着她头顶圆圆的发旋，人生头一次，在恋爱交往里，产生了疑惑。 　　他犹豫了下，语气里有自己没察觉的试探和小心翼翼。 　　“那是什么？” 　　是我觉得你不够尊重我。 　　是我觉得你总是吊儿郎当，把一切都当成随心所欲的玩笑。 　　可是世界上所有不尊重和不在意，本质原因都是不喜欢。 　　他不喜欢她。 　　所有人都知道。 　　她也知道。 　　既然都知道，又何必拿出来问一问呢？ 　　多不懂事。 　　于是苏苏一边帮他把手机锁屏，一边低声说：“没什么。” 　　当下，游令在犹豫和困惑中，摸索着思考。 　　他女朋友这是在跟他作吗？ 　　从确认关系到现在，面对他的一切行为，苏苏一贯反应都是：乖巧，懂事，以及羞耻。 　　是羞耻。 　　不是害羞或羞涩。 　　所以在游令意识到苏苏在跟他闹作时，他第一反应是，有点新鲜。 　　然后是莫名的，有点高兴。 　　带着一点微妙成就感的高兴。 　　于是转瞬间，他又恢复了一派不正经。 　　勾了勾唇，在苏苏锁他手机的同时，他连手机带人的手一起抓住，轻轻一拽，人就踉跄着扑进了他怀里。 　　少女浑身都是干净的味道，窗格的光照在她头顶，发缝颜色因为染了光而变得浅淡又柔软。 　　落进他眼里，却成了深刻又浓墨重彩的一瞬。 　　他顺手摸了把她的脑袋，大手罩着她的后脑勺，强迫她仰起脸。 　　另一只手扣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 　　然后盯着她存了些茫然的眼睛，眸中带笑。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闹人吗？” 　　他声音低低，也带着笑。 　　苏苏眨了下眼睛，有一种瞬间回到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在音乐厅听大提琴演奏的错觉。 　　茫茫人海里，她却只看到了他的眼睛。 　　游令脸上的似笑非笑也渐渐淡去。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周围很安静，只有一层若隐若现的光在他们中间。 　　游令视线穿透那层薄弱柔软的光，落在少女粉色的唇瓣上。 　　他盯着，悄无声息滚咽了喉。 　　或许是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尽管他没什么动作，苏苏却一瞬紧绷所有神经。 　　直到少年俯身压下，苏苏心一慌，蓦地扭开脸。 　　她仓促开口：“不要。” 　　游令敛眸，清醒。 　　恍惚的视线清晰，焦点定在少女纤细白皙的颈间。 　　薄薄的皮肤下，蜿蜒的血管若隐若现。 　　他又咽了下喉，嗓音沙哑地说：“哦。” 　　声音落下的同时，原本覆盖在她腰间的掌心瞬间收紧。 　　苏苏只觉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挺身往他怀里贴，然后听到耳边一句低低的。 　　“我要。” 　　话落。 　　头顶那一小寸光芒更亮，少年低头，如同月圆时刻的孤狼，毫不犹豫吻上少女娇嫩的颈间。 　　唇瓣贴上肌肤一刹那，苏苏瞳仁睁大，呼吸停住。 　　仿若世界一切停止运转。 　　怦。 　　怦。 　　怦。 　　只剩心跳和颈间脉搏，同步跳动。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 第四十章 　　下午体育课。 　　一进夏天, 上体育课就有点遭罪了。 　　周雨从出了教室那一刻就不停地扇风，嘴里吐槽不止：“救命啊，怎么还不考试啊, 这破天, 考试的时候不得四十度？” 　　苏苏想了下，说：“应该快了吧, 这都六月底了。” 　　“是快了，一般就是七月上，也不知道今年安不安排补课啊，”周雨想想发出更惨的哀嚎，“真的不想补课啊。” 　　“应该不会安排集体的吧，”苏苏说，“听说去年查得就很严。” 　　周雨闻声立刻合掌祈祷, “求求老天爷开开眼, 放过苦命的高中生。” 　　苏苏笑问：“你在家不也没事做吗？” 　　周雨说：“是啊, 所以今年计划出去玩。” 　　还没去，只是畅想一下周雨就激动地眨眼，拉着苏苏疯狂输出, “我表姐不是去年毕业了吗？今年舟山那边工作，跟我说了一个岛，我看了图, 妈的, 那是真好看。” 　　苏苏知道这个地方，离抚青不远。 　　她说：“那很好啊，去玩一玩。” 　　“嘿嘿, 玩一个暑假, 不回来了, ”周雨说，“懒得听我妈念叨，我怀疑她更年期到了。一天到晚叭叭个没完，我爸现在周末都不乐意在家待着。” 　　苏苏见过周雨的爸爸妈妈，很欢喜冤家的一对，偶尔携伴来接周雨回家，虽然一直在拌嘴，但是彼此的每一句双方都会回应。 　　苏苏笑了笑，没说话。 　　周雨又说了几句，没等到苏苏的回应，偏头看到她垂着眸，脸上淡笑，忽而噤声。 　　声音戛然而止，苏苏抬头，问：“怎么了？” 　　周雨有点不知所措地挠挠头。 　　苏苏意识到周雨的顾虑，笑着说：“没事，这有什么的，你别想太多。” 　　周雨“哦”了一声。 　　她嘴上那么说，但是也没再继续聊父母的日常，扭头瞥见苏苏脸上的薄汗，疑惑地看了眼她身上包裹得很紧的校服，问：“你怎么不把校服脱了？不热啊？” 　　说着她伸手去拉苏苏拉到脖子的拉链，苏苏一下子攥住她的手，周雨一愣，“咋啦？” 　　苏苏眨了眨眼睛，说不出话。 　　她心虚地躲开周雨的眼神，“没事，我不热，没事。” 　　扭头时，宽大的领口下，少女肌肤雪白，好像有一小块红痕一闪而过。 　　没看太清，周雨也没多想，就是觉得奇怪，毕竟天气真的热。 　　不过她也没追问，没心没肺地拉着苏苏往操场走。 　　路过食堂时，小商店门口蹲了几个乘凉的男生，个个穿着无袖球服，头发短而利落。 　　周雨瞥一眼就说：“篮球队的，个子最高的那个我知道，叫龚驰。” 　　苏苏看过去一眼，没说什么。 　　可她还没收回目光，龚驰忽然朝她这边抬胳膊挥了挥手。 　　周雨一愣，左右看两眼，没看到身边有什么人，疑惑地看向龚驰。 　　龚驰咧着嘴指了指苏苏。 　　周雨不确定地指了下苏苏，龚驰点点头，手捧喇叭状喊了句：“嫂子好！” 　　“我操，牛逼啊，”周雨开玩笑似地撞了下苏苏的肩，“嫂子好啊。” 　　龚驰声音不低，小卖部人又很多，大家跟着起哄，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苏苏甚至听到有人喊：“游少呢游少呢，你媳妇来了，还不赶紧出来。” 　　没几秒，小卖部门框边缘仰出半个身子。 　　是游令。 　　他原本可能站在某个不起眼的位置，听到大家起哄后仰身子，出来看一眼。 　　看到她，游令挑了挑眉，装乖地伸手和她挥手。 　　周围起哄声更响亮。 　　周雨迷惑，“他装什么呢？突然搞那么纯，我以为在看什么台言小说。” 　　路过的人都在往这边看，目光猎奇探究。 　　苏苏不喜欢这种感觉，眼眸一垂，避开这些人的目光，假装并不存在。 　　她也忽视了游令的打招呼，更没有和素不相识的篮球队队员寒暄，只是低低跟周雨说：“走吧。” 　　周雨敏感地捕捉到苏苏不太高涨的情绪，搂着她的脖子问：“怎么啦，小苏苏？不高兴哦。” 　　苏苏说：“就正常啊，没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为什么？”周雨问，“游令好歹公开了，没有偷偷摸摸的，也没有模棱两可的，说实话，比我最初以为的靠谱多了。” 　　“你以为是什么？”苏苏问。 　　“嗯……嘿嘿，我说了你别生气，”周雨说，“最开始我想，这游令情史那么丰富，大家都知道他换女朋友贼快，还有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俩人就已经分手了，而且他以前的女朋友多高调啊，哪像你，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我那个时候就想，完了，你这不争不抢的，估计最后分手了大家还不知道你和他谈过呢。” 　　“那不是很好吗？”苏苏忽然问一句。 　　周雨愣，“什么？” 　　苏苏一笑，“你也说了，最后肯定会分手，那大家不知道不是很好吗？” 　　如果被所有人知道，最后又分手，那她和那些总是被拎出来议论的前女友们，也没什么区别。 　　她可以和游令分手。 　　但她不想成为那些人。 　　眼眸再次垂下，苏苏淡淡一句：“走吧。” 　　周雨还愣着，没及时跟上，她看着快她一步的苏苏的背影，很小，存在感真的不强，可……又好像不能真的完全忽视。 　　心中一片复杂情绪涌起，周雨思忖片刻，没想明白，干脆全抛之脑后，大步跟上苏苏。 　　- 　　因为天气太热，体育课上了一半老师就建议大家回班待着，有些男生不怕热，顶着高温，也要打一场酣畅淋漓的球。 　　周雨撑不住了，拉着苏苏回班。 　　苏苏陪她回去，路过小商店时，周雨忽然想起来，“哦，我买包纸。” 　　苏苏便跟她一起走向小商店。 　　小商店这会儿还是有人，都是躲太阳又不愿意回教室的，一看苏苏进来，个个脸上表情意味深长。 　　苏苏全当没看见。 　　周雨也察觉气氛不对，快速结账，转身就走。 　　苏苏也转身，却一头撞在了来人胸口。 　　猝不及防。 　　她“嘶”一声，抬手捂住脑门，一边揉一边抬头，看到是游令，不知道怎么的，有点意外，又好像是意料之中。 　　目光落到他唇边的似笑非笑时，苏苏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也是。 　　这么大地方，非要撞上来，只能是故意的。 　　也只能是他游令会干出来的事情了。 　　苏苏懒地跟他计较，沉默着往旁边挪。 　　游令挑眉，也挪。 　　挡在她面前。 　　身后传来起哄声：“干嘛呀游少，大庭广众调.戏人呢？” 　　“你懂个锤子，游少这是玩情.趣。” 　　苏苏只能放下手，问：“怎么了？” 　　游令居高临下，垂眸看她，“刚刚不理我。” 　　苏苏说：“太远了。” 　　游令：“哦，走两步不行？下次我八抬大轿接你？” 　　她说一句他有八句等着她。 　　苏苏无奈，只能说：“下次。” 　　游令无声不语，盯着她。 　　苏苏抿了抿唇，在众人看不到的视觉盲区里，抬手扯了下游令的衣摆。 　　“我回教室了，太热了。” 　　如果以前那些人，大概会趁机抓他的手，做作地晃两下，还会捏着嗓音故意说：“好不好？” 　　苏苏没说。 　　可她仰着脸，圆圆黑黑的眼睛分明露着明显纯粹的乞求。 　　啧。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游令忽然问。 　　故意用这种“此处无声胜有声”的手段？ 　　苏苏不解，眼里更加困惑。 　　“什么？” 　　她无意识地歪了歪脑袋。 　　游令脑海里莫名闪现小时候在国外见到的树袋熊。 　　那么一丁点。 　　眼睛圆溜溜的。 　　啧。 　　游令抓住苏苏的手，多动症一样捏来捏去，等苏苏有抽离动作，他才似有不舍地松开。 　　然后一副恩赐模样，让开身子。 　　苏苏松了口气，和周雨一起离开。 　　苏苏走后，游令还站在原地，他盯着自己的手，两指轻搓，指腹仍有余下的柔软和温度。 　　啧。 　　龚驰喊一声：“又走啦？” 　　“游少你不行啊，怎么回事啊，弟妹是不是看不上你啊。”他看热闹不嫌事大。 　　游令闻声掀他一眼，语出惊人，“你是不是喜欢我？” 　　龚驰眼皮一耷拉，“老子直的。” 　　“哦，”游令说，“那你在这挑拨什么离间？” 　　龚驰：“……” 　　默默竖起拇指，跟周围人说：“游少现在的脑子，是丧尸来了都不乐意啃的程度。” 　　许奕然大有一种找到同道中人的感动，立刻跟道：“啃一口都要吐出来，妈的，呸，怎么是恋爱脑，晦气！” 　　几人笑成一团。 　　没人注意到，他们七嘴八舌的，游令一句也没有反驳，反而盯着苏苏离开的方向，脸上一片若有所思的神情。 　　- 　　苏苏回去的路上在高二教学楼前碰到了陆宇舟，他手里搬着一沓传单类的纸，看到她主动打招呼：“怎么没上课？” 　　苏苏说：“我们体育课，提前回了。” 　　陆宇舟点头：“是挺热的。” 　　苏苏想了下，也寒暄了句：“你不上课吗？” 　　“自习课，”陆宇舟笑得有点无奈，“替老师跑趟腿。” 　　苏苏点点头。 　　陆宇舟忽然想起什么：“哎，对了，你暑假什么打算？” 　　“暑假吗？”苏苏说，“应该没什么打算吧。” 　　“来，帮我托一下。”陆宇舟喊周雨。 　　周雨立刻托住那一沓传单，然后看到陆宇舟身子微微斜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苏苏。 　　苏苏接过，“什么？” 　　陆宇舟说：“图书员申请表，算勤工俭学的一项，有工资的，就是少了点，你们今年暑假不补课，你要没事看看有没有时间过去？” 　　苏苏还从来没听过学校有这项勤工俭学的项目，如果不补课，那她暑假确实没什么事，图书员既不耽误她看书写作业，还有工资拿，对她来说简直天降喜事。 　　苏苏脸上露出明显的欣喜，“谢谢。” 　　陆宇舟笑笑说：“没事，本来也是顺手的事，今天不碰到你我也想不起来你会需要这个。” 　　她太需要了。 　　苏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反复说：“谢谢你啊。” 　　“那么客气，”陆宇舟开玩笑，“真想谢谢我改天请我喝奶茶好了。” 　　苏苏立刻答应，“一定请。” 　　回教室的路上，周雨眼前还循环播放着陆宇舟的脸，“啧，学长是帅啊，听说他家里有那个当官的呢，往上数说不定还是什么根正苗红的子弟呢。” 　　苏苏对陆宇舟其实不了解，听周雨这么说，也挺好奇，“真的啊？” 　　“对啊，”周雨说，“他一直都挺出名的吧，初中的时候也是学校学生会的，升高中的时候直接内推的会长，牛死了。” 　　苏苏点点头，“那是很优秀。” 　　“唉，是啊，”周雨感叹，“尔等凡夫俗子配不上哦。” 　　苏苏无奈，“你怎么什么都往这上面想。” 　　“少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周雨斜她，“我要现在有对象了我也不想。” 　　苏苏立刻闭嘴。 　　周雨心满意足，“哼。” 　　作者有话说： 　　手滑，忘记定时了。 　　六十六。 第四十一章 　　苏苏的校服一直裹到晚自习都没脱, 放学铃敲响，所有人陆续离开教室，苏苏沉浸解一道大题, 解完才发现班里已经空了。 　　她慢吞吞抬起胳膊伸个懒腰, 一扭头。 　　哦，还有一个。 　　“你怎么还没走？”她问。 　　游令单手撑着太阳穴, 后背抵着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没走我怎么走？”他问。 　　苏苏看一眼自己的位置，以为他说的是她没给他让位。 　　她说：“你可以喊我呀，或者挪一下周任的桌子不就好了。” 　　游令闻言撩眼皮看她一眼，忽然伸手拽住苏苏的左胳膊，苏苏一时不察，正在伸懒腰的右胳膊还没放下来整个人就往他怀里扑。 　　她惊得整个人不知所措, 脸上也全是慌乱, 他却慢条斯理, 满脸的胜券在握。 　　因为惯性，苏苏原本抬着的右胳膊直接搂住游令的脖子，游令顺势把下巴往她肩窝一放, 胳膊看似随意，实则并没有给她任何挣扎余地地抱着她。 　　他轻轻歪头，呼吸毫无阻碍喷在她侧脸和脖子上。 　　一片滚烫酥麻。 　　“你是不是笨, ”他声音低低, 带着轻笑，“我是出不去吗？” 　　“只要我想，哪里出不去？”他口吻嚣张。 　　苏苏还沉浸在惊吓中, 几秒缓过来, 有点无语地拍了下他的肩头, “你吓我一跳。” 　　因为沉默一晚上，忽然开口，嗓音有点黏糊糊的，又因为惊吓变得尖尖的。 　　有点嗲。 　　游令弯唇，眼眸浮着笑，“哪里跳了？” 　　又讲歪理。 　　苏苏不想理他，挣扎着要逃离。 　　游令手上用力几分，低声：“别动。” 　　他声音就在苏苏耳边，说话时靠得更近，呼吸像长了手脚，攀附在苏苏耳廓。 　　又一路抓住她的心。 　　她心脏重重一跳，不动了。 　　游令闭上眼，有点犯懒，“抱会儿。” 　　不管是谈恋爱前，还是谈恋爱后，游令说过很多不着调的话，也说过很多类似调.情的话。 　　可从来没有哪一句，像这三个字一样，那么轻而易举就说进了她的心里。 　　夜晚沉静，教室的灯明亮，显得窗外更黑，可是头顶星月都在，晚风穿堂而过，从窗户钻进来吹到人脸上，有淡淡的温馨的气味。 　　苏苏忍不住敛眸，手也落在游令肩头。 　　她好像在回抱他，其实没有依靠一分。 　　只是任由游令靠在她身上。 　　游令没有察觉这些小细节，他是真的有点累，脑子也昏昏沉沉的，说抱会儿就真真切切地脱了所有力气靠在苏苏身上。 　　勉强缓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本想直起身，一眼瞥见小姑娘的领口，没忍住眯了眯眼，试图往更深的地方看去。 　　裹得太近。 　　看不到。 　　游令也不玩什么伪君子隐藏欲望那一套，直接伸手扒了下她的领子。 　　有点凉的指尖划过脖子那一刻，苏苏没忍住瑟缩了一些，她往旁边躲。 　　“做什么？”她眼睛微睁，警惕满满。 　　她躲得离开，游令又没松手，只听“哒哒哒”一声，拉链因为力道扯开，雪白的脖子完整地露出。 　　包括那一小块耐人寻味的红色痕迹。 　　游令看到印记还在，挑了挑眉，脸上明显是满意的表情。 　　苏苏一瞬间想起安全通道口发生过的事情，脸一下就红了。 　　她忙不迭伸手捂住那处，瞪眼。 　　游令一看她瞪眼，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快速就松了手。 　　两三秒。 　　他伸手摸了鼻子，小声说：“就看看。” 　　苏苏快速把衣服拉好，走了。 　　游令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才起身跟上。 　　顺利赶上末班车，游令拉苏苏坐在后排吹风。 　　这几天因为快考试了，苏苏每天晚上都比平时睡得晚半个小时，导致她一上车就忍不住想睡。 　　车子摇摇晃晃，窗口晚风微凉，苏苏眯着眼，没一会儿就开始点下巴。 　　游令察觉她钓鱼，悄悄掏出手机拍了几个视频。 　　拍完胳膊从她后背搂过去，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她顺势就倒在了游令肩头。 　　几乎没什么重量感。 　　游令垂眸看一眼她放在腿上的手，校服袖口宽大，衬得她手腕细得好像随便一折就会断掉。 　　不仅矮，还那么瘦。 　　他没什么犹豫地攥住她的手，攥了一手软乎乎。 　　他没忍住捏了两下。 　　苏苏轻微地动了动脑袋，游令手一僵，瞬间不动了。 　　等苏苏呼吸再次平稳，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又怂又小心翼翼的行为。 　　啧。 　　他五指张开，准备直接松开。 　　停顿两三秒，直接出声：“啧。” 　　然后扭开头看向窗外，手上默默重新握紧了。 　　- 　　经历过上次睡过迟到事件，苏苏每次在车上睡觉都留了一根弦给车内播报。 　　播报音刚报第一遍站名时，苏苏就醒了。 　　她下意识要起身，手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握了游令的手。 　　神情有点恍惚地眨了眨眼，她扭头看向游令。 　　游令一脸坦荡，“看什么？你自己睡着非要握我的手，躲都躲不掉。” 　　“……” 　　她是睡着了，不是痴呆了。 　　“不信？”游令扬眉看她。 　　“信信信，”苏苏直接拽着他起身，“下车了。” 　　游令唇角一翘，起身，顺手捏了把她的脸，才转身下车。 　　入夏后，小区附近的餐厅都摆出了户外大排档，那么晚的时间，依然有一两桌人在吃吃喝喝。 　　游令瞥一眼旁边的烧烤摊，动动手指挠苏苏的手背，“饿不饿？” 　　苏苏摇头，问：“你饿了？” 　　她也看一眼烧烤摊，“你想吃那个啊？” 　　“不吃。”游令拒绝得很果断，两三秒后，忽然看向苏苏。 　　苏苏一顿，“怎么了？” 　　“你也不能吃。”游令口吻不容置喙。 　　苏苏：“啊？” 　　游令又看一眼烧烤摊，皱起眉，重复：“不能吃，听到没？” 　　从他那皱眉的神情苏苏大概明白，他嫌弃这些。 　　苏苏“哦”一声，正要说自己本来就不吃那个，忽然感觉手被拽了一下。 　　她停下来，疑惑地看向游令。 　　游令盯着她，两三秒，倾身凑近。 　　苏苏下意识往后躲，游令却拽着她的手不许她躲。 　　他眯眼，低声警告：“吃了记得告诉我。” 　　苏苏不吃，但是好奇，“为什么？” 　　“哦，三天不亲你。”他说得顺口又自然。 　　苏苏一怔，随后又羞又无语。 　　“神经。”她抽走自己的手转身就走。 　　游令嗤笑一声，大步跟上，长臂一搂她的脖子，架着她往旁边药铺进。 　　舅舅舅妈不是这小区的原住民，但是也住了挺长一段时间，未来应该还会住很久，周边邻居不说叫得出名字，但至少都脸熟。 　　苏苏怕药铺的人认出她，忙不迭开口，“我不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药铺有人出来。 　　苏苏紧急收声，急急把脸往游令怀里埋。 　　游令猜出她的意图，挑了挑眉，没有任何犹豫地继续大步往里进。 　　苏苏只能更加用力地往他怀里躲。 　　全程，游令嘴边的笑就没下去过。 　　他要了一盒创可贴，结账时慢悠悠的，还故意问怀里的小鸵鸟，“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苏苏简直想打人。 　　她忍不住拧了下游令的腰。 　　游令没想到她会动手，“嘶”一声往旁边躲，差点撞上柜台。 　　有点狼狈。 　　收银员年龄也不大，看他们打闹，笑了笑。 　　付了款，游令抓起创可贴往口袋里塞，然后胳膊用力，低声威胁，“揍你了啊。” 　　苏苏小声：“对不起。” 　　她更小声：“我们快走吧。” 　　说着小幅度扯了扯游令的衣服。 　　游令这才一撩眼皮，勉强原谅她，带她离开。 　　转身一刹那，苏苏如释重负，腰一弯，瞬间从游令的桎梏中逃离。 　　游令都气笑了。 　　他停下来，“我喊你了啊。” 　　苏苏欲跑的动作一停，站在了原地。 　　游令满意了，慢悠悠走过去，睨她，“怎么不跑了？” 　　然后声音压低，一字一句，叫她的名字。 　　“苏、苏？” 　　脑子快速运转，两三秒，苏苏主动牵起游令的手。 　　抿唇，眨眼，扮乖。 　　游令一怔，也是两三秒，然后眯眼。 　　这次语气很危险。 　　“苏苏。” 　　苏苏虽然不解，但却及时回应，“嗯。” 　　很乖。 　　“你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吧？” 　　苏苏一愣，“啊？” 　　不然怎么那么会？ 　　游令没解释，只是轻轻抬了抬下巴，倨傲又淡漠，“说实话，我不计较。” 　　好像真的很大方一样。 　　苏苏那么多年寄人篱下的经验早就塑造了她敏感的捕捉能力，所以只是看游令一眼，就知道这人只是嘴上大方。 　　如果她说不是，那她今晚可能真的要挨揍。 　　于是她抿抿唇，正要回答，游令忽然启声：“算了。” 　　苏苏：“？” 　　“随便。”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 　　就是心里确实很不爽就是了。 　　游令沉默着往小区里走。 　　苏苏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两个人停在楼道门口的灌木丛前，苏苏不知怎么缓解这好像有点微妙的气氛，正想着要不要直接上楼时，游令忽然低声说一句，“别动。” 　　苏苏就站着不动。 　　游令没看她，垂着眼皮，直接伸手拉她领口的拉链。 　　苏苏一顿，下意识要抬手阻止。 　　她手刚抬起来，游令目光微抬，与她对视。 　　苏苏一抿唇，又默默放下了手。 　　游令这才拉开她的拉链。 　　苏苏下意识就要闭上眼睛，可刚垂下眼眸，就察觉游令松开了手。 　　她一怔，然后看到游令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撕了一个，贴在她脖子上。 　　“就这么回家。 　　“我看你是真的想挨揍。”他说。 　　苏苏后知后觉明白他的意图，心里隐隐冒起咕噜噜的泡。 　　她站在原地沉默。 　　游令随手把垃圾丢进旁边垃圾桶里，双手插着口袋，一抬下巴。 　　示意她上去吧。 　　苏苏看着他，几秒后，沉默着转身走进楼道。 　　因为动静小，楼道的感应灯没有亮。 　　眼前漆黑一片，周围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一步一跳的心跳声。 　　直到身后响起驶离的脚步声，苏苏忍不住回头。 　　小区久远，路灯也大多破旧，灯罩发黑，本该明亮的灯光宛若蒙了一层纱，成了一束昏黄。 　　少年个高腿长，肩膀也宽阔，好像扛起天幕也轻轻松松。 　　可苏苏盯着地面上瘦瘦长长的影子，眼前却莫名浮现出他生病时苍白的面孔。 　　和刚刚在教室里，他抱住她犯懒的模样。 　　总有一些瞬间，他是真的需要她的吧。 　　心里始终被摁压着翻涌着的某些情绪，忽然就没控制住。 　　苏苏脱口唤出：“游令！” 　　少年回头。 　　他就站在光下，光影在他面庞明明灭灭，一双眼睛比白天任何时候都要深邃。 　　苏苏站在黑暗里，或许是黑暗给了她异常的勇气。 　　她咽了下喉，开口是从未有过的笃定。 　　她说。 　　“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 　　晚风低吟，柔光拂面。 　　少女莞尔，低低道：“我上去了。 　　“晚安。” 　　作者有话说： 　　更了！ 　　六十六个红包嗷。 第四十二章 　　七月初, 张彩霞在一个晚自习上公布了期末考时间表，因为已经分完了文理，所以考试时间和高考排表一致。 　　从公布时间到开始考试, 也就一周的时间。 　　时间一晃而过, 所有人在考试前一天晚上把抽屉清空。 　　因为申请到了图书员兼职，苏苏没有把东西搬回家, 而是直接搬到了图书馆杂物室。 　　她进图书馆的时候刚好陆宇舟也在，陆宇舟在和一个女生不知道看什么，看到她伸手打了声招呼，苏苏也点头示意，然后径直搬东西去杂物室。 　　周雨和她一块来的，她第一次来图书馆，有点好奇, 把东西撂门口就闲逛去了。 　　苏苏准备去门口搬第二趟时, 一转身看到陆宇舟搬着她的东西进来, 苏苏有点不好意思，急忙去接，陆宇舟笑着躲开她的动作说：“没事, 我来就行。” 　　苏苏局促地站在一旁，道谢。 　　抛开之前在游令面前的狼狈，大多数时候陆宇舟其实还是挺大方的, 到底是学生会会长, 社交能力方面不会太差。 　　他不知从哪掏了瓶水递给苏苏，苏苏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 　　陆宇舟笑着塞给她说：“拿着吧，免费的, 不喝白不喝。” 　　他都这么说了, 苏苏也不好再拒绝, 不然就显得见外又矫情，于是便伸手接了说：“谢谢。” 　　陆宇舟一笑，闲聊问：“复习怎么样？” 　　苏苏说：“还好。” 　　陆宇舟说：“我在你们教学楼前面的公开栏里看到过你的期中成绩，很不错啊。” 　　苏苏笑笑没说话。 　　陆宇舟：“挺好的，只要不分心，继续保持下去，冲个重本肯定没问题。” 　　苏苏忽然想起之前张彩霞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眼下快要期末考，九月开学就是高二了，到时候班里就要调整位置了。 　　苏苏攥着有点凉的矿泉水，盯着窗外红橙交叠的晚霞，晃了神。 　　没多久周雨回来，她没进来，就站在门口，喊苏苏。 　　苏苏回神，扭头看过去，只见周雨挤眉弄眼，神情丰富。 　　她一顿，顺着周雨拼命示意的方向看向后门。 　　临落日下山，走廊的光影愈发的重，但也只延伸到一半距离，更深的地方昏暗。 　　后门那处更暗。 　　少年一身黑色，闲散地靠在门框旁，他皮肤比很多男生都要白一些，站在昏暗处显得肌肤更白。 　　像中世纪不太健康的吸血鬼。 　　想着，与她对视的游令忽而挑了挑眉。 　　哦。 　　不太正经的吸血鬼。 　　应该是反派家族的。 　　她唇角轻轻莞尔，随手把水放在桌子上，跟陆宇舟说：“我走了。” 　　陆宇舟深深看一眼游令，“嗯”一声。 　　前脚走到后门，后脚就被人勒住脖子。 　　苏苏都已经习惯了，一点也没挣扎，问他：“你怎么来了？” 　　游令睨她一眼，“查岗。” 　　苏苏抿唇笑。 　　“还敢笑？”游令伸出另一只手捏她脸。 　　他手上没轻没重的，苏苏皱着眉打他的手，他松开，又去捏她的脸颊。 　　小姑娘虽然瘦，脸颊却不是干巴巴的，轻轻一挤，挤出金鱼嘴。 　　“shong开！”苏苏含糊不清道。 　　游令本来心里还挺不爽，看她这样轻笑出声。 　　苏苏挣扎不过，干脆伸手去捏他的脸。 　　游令仗着自己胳膊长个子高，轻轻往后一仰她就碰不到了。 　　两只手在空气里抓两下，指尖被光照出亮亮的颜色。 　　他勾唇一笑，故意逗她：“还手啊。” 　　苏苏气得不行。 　　游令一边笑出声，一边架着苏苏往楼梯口走。 　　走廊尽头，光照得一切仿佛成了虚影。 　　唯有地面的影子，长长的，清晰地融为一体。 　　- 　　考试两天半，最后一上午考英语，苏苏写完最后一个阅读理解，开始写作文，等作文写完之后才开始涂答题卡。 　　整张试卷写完的时候才过去一个小时多一点点，她简单检查一遍，坐在坐位上发呆。 　　考场是按照上一次考试成绩划分的，苏苏没想到自己会和白格一个考场，因为班级在隔壁，所以他们俩再考场里就是前后桌。 　　苏苏刚把笔放下，就感觉自己后背被人戳了一下，她一下子僵直身体，不敢动弹。 　　身后人没有再动作。 　　但是苏苏知道他应该有话要说。 　　于是眼睛直勾勾盯着老师，然后在老师转身的同时，身子往后靠，后背抵在白格的桌子上，垂眸轻轻咳了一声。 　　下一秒，她听到白格压得很低的声音。 　　“看外面。” 　　“？” 　　嗯？ 　　苏苏一愣，扭头。 　　只见游令正站在走廊，考场在顶楼，走廊有护栏，他就靠在护栏上，看到她看过去，轻轻挑了挑眉。 　　苏苏：“……” 　　想到自己刚刚谨小慎微和白格搭话的动作，苏苏忍不住红了耳根，尴尬得要死。 　　游令肯定看了全程，一会儿指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不想交卷了。 　　苏苏扭回头，默默坐好。 　　她这个位置有点微妙，但凡坐好，就看不到窗外，稍微后仰身子，就可以看到窗外。 　　游令看她坐直以后，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大步走到窗前。 　　苏苏余光瞥见他的身影，大气不敢出，生怕他做出什么高调的行为。 　　几秒后。 　　她先败下阵，扭头看他。 　　他挑眉，口型说：“交卷。” 　　苏苏和他对视几秒，摇头。 　　游令隔空指她。 　　苏苏假装看不见。 　　半个小时后，考场陆陆续续开始有人交卷，走廊乱糟糟的，窗户传来敲窗声，监考老师也注意不到。 　　苏苏却听得清楚。 　　她不得不扭头，瞪某个肇事者。 　　肇事者一脸无辜，举出手机。 　　手机显示在备忘录，上面写着：带你去玩。 　　就知道玩。 　　苏苏真想把这人揪进来问问他试卷写了多少。 　　最后苏苏还是撑到交卷时间十五分钟前离开的考场，她一出门就被人勒住，周围到处都是人，看到他们的亲密动作各个眼里意味深长。 　　苏苏看一眼他们的表情眼神，垂下眸，让游令松开她。 　　游令不仅没松，还和平常一样捏她的脸，问她：“能考一百分不？” 　　苏苏忽然就有点心堵。 　　“别闹了！”她语气比平时重。 　　游令显然没往心里去，松开胳膊，“考一百分给你奖励大红花。” 　　苏苏看着他，又无语又无奈，“满分一百五。” 　　“哦，”游令说，“考零分也给你大红花。” 　　“你才考零分。”苏苏往楼梯口走。 　　“应该不会，”游令说，“英语选择题多。” 　　苏苏是真没话说了。 　　走出教学楼，周雨就在小广场，看到她挥胳膊跟她打招呼。 　　苏苏走过去，随口问：“怎么样？” 　　周雨敷衍说：“就那样。” 　　苏苏“嗯”一声，问：“那你现在准备去哪儿？回家啊？” 　　周雨“啊”一声：“不是要出去玩吗？” 　　她疑惑地看向游令。 　　游令双手抄兜，吊儿郎当的，“我说了不算。” 　　周雨翻个白眼，“少他妈在我这儿秀，滚啊。” 　　游令心情挺美地笑。 　　周雨问苏苏：“你不去啊？” 　　苏苏：“去哪儿？” 　　“不知道啊，许奕然跟我说的，说你们说好了去玩。” 　　苏苏闻言看一眼游令。 　　游令：“……” 　　“他们说好的。”他说。 　　苏苏懒地跟他计较，只问：“去哪儿？” 　　“许奕然说去露营，去不？”游令问。 　　苏苏忙说：“过夜不行。” 　　“不过夜。” 　　周雨激动，“露营好哇！什么主题？” 　　游令说：“汽车营地。” 　　周雨更激动了，“走走走！” 　　苏苏只好说：“那我给苏煜打个电话。” 　　她伸手，“你手机借我用用。” 　　游令“哦”一声，伸手牵住苏苏的手，抬脚就往校门口走。 　　他那么明目张胆的，苏苏心慌，想抽走没抽动，只能快步跟上，尽量把他们俩之间的距离缩小，把十指交握的手藏在中间。 　　她压低声音，“你干嘛？” 　　游令说：“不是找苏煜？” 　　苏苏说：“是啊。” 　　“带你去找。”游令说。 　　五分钟后，苏苏在校门口见到了和许奕然周任混一起的苏煜。 　　“……”她默了几秒，扭头问游令，“他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游令说。 　　苏苏换个方向问：“你什么时候跟他说的？” 　　这下轮到游令沉默。 　　几秒后，游令说：“昨天。” 　　苏苏抬起另一只手打他胳膊，“还说是他们说好的！” 　　游令很夸张地“嘶”一声：“家暴，报警了。” 　　跟在二人身后的周雨，一脸幽怨道：“哦，这还不赶紧送进医院？再晚该痊愈了吧。” 　　游令闻声斜她一眼，“有你什么事？” 　　周雨冷笑一声，然后看着苏苏，脸上幽怨一秒换成委屈，“你都不理我，让我一个人在后面跟着，我不去了！” 　　苏苏忙不迭松开游令的手，挽住周雨的胳膊，“理理理。” 　　周雨立刻得意地朝挑眉。 　　眉飞色舞的。 　　游令看着苏苏挽着周雨胳膊的手，沉默几秒，正要启声，苏苏立刻开口：“你别讲话！” 　　游令：“？” 　　苏苏一抿唇，以防再次发生幼儿园大班生争抢事件，飞快地说一句：“我们先过去了。” 　　说完拉着周雨就跑向苏煜他们。 　　没一会儿，几人坐上周任叫来的七座车。 　　周任坐副驾驶，许奕然拉着苏煜坐后排。 　　游令坐中排靠窗，周雨本来想上车，一抬头看到游令冷漠的眼神，默默缩回要上车的腿，扭头冲苏苏笑。 　　“您先请。” 　　苏苏看到游令带着情绪的脸，没有拒绝。 　　她坐上车，旁边游令扭过头看窗外。 　　后脑勺很倔强地传达着不满。 　　莫名有点可爱。 　　苏苏没忍住唇角翘起浅笑。 　　周雨紧跟其后，坐在她右手边。 　　车门关上，车子平稳驶离。 　　苏苏抿了抿唇，悄无声息地把手塞进游令手里。 　　游令一顿，扭头看她。 　　她装作毫无察觉，目视前方，身体坐得笔直，表情也相当正经。 　　几秒后，游令两腿一敞，懒散地半躺半靠在椅背上。 　　然后光明正大牵着苏苏的手放自己腿上。 　　周雨一眼看见，瞪眼。 　　游令故作轻描淡写地瞥她一眼，“看什么？我女朋友。” 　　周雨反驳不了，气哼哼地看向苏苏。 　　苏苏：“……” 　　还是发生了。 　　= =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 第四十三章 　　露营基地选在郊外一处汽车露营, 有房车，也有越野车。房车里两张单人床，一张双人床, 卫生间厨台一应俱全, 连麻将机都有。车外一张方木桌子，旁边是洗手池和大理石台子, 用来烤烧烤的。越野车则是三面天幕，可以看电影，累了可以到车顶休息，只能睡两个人。 　　苏煜看见越野车眼睛都亮了，恨不得现在就爬上去睡。 　　周雨在旁边悠哉悠哉地泼冷水，“别想了，那上面只能睡两个人, 你自己动脑子想想, 咱们这帮人能有哪两个可以凑一起。” 　　苏煜两秒反应过来, 猛地扭头看向苏苏。 　　苏苏也反应过来，脸热，低声：“别闹。” 　　她话音刚落, 游令就抬胳膊把她搂进怀里，明目张胆地看着苏煜。 　　故意挑衅。 　　苏煜脸一鼓，“不行。” 　　苏苏无奈, 抬头看游令, 满脸的：别闹了。 　　多大人了。 　　欺负一个小孩干嘛？ 　　她自己不知道，明明自己比苏煜更像小孩，偏偏要摆出这种老成的教育模样。 　　一本正经里带着点儿可爱。 　　游令垂眸看她, 眼睛里浮笑, 舌尖顶了顶腮, 半晌嗤笑一声，难得没跟苏煜计较。 　　但也没真的就这么算了。 　　把女朋友拐出来，有床不一起睡，那他还谈个屁恋爱。 　　于是直接搂住苏苏要走。 　　当着苏煜的面，苏苏怎么也不可能任由游令胡来，不轻不重推了他一把，游令不以为然地把她手攥进手里，不由分说拉着就往越野车那儿去。 　　苏煜张牙舞爪地要跟上去，被周任和许奕然一人架一条胳膊带去房车里面。 　　周雨在后面看着，觉得这画面真是眼熟哈。 　　妈的。 　　- 　　苏苏也是第一次来房车露营基地，这里很大，房车按照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排序，每个字母排二十八辆，她随便算算，有点吃惊。 　　“这里面有七八百辆房车吗？” 　　游令不知道，也不在乎，敷衍应了句“可能吧”，走过去打开越野车后备箱。 　　后备箱里有简易折叠桌椅，他拿出来往天幕下一放，腿大大咧咧地一敞，坐姿很不端正。 　　苏苏看见也当没看见，本想去后备箱看看还有什么，却在路过游令的时候被他伸手攥住手腕。 　　苏苏一惊。 　　他笑着轻轻一拽，苏苏脚下不稳，踉跄着坐到了他腿上。 　　然后被他强势搂着。 　　游令今天穿的是宽松的灰色运动裤，简单的白T，薄薄的布料隔不了什么，少年腿上坚硬扎实的骨感明显。 　　也衬得苏苏浑身上下都是软乎乎的。 　　苏苏受不了这触感，挣扎要起来，没动两下，忽然看见游令脸色一变，他大手扣着她的腰，暗哑一声：“别动。” 　　苏苏本来没打算听他的，忽然膝头好像碰到哪里，猛地身子一僵，不敢动了。 　　她脸瞬间红成一片，眼睛都要溢出水了，满脸不知所措。 　　明明没动她一根手指头，却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游令“啧”一声，指腹轻轻从她眼角划过，低道：“你占我便宜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苏苏耳根子通红，不想听他说这些混账话，病急乱投医直接伸手捂住了游令的嘴。 　　“你别说话了！”她急得声音都有点尖。 　　唇上突如其来一片柔软，明明是夏天，却没半点汗味，反而一片清淡的皂香。 　　游令挑了挑眉。 　　没动，任她捂着。 　　苏苏看到他不正经地挑眉，反应过来自己掌心碰着他哪儿，又手忙脚乱松开手。 　　东倒西歪，差点摔了。 　　那么狼狈。 　　苏苏自己觉得丢人，都没看游令什么表情，头也不回地往房车那边走。 　　游令看着她走得飞快的背影，又低头看自己身前，起身拽了拽裤子，遮挡效果不大。 　　还是精神得很。 　　游令只能“啧”一声，又坐回去，等那玩意儿自己消停。 　　- 　　回到房车那儿才看见周雨他们带苏苏玩起了麻将，还订了外卖。 　　周雨：“中午太热了，随便吃点得了，中午睡会儿，等没那么热了再出去玩。” 　　苏苏没什么意见，只是坐在旁边，心脏还怦怦地跳。 　　没一会儿，外卖送到，苏苏正要开门去拿，听到游令和外卖员的对话声。 　　她一抿唇，松了手，又坐回原处。 　　门打开，游令把东西往餐桌上一放，也不催大家，就坐那儿玩手机。 　　苏苏淡淡瞥过去一眼，没想着探究更多，很快收回目光。 　　几把结束，周雨提议吃饭，饭后再战。 　　苏煜饿急了，从麻将桌离开就要去吃饭，苏苏在后面提醒他去洗手，苏煜撇撇嘴，去洗手台。 　　他们四个打牌扎堆在房车里的洗手池洗手，苏苏没跟他们挤，起身去外面的洗手池。 　　水龙头被晒得滚烫，放出来的水温热，苏苏干脆洗了把脸，头发也湿了一大半。 　　直起身往后退时，忽然察觉背后有人，她蓦地站住。 　　身后一声短促的笑，而后身后人直接从她背后拥过来，手去拧水龙头。 　　他贴得紧，呼吸喷在她后颈，比手中的水还烫。 　　苏苏瑟缩肩头，转身想跑，游令两只胳膊都伸出来，防止她弯腰钻出去，直接把下巴搁在她肩头，“别动。” 　　苏苏只能定住。 　　忽然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声音，苏苏下意识抬头，只见相隔一辆房车的对面，陆宇舟和鲁冰在那儿。 　　他们很多人，有几个面孔苏苏见过，都是学生会的。 　　陆宇舟和鲁冰也看到了他们，鲁冰抿了抿唇，没撑住表情，冷着脸转身进房车里面，陆宇舟倒是和苏苏点头示意打了招呼。 　　他不打招呼还好，他一打招呼苏苏就莫名觉得丢人，眼眸一垂，想要扒开游令的胳膊走。 　　游令手臂上绷起肌肉线条，直接把苏苏掀转过来和他面对面，苏苏后腰抵在洗手池边，不明白游令忽然哪来的恶趣味。 　　她一手撑在后面台子上，一手挡在游令胸口，“洗完了就进去。” 　　游令盯着她，故意更恶劣地欺身逼近，“就不。” 　　可能是平时嘴上恶劣实际上也没怎么着过她，苏苏没怎么当回事，就催他：“赶紧，别闹了，他们都等着呢。” 　　游令不以为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忽然说：“苏苏，你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吧。” 　　苏苏一顿。 　　他笑了，“谈恋爱不是比别人多说两句话就够了，知道吗？” 　　说着，他再次逼近。 　　苏苏呼吸一窒，心跳戛然而止。 　　她无声地看着游令，直到游令视线往下落。 　　目光如炬，轻描淡写扫过，她唇间如同有电流穿过。 　　她不由自主抿起唇。 　　纵使仍有抵抗之意，但是不言不语，在游令眼里，和任人采摘的小白花没什么区别。 　　小白花和灿艳的玫瑰牡丹不一样，小白花就要盛开着才香，摘了反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可是看见鲁冰，游令会不由自主想起许小琳那些话。 　　——“提醒一下，人家好像根本没拿你当男朋友哎。” 　　他这次好像确实素了些。 　　唇角勾了勾，游令的手从旁边台子上移到苏苏腰上，他手上还有水，轻而易举把苏苏的薄T弄得湿透。 　　苏苏下意识打了个痉挛。 　　游令笑着，俯身凑上。 　　忽然，身后一道手机铃声响起，苏苏恍若初醒，飞快眨眼两下，一把推开游令跑进房车。 　　游令站在水池旁边，脸上并没有什么遗憾意味，也不觉得可惜，好像刚从一场暧.昧亲密行为里抽身出来的不是他一样。 　　他慢条斯理地又洗了手，然后抽纸擦干手，把纸团扔进旁边垃圾桶。 　　抬头，眼眸深深，和不远处的陆宇舟，对视。 　　作者有话说：(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Ｃo Ｍ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Ｃ o Ｍ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六十六。 第四十四章 　　天气热, 露营基地户外实在不能待，可没想到等他们吃完饭，天居然阴了下来。 　　倒是没下雨。 　　可能是郊区, 也不闷热。 　　整个环境非常舒适。 　　周雨拽着大家打牌, 苏苏不会，坐在一边说：“你们玩, 我躺一会儿。” 　　“躺什么？刚吃完饭不能躺，一会儿有的是时间躺，”周雨强行把人摁椅子上，然后命令游令，“你不准坐。” 　　游令坐在旁边的儿童上下铺床的下铺，他架着腿，胳膊肘随意压在苏苏肩头, “怎么？怕我们打夫妻牌啊？” 　　许奕然假模假式地捂住苏煜的耳朵, 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苏煜面无表情, 翻白眼。 　　苏苏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许奕然这一弄觉得有点不合适，推了推游令让他坐好, “别乱说话。” 　　游令懒懒地放下腿，难得听话。 　　牌局很快开始，苏苏和游令一队, 许奕然和苏煜一队, 周雨和周任各自为营。 　　苏苏第一次摸麻将，抓牌都不知道怎么抓顺手，三番两次把牌拿掉以后, 游令忽然挺认真地扭头看她。 　　苏苏也觉得丢人, 心虚道：“干嘛？” 　　轮到苏苏抓牌。 　　苏苏只顾得上跟游令说话, 做不到一心二用，忘记抓牌。 　　其他人还没催，游令俯身帮她抓一张，一边帮苏苏码牌一边口吻自然地说：“没事，没有赌博基因是好事，以后孩子清北人。” 　　苏苏：“……” 　　其他人不约而同齐齐看向游令。 　　只见游令面不改色抽出一张没用的牌丢进牌池里，还明知故问掀眼皮问他们：“看什么？” 　　苏煜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苏苏有点麻木地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 　　几局打下来，苏苏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没有这块的基因，便把位子让给游令。 　　游令问：“你去哪儿？” 　　苏苏说：“我去帐篷里躺会儿。” 　　游令：“哦，然后我在这跟他们打牌，我有病？” 　　其他四人再次齐齐看过来。 　　苏苏：“……” 　　五分钟后。 　　苏苏坐在一辆共享单车上。 　　这车子是露营基地提供的，可以载人，三个轮子，有点像成人版的儿童防摔车，车头有各种形状。 　　苏苏在一群猫啊狗啊小老虎里挑了一辆兔子头的。 　　游令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虽然他一句话没说，但苏苏知道他脑子里没想什么好事。 　　她没忍住问：“怎么了？” 　　游令轻描淡写，“没事，给你骑。” 　　苏苏本来觉得他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的，坐上的一瞬想起来了。 　　游令属兔的。 　　那。 　　——“给你骑。” 　　苏苏瞬间脸涨红，一巴掌拍在游令肩头。 　　游令正单腿支在地上，被打了也不问为什么，反而低低笑了两声。 　　摆明了心知肚明。 　　苏苏气，“你一天不胡说心里难受是吧！” 　　游令侧过身，笑着攥住她的手，倾身凑近，“脸给你。” 　　少年面容英俊好看，肌肤也干净无暇，一双眼睛微弯，笑意明显。 　　像个赖皮狗。 　　苏苏没忍住拿另一只手拧他的脸，“你真是……” 　　无话形容。 　　她手上根本没用力，游令夸张地挤眉弄眼。 　　苏苏笑出声，“你碰瓷啊。” 　　游令：“碰到了吗？” 　　苏苏收了笑，表现得很严肃，“没有，快坐好。” 　　“遵命。”同时揉一把苏苏的头发。 　　他手大，每次轻而易举就把苏苏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苏苏拿他没辙，一手扶车，一手扒拉头发。 　　忽然，车子猛地启动。 　　苏苏一时不察，整个人扑向游令的后背，胳膊也顺势搂住他的腰，游令立刻攥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动弹，开始慢悠悠单手开车。 　　苏苏知道他是故意的，无奈在车上也不好掐他拧他，只能随便骂两句。 　　“你几岁啊！ 　　“我以后不坐你车了！” 　　游令不以为然，吊儿郎当的，“行，那今天别下去了。” 　　苏苏鼓了鼓腮，真想把这人踹下车去。 　　然而当她目光从车把旁边的后视镜扫过，瞥见镜子里少年唇角翘起的弧度时，心中所有的无奈又瞬间烟消云散。 　　收回目光时，镜子里有两三抹身影一晃而过，苏苏认得其中一个，是陆宇舟。 　　头顶云层密布，不见太阳，迎着微风，眼睛微眯。 　　苏苏没有想过回头看一眼。 　　途经一块休闲娱乐区，里面设有户外攀岩。 　　不高。 　　有不少小孩在玩。 　　游令刚把车停下，路边就有个小孩拉着家长喊：“我也要骑兔兔！” 　　那家长经不住孩子闹，就过来问游令：“不好意思，你们方便把这个车让给我们吗？” 　　话刚落，孩子就迫不及待要把游令拽下来，仿佛游令已经答应了他们。 　　苏苏看这小孩那么急迫，正要跟游令说要不下去时，听见游令说一句：“哦，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苏苏一顿，目光落在游令脸上。 　　他没什么太大的神情变化，但不知道是不是离他很近，苏苏能敏感捕捉到他不悦的情绪。 　　那家长也完全没想到会被拒绝。 　　小孩更是直接愣住，仰着脸盯着游令看。 　　游令垂眸，和他对视，脸上甚至挂着淡笑，好像很温柔的样子。 　　“来，小孩儿，松手。” 　　声音也温柔。 　　但是黑色眼睫下，眼底一片漆黑。 　　平静又冷漠。 　　小孩呆呆地松了手。 　　几秒后，“哇”一声爆哭。 　　家长忙不迭把孩子搂怀里，皱着眉瞪游令，“你这人多大，跟小孩子计较什么？这车又不是你们的。你们花了多少钱？我双倍付给你。” 　　苏苏本来不想让游令计较这些的，听到家长这么说，默默把快要落地的脚收了回来。 　　手也重新搂上了游令的腰。 　　游令察觉，微微偏头，只见苏苏神情淡淡，没有要教育他的意思。 　　难得小正经也有有脾气的时候。 　　游令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手插进苏苏指缝和她十指相扣，淡淡重复道：“双倍？” 　　那家长腰杆挺直，恨不得立刻骂游令见钱眼开。 　　然而下一秒，只见游令撩眼皮看向她，非常嚣张。 　　“十倍也得问我家小孩儿愿不愿意。” 　　家长瞪着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苏苏。 　　苏苏没说愿不愿意，只是淡淡地说一句：“走吧，这里好吵。” 　　游令没再废话，启动车子就走了。 　　孩子见车子走了，在后面哭得更大声。 　　家长直接破口大骂。 　　直到听不见聒噪声，车子速度才慢下来。 　　他们慢悠悠绕了整个基地，回到自己营地门口后，游令把车子停一旁，转去洗手时，路过苏苏随手撩了一把她的下巴。 　　“没看出来，乖宝宝也有脾气。” 　　他说：“过来洗脸。” 　　都知道自己手脏要洗手还来撩她！ 　　苏苏简直想给他一脚。 　　洗了脸，游令随手抽纸给她，她接过擦脸，他靠在旁边单车上，双臂抱怀，很闲散的模样。 　　“喜欢这车？”他问。 　　苏苏把纸丢进垃圾桶，抬眸看向他。 　　“不是你喜欢？”她问。 　　游令一顿，眼中似有意外划过。 　　很淡一瞬。 　　苏苏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但还是继续说：“我看你不太想让。” 　　“没事，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就算我们今年三十岁了，不想让也可以不让。”她说。 　　说完她往车的另一侧走，路过游令的时候，问他：“你要睡会儿吗？” 　　游令没回答她，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怔。 　　下一秒整个人被他拽着扑进他怀里。 　　他身后只有单车支撑，苏苏怕他摔了，手忙脚乱把另一只手按在车坐上，借力站稳。 　　她仰头看他。 　　他垂眸。 　　头顶太阳依旧被遮得不见一丝光芒，他眼底深深，让人看不清情绪如何。 　　片刻，他启声问：“三十岁也可以？” 　　“只要你不想，”苏苏说，“就可以。” 　　“反正是你的，又没人规定一定要让给别人。” 　　游令勾唇，笑了。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 第四十五章 　　苏苏平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在这儿也睡不长，更何况周围时不时就有人鸣笛路过，很吵。 　　她睁眼的时候才看见游令就在她身边躺着。 　　在学校里, 大部分时间游令都在睡觉。 　　但是很难那么清楚地看到他的睡颜。 　　睡着的时候安静多了。 　　也讨喜多了。 　　没有人会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游令长得好看, 是众所周知的。 　　只是这张姣好面容下，究竟有颗怎样的心, 就不得而知了。 　　为了避免打扰游令，苏苏离开得小心翼翼。 　　房车里他们几个也还在睡，苏苏没进去，就在门口帐篷底下坐着发呆。 　　人一旦放松起来，大脑都是空的，视野里一切都是遥远又模糊。 　　然而冤家路窄。 　　她没想到攀岩区遇到的家长和孩子居然就住在他们斜对面。 　　那小孩的家人已经把共享单车骑走了，小孩一眼认出苏苏, 就催促载他的人到她跟前骑, 显摆。 　　苏苏没生气, 只是觉得好笑。 　　小孩看见她笑，就觉得自己显摆得不到位，响亮地“哼”了一声, 跟载他的男生说：“胡放！我们就在这儿骑！我要绕着圈骑！” 　　胡放直觉不对，扭头看一眼苏苏，苏苏神情淡淡, 不以为然。 　　胡放皱眉, 问小孩：“怎么回事？” 　　小孩不服气，“你管呢？让你骑你就骑。” 　　胡放看着不像惯小孩的人，冷笑一声, “你自己骑。” 　　他说着就下车走了。 　　小孩一个人坐在车上大喊大叫, 胡放完全不回头, 小孩气上头，屁股一挪一挪地想要自己骑。 　　苏苏一看他要自己骑就不看戏了，她忙不迭喊胡放：“喂。” 　　胡放回头的一瞬，小孩拧动车把，车子瞬间失控地向苏苏撞去。 　　小孩尖叫。 　　苏苏瞳仁微睁，第一反应就是往旁边躲。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巨响一声，车头直接撞翻简易桌椅，桌子直接砸到苏苏身上，椅子砸在她脚背上。 　　她疼得脸色瞬间苍白，手死死地撑在车身上。 　　小孩因为惊吓不敢松手，还在拧车把手，直到胡放跑过来拽住车，才阻挡车子撞向苏苏。 　　“胡冬！”胡放快速把车子停下来。 　　胡冬大哭，喊妈妈。 　　“滚一边哭去！” 　　这位胡放实在有点凶，从他的穿着能看出来他家境不错，身高目测不到一米八，但胜在比例很好，他穿着简单的套装运动服，脸上眉头狠狠拧着，单手把胡冬拎下来直接扔到一边。 　　胡冬踉跄着摔倒，干脆在地上撒泼打滚，还指着胡放骂：“你敢打我！我要妈妈打死你！” 　　胡放完全不理会他，蹙着眉看苏苏，他没上前靠近，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处理这桩事故。 　　“你……”胡放看到苏苏撑着车身的手因为用力而指尖泛白，只犹豫一秒，还是上前，“你没事吧？” 　　他伸手要扶苏苏。 　　却在伸出手的一瞬，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掀到了旁边。 　　猝不及防，他没站稳，踉跄一步，看过去。 　　只见不知道从哪过来一个男生，头发蓬松，有点凌乱，看着像刚睡醒，脸上表情却冷得戾气很重。 　　胡放一怔。 　　然而，这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放更多注意力在他身上。 　　就好像，他完全不配一样。 　　胡放脸也冷下来。 　　“怎么回事？”游令一把架住苏苏。 　　剧烈的疼痛过去，席卷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疼，苏苏感觉自己甚至张不开嘴，她怕自己一出声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于是便把唇瓣抿紧，牙关咬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游令。 　　要命。 　　还不如直接哭出来。 　　游令这辈子的起床气没那么严重过，他直接把苏苏搂进怀里，面无表情看向胡放和还在地上打滚的小孩，冷冷一句：“一句提醒，你们最好站在这里别动。” 　　话落，他微微弯腰，胳膊穿过苏苏的膝弯，动作利落地把人抱起来，大步走向房车处。 　　到门口，直接踹门。 　　“开门！”他喊。 　　苏苏稍微缓了过来，抓住游令的肩头，低声说：“他们还在睡，要不就在旁边处理吧。” 　　说话时她低眉垂眼的，游令垂眸，一眼看到她眼睫一层湿湿的雾气，顿时两腮绷得很紧，额头也隐约有青筋凸起。 　　“没事。”开口是难得的好脾气，声音也不高，和叫门的声音截然相反。 　　话落又是一脚。 　　“游令……”苏苏张口还要劝。 　　游令忽然一声：“苏苏。” 　　苏苏停住，仰头和游令对视。 　　游令垂眸看她，声音很淡，“嘘，别说话。” 　　“我已经很生气了。”他说。 　　她再多劝一句，他怕他会忍不住直接把那一大一小送进医院。 　　苏苏闻声滞住，有一瞬间，不管是身上的伤还是脚上的伤好像都不疼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游令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少年身材极好，瘦却有力，面庞轮廓清晰深刻，颈间喉结也清晰明显。 　　盯看几秒。 　　喉结轻滚。 　　苏苏蓦地清醒，明知没人注意，却也还是飞快移开眼睛。 　　头顶的太阳好像一瞬出来了，她浑身温度渐升，心脏也开始跳得很快。 　　直到房门打开，周任打着呵欠，看到二人，呵欠收住，表情很严肃。 　　“怎么回事？” 　　游令只说：“让开。” 　　周任一句不废话，快速让开，放人进去。 　　游令把苏苏放在沙发上，苏苏刚坐稳，就感觉脚踝被人抓住，他手大，轻而易举握个完全，瞬间，自脚踝而起，一股电流穿透全身。 　　她没忍住从喉咙溢出一声“嘶”，手摁在沙发上，五指咻地用力收紧。 　　游令闻声抬眼皮看她，苏苏蓦地闭上嘴，眉头微蹙，眼睛和他对视。 　　她这一双眼睛，总是能轻描淡写拿捏人心。 　　游令启声：“疼？” 　　苏苏小幅度点头。 　　他沉默两秒，单膝跪地。 　　那么隆重。 　　苏苏忽然有点惶恐，她下意识抽回自己的脚。游令察觉，攥紧，再次掀眼皮看她。 　　他一句话不说，没有往日懒散神情。 　　她有点怕。 　　“怎么？”他问。 　　苏苏摇头。 　　游令把视线落回她脚上，他动了动手，问：“这样疼吗？” 　　苏苏摇头。 　　游令又向另一个方向转，再问：“现在？” 　　苏苏还是摇头，她小声说：“没有扭到，就是砸了一下。” 　　游令再次沉默。 　　两三秒，他抬手把苏苏鞋脱了，袜子也脱掉。 　　小姑娘哪哪都小，脚也不大，常年不见光，白得发光，脚背又瘦又薄，上面青紫触目惊心。 　　苏苏忍不住勾了勾脚趾。 　　游令冷笑：“就是？” 　　他实在有点凶了。 　　苏苏缩了缩肩，没说话。 　　周任瞥过去一眼，看到那么严重的伤，皱眉：“怎么回事？” 　　正巧这时胡放拎着胡冬过来，他们站在门口，敲门。 　　周任回头，看到门口一大一小，不认识，又回头看向游令。 　　游令完全无视。 　　周任大概懂了，再次扭回头看向门口。 　　胡放看出他们的不待见，但怎么说也是胡冬的错，便主动开口：“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伤得严重吗？” 　　周任点头，“断了。” 　　胡放一惊。 　　胡冬直接吓哭。 　　胡放拧眉，“你还有脸哭。” 　　胡冬继续哇哇大哭。 　　吵死了。 　　游令掀眸看过去，周任朝胡放微微一笑，然后走过去，不打一声招呼，直接拍上了门。 　　一声巨响把其他三个人也从梦里拽了出来。 　　周雨睡在上下铺的上铺，迷迷糊糊一睁眼，扭头看到沙发上被拎着一条腿的苏苏，疑惑道：“干嘛呢？” 　　苏煜也醒了，他在下铺，一扭头就看到游令手里攥着的脚，他一下子惊醒，坐起来看到那只脚是苏苏的，彻底醒了。 　　“怎么了？”他鞋都没穿就跑过来问。 　　苏苏让他别着急，“穿鞋。” 　　苏煜：“别管我了，你怎么回事？” 　　“不小心碰到了。”苏苏说。 　　苏煜显然不信，扭头看向游令，游令置若罔闻，他只能再次看向周任，周任也没什么好说的，抬手打开了门。 　　苏煜和门口的人对视，拧眉，口吻很冲：“你们谁啊？” 　　这时，周雨忽然挠了挠头，口吻里带着点不确定，“胡放？” 　　胡放一抬头看到周雨，“周雨？” 　　周雨从床上下来，“怎么回事？” 　　房车里本来可自由活动的空间就小，人一多就显得乌泱泱的。 　　游令拧眉，让他们出去说。 　　周雨拉着许奕然周任苏煜一起出去，“我初中同学。” 　　房门再次关上，屋里一瞬安静。 　　苏苏把脚收回，看到自己的袜子还在游令手里，尴尬的眼睛不知道往哪看。 　　“那个，袜子。”她声音很小。 　　游令直接把她脚再次拿到手里，给她穿袜子穿鞋。 　　边穿边问：“还伤哪儿了？” 　　苏苏停顿了下，正准备摇头，脚踝上力道忽然开始加重，她看向游令，游令面无表情看她。 　　苏苏抿抿唇，这才说：“腰上可能有点。” 　　游令松了脚，起身，“我看看。” 　　苏苏立刻说：“不行。” 　　虽然她自己还没看，但她能感觉到，这个位置，应该不止是在腰上。 　　可能在腰上面的肋骨处。 　　不过就算真的是在腰上，她也不好意思给他检查。 　　“那去医院。”游令拽她起来。 　　苏苏看游令脸色就知道他还气着，没敢挣脱他，挺乖地任由他抱着。 　　“不去了吧，我感觉不严重，现在已经不疼了。” 　　游令看她。 　　“真的。”苏苏就差举手保证了。 　　然而游令真的有脾气起来，油盐不进。 　　说去医院就必须去。 　　他抱着苏苏出房车，周雨和胡放他们不知道在聊什么，旁边还站着胡冬的家长，那家长看一眼苏苏，就觉得他们小题大做，刚要说什么，周雨立刻拿胳膊肘顶胡放。 　　“我劝你拦着点，不然真的没什么好果子吃。”周雨小声说。 　　胡放不傻，能看出来游令不是什么善茬，冷着脸拽一把胡太太，“差不多得了，你以为你老公多厉害？让他去警局捞你们很好看？” 　　胡太太一滞。 　　恰巧这时游令抱着苏苏从他们身边过去，胡太太看到游令阴沉的脸，和在攀岩区那会儿笑眯眯的模样截然相反。 　　她下意识闭上了嘴。 　　而自始至终，游令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在坐上营地提供的车辆时，扫一眼胡放，淡淡道：“跟上。” 　　说着跟上，手上却重重关上了车门。 　　胡放脸色很难看。 　　周雨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坐另一辆车，然后自己上了苏苏那辆车。 　　路上周雨跟苏苏说了胡放的情况，胡冬是胡放同父异母的弟弟，平时骄纵惯了，再加上亲妈嚣张跋扈，一向要什么得什么。 　　这次踢到游令这块铁板，是他自己倒霉。 　　至于胡放，人挺好的，父亲再娶后，他过得跟个不是亲生的似的。 　　多少有点寄人篱下的意思。 　　或许都是寄人篱下，苏苏生出几分同情。 　　周雨叹气，“要不算了。” 　　她不敢劝游令，只敢跟苏苏求情。 　　苏苏看了眼游令，游令正在玩手机，手指灵活点着键盘，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 　　手机屏幕泛着冷光，照在他脸上显得他气压更低。 　　片刻，苏苏收回目光，冲周雨摇了摇头。 　　周雨一愣，没想到苏苏会拒绝。 　　苏苏说：“我其实还好，那会儿疼，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 　　“但是，”她顿了下，扭头看一眼旁边的游令，说，“我男朋友生气了。” 　　游令敲键盘的动作一顿。 　　苏苏看见，唇角弯了弯，跟周雨继续说，“所以不能就那么算了。” 　　周雨：“……司机，麻烦停一下，我要下车！” 　　这不是单身狗能待的地方！ 　　- 　　到医院后，胡放揪着胡冬陪他一起忙前忙后，游令确实没打算就这么算了。 　　但是也没用什么暴力的手段。 　　而是面不改色地跟胡冬说他女朋友现在哪哪都不舒服，最好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 　　胡冬听不懂什么叫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只知道进医院要花好多钱。 　　胡放在旁边冷笑一身，不帮忙反而添油加醋道：“意思就是你这几年的压岁钱都要拿出来。” 　　胡冬“嗷”一嗓子再次哭了出来。 　　胡放把人拎出去，任由他哭。 　　哭得脸红脖子粗，喘不过气了，也没半点心疼的表情。 　　反而是苏苏有点于心不忍。 　　到底是个小孩。 　　她正要说什么，余光忽然瞥见旁边游令面无表情看向她，她一顿，扭头和他对视。 　　游令：“做什么？” 　　……呃。 　　苏苏没想好怎么说，下一秒就见游令换了个站姿，重心从左腿换到右腿，看着她说：“你男朋友还在生气。” 　　苏苏笑了下，主动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她轻轻晃两下，“这不是没随便算了吗？” 　　“你最好真的是。”游令没什么表情地说。 　　正好这时叫好叫到她，苏苏本来觉得这么点距离走着就能去了，游令却依然弯腰抱起了她。 　　大庭广众的。 　　苏苏脸热了热，往他怀里躲了躲。 　　游令停下，垂眸看她。 　　苏苏默默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 　　“今天怎么那么乖？”嘴还那么甜。 　　“有吗？”苏苏反问。 　　游令懒洋洋一笑，没说什么，径直往诊室里进。 　　医院到处都是白色，白炽灯亮得扎眼，自少年头顶照下，把他面庞五官每一处都勾勒描绘得清楚。 　　苏苏微微仰面，看着他近在迟尺的脸庞，弯唇笑了笑。 　　怎么呢？ 　　可能是亲眼见到了他大发雷霆的样子，又切身感受到他因为她受伤而真实起伏的情绪。 　　至少，在那个瞬间。 　　她看见，也知道，他是在意她的。 　　- 　　脚伤和腰伤都不严重，至于其他的，全体检查一遍之后，得到了低血压和低血糖的结果。 　　游令看着单子，拧眉，说了句自己以往恋爱绝对不会说的话。 　　“这还不好好吃饭？” 　　被同龄男朋友当着朋友的面教育实在有点丢人。 　　苏苏抢走单子，小声：“知道了。” 　　游令挑眉，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 　　“知道了？” 　　苏苏快速点头。 　　没说话。 　　但是满脸：知道了知道了。 　　点头的时候眼睛微眯，他手指就在她下巴，像被挠了下巴的小猫。 　　乖得人心窝发软。 　　此时落日的光正面照在她身上，小姑娘头发被照得有点发黄，脸和眼睛都亮亮的。 　　游令眯眼。 　　有片刻的失神。 　　苏苏酸了，忍不住拿他的手，“走吧。” 　　游令轻轻晃神，反应过来。 　　依然原地没动。 　　苏苏疑惑：“嗯？” 　　游令一顿，从喉中“嗯”一声。 　　光影从他后颈照到耳根，一片红晕悄然升起。 　　他移开眼睛，目光不巧和胡冬对上。 　　胡冬现在非常害怕游令，缩缩脖子往胡放身后躲。 　　游令掀唇冷笑。 　　胡放见状，就算平时对这个弟弟没什么好感，也下意识拦了下。 　　游令瞧见他动作，轻轻挑起眉。 　　一个动作。 　　尽显不屑和蔑视。 　　胡放紧了紧牙关，好不容易才忍下情绪。 　　苏苏敏锐地捕捉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拉了下游令的手，“我们走吧。” 　　她又朝胡放道谢，“今天麻烦你们了。” 　　“没事，应该的。”胡放说。 　　看到苏苏没什么事，胡放也不打算继续留在这了，他张口欲打招呼走人，游令忽然抱起苏苏就走了。 　　招呼都没打一声。 　　苏苏无奈，口吻有点讨好地问：“怎么了？” 　　游令一言不发。 　　苏苏声音更低更柔，“嗯？怎么啦？” 　　游令提前叫了车，把人放后座，自己坐上去。 　　他看一眼苏苏，见苏苏还盯着他，心里才算舒坦一些。 　　“麻烦他们，不麻烦我？” 　　苏苏一愣，片刻后有点不可置信地睁了睁眼。 　　游令这是……吃醋了？ 　　“你……” 　　“你什么，坐好。”他嘴上凶得很。 　　苏苏抿唇，几秒后说：“不麻烦你。” 　　“谢谢你。”她说。 　　游令挑眉，半晌又放下，口吻很淡，“应该的。” 　　嗯嗯。 　　你是应该的。 　　只有你是应该的。 　　只有你是。 　　车外天边晚霞大片，渐变的红色橙色和黄色。 　　像少女失手打翻的果酱。 　　黏黏糊糊的。 　　看一眼，都觉得好甜。 　　苏苏唇瓣抿了又抿，还是没忍住在低头的一瞬，悄无声息翘起一抹弧度。 　　这时游令出声让司机开车，苏苏一愣，“不喊他们了吗？至少要把苏煜带上吧。” 　　“坐不下。”游令说得面不改色。 　　苏苏：“……” 　　车子平缓驶离，没有丝毫犹豫。 　　胡放看着离开的车身，忍了几个小时的脸拉下来。 　　周雨立刻双手合掌，开始胡说八道：“忍忍忍忍，原谅他吧，他恋爱脑啊！满脑子都是女朋友，特别心疼他女朋友！” 　　“那还真是没看出来。”胡放发言多少带点个人情绪。 　　周雨：“真的真的，你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啊。” 　　胡放回忆起游令的身影，不知为何觉得游令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一直想问，没抽出时间。 　　“他叫什么？”他问。 　　“啊？一路上没人喊吗？”周雨说，“叫游令。” 　　胡放：“游令？” 　　周雨：“怎么？认识啊。” 　　认识也正常。 　　游令这大名鼎鼎的。 　　胡放看着周雨：“游令？恋爱脑？” 　　周雨：“嗯呐。” 　　胡放冷笑，“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周雨“哎呀”一声，见怪不怪地：“这次恋爱脑了。” 　　胡放不认识游令，只听过他某些放.浪嚣张的事迹。 　　论行事作风，今天的游令，确实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不过也无所谓，他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跟周雨打声招呼，拽着痛失四位数压岁钱的胡冬走了。 　　许奕然在旁边，双臂抱怀，也看着游令的背影。 　　“是吧，你也觉得他这次很不对劲对不对？” 　　周雨：“知道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不？” 　　许奕然：“我只知道什么叫一物降一物。” 　　话落，两个人同时伸出手，击掌。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个。 第四十六章 　　一觉睡醒, 脚上的伤看着更吓人，肋骨的伤也更疼。 　　苏苏坐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起床。 　　暑假天热，为了不那么晒, 舅舅舅妈上班去得早。 　　她刚起, 舅舅舅妈就已经要出门了。 　　舅舅看到她起那么早，就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苏苏说：“我报了学校图书馆的兼职。” 　　舅舅一愣, 有点愧疚地皱眉，“苏苏，家里还没那么困难呢。这暑假天气那么热，来回跑还远，好不容易放了假，在家待着多好。” 　　苏苏笑着说：“不是，我就是闲着也是闲着, 图书馆还有免费空调呢。” 　　舅舅还想说什么, 舅妈拉着他走, “行了，她那么大要做什么你还能插手管？以后还要嫁人呢你也管那么多？” 　　说着拍上了门。 　　听到“嫁人”的字眼，苏苏眼前闪过少年深邃含笑的眼眸, 没忍住抿抿唇，伸手挠了挠耳根，去卫生间洗漱。 　　因为没想到她会起那么早, 舅舅舅妈没给她留早饭, 苏苏随便喝了杯清水，出门前轻轻敲了敲苏煜的门。 　　没想到苏煜醒了。 　　苏苏说：“我进去了？” 　　“哦，好。” 　　苏苏推门进去, 苏煜一脸木样, 任由风扇对着他的脸吹。 　　“说多少遍, 风扇不要对着头吹，会头疼的，”她走过去把风扇转向旁边，然后跟苏煜说，“我去学校了，你一个人在家？” 　　苏煜含糊着嗓音“哦”一声，还没清醒。 　　苏苏交代说：“中午不要吃乱七八糟的，想自己弄就自己弄个鸡蛋面，不想弄就去楼下吃点。” 　　“知道了，”苏煜重新倒回床上，有点清醒过来，问苏苏，“你去学校做什么？不是放假了？” 　　“去图书馆，”苏苏说，“兼职。” 　　苏煜立刻皱眉，“家里缺你吃了？” 　　苏苏失笑，“不是，又不是什么特别累的活，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吗，我去了，你别乱跑。” 　　“哦，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不用，”苏苏说，“你在家老实待着别乱跑。” 　　“哦，”苏煜翻身钻进薄被里，嘀咕，“有男朋友了不起。” 　　在家里冷不丁提起这事，苏苏还有点惊慌，她没忍住打了下苏煜，“别乱说话。” 　　苏煜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晃两下，“知道，拜拜，关门。” 　　苏苏这才放心离开。 　　去图书馆不用太着急，而且没什么心理压力，所以苏苏下楼慢吞吞的。 　　平时上课总是赶得急，今天终于可以慢悠悠散步了。 　　从楼道口出来时，苏苏听到几声猫叫，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微微弯腰，更加轻手轻脚。 　　忽然余光一道身影晃过，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瞬间被拽着拖进怀里。 　　她吓一跳。 　　紧接着整个人被一股熟悉的、冷调的咸湿气味包裹。 　　她一怔，抬头。 　　抱着她的人垂眸看她，唇边噙着坏笑。 　　苏苏失语片刻，“你怎么来了？” 　　游令直接伸手捏她的脸，“问的什么废话。” 　　“我路过？”他表情有点嫌弃，“你信吗？” 　　苏苏故意说：“我信。” 　　游令气笑，手上更用力，“我从哪儿抓的你这个没良心的？” 　　苏苏翘着唇角笑。 　　暑假早餐铺子都开门晚，这会儿门口顾客络绎不绝，苏苏扭头问游令，“你吃了没？” 　　游令敷衍摆手，显然对这些没兴趣。 　　苏苏想起他平时在学校时的不良习惯，皱着眉问：“说话。” 　　游令一愣，显然没想到她哪来的脾气。 　　“凶什么？”他说，“吃炮仗了？” 　　苏苏不理他，又问一遍：“你吃早饭没？” 　　游令“啧”一声，把手机揣兜里，斜睨她，“管我？” 　　苏苏不语。 　　片刻，游令轻轻哼笑一声，“给你管。” 　　然后大步走向早餐店，简单买几样。 　　苏苏看他在排队，转身去了隔壁便利店，再出来游令还在排队。 　　终于买到手，游令递给她：“吃完再走？” 　　苏苏说：“没事，先拿着，到那儿再吃。” 　　游令蹙眉，“会凉吧？” 　　“没事。” 　　怎么什么都没事。 　　游令挑眉，“那么好养活？” 　　苏苏顺口应一声“嗯呐”，然后从口袋摸出一个东西递给游令。 　　游令垂眸，只见小姑娘手里攥着一瓶AD钙奶。 　　她手小。 　　衬得这瓶奶前所未有的大。 　　好像里面装的不止有奶。 　　一早上波澜不惊的心湖就像忽然落了一颗石子，小小的，却激起一大片涟漪不断的水纹。 　　晨光直照上面，穿透心底。 　　整个心房都是热的。 　　游令目光不移，盯了很久，直到那只手左右轻晃，他回神，抬眸，目光落在苏苏脸上。 　　苏苏看他一直没有动作，攥着奶的手指忽然发紧。 　　她以为游令今天不想喝这个。 　　于是动作有些迟疑地收回，然后假装观察公交车是否到站，扭头看向站牌处说：“我们走吧。” 　　话落，手里的奶，连同自己的手都被人攥住。 　　她一怔，低头。 　　而后又抬头。 　　神情很淡，眼睛却睁得圆圆的，看着游令。 　　游令模仿她，也没什么表情，眼睛微睁。 　　幼稚。 　　苏苏扭开脸。 　　游令也扭开脸。 　　两个人几乎同步地往公交站台走去。 　　- 　　假期里，图书馆没什么人，偶尔有学长学姐过来，也是自主翻阅书籍，苏苏每天只需要忙自己的。 　　因为时间多，又规律，除了做作业，复习和预习，苏苏还阅读了大量的课外书。 　　小十天过去，苏苏几乎把所有作业都做完了。 　　于是每天的内容除了复习和预习就是看课外书。 　　这天苏苏正在看学校书库新进的悬疑刑侦类小说，剧情讲述几个人陆续在一家恐怖主题的旅馆里离奇死亡，专案组带人查案，其中一个组员为了近一步接近真相，和朋友一起住在旅馆里。 　　行文言语里，叙述得很恐怖。 　　苏苏沉浸其中，后背莫名发冷。 　　就在她看到主角在睡梦中忽然察觉后颈有呼吸传来时，她蓦地浑身一僵，脸色发白。 　　因为，她也觉得后颈好像有呼吸轻轻扑在了她肌肤上。 　　此时临近下班时间，整个图书馆只有苏苏一个人。 　　忽然，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挪动一格。 　　轻轻一声响。 　　几乎是瞬间，苏苏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没忍住，眼眶堆满生理眼泪。 　　就在她准备调节一下呼吸回头时，耳边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凶手是旅馆老板。” 　　苏苏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呛得差点背过去。 　　她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回头，肇事者一脸不以为然，看到她脸上有泪，还挑了挑眉，“吓哭了？” 　　他拿走书，随便翻两页，“这节剧情还好啊。” 　　苏苏终于缓过神，闭了闭眼睛，假装他不存在。 　　默默起身，收拾东西，走人。 　　她走得干脆又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步子迈得也快。 　　游令这才意识到惹到人了，两三步跟上，顽劣地拽她的背包。 　　苏苏不理，手上也不松力。 　　背包在两个人手里艰难生存。 　　“嘶，断了。”游令忽然一句。 　　苏苏猛地停下，狠狠瞪他一眼，用力把包抽走，低头检查。 　　完好无损。 　　根本没断。 　　“……”她再次抬头，眼眸瞪得更狠。 　　唇瓣也抿起来，下巴微收，像只作狠的猫崽子。 　　自以为炸毛凶狠。 　　实际上没半点威慑力。 　　甚至让人觉得可爱。 　　游令手欠，捏她脸，手指轻轻一怼一挤，苏苏就被迫嘟起了金鱼嘴。 　　更可爱了。 　　游令失笑。 　　苏苏气得要命，打掉他的手。 　　游令这才开始哄人，“刚刚吓到你了？” 　　苏苏还在生气，说话都重，“废话。” 　　“嚯，”游令语气浮夸又故意，“那么气？” 　　苏苏干脆扭开脸，继续不理人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苏苏顺手把灯关掉，手正要收回，手腕被游令攥住。 　　他动作总是出其不意，苏苏没有防备，晃眼间被他攥着手腕推到墙壁上。 　　图书馆白天空调不断，墙壁渗透了冷意，苏苏贴了一后背冰凉。 　　她忍不住瑟缩一下肩，却没有办法和墙壁拉开距离。 　　因为游令和她实在离得太近。 　　她但凡再上前一步，就要钻进他怀里了。 　　她抿唇，面无表情看他，实则耳根渐渐升起高温。 　　“干嘛？”她问。 　　“错了。”游令唇边翘着笑。 　　就会嘴上认错。 　　苏苏知道他就这德行，“哦”一声：“原谅你了。” 　　然后作势推他：“让开。” 　　游令跟耍赖似的，拽着她的手把人拉进怀里。 　　他胳膊长手大，胸口也宽厚，好像一堵墙。 　　苏苏根本挣脱不掉。 　　夏天穿得薄，苏苏因为空调屋里凉多穿了一件外套，但是一被游令抱进怀里，那层薄薄的布料好像就没有半点用。 　　反而把她身上裹得更热。 　　“你怎么就这一丁点。”游令说着还捏她的胳膊。 　　苏苏失声“哎呀”，身子往一旁躲。 　　游令挑眉，“怕痒？” 　　苏苏怕他做更过分的，忙不迭抓住他的手。 　　一手抓一个。 　　瞪眼，满脸警告：“不准再动！” 　　游令脸上还挂着笑，没半点正经样儿，被凶了也不生气，“哦”一声，“不动。” 　　几秒后。 　　他忽然动动手指，苏苏瞬间如临大敌。 　　如果真的是猫，她的毛已经炸起来了。 　　游令看她这样警惕，更觉好玩，忽然凑近。 　　苏苏呼吸一窒。 　　游令眼眸含笑，微弯，“我不动，你就牵牵手？ 　　“不打算干点别的？” 　　苏苏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下意识就松了手。 　　像是预料到她会松手一样，游令比她更快一步地反手攥住她的手，然后牵着她的手往自己胳膊上放。 　　苏苏立刻手上用力，“我不要。” 　　游令扬眉，故意问：“这都不要？那别的怎么办？” 　　别的什么别的！ 　　“就不要！”苏苏就差跺脚了，“游令！” 　　游令看真的快把人逗急了才松了力。 　　但也不是白松的。 　　他说：“那跟我去玩？” 　　苏苏满口答应，“好！” 　　游令这才满意地松开手。 　　松手的下一瞬，苏苏一脚踩在游令脚上，游令“嘶”一声，苏苏丢下一句“就不去”，然后转身就跑。 　　游令愣了愣，反应过来以后站在原地顶腮失笑。 　　不过苏苏还是没跑掉。 　　她多高游令多高，她费劲巴拉地跑出几百米，被他轻轻松松跟上抓住。 　　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铺天盖地的落日晚霞，教学楼被彩色的光浇筑，每一扇窗户都闪着耀眼的光。 　　游令追上苏苏，直接扛起来就往校门口走。 　　苏苏忍不住失声尖叫，叫一声又急忙收声，拿手捶打游令的腰。 　　游令顿时停下来。 　　苏苏以为自己的暴力行为奏效了，忙不迭开口说：“快放我下来！” 　　她脸都要因为倒挂充血发麻了。 　　然而下一秒，苏苏只觉天旋地转，她没忍住又叫一声，求生本能让她在一片混乱中搂住游令的脖子。 　　两三秒，她胸口轻微起伏，眼眸不可置信地睁大。 　　游令居然就那么把她由扛着变成了抱着？ 　　他……胳膊是铁做的吗？ 　　“男人的腰也能乱动？”游令看着她说。 　　苏苏缓过神，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脸涨通红。 　　“我没动！” 　　不是。 　　“谁要跟你说这个！”苏苏急地直翘腿，“快点放我下去！” 　　游令一声：“哦。” 　　就在苏苏以为他要放她下来时，只见游令淡淡扫她一眼，“我不。” 　　然后大步往校门口走。 　　就算暑假学校里没有学生，可保安室的保安还在啊。 　　苏苏急得不行，最后发现游令可能真的不打算放她下来，干脆搂紧他的脖子，把脸往他胸口一埋。 　　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抬起脸了。 　　脸颊下，少年胸口震震，传来低笑。 　　路过保安室时，保安“哟”一声：“这是怎么了？” 　　平时不见这人那么健谈，今天却非常娴熟地搭茬道：“没怎么，撒娇。” 　　“……” 　　苏苏决定再也不会穿这身衣服进学校了。 　　出了学校，苏苏依然继续埋胸。 　　眼睛闭得很安详。 　　游令没忍住笑出声，唤她：“不下了？” 　　苏苏继续安详。 　　“行。” 　　爽快一声，游令继续走。 　　直到停在一辆车前，车门打开，里面的人扭头看一眼，喊出声：“操，嘛呢？” 　　苏苏身子一僵，下意识抬头。 　　和车里的司机对视。 　　看到她的脸，司机挺意外的挑眉。 　　这时副驾驶的人出声：“怎么样？是不是不一样？” 　　这人的声音苏苏很耳熟。 　　她看过去。 　　明天眯眼微笑，挥手：“嗨。” 　　苏苏：“……” 　　扭回头，看游令。 　　游令表情很无辜，“问过你，你不下。” 　　苏苏：“……” 　　默默从他身上下来。 　　然后转身就走。 　　游令笑着把她捞回来，塞进车里。 　　“陪我玩会儿，”游令还牵着她的手，说，“晚上送你回去。” 　　苏苏把手抽走，脸扭向窗外。 　　不理。 　　明天看热闹不嫌事大，“哟，咋啦？” 　　游令睨过去一眼，“滚。” 　　明天笑着拿胳膊肘怼梁岩，挤眉弄眼的。 　　梁岩笑着从后视镜看一眼后座的两个人，“我还以为他们在夸张，原来是真的啊。” 　　他话说得模棱两可，但是游令知道他的弦外之音是什么。 　　两三秒。 　　游令没反驳。 　　梁岩更为意外地挑眉。 　　明天耸肩，“游少也有今天。” 　　梁岩点头，“那确实没想到。” 　　他们一唱一和，苏苏听不懂，也没心思听，满脑子都是今天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车子停下，她才不冷不淡地问游令：“做什么？” 　　“随便玩玩。”游令帮她打开车门。 　　苏苏没下车，说：“我晚上要回家。” 　　游令笑，“知道。” 　　苏苏犹豫了下，这才下车。 　　他们来的是一家私人会所，应该是朋友家开的，经理和他们很熟。 　　梁岩是大学生，看着更成熟稳重一点，跟经理打完招呼说：“今天小游少的场。” 　　经理笑着说：“游少挺久没来了，前几天柯柯他们还在这儿。” 　　苏苏闻声表情有片刻的失神。 　　游令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很平淡地“嗯”一声：“我们先进去。” 　　他们应该是常来，有固定的包间，最开始只有他们四个人，没多久周任和许奕然还有唐一霖就过来了。 　　后面又陆续来了两三个女生。 　　许奕然坐在苏苏旁边，进来一个人解说一个人。 　　“这人叫娜娜，大名不知道，明天带来的，应该俱乐部的顾客。 　　“这人也是顾客，不知道叫什么，随便喊小姐姐得了。” 　　“哦，这是肖晚，周任嫂子，”说着许奕然笑出声，嬉皮笑脸地喊，“嫂子好。” 　　肖晚没理会，周任抓一颗开心果扔过来。 　　许奕然笑着躲开，“那么小气，咱们晚晚姐都没吭声。” 　　“我吭什么？”肖晚和娜娜不是一种类型，她穿着简单的吊带阔腿裤，腰线弧度和人一样漂亮，性格也好，大大方方地走到周任旁边坐下，“你哥呢？怎么没来？” 　　周任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肖晚嗤笑出声，抬手揉一把他的寸头，“你们兄弟俩的小气真是一脉相承啊。” 　　废话。 　　睡了人不认账，拐回头还要说人家活次，谁能大气起来？ 　　周任就是上回没当回事，和肖晚坐一起吃了顿饭，晚上回家就被亲哥撂了一顿。 　　他亲哥可是从小就在部队里泡着长大的人。 　　真是现在想想骨头都还疼着。 　　于是周任想也没想，起身坐到别的地方。 　　肖晚托着下巴乐，乐着乐着看到苏苏。 　　倒不是她特意注意苏苏，而是苏苏的穿着打扮，包括整个人的气质都和他们这帮人实在不搭。 　　那么乖的小孩，放进这堆人里，还不得被啃得渣都不剩？ 　　肖晚朝苏苏扬扬下巴，“小妹妹，谁带你来的啊？” 　　这话问得苏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不想说是游令带过来的，那样显得她很没有主见。 　　可直接介绍名字，肖晚也不认识，大概还是要问一句谁带来的。 　　她抿唇，犹豫间，许奕然忽然举起了手，“晚晚姐你猜啊。” 　　肖晚：“哟？这是有故事的意思了？” 　　许奕然嘿嘿嘿地笑。 　　“你要这么笑我可就往不可能的地方猜了啊，”肖晚说着看向游令，“小游，不会是你吧？” 　　包厢里安静一瞬。 　　肖晚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大家一安静，她不可置信地一顿。 　　而后众人看着游令身子往后一仰，懒懒靠在沙发里，他手臂横架在沙发背上，没有碰苏苏的任何地方，却在举手投足里，尽显对苏苏的占有欲。 　　“怎么不会？”他表情很放松，唇边有淡笑。 　　“是我。”他说。 　　肖晚真的挺意外，脸上有明显的不可思议，“你……” 　　话未说完，游令又一声淡淡的，“我女朋友，苏苏。” 　　肖晚这次有点震惊了。 　　倒不是说苏苏的身份，而是，游令的态度。 　　以往那些女朋友，他们也见过，但是每一次游令的态度都很敷衍，别人打趣问叫什么，他就混不吝地说句：“叫嫂子呗。” 　　从来没有哪一次，他这样介绍过大名。 　　尽管语气神情都很淡，可于他们而言，尤其放在游令身上，已经算得上隆重。 　　他这是在把苏苏往自己的圈子里正式介绍。 　　肖晚不由得认真起来，她朝苏苏笑笑，主动说：“你好啊苏苏，我叫肖晚，我比你大点，你就跟他们喊我晚晚姐就行。” 　　抛开圈子和身份头衔，只在年龄面前，苏苏确实要喊一声姐，她很有礼貌，也乖，“晚晚姐。” 　　肖晚“啧”了一声，看向游令，“你他妈是不是耍什么脏手段了啊？” 　　她就是随口一说，游令脸上原本的笑意却少了一层。 　　不明显。 　　肖晚不确定自己看没看错，等她再看去时，游令又是那副懒样。 　　说话也混蛋，“谁找媳妇不耍点流.氓啊。” 　　肖晚拿瓜子砸他，“滚。” 　　然后冲苏苏说：“苏苏，不用手软，下回他再这样直接抽他，放心吧，他不会还手的。” 　　其他嘻嘻哈哈，跟着起哄打趣。 　　一片吵闹中，苏苏耳边扫过一道温热的呼吸，余光瞥见游令过来，她没来得及躲，被游令凑近耳畔，声音低低地说：“确实，不还手。” 　　苏苏现在就挺想打他的。 　　又没喝酒，干嘛跟喝醉了似的往她跟前凑。 　　她推了他一把，眼神躲闪，嘴上说：“别凑那么近，热。” 　　游令随手抓一把她的手，冰凉，正要问她怎么热，一抬眸看到小姑娘耳根子一片红，满脸不自然，勾唇笑了。 　　明知道她已经非常害羞，还要故意凑上去，“那让人把空调再打低点？” 　　游令前面喝了酒，本就低的嗓子被酒精泡过以后，声音更低，带着点哑。 　　凑得很近时，在包间里他们唱得混乱的歌声衬托下，显得更好听，更抓耳。 　　苏苏的心仿佛也被抓住。 　　她本来就是随口说的热，现在被人追着问，不免心虚，眼神躲闪得更厉害。 　　“不用。”她试图抽走自己的手。 　　“怎么不用，”游令说，“我在这还能让我女朋友热着？” 　　苏苏有点恼羞成怒，“哎呀，说了不……” 　　一扭头，对上游令笑吟吟的眼睛。 　　被这人逗了那么久，就算是头猪也该长记性了。 　　苏苏一看就知道他又是故意的，立刻抽走自己的手。 　　抽走以后想了几秒不解气，又重新抓起游令的手，作狠地打他掌心。 　　这人除了脸皮厚，手掌也厚，挨了打不怒不气，反倒攥住她的手，笑着往沙发里倒。 　　苏苏看他脸上的笑，心里无奈叹气。 　　真是拿他没办法。 　　中途苏苏去了趟洗手间，还没出来时，听到娜娜和另一个小姐姐对话。 　　“真夸张，游令这是定下来了？”这是小姐姐的声音。 　　娜娜笑：“怎么可能，男人不都这样，嘴上谁不会说啊。” 　　“我刚都问梁岩了，他们俩在一起还没一个月呢。”娜娜说。 　　另一个小姐姐闻声：“嗐！还没一个月啊？我说呢。” 　　“是吧。” 　　俩人说着离开洗手间，说笑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苏也是这个瞬间才恍惚意识到，今天，好像就是她和游令在一起的第一个月。 　　从前生活里只有上学，因为还不到高二，一个月需要面临的甚至连月考都没有。 　　可自从和游令在一起，一个月这个时间就像拔不掉的一根刺。 　　她已经很尽力忽视这些，却总是被各种人明着暗着提醒。 　　原地驻足很久，苏苏轻轻吐了口气。 　　她仿佛瞬间回到那一天，她因为游令总是态度轻.浮生气跑去学校厕所，然后一个人站了好久。 　　如出一辙地自我调整，然后缓口气，走出洗手间，洗手。 　　出门。 　　这里没有安全通道。 　　也没有安全通道里藏着等着哄她的游令。 　　走廊装潢偏暗，灯光也偏暗，好像这里就不适合发生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光影在她脸上明灭，在拐弯的一瞬消失不见。 　　眼睫低敛，遮去眸中淡淡情绪，苏苏手放在门把手上，正要推开门，听到娜娜跟游令说：“游少，一会儿喊你女朋友一起喝点酒呗，我看她都没动杯子，别不是玩得不开心啊。” 　　游令没说话。 　　是肖晚答的，“一醉解千愁，到底是不开心了喝还是喝了图开心啊。” 　　娜娜笑道：“那还不是姐你说了算。” 　　“得了，还是小游少说了算吧。” 　　话落，音乐再次响起，对话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苏苏站在门口，垂眸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推门进去。 　　她进门才发现娜娜坐在了她位置的旁边，她犹豫了下，没说什么，也没选择别的位置，还是坐在了原处。 　　刚坐下，娜娜果然拉着她喝酒。 　　苏苏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说：“我不会喝酒。” 　　“嗐，这有什么会不会的，就跟喝水一样呗，喝水总会吧？干嘛？别不是不想跟我喝吧？”娜娜笑，“游少可爱喝着呢，你以后不陪着他点？” 　　听到这话，苏苏回头看向游令，发现游令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完全没有要解围的意思。 　　苏苏只看了他一眼，便神情不变地收回了目光。 　　娜娜已经把话说到程度，她不喝应该是不行了。 　　看她沉默，娜娜主动端起杯子送到她手里，“来嘛，走一个。” 　　说着碰了下她的杯子。 　　玻璃相碰，清脆一声响。 　　很轻一声，却听得苏苏耳膜涨疼。 　　杯中酒水轻晃，水面波纹四起，水下卷起水泡，陆续顶到水面，又依次炸开。 　　空气里有酒精苦涩的味道。 　　因为太浓，已经遮盖了鼻尖那一股咸湿清冽的气味。 　　她眼睫微敛，端起酒杯，屏住呼吸喝了一大半。 　　没喝过，不习惯，呛得咳嗽，鼻头和眼睛都发酸。 　　她放下杯子，捂着鼻子倾身去抽纸。 　　游令帮她抽一张塞进她手里，看她有些狼狈地擦脸，只觉得可爱。 　　“好喝吗？”他凑上去问。 　　苏苏随手把纸一团，放在桌子上，开口嗓子有点哑。 　　“还行。” 　　“哟，没看出来，”游令一笑，“那么厉害？” 　　“你别不是假乖吧？”他开玩笑。 　　苏苏却说：“是啊，假的，不然怎么跟你谈恋爱？” 　　游令一顿，“啧”一声：“骂我？” 　　苏苏不再理会。 　　游令拿腿碰她的腿。 　　苏苏挪开腿。 　　游令追过来，继续碰她的腿。 　　苏苏看过去，游令扬眉，幼稚地挑衅。 　　苏苏却觉得自己被碰得整个人都有点晕，她眨了眨眼睛，起身，“我出去一趟。” 　　说完没给游令反应时间，从娜娜那边出去了。 　　游令没怎么在意，只是目光落在苏苏的杯子上，玻璃杯处处都干净，只有杯口一处泛着湿润的痕迹。 　　他盯看几秒，抬手拿起来。 　　这一端起来，才觉得哪里不对劲。 　　鼻尖轻嗅，他皱眉，声音很冷地扭头问娜娜：“这酒你倒的？” 　　娜娜本来还在跟旁边人说话，闻声扭头，“是啊，怎么啦？” 　　游令脸直接拉下来，“你有毛病？” 　　娜娜一怔，脸也挂不住了。 　　肖晚问：“怎么了？” 　　游令没理，直接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扔，起身走了。 　　玻璃杯在玻璃桌面上滑了一道才停下来，肖晚隐约意识到什么，起身拿起杯子闻了闻，皱眉，“你倒了野格？” 　　娜娜：“大家不都这么喝吗？” 　　肖晚扯唇，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也问一句：“你有毛病？” 　　原本放松的包间氛围瞬间凝滞。 　　门外，苏苏一出门，屋内外光线明暗差距让她瞬间晃了神。 　　她手撑着墙壁，第一反应是往洗手间走。 　　那里亮。 　　可是头忽然就变得很晕，手脚也控制不住得发软。 　　她胸口起伏剧烈，重重吐一口气，浑身开始发热，脸也滚烫。 　　走到隔壁时，手撑在隔壁的包间门上，门被推开，整个人瞬间失了力，顺着门打开的趋势往里面倒。 　　直到一只胳膊猛然揽住她的腰肢，她控制不住地往这人怀里靠，撞了一鼻子清冽的咸湿气味。 　　熟悉的气味让她一下子安心又委屈，心里被压制了不知道多久的情绪如浪潮猛涨，她眼睛泛着潮气，眼圈一层明显的红。 　　游令拧着眉，没心思跟这包间的人致歉，直接抱起人就往外走。 　　苏苏却忽然来了脾气，她挥手蹬脚的，“不要！放开我！” 　　就算人再轻，闹起来也难控制。 　　游令在这混乱里还能思想发叉地想，前几次苏苏还是没真跟他闹，否则他哪能抱得住她？ 　　忽然，苏苏一巴掌抽在了游令的脸上。 　　游令脸往旁边偏，愣住。 　　苏苏也愣住。 　　好几秒，苏苏反应过来，她伸手覆到游令脸上。 　　一时无言。 　　许久，她才小声说：“对不起。” 　　游令顶了顶腮，把人放地上。 　　苏苏顺着墙就往下蹲，游令拽都拽不住。 　　“醉了？”游令没气那一巴掌，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只盯着她问，“要吐吗？” 　　苏苏点头又摇头。 　　“我是谁？”游令又问。 　　苏苏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就在游令准备再次把人抱起来走人时，苏苏忽然很轻地说一句。 　　“男朋友。” 　　游令一顿。 　　苏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在问什么不确定的问题。 　　“是吗？” 　　游令不知该气还是笑，他咬着牙，“是。” 　　“明天酒醒了你男朋友就要揍你。”他说。 　　“骗人。”苏苏忽然说。 　　游令：“什么？” 　　苏苏推开游令，窝成一团，下巴放膝盖上，小声：“你骗人。” 　　不闹腾了。 　　也行。 　　游令干脆蹲着陪她醉。 　　“怎么骗人了？”他问着，伸手帮苏苏捋脸前凌乱的头发。 　　手上动作是自己意识不到的轻柔。 　　眼睛里也一片专注。 　　苏苏没答，只是没头没尾地说一句：“一个月了。” 　　游令顺着问：“怎么呢？” 　　苏苏本来盯着地面发呆的视线抬起，落在游令脸上。 　　她盯着看，半晌问一句：“你不要跟我分手吗？” 　　游令闻声一顿，眯眼，“你要分手？” 　　苏苏歪头，“不行吗？” 　　本以为瞎闹腾已经是这位乖乖女平时见不到的样子了，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游令直接气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凑近，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只有我甩别人的份，没有别人甩我的，懂？” 　　骗人。 　　柯羽鸢就甩过他。 　　还是初恋。 　　苏苏有点烦地打掉游令的手，舌头发硬：“不懂，就要分手。” 　　游令想到刚刚那么久，在包间里，她都是格格不入的样子，没由来开始烦。 　　和他们格格不入。 　　就是和他格格不入。 　　而这一个月里，他和她，有无数个格格不入的瞬间。 　　游令没喝多，却莫名情绪有点顶，顶得他无可发泄。 　　他盯着苏苏被酒精染红的唇，眼前闪过那玻璃杯口的湿润痕迹，脑海里的某根弦忽然就断了。 　　一时没控制住，他直接大手摁在苏苏肩头，倾身就要吻上去。 　　本来就晕，蹲也是凭本能蹲的，肩膀忽然压上重力，苏苏一下没蹲住，失力坐在了地上。 　　鼻尖和游令的唇擦过。 　　两个人都各自一怔。 　　苏苏反应更迟钝一些，她茫然地眨眼，表情很懵。 　　尽管喝了酒，一双眼睛依然是黑白分明的，人是醉了，眼睛却好像愈发得亮。 　　像一面能穿透人心的镜子。 　　游令一眼看进她水汪汪的眸子里，心跳陡然加快，原本上头的情绪却顷刻平复。 　　一切躁动也戛然而止。 　　像一团无名火被一股泉水浇灭，随即又翻涌着流淌过他身体每个角落。 　　泉水清透，所到之处都干净。 　　连同心底那块燃过火的灰烬也冲洗得干净。 　　有那么一瞬，他忽然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种昏暗嘈杂的地方。 　　他也不该因为好奇她那么乖一个人碰了酒会是什么样，而没有阻拦她喝那杯酒。 　　他们说的对。 　　他也有今天。 　　作者有话说： 　　那个刑侦小说，应该是《死亡通知单》，记不清了。 　　六十六个红包。 第四十七章 　　苏苏挺清醒的, 虽然手脚完全不受控制，舌根也发硬，说话也总是脑子里闪过一瞬立马就脱口而出。 　　但她脑子里还是清醒的。 　　她只是没办法睁眼, 一睁眼就感觉天旋地转, 胃里翻涌，想吐。 　　于是一直闭着眼睛被游令送回家。 　　舅舅舅妈还没下班, 游令向来不怕什么，就那么直接进了苏苏的家门，把人放床上。 　　一沾上床，苏苏就觉得自己的手脚更软了。 　　她翻身往被子里钻，随便捞一个玩偶抱进怀里，脸往玩偶里埋。 　　房间里很安静，但是苏苏知道游令还没走, 她呼吸很重, 心跳很快, 头巨痛。 　　很困，眼皮也很沉，可是头太疼了, 疼得仿佛快要炸开，根本睡不着。 　　她忍不住出声：“难受。” 　　紧接着就感觉胳膊被人拽住，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 任由对方把她拽起来。 　　“喝点水。”游令嗓音低哑。 　　苏苏没有力气张嘴, 摆摆手不要。 　　“喝一点。”游令说。 　　苏苏强行睁开眼睛，可用尽所有力气，也只睁开一点点缝隙,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恍惚的, 游令的面孔也忽远忽近, 她呆呆地看着他，和他对视。 　　数秒后，她轻声说：“你走吧。” 　　游令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腮帮子因为这句话绷紧，他沉默两秒，伸手摸苏苏的脸，说：“乖，别说话了。” 　　他不想跟一个醉鬼计较。 　　但是男人天生的占有欲和操控欲让他忍不住计较。 　　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踩在他即将失控的边缘。 　　苏苏也不想说话。 　　她很累，哪哪都使不上力，于是直接随手推开游令，任由身体本能倒在床上。 　　苏煜这时进来，看到自家姐姐躺在床上，随便捞被子盖在脸上，而游令则是坐在床沿边缘，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虽然有年龄差，但到底都是男人，苏煜敏锐地捕捉到游令隐忍的情绪，心里一咯噔，敲门示意。 　　游令偏头看过来，一双眼睛漆黑如潭水。 　　又深又冷。 　　苏煜忍着心中翻涌的雄性磁场，说：“我爸妈要回来了。” 　　游令像没听见一样，视线重新落回苏苏身上。 　　就在苏煜忍不住想要再提醒一边时，游令终于敛眸，低低“嗯”了一声，起身。 　　起身的一瞬，他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照片。 　　上次来苏苏屋里时，游令也看见过这张照片。 　　只是当时阳光直照，晃了他的眼睛，他没能看清楚照片上的人。 　　现在扭头看过去一眼，愣住。 　　照片上，还是苏苏小时候的模样，扎着双马尾，黑色的头发上排列有序地扎了很多彩色的头绳。 　　她骑坐在爸爸脖子上，旁边妈妈挽着爸爸的胳膊，身后是抚青市有名的游乐园。 　　游令也去过。 　　只去过一次。 　　他眼睛微眯，视线落在照片右下角的时间上。 　　是同一天。 　　照片上的苏苏笑得很开心，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嘴巴咧着，可能是正在换牙，门牙两边各掉了一颗，显得门牙愈发得突出， 　　但是很可爱。 　　他们一家三口都开心，游令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照片上的光也果然够亮，把他们一家三口的脸照得清晰又柔和。 　　“那是我姑和姑父。”苏煜说。 　　游令回神，“嗯”一声，转身离开。 　　时间还早，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游令从昏暗的楼梯口出来，一抬眼看到对门居民楼晾在窗户前的衣服，比起他家现在住的独栋，这边显然要更有生活气息一些。 　　但是小区老旧，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太短，因而显得毫无隐私性，且杂乱无章。 　　游令记得游乐园那天，苏苏是从一辆GLE上下来的。 　　十年前能开得起GLE的家庭，不至于住在这里。 　　他没继续往下想，而是直接掏出手机给苏煜打电话。 　　苏煜接通就问：“怎么了？” 　　游令盯着居民楼被风吹雨打多年，摇摇欲坠的墙皮，晚风里，他声音有点哑。 　　“你姑姑和姑父怎么了？” 　　苏煜只沉默了一秒，他还坐在苏苏房间里，闻声扭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照片，随后又把目光转向床上的苏苏身上，她睡得不安稳，大概是不舒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苏煜伸手把她身上的薄被拽平整，起身从她房间出去。 　　房门关上的一瞬，他口吻如同平时闲聊一般说：“去世了啊。” 　　“车祸，”他补说，“生意上的事故。” 　　树大不仅招风，也招其他想要盘踞在这棵树上的豺狼虎豹。 　　那个年代，下三滥的手段太多了。 　　一夜之间，原本在大树最深处小木屋里生活的小公主，茫然又警惕地走出象牙塔。 　　从此开始小心翼翼的寄人篱下的生活。 　　苏煜知道这种事情对苏苏很不公平，也会让她因此显得有点可怜，但他从小就不喜欢用可怜来形容苏苏，所以每次谈及这件事，口吻都随意如常。 　　他也不希望游令传达出同情怜悯的情绪。 　　游令确实没有传达这种情绪，他甚至没多说什么，只是不轻不重地“嗯”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大夏天，晚上的风都是热的，吹的游令脸上，又从鼻尖拂过。 　　他原地驻足片刻才抬脚离开，抬脚的同时微微低头，手指微曲蹭了下鼻子。 　　他轻轻吸了吸。 　　晚风里，鼻音也不轻不重的。 　　- 　　暑假一到，圈子里很多出外上学的就都回来了。 　　游令接到柯羽鸢的电话，让他去STAR找大家。 　　他没拒绝。 　　挂了电话，柯羽鸢和肖晚凑一起研究双十一要买的衣服，许奕然也跟着凑热闹。 　　肖晚抬手勾勾许奕然的下巴说：“小然然换相机了吗？要不要姐姐给你买一个？” 　　许奕然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呀好呀。” 　　肖晚把手机扔给他，“挑一个，咱们用券，划算。” 　　许奕然点头：“嗯嗯，我要这个。” 　　原价三万八。 　　券后三万七千九百六。 　　立省四十块。 　　划算。 　　肖晚没看价格，输入密码付款，许奕然扭头把截图发群里。 　　群里一堆人嗷嗷喊晚姐姐。 　　柯羽鸢围观了全程，无力吐槽。 　　肖晚问她：“要不要点什么？” 　　柯羽鸢：“免了，家里尚且有老娘。” 　　许奕然冷漠：“你什么意思？” 　　肖晚安抚：“乖，咱不跟她一般见识。” 　　许奕然点头：“嗯嗯，姐，拿了相机我就去给周大哥拍写真，全发给你。” 　　肖晚笑得花枝乱颤，捏他脸，“真乖。” 　　周任面无表情看向他们，肖晚无辜耸肩，许奕然转着眼珠子，边吹口哨边把脸扭到一旁。 　　柯羽鸢见怪不怪，只是在三番五次看向门口也没见到游令后，问肖晚：“下午你们出事了？” 　　肖晚：“不是什么大事，苏苏喝多了。” 　　柯羽鸢皱眉：“怎么会喝多？游令又作妖？” 　　“还真不是，”肖晚说，“是一个女的，没见过，不认识，明天的朋友，硬拉着人喝酒，野格。” 　　“哦，傻逼。”柯羽鸢评价。 　　肖晚：“嗯呐。” 　　“不过游令这次真是让人意外哈，”肖晚又说，“长大了，知道不伤人家小姑娘的心了。” 　　柯羽鸢问：“怎么？” 　　肖晚说：“就是觉得挺上心的。” 　　柯羽鸢闻声，托着下巴出神。 　　肖晚跟柯羽鸢熟，知道游令那点事，看柯羽鸢心不在焉的，问：“怎么？不是好事？至少不断来断去了。” 　　酒吧里光线交错，五彩缤纷从柯羽鸢眼睛里穿过，她一敛眸，眼眸里又不留半分耀眼痕迹。 　　张口声音低低，“不好说。” 　　要是真不断了，是好事。 　　可是他们才多大？ 　　怎么可能一直不断呢。 　　一段不上心的关系断裂都会让他消沉一阵，如果上了心呢？ 　　她怕苏苏会要了他的命。 　　目光有些涣散缥缈地移向门口，少年一身黑地走了进来。 　　大家都不是习惯换位置的人，所以一进门游令就往老卡座走。 　　肖晚瞧见他抬手示意，然后起身坐到对面。 　　游令没什么表情地坐到肖晚的位置上，然后跟多渴一样仰头灌了两杯。 　　柯羽鸢斜他一眼，“从撒哈拉回来的？” 　　游令没理会。 　　一整晚，都没说一句话。 　　十一点多的时候，不知谁说了句：“马上零点了啊，周大哥是不是要过生日了？咱们没事录个视频发给他啊。” 　　许奕然嘴巴最欠，“来来来，晚晚姐，你拿手机，你站第一排。” 　　其他人哈哈大笑，现场好不热闹。 　　只有游令，一个人窝在角落里，跟喝不醉似的。 　　柯羽鸢看不下去，就抢他杯子。 　　游令杯子被抢了才懒懒掀眼皮看向她，柯羽鸢皱着眉，“怎么回事？要死不活的。” 　　游令依旧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直起身子。 　　他喝得不少，但是柯羽鸢知道他没喝多。 　　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一点点凑过来，然后懒洋洋抬起胳膊，压在她肩头，圈着她的脖子往下压。 　　柯羽鸢：“你有毛病？” 　　游令不怒不气地一扯唇，唇边一抹轻慢的笑。 　　“问你个事。” 　　柯羽鸢斜他，等他开口。 　　游令没立刻就问，缓了几秒，眼睛盯着一处发直，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单纯地发愣。 　　好一会儿，他才偏头，看着柯羽鸢：“我以前那些女朋友，是不是都找你打听过我？” 　　提起这个柯羽鸢就来气，他瞎招惹人，她每天微信好友申请一大堆，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从哪弄的她微信。 　　“你还有脸问？” 　　游令嗤笑一声，很随意地一句，“那苏苏呢？” 　　柯羽鸢一顿。 　　游令脸上的漫不经心和笑都消失。 　　“她没打听过是吧。”他说。 　　柯羽鸢看他一眼，几秒后说：“嗯，没。” 　　“哦。”表情也没多意外，挺平津地松开柯羽鸢，然后继续窝回原本的位置。 　　别人不知道，但是柯羽鸢清楚，他这样才是最吓人的。 　　毕竟会咬人的狗都不叫。 　　她有点不安，抬脚踹他的腿，这人敷衍地看过来一眼，柯羽鸢问：“你怎么回事？” 　　游令移开目光。 　　柯羽鸢更加不安，“到底怎么回事？” 　　游令没答，起身，“走了。” 　　柯羽鸢疑惑，“哪去？” 　　游令双手抄进口袋，吊儿郎当一句：“找对象去。” 　　柯羽鸢追了出去。 　　出了酒吧，耳边一瞬清净下来。 　　五彩斑斓的光消失，人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清晰。 　　柯羽鸢看着游令额间微凸的青筋脉络，正要再追问什么，游令忽然扭过头问一句：“蓝姨上次说的那个专家什么情况？” 　　柯羽鸢一愣，“什么？” 　　酒吧门口的灯牌也亮，红绿光从游令深色的眼睛一闪而过，他一垂眸，又说：“算了，回头我问她。” 　　他说完抬脚就走。 　　柯羽鸢有些急地拽住他。 　　游令偏头看她。 　　柯羽鸢忽然失语。 　　半晌，还是游令说一句：“我真去找对象。 　　“谈恋爱去，拜。” 　　深色夜幕之下，少年形单影只，肩却宽广得可以撑起天幕。 　　他缓缓走进夜色，浅亮的月光下，颀长的影子紧跟其后。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 　　柯羽鸢终于又在他身上看到了真实。 　　- 　　苏苏睡了一晚上，虽然睡得不沉，但也缓了过来，被苏煜喊醒的时候还有点懵。 　　扭头看向窗外，漆黑。 　　再看时间，快十二点了。 　　她茫然地眨眼，问苏煜：“怎么了？” 　　苏煜也困得打呵欠，明显是被强行喊起来的。 　　他靠在门框，小声说：“你男朋友喊你，你小声点出去。” 　　苏苏喝多了，但是没断片，记得傍晚那会儿发生的所有。 　　她一敛眸，低声问：“现在？” 　　苏煜：“嗯，你快去快回，我给你留门。” 　　“哦。”苏苏没拒绝，也没机会拒绝。 　　她知道如果她不下去，游令要么在楼下等一夜，要么直接上门拎她。 　　她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穿鞋的时候也慢吞吞，故意拖延。 　　出了门，下楼梯的时候动作更慢。 　　一步一个台阶，一台阶一帧画面。 　　帧帧都是这一个月发生过的场景。 　　安全通道口里，操场大树下，器材室里，教室里…… 　　这么快。 　　就一个月了。 　　她一路往下，心也不由自主往下沉。 　　她想，可能酒还没醒，所以走路腿都忍不住发软。 　　好不容易下到一楼，她本想停一会儿再出去，忽然听到一道呼吸声。 　　抬眸，借着月光，昏暗的楼道里，只见一道瘦高的身影模模糊糊站在那儿。 　　她一顿，手还扶在扶手上。 　　她没有上前，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尽管什么都没有看清。 　　可是，这一个月里，她也没有看清过他。 　　好像眼前总是隔着点什么，有时候是晨光，有时候落日，有时候是他自己的胳膊。 　　更多的，是流言蜚语，是传言。 　　隔着这些是是非非，她总是看不清他。 　　忽然，他走过来一步。 　　小区里的路灯纵使昏暗，在夜里也显出几分存在感。 　　他只走一步，便借到了微弱的光。 　　苏苏看到他的脸，喉咙口忽然被黏住。 　　她没喝酒，也没有了说那些话的勇气。 　　她就站在这，沉默着，安静着，等待判决书的下达。 　　“酒醒没？”他又靠近一步。 　　苏苏点了点头。 　　“头疼吗？”又近一步。 　　苏苏低声说：“还好。” 　　她刚醒，虽然刚才下来前洗了把脸漱了口，嗓音还是黏的。 　　“嗯。”他来到她面前。 　　苏苏闻到一股酒精的味道。 　　她微微蹙眉，“你又喝酒了？” 　　“没喝多，”游令看着她，说话时唇边一点浅笑，“比你那会儿清醒多了。” 　　苏苏不想提那会儿，丢人。 　　她“哦”一声，本想问他这个时间点来做什么，张了口，想起什么，又闭上了嘴。 　　她等他自己说。 　　可是他出声，说的却是：“零点过了。” 　　苏苏心重重一跳。 　　本能反应是再清醒也控制不了的，就像吃了太酸的东西会咳嗽，吃了太辣的东西会掉眼泪。 　　她鼻腔堵着，闷闷的，有点呼吸不过来。 　　想要应一声“嗯”，喉咙却像被黏住，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就那么看着他。 　　看着他低头扫了眼腕间的表盘，他嚣张惯了，手表也要戴点与众不同的。 　　表盘大理石，走针是夜光的。 　　他撩起眼皮，“现在是我们恋爱一个月第——” 　　他再次垂眸扫一眼，然后抬眸，“二十五秒。” 　　苏苏不解，愣愣地看着他。 　　他放下手腕，表情像平时那般轻佻随意，“知道今天没我你会怎么样不？” 　　苏苏抿唇。 　　她说：“谢谢。” 　　游令很不在乎似的，“来点实际的。” 　　又是平时那副混样。 　　苏苏不懂他今天这样是要做什么。 　　奇奇怪怪的。 　　她以为他会说的那些话，他也没说。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直接问时，游令忽然说：“别想了。” 　　苏苏一滞。 　　她抬眸看他，恍惚中看到少年露着凶狠的下三眼白。 　　狼一样。 　　他抬手一推，将她推到墙上。 　　苏苏反应不及，下一秒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吻。 　　他像忽然被欲.望操控一样，直接托着她的后脑勺咬上来。 　　苏苏还呆着，眼睛都没闭，甚至不知道张嘴，她整个人都是晕的，好像那杯酒又重新从心底涌上来，侵蚀她每一根清醒的神经。 　　她迷迷糊糊的，只感觉游令好像在舔她，他的舌尖凉凉的，泛着明显的酒精味道，有点重，很顶。 　　她被顶得眩晕。 　　忽然，一股电流沿着舌尖顺着喉咙涌入她的心脏，好像他的大手就那么直接抓了她的心脏一把，她忍不住浑身发麻，舌根发硬。 　　直到他冰凉的手捏上她的脸颊，她唇瓣轻轻张开，他探进去，直接又凶狠地攻略城池。 　　不给她半点反应。 　　苏苏直接傻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触感确实清晰的。 　　耳边声音也清楚。 　　她听到他说：“亲了老子，敢提分手，就告你始乱终弃。 　　“不信你试试。” 　　话落，他再次热烈吻上。 　　作者有话说： 　　强盗逻辑（。 　　六十六。 第四十八章 　　苏苏回到家还懵着, 她垂着眼眸，眼睫一层明显的湿气。 　　苏煜蹲在门口差点睡着，听到声响睁眼看到她表情不对劲, 皱眉：“哭了？” 　　没。 　　羞的。 　　气的。 　　总之没哭。 　　苏苏进门一刻, 腿软，绊到旁边的鞋架差点摔了。 　　苏煜看她魂不守舍的, “干嘛？分手了？” 　　苏苏现在不太能听见这个两个字。 　　刚刚，天旋地转里，她在一片滚烫中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推开死死搂着自己的人。 　　她手脚都发软，推也推不开，只能扭开脸，任由对方在她耳边粗喘着气。 　　胸口相贴, 仿佛两颗心脏在一起。 　　比谁跳得更快。 　　她失了太多氧气, 眼前发晕。 　　直到地方从她肩头抬起头, 眼眸深神地盯着她，“说点什么？” 　　苏苏舌头麻得都没有知觉了，根本说不出来什么。 　　可发生这样亲密的行为, 她没他脸皮厚，羞耻又气愤。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分手！” 　　话落, 少年再次凑上来。 　　这次直接是咬。 　　苏苏忍不住从喉口呵出气音, 她发出“嗯嗯”的声音，舌尖被他吸得酸疼。 　　满口津液。 　　再松开。 　　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睛露着下三眼白。 　　月圆之夜的狼一样。 　　“再说。” 　　苏苏一张嘴, 还没说出话, 就被他狠狠堵上。 　　苏苏：“……” 　　一番纠缠, 她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一个字也不愿意往外说。 　　游令心满意足，捏了把她的脸，“去吧，晚安。” 　　苏苏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所以现在听到苏煜说那两个字，直接ptsd：手脚发软，红着脸回屋。 　　躺到床上自然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哪来的灵感，她忽然下床走到窗边。 　　月浅星亮，温凉的风里，她往下看。 　　少年蹲在路灯旁边，正仰着头。 　　明知他看不到她，她还是不由自主呼吸一窒。 　　不知道看了多久，游令始终没有换动作，像条忠犬，等待主人回头。 　　苏苏终于还是心软，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 　　灯光微弱，但也夜里也足够显眼。 　　她站在窗口，一抹纤瘦的剪影。 　　少年站了起来。 　　没多久，苏煜再次推门，他很无语，一进门就把手机往床上丢，然后转身离开。 　　苏苏过去拿手机，屏幕正显示通话中。 　　她抿唇，接通。 　　游令声音低哑，在夜里显得沙沙的。 　　他说：“过来。” 　　苏苏抬脚，再次走到窗边。 　　她垂眸，他仰头，隔着几层楼高，四目对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哪怕他什么都没说，她却好像听到了什么。 　　在风里。 　　一句轻轻的。 　　——苏苏，我们好好谈恋爱吧。 　　大醉一场，好像走到了某个阶段的转折。 　　如果不总是质疑他的付出和真诚，是不是可以好好走下去。 　　这杯酒大概还没完全消化掉，还沉在心底，只要她一开始犹豫，心湖就会搅起波澜，继而酒精吞噬她的早已摇摇欲坠的理智和清醒。 　　良久。 　　苏苏轻轻吐了口气，没有再强行把那翻涌的波澜压下去，而是就那么任由它们一点点淹没胸口的心脏。 　　距离太远，她并不能看清楼下游令的模样和表情。 　　但她认了。 　　她主动开口说话。 　　“怎么不回去？”她问。 　　“缓一会儿。”游令说。 　　苏苏忍不住在心里骂，你缓什么缓！ 　　“晕了。”他又说。 　　尽管没有看到他的脸，苏苏也能脑补出他唇边的似笑非笑。 　　肯定没打算说什么好话。 　　苏苏干脆不接茬。 　　游令向来不在乎她愿不愿意接，他想说就说。 　　“本来没醉，”他声音低低，“现在多了。” 　　“啧。”轻轻一声。 　　“回不去了，怎么办啊，苏苏。”他说着低笑。 　　苏苏被他两三句话搅得面红耳赤，语气不善，“睡大街吧你。” 　　他还是笑，声音低低的，沉沉的，骂她：“没良心。” 　　俩人没头没尾没营养地聊几句，时间真的太晚了，苏苏才催他：“快回去吧。” 　　“明天来接你？”游令说。 　　“不用，”苏苏说，“你回去睡吧。” 　　他晚上没睡，现在又那么晚，收拾收拾估计天都要亮了。 　　她不擅长太直接，游令却半分不遮掩，戳穿她的心思，“心疼我啊？” 　　苏苏故意正经道：“你喝醉了，快回去。” 　　游令闻声沉默两秒，嘟囔一句：“没情.趣。” 　　苏苏说：“快点。” 　　“知道了。”他从台阶上下来，伸手朝她挥挥。 　　苏苏眼睛敛出弧度，唇角莞尔，声音也柔，“嗯，路上小心。” 　　“晚安。”他说完不动。 　　苏苏知道他要听什么，失笑，才说：“嗯，晚安。” 　　第二天天气更热，苏苏在家门口随便吃了早饭，吃完离开也没见游令出现。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没起来。 　　但是苏苏心里不免还是有点失望。 　　她一个人坐车去了图书馆，待到十一点多，陆宇舟忽然过来了。 　　“有事？”苏苏看到他问。 　　“没，”陆宇舟说，“来学校处理点事情，想到你在这就过来转转。” 　　苏苏笑了笑说：“那么热过来处理啊。” 　　“嗐，几点来还不是领导一句话。”陆宇舟说。 　　苏苏点点头。 　　陆宇舟看了眼挂钟，“一起去吃饭？” 　　学校食堂假期不营业，只能去校门口的餐厅。 　　苏苏想到这份工作是陆宇舟介绍的，便说：“我请客。” 　　陆宇舟笑了笑，没客气：“行。” 　　俩人去了门口的煲仔饭餐厅，陆宇舟很善谈，刚才在图书馆看到苏苏正在看一本日本作家写的悬疑小说，就跟她聊，“刚刚那本书看到哪儿了？” 　　苏苏：“你看过啊？” 　　陆宇舟：“嗯，我还挺喜欢这个作者的。” 　　苏苏笑说：“刚看一点。” 　　陆宇舟：“有什么想法没？” 　　苏苏说：“嗯……双胞胎？” 　　陆宇舟笑，“那就太肤浅了。” 　　苏苏笑：“总不能是克隆吧？我看鞠子的父亲是医生。” 　　陆宇舟挑眉，“不错哦。” 　　他口吻搞笑，苏苏笑出声。 　　俩人一边聊一边吃，饭后陆宇舟没再进学校，和苏苏在校门口分别，苏苏转身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中午休息时间图书馆离了人也没关系，所以苏苏没锁门，回到图书馆，她反手把门关上，准备进休息室睡一会儿，一抬头看到窗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她吓一跳，身子撞了下旁边的书架。 　　窗边的人终于肯转过身。 　　一脸幽怨。 　　“……” 　　“你怎么在这？”苏苏问。 　　“不在这怎么看你跟别的男人——”他咬牙切齿，没说下去。 　　苏苏：“……你不要胡说八道。” 　　她抬脚往前面办公桌走。 　　游令大步跟过来，在她停在办公桌前时，上前一步拽住她。 　　他故意把她身子往桌子上压，苏苏感慨幸亏自己小时候学过舞蹈，腰软，要不然直接就倒桌子上了。 　　“别闹。”她推他。 　　他不为所动，继续逼着她往后倒。 　　半晌，手扶在她腰上，挑眉，“柔韧性不错。” 　　苏苏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脑子里没想什么好事，她推他一把，转身就往旁边逃。 　　游令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从她身后抱住她，下巴往她肩头一放，基本拿她当支撑力。 　　“累。”他说。 　　说着还往她肩颈处埋。 　　滚烫的呼吸近距离扑上去，苏苏忍不住起了一脖子酥麻。 　　察觉到他明显的疲累，她声音低下来，“你吃饭了没？” 　　“还没。”声音闷闷的，唇瓣一张一合，蹭着她的脖子。 　　她忍不住往旁边躲，他偏不让她躲，追上去咬在她肉上。 　　苏苏“嘶”一声，吓得喊他名字：“游令！” 　　游令哼笑一声，松开牙齿，只用唇瓣含着她雪白又软嫩的肉。 　　舌尖轻描淡写扫过，苏苏脸红得要滴血，掐他手背。 　　他这才松了口，“那么凶。” 　　苏苏忍不住教育：“也不看看这是哪儿，闹什么。” 　　游令“哦”一声，满不在乎的样子，“知识的海洋，学霸的天堂。” 　　苏苏不想听他嘴贫，把话题岔开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想去了。”游令说。 　　“早上吃的什么？”苏苏问。 　　“没吃。”游令没藏着掖着。 　　“一天都没吃？”苏苏皱着眉，拿开他绑在她腰上的手，转过身说，“那午饭要吃。” 　　“吃什么？”游令问。 　　“你想吃什么？”苏苏问，“煲仔饭吃吗？” 　　“跟别人吃完再跟我吃？都懒地为我挑点新鲜的是吗？”他说话阴阳怪气，很难听。 　　苏苏一顿，看向他。 　　游令脸上没什么表情，也自觉说的话不合适，扭开脸看向别处。 　　苏苏盯着他看一会儿，没发脾气，也没阴阳怪气，口吻很如常。 　　“那你想吃点什么？”苏苏说着看一眼时间，“门口也有别的，我陪你？” 　　游令闻言，看过来。 　　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苏苏：“看什么？” 　　话落，游令忽然上前抱住她，一路往休息室走。 　　苏苏“哎”一声，抓住他的胳膊，“你干嘛？” 　　游令一脚踹开门，苏苏心惊肉跳的，“你轻点！” 　　这三个字忽然就点着了游令，游令勾唇一笑，把人往休息室的床上一推，“还没干呢就轻点？” 　　用词太脏了。 　　苏苏简直听不下去。 　　她挣扎着起身，“别闹了，你不吃饭了？” 　　游令快速起身把门锁上，然后又折返，单手抓住苏苏两只手往她头顶压。 　　他唇角勾着顽劣的笑，俯身凑近，距离近得差一点就能亲上。 　　苏苏扭开脸往旁边躲，余光瞥见游令两膝分开跪在她身上的姿势，心跳快得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她有点害怕，声音都发颤。 　　“游令……”她想教育，却又忍不住带着乞求的声音，“别闹了。” 　　“没闹。”他说。 　　“你说的陪我，说话算话。”说完，俯首吻上。 　　唇间溢出一声含糊不清的。 　　“必须管我饱。”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嗷。 第四十九章 　　游令最后还是没吃中饭, 强行搂着苏苏睡了一个小时。 　　苏苏醒了以后就去办公桌前坐着，书看一半游令才打着呵欠慢吞吞出来。 　　苏苏看到他问他：“点外卖？” 　　游令懒洋洋地眯着眼睛，一言不发走到她身边, 把她拽起来自己坐到椅子上, 然后拽着苏苏坐他腿上。 　　纵使图书馆里一个人没有苏苏也不好意思这么坐，她低声：“别闹了, 去洗把脸醒醒。” 　　“不去。”游令嗓音含糊地搂着苏苏的腰，脸埋进她肩头不让她动弹。 　　苏苏挣扎不了，又看他确实困得厉害，就没再动弹，任由他抱着，声音轻柔地问：“吃点什么吧。” 　　她微微偏头，余光瞥见他蓬松的头发, 没忍住伸手抹了一把。 　　摸小孩儿一样。 　　游令睁开一只眼睛, 吊儿郎当地开口：“男人的头不能摸。” 　　“……”苏苏由摸改打, “那你起来。” 　　游令不起，还把苏苏抱得更紧，脸埋进她肩窝, 喉咙轻震，低笑出声。 　　墨迹好一会儿苏苏才把人劝去洗脸，走的时候把手机塞给她, “你帮我点。” 　　苏苏问：“你吃什么？” 　　游令很随意一句：“都行。” 　　他嘴上说着都行, 苏苏还是翻了一遍历史订单。 　　订单都是一些家常菜，她发现游令好像不太爱吃主食，饭量也一般, 不吃葱姜蒜, 辣椒也一般, 倒是挺爱吃醋的，平时点的粉面汤总要多点一小盒醋。 　　就在她准备退出去挑一家酸口粉时，忽然瞥见页面上的时间点，她一顿，停下退出的动作，转而去看各个订单的时间。 　　都不是什么正常的时间点。 　　有时候是凌晨，有时候是半夜。 　　怪不得每天在学校那么困。 　　她心里叹气，随手往下划拉，页面迅速翻页，指尖轻触屏幕，忽然停在几单买药的订单页面上。 　　不是什么肠胃药。 　　是布洛芬。 　　这东西她知道，家里放的也有，都是舅妈痛经时吃的。 　　平时同学也会吃，目的也都是会了抑制痛经。 　　毕竟是止痛药，倒不是说不能抑制别的，可游令一个男生，那么频繁地买这个东西，一买两三盒，是不是不太正常。 　　她不由得沉思。 　　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她才匆匆把页面叉掉，点了一分酸汤牛肉粉。 　　见她放下手机，游令凑过来，随意坐在桌子上，抬手挠了下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的，“查到什么了？” 　　“谁查你。”苏苏让他坐一边去。 　　游令笑着从旁边拖一把椅子过来坐。 　　外卖送到的时候，苏苏让他出去拿，他非要拉着苏苏一起，苏苏无语，但也没拒绝。 　　俩人从楼下上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学姐，这学姐是陆宇舟的朋友，之前陆宇舟跟苏苏介绍过，苏苏主动和学姐打招呼。 　　学姐笑着问：“刚吃饭啊？” 　　苏苏“嗯”一声。 　　学姐看了眼旁边的游令，笑笑没说话。 　　苏苏也没解释更多。 　　俩人分别，再上楼，游令就沉默了。 　　苏苏一开始没察觉他情绪变化，等他吃饭的时候，她问他要不要纸，游令一言不发，筷子也挑得三心二意，看着没什么食欲的样子。 　　苏苏一顿，盯着他看。 　　她看得直接，不信他没察觉，可他偏偏就是置若罔闻的样子。 　　苏苏这才意识到，他好像又生气了。 　　说不上来是无语还是什么心情，苏苏开始回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从他们醒来到现在图书馆一直没进人，因为天气太热，有人过来也都是下午四点以后才过来，所以没什么机会犯错惹这人生气。 　　哦，有一个学姐。 　　可是她没做什么不合适的行为吧？ 　　想着，游令斜睨过来一眼。 　　苏苏不由自主坐直了，眼睛睁得圆圆的，满脸无辜。 　　游令“啧”一声，放下筷子。 　　苏苏眨眼。 　　他说：“你过来。” 　　苏苏想了想，还是起身过去了。 　　走到他身边，她看他碗里几乎没怎么动的饭，抿了抿唇，直接问：“为什么生气？” 　　游令不理会，拽着她坐他腿上。 　　“学霸，免费给你上一课。” 　　苏苏看他神情还算正经，都忘记从他腿上下来，就那么坐着，“嗯”一声：“什么？” 　　“男朋友不说话的时候，不是生气。” 　　游令身子往椅背上靠，脸微微仰，神情淡淡，慢悠悠：“是委屈。” 　　苏苏想了下，好像是这样，如果生气，应该就是走人了。 　　于是她很认真地点头，然后问：“为什么？” 　　“自己想。”游令扮凶。 　　像幼儿园吓唬小朋友的老师。 　　苏苏忍俊不禁，翘唇笑。 　　“还笑，揍你了啊。”游令说。 　　苏苏直接笑出声。 　　“啧，”游令上上下下地瞧她，“再过几天你是不是要骑我头上？” 　　“不会的，”苏苏从他腿上下来，摸了摸他的头，“我有素质。” 　　游令没想到她会那么淡定地应付他，抬手要拽她，她笑着跑开，“你快吃饭，马上坨了。” 　　游令看着她，苏苏拿出哄小孩儿的语气，“快吃吧快吃吧。” 　　游令这才恩赐一样放过她。 　　没一会儿，苏苏抬头看向他，看他确实在吃，笑笑，无奈地摇头。 　　虽然早上没有如约来接她，但下午游令实实在在地在图书馆陪了她一整个下午。 　　五点半从学校出去，游令拉她去商场吃饭。 　　“你中午没吃饱？”苏苏疑惑，这才过去多久？ 　　游令好像有点无语，直言：“闭嘴。” 　　苏苏：“……” 　　俩人进入商场，在商场等电梯的时候，一同的还有一对情侣，没一会儿他们遇到一个熟人，男方笑着跟熟人介绍女朋友的身份。 　　福至心灵一瞬间。 　　苏苏忽然就懂游令委屈的点了。 　　电梯是镜面的，苏苏不动声色转眼睛看向游令，殊不知游令也在镜子里看她。 　　等她察觉到游令也在看她的时候，她又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垂眸。 　　乖巧地站在那儿，低眉顺眼的。 　　有那么一瞬间，苏苏忽然就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也是自以为悄无声息，实则被他抓个正着。 　　唉。 　　真是躲不掉了。 　　吃过饭，两个人随便在商场逛逛，路过一些化妆品柜台时，游令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进去。 　　苏苏摇头。 　　游令问：“怎么？” 　　苏苏说：“我又不需要。” 　　游令盯着苏苏看。 　　商场射灯无数，即便外面夜色已浓，这里也亮如白昼。 　　每一块地板砖都反射着耀眼的光。 　　照再苏苏脸上，游令可以看清她每一个表情变化。 　　她神情很淡，眼眸也平静。 　　不是在欲擒故纵，也不是在假装客气。 　　她也不是不要。 　　她只是不需要。 　　游令盯着，忽而笑了。 　　苏苏察觉，问：“笑什么？” 　　游令勾唇，伸胳膊圈住苏苏的脖子，走过这些柜台。 　　轻飘飘的一句，“没事，我捞到宝了。” 　　苏苏不解他怎么忽然说起骚话，怕接茬他来劲，便不理。 　　谁成想游令来一句：“你也那么觉得？” 　　苏苏：“……看路。” 　　游令笑。 　　俩人在拐向电梯口的时候，旁边的上行电梯，两个女人挽着手说着笑着。 　　她们扭过头，看到游令，脸上的笑戛然而止。 　　神情变化太明显了，苏苏不得不注意。 　　她看向游令，只见游令神情不冷不淡的。 　　他没有皱眉或者拉下脸，但是苏苏依然敏感地捕捉到了游令的不爽。 　　她不动声色往游令旁边站了站。 　　其中一个女人看向她，露出笑，“这是小游的女朋友吧，长得真好。” 　　苏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扭头看向游令。 　　游令淡淡一点头，抓起苏苏的手就要上电梯。 　　女人忽然又说：“你瞧瞧，见到你婷姨也不知道说句话，小游，大了要懂事呀。” 　　旁边的女人出声：“没事，我们相处模式就这样，不假客气。” 　　苏苏判断出，她应该就是婷姨。 　　婷姨看着游令，“小游，晚上早点回，别老在外面玩，你爸就是嘴上不说，其实很担心你总是出入这些场合的，不安全。” 　　婷姨旁边的女人立刻接：“是呀是呀，那些地方哪是你这种小孩儿该去的，不三不四的，你婷姨说你也是为你好。” 　　她们嘴上左一句右一句都是为游令好，可苏苏听了却非常不舒适。 　　她们甚至不如舅妈，舅妈虽然总是嘴硬，但该给她的一样不少，不像她们，满嘴软刀子。 　　于是不等游令说什么，苏苏直接说：“阿姨好，游令没去哪里，他今天在图书馆。” 　　婷姨笑出声，跟苏苏说：“你瞧你，我们没怪游令，这么多年都没怪过，你还帮着撒谎呢，撒谎可不好哦。” 　　苏苏脸一下冷下来，“没撒谎。” 　　“如果你们不信，可以调学校的监控，”苏苏说着，忍不住也阴阳怪气一句，“他既然都去那么多年了，又何必撒谎这一次。” 　　婷姨脸上的笑一僵，尴尬地看了游令一眼，“我哪有说他去那么多年了啊，哎呀，你这小姑娘，看着挺乖，还挺厉害。” 　　终于，游令出声了。 　　他轻笑一声，眼睛盯着邵婷，“是啊，毕竟是我看上的人嘛。” 　　“我看上的，哪个不厉害？”他倾身，勾唇，“是不是，姐姐？” 　　邵婷直接僵在原地，两三秒反应过来，如避蛇蝎，踉跄着往后退。 　　她们都穿的高跟鞋，很是狼狈。 　　游令慢悠悠直起身，斜过去扫一眼，带着苏苏离开了。 　　原本轻松的一天，因为这场插曲让人膈应。 　　苏苏不太懂他们的关系，毕竟那个女人声称“婷姨”，而游令却喊“姐姐”。 　　她也没问，毕竟他们之间的氛围，明眼人都能看出并不和谐。 　　走出商场，坐上出租车，苏苏本想假寐，躲过这僵硬的沉默，却不想游令主动说：“我后妈。” 　　苏苏说不上是意外还是预料之中，毕竟婷姨看上去真的很年轻，按照正常生字年龄来算，她应该要比游令的爸爸小十岁还多。 　　这种年龄差，再加上游令的态度，游令父母分开的原因不言而喻。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淡淡“嗯”一声给予回应，然后手悄悄伸向旁边，握住了游令垂放一旁的手。 　　她只小心翼翼地牵住了他一根小拇指。 　　她的手温热，柔软，游令感触到，垂眸，视线落在她手上。 　　再抬头，苏苏扭开脸，假装无事地看向窗外。 　　难得。 　　过去这种类似的情况不是没发生过，只不过每次，那些人都会躲着他，怕他发脾气，更不想掺和他所谓的家务事。 　　更有甚者，会表现得善良又贤惠，告诉他，父母也是为他好。 　　从来没有一个人，是真的会站在他这边的。 　　更别提主动挡在他面前。 　　这总被人护着的感受…… 　　嗯，让人上瘾。 　　游令反手握住苏苏的手，身子一歪，倒在她身上。 　　苏苏吓一跳，扭头看他，他一脸正经，“累，给靠会儿。” 　　又没去哪。 　　就吃个饭。 　　累什么？ 　　但是想到刚刚的场景，苏苏以为他是心累，便没推开，说：“嗯，到了喊你。” 　　说完继续扭头看向窗外。 　　后视镜里，司机瞄一眼，游令正勾着唇，笑得心满意足。 　　-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游令陪苏苏走到楼道口。 　　天气热以后，小区的野猫就爱八点左右出来玩，这会儿也正趴在楼道门口玩。 　　苏苏凑过去逗它，游令靠在旁边的墙上，唇角含笑地看他们玩。 　　没一会儿，游令忽然抬脚踢了踢苏苏的鞋。 　　苏苏仰头，游令说：“今天那么凶，以后进不了门怎么办？” 　　什么进门不进门的。 　　苏苏没脸答，嘟囔一句：“那就不进。” 　　“那不行，”游令也蹲下来，“不过，倒插门也行。” 　　苏苏：“不给你插。” 　　游令一顿。 　　苏苏疑惑他这次怎么那么反驳，一扭头看到他唇瓣微抿，脸上有忍笑。 　　“笑什么？” 　　游令看她那么无辜，直接偏头笑开。 　　好一会儿才说：“苏苏，你给我开黄腔啊。” 　　苏苏愣一下，反应了一会儿，脸通红。 　　她气急败坏站起身，瞪着游令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一跺脚就要上楼。 　　游令笑着抱住她，认错。 　　苏苏这次是真羞耻，忍了又忍还是又跺了下脚。 　　她说得有歧义他就不能闭嘴吗？ 　　还非要点明说出来！ 　　气死了。 　　苏苏简直想打人。 　　游令反复：“真错了。” 　　苏苏忍不住噘嘴，“你就会嘴上认错。” 　　“脸给你打，我有病，给你磕头。”他把脸伸过来。 　　苏苏真的想给他一巴掌。 　　但是忍了又忍，还是只狠狠瞪了他一眼。 　　游令笑，笑着笑着，表情淡了点。 　　他声音也低下来，“她们从来不会主动跟我提这些。” 　　他说得没头没尾，苏苏却懂他在说什么。 　　他扯唇，“她们怕我。” 　　苏苏微微仰头，看着夜色里，少年眉目清朗，神情淡淡。 　　她说：“她们喜欢你。” 　　“喜欢才会害怕你。”她垂下眼眸，说得清楚，也听得清楚。 　　大概从过去，到以后，在游令的世界里，一直不会缺少喜欢他的人。 　　而她，只是轻描淡写的，其中一个人。 　　往后东升西落，四季更迭，她会更加轻描淡写。 　　“那你呢？”游令忽然问。 　　苏苏顿住。 　　游令继续问：“你喜欢我吗？” 　　苏苏抿唇。 　　游令等不到回答，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苏苏看着他的眼睛，忽然一股很强烈地冲动。 　　她想亲吻他。 　　她踮脚。 　　他却忽然后仰。 　　她微凉的唇印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苏苏愣住。 　　游令勾唇，喉结轻动，笑出声。 　　“那么着急？” 　　苏苏所有的冲动消失，再次气急败坏要离开。 　　游令笑笑两声，抱住她抵在墙上。 　　他把她托举得很高，他仰头，“脸红什么？” 　　“来，”他说，“给你亲。” 　　话落，摁着她的后颈脖子，将她压着，贴上自己的唇。 　　她依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但他已经感受到了热烈直接的答案。 　　嗯。 　　是要进门了。 　　倒插门也行啊。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个。 第五十章 　　整个七月都在高温中度过, 八月气温更甚，基本不能出门。 　　舅舅和舅妈的工厂因为高温在八月初暂停工作，苏苏便每天只能按时出门回家。 　　游令抱怨了不止一回。 　　苏苏每次听到都要叹气, “这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吗？” 　　之前游令还会在小区门口接送她, 苏苏谨慎，现在只让他停在公交站。 　　游令不学习也不会写作业, 每天除了跟狐朋狗友混一起玩，就是溜进图书馆折腾苏苏。 　　“今晚跟我出去玩？”游令趴办公桌上扭头看苏苏。 　　图书馆桌子大，本来只有苏苏坐在这儿，游令一般坐在阅读区，最近阅读区也懒地去了，拉张椅子凑在苏苏跟前。 　　“不行。”苏苏也知道每次都拒绝他显得很冷漠，可舅舅舅妈在家, 她实在不方便出去。 　　“就吃个饭。”桌子底下, 游令拿腿撞她的腿。 　　一下一下。 　　像在撒娇。 　　苏苏没辙, 抿唇沉默一会儿，说：“只能吃个饭。” 　　游令勾唇挑眉，“还能做什么？” 　　苏苏不理他, 把腿往旁边收收。 　　游令追过来，继续问：“嗯？做什么？” 　　苏苏狠狠合上书，“再这样我不去了！” 　　“啧, ”游令收回腿, 慢吞吞直起身，伸个懒腰又靠在椅背上，口吻懒懒的, “可吓死我了。” 　　一天天正经不过三秒。 　　苏苏看向窗外, 火烧云连成一片, 把层层教学楼染成动画里的颜色，她忍不住托着脸出神。 　　一个月过去，小姑娘头发在不知不觉间长长，从原本的齐颈，到发尾已经能轻飘飘扫过锁骨。 　　墙角空调的风吹过来，发丝轻动，露出白皙娇嫩的颈间肌肤，被头发遮挡的地方印着一小块红色的痕迹。 　　是他前两天因为乐队活动两天没来找她饿馋了强行留下的。 　　想着，喉咙轻滚两下，目光从那块意味深长的痕迹上一寸寸挪向她的侧脸。 　　头发长长了，刘海也会长，以前是直刘海，现在分成了八字刘海，额头露出来，线条流畅而下，鼻头小巧精致，唇瓣的颜色和窗外最浅那块云差不多。 　　“苏苏。”他出声唤她。 　　苏苏回头，眼眸里映出的火烧云颜色似乎还在，她脸上也映着光，一笔一划被大自然的馈赠描绘。 　　游令拍了几张，不满意，又录像。 　　苏苏看他一直举着手机，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去挡他的镜头。 　　手掌一晃而过，指缝有光穿过。 　　她唇角莞尔，笑眼明媚。 　　三分钟后，游令朋友圈多出一条只有十几秒的视频，没添滤镜没加BGM。 　　文案：原图直出。 　　五分钟后，各群奔走相告，视频被下载转发传播无数。 　　但凡有人大着胆子来问他：“哥？我嫂子？” 　　游令就心情挺好地回：“嗯呐。” 　　每个人收到回复都握着手机茫然片刻，然后才截图发给自己的群聊，并质问：“嗯就嗯，嗯呐是什么意思？” 　　很快，收获一句：“高兴，开心，激动，炫耀，显摆，随便，你选一个，反正都一个意思。” 　　“……” 　　游令没多理会这些人，抬手勾了下苏苏的头发，淡淡说：“头发长了。” 　　苏苏也察觉到了，但是假期没必要打理她就没放心上，说：“开学前再剪。” 　　游令唇角一翘，“那么乖啊，必须学生头？” 　　主要是方便。 　　苏苏拿开游令作乱的手。 　　晚饭没走远，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吃的，是串串店，店里打了空调，但是苏苏依然被辣得满头是汗。 　　游令没怎么吃，好像对这些不感兴趣。 　　苏苏给他夹菜，他本来喝汽水，瞥一眼碗里的东西，没动。 　　苏苏疑惑。 　　只见游令放下汽水，往她旁边挪了挪。 　　苏苏还是疑惑。 　　二人对视三五秒，苏苏忽然反应过来，脸红了红，眼睛不受控制瞥向四周。 　　正是饭点，虽然天气依然很热，但吃饭的人不少。 　　她哪好意思就这么喂他。 　　“自己吃。”她说。 　　游令“哦”一声，伸手把碗推开，再次拿起汽水。 　　苏苏：“……” 　　她眼睛看着游令，表情有点幽怨。 　　游令故意不为所动，很无辜，“你吃啊。” 　　苏苏本来真的不想搭理他，可是一想到他外卖订单里那些止疼药，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最后只能夹起他碗里的菜，做贼一样递到他唇边。 　　游令笑眯眯地吃进嘴里，还要问：“那个毛肚是不是挺好吃？” 　　苏苏装作听不见，耳根子一片通红。 　　游令终于见好就收，拿起筷子自力更生。 　　餐厅一角，一男一女坐对面吃饭，男士那位起身拿饮料时路过苏苏和游令的桌子，无意瞥一眼，目光一顿。 　　苏苏和游令还在专心吃饭，没人注意。 　　他只停留片刻，回到自己坐位，跟对面的女士说：“张老师，咱们班这个游令，真是有点本事啊。” 　　张彩霞闻声一顿，原本轻松的表情变得不太好看。 　　她拧眉，“吃饭就吃饭，别提这些。” 　　男士一笑，“我也不想提啊，你回头看看。” 　　张彩霞不明所以地回头，没能第一瞬就捕捉到，等收回目光时才瞥见另一个方向的桌子旁两个人。 　　她一怔，随后脸色变得很难看。 　　- 　　虽然游令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自己拿起了筷子，但其实没吃多少。 　　走出餐厅，苏苏问：“你不要再吃点别的吗？” 　　游令说：“晚上再说。” 　　苏苏随口问：“晚上要出去？” 　　游令闻声斜睨她，“不放心的话跟我一起？” 　　苏苏小声念叨：“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游令看一眼苏苏的神情，一时难言自己什么心情。 　　以前那些女的抓一点空也要跟着他，不知道是真的黏他还是不放心什么，她倒好。 　　求着都不去。 　　“啧。”游令轻轻一声，牵起苏苏的手，跟她一起往公交站走。 　　回到家里已经吃过饭了，舅舅说留了饭在锅里，苏苏实话实说：“我吃过了。” 　　舅舅没怎么在意，说：“行。” 　　舅妈不太高兴了，“下次在外面吃提前说，现在夏天剩饭不能放不知道？” 　　苏苏一抿唇，说知道了。 　　晚上八点多苏煜才回来，他最近热衷打球，天气热也愿意打，一身臭汗地回来，看到苏苏把手里的冰饮递给她，“做活动，买一送一。” 　　苏苏看一眼冰饮品牌，：“他家又开分店了啊。” 　　“嗯，就在楼下，”苏煜一打响指，“微信小程序登录可以免费兑换一个冰淇淋。” 　　苏苏笑，“那么好？” 　　苏煜嘻嘻一笑，“也不是，要生日当天才可以，所以我把生日设在了今天。” 　　“就你机灵。”苏苏笑着说。 　　苏煜转身去洗澡，苏苏便拎着冰饮回屋，坐在桌子前时扭头看一眼旁边的台历，瞥到日期时，停顿了下。 　　最后目光落在了八月二十八那天。 　　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在中国时间里，这天不算什么好日子。 　　但是，这天是游令的生日。 　　她在他驾驶证上见过，也在之前学校发的家庭问卷表里见过。 　　打开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个手机壳。 　　兔子主题。 　　是之前陪陆宇舟挑礼物的时候买的那个。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游令的生日了。 　　只是当时她没想到她会和他在一起，所以想着，作为普通的同桌，送一个手机壳作为生日礼物就够了。 　　如今身份变成了女朋友，只送一个手机壳显然不太行。 　　游令那样的生活和家境，从小到大，想必什么礼物都没缺过。 　　思前想后，苏苏还是觉得手工作品最能彰显她的心意。 　　于是晚上苏苏托苏煜帮她从网上买了一些装饰品。 　　苏煜看着订单里娘们唧唧的摆件，“什么玩意儿？” 　　苏苏说：“挂坠。” 　　苏煜问：“你自己做？” 　　苏苏说：“嗯。” 　　苏煜“哦”一声：“我也要。” 　　苏苏：“……好。” 　　手工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更何况这是苏苏第一次接触这类手工，中途废了很多工具，又不得不从网上补购。 　　八月中旬的一个上午，学校图书馆的工作结束。 　　苏苏领了工资，心情有点不一样。 　　毕竟是自己一天一天挣下来的。 　　“大款，搓一顿？”游令调侃她。 　　苏苏笑着，“好呀。” 　　游令挑眉，“真的？” 　　苏苏认认真真地点头。 　　游令笑着带她走出校园，把人塞进出租车。 　　苏苏问：“去哪儿？” 　　“带你去玩，”游令说着斜她，“晚上送你回去。” 　　“那么热。”苏苏说。 　　“热才好玩。” 　　苏苏本来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到地方才明白。 　　是一个小型音乐节。 　　占地面积很大的草坪上立着一个简易舞台，舞台上明天正在指导工作人员摆乐器，肖晚穿着吊带热裤，和柯羽鸢站在舞台一角说笑。 　　许奕然率先看见苏苏，蹦着跳着打招呼，在场的很多人瞬间全都看过来，苏苏一时有点无措，游令勾唇一笑，拉着她走过去。 　　“来了。”肖晚打招呼。 　　苏苏点点头。 　　她看向柯羽鸢，柯羽鸢也朝她点头。 　　“喊你呢。”许奕然跟游令说。 　　游令朝肖晚一抬下巴，肖晚笑道：“知道了，帮你看着。” 　　游令这才放心离开。 　　苏苏看向游令离开的方向，又看一眼四周。 　　人不多，看上去都是他们的熟人。 　　肖晚解释说：“过段时间有场音乐会，他们这几天彩排。” 　　苏苏点点头，问：“会请明星吗？” 　　柯羽鸢闻声笑一声，靠在旁边说：“都是地下乐队，上不了台面的。” 　　语气像自嘲。 　　苏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接。 　　柯羽鸢的没什么所谓的样子，跟苏苏说：“带你转转？” 　　苏苏说好。 　　肖晚陪同一起。 　　场地不大，其实没什么可转的，柯羽鸢也不过是找了处凉快的地方待着。 　　舞台上游令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台走到了台前，他穿得随意，发型也没打理，攥着立麦调整位置时，掀眸朝这边看一眼。 　　遥遥距离，他勾了勾唇。 　　苏苏也弯起唇角。 　　肖晚和柯羽鸢对视一眼，前者挑眉，意有所指，后者神情淡淡，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此时正当午后，太阳光愈发浓烈，皮肤上的温度也愈发得高，人的脸被照得亮亮的，眼睛也闪着光。 　　偌大的场地忽然响起欢愉的音乐，缓慢舒适的前奏像空气里飘过的风，又像头顶高高蓬起的云。 　　透蓝的天空下，少年白衣黑裤，黑发黑眸，干净得和夏天融为一体。 　　他勾唇笑着，低低出声，声音似乎带着明显的笑，沙沙的嗓音被风带着，吹进每个人的耳廓。 　　他唱：“春雨后太阳缓缓的露出笑容，你的微笑就像弯弯的彩虹，在这片天空云朵就是我，随时随地环绕在你四周。” 　　像凭空而起一阵清凉的风，吹散人心中被高温堆砌的烦躁，所有人不由自主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向舞台中央看去。 　　歌声继续，如水如风。 　　忽而又一阵风吹过。 　　少年唇角扬起温柔弧度，缓缓抬起手，抬至与肩平行位置，两指轻轻一搓，打了个响指。 　　唇间溢出：“载着气球，陪你兜风，看遍所有会笑的星空。” 　　长音拖得遥远，又近在迟尺，整个天空宛若一个巨大的屏障，收纳少年所有的声音，又尽数归还。 　　于是整个世界都在唱。 　　“整个夏天想和你环游世界 　　山路蜿蜒就像是爱的冒险 　　你的笑脸是我唯一的零嘴 　　我用双眼捕捉这 特写 　　这个夏天融化了整个季节 　　一天一天把你定格在结尾 　　让我了解爱原来可以那么简单点缀 　　看窗外的蓝天在这个屋檐我回忆画面有你情节” 　　前奏再次响起，悠长缓慢。 　　所有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向苏苏的方向。 　　好像大家都知道，这是游令送给苏苏的。 　　蓝天白云，碧草如茵。 　　舞台两边粉色的热气球。 　　和这个，热烈的夏天。 　　作者有话说： 　　歌曲：《夏天》/李玖哲 　　那个啥，准备一下（。 　　晚上九点二更。 第五十一章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游令这个人选歌的爱好有点……小众。 　　十几岁的少年，时常控制不住那二两东西，所以即便喜欢骚曲儿, 也很少三天两头地听, 或者唱。 　　但是游令不一样，光明正大地听, 六根清净地唱。 　　他嗓音独特，尤其某些情况后，嗓音会比平时哑一点，再加上自己懒，不想高音，便低低沉沉地哼。 　　轻描淡写就能把两三个人哼进洗手间。 　　偏偏他自己半点事没有。 　　所以大家有时候开玩笑说他药.嗑多了身子虚。 　　他听了就吊儿郎当地说：“老子是早产，不是早.泄。” 　　说完还要补一句：“自己打听去。” 　　这种事有什么可打听的, 多没素质。 　　但是当所有人听到风里传来经典告白曲时, 尤其是从游令嘴里听到时, 大家才真是想打听打听。 　　打听打听他以前谈恋爱是不是也那么纯。 　　许奕然和周任作为第一目击人，从游令离开舞台就不停地接收来自各种人、群的打探消息。 　　不过由于周任性格差，所以只有许奕然一个人在回复。 　　问：“游少这次认真了？” 　　答：“嗯呐。” 　　问：“我是出现幻觉了吗？我居然从游少嘴里听到了这种青春校园剧才会配的bgm？” 　　答：“按照目前情势所言, 你大概还要幻个……额，一年？” 　　说完许奕然咬了咬指甲，扭头问周任, “一年长吗？” 　　周任说：“不知道。” 　　许奕然确实没打算从周任那里要到答案, 只是忽然间想起某个不道义的赌博。 　　于是指甲咬得更重。 　　沉思一会儿，正巧游令这时路过，许奕然当即喊：“游少。” 　　游令本来想去找苏苏, 听到许奕然喊他, 不太想过去,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问：“怎么？” 　　许奕然表情挺严肃：“你先过来。” 　　游令看他神情认真才过去，“怎么？” 　　许奕然想了下，因为心虚，声音下意识压低，对游令的称谓也换了。 　　“哥，”他说，“你这什么意思？” 　　游令没听懂，因为着急去见苏苏，对许奕然态度有点不耐，“什么？说清楚，别废话。” 　　许奕然脖子一伸，声音更小，囫囵吞枣，“你忘了那个赌了？” 　　游令一顿，睨过去一眼。 　　许奕然感觉脖子一凉，默默把脖子缩了回去。 　　几秒后，游令低声说：“过去了就别提了。” 　　许奕然立刻站直，“懂了！” 　　游令本来要走，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 　　他难得犹豫，抿了抿唇，道：“不合适的八卦也拦着点。” 　　他过去浑得厉害，现在…… 　　午后的阳光亮得他睁不开眼，他眯着眼睛，密长的睫毛遮挡了眸中的深不可测的情绪。 　　他看向树下那抹身影，她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坐在草坪上，双腿并起，扭头听旁边人讲话，不知道讲了些什么，她弯着眼睛笑。 　　一双杏眸，被光沿边描绘，明媚得耀眼。 　　美好面前，是个人都自私。 　　他也不例外。 　　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些。 　　至少，不要那么详细地知道。 　　模棱两可、总结概括性地传言已经够了，更详细的，除了增添二人之间的介怀和不安全感，屁用没有。 　　他想很多，很多。 　　其实说到底，终究是…… 　　他垂眸，看着被阳光照在眼前的影子。 　　终于不得不承认。 　　他是有点后悔的。 　　后悔没她那么干净。 　　所以像个有案底的嫌犯，心虚又、自卑。 　　良久，他视线从地上的影子上抬起来，没有再往前迈一步，而是转身去了后台。 　　无意目睹了全过程的许奕然快死了，他战战兢兢抱着周任的胳膊，惊恐得嘴唇都在哆嗦。 　　周任很淡定，“慌什么？” 　　“她又没看见。”说着扭头看向树下的人。 　　有那么一刻，周任觉得自己又活了。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我他知。” 　　周任敷衍一点下巴，没把这事当回事。 　　许奕然这颗心放下了，忽然想起刚刚游令离开的背影，又提起了一颗心。 　　他叹气，“我瞎了吗？我刚刚为什么在游少身上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影子。” 　　周任没理会，任由他一个人自说自话，最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默默拿起周任的衣摆擦了擦眼睛。 　　周任一顿，扭头看他。 　　他摆手，露着哭腔，“你别管。” 　　周任：“……” 　　- 　　树下。 　　肖晚在让柯羽鸢帮她拍照，用的是给许奕然新买的那台相机。 　　肖晚长得漂亮，身材又好，穿搭也潮，出片很简单。 　　没拍几张，柯羽鸢忽然扭头问苏苏：“给你拍两张？” 　　苏苏摇头说不用。 　　柯羽鸢直接拿起相机，声音很淡，“别动。” 　　苏苏下意识僵住。 　　“放松。”柯羽鸢又说。 　　苏苏犹豫，弯起了唇。 　　“哎，对咯，”快速按两下快门，柯羽鸢又说，“别笑。” 　　苏苏就抿平了唇角。 　　她不笑的时候面容显得有点清冷，脸上没妆，头发落在锁骨处，树下风吹，发丝轻动，几分少年气。 　　这是他们这帮人很少就没了的东西。 　　柯羽鸢拍得挺高兴，拍完把相机递给苏苏，“看看？” 　　苏苏说：“谢谢。” 　　柯羽鸢盯着她，两三秒嗤笑一声。 　　苏苏茫然。 　　柯羽鸢说：“真是便宜那混蛋了。” 　　苏苏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看相机的照片。 　　她没问什么，拿起来就翻看。 　　动作很熟练。 　　柯羽鸢一顿，忽然想起来周任之前跟她说的，苏苏家庭条件好像一般。 　　因为家教，周任这人讲话会下意识留层体面。 　　如果是一般的，他会说还可以。 　　如果说一般，那就是不太好了。 　　不太好的家庭条件，却对五位数的相机使用那么娴熟。 　　柯羽鸢忽然来了兴致，偏头盯着苏苏看。 　　苏苏沉浸在照片中，并未察觉。 　　柯羽鸢挺会拍照的，把她和肖晚拍得都很好看，其实小时候她的爸爸妈妈也经常带她拍照，那个时候大家总是夸她长得好看。 　　这几年，她都没时间注意自己哪里有了变化。 　　好像眼睛没小时候圆了，黑色瞳仁也没小时候大了，脸瘦了些，下巴尖了一点点。 　　长大了，变得挺多的。 　　苏苏想着，不由自主往前翻了很多相片。 　　因为是新相机，许奕然拍了很多空镜试镜，人物很少，偶尔拍几张动物。 　　再往前，就能看到明显的色感差别。 　　应该是以前相机导过来的内容。 　　她秉着尊重他人隐私的原则，正打算归还相机时，忽然手上摁到一个按键。 　　视线落在镜头上，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播放出一个视频。 　　视频声音不高，草坪这块吵，肖晚和柯羽鸢凑一起看短视频，所以视频的声音只有她听得见。 　　视频里，因为端得不稳，画面一直在晃。 　　很快，镜头转到一张脸上。 　　是游令。 　　因为镜头怼得太近，苏苏几乎能看到他脸上被阳光照得清楚的绒毛。 　　他睫毛也长，浓密一层，眼尾处会巧妙地翘起，有一种天生的风.流感。 　　画外音是许奕然的声音，他调侃道：“啧啧，游少翻车了呀，苏苏不喜欢你哟。” 　　游令闻声偏头看过来。 　　因为离得近，他眼睛直勾勾看着镜头，状似直接穿透屏幕看进苏苏眼睛里。 　　苏苏的心不受控制一紧，手莫名出了一层冷汗。 　　紧接着，她看见他漫不经心翘起唇角，眼睛里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该有的情绪。 　　眼眸垂下又掀起，似在打量。 　　充满不屑地打量。 　　他不是在打量镜头。 　　也不是在打量拿着相机的许奕然。 　　苏苏很清楚，他在打量，她。 　　打量那个，许奕然口中，并不喜欢他的她。 　　苏苏其实是个很清醒的人，从小都是，害怕的动物坚决不会看一眼，能够引起自己不适的画面和视频也不会因为好奇而去看一眼。 　　爸爸妈妈出事故那天，家里的司机连滚带爬回家，把她从床上抱起来，一边解释爸爸妈妈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说一会儿不要看爸爸妈妈了，爸爸妈妈现在的样子有点吓人。 　　那是苏苏第一次说：“不要。” 　　尽管那个时候的她才很小，但她在那个瞬间莫名理智得像个大人。 　　她知道自己如果不看一眼，或许这辈子都会过不去。 　　所以尽管很可怕，她还是自己一个人走过去看了一眼。 　　她不止看了一眼。 　　看了很久。 　　旁边的护士和医生于心不忍，想要过来捂她的眼睛抱她离开，她仰起脸问这些大人：“为什么不让我记得他们最后一面？” 　　大人们一时间全都哽住。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只有风雨在咆哮。 　　最后她也没追问，只是默默帮他们把白色的布盖好，看到妈妈的头发垂落床边，还要问医生：“妈妈的头发盖不住怎么办？” 　　医生似哭又在笑，摸着她的脑袋说：“没关系，叔叔来弄。” 　　苏苏“嗯”一声，退到一旁，等医生处理好，她低声说：“谢谢。” 　　医生哭腔明显，“不用谢。” 　　她说：“我是替妈妈说的。” 　　医生扭头，泪流满面。 　　一直送走爸爸妈妈，苏苏才红着眼睛问司机叔叔，“叔叔，我是不是以后就只能自己睡了？” 　　叔叔摸着她的后脑勺，喉咙滚了又滚，没有说出一句话。 　　苏苏仍然没有追问。 　　她从小就知道，有些问题，是注定没有答案的。 　　而有些答案，也不一定要真真切切，明明确确地说出来。 　　她扭头看向外面，大雨像巨大的帘幕，把她隔绝到一个悲伤又沉默的世界。 　　半夜的风刺骨，吹了她一脸雨。 　　她始终记得那个感受，却从不后悔见了爸爸妈妈最后一眼。 　　正如现在。 　　她手心，后背，都不由自主开始溢出冷汗。 　　她很清楚，接下来的游令不会说什么她想要听的话。 　　可她目光没有转移一分。 　　因为她想记住。 　　想记住游令此刻的语气，表情，以及眼神。 　　她看到他薄唇一掀，唇角弧度有些刻薄，眼神里面全是冷漠和戏谑。 　　他说：“是么。” 　　声音很淡。 　　“那试试？” 　　手上用力，不由自主按下了翻转键。 　　她一直按着，像失控一样，镜头上的照片快速往前翻。 　　像在逃避什么。 　　人长大了，认知广了，胆子也小了。 　　纵然坚持，也无法像小时候那样敢于直面悲剧。 　　镜头一直跳转，直到停在最新一张，柯羽鸢给她拍的照片。 　　镜头里，她没什么表情，神情很淡，下巴微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镜头。 　　唇角压得很平。 　　苏苏忽然想到最近大家嘴里很流行的“丧”，这张照片里，她就有点这个样子。 　　丧，意为逃亡，失去，白事。 　　是有点晦气的。 　　早知道不拍了。 　　苏苏垂下眸，把相机关掉，归还柯羽鸢。 　　柯羽鸢没察觉苏苏哪里不对，她表情和平时无异，眉眼淡淡，看不出情绪如何。 　　头顶蓝天依旧，白云如棉，风里全是泥土的清香。 　　可是苏苏抬起头，却只闻到了大片的呛人的干燥的气味。 　　像冬天里，忽然吹了一脸裹着厚厚灰尘的风。 　　咽不回去。 　　吐不出来。 　　活生生要把人憋死。 　　她掌心用力，抓了一掌碎草。 　　草似刺，扎进肉里，拔不出来。 　　她眼睫轻动，拍了拍掌心上的绿色。 　　这时肖晚扭头看向舞台，起身拍拍手，“走吧，吃饭。” 　　柯羽鸢起身，然后伸手拉苏苏。 　　苏苏手放在她手上，柯羽鸢指腹一擦，“哪里来的水？” 　　苏苏微不可察地松开手，说：“草坪上的。” 　　柯羽鸢“哦”一声。 　　三个人一起往餐厅方向走。 　　点菜的时候游令一直跟在苏苏身后，她点一样，他就要在身后懒洋洋地评价，“这个一般。” 　　或者：“这里的不好吃，市中心有一家还不错，明天带你过去？” 　　苏苏笑容淡淡，并不阻止他，也顺着他。 　　他说不喜欢，她就换一样，然后问他：“这个呢？” 　　他恩赐一样抬抬下巴，“还行。” 　　苏苏失笑，摇头。 　　游令看见了就大手罩她头顶，揉两把，再手指勾勾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装什么老成。 　　“揍你了啊。” 　　苏苏拿开他的手，扭头，“还有没有别的要吃的？” 　　游令说：“随便。” 　　苏苏“哦”一声，微微俯身，探头，问窗口师傅，“有没有随便啊？” 　　游令嗤笑一声，抬起胳膊圈住她的脖子把她拖走。 　　肖晚和柯羽鸢凑过来，肖晚淡淡评价：“新型家.暴。” 　　柯羽鸢：“渣男。” 　　苏苏唇角微翘，“渣男。” 　　游令扬眉，两指掐着她的下巴，逼问：“渣你哪儿了？” 　　“谁钓了我小一个月？”他说着，似乎觉得好笑，嗤笑出声。 　　苏苏弯着眼眸，眼睛微微眯，仰面看着游令的眼睛。 　　她从他眼睛里看到她的脸。 　　她恍惚地想，才一个月吗？ 　　那他真的挺顺利的。 　　那一记不屑的眼神，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收回目光，敛眸，没回答他的问题。 　　他也当成平时的玩笑，没追问计较更多。 　　下午更热，彩排进行得很慢。 　　太阳底下，他们各忙各的，苏苏站在一旁，晒得有点发晕。 　　四五点，终于结束。 　　他们要去庆祝，苏苏说：“我不去了。” 　　游令知道她家里人都在，便说：“我送她回去。” 　　距离远，游令叫的车。 　　苏苏上车有点犯困，游令让她靠在他肩上，逗猫一样挠挠她的下巴，“累了？这才哪到哪儿。” 　　苏苏没睁眼，只是低声说：“我不爱玩。” 　　游令听她声音有气无力的，“嗯”一声：“睡吧，一会儿喊你。” 　　苏苏没睡，只是一直闭眼睛。 　　她鼻尖是少年热烈呛人的气息，她鼻腔忍不住发酸，喉咙一直往下咽，肚子里鼓鼓胀胀全是气。 　　到家门口，苏苏下车，没让游令下车。 　　她弯腰要关车门，车里的游令勾勾手指，示意她过去。 　　苏苏心不在焉，思维慢行为半拍。 　　她下意识凑过去。 　　游令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拽进来，她一时失衡，跪在坐垫上，他哼笑一声，轻轻咬了下她的唇。 　　没有深入，很快松开，唇瓣轻轻蹭了蹭她的唇角。 　　“改天找你玩。” 　　苏苏笑了笑，没应声。 　　从车里退去，关上车门，转身，唇边眼里的笑，一层一层淡去。 　　她神情本来就淡，一点点笑并不影响什么。 　　有或没有，都没关系。 　　就好像她这总是平淡如水的生活，加点盐加点糖，或者是苦，都没什么影响的。 　　她一早就说过。 　　她没关系的。 　　路上碰到邻居阿姨，阿姨笑着问她去哪里了。 　　她说去玩了。 　　阿姨笑着说：“这么热的天哟，一会儿回家喝点去热的，小心中暑哦。” 　　苏苏笑着说：“好。” 　　“今天去哪里玩啦，心情不错哟。”阿姨说。 　　苏苏说：“就随便玩玩。” 　　她唇边一点弧度，等和阿姨分别，笑容也未来得及隐去。 　　可回到家，开门的一瞬，苏煜打游戏抽空扫她一眼，“怎么？心情不好？吵架了？” 　　苏苏关上门，低头换鞋，语气很轻，“没有。” 　　苏煜闻言又看她一眼，这次只看到一张轻描淡写的侧脸。 　　他没深究，转身回客厅，专心致志打游戏。 　　苏苏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关上门的一刻，她后背贴上门，手还在扶手上死死攥着。 　　腹中堆砌的气渐渐往上涌，像一团凝胶，一寸一寸缠在心脏外面，不露一点缝隙。 　　因为巨大的胶力，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像牵扯了千斤重。 　　怦。 　　怦。 　　怦。 　　胶力更强，每一次跳动开始牵动五脏六腑，神经也绷得很紧。 　　宛若钢丝。 　　苏苏好像能听到神经因为绷得太紧而发出的嗡嗡的声音。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这是头疼的结果。 　　缓缓地，她松开了紧握门把手的手。 　　也终于脱力，蹲下。 　　把脸埋进膝盖里。 　　作者有话说： 　　刚刚开始（。 　　啊，六十六个。 第五十二章 　　后面几天苏苏都没有出去, 舅妈和舅舅有时候会出去，她就和苏煜在家看电视，偶尔看到一半舅妈会忽然打电话问他们要不要吃点什么。 　　三五天过去, 苏煜接到了游令的信息。 　　他转手把手机递给苏苏。 　　苏苏看他一眼, 苏煜面无表情直视电视机，“你想回屋你回屋, 我不回。” 　　苏苏一边说“不用”，一边回信息。 　　她直接用苏煜微信回的。 　　游令没打字，发了条语音，声音懒洋洋的。 　　“打电话啊。” 　　苏苏垂着眼眸，回道：家里有人。 　　游令：啧。 　　游令：给你买一台手机得了。 　　苏苏靠在沙发上，忍不住晃神。 　　可以到这种程度吗？ 　　万把块钱的东西也随随便便。 　　那他投资的是不是有点多？ 　　还是说，这些于他而言, 也不过是轻飘飘一颗石子。 　　是她这片心湖太没出息, 一颗石子也能激起层层翻涌。 　　她压下心中的不适, 回道：不用。 　　游令回的是语音。 　　他声音托着，周围有窸窸窣窣的被子的声音。 　　“那怎么办？我想你啊。” 　　往日总是轻而易举就能让她脸红心跳的声音，现在却只会让她恍惚。 　　她想起曾经称之为一颗舍不得剥皮的糖。 　　如今才意识到, 不是舍不得。 　　是本能在帮她避难。 　　如果早在最开始，如果她就能大胆地剥开，是不是就能发现, 这颗糖, 其实是苦的。 　　可，即便如此，她会选择避开吗？ 　　苏苏不由得陷入沉思。 　　她始终垂眸, 荧屏冷光照得她脸像覆了一层霜, 平静的眼底像冰湖。 　　有那么一瞬间, 苏煜感觉自己好像见到了某段时间的苏苏。 　　大概是青春期，或者是什么自我情绪管控的别扭期，她很少讲话，家里学校都沉默，以至于稍微了解她家庭情况的班主任以为她抑郁，亲自带人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很放心地说她没抑郁，可能性格如此。 　　那个时候苏煜就在想，原来那么温柔的人性格其实是这样的吗？ 　　那一个人到底有几层性格？ 　　或者，她那颗真心，到底有几个人能看见，或拥有？ 　　“你怎么了？”苏煜凑过去，“感觉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苏苏抬起脸，随手勾了下头发，“没有啊，怎么了？” 　　苏煜盯着她看，几秒后摇摇头。 　　他目光落在手机上，又问：“最近怎么不出去玩？” 　　苏苏说：“太热了。” 　　哦。苏煜理解地点头，“确实。” 　　游令刚起，还没吃饭，苏苏就让他去吃饭，然后删了两个人的对话框，手机还给苏煜。 　　苏煜也没多看一眼手机，继续靠在一旁看电视。 　　苏苏和游令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气太热，游令自己也不愿意往外跑，在家待着又无聊，没两天，就有点待不住。 　　总这么看不见也摸不着甚至连声音也听不到两句，他就有点烦，坐在窗边，皱着眉看手机。 　　他不停地划拉手机页面，满脸不耐烦。 　　指腹触到苏煜的号，点进去，直接说：“把你姐哄出来。” 　　苏煜：哄不出来，她最近好像不对劲。 　　游令一顿，电话打过去，沉着声音问：“怎么回事？” 　　苏煜声音很低，像做贼，没一会儿回自己房间，才放开嗓门说：“不知道，感觉不太对劲，就是那种很微妙的，心情不太好，我问她她就说没事。” 　　游令沉默一下，忽然想起来苏煜今年才六年级。 　　这个暑假过去也不过是刚进初中的毛头小子。 　　碍于苏煜的身份，他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小子解释女孩子确实每个月是有那么几天会情绪微妙且特殊的。 　　于是他换了个方向问：“几天了？” 　　“额，快一周了吧？”苏煜说。 　　那快结束了。 　　游令说：“那你今天把她哄出来。” 　　苏煜：“支招吧。” 　　游令信手拈来，“说快开学了，让她剪头发去。” 　　苏煜惊了，“你怎么张口就来？还那么合理？” 　　游令嗤笑，“因为我他妈了解她。” 　　“快滚。”他说。 　　苏煜：“得咧。” 　　挂了电话，为了不那么明显，苏煜并没有立刻就找苏苏说话，而是待了一会儿才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头发是不是长了？” 　　苏苏垂眸看了眼肩头的头发，应一声：“是有点。” 　　“不打算剪了？” 　　苏苏说：“剪。” 　　“那还不去？”苏煜说，“我们学校附近有家理发店最近做活动，去不？” 　　苏苏想了下，觉得自己也可以出去转转。 　　她起身，“哪家？” 　　苏煜说：“我跟你一块。” 　　俩人骑电动车出门。 　　出门前，苏煜给游令发了一个定位。 　　游令回一个ok的手势。 　　出门时，他本打算直接打车，路过玄关看见玄关柜上的车钥匙，犹豫一下还是抓在了手里。 　　- 　　晚上，路上人比白天多一些，风里的味道比白天更加浓烈。 　　或许黑暗给了人释放情绪的勇气。 　　苏苏眯着眼睛，一路直行。 　　红绿灯在她脸上留下明灭交替的痕迹。 　　行至学校门口把车停下，苏苏从车上下来，正打算让苏煜也下来，苏煜忽然挪挪屁股，坐在了驾驶位。 　　苏苏摘下头盔，问他：“怎么不下来？” 　　苏煜摇头。 　　苏苏疑惑。 　　苏煜正要说话，忽然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人，这人来势汹汹，直接扣住苏煜的胳膊。 　　苏煜懵了一下，把头盔的挡风罩掀上去才看见这人有点面熟。 　　“你谁？”苏煜有点凶。 　　这人冷笑，“老子蹲你半个月了，终于蹲到了。” 　　他一开口，苏煜忽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那个当初被他吓到自行车都骑不稳的老赖。 　　苏苏也认了出来，见状拧眉，“不好意思，有什么事情麻烦好好说行吗？” 　　老赖横眉竖眼，“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苏苏唇瓣一抿。 　　苏煜直接甩开他的手，指着他：“你他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老赖直接拽苏煜下车，边拽边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他囫囵吞枣说一通，挂了电话，就问苏煜：“那个人呢？” 　　苏苏见不得他一直这么拽着苏煜，伸手就想拦着点。 　　却不想老赖直接抬手挡开，挡完还要推她一把。 　　他一个成年人，目测身高将近一米八，体重估计也有一米八，随便一推苏苏就已经站不稳。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苏煜直接吼出声：“你什么傻逼！” 　　老赖伸手就要扇苏煜，苏苏瞠目，忙不迭上前去拦，苏煜也及时躲开，两个人一人拽他一条胳膊。 　　老赖恼羞成怒，一个用力甩开苏煜。 　　苏煜直接撞在电动车上，电动车也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他们很快引起路人的注意，有人指指点点，胆子大的直接问：“怎么回事？” 　　苏煜立马喊：“我们不认识他！” 　　老赖大概也要脸，一看有人围观，就打算放开苏苏。 　　他张口要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得仿佛沾了冰碴子的声音。 　　“放开她。” 　　苏煜抬头看去，只见游令一身黑衣站在那儿，他眼睛一亮，“哥！” 　　游令没动，眼睛还盯着老赖。 　　老赖回头，松开苏苏。 　　苏苏站稳的一刻，游令立刻上前去扶。 　　老赖却好像见到什么惊喜一样，直接抓住游令的胳膊，“哟，这都不用找你了。” 　　游令眼眸一扫，“松开。” 　　老赖不以为然，还强行拽他。 　　游令耐心不多，直接抬腿踹过去。 　　老赖大概没想到游令会直接动手，没有及时躲闪，游令一脚踹他大腿根，他嘶一声，脸色都变了。 　　游令只扫了他一眼，偏头去看苏苏。 　　苏苏小幅度地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游令薄唇微抿，夜色里，面庞线条因为清晰深刻而显得有些冷漠。 　　他看向老赖，沉声：“跟女人动手？” 　　老赖气不过，不知从哪抓起一个头盔就往游令身上砸。 　　游令脚步只挪了一点位置，轻轻松松躲开。 　　可是那头盔顺势而下，磕在了他手里的东西上。 　　塑料袋不堪重负，杯子直接掉落在地，尽数洒了。 　　天色太暗，看不清杯子里装的是什么，颜色很深，可能是奶茶，或者别的什么饮料。 　　风里多了一股很甜腻的味道。 　　苏苏一愣，慢半拍地抬头，看到游令脸色非常难看。 　　他手臂有青筋绷起，苏苏心上一慌，忙不迭喊他的名字：“游令！” 　　与此同时，一道其他人的声音响起。 　　“怎么回事？都别动！” 　　众人看去，只见是穿着警服的人。 　　是警察。 　　老赖手里明明拿的还有作案工具，看到警察却半点不慌，反而轻松起来。 　　“警察，就是他，未成年，无证驾驶。”老赖下巴朝游令的方向抬。 　　游令没什么反应，脸上平静又冷漠，只是垂眸看了眼地上的东西。 　　警察拧眉，“证件拿出来。” 　　苏苏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又看游令不言不语不辩解，便着急说：“那个，不好意思，警察叔叔，那个，他有驾驶证，只不过不是国内的。” 　　“国外的？”警察直接说，“国外的在国内不算数。” 　　苏苏一愣，“什么？” 　　警察：“国外的驾驶证在国内不算数，听懂了吗？在中国街道上行驶，就要用中国的驾驶证。” 　　说完扭头对自己的同伴说：“带走。” 　　然后又问：“车呢？” 　　老赖朝对面一抬下巴，“喏。” 　　警察瞥一眼，“嚯”了一声。 　　同伴表情也微妙起来，“要不要打个电话？” 　　这别不是哪家少爷吧？ 　　未成年人无证驾驶，拘留倒是不用，罚款也不多，但还是要跟家里人说一声。 　　全程冷漠的游令只有在听到这句话时才有点反应，他态度依然不诚恳，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 　　轻飘飘一句：“不用，辛苦各位临时加班，麻烦处理快点，我还有事。” 　　他说完看向苏苏，神情瞬间柔软很多，声音也低，“没事，别怕。” 　　苏苏静静地看着他，数秒后，并没有说什么，只交代苏煜留在这，别乱跑。 　　警察说：“什么留在这，一起过去，打架的事情也要处理。” 　　稀里糊涂的，苏苏再一次进了警局。 　　上一次进警局，还是为了处理爸爸妈妈的事。 　　司机叔叔扬言他们事故发生得不正常，咬定有人故意为之，反反复复折腾了很久，最终结果还是像最初判定的那样。 　　只是一场意外。 　　这世界上每天发生着无数让人觉得不可置信的意外，在亲人眼里，每一例都像人为的。 　　每一例，都让人觉得，不可能。 　　如果是真的，命运未免太不公平。 　　毕竟他们那样好，那样真诚。 　　那样，真诚。 　　所以真诚的人，应该换来什么样的结局。 　　又能换来什么样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个。 第五十三章 　　纵使是晚上, 警局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见到进来三个学生模样的人，纷纷扭头看过来。 　　墙角蹲着一排看上去不怎么正经的人, 吊儿郎当扫过游令和苏煜, 目光落在苏苏脸上时，蹲在第一个的黄毛冲着苏苏吹了个流氓哨。 　　苏苏一顿, 看他一眼，扭头看向了别处。 　　苏煜直接指着喊：“你他妈吹什么！” 　　警察听到动静点点黄毛让他老实点，然后把游令苏苏苏煜三个人带去另一个房间。 　　走在最后的游令若无其事瞥了那黄毛一眼，黄毛看过来，游令没收回，反而上上下下地扫了一圈，最后舌尖顶腮两下, 走了。 　　进入房间, 游令表情不太好, 警察问什么他都答得懒洋洋的。 　　其中一个警察让他端正态度，游令嗤声笑了，身子往后一靠, 架起二郎腿道：“大家都是谈过恋爱的人，你让我当着女朋友的面进局子，还要态度好点？不如我改名叫菩萨？” 　　“自己办的事情丢人, 和别人是否拆穿你没半点关系, ”女警察说，“劝你一句好，下次不要再瞒着你女朋友了, 你自己出事就算了, 难道还想拉她一起垫背？” 　　“她也并不是不在意, 只是懒地和你掰扯而已。” 　　这话太直接，也太难听。 　　游令脸色冷下来。 　　因为时间晚，例行询问很快结束。 　　结束时，女警察一边收资料一边说：“我知道你可能不服，也直到你可能很在乎你女朋友，但是从你的行为，抱歉，我确实只能看出这些。” 　　同样的话，另一边，苏苏也听了一遍。 　　她长得乖，为人也有礼貌，怎么看都和游令格格不入。 　　女警察忍不住提醒道：“小姑娘，学生时代，确实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比那些踏实肯干的人，更能吸引人的目光，他们在既定的规矩里干着出格的事，这不叫酷，也不叫勇，这是不负责任。” 　　“你男朋友不仅不对他自己负责任，也没有对你负责任，”她笑笑，“一个都不愿意对你负责任的人，他怎么可能是真心的呢？” 　　- 　　比起成年人无证驾驶，未成年的惩罚要轻一些。 　　交了罚款，简单留个记录，三个人就被允许离开了。 　　从警局出来，天色更晚一些，苏煜又接到舅妈的电话，捂着听筒在旁边解释：“没去哪儿，我们能去哪儿，大晚上的！我们兜风呢！我！是我想兜！挂了挂了，马上就回了。” 　　游令推着电动车，苏苏走在车子另一边。 　　她目光微垂，看到地面上两个人的影子，时而瘦瘦长长，时而又矮矮胖胖，中间的距离也时近时远。 　　没一会儿，苏煜过来，“哥，车给我吧，我们撤了。” 　　游令把车给苏煜，大手往他头上一罩，轻轻拍，“前面等着去。” 　　苏煜“哦”一声，骑着车子走了。 　　隔在二人中间的车子远去，风穿堂而过，鼻尖掠过少年身上泛着冷调的气息。 　　苏苏偏头，想起刚刚警察姐姐说的话，一时有些恍惚。 　　她想起一句很有名的话，如果一个伪君子，能伪装一辈子，那他是不是也可以称之为真君子。 　　人的行为和目的，到底哪一样才更值得人窥探呢。 　　如果真的真真切切论起坦诚，她其实也不算完全坦诚吧。 　　毕竟哪有一个坦诚的人会在谈一场恋爱的开始，就抱着必定会分手的目的呢。 　　这不是伟人说的耍流.氓吗？ 　　她在心里无声地一言一语，把自己放在和游令同样的处境上。 　　她试图换位思考。 　　她试图，为他找借口。 　　为他找，伤害她的借口。 　　忽然，游令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他垂眸，又抬眼，“那么凉，冷？” 　　苏苏摇头。 　　游令看着她的眼睛，耳边响起刚刚那位警察说的话。 　　他想否认，也想解释，可是不争的事实摆在面前。 　　那个时候的他，确实就像那位警察说的那样，没有考虑更多。 　　至于今天，他倒是考虑了。 　　所以在拿车钥匙的犹豫了。 　　因为他想快一点把红糖姜茶送到她手里。 　　但是能够帮他说话的证据已经没了。 　　他沉了沉心，把一切解释咽回喉咙里，张口说的是：“对不起。” 　　苏苏一怔。 　　她眼睛里有太明显的意外，游令有点不服，好像验证了女警察最后说的那句话一样。 　　“怎么？”他手上用力捏她指腹，“没想到我会道歉？” 　　苏苏没说话。 　　但是这个时候沉默等于默认。 　　游令“啧”了一声，“你什么意思？我跟你道歉道得少了？” 　　不少。 　　但是以前那些张口就来的算什么他们都清楚。 　　他没走过心的，她也不想真的听进心里去。 　　可是，一场恋爱，总不能一直都不走心吧。 　　或许是今晚的事情太突然，又或者是这几天总是自己想些有的没的，忽然有外人过来指点两句，她就忍不住想要直接探索真相。 　　她看着游令，感受着他手上渐渐传递给她的热量。 　　这些都很真实。 　　真实到，她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一个月的那天，她给过他一个机会。 　　现在，她还可以再给他一个。 　　她缓缓抬头，看向游令的眼睛。 　　她弯唇笑笑，说：“知道了。” 　　“就这？”游令挑眉。 　　苏苏想了想，表情认真起来，她一字一句，说：“没关系。” 　　你说对不起。 　　我可以说没关系。 　　“游令。”她忽然唤他的名字。 　　游令看她，“嗯？” 　　“还有别的吗？”她问。 　　只要在今天说出来，她都可以一并没关系。 　　游令不以为然，“什么？” 　　苏苏声音很轻，口吻也状似随意的样子，“别的啊，像驾驶照这样的。” 　　假的。 　　骗我的。 　　你说吧。 　　她看着他，耳边渐渐不能听到任何声音，只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生怕错过一点变化。 　　说吧。 　　只要你肯说。 　　但是有些真相，于游令的世界而言，是不能揭穿的。 　　他并不相信所谓的原谅。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本来就没有发生”更能说服人。 　　所以他说：“没有了。” 　　他抬手把苏苏抱进怀里，敛眸垂睫。 　　以后没有了。 　　他在心里说。 　　“以后也不会随便来这里了，你别害怕。” 　　苏苏轻轻眨了下眼睛。 　　所有感官归位，耳边瞬间噪音无数，耳膜阵痛。 　　她下巴触碰游令的肩，好一会儿，才轻轻抬了抬脸，望向遥远的月亮。 　　月亮仍在，古往今来，这世上，从未有人摘下过它。 　　良久，她望着月亮，轻声说。 　　“好。” 　　好。 　　- 　　苏苏走后，游令没急着离开。 　　他车被警局扣了，只能打车回去，在附近找了处灌木丛，蹲着抽烟。 　　烟灰簌簌落地，很快被风吹散。 　　游令牙关咬着烟支，直到口中涩苦感越来越重，才偏头吐了烟头。 　　没多久，一个头顶黄毛的人从警局出来。 　　这人进出警局跟玩一样，前脚出来后脚就给朋友打电话要去大排档搓一场。 　　转身时，没看到旁边灌木丛下的游令，踩着悠闲的步子往街道走。 　　路过一个巷子时，他顺手挂断电话，忽然身后压上来一道影子。 　　莫名的，他身后起了一身冷汗。 　　“谁？”他猛地回头。 　　眼前视线一晃，头上瞬间罩了一个塑料袋。 　　他反应不及，整个人被踹到墙上。 　　“操。”他骂。 　　下一秒，隔着塑料袋，脸上狠狠被甩一巴掌。 　　他直接被扇懵。 　　随后头发被人抓住，脖子也被狠狠掐住。 　　他后脑勺抵在墙上，喘息连连。 　　“哥们，有话说话，”黄毛认栽，“哪里又不小心得罪的，您说话。” 　　话落，耳边一声轻笑。 　　随意，又漫不经心的。 　　“说话？你也配。”声音也随意。 　　黄毛瞬间头皮发麻，双腿发软。 　　头发上的力松了，他直接跪在地上。 　　紧接着肩头被人重重一踩，头顶一道低沉的声音。 　　“你该庆幸，碰到的是今天的我。 　　“否则，我会直接拔了你的舌头。” 　　- 　　回到家，刚打开门，客厅的舅舅和舅妈同时扭头看过来。 　　苏煜喊一声：“我们回来了。” 　　舅妈皱眉：“还知道回来！你看看你们现在什么样子，说出去就出去！” 　　“又没干什么，那么小题大做干什么？”苏煜不解。 　　舅舅神情复杂地看向苏苏，犹豫了下问：“苏苏，你们去哪里了？” 　　苏苏说：“苏煜说他学校附近的理发店在做活动，本来想去把头发剪了。” 　　说到这，她停顿一下。 　　苏煜有点紧张地从背后拽了拽她的衣服。 　　苏苏抿唇，说：“人太多了，就回来了。” 　　舅妈半信半疑，“真的？” 　　苏煜：“不信你去调监控。” 　　舅妈伸手指他，“别逼我抽你啊！” 　　苏煜撇嘴，进屋。 　　苏苏看没什么事，也回自己屋。 　　离睡觉的时间还有一会儿，苏苏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最终还是过去坐着。 　　手机挂坠只做了一半。 　　她重新拿起胶，滴胶的时候手有点抖，她没控制住，滴到了自己手上。 　　胶水很快成膜，皮肤绷得很紧，动一动，扯拽得哪哪都不舒服。 　　她盯着成膜的那处，好一会儿，沉默地打开抽屉。 　　抽屉里有小剪刀，可以一点点地撕掉。 　　可是打开抽屉的时候，她目光落在了角落的日记本上。 　　随手翻开，上一次记录，还是六月份，他们刚刚在一起的那天。 　　她写了时间，标注了天气。 　　留了一句话。 　　【如果爱是一场献祭，不念回报，】 　　她没写完。 　　因为一切刚刚开始，并不知道终点何时到来。 　　如今，月光清浅落下，照在皎白的纸上。 　　她拿起笔，沾了胶水的指腹用力。 　　她补全一句：但是，人心是肉长的。 　　会疼。 　　句号成圆，眼眶骤然酸胀，滚烫的泪水溢出，簌簌落在纸上。 　　字迹晕染，模糊。 　　却不会消失。 　　她终于明白，一场相识，过早开始的那个人，注定，是要提前告别的。 　　而她和游令的世界，从未同步过。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明早九点吧。 　　六十六个红包喔。 第五十四章 　　意料之外地, 苏苏没有失眠。 　　她早早地躺在床上，早早入睡。 　　只是梦里兵荒马乱，时间倒转, 时空也完全错乱。 　　她在同一个空间里, 同时见到了游令和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她却已经长成了半个大人。 　　她和爸爸妈妈打招呼, 问他们过得好不好。 　　他们反过来问她过得怎么样。 　　她看着站在远处的游令，沉默好久，才轻声说句：“妈妈，我好像知道丧失致盲是什么意思了。” 　　以前，外婆有个好朋友，被家里丈夫伤了很多回，却都舍不得分开。 　　那个时候外婆常说：“这是丧失致盲效应。” 　　意为：当你即将失去另一个人的时候, 你会在忽然之间忽视掉他所有的缺点, 以及伤害你的过往。你会在整个失去过程中, 把他的优点记得越来越牢，会不停地想起过去发生过的美好时刻。 　　妈妈并不说话，也不问这个让她产生效应的人是谁, 就那么温柔地看着她，时不时摸摸她的脑袋。 　　苏苏感受着来自母亲的温情，垂下眼眸, 滴滴清泪落在手心里, 她没忍住，低下头，捂住脸, 小声地说：“我不想这样。” 　　不想因为喜欢一个人, 变成一个喜怒无常, 是非不辨的人。 　　这和她从小憧憬的所谓的喜欢不同。 　　她在因为这份喜欢，变成一个令她自己都讨厌的人。 　　“那就不这样，”妈妈说，“苏苏，你从小我就告诉过你，人除了不能成为一个完全利己者以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可以做一个利己者的。” 　　“你不想这样，我们就不要这样，你不想那样，我们就不要那样，”她说，“苏苏，你的人生，全部悉听你便。” 　　苏苏听着，慢吞吞抬起头，她泪眼模糊，看不清妈妈的面貌，只是觉得妈妈脸上的光很温柔。 　　她扭头看向游令的方向，只见游令也身处强光之中。 　　只是那光太强，她已经不能看清游令的面容了。 　　最后，是游令先一步转身，向远处走去。 　　苏苏没有前去阻拦，甚至没有站起来，就那么沉默地，安静地，目送他越走越远。 　　直至消失不见。 　　就像忽然清醒一般，苏苏睁开眼睛，天光大亮。 　　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坐起来，愣神很久，才慢慢起床，洗漱，吃饭。 　　学校高一新生在八月二十号入校军训，图书馆也开始正常营业，苏苏想着自己那么多东西都在杂物间，多少有点不方便，于是便托人联系班长，要来了教室的钥匙。 　　进到图书馆才发现陆宇舟也在，陆宇舟看到她倒是没什么意外的样子，“来了啊。” 　　苏苏不解。 　　陆宇舟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苏苏问：“怎么在你这儿？” 　　陆宇舟说：“你们班班长是学生会的。” 　　每个班的班长都是学生会的。 　　苏苏这才反应过来，哦哦两声，接过钥匙说：“谢谢。” 　　陆宇舟：“要帮忙不？” 　　苏苏客气道：“不用。” 　　陆宇舟笑，“还真那么客气啊，刚刚我们还说呢。” 　　苏苏疑惑：“嗯？” 　　“跟朋友瞎聊，说一会儿你过来，我要帮你你会不会客气地拒绝，他们开玩笑说不会。” 　　苏苏：“为什么不会？” 　　“因为，”陆宇舟一笑，“我帅呗。” 　　知道他是开玩笑，苏苏也笑。 　　陆宇舟：“不过我猜的是，你会客气地拒绝。” 　　苏苏笑笑，没问原因。 　　陆宇舟扬眉，“不问为什么吗？” 　　苏苏配合问：“为什么啊？” 　　“因为你实在太爱客气了。”陆宇舟说着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 　　突如其来亲昵的动作让苏苏一愣，她看着陆宇舟，陆宇舟没表现出什么在意的模样，反而很自然地扭头说：“走吧，去杂物室。” 　　完全不提刚刚那些。 　　苏苏一抿唇，也没有提。 　　从图书馆去教室有一段距离，两个人各分一半，一趟能搬完。 　　路上陆宇舟往下看正在列方阵的新生，感慨：“真是年轻啊。” 　　“你要高三了吧。”苏苏问。 　　“是啊，”陆宇舟笑，“别着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苏苏挺好奇高三生的心态的，“压力大吗？” 　　“还行，”陆宇舟问，“怎么，别告诉你现在就已经有压力了啊。” 　　苏苏笑笑，“也没有，还好。” 　　“有压力是好事，说明有危机感，有危机感，就说明懂得自己几斤几两，也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陆宇舟说，“这道理，这辈子都用得上。” 　　苏苏听着，扭头看着陆宇舟。 　　陆宇舟察觉：“怎么了？” 　　苏苏摇摇头，低头的时候唇边一抹淡笑。 　　笑意并未达进眼睛里。 　　两个人不急不慢地走向教室，苏苏弯腰把书放在地上，打开门，让陆宇舟先进去。 　　陆宇舟把自己手里的一部分书给苏苏，剩下的放在最后一排桌子上，跟苏苏说：“你先进去。” 　　他转身去拿门口地上的书。 　　苏苏张了张嘴，想要阻止。 　　陆宇舟笑说：“去吧，我又不知道你坐哪儿。” 　　苏苏这才说：“谢谢。” 　　班长给的是后门钥匙，苏苏一路直走，把书放在自己桌子上，转身时，忽然月光瞥到一抹身影。 　　她下意识扭头，骤然和窗外的人对视。 　　居然是游令。 　　他似乎也很意外，挑了挑眉，唇角习惯性翘起。 　　直到陆宇舟走过来，他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 　　陆宇舟没看到外面的游令，笑着拿胳膊肘撞了下苏苏的肩，“停这儿做什么？” 　　一瞬间，游令脸上表情更沉。 　　可是下一秒，走廊忽然有人跑过来。 　　是鲁冰。 　　她长发飘飘，身穿长裙，直接从后背抱住游令。 　　苏苏一怔。 　　游令拧眉，抓起鲁冰的手，直接把人推开。 　　鲁冰手抓到游令的衣领，不小心撕扯变形，露出锁骨处那个纹身。 　　好奇怪。 　　不知道是逆着光的原因，还是隔着一点距离和一块玻璃的原因，可能是玻璃的灰尘太厚，以至于那个原本清晰深刻的纹身，在这一刻，很模糊。 　　走线断断续续，斑斑点点。 　　像，褪了色一样。 　　不是逆着光的原因。 　　也不是这一点距离的原因。 　　更不是这块两个月没擦的玻璃的原因。 　　是这个纹身，本来就是假的。 　　是特殊颜料画的。 　　苏苏也听说过这种纹身，遇水不褪，保护得好的话，可以显色长达两个月之久。 　　她直勾勾看着，轻轻眨了下眼睛。 　　陆宇舟这时看见了走廊的游令和鲁冰，他怀里还抱著书，苏苏弯唇笑笑，接过这些书，对他说：“你不要出去看看吗？” 　　陆宇舟一愣，“什么？” 　　苏苏说：“游令这个人，动气手来没轻没重的，你还是出去看看吧。” 　　话落的同时，游令已经把鲁冰甩开，鲁冰后脑勺直接撞在玻璃上，陆宇舟当即脸色一变，转身往外走。 　　在教室后门处，和游令狭路相逢。 　　游令看一眼苏苏，又看向陆宇舟，抬手关上了门。 　　他掀眸，声音很冷，“我让你走了吗？” 　　陆宇舟根本不跟他废话，伸手就去开门，游令直接一脚踹上去。 　　门咣当一声，陆宇舟打算开门的手僵在空中，偏头看游令。 　　游令轻轻一歪头，唇边扯出不屑的弧度。 　　他只看了陆宇舟一眼，便看向苏苏。 　　时局乱成这样，苏苏却依然把书稳稳当当放在桌子上，然后才跟游令说：“跟他没关系，你让他走吧。” 　　游令置若罔闻，“你先过来。” 　　苏苏没拒绝，几步走到他身边。 　　她目光落在他锁骨处，离得近了，真相也看得清楚。 　　皮肤上斑驳的痕迹，就像经不起风雨洗刷的劣质墙皮，碰一下，碎满地。 　　好像什么都是假的。 　　可是她这颗为这些自以为浪漫的小心思而心动的心，是真的啊。 　　那些心跳加速的瞬间，面红耳赤的瞬间。 　　怎么会是假的呢。 　　她没忍住蹙了蹙眉，强行忍下胸口翻涌的情绪，用力咽了咽喉咙，才挪开目光。 　　游令垂眸看她，“我没跟她约，我来这边有事，不知道她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这是在解释鲁冰刚刚的行为。 　　但是无所谓了。 　　苏苏“嗯”一声，“没事。” 　　“是么，”游令盯着她，“确定没事？” 　　苏苏：“嗯。” 　　“好，那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你和他，为什么在这儿？” 　　苏苏口吻很淡，表情如常：“图书馆正常营业了，我要把东西搬出来。” 　　“为什么不喊我？”游令问。 　　苏苏眼睫轻动，没说话。 　　“为什么？”游令俯身，轻轻凑近苏苏，他声音很轻，一点也不凶，“苏苏，为什么啊？” 　　“最近找你，你一直都说没空的。”他说。 　　因为俯身的动作，锁骨离苏苏更近，苏苏看得更清楚，她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上落。 　　耳边忽近忽远的，全是游令的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啊？ 　　是啊。 　　为什么呢？ 　　为什么明明拯救苏煜那次，她听到了游令那种毫无兴趣的态度，却还是忍不住，为他每一次试探靠近，心动。 　　为什么明明知道他是怎么样浪.荡的人，却还是想要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机会。 　　为什么，明明初次见面，因为选礼物踌躇犹豫，像个害羞腼腆大男孩的陆宇舟，实际上是那么游刃有余的人。 　　为什么，明明顶着学生会会长的头衔，身上有体面的家境和精彩的奖章，行为举止周全又饱含良好教养的人，会在偶遇周任和许奕然的时候，表现得好像有点狼狈，和难堪。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她清楚的。 　　她早说过了。 　　她什么都清楚。 　　她什么都没关系的。 　　她轻轻吸了口气，胸口更闷，教室里门窗都关着，她更加呼吸不过来。 　　半晌，她抬眸，看着游令。 　　没有任何躲闪地，她说：“我们分手吧，游令。” 　　游令一愣，“什么？” 　　苏苏弯了弯唇，故作轻松，“你听到了不是吗？” 　　“嗯，这就是原因。”她说。 　　游令似乎不可置信，声音都没有半分怒色，只有质疑，“因为他？” 　　苏苏沉默。 　　两三秒，游令嗤笑一声。 　　“你以为他为什么对你好？”他声音忽然变得很冷漠。 　　苏苏不为所动。 　　这时陆宇舟动动身子，似乎想走。 　　电光火石之间，游令忽然一把掐住陆宇舟的脖子把陆宇舟往墙上摁。 　　他动作突然，陆宇舟根本没反应过来。 　　后脑勺直接撞上后门，陆宇舟眼前都晕了一下，他粗喘两口气，因为窒息说不出话，“你疯了吗？游令。” 　　苏苏也吓一跳，完全没想到游令会动手。 　　“游令！”苏苏失声尖叫。 　　游令扭头，冷着脸，“你以为他为什么接近你？ 　　“你问过他的目的吗？ 　　“真的是因为喜欢你吗？” 　　他一字一句，紧着腮，咬着牙。 　　苏苏却忽然之间平静下来。 　　这一字一句，把她敲得愈发理智。 　　“你不也一样吗？”她说。 　　游令怔住，手上脱力，“什么？” 　　苏苏伸手拿开游令的手，对陆宇舟说：“你走吧。” 　　陆宇舟僵住，“苏苏……” 　　苏苏：“你先走吧。” 　　她声音很淡，对于游令说的，也没有任何不可置信或者恼怒的表情。 　　就好像，她原本就知道一样。 　　陆宇舟忽然觉得，游令这一掐，下得手太重了。 　　重得，他明明预先准备了无数条退路，可看着苏苏这张干净乖巧的脸，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拉开门，离开。 　　鲁冰还在外面，看到他，上前问：“怎么样？” 　　陆宇舟想到刚刚乱局里，苏苏平静又淡然的脸，忽然有一瞬间，觉得鲁冰这张总是目的明显的面孔，有点碍眼。 　　曾经，一向顺当平坦的校园生活里，因为出现这样一张脸，他觉得刺激，兴奋，忍不住想窥探她的世界。 　　忍不住喜欢她。 　　让她开心。 　　所以她说服他靠近苏苏，他就靠近，她说服他搅和苏苏和游令的感情，他就搅和。 　　明明他是出身如此干净的人，却因为一点执迷不悟，一次又一次地弄脏自己。 　　可如今…… 　　陆宇舟看着她，问：“看到我脖子上的伤了吗？” 　　鲁冰瞠目。 　　陆宇舟：“才看到是吗？” 　　鲁冰一怔。 　　陆宇舟挪开眼睛，神情淡淡，“算了。” 　　他抬脚离开。 　　仅仅隔着一扇门，他们的对话，教室里的游令和苏苏听得清清楚楚。 　　游令却不再像刚才那样理直气壮，他看着苏苏，张口想要解释，可苏苏仅仅看过来一眼，他便说不出一个字。 　　有什么可说的。 　　他比谁都清楚，解释，是世界上最徒劳的事情。 　　他忽然慌张起来，一把抓起苏苏的手。 　　苏苏任由他抓。 　　她从未想过游令会跟她道歉，没有必要，他也不会。 　　他总是被捧着的。 　　怎么会跟她道歉呢。 　　不管是赌约，还是玩笑，都不过是他的一项娱乐环节。 　　她又不是没见识过他生活里的娱乐项目。 　　那么多。 　　每一项，她都融入不进去。 　　她本就不该，走进他的世界。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承认又是一回事。 　　就像承认了自己的无能，承认了自己的失去。 　　心里压了很久的委屈，忽然一下子顶着鼻腔涌上来。 　　视线瞬间模糊，满脸滚烫。 　　她唇瓣微颤，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死死地咬住唇瓣。 　　唇瓣因为用力碾压失去血色，泛出惨白色。 　　她没有质问一句，甚至没有情绪失控。 　　她只是无声地落泪。 　　每一滴，都掉在游令心上。 　　游令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伸手抹她脸上的泪，指腹沾满滚烫，烫得他手都在抖。 　　他声音也抖，却说不出任何一句有价值的话。 　　他想道歉，耳边却恍若海水倒灌，咆哮着吼来一句：“你现在道歉有什么用！” 　　他也听到曾经自己咬着牙根发出的低吼。 　　——“你也配道歉？” 　　两道声音隔空炸出，堵住了他喉间想要说出的每一句话。 　　他该道歉的。 　　可是他张不开嘴。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擦掉苏苏脸上的泪水。 　　他俯身，为了看她的表情，近乎要把腰折下去。 　　可苏苏却扭开了脸。 　　她随便抹了把脸，含糊着嗓音说：“不用。” 　　她抬手要拉门，游令死死扣住她的手腕。 　　他不让她走。 　　他直勾勾盯着她，不让她走。 　　苏苏没有挣脱他的手，只是目光落在他的锁骨。 　　她声音很轻地说一句：“图案褪一半了，洗掉吧。” 　　游令僵在原地。 　　苏苏说：“不好看了，洗掉吧。” 　　游令牙关咬紧，脖子青筋凸起。攥着她手腕的手依然死死地，没有松半分力。 　　“游令，我认真的，”苏苏说，“我们分手吧。” 　　就那么轻飘飘一句，硬生生逼红了游令的眼睛。 　　他咬紧腮，终于说出一句。 　　“不分。” 　　他试图把苏苏拉进自己怀里，“我……” 　　他喉咙发紧，只会说一句，“我喜欢你的，苏苏，真的。” 　　是吗。 　　可是真的假的。 　　她已经不想去探究了。 　　苏苏只说：“我的态度就是……” 　　“我不同意！”游令打断她。 　　苏苏不管，想要挣脱自己的手。 　　游令却忽然俯身压下来，苏苏躲闪不及，在他唇瓣触碰她唇角的同时，抬手一巴掌。 　　清脆一声响。 　　游令偏开脸。 　　苏苏胸口起伏，隐隐喘气。 　　游令舌尖顶了顶腮，好像道歉不成，干脆放弃这些体面。 　　他说：“一定要分手是吗？” 　　苏苏说是。 　　游令冷笑，“苏苏，你真的很不长记性。 　　“我是不是说过，想甩我？门都没有。” 　　他前后不一的态度让苏苏眼眶发胀，就好像人类在驯服困兽，最开始还愿意好言相劝，三番两次不见效果便直接上手段。 　　眼睫轻眨，眼泪掉落。 　　苏苏开口，嗓音沙哑。 　　她问：“那柯羽鸢是从哪扇门出去的。” 　　游令咬紧牙关，“她没进来过。” 　　“她只是朋友，她是我干妈的女儿，”游令嗓子也哑，他凶过苏苏就开始后悔，他手上还死死拉着苏苏，他试图把她搂进怀里。 　　苏苏从来没说过，其实她特别喜欢游令这么用力地抱住她。 　　因为能够近距离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那样很真实。 　　可是现在苏苏已经不想听了。 　　她挣扎。 　　游令胳膊用力，束缚得更紧。 　　苏苏察觉到自己的徒劳，最终放弃。 　　游令见状，小心翼翼地垂眸，他不敢说话，只敢看着苏苏的眼睛，他看到她眼角的泪痕，忍不住想要伸手帮她擦掉。 　　可是指腹刚触碰到她眼角轻薄的肌肤处时，只听苏苏语气很平淡一句：“游令，不要让我讨厌你。” 　　——“游令，她不喜欢你。” 　　——“游令，你这样大家不会喜欢的。” 　　——“游令，你看看别人怎么做的，怪不得大家总是不喜欢你。” 　　游令浑身一僵，血液凝固。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 　　很快，教室的门打开。 　　又关上。 　　偌大的教室，好像进不来一点光。 　　头顶太阳越升越高，午后的阳光越来越强，教室里那处角落，愈发得不见天日。 　　就好像，他从未走出过那一间房间一样。 　　- 　　苏苏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她走出教学楼，走出学校，一直走，一直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双腿发软，在一家店铺门口的休息椅上坐着。 　　忽然头顶一滴水落下，冰凉。 　　可是太阳明明还在，怎么会忽然下雨。 　　苏苏不由自主仰面，看到高空里，一滴冰水再次落下。 　　啪嗒。 　　掉在她眼皮上。 　　又顺着眼角落下。 　　是空调水。 　　她不由自主得眼睫轻颤。 　　一滴水穿透她的睫毛，刺进她眼眶里。 　　疼得她忍不住闭眼。 　　她的手在抖，没沾一滴水，却冰得好像骨头里都渗着寒气。 　　正是中午，气温太高，没有人愿意在外面。 　　就连店铺里的工作人员也打着哈欠，准备午休。 　　全城静谧。 　　只有她的世界，在下一场好大的雨。 　　作者有话说： 　　一个消息：他们不会分手。 　　另一个消息：还不如直接分手。 　　六十六个。 第五十五章 　　抚青每年换季都是在大雨中度过, 今年也不例外，暴雨骤然从高空落下，空气里湿度直线上升, 炙夏的燥热一瞬消失。 　　房间里不见光, 厚重的窗帘挡得风雨都进不来，地板却透着浓重的潮湿的冰冷。 　　踩上去, 低温一路顺着脚心抵达胸口。 　　游令光脚站在窗前，落地窗玻璃上无数蜿蜒曲折的痕迹，天地模糊，一切都看不清楚。 　　门外传来轻轻敲门声，家里阿姨小心又谨慎地问：“小少爷，要吃点什么吗？” 　　游令侧过身，想说点什么, 一张嘴却发现嗓子像被胶糊住一样。 　　房间里玻璃是特意加固过的, 防噪性能很好, 大雨倾盆，落进他耳朵里也只有阵阵闷响。 　　整个世界，都好像罩了一层罩子。 　　他和万物, 彼此都不能感知对方。 　　他说不出话，干脆不说。 　　不管是这个家里的谁，问他问题向来只敢问一遍, 生怕哪点惹了他的不耐, 让整个家都翻天。 　　能追着他不停地问他想吃什么，并三番五次教育他必须要吃饭的人，只有一个。 　　可就是这唯一一个, 现在也不要他了。 　　这个事实好像不能想, 想一想都头晕得站不起来。 　　他在原地缓了两秒, 又重新钻进被子里。 　　阿姨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响起离开的脚步声。 　　世界重新陷入恍如真空的安静，连心跳和呼吸声都听不见。 　　游令卷着被子，再次睡得天昏地暗。 　　- 　　“怎么还不出来？”房门先被敲响，而后推开。 　　苏煜探脑袋进来，看到苏苏还在床上躺着，愣了一下，回头问客厅的爸妈：“我姐还没起啊？” 　　苏妈：“还没起？怎么不懒死？” 　　苏爸接：“好不容易不上班，多睡会儿也没事。” 　　“该起了，”苏妈说，“什么点了，饭总要吃吧。” 　　苏煜挠挠头，重新探头，唤一声：“姐？” 　　苏苏一直半梦半醒的，苏煜一出声她就睁开了眼，只不过支起上身才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房间里窗帘质量不好，隔音也差，大雨倾盆，砸在窗户上声音噼里啪啦，没了阳光，屋里一片昏暗，打开灯，白炽灯照在苏苏脸上，一层晶莹的薄汗。 　　苏煜问：“你热啊？” 　　“外面挺冷的。”苏煜说。 　　苏苏一摸额头，滚烫。 　　她挺平静地说：“可能有点发烧。” 　　苏煜立马喊：“爸！姐发烧了！” 　　苏爸也连忙跑过来，“怎么发烧了？是不是被子薄了？” 　　苏妈：“吃点退烧片，睡一觉闷一闷就好了。” 　　苏爸转身去找药，苏煜去倒水，苏妈坐在桌前念叨：“真的是，回头我发烧了我看你们有没有那么上心。” 　　苏苏头昏，耳朵也涨，什么都听不真切。 　　她也不想听。 　　吃了药，没吃饭，继续钻被窝睡觉。 　　苏煜回到桌前坐着，苏妈说：“让她睡，中午吃饭别喊她了，等我们回来给她带点。” 　　苏煜“哦”一声，问：“舅舅回来啊？” 　　苏妈说：“他就回来上个车牌，过两天就走。” 　　苏煜：“哦。” 　　苏妈：“你看看在部队多好，待个几年车都买了。” 　　苏煜对部队生活没什么兴趣，“那还不是成绩不好才去的。” 　　苏妈拿筷子敲他，“你懂个屁。” 　　苏煜翻白眼，快速吃完饭离席。 　　苏妈不满他的态度，念念叨叨个没完。 　　他们中午约了饭店，离开前苏煜把手机给她，明面说：“有事联系我们。” 　　吃顿饭的时间而已，她能有什么事。 　　他留下手机的原因，不言而喻。 　　可是苏苏已经用不到这部手机了。 　　但是她没跟苏煜说，怕苏煜多想，也怕苏煜意气用事去找游令。 　　说实话，她并不怪游令。 　　她一早就知道游令是什么样的人，他游戏人间，犹如一场穿堂而过的风。 　　他大概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她也从不曾想过把他留下。 　　所以她不会怪他。 　　只是偶尔难免会觉得遗憾。 　　遗憾没有体面地结束。 　　遗憾，没有给彼此一句真诚的道别。 　　就像手机微信里的聊天窗口，戛然而止，消失不见。 　　他和苏煜没什么共同语言，以后大概也只能是彼此好友列表里沉默的联系人，久而久之，会因为一些生活变动删除对方或者被对方删除。 　　挺尴尬的。 　　如果没有看到那个视频就好了。 　　如果不知道那个纹身是假的就好了。 　　如果…… 　　如果她没有当过真就好了。 　　- 　　苏苏又躺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床上起来。 　　下午三点多，苏煜他们回来。 　　苏妈一直夸：“阳阳是不是又长个了？” 　　苏煜无语，“他都多大了还长个。” 　　“二十三还猛一窜呢，你懂个什么东西，”苏妈把拎回来的饭交给苏煜，阴阳怪气，“去给你亲姐热饭。” 　　苏煜拿了就走。 　　正巧苏苏这会儿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苏煜手里的东西说：“我自己去吧。” 　　苏煜上前问：“你烧退了啊？” 　　苏苏点点头，把苏煜手里的饭菜拿走。 　　他们应该去的川菜馆，苏苏记得张阳喜欢辣菜，但是苏苏烧刚退，吃不下这些东西，便直接放回冰箱里。 　　雨断断续续的，不见要停。 　　客厅舅舅和舅妈在闲聊，舅舅问舅妈张阳什么时候走，舅妈说：“雨停了再走，这么大雨路上也不安全。” 　　舅舅：“那他刚才不上家来？” 　　“他忙着和朋友见面呢，”舅妈说，“不知道又喝成什么鬼样子，不让他来。” 　　“他还有朋友呢？”舅舅问。 　　“就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呗，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联系。” 　　说着，舅妈和舅舅回屋。 　　苏煜在自己房间打游戏，苏苏一个人抱着一杯热水在厨房喝。 　　等掌心的水冷了又冷，她才倒掉，转身回屋。 　　睡了太久，纵使仍然头疼也睡不着了。 　　苏苏实在没事做，就继续摆弄没做完的挂坠。 　　挂坠的零件都是陶瓷的，天气气温低，它们也冰凉，攥到手里，明明一个个都圆润光滑，却刺得人指腹掌心都疼。 　　摆弄了很久也没能沾成功一个，干脆全都推到一边，仰面看窗外。 　　雨势再次变大，窗户作响，玻璃面上痕迹一层又一层，好像永远也不会变干净。 　　她也永远看不到外面更远方的世界。 　　可明明这只是一场雨。 　　只是一场，换季的大雨。 　　- 　　大雨接连下了两天，游令就在房间里待了两天。 　　他不觉得饿，也睡不醒。 　　直到手机作响，因为突如其来的吵闹，麻木的神经突突阵痛。 　　游令摸半天才找到手机，接通。 　　明天的声音传出：“小少爷，出来玩不？阳哥回来了。” 　　游令还没说话，对面就传出张阳的声音。 　　“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怎么回事啊。” 　　游令提不起劲，开口声音也哑得让人听不清。 　　“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他问。 　　“提了辆车，回来上车牌，”张阳说，“过两天走。” 　　明天喊：“他都提车了，咱们给他贺贺啊。” 　　张阳笑骂一声：“滚犊子。” 　　明天笑嘻嘻，“哎，对了，之前听他们说你有个外甥女，现在多大了？这会儿都放暑假，一块儿出来转转？” 　　张阳说：“一群大老爷们喊她做什么？” 　　明天嘿嘿一笑。 　　张阳表情嫌恶，“你有毛病？瞎惦记什么呢。” 　　“没惦记，我敢吗？”明天说，“我就是听他们提过一嘴，单纯又可爱，想见见啊。” 　　这几天吃饭苏苏都没出来，张阳一时也想不太起来她的样子，“我们又不熟。” 　　然后继续跟游令说：“你出来？还是我们去接你。” 　　游令摸了摸僵硬的后颈骨，“我自己过去。” 　　“行。” 　　电话挂断，游令慢吞吞起身，拉开窗帘。 　　玻璃上蒙了一层雾气，他想起梦中苏苏满脸的泪水，缓缓抬手，指尖触及冰凉，一笔成形。 　　Susu. 　　很快又一层雾气覆盖，痕迹愈浅，直至剩下若隐若现的轮廓。 　　如同他锁骨下那处一样。 　　良久。 　　他才转身走出房间。 　　楼下阿姨正在忙活，余光捕捉到游令一闪而过的身影，喊道：“哎！伞！伞！” 　　游令置若罔闻，卫衣帽子随便往头上一扣，微微弯腰，走进雨中。 　　大门关上，阿姨拧眉叹气。 　　卧室里，邵婷走出来，问：“喊什么？” 　　阿姨说：“是小少爷，外面那么大雨，伞都没打就出去了。” 　　这时游天海出来，阿姨又补一句：“两天没吃饭了，也没见他叫外卖。” 　　邵婷：“那么大人还能自己饿着，估计房间里有东西吃。” 　　游天海原本也不想过问，可忽然想起上次蓝星说的那些话，忍不住蹙眉，沉声跟阿姨说：“上去看看他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吃的垃圾。” 　　阿姨立刻说：“哎，好。” 　　很快，阿姨就下来，“什么都没有。” 　　邵婷“哎呀”一声：“真饿着了啊？” 　　游天海眉头拧得更深，大步上楼，推开门，直奔床头柜，弯腰拉开，里面的药盒子连拆都没拆。 　　“怎么了？”邵婷跟上来问。 　　游天海直接说：“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一天天胡闹什么！多大人了！真以为我动不了他是不是！” 　　- 　　电话是在张阳车上打的电话，挂了电话，明天问他：“去哪儿？” 　　张阳说：“你在这儿等着，我上去跟我姐说两句话。” 　　明天：“去呗。” 　　话落，张阳推开车门，正要下车，一抬脸看到不远处，药店门口站着一个女生。 　　扎着很短一簇头发，两边扎不起来的头发就挂在耳边，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乍一眼看过去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身上穿的外套有点眼熟。 　　前两天吃饭苏煜穿的就是这件。 　　张阳眯着眼看，隐约判断出她是寄宿在他姐家的苏苏。 　　要说长相，其实和小时候没太大变化。 　　也可能是印象里她就是扎着马尾，面庞全露的样子。 　　这大雨刚下没多久，估计是临时出来被困着了。 　　张阳扭头跟明天说：“把脚底下的伞给我。” 　　明天递给他，一抬头也看到苏苏。 　　“我操，见到熟人了嘿。”他拿起手机就拍照。 　　张阳本来还好奇他怎么在这也能见到熟人，扭头看到明天手机正对着不远处的苏苏，一愣，“你认识苏苏？” 　　明天张口就来：“游少女朋友啊。” 　　话落，张阳脸色立刻变了。 　　“谁？” 　　明天察觉不太对，也不拍照了，有点懵地眨眼，声音都不确定了，“呃，游少……女朋友？” 　　“你说苏苏？”张阳问。 　　明天：“是……吧？” 　　“什么吧？”张阳拧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到底什么情况？” 　　明天也糊涂了，“你什么情况？游令发过朋友圈官宣啊。” 　　“我他妈又不刷朋友圈，”张阳直接说，“苏苏是我外甥女我操。” 　　明天惊了，也骂：“我操。” 　　俩人在车里面面相觑片刻，一时无言。 　　不一会儿不约而同感慨：“游令真他妈不是人啊。” 　　“靠，我服了，他怎么谁都下手？”张阳骂骂咧咧，“这他妈我还怎么上楼找我姐？我头割给她得了。” 　　明天也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不是，你确定游令知道她是你外甥女？” 　　“废他妈话，他们见过好吗？”张阳说，“我上次回来还是他送的苏苏。” 　　明天犹豫，“呃，但是你上次回来好几年了，苏苏也该变样了吧。” 　　“我瞎吗？我他妈也好几年没见她了，我怎么一眼就认出她了？”张阳咬牙切齿。 　　明天沉默了下，盯着苏苏看了又看，想了下，“可能是换了发型？她之前短头发来着，这最近才长长的吧。” 　　张阳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其实张阳对苏苏没什么感情，他这几年一直在部队没回来，再加上之前也没怎么见过，所以在他印象里，苏苏顶多就算一个远房亲戚。 　　但是自从苏苏家里出事，搬进苏煜家，张阳每次跟他姐打电话都会听两句有关于苏苏的事情。 　　什么上高中了，学费贵了，什么苏煜胳膊肘往外拐了。 　　轻描淡写一两句，他也没往心里去。 　　但是不熟不代表没这层关系啊。 　　他怎么说也是苏苏舅舅。 　　只不过……要他是亲舅舅，肯定不能任由游令胡来。 　　毕竟游令什么人他很清楚。 　　可偏偏他们不亲。 　　而且，他和游令关系比和苏苏还亲点。 　　这他妈就，有点尴尬了。 　　张阳抓耳挠腮的，一时间伞也不敢给苏苏送了。 　　“妈的，不回家了，直接撤吧，”张阳说，“就当我不知道好了。” 　　明天一时无言，最后评价：“您这舅舅可真够损的。” 　　张阳：“又不是亲的操，要不我一会儿让游少给我磕一个？” 　　明天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把刚刚拍的照片发给游令，并跟张阳说：“必须磕。” 　　照片前脚发过去，后脚电话就来了。 　　明天笑着接通，“喂，哪位。” 　　“你们在哪儿？”游令嗓音低沉地问。 　　明天笑嘻嘻，“你猜？” 　　游令没心情庡?跟他玩笑，直接说：“给她送把伞。” 　　明天说：“本来是有这个打算，但是……” 　　他故意卖关子。 　　游令皱眉，“你有毛病？” 　　明天这才察觉不对劲，脸上的玩笑收了，“怎么了？” 　　张阳看他一眼，明天示意张阳停车。 　　明天：“他让你给他老婆送把伞。” 　　张阳：“……” 　　一把抢来手机，直接喊：“游令你他妈真是狼心狗肺啊，兔子还他妈不吃窝边草呢！” 　　游令本来在小区门口蹲着等车，闻声站起身，“什么意思？” 　　张阳冷笑，“装。” 　　忽然一股冷风吹来，游令偏头咳嗽两声，“说清楚，别废话。” 　　张阳也是豁出去了，不藏不掖地说：“我去送伞，我怎么说？我说，来，外甥女，你男朋友让我给你送把伞。” 　　“我他妈用不用再把人送回家，跟我姐说，姐，你外甥女的男朋友让我把你外甥女送回来，哦，她那朋友就是我好兄弟，”张阳说着都气笑了，“这么说成不成？” 　　明天也在笑。 　　只有游令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说什么？” 　　“外甥女？”或许是温度太低，或许是风雨太烈，吹得游令声音莫名有些颤，他眼前视线好像也晃了一瞬。 　　“什么外甥女？” 　　“我他妈有几个外甥女？”张阳骂骂咧咧，“我又他妈有几个你见过的外甥女？你真是有毒，我服了。” 　　透过层层雨帘，游令仿佛一眼看穿时光，然后看到了那天，穿着精致的小裙子，一脸懵懂地和他对视的小女孩。 　　她太单纯了，从上到下都和他的世界格格不入。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把她当成小学生。 　　他对她印象也不深。 　　不深到，哪怕在一起一个多月，他也从来没认出她的女朋友，和那个小女孩，是同一个人。 　　他一直藏着，掖着，不愿意让苏苏知道那个赌约。 　　是因为那个赌约里的自己，有一双虚伪的眼睛。 　　接近苏苏的这几个月里，他一直表现得很真诚。 　　他想，不管这些真诚是真的还是假的，至少在苏苏看见的世界里，他是真诚的。 　　而那双虚伪的眼睛背后，是一段长长的，和真诚截然相反的过去。 　　如果苏苏看见了，一切就都推翻了。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苏苏从始至终都知道他是一个拥有什么样过去的人。 　　甚至，她亲眼见过。 　　她明明就亲眼见过。 　　她见过他喝醉了酒，和一个甚至都叫不上来名字的女生搞对象。 　　大概也在他离开后听张阳他们“如数家珍”地分析他乱七八糟的情史。 　　可纵然如此，她仍然愿意接受他。 　　她仍然，一步一步走进了他的世界。 　　是他一直在隐瞒，欺骗。 　　甚至质疑她的真诚。 　　他以为，她和那些人是一样的。 　　忽然，雨势变得小很多。 　　稀稀拉拉，好像要停了。 　　游令仰面看天，云层涌动，像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喉咙发紧，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张阳还在说：“不是，哥，你到底怎么想的啊？先不提她是我的什么亲戚，就她那性格，你也下得去手？你是真不怕遭报应啊。” 　　他们关系熟络，什么话都是张口就来。 　　游令却觉得好笑。 　　张阳说得没错，他是真的要遭报应了。 　　他沉默着，不反驳，好一会儿才说：“去给她送把伞吧。” 　　他甚至没脸去见她。 　　可是话落，雨骤然停下。 　　只剩地面一片湿漉漉，犹如一片没有边际的镜子，乍一看，天地同形。 　　啪嗒。 　　一滴水落在地面上，所有平静碎裂。 　　假的就是假的。 　　游令看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忽然觉得心好像在极速下沉。 　　人的胸腹腔是有限的，可这一刻，他的心好像坠入了没有底的深渊。 　　耳边张阳的声音从电话传来。 　　不远不近的。 　　他说：“不下了，她走了。” 　　她走了。 　　连他想要递上去的一把伞，都不需要。 　　又或许，她其实从未需要过他。 　　- 　　曾经的老街，现在的网红街，人烟稀少。 　　街角一家文身店里，名叫吻神。 　　店铺装修风格很哥特式，别人的门牌大多都是平面的，最多上面装点LED灯，晚上亮点颜色。这家店门头却很精致，整个是镂空的，名字取的是吻神，字旁边刻的却是骷髅头的轮廓。 　　因为天气恶劣，店里没有顾客，只有老板阿青一个人，他穿着无袖黑T，顶着一个道士丸子头，盘腿坐在顾客文身时躺的躺椅上，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游令。 　　这人莫名其妙就出现了。 　　莫名其妙就要文身。 　　莫名其妙手机还响个不停。 　　阿青看一眼游令的手机，面无表情道：“哥，你手机快炸了，没听见吗？” 　　游令偏头看一眼手机来电，看到是游天海，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阿青一哽，迅速掏出手机，找出柯羽鸢，发：大哥，小少爷在我这儿呢，要文身，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响，他关机了。 　　阿青：他不会是刚从医院里逃出来的吧？ 　　阿青：我这辈子没见过他手机响那么频繁啊？ 　　柯羽鸢：？ 　　柯羽鸢：文什么身？他对颜料过敏你不知道？ 　　阿青：所以我没动。 　　阿青：我跟他说我手伤了。 　　阿青：他问我真的假的，如果是假的就帮我变成真的。QAQ 　　柯羽鸢：…… 　　阿青：QAQ。 　　放下手机，阿青脸上仍然一脸平静，看着同样一脸平静的游令说：“要不你先去洗个澡，你本来就过敏，沾了雨水怕是要进医院。” 　　理由合理。 　　游令没拒绝，起身去里屋的浴室。 　　男生冲澡都快，但是游令慢，这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的。 　　这人出身富贵，生活习惯也精致，在家洗个澡也能洗出高级桑拿的时间。 　　阿青见人进去，立刻继续给柯羽鸢发消息。 　　阿青：要不您过来一趟吧。 　　阿青：实在不行让蓝姐过来也行。 　　柯羽鸢：我妈知道你喊她姐喊我哥吗？ 　　阿青：别说这些没用的。 　　阿青：我怎么感觉他那么不对劲啊。 　　柯羽鸢：这还用感觉？ 　　柯羽鸢：摆明了不对劲。 　　柯羽鸢：但是他谈对象了你知道吧？我去不合适。 　　阿青：？ 　　阿青：你现在说这话？ 　　阿青：他以前谈对象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 　　大概过去三分钟，柯羽鸢才回消息。 　　-这次不一样，你不懂。 　　阿青：……我确实不想懂，但是我想活着。：） 　　柯羽鸢：我给你要个他对象的联系方式？ 　　阿青：okok，搞快点。 　　手机刚放下，浴室的门响了。 　　阿青一怔，扭头。 　　只见游令赤着上身就出来了。 　　他下面穿的还是有点湿的裤子，裤腰正正好好，一分不松一分不紧，一看就是专门找人改过的。 　　裤腰之上，小腹又窄又薄，却不羸弱，肌肉块块分明，质感只扫一眼就知道不是靠蛋白/粉速成的。 　　他皮肤白，所以显得锁骨那片伤痕特别明显。 　　阿青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人为搓出来的。 　　凑近看，已经结痂了。 　　这块地方是之前他帮游令画的四个字母。 　　那么多年，因为文身过敏，游令没在自己身上文过什么，偶尔来兴趣了会画几笔。 　　有时候大家爱开他玩笑，哄他文一个装逼，他自己会说：“到底是装逼还是我傻逼？遭那么大罪最后图个空？” 　　嘴上那么说，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就是怕疼。 　　当然确实也没必要。 　　就像他自己说的，遭那么大罪，最后图个空？ 　　后来，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不乐意别人在他身上留什么痕迹。 　　所以当时他要画文身时，阿青还挺好奇地问：“怎么突然画这玩意儿？” 　　以前偶尔来兴致了会画，这两年连画都不怎么画了。 　　那天还是夏天，天气不错，游令唇角挂着常年散漫的笑，没什么正经地说：“骗妹妹去。” 　　阿青以为他开玩笑，跟着笑说：“什么妹妹还需要你花这小心思骗？” 　　游令不知想起什么，嗤笑一声：“傻的呗。” 　　那表情，再加上那语气，谁见了听了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鉴于他常年都是满口胡说八道的德行，阿青也没当真。 　　但是现在看看，恐怕不太对劲。 　　花心思画的，又搓掉，还搓成这样。 　　明显是带着厌恶心理的。 　　阿青拧眉问：“你这怎么回事？自己搓的？对自己还下那么狠手？” 　　游令没回答，直接让他：“下来。” 　　阿青沉默两秒，仰头，“我不。” 　　游令没什么情绪起伏，“行，我自己来。” 　　他说着就去拿文身枪，阿青脸都白了，伸手去抢，“你有病吧。” 　　游令只问，“文吗？” 　　“不是，你文了也白文。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非跟你天生的生理反应较劲干什么？” 　　之前不是没尝试过，那时候身边人热衷文身，也不管有没有意义，抓着好看的图就往身上文。 　　游令当然也中二过，让阿青帮他尝试着文过，但是第一笔下去游令就疼得直冒冷汗，上麻药也不行。 　　阿青有经验，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他是对颜料过敏。 　　过敏就过敏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非要刻在身上的图案。 　　而且，他们也不觉得游令这人这辈子会遇到什么非要顶着过敏压力还要留在身上的特殊印记。 　　所以大不了一辈子不文身。 　　这话也是游令自己曾经说过的。 　　他还说：“老子又不是什么抖M。” 　　话都他妈的是他自己说的。 　　现在又整这出。 　　阿青是真不明白了，忍不住问：“你图什么啊？小少爷，你他妈图什么啊？” 　　“文就行了，”游令伸手把人拽下来，声音很低地说一句，“又不会死。” 　　是不会死。 　　但是会痒，会溃烂，不久以后，新的皮肤长出来，文的痕迹就会完全消失。 　　除了过敏导致的瘙痒和溃烂的疼痛，以及皮肤生长时神经带来的拉扯感，什么都得不到。 　　这是一个满腹煎熬的过程。 　　但却是一场空的结果。 　　“天底下没有人会做这种得不到结果的傻事。” 　　阿青知道游令过往做什么都讲究回报率，所以反反复复地劝。 　　但是游令只说一句：“文就行了。” 　　煎熬的过程。 　　空荡的结果。 　　这是她走过的路。 　　是她已经走完的路。 　　是她一个人，走完的路。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一百个红包。ORZ 　　不会分手，是一直都不会分手的意思。 第五十六章 　　阿青动手了。 　　毕竟是老师傅, 就算心里有压力，动起手来也很麻利。 　　因为怎么都过敏，干脆没有上麻药, 上了麻药影响皮肤弹性, 会导致图案不好看。 　　怎么说也干了那么多年刺青，圈子里有点名头, 就算明知这图案留不了几天，也希望至少出图那一刻是好看的。 　　还是那四个字母。 　　同样的位置。 　　阿青闭着眼睛都能刺。 　　字母轮廓描出来以后，他把枪关了，放一边，起身去调色。 　　走之前扫一眼皮肤，又红又肿，字母线条像3D打印上去的一样。 　　他在心里叹气, 嘴上没再多说什么。 　　该说的都说完了。 　　舌头都说断了。 　　屁用没有。 　　阿青只叮嘱一句：“别乱碰。” 　　游令躺在那儿, 别说动, 眼睛都不眨，也没想着看一眼图案什么样。 　　阿青忍不住翻白眼，“我这是文身店, 不是殡仪馆。” 　　躺得他妈的跟死尸一样。 　　服了。 　　进屋拿颜料时，手机刚好弹送消息。 　　是柯羽鸢发来的，一串手机号。 　　阿青手套都没摘就给对方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男生, 他愣了下, 以为柯羽鸢给错了，正打算说打错了，对方忽然说一句：“等一下。” 　　阿青就真的等一下。 　　然后对面传来簌簌轻响, 以及一段小声的对话。 　　-“怎么了？”是女孩子的声音。 　　-“应该是找你。”是刚刚那个男生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过后, 手机再次被人拿起, 女生的声音传出。 　　“你好。” 　　声线柔和，咬字清晰，没有娇柔做作的夹子音。 　　阿青眼前浮现出游令之前朋友圈视频里苏苏的样貌，落日暖光里，少女面貌姣好，眉眼都是清纯模样。 　　可能是当时她在笑，又或者是光太浓，给人一种她声音也会甜腻的错觉。 　　事实上，她声音要比想象中多了好几分清冷和平静。 　　“是苏苏吗？”阿青问。 　　“嗯，”苏苏刚洗完澡，因为洗得太久脸有点红，头发还没吹，滴滴答答的水顺着后颈脖子流淌进锁骨肩窝，她随便抽两张纸擦一下，声音有点低，“你是？” 　　“我是游令的朋友，叫我阿青就好。” 　　苏苏擦拭身体的动作一顿，原本垂着的眼眸也轻颤。 　　短暂的数秒过后，她继续擦拭，眼眸也仍然垂着，头顶白炽灯从头顶照下来，刺目的光将她面容照得白皙又透亮。 　　阴雨天里，显得有些冷。 　　她声线如常，“嗯，请问有事吗？” 　　阿青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因为事态迫在眉睫，他也没细究，快速把游令顶着过敏压力还要文身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又说：“你看你要不要来劝劝他？他这样真不行，现在还没上颜料，颜料的刺激性更强。” 　　“搞不好今晚结束就要进医院。”这话多少有点夸张成分了。 　　阿青在心里大概算了下，距离上次官宣到现在也没多久，他们应该还在热恋期。 　　热恋期的人哪能听对方要进医院这种话？ 　　那还不得麻溜过来？ 　　阿青想着，忍不住又补一句，“他还是疤痕体质，这留了疤，没个三五年肯定平不了。” 　　他说得很清楚，也强调了重点。 　　苏苏抬手把沾满水的纸巾团成团扔进垃圾桶，头发还是断断续续地滴水，她随便用毛巾裹起来，声音没什么特别大起伏地说：“游令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阿青忙说：“对，我把手机给他？你先骂两句？” 　　苏苏说：“那你把手机给他吧。” 　　阿青立刻转身出去，居高临下，唤：“少爷。” 　　游令面无表情睁开眼睛，看到他手里没工具，只有一部手机，目光移到他脸上。 　　阿青幸灾乐祸，晃晃手机，“你家属。” 　　游令一顿，“谁？” 　　阿青“哼”一声，坐在旁边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苏苏啊，不嘚瑟了？” 　　话落，游令直接坐起身，一把抢走了手机。 　　因为动作太大，锁骨的肌肤狠狠拉扯，疼痛感密密麻麻袭来，他没忍住皱眉，手也不自觉有点抖。 　　阿青见状，简直有种开了眼的震撼，忍不住开嘲：“你也有今天啊小少爷。” 　　话落，只见游令拿起手机，一句话也没说。 　　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屋里安静，手机收音一般，如果苏苏说话，阿青也能听见。 　　但是他没听见。 　　因为苏苏也没说话。 　　两个人都沉默。 　　气氛一下子有点刺人。 　　阿青这才察觉好像真的哪里不太对劲，有点僵硬地收了脸上嘲弄的表情，盯着游令看。 　　半晌，只见游令从躺椅上下来，走向门口。 　　他身高腿长，没了衣服遮挡，肩宽窄腰，并不显弱。 　　可有那么一瞬间，阿青却觉得游令的肩骨好像没那么挺拔。 　　游令自己没觉得，他甚至没有任何感觉，全凭本能找了处还算安静的地方。 　　玻璃门紧闭，门外已经落了黑色，因为接连的大雨，连夜晚的颜色好像都比之前重一些。 　　空气里掺杂着冷风，从细窄的门缝吹到游令脸上。 　　他垂着眼眸，眼睫不知道是被风吹还是怎么，时不时轻颤两下。 　　良久，他才听到苏苏的声音。 　　“我听阿青说，你在文身？” 　　游令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他说你文身过敏。”苏苏又说。 　　游令也一声：“嗯。” 　　数秒过后，苏苏并没有说更多，也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 　　她也不生气，言语不恼不怒，不急不燥，很平静。 　　她唤他的名字，声音有点轻，“游令。” 　　游令忽然鼻腔涌上一股浓浓的，抑制不住的酸意。 　　眼眶也酸胀滚烫。 　　喉咙发紧。 　　他咽了又咽，也没能抵挡这翻涌的情绪波澜。 　　其实分开也没几天，但总觉得分开了很久，久到已经不记得她轻柔带笑唤他名字的声音。 　　辗转反侧睡不着时会翻看手机里的视频和相册，他庆幸自己从前手欠拍了那么多瞬间。 　　也许就是反反复复看了太多遍，才会在刚刚苏苏张口的瞬间，就觉得心脏直坠崖底。 　　他见过苏苏喜欢他的样子。 　　所以他知道，现在苏苏已经不喜欢他了。 　　至少不打算继续喜欢他了。 　　或者，已经不想再喜欢他了。 　　总之，她要走，不是在吓唬他，也不是那些女生习惯性的“欲擒故纵”。 　　她是个真诚的人。 　　就连离开，也无比真诚。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苏苏口吻很淡，“你自己愿意为自己负责就可以了。” 　　“还有事吗？很晚了，我要睡了。”苏苏又说。 　　游令原地驻足，视线只盯一处，盯得久了，眼前有些模糊，摸不到焦点。 　　就在那头传来一点点，类似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准备挂断的动静时，他终于张了口。 　　“苏苏。” 　　对面的动静戛然而止。 　　他们没有开视频，但是游令却好像能看见她的一切—— 　　她准备挂断电话，他开口出声，她动作暂停，脸上表情蓦然地看着手机，甚至不打算把手机重新拿回耳边。 　　她眼睫轻敛两下，目光平淡。 　　却是古老神话里，天地万物在末日前夕的最后审判。 　　游令手上不由自主加力，腕筋绷得像铁丝。 　　他站在世界中央，是天地间最后一株凡草。 　　神明居高临下，他在万籁俱静里，蓦然掀眸，出声，一字一句。 　　“我想见你。” 　　苏苏一滞。 　　游令继续说：“到地方跟你说。”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苏苏却觉得，是了，这才是游令。 　　他也许会平静片刻，但刻进骨子里的占有欲和强势不会消失。 　　可是苏苏已经不想应付了，她很累。 　　她说：“我要睡了。” 　　游令淡淡：“嗯，你先睡。” 　　苏苏胸口顿时开始发堵，她想发脾气，可又觉得实在很没意思。 　　“算了，”她很轻一声，“随你。” 　　然后挂断电话。 　　游令把手机扔给阿青，没什么表情地躺回椅子上。 　　只说一句：“快点。” 　　之后便没有再说一句话。 　　二十分钟，一切结束。 　　游令随便套上衣服，帽子往头上一扣，大步走进茫茫夜色里。 　　- 　　苏苏一直都不舒服，她说睡了是真的睡了，但是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有很多人，她四顾茫然，找不到出口。 　　直到天漏了一个大洞，大雨如倒灌的海水，所有人瞬间消失，只有她还在原地驻足，抬不起脚。 　　海水越来越多，水位越来越高，覆盖她的胸口，又覆盖她的口鼻，强烈的窒息感让她陷入无尽的恐惧。 　　呼—— 　　她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大口喘气。 　　鼻子吸不上任何气。 　　感冒了。 　　鼻子堵了。 　　扭头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大雨，气温太低，屋里到处都冷，苏苏忍不住往被窝里钻，可是手脚怎么蜷都冷，不得已起身找袜子。 　　灯刚打开，房门就被敲响。 　　“进。”一张口，苏苏才发现自己嗓音已经哑掉。 　　苏煜也听出来，“感冒了？” 　　“一点点，明天吃药。”苏苏说。 　　苏煜“哦”一声：“那个，他在下面。” 　　苏苏一顿，看向苏煜。 　　苏煜挠头，“他跟我说，不用喊你，等你醒了告诉你一声就好了。” 　　苏苏扭头看床头的闹钟，她睡得早，这会儿不过刚凌晨。 　　“你怎么还没睡？”苏苏问。 　　苏煜说：“白天睡多了。” 　　“不是刻意在等你。”他知道苏苏在意什么。 　　苏苏这才“嗯”一声：“知道了。” 　　考虑到外面的恶劣天气，苏苏穿了有点厚度的长裤和外套。 　　倒不是急着下去见他，而是有些东西要给他。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既然他来都来了，她就一并把东西给他好了。 　　“这个给你。”苏苏把其中一个拿给苏煜。 　　苏煜嬉皮笑脸说句：“谢谢您。” 　　然后看着苏苏把另一个放进手提袋里，目光在她脸上盯了又盯，没忍住问一句：“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 　　苏苏闻声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把东西整理好，问：“怎么这么问？” 　　“就是感觉不太对劲，”苏煜说，“今天雨下得特别大，他来挺早了，我下去过一趟，他穿得也不多，没打伞，本来在小区里，是我给劝到楼道下的。” 　　苏苏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嗯，然后呢？”她问。 　　“嗯……就是觉得，他好像是在哄你。”苏煜说。 　　“你觉得，他在那么冷的天，穿那么少，是哄我？” 　　苏煜一愣。 　　苏苏说：“苏煜，你以后谈恋爱不能这样，吵架了可以找个机会坐下来好好说，但是不能用伤害自己的手段来处理这件事情，懂吗？” 　　苏煜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苏苏弯了弯唇，“好啦，你快去睡觉吧，我去一趟就回来。” 　　二人擦肩而过时，苏煜问：“你们会吵架吗？” 　　“不会。”苏苏说。 　　只有感情还在拉扯的人才会吵架，只有仍然对结果有期待的人才会吵架。 　　他们没有。 　　她也没有。 　　所以，不会。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 第五十七章 　　抚青靠海, 每次一到雨季就会断崖式降温，秋天好像只是携风路过，并不停留。 　　往后更长的是漫漫冬季。 　　老小区隔温差, 一出家门便感觉楼道里全是风。 　　这一点点老旧的墙根本抵挡不住。 　　衣服穿再多也没用。 　　苏苏忍不住吸了口气, 抬手把门关上，手摸到门把手觉得门把手都是冰的。 　　她又忍不住缩缩脖子, 原地站了两三秒才踩着阶梯往楼下去。 　　下到二楼风更烈，到一楼，风已经能直接吹到人脸上。 　　雨还在下，苏苏手里拿着雨伞，一拐弯看到楼道口旁停放电动车的地方蹲着一个人。 　　他没玩手机，指尖有星火，一地烟头。 　　他一直扭头看着一处, 侧脸线条清晰深刻。 　　只是看不到他的眼睛,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苏苏抿抿唇, 小声唤：“游令。” 　　游令身子一僵，下意识扭过头，恰好一滴雨水被风吹着斜到他指尖, 星火很快灭掉。 　　最后一丝光也消失不见。 　　苏苏步子轻，楼道的应急灯没亮，黑夜里, 他们无声对视。 　　最后游令先站起来, 苏苏垂眸，看到他裤子下半截已经湿透。 　　隐约可见的还有苍白的面孔。 　　脸上一层明显的水汽。 　　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短暂地扫过去一眼，苏苏收回目光, “你过来这边吧。” 　　好歹能挡着点风。 　　比站在风口强。 　　“哦。”游令沉闷一声, 迈步过来。 　　大概是蹲得久了, 他姿势有些僵硬，靠过来的一瞬苏苏能直面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气。 　　她忍不住蹙了蹙眉，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 　　没有光，游令并不能捕捉到她脸上发生过的细微变化。 　　只是觉得，她看过来的眼睛，很冷漠。 　　游令过来全凭一腔冲动，到这儿以后得知苏苏在睡觉，一句怨言也没有地待着。 　　他甚至有点庆幸，庆幸苏苏在睡觉。 　　因为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他只是想见她。 　　想见一见。 　　她不出现，他就可以等着，等着一会儿见。 　　一会儿之于此刻而言是以后。 　　没有什么比以后还能见到更好了。 　　但他忘了，以后，总会成为此刻。 　　此刻。 　　此刻。 　　只有风雨。 　　游令脸上沾了水，眼睫也湿了一层，显得一双眼睛像掺了墨。 　　比天还黑。 　　他直勾勾盯着苏苏，试图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但是只有冷漠，和平静。 　　她太平静了，口吻也如常一般，甚至愿意和他闲聊两句。 　　“你不冷吗？”她问。 　　一段关系里，爱恨都不是最疼的。 　　游令吹了一晚上风都没觉得冷，这一刻忽然觉得骨头都冒出了冰碴子。 　　他盯着苏苏，两腮紧了又紧，牙都快咬碎了，才用尽全力让自己尽量像她一样平静。 　　他问：“你什么意思。” 　　苏苏一下子默然。 　　粉饰太平这招好像用不到游令身上。 　　他不屑于和任何人保持虚伪的和平，他的世界里也只有自己的想与不想。 　　可她不是。 　　她寄人篱下，没有退路，常年察言观色，学了一身若无其事的好本领。 　　也许他们不单单只是不适合谈恋爱。 　　忽然迎面一股冷风掀来，吹得苏苏失声呛气。 　　这几天堵在心口的那团气莫名就全泄了出去。 　　算了。 　　她垂眸，拎起手里的东西递给游令。 　　游令不接，仍然盯着她。 　　似乎执拗地要一个答案。 　　苏苏只能回答：“没什么意思。” 　　“这个你拿回去吧。”刚看到视频那两天，苏苏一直在想，如果忽然结束，这份礼物是不是送不出去了，后来真的分开了，她又在想，这份礼物该不该送出去，如今忽然想明白了。 　　一份礼物而已。 　　准备了，就可以送出去。 　　哪怕不是女朋友，同学也可以吧。 　　毕竟最初的最初，她就是以同学的身份准备这份礼物的。 　　游令这才垂眸。 　　苏苏说：“你快过生日了对吧，给你的生日礼物。” 　　话落，隐忍许久的酸楚从鼻腔迸发。 　　游令喉咙哽住，眼眶忍得通红。 　　他伸手要接礼物，却在即将触碰手提袋的瞬间一把攥住苏苏的手腕，用力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太冷了。 　　两个人都很冷。 　　即便抱在一起也无法触及彼此身上的温度。 　　游令几乎想把苏苏揉进自己骨头里，他紧紧得抱着，脸往苏苏肩窝里埋。 　　很久，才磕磕绊绊说一句：“对不起。” 　　他说：“我错了。”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他反反复复地道歉。 　　苏苏被迫抬头仰面，她看着大雨从高空断线落下，声势浩大，仿佛要淹没整个城市。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等太阳一出，万物被大雨侵略的所有痕迹都会消失。 　　过程也许很煎熬。 　　但总会过去的。 　　于是苏苏伸手抱住了游令，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朋友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了。”她说。 　　就那么轻飘飘两个字，直接逼出了游令的眼泪。 　　这几天的大雨好像下进了他的心里，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可以冒头的机会，便争先恐后地全从眼睛里溢出来。 　　以前胡闹的时候，他总觉得苏苏的脾性怎么能好成这样。 　　这会儿又害怕她那么好。 　　她那么好。 　　他总觉得他要抓不住了。 　　“好了。”苏苏又轻轻一声。 　　她甚至踮脚摸了摸游令的后脑勺，“你以前没被分手过，第一次这样，会难受很正常。”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游令直接哑着嗓音打断，“不分手。” 　　真的倔得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但是苏苏很多年前就长大了。 　　她闭了闭眼睛，松开手。 　　游令察觉，将她抱得更紧。 　　快把苏苏勒得喘不过气。 　　她艰难开口，“你走吧。” 　　游令不为所动。 　　苏苏开始推他。 　　游令力气比她大得多，怎么是她能推得开的。 　　他们在风雨里挣扎。 　　又各自挣扎。 　　直到苏苏累了，“游令，真的，你走吧。” 　　游令还是不动。 　　苏苏这才说：“我感冒了，再吹头疼。” 　　游令一下子僵住，两三秒，忽然手脚无措地放开她。 　　一瞬间不知是该帮她挡风，还是该放她走。 　　“我、我不知道……”他干巴巴地说。 　　苏苏摇头，“没事。” 　　她重新把东西递给游令，“快走吧，很晚了。” 　　游令垂眸看着她手中的东西，短暂两三秒，抬头，“那么想给我，就在我生日那天再给我。” 　　苏苏抿唇，看着他不说话。 　　游令偏开脸，小孩一样用手背擦了下眼睛，才说：“你回去吧。” 　　苏苏说好。 　　她把手里的伞给他。 　　游令没接。 　　苏苏自顾自打开，拿起他的手，交到他手里，“别淋雨了，感冒又不好受。” 　　她这么说，游令心里更难受。 　　他好像忽然变得什么都不会，察觉不到她感冒，也不知该怎么应对她的情绪变化。 　　她明明那么温柔，他却只觉得难受。 　　“你要打我吗？”他忽然开口。 　　苏苏笑了，“我打你做什么？” 　　“那你要什么？” 　　苏苏收声。 　　她静静地看着游令。 　　游令在她开口前说：“分手不行。” 　　苏苏没再和他争论要不要分手，好像已经懒地争论这个事情。 　　“回去吧。”她说。 　　游令“嗯”一声，又强调一遍：“不分手。” 　　苏苏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目送他离开。 　　少年身影在大雨里莫名显得渺小，苏苏是经历过长大的人，她知道游令此刻是真的难受，他在经历属于自己的大雨。 　　可是他不知道，这场大雨早已在她心里下了数月。 　　她已经被淹过一次，在逼近窒息中独自熬过一夜又一夜。 　　她不想再熬了。 　　哪怕此刻的他已经懂得交付真心。 　　可是然后呢。 　　不合适的路，即便捧着真心，也走不到尽头。 　　更何况，她已经看不到真心与否。 　　她胸腔被雨水浇灌，心口荒草丛生。 　　她被堵在最中央，找不到回头路，也望不到新的路。 　　他难过。 　　她又哪里比他好过了呢。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 第五十八章 　　回到家, 打开门，客厅一道浅弱的光照得苏苏心上一惊。 　　她看过去，只见沙发上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舅舅, 他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套, 电视机的荧光因为周围的昏暗显得有些刺眼。 　　“舅舅……”苏苏不知道舅舅是什么时候发现她外出见游令的，甚至在想舅舅是不是很早之前就发现了, 她有点心虚，同时也庆幸她和游令今晚除了短暂地抱了一次没有做出什么离谱的行为。 　　舅舅闻声看过来，声音刻意地压得很低，“回来了。” 　　小时候苏苏就总听邻居亲戚夸赞他们苏家人，好像骨子里天生识大体，有可以迎风破浪的坚韧，也有过日子的理性和温顺。 　　舅舅也是苏家人。 　　苏苏抿唇, 垂下眼眸。 　　地面一层摇曳的光影, 从她的眼睛里照进心里, 让她的心七上八下，慌乱如麻。 　　连一句得体的解释都张不开嘴。 　　最终还是舅舅先开的口，“苏苏。” 　　苏苏轻轻眨了下眼睛, 听到舅舅语气不轻不重地说一句：“这不合适。” 　　可能于常人而言，学生早恋是过错，可苏苏不想认下这个错。 　　她没有道歉, 只是说：“嗯, 以后不会了。” 　　“真的？”舅舅问。 　　苏苏抬起头，看着舅舅的眼睛，点头, “嗯。” 　　“好, ”舅舅起身, 他关了电视，客厅瞬间漆黑一片，走到苏苏旁边，他摁了摁苏苏的肩膀，“舅舅相信你。” 　　进屋前，舅舅又说：“过两天可以去看看爸爸妈妈了。” 　　苏苏这才恍惚意识到，游令的生日，是七月半。 　　中元节。 　　日子实在太特殊，苏苏只能在头一天晚上给游令发消息，跟他说生日礼物开学再给他。 　　游令回了好。 　　收到答复的苏苏，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没有庆幸，庆幸游令不再来纠缠她，也没有失落，失落游令对这份礼物的期待也不过如此。 　　她就算再强撑理智，也不过才走过十几年的光景，人生里经由的大事除了一刀立斩的生死两茫茫，没有其他跌宕起伏的波折。 　　所以也不会有东升西落里沉淀下来的沉稳和周全。 　　她很茫然。 　　她蹲在父母的碑前，看大雨在上面冲刷过留下的深深浅浅的痕迹。 　　一道一道，是他们分离那么多年的印记。 　　良久，她才垂下眼眸，眼睫扑朔间，透明的泪珠滚落。 　　声音是难以抑制的颤抖。 　　“好想你们。”她说。 　　其实苏苏知道舅舅那天那句话的用意，她做了出格的事情，不该跟舅舅舅妈认错，该跟父母认个错。 　　但是她知道父母不会怪她，因为她的父母当年也是早恋在一起的。 　　只是他们比较幸运，从一见钟情到两情相悦，再到举案齐眉，一路都顺顺利利。 　　不像她，从开始就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 　　如果真要认错，大概也还是要认一个。 　　父母对她那么好，给她富足的物质和自由的精神，总不是要她上赶着踏上一条倒贴的路。 　　她倒是无所谓，熬一熬，总会过去的。 　　可他们，该心疼了。 　　一想到这里，苏苏眼泪就掉得更凶。 　　她蹲不稳，便破罐子破摔地坐在地上。 　　那么多年没那么崩溃地哭过，自己也觉得丢人，所以便拿手捂住脸，任由眼泪从指缝溢出来一汩又一汩。 　　她想了又想，她不怪游令，甚至也不怪当初那个有点廉价的自己。 　　她怪的是在一个月节点时，居然在明知游令脾性以后，还妄想得到好结局的自己。 　　她那么难过，那么失落，还不是因为…… 　　她有过期待的啊。 　　她可以为自己的廉价买单。 　　谁来为她曾经满腹涌出的的期待买单呢？ 　　- 　　年年回去都是在外面吃，今年也不例外。 　　舅舅舅妈带苏苏和苏煜找了家随处可见的面馆，苏苏吃不下去，就简单要了碗免费的紫菜蛋汤，舅妈如往年惯例一般，脾气很好地没说什么。 　　倒是苏煜很担心。 　　因为在他印象里，苏苏已经有几年不会在这一天哭成这样了。 　　她垂着眼眸，眼皮红肿得不堪入目，眼睑也一层被揉擦过的痕迹，隐隐有破皮的迹象。 　　天气转凉以后舅舅舅妈工作就恢复正常了，从面馆出去他们就直奔工厂，苏苏和苏煜打车回去。 　　回去的路上，苏苏疲累地靠在一旁，眼睛半闭不闭，时不时视线模糊地看一眼窗外。 　　到家以后，苏煜忍不住在苏苏要回屋的前一刻拉住她问：“你怎么了？” 　　苏苏哭得凶，感冒还没完全好，脑袋有点蒙。 　　她慢半拍地扭头，反问苏煜，“什么怎么了？” 　　苏煜见状眉头拧得更深，“你是不是跟游令吵架了？” 　　苏苏叹气，“没有。” 　　“你别瞎操心了，”苏苏扯开话题，“马上开学了，你作业写完了吗？” 　　“你别操心我。”苏煜说。 　　苏苏点头，“好的，那我们都放过彼此好不好？让我回去躺会儿？” 　　她这么说，苏煜只能放人走。 　　等人进屋了，苏煜盯着紧闭的房门，没忍住给游令拨了一通电话。 　　响了很久。 　　没人接。 　　苏煜皱眉，想到最近通话里还有一通电话，翻出来，打过去。 　　这个倒是接了。 　　“苏苏？”对方一张口苏煜就知道自己没找错人。 　　“我不是，”苏煜不废话，直接问，“除了打电话还能怎么联系游令？” 　　“你找游令？”对方问，“今天？” 　　苏煜脾气很不好地说：“不然呢？” 　　对方难得没计较，“今天找不到他，大后天不就开学了？他会去的。” 　　苏煜拧眉，“为什么？” 　　“没为什么，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挂了。” 　　说挂就挂。 　　再打过去也直接被挂断。 　　苏煜气得咬牙，恨不得现在就把游令揪出来质问一番。 　　他也想抽时间再问问苏苏，但是苏苏老以快开学了为理由，各种找借口收拾东西避开他的询问。 　　很快就开学了。 　　苏煜只能放弃，准备再找其他合适的契机。 　　高中开学从晚自习开始，苏苏在家吃了饭才去学校，一踏进学校门就感觉这两个月的暑假过于漫长了。 　　学校里迎来了新生，她也从踏进校门那一刻成了高二的学姐。 　　还没进教室就被周雨拦截，热情似火地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苏苏看她都要亲上来了，才伸手推开，“玩得开心吗？” 　　周雨“嘿嘿”一笑，“还不错，看了海，还看了日出和落日，真好看呀，比学校好看一百倍，一千倍！” 　　苏苏被她逗笑，和她边说边往教室走。 　　班长安排了值日生打扫卫生，教室到处都还算干净，所有人都归了原位，又给人一种，这两个月快如两天的错觉。 　　苏苏拿卫生纸把桌椅都擦干净，脏掉的纸团成团的时候正要转身去找垃圾桶，目光扫到旁边的桌椅。 　　上面明显一层浮灰。 　　但是苏苏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径直走向垃圾桶把纸团扔掉。 　　周雨忙活完自己的事情过来找苏苏聊天，不经意瞥见游令脏乱差的桌椅，“啧”了一声道：“你俩这感情进展得不行啊，俩月了，你都不想着给人家擦擦桌子？” 　　周雨没在重逢第一刻就提起游令已经在苏苏意料之外了，所以苏苏应付得很游刃有余。 　　“我又不是保姆。” 　　周雨立刻举起赞同的大拇指，“这才是我们新时代女性该有的意识！” 　　苏苏连连失笑，等有人说张彩霞来了才催促周雨回去。 　　周雨走之前还念叨，“你对象怎么还没来？开学第一天就逃课，真是不愧是他。” 　　苏苏没回答。 　　周雨也没多问，转身走了。 　　许奕然和周任在张彩霞进教室前一刻坐到各自座位上，两个月过去，周任头发长了一点，但和许奕然对比，仍然算短的。 　　因为许奕然好像烫头发了。 　　他头发一直都不算特别短的，这两个月又长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烫了卷毛。 　　他皮肤白净，一张娃娃脸，搭配这样的卷毛发型，显得有点乖。 　　“好像泰迪。”苏苏在许奕然寻求评价的时候说。 　　许奕然从一脸期待变成一脸失语。 　　苏苏笑说：“你先祈祷班主任能让你多留几天吧。” 　　许奕然翻白眼，“才不管她。” 　　话刚说完，张彩霞就进来了。 　　她一进门就扫了眼游令的空位，然后才上台简单交代几句话。 　　高二了，课程进度紧张，以后每个月都会有月考，考试成绩也是全校排挡，每一次进步或退步都清清楚楚贴在大字报上。 　　所有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本能地紧张起来。 　　好在张彩霞没有说更多，只让大家今晚先自习，等一个小时后让班长安排人搬书发书。 　　搬书的地方在图书馆，教室外的走廊人来人往，直到前门被敲响，苏苏才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陆宇舟。 　　苏苏愣了下，没想到陆宇舟会来。 　　“方便出来吗？”陆宇舟问。 　　他没说什么，但只是出现一下，班里就已经起了议论声。 　　苏苏只能起身，跟他一起离开。 　　她前脚离开，许奕然就问周任：“什么情况？” 　　周任耸肩，显然不知。 　　许奕然挠了挠下巴，又问：“游少呢？” 　　周任这次没不知，说：“他不是有事？” 　　许奕然迟钝一下才想起来什么事，连连：“哦哦哦哦，是是是，那这怎么办？” 　　周任摇头，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哦，对了，昨天肖晚和柯柯去我家了。” 　　许奕然点头，示意：然后呢？ 　　周任说：“柯柯要转学过来。” 　　“哦，”许奕然停顿一下，猛地扭头问，“什么？” 　　周任已经震惊过了，所以此刻能面不改色地说：“她说‘我行我上’。” 　　许奕然愣了愣，想起来曾经柯羽鸢质问他们怎么看游令时，他们共同反驳过一句“你行你上啊”，愣了好一会儿才拧眉，神态有些严肃，“什么意思？” 　　周任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向苏苏和陆宇舟一起离开的方向。 　　而许奕然则是把视线落在自己前排空荡荡的桌椅上。 　　那总是干净得有些夸张的地方，此刻处处都蒙了一层灰尘。 　　像被人遗弃很久。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 第五十九章 　　吹一晚上风, 会发烧是意料之中的。 　　游令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头脑昏沉间，耳边模模糊糊响起温柔的声音。 　　她轻拍他的后背, 轻声说：“我们uu什么时候都有人喜欢。” 　　又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 　　——“只要你不想, 就可以。” 　　——“反正是你的，又没人规定一定要让给别人。” 　　转瞬间, 一切温柔被刻薄取代。 　　他们扎堆议论，声音并不刻意压低。 　　恶意直接又明显。 　　——“反正大家都不喜欢他。” 　　——“根本不会有人喜欢他这种人。” 　　——“他活该被那么多人讨厌。” 　　忽远忽近里，头顶重重压过来一句。 　　——“游令，不要让我讨厌你。” 　　游令在恍惚中蓦地惊醒，他浑身冷汗，坐起身时，被子滑落, 冷空气一贴, 周身皮肤上仿佛结了一层冰。 　　他扭头看窗外。 　　又在下雨。 　　淅淅沥沥, 连绵不断。 　　敲门声不轻不重地响起，游令眼皮沉沉，咳了一声才回头问：“谁。” 　　“小少爷, 车到了。”阿姨说。 　　游令晃了一下神，拿起手机，看到时间, 农历十四了。 　　微信消息只有一条。 　　熟悉他的人都会在最近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只有苏煜的微信发来一条消息。 　　手机荧光照在脸上, 比窗外的夜还冷，简短一句：我有事，不去找你了, 开学再把东西给你。 　　宛若死刑缓期。 　　游令回：好。 　　随后直接把手机关机, 扔进抽屉里, 头重脚轻地开门离开。 　　阿姨一眼看出他脸色不对，在他上车后还追出来，从窗口把水和药一起送进来。 　　“难得见面，好好地见面。”阿姨说。 　　游令闻声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车子缓缓驶进茫茫夜色，一路直抵邻市。 　　药是加量的，游令睡了一路，到地方的时候还没下车就看到老宅门口站着一道笔直的身影。 　　他穿着规矩的中山服，头发花白却茂密。 　　游令下车，上前唤：“外公。” 　　外公瞧着他点头，“吃饭了吗？” 　　游令诚实摇头。 　　外公转身进门，“正好你外婆做了汤，你喝点暖暖身子。” 　　游令：“好。” 　　一老一少，穿过院子抵达堂屋，餐桌还没收起来，饭菜都热着，两个人各自安静吃完。 　　外公先起身离开，不用叮嘱游令自己也知道收拾东西。 　　零点，门外忽然传来声响。 　　游令一直没睡，听到动静就开门出去，迎面撞上披着衣服要往外走的外婆。她嘴里还念念有词，“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乖乖要饿了。” 　　身后外公追着出来，“还早！还早！天都没亮呢。” 　　外婆挣开他，“乖乖嫁得远你忘啦？哎呀，那个时候都说不要嫁那么远啦！” 　　外公叹气，“不远，现在有车，有车快。” 　　说着，外婆忽然注意到了对面的游令，她愣一下，眯着眼瞅了瞅，上前问：“你谁家小伙子啊，怎么那么晚不回家？” 　　“哦哟，你别不是来找我家乖乖的吧？她已经嫁人啦，你来晚啦！”她说着又笑，“你瞧瞧你，来得也太晚了，长得倒是很周正啊。” 　　“没缘分没缘分。”外婆摆摆手，眉开眼笑。 　　游令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笑笑，说句：“嗯，没缘分。” 　　外公闻言瞧过来一眼，游令主动走过去，扶着外婆说：“我送您回去。” 　　外婆拍拍他的手，“哎哟，好小伙哦，好小伙。” 　　游令知道外婆不清醒，但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问：“您觉得我很好是吗？” 　　他个子高，说话的时候微微弯腰，眼睛看着外婆。 　　外婆笑：“不错呀，又帅又高，你别说，你和我们家乖乖长得挺像，尤其这双眼睛哦，好看的。” 　　游令不自觉弯了弯唇，“是么。” 　　“好了，快回去睡吧，”外公说，“明天别起不来。” 　　“知道了知道了，好啰嗦的人，”外婆说着还跟游令告状，“这人哦，一天天净瞎操心，你看年纪轻轻的，头发都白了。” 　　“看着像个老头，”外婆说着，忽然愣了下，盯着外公认认真真地看，“你怎么那么老了？” 　　“你今年多大了？”她追问。 　　游令一听就知道外婆意识又混了。 　　妈妈刚去世的那两年，外婆精神状态不好，反反复复进出医院，三五年就确诊了阿兹海默症。 　　这几年越来越严重。 　　偶尔意识也会回到当下，但是情绪会控制不住。 　　因为所谓的当下，于她而言是一场悲剧。 　　“不对，你怎么会那么老了？”外婆忽然开始焦躁，“镜子呢！镜子呢！” 　　“外婆……”游令抓着她唤了一声。 　　外婆忽然一滞，三五秒后猛地扭头看向游令，“你怎么来了！” 　　她恶狠狠看着游令，脸上全是厌恶，“滚！滚出去！谁让你来的！” 　　游令哑声。 　　外婆用力一推，他没站稳，踉跄一步，退后。 　　外公忙不迭拉住她说：“好了，回去了，我们先回去。” 　　外婆咬牙切齿，“让他滚！让他滚！” 　　“好，好，”外公哄，“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外婆气得好像要喘不过气来。 　　他们老两口互相搀扶着回屋，游令看着他们蹒跚的步伐，也忽然开始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外公才一身疲累地出来。 　　他叹气，“行了，你也去睡吧。” 　　游令沙哑着嗓音“嗯”一声。 　　但是没动。 　　外公也没着急回屋。 　　好一会儿，外公才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游令说：“还行。” 　　外公重重地叹气，“要注意身体，年纪轻轻的，别把身子骨造塌了。” 　　游令说：“好。” 　　回屋前，外公又解释一句：“小游啊。” 　　每一句，游令都有应有答：“嗯。” 　　“你外婆，她只记得以前那些事，这几年的都不记得，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游令说：“知道。” 　　“很晚了，您去睡吧。” 　　外公回屋，堂屋只亮一盏小夜灯，照得地面一道晃影。 　　回屋后，游令一直睡不着。 　　往年的这两天，他没什么心思，不是不分昼夜地睡，就是不清醒地发呆，今年却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他想打个电话，一摸口袋才想起来手机被他扔在家里了。 　　但是无所谓。 　　因为他知道，即便手机就在身边，他大概也很难拨通电话。 　　那么多年。 　　那么多年。 　　他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巧舌如簧都是骗人的。 　　面对想爱的人，他一如既往，只会张口结舌，失言又沉默。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 第六十章 　　日子特殊, 陵园进出的人很多，游令每年来得早，走得也早。 　　他规规矩矩地走过去, 花束摆放在正前方, 人却尽量往旁边站。 　　别人都好像话很多的样子，长久的分别让他们输入欲望更加浓烈, 反正怎么也得不到回馈，那就一股脑全倒出来。 　　可是游令一句话都没有。 　　甚至处处无所适从。 　　他像贸然闯进了别人的家，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自在。 　　工作人员路过，看到他并不像常规的探望者那样自如悲伤，礼貌询问：“需要帮助吗？” 　　他来看自己的妈妈。 　　却要被人询问需不需要帮助。 　　游令心口又堵又闷，摆摆手把人打发走，不知要把这一切怪罪给阴沉的天, 还是其他谁。 　　天气不好, 太阳也不会出来。 　　一直站到浑身僵硬, 游令才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和碑上的照片打过正面。 　　宛若从未来过。 　　外婆昨天情绪波动，今日一大早没醒, 家庭医生忙里忙外，拖延了不少时间。 　　外公安排了人在家守着，后游令一步来到这里。 　　游令和外公迎面碰上, 问：“外婆还好吗？” 　　“还行, 睡下了，”外公说，“你要没事就等一下, 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年年游令都是独来独往, 外公从不过问, 也不打扰。 　　今年也许是有话要说。 　　游令乖顺地“嗯”一声说：“好。” 　　目送外公进园，年迈的人即便再健康在风中也很难坚韧挺拔，花白的头发像荒草，步履一步比一步沉重。 　　游令看着来来往往的黑发人，艰难地把目光从外公身上挪开。 　　额头和脖子隐忍的青筋凸起，喉咙滚了又滚，最终也只是微微眯眸，独自在广阔的风中的茫然。 　　风吹了一场又一场，来往的人一拨又一拨。 　　新的一群人来了。 　　其中短发女人言语非常不客气，“我就说他们家的人就不能挨！人死了上赶着烧纸送花，有什么用！我们家人死了也是要上天堂的！收了他们的花都是晦气！” 　　“我刚才看见蓝星的车了，她是不是来了？”有人问。 　　短发女人更气，“别给我提蓝星！我看她也不是真心和囡囡好，真的好还要去帮扶那晦气玩意儿？” 　　短发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他们骂得不忌讳，小男孩就大大方方地问：“妈妈，你们在说谁啊？” 　　“说你姨姨的儿子。” 　　“哦！我知道！”小男孩邀功一般喊，“大哥跟我说过，姨姨的儿子是个神经病。” 　　“他最好真的是个神经病，”短发女人恶狠狠道，“别提了！提起来一肚子火！” 　　“行啦，武月，别让姨夫听到了。” 　　武月冷笑，“姨夫就是不清醒，你跟我说，要是你儿子把你逼死了，回头喊别人妈，你怎么想？” 　　她说着一把把自己儿子抱起来，点着他的鼻子说：“我跟你说！你要敢那么做，我死了也要拉你垫背！” 　　“你囡囡姨就是傻，我一会儿就把那花扔了，别他妈想用游天海的钱来恶心囡囡。”武月越说越气。 　　不远处，游令背对着他们，他没出声，那些人也没注意到他。 　　外公在旁边几次欲言又止，都被游令拦下。 　　等他们走后，游令才说：“没事。” 　　他扯唇苦笑，“应该的。” 　　这些恶语，都是他应得了。 　　更何况，只是一些恶语。 　　他应得的，从来都不只是恶语。 　　外公有些意外，盯着游令看一会儿才启声说，“走吧。” 　　爷孙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陵园不大，却好像怎么样也走不出去一样。 　　外公在步履蹒跚间，想起从前。 　　其实类似的事情以前也经历过一次，因为关系太僵，外公一直安排游令和他们家人分开来陵园。 　　那一年，碰巧遇上了。 　　武月年轻的时候和囡囡玩得好，性格又强势，早年一直忙自己的学业和事业，没能见到囡囡最后一面，又加上听说囡囡过得不好，便直接把游家所有人隔绝出自己的世界。 　　蓦地碰上游令，讲话很难听。 　　当年的游令年轻气盛，讲不好是自尊受损还是真的觉得有被侮辱到，和表大哥打了一架。 　　那一场混战里，上到外婆，下到小辈分的外甥儿，前前后后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站在游令这一边。 　　大人们自然不会插手拉扯，但是同龄小辈几乎都对游令动了手。 　　对游令，他们一早就看不顺眼。 　　那么美满幸福的大家庭，忽然空降一个病秧子要大家宠着惯着，不能欺负不能闹，偏偏他自己没礼貌，从不给人好脸色。 　　凭什么？ 　　直到唯一宠着病秧子的囡囡去世，一切爆发得理所当然。 　　最后还是蓝星出面阻拦，并扬言以后谁再那么对游令就跟谁不客气。 　　大家冷笑着把蓝星一并隔绝在外。 　　从那以后，大家在各自的领地安然无恙，彼此绝不踏进对方的地区。 　　游令每年也只有清明中元初一这三个时间段会离开抚青。 　　但是那件被所有人一致对抗的事情给游令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他大病一场，此后不能听见任何人在他面前提类似的事情。 　　一旦提起，对方受伤，他也会自伤。 　　三观意识意识尚未健全的少年人，不管是攻击别人还是攻击自己，手段强度都恶劣得让大人觉得发指。 　　亲人掏心掏肺地恳请他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他自己不仅不听，还要更过分。 　　后来人长大了，懂得一些尺度和分寸。 　　但是也懂得了逃避。 　　他有多不愿意面对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 　　外公也很清楚。 　　所以对于此刻游令的冷静和压制自我，他非常意外。 　　上了车，外公没着急让司机开车，而是假意让司机去买水，以此给他们爷孙俩提供共处时间。 　　窗户开了一半，冷风吹进来，面庞又凉又僵，睁不开眼，也无法安心闭眼。 　　手杖在手里捏了又捏，外公才启声说道：“回去好好睡一觉，等太阳出来，一切就都好了。” 　　游令默不作声，始终看着窗外的天。 　　在他的世界里，太阳已经很久没出来过了。 　　大雨一场一场，即便被晒干，地面底下雨水堆积流淌的痕迹依然在。 　　幸福平坦的童年过去是至清之水，清到可以审视自己，和陪同一起长大的父母亲人。 　　而他，从始至终，踏足的只有深不见底的淤泥。 　　他那么小，尚且不能安稳立足，又怎么能奔跑跨越。 　　所以除了逃避，熟视无睹，他没有更好的出路。 　　可是。 　　“逃避没用对吧。”他开口说。 　　他已经到了躲不掉的年纪了。 　　“是。”外公答得很干脆。 　　“那弥补呢。” 　　“弥补也没用，”外公一笑，口吻似是释然，半晌才问，“弥补的本质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是修复。 　　“这世界上没有能修复好的东西，也没有能把任何东西修复好的技术，新的就是新的，是下一个，是另一个。” 　　车厢里一片静谧。 　　连彼此的呼吸都微弱。 　　良久，游令才低声说：“我不想要另一个。” 　　更不想要下一个。 　　所有的新的，其他的，另外的，他都不想要。 　　他只想要那一个。 　　妈妈是。 　　想爱的人也是。 　　“傻了吧。”外公忽然说。 　　游令扭过头，眼底一片毫不遮掩的茫然。 　　少年人度过了难捱的漫长的孤独的青春期，在不停的质疑和自愈中长成畸形的模样。 　　面对想要的不能坦诚表露，面对讨厌的也不会礼貌避开，真诚之下永远手足无措，挽留起来张不开嘴。 　　一切假的都能随心所欲，真的反而无从下手。 　　别扭又倔犟，拧巴又无知。 　　以为无坚不摧，其实一触即溃。 　　如今一场见不到头的风雨，终于掀翻了他所有伪装。 　　顽劣和强酷下面，除了茫然，别无其他。 　　甚至连绝望和难过都没有。 　　只有茫然。 　　前辈们并不吝啬向后背传授经验。 　　于是外公说：“所有的下一刻之于此刻，都是下一个，都是另一个。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这不是你们学过的知识吗？” 　　游令还是懵。 　　外公如同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托盘里油垢很厚，看上去脏脏的，凑近了才能闻到里面的油香，火光摇曳，并不耀眼，但却清晰，恒久，温暖。 　　游令忍不住贪恋这一点温度。 　　他小心翼翼地往外公身边挪了挪，手臂擦到外公外套布料时，发出一声不适宜的声响，他不可控制得僵住身体。 　　僵得哪哪都难受，却不愿意往回挪一分。 　　外公倒是没注意这一点细微，他笑了笑，继续说：“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记住它，并走过去。 　　“是记住，不是介怀，是走，不是迈。 　　“游令，你妈妈并不恨你，我是做父亲的人，就像我从不恨你妈妈一样，就像你外婆从不恨你妈妈一样，我们只是担心， 　　“你妈妈也一样，她很担心你。 　　“担心你生不逢时，处处不如愿，步步不得意。 　　“更担心你，求不得安稳和健康。 　　“你折磨自己，并不会让我们觉得，你很懂事，不需要我们动手就能自行把自己解决掉。 　　“你平心而论，我们要的是这些吗？ 　　“每个被你伤害过的人，要的是你用伤害自己，来以恶抵恶吗？” 　　“游令，”外公扭头，看着他，一字一句，“想要面对，意味着愿意长大。” 　　“自我愿意的长大，是好事。” 　　可有人是被迫长大了。 　　那个风雨里，毫无征兆的一场悲剧。 　　逼迫着一个小姑娘一瞬长大。 　　他晃了神，问出口：“好在哪儿。” 　　自我愿意的长大就不痛苦了吗？ 　　他踩过的淤泥，踩过，就不存在了吗？ 　　“好在，”外公伸出了手，粗糙却温暖的掌心搭在游令手背上，他声音沉沉，宛若大雾中，晨起的钟鸣，“长大，意味着有想要承担的责任。” 　　“意味着，从这一刻起，在无尽的失去里，你开始有了拥有。”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个嗷。 　　另外给大家推荐一本书换换心情，独坐的《麦麦的萧一》，言情短文，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嗷！ 第六十一章 　　“失眠情况严重吗？” 　　医生温和的声音唤回游令飘远的思绪, 他缓了缓神，点头。 　　“食欲呢？” 　　“最近一般。” 　　“上一次有过轻生念头是什么时候？” 　　诊室里片刻安静。 　　窗面很干净，能够清晰地看到树叶摇晃, 偶尔有飞鸟掠过, 窗面留下淡淡的痕迹。 　　天气不好，没有落日, 时间点一到，窗外颜色一瞬灰暗。 　　游令从窗户里看到自己的模样，也看到自己身处何处。 　　不大不小的诊室，横竖平直的办公桌，整理有序的文件资料，贴墙而立的书柜。 　　忽然风从一角掀起，没一会儿便有点滴雨痕落在窗面上, 痕迹蜿蜒曲折, 游令在那一道道痕迹里, 看到在邻市，刚和外公谈完话的自己。 　　那会儿也刚下小雨，他看着车窗发呆。 　　蓝星从跑车上下来, 踩着高跟鞋过来，敲开窗户，先跟外公打声招呼, 然后跟游令说：“在这等着我。” 　　说罢不等游令说什么, 转身进了陵园。 　　她和那些亲戚朋友前后脚相遇，两方人擦肩而过，自始至终, 蓝星都没有扭开脸看过那些人一眼。 　　直到蓝星和武月的儿子擦肩而过, 蓝星看到他手里的花, 微微一笑，伸手。 　　小孩儿不懂事，再加上有大人的默许，花已经被他糟蹋得没眼看。 　　蓝星长得漂亮，常年高马尾高跟鞋，气势很强，和武月不相上下。 　　小孩儿害怕她，战战兢兢地看向武月。 　　武月没什么好脸色，“是你的吗？跟你有什么关系？” 　　蓝星充耳不闻，只看着小孩儿。 　　小孩儿吓得嘴一咧，把花往蓝星手里一扔，扭头就钻进武月怀里。 　　武月直接骂：“蓝星你有什么病！” 　　蓝星轻笑一声，抬手顶了顶墨镜，这才赏脸一样看了武月一眼。 　　“我还行，”蓝星神色不变，“倒是你，年年偷别人的东西，下次再这样我就报警了哦。” 　　“你！”武月气得不行，“你才偷！” 　　蓝星不再理会，转身离开。 　　因为这个插曲，武月都没带人和外公打招呼，上了车就走。 　　游令在车上看了全程，等他们一辆一辆离去，他才抠了抠手，低声说：“是我自己挣的钱。” 　　外公笑，“听你干妈说了，你给别人写歌挣了点是不是？” 　　游令“嗯”了一声。 　　“挺好的，”外公说，“人活着，是要有点自己想要的。” 　　游令唇边掀起自嘲的笑，“想要的也不一定全都能得到吧。” 　　“那要看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游令愣了愣。 　　外公一笑，“是想要这个人，还是想要这个人，得偿所愿。” 　　“为什么你干妈明明那么在意你，却没有干涉你并不健康的生活作风，”外公说，“因为她和你妈妈是好朋友，她知道如果换作你妈妈在，比起约束你，更想要的，是顺你的意。” 　　“可是游令啊，不小了，该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你躲着的那方寸之地，那么多年，是不是只能容下你自己？是不是，只有你自己？ 　　“你想要的人，想看的世界，是不是都在外面？ 　　“是不是，可以不躲了。” 　　车窗上的面孔渐渐模糊，诊室里窗户映着的身影渐渐清醒。 　　游令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医生脸上。 　　短暂停顿，他又垂眸，声线平稳。 　　“大概，”他嗓音有点哑，“三个月前。” 　　“为什么？”医生有序提问。 　　游令眉间轻蹙，半晌没有回答。 　　答案就在他喉咙口，却艰难地说不出口。 　　医生见状没有逼迫他，换个问题问：“上上一次呢？” 　　游令有点累，心脏沉沉地坠在胸口，上有翻涌的水，下有堆积的泥，每一次心跳牵水扯泥，没几分钟便让他浑身无力。 　　他胳膊肘压在桌子上，手摁了摁额头，指腹渐渐有汗迹。 　　直到医生准备问下一个问题时，他忽然回答说：“因为有人不喜欢我。” 　　话落，他眼睛瞬间通红一片，额间也浮出更多冷汗。 　　医生一愣。 　　游令拿下胳膊，手落在膝盖上，两只手无意识地抠弄，食指指甲被他生生撕掉一块。指甲连着肉，血迹瞬间流淌出来，他低着头，没什么太大反应地用右手攥住，挡住。 　　仿佛这样就能把一切脆弱的屈辱挡掉。 　　他当然知道伤害自己是最懦弱的表现，也知道一个能够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该日日夜夜蜷缩在方寸一隅呻.吟矫情。 　　可他控制不了。 　　他听不得别人怼到他脸跟前说不喜欢他。 　　明明他对她有点兴趣，她凭什么不喜欢他？ 　　明明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又说过他是她第一个男朋友，凭什么又不要他？ 　　明明。 　　明明他是真诚的。 　　他是真诚怕妈妈不喜欢他，所以总是不敢上前打扰。 　　他是真诚知道他是空降出现的小孩儿，所以从不主动插足他们任何人的友谊。 　　他是真诚喜欢她，所以带她走进他的社交圈子。 　　明明，他是真诚过的。 　　可每一次，都只能换来这样的结局。 　　凭什么。 　　为什么。 　　所以，真诚的人，应该换来什么样的结局。 　　又能换来什么样的结局。 　　- 　　二十八号当天晚上，游令直接听从安排住在了医院。 　　手机在家里，蓝星要去拿，他没让。 　　“不无聊啊？”蓝星坐在旁边一边翻手里的文件签字一边问。 　　“没什么需求。”游令说。 　　“那给你找俩游戏？”蓝星说，“还是电影？” 　　游令失笑，“我多大了？要什么自己会弄。” 　　蓝星闻声挑眉，笑着说：“确实，再过两年可以找媳妇了。” 　　“哎，听说你找着过了啊，”蓝星说着把手里的笔放下，她翘起二郎腿，鞋尖一点一点，看着游令笑，“这算算也该是热恋期，怎么对手机没需求呢？” 　　“分了啊？”蓝星笑着问。 　　游令当即反驳，“没有。” 　　“哦，那就是你不愿意分。”蓝星直接戳穿。 　　游令被噎得说不出话。 　　无奈事实如此，他只能闭嘴。 　　“为什么？”蓝星微微下压身子，胳膊肘压在大腿上。打探问。 　　游令没回答。 　　蓝星笑，“聊聊呗，全当术前放松压力了。” 　　游令依旧没回答。 　　正巧这时护士敲门，进来以后，拿着单子直奔蓝星。 　　蓝星摆摆手，朝游令抬下巴示意，“给他。” 　　护士转而把单子给游令。 　　单子上写得清清楚楚。 　　ECT治疗。 　　患者需要亲自签字，监护人也需要。 　　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游天海看过，他已经签了字。 　　医生是蓝星大学同学的哥哥，早年一直在国外深造，他谈及的ECT和国内传统ECT不太一样，后遗症和副作用也相对来说弱一点。 　　这些之前医生都具体跟游令说过。 　　所以游令看也没看直接签了字。 　　护士拿了单子说：“可以准备一下了。” 　　护士走后，病房陷入长久的安静。 　　蓝星不再没话找话，也没再装模作样地翻阅文件签字。 　　她时不时把腿放下来，又翘起来。 　　游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是低着头，看着手指上不再流血的伤，很久都没有眨一次眼睛。 　　直到护士再次敲门示意他可以去手术时，游令忽然扭头问蓝星，“我妈当初有我严重吗？” 　　蓝星一顿，三五秒后扯唇笑说：“说实话，你的到来，为她的情况减轻不少。” 　　她没有正面回答游令的问题。 　　但是游令知道，她已经回答了。 　　是意料之中的。 　　尽管他从来没有问过。 　　“我没在哄你，游令，我说的是实话，”蓝星认真地看着游令说，“因为你，她开心很多。” 　　有什么用。 　　她真诚为之开心的两个人，到死都在躲着她。 　　他一敛眸，转身要出去。 　　蓝星终于弃掉所有的强撑理智，一把拉住他。 　　终于终于，她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担忧。 　　“为什么？”隐忍太久的情绪让她的嗓音也哑起来，她问，“游令，告诉我，为什么？” 　　不是为什么不愿意分手。 　　是为什么要接受ECT治疗。 　　高医生研究的ECT的确和传统的不太一样，但是患者要承受的痛苦归根到底是一样的。 　　头疼，恶心，休克，抽搐，短暂的失忆和记忆减退，以及逐渐下降的免疫力。 　　还有，要像个毫无尊严的躯壳，赤.裸地躺在手术台上。 　　要承认自己的不健康，不完整。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治疗并不能保证患者立刻且百分百痊愈起来。 　　倘若患者对痊愈抱有太强的期待，未来迎接的很有可能是更强的绝望和失落。 　　竭尽所有，也许只能得到功亏一篑。 　　所以，为什么。 　　明明一直都是倔强又有自尊的人。 　　为什么。 　　“因为，”游令声音低哑。 　　他垂着眼眸，病房冷白的光从四面八方照到他脸上，他穿着常规的病房，病服宽大，衣裤都空荡荡的，显得平时高大挺拔的人在这一刻单薄又脆弱。 　　黑色短发下，面孔被照得苍白，唇瓣也没有血色，唯有刘海的阴影落在眉目处，让人看不清他眼眸藏了什么情绪。 　　“我想好起来。”他说。 　　想变成一个健康的人，想变成一个正常的人，想变成一个，不给爱的人，增添任何负担的人。 　　顷刻间，蓝星眼眶涌出湿润，她喉咙咽了又咽，最后偏头扭开脸，眼睛瞪得大大的，抬手抹掉泪痕，才扭回头，攥着游令手腕的手用力。 　　她提唇笑，“好，会好起来的。” 　　“干妈陪着你，”她说，“不要害怕。” 　　“你妈妈也会陪着你的，”她心有不安，像是要在这一刻把所有人都搬出来，“苏苏也会陪着你。” 　　“游令，不要害怕。” 　　不要放弃。 　　千万，不要放弃。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个。（T T） 第六十二章 　　“情况比我想象中要好一点, ”高医生把结果单子推到蓝星面前，起身给蓝星倒了一杯水说，“虽然是重度抑郁, 但他本人比较有求生欲。” 　　摇摇晃晃一整夜的心终于落回了心窝, 蓝星没忍住长舒了口气，抬手捂住了额头, 手掌挡在眼前。 　　这时房门被敲响，高医生抬头，看到来人是柯羽鸢。 　　“柯柯，”他启声，“好久不见。” 　　柯羽鸢弯唇笑笑，“高叔叔好。” 　　高医生点点头，问柯羽鸢, “喝点什么？” 　　柯羽鸢：“不用, 我就是来看看。” 　　高医生：“你来的正好, 有些问题，我想着问你妈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柯羽鸢坐过去，问：“什么？” 　　高医生说：“整个治疗过程中, 游令只醒过一次，我问他怎么了，他迷迷糊糊说了一句话。” 　　蓝星放下手, 看向高医生。 　　高医生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 口吻平淡，“他说他想见苏苏。” 　　蓝星两腮瞬间绷紧，声音隐忍沙哑, “还有吗？” 　　“还有, ”高医生说, “他又停顿了下，随后说了句，算了。” 　　“所以我想问，苏苏是谁？”高医生说，“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从她入手呢？” 　　可柯羽鸢却直接拒绝说：“不行。” 　　高医生疑惑。 　　柯羽鸢伸手拿过结果单，垂眸说：“他不会愿意的，他说的‘算了’就是不想这样见到苏苏，也不想让苏苏看见这样的他。” 　　“高医生，你可能不太了解游令，”柯羽鸢一扯唇，笑得无奈又袒护，“他不是个会卖惨的人。” 　　“他很能装逼的。” 　　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 　　从高医生办公室出来，蓝星情绪不太稳定，鼻息一直很急促，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站了很久才缓解一点。 　　她拿纸擦了擦鼻子，声音闷闷地说：“你说，他是不是在担心……” 　　话未说完，柯羽鸢斩钉截铁地说：“是。” 　　蓝星一下子没控制住眼泪掉出来，她捂着鼻子说：“傻不傻啊他。” 　　柯羽鸢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至少在她眼里，游令一直都挺傻的。 　　精明的人大多都自私。 　　自私的人都舍不得让自己吃一点苦头。 　　而他呢？ 　　他对自己太不好了。 　　良久，蓝星才问：“那你说苏苏会吗？” 　　“我……”柯羽鸢一下子答不上来，想了想才说，“我不知道。” 　　“我对她不是特别了解。”柯羽鸢说。 　　蓝星沉默着，长长地吸气又吐气。 　　好一会儿，抬手摁了摁柯羽鸢的肩头。 　　柯羽鸢都懂，说：“我会的。” 　　- 　　病房一直没开灯，游令不让。他蜷缩着身子，脸埋进被子里，眉头拧得很紧，始终不睁眼。 　　浑身都很疼，锁骨更是，头脑昏沉，四肢无力，一会儿让人觉得自己就真真切切睡在床上，一会儿又让人觉得好像飘在半空中，身.下是摸不到尽头的悬空。 　　房门传来推开又关上的声响，脚步声很轻，停在他床前。 　　他拧着眉装死。 　　直到柯羽鸢出声：“别躺了，躺两天了，再躺死了。” 　　“滚。”嗓音沙哑得很难听清咬字。 　　他讲话难听柯羽鸢也不是第一天领教了，她没所谓地靠在床尾说：“我滚了倒是没什么，你不怕你女朋友也滚了？” 　　游令睁开了眼睛。 　　治疗导致的深度头疼是止痛药缓解不了的，长久不眠谁都扛不住，更何况他身体现状根本不好，所以一睁眼，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薄薄的眼皮折出更深的痕迹。 　　三天没到，瘦得眼窝都出来了。 　　下巴也更尖。 　　怎么看怎么不健康。 　　柯羽鸢不可避免地皱眉说：“你多少吃一点，瘦成这个鬼样子，她看了直接怀疑你去整容削骨了，更不可能和你和好了。” 　　游令听不得“和好”这两个字，出声强调：“没分手。” 　　柯羽鸢冷笑一声，转身去开灯。 　　白炽灯瞬间照亮整个房间，也照得游令面色更苍白，他支起身坐起来，宽松的上衣领口微斜，露出锁骨过敏的伤。 　　已经红肿破皮，估计过两天就会开始溃烂。 　　如果放在之前，也许恢复起来不算慢，可现在身体机能代谢那么差，估计要很久才能缓过来。 　　柯羽鸢不知道能说什么，只问：“晚上想吃什么？高医生说随你高兴。” 　　游令一挑眉，“我这就不行了？” 　　柯羽鸢嗤笑：“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游令：“那还随我高兴？” 　　“暂时随你高兴，”柯羽鸢说，“他说你状态不错，明天想去上学就去，按时复诊就行。” 　　“哦。”也不说想吃什么，倒头继续睡。 　　柯羽鸢不想在这讨烦，体贴地帮他关了灯，出门跟护士交代酸口汤粉或者面都行，还特意补了一句：“给他拿两瓶AD钙奶，有吗？没有我出去买。” 　　“应该没有。”护士不好意思地笑笑。 　　“没事，我出去买。” 　　晚上电梯有些停运，只留下单双号单向行驶的，柯羽鸢站在双号前等着，她在最后面，前面站了一对夫妻，手里牵的有孩子。 　　女人对男人说：“真是不明白，咱们穷人苦点熬不过来就算了，怎么他们有钱人还有过不去的坎儿，要我看，都是作的。” 　　“哎，你看见没？”女人说着那胳膊肘顶男人，“长得还不错呢，啧，不过那女的一看就很有钱，也不老，不知道俩人啥关系呢。” 　　男人一直低头玩手机，时不时附和一句：“那不是吗，钱多得花不完，不作还能干什么？” 　　话音落下，电梯“叮”一声打开门，一家人前后脚进去，柯羽鸢没什么表情地跟进去。 　　她一进去就拿起手机，自顾自地说：“遇到俩傻逼，真是当哪儿都是自家炕头，也不怕闪了舌头。嗯呐，可不嘛，你说怎么什么事都让他们摊上了？又穷又傻逼，这还不上赶着积德，也不怕下辈子都跟着遭殃。” 　　这电梯里只有他们四个人，柯羽鸢声音不大不小，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医院电梯非常快，这会儿不是高峰期，所以下滑到一楼几乎就是柯羽鸢话音落地的同时。 　　女人和男人听出柯羽鸢的意思，脸色非常难看。 　　可是柯羽鸢又拿着手机，他们不好直接质问。 　　直到梯门打开，小女孩忽然仰头说：“漂亮姐姐，你的手机拿反了。” 　　柯羽鸢煞有其事地“哎呀”一声，“还真是。” 　　她唇角一勾，放下手机，“那算啦，本来电话那头也没人的。” 　　说完，抬起头，唇边笑意收起，眼眸泛着冷意扫男人女人一眼，先一步抬脚离开。 　　她走远了女人似乎才敢骂两句，“这人什么意思！骂谁傻逼呢！” 　　柯羽鸢都懒地回头。 　　一路上，迎面碰上的是形形色色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有人眉宇皆是担心和不安，有人满面愁色，已经麻木僵硬。 　　痛苦。 　　痛苦是平等的。 　　都说钱能解决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和痛苦，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如果连有钱都解决不了，是不是代表它更痛苦，也更煎熬。 　　从医院大门出去，旁边的大屏幕刚好在播某个很火的相声团队的相声。 　　演员身着长袍，挺拔直立在桌前，手轻扶桌面，笑说一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屏幕下，人来人往，柯羽鸢闪身进入一家便利店。 　　- 　　白天全天在医院，临到五点，游令忽然吐了。 　　他午饭吃得晚，这会儿基本全吐出来了。 　　蓝星紧急把高医生喊过来，高医生仔细检查一遍才说：“过敏导致的头晕。” 　　他说着扒开游令的衣领，“你这个，是不是要处理一下？” 　　游令沙着嗓音说不用。 　　他说不用高医生就真没再管，开了单子让人给他打一针止吐针，又补了点止疼药，放人去学校。 　　游令不管什么时候进学校都规规矩矩地穿校服，最近暴瘦，宽松的校服显得更胖，直起身时隔着校服都能看到平直凸显的锁骨。 　　头发长长了也没剪，松软地趴在头顶，遮挡了一些眉目。衣领被他拉得很高，下巴缩进领口，乍一看，只露了半截鼻梁，倒是掩藏了部分病态。 　　从广场往走廊走时，刚好和苏苏陆宇舟迎对面。 　　三个人都没料到，意外地停在原地。 　　不近不远的距离，苏苏和游令对视。 　　苏苏没再剪头发，也没扎起来，柔软的发尾垂在肩窝，长长的刘海随便拨到两边，有点八字刘海的痕迹，额头和脸全部露出来，白白净净，健康又好看。 　　晚上只有路灯，她眼睛却依然透亮，细碎的光像暖灯，纵使天气清冷，也看得人舒心。 　　反观游令，薄薄一层碎发遮挡，眼底除了墨色几乎看不到别的。 　　片刻，喧闹声起，三五成群的人搬著书从图书馆的方向的过来，从苏苏和游令中间的空位走过。 　　恍若一场突如其来的兵荒马乱，苏苏和游令遥遥相望，各自无言。 　　最终，他们什么也没有说。 　　陆宇舟带着苏苏去别的更安静的地方，而游令则是径直去往教室的方向。 　　耳边陆宇舟一直在说，“我想了很多，觉得还是要正面道歉，苏苏，真的很抱歉。” 　　游令也会想很多吗？ 　　他会想什么？ 　　又想了什么？ 　　究竟是想了什么，才会从之前的卑微乞求，转变成今日的平淡路过。 　　或许是长大了吧。 　　迈过了新的一岁，从此往后的方向，都是新生。 　　挺好的。 　　大家都要往前走才好。 　　苏苏微微眯眼，望着头顶的弯月，终于回给陆宇舟一句：“不用道歉。” 　　也不要道歉。 　　都不要道歉。 　　不要让她觉得，谁都可以伤害她，然后道了歉又觉得没关系。 　　她不是…… 　　不是真的没关系。 　　不是的。 　　作者有话说：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郭德纲 　　六十六个。 第六十三章 　　游令在路过教室门口以后, 径直去了厕所的方向。 　　这会儿厕所人来人往，有人瞧见游令大大咧咧地打招呼，游令敷衍地点下巴, 走到最里间。 　　等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里间才传出抑制不住的呕吐声。 　　声音停止片刻，一道女声试探性地响起：“同学？你还好吗？” 　　游令把纸团扔进垃圾桶, 眼皮沉得有些睁不开。 　　听到声响，他勉强直起身，推开门，眼眸垂眸，看到门后一双脚。 　　穿的鞋一看就是女式的。 　　他抬手把门关上，眼皮疲惫地耷拉着，和来人面对面。 　　“游、游令？”女生睁大眼睛。 　　游令没什么表情变化, 只是嗓音沙哑地说：“我走错了？” 　　女生忙不迭摆手：“不不不, 是我, 我那个，涮拖把，听到有人好像在吐, 问一下。” 　　“哦。”游令迈开步子要走。 　　女生犹豫着问：“你……没事吧？要不要去趟医务室啊？” 　　正说着，一个男生走进来，应该是女生同班的, 看到女生喊了句：“刘洁？你有毒吧, 男厕也进？” 　　刘洁让他滚，然后目送游令沉默地离开。 　　张浩也盯着游令的背影，拿胳膊撞刘洁, “干嘛？你喜欢他？”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 “哎, 你俩一个初中的吧？” 　　刘洁翻白眼，“能好好上学不？满脑子除了情情爱爱还有什么？” 　　张浩“哦”一声，面无表情道：“能出去不？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屎.尿。” 　　刘洁张嘴作呕，大步离开，顺便拿走拖把回班。 　　她的班就在男厕隔壁，走到教室后门时，抬眼看到游令刚走没多远。 　　长长的走廊里，来往零星几个人，只有他仅仅背影就给人无尽冷漠。 　　张浩说得不错，她和游令确实是一个初中。 　　但又不全对。 　　因为她和游令，初中不仅一个学校，还是一个班。 　　不过很显然，游令并不记得她。 　　刘洁耸耸肩，拿着拖把从教室后门进去。 　　- 　　苏苏回班时大家正在发书，为了方便班长会把书交给每一列的第一个人，然后依次往后传，她不在，班长直接把书交给周任，而游令正在帮她整理她桌子上的书。 　　她看见后抿了抿唇，坐到座位上小声道谢。 　　游令没说什么，只是在后面发书时依然帮她整理。 　　书本多，一直发到放学铃敲响。 　　放学铃敲响的一瞬，苏苏把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了游令的桌子上。 　　游令看她一眼。 　　苏苏说：“不是什么贵重的。” 　　苏苏听到他“嗯”了一声，声音好像哪里不太对，但又没细察哪里不对。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太僵硬，苏苏不适，迅速收拾东西离开。 　　周雨从后面勾她脖子，“怎么没跟你对象一起啊？” 　　苏苏岔开话题说：“我们下周估计要调座位了。” 　　周雨：“那么快？啧，我考得也不好，估计没什么位了，实在不行我还原地待着吧。” 　　苏苏犹豫了下，“要不要跟我坐？” 　　周雨：“怎么？真放弃你对象了啊？” 　　苏苏笑：“是啊。” 　　“啧，”周雨捏捏她的脸，“真不错。” 　　俩人聊着走到学校门口，苏苏去往公交站牌等车，周雨转身走开。 　　上车坐好以后，身边跟上一个人。 　　苏苏扭头，看到是陆宇舟。 　　也因此错过车外站着的游令。 　　隔着车窗，陆宇舟和游令四目对视。 　　陆宇舟先移开目光，他朝苏苏笑笑：“我今天去亲戚家。” 　　苏苏“哦”一声，没多问，扭过头继续看窗外。 　　此时游令已经上车，坐在最后一排。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苏苏没有回头过一次，假装陆宇舟并不在自己身旁。 　　到站时，她及时下车，没有和陆宇舟说再见。 　　天气渐冷以后，大家不愿意骑自行车，周围坐公交车的学生就多了起来，来往不少人，苏苏两三结伴的人群中，独自行走。 　　走着走着，她瞥见地面上有一道影子。 　　长长的，瘦瘦的。 　　并不是她的。 　　但却仿佛和她的人并肩而行。 　　这说明这影子的人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莫名其妙地，她停了下来。 　　这道影子也跟着一瞬停下。 　　有风从身后吹来，掠过她的鼻尖，她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熟悉的冷冽的味道里，似乎掺杂了一些消毒水的味道。 　　从和游令在校园见面第一面，她就敏锐地闻到了他身上医院的味道。 　　他生病了吗？ 　　还是以前那些需要吃止痛药的病更严重了？ 　　又或者是，他锁骨上的纹身过敏了吗？ 　　心中恍然涌上一股滚烫的情绪，她鼻腔酸酸的，眼睛也闷闷胀胀的。 　　她终于肯承认，即便她坚持要往前看，要往前走，那些深刻的回忆仍然会拖拽她的脚步。 　　她会走得很慢。 　　也会很累。 　　可是。 　　她没有回头。 　　她始终没有回头。 　　走过长长的街道，等了一个红灯，穿过一条人行道，路过药店，便利店，进入小区。 　　身影拐弯，消失不见。 　　苏苏停在拐角一处。 　　黑暗中，她面目平静。 　　角落里，一只花色猫闪身越过，苏苏盯着它的身影，一寸一寸地抬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路灯处。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那个夜晚，皎洁月下，少年蹲在台阶上，似忠犬，仰面盯看她的窗户，给她打电话，要她过来，跟她说晚安。 　　那晚的风很轻。 　　可是那晚只有风。 　　他并没有说话。 　　也没有说那句：苏苏，我们好好谈恋爱吧。 　　是她喝得太醉，献给自己一场臆想和美梦。 　　她又看到，那个雨天的夜晚，茫茫雨帘中，少年模糊的身影，和苍白的面庞。 　　他们拥抱。 　　只是拥抱。 　　她精挑细选很久的礼物，即便提前，也没有送出去。 　　后来又迟到了很久，才送到他手中。 　　可能于他而言，她也是这样。 　　来得太早。 　　又到得太晚。 　　总之是已经错过了最合适的时间。 　　喉间抑制不住地咽了又咽，苏苏眉头紧紧蹙着，很久才轻轻舒一口气，转过身，折返回到小区门口。 　　隔着不远不近的马路，她和对面的少年遥遥相望。 　　他们对视，却无言。 　　很久很久。 　　苏苏才再次转身离开。 　　整整一周，游令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送苏苏回家，他从不上前打扰，也并不要求和苏苏说上话。 　　正如在学校，他们明明是同桌，说话的机会却少之又少。 　　周雨也终于意识到他们哪里不对劲，但却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咋咋呼呼地去打听。 　　一周后，学校正式开课。 　　早自习刚开始，张彩霞就领着一个人进班。 　　苏苏本来正埋头看书，听到对方启声做自我介绍，才愣愣地抬起头。 　　“大家好，我叫柯羽鸢。” 　　苏苏看着讲台上的柯羽鸢，茫然地眨眼。 　　柯羽鸢换了发型，发色染回了黑色，扎着马尾，头发仍然有些大卷，但是张彩霞并没有多问。 　　虽然穿了校服，但是领口并没有拉上拉链，纤细的脖子露出，上面绕了一条红色的四叶草形状的项链。 　　对饰品有相关了解的人已经认出这条项链售价高达五位数，忍不住低头窃窃私语。 　　柯羽鸢不在意被大家讨论，只是唇角一翘，笑着对张彩霞说：“张老师，听说我们班今天排座位？” 　　张彩霞态度不明，“对，你刚才，没有参考成绩，就按照身高吧。” 　　柯羽鸢说：“可以啊，不过老师，您也了解，我之前是在女校读的，不太习惯和男生坐同桌，我可以和女生坐同桌吗？” 　　“可以。”张彩霞答应得很爽快。 　　柯羽鸢忙说：“太好了，那老师，我可以和她坐吗？” 　　说着，柯羽鸢看向了苏苏。 　　苏苏怔住。 　　柯羽鸢笑着说：“哎呀，我看她比较乖，和她坐我会自在一点。” 　　张彩霞当然同意。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提出这种要求，苏苏也不好拒绝。 　　于是座位上，苏苏不变，柯羽鸢坐到了游令的位置。 　　游令往后退，坐在许奕然的位置，和周任坐同桌。 　　换座位的时候，游令没动。 　　许奕然帮他拉桌子，拉一下没拉动。 　　弯腰去看，才发现游令的桌子和苏苏的桌子用一根绳绑了起来。 　　是之前游令用自己装饰的鞋带绑的。 　　当时他非要苏苏绑，苏苏不会绑蝴蝶结，还被他嘲笑，最后他抓着她的手，一点点绑上的。 　　眼下没人敢动这跟绳子。 　　许奕然不知该怎么处理，也不敢试图让游令解。 　　最终还是苏苏伸手拽了下其中一头。 　　绑了那么久都没散的蝴蝶结，看似很紧，可其实一扯，就全散了。 　　绳子落地。 　　游令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苏。 　　苏苏眼眸轻眨，弯腰捡起绳子，放进了游令的抽屉里。 　　下一秒，游令冷着脸踹开桌子，离开了教室。 　　教室吵闹的声音片刻凝固。 　　许奕然尴尬地站在原地。 　　苏苏轻轻吸了口气，对许奕然笑了笑，说：“你帮他搬吧。” 　　许奕然挠了挠头，只能照做。 　　大家都换了位置，许奕然不想和别人坐，便强行把自己的同桌留给了周雨，周雨直呼晦气，下课后抓着苏苏吐槽。 　　周雨嘴上和苏苏吐槽，其实眼睛全瞄着柯羽鸢。 　　苏苏哭笑不得。 　　柯羽鸢注意到，没说什么，大大方方地捧着脸，盯着周雨看。 　　把周雨看得一愣一愣的，“怎、怎么了？” 　　柯羽鸢神情无辜，“我怕你看不清楚。” 　　“……”周雨一噎，憋得脸通红。 　　许奕然拍桌子大笑，“柯姐牛逼。” 　　周雨这才觉得哪里不太对，“你们认识啊？” 　　许奕然眨巴眨巴眼睛：“嗯呐，我们五个人互相都认识，除了你。” 　　周雨立马扭头瞪苏苏。 　　苏苏轻咳一声：“你听我说。” 　　周雨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苏苏：“……别闹。” 　　她失笑。 　　周雨“哼”一声，扭过头，结果和柯羽鸢笑眯眯的眼睛对上，神情一僵，又默默扭了回去。 　　苏苏失笑。 　　周雨这才肯老实下来。 　　这时柯羽鸢起身，看着苏苏说：“厕所？” 　　苏苏犹豫了下。 　　周雨一把拽起苏苏，“走走走，一起一起，我告诉你厕所在哪儿。” 　　苏苏无语。 　　周雨还一脸傻白甜地笑嘻嘻，一手圈着苏苏，一手顺势圈着柯羽鸢，走路时满脸骄傲。 　　许奕然脑袋从窗户伸出去，“你嘚瑟个什么劲儿？” 　　“坐拥美女这是帝王才有的美梦，你懂个屁啊。”周雨说。 　　许奕然翻个白眼，缩回脑袋。 　　柯羽鸢觉得周雨挺有趣，勾着唇笑。 　　周雨“嘿嘿”一声，“我们就这样，习惯了，哎，你之前真的在女校读的吗？女校真的全都是女生吗？” 　　柯羽鸢懒洋洋地点头：“嗯。” 　　“天哪，那是不是很多勾心斗角的？啧啧啧，有没有校园暴力？”周雨眼睛一眯，瞅着柯羽鸢说，“你为什么转学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柯羽鸢反问：“为什么女生多就勾心斗角？我看你不是很喜欢美女吗？” 　　周雨一愣，“对啊。” 　　“哎？对啊！”周雨一拍大腿。 　　“啧，女生多好啊，比那些臭男人强多了，”周雨想了想，更加确认地说，“对啊，那你们学校是不是香香的？啧啧，全是美女啊我操！” 　　苏苏忍不住了，“你为什么像个流氓？” 　　周雨：“你管我呢，我还没找你事呢，怎么你们都认识啊？” 　　柯羽鸢笑。 　　苏苏只能闭嘴。 　　周雨继续说：“不过我们学校还是有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嘿呀！尤其是涉及游令的！” 　　柯羽鸢轻笑一声：“那是游令混蛋吧。” 　　周雨夸张地缩脖子咧嘴。 　　柯羽鸢笑着看向苏苏，“是不是？” 　　苏苏没说什么。 　　柯羽鸢也不追问，笑笑走进厕所。 　　她前脚进去，周雨后脚就凑上来，“她谁啊？” 　　苏苏假借洗手的姿势，垂眸，眼睫掩去眸中情绪，口吻平淡道：“她是游令干妈的女儿。” 　　“哦哦哦，那就是妹妹啊，”周雨说，“游令干妈？怎么听着那么熟悉？” 　　苏苏甩了甩手上的水，“嗯”一声：“游令的初恋。” 　　周雨所有八卦声戛然而止，目瞪口呆。 　　苏苏一笑，“不过他们确实没什么别的关系。” 　　周雨嘴巴张张合合，最终神情复杂地落在刚走出来的柯羽鸢脸上。 　　柯羽鸢知道苏苏肯定和周雨说了什么，故意挑眉逗周雨：“怎么了？那么快就始乱终弃了？” 　　周雨试图说些什么，最后发现还是闭嘴更合适。 　　苏苏笑，跟柯羽鸢说：“走吧。” 　　柯羽鸢倒是没什么不自在，闲聊一般问：“你们食堂怎么样？” 　　“还行吧。”苏苏说。 　　“那我第一天也不在食堂吃，”柯羽鸢伸伸懒腰，“晚上请你们吃饭？” 　　苏苏正要拒绝，周雨立刻说：“好！就门口新开的西餐厅怎么样？听说番茄意面巨好吃！” 　　柯羽鸢看一眼苏苏无语的神情，没忍住笑出声。 　　柯羽鸢长得明艳，扎着马尾时，面庞全露出来，标准的鹅蛋脸高鼻梁双眼皮，眼睛又大又闪，眼皮不知道是画的眼影还是闪的光，总之怎么看怎么耀眼。 　　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周雨直接看呆了，半晌骂一句：“操！女娲呢！女娲给我出来！” 　　柯羽鸢笑声更亮，说一句：“这学校还挺好玩。” 　　周雨问：“你转学是来玩的？那你还真来错地儿了。” 　　“那倒不是。”柯羽鸢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苏苏。 　　周雨没注意，问：“那是什么？” 　　柯羽鸢假意歪头思考，片刻说：“积功德的吧。” 　　周雨茫然。 　　苏苏却好似听出弦外之音，抬头看一眼柯羽鸢，柯羽鸢笑而不语。 　　三人各有心思地回到教室。 　　晚上柯羽鸢果真选了校门口新开的那家西餐厅，苏苏和周雨临时去了厕所，去得晚，到地方以后，许奕然和周任他们选好了位置。 　　是一个标准的六人座，许奕然和周任坐一排，柯羽鸢和游令坐一排，两边各空一个位置。 　　苏苏和周雨都没及时坐过去，许奕然率先伸手把周雨拉过去坐一起，苏苏只能坐到游令身边。 　　她刚坐下，游令就把菜单推到她面前。 　　苏苏垂着眼眸，接过菜单，眼前却是花白一片，什么都没看进眼睛里。 　　她只好再把菜单推给周雨。 　　周雨选了一些招牌菜，然后问游令，“你吃什么？” 　　游令低声说句：“随便。” 　　这会儿店里人多起来，有些吵，周雨没听清，又问一边：“什么？” 　　游令不耐烦重复，轻轻“啧”一声。 　　许奕然忙不迭说：“都行，都行！咱们游少最近不挑食，乖得很。” 　　柯羽鸢嗤笑一声。 　　游令神情更加不耐烦。 　　可是苏苏却已经听见了。 　　游令的声音，哑得几乎不正常。 　　回想过往一周，游令好像确实没怎么说话，沉默得很不对劲。 　　此时服务生过来倒水，都是学生，下了课愿意喝冷水，服务生便默认他们也喝冷水。 　　“大家都要冷的？”周雨问。 　　“废话，又没来事，喝什么热的。”许奕然说。 　　服务生一杯一杯地倒，轮到游令时，苏苏不经意看了游令一眼。 　　换了位置以后，大多数时间游令都只能看到苏苏的侧脸，晚上送她回家也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所以现在有机会坐在旁边，他像饿了很久一样，眼睛始终不离苏苏的脸。 　　以至于苏苏一点小小的动作，他都看得清楚。 　　于是接杯子的动作一顿，游令不自然地咳了咳，放下杯子，跟服务生说：“换热的。” 　　柯羽鸢偏头笑出声。 　　许奕然一顿，看向游令。 　　游令一掀眼皮，哑着声音，更显凶，意为：看什么看？ 　　许奕然忙不迭拉上嘴巴，保持沉默，并做邀请手势：您请。 　　全程，苏苏没表现什么异样，该接自己的杯子接自己的杯子，该点菜点菜，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作者有话说： 　　最近状态不行，更新稳不住，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不佳的阅读体验。 　　我会尽力调整的。 　　本章留2分评就有红包。 第六十四章 　　吃饭的时候苏苏并没有刻意关注游令, 但还是在结束时，一眼瞥见他了几乎没怎么动的饭。 　　只瞥了一眼，苏苏又收回目光, 若无其事往外走。 　　游令就在她身后, 看到她瞥过来时，心忍不住提得高高的, 等她若无其事离开，那颗心又摇摇落回原地。 　　明明是他的心，他却处处控制不了。 　　胃里陡然一阵翻涌，他眉头蹙起，转身去了餐厅的洗手间。 　　苏苏和周雨走出餐厅才发现游令没有跟出来，询问时倒是没有刻意避讳，“游令呢？” 　　柯羽鸢正低头玩手机, 随口应：“洗手间。” 　　既然没什么事, 苏苏说：“那我们先走了。” 　　柯羽鸢放下手机, “行，一起。” 　　苏苏：“你不等他？” 　　“多大人了，用不用我扛着他？”柯羽鸢口吻随意。 　　周雨笑倒在苏苏身上。 　　苏苏无奈, 几人离开。 　　好像真的没人打算等游令。 　　有那么一瞬间苏苏想，到底是他们不想等，还是他们知道游令在忙自己的什么事？ 　　短暂失神两三秒, 下台阶时差点踩空。 　　周雨在她眼前挥手：“你想什么呢？” 　　苏苏摇头, 低下头时忍不住苦笑。 　　她只是短暂地想一下他，生活的轨道好像就会不对。 　　- 　　餐厅洗手间池台旁。 　　游令弯腰洗脸，漱口, 随后他双手撑在台子上, 脊背弓着, 抬眸时，眼皮折痕深刻，碎发湿漉漉，滴水时，他眼睫未动，露了一双下三百。 　　但是并不如同从前那样凶。 　　大风刮过，残月孤狼。 　　剩下的只有苟延残喘。 　　两三秒，他抬手抹了把镜子，企图用凌乱遮盖掉自己的不堪。 　　直起身，手机有柯羽鸢发过来的消息，一秒语音。 　　他随手点开，苏苏的声音传出。 　　——“游令呢？” 　　短短一秒钟，三个字，却听得游令瞬间腮帮绷紧，眼睛泛红。 　　他还以为，她不会再管他了。 　　他颤着指尖，点在手机屏幕上，一遍又一遍。 　　视线模糊，也不肯停下。 　　- 　　回学校时，苏苏想去便利店买点便签，其他人一听跟着要去转转。 　　选半天没选到合适的。 　　柯羽鸢不懂学霸的细节怎么能细到这种程度，随便拿一种，“这种不行吗？” 　　苏苏挺认真地说：“我有自己的习惯，你拿的这种我平时用来记英语了。” 　　柯羽鸢竖拇指。 　　苏苏笑笑，也为自己的执拗感到不好意思。 　　“没事，谁还没点脾气，”柯羽鸢伸懒腰，“那再逛逛呗？” 　　“算啦，可能卖完了，过两天我再来。” 　　柯羽鸢也没多说，其他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一路往校园走。 　　游令确实回得比他们晚很多，进门时苏苏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而他却在路过她座位时，在她桌子上放了一个手提袋。 　　放下就走。 　　苏苏愣了下，扭头看游令。 　　游令没说什么，只是也看着她。 　　眼睛深情都有小心翼翼和拘谨。 　　很难想象游令脸上也会出现这种表情。 　　苏苏抿唇，扭回头，伸手打开手提袋，发现是自己要买的便签纸。 　　这个款式她刚刚挑选的时候和周雨许奕然他们都形容了一下，现在说不好是谁告诉游令的。 　　但东西，确实实实在在被他送到了她手中。 　　他开始学会满足她的需求。 　　并不求回报。 　　并，尊重她要或不要。 　　想了想，苏苏没拒绝，但是把钱给了游令。 　　游令收了。 　　苏苏给的是现金，两个硬币。 　　她的钱都跟她的人一样，干干净净的，热热的。 　　游令拿在指尖翻转，把玩，一晚上都舍不得离手。 　　他感觉自己好像疯了一样，只要是能沾上苏苏气味的，他都想拥有。 　　他一直以为是他在侵占苏苏的世界，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才是病入膏肓的那一个。 　　想着，他又没忍住开始鼻腔发酸，始终不愿抬头。 　　周任不解他这种行为，发在群里。 　　柯羽鸢：你一根筋解个锤子。 　　许奕然：唉，他玩的是硬币吗？是苏苏啊！ 　　两秒后。 　　许奕然撤回，重新发：他想的是硬币吗！是苏苏啊！ 　　周任：…… 　　- 　　高二课程谈不上紧，但是压力肯定比高一大，班级氛围也比高一紧张。 　　连周雨都不怎么琢磨八卦了，一进班就回自己座位待着。 　　柯羽鸢话更少，但也不怎么看课本，看的都是一些杂志，杂志名是英文，苏苏没认出来。 　　“看吗？”在苏苏又一次看过去时，柯羽鸢忽然扭头问。 　　苏苏倒是没被她的突然吓到，摇摇头，搭话问：“是什么？” 　　“一些导演的采访。”柯羽鸢摊给她看。 　　“你喜欢？”苏苏问。 　　“我学这个的，”柯羽鸢说，“编导。” 　　苏苏有点意外，但是想想又似乎是意料之中。 　　柯羽鸢好像确实很适合娱乐圈。 　　“那你下学期是不是要去考试啊？”苏苏问。 　　柯羽鸢点头。 　　“你喜欢拍电影吗？”苏苏问。 　　“那倒不是，”柯羽鸢一笑，“我只是喜欢，世界被我掌控的感觉。” 　　苏苏来了点兴致，“会吗？导演可以操控一切吗？” 　　“其实也不一定，”柯羽鸢又笑，“如果碰上你前男友那种艺人，估计很糟心。” 　　一句话，苏苏差点愣两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先疑惑哪一点。 　　最终她还是问：“他，要做艺人吗？” 　　“不好说，”柯羽鸢笑着问，“怎么？真的已经是前男友了？” 　　苏苏垂眸，“还不算吧。” 　　“他不同意。”苏苏说。 　　“管他呢，”柯羽鸢说，“他不同意？联合国审批文件需要他同意吗？德行。” 　　“你们谈恋爱的时候他要你同意了吗？”柯羽鸢问。 　　苏苏“啊？”一声，“那……还是要的吧。” 　　柯羽鸢挑眉，似乎有点意外。 　　苏苏眨眼，有点不可置信，“难道他以前那些……？” 　　“反正没走什么正式的流程，三言两语一起哄就在一起了，”柯羽鸢啧啧道，“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苏苏听着，有点想笑。 　　“哦，跟我也没走，”柯羽鸢看了苏苏一眼，“你知道我和他在一起过吧？” 　　苏苏有种说不上来的尴尬，她忍不住抓了抓头发，“嗯”一声。 　　“那你知道我们怎么在一起的不？”柯羽鸢问。 　　苏苏老实摇头。 　　“隔壁学校有人堵他，他看人家人多，指着我说‘我先送我女朋友回家，改天再来’。” 　　苏苏有点惊，“就这样？” 　　柯羽鸢冷笑，“你也觉得很操蛋是不是？他妈的乱败坏我的名声，没素质。” 　　苏苏莫名其妙有点理解周雨平时听八卦的心态了，她双手握拳放在桌子上，因为在说小话，身子弯下去，下巴搁在手上，扭着脸看柯羽鸢，眼睛眨巴眨巴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第二天就把他甩了啊，顺便昭告了全世界，”柯羽鸢说，“真以为女人好欺负呢。” 　　“……”苏苏深感无言以对。 　　“所以大胆点，放心甩，有什么大不了的。”柯羽鸢说。 　　要不是了解柯羽鸢的性格，苏苏都快觉得柯羽鸢是来搅混水的了。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被游令弄得确实有点无力，和柯羽鸢聊两句，就忍不住把柯羽鸢当成救命的浮木。 　　“可是他当初还挺认真……”措辞脱口而出，苏苏脸色微妙地变了变，垂下眼眸，换了个说法，“我们当初算走了流程的。” 　　至少表面上，他有追她。 　　“走就走呗，谈个恋爱而已，还不允许人分手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苏苏还是希望，不管什么事，都能各自体面，有始有终。 　　晚自习下课时间，大家基本有事办事，没事就在教室里待着。 　　柯羽鸢从抽屉里拿着烟盒出去，烟支就大大咧咧夹在指间，苏苏本来想提醒她，后来想想她卷头发张彩霞都不管，也许这个也不会管。 　　柯羽鸢离开后，苏苏下意识抬头看一眼，刚好看到贾青也出去。 　　不知是她多心还是怎么，总觉得贾青离开前蔑了她一眼。 　　仔细想想，她和贾青也没相处太久，分开也没有闹什么明显的矛盾，只是彼此都能察觉对方身上和自己身上不相容的气场，所以悄无声息就远离了。 　　交朋友应该都是这样吧，不是每一场感情都需要特别激进热烈的分别。 　　想到这，苏苏又忍不住想起游令。 　　坦白说，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失望和愤怒了，剩下的全是无力和僵硬。 　　“厕所不？”这时周雨找过来。 　　苏苏说：“柯柯刚去。” 　　“她肯定不是去厕所，我看到她往大厕那个方向去了。” 　　“哦。”苏苏起身。 　　结果出去以后，周雨又说：“要不我们也去大厕吧，去转转。” 　　苏苏想了下，“行。” 　　脑子乱哄哄的，去吹吹风也好。 　　大厕这会儿很多抽烟的，男生女生都有，苏苏和周雨径直去往二楼，还没完全上去，就看到洗手池旁边，贾青正在和柯羽鸢说话。 　　柯羽鸢闲散地站在一旁，指尖星火一点，照亮她的眉眼。 　　虽然贾青个子也不低，但在柯羽鸢面前，气质还是不够。 　　明明没错开几公分，却给人一种柯羽鸢在俯视贾青的感觉。 　　苏苏和周雨没听清贾青在说什么，只模模糊糊听到“苏苏”和“假象”的字眼。 　　苏苏一怔，偏头看了周雨一眼。 　　周雨一直看贾青不顺眼，这下直接发火。 　　然而还没等周雨冲上去，苏苏和周雨听到柯羽鸢神色不冷不淡地看问贾青。 　　“在我面前说我同桌不好。” 　　柯羽鸢眼眼神上上下下地扫视贾青，压迫感很强，随后偏头吐出烟雾，嗤笑一声。 　　“你礼貌吗？” 　　作者有话说： 　　2分，红包。 第六十五章 　　贾青不是第一次见到柯羽鸢, 以前初中的时候也见过，那个时候贾青自己还没有现在高，身材也不如现在好, 五官卡在不尴不尬的生长期, 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谈不上不好看，更谈不上丑, 就是不太舒服。 　　她自己也很厌恶那个时候的自己。 　　游令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大家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抛开学习不讲，游令哪样都是出类拔萃。 　　长相，身高，身材，审美, 甚至学生时代并不在意的家境。 　　简直就是台言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她会喜欢上他应该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都说只看长相很敷衍, 可她才十几岁, 除了脸还能看什么呢？ 　　她忍不住偷偷关注他，有事没事从他身边走过，企图给他留下哪怕一点点印象。 　　可她又深知自己不太好看, 所以并不好意思一个人走过去，于是便拉着好朋友一起。 　　好朋友比她好看一些，她承认, 但她不在乎, 因为这样至少可以吸引一点游令的目光。 　　游令看向她好朋友的时候，余光应该会瞟向她吧。 　　后来，果不其然, 他们注意到了她的好朋友, 每次路过都有人吹口哨起哄, 游令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他不急着澄清，好像也并不在乎舆论，甚至会看着她们若有似无的笑。 　　那一点点笑，勾的她心都快没了。 　　可她每次都要假装生气地跟好朋友埋怨，“他们怎么这样！太过分了！” 　　好朋友脾气太好了，总是笑笑说：“没事啦，又没有真的做什么。” 　　其实贾青是在试探好朋友。 　　她怕好朋友也会喜欢上游令。 　　不过幸好，好朋友并不在意。 　　因为好朋友有喜欢的人。 　　她都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好朋友有喜欢的人，她才那么放心地利用好朋友勾.引游令。 　　有一次，贾青在学校门口等车，意外瞧见游令和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那个女孩子长得很漂亮，不是仙女那种漂亮，是明星那种。 　　烈日炎炎的夏天里，她耀眼，明媚，扭头跟游令说话时表情隐约带着不屑。 　　在贾青狭窄的见识里，她还没看见过哪个女孩子用这种表情看游令。 　　可偏偏，游令并不生气，甚至在有车路过时，抬手把女孩子拉到自己里侧。 　　贾青忍不住嫉妒。 　　可能喜欢就是这样，忍不住会嫉妒，占有欲也会放大。 　　她一直想，怎么才能拥有这个人。 　　怎么才能拥有这个万众瞩目的男孩子。 　　他太耀眼了。 　　她根本配不上他。 　　那要怎么办呢？ 　　那就让他不要那么耀眼好了。 　　弄脏他。 　　只有她愿意接纳他。 　　她会成为他世界里唯一愿意伸手的女主角。 　　可她没有成功。 　　他还是那般耀眼。 　　好在，她开始长大，开始变得漂亮，开始也成为大家羡慕的人。 　　可他选择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那么普通的人。 　　她听到许奕然跟游令说的那句话。 　　——“苏苏不喜欢你哦。” 　　她见到了游令忽然对苏苏感兴趣的表情。 　　她好嫉妒。 　　苏苏是谁？ 　　她忍不住接近苏苏，试探苏苏对游令的印象，甚至不惜在苏苏面前说一些游令不好的过去。 　　苏苏多虚伪啊。 　　嘴上说对游令没什么印象，还不是那么快就和游令在一起了？ 　　恶心。 　　可为什么连游令的好朋友也对苏苏那么好。 　　他们都是瞎的吗？ 　　看不出苏苏是多么虚伪的人吗？ 　　还有，柯羽鸢难道不是游令的前女友吗？ 　　她明明在论坛里见过柯羽鸢，为什么柯羽鸢却可以和苏苏做好朋友？ 　　柯羽鸢应该和她站在一起才对！ 　　她忍了又忍，终于在柯羽鸢单独出去的时候，跟了上去。 　　柯羽鸢没上厕所，只是抽烟。 　　贾青看着她被星火照亮的眉眼，心中涌起无名的自卑。 　　就算她已经好看了那么多，柯羽鸢还是比她好看。 　　算了。 　　先把苏苏弄走吧。 　　于是贾青压下心中的万千情绪，走过去，借着洗手的动作，低声跟柯羽鸢说：“你选错人啦。” 　　心理学家曾说，比起称赞一个人，打压一个人更能调动对方的情绪。 　　果不其然，柯羽鸢眼睛瞥了过来。 　　她睫毛很长，不知道有没有化妆，眼皮微微垂着，看过来时平静中带着一丝不屑。 　　贾青忍不住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继续说：“苏苏没你想象得那么乖的，都是假象。” 　　“我以前跟她是好朋友的，”她强调，“真的。” 　　话落，片刻的安静。 　　大厕下面是男厕，周围乱哄哄的，夜晚一切声响都像摸不着边的意向，悄无声息侵占人的清醒的理智。 　　贾青忍不住瑟缩一下肩。 　　下一秒，柯羽鸢不冷不淡地看了过来。 　　她手拿开，唇边溢出浓白的雾，很快又被吹散。 　　空气里只有淡淡的苦香。 　　她一个女孩子，却愿意抽苦涩的男式烟。 　　“在我面前说我同桌不好，”她说着，眼眸一寸一寸地扫过贾青的全身，从下往上，是毫不遮掩的压迫和轻视，随后偏头嗤笑一声，一字一句道，“你礼貌吗？” 　　贾青小时候就爱拿捏人心，她学习不如表亲堂亲好，但经常因为嘴甜被大人夸赞，后来长得不算出挑，但会开始努力学习，从而因为学习好被大人重视。 　　她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只要她想要。 　　只要她愿意花心思。 　　除了游令。 　　她当游令是唯一特别的那个，所以即便没有轻易拿捏到他，也觉得那是因为游令够聪明，更值得被她用心。 　　只有她，能够和他势均力敌。 　　可现在平白无故撞了柯羽鸢的壁，她心有不可置信，眼睛都不受控制地瞪大了。 　　柯羽鸢感觉这人有点滑稽，甚至谈不上可笑，她轻轻一歪头，又笑。 　　“你有透视眼吗？” 　　贾青一怔，“什么？” 　　柯羽鸢自顾自地说：“可是我同桌有千里耳哎。” 　　贾青又一愣。 　　柯羽鸢觉得好笑，微微俯身，凑近，盯着贾青的眼睛，“你信不信？” 　　“不信啊，”柯羽鸢勾唇，微微错开连，凑到贾青耳边，眼睛却看着后面的苏苏，“不信你往后看。” 　　贾青似乎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到苏苏以后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一步。 　　柯羽鸢嗤笑一声。 　　周雨也终于有机会大骂：“你有病吧？有病快去治好吗？真晦气。” 　　贾青没想到会落得这样的局面，吞吞吐吐，“我……” 　　她脸色有点白地看向苏苏，想要解释，却无从解释。 　　证据确凿，任何解释都无用。 　　苏苏其实有点意外的，她以为她和贾青友谊没建立起来单纯是因为各自性格不合，没想到贾青讨厌她。 　　她挺纯粹地问了句：“我就问一下，没别的意思，我们之前，有过不愉快的接触吗？” 　　她还是想问清楚的。 　　可是贾青只有沉默。 　　那就是没有。 　　那就是，单纯地看不惯她。 　　苏苏挺平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说句通俗的，她不是人民币，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她。 　　所以她只是“哦”了一声：“那你是该去趟医院。 　　“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也没什么必须值得你喜欢的理由，但是凑到我朋友跟前诋毁我，这真的是病。” 　　话落，柯羽鸢笑着吹了个口哨。 　　苏苏直接越过贾青看向柯羽鸢，“走吗？” 　　“刚来就走？”柯羽鸢还有心玩笑，“不放把水？” 　　苏苏淡淡一笑，“周雨不是说了吗？” 　　周雨凑上来，“什么？” 　　苏苏声音不高不低，“晦气。” 　　周雨：“哇哦。” 　　柯羽鸢也：“哇哦。” 　　不顾面色惨白的贾青，三人下楼离开。 　　路上周雨激动得不行，“救命！救命！苏苏怎么能那么帅！你这是什么不爱叫的大狼狗啊！” 　　苏苏垂眸，没理会周雨的瞎激动。 　　她自己很清楚，其实她对贾青是有点“殃及池鱼”了。 　　如果是平时的她，她未必会讲那么难听的话。 　　可她最近心情不好。 　　真是，太不好了。 　　“你不要去厕所啦？”苏苏打断周雨的兴奋。 　　周雨这才“哦哦哦”了几声，“去去去，我现在就去。” 　　说完就跑向教学楼这边的女厕。 　　苏苏和柯羽鸢慢悠悠地往教室走，晚上穿堂风有些凉，吹得苏苏头发散开，面庞全部露出来，她校服里面穿得圆领卫衣，脖子纤瘦一截，看着很没什么存在感。 　　但是想到刚刚面对贾青时，她眼眸里的平静，柯羽鸢知道苏苏其实是个很硬气的人。 　　就像她自己说的。 　　她是个有点执拗的人。 　　这样的人，想要走，是很难有人能留下她的。 　　除非是她自己不想走了。 　　啧。 　　正想着，不远处一道身影一闪而过，转进男厕。 　　柯羽鸢眯了眯眼眸，偏头看一眼苏苏，发现苏苏没抬头，应该也没注意刚刚那一抹身影。 　　于是当即停下来说：“我去洗个手。” 　　苏苏愣了下，“哦，那我先回去了？” 　　柯羽鸢“嗯？”一声，“你不等我吗？” 　　操。 　　这是什么娘们唧唧的发言。 　　但是很有效。 　　虽然苏苏也愣了下。 　　“啊？”苏苏还真没想到柯羽鸢是这样的人，她以为只有周雨才会这样，但还是说，“可以啊，我等你一会儿。” 　　柯羽鸢舌尖顶了顶上颚的苦涩，心想自己为游令也是能付出的都付出了，以后游令不跪下来给她磕头都对不起她。 　　“嗯，行，”柯羽鸢说，“懒地拐去女厕了，去男厕吧，洗个手应该没事？” 　　女厕在身后，男厕就在前面一点距离。 　　理由还算合理。 　　“没事，平时也会有人在那边涮拖把什么的。”苏苏说。 　　“行。” 　　俩人说着走向男厕的方向。 　　柯羽鸢洗手的时候苏苏就在旁边等着，天气冷，水也凉，冰得柯羽鸢牙关打颤，忍了又忍才没把手从水流下抽出来。 　　就在她心中为自己倒计时再坚持最后十秒时，男厕了有人走了出来。 　　是游令。 　　柯羽鸢迅速拿开手，关了水龙头，“哟”一声，挑眉：“巧。” 　　苏苏闻声回头，看到游令蓦地一怔。 　　游令目光也落在苏苏脸上，他很平静，但是眼睛寸步不离苏苏。 　　仿佛不知道尴尬一样。 　　苏苏有点不自在，躲开他的视线，问柯羽鸢：“好了吗？” 　　柯羽鸢：“好了，走吧。” 　　三人理所应当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 　　气氛很沉默，显得风声愈烈。 　　游令被一股风呛到，偏头咳嗽，声音沙哑得很明显。 　　柯羽鸢故意问：“你吞刀子了啊？嗓子怎么这样？” 　　游令骂她一句：“神经。” 　　柯羽鸢：“该。” 　　都聊到这里了，苏苏想了想，还是礼貌地问了句：“你要不要喝点热水？” 　　游令闻声立刻眼巴巴看着苏苏，好像在等苏苏亲自为他递上热水。 　　苏苏只好说：“你去茶水间接点？” 　　游令眼眸瞬间失望下来。 　　他把一切情绪都表现得很明显，完全坦诚地跟苏苏相处。 　　“我没有杯子。”游令说。 　　“食堂应该有一次性水杯。” 　　游令情绪低落，声音也低，“哦。” 　　柯羽鸢在二人身后听得牙疼，寻思着这对话也进行不下去了，便见缝插针地说：“哎，对了，苏苏，贾青为什么不喜欢你啊？” 　　这话题实在有点突兀。 　　苏苏明白柯羽鸢的用意，心里叹气。 　　游令则是柯羽鸢所愿，直接问：“什么意思？” 　　柯羽鸢迅速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游令脸色很不好。 　　在抵达教室前一刻，苏苏停下脚步，跟柯羽鸢说：“你先进去吧。” 　　柯羽鸢表现得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一样，“哦”一声，问也不问一句，抬脚就走。 　　此时天色漆黑，校园里只有块块方格的光，教室的光照在地上，也是方寸大小。 　　可是苏苏和游令都没有站在光下。 　　游令微微垂眸，眼睛盯着苏苏看，半晌，苏苏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她说：“和贾青，那是我的事情。 　　“你不要管。” 　　说完，她没给游令说更多的机会，转身要进屋。 　　游令及时抓住她的手腕，两个人都在寒风里走了很久，各自只剩冰凉。 　　游令眼眸仍然垂着，眼睫被风吹得好像有点湿，眼睛也湿。 　　声音好像也是湿漉漉的。 　　“那你以后也不管我了是吗？”他声音又低又哑，如同本人一般卑微。 　　片刻，一道不高不低的，“是。” 　　她轻轻拿开他的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踩过门口那一小块光，走进教室。 　　手脱力地垂落，掌心空空。 　　游令就站在光的边缘，冷风如同密密麻麻的尖刀，毫无阻碍穿透他的薄衣，皮肤，抵达心脏最中央。 　　他腮帮紧了又紧，终于没忍住，眼眸一片湿迹地偏开头。 　　光被他抛之脑后。 　　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乌云悄然移动。 　　就连明月，也不愿意施舍给他一点温柔。 　　作者有话说： 　　2分，红包。 第六十六章 　　回到班, 苏苏一直觉得胸闷气短。 　　纵使门窗大开，晚风阵阵，她也好像怎么都呼吸不顺。 　　放学后, 柯羽鸢问她怎么走, 苏苏说：“我坐公交车。” 　　柯羽鸢点点头，转身先走了。 　　周雨陪苏苏走到学校门口, 也先一步离开。 　　苏苏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儿，她视线落在地面上，盯着她斜前方那道道瘦瘦长长的影子。 　　她不动，他也宛若钉在那。 　　好一会儿，苏苏抿了抿唇，转过身，面色平静地和游令对视。 　　游令眼睛比晚上那会儿更红, 像是过敏了一样, 苏苏没忍住问出声：“你眼睛怎么了？” 　　游令眨了下眼睛, 眼睫微敛，拿起手背轻轻擦了下，说：“没怎么, 可能风吹的。” 　　苏苏没再多问，只说：“游令，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没有用的。 　　她不会回头的。 　　游令不说话, 就站在原地。 　　交涉无果, 苏苏只能转身上车。 　　游令仍然跟着。 　　寸步不离。 　　苏苏无力再和他纠缠，任由他跟着，反正他从不会上前打扰, 只要她不回头, 便永远看不见他。 　　日复一日。 　　九月中旬, 抚青忽然又热起来，像夏天的回光返照，竭尽全力散发出最后一丝余力。 　　苏苏不太舒服，就趴在桌子上，太阳直照她的脸，她始终皱着眉，睡不安稳的样子。 　　柯羽鸢本来也在趴着，忽然凳子被人踹了一脚。 　　她直起身，满脸烦躁地回头。 　　游令最近状态还行，他只要一脱离了憔悴，脸上有一种纯天然的吊儿郎当。嘴里嚼着口香糖，冲苏苏的方向扬扬下巴。 　　柯羽鸢没懂，“说话。” 　　游令：“你瞎，看不见她热？” 　　柯羽鸢笑了，“所以呢？我给她搬个空调来？” 　　话落，凳子又被踹一脚。 　　“声音小点。”游令拧眉。 　　柯羽鸢觉得好笑，故意扎游令，“这会儿显著你了，早干嘛去了？” 　　游令嚼口香糖的动作停下来。 　　脸也冷下来。 　　眉眼里是藏不住的失意。 　　柯羽鸢不想看见他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忙不迭抬手表示：停。 　　然后动作麻利地把自己的桌子往前推一个位置，自己用身子挡住照在苏苏脸上的光。 　　她往前推，游令前面便空了很大的位置，没有任何迟疑地，游令也往前推。 　　空间错位导致他和苏苏之间只差一点点距离。 　　近在咫尺。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苏，从前他过得混沌初开，清醒时总希望时间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可现在却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分里，上课铃不会敲响，放学铃也不会敲响，她更不会离开他。 　　太久没好好相处，仅仅是好好看她的机会，游令都会一不小心看失了神。 　　前门贾青和数学课代表走进来，贾青一眼瞥见游令专注的神情，忍不住难过又嫉妒，数学课代表正在扭头跟她说话，贾青垂眸间，状似不小心撞了下数学课代表，果不其然课代表撞到了苏苏的桌子。 　　苏苏蓦地惊醒，一睁眼，视线毫无阻碍地撞进游令眼睛里。 　　两个人都是一怔。 　　课代表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柯羽鸢扭头看了贾青一眼。 　　贾青若无其事跟课代表说：“没事啦，你又不是故意的。” 　　课代表不好意思地笑笑。 　　苏苏也没说什么，坐起身时看到柯羽鸢非常规的座位，又看到阳光直直照在她身上，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有点尴尬地挠挠头，苏苏伸手扯了下柯羽鸢的衣服，“你挪回来吧。” 　　柯羽鸢故意扭头问游令：“少爷，行吗？” 　　游令瞪她一眼，先一步把自己的桌子归位，柯羽鸢这才撤回来。 　　余光里，苏苏意识到游令还在往她这边看，这人行事作风还是一贯直接又嚣张，看她时毫不遮掩，常常给她弄得无奈又尴尬。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阳光太浓烈，又或许是他们确实僵硬了太久，蓦地柔软下来，苏苏控制不住心跳有些快，她忍不住红了红耳根，轻轻扒拉了一下头发，遮在脸前，也逼迫自己不要去注意游令的目光。 　　她动作并不自然，游令瞥见时先是怔了怔，而后看见她渐渐染上红色的耳根，心脏一滞，随即不受控制地加速。 　　这汪春水平淡了太久，蓦然被风吹起涟漪，又折射出光的璀璨，两个人都不小心被晃了神。 　　他盯着，眨了眨眼睛。 　　两三秒，有些仓促地挪开目光。 　　耳根悄无声息红了一片。 　　- 　　下午体育课，所有人都如饥似渴地在操场上晒太阳，苏苏歪在周雨身上，感受着阳光晒软自己身上绷紧很久的皮肤肌肉，忍不住长舒了口气。 　　周雨伸手摸她下巴问：“怎么了？跟老头似的。” 　　苏苏闭着眼睛，弯唇笑笑。 　　“唉，不过确实，最近感觉好累，”周雨也叹气，“高二明明才开始，我怎么感觉过了半辈子啊，怪不得各科老师总说不要掉以轻心。” 　　柯羽鸢倒是很轻松，她双手向后摁在地上，脸抬起，也闭着眼睛。 　　“说什么不重要，要看他们做了什么，”柯羽鸢说，“课程进展那么慢，也没见安排什么高强度考试，说明情势不算特别紧张。” 　　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似乎轻颤了一瞬。 　　耳边重复回响：“说什么不重要，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呢？ 　　带她进入他的生活，放弃玩乐陪她待在和他完全格格不入的图书馆，万众瞩目下，宣示主权一般送给她他从未唱过的曲调。 　　他做了什么。 　　苏苏缓缓睁开眼睛，浅色的瞳孔里有挣扎和茫然。 　　柯羽鸢也扭过头，她和苏苏对视，唇角微弯，说了句：“所以啊，还是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她问苏苏：“是不是？” 　　苏苏答不出来。 　　她移开眼睛，明知会不适，还是直直地看向了头顶天上。 　　太阳高挂，光圈轮廓耀眼。 　　她盯着那处看，好像在看自己的心。 　　那么近，又那么远。 　　好像看得清，又好像一直都看不清。 　　她不是非要想明白游令说了什么，又做过什么。 　　她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 　　最近学校里有上级检查，校领导建议学生都在食堂吃饭。 　　苏苏平时很少在食堂，乍一来都不知道吃什么。 　　周雨和她勾肩搭背，站在食堂门口总结：“粉面还行，饭菜不行。” 　　毕竟粉面都是现场做出的，饭菜都是提前做的，堆积一放，口感肯定不行。 　　不知道吃什么的不止苏苏一个人，其他很多人都在门口茫然纠结，人挤人，磕磕碰碰很容易。 　　在柯羽鸢第三次被人撞上时，她深吸一口气，“我选择饿着。” 　　转身就要走。 　　“哎——”周雨连忙把人捞回来，“哎呀哎呀，别那么金贵嘛，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多饿得慌啊。” 　　柯羽鸢看着她皮笑肉不笑。 　　俩人正说着，周任从旁边走过来，路过柯羽鸢时面无表情说句：“跟着。” 　　柯羽鸢淡淡看了他一眼。 　　周任才不会惯她：“爱吃不吃。” 　　柯羽鸢“啧”一声，抬脚就踩周任的鞋，周任一时不察鞋跟被踩掉，有些狼狈地踉跄两步才站稳。 　　他拧着眉回头看柯羽鸢，“有病？” 　　柯羽鸢吹着口哨，目不斜视地路过他，往不远处正在高调挥手的许奕然那里走去。 　　周雨难得在周任这种冷面酷哥脸上看到那么崩的表情，笑得不行，等周任看过来，她又很怂地收起表情，拉着苏苏一起去找柯羽鸢。 　　只有苏苏在路过周任时叮嘱一句：“你小心一点。” 　　周任没说什么。 　　但是晚苏苏一步的游令走过来，斜睨周任一眼，口吻不冷不淡地重复：“你小心一点。” 　　周任：“……” 　　这他妈算叮嘱还是威胁？ 　　有了许奕然的提前占座，几个人终于在兵荒马乱中落座，为了方便许奕然和周任直接点的盖浇饭，而且是安排学弟帮忙点的。 　　周雨听到后震惊：“你们在搞什么校园暴力啊！” 　　许奕然面无表情：“嗯呐，有问题吗？” 　　周雨：“我回去就告老师。” 　　许奕然敷衍点头，“嗯嗯嗯嗯，不去我瞧不起你。” 　　周雨冲他竖中指。 　　许奕然大口吃饭，冲他龇牙。 　　柯羽鸢见状彻底没了吃饭的欲望，冷漠问游令去不去买面什么的，帮她带一份。 　　游令：“不……” 　　话未说完，苏苏说一句：“我去吧。” 　　游令顿时闭嘴收声，“哦”一声，起身。 　　苏苏看他起身就有点后悔，但又不好意思那么快否认，跟打游令脸一样。 　　于是只能跟着起身。 　　柯羽鸢觉得自己这把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了，面色坦然地对游令提要求：“我可以申请加一个荷包蛋吗？” 　　游令懒地理她。 　　苏苏笑笑，接过她的话茬说：“可以，香肠要吗？” 　　柯羽鸢故意开玩笑：“啧，确实要向你申请，财政大权在你那儿啊。” 　　苏苏脸上笑意收了收。 　　柯羽鸢见状立刻岔开话题，她知道苏苏也不会真的跟她计较。 　　就是游令，满脸便宜样。 　　柯羽鸢无奈摇头。 　　苏苏确实没计较，只是觉得有点尴尬，，临走前她想把周雨拽上，周雨装聋作哑地和许奕然吵架。 　　许奕然非常配合她。 　　“……” 　　苏苏无话可说，只能低着头从游令身边过去，游令全程寸步不离地跟着。 　　两个人买了三碗粉，其中一碗是柯羽鸢的，游令负责端两碗，苏苏端自己的。 　　往回走的时候人更多更挤，苏苏步步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撞了人或者被人撞，偶尔有人擦肩过去时，她都要提着心停下。 　　游令见状直接把手里两碗随手放在旁边桌子上，跟人交待一句，“暂时放着，谢谢。” 　　苏苏察觉他的企图，刚想拒绝说不用，就被游令端走了。 　　“别犟，走你的。”他低声说。 　　苏苏停顿下，碍于现状，选择接受。 　　俩人一前一后往座位处走，无奈人越来越多，而且大部分人手里都端着自己的饭，走起路来更加小心翼翼。有的人无法一心二用，走两步，停下，抬头看一眼前方，再低头继续走。 　　忽然，一个人没注意到苏苏，直直地撞上她。 　　苏苏手里没东西，及时往旁边躲，可是胳膊肘却不小心碰到伸手游令的碗。 　　千钧一发之际，游令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把碗里的东西往身上倒。 　　他躲闪不及，汤水溅身上一大片，校服直接湿透。 　　周围有人尖叫，唤回苏苏的意识，她脸色一白，想也没想就上前拉开游令的校服外套。 　　他里面穿的是圆领长袖T，并不厚，身前也沾长了脏迹。 　　情况紧急，苏苏无暇顾及更多，拧着眉跟游令说：“你先把碗放一边去。” 　　说着她抬起头，视线正正好好落在锁骨处。 　　因为扯拽，T恤领口歪斜，锁骨露出，大片溃烂。 　　苏苏呼吸一窒，攥着校服的手猛地收紧。 　　嘈杂的环境，挤成堆的人，苏苏愣愣地看着那处丑陋的、严重的伤痕，心头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 　　她不明白，不明白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他明明是那么多人都仰望的少爷，却愿意沉默俯首，只为等她回头。 　　而她，明明只需要平淡努力就能安稳度过这三年，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控又窒息。 　　为什么呢。 　　他们为什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眼睫轻轻一颤，敛眸，眼前视线一晃，游令的手伸过来。 　　他一只手挡在她眼前，另一只手拿走她手里脏掉的校服。 　　他本意只想遮挡她的视线，却在靠近时忍不住上前一步，靠得更近。 　　他丢了校服，把她搂进怀里，低声说：“别看。” 　　鼻尖嗅到少女清澈干净的味道，顺着鼻腔，涌入眼底。 　　宛若干涸太久的海岸，陡然吸食了营养丰富的水流，所有细胞肌肉都不由自主松懈下来，在无尽的濒临死亡边缘，喘上一口气。 　　他哑声道：“没事。” 　　“不疼。”他说。 　　不疼么？ 　　怎么会不疼呢。 　　她和他，他们每一个人，会不疼吗？ 　　不会的。 　　是疼的。 　　撕心裂肺，又痛彻心扉。 　　- 　　插曲过去，苏苏把柯羽鸢的饭送过去，没再坐下。 　　周雨仰头，“怎么啦？” 　　苏苏神色疲累，“我不太饿，不吃了，你们吃。” 　　她说完没管他们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了。 　　周雨“哎”一声，没拦住。 　　柯羽鸢倒是冷静，看向游令。 　　游令把另一碗推到周雨面前，也走了。 　　周雨这才有点反应过来，“又开始啦？” 　　“不管，”柯羽鸢干脆利落，“吃饭。” 　　周雨“哦”一声，低头吃饭，吃了没两筷子，终于忍不住问：“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柯羽鸢笑一声：“你去游令跟前说去。” 　　周雨：“……” 　　那还是不敢的。 　　就算她不了解内幕，这段时间也能察觉出这俩人不对劲，尤其是游令，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夺舍了。 　　“唉，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苏苏的事啊？”周雨咬着筷子说，“我看苏苏心情不好，都没敢具体问。” 　　柯羽鸢说：“差不多吧。” 　　周雨脑海里迅速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画面，倒吸一口气，“那肯定不能原谅啊！” 　　柯羽鸢大概懂她在想什么，“也没差不多到那种程度。” 　　“你说话能不能靠点谱。”周雨面无表情。 　　柯羽鸢：“是你想得太不靠谱。” 　　周雨：“那游少爷现在算是被苏苏治得从良了吗？” 　　“打断一下，”柯羽鸢说，“苏苏没打算治，她选择了直接放弃。” 　　“牛，不愧是我苏苏。”周雨很骄傲。 　　“再打断一下，”柯羽鸢，“游少爷从良？” 　　她冷笑，“你见过狼吃素吗？” 　　周雨：“啊？” 　　柯羽鸢笑，“肉食动物被饿太久，可不是什么好事。” 　　兴许哪天，控制不住本能，就掀翻天咯。 　　- 　　苏苏没回教室，她知道游令在跟着他，所以她直接一路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医生见她进来，看她脸色不好就问：“怎么？不舒服？” 　　苏苏摇头，侧过身。 　　她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更没有唤游令。 　　游令却乖顺地走了上来。 　　医生愣了下，看向游令，“你不舒服？” 　　话落，苏苏转身离开。 　　游令也想离开，却在抬脚的一瞬凝在原地。 　　他看到，苏苏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她眼睛红了。 　　心脏狠狠一拧，他垂下眼眸，没再选择跟上去。 　　他也没有选择治疗。 　　这是一个过程。 　　一个漫长的过程。 　　治疗于他而言是捷径，他既然选择了面对，便不会走任何捷径。 　　他向来如此。 　　黑的白的，踏上了，就要一条路走到底。 　　- 　　不舒服了一下午，又没吃上饭，加上情绪起伏剧烈，苏苏头脑昏昏沉沉的。 　　她沿着走廊走，没有目的。 　　可其实校园就那么大，她的终点除了教室别无他处。 　　六点了，落日西沉，金光将逝。 　　一整天突如其来的暖阳，终于走到了尽头。 　　没有人能真正地回头。 　　就连回光返照，也不过是短暂的假象。 　　瑟瑟的秋风后面，是更加冷冽的冬日。 　　苏苏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张口吸了一口凉气，呛得浑身都凉了。 　　路过厕所时，她犹豫一下，还是转身进去。 　　洗把脸吧，她没有时间陷入混沌里。 　　她要一直清醒才可以。 　　只是，她没想到会遇到贾青。 　　轻微地顿了顿，苏苏没选择逃避离开，继续往前走。 　　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可躲避贾青的。 　　反倒是贾青，在面对她的时候应该心虚吧。 　　然而，贾青也并没有逃避。 　　甚至，在她和贾青擦肩而过时，贾青忽然说：“你之前不是疑惑为什么张老师不管游令吗？” 　　苏苏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 　　她们错身而站，一人面里，一人朝外。 　　苏苏面里，任何光线都照不到她脸上，她眼睛里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她听到贾青说：“因为张老师恶心他。 　　“你猜为什么呢？ 　　“因为游令，强迫了张老师的女儿。” 　　恰巧到了厕所开夜灯的时间，厕所里面所有白炽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照进苏苏的眼睛里，突如其来的不适，让她晃了神。 　　耳朵里好像也一瞬耳鸣。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 　　“不信，你可以去问张老师。” 　　脚步声远去，厕所里响起冲水的声音，有人出来，看到苏苏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很快又离开。 　　冲水声一阵又一阵，因为回音的加持，好像陷入了循环。 　　也让苏苏陷入僵局。 　　她知道自己不该信贾青，贾青一定是心存歹念，有意为之。 　　可…… 　　可贾青那么笃定，又那么自信。 　　缓缓地，苏苏僵硬着手脚走到水池旁边，她拧开水龙头，手伸到冰冷的水里。 　　水砸到手背上，溅到她眼睛里。 　　她轻轻颤了颤眼睫，视线缓缓聚焦。 　　她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她发现，自己，好像信了贾青的话。 　　作者有话说： 　　2分，红包。 第六十七章 　　可能是食堂环境不好, 周雨他们回来得很快，柯羽鸢还给苏苏带了面包和牛奶。 　　“他人呢？”柯羽鸢把东西放在苏苏桌子上，掀眼看游令座位上没人, 故意说, “不会自己跑出去吃独食了吧？” 　　苏苏没什么胃口，把东西放进抽屉, 说：“不太清楚。” 　　“哦，”柯羽鸢伸个懒腰，都没进座位里，直接趴在桌子上，头往下找烟，然后问苏苏，“要不要出去转转？” 　　苏苏说：“行。” 　　周雨见她起身也跑过来, “去哪儿去哪儿？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柯羽鸢逗她, “教你抽烟好不好？” 　　周雨故意严肃, “你不学好！” 　　然后一把抱住苏苏，“不准破坏我们祖国的花朵！” 　　柯羽鸢嗤笑。 　　苏苏被周雨抱得脖子疼，出声求饶。 　　三个人笑着往外走。 　　还没到上课时间, 没必要去大厕，柯羽鸢也不想过去闻味儿，就问苏苏：“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后墙吧？”苏苏说, “不过要从高三部过去。” 　　“过呗。”柯羽鸢说。 　　学校每年学生不会换班换教学楼, 所以现在的高三部其实就是去年的高二部，也就是陆宇舟在的位置。 　　这个时间点，苏苏没想到会遇到陆宇舟。 　　陆宇舟大概也意外会碰到她, 主动打招呼：“来这边有事？” 　　苏苏说：“就随便转转。” 　　陆宇舟看了一眼柯羽鸢, 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想了下才反应过来这张脸在论坛出现过。 　　鲁冰为此还多次想要模仿她的造型妆容和穿衣风格。 　　苏苏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那她和游令…… 　　陆宇舟目光重新回到苏苏脸上，片刻才“哦”一声，“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苏苏说好。 　　二人擦肩而过时，陆宇舟忽然叫住她，“苏苏。” 　　苏苏停下，“嗯？” 　　陆宇舟手里抱的有文件，不知道往哪儿送，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忽然生出几分局促来。 　　他不太自然地笑笑，从兜里摸出来两三张票，“那个，学生会发了一些游乐园的票，你没事的话可以陪家人一起，时间就是国庆，还挺合适的。” 　　苏苏本想拒绝，陆宇舟却直接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走，“行了，我先走了啊。” 　　陆宇舟走后，柯羽鸢瞥一眼陆宇舟离开的背影，问周雨，“谁啊？” 　　周雨竖起拇指，“学生会的会长，特牛一个人。” 　　柯羽鸢没什么兴趣，“哦”一声收回目光。 　　三个人最后还是没有去后墙，就在高三部转了两圈，路过图书馆楼时，周雨跟柯羽鸢说“暑假苏苏在这兼职就是陆宇舟介绍的。” 　　柯羽鸢这才挑了挑眉，来了点兴致。 　　“是么。”她淡淡说。 　　柯羽鸢说着看了苏苏一眼，苏苏注意到，下意识解释了一句：“确实帮了我很大的忙，所以之前有请他吃饭。” 　　意思是已经两清了。 　　柯羽鸢笑，“你那么紧张干嘛？” 　　苏苏一滞，抿唇。 　　柯羽鸢哼笑，“我又不是什么都多嘴。” 　　苏苏没说话。 　　三个人往回走，柯羽鸢还是要去趟大厕，周雨要跟着，苏苏瞥眼看到贾青一闪而过的身影，跟柯羽鸢说：“我就不去了。” 　　柯羽鸢没挽留，“行。” 　　她们走之前，苏苏喊住柯羽鸢，“柯柯，借我一个东西。” 　　- 　　厕所洗手区，贾青刚把水龙头打开，一片阴影压过来，她微微一顿，偏头，看到苏苏，吓了一跳。 　　虽然是晚上，但是厕所通亮，况且厕所这会儿本来就人来人往，不至于吓成这样。 　　除非是心里有鬼。 　　苏苏目光平静地看着贾青，贾青蹙眉，“有事？” 　　“想跟你聊两句。”苏苏说。 　　贾青笑了。 　　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她说了那样的话，苏苏不可能真的去找张老师确认，更不会去问游令。 　　所以，只能来找她。 　　既然来找她，那之后苏苏要走的路，还不是要看她怎么指？ 　　“聊什么？”胜券在握的主动权让贾青完全处在放松的状态。 　　她回头继续洗手，水流阵阵，抚平了苏苏摇摆不定的心。 　　“就是想找你确认一下，”苏苏问，“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不是说了吗，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张老师。” 　　“那张老师为什么不报警？她作为一个拥有本科学历的教师，基本的法律知识总是懂的。”苏苏问。 　　贾青倒是不怎么意外苏苏会这么问，这确实是正常逻辑内的提问。 　　“因为事情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贾青说，“她女儿怀孕了，游令爸爸给了很多钱来处理这个事，大家都是普通家庭出身，如果是你，你是会选择拿了钱，把女儿送出国，还是会和富二代一磕到底啊？” 　　苏苏：“你那么了解？” 　　“因为我和她女儿是好朋友。”贾青笑。 　　谈及这种事情，却露出这样的表情。 　　苏苏觉得可笑，又想起她在柯羽鸢面前也自称是她们是好朋友。 　　她没忍住反讽一句：“你不是也说我们也是好朋友吗？” 　　贾青果然脸色一变。 　　“总之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 　　“倒也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很难相信。”苏苏忽然软下口吻，垂眸时神情显得失魂落魄。 　　贾青看了就觉得心中大快，她“哎呀”一声，当好人：“看走眼很正常啊，不说你，就算是其他人，也不会相信游令会做出这种事情，强迫人家哎，这捅出去可是要坐牢的。” 　　苏苏忽然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朋友，她不喜欢游令吗？” 　　“不啊，”贾青忍不住有些得意，“她有喜欢的人。” 　　“居然会有人不喜欢游令吗？”苏苏这句说得很莫名其妙。 　　贾青却被带进了这句话的情绪里，她声音低下来，“是啊，怎么那么多人喜欢他呢。” 　　“你也喜欢他对不对。”耳边苏苏声音很轻。 　　贾青没有及时否认。 　　这种问题，没有否认，等同承认。 　　苏苏：“既然你知道他做过那么不好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贾青蓦地回神，喉咙噎住，答不上来。 　　想要听的已经听到了，苏苏无心再多问，直接说：“所以我不信。 　　“如果你想让我相信，就让张老师，或者游令，到我面前承认这件事情。” 　　说完，她抬脚就要走。 　　刚抬一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冷漠地看着贾青。 　　一字一句：“虽然你还没上本科，但也是受过省重点高校教育的，学校时常普及法律，如果你有认真参与，应该知道，造谣诽谤，也是会坐牢的。” 　　话落，贾青脸色惨白。 　　至此，苏苏更加确定，自己没有想错。 　　就像她问的那样，如果是真的，张彩霞为什么不报警？ 　　退一万步说，假设游令的父亲真的给了张彩霞一大笔钱，那至少，游令在张彩霞面前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他和张彩霞并不是他单方面忌惮对方，或者他完全失去主动权。 　　他们更像是，互相制衡。 　　更甚至，张彩霞才是忌惮游令的那一方。 　　她忌惮什么呢？ 　　一个人忌惮另一个人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心虚。 　　要么是双方有竞争力，而自己又清楚明白自己能力不如对方，所以心虚，要么，是自己，是犯错的那一方。 　　张彩霞，犯了什么错？ 　　苏苏沿着走廊回教室，柯羽鸢和周雨还没回来，苏苏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动什么。 　　等柯羽鸢回来，苏苏才问：“你有Q.Q吗？” 　　柯羽鸢：“有，玩得少，怎么了？” 　　“你加一下我吧？”苏苏把柯羽鸢手机还给她。 　　“行啊，”柯羽鸢问，“不过你没微信吗？” 　　“没，”苏苏笑笑，“大学再申请。” 　　柯羽鸢没多问，加了苏苏的□□，然后重新把手机递给了苏苏。 　　苏苏抿了抿唇，看了柯羽鸢一眼。 　　可是柯羽鸢并没有关注她，明明知道她用手机做了什么，却一点也不过问。 　　柯羽鸢真是一个聪明的人。 　　苏苏心理负担轻很多，用手机操作了一会儿，重新把手机给柯羽鸢。 　　柯羽鸢拿了也不多问。 　　苏苏很感谢她，想了想还是说一句：“谢谢。” 　　柯羽鸢笑笑，单手托脸，看着苏苏。 　　也不说话。 　　苏苏问：“怎么了？” 　　柯羽鸢又笑笑，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没一会儿，游令回来了，他手里也拎了面包，只是和柯羽鸢随手从食堂买的不一样，他是从蛋糕店买的刚刚出炉的，牛奶也是鲜牛奶。 　　路过苏苏座位时随手放在她桌子上。 　　柯羽鸢见状“啧啧”道：“那确实是看不上我这个了。” 　　苏苏认得这家蛋糕店，挺贵的，还要排队，不排队也可以找门口蹲守的黄牛，但是价格会翻倍。 　　她叹了口气，头一次觉得，自己对游令好像有些束手无策。 　　该说的话说了，态度也无视得厉害，面子薄了很多次。 　　可是没用。 　　她宁愿他像从前谈恋爱那样，不讲逻辑又强势地和她大吵一架，吵完各走各的。 　　而不是像这样平静又沉默。 　　平静又沉默…… 　　苏苏忽然心里一顿，蓦地想起那个雨夜里，游令无助又无力的眼神。 　　他也这般束手无策。 　　因为那晚的她，正如同最近的游令，平静又沉默。 　　看似什么都接受，其实什么都拒绝。 　　她接受他一切的情绪起伏，再拒绝他的求和问好。 　　而他，接受她一切的冷漠无视，拒绝她的分离诉求。 　　他们都一样。 　　都是第一次爱人，第一次折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第一次在无声的暴雨中，看不清前方的路到底在何处。 　　不回头，往前走。 　　怎么才能往前走，哪里才是前。 　　前方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不慌，快了。 　　不是快和好了，是大雨快停了。 　　雨停后有一阵多云。（…… 　　2分，红包。 第六十八章 　　人心不是三五天能看透的, 大彻大悟也并非一定就在分别的下一刻。 　　想清楚，是一件很漫长的过程。 　　苏苏日夜分析自己想要什么已经疲劳至极，根本无心顾及游令怎么想的。 　　她只知道, 这一刻她不想接受, 那便直接拒绝。 　　拿起桌子上的东西，转过身, 把东西放在游令桌子上。 　　不需要说什么，彼此都懂。 　　游令想过她会不接受，但归根到底内心还是希望她接受，所以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微微收了下巴，眼睛直勾勾盯着苏苏。 　　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苏正想说什么，忽然一抬眼，和站在窗外走廊的张彩霞对视。 　　他们坐着, 张彩霞站着, 眼皮低垂, 居高临下，眼眸一点，却看得苏苏一咯噔。 　　她一怔, 还没来得及做出其他反应，张彩霞直接转身走了进来。 　　没进屋，直接站在门口, 看一眼游令, 又看向苏苏。 　　“来办公室。” 　　苏苏大脑一片空白。 　　其实她和游令没做什么，递个面包而已，但大概是心虚, 总觉得张彩霞能够一眼透过现象看本质。 　　苏苏安静无声地跟在张彩霞背后, 视线一直落在她粗短的鞋跟上, 每一声落地，都仿佛敲在她心上。 　　直到进入办公室，苏苏感觉自己心脏都麻痹了。 　　这个时间点，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去教室了，只有一两个老师在，听到动静都抬头看了一眼。 　　张彩霞出声：“把门关了。” 　　苏苏转身关上门，然后走到张彩霞位置旁边。 　　张彩霞什么也没说，只掏出了手机，打开相册，然后手机推到她面前。 　　苏苏低头，眼前视线清晰又模糊。 　　手机屏幕调得很亮，甚至有些刺眼，苏苏忍不住眯眼，却把屏幕上的内容看得更清楚。 　　是论坛的截图。 　　苏苏记得许奕然说过，学校论坛是很多年前一个学长做的，路人账号无法浏览，而注册账号需要邀请码，邀请码有限，而且邀请码每一次分享都有记录，所以几乎没人会分享给老师。 　　而且论坛管理员非常严格，所以即便是爱打小报告的学生，也不敢冒着被全校孤立的风险把论坛分享给老师。 　　更何况，如果真的平时就爱打小报告，那他自己得到论坛邀请码的可能性都很小。 　　但是从古至今，都有一句名言。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不透风的墙。 　　事情来得太突然，犹如当头一棒，苏苏有点懵，只静静地看着，并不辩解。 　　态度还行。 　　张彩霞启声，“苏苏，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苏苏一言不发，只有眼睫轻轻颤了颤。 　　“我有没有提醒过你？”张彩霞说，“我是不是之前就建议你调换座位？怎么，难道那个时候你们已经开始了吗？” 　　是的吧。 　　早在很多年前，那个堪称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那个嘈杂的包间里，那通他轻笑一声的电话里，那个他轻描淡写看过来的瞬间。 　　一切，就都开始了。 　　她要怎么阻止一场突然降临的情窦初开呢？ 　　于是她沉默。 　　默认。 　　张彩霞简直觉得不可理喻，克制又用力地拍一下桌子，“那你们现在分手了没！” 　　办公室外，游令背靠冰冷的墙壁，他校服脱了，只剩一件单衣，晚上气温低，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他微微低头，眼眸垂着，黑暗里，若隐若现的光轻描淡写描绘他的侧脸轮廓，却隐匿了他的眼眸神情。 　　直到，苏苏的声音传出。 　　她说：“没有。” 　　几乎是同时，游令腮骨紧绷，额头也露出青筋痕迹。 　　站了很久，才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 　　办公室里，张彩霞声音响起，“你真是太不懂事了！你知不知道游令作风有问题！” 　　话落，门外的游令直起身，抬头，转身，干脆利落地推开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所有人看向门口，各自神情有异。 　　张彩霞表情很难看。 　　苏苏也没想到游令会直接闯进来，当场愣在原地。 　　她看着游令一步步走过来，停在她身边，安抚性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扭头看向张彩霞。 　　看张彩霞的时候，他表情只有微弱的变化，但是就这一点点变化让他重新贴上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他盯着张彩霞，盯得张彩霞率先出声：“你、你要做什么！” 　　游令轻笑了一声，很是顽劣。 　　平时再怎么样好歹有校服挡一下，现在只穿了自己的衣服，就好像一切都被解封一样。 　　他气场直接，讲话也直接。 　　“不做什么，就是想问问，”他唇角扔挂着笑，很漫不经心，眼底却一片冰霜，“老师指的，是哪件事的作风？” 　　张彩霞一噎，磕磕绊绊才说：“你那些事谁不知道？” 　　游令嗤笑一声，似乎在嘲讽张彩霞。 　　张彩霞脸色更难看，她跟游令无话可说，转而想继续跟苏苏聊，却被游令抢先一步打断。 　　“你先回去。”游令跟苏苏说话时表情语气全变了，轻得像在哄小孩儿。 　　苏苏有那么一瞬间还真的被哄住了，她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开，转一半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学校，是在老师办公室，游令怎么可能说的算数？ 　　她蓦地停下。 　　游令却直接摁住她的肩膀，“回去。” 　　“游令！”张彩霞坐不住了，直接站起来，“你当这是哪儿？你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游令没了耐心，直接扭头，几近挑明道：“张老师，我以为，我已经买断了我的自由。” 　　张彩霞瞬间脸色惨白，身子也摇摇晃晃，站不稳。 　　苏苏担心，游令却说：“你先回去，我们有自己的事情要谈。” 　　苏苏犹豫了下，可看到张彩霞的状态，她想张彩霞身为一个老师大概也不愿意让她看到这种状况。 　　于是想了想，还是抬脚离开。 　　门外，柯羽鸢也在。 　　苏苏看到她，抿了抿唇，没有继续往前走。 　　“我需要在这听点什么是吗？”她问柯羽鸢。 　　柯羽鸢笑着看一眼苏苏，“老实说，我也不清楚他会说什么。” 　　苏苏“哦”一声，没再多问，也没离开。 　　她们并肩站在办公室门口，没多久，就听到了游令的声音。 　　他的诉求很简单，也是苏苏的意料之中。 　　“别去麻烦她家里。” 　　张彩霞骤然狠拍桌子，“你以为你说了算？” 　　“我是不是说过，别来烦我。”游令神情冷漠。 　　“还是你想已经解决的事情，重新翻出来？” 　　“你！”张彩霞瞳孔骤缩，好像呼吸不过来，她大口喘气，手要摁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稳。 　　她声音很粗，又低，“翻出来又怎样！我们才是受害者！” 　　剑拔弩张的一瞬，游令却似乎轻笑了一声。 　　尽管不在房内，苏苏也能听出他直接又明显的嘲讽意味。 　　“受害者，”游令又笑一声，随后盯着张彩霞，声音压得更低，“如果真的是受害者，就把腰杆挺得像我一样直。” 　　目光垂下又抬起，扫过张彩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唇角一勾。 　　“别怂。” 　　办公室外，苏苏和柯羽鸢没有听到更多的声音，一切到张彩霞的怒吼时戛然而止，游令的沉默仿佛是在默认张彩霞的那句：“我们才是受害者！” 　　这是一场怎样的伤害，又伤害了谁。 　　苏苏想起贾青那些话，扭头想问柯羽鸢什么，却看到办公室外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生，她怀里抱着一沓本子，可能是某班某科课代表。 　　她大概也听到了游令和张彩霞的吵声，所以在门口犹豫踌躇不敢进去。 　　就在这时，另一个男生走过来，喊了声：“刘洁！” 　　刘洁愣了下，而后宛若忽然惊醒一般，根本没注意苏苏和柯羽鸢，转过身就跑开了。 　　不。 　　更像是逃开的。 　　苏苏不解，甚至有些多心。 　　她目光不由自主追着刘洁而去。 　　巧的是，刘洁跑太快了，在路过苏苏班级门口时，撞上了刚出来的贾青。 　　两个人撞在一起，下意识都要道歉，可却在看清彼此是谁后全都戛然而止。 　　苏苏和柯羽鸢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不约而同扭头对视一眼。 　　是多心吗？ 　　可，她们会同时多心吗？ 　　- 　　办公室里，游令离开后，张彩霞失魂落魄地跌坐回座位上。 　　她手不由自主地发抖，也不敢回头看那两位年轻老师的脸。 　　等两位老师依次离开办公室，张彩霞才渐渐缓过来。 　　缓过来以后，张彩霞掏出手机给苏苏家长打了一通电话。 　　接电话的是苏苏的舅妈，态度非常好，“张老师？你好你好。” 　　张彩霞缓缓舒了口气，又闭了闭眼睛，才启声说：“苏苏舅妈您好，关于我之前跟您说的苏苏早恋的事情，可能是我这边消息不准，给您带来困扰，实在有些抱歉。” 　　舅妈“啊？”了一声：“她没有早恋是吗？哎呀你看看，幸亏您没让我凶她，其实从你上次打电话来，我也观察了她一阵，她的确没和其他什么人来往的，可能真的有什么误会吧。 　　“这小孩儿性格不好，长得也不算出挑，我估计她是没什么心思谈恋爱的，不过还是多谢老师关照的，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张彩霞不想说太多，匆匆应付几句就挂了。 　　可电话挂了，耳边的回音却始终不断。 　　——“如果真的是受害者，就把腰杆挺得像我一样直。” 　　——“如果真的是受害者，就把腰杆挺得像我一样直。” 　　——“如果真的是受害者，就把腰杆挺得像我一样直。” 　　砰！ 　　张彩霞直接把桌子上的书挥扫到地上，她想起游令那张嘴脸，忍不住又回忆起第一次碰面时，他脸上同样嘲讽又不屑的表情。 　　——“谁？哦，她啊，没什么印象。” 　　——“不好意思，真不在我审美范围内。” 　　年近五十，张彩霞用尽一切力气控制自己，却还是在一分一秒的回忆中，拳头越攥越紧，指甲几乎插进肉里。 　　作者有话说： 　　2分。 第六十九章 　　游令会失声是柯羽鸢意料之中的。 　　人的一生中, 有很多个一瞬间，看似只是一瞬间，其实在漫长的余生中, 会持续很久。 　　带来的反应也是。 　　重复, 应激，重复应激。 　　柯羽鸢担心他会出现更严重的反应, 直接让蓝星在校门口拦住他，把人带走。 　　苏苏像往常一样上车，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游令没挣扎，也没拒绝，老实上车后，跟柯羽鸢示意，让司机跟着公车。 　　公车走走停停, 他们也走走停停。 　　苏苏坐在窗边, 路过的车灯明明灭灭照在她脸上, 痕迹轮廓清晰又模糊。 　　隔着贴着黑膜的车窗，游令目光不移，看了很久。 　　无数个红灯路口, 他们宛若对视，又很快错开。 　　然后再下一个路口重复。 　　直到苏苏下车，走进小区, 游令才收回目光, 他身子往后靠，仰面假寐。 　　手机亮起，柯羽鸢低头, 看到是副驾驶上的蓝星发来的消息。 　　蓝星：就是她？ 　　柯羽鸢：嗯呐。 　　蓝星：那么乖？ 　　后座的柯羽鸢笑了一声。 　　蓝星抬眼从后视镜看她一眼, 很快手机上收到她发来的两个字。 　　——很犟。 　　啧。 　　游令也很犟。 　　可是常言说, 只有互补的人才能长远地走下去。 　　所以，总要有一个人愿意改一改吧。 　　蓝星放下手机，望着前方看不到的尽头出神。 　　后面几天蓝星没让游令去学校，先到高医生那里复诊两天，然后逢周末，她亲自看着他不让他往外溜。 　　两天复诊效果并不好，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呕吐反应重蹈覆辙，失眠继续加重，药量也随之加重，是药三分毒，尤其是这类药物，副作用不容小觑。 　　游令始终没什么精气神，再加上天气转凉，整个人透露出脆弱。 　　为了照顾他的身体，家里开了暖气，游令穿一件单薄的连帽卫衣盘腿窝在沙发里。 　　蓝星这两年热衷品茶，在外高马尾高跟鞋，雷厉风行，大杀四方，在家低丸子居家服，岁月静好，悠闲自在。 　　她倒一杯茶推到游令跟前，游令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蓝星这坐独栋在郊区，地大，空气好，一楼会客区没做墙壁，周围一圈单向玻璃，窗外小院里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多肉成堆，活气很重。 　　可全被玻璃挡住。 　　活气只映在游令眼里，并没有真正赋予他什么。 　　他头上戴着卫衣连带的帽子，遮了眉眼，只剩下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黑色卫衣，灰色卫裤。 　　整个人清清冷冷的。 　　外人从来都只能看到游令顽劣又不正经的模样，只有他们自己人才懂，游令，其实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可能是基因赋予的，毕竟他的母亲在怀他时就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但幸运的是，他的出生，是被期待的。 　　只是很可惜，说不好是他母亲运气不好，还是他自己运气不好，从出生的那一刻就生活在保温箱里，后来干脆辗转海外，被更专业的人照料。 　　他母亲想他想得不行，却因为身体状况没法出国，直到他们母子相见，游令已经有了自己的自主意识。 　　于整个游家和武家而言，游令就像一个空降兵，因为身体不好，所以长辈们要求所有人都要照顾他、顾忌他的情绪。 　　可小孩通常是叛逆的，也是爱抱团的，他们的恶意直接又粗暴，属于自己的花园被陌生人占领，本能当然要驱赶。 　　可游令明明是回自己的家。 　　却要一直被驱赶。 　　他骨子里好强，又有坚厚的自尊心，他不愿意接受自己被驱赶，便主动远离，好像在告诉全世界：你看，不是你们不要我，是我不要你们的。 　　可他到底只是一个小孩，在无人注意的夜里，也会疑惑，为什么一定要是他。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出生就不在爸爸妈妈身边，长大甚至不在自己的国家里。 　　他好像，一直都是那个与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存在。 　　所以后来有两年，他总是吵着要出国。 　　要不就出国吧。 　　只要肯好好长大，哪怕不在武意欢喜欢的城市也可以。 　　蓝星相信意欢会理解她做的决定。 　　所以蓝星开口说：“游令，要不我们出国吧。” 　　她这几年生意上开始发展境外，现在正是发展中，她过去很合适。 　　游令这才偏头看过来。 　　他很平静，开口声音仍然哑得厉害，“为什么？” 　　蓝星说：“你自己听听你的声音，还用问为什么吗？” 　　失声三天，又是机器又是用药，才勉强把嗓子调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就算嗓子彻底好了又怎样，里面还不是烂完了？ 　　“游令，我不是这么答应你妈妈的。”蓝星忍不住把意欢搬出来。 　　可是这一次，即便搬出意欢也没用了。 　　游令微微低头，垂眸，声音更低，“我不去。” 　　蓝星起身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她手扶在游令膝头，握住他冰凉的手，少年手大，手指细长，因为最近一直在瘦，手骨都有些硌手。 　　她眼眶热胀，轻声劝说：“游令，你不懂，离开并不全是坏事，有时候离开也代表着重塑，重塑是为了得到更好的自己，也为了见更好的人。 　　“我知道你很喜欢苏苏，不想离开她，可是你们总是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对不对？你往前走，在前方的未来和她重逢不好吗？” 　　“不好。” 　　从始至终，游令都没想过离开，因为他比谁都清楚。 　　“干妈，她比我更好。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比我更好。” 　　他害怕。 　　害怕一放开她，就再也追不上她了。 　　更害怕，他在她心中的分量，不足以阔别几年后仍然能让她记得他。 　　他不想要一个拥有着明明他可以共同参与却因为逃避离开而无法共同走过的路的她。 　　他不要破镜重圆，也不要久别重逢。 　　他只要现在。 　　只要这个当下。 　　每一个当下。 　　- 　　最开始，苏苏还以为跟着她的仍然是游令，直到第二天第三天游令都没来学校，她才意识到，跟着她的也许是另一个人。 　　周五晚上，公车准时到站，苏苏上车，坐到了最后一排。 　　她假意看着窗外，从窗面里，看到一个又一个人上车，落座。 　　有一个人上车很小心，位置选在了另外一边的倒数第二排窗边。 　　苏苏从窗户看她，她也在从窗户了看苏苏。 　　途经一站又一站，车子停在家门口的站牌，苏苏却没有下车。 　　直到车上没剩几个人了，车子开往下一站的路上，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人恍若初醒，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坐过站了。 　　她猝然回头，对上了苏苏的眼睛。 　　苏苏笑了笑，起身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没关系，下一站很近，一会儿走着回来也行。” 　　“你叫刘洁？对吧？”苏苏问。 　　刘洁抱著书包，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你……”苏苏问，“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刘洁垂着眼眸不说话。 　　很快，车子到站。 　　苏苏起身，问她：“你要下车吗？” 　　刘洁不动。 　　苏苏笑笑，“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话落，刘洁站起身。 　　苏苏朝她笑笑，先一步下车。 　　刘洁紧跟其后。 　　两个人慢慢往回走，路上人很少，只有飞驰而过的电动车和汽车，车灯在夜里显得格外耀眼，呼啸而过，光影拉得很长，虚幻一层，让人失神。 　　路灯昏黄，温暖，照亮她们脚下方寸大小的地方，两个人的影子时而拉得很长，拉长时，两个影子好像凑在一起，并肩而行，时而又缩成小小一团，间距拉宽，各自为营。 　　看着地上缩成团的影子，苏苏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刘洁的内心，挣扎、犹豫、小心翼翼。 　　她理解，所以并不催促。 　　直到刘洁主动开口：“那个……你和贾青关系好吗？” 　　苏苏摇头，实话实说，“不好。” 　　“为什么？”刘洁问，“我之前有看到过你们一起上下学。” 　　“那是之前，”苏苏说，“她后来，跟我说了一些我男朋友的不好，我很生气。” 　　刘洁猝然说：“不要信。” 　　苏苏扭头看她。 　　“不要信她，”刘洁强调，“不要信她，她嘴里没什么实话的。” 　　“你……”苏苏问，“你认识她？” 　　“嗯。”刘洁闷闷回答。 　　苏苏没继续追问，等待刘洁自己想清楚。 　　没一会儿，刘洁继续说：“以前我有个好朋友，后来她和贾青一起玩了，贾青不喜欢我，就拉着我朋友远离我了。” 　　短短两三句话，但过程对于一个刚上初中的人来说，一定不好过。 　　安慰都无用，苏苏叹了口气，问：“那后来呢？” 　　刘洁：“后来朋友出国了，出国前我们有好好聊，现在偶尔会聊一下微信。” 　　苏苏点点头，“挺好的。” 　　“我朋友现在其实挺好的，但是有些话，你真的不能信贾青。”刘洁又说一遍。 　　苏苏反问：“你觉得贾青会跟我说什么？” 　　刘洁噤声。 　　苏苏笑笑，“那天，我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你了。” 　　“就是游令和张老师吵架那天。”苏苏强调。 　　刘洁愣了愣。 　　苏苏抿了抿唇，“所以我想问，你的朋友，是张老师的女儿吗？” 　　刘洁沉默很久，才回答：“是的。” 　　说到这里，苏苏已经到了小区门口，她停下来，刘洁意识到她到家了，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苏苏静静地看她。 　　小片刻，没等来刘洁继续说什么，苏苏只好笑笑，“没事，那我先走了。” 　　刘洁不说话。 　　苏苏又问：“你家在这附近吗？” 　　刘洁摇摇头。 　　苏苏笑，“你跑那么远，就为了跟我说，要离贾青远一点是吗？” 　　说完她又笑，口吻温柔，“我会的，你放心吧。” 　　然后又说：“那我真走啦，你回去小心点，那么晚了，最好打车吧。” 　　她刚转过身，刘洁下定决心一般，喊出声：“苏苏！” 　　苏苏停下，回头。 　　刘洁攥了攥拳，最终坚定地看着苏苏的眼睛，“我还有别的话要跟你说。” 　　苏苏笑，说：“好，我们慢慢说。” 　　- 　　周日去学校前，刚好和打球回来得苏煜碰面，苏苏交代两句：“别忘了吃饭。” 　　苏煜随手把球往鞋架上一放，双手扶胯上，拦住苏苏问：“你是不是跟游令分手了？” 　　苏苏看他一眼，“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知不知道你们班主任给我妈打电话了？”苏煜说，“我真服了，你是一点脑子也没有。” 　　苏苏没跟他计较他的出言不逊，只问：“你怎么知道我老师给你妈打电话了？” 　　“昨天听见她跟我爸聊这个了，”苏煜撸着袖子，咬牙切齿，“说什么你老师说了，你没谈恋爱，怎么？是不是他要跟你分手？他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苏苏一愣，“你爸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苏煜翻白眼，“我爸是最相信你不会胡来的好吗？”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还是难免有些感动。 　　苏苏低低“哦”一声，“知道了。”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苏煜推她，“知道什么知道，你别糊弄我行吗？要真是他对不起，我今天晚上就去堵他去。” 　　苏苏失笑，“你打得过他吗？” 　　“怎么打不过？”苏苏说着就拱起手臂给苏苏显摆二头肌，“看我这肌肉，你就说是不是吧。” 　　“不是，没有，”苏苏怕苏煜真的胡来，走之前还警告，“真的没有，你别胡来啊。” 　　苏煜哼一声。 　　苏苏不以为然。 　　周日晚自习苏苏一向进校很早，学校门口碰到了陆宇舟。 　　她路过的时候，陆宇舟正在便利店结账买东西，扭头看到她伸手多拿了一瓶水，苏苏看到他动作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在他走近时摆手拒绝：“不用，谢谢。” 　　陆宇舟有点不太自然地扯唇苦笑，“苏苏……” 　　坦白说，总这样苏苏其实也是头疼的。 　　于是干脆和他说清楚，“陆宇舟，其实我们关系很一般对吧。” 　　陆宇舟大概没想到她会那么直接，明显愣住。 　　“所以还是算了吧，”苏苏说，“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呢。” 　　说完，她没给陆宇舟更多反应时间，朝他礼貌笑笑，抬脚离开。 　　事实上，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 　　处理人际关系上也不会特别愚笨。 　　只是这些天赋和经验，在游令面前，好像总是失灵。 　　她也问过刘洁，为什么要把那些事情告诉她。 　　刘洁说：“我见过你们在一起的样子，游令是真的在笑，前段时间我在厕所听到他吐的声音，后来听人说好像是你们分手了，他很难受。 　　“我想，他应该很喜欢你吧。 　　“喜欢一个人嘛，当然希望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是正面的。 　　“你的看法和想法，于他而言，应该是最重要的。” 　　不知是太久没见还是怎么，苏苏忽然特别想见一见游令。 　　可是今天游令好像又没来。 　　一直到放学的时候，苏苏还在忍不住腹诽，平时哪哪都是他，今天倒好，哪哪都没有。 　　正想着，去而复返的柯羽鸢拍一下她的桌子。 　　苏苏茫然地抬头，看到柯羽鸢没什么太大表情变化地问：“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啊？” 　　苏苏慢半拍地地下头。 　　“哦，”柯羽鸢很淡定，“他和游令打起来了。” 　　苏苏猛地一惊，站起来，“什么？” 　　柯羽鸢又“哦”一声：“也不是。” 　　苏苏屏住呼吸。 　　下一秒，听到柯羽鸢说：“应该是你弟弟在单方面殴打他。” 　　苏苏顾不上对她断句和态度的无语，东西都没收拾，立马跑向学校门口。 　　动静不小，甚至惊动了保安。 　　隔着不近的距离，苏苏都能听到苏煜的声音，“你他妈的，喊你声哥你真拽上了是吧！” 　　说着又往游令脸上砸一拳。 　　苏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震惊之余又觉得丢人。 　　她喊：“苏煜！” 　　苏煜回头，拧眉，“你来干什么？” 　　苏苏压低声音：“你说我来干什么！” 　　好不容易停下来，保安忙不迭催促其他人赶紧离开，然后把游令拽回保安室。 　　苏苏看了看苏煜，确定他身上没什么伤，才扭头去看保安室的游令。 　　她刚扭头苏煜就掰她的头，“你还看！” 　　苏苏“哎呀”一声，拨开他的手，“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掺和我们的事。” 　　苏煜翻个白眼，“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吧，我真是多余管你。” 　　说着转身就走。 　　走两步发现苏苏没来拽他，又生气了，“你真让我走？真嫌我多余？” 　　苏苏头疼得不行，指着他说：“你现在这待着。” 　　说完转身进去保安室。 　　保安大概是觉得尴尬，和苏煜一起站在外面，顺便教育苏煜几句。 　　苏煜压根不在乎，还有心八卦，“你不知道，他就是一渣男。” 　　保安对游令过往的行为也有所耳闻，顿时反驳不了。 　　苏煜一看连保安都反驳不了，更为响亮地“哼”了一嗓子。 　　苏苏在保安室都能听见。 　　她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坐在一旁，低着头的游令身上。 　　明知道她就在他面前，游令却不抬头。 　　苏苏只好蹲下，仰面看到游令嘴角眼角的青痕，心上似有什么扯了一下。 　　游令动了动眼皮和她对视。 　　两人各自沉默。 　　渐渐地，游令眼睛红了。 　　好奇怪，这个人，每一次再次见面，都好像在瘦。 　　他眼窝比上周更深，五官也更加立体，眉眼的憔悴，比刚开学那阵更甚。 　　苏苏喉管忽然发硬，她盯着游令看了很久，才启声问：“怎么不还手？” 　　不是一直很在意自己这张脸吗？ 　　不是一直说江湖规矩打人不打脸吗？ 　　为什么不还手。 　　“你又不打我。” 　　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哪怕是其他人替她揍他一顿，他也觉得自己有所付出。 　　苏苏这才恍然察觉，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各自无计可施的地步。 　　他一张口，苏苏才发现他嗓音哑得让人听了都觉得耳廓滚了一堆粗粝的沙子。 　　“嗓子怎么了？”她又问。 　　游令垂眸，沉默三五秒，含糊其辞，“不舒服。” 　　知道他并不只是单纯的不舒服，但苏苏并没有追问，只问：“吃药了吗？” 　　游令这才再次抬眸，他看着苏苏，想起张彩霞那句“作风有问题”。 　　抛开那件事不说，张彩霞说得也不错。 　　他确实作风有问题。 　　耳边蓦地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像是从回忆里刺出来的一把尖刀，直直插在游令心脏上。 　　——“你脏不脏啊！” 　　游令猛地呼吸一窒，心脏也仿佛停止。 　　他眼睛有些发直地盯着苏苏，半晌没有回答苏苏的问题，而是低声问了句：“苏苏，你是不是嫌我脏？” 　　他声音太哑了，短短不到十个字，却好像只有前两个字能让人听清楚。 　　后面全是苏苏凭借一点气音和口型猜出来的。 　　她有点愣，“什么？” 　　游令不愿意重复了。 　　前段时间游令还会用自己憔悴的身体扮屈求怜，现在却好像完全放弃了那些小心思。 　　他的伤口，嗓音，不舒服，都只给他添了破碎。 　　他站在万念俱灰前，只差临门一脚。 　　——“我想，他应该很喜欢你吧。” 　　苏苏这才意识到，她已经把一个喜欢她的人，逼到了这个地步上。 　　她又蹲了一会儿，有些迟缓地起身。 　　游令像是怕她离开，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她。 　　“走吧。”苏苏说。 　　游令微怔，有几分受宠若惊。 　　“伤总要去处理一下。”苏苏说。 　　“哦。”游令有些手忙脚乱地站起身。 　　走出保安室，苏煜看到他们一前一后，翻个白眼，苏苏过去跟他说：“走？” 　　她话一出，游令才明白她什么意思。 　　她并没有要陪他，她是要他自己去。 　　可他偏要装傻，那么高的人，站在苏苏身后，小心翼翼伸手拽了下她的袖口。 　　苏苏一怔，回头。 　　游令盯着她，黑色的眼睛照出几道光影，眉间一点轻蹙，看着分外小心又委屈。 　　苏苏察觉他的意图，抿了抿唇，说：“你先去。” 　　游令“哦”一声，不想走，又不敢忤逆她，只能慢吞吞地转身，往药店走。 　　苏苏跟苏煜说：“你先走？还是一会儿跟我一起？” 　　苏煜继续翻白眼。 　　但是苏苏知道他这是选了后者，便说：“那你等一会儿。” 　　然后转身跟着游令。 　　她并没有上前和游令并肩，就那么跟在他身后，每走几步，游令都要回头看看，确认她是否还在。 　　而他每一次回头后，苏苏都会在不经意间加快脚步之间的频率和步伐。 　　游令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仍然走得小心翼翼。 　　苏苏看着他的背影，忽而想起周雨之前给她看的论坛那些看客的言论。 　　他们问：“少爷也会俯首吗？浪子真的能回头吗？大魔王还可以从良？” 　　晚风轻吹，发丝拂过，苏苏眼眸轻眨，恰巧此时前方不远处的少年再次回头。 　　会吗？ 　　会吧。 　　能吗？ 　　能。 　　可以吗？ 　　可以的。 　　所以在游令照常送苏苏安全回家，转身准备离开时，苏苏喊住他。 　　“游令。” 　　她说：“我没有。” 　　没有嫌过你脏。 　　从来没有。 　　况且，你也不脏。 　　一点也不。 　　作者有话说： 　　2分。 第七十章 　　到家的时候舅舅舅妈还没回来, 苏煜一直各种阴阳怪气，苏苏听得耳朵疼，催他去睡觉, 自己回屋看书。 　　临睡觉前, 房门被敲响。 　　苏苏回头喊一声：“进来。” 　　苏煜把门推开，斜着身子靠在门框上, 脸上没表情。 　　苏苏问：“怎么了？” 　　苏煜还是不说话。 　　苏苏又问：“到底怎么啦？” 　　苏煜这才把手机扔她床上。 　　苏苏了然，无奈笑笑，扯开话题，跟他闲聊一句：“真是长大了，现在进我屋都知道敲门了。” 　　苏煜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听到这话愣了下，然后嘴里念念有词地走了。 　　还不忘帮她关上门。 　　苏苏笑出声, 随手整理了下桌子, 才起身去床边拿手机。 　　微信上没什么, 游令只发了两个字：看Q。 　　大概是知道她加了柯羽鸢了Q，来讨债了。 　　苏苏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去登自己的Q。 　　好友申请列表果然有一条消息。 　　打开一看, 申请详情写着四个字：你男朋友。 　　然后跟了一个睁着圆圆眼睛的小黄豆表情，看着有点可怜。 　　苏苏没忍住弯了弯唇角，点了通过。 　　通过的一瞬间, 那边就发来消息。 　　Uuuuul：[无辜] 　　苏苏Q昵称很简洁, 只有一个字母S，她看游令昵称就代表他自己，便没有给他输备注。 　　S：怎么了？ 　　Uuuuul：我这两天可能不去学校。 　　S：病假吗？ 　　Uuuuul：嗯, 要去趟医院。 　　S：好, 那你是不是不应该熬夜啊？ 　　Uuuuul：马上就睡。 　　S：嗯, 我也要睡了。 　　Uuuuul：好，晚安。 　　苏苏回了个晚安，想了想，还是跟了晚安月亮的表情包。 　　游令也回了个月亮，并说：你快睡。 　　苏苏看着手机屏幕，数秒后，没再回。 　　后面两天游令果然没来学校，苏苏正常进行自己的生活，临近国庆，国庆后离期中考就不远了，大家都很紧张。 　　白天，苏苏忙着课程，晚上忙完自己的事才会跟游令聊两句。 　　原本游令两天不到校，后面不知道临时遇到了什么情况，又推迟了两天，刚好逢国庆，直接没机会进学校了。 　　苏苏本来对他这件事情不多做打听，但现在又推迟，她忍不住问柯羽鸢：“游令，他病得很严重吗？” 　　柯羽鸢：“你要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苏苏一听就懂了。 　　她们之间是没必要说假话的，除非是游令交代过什么。 　　于是苏苏改口说：“那算了，等有时间我问他吧。” 　　柯羽鸢一笑，“他不会说的。” 　　苏苏犹豫了下，问：“为什么？” 　　柯羽鸢没立刻回答。 　　可苏苏却好像能摸索到答案，她想到刘洁给她说的那些事，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口。 　　“是因为他妈妈吗？” 　　柯羽鸢似是完全没想过她会知道这些，愣了下，“你知道他妈妈？” 　　苏苏一时噤声，不知道该怎么说。 　　柯羽鸢不知道苏苏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她知道些什么，想了想，又换个方式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的。 　　从一开始，苏苏心中的最佳选择，就是柯羽鸢。 　　不是柯羽鸢本人，而是柯羽鸢妈妈。 　　她见过游令的继母，也自然能想到他和亲生父亲关系僵硬又疏离，所以能够真正为游令做些什么的，也许只有柯羽鸢的妈妈。 　　高二转学不是什么理想计策，况且柯羽鸢以前就读的女校，不仅环境和现在有很大出入，也许教材也有改变。 　　可柯羽鸢的妈妈却愿意冒着这样的风险，只为帮一帮游令。 　　那她作为女朋友，也总要做点什么吧。 　　“你……方便发给你妈妈一份文件吗？”苏苏问。 　　柯羽鸢：“你发给我是吗？” 　　苏苏点头。 　　“好，现在吗？”柯羽鸢明明不知道是什么，却很着急。 　　因为在她潜意识里，苏苏能为游令做的，一定是天大的好事。 　　此时的游令，太需要这些了。 　　“也可以，”苏苏说，“那你手机借我一下。” 　　柯羽鸢立刻给她。 　　苏苏用手机登了自己的Q.Q，把收藏的两个文件发给柯羽鸢，一个是录音，一个视频。录音是她自己录的那天贾青在厕所的言论，视频是刘洁发给她的。 　　“我发给你了。”她把手机还给柯羽鸢。 　　柯羽鸢：“我方便看吗？” 　　“可以啊。” 　　话刚说完，张彩霞就进班了。 　　手机肯定不能玩了，但柯羽鸢憋得难受，就小声问苏苏：“是关于什么的？” 　　苏苏想了下，反问她：“你知道游令和张彩霞之间的矛盾吗？” 　　柯羽鸢脸色变了。 　　看来知道。 　　苏苏便直接说：“是那件事的真相。” 　　“谁都知道真相是什么。”柯羽鸢声音也不好听了。 　　“嗯，但是我觉得，游令应该不想花那份冤枉钱。” 　　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却非要以“慰藉”的名义捐款，这让别人怎么想？ 　　“慰藉”到底是善意，还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想起刘洁说的： 　　“虽然没人敢在游令跟前说什么，但流言蜚语总是没断过，那个时候隔壁学校有一些人和游令他们有矛盾，因为这事主动挑衅过很多次，还会故意躺在地上，要游令给他爸打电话要钱解决，嘲讽他爸钱多什么的，不过后来那些人也退学了。 　　“其实这些画面我只见过一次，但我一直没忘过，好像越长大，就记得越清楚，越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太懦弱了，和亲手杀了一个人没什么区别。 　　“那天在厕所，我不小心听到他不舒服呕吐的声音，一下子就想起来，有一次，我也是路过，游令和别人打架，打赢了，却在拐角吐。 　　“想到这些，我挺难受的。 　　“苏苏，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也不知道在那么久之后，说这些有什么用，但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所以，需要慰藉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人。 　　而是游令。 　　- 　　放学后，柯羽鸢妈妈亲自来接柯羽鸢，顺便送苏苏回家。 　　路上蓝星没过多谈及这件事，只是表态说：“这件事我会处理掉的。” 　　她跟苏苏说：“你放心。” 　　苏苏说好。 　　下了车，苏苏目送她们离开，转身回家，却在单元楼楼下看到游令。 　　她有点意外，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 　　游令坐在一旁不知道谁丢的一个纸箱子上，低着头，手里似乎拿了什么东西。 　　苏苏低头看一眼，天色太暗，她没看清，只觉得是票单什么的。 　　“游令？”她又唤一声。 　　游令这才抬起脸。 　　近乎漆黑的夜，到处都看不清楚，可他一抬脸，苏苏还是看到了他满脸的水。 　　他眼睛好红，眼角眼皮都有些肿，他的手在发抖，手背上还贴着抑制针孔流血的胶带。 　　苏苏这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的是游乐场门票。 　　是陆宇舟送给她的那几张。 　　“你要跟陆宇舟一起去游乐场吗？”游令忽然问。 　　消失了几天，嗓子却没有好半分，甚至严重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要哑掉了。 　　苏苏忍不住皱眉，“你嗓子还没好吗？” 　　游令执拗地问：“你是不是要跟他一起去游乐场？” 　　苏苏正要回答，游令忽然丢了门票，伸手拽住她的手，他坐在纸箱上，原本那么高的人显得那么矮，那么卑微。 　　自从苏苏提出分手后，她不是第一次见到游令哭了，可却是第一次见他哭成这样。 　　“你怎么了？”她反握住游令的手，蹲下，胸口堵成一团。 　　她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脸，摸了一掌心滚烫的水。 　　“你到底怎么了，游令？” 　　“你要跟他去游乐场吗？”游令又问一遍。 　　“不去啊，为什么这么问？”苏苏说。 　　“这票是他给的。”游令嗓音哑着，还说得那么笃定。 　　苏苏承认，“是，他给我的，但是我没想着去。” 　　“而且，他给我的时候也没说跟我一起去。” 　　话落，游令眼泪忽然又掉下来一颗。 　　“你想跟他一起去。”他说得特别委屈。 　　“我不想，”苏苏说，“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去？” 　　她说着帮游令抹掉眼泪，指尖擦过他眼皮的时候说：“你眼睛好肿。” 　　游令闷闷“嗯”一声，顺势抱住她，脸埋进她肩窝。 　　“你不要去，”明明没什么力气，还要坚持说，“不要去。” 　　“好，不去。” 　　两个人抱了很久，苏苏能感受到游令情绪的不稳定，所以一直和他闲聊，问些有的没的。 　　“你打针了啊？” 　　“嗯。” 　　“疼吗？” 　　“有点。” 　　“你现在好点了吗？” 　　“还好。”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时间更晚，天气也转得更凉。 　　苏苏看游令状态不对，亲自为他拦车，送他上车。 　　回到家后，她辗转反侧，即便等来了游令的报平安信息，还是不放心。 　　她躺在床上，心跳得很快，最后临到凌晨一点，还是起身去敲了苏煜的门。 　　苏煜迷迷糊糊地问她怎么回事，苏苏莫名著急，“手机借我用用。” 　　苏煜也没问为什么，给她以后就继续睡。 　　苏苏拿了手机就登Q.Q，她先给游令发了消息，可是游令没回，她不觉得游令会睡那么早，等来等去没等到消息，又给柯羽鸢发。 　　柯羽鸢倒是没睡。 　　明天放假，他们有很多活动。 　　苏苏没心思发文字，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去，柯羽鸢有点意外，接通以后问：“怎么了？大晚上的。” 　　苏苏问：“你能联系到游令吗？” 　　柯羽鸢：“怎么了？他今天回家了。” 　　“我给他发消息他没回。”苏苏说。 　　柯羽鸢问：“现在吗？会不会已经睡了？” 　　苏苏：“应该不会，他平时睡不那么早。” 　　柯羽鸢想到之前高医生说的药物带来的失眠副作用，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忙不迭问：“你们今晚有聊什么吗？” 　　“没聊什么，”注意到柯羽鸢开始急了，苏苏就更急了，她有些语无伦次，“我们，就是，就是他忽然找我，他知道那个游乐场的票是陆宇舟送的，他不让我去，我说了我不去，我感觉他好像不对劲，我送他回家，他也跟我说他到家了的，可是平时的话，就算他到家了，也会拉着我说点什么的。” 　　“你先别急，我去他家……我直接给他爸爸打电话，我先挂了。” 　　苏苏说：“好。” 　　没一会儿，苏苏就收到柯羽鸢发来的语音。 　　她应该在车里，说得很快：“他回家了，但是又出去了，现在手机关机，打不通了，我觉得我知道他在哪儿，苏苏，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凌晨一点半，苏苏坐上柯羽鸢家的车。 　　“你家里人，没关系吗？”柯羽鸢脸色不太好。 　　深夜很冷，即便坐上车，也要缓一会儿才能回温，苏苏拢了拢外套，低声说：“明天再说吧。” 　　莫名地，她没敢继续问别的问题。 　　柯羽鸢也不多言。 　　她们各自沉默，车子一路飞驰，车内外都是漆黑一片，苏苏看着车窗照出的自己，失神又恍惚。 　　渐渐地，车子驶出了抚青。 　　不知道为什么，离抚青越远，苏苏却觉得，离游令，好像更近。 　　不知道过去多久，车子终于停下。 　　停在一处陵园前。 　　深更半夜的陵园实在有些可怖，苏苏心脏狂跳，忐忑又不安，她偏头看着漆黑的外面，怎么也不敢相信，游令会在这里。 　　她心存侥幸地看向柯羽鸢，“来这里做什么？” 　　她不希望游令在这里。 　　因为任谁都能想明白，这个点，在这种地方，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司机忽然开门下车，柯羽鸢却无动于衷。 　　她打开车窗，扭头看向窗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她却一直盯着某处。 　　好像能看见什么一样。 　　“他就在这。”柯羽鸢说。 　　苏苏轻轻眨了下眼睛，喉咙重重一咽，沉默下来。 　　“我妈已经把你发的东西，分别发给了张彩霞和游天海，贾青家长，也已经开始沟通了。” 　　苏苏后背靠着真皮软椅，没有应答。 　　柯羽鸢却忽然说：“你知道我并没有把你当成朋友吧。” 　　“你那么聪明，比我想象中聪明。”她说。 　　半晌，苏苏才低低“嗯”一声。 　　“游令不对劲那段时间，我就在想，你会是怎么样一个人，才能把他逼成那个样子，他过去花里胡哨的，谁走谁停，好像都没所谓，”柯羽鸢忽然又问，“你知道为什么谁走谁停，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吗？” 　　苏苏张不开嘴，也没有力气点头。 　　她有点害怕。 　　她怕柯羽鸢要说的话，她听不下去。 　　“我们听个歌吧。”柯羽鸢说着真用手机放了一首歌。 　　手机连了车载蓝牙，车窗关闭，整个人仿佛陷入一个全角度播放音乐的空间里。 　　歌曲是英文歌。 　　钢琴曲温柔得像风又像水，男人嗓音低沉又平静。 　　“If I die young bury me in satin 　　Lay me down on a bed of roses 　　Sink me in the river at dawn 　　Send me away with the words of a love song 　　oh oh oh oh” 　　苏苏没听过这个歌，也听不懂，甚至有点听不清，耳廓忽然开始变得很胀，耳朵里嗡鸣一片。 　　她听到柯羽鸢说：“这歌词里，有一段，是这样翻译的：须臾生命的尖锐刀锋啊，我已经活了足够的时间，若我英年早逝，请将我葬在绸缎中，让我躺在铺满玫瑰的床上，在黎明时分将我沉入河中，用情歌中的词句为我送行。 　　“三年前，他就是听着这首歌，吞了过量的安眠。 　　“我们到他家的时候，整个屋这首歌，他昏了大半天，家里三个人，没有一个人知道。” 　　歌声曲调忽然拔高，男歌手的嗓音也从平静的低沉转高，像在挣扎。 　　苏苏只觉脑中神经剧烈一扯，她疼得猝然闭眼，一片黑暗里，她再也不愿意睁开眼睛。 　　可是柯羽鸢的声音没有停下，她继续说，一直说。 　　从游令出生前开始。 　　游令的出生，是被期待的，他的母亲武意欢因为长相太优越，遭遇过一场有意的伤害，之后一直走不出来，渐渐患上抑郁症。 　　后来，她认识了游天海。 　　游天海生意做得不错，家境虽然不如武家那么好，但胜在父母为人清白，他对武意欢也是真心的，所以武家便同意他们这桩婚事。 　　婚后武意欢定居抚青，因为个人身体缘故，一直没要上孩子。 　　武意欢自己也着急，身体更加不好。 　　后来武意欢开始学着调理自我，慢慢怀上了游令。 　　怀孕是喜事，可怀孕带来的反应让她变得更加情绪不稳定。 　　游天海生意做大，开始越来越忙，出国也是很频繁的事情。 　　大概就是游天海没有时常陪着，所以武意欢孕晚期状态一直不好，导致游令早产，身体更差。 　　他出生就有先天性心脏方面的疾病，抚青专家不多，游天海就把他送到国外找更加专业的医生。 　　这一去，就是五年。 　　而这五年间，武意欢状态越来越差，每次只有和游令视频通话的时候才会好一点。 　　可是游令并不喜欢和她通电话。 　　因为他身边的姐姐时常告诉他，因为他的出生，他的妈妈身体变差，所以他的妈妈不喜欢他。 　　这个姐姐，是邵婷。 　　原来早在武意欢怀孕期间，游天海频繁出国时，游天海就认识了邵婷。 　　邵婷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不要钱，也不要车房，她要一个读书的机会。 　　游天海给她了。 　　后来游令被安排出国，邵婷就在旁边照顾游令。 　　一个小孩子，身边接触的除了医生护士，就只有这么一个姐姐，所以对她亲切，又言听计从。 　　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她说妈妈不喜欢他，他就忍着血液里裹缠的本能思念，不给妈妈打电话，也不催促爸爸带他回家。 　　五周岁那天，游令回国，邵婷陪同一起。 　　初入自己的家，哪里都不自在，妈妈对他很冷淡，也很疏离，一看便是不喜欢他。 　　是该不喜欢他吧，如果不是为了要生他，她的身体也不会那么差。 　　所以游令尽可能地让自己少出现在妈妈身边。 　　直到游天海和邵婷的事情被武意欢发现。 　　武意欢没做什么，也没有情绪异常，她在一个落日里，拦住了要出去玩的游令。 　　游令一直记得，那天的落日很耀眼，金灿灿的，远远望去，像打翻的果酱，闻一闻，风里都泛着甜腻的味道。 　　光芒沿着妈妈的轮廓给她镶了一层彩色的边，温柔又好看。 　　他贪恋那一点柔情，小心翼翼地拉住妈妈的手。 　　“明天我们去游乐场好不好？” 　　游令眼睛也被落日照得亮晶晶的，“真的吗？” 　　“对呀，我们和爸爸一起去好不好？” 　　游令当然说好。 　　第二天，他们一家三口去游乐场。 　　入场前，游天海接到邵婷的电话，要他回去，游天海犹豫再三，想要回去。 　　武意欢至此才爆发。 　　游令一直记得那天，他对一切满怀期待，换来的是亲生父母在童话世界外，撕破脸皮。 　　无数路人指指点点，他在嘈杂中回头，看到一对父母牵着一个孩子从他面前走过，笑着进入那座童话世界。 　　而他距离那里，仅有百米不到。 　　那一天，所有真相揭露。 　　妈妈没有不喜欢他，妈妈好喜欢他，也好想他，可他每次都不愿意接触妈妈，所以妈妈觉得是他不喜欢她这个妈妈，她每次的疏离和冷淡，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而他的躲闪，被邵婷在武意欢面前解读成：“他，可能有点怕您，您也知道外面总是风言风语的，小孩子害怕了。” 　　外面传了些什么？ 　　外面都说游天海的妻子是一个精神病，疯子。 　　小孩子当然害怕疯子。 　　如同害怕女鬼一样。 　　武意欢会怎么想？ 　　她在想，为什么一切都和当初说的不一样。 　　游天海明明说过不会嫌弃她，却还是会跟其他枕边人埋怨，用词尖锐如刀。 　　“真是受够了她那样，我一天到晚生意不做了？全伺候她去？” 　　怀孕的时候明明那样大费周章，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是什么？ 　　是亲生儿子的害怕。 　　害怕和嫌弃有什么区别？ 　　这世界上本该和她最亲的人，都因为她生病，而嫌弃她。 　　“其实游令也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他从来不说，也不让我告诉你，是因为……”柯羽鸢没有说下去。 　　但是一切不言而喻。 　　车里歌曲还在继续，不知道已经开始循环第几遍，明明没有开窗，风声却呼啸不止，潮水也一直涌，埋没了心脏。 　　人心的每一次跳动都负重千斤，一下一下，扯得人浑身都疼。 　　可能是太久没开窗了，苏苏忽然有点呼吸不过来，她手忙脚乱去开窗，忽然席卷来的风像咆哮，像哭声。 　　吹得她一时不察，呛得咳嗽。 　　她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每一次出声，都有眼泪大颗落下来。 　　视线变得模糊，深夜变得更深，寒冬也好像一瞬来临。 　　等到渐渐不再咳嗽，苏苏手仍在胸口处放着，她身子微微偏移，侧身背对柯羽鸢。 　　柯羽鸢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看不到她早在无声中，泪湿满脸。 　　她开口，声音很平静。 　　只是有一点点闷，又有一点点哑，带着明显的鼻音。 　　她问：“他前段时间去治疗了是吗？” 　　她不想心存侥幸，也不想自欺欺人，更不想逃避躲闪，所以选择直接问出口。 　　“嗯，做了ECT，”柯羽鸢停顿了下，还是转换成中文术语，“电休克治疗。” 　　而柯羽鸢，也果然没有任何手软，递上一把长刀。 　　须臾生命的尖锐刀锋啊， 　　我已经活了足够的时间。 　　须臾生命的尖锐刀锋啊。 　　苏苏咬紧牙关，腮帮绷紧，她忍了又忍，才强迫自己平稳着声线问出。 　　“为什么忽然要去治疗？” 　　“他说，他想好起来。” 　　想好起来。 　　想做一个健康的人。 　　想做一个正常的人。 　　我不是精神病，也不是疯子。 　　我只是，想爱你。 　　作者有话说： 　　《If I Die Young》/Michael Henry（翻唱） 　　老规矩，不要打扰评论区。 　　2分，红包。 第七十一章 　　毁掉一个人有多容易。 　　苏苏想起那个夜色里, 刘洁有些茫然地说：“我……我其实没有恶意的。” 　　是吧，她只是有点胆小。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好朋友太难堪。 　　才初中的年纪, 好朋友意外怀孕, 本以为男朋友能做点什么，没想到男朋友一走了之, 扔她一个人独自承受突如其来的恐惧。 　　“当时我真的有点吓傻了，陶萄平时很听话，虽然谈恋爱，但没听她说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刘洁停顿了下，又说，“也许后来发生的吧, 毕竟后来, 她已经不和我玩了。” 　　没了刘洁, 陶萄只能找贾青说，贾青第一反应也是意外，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可能贾青真的比她们都聪明, 她想到一个绝佳的解决办法。 　　刘洁：“陶萄后来跟我说，是贾青告诉她的，把这些推给游令, 因为游令本身就喜欢她, 而且游令很多女朋友，外边总有传言说游令女朋友怎么怎么样了，忽然多一个, 他自己大概也觉得没关系。” 　　游令真的喜欢陶萄吗？ 　　不重要的。 　　谁让游令那些朋友会在陶萄路过时吹口哨呢？ 　　而游令也从来没有阻止过。 　　所以陶萄按照贾青说的那样, 去约了游令。 　　然后还没等游令给予回复, 陶萄怀孕的消息不知道被谁听去了，学校忽然就起了一阵风，风传进每个人的耳朵，每个人都知道了。 　　陶萄被叫去办公室，张彩霞也被叫过去。 　　彼时的张彩霞，还是一所非省重点学校的任课老师。 　　张彩霞狠崩溃，完全不相信自己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情，她在办公室质问陶萄，要她说出来那个男生是谁。 　　“妈妈知道你是被骗了对不对？你那么乖，那么懂事，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你告诉妈妈，妈妈肯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所有人都用扫描仪一样的目光盯着陶萄，陶萄很害怕，她站在原地，张不开嘴。 　　后来办公室门被敲响，贾青进来送课本，她表现得像一个无辜的闯入者，看着所有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有点尴尬地问：“不好意思，我要先出去吗？” 　　班主任忽然问：“贾青，你跟陶萄关系好，陶萄平时和哪个男生走得近你知道吗？” 　　贾青明显愣了下，然后笑得很僵硬，“不知道呀。” 　　太僵硬了。 　　所以太明显了。 　　班主任强硬追问，贾青才战战兢兢地看向陶萄。 　　陶萄和贾青互相对视，陶萄知道贾青在提醒她可以在这个时候供出来游令，可她还是张不开嘴。 　　直到保安那边过来说，查到了相关监控，因为监控会定期覆盖，所以近期一个月内，捕捉到陶萄的相关视频只有一帧。 　　还没有看到男生的正脸，只看背影。 　　男生长得很高，头发不短，没穿校服。 　　视频太模糊，很难看清楚这人到底是谁。 　　所有老师都在追问陶萄，陶萄在崩溃中回答说：“是游令。” 　　是了。 　　整个学校，只有游令，从来不穿校服。 　　而游令平时又是什么作风，大家一清二楚，所以压根没有联系游令，直接把游天海找来。 　　刘洁：“那天我路过，刚好撞上游令的爸爸从办公室出来，他很生气，其他人把游令喊过来，当时人很多，游令的爸爸就那么当众给了游令一巴掌，应该下手很重，游令嘴角当时就出血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感觉游令自己都有点蒙，游令的爸爸指着他的鼻子问他是不是有病，真的有病就早点治，别折腾大家。 　　“好像就是最后那句话吧，游令本来脾气就不好，听到那句话有点炸，反问了一句，我没听清楚，是后来别人杂七杂八拼凑一起的，好像说的是‘害怕我有遗传病是吗’，游令爸爸很生气，就把游令拽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很多人，张彩霞抱着陶萄落泪，陶萄脸埋进张彩霞怀里，不敢抬头。 　　贾青站在一边，在人群的角落，看到游令被游天海拽进来。 　　游令指腹擦掉嘴边的血迹，语气冷漠地让游天海放开他。 　　游天海抬手就要再给一巴掌，游令随手挡开，冷冷扫过去一眼说：“你不会觉得我是不会还手的孝子吧。” 　　游令身体不好，即便长大了，每逢换季依然会感冒发烧不断，自己高兴了就吃点药撑过去，不高兴了就被蓝星拎着打点滴。 　　但到底是一米八的身高，力气还是有的。 　　游天海也年轻过，知道那么大的小孩有使不完的力，更何况游令说得不错，他不是个孝子，也许会还手，所以游天海忌惮他。 　　父子俩闹得不好看，班主任出来圆场，游天海顺势下坡，跟陶萄和张彩霞有没有出国的打算，他可以提供资金，全到资助。 　　张彩霞恶狠狠地盯游令。 　　游令有点烦，态度不耐地反问怎么回事。 　　弄清楚以后他第一反应不是恼怒，也不是羞愧，更不是生气。 　　而是觉得可笑。 　　他嗤笑一声，扫了陶萄一眼，“谁？哦，她？没什么印象。 　　“不过，不好意思啊，真不在我审美范围内。” 　　明明都觉得被他看上也不是什么好事，可听他这么说，张彩霞忽然气血攻心，她差点站不稳，拍着桌子问他什么意思！ 　　游令耸肩，他嘴角还挂着伤，神情却很无辜。 　　张彩霞扭头问游天海：“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游天海耐着性子说：“我愿意资助，和这件事情无关，今天出了这个门，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发生过什么，张老师，您看，这是不是最好的办法？” 　　张彩霞沉默。 　　沉默等同默认。 　　是。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即便真的把游令告上法庭又怎样，他们家那么有钱，游令还是未成年，也许根本判不了几年。 　　可一旦这件事捅出去，陶萄怎么办？ 　　她一个女孩子，她才那么小，她未来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 　　张彩霞咬牙切齿，最终点头。 　　他们商议间，无人询问游令态度，也无人在意他那两句轻飘飘的混账话。 　　所有人都默认他的确会做出这种事情。 　　包括他的亲生父亲。 　　所以在最后，游令只问了陶萄一句，“你确定，是我？” 　　陶萄瑟缩在张彩霞怀里，只敢小心翼翼地看游令。 　　她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眸，重新埋进张彩霞的怀里。 　　沉默等于默认。 　　也许陶萄会在很多年后给自己洗脑，安慰自己，她又没有明确说什么，是那些人对游令有偏见，与她无关。 　　而事实上，她已经说了很多。 　　游令愣了下，却意外地没有否认，就那么深深看了陶萄一眼，转身走了。 　　他走了，事情就被彻底安在他头上了。 　　游天海资助陶萄出国，张彩霞在半年后入职抚中，一入职就做了班主任。 　　渐渐地，没人再讨论陶萄，至于游令，他自己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所以渐渐地，大家就忘了这件事。 　　可是，游令真的不在意吗？ 　　那为什么，从那以后，他没有脱下过校服。 　　他应该什么都在意吧。 　　很在意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国外，也在意为什么爸爸妈妈从来不看他，更在意为什么妈妈对他那么冷淡，为什么亲戚朋友的同龄小孩对他敌意那么大。 　　只是，在意，又能怎么样呢？ 　　没人在意他啊。 　　所以他也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只要我假装不在意你们的伤害，你们便伤害不到我。 　　只要我不喊疼，无论生活有多少苦，我便是一个艺术家。 　　可是。 　　“为什么他没有反驳陶萄？”苏苏问刘洁。 　　刘洁沉默很久，才说：“陶萄一直没跟贾青说过，她其实和游令有过一次交集，陶萄说，可能就是那次的原因，游令才没有反驳她。” 　　“什么？”苏苏问。 　　刘洁：“刚开学那阵儿吧，有一次游令发烧了，陶萄看出来，让他去医务室，他没理，陶萄说了句‘你不去你妈妈会担心吧’。陶萄说，她以前也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是后来在国外的时候，室友算是游令圈子里的，跟她说了游令的家庭情况，她自己猜的，可能是因为这一句话。” 　　一句话。 　　只是一句话。 　　他的世界里，人来人往，走走停停，全是虚伪和敷衍。 　　他要得那么少。 　　哪怕只是一句话。 　　他要得那么少。 　　受了委屈，也只能大晚上，来妈妈这里待一待。 　　“太晚了吧，”苏苏从回忆中走出来，哑着声音问柯羽鸢，“他为什么不白天来啊？” 　　“他不敢。” 　　苏苏愣愣地问：“为什么？” 　　“因为觉得没脸吧，”柯羽鸢笑了一声，却在垂眸间落了一滴泪，“他太傻逼了。” 　　因为愧疚，所以连遗照，也不敢正眼瞧一瞧。 　　他大概觉得妈妈后来是真的不喜欢他，所以他还是不要上去讨嫌了。 　　逢年过节，来烧纸，他也只是站在墓碑一侧，看着风把灰烬吹得越来越远。 　　真的觉得很委屈了，才会在夜晚过来。 　　夜晚妈妈肯定看不见他了。 　　他看得见她就好。 　　“他很想她吧，”柯羽鸢说，“我妈总说，儿子像娘，再加上意欢姨怀他的时候几乎倾付了所有心血，所以他们母子关系，天生就会很好。” 　　“可能就是太好了，她才会想把他带走，”柯羽鸢指腹擦掉眼角的泪，扭头跟苏苏说，“刘洁说的，也不全对，可能陶萄那句话，真的给游令留下了印象，但是更多的是，他不反驳，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 　　“是因为，他从那天起，就已经想好了要走。” 　　都是要走的人了，哪里还会在意所谓的清白呢。 　　须臾生命的尖锐刀锋啊， 　　我已经活了足够的时间。 　　我已经活了足够的时间。 　　温度越来越低，夜色越来越浓，风里已经能嗅到寒冬的味道。 　　游令靠坐在冷冰冰的石板上，失神发呆。 　　他其实有点晕，下午打了太多针，后来苏煜忽然给他发消息，拍了游乐场的票，问他怎么有脸约苏苏去游乐场玩。 　　他一眼就看出这票是学生会的。 　　因为朋友圈刷到过。 　　如同海水倒灌般，身体温度骤然下降，他没有打止吐针，就跑去找苏苏。 　　一切真相大白，他被苏苏送进车里，他坐在后排，看着车窗外倒退的一切，视线模糊又清楚，最终焦点落在窗面上映着的他的面孔。 　　司机在哼歌，哼完又跟家里太太打电话，打完电话又跟家里长辈打电话。 　　好像只有他，只有他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 　　到家以后，他还没下车，就看到游天海和邵婷手挽着手从车库走出来，邵婷怀里抱着一束花，两个人说说笑笑，无人关心身后的出租车。 　　游令看着他们进门又关门，屋里的灯随着门缝的关闭，消失不见。 　　他在车里坐了很久，给苏苏发了报平安的信息，然后报了一个新地址。 　　司机嫌远，不想去，问他去做什么。 　　他沉默很久，说句：“想去看看我妈。” 　　司机没再说什么，驱车直行。 　　车厢里司机把音乐更大，游令半躺在座椅上，一路没有睁眼。 　　下车后，手机关机。 　　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他也能轻车熟路找到妈妈的位置。 　　可是他无话可说。 　　他只是坐在那儿，发呆。 　　发呆都是好的。 　　在妈妈身边发呆，总好过在医院里发呆。 　　天冷以后，天亮得迟一点。 　　五点半左右，天边才一点点放出白光。 　　游令并无半天困意，只是有点冷，他吐了口白雾，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出陵园。 　　陵园门口，一道瘦小的身影在那儿站着。 　　她穿得不算少，怀里还拿着一件黑色外套，有点大，不像她的。 　　游令愣在原地。 　　苏苏看到他愣在原地，主动小跑过去。 　　游令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直至停在自己面前。 　　她把怀里的衣服散开，拿起他的手，塞进他怀里。 　　“你手好凉，”她催他，“快穿上。” 　　游令凭着本能穿上外套，目光始终一寸不移地盯着苏苏。 　　直到身体渐渐回温，掌心血液开始流畅，指腹有微微发麻的滚烫感，他看着苏苏帮他把拉链扣上，拉起来。 　　她个子不高，拉到他胸口往上就要稍微踮一踮脚，抬一抬脸。 　　拉链严丝合缝地拉上。 　　她目光并未收回，而是顺势对上他低垂的眼眸。 　　她看着他。 　　她回看他。 　　她和他对视。 　　她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 　　她跟他说：“游令，早安。” 　　游令瞬间腮帮绷紧，眉头轻蹙，几秒后唇角抿得平直。 　　苏苏一看到他这个动作就有点绷不住，她也抿起唇角。 　　两个人都盯着彼此，晨光从天边一角，一点点亮起，冷风仍吹，周身却一寸寸温暖起来。 　　好一会儿，两个人同时伸出胳膊，抱住对方。 　　他们都好像要用尽所有力气，一人埋在对方胸口，听对方的心跳，一人埋在对方的肩窝，感受对方的脉搏。 　　早安。 　　全世界。 　　作者有话说： 　　无论生活有多苦，你只要不喊疼的话，你就是一个艺术家。——何广智 　　2分，红包。 　　顺便给自己的完结文《敬山水》打个广告，实体书于下周六11月19日预售，感兴趣的可以参与一下，谢谢嗷。 第七十二章 　　时间太早, 距离又远，很难打到车。 　　苏苏怕游令生病，想着要不坐大巴回抚青, 却在还没开口时听到游令说：“去我外公那里吧。” 　　苏苏这才想到, 柯羽鸢跟她说过，游令的外公在这边。 　　但是因为游令妈妈的遭遇, 游令的外婆并不待见游令，三年前那次事件，游令外婆在蓝星的“添油加醋”下明白自家外孙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选择原谅并接受游令。 　　只可惜没两年光景，外婆病情加重，忘记了游令的遭遇，如今对待游令的态度依然很差。 　　苏苏犹豫了下, 一是觉得游令现在状态也不好, 万一外婆因为不清醒说了什么太过分的话, 她怕游令多想，二是如果她陪游令一起过去，怎么表明自己的身份呢？ 　　她思前想后, 没有给游令一个准确的答复。 　　游令也不催促，安静无声地站在她面前，手拉着她的手玩, 一会儿穿插她的指缝, 一会儿又捏她的指腹，垂眸时，眼睫浓黑一层, 因为熬夜加生病, 肤色苍白, 五官都显得比平时乖顺很多。 　　像个小孩。 　　小孩子的愿望应该是理所应当要满足的吧。 　　苏苏抿了抿唇，反手拉了下游令的手，说：“好，我们去外公家。” 　　游令闻声抬眸看她，恰巧东方日光升起，漫天的金色照进他眼睛里，亮晶晶的。 　　苏苏弯唇一笑，先一步迈开，然后拽了下游令，“走啦。” 　　游令很快追上，抓住她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两个人挨得太近，走路时不免肩膀摩擦，苏苏不小心绊了下，小声“哎呀”一下，很快又站稳。 　　她有点尴尬，伸手摸了摸鼻子。 　　片刻听到耳边一声轻笑。 　　她故意拉脸，仰头，“笑什么。” 　　游令收了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目视前方。 　　苏苏盯着他清晰的下颌线，努了努嘴，下一秒佯装不小心撞一下游令。 　　游令一时不察，踉跄一步。 　　他一顿，低头看苏苏。 　　苏苏立刻扭开脸，很是若无其事。 　　游令看着她想装得若无其事，却又忍不住往这边瞄的眼睛，勾了勾唇，直接松开口袋里的手，然后伸出胳膊圈住她的脖子往自己怀里压。 　　苏苏“呀”一声，一边扒拉他的胳膊，一边喊他名字：“游令！” 　　游令懒洋洋一声：“到。” 　　他声音还哑着，低低的，顺着晨风吹进苏苏耳廓，半张脸都忍不住酥麻难耐，她偏头要躲开，游令却更用力，“往哪儿跑。” 　　苏苏笑着重新被拽进他怀里，小声：“不跑了不跑了。” 　　“真的？” 　　“真的真的，你先松开我。” 　　“不松。” 　　“好，那你就这样去外公家吧！” 　　“去就去，怕你？” 　　“……” 　　柯羽鸢说得对，恶狼是不会吃素的。 　　但是…… 　　苏苏微微抬头看游令，日光大片地洒在他们身上，照在游令脸上，他察觉，垂眸看过来，二人对视，一片耀眼间，苏苏在他墨色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以及唇边的淡笑。 　　恶狼是不会吃素的。 　　但是，他会在迈过伤痛、血腥与苦难之后，向爱的人低头、臣服、献出从未拥有的真诚。 　　这里没有猎人，也无需驯化，大魔王依然可以是大魔王。 　　反正，我爱你。 　　俯首，回头，从良。 　　反正，我爱你。 　　- 　　游令和苏苏到外公家门口的时候外公刚晨练返家，三个人在家门口相遇。 　　外公很意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在外公面前，游令一向很乖顺，他没解释更多，只说：“过来看看。” 　　外公点点头，看向苏苏。 　　苏苏有点紧张，外公看着并不像什么严厉的人，但也不是什么一看就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他身子骨应该不错，腰背挺得很直，看着很硬朗，头发虽然花白，但是头发很茂密，即便皮肤松弛苍老，五官也能看出年轻时英俊的轮廓。 　　仔细看，会发现，游令的鼻子其实有点像外公。 　　这一点熟悉让苏苏放下心中戒备，她主动朝外公笑，轻声打招呼，唤：“外公好。” 　　“哎，”外公倒是没多问，只笑笑，问他们，“吃饭了没？” 　　游令挺实诚地说：“还没。” 　　外公推门进屋，“进来吧。” 　　游令紧跟其后，问外公：“外婆睡着呢。” 　　外公说：“对，昨夜闹了会儿，早上才睡下。” 　　游令低眉顺目地“哦”了一声。 　　外公又说：“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游令这才说：“嗯。” 　　家里有人做饭，只是没想到会临时多两个人，厨房又重新忙活起来，游令带着苏苏在外公旁边坐下。 　　家里的桌子是规矩的四方桌，外公坐一侧，游令坐旁边，怕苏苏不自在，游令没让苏苏单独坐一侧，就让苏苏坐自己旁边。 　　外公先动筷，三个人吃饭都很安静，偶尔外公才会问一两句日常，苏苏有些拘谨，始终埋头吃饭，吃着吃着忽然胳膊被游令碰了一下，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外公正对着自己笑。 　　只见他拿起公筷，夹了一个小包子给苏苏，苏苏忙不迭递碗过去接着，说：“谢谢外公。” 　　外公一笑，“我们小游脾气不小吧。” 　　苏苏一愣，偏头看了游令一眼。 　　游令倒是没什么意外的模样，很是闲定自若。 　　苏苏只能硬着头皮说：“还好。” 　　外公又笑，“那看来你脾气很好。” 　　苏苏还没说什么，游令接道：“她脾气更大。” 　　苏苏表情一僵。 　　游令继续说：“一言不合就不搭理我了。” 　　外公闻言哈哈一笑，颇为意外地看向苏苏问：“真的吗？” 　　苏苏尴尬又僵硬地扯唇笑笑，回答不出来。 　　外公也没等她回答，只说：“挺好，不错，就要这样。” 　　苏苏干巴巴笑两声。 　　外公转了话题，又问：“学习怎么样？” 　　苏苏答说：“还可以。” 　　“有意向学校吗？” 　　苏苏说：“目前考虑的设计。” 　　“哪方面？” 　　“室内设计这一块吧，”苏苏说，“对这个挺感兴趣的。” 　　“挺好，有方向就好，”外公拿起勺子缓缓搅碗里的白粥，意有所指地说，“要有方向，要早点找到方向，大雁还知道在寒冬往南飞，人也要早早找到暖春，不能总在冬天里冻着。” 　　这一次，回答外公的是游令。 　　他一边喝粥，一边“嗯”了一声。 　　饭后陪外公在院子里闲坐了一会儿，苏苏和游令才回抚青。 　　最终还是选择坐大巴车，两个小时的路程。 　　中途游令的手机接到了苏煜打来的电话，苏苏接通才发现对面是舅舅。 　　此时游令正倒在她肩头睡觉，一路艳阳高照，车子向光的源头开去。 　　苏苏看了看游令的面容，又看向窗外明亮的景色，她听到舅舅在电话里问她：“苏苏，如果现在打电话的是你爸爸妈妈，你觉得他们会同意你这样吗？” 　　苏苏无声片刻，说：“会的。” 　　“舅舅，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苏苏说，“你不要担心，我真的知道。” 　　“我不会胡来，迄今为止，我做的每一件事，我爸爸妈妈如果知道了，也都会同意的。”她说。 　　舅舅听后没有多言，只说：“好，你知道就好，今天早点回来。” 　　苏苏说好。 　　因为时间早，车厢里很安静，偶尔有打电话的时候也不算吵，甚至能听到电话里对方说话的声音。 　　苏苏挂断电话后，游令轻轻动了动，唇瓣从苏苏脖颈间擦过。 　　他的唇微凉，一丝瘙痒，惹得苏苏垂眸看他。 　　他睁开眼睛，二人对视，苏苏笑了笑，抬起手遮在他眼前。 　　她轻声说：“晚安。” 　　- 　　车停逢中午，汽车站附近没什么吃的，苏苏带游令下车，正要从车站出去时，忽然路过一辆直达车。 　　目的地，是游乐场。 　　苏苏莫名心跳加快，她看着直达车，停下脚步。 　　游令跟着停下。 　　车身有很厚的灰，能够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司机探头出来：“上车吗？这就走了。” 　　苏苏和游令同时看向对方，下一瞬，苏苏率先拉起游令的手回答司机，“来了！” 　　这个决定很冲动，也很突然。 　　午饭直接在游乐场解决。 　　苏苏没有用陆宇舟送来的票，她让游令买了两张票。 　　游令故意挑眉，“凭什么我买？不是你要带我来？” 　　苏苏抿唇笑，推他去排队。 　　午后阳光正好，一切都恰到好处，苏苏看着游令好像一夜之间挺直的脊骨，满面温柔地失神。 　　她想，如果这里，于游令而言，是不能触碰的伤疤。 　　那她偏要带他揭开这块丑陋的，坚硬的，牢固的结痂层。 　　沼泽屹立不倒，深渊不见洞底。 　　那我们就种花，种草，种玫瑰。 　　种成彻底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 　　艳阳是抚摸，大雨是浇灌。 　　大雨来得猝不及防，所有人在屋檐下，餐厅里，保安厅下躲雨。 　　只有苏苏和游令，在儿童娱乐区的滑滑梯里坐着。 　　走过了长长的成为大人的路，终于可以在孩童的玩具下躲避风雨。 　　风雨吹得人眯眼，清凉的水汽覆盖在人脸上，苏苏盯着被大雨浇灌得有些模糊的游乐场，目视前方地唤了一声：“游令。” 　　游令没答应，但是轻轻攥住了她的手。 　　苏苏知道他在听。 　　她说：“游令，我会一直往前走的，我不会等任何人。 　　“我也不会等你。” 　　她扭头看着游令，一字一句，“所以，你也一起往前走吧。” 　　我们都不要回头了。 　　躲完最后这一场雨，我们一起，走更长更远的路吧。 　　“好吗？”苏苏声音很轻。 　　话落，游令倾身，二人鼻息纠缠间，游令的薄唇覆在苏苏的唇角。 　　苏苏轻轻眨了下眼睛。 　　游令没有说话。 　　但是他轻轻勾住了苏苏的小指。 　　小朋友的诺言最坚定。 　　小朋友的愿望都成真。 　　小朋友，即使长成大人，也要用小朋友最纯粹的方式，约定，盖章。 　　约定。 　　盖章。 　　新的坦途，终于启程。 　　作者有话说： 　　2分，红包。 第七十三章 　　要追上苏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尤其在学习上。 　　尤其在学习上。 　　国庆收假返校，二十九班发生一件重大变故：张彩霞转校了，班主任换成原本的历史老师, 李仁。 　　另外还发生一件小事, 贾青休学了，据说是身体原因。 　　至于更深的, 苏苏和游令不约而同地没有再过问，偶尔苏苏和柯羽鸢闲聊时，柯羽鸢会问一句：“你觉得张彩霞知不知道陶萄怀孕的真相？” 　　知道吗？ 　　不清楚。 　　也许她并不知道吧，也许，她曾在无数个夜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过自己，不能知道。 　　总之, 翻篇了, 不重要了。 　　比起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 苏苏更在意眼下的情况。 　　课间做操结束，苏苏和周雨柯羽鸢一起回班，许奕然和周任在他们前面商量着去哪儿整一根, 说着扭头问游令：“一起啊，少爷。” 　　十月一到，抚青就彻底入秋了, 游令里面穿了件白T, 外面套了件黑色冲锋衣，没穿校服。 　　冲锋衣是立领的，边缘擦过他的下颌线, 头发假期稍微打理了一下, 额前一点碎发偶尔在眨眼间掠过眼睫毛, 从头到脚的黑色衬得他肤色更白，也更清冷。 　　许奕然问话的时候，苏苏正好和游令擦肩而过，苏苏轻描淡写看了游令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继续跟周雨闲聊。 　　游令却不动声色摸了摸鼻子，说：“不去。” 　　许奕然疑惑：“那去哪儿？” 　　游令轻飘飘扔下一句“回班学习”。 　　许奕然一脸呆滞地停在原地，片刻盯着游令挺阔的背影，念叨：“我出现幻觉了。” 　　柯羽鸢响亮地笑了一声。 　　周任很嫌弃地撇开头。 　　柯羽鸢“啧”一声，也很嫌弃，“你什么意思？” 　　周任不语。 　　柯羽鸢就不爱看他这一脚踹不出来三个屁的样儿，抬脚在他限量版的球鞋上踩一脚，然后在周任发火前转身去了小卖部。 　　教室里，苏苏和周雨短暂地聊两句，周雨就回自己座位了，没几天就期中考试了，大家都紧张，下课也不愿意出去玩了。 　　苏苏坐下，刚打开书，就感觉后背被人戳了一下。 　　她回头，看到游令趴在桌子上，两只胳膊都垂在桌子边缘。 　　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她。 　　苏苏拿笔敲他手背，“干嘛？” 　　游令慢吞吞起身，单手撑着脑袋，盯着她说：“看不懂。” 　　那天在游乐场分开以后，游令就找了一对一的私教，每天时间都安排得很慢，但因为基础太差，见效甚微。 　　苏苏也知道他在做这件事，起身坐到柯羽鸢座位上，转过身问：“哪科？课本呢？” 　　游令磨磨唧唧不愿意拿。 　　苏苏疑惑地瞧他，“怎么了？” 　　游令像在做什么挣扎，三五秒轻轻“啧”了一声，破罐子破摔一样从抽屉里摸出一本数学书扔桌子上。 　　苏苏低头，沉默两三秒，缓缓抿起唇。 　　游令一看她动作，立刻伸手掐住她的脸，迫使她抬头，低声威胁：“笑？” 　　苏苏忍俊不禁，含糊道：“没笑。” 　　游令和她对视，几秒后又“啧”一声，很是善良地松了手。 　　苏苏没忍住唇角往上翘。 　　游令双臂抱怀，懒懒往后一靠，抬起下巴，“笑，笑多久一会儿我亲多久。” 　　说得理直气壮。 　　几乎是一瞬间，苏苏唇角压了下来。 　　游令冷笑。 　　苏苏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不敢看他，只问：“哪部分？” 　　游令不说话。 　　苏苏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游令也不是没在学校干过这种事情。 　　她抿了抿唇，桌子底下，腿悄无声息地蹭了蹭他的鞋，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好话都说尽了。 　　这人哄人还是一流。 　　半晌，游令轻轻“哼”了一声。 　　苏苏失笑，主动翻书。 　　这书是初二数学书，打开能看到很多学习痕迹，苏苏一直翻，翻了一大半，停在没了勾勾画画的单元。 　　“这里？”她问。 　　游令还是那副样子，低低“哼”一声。 　　苏苏只好再蹭一下他的腿，然后低声催促，“快过来。” 　　游令这才赏赐一般，胳膊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脸。 　　倒是没用力。 　　苏苏故意“嘶”一声。 　　游令唇角勾了勾，“装。” 　　苏苏打掉他的手，“看书。” 　　游令眼眸垂下，视线落在书本上。 　　苏苏讲话声音不高，但是一字一句很清晰，让人听了会有一种春天还未离开的错觉。 　　游令听着听着就失了神，他不由自主抬眼盯着苏苏的脸看，盯完脸盯唇，盯得明目张胆，一寸不离。 　　最开始苏苏没察觉，说着说着没听到游令给什么反应，下意识抬眸，一眼看到游令失神的表情，没忍住红了脸。 　　余光瞥见其他人窃窃私语，时不时偷笑。 　　苏苏深觉羞耻，轻轻拿笔敲了下游令的手背。 　　游令这才恍若初醒，但是他不要脸惯了，被人拆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就“啧”一声说：“算了。” 　　苏苏怕他那么快就半途而废，有点急，“怎么算了？” 　　游令语气自然又平稳地说：“不问你了，你给我讲，我还听什么题？ 　　“一颗心恨不得吊死在你身上。” 　　“……” 　　这人真是什么话都张口就来！ 　　苏苏无语。 　　正好这时柯羽鸢回来，苏苏起身让位。 　　柯羽鸢走进来，瞥一眼游令不满的眼神，“看什么？我还不够懂事？” 　　“要真懂事就跟我换换。”游令说。 　　柯羽鸢笑嘻嘻，“你怎么知道是我不愿意？万一是我同桌不愿意呢？” 　　“是不是？宝宝？”柯羽鸢说着搂住苏苏的脖子。 　　苏苏倒在她身上，笑着让他们别闹。 　　两个人没再闹。 　　晚自习放学，游令开始闹了。 　　快苏苏一步上公交车，上去之后状似随意地回头跟她说：“快点，宝宝。” 　　“……”看着司机复杂的神情，无声瞪游令。 　　游令丝毫不放心上，转身坐后面，等苏苏过去，他拉她胳膊，“宝宝坐这。” 　　苏苏：“……” 　　没忍住直接捂住他的嘴，低声警告，“再乱喊我生气了。” 　　游令眨了眨眼睛。 　　苏苏把此行为解读为：哦，知道了。 　　她犹豫一下，刚要松开手，游令攥住她的手腕，然后顺势和她十指相扣，揣进他自己口袋。 　　“宝宝我睡了，晚安。” 　　说完不给苏苏任何反应时间，当即脑袋歪在苏苏肩头，闭眼。 　　苏苏：“……” 　　好气！ 　　但是偏头看见他眼下的泛青，终究没忍心再闹他。 　　她叹了口气，轻声：“晚安。” 　　口袋里，游令的手轻轻捏了下她的指腹，唇边勾起弧度。 　　到家后刚推开门就看见客厅正在喝水的苏煜，苏苏随口问：“还没睡啊。” 　　苏煜直接问：“你们和好了？” 　　苏苏一顿，意识到苏煜可能从窗口看见什么了。 　　她低头换鞋，“说了没吵架。” 　　苏煜气，“那是我和他吵架了行了吧！不仅吵架了，我们还打架了呢！” 　　苏苏：“不是你单方面揍他吗？” 　　苏煜咬牙，“我下次还揍他！” 　　苏苏笑，“好啦。” 　　苏煜翻白眼，片刻又问：“真和好了？” 　　苏苏“嗯”一声。 　　苏煜：“之前吵架的点呢？原谅了？” 　　没有。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原谅。 　　错了就是错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于游令，她不是选择了原谅，而是选择了接受。 　　接受他的过去，病痛与伤害。 　　接受他一整个成长的过程。 　　然后，期待他们一起长成的结果。 　　过去的，就过去了。 　　至于以后的。 　　苏苏一笑，回答苏煜说：“慢慢来嘛。” 　　作者有话说： 　　2分。 第七十四章 　　期中考试两天半结束, 周日晚自习正常进校，周一晚自习成绩单就公布了。 　　进入高二以后，每次大考的成绩都会在一楼尽头立的大牌子上公开, 牌子上展示的是年级名次, 班级名次在自己班里贴着。 　　苏苏暑假一直在图书馆复习和预习，所以期中考试理所当然考得不错, 周雨玩了一暑假，考得不太理想，倒是柯羽鸢，有点出乎苏苏的意外。 　　毕竟平时上课柯羽鸢是不太专注的。 　　但是她对文字好像确实敏感，历史很好，语文也很好，地理一般, 政治差点。 　　对此疑惑, 柯羽鸢笑着说：“历史还行是因为我妈喜欢看这些, 小时候净蹲她跟前看纪录片了，至于地理，不瞒你说, 我每年寒暑假抽空都往外跑，英语的话，你没看见游令的？” 　　看见了。 　　很吓人。 　　以前游令考试总是三心二意, 敷衍至极, 答题卡真的是那种踩一脚都敢往上交，所以分数成绩总是很离谱。 　　这次却及格了。 　　周雨大喊恐怖，不合理, 满口：“他肯定抄袭了！” 　　苏苏只质疑了一秒钟, 反问周雨：“他在他的考场里, 抄谁？” 　　周雨沉默了。 　　毕竟她也没办法在那个全是各班倒数第一的考场里找到一个可以给游令递答案的人。 　　“难道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周雨脑袋里全是各种豪门小说的狗血情节。 　　柯羽鸢嗤笑，“人家好歹也是在国外长大的，瞧不起谁呢。” 　　周雨质疑：“不是说课本上的知识和口语差别很大吗？我们在中国长大也没见语文都考满分啊。” 　　柯羽鸢点头，“所以他只是及格，没有满分。” 　　周雨再次沉默，然后被说服了。 　　柯羽鸢又说：“快满分的是我。” 　　周雨无言以对，捂着胸口回座位，问许奕然考得怎么样。 　　许奕然可怜巴巴：“你为什么要问这种残忍的问题？” 　　周雨觉得自己又舒服了，她“嘿嘿”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没事多跟姐学学，一天天就知道拍拍拍。” 　　许奕然眨巴眨巴眼睛，露出无辜的表情，“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艺术生哇。” 　　周雨表情瞬间收起，面无表情让他滚。 　　其实考得不好的还有一个，周任。 　　那成绩是真的没眼看。 　　但是周雨没那个胆量嘲笑他，况且，他是有家业继承的人，不像她，只有爸妈的混合双打。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放学后，周雨都无心留下来和苏苏闲聊，先一步跑出教室，扬言既然没办法给爸妈交上完美的成绩单，那就做一个按时回家的乖宝宝。 　　柯羽鸢：“她一直都那么乐观吗？” 　　苏苏失笑，收拾东西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好像从成绩公布，游令的存在感就一直很低。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侧后方坐着的游令，只见他单手撑着太阳穴，脸朝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柯羽鸢看到她的动作也回头看一眼，很快回头，淡定地跟苏苏说：“正常，跟你说了，这个狗逼自尊心很强的。” 　　认真说起来，这还是游令开始学习后第一次考试，也是第一次检验结果。 　　付出努力以后，没能得到一个好结果，失落是正常的。 　　她没再看，也没过问，收回目光，应柯羽鸢一声淡淡的，“嗯。” 　　柯羽鸢挑眉，“不哄哄？” 　　苏苏说：“一直往前走并不是一件容易简单的事情，我总不能一直哄着他走，往后的路还很长，总有……” 　　她噤声。 　　但是她想，柯羽鸢是懂的。 　　他们才高二，甚至未成年，往后的路还有很长很长，总有…… 　　总有她不能陪着的时候。 　　回去的时候游令一如既往陪她坐公交车，为了能让游令不被来往的人打扰，苏苏特意选择了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 　　她坐在窗边，看着一路往后退的景色和茫茫夜色，最终还是没忍住假意闲聊地跟游令说：“马上冬天了。” 　　游令“嗯”一声。 　　“不过冬天来了之后就意味着春天也快来了。” 　　好像有点明显…… 　　苏苏抿了抿唇，心中隐隐有些忐忑。 　　一小会儿过去，没等到游令说什么，苏苏没忍住扭头看他，却看到他眼里唇边若有似无的笑。 　　她愣了下。 　　游令唇边弧度勾得更大，伸手指勾了下她的下巴，懒散道：“怎么？怕我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这话就不太吉利了。 　　苏苏眉头一皱，打掉他的手，让他别乱说话。 　　游令轻笑一声，胳膊顺势搂着苏苏的肩，自己骨头又懒又软地往后靠，两条腿大敞着，非常不规矩，又不正经。 　　“放心吧，一个冬天才几天？往后一辈子你都别想把我甩开。” 　　心扑通一声掉回心房，苏苏忍不住唇角微翘，嘴上却说：“谁家卖的狗皮膏药啊，那么黏。” 　　游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扬眉，过来凑上苏苏的肩窝，癞皮狗一样蹭两下。 　　“苏苏家的。” 　　“才不是。”苏苏小声反驳。 　　游令原本搭在苏苏肩上的手掐住她的脸，他胳膊长，总是绕过她的肩头从她另一侧掐她脸也很顺手。 　　“再说？” 　　苏苏努了努嘴。 　　游令顺势俯身，轻轻啄了一下。 　　苏苏惊，眼睛未睁，说话都结巴，“你、你干嘛突然……” 　　游令理直气壮，“不是你要？” 　　苏苏：“？” 　　“不要你嘟什么嘴？”游令捏住她的唇，把她弄得像鸭子嘴，“卖萌？” 　　苏苏：“……”离谱。 　　- 　　把苏苏送回家，游令算算日子，顺路去了趟高医生那儿。 　　高医生看到他这个点来，以为他有什么反常，问：“怎么了？” 　　游令说：“拿药。” 　　高医生看一眼桌子上的台历，“不是明天？” 　　“明天上课。” 　　游令神色正常，把高医生弄得愣了下，反应过来才站起身说：“哦。” 　　药都是提前配好的，高医生递给游令后，游令懒懒一挥手，“走了。” 　　高医生盯着游令离开的背影看，观察他挺阔的腰背，虽然慵懒闲散却不无力的步伐。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半，医院走廊的灯全关了，只隔一段距离亮了一盏小小的夜灯，尽头窗口一片漆黑，窗外枝头弯月悬挂，游令身影越来越远，却好像始终没有单薄过。 　　等游令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高医生才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一声，然后给蓝星发消息说：苏苏真神奇啊，华佗转世吧。 　　蓝星也从柯羽鸢口中听说了游令最近的转变，知道高医生在说什么，笑着回一条语音说：“是啊，要不您把她收了得了，以后研究生直接拜你白大褂下。” 　　高医生笑说：“那还是算了，我看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蓝星：“我干儿子也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蓝天好吗？” 　　“是是是，”高医生说着忽然想起来，“对了，我有个朋友，在圈里做经纪人，前几天来我这看到游令的病历单了，跟我说他和游令的旧相识，想找游令聊聊以后的职业规划，方便把游令的联系方式给他不？” 　　蓝星随口问：“什么经纪人？” 　　“带艺人的那种经纪人啊，”高医生说，“不过他这两年在考虑带团队，不是爱豆男团女团，是乐团，公司也有想法做一个有关于乐队的节目，只是还在选人，我看他对游令挺感兴趣，怎么没听你说过，游令还是玩乐队的？” 　　蓝星：“我也不太清楚，一直以为是小打小闹来着，不过他确实写过几首歌，就是那风格我实在是搞不懂。你说的职业规划，是怎么着？你朋友打算签他啊？” 　　高医生：“不清楚，估计是。” 　　蓝星：“那问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唱不会跳的。” 　　高医生笑说：“你这不是游令的干妈吗？” 　　“别说干妈，就是亲妈，也没法过问他的人生计划，”蓝星说，“你直接问他自己得了。” 　　高医生回个OK的表情包，顺手就给游令发了微信，三言两语说清楚，得到游令一句干脆利落的答复。 　　他回：没兴趣，要高考。 　　高医生反手扣了一个问号。 　　游令直接没回。 　　高医生有点茫然地截图发给蓝星，顺便发一个满头问号的表情包。 　　蓝星回了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 　　高医生：苏苏到底是什么神仙？ 　　蓝星继续：哈哈哈哈哈哈。 　　高医生想了想，还是说：但是我还是建议你们认真考虑一下，专业的我不懂，但是从外形条件来看，游令进圈，应该能有自己一席之地。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蓝星回了个OK的表情包。 　　蓝星虽然嘴上说不过问，但也不是真的不过问，想了想，还是把和高医生的对话截图发给了游令。 　　游令回了个句号。 　　蓝星问他什么意思。 　　游令直接回的语音，看上去也是忙里偷闲才回的。 　　“在上课，别烦。” 　　蓝星：“……” 　　仰面感叹，苏苏真牛啊。 　　不，是爱情真伟大啊。 　　- 　　期中一过，后面时间就过得很快，到期末也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抚中一直有一个规定，也算一个机会：每届高二期末考试前，各班前五名按自愿参加小型考试，考试结果关乎下面一年半是否能去实验班。 　　实验班便是进度更快更强的好班，普通班按照本科率划升学率，实验班则是按照211985划分。 　　班主任公布这则消息以后，游令就一直挺安静，上课忙自己的，下课出去不知道上哪儿，也不让许奕然和周任跟着。 　　冬季度大课间，学生绕着学校跑步，苏苏出教室后就没见到过游令，跑操也心不在焉，几次踩到周雨的鞋跟，周雨合掌请求，“你要真难受就去找他，别在这为难我好吗？” 　　苏苏抿了抿唇，垂眸说：“我又不知道他在哪儿。” 　　此时周任慢悠悠跑过来，和苏苏擦肩而过时说一句：“图书馆。” 　　轻飘飘一句，然后跑走。 　　柯羽鸢翻白眼，“跟他妈幽灵一样。” 　　周雨问：“你怎么老跟他过不去？” 　　“你不觉得他很烦人吗？一天天跟没什么七情六欲似的。” 　　周雨：“我们不是在上学吗？要什么七情六欲？” 　　柯羽鸢：“是啊，我们是上学，又不是当和尚。” 　　周雨：“那你去勾.引他，我相信你，漂亮姐姐。” 　　柯羽鸢沉默了。 　　就在周雨以为自己要挨揍时，只见柯羽鸢忽然挑起了眉。 　　这次轮到周雨沉默了。 　　她莫名有点害怕，忍不住想去找苏苏说点什么，结果一扭头发现苏苏早就不见了踪影。 　　“……”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 　　苏苏想过很多地方，大厕，后墙，甚至操场的废弃器材室，唯独没想过，游令会在图书馆。 　　学校所有人现在都在跑操，图书馆只有零星几个逃操的人。 　　苏苏一路小跑，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停在图书馆门口。 　　等呼吸缓和一点，她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图书馆，图书馆人很少，一眼就能看到墙角的游令。 　　他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笔，面前摆的不知道是那一科的资料书，可能是遇到难题了，眉间皱着，偶尔拿笔在纸上划几笔。 　　苏苏虽然好像总是一副很理智清醒的样子，但看到游令被为难的模样，还是有点难受。 　　她安静无声地走过去，坐在游令对面。 　　影子在桌子上落了一片阴影，游令察觉，以为又是什么过来搭讪的人，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到是苏苏有点意外地愣一下。 　　随后反应过来，放下笔，把资料也合上，口吻自然地问：“怎么过来了？” 　　苏苏没说话，就眼巴巴地盯着他。 　　没几秒，游令先败下阵来。 　　心里挫败，嘴上却凶，“再看亲了啊。” 　　圆月长夜里，孤狼在风中嗅到寂寥，不会呜咽哭泣，只会扬颈嘶吼。 　　他有他自己的骄傲。 　　苏苏眼睛有点热，她忍不住撇了撇嘴，怕失控，只好匆匆垂下眼眸，伸手打开游令合上的资料书，低声问：“哪个不会？” 　　游令并没有阻拦苏苏的行为，只是盯着她乖顺的发顶，口吻软下来。 　　“都不会。”他说。 　　“没关系，慢慢来嘛。”苏苏说。 　　没关系么？ 　　有吧。 　　但那又怎样？ 　　她说过，她不会等任何人，也不会为任何人停下来。 　　他犯过错，并不会要求她停下来，原谅他。 　　他也不会想着把她追回来。 　　他只会追上去。 　　游令目光未移，半晌说一句：“你去吧。” 　　苏苏怔住，抬头。 　　游令口吻轻松自然，“去呗，我不拦你。” 　　“但是，”游令停顿一下，微微倾身，靠近苏苏，他伸手帮她捋了下因为跑步而有些出汗凌乱的头发，盯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你要乖一点，嗯？” 　　午后阳光大片地照进来，落在二人头顶，苏苏轻轻眨了下眼睛，原本覆盖在她睫毛上的光碎成银河。 　　她弯唇笑了笑，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她说：“你也是。” 　　要乖一点。 　　要快一点。 　　不快也没关系。 　　没关系。 　　慢慢来嘛。 　　作者有话说： 　　2分。 第七十五章 　　苏苏会进入实验班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 成绩单出来那晚，李仁没给更多反应时间，直接让同学帮忙把苏苏的桌椅搬过去。 　　没人敢动。 　　李仁多少听说了苏苏和游令的事情, 看了眼游令, 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教室。 　　李仁前脚离开, 后脚游令站起了身。 　　周任给他让位，游令走到苏苏面前，说一句：“走吧。” 　　苏苏抿唇盯着他，不说话。 　　游令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勾了下她的鼻尖，唇角微翘说：“别盯了，小心不让你走。” 　　纵然知道他是开玩笑，苏苏也垂下了眼眸, 不再看他。 　　不是怕他不让她走, 是怕她自己会舍不得。 　　可是看到她垂眸, 游令心里难免有点不舒服，但到底都没说什么。 　　说起来好笑，二十九班在高二部门的一楼, 高二实验班却在高三部的顶楼，一切仿佛早在既定的规则里。 　　他注定要一直追赶她。 　　本来应该是游令搬桌子，苏苏搬椅子, 但是游令都没让苏苏碰, 椅子倒放在桌子上，自己一个人搬完了全程。 　　好像要证明什么。 　　苏苏都知道，她最会明白别人的言外之意。 　　等到楼道口时, 游令停了下来。 　　苏苏的新班级在楼道口旁边的班级, 靠近楼道口的是后门, 游令没有完全把她送到教室门口。 　　天气冷了，他身上穿了一件单件烟灰色毛衣，半高领，领口卡在颈间，说话时喉咙上下滚动，领口被顶得起伏。 　　他头发长了点，最近忙于学业，也懒地搭理，很多时候刘海长了就随便往后扒拉两下，这会儿搬出了汗，也是这样，随便一扒，露出额前和眉眼。 　　认真生活以后，吃饭作息也逐渐规律，脸上憔悴渐渐褪去，比以前更甚的英俊帅气显露，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侧脸看过去，一整条流畅又清晰的线条。 　　有那么帅的男朋友，她也是会有危机感的呀。 　　于是苏苏伸手拿走桌子上的椅子，眼睛眨啊眨地盯着游令说：“我搬不动。” 　　游令一顿。 　　苏苏又说：“你帮我搬进去吧。” 　　游令盯着苏苏不说话。 　　没了刘海的遮挡，他眉眼完全露出，浓密的睫毛和狭长的眼尾显得眉眼很深，很多时候他看向苏苏的时候都不能用“看”来形容。 　　是盯。 　　是无声的吞噬和占有。 　　片刻，他唇角噙笑，勾起弧度，单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微斜，有些懒散，下巴因为姿势稍微抬起一些，像挑衅。 　　“真让我进去？” 　　苏苏眨眼，点头。 　　眼睛圆圆的，乖乖的。 　　游令心里像忽然倒了一把跳跳糖，噼里啪啦的，他没忍住，迅速左右看一眼，快速俯身在苏苏唇上咬了一下。 　　苏苏没想到他那么大胆，惊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游令看她这样心里满足感更强。 　　男人嘛，骨子里就是有天生的恶劣趣味。 　　他唇角笑意更深，感觉自己搬桌子的力气都大了。 　　力大无穷！ 　　走过苏苏旁边时还要冲她挑眉，“跟着。” 　　苏苏：“……” 　　拽什么。 　　实验班一共七个班级，三个文班四个理班，按照考试名次划分，每班两个人，苏苏踩着尾巴进的六班。 　　出乎意料的是，和她一起划进来的居然是白格。 　　她只听周雨说过白格成绩好，没想到那么好。 　　“苏苏。”白格已经定了座位，在靠窗户边的最后一排，苏苏和游令路过他时，他主动唤了一声。 　　苏苏应一声，跟他打招呼，“好巧。” 　　白格笑笑，主动起身帮她搬椅子。 　　苏苏怕游令在意，忙不迭摆手说：“不用不用，谢谢。” 　　白格闻声看了游令一眼，笑笑说：“行。” 　　实验班人少，算上他们新进来的两个人一共也只有三十人左右，人少就显得教室空间大，安静，苏苏和白格简单对话两句，已经吸引不少人看过来，更多的人是在盯看游令。 　　纵使实验班的人相较于其他班的学生相对而言不怎么关注外界信息，也有个别人知道游令，其实越是实验班越不是书呆子，他们不仅成绩好，各方面都优秀，灵活起来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当然，八卦起来也一样念念叨叨。 　　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勉强算得上意料之中，都让游令陪她进来了，这些情况都不在意了。 　　苏苏假装没听到，让游令帮她桌子放好，自己把椅子放在旁边。 　　“走了。”游令低声说。 　　苏苏说：“我送你。” 　　游令挑眉。 　　苏苏伸手拽了下他的袖口，“快点。” 　　游令垂眸，目光扫过苏苏的手，直接一把牵起她的手走出教室。 　　离开教室两三秒，教室里响起吹口哨的声音，和其他嬉笑声。 　　苏苏忍不住脸红耳朵也红，只剩他们两个人在门口站着，苏苏反倒没有刚刚大胆，都不好意思抬眼看游令。 　　游令故意逗她，手上捏她的手指，“不看看我？” 　　苏苏沉默。 　　游令：“再不看就没机会了。” 　　苏苏还是沉默。 　　游令失笑，主动给台阶，小孩儿一样攥着她的手摇晃两下，“看看帅哥吧。” 　　苏苏这才抬脸，假装瞪他。 　　游令又笑，“看看帅哥男朋友。” 　　苏苏嘟囔，“蟋蟀的蟀吧。” 　　游令挑眉，“以为跑远了我不能揍你是吧？” 　　苏苏还要说什么，瞥到从尽头走过来的老师，不知道是不是新班级的老师，她松开游令的手，低声说：“快走吧。” 　　游令俯身，把侧脸递到她面前。 　　也不说话，但是耍流氓意味明显。 　　苏苏都着急了，下意识要去看刚刚走过来的老师，谁成想那老师好像看出了游令意图，直接转过了身，假意看窗外。 　　苏苏：“……” 　　这种情况，应该不是她班的老师吧？ 　　她心情复杂，无语地看向游令。 　　游令挑眉，示意她快点。 　　快个……屁啊。 　　苏苏作势伸手要打他，游令也不躲，只微微瞪眼，表达委屈和警告。 　　苏苏失笑，食指中指并起在自己唇上摁了一下，然后点在游令脸上。 　　他脸上比以前多了一点点肉，指腹碰上去软软的。 　　把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好啦，快走吧。” 　　然后又小声地说：“有老师都看见啦。” 　　游令下意识皱眉，闻声直起身，回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老师，看见老师全身写着抗拒，心里放松很多。 　　“行，你回去吧。”游令说。 　　“你先走。”苏苏说。 　　游令这次很听话，转身离开，只是刚走到楼道口，老师听到脚步声，转过身，两个人直直打了个照面。 　　老师一愣。 　　游令倒是半点不介意，甚至主动抬手打招呼，“老师好。” 　　老师又一愣，随后才失笑，“哎，好。” 　　教室门口站着的苏苏无语得不行，等游令下了楼梯，苏苏才尴尬地朝老师笑笑，然后迅速逃进班里。 　　刚把凳子坐稳，就见刚刚打过招呼的老师走上了讲台。 　　“……” 　　苏苏恨不得把头埋进抽屉里。 　　“晚上好啊各位主。”老师慢悠悠地说。 　　“好什么啊，试卷题到底什么时候讲？我就没见过你那么懒地老师。”一个男生说。 　　苏苏被他们师生相处模式惊到。 　　“什么都要我讲，我过点自己的生活会死是吧？” 　　“过什么过，等我们毕业了再过。”一个女生接。 　　其他人大笑。 　　老师失语，转身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顾长恳。 　　“过半辈子了，想起来跟我们自我介绍了？”刚刚那个男生又说。 　　再次哄堂大笑。 　　顾长恳点名：“钟深明，你卸任吧。” 　　钟深明笑一声：“你以为谁乐意当你助理？” 　　顾长恳又点点他，才说：“给新同学介绍的，新同学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 　　白格先起身，先介绍，随后苏苏才介绍。 　　等苏苏坐下，顾长恳才说：“口吃都挺伶俐，我希望你们心也伶俐点，分清什么目前而言，什么相对来说更重要一些。” 　　“少管我们了，你自己什么情况我们就什么情况。”钟深明说。 　　苏苏的同桌是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听到这话主动跟苏苏说：“恳恳和他太太是高中在一起的。” 　　苏苏了然，随后又觉得脸热。 　　男生笑笑说：“我叫韶关，他们都喊我关关。” 　　苏苏自觉他们关系还没那么亲密，就笑笑，没说什么。 　　这时顾长恳忽然问一个女生：“秋秋，你什么时候跟钟深明分手？他这种人，以后吵架都吵不完。” 　　钟深明直接说：“恳恳你有毒吧。” 　　叫秋秋的女孩子长发肤白，看着非常温柔，说话声音也轻。 　　她笑说：“等我下次比他考得好我就跟他分手。” 　　顾长恳立刻竖大拇指，“背后有我。” 　　秋秋背后的男生这时举手，“背后是我。” 　　其他人笑倒。 　　顾长恳也笑，闹了一会儿他才说：“苏苏，白格，你们俩注意一下，我们现在进度和你们俩学得一样，但是我们是复习的进度，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课程，我们是复习，你们是第一次，之后的一切流程，我们都比较快，你们俩要努力适应，当然，适应不了也不要觉得丢人或者怎么样，我会安排你们回原来的班级的。” 　　一段话，压力陡然大增。 　　隔着教室的横向距离，苏苏和白格对视了一眼，各自严肃点头。 　　两天后，实验班周考，周一，成绩单出来，白格和苏苏稳坐倒一和倒二。 　　提前做了准备，倒是没有多难过，只觉得好笑。 　　白格也笑，站在后黑板处看成绩表上自己的各科成绩。 　　“这也太惨了。”苏苏没忍住感慨。 　　白格忽然扭头，很严肃地对苏苏说：“战友。” 　　苏苏莫名跟着严肃，“嗯”了一声。 　　白格说：“你可别跑太快啊。” 　　苏苏失笑，笑完又叹气，“先走起来吧。” 　　白格摸着下巴道：“也是，咱俩这情况应该是站都没站起来呢。” 　　韶关路过，听到这话笑着说：“那还不赶紧找个学步车？” 　　白格伸胳膊圈住韶关将人拦下，“找你怎么样？” 　　韶关说：“也行。” 　　白格：“那就这么说了。” 　　韶关笑着看向苏苏，“一起吗？” 　　苏苏点头，“也行。” 　　韶关笑，“你还挺幽默。” 　　苏苏笑着没反驳。 　　实验班比普通班放学晚半个小时，平时都是游令在教室里等着苏苏，和韶关白格约好以后，苏苏就没办法那么快去找游令了。 　　她怕游令一直等她，就在放学时跟韶关白格说一声，然后跑下楼找游令。 　　游令也在看题，普通班放学早，再加上是冬天，教室很快就没了人。 　　空荡荡的教室，只有游令一个人。 　　虽然门窗都关着，比外面暖和了一点，但整体还是冷。 　　苏苏心里很不是滋味，刚要进去，游令察觉，抬头，“走？” 　　苏苏抿了抿唇。 　　游令知道她有事，问：“怎么了？” 　　苏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想想怎么都是要说的，便把自己现在的进度情况和韶关帮忙的事情连起来说了下。 　　游令表示理解，但还是沉默了。 　　苏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走过去拉了下他的手，“对不起。” 　　明明说好就算转班也一起回家的。 　　现在是她失约了。 　　她突然好难过，垂着眼又说了句：“对不起。” 　　眼眶酸涩发胀，好像有东西争先恐后要跑出来。 　　她不由自主吸了吸鼻子。 　　游令忽然站起来，大手摸了把她的后脑勺，低声：“考那么差？都成哭包了。” 　　说着抬手把她抱进怀里。 　　一直佯装不在意的强撑终于在这一瞬间破碎。 　　苏苏埋进游令胸口，眼泪浸湿他的肩头。 　　她也终于切身感受到游令这段时间的心态和心境。 　　怎么会不难过呢？ 　　怎么会不累呢？ 　　可是。 　　她反抱住游令的腰身，沙哑着嗓音，“游令。 　　“我们都加油好不好？” 　　游令哼笑一声，“是你要加油。” 　　苏苏以为他要怎么样，有些慌张地抬起脸，她看着游令，想要说什么，忽然看见游令表情拽得很。 　　“我的油箱，时刻满着。” 　　苏苏一颗心扬起又落下，她破涕而笑。 　　游令帮她擦眼泪，“不是要补课？去吧。” 　　苏苏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在这一直等她，又不想让他离开，就说：“要不你去我们班吧。” 　　“然后我听着你们的进度，看我的初中课本？” 　　苏苏：“……对不起。” 　　游令唇角一笑，“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说完俯首在苏苏唇上狠狠亲一下，然后说：“快去。” 　　去奔跑。 　　去建造自己的王国。 　　而我负责，一路追赶，永不回头。 　　作者有话说： 　　2分。 第七十六章 　　生活开始变得紧迫又充足, 上课时间全神贯注，下课时间补差补足，寒冬悄然来临。 　　这天时间一到, 韶关收拾东西先离开, 苏苏也急着去找游令，却被白格拦下来。 　　她看向白格, 问他有什么事，白格犹犹豫豫，拿出自己的手机说，“前几天我手机坏了，之前托钟深明发了一些资料文件也丢了，我去手机店修复了一下聊天记录，才发现贾青拿我的手机截图过一些论坛的东西, 我看是关于你和游令的……” 　　苏苏了然。 　　好像到这个冬天, 一切才真的真相大白。 　　苏苏笑笑, “没事，都过去了，你别放心上。” 　　白格挠挠头, 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最终只点点头，“期末考加油。” 　　苏苏说你也是。 　　刚出高三部, 就看到风里站着的游令。 　　苏苏笑着跑过去, “怎么出来了？等多久了？冷不冷？” 　　游令在占便宜这块从来不说废话，也不浪费时间，直接俯身凑近, “冷不冷, 你感受一下。” 　　苏苏唇角抿笑, 让他别闹。 　　游令不动，大有一种她不感受就不走了的意图。 　　苏苏无奈，伸手快速抹了下，有点凉，“那快走快走，那么帅的脸，别冻伤了。” 　　游令幽幽道：“哦，毁容了不帅了就不搭理我了是吧，肤浅。” 　　苏苏直觉游令有点别扭，盯着他，“你怎么了？” 　　游令轻轻哼一声，抬脚走了。 　　苏苏小跑着跟上，扒拉他的胳膊问：“到底怎么啦？” 　　没怎么。 　　有点烦。 　　他今天一直没沉下心看书，就想着去苏苏班转转，走到班级后门门口，看到苏苏和白格凑在一起听韶关讲题。 　　坦白说，不管是白格还是韶关，在外形上，不是他自恋，真不如他。 　　可看着苏苏专心听讲，恍然大悟后，称赞韶关一句“这个思路我真的没想到，厉害啊”时，他忽然就在韶关脸上看到了一种帅气。 　　真的挺帅的。 　　距离他们结束的时间还很早。 　　游令没出声，靠在后门门口盯着苏苏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楼道空旷，脚步声既轻又重，出来教学楼，广场摆着抚中标志性建筑物，高三部三面环教学楼，中间小广场一丁点大，风卷在这里出不去，冷得人快要失去知觉。 　　游令驻足望月，面上皎洁一片，心里却盛了一汪没有底的池水，水面偶尔波澜，无数次在即将掀起更多翻涌时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早该明白的。 　　他是善妒的。 　　“游令？”耳边苏苏又唤一声。 　　游令停下，垂眸，看到苏苏眼底一汪清透的月光，又看到眼底的青色，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把她的脑袋，问：“明天开始给你带牛奶？” 　　苏苏有点想笑，“你在养女儿吗？” 　　游令一顿，斜她一眼，慢悠悠道：“那还早，等你二十再说吧。” 　　说完抬脚就走。 　　苏苏反应过来，脸憋得通红，最后说一句：“那你也是犯罪。” 　　她二十合法，他二十一可不合法。 　　谁知游令根本不吃这一招，相当淡定地“哦”一声，“那就犯罪。” 　　苏苏：“……” 　　神经。 　　- 　　自从彻底入冬以后，蓝星就雇了司机每天接送苏苏和游令，车上空调打得很足，一进去整个人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四座商务车，空间很大，躺着也没关系，苏苏躺下以后没忍住叹了口气，“好累。” 　　游令说：“睡会儿？” 　　苏苏摇头，“放首歌吧。” 　　游令问：“想听什么？” 　　苏苏说：“你来选？” 　　游令笑着说行，出声让司机打开车载蓝牙，连上手机后，车厢里很快响起节奏感十足的曲调。 　　前奏足足半分多钟，苏苏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感觉自己脑袋清醒了一大半。 　　她有点想笑，“你当蹦迪啊？” 　　游令也笑。 　　歌声继续。 　　“Call me like a veteran， veteran 　　I lock lock it down and go again go again 　　Call me like a veteran， veteran 　　I lock lock it down and go again go again 　　And on， i\'m alive， i\'m alive， i\'m alive 　　And on， I can fly， I can fly， I can fly 　　And on， i\'m alive， i\'m alive， i\'m alive 　　And i\'m loving every second minute hour 　　bigger better stronger power.” 　　“就像战车一样，所向披靡 　　我再次轰开，再次轰开紧闭的大门 　　就像战车一样，所向披靡 　　我再次轰开，再次轰开紧闭的大门 　　哦，我重获新生，重获新生，重获新生 　　哦，我展翅高飞，展翅高飞，展翅高飞 　　哦，我重获新生，重获新生，重获新生 　　我爱这每分每秒，时时刻刻 　　更大，更棒，威力无穷。” 　　虽然是英文歌，苏苏并不能听懂，但是被这极强的节奏感影响，疲劳消散了一大半。 　　一直到进家门口中还在哼着曲调。 　　出来上厕所的苏煜听着，回头看了眼玄关的苏苏，发现她甚至有摇头晃脑的小动作，苏煜忍不住皱眉，“你蹦迪去了？” 　　苏苏反问他：“你疯了？” 　　苏煜：“你才疯。” 　　苏苏没搭理他，回屋忙自己的。 　　这边苏煜回屋后，随手刷朋友圈，刷到游令在朋友圈分享一首歌，歌名《#thatPOWER》，will.i.am和Justin Bieber联唱的，他想到苏苏刚刚回来的异状，点开听了整首，果不其然苏苏哼的就是这首。 　　他无语地在底下评论一个微笑表情包。 　　很快，游令回复：哦，感谢提醒，发Q.Q去了。 　　苏煜：“……” 　　有什么大病。 　　虽然嘴上总是嫌弃游令这游令那，但苏煜也不瞎，能看出苏苏最近状态不错，小情侣各自平稳，他一个局外人看着也舒心，于是秉着做好事的态度，起身把手机送到苏苏屋。 　　“怎么了？”苏苏问。 　　苏煜翻白眼：“你对象该不会是什么恋爱脑晚期吧？” 　　苏苏嫌那两个字不吉利，让他不要瞎说。 　　苏煜再次翻白眼，转身离开。 　　苏苏不明所以去拿手机，她能进的只有Q.Q，点进去看到空间动态那里出现游令的头像，刷新一看，游令分享了刚刚那首歌。 　　评论区里五花八门，许奕然问他：那么嗨去蹦迪了？ 　　游令回复：距离高考还有几天？ 　　许奕然：……对不起。 　　苏苏看着又想起刚刚苏煜的那句话，苏苏忍不住翘起唇角，给游令点了个赞。 　　几乎是下一刻，游令发来消息。 　　Uuuuul：开小差。 　　Uuuuul：抓住了。 　　苏苏发一个匍匐在地认错的表情包。 　　Uuuuul：[酷] 　　Uuuuul：别熬太晚，早点睡。 　　苏苏回个ok的表情包。 　　Uuuuul：敷衍。 　　S：…… 　　S：好的嗷。 　　S：你也是呢。 　　Uuuuul：嗯呐。 　　苏苏笑出声，回：晚安。 　　游令发来一个晚安亲亲的表情包，苏苏笑笑，没再回。 　　一紧迫起来，什么节日都忘了，平安夜圣诞节元旦匆匆过去，随之而来的是期末考，两天半考完，放假那天已经年二十八。 　　高二普通班初八开学，实验班初三晚自习就正常入校了。 　　开学那天，苏苏还有点恍惚，新的一年居然就那么过去了。 　　因为期末考得不理想，所以即便是放假，苏苏也没松懈半分，明明是过年，却和过周末一样飞快。 　　游令事情也很多，除夕去了邻市，当晚直接配外公外婆过的年，第二天又去了趟陵园，下午回抚青忙自己的事，一直忙到初三。 　　初三苏苏开学，他跟着去图书馆，从早到晚，等苏苏放学一起回家。 　　初七，阳历十四号，情人节。 　　这天周日。 　　实验班进入高二下学期后，每两周有一天休息时间，就是周六晚自习和周日白天，因为学习进度的问题，即便是正常休息，苏苏也会在图书馆泡着。 　　这天周六放学后，苏苏吃过饭正常去图书馆待着，一直待到晚上十点才和游令一起离开。 　　到车上一直昏昏欲睡，等车停了，她准备下车，一扭头看到车外不是自家小区。 　　她愣一下，心中隐约察觉到什么，她回头看游令，游令勾了勾唇，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会儿知道慌了？慌也没用，睡那么死，把你卖了。” 　　苏苏大概明白游令要做什么，又想到舅舅舅妈因为周末要上夜班，便不着急了，她说：“那你卖吧，和我平分。” 　　“想得美，一毛都不给你。” 　　“小气。”苏苏说。 　　游令伸手捏她鼻子，苏苏蹙眉，游令笑着把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们面对面，苏苏问：“要一直在车上吗？” 　　“不好吗？那么暖和。”游令盯着她笑。 　　苏苏忍不住伸手捂他眼睛，小声说：“你好像个痴汉。” 　　游令轻轻“啧”一声。 　　几秒后，他自己失笑，“行吧。” 　　苏苏也笑，“你这是承认了吗？” 　　“不承认有用吗？”游令抓着她的手，拿开。 　　苏苏小声哼一声。 　　游令微微坐直身子，凑近了亲她一下，然后才看着她说：“走吧。” 　　“去哪儿？” 　　游令朝车窗外抬了抬下巴，“男朋友给你包了一个游轮。” 　　苏苏有些吃惊地瞠目。 　　她扭头看向窗外，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出，可在车门打开的同时，外面忽然亮起一大片霓虹灯，霓虹灯绕整个邮轮一圈，游轮车窗一盏一盏地亮起，又没有完全亮起。 　　远远地看，会发现那些窗户组起来是S和U的字母。 　　这也太……奢侈了吧。 　　苏苏忍不住问游令，“你哪来的钱？” 　　游令“啧”一声，斜睨她，“摩羯座天生没有浪漫细胞是吗？” 　　苏苏弯唇笑笑，主动牵住他的手，小幅度晃了晃问：“过情人节还是过生日？” 　　游令俯首在她唇上盖个戳，拽拽道：“当然是都过。” 　　苏苏伸手掐他的脸，“夸张。” 　　“可是还没到哎。”苏苏说。 　　不管是情人节，还是她的生日，都还要一个小时才到的。 　　游令挑眉，“那又怎样？” 　　他握住苏苏的手，摁在唇边亲了一口，眉眼含笑，霓虹灯照在他眼睛里，像黑夜里亮起彩虹。 　　寒风阵阵，海浪滚滚。 　　他声音低低，却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我永远比一切，提前爱你。” 　　作者有话说： 　　2分。 第七十七章 　　苏苏小时候也坐过高档游轮, 不太记得是爸妈结婚纪念日还是什么别的纪念日，他们邀请了很多亲戚朋友，因为天气眷顾, 他们在甲板上举杯庆祝。 　　不过冬天天气就不太好了, 海风咸湿，不吹都冷。 　　游令拥着苏苏坐进船舱, 船舱被特意布置了，舱壁上挂了气球，舱底很多玫瑰花，不仅大费周章，而且铺张浪费。 　　苏苏没忍住又问了句：“你哪来的钱？” 　　游令挑眉，故意插科打诨，“要管账？” 　　苏苏打他, 让他别胡说八道。 　　游令故意倒坐在旁边, 捂着胳膊控诉：“家暴。” 　　苏苏失笑：“你还唱什么歌啊, 演戏去吧你。” 　　“好啊，”游令说，“最近还真有经纪人勾.搭我, 不说别的，就凭老子这张脸，当个偶像剧男主肯定没问题吧, 到时候我就今天和这个女演员拍吻戏, 明天和那个女明星拍床.戏，挣的钱全给你好不好？” 　　他说这话时，身子微微前倾趴在桌子上, 盯看苏苏的眼睛里全是笑, 唇边挂着明显的吊儿郎当和不正经。 　　苏苏明知道他是开玩笑, 想说服自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还是在他说完后没忍住露出了不高兴的神情。 　　她伸手抓一把盘子里的坚果砸向游令。 　　游令笑着躲开，明知把人逗急了，还要继续问：“怎么啦？不愿意吗？男主演多挣钱？” 　　苏苏没他脸皮那么厚，吃醋也吃得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就找借口说：“别把人家正经职业说得好像只有那些东西一样。” 　　“那我和你拍。”游令什么话都张口就来。 　　苏苏脸皮薄，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周围有没有其他人，看完又意识到这船被游令包了，放轻松的同时故意作凶瞪他，“再胡说我走了。” 　　“错了，”游令立刻认错，起身坐到对面苏苏旁边，嬉皮笑脸地拿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拍一下，然后自己两根手指并起点在苏苏掌心，关节曲起，“给你磕一个。” 　　苏苏小小哼一声，“别折我寿了。” 　　游令也哼，说：“果然是摩羯座，无趣。” 　　苏苏笑：“那你去找有趣的。” 　　“我不。”游令故意说得理直气壮。 　　苏苏被他逗笑。 　　船是开动着的，像是要丽嘉绕这片浅海行驶一圈，苏苏好奇地看向窗外，情人节，处处都张灯结彩，远处高楼大厦霓虹灯闪烁，广场附近的大屏幕频繁播放各种艺人的广告，绕过闹区后，窗外忽然暗下来，窗面上映着船舱里的画面。 　　苏苏早就因为舒适而盘腿坐下了，游令则秉着占便宜的态度从背后拥着她，双腿圈在她两边，他下巴放在她肩窝，微微偏头看她的侧脸，头发因为过于蓬松而往一旁散落。 　　苏苏从窗里看这画面，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头毛绒绒的兽缠上了。 　　她让游令看，“你看你像不像癞皮狗。” 　　谁知道游令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张口：“汪汪。” 　　苏苏笑倒，大喊救命。 　　“我男朋友好像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变傻了。”她笑着说。 　　游令蹭她脖子两下，说：“不大。” 　　“真的吗？”苏苏问。 　　“真的，”游令说，“放心吧，这点难度，just so so。” 　　说完还冲苏苏挑眉。 　　苏苏再次笑倒。 　　游令自己没察觉，他看着苏苏笑，自己也会跟着笑。 　　“开心吗？”他问。 　　“特别开心，”苏苏说得很认真，“谢谢你。” 　　游令扬眉，拽得很，“说早了。” 　　苏苏模仿他的表情，也挑眉，“真的吗？” 　　游令被她可爱到，没忍住在她鼻尖亲了一下，“真的。” 　　然后说，“看窗户。” 　　苏苏回头，这才发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模样，并不是黑色，而是像贴了一层什么膜。 　　膜上有画面。 　　很难形容这是什么画面，像隧道里的光影，又像在一张黑色幕布上撒了一层金粉，有三五处金粉堆在一起，闪耀着金色，橙色，黄色和蓝绿色，其中一个像球体。 　　像星球。 　　苏苏不由自主睁大眼睛，看得认真又仔细。 　　她没看明白，扭头问游令，“这是什么？” 　　游令看她有些蒙的表情，内心有一种莫名的被满足的感觉。 　　就好像，他也终于能在苏苏面前，显摆点什么。 　　显摆点，他的骄傲。 　　“是宇宙。”游令说。 　　苏苏一愣，“什么？” 　　“是二零零零年，二月十一日，那天宇宙的模样。” 　　游令提前问了苏煜他们家过生日的习惯，他们习惯过农历，今年的二月十四，是农历正月初七，两千年那一年的正月初七，是阳历的二月十一日。 　　这个宇宙图是在国外一个官网查询的，因为是国外，所以只能按照阳历查询。 　　二零零零年二月十一日那天，是苏苏出生的日子。 　　是宇宙，从那一刻起，有了苏苏的身影。 　　游令再次将下巴放在苏苏肩窝，他声音低低地，沉沉地，“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这个世界上，这片宇宙里，有你的存在。” 　　苏苏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大脑好像有一瞬的空白，眼前窗面上的图忽然变得很大，广阔，无边，她宛若身临其境，仰头可以看见浩瀚的宇宙。 　　而宇宙的最深处，站着的是游令。 　　因为身边没有父母，苏苏比同龄人更早地明白向前走的重要性。 　　她总是告诉自己要往前走，不要停留，更不要回头。 　　可前方究竟有什么呢？ 　　她不知道的。 　　她只是觉得，不管什么，至少要先往前走。 　　如今，她好像看见了前方是什么。 　　是爱。 　　是被爱。 　　是爱与被爱。 　　她忽然像清醒了一样，看着窗面上游令送到她面前的宇宙，轻眨两下眼睛，掌心覆到游令手背上。 　　游令两只手都在她身前。 　　暖暖的。 　　他有自己的温度，也理应有自己的爱好和方向。 　　他不一定非要向她的方向走。 　　更不用一直向她口中所谓的前方走去。 　　他应该拥有自己的方向。 　　“游令，我听蓝阿姨说，你平时会给人写歌。” 　　“嗯，”游令一笑，“但是别听她瞎吹，今天的消费，有一大半是我妈出的。” 　　苏苏没懂。 　　游令说：“我妈给我留的有个户头。” 　　苏苏不想把氛围搞那么低落，故意“哇”一声：“富二代。” 　　游令笑出声，伸手捏她的脸，“你是谁？富二代他媳妇儿？” 　　苏苏笑着没否认。 　　她不否认，游令心里当然高兴，可又忍不住逗她。 　　凑到她跟前，小声追问：“是不是？” 　　非要她亲口说出来。 　　苏苏当然不说。 　　游令也不失望，只说：“摩羯座。” 　　前前后后提了很多遍摩羯座，苏苏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你是什么星座？” 　　游令佯装睁眼，“你问我？你不知道？” 　　好像下一秒如果苏苏回答不知道他就动手了。 　　苏苏唇角忍俊不禁，忍了忍才一脸无辜地说：“巨蟹座吗？” 　　“是啊。”游令应得坦荡。 　　苏苏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你笑什么？”游令问。 　　苏苏笑够了才说，“星座是西方文化，要看阳历的傻子。” 　　游令蹙眉，“什么玩意儿？” 　　苏苏开始解释，“你是农历七月半，但是你的星座要看你出生那一年七月半那一天的阳历，我记得你那天是阳历的八月二十五，所以你是处女座，笨蛋。” 　　什么农历阳历处女巨蟹的，游令只在乎一件事，“你什么星座？” 　　苏苏说：“你算啊，我是农历正月初七，阳历那天是二月十一，我是水瓶座。” 　　游令有一瞬的失神。 　　苏苏感觉他反应有点大，正要问怎么回事，窗外忽然响起动静，苏苏看过去，只见天边一角亮起烟花，各色花火像坠落的银河，银河之下，是一点一点亮起来的无人机。 　　不知道一共有多少架，但能看出来，他们想要组建什么图案。 　　苏苏正要眯眼，企图看得更清楚，游令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了。”他声音闷闷地，低低地，好像有点憋屈。 　　苏苏伸手去扒他的手，“干嘛？让我看看，是什么啊？” 　　“什么都没有。”游令回答得很坚决。 　　眼看问是问不出来了，苏苏便自己想，她联想到游令情绪转变的节点，试探性地问：“你是做了摩羯座的图案吗？” 　　游令不说话了。 　　那就是猜对了。 　　苏苏笑出声。 　　游令把她眼睛捂得更紧。 　　苏苏只好哄道：“让我看看呗，你做都做了，不看多亏啊。” 　　“你又不是摩羯座，看什么看？”游令好似气急败坏。 　　苏苏笑得更明显，“可是我月亮星座是摩羯啊，农历就是月亮星座。” 　　游令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苏苏趁着他出神，把挡在眼前的手拿开。 　　此时无人机正好定型，乍一看像三角形，很简单的图案，但每一个亮起的节点，都像一颗恒星，定格在苏苏心中。 　　苏苏看着，唇边弯气温柔的笑。 　　她眉眼都是温柔的，游令看得移不开眼，等苏苏看向他时，他又有点不高兴，感觉今天一切都很好，唯独无人机表演却成了败笔。 　　可他又不想承认，就又问：“你刚刚说的那什么月亮星座，真的假的？” 　　苏苏只是笑，不说话。 　　游令心里了然，伸手捏她脸，“你是不是唬我。” 　　苏苏笑，“不是的。” 　　“不是唬你。”她说。 　　“是在爱你。”她笑着，凑上游令的唇。 　　这是第一次，苏苏向游令说了爱。 　　在她自己的生辰日。 　　在宇宙和烟花下。 　　像是一种承诺。 　　一个誓言。 　　我会爱你。 　　即使这在学生中，像在犯错。 　　但是。 　　犯错，也爱。 　　犯错，也爱。 　　作者有话说： 　　2分。 第七十八章 　　实验班高二下学期已经进入第一轮复习的尾声, 这意味着他们比普通班更早地进入高三。 　　压力当然也倍增。 　　时间开始变得不够用。 　　苏苏和游令约好了新一年的生日和节日都不过了，再加上上半年节假日多，一学期很快匆匆过去。 　　暑假都要补课, 游令开始正经学高中的课程, 苏苏和白格则拉着钟深明和韶关一起在图书馆蹭空调。 　　图书馆依然是苏苏在兼职，工作是陆宇舟提供的。 　　陆宇舟毕业了, 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在首都。 　　高二期末考结束那天，苏苏刚出考场就碰到了陆宇舟。 　　陆宇舟特意在等她。 　　他把图书馆的兼职表递给她，笑着说：“新的一年，加油。” 　　苏苏知道自己需要这份兼职，不管是薪水还是图书馆这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学习地点，所以没拒绝, 跟他道谢, “谢谢。” 　　陆宇舟说：“我应该做的。” 　　苏苏笑笑, 没否认。 　　苏苏的反应是陆宇舟意料之中的，他失笑道：“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才是性格最硬的那一个。” 　　苏苏没把话说太明白, 笑笑说：“还好吧。” 　　陆宇舟也不是非要说清楚，就点头说：“嗯，挺好的。” 　　陆宇舟走后, 苏苏正要转身离开, 一扭头看到不远处靠在墙壁上的游令，夏天还没完全到，他已经换上了短袖, 头发剪短了点, 清清爽爽的, 路过的男生忍不住看他脚上的限量版球鞋，女生忍不住看他精致的五官和帅气的脸。 　　苏苏却只想笑。 　　她走过去，“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接别的男人的东西的时候。”一张口就是醋味满天。 　　苏苏失笑，把兼职表给他看。 　　游令揣着傲娇劲儿，“不看，又不是给我的。” 　　“真的？”苏苏故意问。 　　游令眼睛斜过来。 　　苏苏笑着，在人来人往的楼道里，轻轻拉了下他的衣摆，“看看吧，我让你看的。” 　　“哼，”游令这才拿走表，看一眼，评价，“无事献殷勤，不安好心。” 　　苏苏真的笑得不行，“人家都毕业了。” 　　“毕业了又不是死了。” 　　苏苏：“……” 　　伸手戳他，要他差不多得了。 　　游令这才大发慈悲地把表格还给她，又从喉咙里哼了一声算把刚刚那句话收回。 　　八月底，全员正式高三。 　　高三上学期没什么假期，再加上各方给的压力，时间一度变得很难熬，但是年关一过去，百天倒计时开始，时间又忽然变得很快。 　　每一天都在无数张试卷里度过，周末也停不下来，等大家缓过神，已经从考场里走出来了。 　　高考结束后明面上像一切都结束了，但其实头顶那把刀，此刻才到达最顶端，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它都悬挂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绝不移动半分。 　　苏苏倒是不怎么为自己紧张，她对自己一向有数，可她紧张游令，更紧张游令的反应。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蓝星安排大家去户外露营，因为在等成绩，大家没心思准备，蓝星便直接把地点定在了自家别墅的后院。 　　柯羽鸢早早起床，跟着蓝星绕小区跑步，跑到一半撞上拎着各种东西的周任，不在学校他一向穿得随性，无袖黑T大裤衩夹拖，发型还是一如既往的寸头，柯羽鸢总觉得好像从认识周任那天，周任就一直是寸头。 　　有时候别人让他换发型，他还嫌别人娘了吧唧的。 　　啧。 　　明明就是自己糙。 　　“哟，周大爷，遛弯呢。”柯羽鸢扎着和蓝星同款马尾，额头绑着发带，一身运动装。 　　周任看她现在比平时浓妆艳抹顺眼多了。 　　“真闲就过来拎点儿。”周任也就嘴上那么说，其实根本不会让女人帮忙。 　　他骨子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大男子主义。 　　纵使觉得柯羽鸢脾气差，也觉得在他面前是该被照顾的那一方。 　　柯羽鸢也知道他就嘴上说说，唇角一勾，“想什么呢？公主能是拎菜的？” 　　说着慢悠悠跑走了。 　　周任懒地理她，一个人往别墅走。 　　上午十一点，大家陆陆续续到了，周任跟着阿姨在厨房忙前忙后，柯羽鸢靠在旁边边啃苹果边说风凉话，“你整天想去部队不会是去炊事班吧？” 　　周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许奕然过来了就拉着许奕然帮忙。 　　许奕然唉声叹气，“我快紧张死了。” 　　柯羽鸢问：“你紧张什么？你专业不是都过了吗？” 　　“我这不是怕文化分不够吗！”许奕然说。 　　“不够就出国呗，”柯羽鸢笑，“让你爹帮忙。” 　　许奕然一脸狰狞地冲她竖中指。 　　没多久，游令也从楼上下来了。 　　高三一整年游令都没回家，全住这儿了。 　　柯羽鸢一看他下来，抬抬下巴说：“喏，更紧张的来了。” 　　游令皱着眉走到她旁边，冷冷让她让开，自己开冰箱拿水。 　　柯羽鸢也不生气，“喝呗，喝完就告诉苏苏，有人生着病还要喝冰水。” 　　游令一顿，重新把冰箱门摔上，转身去餐桌上倒温水。 　　柯羽鸢咬着苹果乐。 　　不知道是把压力放下了，还是又增加了，游令从高考结束那天就一直在烧，高烧退了起低烧，低烧退了又高烧，来来回回折腾好几天。 　　苏苏家离这边远，没办法短时间一趟来回，就早上过来，晚上回去，最近舅妈在小区附近的超市给她物色一份零工，她只能和游令在手机上聊。 　　正说着，苏苏和周雨还有白格拎着一些饮料从外面进来。 　　“唷，来了。”柯羽鸢说。 　　苏苏把东西放客厅茶几上，走过来问：“有什么要忙的吗？” 　　说着走向游令。 　　游令这会儿正懒懒坐在餐桌旁边的椅子上，胳膊肘压在桌面上，头发蓬松垂在眼前，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苏苏伸手摸了把他的额头，确定没烧才放下心来。 　　“没什么要忙的，”柯羽鸢悠悠道，“只有你的娇娇男朋友需要伺候。” 　　她说句玩笑，游令不生气，反而顺杆爬，胳膊搂住苏苏细软的腰肢，脸贴到她身前，闷闷“嗯”一声，“说得对。” 　　苏苏笑着摸一把他的头发，柔软的黑发从她指缝穿过，她忍不住抓两把说：“撒什么娇。” 　　“你紧张啊？”她知道游令好面子，问这话的时候声音并不高。 　　游令不以为然地，“有什么可紧张的。” 　　苏苏笑。 　　吃饭的时候大家状态还行，聊东扯西，吃完就没什么心思闲聊了，一个个全躺在户外懒椅上，放空发呆，时不时许奕然叹一声气，把柯羽鸢叹烦了柯羽鸢就抬脚踹他。 　　周雨也说：“我本来不紧张的，被你叹得心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许奕然：“紧张就紧张，跟我叹不叹气有什么关系。” 　　白格笑着说：“你不叹气，她就破罐子破摔了，你叹气，显得她跟心多大一样，多少不得紧张一下礼貌礼貌。” 　　许奕然蜷着身子乐，周雨大骂白格没素质。 　　两点半，一直唉声叹气的许奕然在太阳的照拂下睡着了，柯羽鸢凑在旁边拍了一堆视频照片，朋友圈空间微博全发一遍。 　　周雨和白格有事，提前回家。 　　周任和阿姨一起善后。 　　苏苏看游令还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就让他去楼上睡会儿。 　　游令抱着她不撒手，哼哼唧唧地说：“一起。” 　　最近一段时间，苏苏对游令的一切要求都不拒绝。 　　虽然不是游令的房子，但是一年住下来，房间里处处都是属于他的痕迹，墙壁上贴着的音符的海报和挂画，桌子上有关于音乐的摆件。 　　苏苏坐在桌子旁边对什么都好奇，扭头问游令，“你为什么不报艺术啊？专业课肯定没问题，文化线也低一点。” 　　“瞧不起谁？”一提到这种话题游令就跟浑身长了刺一样。 　　苏苏无奈，只好作罢。 　　三点左右，朋友圈开始有人说成绩出来了。 　　得知的一瞬间，游令和苏苏都没动，只是各自看了对方一眼。 　　“你先。”游令说。 　　苏苏说好，快速输了准考证号，总分六百六。 　　和预估的差距不大，去理想的院校肯定没问题。 　　苏苏放下手机，看向游令，“轮到你了。” 　　游令盘腿坐在床边，不说话。 　　苏苏笑着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探头看他，逗他，“你紧张啊？” 　　游令这次没否认。 　　苏苏握住他的手，“没关系。 　　“没关系，游令，高考不是你的出路。” 　　她想说，高考不是你唯一的出路，你有更优秀的特长，和更多可以选择的方向。 　　可她还没说出口，游令忽然拿起手机，干脆利落地查了成绩。 　　并不理想。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即便如此，刀斧落下，依然血迹斑斑。 　　苏苏没有想着安慰他，也没有说什么“已经很好了”等言论，她只是说：“游令，人生就是这样的，我们不可能一下子变得很优秀，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减掉很多肥肉，更不可能一下子就培养出一个很好的习惯。任何事情都是需要过程的，但是这个过程也是我们成长进步的一部分。高考，之于现在的我们，结果确实很重要，但其实往后看，往更远的未来看，这只是一个节点，只要我们努力了，结果一定有，只是可能，这个结果没有在这个节点显露。 　　“但它早晚都会显露的。 　　“真的，耐心等一等嘛。” 　　一大段话落地，本以为会换来更久的沉默，却没想到游令忽然抬眸，盯着苏苏，问：“谁等？” 　　苏苏一愣，“什么？” 　　游令不管，直接双手捧住苏苏的脸，狠狠咬上她的唇。 　　“你给老子等着。” 　　他才不要什么晚点显露，他就要在这个年龄把这个节点跨过去。 　　所以游令选择了复读。 　　复读之于游令并不是一条好路，苏苏得知后，一时无言。 　　柯羽鸢跟她说：“让他复呗，我都跟你说了，他这个人，很好面子的。” 　　苏苏扯唇一笑，“不是这些，我只是觉得，他其实并不一定要这样。” 　　“他就是一定要这样，”柯羽鸢说，“其实这一年半他过得都不轻松，名校名师在他这种基础下也无从下手，有时候老师走了，他还在楼下发呆，有一次我问他……” 　　柯羽鸢笑了一声，“我先自己认错，我这话问得有点没良心。” 　　苏苏疑惑看向她。 　　柯羽鸢说：“我问他，为什么不让你慢点走，他就能轻松一点。 　　“他说，如果他不能在你建造王国的时候添砖递瓦，那就尽量不打扰你一分一毫。 　　“苏苏，他就是想建一座，和你一模一样的王国。 　　“最好并肩而立。” 　　沉默很久，苏苏才说：“我不要他建得和我一模一样。 　　“柯柯，游令应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王国。” 　　然后做他自己的国王。 　　作者有话说： 　　好吧。 　　大概还需要一章。 　　2分。 　　“仔细想想，我们不可能一下子变得优秀，不可能一下子就减掉肥肉，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培养出一个好习惯。你会发现，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也是你成长进步的一部分，所以不要着急去期待那个结果，因为只要你认真对待这个过程，你期待的那个结果一定不会差的。”——人民日报 第七十九章 　　学校周边有一家咖啡屋, 名叫雾里看花，老板娘是个中年女人，一直未婚。她性格很好, 热爱自由, 天气好了会挑个好地方短暂地玩两天，天气不好就在咖啡屋里调弄新品, 或者去隔壁花店坐坐。 　　今天天气不算好，有雨，不大不急，淅淅沥沥的，始终未停。 　　地面早已湿漉漉，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地过去，轮胎碾过地面, 带起无数水花。 　　路边, 一辆黑色的大G停着。 　　车窗开了一寸, 游令坐在里面好像在无所事事地抽烟，打发时间，其实眼睛始终盯着咖啡屋一角的靠窗位置。 　　女生一直在低头看书, 她头发不短，可能觉得披散着碍事，就随便拿头绳绑在后背, 长长的马尾低垂, 偶尔有碎发掉落眼前，被她轻轻勾起来挂到耳朵上，侧脸从眉眼往下每一处弧线都恰到好处, 下颌线清晰温柔。 　　她一直都没有抬头, 好像完全沉浸在书里。 　　游令一直看着, 看了很久，才把烟摁灭在车里的烟灰缸里，驱车离开。 　　“早知道不排你班你也过来，我还不如给你排个班，”桑紫把咖啡放在桌子上，笑着坐在苏苏对面，“这弄得我好像耽误你挣钱了。” 　　苏苏闻声抬头，笑着说：“哪有，我这不是在宿舍闲着也是闲着吗？” 　　“国庆回家吗？”桑紫问。 　　苏苏摇头，“小乐不是要回去？国庆排我的班吧。” 　　小乐是咖啡屋另一个工作人员，今年才十八，早些年因为家里变故从乡下过来抚青，桑紫看他年龄小又乖，给他一个住处，白天就让他在咖啡屋帮忙，这两年桑紫看他成年又催他去学点别的技术，咖啡屋便多招了苏苏。 　　桑紫说：“行，不过你白天在这忙，晚上还要忙着补课，忙得过来吗？自己的事情多不多？挣钱归挣钱，学业还是不能耽误了。” 　　苏苏笑着说：“知道，什么重要我还是分得清的。” 　　正巧店里又来人，今天不是苏苏的班，桑紫被说顺便让她帮忙，自己起身去忙，让苏苏好好看自己的书。 　　走之前还叨叨：“在宿舍多好，再不济泡图书馆也行啊，来来回回地跑也不嫌麻烦。” 　　苏苏笑笑没说话，扭头看向窗外不远处，地面上的车辙印，没多久又收回了目光。 　　手机忽然开始响，群消息无数，许奕然抱怨首都天气干，让柯羽鸢帮忙推荐一套护肤品，柯羽鸢噼里啪啦发去一堆，许奕然问她是不是傍了大款，柯羽鸢让他赶紧滚，周任半天不说话，说一句也是吐槽许奕然跟个娘们似的。柯羽鸢前一秒明明也在吐槽许奕然，听到这话立刻转移炮火，说周任自己糙还有脸责怪别人过得太精致，周任回一串句号以示自己的无语。 　　大家在一个群，但其实分在五湖四海。 　　许奕然紧张归紧张，还算顺利进入了预备院校，柯羽鸢去了南方的一线城市，周任如愿以偿进部队，周雨被她爸妈摁着上了抚青的护理专科，白格去了西北的一所211，苏苏没留在抚青，也没跑太远，在抚青隔壁上了一所985。 　　游令最终还是选择了复读。 　　他选择复读，从暑假就开始忙，苏苏暑假还会和他在手机上聊，偶尔不忙了会去找他吃饭，等开学忙起来，偶尔缓过时，会发现她和游令已经超过一周没怎么说过话了，每天来来回回的就那两句早安和晚安。 　　国庆苏苏按计划忙咖啡屋，忙补课，偶尔秋秋会来咖啡屋找她。 　　秋秋和她不是同一所大学，但是离得很近，属于同一个大学城，钟深明在首都，国庆来找秋秋，最后一天才回去。 　　“你没回去，游令也没过来吗？”秋秋捧着奶茶问。 　　进入大学，秋秋从以前的黑长直换成了咖色系的羊毛卷，长度还是一如既往。秋秋人如其名，整个人的气质很秋天，开衫呢大衣阔腿裤，怎么看怎么舒心。 　　苏苏看到她忍不住放轻松很多，自己也捧一杯热水说：“他忙，我也挺忙的。” 　　“虽然很想说忙不是借口，但他压力估计确实挺大的。”秋秋说。 　　苏苏点点头。 　　“我听说他走了艺考？”秋秋问。 　　苏苏点头。 　　游令会走艺考苏苏其实有点意外，意外之余又松了口气，依照游令现在的情况，走艺考，考本科肯定没问题，顺利的话，估计还能去个出色的艺校。 　　“看来他真的很想考一个好大学。”秋秋说。 　　苏苏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因为她并不是很能确定，游令想要的是什么。 　　是一所好大学。 　　还是，只是一所好大学。 　　她再次扭过头看窗外，阴雨绵绵，天色灰暗，窗户也像蒙了一层雾。 　　雾里看花。 　　雾里看花不是花。 　　- 　　年二十六，苏苏是宿舍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这边冬天比抚青冷一点，她的车是晚上六点的，为此特意多穿了一件外套，围了围巾，戴了帽子，拎着箱子刚走出宿舍就看到宿舍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周易，大三的学长，苏苏辅导员的亲弟弟，之前因为作业有过几次来往。 　　周易这个人很聪明，追人不明说，只表达好感，刷存在值，不逾越，也不会完全消失。 　　苏苏不知道他又是从她哪个室友口中打探到她回家的时间，有点无奈地在心里叹气。 　　“送你去高铁站？”周易走过来。 　　苏苏说：“不用了，我时间还早，坐地铁过去。” 　　“也行。” 　　周易伸手要接行李，苏苏摇摇头，周易无奈地笑，“你真是……” 　　苏苏说：“真的不用麻烦了。” 　　周易两手揣兜，半开玩笑地说：“可是地铁站也不是你家开的呀。” 　　苏苏只好说：“周易，我真的有男朋友，没有开玩笑。” 　　“大家都没见过，你室友说你忙得连手机都不玩，还谈恋爱？跟谁谈？要真是这种可有可无的男朋友，苏苏，不是我不道德，如果真的是这样，就算我不是在追你我也会建议你分手。” 　　“你谈恋爱会谈到连自己的事情都不做吗？”苏苏一笑，“那我可能要说，不管我现在有没有男朋友，未来你都不是我会考虑的人。” 　　周易一顿，开口想要解释什么，还没出声，忽然一盏大灯照过来，灯光极其刺眼，周易和苏苏都伸手挡了挡。 　　偏巧的是，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松软稀疏，一粒一粒从强光前飘下来。 　　车门推开又关上，迎着光去看，只能看到来人挺阔的身影和笔直的长腿。 　　他穿了高领毛衣，大衣，踩着光径直走到苏苏面前。 　　他个子高，站在苏苏面前，完全挡住强光，苏苏才得以看清他的脸。 　　很莫名其妙地，苏苏有点眼热，明明天寒地冻的。 　　苏苏仰着头，嗓音因为天气冷有些发紧，她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家。”游令沉声说。 　　说着一手拎着苏苏的行李，一手牵着苏苏的手，路过周易的时候，别说打招呼，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苏苏犹豫了下，也没有跟周易打招呼，在游令的拥护下上车。 　　游令关上车门，绕过车头，上车，驱动车辆，离开。 　　干脆又利落。 　　车子驶出校园游令还是一句话没说，但是苏苏不傻，知道他不高兴，就主动找话题问他：“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 　　“前段时间。”游令目视前方，车子一路平稳行驶，他情绪也没有什么波动。 　　可能真的是太久没见，又可能是各自忙了太久自己的事情，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话题，聊大学的生活吧，苏苏怕游令不舒服，聊游令自己的进程，苏苏又怕给他带去什么压力。 　　于是只能闭上嘴。 　　等车子拐过一个路口，游令忽然一打方向盘，把车子靠边停下。 　　车内外的灯瞬间全部熄灭，苏苏只觉眼前一黑，下一秒唇上滚烫，鼻间是压迫力极强的呼吸，唇瓣□□脆利落地撬开，占有欲毫不犹豫地攻略她口中城池。 　　她忍不住呜咽一声，下意识手往游令肩头搭，却被游令一把攥住狠狠扣在头顶。 　　他吻得强势又霸道，完全不给苏苏一点反应时间和缓解空间，直至苏苏快要呼吸不过来，游令才轻轻偏开唇，滚烫一点点印在她的唇角。 　　苏苏轻轻喘气，刚缓三五秒，游令再次压上来。 　　唇齿间津液横生，明明刚刚还觉得冷，这会儿生生被逼出了汗，苏苏有点难耐地动了动脖子，下一秒围巾就被游令胡乱扯开扔到一边，帽子也丢到脚下。 　　两个人的头发都有些凌乱，苏苏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眼睫沾了生理盐水成了一缕一缕，眼眸里泛着水痕，脸颊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呼吸不畅开始晕出红色，画面怎么看怎么让人神魂颠倒。 　　游令喉结滚了又滚，唇舌间咽下一次又一次，他喘的声音愈发大，力道也越来越控制不住，苏苏眼前恍惚一片，只觉舌根都麻了。 　　但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制止过游令。 　　她能在游令一寸又一寸的占有中，感受到他的不安、忐忑和心急。 　　直到游令唇再次挪开，移到她颈间，耳根，她才喘着气，主动伸手拥他的后背。 　　她还坐在副驾驶，游令始终探着身子，姿势很不方便，为了舒服，游令直接坐回去，顺便把苏苏连拽带托地抱到他腿上和他面对面抱着。 　　他把座椅往后调，空间腾大，一手捋着苏苏的长发，一边凑上去轻吻。 　　察觉到他情绪平稳下来，苏苏才轻轻塌下腰窝，主动伏在他身上，哑着嗓音说：“你生气了吗？” 　　游令嗓音也哑，更沉，眼睛一片漆黑，让人看不到底。 　　他低声说：“没有。” 　　苏苏也觉得他应该不是生气，便问：“那你怎么了？” 　　游令没说话。 　　苏苏微微仰头，能够静下心好好看看他，才发现他好像又瘦了一些，下颌线更加清晰，但是五官好像莫名立体了很多。 　　明明也没多长时间没见，怎么好像他偷偷长大了一些，要真的细说哪里不同，其实看不太出来，但就觉得气质不一样了。 　　更成熟了。 　　苏苏忍不住伸手摸他的眉骨，鼻梁，眼睛。 　　游令就那么盯着她，任由她摸，好一会儿才说：“想你。” 　　不止想你。 　　还有紧张，着急，害怕。 　　苏苏被人追求，被人喜欢，他不会生气。 　　她那么优秀，漂亮，会被人喜欢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他很紧张，紧张重新走过一遍的节点，仍然没有结果。他也着急，着急自己走得不够快。更害怕，害怕自己永远也没办法和她并肩而行。 　　可他最终也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想你。 　　“很想你。” 　　很累很累的时候，不敢打扰苏苏的生活节奏，所以只能偷偷开两三个小时的车来看她，明明就看几眼，却好像忽然又有了走下去的力量。 　　从秋秋那里打探到她回家的时间，期待又兴奋地一路开到学校，看到有别的男生因为距离近而早他一步时，他恼怒又气愤。 　　他不恼她，也不气她。 　　他只怪自己，怪自己没有本事一直陪她在身边。 　　有时候也会奇怪，怎么从前觉得哪哪都无所谓的人，现在哪哪都在乎，有时候想不明白的时候也会破罐子破摔地想，就是真的考不上又能怎么样。 　　可只要一看她，什么想法都没了。 　　他还是想试一试，想努努力。 　　想站到她身边。 　　他闭上眼睛，胳膊很用力地抱紧苏苏。 　　他把脸埋进苏苏的肩窝，深深吸她身上的味道。 　　他终于软下气场，嗓音黏黏糊糊地又说一遍：“好想你哦。” 　　“撒娇精又回来了是不是？”苏苏五指张开，轻轻穿插他的发缝，感受他的温度。 　　“嗯呐。” 　　苏苏笑，也说：“嗯呐，我也好想你哦。” 　　所以游令呐，你千万要好好擦干净眼前的玻璃，千万要好好看一看，自己的花路，究竟在何方。 　　作者有话说： 　　我发誓，明天肯定是这一卷的最后一章。 　　2分。 第八十章 　　长大以后的年关就没什么意思了, 和朋友约几顿饭，没等闻到年味，就开学了。 　　本来苏苏计划是游令送她, 但是临到前一天导师忽然通知她当天晚上就要到, 她怕游令知道以后又要打乱自己的计划送她，便一个人买了票, 坐上车才通知游令。 　　游令没说什么，就让她注意安全。 　　但是苏苏能敏锐地察觉到他不太高兴，她不想让游令在这个关键点多想，便解释说：“票是导师给我买好的，退的话不仅要扣她的手续费，还要麻烦你，你过来倒是没什么, 但是太晚了, 你一个人回来我不放心。” 　　她倒是一贯知道怎么哄人。 　　游令这次发来一个：哼。 　　苏苏知道这就是不生气了, 笑着发条语音说：“我昨晚没怎么睡好，现在睡一会儿，你忙你的。” 　　游令也回语音：“知道了, 到了跟我说一声。” 　　苏苏说好。 　　上半年高中假多，各种考试，大学生只有一些节假日, 但是苏苏没什么时间过这些节日, 偶尔在咖啡屋忙，偶尔带一些需要补课的学生。 　　五月份，她接到一个高三生的冲刺。 　　冲刺生一般她是不带的, 毕竟不是什么一等院校毕业的学生, 她有自知之明, 但是对方表示不需要她做什么，只要按时陪同就行。 　　苏苏想着难度也不大，便接了。 　　是一个男孩子，爱玩，自制力差，学习还行，之前找的一直是清北院校的，最近老师忙着考证，便托人找了苏苏。 　　苏苏有点疑惑：“托人？” 　　“嗯呐，我堂哥说你性格不错，实力也强，最主要是你能平稳我的情绪。”学生说。 　　苏苏问：“你堂哥是？” 　　学生说：“周易啊，他没跟你说啊？” 　　没说。 　　如果提前知道是周易搭的线，她大概不会来了。 　　但是现在已经来了，也不好临时违约，只能就这样。 　　学生叫周周，今年也是复读，他压力不算特别大，也不想考什么好大学，能上个本科就行。 　　苏苏对周周的心态有点好奇，便问他：“那你复读的意义是什么呢？” 　　“争口气呗，我们全家就没有本科以下的孩子，我也不想当什么倒数第一。”周周说。 　　苏苏“哦”一声，没再多问。 　　反倒是周周好奇她，“你不会也是复读生吧？” 　　苏苏摇头，没做隐瞒地说：“我男朋友在复读。” 　　“你一个985211的人谈了个需要复读的男朋友？”周周问，“他复读去哪儿？清北啊？” 　　苏苏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你对未来女朋友什么要求啊？要本科以上吗？” 　　“要吧，”周周说，“我们家的规矩啊，再说了，俩人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也没有共同话题啊。” 　　苏苏失笑，“你们准备聊什么？马克思？还是诺贝尔？” 　　“额，那倒也不至于，”周周托脸问，“你跟你男朋友聊什么？” 　　苏苏笑着说：“聊，今天吃了什么，晚上准备吃什么，明天要去哪里啊。” 　　“就这些？”周周说，“太无聊了吧。” 　　苏苏笑笑没说什么，让他继续写自己的试卷。 　　周周写试卷的时候，苏苏闲着没事就靠在书架旁边翻书，书架旁边有一堆光碟，她随手拿一张，是电影《夜孔雀》。 　　苏苏不怎么爱看电影，但是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过这部电影的语录。 　　——爱永远是突然降临的，只有从来没有爱过的人才会以为爱是一种感情渐变的过程。 　　——爱是一种天赋。 　　爱，是一种天赋。 　　与阶级无关，与身份无关，只与被爱的人有关。 　　- 　　六月份，苏苏跟着导师去东北参观一些建筑物的设计，白天忙不完的参观，晚上写不完的总结，每天临到睡时都已经凌晨两三点。 　　她给游令回晚安，游令居然还没有睡。 　　苏苏和导师住同一间标间，本想打电话，想了想还是只发消息问：怎么还没睡？ 　　Uuuuul：你怎么还没睡？ 　　S：[图片] 　　拍的是刚写完的总结报告。 　　Uuuuul：真辛苦啊，大学生。 　　苏苏笑笑，回：你以后也会那么辛苦，准大学生。 　　游令发来一条语音。 　　苏苏把音量调至适中，播放，听到游令有点懒的声音。 　　他应该是已经结束了要忙的事情，这会儿要么在椅子上懒着，要么在床上躺着，声音因为熬夜有点沙哑，在寂静的夜晚显得低低沉沉的。 　　他说：“那怎么办？那我不去了呗，在家继承家业好不好？” 　　他故意的，说话时含着低笑。 　　苏苏唇角翘起，给他发一个揍你的表情包。 　　游令又发来一条语音，带着轻笑，跟她说：“行了，忙一天了，赶紧睡，晚安。” 　　临高考没几天了，苏苏说好，然后又发了一个加油的表情包。 　　游令回的是亲亲表情包。 　　苏苏笑着放下手机，刚要躺下，听到隔壁导师床铺传来动静，她回头，看到导师迷糊着起身。 　　“还没睡啊？”导师问苏苏。 　　苏苏说：“这就睡了。” 　　导师去完卫生间，回来重新躺下时，问苏苏：“刚刚在跟男朋友聊天？” 　　苏苏没遮掩，“嗯”一声说：“他快考试了，估计会有点紧张吧。” 　　“你紧张吗？”导师打个呵欠问。 　　苏苏沉默几秒，笑了笑，“我也紧张。” 　　“紧张是好事，”导师说，“紧张代表有期待，有期待代表有底气，挺好的。” 　　苏苏轻轻“嗯”了一声。 　　“很快啦，再过几天，就要砍头咯。” 　　如导师所言，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高考就结束了。 　　结束那会儿苏苏还在跟着导师和设计团队转圈，转到一半看到时间，忙不迭跑去洗手间给游令打电话。 　　虽然没出成绩，但是苏苏莫名很激动，她眼眶都有些发热，电话接通的一瞬间说：“恭喜！” 　　游令轻笑一声，“同喜。” 　　苏苏有很多想说的话，可一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再加上有同行的伙伴来催她，她只能有点丧地说：“我要去忙了。” 　　游令听出她的失落，哄道：“去吧，忙完再说。” 　　苏苏这一忙，就是半个月，等确定好返程时间时，又被告知，游令要出国一趟。 　　苏苏有一瞬间大脑空白，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问：“出国做什么？” 　　游令一听她语气就知道她误会了，解释说：“高医生的治疗方案有明显成效，现在国外有个演讲，最好我也过去，现场体检一类的吧。” 　　苏苏猛松一口气，站在高铁站“哦”了一声，哦完又“哦哦哦哦”了好几声。 　　“你已经走了吗？”她问。 　　“还没有，你在高铁站？”游令问。 　　苏苏说是，游令问：“哪个口？” 　　苏苏愣一下，“我还没检票。” 　　“行，等着。” 　　说完电话挂断，苏苏没明白，也不敢多想，更不敢乱动。 　　直到她心底升起某种强烈的预感，这预感要她回头，她先是站在原地轻轻眨了眨眼睛，而后忽然回头。 　　不远处，只见游令正往这边跑，他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跑起来头发往后顺，风就在他周围，却又比他提前抵达苏苏身边，将他周身的味道带到苏苏的鼻间。 　　苏苏蓦地怔住，随后被游令一把抱进怀里。 　　他还在喘息，重重地，就在她耳边，而她的胸口，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重重的心脏跳动。 　　午后的光照得人不能完全睁开眼睛，苏苏眯着眼睛，从光的缝隙里看到游令黑色的眼睛。 　　一整年。 　　整整一年。 　　她从未宣之于口的大石，终于落地。 　　游令同样在看她，他帮她捋顺凌乱的长发，唇边一点笑。 　　苏苏张了张嘴，最终主动说一句：“好想你。” 　　“我也是。” 　　话落的同时，他重重吻上去。 　　高铁站人来人往，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只有他们俩，像被世界按下暂停键的那一帧偶像剧。 　　他们热烈，拥吻，忘乎所以。 　　他们相爱，一直，一直相爱。 　　- 　　高医生的研究报告前前后后忙了两个月，游令跟着在国外忙，顺便去了趟从前待过的地方。 　　期间苏苏无数次问他学校报哪儿了，游令都卖着关子不说，一直到苏苏开学也没告诉苏苏，苏苏有点生气，瞪着手机视频里的他说：“那你永远都别告诉我好了！” 　　游令靠在椅子上笑，“怎么还急眼了呢。” 　　苏苏响亮地哼一声。 　　游令哄：“给你一个惊喜。” 　　苏苏：“你最好是真的惊喜。” 　　游令挑眉，“不是惊喜那就是你有问题。” 　　“你才有问题。”苏苏说。 　　游令点头，很拽地说：“行，明天就回去揍你。” 　　苏苏不以为然，“我在学校，有本事你来学校揍我。” 　　游令再次点头，“你等着。” 　　苏苏再次不以为然，甚至不停点头，口头敷衍，“嗯嗯嗯嗯嗯。” 　　第二天，学校之前暑假参投的项目中标，跟着导师的打酱油的苏苏也一同参加喜宴。 　　毕竟是喜事，怎么也挡不住大家劝酒，苏苏不胜酒力，即便被周易帮着挡了几杯，还是红了脸。 　　宴会还没散的时候，周易提出送苏苏回宿舍，苏苏本想让室友过来，周易拿走了她的手机说：“大晚上的，别麻烦你那些女生朋友了。” 　　苏苏一想也是，但她倔，就是要跟周易保持安全距离。 　　周易没办法，只能由着她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回学校，路过操场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学校今天来了个很帅的新生，姓氏也不常见，好像姓游。 　　苏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喝多了，不然怎么会在自己学校见到游令呢。 　　他就站在自己宿舍楼下，看着她。 　　苏苏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后，才问：“你怎么来了？你要来揍我吗？” 　　游令忙了一下午入学手续，本想晚上找她吃饭，结果临时摔了手机，等修好也没打通苏苏的手机。 　　他看了眼苏苏身后的周易：“你手机呢？” 　　苏苏愣一下，开始找自己的手机。 　　“在这。”周易走过来，把手机递给苏苏。 　　苏苏“哦”一声，淡淡说声：“谢谢。” 　　游令走近了这才闻到苏苏身上的酒气，他拧眉，沉声：“你喝酒了？” 　　苏苏低低“啊”一声，两指捏个手势说：“一点点。” 　　她没解释更多，游令自然而然认为是她和周易两个人一起去喝酒。 　　从前心里有火，觉得自己理亏，只能忍着，如今费劲来到她身边，火却好像刚好全堆在胸口。 　　游令悄无声息吸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只是冷着脸跟周易说：“谢谢。” 　　然后一把拽过苏苏。 　　苏苏踉跄一步倒在游令怀里，她仰头看游令，“你怎么在我学校？” 　　游令垂眸看她，原本计划好的秘密，一点也没遮掩地直接倒出说：“我来报道。” 　　苏苏愣了下，清醒了一大半。 　　“什么？” 　　她推开游令，从他怀里出来，站稳，“你说什么？” 　　游令看她呆呆的模样，心情好了一点，他伸手捏她的脸，声音也平软下来，“来报道啊，学姐。” 　　苏苏蹙眉，“你不是学的艺术吗？” 　　“你学校没有这个专业？”游令反问。 　　有。 　　可是她知道游令的分数，专业分超分数线很多，文化课也五百，去专业的一等艺术院校都不会有意外发生。 　　她学校是不差，可她学校的艺术专业和那些专业的比，非常差。 　　苏苏见不得他这会儿还这个不正经的模样，伸手拨开他作弄的手，“你什么意思？” 　　原本准备好的计划因为突然坏掉的手机打乱，惊喜秘密也随随便便说出口，并得知她不仅喝得半醉，还是和一个明知对她有点意思的男生一起。 　　而此时周易还没走，她却冷下了脸。 　　悉数烦躁涌上心头，游令也冷下脸，“你什么意思？” 　　苏苏没注意游令的情绪变化，或者说，她注意到了，但觉得并不重要。 　　因为更重要的是，“你怎么能来我学校呢？” 　　游令扯唇笑了，“为什么不能？耽误你和别人喝酒了是吗？” 　　苏苏一瞬噤声。 　　两个人双双沉默。 　　苏苏彻底清醒了。 　　她平静地看着游令，半晌开口，“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说吧。” 　　游令冷笑，“我就是太冷静了。” 　　她转实验班的时候他太冷静了，她跟别人一起补课的时候他太冷静了，他一次又一次看到咖啡屋里有男生向她要联系方式的时候他也太冷静了。 　　他就是太冷静了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冷静什么？你辛苦这几年就是为了稀里糊涂报我们学校是吗？”苏苏胸口忍不住开始起伏。 　　“你们学校不行是吗？” 　　“不行！”苏苏忽然大声地打断游令。 　　酒精的后劲忽然波涛汹涌顶上头，她能感觉到这些波澜正在操控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大声吼他，可她忍不住。 　　她就是忍不住。 　　她见不得……见不得他这样糟蹋他一年又一年吃过的苦，熬过的夜。 　　“为什么不行？”悄无声息地，游令也在夜里红了眼，他声音也哑下来，很低地问。 　　“是不是我怎么做你都不会满意？” 　　苏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就是不行。” 　　她感觉自己已经蒙掉了。 　　因为喝酒蒙掉，因为游令的忽然出现蒙掉，因为得知游令报她的学校蒙掉。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全凭本能在问：“你不能想想你究竟要什么吗？” 　　“我要你！”游令斩钉截铁。 　　“我要什么我一清二楚，”他说，“我他妈就是想要你，想要你苏苏。” 　　“你看不出来是吗？” 　　“不是我不我的问题，这和我没关系你知道吗？你总是这样，总是不能好好考虑清楚，你这样……”她声音很轻，“你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 　　话落，世界都安静了。 　　苏苏轻轻眨了下眼睛，头脑有一瞬间好像恢复了清醒。 　　她知道，她说错话了。 　　她说错话了。 　　她蓦地看向游令。 　　游令很平静，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回看她。 　　一分一秒，时间过去。 　　苏苏见到游令扯了下唇，像在自嘲。 　　他说：“其实你一直都没信过，对吧？ 　　“苏苏，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心？” 　　苏苏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 　　九月的天气昼夜已经有了温差，风一吹，皮肤一层凉。 　　苏苏双腿如同灌了铅，上三层楼，却好像要了她半条命。 　　她推开宿舍的门，还没收回手，宿舍里忽然响起喜庆的声音，室友纷纷从床上跳下来，手舞足蹈，秋秋举着霓虹灯牌子，牌子上写着：欢迎游令来到苏苏的世界。 　　视线往上，墙壁上贴满了气球，地上零零散散一堆玫瑰花瓣，她自己的那块位置，椅子上好大一捧玫瑰花。 　　他为他的到来，其实准备了很多。 　　苏苏忽然胸口发紧，开始呼吸不过来。 　　她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房间里一切，不知所措起来。 　　秋秋和室友察觉不对劲，纷纷停下嬉闹的动作。 　　秋秋走过来，“怎么了？游令呢？” 　　室友也问：“对啊，你男朋友吗？下午见他了，超帅啊。” 　　苏苏答不上来。 　　过了好久，她才眨了下眼睛。 　　眼泪，也终于落下来。 　　她做错了。 　　她可以质疑一切，唯独不能质疑游令对她的喜欢。 　　他们都错了。 　　- 　　晚上九十点，大学城人还是很多，秋秋和苏苏一起往秋秋的学校走，秋秋的宿舍只有三个人，秋秋怕苏苏状态不好，就拉着苏苏去她们宿舍睡。 　　走进学校，人开始变少，主干道清冷，黑夜一眼望不到头。 　　苏苏走累了，就说要坐下来休息。 　　秋秋什么都依她，还问她要不要喝点水，苏苏摇头。 　　从始至终，她回答问题都只是点头或者摇头，一直都没有说话。 　　秋秋很担心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陪着一起安静地坐着。 　　最后还是苏苏主动开的口。 　　她把楼下发生的事情讲给秋秋听，也讲了自己的想法和态度。 　　她是第一次谈恋爱，他们都是，一切都是摸索着来的，前方和未来，爱与被爱，正确的，错误的，应该的，不应该的，到底怎么选择才是不留遗憾的。 　　她茫然，不安，无措。 　　她问秋秋，“我真的做错了吗？” 　　秋秋只说，“你是真的为他好。” 　　苏苏恍惚眨眼。 　　“可他也是真的，不想要这份好。”秋秋继续说。 　　苏苏垂眸，低下头。 　　“他做错了什么吗？其实也没有，就像那个牌子上说的，他只是想走进的世界，苏苏，我很理解他的。 　　“我刚和钟深明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太好了，家境，成绩，学识，想要的未来，都清清楚楚，我什么都不清楚，我只是喜欢他，所以我就想着，那我就一切向他看齐好了。 　　“但是你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人，做什么都能有完全一样的进度，不管多努力都不行，所以始终慢一拍的那一个，是会不安的。” 　　——所以始终慢一拍的那一个，是会不安的。 　　一句话落地，苏苏眼泪断线落下。 　　她哽咽着说：“我知道，我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知道的。” 　　“是，我们都知道的，”秋秋笑了笑，“可是喜欢就是这样啊，就是会让人变得，不知所措。” 　　“但是没关系的，苏苏，这条路虽然很长很长，可只要你们互相喜欢，就一定能走到尽头。” 　　“我们是吗？”苏苏忽然不确定地问。 　　“是啊，”秋秋笃定地说，“你们是。” 　　他们是互相喜欢的。 　　是啊。 　　他们明明是互相喜欢的。 　　- 　　游令没回宿舍，他本来也没打算回宿舍，径直回到酒店，一脚踢开柯羽鸢和许奕然下午布置好的花束和气球，走到床边直直地躺下去，手机从口袋掉出。 　　群消息无数。 　　新群，里面没有苏苏。 　　许奕然每隔半小时问一遍：怎么样怎么样？ 　　柯羽鸢说话没遮没掩：现在这个点，应该是已经开始了。 　　许奕然：噫，你这个女人不知道什么叫害羞吗？ 　　柯羽鸢：你就是女人生出来的。 　　许奕然：……fu.ck。 　　游令简单翻两页，没回，转回列表时瞥见一个好友。 　　点进去，上一次聊天还是去年。 　　对方问：我等你一年，结果你跑去复读？ 　　他说：谁让你等了？说了没空。 　　对方：啧，不是，我就不理解了，你到底想去哪个大学？ 　　他：有我媳妇的那个大学。 　　对方：……你清醒一点，恋爱不能当饭吃，有媳妇就够了，还要什么媳妇的大学，她的大学能给你什么？ 　　他：能给我媳妇。 　　对方：你媳妇就在那儿，你就是不去，她也不会跑，我就不一样了。 　　对方：我能保你站在世界中央。 　　他直接没回。 　　世界中央吗？ 　　他要站多高，才能看清她的世界。 　　世界中央够吗？ 　　于是时隔一年，游令给对方回了一条消息。 　　他说：好。 　　作者有话说： 　　下一卷，也是最后一卷，就是娱乐圈了，但应该不是你们常看的那种娱乐圈，不长。 　　2分。 第八十一章 　　苏苏有点认床, 也可能是单纯情绪不太好，一直没睡着，天雾蒙蒙亮起的时候, 她翻了个身, 对上对面秋秋刚睁开的眼睛。 　　“一直没睡啊？”秋秋小声问他。 　　苏苏坐起身，“我出去转转。” 　　秋秋在她出门前叫住她, “苏苏。” 　　苏苏停下，抬头。 　　秋秋趴在床栏杆旁说：“谈恋爱会有矛盾很正常，越是彼此融合的关键点，越会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很多事情与其一个人设立无数假设性去想，不如两个人坐下来一起想。” 　　苏苏一笑，“我知道。” 　　秋秋和苏苏以前高中的时候不算特别熟, 只是偶尔碰上会打招呼, 后来大学才慢慢走近, 秋秋能感觉到苏苏是个很聪慧的人，不是聪明，而是聪慧。她很灵, 很多事情一点就通，更多事情，不需要点, 自己想想也能想通。 　　于是秋秋眼睛一亮, “你要去找他吗？” 　　“去吧，”苏苏说，“你继续睡吧。” 　　秋秋立刻握拳支持：“加油！” 　　苏苏笑着点头, 离开宿舍后给游令发了一条微信。 　　她问他醒了吗, 游令没回。 　　时间确实还早, 苏苏没急着打电话，怕影响他睡觉，便回自己学校食堂吃了个早饭，顺便给游令带了一份食堂特色卷饼和AD钙奶。 　　刚准备离开食堂，微信上收到游令发来的消息。 　　Uuuuul：有事？ 　　在过往所有的聊天内容里，这是第一次，苏苏在游令对待的态度上察觉到冷漠。 　　可能是一夜没睡的原因，她头疼又鼻塞，察觉到这份冷漠以后忍不住有些委屈。 　　可她又无比清醒地知道自己应该承担这份委屈，所以只能默默忍下，回复道：你起了吗？ 　　Uuuuul：没睡。 　　S：我在中央食堂，你要过来吗？ 　　Uuuuul：[图片] 　　苏苏点开图片，发现是自己宿舍楼下的花坛，她猛地站起身，一边给游令发语音一边往外跑。 　　“我马上过去，你在那里别动。” 　　与此同时，她手机收到一条。 　　Uuuuul：我过去。 　　苏苏眼眶一热，嗓音都哑了些，她重新发过去一条语音。 　　“游令，你别动，我过去。” 　　这一次，我过去找你。 　　游令动没动苏苏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跑过去的时候，游令确确实实还在花坛边，他坐着，偏头盯着一处，不知道在玩什么。 　　苏苏忽然就想起了高中时候的游令，想起了很多年前，让她一见钟情的游令。 　　那个时候的游令，还没有走向前方，甚至连前方在哪里都不知道。 　　可她依然喜欢。 　　她忽然意识到，其实所有的少年最终都会走向成熟，可如果我们逼迫着少年成熟，并把那个最初的少年彻底忘了，那么一切喜欢就变成了遗憾。 　　她不该如此强硬地要求他往这走往那走，她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想法逼迫他往前走，和他不顾一切只为走向她身边，有什么区别呢？ 　　她气喘吁吁，停下来。 　　天边一角太阳初升，阳光如纱，一层一层铺染过来，光边蔓延到游令头顶时，他有所察觉，仰头看向东方，直面日出时，光线平铺在他脸上，勾勒他每一寸面孔。 　　他微微眯眼，掌心下小猫也探出脑袋，仰着脖子眯起眼睛。 　　今天是个好天。 　　苏苏走过去。 　　游令察觉，回头。 　　猫也回头。 　　游令还坐着，猫在旁边蹲坐着。 　　这猫苏苏经常喂，跟她很熟，看她过来就冲她喵喵叫，伸着脖子企图把脑袋送到她掌心下。 　　可她满眼只有游令。 　　她走到游令面前，微微抿唇。 　　她还没说话，游令反倒看着她问一句：“哭什么？” 　　苏苏小声说：“没哭。” 　　游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要我把语音重新放一遍？” 　　苏苏闭上了嘴。 　　她平时自觉哄人一流，真到关键时候，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找尽借口拉近距离。 　　她把手里的卷饼和奶递给游令，然后眼巴巴盯着游令。 　　游令还仰面看着她。 　　三五秒，游令主动败下阵来，伸手接她手中的东西，顺便握住她的手，一把将人拽到自己身边来。 　　苏苏踉跄一下，没什么阻抗地坐在他腿上。 　　游令挑起眉，“我让你坐在我旁边。” 　　苏苏瞬间脸涨通红。 　　也幸亏这会儿时间早，宿舍门口没什么人。 　　她自觉羞耻，下一秒就要起身，却被游令伸手揽住了腰肢。 　　苏苏一滞，看向游令。 　　游令一夜没睡，没什么心思吃饭，东西往旁边一放，问苏苏：“昨天没回宿舍？” 　　苏苏“嗯”一声：“你呢？” 　　她佯装很自然地伸胳膊搂住游令的脖子。 　　游令再次挑眉。 　　苏苏脸热耳红，有点想退缩，两三秒，她不退反进，又朝游令怀里坐了坐。 　　游令唇角一勾，“大早上的，不合适吧？” 　　苏苏一听他说话口吻，心里瞬间松了口气。 　　其实早在游令回她消息说自己没睡的时候，苏苏就放下了所有不安。 　　她嘴巴一撇，直接抱住了游令，把脸埋进他肩窝。 　　她主动道歉，“对不起。” 　　游令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三五秒，他叹了口气，反抱住苏苏。 　　他也把脸埋进苏苏肩窝，声音低下来，“真的有点生气。” 　　“对不起嘛。”苏苏再次说。 　　“我是真的喜欢你，”游令忽然特别委屈，他微微侧脸，埋进苏苏柔软的颈窝，声音低下来，带着丝丝颤抖，“特别喜欢。”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本来苏苏还能忍，可一听到游令那么委屈的声音，忽然眼泪就落下来，她不停地说，“我真的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游令说。 　　“我知道的，对不起嘛，游令，真的对不起。”苏苏抬起头，她试图去摸游令的脸，可游令一直低着头，不让她碰，也不让她看，只拼命地往她肩窝钻。 　　苏苏终于切身理解什么叫“心疼死了”，她主动捧起游令的脸，轻轻亲吻他的唇角，鼻尖和眼睛。 　　她说：“你做吧，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管是留在我们学校，还是去做别的什么。 　　“游令，我想明白了，我什么都不要。” 　　什么真正的前方，什么更积极的未来，又或者是清醒的自我。 　　她都不要了。 　　“我只要你开心，游令，在我心里，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真的。” 　　每说一句，她都要亲一下游令，像最柔软的珍视。 　　“是吗？”游令睁开眼睛，他说，“我退学了。” 　　他盯着苏苏，不放过她任何反应。 　　可是苏苏没有任何惊讶，不解，又或者是气愤。 　　她只是轻轻“嗯”一声，“你想好就行，你愿意，就可以。” 　　游令盯着她，半晌，勾起了唇。 　　“我签了经纪公司，准备做乐团，你说得对，我是该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苏苏问。 　　“想要你。”游令答得毫不犹豫。 　　“从始至终，我都只想要你。” 　　苏苏说：“好啊，给你，从始至终，我都愿意给你。” 　　“游令，我愿意的，我一直都是愿意的。”她说着，重新抱住游令。 　　游令这才终于笑开。 　　他说：“也想要音乐。” 　　苏苏说：“好，去要。” 　　游令“嗯”了一声。 　　两个人都把对方抱得很紧很紧。 　　直到阳光彻底把两个人笼罩，他们自成一隅，光圈成了唯一的保护屏障。 　　时间停在这里刚刚好。 　　他们走到这里，其实也刚刚好。 　　前方依然存在，未来也仍然要闯，只是接下来的路，是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独自走到尽头的。 　　没有真正的前方。 　　只有真正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所有的少年都将成熟，但如果你把那个少年彻底忘了，这就叫遗憾。——王建国 　　2分。 第八十二章 　　那天最后的画面不算温馨, 因为游令和猫差点打起来。 　　卷饼被游令随手放在旁边，猫还以为是给自己投喂的食，美美地去扒拉, 塑料袋一层又一层, 扒拉一层又一层，就在快要扒开最后一层时, 游令察觉到，一把拿走。 　　“有没有素质？”游令拎起猫后脖质问。 　　苏苏笑倒在他怀里。 　　猫伸爪子扑腾，游令拎远一点，继续问：“我媳妇儿给我的你也敢吃？你怎么不上天？” 　　苏苏乐得东倒西歪，好在胳膊一直圈着游令的脖子，才没倒下。 　　最后卷饼被游令吃进肚子里，猫气地给了游令两脚, 夹着尾巴跑了。 　　等游令喝完奶, 苏苏才得知, 游令虽然退学了，但是保留了其他艺术院校送来的橄榄枝。 　　他专业分太高，外形也优秀, 早在考试的时候就有很多老师询问他的报考意向，他一直没当回事，报考苏苏学校也是一头热, 如今入学手续还没完全办理好, 悬崖勒马依然来得及。 　　苏苏无法感慨生命里每一场意外都不是意外，只说：“你命该如此。” 　　游令仍然不在意这些，只狠狠亲一下苏苏的唇角说。 　　“我命该有你。” 　　苏苏笑着说你说得对。 　　- 　　都是开学季, 游令已经比别人多折腾一些, 报道就要抓紧。 　　可他不想走。 　　“后悔了。”游令在酒店抱着苏苏不撒手。 　　苏苏怕他真的想一出是一出, 说：“别瞎闹。” 　　游令掐她的脸，把她推着往床上按，自己欺身压上去，“你早上那会儿哄我的对吧？” 　　苏苏失笑，“怎么说得我好像个渣男一样。” 　　“不是吗？小渣男。”游令继续蹂.躏她的脸。 　　苏苏故意装糊涂，“可是我不是男的呀？” 　　游令闻声挑眉，说句：“你可以是。” 　　话落的同时，他猛地用力捞起苏苏的腰肢，将她和自己调个位置。 　　苏苏都没反应过来，等平稳下来，已经变成她上游令下的姿势。 　　这姿势实在不堪入目，她脸皮薄，瞬间红了大半张脸。 　　游令倒是没皮没脸惯了，不仅不别扭，反而两手枕在脑后，笑意盈盈地跟苏苏说：“我给你睡。” 　　苏苏手足无措地去捂他的嘴，防止他说出更不堪入耳的话。 　　游令勾唇一笑，伸手捞住苏苏把人往自己胸口摁，苏苏力气不如他，再加上姿势尴尬，只能顺势伏在他身上。 　　从游令的角度，能看到她红得要滴血的耳朵。 　　他拿开她捂着他嘴巴的手，勾着唇，声音故意压得很低，“那么害羞啊。” 　　“可是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苏苏。”说着，他眼眸不知不觉变深。 　　苏苏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危险，她下意识要从他身上起来，可手刚撑在床边，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拽倒。 　　很快两个人再次换了姿势，她被压在游令身.下。 　　苏苏心跳忽然加快，甚至有点不敢看游令的眼睛。 　　游令唇角一抹弧度，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说：“跑什么？” 　　他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捋她凌乱的头发，等面孔全都露出来以后，游令才又问：“那么害怕？ 　　“害怕我做什么？” 　　“嗯？”他追问。 　　每一问，都凑得更近。 　　苏苏快要呼吸不过来，想扭开脸，又被游令捏住下巴。 　　“游令……”苏苏刚启声，就被游令俯身堵了个干净。 　　唇齿相依间，苏苏听到游令低低的一道安抚声。 　　“别害怕。” 　　还是很害怕。 　　可苏苏没再反抗，闭上了眼睛。 　　她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口中啃咬的力道加深，她忍不住呜咽一声，手下意识去推身上的人，游令明明没看，却能一击即中抓住她的手摁在她头顶，随即吻得更深。 　　苏苏“嘶”一声，唇角边缘溢出亮晶晶的津液，她察觉到，感到羞耻，想偏头躲开游令的炽热，却不想他直接勾着舌吞掉了所有。 　　苏苏这下彻底红透了脸，脖子也浮出薄汗。 　　不知吻了多久，游令稍稍移开一寸，苏苏气喘吁吁，游令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红肿泛着水光的唇瓣，沙哑着嗓音问：“热？” 　　苏苏不好意思说。 　　游令唇角一勾，“我也热。” 　　“脱了吧。”说完不等苏苏拒绝，再次俯身压下。 　　不知不觉间，苏苏好像摸到了游令赤.裸的肌肤，紧实又滚烫，她只碰了一下，又匆匆拿开手。 　　可下一秒，有温度钻进了自己的衣服下摆。 　　苏苏忍不住从喉咙里闷哼一声，她本能地蜷起身子往旁边躲，游令一时不察，被她躲开。 　　二人纠缠的深吻打断，空气里似乎有晶莹的丝线摇摇欲坠，最后消失不见。 　　游令“啧”了一声，露着下三眼白去看苏苏。 　　苏苏鞋早被游令脱了，她躲上床，领口不规则袒露，颈间锁骨一片红痕，每一道痕迹落在游令眼里都好像一道炽热的火苗。 　　游令盯了片刻，嗤笑出声：“你往床上躲？” 　　苏苏恼羞成怒，拿枕头砸他。 　　游令笑着躲开，仗着自己胳膊长，拽住苏苏的手腕往床边拖，苏苏扑腾乱蹬，游令轻轻啧一声，正要做什么，忽然一顿。 　　苏苏也停下。 　　二人同时垂眸，只见苏苏刚刚扑腾间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双腿，刚好圈在游令腰肢两边。 　　游令视线一寸一寸往某处移，片刻，挑起了眉。 　　“你故意的？”他问。 　　苏苏简直想骂人，“你才故意的！” 　　游令笑着安抚她，“好好好，我是故意的，我是，好了吧。” 　　“你本来就是。”苏苏眼睛都起了雾气，她不停地捶打他的胳膊和后背，不小心捶到游令后背时，换来对方一句吊儿郎当的。 　　“男人的腰不能伤。” 　　苏苏动作一滞，脸憋得通红也只憋出一句：“你滚蛋。” 　　游令笑着亲在她唇角，耍赖一样，“就不滚。” 　　“你怕什么？”他一下一下地亲，“我就亲亲，不干什么。” 　　苏苏半信半疑地看他，好似在问：真的？ 　　游令大大方方回视她，假意思考两三秒，“好吧。” 　　然后飞快地说一句，“再摸摸。” 　　说完不给苏苏反应，一把掀起被子，将二人包裹，柔软的被子隆得高高的，时不时从被窝一角伸出来一只手，很快又被另一只更大的手十指相扣拽回去。 　　嬉闹和喘息声并存，窗帘拉得紧紧的，只有闪缝间才会有阳光溜进来，照在洁白的被子上，光影似神的抚摸，每一道都刻着炽热的爱与被爱。 　　爱是一种天赋。 　　被爱也是。 　　被爱更是。 　　坦坦荡荡地接受被爱，接受真诚。 　　爱的最高境界，是真诚。 　　永远都是。 　　作者有话说： 　　闪现。 第八十三章 　　顺利入学以后, 游令并不能像别人一样每天在学校，他还要去公司。 　　好在公司和他学校同城，公司为了他的进度也安排了车, 每天两点一线, 行程很满。 　　练习室里，游令刚结束体型老师的开小灶, 满头大汗呈大字状躺在地上。 　　最近忙，头发长长了以后也没去剪，为了方便联系，干脆扎了起来，一场运动结束，头发散了一半，前额刘海凌乱, 沾了汗水一绺一绺, 显得他眉眼轮廓格外清晰。 　　魏盛在一旁架腿坐着, 跟游令讲接下来的工作。 　　主要是年底一个节目的录制，半综艺半比赛模式，节目投资一般, 请的参赛乐队也一般，都是各大公司来刷脸的练习生，所以并不指望有什么特别大的水花。 　　“但是我希望这节目能有水花, ”魏盛说, “并且，这水花，只能是你扑腾出来的。” 　　游令喘两口气, 从地板上坐起来, 他捋了一把额前散落的碎发, 跟魏盛说：“行。” 　　魏盛笑了，他看着游令：“那么确定？” 　　游令嗤笑一声，干净利落地起身说：“废话。” 　　这都不确定还签什么合同？ 　　见他往外走魏盛喊嗓子问：“哪儿去？” 　　“跟我媳妇儿报告行程。”游令懒洋洋说一句。 　　魏盛翻白眼，无话可说。 　　他只感慨，幸亏他给游令定的路线是乐队主唱，后期往全能歌手发展，拽了吧唧的酷哥别说谈一个对象，就是谈一堆也无人在意。 　　“你别说，长一张海王脸的帅哥其实是个恋爱脑忠犬，这人设也不错。”魏盛说。 　　游令沉默了下，三五秒，说：“建议你查查我的过去，早点准备公关内容，我不想上午出道下午被封。” 　　魏盛听说过游令那些风.流韵事，也沉默了下，试探性说：“那，浪子回头？” 　　游令一撩眼皮，“聊工作就聊工作，你怎么骂人？” 　　魏盛：“……” 　　正巧这会儿苏苏接通视频电话，小姑娘清秀干净的面孔露出，魏盛探脑袋看过去挥手，“嗨。” 　　苏苏认得游令这位新经纪人，笑着说：“盛哥。” 　　魏盛故意说：“苏苏对娱乐圈感兴趣不？我签了你做演员好不好？以后咱们和大帅哥拍吻戏。” 　　他摆明了是故意说给游令听的，游令靠在一旁，也不生气，唇角翘着，笑得若有似无，等苏苏回答。 　　最近游令忙，很多时候不是他各种撒娇哄骗让苏苏来看他，就是他直接买票通知苏苏来看他，难伺候着呢。 　　苏苏这两天也忙，可不想踩地.雷，便笑着回答说：“家里有一个干这一行就行了，同行日子过不长的。” 　　话落，游令轻轻挑起眉，动作细微，得意却快要溢出屏幕。 　　魏盛看得眼疼，摆摆手撤了。 　　等魏盛身影彻底消失，游令才盯着屏幕问：“你嘴怎么那么甜？我不会被你骗了还给你数钱吧？” 　　苏苏“嗯呐”一声说：“那你数不？” 　　游令嗤笑出声，“数，一天天脑子全用你身上了妈的。” 　　他笑得吊儿郎当，站得也没规矩，脸上的汗这会儿干了一半，看着有一股慵懒闲散劲儿。 　　其实签了公司以后游令比以前更忙，压力也更大，但是他整个人不是紧绷着的，有很多时候，苏苏都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夏日舞台上，拿着立麦唱歌的那个游令。 　　她忍不住问：“游令，你累吗？” 　　游令说：“还行。” 　　苏苏又问：“开心吗？” 　　游令盯着她笑，半晌重复：“还行。” 　　苏苏学他挑眉，“只是还行吗？” 　　游令与她对视，片刻后唇角眼里笑意更浓。 　　晚上九十点，一线城市并不着急落幕，霓虹灯环绕高楼大厦，闪耀的光此起彼伏。 　　月亮因而显得存在感并不强。 　　可游令居于高层，胳膊搭在栏杆边缘，他仰面望天，只看得到月亮。 　　月光皎洁，很薄一层，照进少年眼中，却好像亮如白昼。 　　他眸中有星光宇宙，声音低低，含着笑意。 　　“开心。 　　“苏苏，我特别开心。” 　　- 　　升了大二，忙的不止有游令，苏苏也开始正式参与项目，干得活是实实在在的，但是碍于还没毕业的学生身份，头衔只能顶个实习助理。 　　之前暑假的时候学校接了个新项目，据说是一个小投资的节目，虽然投资小，但是理想大，好在主题给得明确，处理起来不算难。 　　今年是周易正式实习的第一年，有导员在，再加上周易能力强履历漂亮，这种项目理所当然会落在他手里。 　　导员把苏苏和周易安排在同一个团队里，苏苏没什么介意的，毕竟工作是工作，私人是私人。 　　如今几个月过去，一切落地，节目组邀请他们抽空去观看，顺便安排两个人跟着，以备不时之需。 　　苏苏之前了解的项目都是一锤子买卖，基本没有什么“售后服务”，所以不太理解这个不时之需具体指什么。 　　周易解释说：“节目舞台跟别的建筑物不同，尤其是比赛类的节目，每期节目都有不同的主题，设计上要配合主题更改。” 　　“那岂不是要跟完全程？”苏苏问。 　　周易点头。 　　周易以为苏苏会犹豫，没想到她只是“哦”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苏苏的确没想别的，她只是考虑如果这样的话，她就没有寒假了。 　　但是用寒假来填补简历，总比那些大三学姐学长请假来得划算。 　　但是周易很好奇，他问：“苏苏，你知道跟完全程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们要同吃同住，出入同步。 　　这很明显。 　　可苏苏却反问：“什么？” 　　她看上去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周易的言外之意。 　　因为这些在苏苏看来全是公事公办，并不存在任何暧.昧，更不值得她为之多想猜忌。 　　周易想，可能这就是苏苏真正吸引他的地方，她很聪明，但却没有城府，更不会算计人，她有属于自己的干净纯粹。 　　于是他笑笑说：“没事。” 　　苏苏狐疑，但没追问。 　　期末考结束第一天的下午，周易和苏苏坐上去南方的高铁，下车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车上信号不好，再加上游令最近和乐队队友磨合，两个人没多发消息。 　　坐上出租车后苏苏犹豫要不要跟游令说一声，周易却说：“先去现场一趟。” 　　苏苏看一眼时间，“现在？” 　　周易一直低着头聊手机，手指动得飞快，看上去在处理什么急事。 　　“嗯，有个乐队乐器比预想占地面积大，可能要调整。”周易说。 　　苏苏立刻去看日历，距离第一次正式录制只有三天时间。 　　她没经历过这种突发事件，只是在沉默的车厢影响下，不由自主严肃起来。 　　也因此忘记跟游令发消息。 　　等到了现场，工作人员安排人帮忙处理苏苏和周易的行李，一个姓陈的副导演带着周易往里走。 　　现场苏苏是第一次来，之前一直看的是3D建模，但是因为现场人太多，杂七杂八的，显得和建模出入很大。 　　七拐八拐的，苏苏和周易来到一片场地前，这块场地的主旨是雄鹰，从头顶悬空吊起一只镂空铁制的鹰头轮廓，翅膀在两侧墙壁上贴着，等正式开录时，聚光灯亮起，形成鹰的眼睛，而墙壁上的翅膀也会在机器的操控下凌驾在鹰头上方。 　　虽然投资小，但能看出工作人员很用心，一切设计还原度很高。 　　唯一出了意外的是地面的升降舞台，原计划是乐队所有成员都在升降舞台上，可现在架子鼓比预计占地面积大，如果硬要塞也能塞下，但是主唱占位就成了问题。 　　“主唱什么想法？”周易问。 　　“主唱自己倒是随便，他觉得在哪儿唱都行，有麦就行，”陈导演笑了笑说，“但是也不能全听他的，公司那边还是希望能尽力调整。” 　　周易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苏苏闻言抬头盯着可以升降的鹰头若有所思，周易看她神情微微偏头问她什么想法，苏苏想了想，问导演：“这位主唱体型怎么样？多高？多重？” 　　导演一时没想起来，干脆一摆手让助理去喊，“把游令喊过来。” 　　助理“哎”一声，扭头跑了。 　　苏苏愣住了，谁？” 　　导演说：“游令，怎么，认识？” 　　正说着，远处助理已经跑了过来，在她身后是慢悠悠走着的游令，游令应该是刚换的衣服，发型还没完全做好，但是已经定型。 　　是半扎的高马尾，额前碎发根根分明，从一群忙前忙后的人堆里走过来，已然能看出他出众的气质和气场。 　　有那么一瞬间，苏苏在心里想，游令可能，真的要被很多人认识了。 　　“陈导，游令来——”助理话说一半，扭头看到游令一顿，原本困意十足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她“咦”了一声顺着游令的目光，最终停在苏苏那里，发现苏苏也在看着游令。 　　她又“咦”了一声。 　　刚刚没察觉，这会儿，好像看着有点眼熟。 　　她想也没想就说：“你长得好像游令的女神。” 　　话落，游令挑起眉。 　　苏苏：“……” 　　“对吧？”助理问游令，“你手机屏保那个？” 　　刚刚做妆发的时候她看见游令屏保是个女生，还以为是哪个日韩女艺人，毕竟这种乐队主唱，尤其还要出道的，谈恋爱肯定是不行的。 　　而且当时游令自己也说了，是他女神啊。 　　片刻，游令轻轻一颔首，“啊”一声，算作承认。 　　苏苏：“……” 　　她默默扭开了脸。 　　周易倒是没认出游令，毕竟上一次见面是晚上，而且只是匆匆一面，如今游令又换了发型，最主要的是，在他潜意识里，并不认为苏苏的男朋友会是艺人预备役。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和游令聊修改方案以及游令个人的想法。 　　游令没什么想法，或者说，他想法不在此。 　　他斜睨一眼苏苏。 　　仅是余光捕捉到这一眼，苏苏都下意识紧绷全身，生怕游令说什么她意想不到的话。 　　幸好，游令还有几分理智。 　　他只是翘着唇，偏头问苏苏：“这位老师，有什么想法？” 　　他看着正经，可苏苏一眼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抿了抿唇，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实在改不了不改也行，我为这个节目也没付出多少。”游令说。 　　苏苏：“……” 　　她默默深吸一口气，飞快地瞪了游令一眼，警告他不要乱讲话，然后跟周易说：“可以更换主唱站位。” 　　她偏头问导演：“那个鹰头可以降落对吧？” 　　“可以的。”导演点头。 　　“嗯，那就让主唱站在鹰头上。”苏苏说。 　　助理倒吸一口气，飞快反驳，“不行，那个翅膀是固定的，鹰头位置也不能动。” 　　苏苏笑着说：“没让你动翅膀。” 　　“可是翅膀要配合鹰头啊。”助理说。 　　苏苏摇头，“翅膀不给鹰。” 　　“那？” 　　苏苏看向游令，“给主唱。” 　　“翅膀给游令，”她说，“游令踩在鹰头上，升降到合适的位置，翅膀放在游令的后背。” 　　这场表演的主角不是鹰，而是游令，鹰不应该凌驾在游令之上。 　　鹰应该成为游令的垫脚石。 　　而游令，他要拥有新的翅膀，飞向新的天空。 　　- 　　目前而言，能够不费人力物力调整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 　　所以苏苏的想法理所当然被采纳。 　　棘手的问题被解决，接下来便可以回酒店休息，周易转身去拿行李，苏苏看一眼一直没遮没掩往这边看的游令，有点心虚地跟导演打声招呼，转身去了洗手间。 　　她前脚刚走，游令也要走，导演助理却跟他聊：“你也觉得苏苏和你女神很像对不对？我看你一直在看她哎。” 　　游令想起刚刚苏苏离开的仓促身影，轻笑出声。 　　助理以为他不觉得像，问：“不像吗？” 　　游令这才说：“何止像，简直一模一样。” 　　说完不等助理再说什么，径直走向洗手间。 　　苏苏没敢真的在洗手间等游令，毕竟人来人往，她也控制不住游令要做什么，于是便找了个还算清净的角落。 　　游令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精准地找到了这儿，靠在一旁墙上，盯着她笑。 　　苏苏被他笑得莫名发毛，但想想以往的经验，还是决定先掌握主动权。 　　于是问：“你怎么没跟我说过你是录这个节目啊？” 　　游令懒懒应一声，“你也没跟我说你今天来这儿啊。” 　　苏苏：“……” 　　游令：“还是跟学长一起。” 　　苏苏：“……” 　　游令：“怪不得盛哥跟我说异地恋辛苦，确实，心是真苦，命也苦。” 　　苏苏：“……” 　　以防他说出更离谱的话，苏苏立刻上前，伸手捂住他的嘴，“闭嘴。” 　　这人以前只是不正经，现在怎么还茶茶的？ 　　游令随手拿开，继续：“懂了，现在连我说的话都不想听了。” 　　“……”苏苏认栽，一把抱住游令的腰，仰头，“我错了。” 　　游令这才：“哼。” 　　苏苏继续：“我本来到站想跟你说的，但想到你也在忙，就想着晚上再说，结果工作上临时有事，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你。” 　　“嗯，可惜不？”游令阴阳怪气。 　　苏苏真诚眨眼，答：“不可惜，惊喜。” 　　游令再次：“哼。” 　　苏苏“嘻嘻”一笑。 　　游令眼里也染上了笑，他伸手捏苏苏的脸，“男朋友帅不？” 　　苏苏：“帅惨咯。” 　　“真的？”游令挑眉。 　　苏苏点头如捣蒜。 　　“那亲一个。”游令俯身把脸凑过去。 　　苏苏怕被别人看到，推开他要他正经点。 　　游令立刻冷漠，“哦，你就是嘴甜，心里没我。” 　　苏苏：“……你站好，规矩点。” 　　游令闻言忽而轻笑一声，“规矩？外公以前是军人，军人够规矩不？” 　　苏苏不懂他怎么忽然扯到外公，迷茫眨眼。 　　“我现在就按规矩办事好不好？”游令问。 　　苏苏下意识点头，“好啊。” 　　游令忽然站直身体，“报告，游令申请与苏苏接吻。” 　　苏苏一怔，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眼前视线一晃，耳边一声：“不同意就转为强吻。” 　　声音入耳的同时，苏苏只觉唇上一凉，紧跟着舌尖一股浓烈的气泡水的味道。 　　苏苏头脑晕晕乎乎地想，游令刚刚是不是喝了气泡水啊？是橘子味道的吗？ 　　甜甜的，清清凉凉的。 　　她忍不住主动伸舌追寻。 　　然而她刚有所动作，忽然一道东西落地的响声，苏苏受到惊吓，忙不迭推开游令。 　　游令不满地“啧”一声，扭头看到是助理，手里拿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地上还掉了俩。 　　只见她愣愣地看着游令和苏苏，半天没说出话。 　　游令倒是直接，大方承认道：“哦，介绍一下，我女朋友，也是我女神。” 　　苏苏脸红，伸手掐他腰。 　　游令一把抓住她作乱的手，非常自然地拿到唇边亲了一下，“别闹。” 　　苏苏尴尬得不行，冲助理笑得非常不自然。 　　助理此时也明白自己闹了什么尴尬事，哈哈笑两声，捡起东西就跑了。 　　助理刚跑苏苏就打游令，“你怎么随便就跟人公开？” 　　她怕影响游令以后的路。 　　谁知游令来一句：“你不想？你不公开我跟你谈什么恋爱？你该不会还想骗——吧。” 　　那个字被他自动消音，但口型明显，苏苏一眼就看明白了。 　　她气游令整天说话不正经，说不过他只能打他。 　　俩人嬉笑着闹来闹去，最后以游令圈住苏苏脖子制服她结束。 　　“还动手不？”游令故意用力，“我发现你现在很频繁地对我动粗啊。” 　　“那你怎么不反省你是不是欠收拾？” 　　游令一顿，“收拾也行。” 　　然后凑近苏苏耳朵旁低声补说了一句。 　　苏苏瞬间脸涨通红，简直气地跺脚。 　　游令看她被自己逗得面红耳赤又没法反驳的样子，骨子里的劣根得到满足，爽得不行。 　　“还收拾不？”游令吊儿郎当地伸手勾她下巴，活脱脱一个流氓。 　　苏苏瞪他，“没皮没脸。” 　　“讨老婆还要脸？你做梦呢宝贝儿？” 　　油腔滑调。 　　苏苏推开他，“我走了。” 　　游令牵住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揣，“我送你。” 　　苏苏故意说：“我不要。” 　　游令：“我要。” 　　“不要。” 　　“要。” 　　苏苏忍笑，“你到底是大明星还是小学生？” 　　“什么都不是，”游令笑着附身凑在她唇角亲一下，“是你男朋友。” 　　“真的吗？”苏苏问。 　　游令：“也可以是未婚夫或者老公。哦，老公暂时不行，不太合法。” 　　“……” 　　这个人永远正经不过三句话。 　　苏苏让他：“闭嘴吧。” 　　游令：“哼。” 　　苏苏也：“哼。” 　　作者有话说： 　　2分。 第八十四章 　　游令是故意的。 　　周易没认出他, 他多少有点不爽，苏苏顾虑多，没想公开, 他倒好, 直接牵着苏苏从洗手间的方向出来，饶了一大圈, 确保现场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看到了他们，才心满意足走出场地。 　　周易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他叫了车，车刚到，他正要给苏苏打电话，余光捕捉到熟悉的身影，抬头, 却意外地愣了一下。 　　不远处, 游令还牵着苏苏的手, 这边冬天温度不算特别低，但是风大，湿冷。 　　游令原本做好的发型在出门的一瞬被风吹得凌乱, 他面庞五官全部露出，画了眼妆的眉眼更加深邃，眯眼时眼尾敛出狭长, 惹得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不由自主往这边看。 　　游令在口袋里勾了勾苏苏的掌心, 和苏苏面对面站着，说：“看到没，我的个人魅力。” 　　苏苏笑说：“看到了看到了, 好强, 简直刺眼。” 　　游令扯唇哼一声：“那还不看紧点？” 　　苏苏抽回自己的手, 说：“我相信你的自控能力，只有行为举止不端正的男朋友才需要女朋友时刻盯着，你不需要，你特别端正。” 　　游令盯着苏苏看，几秒后，苏苏先忍不住偏头笑开。 　　游令换个慵懒的站姿，冲苏苏抬下巴，“你是不是在cpu我？” 　　苏苏摇头，一脸正色，“我在love你。” 　　游令也不说话，就看着她笑。 　　他站在风里，衣服和头发都随风轻动。 　　苏苏在他对面，和他对视。 　　她头发早已及腰，没染没烫，简简单单的黑色，一顺而下，风掀起她的长发露出线条清晰的侧脸轮廓。 　　三五秒，苏苏笑出声，没忍住上前一步，把头埋进游令胸口。 　　游令也笑出声，他偏开头，手却揽住了苏苏的腰身，另一只手罩在苏苏脑袋上。 　　这画面不知被哪位路人拍下来发到了短视频平台。 　　夜晚，冬风，相爱的人各自看着对方，BGM是剪辑版的《Bleeding Love》，音乐转场瞬间，两个人同时笑开，笑容和扑向对方的动作放慢了倍速，像是延长了相爱的时间。 　　这视频剪得实在太有氛围感，一夜爆火整个短视频平台，更有一些插画师画出苏苏最后埋进游令怀里，游令偏头笑开的漫画版，搭配原视频剪辑，流传度更广。 　　评论全在念叨：“这人谁？” 　　-好突然，好眼熟，好帅！ 　　-呃呃，这个地方是不是要录制那个乐团综艺来着？ 　　-哦，操，是营销！ 　　-管他呢家人们！这是真情侣！嗑啊！ 　　-什么什么？谁谁谁？ 　　-我操游令。 　　-？名字真好听，我宣布我今天改名叫令妃了家人们。 　　魏盛对此表示：“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游令正坐在一旁玩手机，化妆室不少人都刷到了那个视频，今天一见到游令就喊恭喜，第二句就是：“女朋友呢？” 　　游令嘴上也不把门，谁问都回答：“脸皮薄，藏起来了。” 　　目睹过一些名场面的导演助理幽幽凑过来，“是她自己藏起来了，还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游令扯唇一笑，架起二郎腿，身子往沙发后仰，“关你什么事？” 　　助理：“她看上去好乖，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游令不高兴了，“身患眼疾，早日就医，别拖，祝康复。” 　　助理：“……” 　　跟别人叭叭地凶，到苏苏面前就是：别人说我配不上你。[哭] 　　苏苏收到微信消息的时候刚醒没多久，微信群消息已经爆掉了，所有好友都在给她转发视频和评论。 　　她哭笑不得地回：明明都在说我们好般配。 　　Uuuuul：不管，我要发微博了。 　　游令有个私人微博，签了经纪公司以后注册了一个官方个人微博，但是没有发过一条微博。 　　苏苏没问他准备用哪个微博，也没问他准备发什么，先回答：好，发。 　　她本以为游令是要简单地和大家介绍一下自己，没想到他只发了张照片。 　　照片是公司拍的，裸了上身，镜头只卡到他肩头以上，大特写，他微微抬着下巴，眼睛往镜头俯视，左眉挑起痞里痞气的弧度，唇边一丝不屑。 　　文案没说什么，只有一个向下的手势表情包。 　　不知道其他人的关注点在哪里，但是苏苏看到了游令锁骨处的疤痕。 　　是之前顶着过敏也要纹的纹身，后来经历了漫长的过敏和溃烂，痊愈后在原本的轮廓上增生了疤痕。 　　颜料没有完全消失，但是不如最开始那么明显，只有淡淡一层绿色和粉色。 　　乍一看，好像他身上天生多了几层皮，而那几层皮，恰巧组成了SUSU的轮廓。 　　点开评论，果不其然热一在问：哇哦，锁骨那是什么？记吗？ 　　游令回：嗯，爱情记号。 　　热一：？ 　　热二：出道吗哥，我是您的令妃宝宝。 　　游令回：出，你不是。 　　热三：有人说你是渣男，一年谈八百个女朋友。 　　游令：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现在只有一个女朋友。 　　热四：你是富二代吗？出道不火回家继承遗产的那种？ 　　游令：会火。 　　热五：听说你后妈在和你亲爸闹离婚。 　　游令：能说脏话吗？关我屁事。 　　苏苏：“……” 　　网友大概是没想到游令会是这种画风，再加上游令丰富的过去和复杂的家庭背景，一整天过去，热度只增不减。 　　最后网友总结游令：富二代，前渣男，现，恋爱脑晚期，会出道，长相身高身材平均九十分以上，入股不亏。 　　于是在正式录制节目前，游令微博关注六位数，并拥有了个人超话，后援会，粉丝名，以及短视频相关热度破亿。 　　魏盛再次感叹：“无心插柳柳成荫。” 　　苏苏也终于在这个瞬间，意识到游令踏上一条了将要在万众瞩目下成长的道路。 　　她心中无限感慨，可真要她说点什么，她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 　　直到在酒店餐厅吃完饭后，她站在酒店观景窗前发呆，周易端着咖啡过来。 　　他递给苏苏一杯，说：“有危机感了？” 　　苏苏没明白，眼神疑惑。 　　周易抿一口咖啡，说：“现在还没有很多人真的喜欢他，只是感兴趣，未来他走得远了，站得高了，会有非常多人喜欢他，不害怕吗？” 　　苏苏笑了。 　　她掌心握着咖啡，轻轻吐气时，玻璃窗上晕出模糊的痕迹，她伸手擦两下，玻璃窗又恢复清晰度。 　　她透着这玻璃往外看，好一会儿才说：“如果当初我们分开，如今又重逢，看到他这些，我大概会有点紧张，或者害怕。毕竟空白不是说开就能填满的。” 　　静默两秒，苏苏弯唇露出笑意，“但是我们没有分开，如今也不是久别重逢再次相见。” 　　她说：“周易，我和游令都不是彼此人生的既得利益者，我们不会心虚，不会不安。” 　　“我们是一起走过来的，”她偏头，看着周易淡淡地笑，“以后也会一起走下去。” 　　- 　　热度一高，很多事情就会被扒出来。 　　苏苏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邵婷和游天海在闹离婚，她没问游令，去问了柯羽鸢。 　　柯羽鸢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打来视频电话说：“我跟你讲，特别狗血，那女的怀孕了你知道吗？那么多年都没怀，忽然怀了，我妈说她估计是看游令走了，想生个小的分财产，结果游天海精子活跃度不高，根本不可能让她怀孕，我操，这精彩了啊。” 　　苏苏也没想到会发展到这种程度，震惊之余问：“游令知道吗？” 　　“具体不知道，但是估计也大差不差，”柯羽鸢笑着说，“不过他不都发微博了吗？管他屁事啊，哈哈。” 　　苏苏是真的无话可说，“好吧。” 　　柯羽鸢也不想多聊这个事，嫌晦气，她看到苏苏穿着外套，一副要出去的样子，问：“准备出去啊？” 　　苏苏说：“嗯，去找游令。” 　　“他不是在忙？”柯羽鸢问，“这两天应该开始一比一彩排了吧？” 　　苏苏说：“对，从早到晚一直在彩排，挺累的，他忙起来就不怎么好好吃饭，我去看一会儿。” 　　“少惯着他我跟你讲，男人不能惯的。”柯羽鸢说着翘起腿。 　　她躺在沙发上，身后是落地窗，自己没发现落地窗能够完全照出她的身影和房间布局，翘腿时两条腿又细又白。 　　苏苏这才发现柯羽鸢穿的是睡袍，她问：“你是不是要睡觉了啊？” 　　柯羽鸢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苏苏直觉有点不太对劲，但也没追问，就在她准备挂视频的时候，柯羽鸢身后的落地窗闪出一道身影。 　　来人赤着上身，下面只裹了一条浴巾，他个子高，寸头，肩膀挺阔，腰身窄薄。 　　不是周任是谁？ 　　苏苏愣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柯羽鸢抬手指了指周任让他闭嘴，然后跟苏苏摆手说再见。 　　殊不知，这一切苏苏都在落地窗里看得清清楚楚。 　　一直到见了游令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游令彩排了一整天，累得够呛，但是事情进展明显，他心里不累，所以跟导演对接流程时还算有精力。 　　但是看见苏苏的那一刻就不行了。 　　像个没长手脚的，走哪儿都缠着苏苏，苏苏和导演场务还有事情聊，就让游令先去休息室歇会儿。 　　游令理直气壮：“不去。” 　　苏苏让他别闹，“我真的和导演有事聊。” 　　游令看苏苏表情严肃，才“哦”一声转身离开。 　　等苏苏忙完后，发现游令也没去休息室，而是去了旁边的练习室。 　　前两期节目，游令只表演唱歌，第三期会因为有飞行嘉宾的加入而表演唱跳。 　　他已经成年，之前又没学过跳舞，学起来并不顺利。 　　半场下来累得身上的薄T都湿了。 　　舞蹈老师临时出去接电话，顺便喝点水歇会儿。 　　游令就大喇喇地坐在地板上，靠着镜子墙喘气。 　　苏苏探头进来，看到他没在忙，就走过去给他递水。 　　游令接水的同时一把将苏苏也拽着跪坐在地上，苏苏看他满脸都是汗就没跟他计较，让他赶紧补点水。 　　游令仰头就灌，动作粗鲁，水从唇角流出，顺着下巴锁骨流向更深处，他脖子上也全是汗，亮晶晶一层，清水流过，一道道耐人寻味的痕迹。 　　苏苏盯着他凸起的喉结，莫名咽了下喉。 　　恰巧游令喝完放下水，他随便一抹嘴，仍在喘气。 　　苏苏眼神闪烁，怕他看出什么，就想着先起身，然而刚有动作，游令就拽住她，“哪儿去？” 　　苏苏说：“站起来。” 　　“就这样？”游令问。 　　苏苏：“不然？” 　　游令宛若气笑一般，“他妈的，看我累成这样，就没想着亲我一下是吧？” 　　苏苏才觉离谱。 　　这练习室人多着呢，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以后辛苦的日子多着呢。”苏苏说。 　　“嗯，所以你多多亲亲我，”游令凑上来，笑眯眯，“快，先适应一下。” 　　“……”苏苏五指张开挡在游令脸上。 　　游令不怒反笑，抓着苏苏的手摁在唇边亲了一下，笑得像个昏君。 　　作者有话说： 　　2分。 第八十五章 　　因为课业上还有的忙, 苏苏并不是每天有事没事都往现场跑，所以她对游令具体要演唱的歌曲其实不是特别了解。 　　正式录制那天，工作人员和选手比观众进场早一些, 临场还要进行彩排, 苏苏到的时候游令那一组刚彩排结束。 　　导演助理看到苏苏挥胳膊喊：“苏苏，这里。” 　　苏苏笑着走过去, “圆圆。” 　　圆圆今年也才刚毕业，还小，和苏苏年龄相仿，两个人有话聊。 　　“是不是堵车？”圆圆问。 　　苏苏点头说：“是有点堵。” 　　“正常啦，后面几期会更堵的。”圆圆说着，收到一条导演发来的消息，要她去道具间拿一下道具。 　　圆圆正要去, 苏苏摁住她：“我去吧。” 　　圆圆跟她不客气, “行。” 　　苏苏刚起身, 一眼看到在道具间方向的游令，游令也看见了她，冲她挑眉。 　　人太多, 喊话也不一定能听见。 　　苏苏掏出手机给游令发微信，要他去道具间拿一下东西。 　　Uuuuuul：好的。 　　Uuuuuul：报酬。 　　苏苏：？ 　　Uuuuuul：就你亲我一口得了，我吃点亏。 　　苏苏：？ 　　不过她没当回事, 毕竟今天和平时不同, 现场提前入场的站姐有很多，她量游令不敢胡来。 　　心里那么想，可等游令拿着东西一步一步走过来时, 苏苏还是有点紧张, 生怕游令天不怕地不怕。 　　她不由自主偷瞄周围的站姐和后援会粉丝, 瞄完又看向游令。 　　游令这时已经走到她面前，把东西递给苏苏，苏苏伸手去拿，一瞬间他故意俯身凑近，苏苏默默倒吸气，瞪他。 　　下一秒，游令手松开，人也直起身，笑着说：“苏老师，放这里了。” 　　苏苏大喘气。 　　她知道游令根本就是故意的，这人就算长了几岁还是跟高中那会儿一样恶劣趣味浓厚，苏苏拿起东西，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又瞪他一眼。 　　手机上收到他发来的微信：差不多得了，站姐都扛着大.炮呢，回头满世界都看到我那么惧内，我还要不要混了？ 　　苏苏冷笑：你已经够混了。 　　Uuuuuul：？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苏苏和游令对视，她的确畏惧站姐的大.炮，所以小表情拿捏得很微妙。 　　游令彩排的时候不做发型，也没换衣服，怕彩排出汗，所以此时就穿着简单的卫衣黑裤，头发随便扒拉两下，慵懒又随意。 　　整个人的气质莫名纯粹又干净，很有烟火气。 　　他抱肩靠在一旁，看到她小表情时没忍住低下头笑。 　　这一幕被不少站姐拍到，后来每当微博年终总结艺人宠溺神图时，这一幕都会被拎出来反复欣赏。 　　没多久，所有选手结束彩排，现场开始清理，道具尽数归位。 　　别人的道具苏苏没管，自己拿的还是要自己放回去，她本来想跟游令说一声，四周环视一圈，没找到人，想着时间快到了，可能是去换衣服化妆了，便?婲没多想。 　　所有人都在忙，苏苏一个人去了道具间，然而她前脚刚进，后脚房门和灯一瞬全关，苏苏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转身，整个人被压在墙上。 　　眼前一片漆黑，鼻间嗅到少年熟悉的浓烈的气息。 　　游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老师，我来收劳务费了。” 　　- 　　十五分钟后，游令哼着歌走进化妆室，他喜欢的歌偏欧美，哼的时候嗓音低低沉沉，惹得周围的人纷纷侧耳听。 　　这一扭头，才看到游令唇上泛着耐人寻味的水光。 　　他慢悠悠坐到化妆镜前，化妆师将他头发夹好，随手掰正他的下巴，目光落在他唇上，失语：“……” 　　目光上移，对上游令的眼睛。 　　游令不以为然，问：“怎么？” 　　怎么？ 　　还有脸问！ 　　她都没眼看！ 　　“没事，”化妆师冷漠道，“坐好，化完唇妆以后什么都不能吃，喝水要用吸管，我说的什么都不能吃，就是什么、一切、everything，都不能吃，ok？” 　　游令：“放心，这点把控力还是有的。” 　　化妆师：“……” 　　老子信了你的邪。 　　两个小时，妆造结束。 　　录制节目的流程和观众看到的流程不太一样，主持人的开场和结束是提前录好的，播放的时候切几个观众欢呼的反应就行了。 　　再加上是乐综，观众等不及更多磨磨唧唧的流程，所以没走几个寒暄流程，就开始进入主旨。 　　表演顺序按照抽签决定，游令组抽到了第三，一共五组，他正好卡中间，这个顺序是很多人都想要的，所以现场游令的粉丝都忍不住为他欢呼。 　　苏苏站在工作人员的位置，算第一排，只是偌大的场地，只有台上的人才拥有聚光灯，她在暗处，微微仰面，目光始终不离那一道身影。 　　前两组的节目苏苏都没心情看，等游令组准备出场时，沉重的鼓点响起，电吉他的前奏拉得很长，眼前的世界恍若夜晚的海底，直到头顶第一束灯光打下来，所有人不由自主静默。 　　片刻，只见半空上巨大的铁质鹰头咔哧咔哧地往下落，每一声响都刚好和鼓点吻合。 　　而游令，他穿了黑色的风衣，头发被一次性挑染了几缕白色和灰色，黑发仍然占大多数，那几道灰白色就好像风的痕迹。 　　也像翅膀的羽毛。 　　他穿着长款黑色大衣，半扎高马尾。 　　他站在现场唯一的光源中央，面孔在发光。 　　电吉他和鼓声更重更响，鹰头一寸一寸往下坠落，直到停在半空中，与此同时，墙壁两边的铁质镂空翅膀发出巨大的响声，它们一寸一寸地移动。 　　最终，停在游令后背的肩胛骨处。 　　远远望去，就好像天地间，神明踏骑降落。 　　一瞬间，所有声音消失，音乐声也消失不见。 　　现场似乎只有呼吸声，忽重忽轻，忽远忽近。 　　所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光的中央，苏苏也未曾移开目光。 　　忽然，游令睁开了眼睛。 　　光就在他眼眸中央，如同深邃的海底被月光劈开神与凡间接轨的隧道。 　　涛声涌现，从远处起，海浪的呼啸声，翅膀的挥动声，钢琴曲踏浪而来，电吉他和风融为一体，鼓点成为人的心跳和呼吸。 　　巨大的荧屏亮起，上面是游令发在微博的那张照片，只不过锁骨处那处疤痕被美工用画笔强调出来，而巨大荧屏的右方，SUSU四个字母耀眼又明亮。 　　不是SUSU。 　　是《SUSU》。 　　游令的第一首歌，是原创歌曲，《SUSU》。 　　现场哗然一片，粉丝逐渐反应过来，开始挥臂嘶吼，所有人齐声大喊：“SUSU!SUSU!SUSU!” 　　翻涌的声浪里，苏苏本人却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感官意识，她全凭本能站在原地。 　　她一寸不离地盯着游令。 　　千万双眼睛下，游令也看向她的方向。 　　他轻轻抬手，又轻轻一压，现场宛若被他操控一般，一瞬安静。 　　他勾唇，少年肆意，顶天立地。 　　他看着苏苏的眼睛，他启声，“SUSU，送给你。” 　　SUSU。 　　送给，我的苏苏。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嗷，待我再薅两章番外。 　　2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