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鲸落你心》作者:朵枝   文案:   世洋之心邮轮集团的总裁裴知谨,包了一艘游艇出海观鲸。   曲惜珊作为观鲸公司的海洋向导,全程随行。   起航前,裴知谨撞见曲惜珊被死缠烂打的男人告白。   她再三拒绝,无奈之下指着远处的公主号邮轮,道:“你什么时候买得起它,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裴知谨旁观冷笑:“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曲惜珊:“……?”   三年后,国内著名的中科院海洋研究所院士领了个漂亮的女研究员,出现在裴知谨的面前。   “中科院滨城深海所研究员,曲惜珊,你的海洋生态顾问。”   这下,裴知谨不禁有些恍惚,更有些心慌。   于是他换了个态度,“如果你喜欢大海和鲸鱼,我可以给你买游艇,你想买几艘买几艘……”   话音刚落,曲惜珊指挥着一条虎鲸跃海而出。   水花四溅,把裴知谨淋了个透心凉……   一来二去,裴知谨发现,曲惜珊宁愿泡一条鱼,也不愿意泡他。   后来,曲惜珊所在的海洋科考船发出海上紧急求救信号。   附近的世梦号邮轮第一时间派出直升机救援。   此刻,裴知谨只有一个想法,把她接到身边。   而当他看到她安然无恙的时候,他如释重负地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夜凉如水,就着海风,哑声道:“没事就好……”   此刻,曲惜珊的眼里,只有他。   #我一步一个脚印妄想在大海里留下我来过的足迹,最后却走进了你的心里#   *中国科学院海洋生态学家×世界顶级海洋邮轮集团霸总*   真香追妻,大型海陆双栖谈恋爱纪录片。   感情流,很甜,超甜,齁甜,不甜你打死我。   1v1,he,双c(高亮)   私设超多,纯架空。   心脏不好,弃文勿告知,球球了。   ★本文参加“同心战疫”征文活动,后期涉及到邮轮疫情,无任何原型,向全体科研人员和医护人员致敬★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曲惜珊 ┃ 配角:《陪你演》《爱你如鲸向海》求预收 ┃ 其它:推基友文《甜蜜沦陷》许尘尘   一句话简介:海陆双栖谈恋爱   立意:保护海洋生物,保护环境   作品简评:   曲惜珊是一名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的研究员,在首制邮轮下水仪式上,与世洋之心邮轮公司的总裁裴知谨相遇。两人相爱之后,在一艘从长崎开往江城的邮轮上,出现了一例可能由海洋生物引起的传染病。于是男女主一起联合地面医院和深海海洋研究所抗击疫情,将邮轮上5000多名员工和游客安全隔离开,并且对患病游客加以悉心治疗,获得国际上的赞誉和口碑。故事展现了冲在第一线的科研队伍逆行而上,日夜兼程,研制抗疫药物。同时也刻画了男女主在邮轮上生死救援时的感情升温、刻骨铭心。 第1章 你什么时候买得起公主号,……   滨城,浅秋。   刚刚入秋的天气,凉爽自然。   早上六点的天空,似是经过一夜的沉睡,苏醒后的太阳从云层中逐渐射出一道道温和的金芒,照在蔚海平静的海面上,波光粼粼。   “呜——”   一辆飞驰而过的地铁穿梭在滨城跨海大桥之上。   曲惜珊坐在最后一节空荡荡的车厢里,拿着手机,全神贯注,绷紧了神经。   “快快快,跳P城啊!”   落地之后,她直接地毯式狗刨搜寻,捡了一把破枪。   毒圈开始缩小,海边停靠着一艘二人小游艇,她迅速上船,然而还未开启游艇,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正准备回身举枪……   “砰!——”   一声枪声。   “我去……”曲惜珊低骂一声,“又死了!”   半小时坐了八、九趟飞机,阿联酋航空都没这么阔绰!   这游戏有毒吧?   她一把扯掉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没好气地将手机砸在腿上,气鼓鼓地抬起头。   曲惜珊:“…………”   地铁车厢对面的大爷眯着眼睛看着她,整个就一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的现场直播版。   ——瞧瞧这些年轻人,这一天天的,又疯了一个。   曲惜珊尴尬地低下头,缩着脖子抬了抬手,干咳一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大爷也没再盯着她看,只继续闭目养神,手里的两颗核桃盘得油光水滑,“哒哒”直响。   “前方到站终点站,鲸落湾码头,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地铁报站打破了车厢内的尴尬。   曲惜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正检查随身物品,这时,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曲惜珊疑惑地拿出手机。   这个点能发信息的,要么是通宵还没睡的,要么就是10086。   然而只看了一眼,她的眉头就紧蹙起来。   是她那个只在位六个小时就寿终正寝的“前男友”——梁听洲。   梁听洲追了曲惜珊大半年,凭借着他锲而不舍的精神和她塑料闺蜜的牵线搭桥,终于在上个月月底的时候,曲惜珊答应和他交往试一试。   然而中午十二点刚确立关系,晚上六点她就撞见梁听洲搂着她的塑料闺蜜从一家小旅馆走出来。   啧啧,俩人跟连体婴似的难舍难分。   简直不用现场观摩,就能脑补出那副“距离只剩下负几厘米”的画面。   多么令人窒息的操作。   简直就是电视机御用素材。   【梁听洲】:惜珊,你能听我解释吗?   曲惜珊只看了一眼,便不耐烦直接删掉信息,然而下一秒,手机就开始不停地震动。   【梁听洲】:惜珊,你怎么不回信息?   【梁听洲】:你能给我个机会道歉吗?   【梁听洲】:你很忙吗?   【梁听洲】:惜珊你在做什么?   ……   ……   曲惜珊退出消息界面的时候,莫名想去拨号界面按个110。   仔细思忖之下,她眉头越来越紧,想了想,嘴角一勾,手指飞快敲着屏幕。   【 曲惜珊】:做|爱。   输入框化作一个小信封飞了出去。   发完之后,很好,对面没再回复了。   曲惜珊敲了敲发麻的后肩,心情舒坦得简直像在高速公路上开着蓝翔挖掘机呼啸而过!   还顺带连这海王大渣男的头都铲平了!   -   早上的风有点大,下了地铁之后,曲惜珊拢了拢衣领,掩面朝鲸落湾码头一侧的大路走去。   这条路是一条旅游景点商业街,商铺错落有致,世界各地的游客络绎不绝。   更关键的是,这里是赫赫有名的世界顶级邮轮巨头公司——世洋之心邮轮集团的总部基地。   站在鲸落湾码头,稍稍抬眼,就能看见世洋之心那栋高耸入云、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办公大楼。   混凝土高楼,可拆卸的尖顶,巨大的双层玻璃幕墙,天气晴朗的时候,一百公里外远观都可以看到滨城这栋标志性的建筑。   曲惜珊瞥过那栋高楼,匆匆走进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面,顶头挂了个田园风情的木招牌——“阅航观鲸”。   公司门面虽小,里面却别有洞天。   满墙都是各类奖项,客人与鲸鱼的同框,游艇出海的照片。   四五个同为观鲸向导的同事围在一起讨论着,曲惜珊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也立刻淹没在一片叽叽喳喳声中。   一个同事刷着抖音,正巧刷到世洋之心董事长裴复礼参加梦想号邮轮首航的视频。   几个人又是一顿聊骚。   “啧啧,BGM一出来,我就知道家父出场了。”   “听说裴爸爸是有个儿子的?刚从国外回来,才二十五岁。”   “没错,裴知谨嘛,一回来就空降世洋之心的高层,妥妥的霸道总裁啊。”   “而且特别帅,又帅又多金。”   “啧啧,国民老公,要是能嫁给这种人,得生活在童话里吧?”   ……   曲惜珊在一旁听着,憋着气嗤笑了一声。   这么快就换爸爸了,马爸爸不香吗?   逢年过节给你发几分钱红包,不认识你还给你花呗借钱。   就……   不香吗?   一个同事瞥见曲惜珊来了,转身便拿了一张纸递过来,“曲惜珊,去客务部领新的救生衣。”   她接过来,粗略看了一眼,道:“好。”   同事说完就继续与其他人嬉聊,不再理会她。   曲惜珊是滨城大学海洋生态学的大四学生,为了攒义工时间和拿雇主推荐信申请美国C大的硕士,便用空闲的时间,给观鲸公司做向导。   整个观鲸公司只有她是来做义工的,于是这些琐事都堆在了她的头上。   出门跟几个熟悉的商铺老板寒暄了几句,曲惜珊便穿上防风衣,往客务部的方向走去。   清晨时分,码头空荡荡的,只有几十艘或大或小的游艇整整齐齐停靠在一起。   一艘游艇上,两个水手正做着热机检查。   转速上两千的时候,尾部两个发动机轰得“隆隆”响。   曲惜珊取完新的救生衣,放置在十数艘游艇上,便与码头值班经理打了个招呼,往办公楼的 方向走去。   刚走上海边栈道,一个男人忽地就出现在她面前,严严实实挡住了她的去路,“惜珊。”   曲惜珊顿时愣住,抬眼之间,男人那憔悴的面容和胡子拉碴的模样让她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梁听洲?”   刚发完讯息,没多久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所以这人是自带GPS卫星导航系统吗?   曲惜珊冷冷看了他一眼,绕过他就往办公楼快步走去。   梁听洲赶忙伸手拉住她,“惜珊,你听我解释。”   “放手……”   “惜珊,我那天喝多了……”   “梁听洲,放手!”   “惜珊,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解释一次吗?真的是她先勾引我的……”   来了来了!   自己一句话没说呢,渣男万金油语录已经跟弹幕似的一条一条往外狂喷了。   有这闲功夫你怎么不去卖竹鼠或者暴打嘤嘤怪呢?   曲惜珊甩开他的手,紧蹙着眉头,越来越不耐烦,她冷言道:“梁听洲,你脚踏两条船还死不认账的时候,你在我这就已经进火葬场了!”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火候不到,又加了句,“不对,火葬场都懒得烧你,你这种人,焚化炉都会吐!”   梁听洲见她态度坚决,他垂眼,做了什么重大决策一般,急促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没有不认账,我心尖尖上都是你……”   曲惜珊简直要自闭了。   心尖尖?……   你是个榴莲吗?   心尖尖上戳那么多人?   幸好宽大的防风衣将曲惜珊罩得严严实实,否则,她还真码不准给这狗男人来上一脚。   她不耐烦道:“真不好意思,我心尖尖上可没你。”   见不远处零星路过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游客,她低声道:“梁听洲,我现在没时间在这跟你过家家,你赶紧走。”   她一把推开他,大步离开,生怕他再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来给她添堵。   梁听洲几步上前,又拦住她。   他两眼满是急躁,却又不得不压下情绪,“惜珊,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我用不着你道歉。”   “我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你原谅我这一次……”   “…………???”   不懂就问,这句话是国家为渣男统一发放的吗?   怎么一个个说出来这都么大言不惭,跟小时候背诵“日照香炉生紫烟”一样自然又流利。   再配上这真挚的眼神,隔壁老王家瞎了二十年的老奶奶都要信了!   只恨滨城不是上海。   这年头垃圾都要分类,但曲惜珊宁愿花一小时来分类垃圾,也不愿意花一秒钟来分类渣男。   笼统来说。   有呼吸,渣男。   没呼吸,死渣男。   她深深吸了一气,将声音都堵在喉咙口,几乎是用尽全力道一鼓作气道:“你给我,滚!!!——”   骂完,曲惜珊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坦了……   梁听洲顿时滞住。   晨曦里,初升的朝阳终于全部露出了海平面,一束阳光射过了,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没料到曲惜珊的决绝,他只是来服个软认个错,这个局面并不是他想要的。   软的不行,那就用强的。   情|欲使然,让他荷尔蒙作祟。   他忽地上前,就想要抱住她。   曲惜珊一惊,连忙后退几步,“梁听洲!你干什么?!”   正准备一脚踹开他,身后忽然传来脚步踩在栈道木板上的声音,深深浅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微风下,淡淡的烟草味混着冷杉雪松的香味,随风沁了过来。   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   大批量的客人还没来,空旷的栈道上,除了他们,只这一个男人,格外显眼。   早上的薄雾还未退散,低沉地压在满是浅霜的地面上。   海平面的一缕阳光照在低沉的雾上,将那个身影勾勒得十分鲜明。   侧影冷峻硬朗,轮廓棱角分明。   手中一根香烟,散着烟圈,飘入薄雾。   袅袅轻烟,混着还未散开的晨雾,在微露曦光之下,隐约残影的烟霾,连视线模糊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曲惜珊的目光,男人偏过头来。   两个人视线相撞,他直接略过了她,掐灭了手中的烟,仿佛刚才看到的就是一团空气。   “…………”   梁听洲见她怔住,第一个反应就是这男人是来找她的,“惜珊,他是谁?”   曲惜珊回过神来诧异地瞪着他。   她怎么知道他是谁?   她又不是小区大门口的人脸识别系统,还能是个人都认识?   曲惜珊狠狠踹了他一脚,“梁听洲,游客都来了,我在工作呢,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一旁的男人从容如常,镇定自若。   撞见一男一女在这里争执不下,也没有半分的尴尬之色。   只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海面……   远处,旭日东升,雾气渐薄。   海平面上的雾,在清晨微风的吹拂下,渐渐消散开来。   一艘“公主”号邮轮,披着淡淡橘黄色的日出曦光,缓缓从迷雾中开过,巨大的船身稳稳在海面上漾起一条涟漪。   男人拿出手机,拍下一张“公主”号邮轮满身霞彩的照片,宁静致远。   不远处已经有旅游团的声音喧然而至,梁听洲瞥了一眼栈道一侧的那个高大男人,低声道:“惜珊,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   看来死缠烂打已经不足以完整概括梁听洲这个人了。   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曲惜珊在心中压下一万头奔腾而过的草泥马,沉声道:“好,可以。”   梁听洲眼眸倏忽一亮,他垂眼凝视着她,哽声道:“惜珊,我以后再也不会……”   “别说那些没用的。”   曲惜珊打断他。   梁听洲:“……?”   她微微阖了阖眼,伸出一只手,指着远处那艘“公主”号邮轮。   晨曦之下,平静的海面倒映着邮轮上那些极具奢华的娱乐设施。   一夜的北风霜华,还尚未洗涤欲情欢纵的活色生香。   一早的露水晨曦,也还未唤醒深夜温存的纸醉金迷。   邮轮趋近码头, 最动人的笛声长鸣,逐渐安静。   曲惜珊笑了笑,笑声中带着讽刺与挑衅,“梁听洲,你什么时候买得起它,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她说完,再也不多看一眼,一把推开他,疾步离去。   几十亿美金的豪华邮轮?   把他卖了都买不起。   把他全家卖了都买不起。   梁听洲,你做梦去吧! 第2章 勾引那位小裴总   打发走了梁听洲,曲惜珊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两条腿迈得极快,一条海边木板小栈道都走出了巴黎时装秀T台的感觉。   回到办公室,四五个同事依然围在一起,说着说着还越来越激动。   ——“听说世洋董事长来上班都是坐直升机空降的。”   ——“听说世洋的员工宿舍都是五星级酒店的标准。”   ——“听说世洋食堂的打饭大妈都是在米其林工作过十年以上的。”   ……   ……   行了,别说了。   说多了,都是钱。   而且,不累吗?   她都领完救生衣了,都把梁听洲那个渣男怼跑了,都跟隔壁卖旅游纪念品的大爷唠了会嗑,这些人居然还在讨论世洋之心。   世洋之心花钱请水军了吗?   曲惜珊默默地听着,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被人一枪嘣死在游艇上那一幕。   怎么老觉得今天右眼皮不停地跳呢……   同事见她回来,不由问道:“曲惜珊,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唔……今天公主号靠港,我就多看了会儿。”   她说完,忙着去整理乱成一堆的防风衣。   “公主号有什么好看的,什么娱乐设施都没有,一船的老头老太。”一个同事边擦着口红,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要看就等着看江南号。”   曲惜珊:“江南号?”   “就是首制船啊,我们国家第一艘自主研发的豪华邮轮,那位小裴总的大手笔哦。”同事挑了挑眉,越说越兴奋,“我最近新谈了一个金毛小奶狗,到时候江南号首航,就跟他一起去玩玩。”   “什么时候首航啊?”   “……前几天刚刚举办钢板切割仪式,大概三年就能交付使用了。”   “…………”   三年,金毛小奶狗都熬成长毛老腊肠了吧。   同事们继续嘻嘻作笑,曲惜珊一言不发地整理着防风衣。   其中一个和曲惜珊平时比较要好的同事凑过来,低声说道:“珊珊,我昨天听张经理说,老板要卖掉阅航了。”   曲惜珊睁大了眼睛,“卖掉阅航?”   ——那她的推荐信怎么办?   同事知道她在担忧什么,耸了耸肩,靠在办公桌边,道:“你不想知道卖给谁了吗?”   曲惜珊摇摇头,她不想去打听,也懒得去打听,卖给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推荐信和义工小时。   她道:“反正不是卖给我。”   同事怏怏看了她一眼,侧头压着声音道:“世洋之心。”   曲惜珊手中一顿。   难怪大家今天一刻不停地讨论世洋之心,搞了半天是世洋之心要收购阅航观鲸啊。   那么大一个邮轮公司把爪子伸到海洋生态 旅游项目上来了?   不过也好,不止一次听到经理说阅航快要倒闭了。   同事见曲惜珊不说话,更贴近了一步,环视一周,捂嘴低声道:“珊珊,我提醒你,既然世洋之心要收购阅航,到时候你那封推荐信开出来,那可是世洋之心的名字哦……”   曲惜珊笑笑道:“我觉得咱们阅航也不错呀,旺季的时候游客不少。”   口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点燃了一盏小灯。   一个是顶级豪华邮轮公司,海上帝国,130多艘豪华邮轮跑遍全世界,每一艘都价值几十亿美金,最小的都是泰坦尼克号的三倍。   一个是运营吃力的观鲸公司,旺季开业淡季停业,开门营业还要烧香拜佛,全看老天脸色吃饭。   怎么比?拿什么比?   拿员工盒饭里多两勺老干妈来比吗?   曲惜珊瞅了瞅门外,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老板给你们开的工资也不低啊。”   同事歪头笑着说道:“我记得你是滨城海洋大学的吧?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世洋之心聘你去他们公司,你去不去?”   这梦倒是挺香的。   世洋之心谁不想去?金山银山堆出来的地方。   她头都不抬地说道:“世洋聘我?去啊,当然去,谁会跟钱过不去?扫厕所我都去!”   另外几个同事也打趣说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再顺便勾引勾引那位小裴总呀。”   曲惜珊暗喜,满脑子都是拿到世洋之心推荐信的那一刻。   她搓了搓手,倒了杯热水,道:“那就借你吉言啊……”   她说完,自嘲一笑。   可拉倒吧……勾引?   这种只存在于新闻里的神话人物,还真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开什么国际玩笑。   她继续整理着防风衣,但下一秒,她就发现,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忽然就骤降到冰点了。   两道如寒冰般彻骨的目光直直落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莫名地汗毛直竖,冷汗涔涔。   与此同时,一声熟悉的男声急促响起:“您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闻言,曲惜珊脊背一凉。   她倏地放下手中的防风衣,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工作牌,这才慢悠悠转过身去看向门口。   张经理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道:“怎么?我这小破庙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了?听风就是雨……”   说完,他回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即,一个严峻清冷的男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曲惜珊定神一看。   这不是刚刚在海边栈道给“公主”号拍照的那位帅哥吗?   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周正的眼镜男,斯文儒雅,拿着公文包,看样子像个助理。   曲惜珊正懵神看着他,张经理沉了沉眼,一声清咳将她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   张经理看着几个闭口噤声的员工,说道:“成日里不好好工作就在这胡说八道,瞅瞅你们这模样,工作牌呢?游客名单呢?免责协议书呢?还披头散发的!索马里海盗打扮得都比你们专业!”   几 个员工咂舌,赶紧三三两两收拾东西,匆匆赶往码头。   曲惜珊也赶忙收拾好防风衣和晕船药。   正准备出门,张经理忽然喊道:“曲惜珊,你留下。”   曲惜珊怔了一下,紧了紧手中的东西,清了清嗓子,道:“好。”   张经理说完也没闲着,他倒了一杯水给那个男人,小声说了句什么。   曲惜珊低头悄悄打量着这个男人。   帅是真帅,冷也是够冷。   自他甫一进门,就径直走到休息间,洋洋洒洒坐在了沙发上,冷眼瞧着这个不大不小的办公场所。   男人接过水,抬眼轻瞥,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微微抬了抬,眼神一凛,示意张经理随意即可。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可见平时没少发号施令。   身边的助理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他接过,便再也没有抬过头。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不容近身的气息。   仿佛头顶直接写了一行字   ——想活命,听指令。   曲惜珊屏气凝神,随即去看张经理。   因为张经理平时只处理一些客人纠纷的事情,所以他一般不会这么早地出现在这。   而他今早带了个客人来,还态度端正恭敬,莫不是这人……   把他们这小破庙给告了?!   张经理回到办公桌,拿了几份文件。   他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余光看了一眼沙发上正在处理事务的男人,见曲惜珊一直往那边瞄,低声问道:“想去世洋之心啊?”   曲惜珊怔住,连忙道:“没,没有。”   张经理脾气还算好,他笑笑:“很快就能去了。”   曲惜珊一听,磨了磨嘴唇,试探性地问道:“张经理,老板是不是真的把阅航给卖了?”   张经理斜睨她一眼,没有立刻回话,曲惜珊也心知肚明。   她悄声问道:“张经理,那我的推荐信……到时候是不是可以找世洋开?……”   张经理道:“我知道你在申请美国c大学的硕士,推荐信很重要……”   “张经理。”   话还未说完,正潜心在平板电脑上处理文件的男人忽然抬起头来。   他拿起水杯抿了一口,随手将平板递给了身旁站着的助理。   下一秒,他朝张经理这边看了一眼,紧蹙的眉头稍微有些舒展。   张经理见状,快步走过去。   又转头示意曲惜珊跟上。   男人目光落在曲惜珊脸上,只蜻蜓点水般一扫而过,就又转向了张经理,“什么时候出海?”   他声音清润好听,却无半丝的情绪。   “马上就可以出海。”张经理笑了笑,指了指身边的曲惜珊,道:“裴总,这位是这次您出海的观鲸向导,曲惜珊。”   曲惜珊猛地抬起头:什么总???   男人稍稍抬了抬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一旁的助理打量了一下曲惜珊,不由疑惑道:“这么年轻?有经验吗?”   曲惜珊一愣。   年轻怎么了?   年轻影响你吃饭吗?   年轻影响你单手开法拉利吗?   张经理赶忙解释道:“她是滨城海洋大学海洋生态学的学生, 跳过级,所以年龄小一些,在我手底下做义工,您有不懂的,都可问她,人十分伶俐。”   见曲惜珊一言不发地杵在那,张经理拿胳膊肘捣了捣她,“曲惜珊,这位是世洋之心的裴总,一会儿上船,介绍得详尽一些,有问必答,知道吗?”   曲惜珊遽然僵在了那里。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刚才同事们的热情探讨……   她只听进去了前半句,“这位是世洋之心的裴总……”   如果没猜错,这就是那个刷爆抖音、全网少女少妇扯着嗓子嗷嗷叫着要嫁给他的新晋国民老公裴知谨?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满面懵然看着眼前的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自己花呗里的钱还没还清,可不能在这要紧关头因为一张脸而盲目倒戈。   裴知谨手肘撑着沙发边缘,修长的手指拂过脸颊,微微挡住峰峻的下颌线,眼中略有一些不耐烦。   曲惜珊腾然回过神来,敛了敛眉眼,赶忙展开一个领导们都爱看的讨好笑容,将那种谄谀和奉承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   ——“裴总好!我叫曲惜珊,是阅航观鲸的生态向导。一会儿我亲自带您去码头,出海之后我会为您全程解说的。我目前在滨城海洋大学海洋生态学专业读大四,所以您不用担心,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我。”   曲惜珊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咧嘴笑得粲然。   她参加辩论赛都没那么流畅自然,今天简直超常发挥。   笑着笑着,都觉得自己能和小李子的演技一决高下、竞争奥斯卡小金人了。   然而这幅做派,落在裴知谨眼里,却是另一番风景。   裴知谨看着她,捏了捏眉心,眼中不悦愈加浓郁,原本舒展的眉头又紧蹙起来。   他不是不满意这家观鲸公司。   观鲸生态旅游项目,发展空间极大,打理好了,是一块炙手可热的肥肉。   他只是不满意眼前这个向导。   矫揉造作的声音,谄媚阿谀的表情。   沉默在四个人之间蔓延开来。   良久,裴知谨阖了阖眼,缓缓道:“能换一个向导吗?”   话音刚落,张经理顿时傻了眼。   一旁站着的助理,抱着公文包的手也涔涔发汗。   在走进办公区的时候,助理也隐约听见了里面几个员工的议论。   按理说裴知谨根本不会在意这种网络调侃,可不知怎么的,人家今天还就看不对眼了。   曲惜珊一愣:“……?”   不是,哪不满意了?   要不是为了去美国c大深造,哪还用得着在这伺候大老板、攒义工小时、拿推荐信?   曲惜珊轻声吐纳,心底不由道了句:真难伺候……   张经理看向裴知谨,为难道:“今天的向导都出海了……”   “…………”   好在裴知谨也没再说什么,他按了按太阳穴,随即起身大步走向门外,“就她吧。”   曲惜珊怔了怔,容不得想太多,便在出海记录上面签了字。   管他难不难伺候呢!   推荐信才是最重要的!   张经理叫住她 ,“曲惜珊。”   曲惜珊紧张兮兮地回头:“张经理还有什么事?”   张经理看了她一眼,“好好讲解。”   想了想又语重心长地加了句,“别乱打主意。”   “…………”   这就……   气氛有点凝重,还有点尬。   张经理郑重其事的模样,让曲惜珊想到了阶梯教室底下站着的老教授,连大大的啤酒肚都满是谆谆教诲。   别乱打主意?   她能打什么主意?!   浩瀚无际的大海之上,一叶孤舟。   她还能赤手空拳地绑架一个一米八五以上的男人?   经理,您这想法很傻很天真啊。 第3章 直直地扑进他的怀里   东升的朝阳终于在海平面上泛泛升起。   阵阵海风吹来,夹着清新和湿润,把淡淡的腥味糅化成沁入脑海的甘甜。   曲惜珊先上了游艇,她酝酿了一下表情,回身甜甜地朝裴知谨一笑,伸出手道:“裴总,我拉你。”   裴知谨冷冷看了她一眼,只倾侧了一下,绕过她,大步跨上了甲板,连个正脸都没给她。   “……”   大写的尴尬。   行吧,你厉害。   起航前,检查工作纷繁复杂。   这艘游艇是单引擎的,虽然看上去和双引擎的没什么区别,但是操作起来要难上一些。   游艇驾驶员年纪轻,经验少,一系列检查下来,稍稍有些耽误。   但只这几分钟,曲惜珊明显就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透着一些不耐烦和不悦。   ——这人赶着投胎吗?   算了,不看他了。   游艇热着机,推进发动机竿后,船尾发动机的声音“轰轰”而起。   转速达到1500……   转速上到2000……   曲惜珊记录了一下出海时间,便转身拿了两件救生衣递给裴知谨和他的助理。   她将防风衣的兜帽绳扣系好,一边给自己穿救生衣,一边说道:“裴总,您把救生衣穿一下。”   然而面前一顿窸窸窣窣,却在抬眼之间,只有助理一个人穿好了救生衣,正转过身在那打电话。   裴知谨拿着救生衣,单手入袋,随意跨站着,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曲惜珊回头看了一眼驾驶舱,干着声音道:“裴总,麻烦您配合一下,我们有监控的。”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海峡渡口和码头,那里高高吊起的摄像头,仿佛两只眼睛一样死死盯在这艘游艇上。   一个游客没穿救生衣,罚到终身难忘。   一船游客没穿救生衣,罚到终身监|禁。   曲惜珊攥了攥衣角,硬着头皮解释道:“裴总,之前有过一个客人不肯穿救生衣,还是冬泳冠军呢,跳海里扑腾了两下,最后被滨城海上搜救中心给捞了回来……”   裴知谨抿了抿嘴,眼眸中的思忖转瞬即逝,“然后呢?”   “呃,然后……”曲惜珊咽了咽口水,一颗心七上八下,“就……走得……挺安详的……”   “…………”   好了,天聊死了。   -   游艇离岸,逐渐加快了速度。   曲惜珊看着海峡水湾随着游艇的加速而过,而自己还 在跟一个大老板玩拉锯战穿救生衣,不免有些心慌。   世洋之心的总裁愿意屈尊坐你这艘破旧得“嘎吱嘎吱”作响的单引擎游艇,你还想让他听你发号施令?   裴知谨一个字不回,曲惜珊也只能保持着惯有的笑容。   ——让你穿个救生衣有那么难吗???   她端着笑脸,再度劝说道:“裴总……你……”   还未说完,就见他大步走向她,抬手将救生衣塞到她手里,随即微微伸展开双臂。   曲惜珊:“…………”   她怔住,抬眼看着他。   如果没猜错,他要她帮他穿衣服?   一个手脚健全、智商在线、直接出生在起跑线的男人要她帮他穿衣服?!   两个人的距离因为游艇甲板的狭小|逼仄而拉近,又因为身高的差距而拉远。   他垂眼轻瞥,淡淡的眼神让人根本无法拒绝,甚至根本不能拒绝。   裴知谨至少一米八七的身高,而自己平视只到他的胸口,这样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曲惜珊忽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跟史前微生物一样渺小。   “呃……”她小心翼翼道:“我……我帮您穿?”   头顶的呼吸声深浅起伏。   淡淡一声轻嗤,浅显明了地表示了一下肯定。   曲惜珊攥着救生衣一角,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他的身体……   嗯?   哪哪都好的,也没什么残疾的地方啊……   她一怔。   卧槽,难不成,是那个地方残疾?   ……那也不影响穿衣服吧?   曲惜珊正发着愣,忽然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你在看哪?”   这话跟个雷一样不偏不倚地劈在了曲惜珊的脑瓜正中央,将她瞬间给劈醒了。   她猛地回过神来,动作麻利地抖开救生衣,往他身上套。   刚一触碰到他的左肩,他忽地蹙起了眉头,似乎是疼得倒抽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倾斜了一下。   曲惜珊倏地缩回手,问道:“裴总,您……左肩有伤啊?”   她说完看了一眼裴知谨。   冷淡的表情和熟视无睹的目光,让她心里更加五味杂陈。   人家压根就不想回你,更不想搭理你。   因身高差距,曲惜珊几乎是踮着脚给他套上救生衣。   晃晃悠悠下,二人之间的距离又缩近了几厘米。   男人身上那股冷杉雪松的味道悄无声息地钻入鼻尖。   曲惜珊屏住呼吸,尽量不去接触他的左肩,更不去触碰他要命的目光。   不过一件救生衣,曲惜珊感觉给家里那只刚刚剖腹产的狗穿衣服都没那么麻烦。   游艇驶过海峡,距离观鲸点还有一段距离。   除却助理打了个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的电话,剩下的就是全船的沉默和死寂一般的氛围。   曲惜珊紧了紧罩在身上的防风衣,两眼瞥向远处的礁石,尴尬到忍不住薅头发。   为了避免自己成为一个秃子,曲惜珊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指着不远处的岛屿说:“裴总,那是绯洲岛,火山喷发堆凝而成的,您听过传说中的蓬莱岛吗?这个就是原型。”   曲惜珊声 音柔软细腻,任谁听了,都如同一团絮絮绒绒的棉花飘进耳朵里。   然而裴知谨听着,却觉得这种娇柔发嗲的声音,就是在若有似无地勾引他。   他眯了眯眼,眼眸中那个娇小的女孩裹在巨大的防风衣里,仿佛一个俄罗斯套娃一般一层套着一层。   这厢满脑子都是七拐八绕。   而那厢的想法却简单得很。   看着裴知谨面色灰暗,深沉的眼眸隐约透着一丝隐忍和不悦,曲惜珊莫名有些慌神。   她试探性地小声问道:“裴总……”   裴知谨挑眉。   曲惜珊:”您是不是晕船啊?”   “…………”   他捏了捏眉心,抬眼看着她,说道:“你就不能留着点力气一会儿到了观鲸点再说话吗?”   他的不耐烦俨然已经铺满整张脸,如果不是离港出海,他根本不想和这么一个心怀目的的人待在一起。   海鸥浅浅掠过,阴鸷的黄色眼睛直勾勾看着游艇甲板上的人,见这艘游艇只有寥寥三人,可见也没什么油水可捞,盘旋几圈就飞走了。   两个人望着海鸥远去,都各怀心思、一声不吭。   裴知谨:这女人想勾引我,真可怜。   曲惜珊:这男人晕船,真可怜。   两个人风马牛不相及的思绪碰撞在一起,就像发生了化学反应一样,莫名其妙就交织在了一起。   曲惜珊给他倒了一杯水,递了一颗药,便不再多说话。   沉默一直持续到观鲸点。   为了让裴知谨对这个观鲸生态项目有更深次的了解,曲惜珊特意让驾驶员找了个比较偏僻的观鲸点。   这个时节的鲱鱼大量回流至此,虎鲸也如期而至。   海风愈来愈大,海浪波动下,游艇漂浮不稳。   等了二十分钟,终于等来了虎鲸大部队。   虎鲸喜欢跟船,对人类也极其友好,但如果有虎鲸在这里,那方圆几百里就别想看到别的鲸鱼了。   这些黑白大型动物们绕着船头,友好地打着招呼。一头母鲸托举着小鲸迎出海面,浪花四溅,在微弱的阳光下,反射出一道道波光粼粼的彩虹。   曲惜珊一见这些庞然大物,立刻忘却了旁边那个比海水还冷的男人,她开始热情地解说,从外貌特征到生活习性,无一遗漏。   “……自然界的虎鲸从没有过伤人记录,只有圈养得了抑郁症的虎鲸有过,所以,您可以跟它们亲密接触一下。”   她抑扬顿挫地说完,侧脸去看裴知谨。   这男人,依然是淡然漠视的模样……   水花打在甲板,摇晃着船身。   海鸥嘶叫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划过。   虎鲸尖细的叫声也在耳边回荡。   大哥,你好歹给点回应吧?   那么大的鲸鱼在面前蹦跶没有感觉吗?   这可是虎鲸!   大虎鲸!   海洋食物链的顶端!   曲惜珊忽然有些怔。   世洋之心的总裁和虎鲸,两大海洋霸主相遇。   这场面……真想前排合个影……   裴知谨面无表情地听着曲惜珊的讲解,最后只问了几个小问题便又坐了回去。   一根烟在 指间来来回回转悠,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她。   除却裴知谨的态度,解说可以说是相当顺利,曲惜珊也觉得很多地方十分出彩。   回程之时,曲惜珊捂着防风衣,满脑子都是同事刚才那番卖掉阅航的话。   倘若阅航观鲸真的在这节骨眼上变成了世洋观鲸,那她的推荐信岂不是真的可以找世洋来开?   世洋之心集团的义工和推荐信!   这何止能让她申请美国C大的硕士?   这简直能让她不费吹灰之力登上UN的科考船啊!   一天四百美金的收入……   光想想都是金钱的气息……   如果这个方案可行的话,不如就找眼前的这位?   心中反复思索,她咬了咬牙,问道:“裴总,世洋之心是打算收购阅航吗?”   裴知谨正看着手机里的远洋航线图,听到曲惜珊发问,抬起头来冷冷看了她一眼,“怎么?想进世洋扫厕所?还是想勾引我?”   “…………”   闻言,曲惜珊顿时跟掉进液态氮一样,瞬间就冻住了。   他还真听见了?   她就那么心不在焉地胡说八道一通,他怎么就听进去了呢?   马云还是爸爸呢。   思聪还是老公呢。   人家认真了吗?   你哪知眼睛瞧出我想勾引你了?   这人上辈子是个月亮吗?脸这么大这么亮的?   曲惜珊扣了扣指甲,道:“裴总,您别误会……”   裴知谨问道:“误会什么?”   曲惜珊犹豫了一下,道:“其实,那个……裴总,我是来做义工拿推荐……”   话还没说完,忽然身后一个海浪高涨,猛地打向了甲板。   海风的腥涩味伴随着海水的咸味涌入喉中,不免让人作呕。   曲惜珊立刻抓住围栏,在频频摇晃的船身中稳住自己的身形。   这天气,说变就变。   浪花一簇一簇地打来,驾驶员年轻,经验尚浅,遇到这种风浪,遽然之下束手无措。   曲惜珊一见,脸上惊愕不已,她容不得思考,赶紧说道:“快,去船舱。”   然而风浪过大,游艇的摆动程度以及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范围,颠簸浮动过大,还未迈出两步,就踉踉跄跄往后栽去。   这一栽,直接将裴知谨给撞到了甲板地面上。   曲惜珊翻身起来,慌忙去拉他,却由于甲板被海水浸得湿滑无比,脚底打滑,“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惯性之下,她整个人往前一扑,直直地扑进了裴知谨的怀里。   “…………”   小船依然坚|挺摇摆,心却四分五裂……   两个人紧紧相贴着,躺在甲板上。   曲惜珊的脸颊稍稍一转,就蹭过裴知谨的下巴……   男人的体温,混糅着清淡的烟草味和雪松后调,萦绕在鼻尖……   而头顶那人的目光,就特么跟皮卡丘的十万伏特一样,狠狠劈在了曲惜珊的脸上…… 第4章 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曲惜珊浑身一震,男人的鼻息吐纳透过发丝拂过脸颊,酥酥麻麻。   而头顶那如针如芒的目光,让她连脸都红不起来。   连梁听 洲那个在位六小时的正牌前男友都没抱过她呢,此时此刻她却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四目相对。   在这呼啸的海风里,在这颠簸的海浪里,两个人之间却如同静止了一般。   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拍打着船舷。   曲惜珊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承受的压力,比船舷要大得多。   一条可怜的鲱鱼被海浪狠狠拍在了甲板上,扑腾了两下不动了。   就如同此刻的她,被拍在了裴知谨的怀里。   这种感觉,生不如死。   看着曲惜珊这架势,一旁的助理,惊讶得只觉得自己下巴都要掉了。   他跟了裴总不短的时间。   见过投怀送抱的。   但是没见过这么不要命地投怀送抱的!   “……对不起!裴总!”   肌肤短暂的触碰,让曲惜珊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慌乱地想要爬起来,手脚却止不住地不听使唤。   一顿手忙脚乱之后,曲惜珊好不容易撑坐了起来。   然而小腿发麻、浑身乏力,刚走了两步,一阵来自胃里的翻江倒海让她眩晕了一下……   曲惜珊一不留神就踩在了那条被拍晕的鲱鱼身上。   “滋溜”一声。   鲱鱼在空中扬起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而她踩着鲱鱼一滑,整个人又往前倒去。   忽然间的失重,她下意识地就抱紧了面前之人的腰。   随即她的额头狠狠撞在了裴知谨的左肩上。   闷哼之声传来。   面前的男人还没喊痛,曲惜珊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终于知道今天早上手机吃鸡的时候,为什么被人一枪嘣死在游艇上了。   这就是先兆,告诫她千万别上游艇。   然而她还没能及时彻悟,就已经踏上不归路。   裴知谨脸色已经白得可怕。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个比他脸色还白的女孩,恼怒中不由闪过一丝无奈。   他咬了咬下唇,沉沉说道:“抱上瘾了?”   曲惜珊一愣,赶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她扶住围栏,海浪愈渐猛烈。   年轻的驾驶员还在做着斗争,游艇逐渐和海浪形成一个将近九十度的受力面。   曲惜珊冲着驾驶舱大喊道:“船头和海浪相对冲!否则会翻的!”   驾驶员调整操纵杆,尽全力稳住船身。   仓促之间,曲惜珊推着裴知谨和助理进了船舱。   不多时,海面恢复了平静。   整个过程也就几分钟,曲惜珊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透过玻璃看到太阳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要魂魄出窍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稳坐的男人,他正揉着左肩,满面阴沉。   曲惜珊脸色也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她缓缓抬头,却见那人眉头阴郁渐浓,便又低下头,小声说道:“裴总,您别误会,我只是……”   话说到一半,连声儿都发不出来。   该怎么说?   说她没想往他怀里扑?   说她只是想拿世洋之心的推荐信?   不是,这俩有直接关系吗?   裴知谨冷冷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说道:“你这么喜 欢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你男朋友知道吗?”   “…………”   曲惜珊怔了怔,这话带着明嘲暗讽,不着痕迹地将她狠狠鞭笞了一顿。   她咬了咬下唇,缩在防风衣里的小身板止不住地颤,下意识就说道:“您刚在海边栈道撞见的那个只是前男友……”   话还没说完,他抬眼一瞥,个中况味难寻。   见他眼神遽变,曲惜珊忽然就意识到这话歧义太大。   她脑子进水了?说这个干什么?   难道能让她往裴知谨怀里扑变成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吗?   裴知谨不耐烦地揉了揉左肩,疼痛让他的眉头紧蹙起来,但那凉薄的目光却始终没有流转到她的身上。   曲惜珊拂了拂额间的碎发,说道:“裴总,刚才撞伤了您,是我不对,您真别误会……”   裴知谨站起身来,走到船头,背身而立,高大的背影在游艇之尖,阳光笼罩下,无形中给了曲惜珊莫大的压力。   助理虽然一言不发,但他也面带同情地看了一眼曲惜珊。   仿佛在说:你看看你,玩大了吧。   曲惜珊叹了口气,弯身从船舱内走出。   良久,裴知谨忽然说道:“应对风浪,你好像很在行?”   曲惜珊敛了敛眉眼,道:“对,一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然而话一出口,曲惜珊就发觉裴知谨的目光更加深沉。   那种看破不说破的神情犹如一双无形的手,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掏拿了出来。   这不等于间接承认了她是借助海浪之势故意往他怀里扑的吗?!   问题是她也不想啊。   那条被踩到一滑的鲱鱼,是它自己蹦上来的,又不是她故意捞上来摆脚底下的!   然而当事鱼已经当场去世。   人证物证都没了。   曲惜珊顿时语塞,“我……”   果不其然,裴知谨在船头踱了两步,回身路过她的身旁,稍微一顿,侧头说道:“我不吃投怀送抱这套。”   “…………”   那你挺高尚的。   -   游艇匀速开回码头。   年轻的驾驶员见客人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不由拉住曲惜珊问道:“裴总人没事吧?”   曲惜珊看了一眼那个晒着太阳的男人,叹了口气,“他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   曲惜珊侧目一睨。   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事吗?   游艇稳稳停靠在码头。   一个水手上来将锚丢入水底,待钩住了沙石泥土,裴知谨便大步朝岸上走去。   曲惜珊心中七上八下,反复斟酌之下,她鼓足勇气道:“裴总。”   软软的声音飘入耳中,裴知谨身形一顿,头也不回地问道:“什么事?”   曲惜珊抿了抿嘴,双手捏住衣角紧紧地攥了攥。   她缓缓道:“裴总,您觉得我刚才讲解得怎么样?”   说之前,她都想好了,她只是个来做义工来拿推荐信的,心态放稳放平,没那么大压力,才能利益最大化 。   好——问他要推荐信。   不好——掉头走人。   裴知谨忽地回头看着她,小巧玲珑的身形,精致的五官,虽然面 带一丝稚气,但打扮起来确实有勾引人的资本。   他缓和了一下语气,“可以。”   闻言,曲惜珊眼中流光溢彩。   哎哟,可以?   那不就是好咯?!   曲惜珊扬起一个盈盈笑脸,又怕裴知谨觉得太过于表现,稍稍收敛了一下,这才屏气敛息地说道:“裴总,我是滨城海洋大学海洋生态学的学生……”   “你要说几遍?”裴知谨冷冷打断她。   “……?”曲惜珊莫名愣住,就不能听她说完吗?   裴知谨捏了捏眉心,不耐烦的情绪早就磨化了他最后的容忍度。他紧了紧身上的黑色夹克,回首问道:“滨城海洋大学是全国屈指可数的高等学府,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不好吗?”   他说完,也不多做停留,上了岸就往阅航办公室的方向而去。   曲惜珊跟个石膏似的在甲板站了五秒钟。   待晃过神来的时候,裴知谨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点儿。   身后摇晃着数十艘大大小小的游艇,曲惜珊忽然觉得脚下毫无容身之地。   她咬咬牙,一步跃上岸,赶在裴知谨踏入阅航之前将他拦了下来。   一张小脸跑得通红,憋在防风衣里的外套都有些湿润了。   她喘了口气,小声道:“……裴总,我有件小事求您。”   助理抱着公文包,看着她满面急促的模样,欲言又止。   这小姑娘要不要这么拼?   什么叫做不撞南墙不回头,什么叫做不见棺材不落泪。   整个一现场教学啊。   见裴知谨冷眼视之,并无反对,曲惜珊一刻不停地开口道:“裴总!其实我想问的是,我现在要申请美国C大的硕士,年底之前需要一封推荐信,这个信必须由我做义工的公司来开,如果阅航被世洋之心收购,您方便的话,那么这封信,您能给我开吗?”   裴知谨一听,面上疑惑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大彻大悟的恍然和淡淡的戏谑讽刺。   原来她投怀送抱,曲意奉承,兜兜转转那么一大圈,就是为了要一封雇主推荐信。   他裴知谨十二岁独自到欧洲念书,最好的公立学校,最好的私立男校,世界最高学府,他都一步一步走来,与普通人无异。   所以,他生平最恨的就是在学业上耍手段的人。   尤其是利用自己的美色行方便之举。   看着曲惜珊满眼的期待,他眼中的厌恶之色愈渐明显。   很可惜,他不是曲惜珊眼里那种可以让她“方便”的人。   身后,公主号邮轮停靠在鲸落湾邮轮码头,巨大的船身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无数游客细熙熙攘攘在邮轮甲板和码头的免税店穿梭往来。   裴知谨忽然想起,今早晨曦起航之前,这个年轻的女孩跟一个男人在码头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他抬手指着邮轮,道:“知道这艘公主号多少美金吗?”   “……?”   曲惜珊愣了愣。   什么鬼?   问她这个做什么?   这艘公主号跟推荐信有一毛钱关系吗?   裴知谨道:“十二 亿美金,我十九岁那年,亲自签下的订单。”   “呃……”曲惜珊一脸问号,但又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   他是想显摆他有钱?   还是想显摆他十九岁的时候就很有钱?   所以,告诉她这个有什么用?   把她从头到脚撸一遍,像是买得起这玩意的人吗?   不等她询问,裴知谨皱了皱眉,冷言说道:“你不是想找个买得起公主号邮轮的男人吗?”   “……???”   海风的凉意在这浅秋的季节,如同无情的锋芒不留痕迹地抽打在身上。   往来笑靥如花的游客,三五成群簇拥着拍照,满目星河。   而曲惜珊,则满目疮痍地定在了风中。   认真地说,这人是不是跟她八字不合?   关键就是——她什么时候说过她要找个买得起公主号邮轮的男人了?   要不是知道科技还没那么发达,宇宙还没被探索,她都严重怀疑这个大傻逼的脑回路是不是不在同一个地球上!   她僵硬地揉了揉下颌,正酝酿了一肚子的话解释一番,却发现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解释。   踩着一条被拍晕在岸的鲱鱼,不偏不倚地摔进他怀里。   该蹭的都蹭了,该摸的也都摸了。   她想通过“色|诱”拿到世洋之心的推荐信,我就问你信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果不其然,还未等她开口,就听裴知谨漠然开口。   “别想从我这得到任何东西。”   曲惜珊:“……”   他眼中凉薄渐浓,沉声冷冷道:“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第5章 我不想听到这种关系。……   海风吹乱了发丝,将眼前一片开阔的海景都蒙在了眼前。   看不清的海浪和漂泊浮动的游艇,静静悠悠沉浮在码头边。   曲惜珊越想越恼,抬手擦了擦脸颊溅上的海水。   一句“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直接明了地告诉她别妄想着要世洋之心的推荐信,更讽刺她要找个买得起公主号邮轮的男人。   他说话是屁股指挥大脑吗?   她要公主号邮轮干什么?   目标客户定位为老年人的邮轮,她要拿来开敬老院吗?   看着不远处那艘满是岁月伤痕的游艇,那条被浪花拍死的鲱鱼孤零零躺在甲板上。   满腹压抑之下,曲惜珊忽然觉得自己跟这条鲱鱼一样,离原地去世也不远了。   她都能预见裴知谨是怎么跟张经理形容她丑态毕出的勾引模样。   脑海里逐渐浮现出老板唾沫横飞的谩骂之样。   她踌躇许久,在码头边吹了好一会儿的风,怎么也迈不出步伐再走进阅航观鲸的办公楼。   男人那淡淡烟草味和冷杉雪松的味道还停留在发间。   宽大的防风衣已经根本无法阻挡内心的波澜。   曲惜珊苦笑一番,看裴知谨那个大傻叉的态度,恐怕不止不会给她开推荐信,估计连她这两个月的义工小时也会被直接取消。   财阀说的话,就特么跟圣旨一样。   曲惜珊直接丢了工作牌,转身就往地铁站走去。   就在裴知谨 考察之后的第二天,阅航的张经理便打电话来,“小曲啊,实在不好意思,公司上面的意思是你这两个月表现不太理想,所以这240个小时的义工就取消了,推荐信……也……”   听到这个消息,曲惜珊也不意外。   上面的意思是谁的意思,不言而喻。   还真是佩服这个裴知谨,睚眦必报,雷厉风行,这么点小事就扼了她的咽喉。   她淡淡道:“哦,我知道了。”   幸好,她还有后路,她还有一张王炸捏在手里没出。   -   第二个月,世洋之心便顺利收购了阅航观鲸这个快要倒闭的小公司。   没人再关心曾经在这里工作过两个月的一个年轻女孩,也没人知道那天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的雇主推荐信泡了汤。   春去秋来,候鸟南飞。   就这样过去了三年。   鲸落湾的鲱鱼也将迎来新的一波回流。   在短短三年时间内,世洋之心对阅航重新规划管理,利用大数据分析,抓住大批量游客,直接把观鲸生态旅游项目提到了重点层面。   如今的世洋阅航观鲸,拥有一百多艘高端游艇,独立的海港码头,两百多位专业的海洋向导。   同时,世洋之心内部开始进行组织结构变革,并计划在最新购入的大型邮轮“江南"号下水后,实施这些变革。   董事长裴复礼将逐渐放权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裴知谨,但他会依然保留一部分必要的职务,以确保公司业务平稳过渡和运行。   裴知谨手握重权之后,直接提出将邮轮和游艇观鲸一体化。   并请来中科院院士、中国北城深海海洋与工程研究所研究员——齐水云老先生,作为顾问。   这艘由国家自主研发打造的新型邮轮“江南”号,不仅拥有巨大的观鲸台,而且在顶级套房之上,增加了一个水底海景房。   简单的说,就是在底舱多加了几个房间,而这些房间的一面墙壁,是由高强度钢化玻璃打造。   和鱼遨游。   与海相接。   你在套房的主卧做个爱都有两条鱼盯着你看。   就问你刺激不刺激。   “有钱人真会玩。”   曲惜珊坐在车里刷着手机,将头歪在一边,没好气地喟叹一声。   白色的网约车低调地行驶在江城的主路上,两边的梧桐树稀稀拉拉落下毛絮,曲惜珊皱了皱眉,将窗户摇上。   车里三个人,除却司机,后座只有她和一个花白头发的古稀老人。   她抬眼看了一眼开车的司机,转脸对身边的老人说道:“外公,您说世洋都牛逼到这份上了,还要请您当什么顾问?”   齐水云正阖眼小憩,听到曲惜珊满腹抱怨和牢骚,沉声道:“不是说过了吗?在外不要喊我外公。”   曲惜珊淡淡“哦”了一声,“行行行,齐老师,齐教授,齐先生,齐院士……”她顿了顿,笑意盈盈嗔道:“外公,您喜欢听哪个?”   齐水云鼻嗤一声,微微开眼宠溺地看 了一眼曲惜珊,“一路上都在听你埋汰世洋,怎么?你跟世洋结过梁子?”   曲惜珊愣了愣,回想起那个傻逼男人,忽然觉得也没什么所谓。   作为一个积极向上好青年,人总要向前看,如今世洋之心正在全力投资国家用于极地的科考船,当然不能把个人恩怨上升到国家。   她讪讪耸耸肩,道:“那倒没有。”   齐水云从眼底深深看了她一眼,满是沟壑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曲惜珊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好在齐水云没再继续追问,他低沉着声音说道:“三年前你非要自己去观鲸公司做义工拿推荐信,最后还不是找上你外公?老头子我的推荐信,还不比那个观鲸公司的好?”   曲惜珊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晃了晃脑袋,满不在乎地说:“我那不是为了避嫌吗?您可是我亲外公,即使我有那个实力,我也不想让人说闲话。”   齐水云挑眉“嗯哼”一声,“你有实力?那你最后怎么还是找上我了?”   曲惜珊微微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闷声说道:“我那是……算了,不说了。”   她抬眼看了看前方的道路,见略微有些拥挤,不由问道司机:“司机师傅,海盛造船厂还有多久到?”   司机打量着道路估摸一番,道:“不堵的话,快了。”   今天世洋之心的“江南”号邮轮将在江城的海盛造船厂举行下水仪式。   “江南”号作为第一艘国内自主研发打造的豪华邮轮,来参加首制船下水仪式的人,不仅有世洋之心邮轮集团和江城银行的高管,还有江城的市长书记,更重量级的是……   “能请我外公来当顾问,世洋也是有眼光。”   曲惜珊颇为满意地看着渐渐开拓的道路,虽然她很不喜欢世洋之心那个傻逼总裁,但是不得不说,他还算是眼光独到之人。   齐水云见曲惜珊傻乎乎地自言自语,不再跟她过多言语。   长途而来早就有些劳累,他阖上眼,道了句,“参加完下水仪式,晚上去吃个饭。”   “好。”曲惜珊点点头,不由地打开随身的包,看了看化妆品有没有带齐全,又问道:“和谁吃啊?”   齐水云缓缓道:“世交家的小孙子。”   曲惜珊嘿嘿一笑,“哟,外公,您还有世交啊?我怎么不知道?”   “他爷爷没我能活,走得早。”齐水云慢慢道,“咳,所以这些年就没怎么联系了。这次人家请我当这个顾问,还是看得起我这个糟老头的。”   “……?”   曲惜珊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反复思忖,话中有话。   但只这只言片语,她已经可以预见外公说出那个傻逼名字的时候,面上表情有多么的忆往忧昔。   曲惜珊语塞不已,卡了半晌才慢吞吞问道:“所以,您这个世交家的小孙子,是……?”   齐水云长长喟叹一声,“不愧是那老家伙的孙子,后生可畏啊……”   他缓了缓,一个 字一个字道:“裴,知,谨。”   “………………”   曲惜珊抿了抿嘴,苦涩顺着舌头尖蔓延到喉咙,顺及五脏六腑。   她揉了揉脸颊。   都知道齐老先生交情多,但没想到和世洋之心还有交情?   就,   挺秃然的。   -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黄牌迈巴赫62S行驶在另一条主路上。   裴知谨坐在后座,捏了捏眉心,几日未曾好好休息过,连脸色都有些晦暗。   他握着一杯咖啡,抿了一口。   苦涩让他暂时恢复了一点精力。   助理程岳滑着手里的ipad,给他讲解今天一天的行程,“今天参加完江南号的下水仪式,还有新闻媒体的采访。”   裴知谨冷冷嗯了一声,一想到那些焦头烂额的问题,尤其是涉及到他感情私隐,他就恨不能把头拆成两个用。   程岳回头看了一眼自家老板,见他阖着眼闭口不言,只得继续道:“晚上是和中科院的齐院士吃饭,同时还有津口母港负责人和江南号的船长。”   裴知谨默默听着,“嗯。”   程岳看了一眼ipad,干涸的嘴唇触碰到一起,说气话来更加乏力,他继续道:“那个……裴总……”   裴知谨皱了皱眉,阖眼问道:“还有什么事?”   程岳清了清嗓子,认真道:“齐院士还带了个学生来。”   裴知谨不动声色,默默道:“学生怎么了?”   齐水云的学生遍布天下,带个学生出来见见世面,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程岳踌躇片刻,欲言又止。   裴知谨似乎察觉到他有话憋着,略有点不悦地问道:“程岳,有什么话直说。”   程岳只好道:“是个女学生,齐院士的心头宝,美国C大的海洋生态学硕士研究生,之前上过电视节目,长得很漂亮,所以呼声很高。尤其是一些男生,为了她,去玩游艇,去玩冲浪,连深海恐惧症都克服了……”   裴知谨抬手,冷冷打断他:“说重点。”   程岳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齐院士要求让她当这次海洋生态旅游项目的顾问,说是历练一下,董事长也没拒绝。”   “……”裴知谨缓缓睁开眼睛。   董事长都同意了?   这套路,他倒没见过。   程岳小心翼翼递过来ipad,“……所以,裴总,您要看一下这位女硕士的资料和照片吗?”   ——我保证让您知道是谁之后,连刚喝进去的那杯溢满淡淡忧伤的咖啡都能喷出来。   裴知谨抬眼看了一眼程岳,正要抬手接过ipad,却又在半空中将手缩了回来,他摆摆手,“不用了,就按董事长的意思办。”   不过一个顾问,谁都可以当,海洋生态旅游项目他又不是第一天接触。   程岳想了想,又道:“哦对了,董事长特意交代了要好好招待一下,因为她和齐院士的关系是……”   “我不想听到这种关系。”   裴知谨冷冷打断他。   漂亮的女学生?   齐院士的心头宝?   他老人家还好这口?   没听 说过啊。   他揉了揉太阳穴,抿了一口咖啡,继续闭目养神。   车水马龙的江城大路,繁华落尽的地方,数不尽的人和事相交相错,理不清的关系也如海底缠乱的海藻般起伏漂泊。   程岳僵了僵脸。   他低头看了一眼ipad,又看了一眼满脸倦惫的裴知谨,欲言又止。   不是,   这祖孙关系怎么了?   莫名其妙的…… 第6章 敬酒?我敬你个鬼啊啊啊!……   “江南”号的下水仪式可以说是空前盛况。   大批的媒体记者占据了最佳位置,争先恐后想要一睹“江南”号的雄姿风貌。   十点五十八分,十七万吨位的“江南”号邮轮,在引导船的带领下,从二号船坞缓缓驶出。   比肩二十五层高楼的巨大的船身涉水而行,船体涂绘着嫦娥奔月的图案,无数个小窗在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芒。   围观群众们伸长了脖子举着手机一顿震天地的狂呼拍照。   ——“这是第一艘我们国家自己生产的豪华邮轮啊。”   ——“据说新上任的总裁,就是那个国民老公裴知谨,大手笔啊,把苏州的一个园林直接一砖一瓦给搬上来了。”   ——“何止搬了一个苏州园林!这艘邮轮的顶层豪华套间有个私人电梯直通底舱的水下海景房,跟特么潜水艇一样!”   ——“那得多少钱啊?”   ——“八万。”   ——“那还好吧,毕竟十几二十天呢。”   ——“一晚!”   ——“………………”   曲惜珊听着这些不切实际却已经成为事实的话语,不由皱紧了眉头。   这时,手机忽然拨进来一个陌生电话。   曲惜珊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   那边沉默了两秒,道:“惜珊?”   “……”   “……梁,梁听洲?”   “是我,惜珊。”   曲惜珊正要挂断电话,那边立刻道:“惜珊,你别挂,我这三年真的很想你,我们找个机会谈……”   还没等他逼逼完,曲惜珊就直接挂断,将手机关机扔回了包里。   这人是用了结魄灯吗?   怎么就阴魂不散了呢?   齐水云看着外孙女一脸不悦,皱眉道:“谁啊?”   曲惜珊随口道:“诈骗电话。”   她说完,搀扶着齐水云正准备往回走,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路小跑而来。   “齐院士!”   程岳神色自若,目光在曲惜珊脸上停留了半秒钟,随即道:“裴总让我带二位先去休息室稍作歇息。”   曲惜珊:…………   所以说啊,人生就像新闻联播,不是换台就能解决问题的。   刚挂了一个傻逼的电话,又来一个大傻逼。   -   程岳带着齐水云和曲惜珊来到津口母港大楼的贵宾休息室,一路上,程岳都在跟齐水云热情介绍着这艘“江南”号邮轮。   “江南”号完完全全是由国内的造船厂研发打造的首制船,所以今天的下水仪式尤其重要。   作为世洋之心的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裴知谨此时正在受邀接受媒体记者们的采访 ,便安排了程岳来接齐水云和曲惜珊。   程岳说得眉飞色舞,“17万吨位的排水量,3358人的载客量,2270名员工,15层甲板,2个阳光泳池,2个雪茄吧,4家免税店,3个酒吧,2座影院,1个大型音乐厅……”   总结:钱堆出来的。   曲惜珊一脸笑意地听着。   人家要显摆,你总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况且,这真的很显摆。   雪茄吧?   抽烟还有“吧”,烧得慌吧。   待到了休息室,程岳吩咐了两个服务员和一个总裁办的秘书招待二人,便又匆匆离去。   休息室里,电视机正直播着江南号的下水仪式。   不愧是首制船,气势浩大磅礴,整个仪式不仅有中外媒体争先采访报道,还有政府高官坐镇,可见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然而当直播切换到裴知谨坐在会议室接受采访的画面时,曲惜珊脸色一沉,莫名产生了一种给垃圾分类时、无处安放的焦躁心理。   男人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淡紫色领带,头发梳理整齐。   他微微侧身而坐,完美的侧颜弧度在镜头前竟然丝毫不输那些当红流量小生。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她都要高级黑转老婆粉了!   曲惜珊捧着热茶,冷眼瞧着电视屏幕里的男人,轻哼一声:“这狗男人长得倒是一表人才的。”   正在旁边添茶水的女秘书闻言,微微一怔。   她余光瞥了一眼曲惜珊,见她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不由转头好奇看去。   电视里的裴总:“我们世洋之心承诺,将为全球的旅客塑造海上头等舱一般的尊尚体验和尽心服务……”   女秘书:狗男人???   -   接受完采访,裴知谨又和海盛造船厂的行政部经理去了一趟江城地方海事局,与之商议团队共建协议。   等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半。   裴知谨直接去了设宴的酒店,便差遣程岳先赶了回来,开车接上齐水云和曲惜珊。   程岳开车还算快,到酒店的时候,裴知谨还没到。   曲惜珊无聊地坐在包厢内,看着齐水云和津口母港负责人陈淮聊天。   两个人是旧相识,虽然年岁差了些,但聊得很是起劲。   “齐院士,”陈淮指了指曲惜珊,问道:“曲小姐喝不喝酒的?”   齐水云喝了口茶,瞥了一眼外孙女道:“她啊,一点儿。”   曲惜珊娴静端庄地坐在一边,听着他们的聊天,手指甲抠得掌心隐隐发麻。   正干坐着,外面一阵嘈杂之声忽然而来。   不仅有酒店经理的示好之音,还掺杂着几句生涩拗口的普通话。   包厢门甫一打开,就见到经理引着两个男人进来。   前者身形高大,大步流星,一进来整个房间就陡然有了一种压迫感。   正是那个满脸写着“离我远点”的裴知谨。   不得不说,他清峻凛冽的五官,配上干净整洁的西装,淡紫色的领带将衬衣领子卡在了喉结的正下方,冷漠清淡之意里,居 然看到了一丝丝禁欲绝情的味道。   曲惜珊杵在一边,眼前不由浮现出四个字:斯文败类。   裴知谨的身后则是一个身着简单夹克外套的中年男人。   他身形中等,眉眼深邃,皮肤较黑。   据说“江南”号的船长是新加坡外籍,加上蹩脚的中文,想来也是这个人了。   众人皆握手打了招呼。   齐水云年纪最大,又是中科院的院士,几人对其很是尊敬,自然不用多说,安排上了主位。   而当裴知谨看向齐水云身边那个年轻女孩时,明显眼中晃了一下神。   白皙干净不施粉黛的脸,黑色直发简单披在肩上,整个人娇小纤。   尤其是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目光流转之间,让人忍不住注目。   “……”裴知谨眯了眯眼。   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曲惜珊也不拘束,她上前两步,伸出手,扬起脸甜甜一笑,“裴总好,我是曲惜珊,齐院士的学生。”   话音刚落,裴知谨蓦然脑海里闪过几段零星的记忆片段。   曲惜珊三个字,仿若沉溺多年的一道漩涡,倏地一下就从深渊一涌而上。   对于长相漂亮的娇艳女人,他看得多了,也忘得多了。但看到曲惜珊的时候,最底层的记忆如洪涛暗涌一般,一幕一幕如昨日烟雨浮现在眼前。   “你长得这么好看,再顺便勾引勾引那位小裴总呀。”   “那就借你吉言啊……”   “裴总,您别误会……”   “裴总,我现在要申请美国C大的硕士,需要一封推荐信……”   看着眼下那只柔白的小手,淡淡的透明指甲油在明黄色的暖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裴知谨不由勾了一下嘴角。   原来是她。   看来世洋之心的推荐信没要到,却要到了中科院齐水云院士的推荐信。   这手段,厉害啊。   裴知谨眼眉微蹙,伸手与曲惜珊稍稍握了一下,低声道:“你好。”   他抬眼去看曲惜珊的眼眸。   清澈单纯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一毫其它的情绪,而此时此刻,她正笑得明媚。   这女人,套路比他想象的还多。   似乎是察觉出来裴知谨看着曲惜珊的眼神有些复杂异样,齐水云略有一点尴尬地沉声咳了一嗓子,“知谨。”   一旁的陈淮也看出来了裴知谨的失态。   他高声笑了笑,顺手将裴知谨拉到一边,“裴总,听说海事局已经外派代表常驻海盛造船厂了,有些安全返港技术我得问问你……”   裴知谨深深看了一眼曲惜珊,随即收回了目光,不动声色地入座,与陈淮边喝酒边探讨了起来。   齐水云勾了勾眼眉,若有所思地低声问道外孙女:“认识?”   曲惜珊愣了愣,说不认识吧,明明就是打过交道的,但是说认识,好像也算不上。   她喝了口水,屏气凝神,道:“神交。”   “…………”   齐水云有点懵,不禁心中喟叹。   ……交友这方面,还是你们年轻人厉害。   -   饭桌上的觥筹交错,让曲惜珊插不上话来。   而那位新加坡外籍船长,也是出口乏力。   虽然听大体上是没有问题,但是说出来的汉语生涩蹩脚,还偶尔夹杂着英文。   最后,整个宴席上只有齐水云、陈淮和裴知谨三个人的声音。   酒足饭饱之后,陈淮憋红了脸,“不好意思,去趟洗手间。”   随即,齐水云也接到研究所打来的电话。   他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曲惜珊。   曲惜珊小幅度地点点头示意了一下,齐水云便快步走出包厢,“失陪一下。”   包厢内就剩下曲惜珊和裴知谨,还有那位鸡同鸭讲的新加坡船长。   曲惜珊泰然自若地吃着面前的菜,一言不发,神情淡然。   但纵使这般,她也能感觉到裴知谨那两道目光跟伽马射线似的穿透在自己身上。   “叮……”只听那边筷子与碗沿清脆的碰撞之声。   ——裴知谨应当是放筷子了。   曲惜珊没来由地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酒杯。   酒杯里的红酒泛着淡淡的醇香晶莹,晃得眼睛生疼。   只期待人家只是吃饱了喝足了,而不是有话要说。   但是根据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   裴知谨的声音沉沉响起,“你是去年硕士毕业?”   闻言,曲惜珊眉头一蹙。   此时包厢内只有她、新加坡船长和裴知谨。   新加坡船长根本搭不上话来,而且裴知谨跟他都是英文交流。   那么他问的人,除了她曲惜珊,还有谁?   曲惜珊整理了一下情绪,抬头笑着看着裴知谨,甜甜的小酒窝散发着人畜无害的气息。   她轻声道:“是的。”   裴知谨冷眼瞧着她,漠不关心地摆弄了一下手边的擦手毛巾,继续问道:“哪个学校?”   曲惜珊依然笑得可爱明媚。   然而这笑容,在裴知谨眼里却格外的触目乍眼。   一个有手段的漂亮女人,学历再高,也是花瓶上的裂纹。   看着裴知谨那副要死不活的高冷样子,曲惜珊压下心中的厌嫌,笑意盈盈道:“裴总您健忘啊?”   裴知谨一听,手中动作一顿,脸立刻黑了三分。   如果没听错,曲惜珊是在明明晃晃地怼他?!   一旁的新加坡船长默默咽了咽口水。   这小姑娘胆子肥了?   他愣眼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忽然觉得面前的饭都不香了,只微微张嘴,在喉咙里支吾了一句:"oh my godness."   裴知谨一把丢开手里的白色毛巾,眯了眯眼,冷眼打量了一下曲惜珊。   她依然还是三年前的那张又精致又迷人还带着几分清纯稚气的脸。   不同的是,眼里多了几分欲,是步入成熟女人的那种欲,让人忍不住沉沦的欲。   舌尖滑过上颚,包厢内的暖气让他燥热难挡。   裴知谨扯了扯领带,往后靠在椅背上,他胳膊随意一搭,漠然道:“你对我下手也就罢了……”   “……”曲惜珊默默喝了一口红酒,深吸了一口气,道:“裴总,您什么意思?”   裴知谨沉声道:“齐院士是科学家,拿的是 学术界最高荣誉,当的是科技领域顶尖人物。”他顿了顿,讽刺道:“为了一封推荐信,齐院士你也下得去手,你还有没有羞耻心?”   “………………”   曲惜珊嘴角一僵,脸上的端出的笑意渐渐凝固。   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在这桌上找出一把刀来。   第二个念头是捅死他算了。   这傻逼……   这大傻逼……   这纯种大傻逼!   给你几格信号你还当自己是WiFi了?   搁这到处找存在感?   三年过去了。   买东西都手机支付了。   进出小区都人脸识别了。   抖音都刷不到茶卡盐湖了。   然而裴知谨的智商依然停留在原点!   科技再高端有什么用?   磁悬浮再快又能怎样?   任何人工智能都拯救不了裴知谨这个天然傻逼!   跟这种人说话,简直白费脑细胞。   曲惜珊咬着后槽牙看着他,攥着酒杯的手关节逐渐发白。   看着面前之人那副冷淡的模样,简直忍无可忍。   她倏地站起身来,正欲将手中的酒杯往前一扬……   这时,包厢门忽然打开。   齐水云和陈淮同时进来。   二人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曲惜珊满面怒气举着酒杯。   ——裴知谨神情漠然,眼中却是不可置信。   ——而那个新加坡船长脸上满满求生欲,生硬道了句:“雨我无瓜”。   “……”齐水云愣住。   这唱的哪出?   陈淮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如此一见,立刻上前夸赞笑道:“曲小姐在给裴总敬酒啊?”   “………………”   曲惜珊微怔,余光看见齐水云惊愕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她眯起眼,盯着眼前那个帅和贱都无边际的男人,咬了咬后槽牙。   几秒钟后,她走向裴知谨。   男人微微敞露的领口就在眼前,冷杉雪松的香水后调萦绕在周身,二人之间的距离,只听得到彼此之间的呼吸和心跳。   曲惜珊紧握酒杯,几不可闻地对他低声道:“裴总,我敬你。”   ——我敬你个鬼啊啊啊!   说罢,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而旁边的三个人,明显感觉到了……   她不是想敬酒,她是想泼酒。 第7章 如果跟他青梅竹马,简直是……   敬完这杯不情不愿的酒,曲惜珊连个眼神都没给,便回身走到齐水云身边坐了下来。   整个宴席一瞬间就凉到了冰点。   齐水云沉默不语,虽然不知道曲惜珊跟裴知谨有什么过节,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这个外孙女十分讨厌对面那个男人。   而陈淮和新加坡船长更是不敢多说话。   这时刻,牵一发而动全身,谁先开口了,那就必须率先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   曲惜珊默默举起筷子,夹起一块肉,自顾自地放在嘴里嚼了嚼。   每咬一下,她的目光就往裴知谨那里瞟一眼。   这眼神,这举动。   ——仿佛嚼的是他的肉。   曲惜珊垂下眼,不再看他,手里的筷子在饭碗里搅和着,心中念道:裴知谨,我今 天给你敬酒,明天我就让你跪着唱征服。   好在陈淮是个会调节气氛的人。   他恭敬于顶,礼貌笑着说道:“齐院士,您还不知道吧?这次世洋之心的新项目会联合观鲸生态旅游一起展开……”   齐水云点点头,和蔼一笑,眼神终于放缓了,问道裴知谨:“首航是什么时候?”   裴知谨答道:“明年三月一号。”   “不错,好日子。”   “届时还请齐院士莅临指导。”   “我就不去了……”齐水云放筷起身,喝了口茶水。   陈淮在旁边不知所以,问道:“齐院士是想……?”   齐水云指了指身边一言不发的曲惜珊,继续道:“珊珊会代替我参加江南号的首航……”   他一顿,侧睨了一眼裴知谨,“我和裴董说过了,这次顾问由珊珊来担任,放心,她学术理论非常好。”   裴知谨紧蹙眉头。   珊珊……   这么亲昵的称呼……   齐水云的肯定,让裴知谨内心更加笃定:能让齐院士倾囊相授,这个曲惜珊太过不堪。   饭桌上逐渐恢复笑语喧哗,齐水云被陈淮逗笑,随意说道:“首航当然重要的,不过她不挑剔,随便安排个内舱就行。”   “……”   曲惜珊一听,两眼一黑。   这是亲外公吗?   “我才不去,活受罪。”   曲惜珊小声嘟囔了一声,低头抠了抠自己的手指。   陈淮没有听太清,不由地伸长了脖子问道:“曲小姐说什么?”   曲惜珊扬起一个粲然笑意的笑脸,轻声道:“能登上江南号的首航,真的很荣幸。”   陈淮眼神一炬,随即目光涣散开,颔首笑了笑。   谁都没注意到,裴知谨捏着酒杯的手,已经森森发白。   聊着聊着,陈淮又把话题扯向了船长。   新加坡船长刚刚缓和过来,如果真的目睹裴知谨和曲惜珊面对面撕逼,这简直就是他船长生涯里最血腥的一场风雨。   陈淮道:“林船长,听说你的大副和二副都是中国人?”   林船长竖着耳朵听着,眼瞧着这瓜的走向就到了自己头上,不由心里一阵发麻。   他举杯回敬,干巴巴说道:“是的,两个都是很年轻的小伙子。”   陈淮笑眯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   寂然饭毕,酒席将散。   众人皆敛衣整容,该叫司机的叫司机,该叫代驾的叫代驾。   齐水云婉拒了裴知谨和陈淮的热情相送,只让曲惜珊喊了网约车,便穿上外套,坐在那继续喝茶。   曲惜珊笑着寒暄几句,去了一趟洗手间。   一进洗手间,这狭小|逼仄的空间却跟天堂一样宽广舒适,连带着味道都极其好闻!   想来裴知谨的酒席还比不上蹲坑来得舒坦!   曲惜珊坐在马桶上,跟闺蜜饶书馨发着微信。   饶书馨是曲惜珊读大学时认识的好友,家境殷实。   医科大学毕业后,在世洋之心的邮轮医务室当医生,清闲自在工资还高。   曲惜珊多次表示实名制羡慕。   【曲惜珊】:我跟你说,我今天跟我外 公来参加江南号的下水仪式,晚上吃了个饭局,你猜是和谁?   【饶书馨】:马云?   【饶书馨】:马化腾?   【饶书馨】:思聪老公啊?   【曲惜珊】:你正经点行不行?   【曲惜珊】:世洋之心的总裁。   【饶书馨】:我们老板啊?!   曲惜珊想了想,将刚才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没多久,饶书馨回复。   【饶书馨】:我真觉得你应该找人算个卦!!!   【曲惜珊】:我也觉得,犯小人撞太岁!我得找大师化解一下。   【饶书馨】: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饶书馨】:我的意思是,你应该算个姻缘卦!   【饶书馨】:兜兜转转三年又相遇,你们还是世交!这交情,要是父辈没断,你俩就是青梅竹马呀!   【曲惜珊】:…………   【曲惜珊】:这话我没法接.jpg   行吧,穿裤子走人,这天也聊不下去了。   上完厕所,曲惜珊刚一出洗手间的大门,就遇到了从对面男洗手间出来的裴知谨。   “………………”   狭路相逢。   一想到饶书馨刚才说的“青梅竹马”,曲惜珊不禁脑补了一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画面。   三个字:辣眼睛。   一瞬间,“青梅竹马”这个词,在曲惜珊的心里,已经带上了深深的贬义。   如果真的跟这种人青梅竹马,她的童年该有多么的不幸。   她僵着脸,默不作声地走到洗手池边,而裴知谨也同时打开了水龙头。   两个人并排洗起了手。   水流声哗哗作响。   却掩盖不住二人之间的尴尬和火|药味。   裴知谨忽然冷冷道:“你拜入齐院士门下,千方百计地进世洋之心当顾问,到底什么目的?”   “……???”   曲惜珊一愣,这男人的脑回路是长在网线上的吗?   时不时抽一下、时不时抽一下,不抽就不爽吗?   林船长也从洗手间出来了,他怔了怔,只好硬着头皮站在二人旁边也拧开了水龙头。   洗手的水流声更大了。   曲惜珊抿抿嘴,面无表情地说道:“裴总,有意思吗?”   裴知谨皱了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曲惜珊哂笑,问道:“我没什么意思啊,我问的是您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裴知谨搓着肥皂泡,淡淡道:“我说了,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曲惜珊看了他一眼,脸颊的两团红晕渐显,黑发散落披在肩上,挡住了她小半张脸。   她憋了口气,沉声道:“您的意思不是很明显吗?裴总,您是不是觉得我为了学术成就,对谁都可以有意思?那我对您意思一下,您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船长在旁边一懵一愣的。   听半天什么都没听懂,就光听到“意思”两个字。   这本土汉语的博大精深,他还是趁早回新加坡吧……   林船长洗完手,跟裴知谨打了个招呼,便逃难似的快步离去。   两个人继续洗着手……   裴知谨冷冷道:“你真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又聪明,就能玩 转手段学术造假了?齐院士的推荐信,你费了多少功夫?”   又抽了又抽了!   看看,这傻逼又抽了!……   曲惜珊“啪”地一下关掉了水龙头。   她咬了咬下唇,侧脸对裴知谨道:“裴总,你是不是船太多了,太平洋都溜达烦了?你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面对曲惜珊的回怼,裴知谨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   他默不作声地关上水龙头,道:“我不管你的推荐信怎么来的,你的硕士怎么毕业的,齐水云先生是我尊崇的老院士,国家屈指可数的人才科学家。而且我们裴家和齐家是世交,我爷爷和齐院士是老友,你的一切行为举止,最好不要影响到齐院士他老人家。”   “…………”   惜字如金当是裴知谨,这应该是他跟自己说过的最多的字的话了吧?   虽然这段话的出发点非常好,不管是考虑到齐院士还是考虑到学术界声望,这都是教科书式抨击。   只可惜这完全是建立在侮辱自己的基础上。   感动……   个鬼……   曲惜珊侧眼看着他那张几乎无可挑剔的脸,手死死地按在水龙头上。   如果人生是一部电影,裴知谨就是弹出来的广告。   关也关不掉,还得硬着头皮看。   她抿着唇,深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   两个人就这么在洗手间外的镜子前站着。   四目相对,只几秒钟,曲惜珊脑海中仿若天人交战。   她甚至都想过,如果抄起旁边那罐祖马龙洗手液,“哐”地一下砸在他这张英俊的脸上,这算不算故意伤害罪,如果算,要判几年。   裴知谨也静静凝视着面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她只到自己的胸口,一个胳膊就能将她紧紧环在怀里,难以想象娇小玲珑的人却如此野心勃勃。   两个人各想各的……   裴知谨:这眼神,又是美人计……   曲惜珊:这眼神,真想打死他……   忽然,身后说话之声传来。   齐水云和陈淮正巧从包厢出来往电梯方向走去,路过洗手间门口,不经意就看到了裴知谨和曲惜珊两个人。   幸而灯光昏暗,二人脸上那种剑拔弩张的表情完完全全隐藏在了头顶的阴影之下。   “珊珊,走了。”   齐水云停住脚步,沉声喊了一声。   曲惜珊垂头深吸一口气,待再抬眼,她立刻展开一个笑靥如花的表情,掉头就朝齐水云飞奔而去。   “外公!——”   甜甜的声音伴着些许撒娇。   娇小的身姿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了齐水云的身边,不加掩饰地用双手抱住了齐水云的胳膊,娇气地蹭了蹭。   裴知谨:“…………?”   曲惜珊半张脸都埋在齐水云的胳膊里,如水一般自然的笑靥沁人心魂。   她转过脸来,只露出一只明亮清澈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盯住了裴知谨……   意不意外?   惊不惊喜??   激不激动???   那一瞬间,裴知谨一懵,脑袋上就像有利刃劈过。   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身形,脸色肉眼可见的速 度白了起来。   莫名的压迫赶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再去看曲惜珊的眼睛。   他听到了什么?   外公……?   曲惜珊喊齐水云……外公?   齐水云是曲惜珊的……外公???   看着曲惜珊明媚的笑脸跑向齐水云,依偎在侧,而齐水云也满是隔代亲的宠溺看着她。   裴知谨恍惚了一下。   陈淮喝得有些上头。   他上前搭住裴知谨的肩,打了个酒嗝,慢吞吞说道:“裴总,我听说你家和齐院士是世交啊?”   “…………”   见裴知谨默不作声、整个人都发凉,陈淮疑惑道:“裴总,喝多了?”   回想起在酒桌上……裴知谨好像也没怎么喝啊。   裴知谨怔住,半晌才道:“是世交,只不过到了我父亲这代就不怎么往来了,因为我爷爷去世的早……”   “哎……”陈淮叹了口气,摇摇头,“可惜……”   裴知谨收回落在曲惜珊身上的目光,沉了沉心绪,问道:“可惜什么?”   陈淮朝曲惜珊的背影扬了扬下巴,酡红上脸,道:“差点就是青梅竹马了。”   “…………”   青梅竹马?   好像还真是?   这么看来,他确实和曲惜珊有几分青梅竹马之相?   想着想着,眼前居然浮现出他与她两小无猜的青涩画面……   世家之交,他们应该是“哥哥妹妹”相称。   莫名悸动使然,让他不由自主又将目光转向了曲惜珊的身上,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算是对陈淮的答复。   陈淮笑了笑,打趣道:“那你可得对人家小姑娘好些,刚在席上,我看人家都要拿酒泼你了。”   他打了个酒嗝儿,一口酒气溢出,酣醉着继续道:“裴总,你该不会是……咸猪手了吧?”   “………………”   裴知谨一愣,头上俨然浇了一桶冷水般凝固住了所有的思绪,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   咸猪手?   他咸猪手?   他们当时隔了两个位置,他能把胳膊伸那么长去咸猪手?   他是路飞吗???   见裴知谨面色不虞,神色阴鸷,陈淮忽然酒醒三分。   他不自然地轻声咳了咳,道:“小姑娘是很漂亮,但你们毕竟是世交,你这么……是不是有点?……裴老爷子的在天之灵……”   “陈经理。”裴知谨冷冷打断他。   “嗯?”   “有这闲工夫胡说八道,不如去把《关于促进江城邮轮经济深化发展的若干意见》多看几遍,省得下次海事局再找你谈话。”   裴知谨说完,看也不看他就径直离去。   ——再让他说下去,他还真怕下一秒钟爷爷就出现在面前,指着他劈头盖脸地骂……   助理程岳紧紧跟上裴知谨,一眼瞧见裴总面色不佳,也不敢多问。   到了停车场,程岳拉开车门,裴知谨却驻步不前,丝毫没有上车的意思。   “裴总?”程岳催促了一下,“走吗?”   裴知谨抬了抬脚,他正看着远处路边,等待网约车的祖孙二人。   此时,难以迈出一步。   他提了一口气, 不由地揉了揉眉骨。   曲惜珊居然是齐水云的外孙女……   而他却以为曲惜珊是那种为了学术成绩而不择手段的人。   以为齐水云和曲惜珊是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他妈也太戏剧化了。   所以,综上所述,他今天都说了些什么瞎逼胡话?!   头疼欲裂之下,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刚才曲惜珊端起来的那杯酒,还不如直接泼他脸上算了。   程岳小心翼翼道:“裴总,您……还有其它事吗?”   “我在想一件事……”   他沉思几许,弯身上车。   该怎么哄她……… 第8章 该怎么哄她呢?   夜晚的江城,漫着淡淡的海风味,繁华大都市里,浪迹着无数朴实无华的脚印。   裴知谨坐在车里,阖上双眼,满脑子都是曲惜珊咬牙切齿给他敬酒的模样。   一张干净白皙的脸,眼眸却露着深深的憎恨。   八个字形容。   乖巧中暗藏着杀意。   他捏了捏眉骨,他说的得有多绝……   手机来了一条消息,滨城总部那边的秘书发来了极地探险邮轮的检测报告。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却闷热难挡,干脆一把扯掉领带,解开最上面的扣子,深吸一气。   本想打字,手指却僵硬地难以挪动分毫。   裴知谨揉了揉太阳穴,直接炸了一条语音过去:“这艘是和三元重工签订的极地探险首制船!现在它在试航期噪音远远超出了49分贝,不管多少个亿,我们是船东!打回去!”   副驾驶座的程岳一震,手里的ipad都差点掉地上。   裴知谨脾气虽然不算太好,但是平日里也鲜少这样怒极大吼。   可是今夜裴知谨从酒店出来,整个人都很沮丧的样子,脸色发灰不说,还带着一丝懊悔。   有些罕见……   这怕不是太过于劳累、走火入魔了吧?   程岳回头看了一眼裴知谨,试探性问道:“裴总,要喝点水吗?”   他举起一个杯子晃了晃。   里面是蜂蜜水,裴知谨经常参加饭局,蜂蜜水已经是必备物了。   裴知谨抬眼轻瞥,摆了摆手,“我今晚没喝几口。”   程岳愣住,“那是……?”   他仔细回想,今晚不过是津口母港的负责人、林船长、还有齐院士啊……   谁能让裴总憋那么大火气?   反复思忖,程岳忽然就悟了过来……   他怎么把她给忘了!   还有个漂亮的曲小姐啊!   程岳咽了咽口水,看来这十有八九就是因为曲惜珊了。   记得三年前,曲惜珊还是个低调无闻、哼哧哼哧攒小时拿推荐信的学生……   不过这次又是谁得罪谁了?   不敢想,更不敢问。   隔了好一会儿,裴知谨倏地伸掌捂面,极其疲倦地搓了搓鼻骨和面颊,待他镇定下来,声音沙哑道:“把她资料给我。”   程岳一听,脊梁骨都快软了,他“嗯”了一声,不假思索地调出曲惜珊的档案,把ipad递给他。   裴知谨接过ipad,只瞥了一眼,上面“曲惜珊”三个字烈日灼目一样 刺痛了眼睛。   他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   “……”程岳愣住,摒了口气,谨慎地抬眼看了一眼他。   ——裴总,你都快把曲惜珊三个字写脸上了,这还不够明显吗?   好在裴知谨也没再多问。   他接过ipad,低头翻看起来。   待看到“推荐信”三个字的时候,他不由地深深蹙起眉头。   “华宝海洋生物医药有限公司?”他疑惑道:“……她的推荐信不是齐院士写的?”   程岳点点头,“曲小姐离开阅航观鲸后,在齐院士的介绍下去了这家医药公司。这家公司以海洋生物的废弃物为原料,生产氨基葡萄糖等药品的半成品。她干了三个月,后来就申请了美国C大,去年年初上了UN的科考船。”   裴知谨默然将ipad递还给程岳。   他看着窗外,踌躇片刻,心中焦虑徒然增多。   “你知道曲惜珊是齐院士的外孙女?”   程岳认真点头道:“齐院士就这一个外孙女。”   裴知谨皱了皱眉,抬手搭在眉骨,斜靠在车窗上,斜睨他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程岳满面疑惑:?   他没告诉他吗?   扪心自问,他真的没告诉他吗?   愣了片刻,程岳艰难吞咽一下,镇定道:“裴总,早上我想说的,但是您不让我说,说不想听到这种关系……”   裴知谨:“…………”   祖孙关系?   好了。   他连锅都甩不出去了。   摊手。   裴知谨将头靠在椅背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眉间阴郁未散。   得罪了齐院士的外孙女,而且还跟裴家有世交之情。   真不知道曲惜珊会怎么跟齐院士说道自己。   -   “裴知谨这个人是不是脑子被驴踢过?!”   曲惜珊坐在车里,不满意地骂道。   还没等齐水云答话,她又愤恨道:“不对!驴都懒得踢他!”   齐水云原是在席间就发觉两个人气场不和,他离开接电话的那十几分钟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才不好相问,现下见外孙女这么生气,不由沉声问道:“珊珊,你和知谨……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曲惜珊瘪了口气,在鼻腔里冷冷哼了一声,“见过一次,也说不上认识……”   齐水云见她耷拉着脑袋,想着年轻人之间的事情大多都是说不清道不明,也不方便再细问。   曲惜珊默了一会儿,三年前的一幕幕涌上脑海。   本以为这辈子跟这种云端的人都不会有交集了,没想到拐了九曲十八弯,居然和外公是世交。   一想到裴知谨那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明朝暗讽地抨击她,曲惜珊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三年了。   时代在变迁。   经济在发展。   村头的砖瓦房写上了“拆”。   连脚踏两条船的梁听洲坟头草都三米多高了!   裴知谨居然还觉得自己是个为了学术造诣而“献身”的“伟岸小人”?   见曲惜珊憋红了脸不说话,齐水云皱着眉头问道:“那你今天为什 么想拿酒泼他?”   “他……”曲惜珊沉了口气,道:“他以为我和您是那种关系……”   她说的深沉,也乏力,语气委软,语调低落。   齐水云是什么人,活了七十年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亏没吃过,自然知道曲惜珊说的“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   他阖了阖眼,满是沟壑的脸上透着深深的忧思。   裴知谨不知道曲惜珊是自己的外孙女?   这不应该啊。   他皱眉自顾自发问:“难道裴复礼那小子忘了告诉他儿子你是我外孙女?”   曲惜珊耸耸肩,“可能吧。”   祖孙女相视一眼,没再说话。   曲惜珊努努嘴,极其不满地抠了抠指甲,堵着气,半张脸憋得通红。   良久,齐水云缓缓道:“是应该泼。”   曲惜珊噗嗤一笑,这才紧紧挽上齐水云的胳膊,“外公,您这才是统一战线。”   齐水云睁开眼,满是宠爱地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小外孙女,眼中彷徨而过,淡淡说道:“……这些年,对不起你妈妈和你了。”   曲惜珊愣住,笑容渐渐收紧,她眼眸一转,随即展开一个更粲然的笑容,说道:“没呀……”   她将脸埋在齐水云的臂弯里,蹭了蹭。   齐水云看着外孙女娇憨的模样,心底言不由衷地喜悦,谁不想含饴弄孙,谁不想尽享天伦之乐?   他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知谨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个好孩子,他为人正直,细腻谨慎……”   曲惜珊默默听着。   外公,您是不是对“好孩子”有什么误解?   -   齐水云和曲惜珊下榻的酒店是裴知谨的助理程岳安排的。   考虑到一老一少的起居方便,程岳特意安排了酒店的套房。   套房配备了二十四小时的保姆,并且有私人电梯直通底下停车场,安静舒适,隐私性极好。   到了酒店,曲惜珊看着这三室一厅的大套房和认真负责的程岳,抿了抿干涸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拧起了衣角。   如果刚才在席间,那杯红酒她真的泼出去了,还能享受到这种皇帝般的待遇吗?   ——不能,这绝对不可能!   算了,人要向“钱”看。   人家是手握世界顶级邮轮公司的裴总,你只是聘来的海洋生态顾问。   讨饭吃还要看人脸色呢,干嘛和钱过不去呢?   左右一想,这狗男人,除了嘴贱,好像也没别的缺点了?   然而刚想到几点好处,另一个声音又浮了出来:   不行不行,曲惜珊,你不能这么肤浅,如果此时因为一套总统套房就这么轻易倒戈的话,那么以后你的战场连硝烟都没点过就长草了。   淡定思忖下,曲惜珊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洗完澡敷了个面膜就躺在床上刷起了微博。   微博上也挂上了“江南”号的热搜。   这次“江南”号的下水,从海盛造船厂起航,到津口母港大概也就一天的时间。   剩下的两天,基本上就是商议下一次的交付仪式和系列会谈。   而且裴知谨在酒店还有两个内 部会议,有关于极地探险的新项目策划案也要提上日程了。   所以根本顾及不到她这个被送上前线的特聘顾问。   曲惜珊不禁欣然。   这傻逼忙起来就好,忙起来就没空来挑刺了。   她烦闷地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刷了一会儿微博,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抱了杯热水走到阳台上。   不愧是总统套房。   连海景都是没边没框的。   -   于此同时,曲惜珊所住的酒店套房隔壁,裴知谨正焦头烂额地处理一艘帆船游艇的订单。   这是他前年春天的时候,花重金让设计师打造的一艘私人豪华游艇,他预备年底放假的时候出海半个月放松一下。   然而五亿美金花出去了,德国那边的造船厂却一拖再拖。   下过水了,试航过了,法国BureauVeritas第三方也检验过了,但交付时间就跟他妈闹着玩似的。   裴知谨本来就心情不佳,这下更是恨不得把手机给摔了。   他高大挺拔的身体深陷在沙发里,双手搓揉了一下面额。   疲倦之下,明明心里想着的都是那艘468英尺的帆船游艇,眼前却浮现出曲惜珊那张明媚的脸。   “真是走火入魔了!”   裴知谨将手机往桌上一丢,走到阳台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口中,又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半掩着点燃。   他熟稔地将烟夹在指间,深深眺望着远方海景。   烟雾袅袅上升,尼古丁的味道蔓延在阳台上,飘往无边无际的海天之际。   眼圈缓缓吐纳,男人的脸在烟雾之中忽隐忽现。   身处酒店的最高层,看着远处津口母港那艘恢宏气势的“江南”号邮轮,也不过是汪洋之中的一叶孤舟。   裴知谨淡淡一哂,吐了口烟圈,垂眼自言道:“……该怎么哄她呢?”   烟雾散去,他掐灭了烟头。   正准备转身回房,却忽然觉得后背发凉,一种贯彻心扉的寒意席卷而来。   他倏地回头,只见隔壁阳台投过来的两道犀利目光,就这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   曲惜珊抱着手臂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写了四个字。   你想哄谁? 第9章 她一定是吃醋了。   飘散开的烟霾顺着海风吹入无尽的海天之际,远处的灯塔倏忽闪亮。   夜幕中,近海起伏的微波如同一条银河倾泻而下,如水般清凉的海风轻轻将白日的喧嚣浮华洗涤漂净。   夏夜温暖,曲惜珊只穿了一条藕荷色的裙子。   她靠在围栏上,闻着烟草味混着淡淡的花香,格外沁人心脾。   见裴知谨在隔壁,曲惜珊倒也不惊讶,既然是程岳安排的房间,便心里有数。   她侧目而视,微微一笑道:“裴总晚上好呀。”   裴知谨怔了两秒钟,待双眸反复确认了一下隔壁阳台就是曲惜珊的时候,他第一次破天荒地感觉到了心慌。   他别过头去,舌尖上尼古丁的瘾还未消散,却好像已经埋入了另一种瘾。   远处的海鸥掠水 而过,洋洋洒洒扬起一片涟漪。   裴知谨收回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曲惜珊,口中的涩麻漫延及肺,不由哑声道:“晚上吃饱了吗?”   曲惜珊蹭了蹭脚尖,靠在围栏上的身体微微一侧,不咸不淡地说道:“饱了。”   裴知谨淡淡“嗯”了一声,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愈渐灼热。   他转着手里的打火机,一开一合发出“咔咔”的细小声音。   “我看你在席上好像没怎么动筷子。”   闻言,曲惜珊翘首看来。   男人的高大的身影隐在夜色帷幕之下,他只着一件白色衬衫,解了领带,领口凌乱敞开。   原本的禁欲气息,在此时此刻消失殆尽。   不经意间,她看见一颗星星悬挂在他身后的夜空之中。   只这一颗,闪闪烁烁,遐想万千。   耀眼和碍眼总是共生共存。   曲惜珊垂眸,轻声嗤笑一声,待再抬眼,只甜甜一笑,“当然饱了,看到裴总您的那一刻,我就饱了。”   她说完,径直推门回房,只留下裴知谨茫然立在原地,看着对面大力拉上了阳台的窗帘,举步难移。   夜来风大,上帝把智慧洒满人间,却给你打了把伞。   你就说吧。   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   接下来的两日过得很快。   裴知谨基本上都奔波于各系列会谈之间。   除了海事局派来了常驻工作人员,津口母港也成立了专项工作组与世洋之心的工作室对接,确保海事检验工作的完善度和合格率。   如曲惜珊所愿,裴知谨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更没有心思来管她这个芝麻大小的海洋生态顾问了。   拿着不菲的薪酬,反倒落得个清闲。   这种快乐,简直反人类!   裴知谨这两天只问及过一次曲惜珊。   他靠在酒店办公椅背上,将两个袖箍扯下,扔在办公桌上,沉声问道:“为什么她住在我隔壁?”   程岳立在跟前,闻言一愣。   思忖一番之后,道:“裴总,董事长不是说要多照顾他们一下吗?我就给安排了总统套房,但是这家酒店的标准只有两间,所以……”   所以就直接导致于只隔了一堵墙?   间接导致于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裴知谨烦躁地捏了捏眉骨。   这个程岳,自从前日中午从海盛造船厂接到齐水云祖孙俩之后,办事就少根筋似的。   他沉声道:“是不是江南号下水的时候,你的脑子也跟着下水了?”   程岳:?   他跟着裴知谨不短的时间了,一直稳妥谨慎。   可这两日,裴知谨时不时就要找个茬,这倒让他莫名担忧起来,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够好了?   程岳小心翼翼问道:“那裴总,您的意思是?……”   这次行程都快结束了,总不能把人家一老一小给赶出去吧?   裴知谨按了按太阳穴,两眼半阖着靠在椅背上转了小半个圈,食指扣在椅子扶手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程岳不由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般来说,裴知谨做出这个动作,都是有什么重要 言论要发布,而他必须瞻前马后,勒紧裤腰带唯命是从。   “以后注意了……”裴知谨淡淡说道。   “……?”程岳抬眼,谨慎听着。   裴知谨深吸一口气,忽地轻轻喟叹一声。   他哂笑道:“距离产生美。”   说完,他转过椅子,放倒椅背,两眼闭阖,深深叹了一口气,便不再多语。   “…………”   程岳脸一僵。   原来如此……   难怪这两天跟吃包子没馅儿似的憋屈。   距离产生美……   行吧,您是老板,您说的对。   -   临近返回滨城的前一天。   曲惜珊跟着齐水云参加了世洋之心的一个内部会议。   参加会议的员工都是元老级别的,还有“江南”号的五大部门经理。   齐水云作为特邀科学技术人员,又是中科院的院士,声望在外,众人也是给足了面子,不仅让他上座,还不住地夸赞了一下齐老的学生。   曲惜珊矜持笑着挨个打了招呼,自我介绍了一下,也算是个预备入职报到了。   会议期间,她默不作声地坐在齐水云的身后——会议室的犄角旮旯里。   今天的会议无非是跟江南号有关,交付仪式定在了十二月一号,首航定在了明年的三月一号。   在这期间,所有的直接面客部门都要整装待发。餐饮部总监、宾客服务部总经理、市场营销总监、娱乐部总监、人力资源部经理尽数到位。不仅广下海乘招聘信息,还要搜集顾客资源。   会议进程很慢。   涉及到海洋生态旅游的新项目也只是浅浅带过。   曲惜珊不觉有些发闷。   她正无聊抬眼观摩时,忽然就注意到了一个来做志愿者的漂亮女大学生。   女大学生走过来添了一些茶水,两只眼睛却一直黏在裴知谨的身上。   曲惜珊看着她,有些好笑。   呵呵……   这年头,连傻逼都有人喜欢。   你说这世道、这人心,能不堕落吗?   曲惜珊手里捧着笔记本,笔尖下的字却歪歪扭扭,写的东西也是不尽人意。   烦闷之下,她看着那个漂亮女学生将茶水端放在裴知谨的桌上,眯了眯眼,手下一紧,将笔记本上的这页纸直接撕了下来,揉成一团。   ——姑凉,这男人,是个傻逼,你可别错付了青春。   而曲惜珊的一举一动,落在裴知谨的眼里,却是另一番表现。   市场营销总监正汇报着游客中心搜集来的市场反馈,意对未来航程销售和艺术品拍卖两个营销策略作出调整。   裴知谨一边听着市场营销总监侃侃而谈,一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曲惜珊的反应。   旁边的女大学生又送来一杯普洱茶……   这是第四杯了。   裴知谨脸色微沉。   他又不是茶宠!   灌进去那么多普洱,是能包浆啊?还是能发酵啊?   曲惜珊瞥了一眼女大学生,心底冷嗤,狗男人还真是会祸害良家妇女啊。   手中的圆珠笔重重落在笔记本上,力度大得几乎要把纸给捅穿。   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很低,曲惜珊不由地紧了紧身 上的外衣,纵使周围环境再凉再冷,她的脸上也憋得红红的。   从裴知谨这个角度看过去,黑色瀑布般的直发披在肩上,那张粉扑扑的小脸若隐若现,而她明亮清澈的眼睛时不时打量一下那个女大学生,尽是不屑。   本着上两代的世交之情、原有的青梅竹马之意,裴知谨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蜜汁自信……   根据他最直观的判断……   曲惜珊吃醋了!   对,一定是这样。   他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会议室很安静,市场营销总监认真地说道:“因为江南号主打的是中国市场,母港设在江城津口,所以岸上游的计划我们决定用last minute的方式来促进销售,而且鉴于包船、分销等各种中国特色销售模式,last minute的价格,才是最划算的……”   曲惜珊默默地听着,在小本本上记了下来。   市场营销总监不愧是市场营销总监,深深抓住了中国大众游客的心理,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游,谁不希望呢?   她也想,可是没人陪她啊。   曲惜珊想着想着,抬眼随意看了一圈。   无意中瞥到会议室一旁杵着的女大学生志愿者依然盯着裴知谨,两个眼珠子都要飞过去了。   她不禁瘪了瘪嘴,冷哼一声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又重重写了一行字。   裴知谨看在眼里,听着市场营销总监的分析策论,只觉得心里一阵堵得慌。   他不希望曲惜珊误解,这是第一个想法。   他在哄女人的道路上有又多了一道艰难险阻,这是第二个想法。   他默不作声,解开袖扣,挽起袖口,将手腕上的手表摘下,扔在一边。   “哐当”一声,会议室众人皆抬头看着他。   市场营销总监一愣,放缓了语速问道:“裴总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裴知谨看了他一眼,冷冷“嗯”了一声。   “…………”   市场营销总监简直要窒息了。   到底哪里不满意了?   这份报告他改了十几次了。   再打回去他可真想原地爆炸了。   会议室众人屏气凝神,裴知谨的脾气说不上坏,但也说不上好,平日里板着脸跟个财神一样就罢了,至少在对待员工上是一视同仁的。   可今天裴知谨明显就是带着脾气来开会的,众人相视一眼,同时又低下头去,生怕有什么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   市场营销总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中的报告跟定时炸|弹一样。   正等着裴知谨下最后通牒,哪知自家老板只是轻哼了一声,侧脸看向站在角落的那个女大学生志愿者。   他指了指她。   会议室众人:???   女大学生怔住,看着裴知谨的眼神顿时窘迫羞赦,脸颊缓缓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心中锣鼓喧天。   ——多亏自己可劲儿地倒茶,终于引起霸道总裁的注意了!   众人仓惶低下头去。   在座高层大多是男人,裴总看上的人,他们可不敢再看了。   齐水云面色不虞地挪开了 视线,端起面前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这小子,比他爷爷差远了。   曲惜珊瞪大了眼睛。   ——这狗男人,眼里都放光了,就差没在脸上写着“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就在女大学生等着他拍拍大腿说出“过来”两个字的时候,裴知谨忽地又指了指门外。   他沉声道:“你,出去。”   声音冷冰冰,没有半分情绪。   ……嗯?   会议室众人又齐刷刷抬起脸来。   他们满面疑惑地看着裴知谨,再看看那个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的女大学生。   “…………”曲惜珊一愣,手中的笔一抖,纸都蹭出沙沙响声。   女大学生立刻反应过来,她惶然低下头去,连吱都没吱一声,就仓促转身,出了会议室。   “…………”   众人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会议室安静无声,安静到可以听到裴知谨放在桌上的那块手表发出的机械颤音。   “嗒,嗒,嗒,嗒……”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齐水云紧蹙的眉头又舒展开。   这小子,比他爷爷厉害。   而市场营销总监终于舒了一口气。   与他无关,那就好,那就好……   “嗤……”曲惜珊旁观冷笑,这结局她还真没想到,原以为他是个世人皆可的大海王,没想到却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她低下头去,胡乱地在笔记本上唰唰写着漫不经心的字。   裴知谨缓缓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踱着步子走了起来。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市场营销总监,“继续。”   市场营销总监调整了一下心绪,将最后几个要点有条不紊地归纳总结一一道出。   裴知谨认真地听着,眼睛却落在了齐水云身后的那个位置上。   曲惜珊低着头,专心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俨然就是一副好好听课的好学生模样。   窗外的阳光透过偌大的玻璃投射进来,照在曲惜珊半张侧脸上,柔和的面部曲线像流水一样软化在了心田里,丝丝入骨。   裴知谨不由有些恍惚。   时间仿若静止,只余下远在天边的声音。   他驻步在她身后。   而她却毫无察觉。   漂亮纤长的手指,握着笔都的姿势都是那么的优雅恬静。   裴知谨顺着她的手往下看去。   然而就在他看到她写的那些字的时候,脸上罕见的柔和表情遽然就凝固了……   纸页上颠过来倒过去就只有六个字:   裴知谨,大傻逼。   裴知谨,大傻逼。   裴知谨,大傻逼。   裴知谨,大傻逼。   ……   ……   她还在写,他就在那看。   而他心中为她而起的那股“蜜汁自信”,瞬间就被这“六字真言”狂轰滥炸得尸骨无存…… 第10章 引航座头鲸?她还真是让……   后半场的会议进行地罕见的顺利。   甚至娱乐部总监对总部外联的演出调整计划都搞错了,裴知谨居然一点也没在意。   只道重新整理演出计划,递交到总部来进行外联。   几个高层面面相觑。   因为按照以往的标准,裴知谨掀桌子都有可 能。   海洋生态旅游项目被推后到回滨城总部再议,所以曲惜珊在后半场会议也就完全处于放松状态,本子上写满了她心心念念的“六字真言”。   会议结束后,裴知谨直接大步流星走出会议室,连个“散会”都没说。   但众人皆看得出来,裴知谨脸色阴沉得简直可怕。   他不是没脾气。   他是已经气得没脾气了。   -   晚上,齐水云接到北海深海海洋与工程研究所打来的电话。   科考队在北海公海海底发现了一个大型富稀土矿。   根据国际公约,海底资源谁先勘探谁就有优先开发权,所以此次勘探势在必行。   齐水云连夜赶去了北城,连晚饭都是在飞机上吃的。   临走前,齐水云带着极其不情愿的曲惜珊,找到裴知谨。   “珊珊是明天下午两点半的飞机回滨城,如果可以,知谨你让人送一下吧。”   最近网约车出事情的太多,齐水云实在是不放心。   曲惜珊一言不发,心道:求你了,说不好吧。   裴知谨看了一眼曲惜珊,淡淡一笑,“好,齐院士。”   齐水云放心地拍了拍裴知谨的肩,笑道:“那就多谢了。”   裴知谨回敬,“齐院士言重了,我们两家是世交,这是我应当做的。”   齐水云笑得更开心了,继续道:“那以后珊珊就是你的妹妹了……”   曲惜珊倏地抬头。   妹妹?   什么妹妹?   如果裴知谨喊自己妹妹,那她岂不是要喊他……   哥哥?   不可能!   这辈子都不可能喊哥哥!   这种亲密到可以情侣相称的称呼,瞬间在她眼中跟“狗男人”平起平坐了。   没察觉曲惜珊阴沉的表情,齐水云还拉着裴知谨在一旁絮絮叨叨,“说实话,这次她来世洋之心当这个顾问,老头子我也是有些忧虑的,珊珊比较任性,有的时候得多哄哄……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女……”   齐水云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曲惜珊捂了捂脸。   ——外公您这话说的,怎么跟临终遗言似的。   最后,齐水云又交代了几句,才拖着行李箱大步离去。   曲惜珊前去相送。   裴知谨看着一老一小的背影,捏了捏眉心。   齐院士,您这外孙女……   您自己哄过吗?   -   第二天早上,曲惜珊睡了个懒觉。   本想着去吃个早饭再回来收拾行李。   然而刚走到阳台吹了会海风,就听见不远处的海滩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津口母港码头人头攒动,似乎都在指着海里的什么东西大呼小叫。   曲惜珊拿出手机,将摄像头放大了50倍,这才在屏幕里找到人们惊呼的原因。   一头座头鲸误打误撞游进了码头里,被困其中无法出去,只焦急地左右转头,几次三番撞上一旁的游艇船坞。   曲惜珊赶紧套了件衣服,穿着拖鞋就狂步奔向码头。   津口母港客运大楼已经疏散了围观的人群,只有一架无人机在码头上方盘旋。   母港负责人陈淮看见曲惜珊,连忙迎上 来问道:“曲小姐,齐院士呢?”   曲惜珊盯着那头差不多十米不到的年幼座头鲸,说道:“他回北城了。”   “这……”   “你放心,我来搞定。”   陈淮点了点头,他不了解曲惜珊,但是齐水云的学生兼外孙女,他还是放心的。   曲惜珊站在岸边大致观察了一下,座头鲸年纪小,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无外伤,便直接拨通了江城海洋研究所的电话。   没多久,研究所的人匆匆赶来,并且带来了水听器。   研究所的研究员大部分是曲惜珊的大学同学,所以大家见面也只匆匆打了个招呼,就着手于引导座头鲸游回大海的研究工作。   座头鲸的误入点离“江南”号邮轮非常近,待陈淮疏散人群之后,程岳也汲汲皇皇赶了过来。   他见曲惜珊只穿了个松垮的外套和拖鞋,不由一愣,“呃,曲小姐?”   曲惜珊看了他一眼,指着邮轮说道:“让船长关闭发动机,否则邮轮制造出的噪音会影响我们和它的对话。”   “裴总已经要求关闭了。”   程岳一顿,接着又一头雾水问道:“……和谁对话?”   “座头鲸。”   “……?”   曲惜珊大步走向游艇码头,问道:“这码头裴总有游艇吗?”   程岳怔了一下,指着不远处停靠在外侧的一艘双层游艇说道:“有。”   他拿出钥匙。   曲惜珊一把接过,“谢谢……就知道他有……”   程岳还没来得及问道一番,就见曲惜珊回头和几个研究所员工商议了一下,便扛着水听器往游艇走去。   程岳看着曲惜珊穿着拖鞋一路狂奔的背影,怔了两秒钟,赶忙追了上去,“曲小姐,你会开吗?”   曲惜珊将水听器放上游艇,把牵引绳缠好,头也不抬地说道:“A2F。”   程岳一听,瞪圆了眼睛。   A2F是可以驾驶海上20米以下的机械和风帆混合动力游艇的驾驶证。   一个小姑娘,看着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的样子,居然有海上游艇驾驶证?   程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看着她忙忙活活的样子,眼睛还是微微发肿的,想来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就一路跑了过来。   他低头给裴知谨发了一条消息,便急忙给海事局的人打电话,以备不测。   曲惜珊降下发动机,推动发动机竿,看着时速表迅速提了上去,转头跟同行的两个研究员说道:“江城海洋馆的潜水员还没到吗?”   研究员道:“堵路上了,马上就到。”   正说着,几个人就见潜水员快步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不好意思,滨江大道太他妈堵了。”   曲惜珊开动游艇,尽量用4到5节的速度缓缓朝着座头鲸的方向移去。   准备好了水听器装置,因怕座头鲸受到更大的惊吓,曲惜珊提前关闭了发动机。   待潜水员缓慢靠近之后,她和另外两个研究员才开始模拟座头鲸发出来的声呐。   凝神倾听。   深海之中,茫茫无音。   远方的歌声 在漆黑幽寂之中亦深亦浅地传扬。   水下和水上,两个世界,两种声音,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交流方式。   静和闹,同时在进行。   水听器将声呐转化为电信号,在曲惜珊的耳朵中,一声声的鲸歌,无助而又急切……   -   岸边,裴知谨在开完一场视频会议之后匆匆赶来。   他在会议间的时候就听说了座头鲸误入码头一事,第一时间便要求“江南”号关闭发动机。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码头,见自己的那艘游艇被开入海中,疑惑问道程岳:“怎么回事?”   程岳怔了怔,瞥了一眼远处的游艇,他一顿,说道:“曲小姐借走的,应该是想用声呐将那头座头鲸引回海里。”   闻言,裴知谨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程岳递过来望远镜。   他接过,从镜头里看去,偌大的游艇甲板上,不过三两个人,连一个船员都没有。   裴知谨皱了皱眉,疑云上脸,沉声问道:“谁开过去的?”   “曲小姐。”程岳屏气凝神,小声道:“她有A2F……”   裴知谨眼神一炬,他看了一眼程岳,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又转向游艇的方向。   手指渐渐地缩拢,掌心的沟壑在大力的握紧下,被指尖顶得隐隐作痛。   开游艇用水听器为座头鲸引航。   这女人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早上的阳光早已遮过了头顶,炎热的夏天,知了高声叫着,惹得心扉悸然。   望远镜里,曲惜珊被放大的身影坐在甲板上,镜头扫过她白皙的面庞,如蓝海般清澈的眼神,嘴角的弧度似月牙微微勾起。   一片海天交织之下,阳光洒在湛蓝色的海面,波光粼粼,映衬着那个茫茫暖暖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远处几声依稀可闻的欢呼,一个潜水员挺身攀上游艇。   座头鲸终于被引回了大海的方向,只需几分钟,它就能远离这片海湾。   游艇又缓缓朝着码头的方向驶了回来。   待抛锚入海,曲惜珊累得几乎精疲力尽,想着今天下午的飞机应该是赶不上了,只能哀叹一声。   改签费都能再买一张机票了!   几个研究所的老同学跟曲惜珊打过招呼之后,便带着水听器下了船。   疲惫不堪的潜水员也收拾了一下包袱,蹭了一辆车折回江城海洋馆。   曲惜珊正准备下船,刚迈出一条腿,就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熟悉的雪松后调,暖意之下,还萦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   她一怔,顺着这只手抬眼看去。   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衣。   上臂的袖箍将两个袖子勒了上去,露出强劲有力的小臂。   领口未系,半敞着锁骨。   海风中,禁欲与狂放并存。   “……”   这狗男人。   帅起来的时候,还真是跟太平洋似的,没边没际了。   裴知谨淡然看着她,垂眸下,似乎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曲惜珊冷嗤。   邀功啊?   还是请赏啊?   没见鲸鱼差点把你那宝贵的“江南”号螺旋桨给撞烂吗?   有本事搬个苏 州园林,没本事终止海洋噪音。   一想到人为噪音扰乱了鲸鱼正常的声呐沟通,才导致的迷路误闯,曲惜珊就想把眼前这狗男人绑块石头扔进水里。   光想想都很解气!   但是打量了一下这人一米八七的身高,自己整个就一霍比特人,相差悬殊,还是算了吧。   她冷冷看了一眼裴知谨,稍稍侧身,就要从他身边绕过。   “曲惜珊。”   裴知谨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曲惜珊一惊,随即抬手甩开他。   头顶那架无人机依然在盘旋,摄像头之下,曲惜珊莫名觉得有一种被抓奸的感觉。   她愤然道:“裴总,人家海洋爱好者拍视频呢,你在这拉拉扯扯,想赶着在江南号的试航发布会上贡献花边新闻啊?”   裴知谨蹙了蹙眉,他本意并非如此,只是见她疲惫了一上午,想搭把手。   但见她的排斥,他也心中了然。   他淡淡道:“看你太累了,只是想扶你一把。”   曲惜珊垂眼抿了抿嘴,待抬头,她举起双手,笑得粲然,“裴总您看,我胳膊腿都好着呢,您这么一扶,我还真怕有些人跟您一样脑子进水了,以为我是您见不得光的小情人呢。”   她说完,笑容一敛,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便绕过他大步离去。   “……”   小情人?   还见不得光?   海风灌进耳朵里。   混着湿咸和淡腥。   裴知谨望着曲惜珊远去的背影,眼眸一恍。   她跟一头鲸鱼说的话都比跟自己说的多!   她对一头鲸鱼都比对自己有耐心!   这要他怎么哄?! 第11章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错过了飞机,曲惜珊只能改签机票回滨城。   座头鲸误闯码头一事被海洋爱好者用无人机全程录了下来,当天夜里就爆上了抖音头条。   于是立刻就有媒体联系了过来,曲惜珊只好答应做一个小采访,便又多待了两日。   来采访的记者请来了当时在场的另外几个江城海洋研究所的研究员和海洋馆的潜水员。   几个人一脸懵逼地坐在那。   都和动物打多了交道,在镜头之下,一个比一个社恐。   面对一堆“嗯”“啊”“哦”,记者简直不知道怎么去活跃气氛。   记者扶了扶眼镜,问道:“曲小姐,我看你当时连拖鞋都没换,心里肯定是很着急的吧?”   “嗯。”   “……”记者顿了顿,“那么大一头座头鲸,不怕吗?”   曲惜珊一愣,这算什么问题?   你怕你的话筒和录音笔吗?   她摇摇头,“不怕。”   “……”记者张了张嘴,滞了片刻,“要不你再多说一点?”   曲惜珊想了想,缓缓道:“这头座头鲸不到十米,其实还是个宝宝,应该是刚刚离开妈妈的,独立能力尚欠,受人为噪音影响,所以误入了码头。”   “原来是宝宝啊,那真的是很感谢我们深海海洋与工程研究所的研究员和海洋馆的潜水员,将这头座头鲸宝宝引回了海里……”   稀稀拉拉的鼓掌。   “……”   记者尴 尬地笑笑。   他凝神看了一眼曲惜珊,想到她娇小的身形,却在游艇上迎着烈日为座头鲸引航,不觉有些钦慕。   他说道:“我记得曲小姐之前是上过电视的吧?呼声很高,很多男性海洋迷特别喜欢你。”   曲惜珊一听,略有些羞赧地拂了拂头发,“哪里,没有……”   记者说着说着,话题就转了,他问道:“那我帮广大海洋迷问一下哦,曲小姐有男朋友吗?”   来了来了。   这种问题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曲惜珊敛了敛眉眼,“没有。”   记者继续问:“那曲小姐对未来另一半有什么要求呢?”   她愣了愣,瞥了一眼周围几个研究员,见他们脸上无一不呈现出“千万别问我”的神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能有什么要求?   男的?活的?   记者笑眯眯地端着iPad,看着当时的视频,却在镜头转向游艇码头的时候忽然怔住了。   码头边,那个紧紧拉住曲惜珊胳膊的男人……   他面不改色地放大仔细一看,眼神倏地一变。   世洋之心的总裁裴知谨?   记者挑眼从镜片后仔细看了一眼曲惜珊,小心翼翼地关掉了iPad里的视频。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曲小姐不用说了,这段我们不播……”   ……?   曲惜珊:你知道什么了?   -   又过了两日,临出发回滨城的早上,曲惜珊在被窝里挨到九点的时候,才想起来早餐九点半就要结束了。   匆忙洗漱穿衣之后,曲惜珊便奔向早餐厅。   因为这次的“江南”号下水仪式,所以这个酒店基本上被世洋之心包了,来吃早餐的全是世洋之心的员工。   曲惜珊要了一碗馄饨,两根油条,一杯豆浆,就找了个空桌子坐下慢慢吃了起来。   幸好改签的机票是在下午,要不然又要误机了。   吃完早餐后,正欲起身,却见桌边已然站了个人。   第一个反应是来要小费的,但是随着视线往上挪去,整个人都懵了。   一身笔挺的白色海员水手制服,双侧黑底肩章,金色一锚两杠。   而那张熟悉的脸正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   就是一盘菜……   梁听洲?!   这人不是坟头草三米多高了吗?!   这特么是诈尸吧?!   可就算是诈尸,穿的也应该是顶戴花翎清朝官员服,一蹦三跳。   这怎么是远洋轮船二副的制服?还纹丝不动地杵在自己面前?!   曲惜珊愣了愣,试探性道:“梁听洲?”   梁听洲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惜珊,好久不见。”   “这几年过得好吗?”   “我在抖音刷到你的视频了。”   “前天在码头引航座头鲸的人是你吧?”   “你的身影,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可真厉害,那么远都能认出来。   他言语间有些哽咽,看着曲惜珊的眼里逐渐露出一丝苦涩的相思,如果不是知道他曾经干过的缺德事,曲惜珊恐怕真要觉得他是个情深义重的好男人了。   见她带 着疑惑之色,梁听洲也不意外,他说道:“我去考了海员,今年刚做上二副。”   曲惜珊呆滞了片刻,随即转过脸去轻嗤一声,道:“三年你就当上二副了?你现在签的哪里的合同?”   梁听洲盯着曲惜珊的脸看了一会儿,道:“世洋之心。”   “………………”   所以,他俩算是半个同事了吗?   曲惜珊抿了抿嘴,“那你挺闲的啊,一个二副,不在船上待着,反而在陆地上,你这远洋二副是水陆两栖的?”   她不屑地拍了拍手,自顾自地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梁听洲一见,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腕。   “惜珊,别走!”   “放手!”   这一幕,恰巧就被路过的程岳看到个正着。   而程岳又恰巧喊住了走在前面的裴知谨,“裴总,那不是曲小姐吗?”   于是,裴知谨恰巧就这么顺着程岳的目光看去。   那个身着二副制服的男人,紧紧拉着曲惜珊的手腕。   曲惜珊穿得随意宽松,又是连酒店拖鞋都没换!   裴知谨眼底一沉,冷冷问道:“那个人是谁?”   程岳一愣,深吸一口气,道:“这次江南号试航的二副,林船长手下的人。”   裴知谨脸色微微一变,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却又想不起来。   他闭眼揉了揉眉骨,尽量将往昔关于曲惜珊的一些记忆片段拼凑起来。   一幕一幕,一帧一帧……   记忆里,那个明媚的年轻女孩指着远处的公主号邮轮,不耐烦地说道:“梁听洲,你什么时候买得起它,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   裴知谨睁开眼,不由低声嗤笑一声。   呵,前男友啊……   还真是巧啊……   这边还在回忆过去,那边已经在畅想未来。   梁听洲紧紧握住曲惜珊的手腕,“惜珊,你不是要出海科考吗?我以后一直陪着你出海,好不好?”   听得这番说词,曲惜珊心底莫名产生了一颗芝麻粒大小的感动。   然而她根本没有心情跟他闲话家常。   她冷冷说道:“你签了世洋还想上国家招标的科考船?你脚踏两条船上瘾了吧?”   说完,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餐厅外走去。   曲惜珊脚步飞快,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却走出了百米冲刺的感觉,生怕身后的梁听洲跟个魂一样飘上来。   哪知闷着头刚出门,她就严严实实撞上了一个人的胸口。   脑袋嗡得一声,疼痛袭来,脚下发软,整个人都往后一仰。   她下意识地就伸手拽紧了面前之人的衬衣,而同时,那人也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两股力量相撞,曲惜珊不偏不倚地栽进了那人的怀里。   “…………”   手里紧紧攥着白色衬衣,冷杉雪松的香水后调淡淡飘入鼻尖。   温热的胸口,微微吐纳的鼻息,这个怀抱再熟悉不过了!   除了裴知谨,还能有谁?   曲惜珊怔眼看着面前被自己攥得凌乱的衬衣,一头乱麻。   “抱够了?”   头顶传来一声冷言,凉薄无味 。   曲惜珊回过神来,想也不想地直接推开他,后退半步满面怒意道:“……怎么又是你啊!”   裴知谨理了理被她揪乱的衬衣,看着扭曲得不成型的领带,他冷嗤,喉结滚动,道:“你自己扑上来的,你问我?”   一旁的程岳一见,立刻转身,自动进入隐形状态。   曲惜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这才调整了一下情绪,赔笑说道:“撞到裴总了,是我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曲惜珊。”裴知谨打断他。   “干什么?”   曲惜珊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她见这狗男人面色不虞,忽地想起自己态度欠佳,随即又展开一个温柔的笑容。   “裴总,我下午的飞机,这次绝不能误机了,我现在要回去收拾行李,就不打扰您溜达了。”   她冲裴知谨甜甜一笑,两个小梨涡挂在嘴角,像极了海边初升的小太阳。   裴知谨心底一软。   一直这样该多好,他的世交小妹妹……   曲惜珊正欲转身,哪知裴知谨忽地就拉住了她的手腕。   曲惜珊回头垂眼:?   这些男人怎么回事?   一个个的都喜欢拉手腕?   这么喜欢拉手腕怎么不去给人按摩呢?   与梁听洲不同的是,梁听洲拉住她的时候还带着一丝温柔,而裴知谨则完完全全用蛮力牵制住她,让她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   曲惜珊瘪了瘪嘴,嘴里鼓着一口气。   奈何这是在酒店早餐厅的大门口,只低声道:“裴总,你想让你的员工们看到你在这跟我纠缠不清吗?”   “…………”   裴知谨脸色一顿,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忽地就想起了那张写满了“裴知谨,大傻逼”的六字真言。   他捏了捏眉骨,正欲松开她,余光却瞥见餐厅里,梁听洲拿了一份打包早饭,一边理着制服衣襟一边往外走。   他不由蹙眉。   ——曲惜珊扑的是我怀里,你理什么衣服?   他眼底沉了沉,没等曲惜珊回过神来,就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往走廊一侧拽去,“看到就看到吧。”   看到也好,世交家的小妹妹,本来就是他的关系户,这层关系,迟早有一天要公布于众。   曲惜珊冷不丁被她拖走,两条腿都不听使唤。   她虽然身形娇小,但身材比例很好,腿倒是不短。   她踉踉跄跄几步跟上他的步子,不情不愿道:“……你干什么啊?”   裴知谨默不作声,待转了个弯,寻到一个僻静的安全出口大门,将她往里一推,回身就关上沉重的防火门,抬手将她抵在门上……   曲惜珊看着他的两条胳膊一左一右支在她的脑袋两边,顿时一愣。   这没来由的玩什么壁咚?   这人是有毛病吗?   韩剧看多了吧?   寂静悄然的消防通道里,昏暗无光,裴知谨的脸就近近贴在眼前。   不得不说,他这张脸确实很帅,以至于这种距离这种角度来看,都找不到一丝瑕疵。   眼下无人,曲惜珊涨红了脸,眼神明显慌了一下。   她尽量往后缩 了缩,把自己紧紧贴在门上,哪知裴知谨却靠得更近了。   炽热的目光,温热的鼻息。   温存包裹着,萦绕在周身。   曲惜珊沉了沉气,低声道:“裴总,人家死缠打烂至少还有个限度,你这简直就是耍流氓。 ”   裴知谨挑了挑眉。   死缠烂打他自然知道说的是梁听洲,但是耍流氓……?   她把他当什么人了?   他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   “曲惜珊,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   这下轮到曲惜珊愣神了,她微微张开嘴,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她浅浅发红的嘴唇一开一合,哑口无言的样子像只炸毛的小猫,裴知谨抬起胳膊,后退一步,“既然受齐院士所托照顾你……”   曲惜珊抬眼轻浮看着他,“所以呢?”   她是四肢残疾了还是大脑受损了,需要人照顾?   裴知谨垂眸沉思,语气放缓了很多,说道:“我为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道歉,如果可以……”   “……?”   他抬眼看着她,认真道:“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第12章 真他妈难哄!   重新认识,既往不咎。   世交之情,长远不变。   以哥哥和妹妹的关系。   罕见的屈尊,曲惜珊倒是真的没想到。   她看着面前被她蹭皱的衣衫和领带,心里却莫名觉得火大。   金字塔顶层待久的人,说话都是一种命令的口吻。   凭什么他道歉,她就要接受?   她抬头,笑意盈盈道:“裴总,您是不是这两天会开完了?”   裴知谨没立刻回话,他打量着曲惜珊的眼神和语气,既然问他是不是开完会了,言外之意不就是问他是不是有时间吗?   当然有。   必须有。   即使没有也会挤出来。   他掀了掀眼皮,带着一番探究的味道说道:"是。"   曲惜珊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耸了耸肩,强压下拿起旁边灭火器狂敲他一顿的心理,在心底疯狂翻了几个白眼。   “难怪,挺闲的。”   她说完,转身就推门而出。   脚步之快,让裴知谨反应不及。   门外,市场营销总监和娱乐部总监正说着话从走廊一侧路过。   眼瞧着前方的安全通道大门一开,跑出来一个满脸涨得通红的年轻女人,面带一丝怒气,头也不回地朝客房方向跑去。   而紧接着,大门又被推开……   裴知谨理着衬衣和领带大步而出,脸上的表情一如那日在会议室般阴沉得可怕。   他亦朝客房方向走去。   沉声低吼了一句:“真他妈难哄!”   市场营销总监和娱乐部总监相视一眼,腾地在原地怔住了。   “我去……”市场营销总监一脸惊愕,“裴总说脏话了?”   娱乐部总监也是倒抽一口气,“刚那个……不是齐院士的学生吗?”   “啊?哪个?”   “你老年痴呆啊?就前两天早上开游艇给座头鲸引航的那个。”   “噢……噢噢……噢噢噢……”   两人又相视一眼,皆张大了嘴巴,不言而喻。   许久,市场营销总监乐呵呵 道:“你看,我就说嘛,那天在会议室,裴总憋着一通火不是因为我。”   “………”娱乐部总监斜睨了他一眼,“……因为你?”   他打量了一下市场营销总监,抬脚大步离去,耻笑道:“一个秃子,哪来的自信……”   -   曲惜珊回到房里,收拾好行李,便约好了网约车。   她查过了,裴知谨这次来得匆忙,并没有坐私人飞机,所以也是今天下午的同一班飞机。   一想到要和他在一辆车上憋一个小时憋到机场,她就觉得肺炸。   她准备提前去机场,避开他。   网约车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人很憨厚,主动帮曲惜珊提了行李箱,又拿酒精湿巾把后座擦了擦,这才让曲惜珊上了座。   车子稳稳开向机场。   曲惜珊看着身后的酒店和不远处的津口母港,心情简直跟放风筝差不多——直接飘上天了。   司机小哥笑眯眯地从后视镜打量着曲惜珊,问道:“小姐姐,我看你挺眼熟的,你是不是上过电视啊?”   曲惜珊今年年初确实上过电视,不过是科教频道,看的人比较少,她微微一笑,“上过一次。”   司机小哥笑了笑,“我就记得嘛……”他又看了一眼她,补充道:“小姐姐你别误会啊,我这人就是特记脸,看一次都能记得。”   曲惜珊尴尬一笑。   那你挺厉害的,不应该开网约车,应该去最强大脑。   见客人有些窘迫,司机小哥也不再多说话。   正准备玩会儿手机,闺蜜饶书馨忽然发来一条微信。   【饶书馨】:珊珊!你是不是今天回滨城?   曲惜珊认真回复着。   【曲惜珊】:饶医生,我下午飞机回滨城。   【饶书馨】:我听我们船上的餐饮部总监说了,咱们老板就是今天下午飞机回滨城,同一架哦~ 科科.jpg   曲惜珊皱了皱眉,同一架怎么了?裴知谨肯定是头等舱,跟她隔着十万八千里。   【曲惜珊】:所以呢?   【饶书馨】:我们刚从横滨离港,前天我不是在世洋京都分部开会吗?我抽空去了趟清水寺,给你和你那位世交哥哥算了个姻缘,人家说大合!我就请了个桃铃,这次下船我带给你。   曲惜珊:…………   这女人自从在邮轮当了医生,脑子仿佛就飘入了大海。   她鼓了鼓腮帮子,看上前方开阔的道路,低头哒哒哒打了几个字。   【曲惜珊】:人家说不合你还买铃吗?   医生不好好当,非要当月老。   曲惜珊疲惫地揉了揉眼,将手机丢回包里。   正要闭上眼睛听会儿音乐放松一下,哪知刚眯了两分钟,车子就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一声“砰”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双手慌乱地抓紧了胸口的安全带。   镇定下来,她透过前挡风玻璃,只见一辆黑色的车打着双闪停在前面。   司机小哥一脸煞白,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追尾了……”   曲惜珊抬眼看去,前方那辆黑车的车屁股已经撞瘪了, 细看之下,虽然后车标被撞得凹陷了进去,但还是隐约能看到两个重叠的M。   “卧槽,大哥……”曲惜珊不由睁大了眼睛,“你这追尾追的是迈巴赫啊!”   “……”司机小哥愣了愣,僵在驾驶位上,看着前方下来两个黑衣西服戴着墨镜的人,哑声道:“……什么迈巴赫?”   曲惜珊深吸一口气,默默在心底给他点了一根蜡。   她压着气儿道:“你……不认识迈巴赫吗?”   司机小哥摇摇头,语气止不住地颤,“不,不认识啊,我就见这车后面一百多米都没跟车,我就开过去了……”   曲惜珊:……   迈巴赫680,这车谁敢跟啊???   她诧异道:“你不认识豪车你做什么网约车啊?这车,就是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司机小哥一听,面上已然面如土色,失声道:“我们平台也没规定开网约车必须要认识豪车啊……”   曲惜珊捏了捏眉骨,“……”   ——我敬你是条汉子。   车外,两个壮男人敲了敲车玻璃,“下车!”   声音不大,却过于骇人。   司机小哥吓得一个哆嗦,慌乱地开了车门,顺着座位半滑半蹭得下了车。   曲惜珊也揉了揉额头,打开车门。   赶飞机的路上遇到追尾,还特么追迈巴赫,就问这种概率是不是等于被雷劈了。   两个黑衣壮男人往眼前一杵,几乎一米九几的身高着实让人感觉瞬间窒息,这小哥在他们面前跟只小鸡崽一样,腿都要软了。   “二位大哥,走……走保险吗?”   两个黑衣男人相视一眼,没有立刻说话,只冷眼打量了他一下,道:“准备卖房子吧。”   说着,又将目光移到了曲惜珊的身上。   曲惜珊愣了愣,她侧目一瞥,见那辆被撞瘪的蓝牌迈巴赫680之前,还有一辆黄牌的迈巴赫62S打着双闪。   她倒抽一口气,不由为司机小哥捏了把汗……   这怕不是双连撞?   一辆黄牌迈巴赫62S,后面跟着个蓝牌迈巴赫680。   这俩黑衣男人十有八|九是保镖,那前面那辆得坐个什么天王老子啊……   既然是江城的地盘,最起码也是杜月笙级别了吧。   她小心翼翼绕过两个黑衣男人,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这辆黄牌迈巴赫62S只是停了下来,并没有任何损伤,这才舒了一口气。   曲惜珊走回来,见司机小哥正在支支吾吾和两个保镖交涉,旁观群众也越来越多,低声问道:“你除却交强险,第三者责任险是看你的具体保额,你保了多少?”   司机小哥早就两眼发黑,几乎是撑在自己的车上,他颤着声音说道:“十万……”   曲惜珊:…………   你还是卖房子吧。   见曲惜珊露出一脸“没救了”的表情,司机小哥捂着脸,喉咙里塞着一抹哭腔,几乎声嘶力竭地哽咽道:“我……我赔不起……”   曲惜珊简直要自闭了。   赔不起你还跟迈巴赫?   谁给你的勇气跟迈巴赫?   他 哭得几欲崩溃,两腿弯曲着靠在车边,两只手蜷缩起来,止不住地颤抖,满面的惊慌和懊悔。   曲惜珊叹了口气,安慰道:“别哭了,人没事就行了。”   司机小哥哭得更是伤心,连带着旁边两个黑衣保镖都抽了抽嘴角。   他泣不成声,三言两语也道不清楚,只呜咽道:“姐姐,你可得帮帮我,我真的赔不起啊……”   曲惜珊顿时语塞。   我帮你?   我怎么帮?   你看我长得像赔得起迈巴赫的人吗?   这时,前面那辆黄牌迈巴赫62S有了动静。   抬眼看去,副驾驶下来一个男人,远远看去看身形倒有些熟悉。   曲惜珊怔住:程岳?   程岳一边扣着西服扣子,一边快步绕过车头。   他走到后座,弯腰拉开车门。   紧接着,一条长腿从车厢迈出,下来一个更熟悉的身影。   “…………”   裴知谨紧了紧身上的西服,转身看来,眼中漠然冷淡,还透着一丝疲惫。   曲惜珊:“…………”   认真说,饶书馨的桃铃是不是开过光了?   所以,司机小哥,现在逃逸还来得及吗? 第13章 一开口就那么的刺激。……   曲惜珊直瞪瞪地看着前方走来的人,不由张大了嘴,两道细细的眉毛倏地就跳了起来。   她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立刻转身走到车尾箱。   “打开!行李给我 ,我现在就走!”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拎下行李,裴知谨就已经大步流星走到了面前。   他抬眼看了看蓝牌迈巴赫的车尾,眼底一沉,沉声问道:“打算怎么办?”   司机小哥早就哭得泣不成声,“我……我……回去卖……卖房子。”   裴知谨根本没理会他,只盯着曲惜珊问道:“打算怎么办?”   她看了一眼被撞瘪的车尾,面带疑惑道:“裴总,你讲讲道理,车又不是我撞的,你问我干什么?”   裴知谨走到蓝牌迈巴赫的车尾,粗略看了一下,车尾撞得不算重,但也不轻了,免不了大修。   他忖度半刻,朝曲惜珊的两件行李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两个黑衣保镖。   两个人受命大步上前,一人一件,跟拎两捆白菜一样就把她的行李从网约车后尾箱里提了下来,直接放进了前面那辆黄牌迈巴赫里。   “……”   这神操作。   半路劫人?   曲惜珊倒有点怀疑这迈巴赫是故意让人追尾了。   裴知谨指着前面那辆车,淡淡道:“上车。”   曲惜珊一闻千悟,搞了半天是问她打算怎么去机场。   她努努嘴,鼓气道:“不用,我自己打车。”   裴知谨阖了阖眼,放柔了目光和语调,道:“别闹,上车。”   曲惜珊低头垂眼,看也不看就绕过他,小声嘟囔着:“你让我上我就上啊?我外公是让你照顾我,但也没说让你限制我人身自由吧?”   她走到前面那辆黄牌迈巴赫62S后,指了指后尾箱,笑眯眯地问道两个黑衣保镖,“两位大哥,麻烦帮我把我的行李箱 拿出来,谢谢啦。”   两个黑衣保镖面面厮觑。   眼神交汇之间,仿佛在进行一场脑电波论战。   ——这女人是谁啊?以前没见过。   ——你管她是谁呢,你看裴总那态度,你敢惹?   ——我当然不敢,所以你去开车尾箱。   ——我也不敢,万一人以后是老板娘了呢,我还要吃饭呢。   ——说的好像我不用吃饭似的。   ……   ……   见两个黑衣保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对视,曲惜珊咬了咬下唇,又转头对裴知谨甜甜笑道:“裴总,请您把我的行李还给我。”   趋近中午的阳光直直照射下来,燥热的感觉在后背蔓延开来。   曲惜珊明媚的笑容在这炎热的天气下,宛如一碗清澈的甜水,慢慢浇灌在心头。   她笑起来,真的让人毫无防备。   裴知谨转过脸去,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口。   眼不见,心不烦。   沉默之下,已经被自动屏蔽五分钟的司机小哥支吾道:“小姐姐,你们……认识?”   曲惜珊:“不认识。”   裴知谨:“认识。”   “…………”   曲惜珊余光瞥见那辆被撞瘪的迈巴赫,又看了看眼睛哭成核桃的司机小哥,不禁流露出一丝同情。   裴知谨冷冷道:“同情他?”   曲惜珊沉了沉气,“都要卖房赔你这破车了,能不同情吗?”   ……破车?   在她眼里,迈巴赫680是破车?   那请问什么是好车?   裴知谨捏了捏眉心,不免有些头疼,微阖着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可奈何。   他看着司机小哥,沉声问道:“会哄女人吗?”   司机小哥一愣:?   裴知谨不耐烦道:“我没那么多时间。”   “会!”   “有经验?”   司机小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有,谈过十三个女朋友。”   “我去。”曲惜珊低声道了句:“肾可真好…”   裴知谨闻言,微微一震。   他轻瞥了一眼曲惜珊。   随即抬起手,指着前方那辆黄牌迈巴赫,对司机小哥说道:“给你个机会……”   曲惜珊疑惑地看着他,实在没弄懂他在搞什么把戏。   还未等她发问,就听裴知谨淡淡说道:“你把她哄上前面那辆车,这辆……”   他又指了指被撞瘪的蓝牌迈巴赫,“你就不用赔了。”   “…………”   曲惜珊张大了嘴巴。   这狗逼男人。   逼她上梁山。   两个选择。   要么就拿上行李掉头走人,司机小哥倾家荡产。   要么就老老实实听话上车,司机小哥回家过年。   算,你,狠……   听到这话的司机小哥,顿时眼前一亮,他再蠢也知道面前这俩人是什么关系了。   这迈巴赫土豪分明就是来追女朋友的嘛!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使劲眨了眨眼睛,眼眶瞬间就红了。   “小姐姐,我叫王晗旭,从小我的妈妈告诉我,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   -   五分钟后,迈巴赫62S继续行驶在前往机场的路上。   曲惜珊阴着脸坐在后座,紧紧贴着车门,一言不发。   而裴知谨则自然地靠在 座椅上,手里拿着iPad,两根手指在屏幕上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仔细看着意大利Fincantieri造船厂发来的邮轮内部装潢设计图。   两座的后座,被两个人坐出了三人座的既视感。   裴知谨皱着眉说道:“Fincantieri的工期倒是很快。”   副驾驶的程岳答道:“这种高附加值船型还是欧美造船厂比较有经验。”   裴知谨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曲惜珊靠着车窗,抠了抠指甲,低声道:“造航空母舰还是我们国家比较有经验,光十万级航母的船坞就有34个,欧美拿什么比?”   “……”裴知谨一顿,侧眼看去,“你非要跟我杠?”   我在说豪华邮轮,你在说航空母舰。   我在说香奈儿迪奥,你在说东风41弹道导弹。   曲惜珊别过头去,“我可不敢跟裴总您杠。”   裴知谨将iPad递还给程岳。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然而这天气闷热难挡,车内的温度再低也难消暑热,干脆直接解下领带丢在了一边。   ——你还不敢?   他沉声道:“曲惜珊,你别误会了,我让你上我的车,是齐院士的嘱托,我也只是把你当妹妹。”   曲惜珊:误会?   行吧,这傻逼的脑回路果然是抽搐状态。   难不成,他还以为她喜欢上他了?   真是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她抿抿嘴,还没来得及怼回去,就见裴知谨认真打量了她一下,嗤声道:“一马平川……”   “…………”   曲惜珊闻言,下意识地就往下看去。   天气闷热,她穿的是无钢圈的舒适文胸,自然塑不起来型。   再说了,那玩意,谁挤挤都有啊!   她眼底微沉,发热的手掌蜷成两个小拳头,只耐着性子控制自己不往这狗男人脸上揍一拳。   她沉了沉气,把情绪调整成最佳状态,抬脸笑道:“裴总,麻烦您在说一个女人胸平的时候,先量量自己的那个地方有没有达到国际标准长度。”   “…………”   话音刚落,车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到零点,空调口吹出来的风跟西伯利亚寒流似的,瞬间就将车里的三个男人齐刷刷给冻住了。   她眼底的凉薄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轻浮和戏谑的笑容。   她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裴总……”   裴知谨眯着眼,仔细看着她。   她撅着嘴,两个小梨涡挂在嘴角,甜得如蜜。   而抬眼看去,眼底却是要杀人的暴躁。   砒|霜似糖。   曲惜珊勾了勾嘴角。   “你不敢量吧?”   “………………”   西伯利亚寒流又猛烈了一些。   前面的司机和程岳已经尴尬得简直要在车厢里抠出一整条黄浦江外滩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裴总费尽心思往这辆车上塞进来一个女人。   而两人的对话,一开口就是这么的……   刺激。   裴知谨深深看了她一眼。   有些无奈,又有些无语。   他揉了揉太阳穴,便转过脸去看着窗外。   曲惜珊 也不再跟他说话。   看他这反应,撑死了也就是个金针菇。   她自顾自地抱起车座上的一个小枕头,阖眼假寐起来。   车里的温度似乎逐渐上升转暖,窗外的阳光懒洋洋洒了进来,萦绕在整个车厢内,散发出柔和微光。   暖意袭来之下,曲惜珊脑袋一顿,靠在车窗边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手中的小枕头孤零零歪在一边。   还有四十分钟的车程才到机场,正午的太阳愈加炎热,司机调低了空调温度。   曲惜珊不由哼了一下,皱了皱眉。   迷糊之间,她随手在周围空摸了一把,似乎是没扯到东西,加上困极,她蜷缩了一下身体,又沉沉睡去。   她睡觉的模样怡静香甜,淡粉色的唇瓣微微开合着,阳光下,隐约还可以瞧见一丝光亮的口涎。   裴知谨心烦意乱,转头拿了一张小薄毯,随意地扔在她身上。   曲惜珊只觉得身上暖和起来,沉重的眼皮微微一抬,便伸手扯了一下身体上的薄毯,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继续睡觉。   随着曲惜珊的熟睡,车里安静到极点。   良久,裴知谨忽然低声说道:“程岳。”   “裴总?”   “给她升舱。”   ”……?”   裴知谨揉了揉眉骨。   沉声道:“让她坐我旁边。”   程岳瞪大了眼睛。   如果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过问题,这句话应该跟裴总那番闭门造车的理念背道而驰。   程岳惶然地瘪瘪嘴,“是,裴总。”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   裴知谨单手支着头,侧目凝视着熟睡的曲惜珊,眼眸里的柔和,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程岳倏地收回目光,怔怔看着前方的道路。   裴总,您还记得大明湖畔那面“距离产生美”的flag吗?   它还没立起来,就猝然轰塌了…… 第14章 裴总好像在、吃、醋。……   从值机柜台到登机,曲惜珊都没明白过来,自己的经济舱机票怎么就变成头等舱了。   齐水云说过,身为一个为国效力的科学技术人员,能低调就低调,能节俭就节俭,她根本不可能去买一张头等舱的机票大摇大摆地飞回滨城。   临近降落,看着身边那个全程睡下来的男人,曲惜珊戳了戳他的胳膊,“你干的?”   裴知谨闭着眼,半晌才冷声道:“我干什么了?”   曲惜珊指了指自己,“升舱。”   裴知谨睁开眼,看着曲惜珊气鼓鼓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他沉声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升舱?坐在我旁边添堵吗?”   “……”曲惜珊语塞,她闷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出票短信。   明明就是经济舱啊,难不成,是自己里程数够了?   前排的程岳憋着笑意,小桌板上的果汁都差点颤到地上。   一个漂亮的空姐走过来,媚眼如丝,婉转婀娜,柔声道:“裴先生,需要一些饮料吗?”   曲惜珊一听,连忙道:“美女姐姐,我要一杯水,加点冰块!”   裴知谨愣住,人家又没问你。   曲惜珊 甜甜一笑:“谢谢啦!”   裴知谨侧目不语,见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才想起来她今天上午一直到现在滴水未进,便道:“一杯水,一些坚果。”   空姐倒来两杯水,又将一包坚果撕开后笑意盈盈摆放在裴知谨的小桌上,艳丽的红唇一开一合,“裴先生,还需要什么吗?”   裴知谨乏力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脸上那浓艳的妆容让人压抑得难受。   他转手将自己的那杯水和坚果递给曲惜珊,冷冷道:“不用了。”   曲惜珊玩味地看着空姐讪笑离去,一边喝着水一边嚼着坚果打趣道:“啧啧,这么殷勤,总共才飞一个半小时,来七八回了,没看见我坐你旁边吗?”   话一出口,曲惜珊忽然觉得这话歧义颇大。   她心虚地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裴知谨,见他阖眼小憩,赶紧捂着脸侧了侧身,打开遮光板,看着窗外的云层。   可千万别误解了,她才没什么别的想法。   裴知谨闭着眼,嘴角莫名勾起一丝弧度。   开窍了……   -   回到滨城之后,裴知谨因为公务,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新加坡。   东南亚某新兴国家的港口在几个月前重新开放,邮轮订单量大幅上涨,三天后将在新加坡举办东南亚邮轮市场的前景论坛。   所以他将极地探险邮轮项目和海洋生态旅游项目又往后延了半个月。   曲惜珊本来就是特聘顾问,弹性工作时间,只需要一周一次或者两周一次到项目部指导有关于海洋生态旅游的工作。   于是她在世洋之心的HR露了个脸之后,便日日待在坐落在鲸落湾北边的滨城深海海洋与工程研究所。   这日,曲惜珊在研究所的室内繁殖场给珊瑚繁殖缸做日常维护。   缸里是一些从南海采集回来的硬骨珊瑚断枝、软体珊瑚皮革、灯琴,还有五爪贝等一系列牢底坐穿海洋生物。   研究所的兽医丁娜正在给一条病歪歪的苏眉鱼量长度。   她瞥了一眼曲惜珊,问道:“珊珊,下周饶书馨就下船了,我跟她约好了,咱们到后巷吃夜宵去?”   丁娜和饶书馨一样,是曲惜珊上大学时认识的好朋友。两人都是学医的,一个医人,一个医兽。   一说到饶书馨,曲惜珊就想到了她在京都清水寺请回来的桃铃。   她皱了皱眉,问道:“饶书馨这次合同跑完了?还是只是他们医务室休假啊?”   丁娜道:“休假,到时候还要上船的,他们邮轮医生虽然轻松,但也不容易,一年到头飘在海上。”   “长须飞盘状态不错。”曲惜珊指了指2号展示缸,又皱了皱眉道:“4号缸得换水了,直接用近海海水。”   她走回工作台,道:“我还挺羡慕饶书馨的,每天都跟度假似的。而且船上人来人往,不像我们这,那么大的研究所实验室,冷冷清清,动物都比人多得多……”   丁娜抱着手臂,“我跟你说,前天我在研究所门外碰见个搭讪的小 男生,还说羡慕咱们天天跟海豚打交道呢,我就寻思着,我来这三年了吧,除了搁浅的,也没见过几条海豚,怎么打交道的?”   曲惜珊揉了揉太阳穴,干巴巴说道:“他说的那是水族馆的驯兽师吧?”   丁娜又捞出一只钝额曲毛蟹,摸了摸它种植在身上的珊瑚海藻,道:“可能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驯兽师?”   曲惜珊:“……”   丁娜检查完繁殖缸的小动物们,取下手套,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她看着曲惜珊在工作台上摆弄显微镜,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珊珊,你谈男朋友了?”   曲惜珊一愣,手里的载玻片都差点掉在地上,“没有啊……”   丁娜满脸不信地看着她,笑得颤,“我那天在咱们公寓门口看到了,就是你从江城回来那天……”   “宾利慕尚,那种车,一般人谁会开?”她凑近,抬眼小声道:“啧啧,老实交代,谁啊?”   曲惜珊顿住,这才想起来那天从江城回来,裴知谨转头就飞新加坡了,是他的司机送她回来的。   她抿了抿嘴,调了调显微镜粗准焦螺旋,凑上眼睛,漫不经心道:“瞎说什么呢,一个朋友而已,我外公认识的世交。”   丁娜哂笑一下,眯着眼道:“哟哟,那不就是世洋之心的那位裴总?你的世交小哥哥?”   ……?   你又双叒叕知道了?!   见曲惜珊眼底冒火,丁娜赶紧说道:“你别怼我啊,是饶书馨说的,你在江城差点泼人家酒了。”   曲惜珊这才低头继续捣鼓手里的显微镜,深吸一口气,烦闷道:“饶书馨就是个大嘴巴,太平洋抽搐的卫星信号都管不住她漂洋过海的消息。”   她说完,丁娜笑得合不拢嘴,挑眉道:“虽然饶书馨只是在邮轮上当医生,但那位裴总好歹也是人家正儿八经的老板,八卦一下也没什么。”   “你们俩开心就好……”曲惜珊边看显微镜边记录着,“……嗯,室外缸里那只巨砗磲身上的虫黄藻活性不错,水温还是不能高。”   见曲惜珊爱搭不理的样子,丁娜耸耸肩,“不理我算了。”   她转身出门,拿了一大块湿漉漉的石板进来,沉沉放进一个uvb养殖箱里,“说到砗磲,哎,最近天气不好,这些砗磲苗明天得换去朝南的那个养殖场。”   曲惜珊淡淡“嗯”了一声,“我明天让陈师弟换一下。”   正答应着,负责附近海域救援工作的小林跑了进来。   曲惜珊抬头问道:“小林?找谁?”   小林环视一番,见丁娜在,舒了口气说道:“原来娜姐你在这啊,有个渔民送来一只绿海龟。”   丁娜刚洗完手,她蹙眉问道:“活着?”   小林点点头,“活着。”他又补充道:“还剩一口气。”   -   曲惜珊和丁娜还有几个研究人员赶去的时候,海龟趴在那,一动不动,乍一看像个标本。   “吻部尖,鹰喙,不是绿海龟。”曲惜珊仔 细看了看,“成年公玳瑁,很漂亮。”   玳瑁龟被渔网勒住,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曲惜珊问道:“有把握吗?”   丁娜大致查看一下,皱了皱眉,“这只玳瑁不仅有很多外伤,应该还有肺炎,要做进一步检查才只知道。”   一番检查之后,好在这个玳瑁龟也是命大,肺炎只是轻度,皮外伤反倒是大问题。   接下来几天,丁娜和曲惜珊专心致力于这只玳瑁龟。   人家也挺顽强,吊着一口气哼哧哼哧挺了一周。   一周后,玳瑁龟救回来了。   同时,还有两个人也回来了。   饶书馨下船休假了,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曲惜珊和丁娜去后巷的烧烤一条街胡吃海喝。并且嗷嗷叫着奉上了自己从清水寺请回来的桃铃,给曲惜珊和丁娜一人一个。   裴知谨也从新加坡回来了,奔波了半个月,一回来就把海洋生态旅游项目提上了日程,还顺便让程岳给曲惜珊打了个慰问电话。   饶书馨回来,曲惜珊表示很激动。   裴知谨回来,曲惜珊没有任何感觉。   这日上午,曲惜珊抱着那只被救活的玳瑁海龟在室外晒太阳。   凶猛的深海肉食性动物,在她怀里温顺地跟只即将被炖汤的甲鱼似的,大脑袋极其信任地蹭过她的手掌。   她摸了摸它尖尖的嘴和软软的下巴,说道:“我更喜欢玳瑁一些,比绿海龟温和。”   丁娜正给一只严重肠胃炎的绿海龟做常规检查,闻言诧异回头,瞥了她一眼道:“乍一听我还以为你在挑男人呢,搞了半天是在挑王八……”   “…………”   “不过男人和王八也没什么区别了。”   “…………”   曲惜珊顿时语塞。   她低头去看怀里的玳瑁龟,那冷漠寡淡的眼神冷不丁就和某人重合在了一起。   ——所以,她之所以那么讨厌裴知谨,其实是因为他长得像个王八?   正晒着太阳,手机就收到一条消息。   曲惜珊打开一看,不由愣住。   呵,正想着王八,裴知谨就发来了微信。   微信还是在回滨城的路上加的,不过加了微信之后,裴知谨基本上就在好友列表里躺尸了。   说实话,要不是在丁娜的提点下,偶然发现这只龟的神似,半个月过去了,她都快忘了裴知谨长什么样了。   她点开对话框。   【裴知谨】:我回来了。   【裴知谨】:昨天回来的。   【裴知谨】:昨天晚上。   ……?   曲惜珊莫名其妙。   你是从敦煌回来的吧?壁画这么多。   再说了,你回来了关我什么事?   我又不是传达室的大爷,进出还要打个招呼?   她抱着沉重的海龟,不利索地打着字。   【曲惜珊】:哦,知道了。   阳光下,玳瑁的花纹像琥珀一样明艳,十三片棕红色的甲片均匀覆盖,短小的尾巴缩在龟壳里。   它闭眼怡然,晒太阳的时候颇有一番“在座各位都是辣鸡”的感觉。   可真像啊……   曲惜珊拿出手机,递给丁娜,“丁医生,帮我拍张照。”   丁娜挑了几个角度,拍完照,将手机还给曲惜珊,“拍了十几张,自己选吧。”   她见曲惜珊一本正经挑选照片的样子,瘪瘪嘴,“……你怎么想的?跟个王八合照。”   曲惜珊没说话,只自顾自地发了一个朋友圈。   照片里的她,一如往常一样笑得明媚,甜甜的小梨涡,眼睛清澈明亮。   她双手紧紧搂着海龟,毫无防备顾忌,连眼睛都是笑的。   海龟一脸懵逼、睡意朦胧,似乎极其不情愿被她抱起来。   没多久,这条朋友圈就收到了超多的赞。   其中还有一条评论,在众多的“哇塞”“可爱”“萌萌哒”“美美哒”里面格外乍眼。   【裴知谨】:你不觉得它并不想被你抱着吗?   曲惜珊:?   这又是个什么理?   你撸猫的时候问过猫吗?   你遛狗的时候问过狗吗?   你喷杀虫剂的时候问过你家蟑螂吗?   丁娜忙完手里的活,见曲惜珊盯着手机屏幕愣神,凑近了问道:“怎么了?”   曲惜珊把朋友圈给她看。   半晌,丁娜眨了眨眼睛,缓缓道:“珊珊……”   “嗯?”   丁娜无比同情地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玳瑁龟。   “你家裴总……”   “……”   等等,谁家?   “好像在跟一只王八吃醋。”   “…………” 第15章 她新找的男人。   周五,按照约定,曲惜珊要去世洋之心总部参加海洋生态旅游项目的策划。   一大早,曲惜珊先匆匆赶到研究所,给几个师弟师妹交代了一下室内繁殖缸的日常维护。   检查了一遍室外养殖场之后,裴知谨忽然发来了一条消息,要她带上护照。   曲惜珊起初有些疑惑,但也没做多想,便回公寓拿上护照,叫了网约车,赶去世洋之心总部。   今天是她第一次正式给甲方做项目指导,不仅精心打扮了一下,还化了个妆。   走进世洋之心的大楼,那种现代化的高端气息扑面而来。   双层玻璃幕墙,大理石铺面,整个一层大厅不仅通体透亮,连一丝噪音都没有。   曲惜珊的手机上挂着饶书馨送的桃铃。   桃铃“叮铃铃”作响,在这人来人往的大楼时不时引人侧目。   刚到八楼的策划部,曲惜珊就收到一条信息。   【梁听洲】:你是不是来总部了?我刚看到你了,你在哪?   曲惜珊顿时只觉得气血倒流。   这桃铃不仅开光了,还开的是血光!   曲惜珊没好气地删掉短信,正准备将手机关机,就见对面直接打来了电话。   陌生号码,估计又是用了什么软件。   死缠烂打的招数。   抬腕见约定的时间还早,曲惜珊走到安全通道,接起电话就没好气地直接怒道:“梁听洲!你还有完没完?你再骚扰我你信不信我报警?我跟你说了八百遍了!自我看到你和我那塑料闺蜜从小旅馆黏糊糊走出来的那一刻起!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块墓碑了!墓碑还抬举你了!顶多就是个坟包!如果你泉下有知,就赶紧给我消失! ”   叽里咕噜一通骂完,曲惜珊瞬间气血畅通,连带着脸上的毛孔都吐纳自如了。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无比庆幸。   幸好有个塑料闺蜜横插一脚,让梁听洲这个大渣男以“男朋友”的名义只存活了半天的时间就夭折了。   说到底,曲惜珊还有点感激她。   “……”   双方近两秒钟的沉默,曲惜珊正准备挂断电话,却听那头忽然说道:“曲惜珊。”   ???   曲惜珊一愣。   这深深沉沉,要死不活,一言一语都满是不耐烦的声音。   好像……是……?   “曲惜珊?”一声低沉的男声再一次传来。   曲惜珊心中一悸,两眼发黑地扶了扶墙,她镇定了片刻,才道:“裴,裴总……”   裴知谨缓缓道:“骂完了吗?”   曲惜珊深吸一口气,道:“骂完了。”   裴知谨似乎也并不关心她骂的是谁,直接道:“今天江南号在滨城鲸落湾母港靠港,正式开始试航,海洋生态旅游项目的项目经理这几天要上船做踩点,所以今天的项目指导取消了。”   难怪梁听洲来总部了,原来是“江南”号今天开始试航了。   再说了,临时取消也不通知她,诚心的吧?   她可是打车来的,车费二十三呢。   曲惜珊这边没反应,裴知谨继续沉声说道,语气有点急切,“如果你已经来公司了,你来行政大厅找我。”   她赶忙道:“裴总,我还没来。”   裴知谨正走在行政大厅的路上,面上的期待逐渐黯去,周围公司职员低头匆匆路过,生怕总裁的无名火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见裴知谨那头陷入了沉默,曲惜珊也不知道哪里又出了问题,但总不至于扣她的薪酬吧?   她试探性地问道:“裴总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对面浅浅的呼吸顺着听筒传来,落在曲惜珊的耳朵里不觉有一种酥麻感,她尴尬地拿脚蹭了蹭地面,等着他发话。   良久,那边淡淡一句,“好。”接着就传来“嘟嘟……”的挂机声。   曲惜珊舒了一口气,抬腕看了一眼表,便准备回研究所。   这时,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依然是陌生号码……   曲惜珊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接起,哪知刚一接起,就听那头传来呼呼的风声和男人的哽咽声。   “惜珊,我在世洋大楼的天台,你来找我,我有话跟你说。”   “……………………”   看看。   这才是梁听洲标准接听电话方式。   不让你有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进入主题,杀得你措手不及。   来不来,一句话。   不来我就跳楼。   跳了我让你这辈子都活在我的阴影里。   曲惜珊怒火中烧,捂着嘴低声道:“梁听洲你搞什么啊?寻死觅活给谁看?”   梁听洲咽道:“你上来。”   曲惜珊咬了咬嘴唇,“你下来!”   梁听洲:“你上来。”   曲惜珊:“你下来!”   梁听洲沉默了两秒,道:“你上来,十分钟,不来我就跳下去。”   曲惜珊一恼,“那你跳 吧。”说罢抬手挂断了电话。   踌躇几秒,曲惜珊抓了抓头发。   算了,跟这种大脑常年不在服务区的人没法进行正常沟通,先把人弄下来再说,万一真出点事,还影响她政审呢。   她转身推开沉重的防火门,进了办公大厅,按下了电梯。   世洋之心的顶层,没有总裁办的电梯卡到不了,所以曲惜珊坐到了39楼,便徒步往上走了两层。   一上天台。   顶楼的大风几乎要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曲惜珊捂了捂耳朵,就见梁听洲一个人站在天台一侧。   高空中的风呼啸而过,将他的衬衣吹得乱摇狂摆。   若不是她一丝人性尚存,她还真想来上一脚,为他早登极乐贡献一点绵薄之力。   曲惜珊紧了紧身上的外衣,环视一圈,这个天台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直升机停机坪。   在这种风荷载偏高的高楼还能申批停机坪,看来世洋之心这楼的稳固性也是挺强的。   能在这一跳,那必定举世闻名。   曲惜珊拿手挡了挡风,大声道:“梁听洲!”   梁听洲闻言,忽地转过身来,“你别过来!”   “…………”   曲惜珊愣住:你看我有要过去的意思吗?   她深吸一口气,驻步在停机坪一侧,不耐烦地说道:“你赶紧下来,别在这玩什么以死相逼的戏码,你要真死了,留个遗书写我一顿,指不定还影响我明年考博呢。”   梁听洲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他才缓过来,道:“惜珊,我就想跟你道个歉。”   曲惜珊看着他的面庞,些许沉默了一下,这语气,不像道歉,分明就是威胁。   “你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她沉了沉气,继续道:“梁听洲,说实话,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句话,就如这天台的大风,毫不留情地就刮在了梁听洲的脸上,他被逼得蜷缩在一角,隔着集水池,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顿时整个心都缩紧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他眯着眼,见曲惜珊没有立刻回答,便道:“惜珊,你别告诉我,你还在做梦。”   曲惜珊没来由一愣,“我做什么梦了?”   梁听洲:“你不会真的想找一个买得起公主号邮轮的男人吧?”   曲惜珊:……   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一句玩笑话,个个都当真。   她小时候还说过要去霍格沃茨上学呢,斯莱特林的院服都买好了,结果人家邓布利多也没用猫头鹰给她送入学通知书啊。   梁听洲见她闭口不言,继续道:“惜珊,你也不想想,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买得起十几亿美金的邮轮?而且,人家能看上你?”   曲惜珊:“……………”   丁娜说得对,男人跟王八真的没区别。   至少在智商方面,是相吻合的。   正准备了一箩筐的话骂回去,忽然头顶传来一阵嘈杂的机械转动声音。   狂风悬首刮来,她下意识地蒙住了头,整个人都被吹得几乎摇晃了起来。   随着巨大 的螺旋桨声音逼近,再加上头顶那阵相当于5级的大风,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头顶有什么了。   完了,看来梁听洲跳个楼,连空中救援都惊动了。   那楼下的围观吃瓜群众得造出多大的声浪了!   直升机的声音盖过了梁听洲的惊呼,远远听上去曲惜珊还真以为他跳下去了。   她赶紧放下捂住脑袋的手,眯着眼睛想往梁听洲的方向跑去。   抬眼间,却见梁听洲一脸惊愕地看着她的后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手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后一带……   身体的失重感和头顶的大风,让她脚下一个踉跄,失去平衡就往后栽去。   本以为会和地面有个亲密接触,哪知后背直接撞上了硬挺的胸膛。   温热顺着后背传来,那股冷杉雪松的香水后调淡淡萦绕在鼻尖,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轻嗤。   这个怀抱,除了熟悉,还是熟悉。   曲惜珊僵滞了片刻,回头看去。   如她所料,裴知谨那张阴沉的脸放大在面前。   似乎是半个月没见,小别十几日更让人觉得这张脸莫名有些陌生。   曲惜珊几乎是怔怔看了好几秒,反复确认了一下,才微微张口,干涩说道:“你怎么在这?……”   裴知谨淡淡道:“这是我的公司,你说呢?”   “…………”   无法反驳。   曲惜珊遽然一颤,道:“呃……这个……那你在这站多久了?”   裴知谨皱了皱眉,“没多久,五分钟吧。”   行吧,那差不多是听全了。   曲惜珊抿了抿嘴,当下这个场景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指着梁听洲的方向道:“裴总,你家员工好像要跳楼……”   万幸,皮球踢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裴知谨闻言,侧目看了一眼天台另一侧的梁听洲,眼中幽深似一口看不清底的古井,他微微眯了眯眼,紧了紧手里的力,将她搂得更近了两分。   “哦……”他轻瞥,又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接着淡淡道:“那就让他跳吧。”   曲惜珊:嗯???   她倏地转脸看去,直升机已经稳稳停在了停机坪上。   梁听洲在直升机的另一端,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和裴知谨。   他惊掉下巴的模样仿佛看见了什么外太空生物。   ——你还真的找了个能买得起十几亿美金邮轮的男人?   曲惜珊脑袋嗡得一下,忽地低头看下,自己几乎像个八爪鱼一样攀在裴知谨的怀里,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螺旋桨转动声音扰乱了她整个大脑的思维模式,她原本想的是怎么能让梁听洲从天台走下去,而现在想的是怎么能让梁听洲立刻马上现在就跳下去!   “裴总,登机吗?”   一直杵在裴知谨身后的一个年轻女人问道。   曲惜珊一愣,这才看向他身后。女人一身职业装,拎着两只小小的旅行箱,俨然就是一个秘书的打扮。   所以说,这架直升机不是来救援的?   所以说,裴知谨是准备坐直升机去旅游或者出差的?   所 以说,有钱人真会玩。   她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裴总,你家员工要跳楼你不管吗?”   裴知谨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道:“他如果真想跳,早就跳了,为什么还要通知你?”   “……”   好像在理?   曲惜珊发愣之际,裴知谨已然大步上前,走向了机舱门,同时对侧边两个保镖冷冷说道:“把他弄下去,站在机尾影响起飞了。”   曲惜珊凝滞片刻,看看走上前来的两个彪形大汉,眼底一黑,立刻说道:“不用!我自己走!”   她说完掉头就走,哪知刚走几步,手腕被人紧紧拉住。正回头之际,只觉得自己忽然就脚掌离地,整个人都悬空了。   再下一秒,她引以为豪的“娇小骨骼、大大能量”的身体,此时跟个麻布袋一样动弹无力地挂在了这狗男人的身上。   “裴知谨你干什么啊???”曲惜珊惊呼叫道,“你小心我跟你爷爷告状!”   许是她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裴知谨不由心中一悸,卡在她腰间的力度逐渐加大。   他大步流星走向直升机,将她往后排座椅上一丢,“那你得准备点纸钱了,我爷爷去世二十几年了。”   随即他躬身而上,坐在她旁边,大力关上了机舱门。   曲惜珊:???   绑架吗这是?   这成本好像有点高啊…… 第16章 我肤浅起来不是人!   螺旋桨的飞速转动之下, 曲惜珊慌乱地扭头朝后看去。而此刻,直升机正预备起飞前的左右转向检查机况。   待转过一圈,她才隐约看到那两个保镖已经将完全石化的梁听洲带下了天台。   她长舒一口气。   没跳……   没跳就好……   “很在意?”裴知谨在一边冷冷问道。   曲惜珊揉了揉被他钳痛的肩, 这男人手上的力度没轻没重,真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连女人都没碰过,不知道女人如水吗?   她没好气道:“当然在意, 怕他留个什么绝笔信,把我一顿猛批,我这种事业单位在编人员, 最怕的就是……”   她聒噪地说着,忽然就顿住了, 抬眼问道:“裴总, 你好端端地把我弄上直升机做什么?”   裴知谨放松地将手搭在靠背上, 侧过身勾起嘴角道:“你不是喜欢买得起十几亿美金邮轮的男人吗?”   “……”   不懂就问,你们俩是把这句话当梗了吗?   曲惜珊凝滞片刻, 诧异道:“所以你就把我当行李一样扛上来了?”   见他挑目不语,曲惜珊不以为意地继续道:“我还喜欢设计094型战略核潜艇的男人呢, 也没见人家把我当洲际导弹发射出去啊……”   裴知谨:“…………”   行吧,我自作多情。   他闭口不言,她也熟视无睹。   曲惜珊自顾自地系上了安全带, 熟练地戴上了耳机,换了一种语气,对前排的飞行驾驶员说道:“师傅, 麻烦把我扔在滨城深海海洋与工程研究所的楼顶,我们那也有停机坪,谢谢了。”   “…………”驾驶员 听到这话,表示害怕极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开的不是飞机,是出租车。   裴知谨看着她,一言不发地捏了捏眉心,烦躁从心底油然而生。   她笑得很甜,笑容像和煦的阳光一样笼罩在整个机舱内。   巨大的螺旋桨声音在此时此刻也悄然而寂,只余下她温存的话语和恬静的笑容。   她对谁都能真诚地笑,除了他。   裴知谨抬了抬腿,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转过身来问道:“曲惜珊,你把我的直升机当网约车了吗?”   曲惜珊心下烦乱,满不在乎地说道:“拐个弯的事,再说了,是裴总你把我扛上来的,这不明摆着想送我回去吗?我外公嘱托你的事忘了?把我安全送回家。”   既然那么大方地邀请她坐直升机,她当然要物尽其用。   现在连装逼都讲究全套了,这点油钱,裴知谨这种人应该是烧得起的吧。   她顿了顿,随即扯开一个甜甜的笑容,沁了糖水一般的声音柔柔道:“谢谢裴总了。”   裴知谨:“…………”   你赢了。   阳光透过窗户洋洋洒洒照射进来,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在阳光下微微泛着莹亮的光泽,就像天空中飘下来的人一样光彩四溢。   裴知谨不禁有些恍惚。   他缓缓收回视线,问道:“明明就在公司,刚才为什么说还没来?”   曲惜珊一愣,回头看着他,男人的面庞在阴影下,棱角分明,眼底的情绪逐渐鲜明起来。   总不能说是根本不想见到他吧?   如果让他开车送她回去,不用想都知道他那车的价格后面有几个零。   她慢吞吞说道:“裴总,你知道你那辆宾利慕尚有多拉轰吗?还是加长版的……”   裴知谨沉声道:“所以呢?”   从他的角度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妥。   曲惜珊抿了抿嘴,“所以,你那车,往研究所门口一停,知道的是我们是做海洋生态研究的,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是贩卖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   “…………”   尴尬迅速在机舱内凝结起来,螺旋桨的声音忽远忽近,乍一听上去像个傻子在憨态做笑。   裴知谨皱了皱眉,正欲点烟,又想着曲惜珊怕是在这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喘不上气来,便将烟放回口袋,低声说道:“明天周六,你们研究所不上班吧?”   曲惜珊摇摇头。   裴知谨眼底一笑,淡淡道:“那就好。”   话语间带着侥幸和讥诮,曲惜珊呆滞一下,不由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她懵了懵,忽地就扒着舱门,低头往下看去,而此刻,直升机正大幅度转弯,脚下景色尽收眼底。   见直升机正往滨城城外开去,她急道:“……你要带我出城啊?”   裴知谨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也算是出个小差吧。”   曲惜珊脸色更沉了,无奈加上恼怒占满了她的内心,她怒道:“……裴知谨,你出差带我干什么啊?我又不是你的助理秘书,你闲的没事 干吧?还是你特别享受带个累赘?”   裴知谨挑了挑眉,   享受带个累赘?   好像确实有点?   因为直升机噪音大,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   前排紧紧抱着公文包的女秘书听着曲惜珊和裴知谨的对话和调侃,只觉得自己已经飞进了南极冻土层。   她是行政秘书,从业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公然怼老板的人,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裴知谨丝毫不介意,甚至再三让她触碰自己的底线。   女秘书想着想着,倏地一颤。   记得程助说过,裴总有个世交家的小妹妹。   长得漂亮可爱。   但是吧,凶得很……   面对曲惜珊的怒气,裴知谨也不恼,他眯起眼认真打量了她一下,然后问道:“你化妆了?”   曲惜珊怔住,这话题转换得有点快,她都没反应过来,天就变了,她瘪瘪嘴道:“化了一个多小时呢,结果今天的项目指导直接取消了,我都不知道化给谁看。”   她摸着头发,有些不自然地盯着窗外,老觉得有目光锁在自己的脸上,又转过头去看他,见他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问道:“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裴知谨先是面色寡淡地看着她,片刻后又逐渐显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似笑非笑道:“总不能让你的妆白化吧?”   闻言,曲惜珊只觉得这若有似无的撩拨语句太让人毛骨悚然,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抽了抽嘴角,诧异看着他逼在眼前的脸,滞了半晌,喉咙里才憋出来四个字。   “你变态啊……”   话一出口,曲惜珊自觉有些过,却又拉不下脸来跟他服个软,如她所想,裴知谨的脸色刷的一下就沉了下去。   他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盖子开合之间发出“哒哒”的声响,他微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她,眼眸深处就像是要把她融化一般灼热。   曲惜珊连跳机的想法都有了!   裴知谨忽地收回了视线,看着手中的打火机,拇指轻轻一剔,蹿出来的火苗瞬间照亮了他的眼底。   火苗在他指间翻转,透过他的瞳孔,曲惜珊仿佛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火苗中肆意燃烧的样子……   他淡淡说道:“曲惜珊,你别玩过火了。”   曲惜珊一顿,抬眼看他,却见他早已挪开了视线,不再看她。   两个人各怀心事,皆闷而不语。   裴知谨:恃宠生娇,我是不是太纵容她了?   曲惜珊:玩打火机耍帅,这人神经病吧?   良久,看着直升机下一望无际的大海,白色的海浪冲刷着无数暗礁,海鸥追逐游艇成群飞过,裴知谨忽然说道:“会打高尔夫吗?”   “……”曲惜珊一顿,“不会。”   裴知谨淡淡道:“那等会我教你。”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沉默片刻,问道:“裴总,您这什么高尔夫啊?还要坐直升机去?”   知道你们有钱人都喜欢打高尔夫谈生意,但没想到还要坐直升机去打高尔夫。   国家就没对你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进行抨击和 指责吗?   但至少也要限高吧?   裴知谨正靠着座椅上闭目养神,见她发问,只默了几秒钟,缓缓道:“邮轮上的高尔夫球场。”   “……………………”   曲惜珊眼眸一滞,话到此处大彻大悟。   难怪让她带上护照,原来他早就计划好带她上邮轮了。   城里人确实会玩。   还不是一点半点的会玩!   在邮轮上打高尔夫……   你怎么不在飞机上开卡丁车呢?!   你怎么不在火箭上玩窜天猴呢?!   关键就是,你管这个叫出差?!   去一艘满是娱乐场所、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豪华邮轮上打高尔夫,你告诉我这叫出差?   你摸着良心说,这叫出差吗???   -   直升机稳稳停在“天使”号邮轮的停机坪上。   海风吹来,伴着海鸥由远及近的嘶叫,熟悉的大海之息扑面而来,丝丝的腥味萦绕在周身,贯穿在大脑,犹如一道清凉的泉水流淌而过,将最深处的思绪都洗涤干净了。   衣服被吹得襟飘带舞,一头长直发凌乱地散落在肩上。   曲惜珊狼狈地地抱着头,一下飞机就往下层甲板跑去。   没走几步,她忽然回过头问道:“我周一要上班的。”   裴知谨大步从她身边走过,见她蓬头散发的样子,轻瞥道:“你还想待几天?”   “……”曲惜珊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目送他那一米八七的伟岸背影成为一个点,才慢吞吞地朝下层甲板走去。   既然空降了,又是你家的船,不玩到你肝疼还真对不起我这一个多小时的妆。   因是有备而来,只有保安主任和客舱经理低调相迎,并递上了船卡,女秘书将行李交给邮轮服务员,便匆匆跟了上去。   游客的喧哗之声逐渐清晰,嘈杂之下,曲惜珊刚走到下一层甲板的日光泳池,迎面就撞上一个八块腹肌的小哥哥。   小哥哥戴着墨镜,倒三角的身材,步履稳健,正将一条浴巾披在肩上。   他微怔,道:“抱歉,没撞到你吧?”   曲惜珊屏气凝神。   啊啊啊啊啊啊,饶书馨的桃铃,显灵了!   她咽了咽口水,说道:“没有……”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泳装女孩盈盈跑了过来,“哥哥!”她娇滴滴地挽上小哥哥的胳膊,将头枕在他硬如坚石的胸肌上,还顺带摸了两把。   “…………”   两个人绕过曲惜珊大步离去。   眼前一空,就见裴知谨正站在前面等她,而眼眸里那股莫名的讥诮实在是尬到想让人原地去世。   曲惜珊看着泳池甲板的一众游客。   大肚腩水桶腰,啤酒肚大象腿。   再也没一个能像刚才那个小哥哥一般身材傲人。   她怏怏走上前,道:“裴总,您这些邮轮还真是酒池肉林啊……”   她刻意加重了那个“肉”字,裴知谨面色不虞地看着远去的八块腹肌,说道:“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   那可喜欢得紧了!   曲惜珊展开一个矜持有度的笑容,摇摇头。   “我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那就 好。”   她笑得更甜。   “但我肤浅起来不是人!”   “……………”   裴知谨看了她几秒钟,眼中讥诮散去,淡淡朝下扬了扬头,“走吧。”   “去哪?”   “换衣服。”   曲惜珊一愣,立刻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正装小西服,再去看裴知谨,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   她一懵,问道:“裴总,今天不是江南号试航吗?您……翘班了?”她说完,这才发现今天少了个人,又问道:“哎对,程助理去哪了?”   裴知谨示意了一下,女秘书赶紧说道:“程助理代表裴总去参加江南号的试航了,所以今天是我随行。”   她一顿,又继续道:“曲小姐,我只是行政秘书,并不过问裴总的行程。”   ——换句话说,你们玩你们玩,当我不存在。   曲惜珊怔住,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见曲惜珊一脸疑滞不解,女秘书心底一慌,赶紧补充道:“曲小姐看起来好像年龄不大吧?不像我,我儿子都小学一年级了。”   “……”   那你结婚还挺早的。   -   换完衣服,曲惜珊一身淡粉色的运动衣,跟着裴知谨往顶层甲板的迷你高尔夫球场而去。   一路上,金碧辉煌,入眼繁华,重金装修的效果呈现出来完全就是一场羡煞眼球的视觉盛宴。   迷你高尔夫与攀岩在同一层甲板,往下看去,下一层甲板是双层卡丁车,飞驰而过的车子扬起一道尘风,顺着海风就往上飘来。   曲惜珊不由咂咂嘴,还是你们有钱人会玩,海上五星级酒店,娱乐住宿一体化。   远离红尘在汪洋大海上飘十天半个月的,不成仙则成魔。   迷你高尔夫球场没几个人,远远看去,就只有三四个男人站在那,拿着推杆左思右想。   其中一人瞧见裴知谨大步而来,愣了片刻,扯着另两个人道:“裴知谨不是一个人来的?”   几个男人顿时七嘴八舌起来。   ——“卧槽,这小子带女人来了?”   ——“我日,我还以为他喜欢那种巨涛大波浪的,没想到,他喜欢这种奶味十足的小奶猫啊……”   ——“这小姑娘,长得真像20岁的周迅……”   ——“我觉得像20岁的宋慧乔。”   ——“行了行了,裴总要是听到你们议论他的女人,直接给你们绑了丢下船。”   曲惜珊早就发现那几个男人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而她也腿脚灌铅一样,步子越发地沉。   “哟,裴总,这位是?……”   裴知谨见他们都在看曲惜珊,回头斜睨一眼,淡然道:“我们生态旅游项目的顾问,带她先来了解一下航行线路。”   曲惜珊心底丢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可真能耐,空口白话张嘴即来,万恶的资本家。   几个男人点点头,相视一眼之后同时挪开了视线。   ——我信你个鬼。   打头的两个男人,一个是海盛造船厂董事长唯一的儿子宋炎,另一个跟他并排站着的是滨城私人银行董事长最小的儿子苏铭炫 ,人称小苏总。   曲惜珊用脚指甲盖想都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便大方热情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说到深海海洋研究所的时候,后面一个穿灰色衣服的男人一脸兴奋,忙不迭地介绍自己叫周元,并且为向阳红1号的科考队服务过。   曲惜珊心中一顿狂舞,“周先生您也在研究所工作过?”   哎哟!   就说嘛!草根人民也是能和富二代齐聚一堂的!   国家改革开放好,先富带动后富,大家齐齐奔小康。   正满心欢喜地在心底为他送上一面锦旗,周元摇摇头,“那倒没有……”   曲惜珊:“……嗯?”   周元:“海滨航空公司是我家的,之前我们给科考队包过一次专机到加拿大普吉特湾的埃斯特万群岛。”   “…………”   行吧,你们都是牛人。   我是垃圾。   -   几个男人相聚,无非就是打嘴炮看美女,迷你高尔夫本来就小,推杆哪有1号木杆击出去的爽快感和振奋感,打着打着就没意思了。   曲惜珊无聊地坐在一边,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滨城私人银行和另外三家银行准备组成财团,收购世洋之心的一艘邮轮来进行售后回租。   裴知谨冷言不发,苏铭炫年龄小放得开,全程热脸贴冷屁股,还贴得十分起劲,“裴总,这方案,起码赚9个亿!”   裴知谨斜睨他,仿佛在说:你看我像是缺9个亿的男人吗?   苏铭炫被拒,讪讪转移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向了曲惜珊,“曲小姐会打高尔夫吗?”   曲惜珊呆滞了片刻,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扯上自己了?   没等她回话,裴知谨就道:“她不会。”   周元喝了酒,酡红上脸,说道:“那咱们去楼下的虚拟游戏中心吧,那里可以打练习场。”   裴知谨淡淡道:“可以,我教她。”   曲惜珊脸一黑。   多大脸啊?我让你教了吗?我要想学还有安信爱什么事?   虚拟游戏中心有两个虚拟高尔夫场。   其实就是一个大隔间,一块巨型幕布,一个投影仪,模拟出高尔夫球场,实际操作其实差不多,很多高尔夫球场用这种虚拟软件来进行教学。   几个男人打着打着就坐在了一边开始打牌,要了几听啤酒“吨吨吨”地灌,一开始还在讨论商场上的事情,说着说着就开始讨论邮轮上的艳遇……   波大翘臀黑长直。   细腰美腿锥子脸。   审美疲劳,极度堪忧。   曲惜珊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中将裴知谨念了八百遍大傻逼之后,茫然地拿着一根7号杆,看着草皮上的那颗小白球,无聊地比划着。   正犹豫要不要学着他们的样子将球击出去,忽然一双手从后相握,严严实实地将她的手包裹住。   随即,温热的前胸贴上了她的后背,熟悉的雪松香飘入鼻中,男人的鼻息呼在她的耳畔,让她酥麻不已。   伴着淡淡酒气,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散漫的低沉声音,“你这姿势不对……我 教你……” 第17章 现在好像还没到发情的季……   气息流淌之下, 那股淡淡的酒味糅杂进他好闻的冷杉雪松的香水味中。   短暂麻痹大脑之后,曲惜珊大脑仿佛劈了个雷一样“轰”地一下就清醒了。   她忽地往下一躲,转身两步就从裴知谨的怀里蹿了出去, 她握着球杆,手掌磨得发热,看着他眼底渐起的酡红, 讥诮道:“裴总,喝多了吧你?”   裴知谨怔住,眼底满是不解和下意识的纵容, 他敛了敛眉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姿势不对, 球根本没法大力击出去。”   曲惜珊揉了揉手腕, 轻飘飘说道:“我姿势对不对跟裴总您有什么关系?”   裴知谨一愣,好像确实没什么关系……   不过没关系, 很快就会有关系了。   他揉了揉眉心,正准备给她科普一下姿势的重要性, 就见她朝那桌行酒令的男人扬了扬下巴,“对了裴总,您不是来出差的吗?怎么好像很闲啊, 不去跟他们一起玩吗?”   裴知谨微阖着双眸,回身看了一眼那桌的朋友发小。   见一个着装暴露的妹子扭着腰肢周旋在众人之间,心中立刻明白过来。   吃, 醋,了。   其实按照以往,男人们聚会也不过如此,无非不是美酒佳肴, 配上一桌扑克麻将,一派浮世三千烟雾缭绕之景。   裴知谨诧异地看着曲惜珊带着挑衅说出这番话,莫名却有些开心。   ——嗯,她在意我。   他认真盯着曲惜珊,放缓了语气道:“曲惜珊,你又闹什么脾气?那女人我根本不认识。”   曲惜珊一愣,她哪闹脾气了?   他怎么突然跟她解释这个?   就算他认识,关她什么事?   就算那女人是在他面前搔首弄姿,那又怎样?   她将球杆放在一边,脱了手套,拿起水瓶用力扭开,边喝水边道:“我能跟你闹什么脾气?”   免费坐邮轮,她感激都感激不过来。   然而这句话落在裴知谨的耳里,却是曲解的意思——你快哄我。   曲惜珊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解开高高束起的马尾辫,一头长发散落在肩上,随意用手梳了梳,淡淡发间香 飘溢而出,若有若无。   裴知谨毕竟是个男人,哪里能把持得住这种下意识的挑逗之姿,他坐在曲惜珊旁边,罕见的耐心道:“不开心了?”   曲惜珊见他一本正经,更是莫名其妙了,她一头雾水地说道:“我没不开心啊……”   “不,你有。”   “我没有。”   “曲惜珊,你有。”   “……我真没有!”   你搞什么啊???   几天没骂你又犯病了吗?   她实在懒得理睬他,便拿出手机刷着微信朋友圈的代购小广告。   粉色的桃铃“叮铃铃”发出好听的声响,裴知谨听着却莫名觉得刺耳。   他凝神一看,这不是那个最近特别流行的清水寺桃铃吗?堂姐家的孩子还让他视察日本京都分部的时候给带一个呢,说是斩男神物,招桃花。   他微微张嘴,欲言又止。   上次在江城,她的手机上还没有任何挂饰,只这半个月的时间,就多了个桃铃……   不用想,一定意义非凡。   他不住问道:“你这桃铃是在日本买的?”   曲惜珊正看着一个三折促销的包,随口道:“对啊,我一个闺蜜从日本给我买的,招桃花的。”   意料之中……   裴知谨想着,心底不由一笑。   他挑眉问道:“招到了吗?”   曲惜珊心不在焉地说道:“招到了。”   可不,烂桃花呗,前男友都要跳楼了。   裴知谨眼底笑意更是浓郁——招到了,果然是为了他。   如此一来,他忽然觉得曲惜珊一副怼死你不偿命的小模样很是招人喜爱。   欲擒故纵。   他还就吃这一套。   裴知谨抬手支着下巴,侧脸看着她,又觉得个中况味实在难寻,堪有大费周章之力,不由换了个姿势,往她这侧逼近了一些。   曲惜珊抱着手机条件性地往后一躲,“你干什么?喝多了耍流氓也要有个限度吧。”   裴知谨嗤笑一声,脸上酒气渐浓。   他挪开视线,看着前方不屑道:“曲惜珊,你以为我跟你前男友一样喜欢死缠烂打?”   曲惜珊愣了一下,脱口道:“还真不一样,人家为了我愿意跳楼呢。”   “…………”裴知谨怔住,他微微张嘴,舌尖掠过齿间却干涩无话。   良久,他问道:“你们分手是因为他劈腿?”   曲惜珊耸耸肩,漫不经心 地说道:“嗯,其实也算不上前男友了,中午刚确立关系,下午就撞见他和我那塑料闺蜜开房呢,脚踏两条船的渣男,说什么喝醉了,切,男人要是真喝醉了,硬都硬不起来。”   她说的随意,也无所顾忌,只一边埋汰一边抠着自己的指甲,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昏暗的模拟室里,几束光将她半张脸都镀上了白霜,如同月光般的柔和。   裴知谨不由看得呆滞了一下,待回过神来,他才转过脸去,看着手中的一听啤酒,淡淡说道:“那倒不一定。”   “……”曲惜珊一听,诧异地转头来看他,见他眼底深邃,忽地就反应过来他说的“不一定”是指的什么。   她抿了抿嘴,忽觉有些干渴,猛喝了一大口水,才翘着嘴角讥诮笑道:“那裴总您喝完酒倒是挺辛苦的。”   “……”   没得聊了。   二人正冷尬不语,苏铭炫、周元和宋炎那边忽然就爆发出一顿狂笑。   苏铭炫:“我上次去宋炎家,正遇到他那个云儿妹妹,宋炎吓得穿了个拖鞋跑了三条街。”   “哈哈哈……”周元幸灾乐祸:“云儿妹妹?不就是他那个世交家的妹妹吗?”   一听到“世交家的妹妹”,歪着头休憩的曲惜珊倏地就抬起了头。   正好视线与裴知谨对上,见他也在看自己,眼睛微眯,冷冷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脸去。   跟没看到一样。   裴知谨:“……”   又怎么了?   宋炎抓着一手臭牌,不耐烦道:“李云就李云,什么云儿妹妹,听得我胃酸都烧上来了。”   周元嘴不饶人,“青梅竹马你还嫌弃人家,真的是不知好歹。”   他打出一张牌,抬眼问道:“除了宋炎,还有谁有什么世交家的妹妹、青梅竹马之类的啊?”   苏铭炫谐谑笑笑,“反正我没有,我头上四个哥哥,青梅竹马也轮不上我。”   他说完,瞥了一眼裴知谨这侧,随口道:“裴总也没吧……?”   “有。”   “…………”   几个打牌的男人原本只是调侃,听到这话一怔,齐刷刷抬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转向裴知 谨,仿佛还不确定刚才那个“有”字到底是不是他说出来的。   曲惜珊诧异地转过头来,跟看濒危生物一样地看着裴知谨。   这又是发的哪门子骚?   他懒洋洋地靠在藤椅上,手肘撑着扶手,抵住下颌,一本正经地道:“我有个世交家的妹妹。”   宋炎咧嘴一笑,道:“没听你说过啊。”   裴知谨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也是才知道的,她外公和我爷爷祖辈是世交,老爷子去世的早,到我们父辈就没什么来往了。”   他说着,慢慢偏过头,从眼底认真盯着曲惜珊,眼光柔和,“否则,我跟她应该是青梅竹马……”   “…………”   曲惜珊:你这么能诌怎么不去说书呢?   牌桌上的男人左耳进右耳出,三言两语追讽两句,又扯上了别的。   面前模拟场也来了另一拨人,占着草坪和球杆。   她冷眼瞧着他,默默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看向了窗外。   透过双层的透明玻璃,九月的天,秋高气爽,舒适宜人。   饱饮玫瑰一般温暖的阳光,蓝水翡翠一般静谧的大海。   海面平静就像一面浸透水底的镜子,唯有旭日,照在海面,泛着波光。   这么美好如画的景色,却有个自恋狂坐在旁边,真是败笔。   裴知谨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海,眼眸里的清澈,倏忽有光。   他心中一悸,淡淡一笑,“曲惜珊,我刚才的意思你明白吧?”   不管以前如何,他都想跟她重新来过,既往不咎,哪怕她再任性,他也会去包容。   不因为齐水云的嘱托,也不是世交之间的牵绊,只是因为她是曲惜珊。   而且,她刚才居然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而跟他吃醋,这就说明,她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他了。   许是酒精使然,突如其来的蜜汁自信又开始作祟。   桃铃清脆作响。   他好整以暇。   她莫名其妙。   曲惜珊皱了皱眉,握着水瓶的手不自觉地就收紧了。   见她微微张嘴,眼中思绪闪过欲言又止,裴知谨垂眸一笑,耐心问道:“想说什么?”   曲惜珊似是舒了口气,憋了半晌的话终于有机会倾倒而出。   “裴总,现在好像还 没到发情的季节吧?”   “…………”   -   邮轮的夜晚是美酒和雪茄的纵情狂欢,也是歌剧和钢琴的完美交融。   跟拉斯维加斯不夜之城一样,白天阳光明媚和煦温暖,游客懒洋洋地晒太阳喝咖啡,一到晚上,一个个都披上了一层炫目的晚纱,举着酒杯将自己最曼妙的身姿在无数灯光下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虚拟游戏中心回来之后,裴知谨便带着行政秘书急匆匆离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曲惜珊在客房休息了一会儿,肚子便“咕咕”直叫,提醒她要吃点东西了。   免费的自助餐有两家,曲惜珊随便进了一家。   橱窗式的取餐方便得很,各国食物高达一百多种,许多人秉着一颗“扶着进来、扶着出去”的强大橡皮胃,能在这吃到凌晨2点关门。   曲惜珊正喝着泰国的冬阴功汤,忽地就见桌子对面坐了两个人。   苏铭炫和周元端着两个满满当当的盘子,尤其是苏铭炫,笑得跟四月芳菲的桃花似的,“姐姐这没人吧?”   “没……”曲惜珊愣了愣。   她环顾一下,发觉宋炎不在,便问道:“宋炎是下一批吗?没一起来吃饭吗?”   这种巨型大邮轮,承载两三千人,吃饭也是个大问题,所以在高峰期一般分成两波来缓解就餐问题。   苏铭炫:“他不是跟在裴总和沈局长那吗?”   见曲惜珊一脸疑惑,苏铭炫道:“你不知道?”   曲惜珊茫然摇头。   她知道什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连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都不知道。   苏铭炫一脸“你怎么会不知道?”,但还是解释了起来。   “江城海事局局长昨天下午靠港的时候来天使号视察,裴总也是临时接到通知,所以今天中午才到的。海盛造船厂要配合做邮轮内装工程的海事检验工作,宋炎是海盛那边的负责人。”   曲惜珊听完,这才知道裴知谨怎么突然就跑来“天使”号邮轮了。   最近几年邮轮旅游人数呈几何形增长,江城海事局和滨城海事局大力支持海事协助,最近和造船厂以及邮轮公司的共建计划也势在必行。   啧啧,信了他的邪!   还真以为他是来打高尔夫的。   他怎么不说他是来钓鱼的呢?   他怎么不说他是来吃海底捞的呢?   曲惜珊冷嗤一声,嘀咕道:“还真是公事出差啊,那带我来做什么……”   苏铭炫和周元互相对视一眼,屏气凝神眨 了眨眼。   ——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   -   吃完晚饭,曲惜珊便打算在邮轮上逛一逛。   但一路眼花缭乱,根本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偌大的邮轮,幸运女神钢琴酒吧,disco舞厅,巨幕影院,宙斯大剧院,就连米其林日本料理都是捞上来的鱼给你现切的。   娱乐消遣设施如此丰富,简直让人分身乏术。   路过一家霓虹灯交织璀璨的门店时,一个扮成轻松熊的玩偶人对她频频挥手招呼,“美女进来玩一圈吗?”   见她发愣疑惑,又用英文问了一句:“first time?come on!come on!”   玩偶人热情洋溢,恨不得倒屣相迎,曲惜珊也不好意思拒绝。   本以为是什么主题乐园,结果连哄带骗拖进去之后,才发现是邮轮上最著名、服务最好、员工最热情的地方——赌场。   邮轮起航,一开上国际公海,提前一小时全船广播公告,赌场全开,不少游客夜以继日扎身于此,彻夜狂欢。   服务生见到新面孔,立刻端上来一杯颜色醒人的鸡尾酒。   度数不高,却也容易上头。   厚重的酱红色花纹地毯在脚下踩深趿软,头顶富丽堂皇的天花板满是挥着翅膀的小天使,与这艘“天使”号邮轮倒是遥相呼应。   来都来了,赌几把碰碰运气也好。   秉着“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的优良传统理念,曲惜珊只兑了十个小筹码,便寻了个21点的桌子坐了下来。   牌桌上已经有两个穿着显赫的富太,两只喜马拉雅鳄鱼皮birkin一左一右,手指上的戒饰绚烂夺目,面前一摞筹码,堆得跟山似的。   你以为这是她们赢来的?   想太多。   起手两个筹码,荷官发牌,一圈下来,只几秒钟的时间,两个筹码就没了。   曲惜珊揉了揉眼,这特么比08年金融危机蒸发得还快。   富太太一堆高山般的筹码被收走十个,笑得可开心了。   仿佛被收走的是她们的皱纹和黑眼圈。   正继续押注,手机收到了新消息。   【裴知谨】:吃饭了吗?   【裴知谨】:你在哪?我这边忙完了,来找你。   曲惜珊丢了个白眼。   你找我干什么?   大晚上的夜跑啊?   转念一想,既然免费来一趟,不如干脆当着他面玩到他肝胆俱裂、神心湮灭,提起“曲惜珊”就肝肠寸断、五内如焚。   那得多爽……   曲惜珊飞快回复了一条。   【曲惜珊】:赌场。   -   裴知谨看着曲惜珊回复 的消息,眼底一沉,不由闪过一丝担忧。   怎么跑去赌场了?   邮轮上的赌场虽不如境外那般洗钱涉黑,但也鱼龙混杂,套路颇深。   欺诈的,偷窃的,猎艳的。   总结:什么鸟都有。   此时已近晚上九点,繁琐的视察工作刚刚完成。   沈局长很是随和地问道:“听说天使号以美食和酒吧闻名,一起喝一杯?”   裴知谨笑了笑,婉拒道:“太晚了,我就……”   沈局长放下工作之后的态度俨然换了个人似的,他挑眉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这才九点,哪里晚了?   待望着远处甲板上热情似火的男男女女之时,忽地就恍然了,“噢……噢噢……噢噢噢……裴总带了个粘人精啊?”   粘人精?   怼人精吧……   裴知谨眯了眯眼,也不否认,只略有点尴尬地应道:“嗯……”   沈局长摆摆手,似笑非笑:“好,好,那你们好好玩,我去雪茄吧坐会儿。”   裴知谨淡然笑笑,与之又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便让行政秘书带他去埃克莱白兰地雪茄吧。   待看到沈局长转过了弯,他回身大步向赌场方向走去,顺便发了一条消息。   【裴知谨】:我马上到,等我。   -   曲惜珊攥着仅剩的两枚筹码犹豫不决。   几轮下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特么跟变戏法似的,筹码就没了。   不过既然拿着一张裴知谨可以报销的船卡,就一定要刷到连马云都以为她继承了自己的支付宝。   这样一想就舒坦多了。   她扬手,示意继续跟。   本以为能凭借她的狗屎运刷爆裴知谨的船卡,没成想运气颇好,两张明牌直接黑杰克,顿时就把刚才输掉的筹码赢了回来。   小赌上手,运气我有,曲惜珊开心地敲了敲桌面。   一旁两个富太太“哎哟哎哟”地唏嘘着,频频摇头。   荷官正调整着筹码,一个大肚男混着一丝怪异的烟味将曲惜珊旁边的椅子拖开,扔了两个筹码入局。   荷官波澜不惊地继续发牌。   大肚男打着酒嗝,斜睨一桌三个女赌客,见富太年纪大了自然毫无兴趣,便对曲惜珊搭讪道:“妹妹运气不错啊。”   她掀起一角,看着手里的牌,嘴唇一瘪,直接扬手加牌,心不在焉地说道:“谢谢啊。”   大肚男环顾四周,油腻道:“妹妹一个人?没男人陪你?”   曲惜珊瞥了他一眼,见他色眯眯的样子,厌恶道:“有男人啊,马上就来了。”   荷官明牌一张A,就赌那张暗牌不是十点。曲惜珊 犹豫片刻,手中四张牌17点,爆牌几率太大。   她看着手里的十个筹码,仿佛看着一摞金山银山,继续要牌。   荷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一张牌出手,曲惜珊镇定片刻,搓了搓牌角一看……   随着旁边大肚男满口烟酒味的一声“Bust”,她倏地就扔出五张牌,加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21。   荷官摊牌,一张黑桃9。   一场豪赌。   曲惜珊面前唰唰唰摞起一条筹码。   兴奋使然,连要爆透裴知谨的船卡这回事都忘了。   两个富太眼睛都看直了。   大肚男打了个酒嗝儿,冷不丁抓住曲惜珊的手腕,“妹妹出老千了吧?”   这话一出,不止曲惜珊一愣,连荷官都愣住了。   无中生有,这就搞事情了啊。   好好的心情被个油腻男给搞崩了,曲惜珊用力甩开大肚男的手,不耐烦地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出老千了?”   大肚男醉呼呼地上来拉扯:“妹妹你跟我回房说,我告诉你。”   行吧,刚怼完裴知谨那个傻逼,这转头又遇上醉鬼了。   就问饶书馨那破桃铃是不是正品,能不能通过心心app验证,为什么招来的桃花都是这种类型的!   “喝多了就别出来扰民。”   曲惜珊拾起筹码,给了荷官一个作为小费,正准备离桌,那醉鬼大肚男就横身一拦挡住去路。   见荷官欲喊保安,大肚男嚷道:“我老婆!你们还管家务事啊?”   荷官顿住。   曲惜珊怒道:“谁是你老婆啊?”   她绕开大肚男,那男人扬手就抓紧了她的胳膊,往后用力一带,便一个趔趄往后栽去,手上的筹码“啦啦啦”掉了一地。   原本邮轮保安已经来了,旁边两个富太却异口同声:“人家两口子的事儿。”   保安没打算插手,大肚男气焰更高,色眯眯地拽着曲惜珊的胳膊就往外拖,“妹妹,我们去玩别的。”   曲惜珊恼怒地掰开他的手,怒道:“你有病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话音刚落,大肚男油腻腻的肚子上就重重挨了一脚,歪身倒在了一边,痛得连呜咽都发不出来。   裴知谨大步上前,将一脸惊愕的曲惜珊拽进了怀里。   他看向地上的大肚男,眼底阴沉得如一汪深渊死水,“妹妹也是你叫的?” 第18章 来顶层日光甲板,有你想……   保安惊惧不安, 只瞧着一个男人就这么冲进来一脚 踢翻了客人,正准备上前干预,就见赌场经理匆匆忙忙闻声而来。   经理一见这场面,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待看到裴知谨的时候,吓得腿都软了, 支吾道:“裴,裴,裴……裴总?”   早听闻世洋之心几位高层喜欢玩空降, 看,这不就降在自己脸上了吗?   赌场虽然不大, 但闹出的动静不小, 曲惜珊的惊呼和大肚男的痛叫早就吸引了一群客人的注意力, 甚至连一个上过WSOP的荷官都忘记发牌发到谁了。   赌场经理赶紧让两个保安把大肚男从地上捞了起来,结果好巧不巧从裤兜里掉出来一小包东西。   裴知谨捡了起来, 只看了一眼,脸色遽沉。   他冷冷厉声道:“清场。”   这下两个全程吃瓜的富太不乐意了。   “好端端地清场干什么?”   “我们花钱来找乐子的。”   “就是, 我这堆筹码还没散出去呢。”   “你谁啊?说清场就清场,这船你家的啊?”   俩富太穿着雍容华贵,项链戒指一样不少, 很多来赌场消遣的贵妇人输光了就拿首饰压。   这种人不缺钱,更不缺气焰,还喜欢吃瓜带节奏。   裴知谨阖了阖眼, 极度疲惫地深捏了一下眉心。   低沉道:“对,我家的。”   -   赌场二楼的vip包厢内,曲惜珊抱着一杯热饮料坐在沙发上。   裴知谨坐在牌桌一侧,手里不紧不慢地把玩着两颗骰子, 发出“哒哒”的声音。这声音入耳贯膜,直让人后背发毛,心底发慌。   刚才闹事的大肚男被送去了医务室。   经医生检查并无内伤外伤,反而检测出有吸食大|麻而出现致幻的症状。   而掉出来的那包东西就是大|麻。   自从一些国家大|麻合法化,已经有很多起利用公海公约的法律漏洞,在公海抽大|麻的事件。   安保主任第一时间联系海警,只要一靠港,大肚男就会被直接移交当地警局。   裴知谨将骰子扔进了骰盅里,冰冷的撞击声在这安静的包厢里显得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邮轮总监、赌场经理和安保主任齐刷刷站在面前,两个白着脸,一个黑着脸,皆一言不发。   尤其是安保主任,他赶来的时候,对几个负责赌场安保工作的保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的时候顺便连辞职信怎么写都想好了。   裴知谨冷冷道:“这次靠港,今天在场的保安全部辞退,安保主任调出这个人上船安检的所有监控,交一份SAF15事件报告给总部,并且尽全力配合警方调查。”   说完,他又看向赌场经 理,“我会让总部进行外联,给所有赌场经理进行特殊事件培训,至于邮轮总监……”   “…………”   邮轮总监一听,提着的一颗心简直要跳出喉咙了。   他说的好听叫邮轮总监,但只是负责娱乐部门的事情,实际行政权还没有客舱总经理大。   可赌场毕竟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又是邮轮航线里的重头收入来源。   招呼客人切忌强拖硬拽,今天发生这种事,他难辞其咎。   裴知谨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默默抠着指甲的曲惜珊,捏了捏眉心,道:“给你两个月时间,好好整顿这种乱象。”   邮轮总监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来。   三人走后,曲惜珊默不作声地玩着手里仅剩的几枚筹码,见裴知谨在窗边抽着烟站了许久,道:“谢谢……”   ——虽然你在某些方面不是个东西,但还是要谢谢。   闻言,裴知谨指间一颤,烟灰落在窗边,堙成一个小土包。   他看着她淡淡道:“很懂礼貌啊。”   “没办法,九年义务教育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曲惜珊耸耸肩,转了转手腕,手腕上有一道被大肚男掐出的淤痕。   其实淤痕不痛,但很明显,在室内醒目的光线之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裴知谨眼底黯然,闪过一丝心疼。   他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大步走来,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腕,沉声道:“去医务室让医生看看。”   曲惜珊缩了缩手道:“不用了,找餐厅要个鸡蛋滚一圈就好了,再说了,邮轮上的医生都是内科医生,我这小伤护士看看就行了。”   她说完,见裴知谨疑惑,解释道:“我闺蜜是邮轮医生,别说,你还是她老板呢。”   他漠不关心地问道:“叫什么?”   曲惜珊怔住,“饶书馨,送我桃铃的那个。”   “哦……”   裴知谨挑眉。   “你认识?”   “不认识。”   “……”   他淡淡道:“一艘邮轮上两千多员工,世洋之心旗下所有品牌一共132艘邮轮,而且大部分员工都是走中介上船,你觉得我能认识几个?”   那你废什么话啊?   口水太多怕把自己淹死?   她抬眼轻瞥,却见裴知谨也在认真地看着她。   窗外漆黑夜色,海面倒映着邮轮上无数绚丽多彩的霓虹灯灯光,纵情的欢声笑语透过甲板的空隙传入耳中。   有那么一瞬间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陆地上还是在大海深处……   她缓缓放下视线,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雪松后调的香味已经在一天的消磨下,几不可闻。   曲惜珊耸耸肩,讪讪嗤了一声,“那你问我干什么?我还以为你认识 呢。”   包厢内光线昏黄,他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   他淡然道:“几个小时没见了,就想跟你说说话。”   “那你挺会没话找话的。”   “…………”   没法聊。   -   灯火辉煌下,多的是纵情声色,多的是载笑漫舞。   根本没人在意这条邮轮上多了谁,也没人在意这条邮轮上少了谁,即使夜晚的时候有海警登船,游客也一无所知。   翌日一早,曲惜珊刚刚从床上爬起来没多久,便收到裴知谨发来的微信消息。   【裴知谨】:来顶层日光甲板。   曲惜珊正吃着黄油牛角包,见到消息不由怔住,这个点连太阳都没出来,去日光甲板做什么?   【曲惜珊】:去干什么?   【裴知谨】:有你想看的。   看到这句话,曲惜珊仔细想了想,日光甲板,有她想看的?   日光?泳池?甲板?   恍然!   八块腹肌小哥哥!   她回复了一个“好”,便匆匆将牛角包塞到嘴里,拌了一口牛奶生吞死咽,差点噎住。   胡乱填饱肚子,又化了个淡妆,就急急忙忙往日光甲板跑去。   啊啊啊啊啊啊,腹肌小哥哥。   我来了!   一路上,曲惜珊一脸的春光遐想。   这个点就上顶层日光甲板的小哥哥,必定是绕着烟囱旁边的慢跑廊一圈一圈地跑。   荷尔蒙充斥着整个大脑皮层,肌肉的线条和腰部的弧度,简直要让人热血上头、鼻血飞溅。   越想越激动,曲惜珊甚至跑出了马拉松的既视感。   然而她刚到甲板,露了半个脑袋,她就整个人懵逼了。   除了两个老大爷老大妈正在手拉着手散步,就剩下裴知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正在“天使”号邮轮上,她还真以为穿越到“公主”号那艘老年disco邮轮上了。   “……”   不甘心之下,她环顾四周,不是说有她想看的吗?   所以,腹肌小哥哥呢?   她就想看腹肌小哥哥,并不想看老爷爷老奶奶手拉手秀恩爱啊!   听见脚步声,裴知谨回头看来。   面前的人,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裙,头发垂顺及肩,淡淡的妆容在晨曦微光之下,莹莹透透,满面兴奋和期待还漾在脸上。   他垂眸暗笑。   我只发了一条微信。   她化妆了。   她期望满怀。   她急匆匆而来。   果然是心里有我。   抬眼间,却见曲惜珊脸上的欣悦感一点一点地消散。   裴知谨滞住,打开方式不对?   他再度垂眸抬眼,她的喜悦几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不耐烦和疑虑。   曲惜珊绕上甲板,礼貌地跟老爷爷老奶奶打了个招呼,便僵硬地拖着步子走到裴 知谨面前,还刻意在两米远的地方驻步。   见她面色不虞,裴知谨皱了皱眉,“怎么了?”   曲惜珊又不甘地环视两圈。   这偌大的顶层日光甲板,真的没有一圈一圈有氧跑的八块腹肌小哥哥,只有一圈一圈散慢步的老爷爷老奶奶。   简直就差一曲夕阳红就能完美诠释此时此刻的画面了。   窒息……   她收回目光,缓缓道:“你不是说有我想看的吗?”   她转身,“没有我就走了。”   几乎是同时,裴知谨喊住她,“曲惜珊。”   她止步回头。   “你又干什……”   只这回眸一瞬间,曲惜珊忽地凝神怔住。   裴知谨站在护栏边,他的身后,朝阳跃海而出,半轮红日浅浅挂在海平面上,而天际另一端,却还能看见淡如凉水的月牙落在鱼肚白的天空。   冰与火的清晨。   一端是朝阳,一端是残月。   男人高大的身影立在眼前,海风拂过,萦散了眼神和思绪。   白衬衣被吹得凌乱,袖箍之下的小臂随意搭在白色的护栏上。于天,于海,遥在天际微微初升的旭日,都将他衬得万分瞩目。   曲惜珊心跳忽地加速了一下。   我去,这狗男人,在这海天之下,还真是丧心病狂的帅。   抛去前嫌,此刻,他和杰克的距离只剩下一条背带裤和you jump I jump了。   裴知谨朝她伸出手,“过来。”   她撇过脸去,“不去。”   裴知谨见她执意任性,也不恼。对他来说,她如果乖乖顺从了,那才会让他诧异不解。   他回头看了一眼平静的海面,汪洋深邃无法企及,却有着难以表露的向往和期望。   而这平静之下,仿佛隐藏着巨大的暗潮涌动,随时都可能爆发出不一样的浪花。   他再度看向她,伸出手道:“快过来,不然就看不到了。”   虽然没有一圈一圈跑的腹肌小哥哥,但曲惜珊也确实想知道前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是非让她看到不可的。   好奇心使然。   她瞥了一眼裴知谨,大步上前,自然地绕开他的手,几步就攀上护栏边。   然而刚驻步,还没仔细欣赏眼前的海天美景,就见水面遽然翻出浪花。   这是………?   不等大脑反应,随即一片巨大的鳍肢划过水面,“哗啦”一声,落下万点水花如星芒一般散落进海中。   拱身而出的鲸背,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的灰蓝色,若茫茫星河璀璨中忽然爆发出一片星陨。   清澈的海面。   映着蓝鲸的身躯。   邮轮缓缓前行,蓝鲸亦然。   并辔之下,波浪翻涌中,蓝鲸再次跃出海面,呼吸孔喷射出 一道巨大的水柱。   眼前瞬间漫出一片水雾,初升的朝阳斜射过来,恍在眼中,夺目而又耀眼。   随着蓝鲸跃海而出,上几层的甲板爆发出一阵游客的惊呼,有兴奋,有惊讶,有震撼,有期待。   邮轮在公海上缓缓行驶,蓝鲸在不远处跟着邮轮并驾齐驱,浪花一次次地冲破宁静的海面,惊起路过的海鸥嘶叫。   湿润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海风腥味,蓝鲸跃出换气所喷出的水柱在阳光下氤氲了一片,霎时间出现一道绚烂的彩虹。   晨光熹微,云层渐离,天边之际忽然拉开了一道序幕一般,云隙光从云层之间穿透而出,四散直射到海面,形成一条宽阔的梯形“光路”。   纵使在科考船上见过类似的景象,但此刻在这艘巨型邮轮上,更高的高度,更近的距离,更加有震撼力。   眼前无比开阔。   心扉彻底打开。   曲惜珊满眼兴奋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几乎忘却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来看什么的。   她指着那条“光路”,回头朝裴知谨兴奋地喊道:“你看你看!丁达尔现象!”   她将将偏过脸,就与他的目光直直地对上了。   似乎是等待了许久,他的目光炙热而深情,四目相对之下,他细细地在她的眼眸里捕捉她一丝一点的思绪。   “…………”   一瞬间的尴尬让曲惜珊顿时愣住。   她从他的目光寻找探究,他也从她的表情中寻找情感。   男人侧身后靠着护栏,双肘轻轻搭在上面,白色的衬衣在氤氲水汽中被海风吹得褶皱凌乱,头发微乱,却丝毫不减他的英俊之息。   他的眼眸在她的脸上流连。   淡淡一笑,“喜欢吗,嗯?” 第19章 脑补到位,画面感很强。……   远方, 独自游去的蓝鲸和天幕之空的“光路”,让整个大海都显得格外宁静安详。   曲惜珊认真地看着他,心中第一次为这狗男人欢呼了起来。   如果有进度条, 她对裴知谨的好感度可能已经从负值变成正值了,当然这个正值无限趋近于零的临界值。   然而裴知谨觉得,他在曲惜珊的心中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甚至,他可以再近一步。   原本手拉手散步的老奶奶看着远方天空中的丁达尔现象,一条宽阔的光路通向天际, 彩虹还飘在触手可及的水雾里,兴奋地跑到冲老爷爷叫道:“老头!你快过来!你搂着我的腰, 我要当一回肉丝。”   老爷爷闻声看过来, 窘了 窘脸, 耸着眉毛,“你要当什么?肉丝?”   老奶奶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你没见泰坦尼克号里肉丝站在船头飞啊?好不容易孙子考上大学了咱俩有时间出来了,你不得给我搞点浪漫?”   老爷爷乐呵呵地点点头, 两个人真的就站在船头护栏处,扮演起泰坦尼克号最经典的一幕。   曲惜珊看着心暖,不由嘴角一勾, 真情实意地笑了笑。   一想到自己父母再也没有机会如同这对老夫妻一般共享晚年之乐,心酸涌上,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这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 曾经也有一艘船,一艘科考船,去了南极,而船上的人, 再也没有回来。   裴知谨见她笑得愣神,眼中却尽是酸楚,不由揉了揉眉骨。   他根本看不透曲惜珊在想什么,好像他们之间隔着的,就是眼前这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   他轻声唤了唤,“曲惜珊?”   曲惜珊忽地回过神来,侧目看向他,瞬间就阴着脸沉声道:“干什么?”   裴知谨抿了抿嘴。   喏,这才是曲惜珊跟他说话的标准方式。   不搭腔,他越温柔,她越凶。   他朝那对老夫妻抬了抬下巴,问道:“你想不想?”   ……?   想什么?   什么想不想?   想不想什么?   曲惜珊愣了半晌,来回在老夫妻和裴知谨之间看了两圈,这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想不想”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以为自己也想跟这位老奶奶一样当肉丝吗?   也想跟这位老奶奶一样站在船头翱翔飞行吗?   可拉倒吧!   他不怕风大她还怕掉下去呢。   还想肉丝呢,鱼香都不想。   男人的衣襟就在眼前,往上一寸就是袒露在外的锁骨,再往上就是微微滚动的喉结,再再抬眼,就是他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   然而曲惜珊对这狗男人的美色根本就无动于衷。   她始终没明白,外公不过就是让他多加照顾一下,他这么上杆子献殷勤是为哪般?   难不成,是想泡她?   那也不可能啊。   这种人眼光高的,至少也得是超一线顶流天花板女星级别了吧。   一想到此处,曲惜珊自作多情地耸了耸肩,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好整以暇地说道:“裴总,我们俩的关系好像还没到能拦腰相抱的程度吧?”   她瞥了他一眼,便大步离去,匆匆 下了甲板。   裴知谨怔在了原地,莫名觉得有些惊讶,因为曲惜珊的这句话落在他的耳中,是另外一种意思。   第一,反问句。   第二,关系程度。   第三,拦腰相抱。   简单明了,她想跟他的关系更近一步。   更有可能,她在暗示自己抱她。   裴知谨抬手托了托下巴,眼中忖度,渐渐有了笑意。   -   翌日上午,用完早餐之后,曲惜珊便跟着裴知谨返回滨城。   直升机低飞在海平面上,平静的大海如同一面湛蓝的镜子,俯瞰而下,波光粼粼之间,就像无数细小的钻石散落在一个巨大的蓝色琉璃盘里。   曲惜珊看得出神,不由将两只手搭在了玻璃窗上,眼睛一眨不眨,甚至连裴知谨提出一会儿开车送她回家,她都乖巧地点点头。   无意之举最能触动男人心底深处的那根弦,某人的软肋悄然而生。   女秘书将ipad递过来,“裴总,这是意大利邮轮厂商刚刚发过来的研发合作协议草案,您看一下。”   裴知谨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你看了吗?”   女秘书:“看了。”   裴知谨道:“你看了就行了,我就不看了。”   女秘书:……?   她缓缓提上一口气,滞了两秒钟,才应了一声转过身去。   因“天使”号刚好航行至滨城内海,所以回城路程并不长。   没多久就遥遥可见滨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裴知谨想起曲惜珊上直升机时的熟稔,问道:“你好像坐过直升机?”   曲惜珊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是在问她,这才点点头说道:“去年上UN科考船的时候坐过,经常的事。”   她说得漫不经心,但回忆起来却无比乏力。   UN科考工资高是高,开的还是美金,但苦也是真苦,尤其是进入海盗区的时候,就要实行24小时轮班制度。   虽然船的后甲板和船舷两侧都配备了高压水枪,海盗嘛……也长得跟闹着玩似的,但一想到人家那可是真枪实弹,那些天根本就睡不安稳。   裴知谨疑惑道:“你们科考也需要用到直升机?”   曲惜珊声音淡淡,“嗯,有些极端环境需要……”她顿了顿,又道:“我爸就是这么走的,南极科考,系里去了三个教授,遇到雪崩了,学校还降了半旗……”   她没再继续往下说,只埋头看着眼下景色,远处 的汪洋大海即在眼前,波光粼粼之下,不觉有些晃目。   这是裴知谨第一次听到她说起父母,之前只知道曲爸爸也是海洋生态学家,生前是滨城大学的教授,因为意外事故走的,但从曲惜珊嘴里说出来,却不由有点心疼。   他将语速放得很慢,往她这边倾了倾身,问道:“需要肩膀吗?”   曲惜珊一怔,轻松嗤笑道:“我爸都走十多年了,我早放开了,而且我那时候还小,六、七岁。”   她揉了揉脸颊,又道:“别说科考船配直升机了,我们还有水下滑翔机。”   裴知谨眼底释然,顺着她也转移了话题,“海燕-X?”   曲惜珊愣道:“你知道?”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自然地将手搭在靠背上,垂眸浅笑道:“在国家海洋局深海基地见过,完全自主知识产权。我记得下潜深度刷新历史记录了吧?一万多米?”   曲惜珊没想到裴知谨居然会了解这些。   说实话,她以为他只是一个腐透的万恶资本家,用邮轮这种慢节奏敛财手段追求利益最大化。   却没想到他对深海探索方面倒是有点涉猎。   好感度瞬间提升1个百分比。   她咧嘴一笑,“10619米。”   -   从“天使”号邮轮回来之后,负责海洋生态旅游项目的经理也完成了“江南”号的踩点工作,并且将项目指导与团队会议安排在了两周后。   而在这个期间,落叶深秋,鲸落湾有大批量的鲱鱼回流。   鲱鱼大量地出现在鲸落湾的浅水区域,导致于不少鲸鱼为了捕食鲱鱼而围聚于次,迷路的和搁浅的日益增多。   滨城海洋保护协会和滨城深海研究所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渔民或者游客的求助。   几天下来,曲惜珊专心致力于研究所的工作,连周末都住在了研究所公寓。   连续两周没有回家,曲惜珊没怎么想家,母亲齐容萍已经急巴巴地打来了电话。   “曲惜珊!你还回不回家了?一天到晚不着家的,天天住在你们那个破公寓!这样吧,你干脆和你的那些鱼啊虾的过去吧,你妈我就收拾包袱去敬老院,反正都是空巢老人,谁也不嫌谁更空!”   齐容萍叽里呱啦一大堆,曲惜珊脑子已经一团乱麻。   这几天因为室外繁殖场的水质出现问题,巨砗磲和一些珊瑚死亡的事情已经让她焦头烂额,明天还有世洋之心的项目指导,会议重要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面对齐容萍的 质问,曲惜珊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妈,外公给我多找了份工作,趁着年轻也可以历练一下。最近真的忙,这周末我一定回家。”   听到曲惜珊说起齐水云,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齐容萍放缓了语调,沉声道:“珊珊,你这几年跟你外公走得很近?”   曲惜珊语顿了一下。   正巧丁娜递过来一张巨砗磲的检验报告,曲惜珊拿到手之后粗略看了一眼,才继续道:“妈,他毕竟是我的外公,毕竟是您亲爸,而且我爸的死跟他没有直接……”   齐容萍冷哼一声打断她,就跟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岔开了话题,“这周末就回家,听到没?”   曲惜珊揉了揉脸颊,闷声道:“听见了。”   挂断了电话,曲惜珊拿起丁娜送来的检验报告,坐了下来,喝了口水,仔细看着。   “……还是水质的问题,虫黄藻密度低得可怕,根本供不起这么大的贝类所需要的养分。”   “而且最近几年全球变暖问题,导致近海水质巨变,虫黄藻大量死亡。”   丁娜拍了拍她肩,“节哀,不过这只年龄比较大了,也该死了……”   曲惜珊将检验报告放置在一边,“那就给它举行个追悼会吧。”   -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曲惜珊身心俱疲而回到公寓,还要准备第二天会议所需要的资料。   秋夜的寒凉不似严冬的彻骨,而是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清凉之气。   公寓楼外的桂花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将掩在石缝里的蛐蛐都熏迷得忘记了鸣叫。   曲惜珊将u盘拔下,打着哈欠关上了电脑。肩膀的酸痛袭来,她揉了揉肩,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张磁石贴贴在了左肩上。   磁石贴的温度不算低,灼热感由内而外,让整个肩胛都感觉酥酥麻麻。   洗漱完,关灯上床。   她翻摸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周日 23:09分”。   明天上午工作完,下午还要赶去世洋之心做项目指导,可是现在她毫无睡意,甚至想刷会儿抖音。   刚打开app,她又果断地退了出来,年纪轻轻的,断断不能混成个英年早秃的形象代表。   但左右一想,霸王生发液的老总都秃了,可见这个秃不秃也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   曲惜珊窝在被窝里举着手机,正被 一条视频逗笑的时候,裴知谨忽然发来了一条消息。   【裴知谨】:明天别忘了来公司,会议很重要。   曲惜珊表情瞬间凝滞。   瞧瞧这话说的,就好像她会忘了似的。   而更关键的就是!   现在都几点了?这人居然还念念不忘地发消息提点她明天的工作。   万恶的地主阶级,壕无人性的剥削,贫穷罪恶的来源。   你怎么不凌晨四点再发呢,这样还能跟周扒皮打个平手,为日后打地主、抢土地、共建和谐社会提供一点突破性素材。   曲惜珊在被窝里深深吐出一口气,暖暖的呼吸哈在手机屏幕上,降下一层薄薄的水雾,她不耐烦地用手擦去水雾,眯着眼打着字。   【曲惜珊】:好。   不知道回什么,“好”是最简单的回应方式。   放下手机,曲惜珊便开始酝酿着睡意,迷糊取代了清醒,而对面却又来了一条消息。   【裴知谨】:睡了吗?   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丝半点的睡意转瞬之间就烟消云散,曲惜珊眼睛都不睁地直接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已经睡了,正在做梦了。”   困倦下的思绪,软软的言语,钻入裴知谨的耳朵里,宛如秋夜里月色下的花香,甜甜糯糯勾起他舌尖上的味蕾。   他站在落地窗边,夜幕中的灯红酒绿,落在眼里竟然顿时索然无味。   裴知谨盯着手机屏幕,连时间也忘看了,只觉得对面那个娇小的女人此时应该是羞涩地抱着手机,对着手机话筒嘤嘤喃喃。   乱葬岗中寻找新生,玻璃渣里寻找蜜糖。   脑补到位,画面感很强。   她一定梦到我了。   他微微张嘴,喉结滚动,却话到嘴巴无法言说,只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裴知谨】:哦,梦到什么了?   发完之后,裴知谨忽然感觉有一种不可言表的情绪慢慢从心底涌出。   他思考着接下来要说些什么话,思考着该怎么让自己的文字变得跳跃起来。   甚至,他感到自己心跳如雷。   几乎就是思考的那一瞬间,曲惜珊就又发了一条语音来。   裴知谨笑意更浓。   心底的惹火,燃烧簇拥着心扉,他忽然觉得自己为这个女人着了迷,说不出的想念和忧思萦绕万分。   女孩子跟你发语音,就说明你在她的心里已经不是生涩的文字所能代表了。   她想从声音与你靠近。   他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点开了语音… …   曲惜珊:“您爷爷托的梦,说很想念您,裴总您要是睡不着的话就给您爷爷上柱香吧。”   "………………"   想太多。 第20章 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吗……   第二天一早。   曲惜珊先到研究所将室内繁殖场的水缸水质全部检测了一遍。   又和师弟交代了一下海上救助平台的防护网搭建, 便叫了一辆网约车往世洋之心总部而去。   一走进世洋之心的大门,那种快节奏的紧张感便扑面而来。   不同于慢悠悠的研究所,这里的工作几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对接海上邮轮, 而邮轮也随时与总部进行联络。   习惯了与动植物打交道的曲惜珊,顿时觉得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接待的秘书带着她来八楼策划部的会议室,敲了敲门, “曲顾问,就是这里了。”   待门一开。   “…………”   一片沉寂,鸦雀无声。   曲惜珊环顾一圈, 在座七八个员工,包括项目经理王正和, 都惊愕地看着她从容问好, 并且继续看向门外, 等着还有没有人进来。   待确定只有曲惜珊一个人之后。   每个人头上都明晃晃写了一行字——顾问是个小姑娘?!   她淡淡一笑,入座之后, 便跟在座员工都简单认识了一下,“我是海洋生态旅游项目的顾问曲惜珊, 大学本科毕业于滨城海洋大学海洋生态学,硕士毕业于美国C大,去年上过UN科考船和向阳红2号。”   她声音不大, 却清脆悦耳。   好几个职员已经开始切切私语。   “我记得顾问不是北城深海研究所的齐老吗?”   “她是齐老最喜欢的学生。”   “……这就难怪了。”   “听说和董事长那边也有点联系。”   “哎哟喂,关系户哦……”   待他们八卦够了,项目经理王正和冷冷咳嗽了一声, 叽叽喳喳的声音戛然而止。   会议不紧不慢地开始了。   讨论都俞吁咈,进行得十分顺利。   当然只是针对于世洋员工。   王正和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其实他拿到这个项目的时候,说好的是大名鼎鼎的中科院齐水云院士坐镇,突然间换成了个小姑娘, 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我是不是走错片场”的状态。   他清了清嗓子,“今天主要就是在围绕海洋生态旅游提出一些意见和策划方案,将营销手段融入进去,达到吸引顾客的目的……”   整个会议下来,王正和没有给过曲惜珊一个眼神,除了问了几个边边角角的问题,其余时间完全当她是个摆设。   一个女员工指着投影上的高层甲板艉部,“这条阿拉斯加冰雪航线差不多有80%的机会能看到鲸鱼,观鲸点设置在270度观景台,那里有一个咖啡厅和一个儿童乐园,旁边还有一个出舱式液压折叠观 景台,比较适合近距离观赏海洋生物,并且可以投喂跟船的海鸥……”   待她说完,曲惜珊说道:“我不赞同投喂海鸥。”   女员工愣住,稍微思考了一下说道:“我去过古巴加勒比海的大型游艇进行考察,当地导游在起航后都会用虾片去吸引海鸥,游客的反响度很高。”   曲惜珊说道:“游艇的游客和大型邮轮的游客数量根本无法做比较,螺旋桨产生的涡流,会使海下沉积的浮游生物上浮,鱼群觅食,这样吸引来的海鸥会争先恐后地捕食鱼群。海鸥吃饱的情况下,众多游客为了好玩继续给海鸥投食,会对海鸥造成伤害,也会产成一些塑料垃圾。”   王正和冷冷打断她,“我们的主要目的是为游客服务,为了吸引游客,为了让游客感觉到快乐。而且,这么一丁点的垃圾,对海洋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曲惜珊顿时语塞。   她瞥了瞥在座的其余员工,无一不是附和的神情看着王正和。   而她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   曲惜珊眯了眯眼,慢吞吞恍悟过来,人家是从公司的利益出发的,她则是从怎么更好地从海洋动物方面来考虑。   资本主义的剥削和科学技术的理念相碰撞,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王正和这种顽固不化的思想,怎么交流?   照他这么说,一切从利益出发,那就直接把大海当成许愿池就好了。   可劲往里面丢硬币,填满,多好……   -   项目会议结束后,曲惜珊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回研究所。   整个氛围放在那,根本就聊不下去,她也没必要继续留下来再和项目经讨论些什么了。   来时比较急,所以她直接打了车过来,而现在回去时间宽裕了不少,曲惜珊便一边查着地铁时刻表一边往外走。   临近下班点的大楼熙熙攘攘,不少员工见到她这个生面孔都会多看两眼。   尤其是男职员。   ——这么好看的一个年轻妹妹,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   曲惜珊刚走到行政大厅的门口,就被一声“曲顾问”喊住了。   她止步回头,一个青涩的男生快步走来。   他一身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戴着一副沉稳的黑框眼镜,文绉绉的书生气。   曲惜珊自然记得他。   他也是项目组的成员之一,今年刚大学毕业,比她还小些。刚才的项目讨论会议,他说了好几点关于海洋垃圾的见解,言浅意深,真知灼见,所以她印象十分深刻。   她微微一笑。   “有什么事吗?”   男生走到跟前,看了一眼曲惜珊,略带有一丝羞赧地说道:“刚才你说的我很赞同,现在海洋环保也是重中之重的问题,我觉得王经理确实在以偏概全。”   看看,还是这种刚毕业的大学生更纯净自然,没有被铜臭腐蚀过。   曲惜珊端了端笑容,心底简直抛头颅洒热血地感动。   她清了清嗓子,连忙道:“谢谢你啊。”   男生略有些尴尬,踌躇地说道:“那个……其实我也是滨城海洋大学毕业的。”   他说话声音很小,所以曲惜珊特意凑近了一些,在外人看来,两个人显得十分熟络。   曲惜珊诧异地抬眼看了他一眼,满面都是惊讶和喜悦,“你也是啊?”   男生羞涩一笑,“是,不过我是船舶与海洋工程专业。”   这就……   有点远。   不过没关系,曲惜珊嘴角一翘,“原来是学弟呀。”   世洋之心这种集团应该不缺滨城海洋大学毕业的人,但此时此刻能碰到同校学弟,也算是缘分。   正打算多聊几句,曲惜珊想着现在这个点地铁还不算挤,她忙不迭道:“学弟,我赶地铁,我们下次再聊。”   “学姐,学姐……”   男生一听,焦急道:“要不加个微信吧?我,我开车来的,我还可以顺便送送你……”   他拿出车钥匙晃了晃。   曲惜珊也没多想,毕竟是同校师弟,留给联系方式也好。   “送我就不用了,我坐地铁就好了,直达很快的。”   她低头拿手机,然而刚打开微信二维码的界面,忽地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曲惜珊。”   声音沉稳不失一丝清润。   在这空阔吊顶的大厅之下,格外引人瞩目。   而那带有命令的语气和不容违背的口吻,让人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霎时间,曲惜珊只觉得整个行政大厅的人都朝她投来惊愕和探究的目光,甚至连面前的学弟都一秒进入石化状态。   曲惜珊怔怔回头。   裴知谨站在行政大厅的正大门处,他身后的程岳和几个总裁办秘书皆面无波澜地垂下眼来。   身边路过几个员工,匆忙颔了颔首,小心翼翼低声道:“裴总好。”   曲惜珊眨了眨眼,总觉得气氛愈渐诡异。   原本喧闹繁忙的行政大厅,此时此刻似乎连每个人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围的沉默趋近于死寂,连角落里咖啡馆的大婶都斜着眉毛仔细打量着这边的动静。   无数员工都在进出大门的时候都跟裴知谨礼貌打了招呼,除了曲惜珊。   见她一言不发,裴知谨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只一瞬间便又淡然如常。   程岳抬眼轻轻瞥了一眼曲惜珊,见她那架势俨然一副和面前那个小男生互加微信的架势,不由捏了一把汗。   程岳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裴总,车已经到了。”   裴知谨淡淡“嗯”了一声。   随即他单手入袋,侧身朝门外抬了抬下巴,对曲惜珊道:“走了。”   “啊?”曲惜珊一愣,“走去哪?”   如果她没有失忆,她根本不记得裴知谨有跟她说过今天下午要带她去哪里。   她踌躇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手机, “我先加个微信,你等我一会 儿。”   闻言,临近周围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油然而生。   没听错吧?这女人让裴总等一会儿?   而更令他们惊讶地是,裴知谨居然淡淡说了个“好”。   “…………”   男生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手上的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下。   他不用转眼就能感觉到裴知谨两道如利刃一般的目光投射在自己的身上。   那种感觉简直毛骨悚然,下一秒都能预见自己的魂在坟头蹦迪了。   他低头干巴巴地说:“学姐。”   “嗯,你扫我吧。”曲惜珊将二维码递给他,低声嘀咕着:“哎……不知道这狗男人又有什么破事。”   这句话不咸不淡地飘进男生的耳朵里,简直要原地去世了,用他即将英年早秃的头顶想都知道面前这女人跟裴总是什么关系了。   他倏地一下收回了手机,见鬼似的慌忙后退几步,然后急切道:“学姐,我赶时间,先走了。”   说完,他逃荒似的,头也不回掉头就跑,转瞬间就没影了。   而裴知谨那边,程岳也早就带着几个秘书往电梯方向而去。   “……”曲惜珊站在原地,握着手机,一头雾水。   这微信不加了吗?   她看向裴知谨,见他满面皆是不耐烦,还未开口相询,就听他说:“齐院士今天从北城回来了。”   外公回来了?   曲惜珊一听,眼睛倏忽有光,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他老人家前两天跟我说还有几天呢……”她顿了顿,醒悟过来又道:“他怎么告诉你没告诉我?”   裴知谨垂眸凝视,不咸不淡地说道:“因为是我安排的接机。”   “……”   好了,知道了。   不就是显摆你有车吗?不就是显摆你有很多很多车吗?不就是显摆你有很多很多豪车吗?   接机这种事,叫个滴滴不就行了,再说了,她还有马爸爸赠送的兰博基尼五元优惠券呢,指不定哪天还真能用上。   曲惜珊嗤了一声没搭理他。   裴知谨挑目问道:“饿吗?”   临近饭点,当然饿,必须饿,如果有人请客那就是饥不择食的饿。   她揉了揉肩,眼眸里透着一股疲惫,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饿啊。”   她抬眼看着他,继续道:“小鲜肉从面前跑了,简直饥渴交加……”   “……”裴知谨眼中闪过一丝无语,启口难言之下,沉声道:“曲惜珊,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吗?”   曲惜珊紧了紧身的背包,有些莫名其妙,她怔了怔神,歪着头一本正经地问道:“裴总,我怎么没跟你好好说话了?”   她跟他说话方式有变过吗?自认识他以来,没把他骂成狗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而且,她说的可是实话,小鲜肉微信没加上,肠子都悔青了。   裴知谨无奈地揉了揉眉骨,她的 心思他根本看不懂。   有的时候他可以确定她是在意他的,但有的时候,他发现她完全没把他当回事。   算了,细水长流吧。   他朝门外扬了扬下巴,“跟我走。”   她一愣,放眼看去已经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门口,“去哪啊?”   他抬手,想拍拍她的肩膀,但落在她发间的时候,见她无意闪躲,顺势转了方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曲惜珊下意识地一缩,待抬眼,又直直撞上他的目光。   他低垂着眼脸,将语气放缓,沉声道:“带你去吃东西。” 第21章 你要说你不是他女朋友,……   滨城城南干道, 大街上车马如龙,排排亮起的红灯宛如一条无边无际的红色大海。   急躁的鸣笛声逐渐被耐心的等待所取代。   看着眼前拥挤的道路,曲惜珊靠着后座的门, 攥着手机,低声懊恼地说道:“早知道这么堵,我就回头加上那个学弟的微信了。”   说实话, 学弟儒雅斯文,看上去还蛮帅的,现在流行姐弟恋, 这种初入社会的小男生,据说感觉是最好的。   连丁娜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兽医都谈了个小奶狗, 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尝试呢。   想着想着, 她低头抿嘴一笑。   裴知谨眯了眯眼, 余光见她眼角噙笑,心情越发地烦躁。   他沉声道:“齐院士不喜欢那样的。”   曲惜珊滞愣了片刻, 她诧异转头看着他,见他蹙着眉, 下唇隐隐发白,感觉他心情不算太好,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又生吞了回去。   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外公不喜欢那样的?斯文, 学历高,工作也不错。好像家里条件也可以,我看他车钥匙还是奔驰呢。”   开奔驰的, 总比她这个坐地铁要好得多吧。   裴知谨脸色一沉,莫须有的酸胀感在五脏六腑里蔓延膨胀,再多一分几乎就要炸裂……   他舌尖抵了抵上颚,敛眉凝神, 道:“曲惜珊,你现在坐的这辆,是迈巴赫。”   曲惜珊挑了挑眉。   哎哟呵,这人认真起来的模样可真像天桥底下贴膜的。   不就是辆迈巴赫吗?   是插了个翅膀,还是比别人多个轮子?   车流缓慢行驶中,连车外的鸣笛声都没有那么的刺耳了。   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几辆迈巴赫。江城有两辆,滨城的商务座驾除却一辆宾利慕尚,居然还有一辆迈巴赫。   双十一搞活动买二赠一吗?   她深吸一口气道:“裴总,你可别看不起奔驰,你这迈巴赫还是奔驰收购的呢,早就变味了。”   她说完,抿了抿嘴,若无其事地看向了窗外。   ——变味了她也买不起。   裴知谨捏了捏眉心,只觉得有些无语,干脆直接忽略掉她的这句话,当做没听见。   前排的司机早就屏气凝神, 脚下力度渐渐缩紧,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手中涔涔发汗。   车内瞬间安静得像一汪幽静深潭,除了引擎的声音,就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呼呼之声。   曲惜珊瞥了一眼后视镜,见后面的车离了十万八千里停在那,指了指窗外,“裴总,你看,你这迈巴赫也是要等红灯的。”   裴知谨冷眼瞧着眼前的一长串车流,“不然呢?”   曲惜珊揉了揉脸颊,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说道:“这么贵的车,我还以为有什么优先权呢。”   “……”裴知谨撩了下眼帘,淡漠道:“想要优先权?”   优先权?肯定啊。   不然她坐什么豪车?   地铁“呜啦”一过,连红灯都不用等,油钱都不用考虑,不香吗?   曲惜珊想都不想,转头道:“那当然。”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都互相看向对方,四目相对之下,曲惜珊忽然觉得整个车厢内的气氛也有点变味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她不自然地瘪了瘪嘴,匆匆收回了目光。   然而裴知谨只收敛了一下眉眼,依然认真地看着她,嘴角一勾,淡淡道:“那你去坐救护车吧,能闯红灯,还有人抬。”   “…………”   话音刚落,曲惜珊遽然怔住,眼睛瞪得圆圆地看着他。   回想起来,这好像还是从江城再遇之后,他第一次回怼自己。   在齐水云的嘱托下,裴知谨可以说是做了最大的让步。   曲惜珊早已经在他这里习惯了无底线,却忽然发现,逐步的深入和无意间的试探,这个人,对她还是有底线的。   当这种习惯变成了一种依赖,她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裴知谨的底线,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裴知谨的底线在哪里。   而仔细揣摩之后,今天的底线居然就是因为她和一个学弟互加微信,曲惜珊不禁在心底打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见她呆滞不语,裴知谨揉了揉眉心。   这女人,读书是不是读傻了?   我的心思,就这么难懂吗?   两个人脑海里都胡乱地想着,街道两边的霓虹灯却又过分的夺目,将车里的氛围映衬得更加沉寂。   司机尽量把持着车速,沿着路缓慢行驶。   好不容易等来的绿灯在堵车中悄然溜走,缓慢行驶的车辆又停了下来。   曲惜珊透过深灰色的车窗,看着一个阿婆在车流之间兜售白兰花。   竹筐里一串串饱满鲜欲的白色花朵,仿佛隔着车窗都能闻到那一缕醇香淡雅。   阿婆在停顿的车流之间穿梭,一辆一辆笑眯眯地问要不要白兰花。   不少人拒绝,也有不少人买上几串。   曲惜珊看着阿婆的身影,暗戳戳地正出着神,身边的人忽然打开了窗户。   车窗滑下的声音和车外的喧闹之声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她回头,只见裴知谨伸出半个胳膊,抬手朝外示意了一下。   阿婆 远远瞧见,闻意而来,将竹筐送进车窗内,“小伙子,自己挑。”   裴知谨侧目问道:“要几串?”   曲惜珊一愣,下意识地左顾右盼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   她茫然地看着面前一竹筐的白兰花,花香四溢,沁人心脾,一串串的花苞被铁线穿起来,摆放整齐,令人赏心悦目,却又无从下手。   裴知谨几不可查地笑了笑,在竹筐里挑了几朵白胖饱满的白兰花,又从后座的保险柜里拿出一张现金。   “不用找了。”   阿婆讶道:“太多了。”   裴知谨淡淡将钱放在竹筐里推了出去。   阿婆开心极了,堆了堆笑容,连忙软声夸道:“老板,您女朋友长得可真好看。”   ……???   曲惜珊一听,这才魂魄附体,赶忙凑上去,冲着窗外惶然道:“不是,我不是他的……”   话没说完。   音还没飘出去。   阿婆连耳朵都没竖起来。   窗户就已经在她面前严严关上。   曲惜珊半句话咽在肚子里,吐露未尽,难以聊表。   看着阿婆离去的背影,她忽觉两道炽热的目光盯在自己的身上,那种感觉,让她从头到脚都涩涩麻麻地发凉。   曲惜珊缓缓侧过脸,抬眼去看身边的男人,却猛然发现整个后座的格局都变了……   她瞥了一圈,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在一时情急之下,整个人都靠了过来!   她的两只手撑在他的腿上,身子前倾半伏在他怀里,眼神迷茫又混乱……   这姿势,你要说你不是他女朋友……   别说是卖白兰花的阿婆了,你问问鬼,看它信不信。   ——鬼都不信。   男人的似笑非笑和颇为满意的神情让车内的温度瞬间就攀升了,白色衬衣摩挲着脸颊,淡淡的雪松后调萦绕在鼻尖。   也不知道是暧昧使然,还是本来这张脸就让人欲望丛生,曲惜珊忽地就红了脸。   她赶紧挪了回去,调整了一下坐姿,一言不发地抱着自己的背包,扭头就盯着车窗外。   一次就算了,两次也是偶然,但这三番五次的投怀送抱,这个傻逼更有理由挖苦嘲讽她一番了。   上辈子连环杀人,这辈子认识裴知谨。   就在她思绪迷乱,大脑一片空白之时,身旁的人忽然将那几朵白兰花递了过来。   白兰花的清香袭来,一如往年枝头繁茂的兰花树在街头盛开。   南方柔软的底蕴和温润的空气,在白兰花的映衬下,忽然又多了几分柔情。   曲惜珊一怔,顺着他手心里的白兰花,缓缓移动目光去看他的眼眸。   “给我的?”   她将将伸手,却在他掌心停顿住,略有些惊讶地瞥了他一眼。见他也在看自己,眼神温柔似南风,原本带着的三分凉薄此时也消失殆尽。   她不由心颤了一下,又将手缩了回来。   不自觉的小动作在这狭小的车内空间里让人无法闪躲。   似 乎是察觉到她的慌神,裴知谨心底蓦然触动。   他垂眼一笑,忽地将她的手拉了起来,把那几朵白兰花放在她的掌心。   不咸不淡道:“这车里还有别人吗,嗯?”   曲惜珊微微张了张嘴,低眸去看手心里的白兰花。   饱满清淡的花瓣紧紧拢聚在一起,上面还沾有细小的水珠,沁香怡人。   她合起掌心,不自然地收回了目光。   “……谢谢。”   淡淡的花香溢在鼻前,确实有一种让人静心的感觉,不得不说,裴知谨这品味还是可以的。   比起那些不切实际、浪费资源、蹉跎生命的999红玫瑰和一圈粉扑扑的蜡烛,这几朵清雅圆润的白兰花,更加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好像连带着旁边坐了个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男人,也没那么碍眼了。   曲惜珊托腮反复忖度着。   男人给女人送花,所要表达的意思简直不用多加思索就能揣摩深浅。   自己再蠢也知道,裴知谨很有可能想泡她。   虽然这种想法很自作多情,甚至非常离谱,但她用余光去瞥他的眼神,明显就是这深秋浅冬之下突如其来的春意盎然。   我的天,真的在发情……   裴知谨也静静看着她。   因为今天的项目指导,她特意化了个妆,淡粉色的唇饱满水润,衬得皮肤更加的白皙,连带着耳鬓的碎发都显得调皮可爱。   她喜欢白兰花,他买下来了。   她欣然接受,不自觉的举动,最容易勾摄人心。   裴知谨垂眸一笑,对,她在意我。   曲惜珊闻着花香,裴知谨侧目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各想各的,在平行时空交汇分离,心灵的感触在花香之间不经意地流淌,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车流缓缓开动。   曲惜珊她拿着白兰花,轻轻在手里揉了揉,叹了口气,“……其实这花没两天就凋了,不用这么麻烦……”   话未说尽,便语塞不已。   她悄悄提了一口气,怏怏朝向了窗外。   车内空间不大,而裴知谨将目光定在她身那种窒息的感觉,简直如一根浮零的羽毛,不深不浅地在心底刺挠着。   良久,当车流不再拥堵,当人群不再拥挤。   裴知谨转过脸来,垂眸凝视,淡淡道:“我就喜欢找麻烦。” 第22章 人人都想睡,那你呢?……   ——不用那么麻烦。   ——我就喜欢找麻烦。   凭心而论, 这人得多闲才能喜欢找麻烦。   一个成熟的男人,不喜欢尼古丁,不喜欢酒精, 不喜欢艳丽女郎,不喜欢黑杰克麻将牌,居然喜欢找、麻、烦。   这种嗜好, 简直大开眼界。   果然金字塔顶端的人,不成神则成魔。   曲惜珊眨了眨眼,选了一朵白兰花, 小心翼翼别在了衣襟上,没接他的话。   别好白兰花, 她转开话题问道:“吃什么?”   裴知 谨侧目道:“你想吃什么?”   曲惜珊想了想, “地沟油食品。”   “…………”   -   二十分钟后, 车子停在一条喧闹繁华的步行路小街。   白炽灯下,各种沿街小吃人声鼎沸, 食客络绎不绝。   一溜排的小摊小贩冒着滚滚浓烟,大声吆喝招呼着往来客人, 甚至还有七老八十的老妪端着一盆旺季蛋向路人兜售。   隔着窗户都能闻到烤扇贝的蒜香味儿和煎鱿鱼的椒盐味儿。   饿劲儿囫囵而上,肚子叫得简直跟这辆迈巴赫的引擎有得一拼。   看着满地都是未来得及打扫的竹签和油腻残羹,曲惜珊诧异地回头问道:“你真吃这个?”   裴知谨解开安全带, 放松了一下脖颈和肩胛,挑眉道:“我怎么不能吃了?”   曲惜珊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仅不相信他会屈尊放架来吃这种这种看着就觉得要拉肚子的街头小吃, 更不相信他会陪她来吃。   重点是陪她!   她解开安全带,刚将车门打开一道缝隙,忽地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裴知谨疑惑道:“怎么了?”   曲惜珊回身凑到他面前,长发差点甩落在他的脸上。   她抬脸凝视, 眨了眨眼,认真道:“你以前……吃过吗?”   玻璃车窗外,白色的白炽灯,从身后照射进来,晃在她的脸颊上,皮肤细腻光洁到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近在咫尺的眼眸和睫毛,清澈纯净。   悸动使然,裴知谨微微错开了脸,而正是这一个小小的错位,他的视线又对上了她一开一合的嘴唇,昏暗的车内光线下,像一颗淡粉未熟的樱桃。   他喉结滚动,几不可查地吞咽一下,便收回了目光,沉声道:“我看着你吃就好,下车吧。”   说完,他脱去西服外套,将衬衣领口解开一颗口子,便示意她开门。   曲惜珊瘪了瘪嘴,打开车门,一边下车一边说:“我不就问你有没有吃过吗,你紧张什么?顶多也就拉两天肚子,吃不死人的。”   她好整以暇地安慰了一番,不觉有些同情他 ,活这么大,没吃过街边烧烤摊。   这种人间美味,简直不是裴知谨这样的云端之人所能享受得尽的。   看着她兴奋下车的身影,裴知谨疲惫地揉了揉眉骨。   她发间淡淡的清香还萦绕在鼻尖,笑意盈盈的眼眸还晃在脑海里。   ——你真不知道我紧张什么吗?   拥挤的小道满是食客的身影,熙熙攘攘之下,连摊位上卖的是什么都看不太清,只能凭香识物,或者直接抬头看看招牌写了什么菜样。   曲惜珊伸长了脖子,在小摊贩之间来回打转,终于在一家写着韩文的铺子前停了下来。   “姑娘来一盘?”   见来生意了,老板娘眼睛一亮,从塑料小板凳上站了起来。   曲惜珊点点头。   老板娘一声“好嘞”,便利落熟稔地从身后的水缸里捞出一条八爪鱼,“哐”地就扔在了菜板上。   裴知谨付过钱,侧目问道:“曲惜珊,这么大一只,你吃的完吗?”   “做出来很少一盘的。”曲惜珊盯着眼前的八爪鱼,随口道:“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裴知谨怔了怔,略有些诧异地侧眸看着她。   虽然只是心不在焉的随意之词,但这句话实打实说到了他的心里,那种难以言表的喜悦悄然在心扉漫延,直至五脏六腑,连带着头发丝都要笑了。   曲惜珊指了指旁边的佐料,“老板娘,多放点甜辣酱。”   “好。”   老板娘笑眯眯地将七扭八绕的八爪鱼摁在菜板上,提起菜刀,手起刀落,“唰唰唰”几下就把触须一节一节给斩了下来。   “…………”   裴知谨一见,倒抽一口气。   这一节节的,还不如给个痛快算了。   他瞥眼看去,身边这个小女人淡然处之、波澜不惊,仿佛在看人家削一截白菜似的,不由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老板娘将触须放在盘子里,加了调味料配菜,最后浇了一大勺甜辣酱,递给了曲惜珊。   曲惜珊满心欢喜地接过盘子,拿上筷子就夹起一根。   刚想一口吞了,她一顿,抬手换了 方向便送到裴知谨嘴边,“裴总,你先吃。”   裴知谨直愣愣地看着筷子上那节还在动的触须,简直头皮发麻。   就……   这么……   吃?!   他清了清嗓子,撇过脸去,“你先吃吧。”   曲惜珊挑了挑眉,“你不敢啊?”   她笑了笑,一口咬了进去,口涎落在竹筷子上,还仔细抿了抿,意犹未尽。   喧哗吵闹之间,小摊贩之间的拥挤道路让人频频相撞。   裴知谨蹙眉伸手,推着她的背往道路内侧揽了揽。   他垂眼道:“你不是做海洋生态研究的吗?怎么吃起这些来,眼睛都不眨?”   曲惜珊正吃着欢,听他这么一问,她咽下口中的八爪鱼,抬头看着他认真道:“我吃的又不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我去韩国玩的时候,这就是普通的街边小吃,很常见的。”   说得随意,也吃得随意。   她轻佻看了他一眼,咀嚼着的嘴唇还沾着一丝甜辣酱,在恍目的白炽灯下,莫名有些甜甜的调皮。   小道上,嘈杂的人群,人来人往,繁忙的店家和缓慢的食客相得益彰。   颠勺的声音,餐桌上的侃侃而谈,浓郁的食物香味溢满在味蕾。   裴知谨又将她往里推了推,回头问道:“老板娘,请问有纸巾吗?”   正在给客人斩八爪鱼的老板娘闻声抬头,她笑呵呵地指了指身后,“喏,就在那,自己拿。”   裴知谨礼貌地点了点头,伸手抽了一张纸巾,曲惜珊茫然看着他的动作,以为他要醒个鼻子擦个手什么的,却没想到下一秒这张纸巾就凑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干什么?”   她眼睛一瞪,下意识地就往后缩了一下。   这个反应让裴知谨不由怔住,原本心头那份悄然而生的悸动转瞬间就削弱了三分。   他眼神黯淡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可能,这只是她的羞赧之举?   他递上纸巾,不咸不淡地说道:“吃得太脏了,擦擦。”   曲惜珊接过纸巾,略有些尴尬地擦了擦嘴角,见纸巾上果然有很多酱汁,低声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给我 擦呢。”   闻言,裴知谨低头去看她,见她有些丧恼的样子,压在心底的异样情绪又逐渐涌上心头。   试探似乎有些效果,效果带来蜜汁成就。   他憋着笑意,抿了抿嘴,放低了声线道:“你想我给你擦?”   曲惜珊满脑子都是自己吃得一嘴脏乱的样子,好不容易清理干净了,就着那股辣味和辛味,撇了撇嘴说道:“我可不敢麻烦裴总您这样的人放下身段来给我擦嘴巴。”   她轻嗤一声,特意加重了“擦嘴巴”三个字,好像这三个字有多么不堪启齿一般。   说罢,她转身将吃完的盘子扔进了一边的黑色垃圾桶里,拍了拍手才转过身来。   而回身的那一刹那,还没来得及站稳脚步,她就被裴知谨一把抓住了上臂,往前带了一步。   踉跄了几下,她赶忙稳住身形,却不及他手中的力度,不轻不重地撞在了他的胸口。   几乎是撞上来的同时,曲惜珊惊慌地抬手抵住他的胸口,下意识地抬眼去看他。   裴知谨垂眸凝视着她,睫毛的阴影在灯光下将眼神遮半掩去,冷淡的脸此时带了几分温润清雅,眉眼浮着淡淡的笑。   看着她的下唇,他微微一蹙眉,抬起右手,拿着一张纸巾,低声道:“不麻烦。”   未等她相询相忖,他也没再多说话,便微微低下头来,仔细擦拭着她嘴角的酱渍。   手指的温度,透过纸巾,涩涩麻麻地传入皮肤,触碰的那一瞬间,曲惜珊顿时怔在了原地,双手只轻轻抵在他的胸前,一动都不敢动。   他擦得温柔,也很仔细,轻一分怕不干净,重一分怕她疼,像耐心琢磨一件艺术品一样,将她唇角的酱渍擦拭干净。   曲惜珊呆滞地抬眼看着他,四目相对,瞳孔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在喧嚣之下,仿佛静止一般尘埃落定。   过往及今,她都根本不曾想过,裴知谨这么骄傲的人,居然会屈尊为她做这些事。   白兰花在衣襟前绽放,黑发拂在眼前,男人的眉眼舒展开 来,恰如此刻的晚风。   曲惜珊耳畔一阵嗡鸣,她忽地回过神来,一把拂开裴知谨的手,仓惶抢过纸巾,胡乱地把嘴巴擦了个透。   “还是我自己来吧。”   擦完她撇过头去,正准备将纸巾扔进身后的垃圾桶里,然而还没挪动半分,一个做保洁的中年壮女人便拿着扫把,往摊子这一挤,将她又撞回了裴知谨的怀里。   曲惜珊:“…………”   裴知谨:“…………”   有点尬,还有点窒息。   壮女人一边扫着地一边说道:“小姑娘,你站的是倒泔水油的地方,你们俩吃完了就赶紧走。”   她说着,又气墩墩自言自语道:“小情侣什么的最麻烦了,吃个饭还要腻腻歪歪搂搂抱抱。”   曲惜珊一听,只觉得气血倒流魂魄移位,她赶忙解释道:“不是,大婶,我们不是………”   话还没说完,壮女人放下扫把,张扬着两条毛毛虫似的韩式半永久眉毛,尖着嗓子道:“小姑娘,你喊谁大婶呢?老娘还没嫁人呢!”   曲惜珊一滞,这下好了,惹上市井小民了。   她急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马上走。”   她后退了两步,见裴知谨似乎有上前理论的想法,赶紧抓起他的袖口,晃了晃低声道:“别惹,走了走了走了……”   裴知谨看了看她攥着自己袖口的手,嘴角微微一勾,反手便搭上了她的肩,将她揽在了自己的身后。   壮女人还在骂骂咧咧。   曲惜珊窘着脸,在她要吃人的目光下,转身推搡着裴知谨就往步行街的小道上去。   壮女人见状,人虽然没追上来,但依然手叉腰,跟个圆规一样岔在那,嘴上不依不饶。   “你给老娘说清楚了,你什么意思啊?!显摆你有男人是吧?!”   “有男人了不起啊?见人就喊大婶啊?”   “老娘想找男人分分钟的事!”   “别说,就那个人人都想睡的国民老公裴知谨,老娘我都睡过!”   “…………”   闻言,曲惜珊一顿,脚步放缓的瞬间抬眼去看他。   如她所料,裴知谨的脸色“唰”得一下沉了下来。   这种调侃,他听得多了,也淡然了。   但此时此刻,曲惜珊在旁边。   这不是调侃,这是挑衅。   他止步回头,侧目看去,眼中的凛冽黯沉,瞬间将那个壮女人的流言诳语给彻底噤了声。   壮女人明显慌了神,不寒而栗的感觉油然而生。   待醒悟过来这个男人穿着不菲、气度不凡,自己绝逼是惹财神了,便赶紧拿起一旁的扫把一溜烟掩入了摊贩后面的人群之中。   “哈哈哈……”   曲惜珊看着眼前一幕,简直要笑岔气了,“……人人都想睡,裴总,你这形象基本上也就盖棺定论了。”   她笑得起劲,却在裴知谨回眸的瞬间戛然而止。   “………………”   他的目光落在她眉宇间,极其深究地逡巡了一下,最后定格在刚才被擦拭得有些泛红的唇角。   闹市的喧哗都掩盖不住曲惜珊的心跳声,她潜意识地觉得,自己这一笑,可能惹来麻烦了,而且是个无法圆说的大麻烦。   傍晚微风中,她的手还攥着他的袖口,二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只剩下极度稀薄的空气。   窒息感缓缓袭来。   “人人都想睡?”   裴知谨凝视着她,认真道:“那你呢?” 第23章 我作给你看。   这句话, 就如同一个枷锁,将曲惜珊的意识牢牢禁锢在思绪的最底层,挣脱不开, 逃离不了。   睡睡睡,满脑子都是睡,这种只存在于动物大脑中的表层思想何时何地被这狗男人贯彻到底了?   不想不想不想。   根本毫无想法。   睡天睡地也不可能睡你这种大财阀。   闲得慌吗?   果然, 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无一例外。   她眨了眨眼,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给这句话找到一个突破口来回应, 辗转之间,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裴知谨挑眉, “不知道?”   “………”   他追问:“还是根本不想?”   “………”   这……算是表白吗?   也太直接了吧?   她闭口不言, 他步步紧逼。   明明周围是即将入冬的寒凉, 体内却火热滚烫,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曲惜珊满面发窘, 在这熙熙攘攘的小街道 上,两个人就这么直愣愣地互相看着对方。   然后她干脆别过脸去, 甩开他的袖子道:“裴总,我好端端的睡你干什么?来要挟你娶我吗?”   她鼓了鼓气,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裴知谨微怔。   见她气呼呼的样子倒是让他心中满是悸动和期望。   他忽地一笑, 喉结滚了滚,说道:“倒也不必要挟。”   “…………”   曲惜珊诧异抬眼去看他,见他眼底浮笑, 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狗男人骚起来也是没边没际了,自我感觉已经良好到可以直接评三好学生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裴总,我真没有要睡你的意思, 我工作都忙不过来,我哪有时间研究怎么睡你?”   ——你看我像很闲的样子吗?   反观裴知谨,他倒是很闲啊。   前有“江南”号的试航和首航,后有意大利船厂拖延的交付订单。   下面有无数杠精客人的投诉信,上面还压着江城海事局和滨城海事局两大政府部门。   综上所述,他居然还有闲情雅致陪她来逛小吃地摊,并且跟论文答辩似的问她想不想睡他。   这年头,总裁都如此有献身精神吗?   “无聊。”   她说完,简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便绕开他,又往小吃摊位走去。   裴知谨在原地直接滞住,原本在心中燃烧旺盛的那股情|欲瞬间就被一桶冷水给浇淋灌彻,灭得连一丝烟儿都没有了。   待他回过神来,曲惜珊正拿着一个外卖盒走过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裴总,你不饿吗?”   白色的外卖盒在灯光下格外晃眼,甚至连她晃动时候发出的塑料袋沙沙声响,都让他觉得心烦意乱。   刚才的笑语,刚才的温存。   抵在他胸口的两只纤弱小手,让他擦拭唇角的安静模样……   ——都他妈的是幻觉吗???   人家根本就没有对他有过半毛钱的意思。   所以,他这一天天的 到底在干什么?   独角戏?   还是自娱自乐?   深秋的夜晚,凉得简直钻心般的寒冷。   裴知谨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凉薄得似冷冽的寒风。   一个含情的眼神能把忧郁抚平,一个无情的眼神简直能剜心刺骨。   “饱了。”   他冷冷瞥过曲惜珊手里的外卖盒,大步离去。   曲惜珊张了张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径直往车子的方向走去,欲言又止。   什么都没吃就饱了?   她只是说了句并不想睡他而已,这就生气了?   她要是说根本不喜欢他,那他是不是也要跳楼了?   何况,她也没说不喜欢他啊。   心理素质这么差。   你当总裁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   -   回程的路上,齐容萍又打来电话催促曲惜珊回家。   “好了妈,我知道了,马上就到家了。”   撂了电话,她将手机放回包里,一言不发地盯着前方的道路。   沿海漆黑的小路,将一旁坐着的裴知谨整个人都掩入了夜色之中。   曲惜珊竖着耳朵听着他的动静,偶尔听到他微微的喘气声,不由舒了一口气,确保他还没被自己气死。   车子开进一条安静的沿海小巷,停在一户白墙青瓦的小四合房前。   曲惜珊打开车门,刚想直接下车,忽想起来什么,将手中的外卖盒递过去。   “裴总,你不爱吃生的,我就去买了烤鱿鱼。”   阴影下的男人并未伸手过来接,只垂眸看着曲惜珊手里的外卖盒。   隔着沉暗冰凉的空气,她都能感觉到对方那种轻蔑的眼神是怎么看待这盒烤鱿鱼的。   你生气就生气,瞪人家烤鱿鱼干什么?   “………”   算了,服了他了。   在他手底下讨口饭吃,至少也要把这位财神给伺候好了。   她缓缓吐了口气,将外卖盒往他腿上一丢,“裴知谨,你想追我,至少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吧?”   她说完,未等他反应过来,便直接“砰”的一声将 车门关上,头也不回地朝白墙青瓦的小四合房里走去。   好了,自己的心思直接明了告诉他了,懂不懂就是他的事情了,机会给了不是白给的,各方面表现也是要看的。   她走了几步,放缓了脚步,待听到外面引擎声响,这才又加快了速度。   天井中央蹲着一只白猫,懒洋洋地躺在地上舔毛。   曲惜珊抱起猫摸了摸,抬眼就见齐容萍抱着手臂站在主屋门前,“曲惜珊,你还知道回家啊?”   “我工作忙,研究所公寓不挺好的吗?”   齐容萍疲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女儿白皙圆润的脸庞,想着她生活应该也是滋润的,便朝里屋扬了扬下巴,“你外公回来了。”   曲惜珊一听,眼睛瞬间亮了三分,她将猫往地上一丢,脱了鞋,三步并作两步就往里面跑。   齐水云坐在沙发上,端着茶看电视。   电视里正直播着“蛟龙”号载人潜水器挑战万米海沟的采访,记者穿着巨大的防风衣站在风口浪尖处,整个人都要被吹散架了。   曲惜珊憋了憋笑意,坐在齐水云身边,“外公。”   齐水云哼了一声,“嗯。”   “……”   尴尬,十二分的尴尬。   只要外公和老妈面对面,就只剩下尴尬了。   齐容萍也进了屋,将房门一关,径直走到了餐桌边,“给你留了点菜,我去热一下。”   曲惜珊赶忙道:“妈,我吃过了,一会儿我去洗个澡,晚上陪你们看电视。”   齐容萍挑了挑眉,“你跟谁吃的?”   “……”曲惜珊顿时语塞,下意识地去看齐水云,又回过头来说:“一个……朋友。”   齐水云拿着遥控器调低了音量,问道:“你刚跟裴知谨在一起?”   话音刚落,好像周围的空气都迅速凝结成冰了。   曲惜珊呆愣道:“那个……我……”   齐水云朝窗外看了一眼,“我也是坐那辆车回来的。”   “…………”   曲惜珊咧开嘴,窘着脸僵笑一声,“这么巧啊。”   齐容萍放下 手中的菜碗,认真道:“爸,我就说别让她去世洋之心,认识裴知谨那种人,活在顶层久了,指不定拿我们珊珊消遣的。”   消遣?   那倒没有。   他没这个机会。   不等她说话,齐水云道:“裴知谨那个人我了解,不会的,只是你们谈恋爱也要有个度,我觉得你还年轻,这两年先把重心放在科研上。”   ???   原本大脑就已经在抽搐状态下了,这下更是让人七荤八素了。   曲惜珊直直道:“我没跟他谈恋爱!”   “没谈恋爱?”齐容萍一听,顿时脸就白了,“曲惜珊,你没名没分地跟着他?”   这又哪跟哪了?   断章取义好像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吧?   面对无厘头的追问,曲惜珊简直要原地去世了,她揉了揉额头道:“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关系,我今天去做世洋项目指导,顺便就跟他出去吃了个小吃,他又顺便送我回来了。”   她说完,看了一眼外公和老妈,俩人无一不是同一个表情——你这也太顺便了吧?   无法解释,无法言说。   好在齐水云也没打算继续深究,小年轻的事情他插不上嘴,转移了话题,“明年夏天,我们北城研究所的科考船上不上?”   “开发号啊?”曲惜珊来了兴趣。   “开发”号是首艘可以装载万米级载人潜水器的支持保障母船,不仅可以承载各项海试任务,支持力还高达两个月以上。   齐水云:“对。”   “去啊!”   曲惜珊想都没想。   “也好,你想考博的话,这些履历很重要,顺便……”   齐水云一顿,抬眼看了看外孙女,“拿一封世洋之心的雇主推荐信。”   “…………”   不懂就问,这是个轮回吗?怎么兜兜转转又是找世洋之心开推荐信?   没等祖孙俩热情讨论起来,齐容萍就从厨房回来,将端来的水杯往桌上一掷,“不许去。”   曲惜珊自然知道齐容萍在担心什么,可是各行有各行的难处,也有各行的风险,再者,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又不是极地,根 本不会有太多的危险。   齐容萍看了一眼齐水云,见他脸色微变,叹了口气道:“你忘了你爸怎么走的?”   齐水云皱了皱眉,“容容,你太偏激果断了。”   齐容萍沉了沉声线,“当年你外公举荐你爸去南极科考,学校去了三个教授,呵,是光荣啊,可人呢?……”   她哽住,“……一个都没回来。”   屋子里的三个人瞬间就沉默了下来。   曲爸爸走了十多年,也被惦念了十多年,从曲惜珊上中学起,齐容萍就极力劝阻她去学海洋生态学。   深海,充满未知和恐惧。   极地,满是危险和荆棘。   曲惜珊缓缓道:“我爸那是意外……”   齐容萍打断她,“你怎么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   她满是酸楚地看了一眼女儿,将水杯递过来,“不说这个了,喝点水,一身的烧烤味,又跑去吃那些不干不净的小地摊了吧?”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嘛。”   曲惜珊接过水杯,偷摸摸地透过杯子去打量齐水云,并且使了个眼色。   齐水云屏了屏气,一副老者安居的模样,做了个“OK”的手势。   曲惜珊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她赶紧放下水杯道:“我先去洗澡。”   她说完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刚脱下外套,手机就收到一条消息。   【裴知谨】:可以了吗?   并且配上一张空外卖盒的照片。   我去!!!   这狗男人还真是顺杆爬啊。   自己就那么随口一说,他行动起来比党的号召还快。   但看着他发来的照片和之前那一脸阴冷的样子,心中莫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在暗暗撩动。   【曲惜珊】:裴总,你能帮我写一封雇主推荐信吗?   没多久那边回复。   【裴知谨】:不可以,这是徇私。   ……???   嗯?   不是、   这哪里算是徇私了?   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给你做“没人搭理”的顾问,难道不敬业吗?   曲惜珊指尖踌躇,在屏幕上打着转绕着圈。   【曲惜珊】 :这算徇私吗?我是你白纸黑字雇来的。   【裴知谨】:那就看你在此次生态旅游项目上的作为吧。   ……   作为?   还要看作为?   她就是个提供学术理论指导的,项目经理那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态度,她没拍桌子走人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睚眦必报说的就是这种人。   【曲惜珊】:你要看作为?   【曲惜珊】:那我就作给你看吧。   曲惜珊将手机往边上一扔,便进了卫生间洗澡。   而另一端,裴知谨靠在莱茵海岸的别墅阳台上,看着曲惜珊发来的消息,倏地就笑了。   他掐灭了指间的烟,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   好,我等你作。 第24章 站她背后撑腰的真是裴总……   裴知谨拿着手机看了许久。   他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久未磨灭。   吹了会海风,他走进客厅,不由一分神, 差点撞上了电视机柜。   抬眼一瞥,电视机里的女主角正一脸娇笑地揽着男主角的脖子,轻轻咬着他的耳垂, 软绵绵地说道:“淫者见淫。”   “…………”   “臭小子,别挡我看电视!”   沙发上的女主人叶念珍不耐烦地挥挥手。   她紧了紧身上的羊绒披肩,一脸嫌弃地看着裴知谨,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一回来就盯着你那个破手机, 让你陪你妈看个电视, 结果你看了一秒钟没有?”   裴知谨放下手机, 坐在叶念珍身边,抬手揽了揽她的肩, “好,陪您。”   叶念珍拍开他的手道:“把你的爪子拿开。”   裴知谨拿开手, 打量了一下道:“叶女士今天好像化了个淡妆?很让人惊艳啊。”   叶念珍呵了一声,抱着手臂道:“你嘴巴抹蜜了?”   她挑目看他,在他脸上转了一圈, 道:“不对……”   裴知谨不禁疑惑问道:“什么不对?”   叶念珍转过脸认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从欣赏一件稀世珍宝瞬间变成俯视一堆破铜烂铁。   叶念珍:“我觉得……你今天回来,好像有点变化啊。”   裴知谨:“什么变化?”   叶念珍敛了敛眉眼, 往后挪了三寸,眼神定格在他的脸颊上,缓缓道:“花痴笑的余迹。”   裴知谨诧异一怔,嘴角弧度立刻凝固在脸上。   他收到曲惜珊的消息之后, 原本以为的泡汤计划却突然翻滚出一点浪花,便已经在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裴知谨垂眸笑了笑,母子俩其实很少这么面对面地说话,一是他自小出国读书,二是他接手公司之后,太过于繁忙,经常只宿在鲸落湾的公寓里。   如果不是曲惜珊的家离莱茵海岸很近,很可 能他都不会选择回家住。   见儿子闭口不言,叶念珍细细一想,这男人嘛,到了一定年纪,能让他们笑的事情就两件。   一是得到老子的遗产。   二是得到心爱的女人。   裴复礼那老家伙胳膊腿好着呢,那么就只剩下女人了。   叶念珍轻声嗤笑,“听你爸说,你上次去江城,见到了齐老爷子的外孙女?”   裴知谨:“……”   叶念珍:“喜欢?”   裴知谨:“……………”   叶念珍:“什么时候带回来给你妈看看?”   裴知谨:“………………”   叶念珍一个劲地问,裴知谨就直直地怔在那,跟没听到一样一言不发。   半晌之后,叶念珍恍然顿悟,她轻蔑一瞥,满是嫌弃和不屑地站起身来耸了耸肩,将电视一关,朝二楼走去。   楼梯转角处,叶念珍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裴知谨。   她揉了揉肩,冷哼道:“切,搞了半天人家没看上你啊?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真给你妈丢脸……”   时间的沙漏沉淀下来。   海风无情地肆意吹入。   良久,二楼传来叶念珍跑调的歌声。   裴知谨揉了揉眉骨。   妈,我可什么都没说,您知道的也太多了……   -   几天后,世洋之心与南美一个新兴国家的船舶集团准备成立合资运营公司,裴知谨匆忙飞往国外。   又过了两周,曲惜珊给世洋之心的新项目做第二次顾问指导。   会议室里,大家都沉默不语。   王正和自始至终都不是很满意让一个小姑娘来做学术性指导。   他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着曲惜珊在眼前忙活。   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   不就是齐老最爱的学生吗?   不就是沾了点关系吗?   什么时候一个小辈也够资格来吆五喝六了?   说好的齐老坐镇,却临阵换人,换人就算了,还是个乳臭未干的。   他甚至都怀疑曲惜珊根本就是托关系来混日子的。   曲惜珊将u盘插入电脑,看着屏幕鼠标滚动了一下,说道:“这条航线从横滨母港出发,太平洋沿岸的日本海域中,运气好是可以看到虎鲸的,中途靠港的时候,利用游艇出海,还能近距离与虎鲸接触,小朋友会很喜欢的。”   “……”   安静如鸡。   在座员工无不敷衍了事,圆珠笔不是在指尖转着就是在桌上躺着。   只有上次那个要加微信的学弟付戎认真地点头附和,对她所述持肯定态度。   看着投影布上的幻灯片,王正和只觉得脑阔痛。   这个项目他拿到手的时候,其实也没打算多么认真去准备。   因为他是地面负责对接未来航程销售计划的,突然扒拉给他这么个项目,还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生态旅游!   他图什么?   虽然任职在邮轮公司,但陆地和海洋基本上是两个世界。   别说鲸鱼了,他连鱼丸粗面都没吃过,更何况那么大的海洋生态!   他没想到的是 ,一个边角项目,这个小姑娘居然这么上心。   还真是年轻力旺,吃饱了撑的吧。   付戎自然也看出来了,王正和根本看不起眼前这个小女人,说的好听是顾问,说的不好听就是齐水云的关系户。   可付戎知道,她可不止是齐水云的关系户……   她背后的人,是顶楼的那位。   虽然那天|行政大厅人并不是很多,但是曲惜珊和裴总二人之间,绝对不是老板和外聘顾问的关系。   至少单方面不是。   王正和目光在幻灯片上晃了两圈,什么也看不进去,最后落在曲惜珊的脸上,他满心不耐烦地说道:“万一你那什么鲸鱼伤人呢。”   曲惜珊一愣,这杠精也太会杠了吧。   她停顿了几秒钟,解释道:“自然界中还没有发生过野生虎鲸伤人的事件,虎鲸对人类十分友好,有机会的话,王经理可以跟着世洋旗下的阅航观鲸出一趟海感受一下。”   三年前,裴知谨出手收购阅航观鲸,并且全力升级打造,现在也是世界上小有盛名的观鲸公司之一了。   王正和自然知道世洋旗下的这个品牌。   他不屑一顾地在鼻子里嗤了一声,算是做了答复。   然后理了理前襟的领带,看了一圈几乎要睡着的几个员工,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全体沉默。   曲惜珊看着这整个会议室的人,除了学弟付戎给她面子,剩下的人都是王正和的心腹,各干各的,基本上把她当成空气。   她不由有些疑惑,世洋之心养了这么一帮闲人,还没倒闭也是奇迹了。   所以,裴知谨最近是不是把心思都放在吃烤鱿鱼上了?   付戎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曲惜珊的脸色。   他清了清嗓子,对王正和说道:“王经理,我觉得曲顾问说的挺正确的,有些地方确实需要参考一二,据我了解,裴总是很满意曲顾问的。”   他特意加重了“裴总”两个字。   毕竟王正和是他试用期的入门师父,希望他能听懂,挽救一下。   王正和瞥了他一眼,踱步走到主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只觉得口中更加干涩,心中闷火。   “你们俩是滨城海洋大学的校友吧?”   付戎怔了下,点点头,“曲顾问是我的学姐。”   王正和不以为然地吹了吹手中的茶杯,道:“那难怪,给学姐撑腰,我这个经理好像做不了你的主了?”   付戎一听,顿时呆滞在那里,手中的笔都“哐当”掉落在桌上。   这句话的另外一种意思就是:你这试用期一过,别想转正了,赶紧收拾包袱滚出去。   曲惜珊简直要对这个王经理坟头骂爹了。   这种人,白痴都可以当他的老师,智障都可以教他说人话。   可他居然还能留在世洋之心当项目策划的经理。   就问HR招聘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放进来了一只猪!   她无语地揉了揉眉心 ,微微吐纳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王经理,这个项目是在世洋之心内部进行组织结构变革之后启动的,裴总非常看重,如果您再这么敷衍了事,我这个顾问不当也罢。”   我说东,你往西。   我说一二三,你道四五六。   我还真不想伺候了。   王正和有些诧异地看着曲惜珊,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当着自己手下员工的面,就这么直接了当地怼自己。   关键是。   她还把裴总给搬出来了!   他心底一嗤:裴总?裴总知道你是谁吗?   王正和毕竟以前是做邮轮市场营销的,举足轻重的地位,还没人敢给他脸色瞧。   这、是、头、一、回。   他“砰”一声将茶杯置在桌上,“曲顾问,大家心知肚明,海洋生态旅游本身就是我们世洋之心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个小项目,我们好好合作,应付一下也就完了。”   “…………”   曲惜珊微微抿了抿嘴,沉声道:“我觉得裴总能把海洋生态旅游单独罗列出来,也是看重一二的,所以我们不如把这个项目做好,您说呢?”   话音刚落,王正和心中那股压着的不服气瞬间就上来了,他是个男人,怎么也拉不下这个脸面来,被一个小姑娘怼得连脸红脖子粗,他以后还怎么在世洋之心混下去?   他哑着喉咙冷哼一声,指着门低声道:“小姑娘,你以为你是齐老的学生就了不起吗?还一口一个裴总来压我,你这么有本事,怎么没见裴总站你背后给你撑腰啊?”   他说完,满面不屑地晃了晃脑袋,将手中的投影仪遥控器扔在了桌上。   谁不知道裴总现在在南美出差?   搁这吓唬谁。   曲惜珊简直要自闭了。   你可别晃你那脑袋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那里面“汩汩汩”全是水。   这么会狂吠,二郎神真应该把你带在身边。   行吧,这会基本上也是开不下去了。   王正和过家家的态度简直令人发指。   裴知谨如果再让这种人在公司里打酱油,世洋之心倒闭的那一天,她一定十里鞭炮、奔走相告。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付戎想帮也无能为力,只默默地叨咕了一句,“站她背后撑腰的真是裴总。”   一旁的同事听见,拽了拽耳朵,皱眉疑道:“啊?”   王正和俨然一副慢走不送的态度,曲惜珊也懒得再在这耗下去。   她在座位上稍稍坐了会儿,几秒钟后,一言不发地拔下u盘往包里一扔,“哐”地一声挪开椅子就朝会议室门口走去。   再见,老娘不伺候了。   不就是个破顾问吗,谁爱当谁当。   我回研究所养老不香吗?   门半掩着一条缝,然而刚一打开,她忽地就跟雷劈了一样怔住了。   “……”   裴知谨正站在门口,他冷冷地看着会议室里的王正和,脸上的神情简直阴沉得可怕。 第25章 LNG邮轮命名:钻石号……   看见裴知谨站在门口,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要魂魄移位了。   所有人瞬间感觉周身温度降至了冰点,连带着王正和刚喝的那杯热茶都快凉成加多宝了。   裴总不是半个月前去南美出差了吗?   说好的要月余时间,怎么忽然回来了?   曲惜珊慌然抬头看着他。   走廊阴影下, 阴沉的模样仿若严冬凛冽,着实把她也吓了一跳。   然而多日不见,倒是丛生了几分陌生和尴尬。   眼前是折胶堕指, 身后是铄石流金。   曲惜珊后退半步,小声问道:“你不是在国外吗?”   听到她说话,他这才垂眼来看她。   几乎是低头的那一瞬间, 他的眼神就变得柔和起来,虽然没有如沐春风, 但也冷秋夹暑。   他淡淡道:“刚下飞机。”   “…………”   那你挺敬业的, 时差都不用倒。   “这个, 那个……”曲惜珊紧了紧身上的背包,躲避了一下他的目光, 指着门外道:“我……我先走了。”   她说着就要从他和门之间的缝隙挤出去,然而还未行动起来, 裴知谨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侧脸沉声道:“进去坐着。”   嗯?   坐着?   她还坐在这干什么?   没见王正和根本不想让她继续在这会议室里待下去了吗?   她抬眼,瞪着他漠然道:“我坐这干什么?发呆啊?还是当吉祥物啊?”   早点回去跟那些虾兵蟹将大眼瞪小眼, 不比在这看人脸色好?   裴知谨微微张了张嘴,余光见里面一群人跟铜浇铁铸的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心底怒火忽地就愈燃愈烈。   他这是世洋之心邮轮集团的鲸落湾总部!   不是杜莎夫人蜡像馆!   真他妈养了一帮饭桶!   他不由分说, 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会议桌边,拉开椅子,双手挪移到她的肩膀上, 不轻不重地将她摁坐在椅子上。   随后他朝程岳示意了一下,程岳会意,转身从一旁又拖过来一把椅子。   裴知谨径直坐在了她的身后。   他斜靠在椅背上,支着下巴,面色深沉地看着前方的投影幕布,抬了抬手。   “继续。”   继续???   在座员工浑身一颤,面面相觑。   压迫感如山倒而来,心底的一口气都压抑得呼不上来了。   裴总坐在这,这哪还能继续地下去?   曲惜珊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干嘛啊?”   她声音虽小,但会议室不大,众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二人的对话。   裴知谨侧目看来,道:“撑腰。”   两个字,只这两个字,足以让整个人会议室的员工都倒抽一口气,甚至有些人连抽都抽不上来了。   王正和整个人都跟一条将死之鱼一样愣在了一旁,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待 他清楚地意识到曲惜珊背后真坐着裴知谨的时候,而且还是一脸纵容的表情看着她,他可真想把自己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裴……裴总……”   王正和支支吾吾,脸色瞬间发白。   这一句裴总,仿佛对天喊了个魂,众人立刻魂魄归位,齐刷刷站起身来跟裴知谨问了个好,“裴总好!”   那一个个虔诚的模样,就跟参拜东方教主一统江湖似的。   付戎偷摸瞥了一眼王正和,心底幽叹:经理啊,我可都提醒你了,真是自己在作死。   曲惜珊俨然被几个员工的架势惊了一下,她转身就伸手去推裴知谨的胳膊,小声说道:“你快出去啊。”   她声音很小,在外人看来近乎于撒娇的语气,加上室内空调打得足,本来就已经满面红晕,此刻更像个小女人在这矫情邀宠。   一个娇气,一个纵容,令人窒息。   众人一闻千悟,纷纷扭头去看王正和。   卧槽,这小丫头的背后根本就不是齐水云,而是裴知谨!   ——王经理这下可真是动了裴总的禁脔了。   见裴知谨纹丝不动,只漠然抬指敲着椅子扶手,曲惜珊干脆直接道:“裴总,你在这盯着我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你也不希望你的项目泡汤吧?”   “不希望。”   他淡淡道。   曲惜珊舒了口气。   资本家,还是看重钱财的。   下一秒,裴知谨说道:“可有人希望。”   他说完,原本注视着前方投影幕布的视线,瞬间就转移到了王正和那里。   王正和差点心梗,仿佛都能预见曲惜珊会怎么给裴知谨狂吹八级枕头风。   有一瞬间,他连自己埋哪都想好了。   他稳了稳思绪,艰难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曲惜珊道:“曲顾问,刚才都是误会……”   误会吗?   她可不觉得是误会,都摆出一副“大门在那,请君自便”的态度了,这不明摆着看不起她,要她滚蛋吗?   曲惜珊虽然不喜欢这个王正和,但眼下她也不想仗着裴知谨的势头狐假虎威。   她理都没王正和,转身戳了戳裴知谨的下肋,小声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她说着就将一旁的背包抱在怀里,裴知谨伸手拦住她,语气放缓了道:“不想在这待了?”   曲惜珊有些懵,还未来得及仔细揣摩这句话的意思,就听他继续道:“那我送你回去。”   “…………”   曲惜珊顿时一愣,余光瞥了一眼还剩半口气的王正和,慢吞吞道:“我自己打车。”   不等她有所反应,裴知谨忽地站起身来,将手伸给她,“走吧。”   曲惜珊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怔了几秒钟,有些惶然地眨了眨眼,然后拍开他的手道:“不要,我自己走。”   她起身挪开椅子,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就朝门外走去。   裴知谨系好西装扣,大步跟上。   程岳忙道:“裴总,马 上有个关于LNG动力邮轮的会议……”   裴知谨:“改成视频会议。”   程岳:“那王经理这边……”   裴知谨:“再说。”   “…………”   人走之后,寂静无声。   整个会议室都呈现出一幅秋风扫落叶的萧条画面。   再,说。   两个字,仿佛就跟“秋后问斩”似的血淋淋劈在了脸上。   众人在愣了片刻之后,侧目去看王正和。   但看他那副棺材板都拉到头顶的模样,不由地为自己也捏了一把汗。   所有人脸上都写了两个字——完了。   -   上车之后,车子便往鲸落湾港口的方向开去。   同时,视频会议也开始了。   裴知谨打开iPad,想了想先点了静音,问道:“介意吗?”   曲惜珊正抱着手机给丁娜发消息,忽地一愣,“介意什么?”   裴知谨:“我开会。”   曲惜珊赶紧摇摇头,挥了挥手,“开开开,您是老板,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她从心底丢了个小小的白眼,问她介不介意干什么,他开会干嘛要跟她汇报?   裴知谨打开音量。   曲惜珊瞥了一眼,会议不大,只有几个人而已,而且好像还有熟面孔,是那个随行“天使”号的行政秘书。   会议围绕着新签订的LNG动力邮轮展开。   最近几年,这种液化天然气邮轮被各大船商大力追捧。   新颖的LNG推进系统完全消除了硫氧化物,同时大大减少了氮氧化物和二氧化碳的排放。   国外的嘉年华和皇家加勒比都定制了一批LNG动力邮轮。   自然,世洋之心也不会落后半步。   一个高层说道:“芬兰MT船厂的行政总裁刚刚回复了邮件,我们签订的那艘LNG动力邮轮,钢板切割仪式和命名仪式初步定在11月初,如果我们这边没有问题的话,我建议尽快拟好邮轮名。”   曲惜珊一听,好奇地回过头来。   世洋买船的速度还真是快,一艘接着一艘的,这边“江南”号还没首航呢,那边LNG动力邮轮又提上了日程。   曲惜珊摇摇头。   没有交点。   没有交集。   没有交流。   一个字:穷。   那边探讨声此起彼伏,这边却疲惫上脸。   “嗯……”裴知谨捏了捏眉心,“命名有待商榷……”   换句话说,LNG邮轮先不急,合同都签了,芬兰那边的造船厂也不会跑。   LNG技术刚刚时兴,国外也不过才订了四五艘。   眼下还有帆船游艇的交付和意大利船厂的龙骨铺设仪式,首制船“江南”号的试航也正在进行。   对于新邮轮命名一事,他暂且还考虑不到请谁命名。   高层员工又道:“裴总,LNG未来会成为大趋势,首艘LNG邮轮在两年前就已经和嘉年华邮轮公司交付完毕。这次和芬兰MT签订的是四台双料发动机,不少媒体等着新闻报道,我们 最好尽快定下邮轮名……”   车子行驶在鲸落湾的海岸边。   会议缓慢地进行着。   曲惜珊揉了揉面颊,悄悄开了一条窗缝。   晚风拂面,腥涩的海水味混着车里的杜桑香,一日繁劳下来的疲惫,顷刻间烟消云散。   夕阳之下,海面沐浴在余辉的粉色彩霞中,整个海面宛如洒下一捧粉色钻石。波光粼粼,层层涟漪,折射着绚烂的霞光,点缀在一片深蓝的绸布里,美得让人怔目。   对面几个高层员工说完,裴知谨阖了阖眼,冷声道:“邮轮命名涉及到十七层甲板每一层的名字,我会再考虑……”   “钻石号。”   曲惜珊忽然恍恍惚惚说道。   “……”   话毕,iPad对面的几个人同时噤了声,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同一种疑惑神情——裴总身边坐了个女人?!   听声音……   好像,   还娇滴滴的?   曲惜珊平时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她开了一条细风口,车外的声音纷纷扰扰,所以不自觉地提高了分贝。   裴知谨脸色一凛,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她,挑目道:“你说什么?”   曲惜珊还未意识到自己言语失态,只看着面前星河万丈,璀璨闪耀,一片粉色渲染之下,熠熠生辉。   她重复道:“就叫钻石号呗,你看,这海面……”   她边说边回头,待看到裴知谨的眼神和他手里的iPad,忽然就察觉到了不对之处……   他在开会???   她是脑子短路了吗?   居然忘记他在开会了!!!   乌里八糟听了那么多,难道刚才听进去的全是凯叔讲故事吗?!   “…………”   整个车厢安静了几秒钟。   曲惜珊脑海里,就跟老式收音机抽搐了一样,哔哔哔满是嘈杂的电流声。   视频会议里的行政秘书立刻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她放低了声线,清了清嗓子道:“裴总如果现在比较忙的话,就先回复MT造船厂那边,海事局有关于LNG改造试点的工作我晚些再跟您汇报。”   其余几人都惊讶于行政秘书的大胆,屏气凝神一声不吭。   然而紧接着,裴知谨居然更让人惊讶地来了句,“那就先到这里吧。”   语气轻飘飘,听不出情绪。   “……”   这就,结束了?   这还是裴总吗?   魂穿了?还是失忆了?   该不会是双重人格吧。   没等曲惜珊仔细思忖,那边视频一断,裴知谨便侧过身来,垂眸凝神看着她。   “认真的?”   “……”曲惜珊死死抿着嘴,一言不发。   完球了。   人家这会议说不定涉及到一场N个亿的交易。   这会问她是不是认真的,不明摆着找她算账了吗?   她拿什么赔?   拿她自己吗?   “我……”   曲惜珊语塞,半张着嘴蹦不出一个字。   她仰着头,抬眼轻瞥那张冷淡无常的脸,把自己往座椅里缩了缩。   该怎么说?   说她只是无心之失?   说她根本 没想打断他的会议?   裴知谨这种人会信吗?   就在曲惜珊大脑一片混沌之时,身边的男人抬手半掩下颌,垂眼深思地看着她。   目光流转,由深邃浅浅变得柔和。   他瞩目凝视,轻笑一声,缓缓道:“好,听你的。” 第26章 想写什么写什么,我来签……   从他挂断视频会议一直到绕上环海大桥, 曲惜珊都没明白裴知谨说的那句“好,听你的”是什么意思。   关键就是,她除了玩了两局消消乐, 随意说了个钻石号,好像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啊。   所以,听她的什么?   听她在卖力吃瓜吗?   曲惜珊忧忧思思, 想了半天也没通。   这时,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饶书馨在三人小群里发的语音。   翻了半天没翻到耳机, 曲惜珊调低了音量,点开了语音。   【饶书馨】:“娜娜, 你有空吗?来接我一下, 明天有人事部专员带新船员来交体检报告, 我今晚上就回船。”   “……”   走得这么急,明明还没聚几次啊。   不多时, 丁娜便发来语音消息。   【丁娜】:“我一会儿要去环亚海洋馆给海豚提取血样,我现在没有时间啊。”   饶书馨语气有点急。   【饶书馨】:“那算了, 我自己打车吧,这个点真难打,我前面排了92个人!我跑过去说不定都比网约车快。”   曲惜珊听完, 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也没车,只略带有同情地发了个表情。   【曲惜珊】:无能为力.jpg   她收起手机, 正抬头看着前方的路况,裴知谨忽然道:“你朋友住哪?”   曲惜珊诧异地转头看着他,“……啊?”   “住哪里?”   “南沙街附近。”   他对前排司机道:“前面路口右转进小路,绕到南沙街。”   “好。”   司机面无表情地应声, 他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只觉得自己的双手和双脚承受得太多。   曲惜珊愣了好一会儿,待车真的在路口右转进了小路,她恍然问道:“你要去接我朋友?”   裴知谨淡然点头,“嗯,正好今晚没事。”   曲惜珊眨了眨眼,本想拒绝,但见他态度坚决,饶书馨又真的比较急,这才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她低头给饶书馨发了一条“我来接你”,便又继续看着窗外。   司机如坐针毡,前方幽静的小路让他的思绪和记忆不经意间就发生了错乱。   他怎么记得裴总的视频会议还没开完呢?   -   车子绕上了小路,很快便到了南沙街。   司机问道:“曲小姐,您朋友家具体在哪里?”   曲惜珊报了地址,司机便朝着饶书馨家的方向开去。   刚到饶书馨住的小区门口,曲惜珊就看见饶书馨拖着行李箱,眼巴巴地站在路口等待。   饶书馨一眼就看到了这辆迈巴赫,下意识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 直到退到保安亭,才继续仰着头焦急地看着路口。   曲惜珊摇下窗户,“书馨。”   饶书馨闻声回头,见曲惜珊坐在这辆车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瞬间又面露恍然,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司机早已下车,径直提起了行李,“饶医生,行李给我吧。”   饶书馨忙道:“我自己来就好。”   曲惜珊指了指前排副驾驶,“我特意拜托裴总来接你的。”   裴知谨侧目而睨,挑了挑眉,无语地撇开了脸。   ——你什么时候拜托过我了?   饶书馨缓了下神,将行李放置好后,这才拉开门淡定上车。   她垂眼瞥了瞥后排,见两人坐得极远,中间仿佛还能塞下一只Costco的两米大熊,不由提了一口气,礼貌颔了一下首。   “裴总……好。”   裴知谨还沉浸在曲惜珊不经意之间给LNG邮轮命名的那一刹,心情倒是颇好,他淡淡“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车厢内又回归了安静,曲惜珊看了一眼裴知谨,见他阖眼小憩,便小声道:“一会儿把我扔鲸落湾码头就行了,研究所公寓就在附近,我自己走过去。”   本以为他会淡然点头,哪知他睁开眼,认真地说道:“不把你送到你的公寓门口,万一你又跟我爷爷告状,我可担不起这不孝的罪名。”   曲惜珊:“……”   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吗?   我真没梦到过你爷爷。   饶书馨一听,先是怔了片刻,随即扭头低声问道:“珊珊,你们已经见过双方长辈了?”   这话一出,曲惜珊简直瞳孔地震,差点厥过去,“饶书馨,他爷爷去世二十多年了……”   饶书馨更是大彻大悟,简单的想法已经铺及脑海,连带着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了颤,“祖坟都拜祭过了?”   她虽然满是好奇,但见到裴知谨投来的目光之时,倏地就转过头去,把自己缩在座椅里。   这可是在老板的车里,她在说什么鬼话。   裴知谨倒是很看好饶书馨的这番说辞,只沉眼看着曲惜珊,一言不发。   半晌,曲惜珊转过身来,直直问道:“裴总,你作为老板,不管管你的员工吗?”   裴知谨收回目光,她发间那缕淡淡的花香味浅浅飘过来,不由有些扰乱了他的思绪。   他揉了揉眉心。   多吉木夫斯基说的对,车里坐一个女人是鸟语花香,坐两个女人简直就是花鸟市场。   他掀了一下眼帘,道:“饶医生尚且还在休假中,走下一个合同前,我管不了。”   “……”   好吧,那就祝你破产。   -   二十分钟后,车子开入鲸落湾码头。   一艘18万吨位的巨大邮轮停靠在码头边。   海风吹拂,昏黄路灯,鸥鸟浮水,邮轮在绚烂的落日余晖下,悄寂无声。   些许新员工的行李已经到了,但是按照规定,明天要优先 上游客的行李,所以员工行李全都堆积在行李托运帐篷内。   两个人事部的员工一边翻看着几个新海乘的海培证件,一边随口聊着天。   “医务室的那个内科医生,每次靠港都迟到,上次她的船卡我给打了两个孔,再来一个,警告处分少不了。”   邮轮靠港,员工可以上下船采买购物,如果回船迟到,人事部便在船卡上打个孔,集满三个孔就会收到警告处分。   饶书馨已经有了两个。   “……饶医生啊?”   “对。”   “她啊,除了会开止疼药和让你靠港送医,什么都不会了,莆田医校毕业的吧。”   “你看她这次又迟了,这第三个孔我可得……”   还未说完,人事部员工忽地就见到一辆极具吸睛力的黑色商务轿车缓缓开来,停在了邮轮大厅门口。   “这车好熟悉啊……”   “嗯,是有点熟……”   两个员工屏住呼吸交换了一下眼神。   上面总监有说老板今天来视察吗?   ——好像没有吧?   而在下一秒钟,她们口中那位迟到的饶医生就开门而出,拖着行李箱直奔行李托运处的白色帐篷。   待饶书馨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人事部员工镇定而视,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信封。   “饶医生,这是你舱房公寓的号码和钥匙。”   好了,第三个孔打不了了。   -   送完饶书馨,司机便调转方向又往研究所公寓的方向开去。   绕来绕去,他这两个小时都快把鲸落湾这个港湾的每个角落跑遍了。   他不动声色地抬头去看后视镜。   那位漂亮的曲小姐正埋头玩着手机,似乎对身边的男人的注目无动于衷。   他心底一呼,老板,世间美女何其之多,您这是图啥?   三人小群里,饶书馨和丁娜正疯狂刷着屏。   【饶书馨】:娜娜娜娜娜娜娜娜娜娜娜娜娜娜!   【饶书馨】:你知道我刚坐了谁的车去的码头吗?   【丁娜】:你该不会是打了个摩的吧?   【丁娜】:饶医生,摩的可是违法的啊。   【饶书馨】:不不不,我是坐我们老板的车去的!珊珊的世交小哥哥,他俩紧紧挨着坐的,那叫一个亲昵。   曲惜珊瞥了一眼身边仿佛隔着一条银河的男人:我俩什么时候挨一起了?   【丁娜】:??????   【丁娜】:裴知谨啊?   【丁娜】:珊珊你真跟裴知谨在一起了?   【饶书馨】:我觉得是,要不然我们老板会来接我去码头?他知道我是哪根葱啊?   刷屏速度之快,曲惜珊打字都应接不暇,但看到这,饶书馨终于有点自知之明了。   【曲惜珊】:你也知道你是根葱啊。   【曲惜珊】: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愿意送是他的事情。   【曲惜珊】:不要乱说。   刚打完这些话,转瞬间屏幕就又被饶书馨和丁娜的对话淹没了。   【饶书馨】:我 信你个鬼啊啊啊啊啊啊。   【丁娜】:你俩没关系我名字倒过来念。   【饶书馨】:裴总虽然不说话,但我看得出来,珊珊坐在旁边,他连眼睫毛都在笑。   眼睫毛都在笑?   你是台显微镜吗?看得那么清楚。   【曲惜珊】:别瞎逼逼了,我跟他就普通朋友关系,手都没牵过。   发完之后,曲惜珊简直懒得再跟她们浪费时间打字,有这功夫打几盘消消乐不好吗?   裴知谨见她面色不虞,只认真地在微信群里“哒哒哒”打着字,不由问道:“怎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转过脸来看着他,缓缓道:“没什么,就是有人坐了你的车现在太过于兴奋,我觉得有必要给她个警告处分。”   裴知谨一听,再钝的脑袋也反应过来了。   他忽撇过脸去,嗤地一笑,又侧目看向她,“曲惜珊,你这是让我徇私枉法,滥用职权。”   “……”   瞧瞧,冠冕堂皇,一派正人君子之相。   曲惜珊呵呵笑了笑,问道:“那裴总您打算怎么处置王经理呢?”   闻言,裴知谨的脸色立刻就暗了下来,他微微阖眼,转了转手中的手机,沉声道:“曲惜珊,这是我们世洋之心的事情,内部整顿,我自有分寸。”   曲惜珊也不好再问,毕竟她只是个外聘来的,说实话,她和世洋之心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更别提过问他们的内部整顿了。   如果她没记错,王正和有个刚上小学的儿子,为了学区房,贷了一大笔款,这要是丢了工作,全家估计都要喝西北风了。   不过她也管不着,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   下班的高峰期,车流有些慢,曲惜珊点了份外卖。   待车子开到研究所公寓门口,曲惜珊下车正准备往里走,裴知谨忽地在后喊住她。   她回头,见他也下了车,双手插着裤袋靠在车门上,抬眼注视着自己,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门卫大爷正看着报纸,瞧见这处停辆车,探出个头来,挥了挥手,“小曲,别让车堵门口。”   曲惜珊赶紧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笑了笑道:“一分钟,一分钟……”   大爷摇摇头,缩回身去。   她甜甜一笑,“谢谢冯叔啦。”   曲惜珊快步走回裴知谨面前,急促道:“干什么?”   裴知谨低头看着她,眼中的疲惫渐渐消散开来,他知道今天曲惜珊会去世洋总部,所以他一下飞机就马不停歇地赶到公司。   见到她受气,他着实不悦,王正和先扔一边,改天再处理,现下主要是安抚她。   他认真地问道:“今天气到没有?”   曲惜珊一愣。   我去,你不全程当猹吃瓜了吗?这还用问?   她反问:“你说呢?”   裴知谨垂眸一滞,待抬眼,他缓缓道:“ 不喜欢就不用去了,这个项目可以暂缓。”   曲惜珊摇摇头,“那可不行,你别忘了,那封雇主推荐信,你要看我实际作为的。”   闻言,他靠着车门愣住,然后笑了笑,“你觉得我会不给你开吗?”   曲惜珊简直要呵呵了……   你忘了三年前你那“负分滚粗、好走不送”的态度了吗?   如果你没失忆也没提前老年痴呆,那就没忘。   她好整以暇地说道:“那倒不一定。”   裴知谨:“……”   他自然知道她在暗谕什么。   三年前他根本就不认识她,那时他刚刚接手世洋之心,每天都有无数事务要处理,莫名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投怀送抱,着实让他头大窝火。   可今时不同往日……   见她较真,他也没辙。   裴知谨揉了揉眉心,尽量把语气放得极缓,沉声说道:“两个月后,我要出一趟海,届时麻烦曲小姐随船解说。”   曲惜珊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然后呢?”   裴知谨:“你的推荐信你自己写,想写什么写什么,我来签字。”   哎哟,这人还真是有意思啊,雇主推荐信让她一个受聘者来写,还想写什么写什么,现在资本家都这么想不开的吗?   她好笑道:“想写什么些什么,不计后果吗?”   裴知谨敛了敛眉眼,将手插回口袋,侧目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除了‘裴知谨大傻逼’六个字。”   “…………”   曲惜珊脸一僵,回想起夏天在江城的时候,她在笔记本上那龙飞凤舞的六字真言,忽然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交代在他这了。   她手掌轻轻握拳,提了口气吊了半晌才慢慢吐纳出来,故作轻松笑道:“裴总,您还真是……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啊……”   她尴尬地低下头,控制不住用脚蹭着地面,赶紧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带我出海干什么?”   话一出口,仿佛问住了裴知谨。   他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确实还没想好出海干什么。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等他的那艘私人帆船游艇到了,他第一个想带上船的人,就是曲惜珊。   他忖度片刻,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观鲸。”   曲惜珊:………   你可拉倒吧!   你还观鲸,世洋之心早八百年前就把阅航观鲸给收购了。   你还没观吐吗???   她不置可否一笑,有些无语道:“需要重新签合同吗?”   裴知谨不咸不淡道:"那倒不需要,只要跟我上游艇就行,并且解说到位。"   “……”   行吧,只要你肯开推荐信,一切好说。   这时,门外冯大爷又探出头来,“小曲,腻乎好了没?再停下去要交五块钱的啊。”   他说着指了指窗台边,“对了,你的外卖,别忘了。”   曲惜珊紧了紧怀里的包,赶忙跟冯大爷道了个谢,刚转身忽然又想到什么,她回头问道:“对了,为什么是两个月后?”   两个月 后,那可是冬天。   打算迎接凛冬将至吗?   裴知谨怔了会儿,淡淡道:“南美那边的事没处理完,后天我又要出国,Seatrade国际邮轮大会也要举办了,下个月还有东南亚Y国合作公司的首制船首航……”   “哦。”   曲惜珊随口应了句。   不就是忙吗?说那么多干什么,高考又不加分。   她讪讪应完,就见一抹阴影笼罩而下,裴知谨忽地弯了弯身朝她倾来,“曲惜珊。”   曲惜珊眼皮微微一颤:“啊?”   他认真地看着她,慢慢伸出手来。   就快要触及耳鬓之时,见她睁圆了眼睛,迟疑了片刻又转向了头顶。   他轻轻拍了拍,然后说道:“少吃点外卖。” 第27章 都挺好,等我回来。……   第二天一早, 裴知谨就亲自处理了负责海洋生态旅游项目的一批人。   为首的王正和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完,就卷铺盖滚蛋了,并且他带过的几个员工要么调职离任, 要么直接开除,独独就剩下了一个还在试用期的付戎。   一个男同事好奇地问付戎,“听说项目会议你也在, 王经理可是你师父,那天到底什么情况啊?”   付戎窘着脸埋头伏案,本就有些社恐的小男生几乎要把头埋到椅子腿儿了。   他喉咙翻滚, 窘迫地说道:“有人欺负你老婆,你怎么办?”   同事一愣, “卧槽, 干他啊!”   付戎缓慢抬起头来, 眼底都是血洗长河之后的心惊胆战,“那不就行了。”   同事闻言, 沉默一瞬。   当时除了王正和那帮人,就还剩下那位外聘来的顾问。   仔细一想, 能让裴总发那么大火……   脸上忽然就浮现出一副我看透不说破的怪异表情。   他之前在玻璃走廊跟那位曲顾问打过照面,确实漂亮,他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同事转了转眼珠, 眼观鼻鼻观心,频频点头,“行, 下回再遇见,我得喊老板娘了。”   -   裴知谨所言无虚,他在处理完王正和那波人,将剩下的内部整顿问题全权交给了特助, 便又带着程岳和几个秘书飞往了国外。   虽然不知道这一趟到底要去多久,但曲惜珊满心都是他回来之后给她的推荐信签字,还是象征性地发了一条慰问信息。   【曲惜珊】:一切顺利吗?   裴知谨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准备去参加Seatrade国际邮轮大会,作为邮轮领域三个A级会议之一,会场之外不乏一些邮轮产业发展的龙头企业的高层。   他犹豫片刻,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略有些惊讶。   曲惜珊从来没有给他主动发过微信,眼下倒是他的意料之外 。   可转念一想,他们二人之间横着的,应该只有一封雇主推荐信,曲惜珊能这么贴心挠肺地给他发消息,很明显已经打起了有准备的仗。   他轻轻扯了下嘴角,大拇指按住屏幕下方,缓缓说道:“都挺好,等我回来。”   男人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从手机里传出,低沉里带着一丝清润,极其温暖地包裹着耳膜,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全感。   而这时,室内繁殖场的几个人正在研究一条被救回来的苏眉鱼,闻声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男人?   师弟陈炜也是齐水云的学生,他与曲惜珊算是比较熟络的,一听见男人的声音,还这么温柔似水,立刻就骚动起来。   “哟,师姐,你谈男朋友了?”   曲惜珊瞪了他一眼,“滚。”   陈炜瘪了瘪嘴,摇头晃脑地挪到了养殖缸旁,调拨着一根AP700珊瑚灯管,轻佻地学着那条语音。   “都挺好,等我回来~”   尾音故意带了点转折,听起来十分欠扁。   一旁的几个同事见他这装模作样的矫情样,没憋住,差点笑喷。   丁娜脱下手套,朝着陈炜的肩就拍去,“干你的活吧,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你别忘了,你吃的这是皇粮。”   陈炜怏怏耸了耸肩,“我就关心关心师姐而已。”   他低头检测着水质,看着水温攀升至25度,又往下调了一些。   曲惜珊缓缓抬眼,见他满脸八卦的样子,连带着他手里的一截珊瑚断枝都疤疤癞癞十分碍眼了。   “陈炜,你是不是最近翻知网翻傻了,论文写不下去了?要不我帮你删了算了?”   陈炜一听,有些认怂地看了一眼曲惜珊,“师姐我错了。”   他赶忙做完手里的活,擦了擦手,问道:“对了师姐,咱们那海上救助基地搭完了,回头根本没什么用,不浪费吗?”   曲惜珊放下手中的水质检测仪,侧目一眼,“你怎么知道没用?”   “你又不是不知道,搁浅的鲸鱼根本就救不了,哪里用得上。”   “搁浅的鲸鱼跟你说的?”   “那倒没有。”陈炜挠了挠头,“……那个……我去上个厕所。”   他一走,室内繁殖场又安静了下来。   曲惜珊随手给裴知谨回复了一个“哦”字,就把手机扔在了一边,走到水池旁边洗手。   立冬之后,虽然滨城地处南方,并不是很冷,但经常双手泡水,加上海风湿冷,生出了一些冻疮。   曲惜珊皱了皱眉,冷水冲过伤 口处,不由“嘶”了一声。   丁娜瞥见,将苏眉鱼放回养殖缸里,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支药膏来。   她一边给曲惜珊手上擦着药,一边说:“我记得我上次长冻疮还是上高中呢,我老家在江苏南城,又冷又湿,室内才五度,脚上全是冻疮,得了一次,第二年就继续复发。”   曲惜珊摇摇头,“我是沿海土生土长的,从来没生过冻疮。”   丁娜小心翼翼地拿棉签刮去多余的药膏,“你这是长时间浸冷水,难免的。”   曲惜珊看了一眼窗外,冬日的太阳虽然没有夏天那般毒辣,但依然还是晃得眼睛疼,她探头看了一圈,整个室外繁殖场都空空荡荡,很是安静。   她问道:“小林今天没在研究所?”   小林是负责负责附近海域救援工作的,此刻不在研究所,那么很有可能是接到了附近渔民或者游客的求助讯息。   丁娜将药膏盖好放回抽屉里,“好像没在。”   二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果然没多久,到了傍晚时分,研究所接到电话,一头虎鲸搁浅在鲸落湾南滩。   曲惜珊和丁娜赶到时,边防人员和一些渔民正将其往大海的方向推。因太过于沉重,推了半天几乎纹丝不动。   “这个时候搁浅?”丁娜疑惑道。   曲惜珊点点头,“冬天来了,大量回流的鲱鱼在产仔之后数量急剧下降,为了捕一口食,有可能冒着危险做搁浅战术。”   她大步跨在礁石上面,紧了紧身上的防风衣,仔细前去查看虎鲸的状况。   “未成年公鲸,有伤。”   这也就意味着这头虎鲸在大海中根本无法保持平衡,如果被强行推回海里,很有可能会在附近海域徘徊不定,再度搁浅。   “打电话给滨城鲸豚救援队和海洋保护协会。”   曲惜珊催促着小林,又上前脱下自己的防风衣浸满水铺在小虎鲸的背上。   丁娜检查着伤势,“还好,一些外伤,只是年龄比较小,恐怕难熬。”   曲惜珊点点头,抬眼看着前方渐渐退潮的大海,晚霞之下的海天交织成淡淡的粉色,在海面绽放出淡淡的光芒,像是铺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   潮水消散,生命将逝。   晚风吹拂过面颊,生冷刺骨,而身边的小虎鲸发出尖锐的叫声,不停地大口大口呼着气。   她快步跑向一边的沙滩木屋,借来两条宽大的浴巾,浸湿之后盖在小虎鲸的身上,凑到它头顶轻轻地安抚着。   丁娜焦急道:“珊珊,它挺不了 多久。”   曲惜珊不假思索:“它妈妈肯定在附近等它,救。”   不多时,滨城鲸豚救援队和海洋保护协会就赶了过来。   曲惜珊站起身说道:“我是中科院滨城深海所海洋哺乳动物与海洋生物声学实验室研究员曲惜珊,现下要紧的是在尽量不多添伤痕的情况下,将它转移至我们的海上救助基地。”   毕竟上过电视,不少业内人士还是认识曲惜珊的,尤其是年轻的男人,忽地见到真人,虽然头发凌乱,裤腿尽湿,满身尽是狼狈,但也不免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然而现下不是欣赏美女的时候。   待分析过眼下情形之后,众人着手开始加入营救虎鲸的行动中。   救援、协调运输、平台值守……一系列下来分工明确。   受伤的小虎鲸先是从陆地被运送到到鲸落湾的沙贝港,再转海运送达滨城深海所的鲸豚海上救助基地。   期间曲惜珊不停地给虎鲸身上浇水保持皮肤湿润,丁娜也抽取了血样进行观测。   待成功转移至深海所救助基地,已经深夜一点。   潜水员上岸之后,几乎累得虚脱,网箱层层密布,明天上午还要在浮箱上拉起防晒网。   四个潜水员轮流守护虎鲸,帮其保持平衡,防止它撞到网箱被刮伤而受到二次伤害。   后半夜虎鲸有些发烧,丁娜给小虎鲸注射了退烧药和五百毫升的生理盐水维持体力。   因等着血样报告结果,曲惜珊在救助基地和实验室之间来回奔走。   筋疲力竭之际,天都亮了。   一切忙活完,曲惜珊和救助志愿者交接了一下,便回去补觉。   连着两头奔波,她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窗外的风呼呼吹着,强劲有力地打在玻璃上,听得着实让人生畏,不得不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才能安稳酣睡。   待迷迷糊糊醒过来,已是晚上十点。   曲惜珊揉了揉眼睛,左摸右摸地去拿手机。   点亮屏幕,她一眼就瞧见裴知谨的微信消息,而且还是八个小时前的。   敲着枕麻的胳膊,她满眼疲惫地点开消息。   随意看了几眼,基本上是些国外海岸的美景,有一张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古巴加勒比海的一个Safari小岛,那里有一个森林天然泳池。   手指滑着照片,嘴里一阵唏嘘。   啧啧,你这差出得倒是舒坦,跟度假似的,反观自己,累得跟狗一样,到现在就吃了几块饼干。   同样都是九年义务教育,你怎么就这么优秀呢。   她指尖用力地打着字。   【曲惜珊】:没有比基尼辣妹,差评。   正喝着水,对方没多久就回复了。   【裴知谨】:你想吗?   曲惜珊一愣, 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这时候正值南美旅游的旺季,你身边要是没那些各国风情、各种肤色的比基尼美女,我他妈当场表演倒立洗头!   再说了,你身边有没有比基尼辣妹关我什么事?   她皱着眉,一边拿着水杯一边打着字。   【曲惜珊】:我想你……   然而还没打完,手指一滑,一不小心就发送出去了,她慌忙放下水杯,赶紧撤回了消息,又重新编辑了一下。   【曲惜珊】:我想你个头!   见对面没了回复,她将手机放回床头柜,慢吞吞挪到洗手间去洗了个脸。   洗完脸,曲惜珊看着镜子里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恼怒地揉了揉头发。   吃了点东西,待躺回床上准备酝酿下一波睡意的时候,裴知谨忽然回复了消息。   她眯着眼睛打开消息框,一瞬就怔住了。   裴知谨只发了一张聊天记录截图,而最下面那条消息,正是当时自己撤回的那条“我想你”。   他用红色的圈标了出来,放大了两倍,并且打了个问号。   看着那个大大的“问号”,曲惜珊深吸了一口气。   你截图要不要那么快???   睡意全无。   好了,这觉没法继续睡了。 第28章 这、男、人、有、毒。……   曲惜珊看着裴知谨发来的截图, 左思右想都不知道怎么回复。   这种撤回再发的行为,太过欲拒还迎,在旁人看来,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勾引挑逗。   想了想,她干脆不做回复,只戴上眼罩继续睡觉。   然而一闭眼, 眼前居然浮现出裴知谨那张欠扁的脸,还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戴上耳机,放了首洗脑神曲。   鬼畜的歌声将将把裴知谨那张脸给打散开, 却在熟睡之后,在梦中再次见到了他。   几乎一晚上, 醒来, 睡去, 再醒来,再睡去, 梦里眼前,都是裴知谨的笑脸以及那张恍目的截图。   这、男、人、有、毒。   -   翌日一早, 曲惜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忙完研究所实验室的工作,又匆匆赶往海上救助基地。   她蹲下身来, 仔细查看着护栏里的那头小虎鲸。   经过两夜的贴心护理,小虎鲸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只是身上的一些伤口看着依然触目惊心。   一个潜水员站在岸边, 一边擦拭着双手一边看着水中歪歪斜斜的小虎鲸,脸上透着数不尽的疲乏。   曲惜珊回头说道:“辛苦了。”   潜水员闻声侧目看来,被夸赞得不由脸红了一下,“不, 不辛苦。”   曲惜珊拿手挡了挡海风,说道:“你不是滨城鲸豚救援队的吧?”   “对,我是环亚海洋馆的潜水员。”   “我说呢,看着面生。 ”   曲惜珊笑了笑,因为研究所和滨城鲸豚救援队有过数次合作,所以差不多都认识。   这次环亚海洋馆也派了支援过来,想来也是对这条年轻的虎鲸很上心了。   潜水员有些羞赧地摸了摸脸,虽然是浅冬,但滨城靠南沿海,正午的日头还是晒得脸有些发红。   他不自然地抿了抿嘴,说道:“我之前就看过你在江城为座头鲸引航的视频,说真的,你挺能干的,一般女人都做不来。”   他一顿,慌忙道:“我不是说女人就不行,我是说你很有爆发力,也很让人惊讶,连A2F都有……”   潜水员越说声音越低,曲惜珊避免尴尬,也跟他随意聊了几句。   正讨论着网箱防撞措施,这时,头顶一声清丽的声音响起,“曲小姐,能方便采访一下吗?”   曲惜珊抬眼看去,一个漂亮的女记者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她微微一怔,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如果没记错,上次“江南”号下水仪式,采访裴知谨的女记者,就是眼前这位。   能采访裴知谨,估计来头不小,曲惜珊赶忙打了个招呼,“你好,你好。”   女记者说道:“我是滨城电视台的记者覃千千,我想就此次救援这头小虎鲸的事情采访一下曲小姐。”   曲惜珊愣了愣,“好,不过可能要快些,我还要赶回研究所。”   覃千千笑着点点头,满面的妆容在阳光下精致得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这样对比起来,曲惜珊疲惫不堪蓬头乱发的样子,差个碗就能沿街乞讨了。   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凌乱的头发,干脆把帽子戴了起来,“前天一晚上没睡,昨晚……呃……也没休息好,不好意思。”   覃千千赶忙说道:“不不不,是你们研究人员辛苦了。”   曲惜珊窘着脸,“没有,没有。”   覃千千也知道这些研究人员面对镜头大多都不自然,便轻松地转开了话题,从曲惜珊了解的方面问起,姿态温和、落落大方,一下就让人产生了信任感。   “谢谢我们滨城深海所众多研究员的辛勤努力,还有各路海洋爱好者和海洋保护协会的志愿者参与此次爱心救援。最后,我们都希望这头小虎鲸能早日康复,回到大海,回到它妈妈的身边!”   结束词说完,覃千千亲昵地搂了搂曲惜珊。   曲惜珊不由对这个女记者产生了好感,临走之时还送了她一个研究所的海豚小玩偶。   覃千千笑靥可人地将海豚玩偶挂在包上,“那就不打扰曲小姐工作了。”   送走覃记者,曲惜珊便拿来一些鱼喂虎鲸。   体力有所恢复的小虎鲸,胃口大开,一口一条,还时不时跃出 水面表达一下自己极其喜悦的心情。   海面风平浪静,连海浪的声音也格外的轻,耀眼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入海面,泛着细细碎碎的光芒。   一人一鲸,在大海之畔,嬉戏玩闹,宁静又惬意。   这厢曲惜珊喂着虎鲸,那厢覃千千正回看着今天的采访视频。   她喝了口咖啡,眼神凝聚在屏幕上,淡淡说道:“难怪那么多海洋迷喜欢她,确实很上镜。”   一旁的一个男记者闻声探过头来,只看了一眼,眼神凝聚,低声道:“你去采访曲惜珊了?”   覃千千挑挑眉,“是啊,二十四小时营救虎鲸,与时间赛跑抢夺生命,主题就写美女研究员与虎鲸,多热点的新闻,还抓眼球。”   她转了转手里的圆珠笔,指着不小心入镜的潜水员说:“呵,你看,这男人两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身上。”   男记者瞥了一眼,欲言又止,反复忖度后,滚了滚喉咙,涩涩道:“你可别乱报道,悠着点。”   覃千千疑惑道:“什么意思?”   她是滨城电视台最有实力的记者之一,年轻貌美,又背靠覃副台长这棵大树,多少人眼巴巴地想要她采访呢。   男记者眨了眨眼,“你知道她背后是谁吗?”   覃千千一听,满不在乎地转着手里的圆珠笔,轻佻笑了笑,“谁啊?”   比后台,在电视台里她暂时还没输过。   男记者环顾了一下四周,稍稍挪了挪椅子,往她这靠近了些许,掩着嘴低声道:“世洋之心的裴总。”   闻言,覃千千手中的圆珠笔“哐当”落在桌上,她愣了愣,满脸诧异地问道:“不可能吧?”   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滨城深海所与世洋之心打过交道。   就算打过交道,也不过是半面之交。   一个海洋邮轮集团,一个中科院研究所,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关系。   这瓜是强扭的吗?   “我就说你每次做采访之前多打听打听吧?”男记者说道:“这次世洋之心准备打造观鲸航线,另辟蹊径走生态旅游路线,请了个海洋生态顾问。”   他朝视频里的女人抬了抬下巴,“就是她。”   覃千千微微张了张嘴,侧脸去看视频里的年轻女人。   曲惜珊满面的疲惫,却露着淡淡的喜悦感,而这喜悦落在自己眼里,竟莫名有些碍眼。   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是裴知谨的人?”   男记者抬了抬眉毛,拿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录像。   视频内容正是夏天的时候,曲惜珊在江城的津口母港,为座头鲸引航。   画面一转,就看到码头上一个高大的男人伸手去牵她。   他低声道:“视频原po者都没认出来,网络上流传的视频是截掉这段的,我 当时去采访她的时候录下来的。”   视频里的曲惜珊,不耐烦地甩开裴知谨的手,光着脚就跑开了。   覃千千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凝固,嘴角的弧度慢慢平了下来。   她曾经采访过裴知谨,也问过涉及到感情方面的问题。   人家闭口不谈,只一个淡漠的态度化作一股无形的压力萦绕在她身上,连看她的眼神都是冰凉的。   采访完,她费了好大功夫才加到裴知谨的微信。   结果她每发一条问候消息,裴知谨都是一周以后才回。   呵,这个曲惜珊倒是有意思,连裴知谨的面子也不给,直接拂袖而去?   看着自己微信好友列表里的“裴总”,覃千千忽然就觉得心中有那么一丝忿忿不平。   -   一个月后,在众人协力之下,竭力实施救护工作与后续疗养,虎鲸的外伤愈合得差不多了。   进食能力也完全恢复到正常虎鲸的进食量。   放回大海的那天,虎鲸似乎有所预感,久久围着船只不肯离去。   待曲惜珊亲昵地摸了摸它的头顶,深深一吻之后,虎鲸终于回首离去,面向大海,喷出一道绚烂晶莹的水柱当作告别。   送走虎鲸之后,整个研究所又冷清了下来。   之前每天都有鲸豚救援队和海洋保护协会的人登门到访,也有报社记者做跟踪采访。   突如其来的冷寂,顿时让实验室里的几个人适应不过来。   又过了半个月。   周五临近下班,师弟陈炜从海边回来,几乎虚脱一般地垮坐在椅子里。   “近海水质真的是越来越不行了,累死我了。”   他黑黢黢的脸颊泛着晒伤的燥红,见曲惜珊根本没搭理他,怏怏唉了一声,转身便去水池边洗脸。   刚沾湿了脸,陈炜便见一边的繁殖缸里游过来一条通体发蓝的厚唇大鱼,激动地连水都没擦干净就扑了过去。   “卧槽!师姐!这条苏眉都这么大了?!”   曲惜珊这才转过身,挑了挑眉,“你村里才通网啊?”   陈炜讪讪一笑,“这不太忙了吗?再说了,上次救回来的时候才十厘米,现在都三十多厘米了,这时间一久我也忘了。”   曲惜珊脱下手套,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坐在一边,说道:“你每天跑到海滩去看比基尼辣妹倒是不会忘。”   陈炜一愣,红了红脸,这才正经道:“师姐,老实说,我可没有看,现在这个季节,哪来比基尼辣妹,都是内陆来的丝巾大妈。”   曲惜珊笑笑,“行吧,暂且信你。”   陈炜一边查看着室内繁殖场的繁殖箱,一边点着外卖。   他穿好外套,就觉得脸颊火辣辣得疼。   他挠了挠晒脱皮的脸颊,问道:“师姐,你手边有什么修复霜之类的吗?”   曲惜珊抬眼一看,见他半张脸都跟开水烫过似的,不由蹙紧了眉头。   她拉开抽屉,找出一支小小的面霜,拧开盖子挤出来就要往陈炜脸上擦。   “跟你说了多少次,出外勤的时候擦防晒,你当滨城的日照是手电筒啊?你估计得忍着点疼,都脱皮了。”   陈炜紧紧闭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点点头。   曲惜珊正准备给他擦面霜,陈炜忽地睁开眼睛,“等下师姐!”   “……又怎么了?”   “我记得丁医生说过你们女生用的一个牌子特别好使,叫什么海什么迷……”   “海蓝之谜啊?”   “对对,要不师姐你给我擦那个吧,好像修复效果更好。”   曲惜珊收回手,冷眼瞧着他。   这小子,怕不是被太阳晒昏头了吧。   给点阳光就灿烂,给把扫帚是不是能飞天了?   她垂眼,意味深长道:“陈炜,你看你师姐长得像用得起海蓝之谜的样子吗?”   说完,她不耐烦地抓起他的手,把面霜往他手里一塞,“你自己擦吧,活该你疼,说了多少次擦防晒,冬天晒伤更难好,耳旁风啊。”   曲惜珊拍了拍手,没好气地转身就去拿外套准备下班。   然而刚瞥过门口,忽地就定在原地。   恍惚中,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双眼睁得圆圆的。   裴知谨正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眼眸目不转睛地盯在她的身上。   门外夕阳渐落,淡淡的霞光铺在地上,水和光相交,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   他没有一如往常一般穿一身笔挺的西装,而是换了一身白色的T恤,黑色夹克,宽松的工装裤,连手表都换成了运动款。   梦中之景仿佛影绰在眼前,分不清真假和现实。   又在做梦吗?   曲惜珊掐了掐手心,一阵生疼袭来。   “……裴,裴总?”   她憋了半晌,才缓缓道:“你怎么进来的?”   研究所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让外人随意进入,除非有熟人带进来,否则门卫是不可能放人进来的。   这时,丁娜抱着一只大法螺从门外进来,声音遥遥传来,满是疑惑,“咦?裴总您怎么不进去?珊珊不在里面吗?”   ——好吧,知道是谁带进来的了。   丁娜说着就迈了进来,见曲惜珊愣在那,而一边的陈炜也是一脸懵逼地呆滞在原处,脸上晒得跟锄禾日当午似的。   她立刻就吼道:“陈炜!你在这干什么啊?!”   无辜总是受伤。   躺着永远中枪。   陈炜直接阵亡。   被丁娜莫名其妙地吼了一通,陈炜在曲惜珊和裴知谨之间来回看了两圈,磕磕巴巴道:“我……我找师姐借面霜啊……”   曲惜珊眨了眨眼,指着陈炜对裴知谨道:“我师弟,陈炜,我外公最小的学生。”   裴知谨冷眼点了点头,原本落在曲惜珊身上的柔和,再转向陈炜,却变得更加深邃,让人不寒而栗。   陈炜看了一眼丁娜,见她频频跟自己使眼色,立刻恍悟过来 。   如果没猜错,眼前这个人就是一个半月前那声“都挺好,等我回来”的主人。   他跟扔炸|药包似的扔开面霜,随即垂手而站。   然后求生欲爆棚地喊了句:“师姐夫好!” 第29章 我既然要追你,就要有追……   ……???   师姐夫?   闻言, 曲惜珊顿时觉得整个研究所的空气都抽干了。   要不是旁边繁殖缸里的鱼还在游,螃蟹还在爬,她都觉得自己要就地挥发了!   你喊谁师姐夫?   谁是你师姐夫?   你喊师姐夫不经过师姐批准盖章吗?   曲惜珊张了张嘴, 喉咙却像失了声,根本说不出半个字来。   北风总是来得突然,暴雪总是降得急迫。   太阳在笑, 你却在哭。   就问你是不是煞风景。   丁娜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景象,她一动不动地怔在原地,两眼扫了扫, 不由有些懊悔带裴知谨进来了。   全体沉默了三秒钟。   在这三秒钟之内,陈炜忽然觉得这是在为原地去世的自己举行一场盛大的哀悼仪式。   丁娜深吸一口气, 将手中的大法螺放置在水缸里, 连手都来不及擦就推搡着陈炜出去, “走走走……一天到晚蹭面霜,回头我给你买只大宝SOD蜜, 让你天天见。”   陈炜点点头,仓皇拿起外套, 踉踉跄跄路过裴知谨身侧之时,还不忘叨一句,“师姐再见, 师姐夫再见。”   窒息感再度袭来。   天庭炸裂,五雷轰顶。   曲惜珊缓缓低下头,濒临绝望地伸出双手捂住脸。   耳侧的长发垂落下来, 挡住了满是潮红的面颊。   她现在只想知道,齐水云不在的情况下,她这个师姐能不能越俎代庖做出清理门户、逐出师门这种忤逆不道的决策性大事。   尴尬开始漫延。   海风顺着打开的大门,轻轻吹拂了进来。   门口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当当”之声。   曲惜珊揉了揉脸颊, 慢吞吞抬起脸来。   面前那位“师姐夫”正淡然自若地看着自己。   涩涩海风中,尴尬得简直要在地板上抠出一座鬼斧神工的海市蜃楼了。   她抿了抿嘴,调整好心绪,指着丁娜拿进来的那只大法螺说:“你等我,我喂一下。”   不等裴知谨回答,她转身戴上手套,将那只不明所以的大法螺捞了出来,放进另一个培育缸里。   曲惜珊正埋头捣鼓着,身后却迎上一道影子,将她整个人几乎都罩在了阴影之下。   绷紧心弦的压迫感,撩拨涩麻的包围感,她手中一抖,那只大法螺就这么“哗啦”一下落入了水中。   作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大法螺表示倒了血霉了。   曲惜珊攥了攥拳,隐约觉得身后之人渐渐紧逼,却又无处可逃。   熟悉的冷杉雪松味深深浅浅伴随着 呼吸传来,萦绕在发间,额间,鼻间,甚至唇齿之间……   莫名的悸动席卷了全身,曲惜珊整个人一颤,下意识地就往旁边一躲。   她弯身从水箱里拿出一只小长棘海星,密密麻麻的海星皮肤触碰在掌中,她转头对裴知谨说道:“大法螺喜欢吃海星海胆这种棘皮动物……”   她扬手递出,“你要喂吗?”   裴知谨怔了怔,见她笑得明媚,两个小酒窝睡在脸颊上,甜入心中,不明觉厉。   你要喂吗?   暗示太明显。   话语蕴藉,眼神开车。   他伸手接过那只长棘海星,“噗通“一声,扬手扔进了大法螺的缸里,眼睛却依然停留在曲惜珊的脸上。   “……”   你这叫喂吗?   人家大法螺虽然目前还是个孩子,但也是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有尊严的好吧?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丝丝而入的海风吹乱了两个人的思绪。   裴知谨看着大法螺享用美餐,沉声问道:“曲惜珊,两个月不见,我一回来你就让我喂一只海螺?”   曲惜珊擦了擦手,随口应付道:“不然呢?上请玉帝下奏阎王为你鸣锣欢呼吗?”   裴知谨:“…………”   她收拾好东西,抱着背包问道:“裴总,你找我干什么?我最近忙得很,我们海上救助平台救助了一头虎鲸……”   ——看不见我这张饱经风霜的脸吗?一整套海蓝之谜都救不了了。   裴知谨靠在桌边,看着一旁灯光灼目的养殖缸,不紧不慢地说道:“丁医生说你最近不忙,而且,我看了新闻,那头虎鲸不是早就已经放归大海了吗?”   “……”   好了好了,死基友了。   曲惜珊清了清嗓子,“那我也要回去休息了,我今天赶地铁回家,就不送您了,大门就在那,您好走。”   她说着关了灯,就从他身边疾步绕开。   然而她的速度自然没有他快。   裴知谨一把抓住的她的胳膊,往后一拉,随即“砰”地一声将大门一关。   他后背抵在门上,抱着手臂,不偏不倚地抬眼看着她。   “你躲什么?”   曲惜珊一愣,看着他高大的身形倚在门上,而关掉灯的室内实验室昏暗莫测、隐隐绰绰,连带着他的眼神都渺渺不清。   她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他的目光,口不对心地说道:“我躲你干什么?认识半年了,你有什么能耐我还不知道?”   不就是有点小钱钱吗?   不就是有豪宅豪车吗?   这世界其实是仇富的你知道吗?   裴知谨认真地看着她,虽然此刻光线昏暗,但透过窗外残阳微光,依稀可 见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和窘迫的神情。   如果说她喜欢他,他不敢有所期待,但如果说她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他是断断不信的。   他淡淡点点头,“没躲就好。”   曲惜珊舒了一口气,“这下可以开门了吧?”   然而他接下来说了句,“过来。”   “……”   过来?   诚如他所料,曲惜珊眼神立刻就慌乱了一下,她紧了紧怀里的包,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她想好了,如果裴知谨动手动脚,她就……   环视一圈,珊瑚砗磲五爪贝、海星海胆大法螺……   倒吸一口气!   没一个能咬人。   太真实。   太绝望。   太心碎。   她好端端地考什么海洋大学?!搞什么海洋生物?   早知如此,应该去野生动物园猛兽区啊。   就在她四处张望,心跳如擂之时,面前的男人忽地就大步走向自己。   曲惜珊颤了一下,往后倒退一步,正好抵住了桌子,退无可退,她警惕道:“裴知谨,你干什么?我们这里有监控的,你……你不要乱来啊……”   话音刚落,裴知谨已然走到她面前,他垂眸蹙眉看着她,沉声道:“你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什么呢?”   “…………”   没想什么,你信吗?   好像不信。   我自己也不信。   见她直愣愣地发怔,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裴知谨抿了抿嘴,沉了口气。   他抬手,轻轻一松,手心里掉出一枚吊坠,落在曲惜珊的眼前。   一个精美的铂金小海星。   海星上镶满了熠熠夺目的小钻,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却还能折射出绚丽的光芒,似乎能穿透一切壁垒似的,一瞬间牢牢就抓住了曲惜珊的视线。   随着小海星慢慢地转动,正中央还嵌着一颗蓝色的钻石,那种抓取世间所有美好的感觉立刻就在蓝钻的绚烂之下,澎湃而出,如一缕温泉淬在了心头。   男人清润的声音在头顶传来,“低头。”   曲惜珊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就按他说的做了,怔怔地将头低下。   而当他伸手撩开她后脖颈的长发之时,她忽地就醒了过来,立刻就要推开他。   裴知谨腾出一只手牢牢抓住她的胳膊,喉结滚了滚,沉声说道:“别动。”   她真的又不动了。   男人的胸膛就在眼前起伏,淡淡的雪松后调混着尼古丁的烟味,萦绕在鼻尖,竟是意外得好闻。   温暖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脖子的皮肤,曲惜珊不禁一颤,不由自主地往前一 倾,趔趄中慌忙抓紧了他的衣服。   二人同时看向对方。   “…………”   三年前相似的一幕浮上眼前,波浪翻滚之下的海面,她紧紧贴着他的胸口,那是第一次她靠在他怀里……   不一样的场景,不同的心境,却是完全相似的姿势。   曲惜珊赶忙推开他,拂了拂头发。   低头见锁骨处的那枚海星吊坠恍惚着眼睛,她抬手就去解,“你送我项链干什么?我又不是你……”   她一顿,那三个字说不出口。   裴知谨轻轻握住她手腕,淡淡说道:“挺好看的,别摘了。”   见她迟疑,又道:“不贵,以朋友名义送的,别想太多了。”   闻言,曲惜珊心中一阵唏嘘。   她垂眼看着那枚吊坠,小海星静静躺在锁骨之间,中间那颗蓝钻大得简直毫不费力地在宣扬着   ——看!我是一颗能买得起一辆兰博基尼的蓝钻!   那么问题来了。   什么朋友能用得着这么破费?   两肋插刀?   还是上过刀山下过火海了?   所以,这个“朋友”是不是只差一个前缀?   她低低一笑,以进为退,“那裴总你对朋友可真好,饶医生下船了,我今天约了她,她也想跟你交朋友,你有多准备一条吗?”   她指着自己的锁骨处,眨了眨眼。   裴知谨垂眸看来,目光一紧,在她白皙的脖颈处稍作停留就转移了视线。   他静了静心,踱了两步走到一边,指尖浅浅滑过身侧养殖缸的边缘,刺目的珊瑚灯映衬着他面容更加深邃。   他深吸一气,转过脸来看着她,认真道:“曲惜珊,我既然要追你,就要有追你的样子吧?”   “………………”   视线甫一对上,曲惜珊表情渐渐呈现出一种公式化的凝固状态。   虽然她早就知道裴知谨对自己的态度根本就是出自男女之情,但遽然从他口中说出来,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座象牙塔摇摇欲坠了。   谈恋爱这种事情,曾经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但是现在,却触手可及。   唇齿之间的摩挲,喉咙口的堵塞,都让她分外忐忑不安。   她张了张干涸的双唇,艰难吞吐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了个”哦”字。   “…………”   二人沉默了一瞬,曲惜珊硬着头皮打破了这场尴尬,“你今天找我干什么?就是送项链吗?如果送完了,那我就回家了?”   见她连甩四个问句,裴知谨不觉有些无语。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淡淡说道:“今天苏铭炫过生日,他在星度湾开了个游艇趴,你陪我去。”   苏铭炫?   曲惜珊倒是印象很深,滨城私人银行董事长最小的儿子,之前在“天使”号见过,长得一 表人才,嘴巴也是巨甜,一口一个“姐姐”地喊着。   她轻轻打量了他一眼。   难怪今天穿得这么骚|逼逼,搞了半天是给哥们庆生啊。   她纳闷道:“小苏总过生日?那你带我去干什么?”   裴知谨垂眸凝视,嘴角一勾,平缓地说道:“不干什么,就是想带你。”   “……”   这年头总裁都挺有意思的啊。   做事从来不三思而后行,连个为什么都没有。   言必行,行必果,说一不二。   你这么霸道人家丰田知道吗?   曲惜珊只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她揉了揉面颊道:“那个……我今晚约了饶医生,都说好了……”   “那就把她也带上。”他不咸不淡地接道。   “啊?”   “带薪。”   “…………”   哎哟,你这老板挺会做人的啊。 第30章 喜欢?我可以给你买。……   因是周五, 滨城沿海的主干道上的车辆略有些拥挤,霓虹灯下的道路显得更加紧促。   夜幕下,微湿的地面倒映着柔和的黄色路灯, 远处幽蓝的海面,映衬着点点星光,像是揉碎了的银河落入深海, 神秘深邃。   饶书馨极度兴奋地坐在后排座椅,伸长了脖子打量着周围。   她扯了扯曲惜珊的胳膊,低声说道:“珊珊, 这车就是不一样,你看这回头率。”   正在开车的裴知谨淡淡勾了勾唇角, 不自知地轻轻一笑, 扭头去看身边的曲惜珊, 见她直愣愣地盯着前方道路,又收回了目光, 专心开车。   曲惜珊挑眉滞了片刻,这才回头说道:“法拉利612, 回头率能不高吗?”   饶书馨抿着嘴狂点头。   法拉利612,她上一次见到这型号,还是在玩具店给侄子买生日礼物。   曲惜珊接着又道:“车身还是暗绿色的, 更招摇。”   裴知谨一听,皱了皱眉斜睨道:“曲惜珊,你什么意思?”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勾着毛线衣胸口的两个白色毛球,不紧不慢地说道:“这路上车来车往的,指不定人家都在想,啧, 看看这车主,真绿啊……”   她说着,微微侧了侧脸,掀了一下眼皮看着他。   裴知谨的脸色,几乎在瞬间就沉了下来。   但他反复忖度,深知根本不必她接这种玩笑,只用舌尖抵了抵上颚,轻嗤了一声,当作还给她的答复。   后座上的饶书馨,搂着她精致的小手包。   此时此刻的心境,就跟她一头蛋卷似的卷发一样七拐八绕。   这俩人真有意思,一路上什么话都不说,一说起来就直接把天往死里聊。   满车 的压抑气氛,着实让饶书馨有些胸闷难忍。   她悄悄把车窗打开一丝缝隙。   晚风徐徐,湿润的空气里时不时传来阵阵花香。   饶书馨闻着外面由大海方向吹来的微风,不禁长呼一口气,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   车子开到星度湾稳稳停下。   曲惜珊解开安全带,透过前挡风玻璃遥遥看去,就见一艘装饰得炫彩夺目的大型游艇停靠在码头边。   她正仔细打量着那艘游艇,副驾驶的门忽地就打开了。   她转脸看去,裴知谨正站在一侧,将手伸给她,“下车。”   饶书馨早就已经蹿得老远,正昂着头踮着脚注视着那艘游艇,根本就没有与她同行的意思。   带她来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曲惜珊看着他的手,犹豫着。   不过左右一想,今天裴知谨打扮得这么骚|逼来参加哥们的生日聚会,自己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毕竟男人这种生物,最爱面子了。   她将手递给他,在他略有些诧异的眼神下,弯身下车,还顺带娇滴滴地扶了扶他的臂腕。   面子给到了,戏也做足了,连带着裴知谨的脸色好到简直可以开染坊了。   结果曲惜珊一个不留神,一脚踩空,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身体的失重,让她下意识地就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她慌乱地抬头,却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极度稀薄的空气仿佛跟眼前之人的呼吸一般,轻轻扑在面上,却让人喘不上气来。   “…………”   四目相对,时间仿若静止。   两个人几乎紧紧相贴,却贴出一副貌合神离的状态。   曲惜珊怔了片刻,跟个爆竹一样就弹开了,她局促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裴知谨垂眸看着她,几不可查地一笑,心情倒是颇好,“哦,没关系。”   曲惜珊静心舒气,没误解就好,她还真没想对他投怀送抱曲意奉承。   正自顾自地想着,男人却来了一句,“故意的也没关系。”   “…………”   你这么自信你爸妈知道吗?   她简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便默默转头,抬眼盯着那艘豪华游艇。   都说苏铭炫是苏董在外面跟小时候的青梅竹马生的,因为母亲早逝的原因,苏董对他宠得紧。   果真传言不假,根据她对游艇的了解,这玩意,能买二十辆这辆暗绿色的法拉利612。   见她出神,裴知谨问道:“喜欢,嗯?”   曲惜珊眼底倏忽有光,“上亿的东西,能不喜欢吗?”   裴知谨微 微点点头,他仔细整理了一下黑色外套,面如凉水,淡淡道:“我可以给你买。”   曲惜珊:“…………”   她要游艇干什么?   打鱼吗?   -   上了游艇,苏铭炫早就准备妥当,让随侍等在了一层甲板处,第一时间附上了一杯红酒。   曲惜珊跟在裴知谨身后,匆匆打量了一圈,在座无一不是贵公子富小姐。   反观自己和饶医生,倒是和眼下场景有些格格不入了。   然而人家饶书馨却大方得很,许是待久了那种远洋豪华邮轮,这种游艇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激动感和兴奋感。   她环顾四周,自然得就跟这的主人似的。   裴知谨单手握拳,手心朝下,将手臂弯出一个弧度,示意了一下。   曲惜珊一愣,说实话,她还从来没有挽过男人的胳膊,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脸上平添了一分尴尬。   正巧对面迎面走来两个人,曲惜珊定睛一看,正是之前“天使”号见过的周元和宋炎。   见到曲惜珊,二人也不惊讶,只相视一眼,眼神不言而喻。   裴知谨侧目而视,轻声道:“挽上,这是礼仪。”   礼……你个头……   曲惜珊在心中默默骂了一句,僵硬地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幸好她在小礼裙外面罩了一件厚厚的毛线衣,否则她紧张到胸口起伏不定的样子还真怕被人看穿。   四人面对面。   宋炎寡淡着一张奔丧似的脸,“裴总,我想问问你关于海雅湾港口扩建项目的落成仪……”   周元一把推开他,“神经病啊你。”   他笑着地凑上来,“你小子怎么今天来这么晚?”   裴知谨看了一眼身侧的曲惜珊,见她眼眸拂过一色赧色,端过一杯红酒递给她,然后不咸不淡地说:“接人。”   至于接谁,就不用解释了,这不明摆着了吗。   周元余光打量了一下曲惜珊,见她似乎面有不虞,也不知道这俩人之间又闹了什么龃龉,他收敛了一下眉眼,赶紧说道:“曲小姐,今晚随意,苏铭炫那人没那么多规矩。”   正说着苏铭炫,那位小苏总就大步走来。   他远远瞧见裴知谨,加快了步伐,道:“裴总,迟到了,自罚三杯。”   他笑着又转向曲惜珊,“曲姐姐来替也行。”   裴知谨有些不悦地冷冷打断道:“苏铭炫。”   苏铭炫怏怏噤了声,连忙跟曲惜珊打了个招呼,然而散漫的目光落在同样眼神散漫的饶书馨脸上时,忽地愣了一下。   “这位是………”   曲惜珊拉 了一下饶书馨的胳膊。   饶书馨本来正扮演空气、心不在焉地欣赏着海景,遽然被问及,脑袋一懵,说道:“您好,我是饶医生,您哪里不舒服?”   话音刚落,苏铭炫不禁失笑,“饶医生?”   曲惜珊揉了揉眉骨,她把这猪队友带来干什么?想不开吗?   饶书馨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的言语失态,脸上绯红,她抬眼看着苏铭炫,镇定了一下,“我叫饶书馨,是曲惜珊的朋友。”   苏铭炫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眼,抿着嘴点点头,介绍了一下自己,便又继续和裴知谨调侃了几句。   游艇上都是苏铭炫请来的朋友,几乎都是各集团企业的公子哥大小姐,也不乏一些擦边政界的子女。   见到裴知谨来了,许多人的目光都骚动起来,齐齐往这瞟。看他身边挽了个极其漂亮的女人,几个男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快看,裴总居然带女人来了。”   ——“这么漂亮,网红吗?”   ——“网你妈啊,这妹子我知道,深海所的研究员,学历高着呢。”   ——“搞科研的啊?”   ——“卧槽,裴总口味这么……学术?”   ——“那这俩人聊天能聊一块去吗?”   ——“你他妈当兵当傻了?你跟你老婆做|爱的时候聊战斗机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到引航座头鲸和救援虎鲸的事件时,不由都夸赞了起来。   只有一个人,听着这些“丰功伟绩”,皱起了眉头。   覃千千坐在沙发一侧,喝着红酒,挑目仔细打量着裴知谨身边的曲惜珊。   呵,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就像是被逼而来似的。   她心底不屑一嗤,明明就是个趋炎附势之人,却故作姿态欲拒还迎,这下被人收得服服帖帖地带在身边,还真是个令人不齿的小女人。   “她口碑这么好,还不是被我们媒体夸的。”   覃千千冷不丁插了一句,冷冷收回了目光。   闻言,众人转过头来。   覃千千素来高傲轻佻,说话有些冲,但她毕竟是滨城电视台副台长的女儿,大家平日里也是给足了她面子。   一个富家千金见她酸得跟柠檬精似的,挑着眉嘻嘻笑道:“覃千千,你平日里采访的时候那么会夸人,怎么没见裴总把你带在身边呀?”   “……”   覃千千忽地被怼,脸唰得一下就白 了。   她紧紧握着酒杯,指关节隐隐发白,奈何人家家里权大势大,只能耐着性子不把这杯酒泼出去。   她仰着头站起来,拍了拍毛绒绒的裙摆,不屑道:“我可没有攀附权贵的心思。”   -   游艇起航之后,绕着星度湾海峡缓慢行驶。   远方灯塔闪烁着信号灯,夜空仿佛刚涂上去的一抹普鲁士深蓝,繁星如白色泼贱点点缀化,倾洒出万点银灰。   曲惜珊和饶书馨找了个空旷的位置坐了下来,找吧台一人要了一杯果汁。   饶书馨无奈道:“刚才给你丢脸了。”   曲惜珊一愣,笑道:“丢什么脸,你可是医生,救死扶伤,光荣着呢。”   饶书馨沉沉唉了一口气,“什么救死扶伤,我就一邮轮医生,除了开止痛药量个血压,也没做过什么。”   这女人一旦脱了白大褂,妄自菲薄的时候还真是把自己往泥里踩啊。   国外八年的医学专业白读了?   曲惜珊正要说道她一番,却见桌边忽地站了个人,抬眼看去,苏铭炫正满面笑意地看着她们。   “小苏总?”曲惜珊怔了一下,“呃,有事吗?”   她迅速逡巡一番,却没见裴知谨在旁,苏铭炫一个人跑来干什么?   饶书馨有些尴尬地颔了颔首,脸上愈渐红润。   苏铭炫坐在一边,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饶书馨,转向曲惜珊道:“那群人又在那泡妹子玩,我没兴趣。”   他一顿,赶紧道:“裴总没参与,真的。”   曲惜珊嗤笑一声,“他参没参与关我什么事?”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泡妹子玩?你这人还真会交朋友。   苏铭炫没察觉到曲惜珊的不在状态,倒是察觉到了饶书馨的局促不安,他眯着眼睛笑道:“饶医生?”   饶书馨忽地魂魄附体,抬头道:“啊?”   苏铭炫笑嘻嘻地看着她,“我不是很舒服,你帮我看看呗?”   看着苏铭炫的模样,曲惜珊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然而尚未定夺,不好言说,只得静观其变。   饶书馨一听,职业病就来了,她认真问道:“哪里不舒服?”   苏铭炫想了想,“头疼。”   他说着便歪起脑袋唉声叹气,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摇晃不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洗澡的时候没关天灵盖,脑子进水了晃不出来。   他将脸凑在饶书馨面前,眼巴巴道:“真的疼,姐姐你必须要给我看看,否则我会疼死的。”   曲惜 珊简直看不下去眼了,她伸手拽开苏铭炫,低声道:“小苏总,你搞什么啊?她比你大五岁!”   找妈呢?   缺母爱啊?   想到这里,她倏地悟起,苏铭炫好像确实……缺母爱……   苏铭炫闻言,无所谓道:“五岁怎么了?”   饶书馨在二人直接来回看了一圈,还没反应过来,“啊?你们在说什么?”   这边正漫延着尴尬,那边几个男人遥遥喊着:“苏铭炫!过来打牌!裴总这边腾出一个位置!”   苏铭炫匆匆应了一声,垂眼看了一眼饶书馨。   他从小就直接,喜欢的东西直接说直接要,他拿出手机,“饶医生,我加你一下微信吧,这样我头疼脑热的话就可以直接问你了。”   饶书馨有些懵,但还是跟他互加了微信。   曲惜珊冷冷说道:“小苏总,这是我七年的闺蜜。”   言外之意就是你别乱来!   苏铭炫挑了挑眉,“嫂子,我认真的。”   他说完,转身就朝下层甲板那帮男人走去,“裴总去干什么了?玩不过你们遁了?”   一串嘻嘻哈哈的笑声传来。   曲惜珊整个人怔在了那,许久没有回归神来。   ……嫂子??? 第31章 一点点的心动都没有吗?……   见苏铭炫走远, 曲惜珊一把拿过饶书馨的手机,“删了。”   饶书馨抢回手机道:“医生删病人微信是不道德的。”   “……”   无法言说的窒息感涌上心头,曲惜珊缓缓道:“书馨, 他头不头疼你还看不出来?那就一纨绔子弟。”   饶书馨愣了愣,她回头看了一眼下层甲板被簇拥着的小寿星,一本正经地问道:“他是纨绔子弟?”   曲惜珊:“对。”   一帮富二代富三代富N代。   吃爹的、用爹的, 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吗?   她继续道:“跟这种人谈恋爱,下场就是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饶书馨看着曲惜珊愈渐深沉的脸, 将手一摊,“那行, 手机拿来, 我先帮你把裴总删了。”   “……”   嗯, 找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   游艇的另一侧,裴知谨还不知道曲惜珊正和她七年的闺蜜讨论删不删自己的微信。   他靠着护栏, 指间夹着烟,烟雾缭绕中, 混杂着氤氲水汽。   而看着眼前打扮娇艳的女人,内心却莫名地烦躁。   “覃记者,我喜欢有话直说的人。”   他吐出一口烟, 双肘支在护栏上,看着前方神秘的大海和深邃的夜色,脸色异常地平静。   覃千千忐忑地攥了攥衣角, 轻轻掀开眼帘打量着面前这个寡淡冰冷的男人。   她刚才观察了一阵,虽然曲惜珊从头 到尾都娇滴滴地挂在他的手臂上,但很明显,她的心思一大半都不在他身上。   男人嘛, 最是识时务者,得不到的女人,退而求次,也有更多的选择,她覃千千或许就是其中一个。   覃千千拢了拢耳鬓细碎的长发,染过的玫瑰棕色在游艇的灯光下更衬得整个人婀娜妩媚。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驻步在他身侧,说道:“裴总,是这样的,之前也有跟您提过,我们滨城电视台想做一期关于世洋之心的节目,想问问您有什么……”   话还未说完,游艇忽地小幅度摆动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一个海浪,让人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倾。   几步踉跄之下,甲板另一端的曲惜珊慌忙抓紧了扶杆,压低了身体,勉强稳住身形。   饶书馨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整个胯部都酸麻起来。   她挣扎着站起来,“珊珊,我去趟卫生间,屁股这块都湿了,我去问问有没有吹风机。”   曲惜珊点点头,“那我在底层甲板等你,你快点。”   饶书馨揉着胯部往船舱内走去,曲惜珊也扶着护栏走下甲板。   然而没走几步,那一幕香艳之景就硬生生闯入了眼前。   曲惜珊不由浑身一震,连带着脑袋顶都有一种被雷劈过的感觉,顿时就怔在了那。   昏暗的灯光下,甲板与楼梯的交错口,裴知谨正站在那。   而他身上,靠着一个穿着光鲜的女人……   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粉棕色的长发垂落腰际,半掩着精致的脸颊。   娇柔的模样像极了顾二叔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外室。   “……”   卧,槽。   所以说,裴知谨放着牌局不打,还真在泡妹子玩?   这人有意思啊,普遍撒网,重点捕捞。   长着一张揍翻六国的王者脸,却干着寻花觅柳的缺德事。   裴知谨,你可真优秀,中国梦想秀没请你去那真是亏大发了。   曲惜珊立刻转过身,“打扰了,你们继续。”   下一秒,身后那个女人就喊住了她,“曲小姐!”   她漠然回头,那女人已然放开了裴知谨,拂着长发,柔声道:“曲小姐,你别误会,刚才浪太大了,我没站稳,裴总就扶了我一下……”   等等等……   这凡言凡语的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凝神一看。   覃千千?   不及脑海里仔细思忖,就听裴知谨冷冷说道:“她不会误会的。”   ……?   曲惜珊一愣,下意识地左顾右盼一下。   她误会?   她能误会什么?   男女欢好、两情相悦,这不是常规操作吗?   被曲惜珊这么直直地撞见,裴知谨第一个反应是直接无视覃千千去跟她解释。   但余光瞥见她一脸懵逼站在那,心中不禁慢慢溢出一丝苦涩。   ——他身上挂着个女人,她就这反应?   裴知谨慢慢迈着步子,走到边角一处停了下来。   覃千千一 见,霎时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忐忑道:“那个……裴总……我就先走了……”   正要转身,裴知谨沉声道:“覃记者。”   覃千千僵住,艰难地吞咽一下,含糊不清道:“裴,裴总还有什么事?”   裴知谨看着她,语气淡淡,眼底却朔风冰河,“你落东西了。”   说完,他伸手从身后一块钢板的缝隙之间,缓缓拿出一根香烟般大小的东西。   与此同时,覃千千脸色“唰”地一下惨白,两手不安地握拳而立,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曲惜珊见状,伸长了脖子看来。   这局面有意思啊。   诱猹深入,瓜味甚浓。   她看着那根细长的小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裴知谨将那根细小的东西挪到眼前,冷声道:“密拍器。”   “覃记者,我记得滨城电视台年初的时候订购了一批,专门给台里记者暗访用的吧?”   曲惜珊一听,诧异地抬眼去看覃千千,脸上忽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游艇趴、孤男寡女、投怀送抱、密拍器……   她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因为采访一事,她对这个覃千千极其有好感,还送了她一个可爱的海豚玩偶,可她居然搞起这种小动作,心里没来由就觉得别扭起来。   覃千千闭口不言,面上难堪到简直令人发指。   就这几分钟内,她不仅被裴知谨的反击鞭笞得体无完肤,更要接收来自曲惜珊的吃瓜审判。   覃千千镇定了片刻,硬着头皮缓缓道:“裴总,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不……不是。”   见她说起谎来面不改色,裴知谨忽然觉得也没必要再和这种可悲的人斡旋下去。   “既然不是你的……”   他走到船舷边上,慢慢伸出手,夜色下,掌心之物无声无息地落入水中,连一丝浪花都没有溅起。   看着密拍器沉入大海,覃千千咬紧下唇,无比难堪地垂下头,抓紧了护栏,掉头就朝船舱内跑去。   转瞬间,船舷一侧就只剩下了曲惜珊和裴知谨。   二人四目对视,却在相视相望之间,漫延着深深的尴尬,只觉得空气压抑得喘不上气来。   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相互挣扎中,谁都没有台阶下。   良久,曲惜珊收回目光,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在猎艳呢,没想到你才是猎物。”   她说完,转身就朝另一边走去。   “曲惜珊。”   身后男人叫住她。   她心中一顿,还是毅然朝前,脚步不停。   “曲惜珊!”   裴知谨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放手!”   她挣扎地甩开他,力度之大,让他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了半步。   无可奈何之下,裴知谨抓住她的肩,将她掰正了面对自己,抵在了墙上,“听我说。”   曲惜珊懵了懵,她慢慢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隐约可见 她的脸色苍白如槁。   其实她在看到刚才那一幕的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是一想到自己送出的小海豚挂在覃千千那种人的包上,就越想越不是滋味。   一股浓浓的酸涩感,由心底翻滚而上。   对,一定是这样。   小海豚,她在为那只小海豚打抱不平。   曲惜珊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我听你说什么啊?人家那么喜欢你,都拿名声来赌你的垂青了,裴总,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话毕,裴知谨忽地抓住了她的手,沉声吼道:“曲惜珊,你别闹!”   蓦然被低吼了一下,曲惜珊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往下缩了缩。   身后是冰冷的钢板船身,面前是炽热的滚烫眼神。   她怔怔看着他,那股酸涩愈演愈烈,堵塞在胸口,让她说不出话来。   默然之下,心底由酸涩而带来的委屈感立刻就翻涌了出来。   她诧异地看着他,僵了半天,才从喉咙里弱弱挤出来三个字,“……你、凶、我?”   我妈都没凶过我,你居然凶我??????   “…………”   裴知谨一愣。   在他短暂意识到他的言语失态,可能给她造成了一些潜意识的伤害之后,他转瞬就发觉这是她在用另一种方式跟自己撒娇。   海风吹在身上,浪花打在船舷上,指路的星星隐在了月色之后。   周围成为虚幻,只有眼前的人是真的。   裴知谨看着面前娇小的人瞪着两只大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的心都他妈快、疼、炸、了!   他垂眸看了她片刻,忽地伸手揽住她的背,将她拥入怀中……   薄雾之中,星芒残影与月色交辉,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涌动。   楼梯转角口。   饶书馨正揉搓着自己的胯部,拖着步子往下走,抬眼就看见前方相拥的两个人。   而下一秒,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到一边。   饶书馨一惊,回头正对上苏铭炫的目光,“小苏总?”   苏铭炫笑了笑,帅气的脸上不乏一些青涩,他低声道:“医生姐姐,你就别去打扰了。”   饶书馨尴尬地回笑一声。   苏铭炫指了指船舱,“会打牌吗?”   “啊?”饶书馨怔住,“会……”   汪洋星河,游艇的引擎声和悦耳舒适的音乐交织在海平面之上。   海风无声地掠过周身,将人的思绪浅浅吹散,只留下淡淡的腥涩萦绕在唇间。   被裴知谨拥入怀中的那一刹那,曲惜珊大脑瞬间就空白了。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雪松后调,熟悉的清淡烟草,熟悉的低沉呼吸……   她一动不动地贴着男人的胸膛,滚烫的体温透过白色的衣服温暖着周身,让她忽地颤栗了一下。   昏暗里,裴知谨在海面与灯光的反射之下,高大的身形更显得有一种压迫感。   见她 并不抗拒,他耐心哄着,“对不起。”   曲惜珊呆滞了片刻,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个道歉,只是她分不清自己的情绪,每当面对他之时,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良久,她推开他,掩在阴影下的脸低垂着,只觉得自己脸颊发烫得很,冰冷的海风都无法降低耳畔的温度。   曲惜珊眨了眨眼,欲言又止,反复思忖之下,她慢吞吞道:“裴总,你道歉干什么?法律也没规定你身上不能挂女人吧?”   “…………”   闻言,裴知谨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那个覃千千身上去了?   密拍器都被发现了,这么明显的仙人跳明晃晃摆在眼前,她还看不明白吗?   奈何他在哄女人这方面实在是经验浅薄,他顿了顿,最后只沉声道:“曲惜珊,你别闹了。”   又来了又来了!   闹你个头啊……   半晌,她硬着头皮道:“我没有闹,再说了,就算你身上挂十个八个女人,关我什么事啊?……”   听到她这番话,裴知谨心中的苦涩如海翻涌。   挂十个八个?   他是根晾衣架吗挂那么多?   她就不能吃点醋吗?这样他至少还能感受到一点点的欣慰和感动!   夜凉如水,漆黑的天空如一盘墨砚,繁星隐藏在一片淡淡的云后,正如她的心一样,明明倏忽闪动,却一点不自知。   裴知谨低下头,紧蹙了眉头,“曲惜珊……”   “……?”   他再也控制不住,低头轻轻吻在她的发顶,只蜻蜓点水一般,然后哑着声音道:“你对我,哪怕一点点的心动都没有吗?” 第32章 你想睡觉吗?   夜色之凉, 仿若人心。   甲板上糅杂着冰冷,船舱内却簇燃着火热。   暖气笼罩着的内舱麻将桌上,周元正时不时嘻嘻哈哈一下, 然后给对面已经脸色发绿的饶书馨压上一个顺子,再出掉最后一张牌,“方块四!”   他勾勾手指, “饶医生……”   饶书馨攥着一手几乎没有出过的牌,将筹码推过去,喉咙微动, 涩声道:“算了,我不打了。”   苏铭炫轻佻一笑, 拉过她, 坐在她旁边, “输掉的筹码我帮姐姐赢回来。”   他敛去笑意,抬眸冷冷看了一眼周元, 指关节敲了敲牌桌,“洗牌。”   周元莫名其妙, “你小子瞪我干什么?”   正洗着牌,裴知谨大步而入,他脸色阴沉, 眼底尽是数不尽的疲惫和无奈,不带丝毫温度。   甫他一进来,周身的气场就如海覆之, 众人嬉笑之声戛然而止,纷纷侧目而视。   而看到他那薄暮冥冥的目光之时,都不由提了一口气,手中动作一顿。   几个富家公子赶紧仓促起身, 把沙发给腾了出来。   裴知谨走到沙发边上,径直坐下,手 中一个银晃晃的打火机在指间翻覆,连一个眼神都没往牌桌这里给过。   周元攥着一摞牌,一时间不记得发到谁了。   他坐得很里面,都能闻到裴知谨身上那股淡淡的烟味。   他低声道:“裴总这是吵架了?烟往死里抽啊?”   苏铭炫斜睨不语,他瞥了一眼裴知谨身后,与身边的饶书馨相视一眼,压低了声线,“倒数五秒,绝对在后面。”   几秒钟后,曲惜珊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跟裴知谨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然后坐在了他的对面。   饶书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俩人刚才不是还亲密相拥吗?怎么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成这死生不复相见的局面了?   牌桌上,大家动作都放缓了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话语谈笑并未再继续。   宋炎一边看着他心心念念的海雅湾港口扩建项目,一边逡巡了一下众人的脸色,只觉得自己面前那盆反季节的瓜都不香了。   曲惜珊看向窗外,纵使她极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也无法化解面前的这场尴尬。   回想起刚才,他落在头顶的深沉一吻,如一个烙印般深深印刻在了心里,可是面对他的提问,她犹豫了许久,最后居然说出了“不知道”三个字。   说完之后,她连她为什么说“不知道”都不知道!   可她明明是知道的……   海风的凉,从夹缝逐渐漫延四散。   内心的热,从心间缓慢灼烧簇燃。   算了,钻研这个干什么。   有这闲工夫和钻研的精神,怎么不去做科研呢?全国104个科研机构最需要钻牛角尖的人才了。   几个人仓促打完一局牌,收拾了一下,便开始准备切生日蛋糕。   作为小苏总,苏铭炫的生日蛋糕的层数,是得掰着手指头数的。   曲惜珊站在一侧,看着苏铭炫被簇拥着许愿吹蜡烛,不由和饶书馨讨论起来这么高的蛋糕该怎么切。   烛光摇曳之中,差不多也将裴知谨忘在了一边。   苏铭炫人脉颇广,请来的人也是足够多,足以将这个七八层的大蛋糕瓜分殆尽。   待庆完生,也快将近十一点,游艇开始往码头开去,众人欢畅一夜,也逐渐疲惫下来。   曲惜珊等了许久,然而一直到靠岸下船,裴知谨都再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有可能,心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   回程的路上,饶书馨困顿至极,直接睡了一路,待到了家门口才被曲惜珊喊醒。   她迷迷糊糊地摆了摆手,拿上手包,踉跄着爬下车,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珊珊,你是不是跟裴总闹别扭了?”   “……”   曲惜珊一愣,慌然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回头低声道:“没有,你赶紧下车。”   饶书馨揉了揉眼睛,“那我回家了,你到家给我发个微信。”   她说着就下了车,关门前又凑到曲惜珊旁边补了一句,“其实……睡一觉就好了。”   她说完,浅笑一下,便转身朝小区内走去。   “……”   车里瞬间只剩下了尴尬。   曲惜珊怔怔看着前方,手心涔涔发汗,一想到饶书馨家距离自己家几乎五十公里的车程,她还要和这个男人独处一个小时,就浑身上下不自在。   她揉了揉酸胀的前额,待发间淡淡的雪松后调顺着手腕萦绕而至的时候,她忽然愣住了。   就在不久前,这里有一个吻……   而接受这个吻之后,她居然还能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坐上他的车,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男女之间最纯洁无瑕的友谊了!   她深吸一口气,鼓了鼓腮帮子,垂下头去。   待车子开上了道,看着周边已经悄无人烟的主路,她声音细若蚊蝇,“如果……我……”   如果我说我有心动,还来得及吗?   一句话在心底反复斟酌,却怎么也润色不好。   思绪乱如草荆,内心惶若惊鹭,脑海里正极速思考着该怎么圆说其词,却见裴知谨忽然调低了音乐声。   他淡淡问道:“你想睡觉吗?”   “……”   短短五个字,直接把原本正在搭建一个条件状语从句的框架给完全击破崩塌,连渣都不剩。   曲惜珊连如果都问不出来了,她脑子一片混乱,脸颊盛满了绯红,烧得她感觉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退化到混沌大陆的状态。   不懂就问。   现代社会都这么直接的吗?   二话不说先睡一觉?   如果睡觉就能解决问题的话还需要爱情做什么?   再说了,睡觉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为时尚早?   “我觉得,好像……”她迅速理了一下思绪,好整以暇道,“有点早……”   裴知谨微微皱了皱眉,他脚尖轻轻踩了踩刹车,尽量转弯的时候顺滑而过,然后手腹敲了敲方向盘,低声道:“不早了,已经零点了,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起来。”   平淡的陈述句落在曲惜珊的耳朵里,只觉得像一个爆竹在耳膜正中央炸开了。   起初她只是在酝酿这句话是不是有另一种含义,但当她反复推敲而且无果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完完全全是在一厢情愿地唱独角戏。   人家只是单纯地问她困不困而已,而她居然满脑子都是睡他???   她一个连吻都没接过的人,居然会大脑错乱想到更高层次的问题上去。   所、以!   她心里的那只爱情小火炉已经火速升温到这种自我 爆炸的地步了?   她的选择余地已经到了“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头猪和一个裴知谨,那么你选谁”的地步了?   曲惜珊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巴,看着面前平坦的道路,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怔了片刻,倏地偏头看向窗外,自以为很自然地顺了一下长发,慢吞吞道:“睡不着。”   见她语气生涩无力,裴知谨眉头一蹙,若有所思地睨了她一眼。   从他的角度看去,路灯透过低矮的车窗射进来,淡淡白色光晕笼罩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脸上那抹绯红和羞赧更加惹眼。   他语气淡然,带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慵懒讥诮,说道:“睡不着就不睡吧。”   她扯了一下嘴角,软软呼呼地吐纳一气,“噢……”   其实她已经很累了,连跟他硬怼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在这种愈渐暧昧的环境下,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除非她能完全把旁边这个精力强劲、血气方刚的男人当成一尊雕像。   然而,她以为的不合时宜,再别人看来却理所当然。   裴知谨轻轻嗤了一声,听上去淡然自若,反观曲惜珊,倒是有一种犯了错被发现的局促焦躁感。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手指紧了紧方向盘。   昏暗路灯下,他语气平淡如水,“但如果你想睡的话,就直接睡吧。”   “…………”   两边道路上的树早已凋零若骨,车内的杜桑香萦绕在鼻尖。   曲惜珊一愣,诧异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在捕获某种信号之后,又缓缓转向前方大路。   如果自己没看错,她仿佛察觉到了身边这个恣意矜贵的男人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原本心里的空荡,顷刻间被这句话给塞满充盈,而准备多时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两个成年男女在深夜的对话,紧密围绕“睡觉”这个词而展开。   你用指甲盖想都知道根本不是躺床上闭眼睛这么简单的静止运动,而是另外一种可以颠覆生命的极限运动。   如果你想睡,就直接睡?   言外之意就是:我知道你想睡我,至于我想不想睡你,你知道的。   关键就是,他俩现在什么关系???   连拉拉小手接个吻都没有,话语之间就已经到这么深的程度了?   这爱情价值观堕落得太快!   曲惜珊眨了眨眼,将呆滞的目光收了回来,有些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卡了半晌,才挤出来一个字:“好。”   待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这一个“好”字,简直就是给她坚守的最后防线一个致命的打击。   好在裴知谨也并未再多说一句话,她压抑着的情绪不由放松了下来。   直到车子停在白墙青瓦的小四合房前,她 才活跃了起来,“谢谢了裴总,改天我请你吃饭。”   她拿上包,正准备下车,就听身后男人喊住她,“曲惜珊。”   她遽然回头,正对上他的视线,“……?”   车内的杜桑香,随着音乐声的起伏淡淡溢出。   裴知谨的胳膊轻轻搭在方向盘上,他嘴角微微一勾,淡淡道:“上床就别玩手机了。”   “……?”   “早点睡觉。”   “……”   曲惜珊愣在了那。   待仔细忖度回过神来的时候,暗绿色的车已然消失这海边巷口的转角处,只余下轻轻的车尾气和不远处海浪翻涌而来的腥涩气息。   良久,困倦袭来。   ——现在是真的很想睡、觉、了! 第33章 鲸落象征着爱情。   周一早上, 曲惜珊一边刷着牙,一边看着自己满是疲惫的脸。   果然连续两天过了零点再睡觉,整张脸就基本上处于地心引力都拉不回来的状态了。   洗漱完, 她匆匆吃过早饭就准备出门赶地铁。   齐容萍忙不迭地拿了一袋换洗的衣服塞给她,“虽然滨城冬天比较好过,但也是阴晴不定, 你自己工作的时候别忘了添减。”   曲惜珊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地接过衣服抱在怀里。   齐容萍皱眉道:“听到没?”   曲惜珊点点头,“听到了。”   见女儿这两天在家极其不在状态, 要么一个人摸着头顶若有所思,要么朝着窗外的海平面长时间发呆, 齐容萍不禁有些心忧思忌起来。   她将半开的大门一掩, 问道:“珊珊, 你最近是不是情感上出了问题?”   曲惜珊一听,稍微有些发愣。   随即她屏气凝神, 睁大了眼睛,自然熟稔地摇了摇头, 乖巧道:“没有啊,我最近只是在准备申请C大博士的材料。”   ——没骗您,材料就是裴知谨开的雇主推荐信。   齐容萍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 本来已经消弭的一些担心又悄悄复燃,“你跟妈说实话,你跟那个裴知谨, 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虽然齐家曾经跟裴家是世交关系,但毕竟断了二十年的往来了。   这次因为齐水云的倾力推荐,把曲惜珊给推到了裴知谨的面前。   两个年岁相差无几的人,又是年少气盛之时, 若是没擦出点爱情的小火花,她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曲惜珊没想到齐容萍会直接问到裴知谨,回想起周五晚上那个落在额顶的吻,她有些拘谨道:“没什么地步,而且我们所最近有个深海探索之旅要举办,这两周特别特别忙,我确实没有太多时间放在私人感情上。”   说完,她紧了紧手里的一大包衣服,推门而出,“妈,我真的忙,我去上班了。”   齐容萍眉头一拧,见女儿不肯吐实,说道:“妈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裴知谨那 个人,毕竟是生活在云端的人,这种人想要什么得不到啊?妈就是怕你吃亏。”   曲惜珊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我跟他……连手都没拉过。”   听得这话,齐容萍才放下心来,她柔声道:“那妈妈送你出门。”   曲惜珊亲昵地靠了靠齐容萍的肩,直脸颊蹭得有些发红,才慢吞吞地朝院落外走去。   晨曦之下,拂晓渐露,小步窸窣。   然而刚一开门,那辆简直能把整条小巷所有人吸引过来的宾利慕尚,就这么明晃晃地停在自己的面前。   曲惜珊:“………………”   有点窒息,还有点接受无能。   她倏地转头去看齐容萍,见老妈的脸色如她所料沉了下来,她尴尬一笑,“那个……我……”   我也很纳闷这车怎么就出现在家门口了?!   齐容萍抱着手臂看着她,敛紧的眉头又上挑了几分。   仿佛在说:你连亲妈都忽悠???   曲惜珊攥了攥手心,随即去看后座,所幸的是裴知谨并不在,只有司机一个人来了,她再愚钝也知道这是裴知谨安排来接她上班的。   司机有些疑惑地看着曲惜珊,他先是看了看中控台上方的导航,又四顾茫然了一番。   没停错啊,这就是那位曲小姐的家啊。   这么大个宾利停在面前,还是加长版的,车轱辘都做了保养闪到眼瞎,总不会选择性忽略吧?   见曲惜珊站在门口踌躇不定,两眼发怔,司机按了按喇叭。   “滴滴”一声,将母女俩的思绪猛然拽了回来。   齐容萍微微张了张嘴,只觉得黎明曙光就跟菜刀反光似的,生生厉厉劈在了眼前。   她沉了口气,“还死不承认?车都堵家门口了。”   曲惜珊怔住,她来不及思忖一二,司机已然降下车窗玻璃,喊了一声:“曲小姐,裴总让我来接您去上班。”   曲惜珊:“…………”   这一句话,无疑又给受到一万点暴击伤害的老妈加上了一个持续掉血的debuff。   她尴尬地颔了颔首,还未挪动半步,司机就已下了车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并且跟齐容萍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又顺带递上了一袋新鲜的水果。   曲惜珊眨了眨眼,咬着下唇道:“妈,回头我再跟您解释。”   她说完,便弯身上车。   司机发动车子,起步前还摇下窗户,礼貌地跟齐容萍道了别,“裴总吩咐的,齐太太请放心吧,再见。”   齐容萍:…………   放心?还再见?   看着那辆黑色的宾利就这么消失在小巷的转角口,齐容萍拿着那袋沉甸甸的水果,顿时觉得自己脑梗都要犯了。   而面前的事实就是:自己娇养宠大的心肝已经成为别人餐桌上的鹅肝了!   -   近日,中科院要在全国百余个研究所举办科学宣传博览日,所以滨城深海所的活动主题为深海 探索之旅。   连续一周的准备工作,让曲惜珊忙得焦头烂额。除了要展示所内可对外放开区域,还要参与科学家科普座谈会。   因为上过电视科教节目,并且在网络上小有名气,公众线上交流这个部分也落在了曲惜珊头上,说白了就是网络直播。   到了周六开放日,深海所敞开大门,将几个为数不多可供展示的实验室和演示厅作为科普基地,给广大海洋科学迷进行参观。   来参观深海研究所的基本上都是青少年和一些希望入职深海所的在校研究生。   工程实验室里,“大国重器”“深海勇士号”以及各种先进的深海探测设备被一大群孩子乌泱泱地围着,一个个都好奇打量着。   而深海所另一端的鲸豚标本展示平台,簇拥着一群更小些的孩子。   曲惜珊指着里面一只鲸豚标本说道:“这是一头侏儒抹香鲸标本。”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问道:“曲老师,请问它为什么被做成了标本呢?”   曲惜珊稍稍弯弯腰,认真解释道:“因为它搁浅在了沙滩上,鲸鱼是哺乳动物,用肺呼吸,缺少了水的浮力,肋骨、胸骨、胸腔壁受到挤压,骨骼不能支撑整个身体,就会窒息而亡。”   小男孩又问:“可是我记得上次救援了一头虎鲸,我们上自然课的时候老师还说过的呢。”   曲惜珊笑了笑,“因为那头虎鲸还是个孩子呀,跟你差不多大。”   小男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另一个小女孩问道:“曲老师,鲸鱼如果在海里死亡,还叫搁浅吗?”   曲惜珊摇摇头道:“那个不叫搁浅,鲸鱼在大海里死亡,叫作鲸落。”   孩子们乖巧地问道:“什么是鲸落?”   曲惜珊说道:“你们等我一下。”   她说着就去拿了一台便携投影仪,接上手机,将灯光调暗,对着白色的墙壁投影起来。   曲惜珊拿着激光笔,跟孩子们一起盘腿坐在地上,翻动着幻灯片,认真道:“鲸落就是鲸鱼在大海中死去,它的尸体沉入海底,这个现象就是鲸落……”   “……与深海热液和冷泉一样,鲸落也是海洋里的一片绿洲,它的死亡,承载了上万生命体的生存延续……”   “……当鲸鱼预感到死亡到来时,它就会离开喧嚣繁华,游到一处安静的地方静候死亡,等到生命陨落的一刹那,伟大的鲸落就开始了……”   曲惜珊指着幻灯片里的一具鲸鱼白骨说道:“……所以,一个完整的鲸落,可以维持一个生命循环五十到一百年,这是鲸鱼对大海最后的无私回馈。”   解说完,孩子们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个稍微大点,约摸十四五岁的女孩支着脑袋说道:“难怪都说鲸落象征着爱情,这不就是 无私的奉献、不求回报地对你好吗?”   闻言,曲惜珊一愣。   爱情???   她恍惚了一下,有那么一瞬她都怀疑这不是个海洋科普讲座,而是狗血滚滚的爱情保卫站。   “呃……”   她尴尬眨了眨眼,这可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她得尽量把话题转回去。   “是可以这么理解,毕竟大海给鲸鱼带来了一生的美好和回忆,这是最忠诚的回馈。”   说完,曲惜珊抬手揉了揉眉骨,不由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箭已上弦,哧溜就炸出了不一样的火花。   刚才问问题的小男孩接口道:“曲老师,那爱情又是什么?”   “…………”   曲惜珊简直要原地去世了。   她刚才不是已经绕回来了吗?怎么又扯回去了?   这孩子还真有做科研的潜质啊,逮住一个问题可以问得这么透彻,这让她怎么回???   面对八、九个只适合看晋江小树苗儿童文学的孩子,这可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科学的希望,绝对不能继续荼毒了。   她关了投影仪,将灯光调亮,柔声说道:“这个不属于我们今天科学讲座的范围,如果小朋友们有兴趣的话,先好好学习,过些年考上理想的大学了,就可以自己去探索发现了。”   曲惜珊眯着眼睛,笑得自然。   看看,这话说得多冠冕堂皇,跟劝街头小混混扶老奶奶过马路似的那么正经。   她收拾好东西,抬手朝西门方向一指,“那边是深海虚拟现实实验室,有喜欢VR技术的同学们可以去体验一下。”   待这几个孩子陆续走出展示厅,曲惜珊正准备带另一批孩子去珊瑚礁生态模拟实验室,就见一个小姑娘看着正大门的方向,一动不动。   曲惜珊上前问道:“小妹妹,你在看什么呀?去不去看珊瑚和海葵?”   小姑娘回过头来说道:“曲老师,刚才有个哥哥一直站在门口看你,看了好久好久。”   ……?   哥哥?   什么哥哥?   看她?!   曲惜珊怔了怔,忽地想到了什么,她将小姑娘带到珊瑚礁生态模拟实验室,然后找来陈炜,“师弟,这边你负责讲解,我去一趟工程实验室。”   陈炜懵住,“你去工程实验室干什么?五百年去不了一趟的地方,你又不懂那些……”   曲惜珊道:“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不影响你跑食堂吃饭。”   她说完,便匆匆朝研究所南边跑去。   到了工程实验室,里面已经乌泱泱围了一些人,约摸看去,那群围着深海探测设备的孩子已经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一个面色严谨的工程实验室工程师正在讲解面前的“天涯“、“海角”深渊着陆器。   曲惜珊慢慢走到一旁的宣传展示架旁,这里离大门很近,但又能直 接看到前方全景。   她稍稍抬眼一眺,就看见了正中间为首的那个男人。   裴知谨面色薄淡,微抿着唇,神情严肃地听着工程师的解说。他一如往常般,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其实今天在这遇见世洋之心的人,曲惜珊也不奇怪。   最近世洋之心致力于投资研发最先进的海洋科考船,其中必要的一点就是能够承载这些动则十几吨重的深海探测仪器。   世洋之心出手向来大方,如今国家都在力捧自主研发的首制船,世洋之心出钱投资科考船,也不足为奇。   她静了静心绪,悄悄拿出手机调出拍照模式。   正举起手机,对准裴知谨的脸,就见屏幕里的男人忽地就看了过来,而下一秒,一群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盯着她。   “………………”   ???   众人以为她是深海所负责拍照的员工,立刻摆好了一本正经的姿势,做出一副专心聆听的模样。   一个比一个演得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研究所请了一堆群众演员。   曲惜珊硬着头皮按下了拍照键,然后尴尬地笑了笑,垂眸整理了一下胸前的工作牌。   不同于照片上的自己笑得粲然,掐指一算都知道此情此景落在裴知谨的眼里有多尴尬。   ——啊啊啊啊啊啊啊,曲惜珊你好好的跑来工程实验室干什么?   阎王每天收那么多人,怎么就没把你给收去呢?   搁这丢人现眼,简直尬到长江倒流,黄河决堤,宇宙大爆炸。   好在负责解说的同事是滨城海洋大学的学长,这自家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他皱了皱眉,沉声道:“拍完照就出去吧,到时候把拍好的照片都发在群里。”   可以可以,这台阶给得也太宽敞了!   曲惜珊赶紧点点头,在心中夸了学长一家八十口长命百岁多子多福之后,转身就往门外走。   然而没走几步,忽地就听身后那声熟悉的声音响起。   “曲惜珊。”   “………”她顿住,落在大门的左脚微微一颤,回头看去。   裴知谨双目微阖了一下,认真看着她,平淡地说道:“下班了在研究所门口等我。”   “………”曲惜珊瞪圆了眼睛。   众人再次齐刷刷看向她。   ——嗯???他们认识???   见她愣住,裴知谨在一众惊讶的吃瓜目光中,单手入袋,大步上前。   他走到她面前,不等她有所反应,便抬手在她发顶温柔地揉了揉,“累了一天,肚子饿了吗?带你去吃饭。”   众人倒抽一口气。   其中不乏几个世洋之心和海盛造船厂的高层,一见这场面,顿时感觉魂都不在了。   刚还在热情解说的学长,将将扶了一下桌子,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裴总这是当着他的面 把他的石膏台阶给拆了,然后亲自给曲惜珊搭了一个纯金镶钻还带拐弯的旋转扶梯!!!   曲惜珊站在门口,微微侧了侧脸,俯瞰大海的角度,海风迎面吹来,将她耳鬓的发丝吹乱,迷乱了眼神。   她垂眼,攥着胸前的工作牌,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第34章 写我名字干什么?   黑色石墙的装饰下, 昏暗的黄色灯光悬在头顶,大理石的桌面,牛皮沙发座椅, 格调舒适安静,一派美式餐厅的风格。   曲惜珊转着手中的一杯柠檬水,局促地瞥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低声道:“这家上菜有点慢。”   裴知谨擦了擦手,将西服外衣脱了下来,淡淡道:“我不急。”   “……”   曲惜珊挑了挑眉, 你不急我急啊,明天晚上的网络科教直播我还没准备呢。   服务员快步而来, 站在一边礼貌问道:“请问二位可以点餐了吗?”   裴知谨打开菜单, 抬了抬手, “她先。”   曲惜珊心不在焉道:“先来一盘照烧鸡翅吧。”   服务员一愣,随即道:“不好意思, 这个我们是没有的,只有加拿大和美国的几家酒吧区有做鸡翅。”她指了指菜单, “我们只有猪肋排餐,鹿肉,还有牛肉和三文鱼。”   “……”这么尴尬。   全球菜单不一样的吗?   曲惜珊随便指了个牛排套餐, 将每一道菜都选好之后,说道:“牛排麻烦五分熟,谢谢。”   “好的。”服务员笑着点点头, “先生呢?”   裴知谨点了份三文鱼。   服务员写好餐品,问道:“那请问两位有什么忌口吗?”   曲惜珊正盯着面前菜单发愣,一时出了神。   裴知谨敲了敲桌子,“曲惜珊。”   她回过神来:“啊?”   裴知谨掀了一下眼帘, 问道:“有忌口吗?”   忌口?   那必须的。   “有。”曲惜珊鼓了鼓腮帮,认真道:“你啊。”   “…………”   裴知谨闻言,敲在大理石桌面的手指微微一搐,他往后靠了靠,有些无语地看着她,“别闹。”   服务员憋着笑意,又问了一遍。   曲惜珊摇摇头,“没有忌口,谢谢。”   服务员走后,裴知谨默了一会儿,将两个袖口往上捋了一下,双手交叉撑在桌沿,挑目沉声道:“我是你的忌口?”   曲惜珊抿了口水,漫不经心道:“嗯……可能……以前是吧……”   她说完,极其真挚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你自己想想,你以前嘴贱说的那些缺德话,到底是不是我的忌口?   曲惜珊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地转着手里的水杯。   二人沉默之下,只觉得周围空气都有些压抑,曲惜珊莫名有些 后悔顺了他的台阶来跟他吃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待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她忽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面前男人的目光,眼眸里的深邃恰如海岸边隐隐绰绰的暗礁。   裴知谨不知什么时候摘了领带,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一副随意慵洋之姿。   昏暗的光线下,脖颈之间的阴影罩在微微露出的锁骨处,成熟男人的气息悄然萦绕,顿时让她懵了神。   默然中,面前男人喉结滚了滚,“想看我大方看就行了。”   曲惜珊愣了片刻,然后立刻收回视线,“我想看你?我看你干什么?有这闲工夫我还不如买票去动物园看大猩猩呢。”   餐厅里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头顶,音乐悠扬婉转。   萨克斯和小提琴的结合如同一股清流漫延至心底。   正如话语之间般静谧。   裴知谨淡淡蹙眉,手指滑过下巴,沉声道:“那你为什么偷拍我?”   “…………”   正喝着水,曲惜珊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   酸味顺着喉咙层层叠叠,连带着胃都要酸炸了。   她急促地将口中的柠檬水咽了下去,然后睁圆了眼睛问道:“我什么时候偷拍你了?”   裴知谨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舌尖抵在上颚,嗤笑一声。   他抬起手,手腕上的表在灯光下倏忽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然后指了指曲惜珊放在一边的手机,“你拍的照片,到底是世洋的参观合照,还是只有我?”   “…………”   曲惜珊一听,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拿手机。   然而她的速度自然没有早做准备的男人快。   裴知谨手臂随意一伸,就将手机握在了手中,还顺带在指间转了一下,将屏幕朝向了她。   屏幕点亮之时,面部识别系统在瞬间就“咔嚓”解了锁。   曲惜珊差点厥过气去,此时此刻,只要裴知谨点进相册,最新的一张照片真真实实就是他一个人的大!头!照!!!   “你不许看!”   焦急中,她几乎叫着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伸手去够自己的手机。   这一声,直接把餐厅里的所有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曲惜珊的脸“噌”一下就红了,她赶紧说了几声对不起,就立刻压低了声音道:“裴知谨,你把手机还给我!”   裴知谨也没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大,但落在他眼里,几乎跟心中的笃定相吻合。   余怔之际,他不由笑意上脸,将手机还给了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曲 惜珊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没好气道:“你知道什么啊知道?”   她垂头往里挪了挪,尴尬地看向窗外,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在玻璃上了。   远处的海面倒映着残阳夕光,粉橘淡紫铺满了起起伏伏的浪潮。   依稀可见鲸落湾的邮轮母港,一艘巨大的邮轮鸣响了离港鸣笛,声音冗长深沉。   菜一道一道地上来,一道道地撤下。   裴知谨见她盯着远处的邮轮深思不语,问道:“三月份的江南号首航,想去吗?”   曲惜珊咬了口鲜嫩的牛排,含糊不清道:“没钱,一年工资就这么点,研究所的公寓还没产权。”   她抬眼继续道:“裴总,你看我长得像有钱去玩邮轮的样子吗?”   裴知谨忽地一笑,“你觉得我会让你自己买票吗?”   他垂眸,切了几下盘中的三文鱼,递了一块给她,“你跟我上船,走我的船卡,随意消费。”   曲惜珊一愣,叉子上的肉差点掉盘里。   哎哟,有钱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还真不一样。   你不就是有点小钱钱吗?   有钱了不起啊???   ——确实了不起!摔。   她闷头不语,待稀里糊涂吃完一整餐,才支吾道:“好。”   裴知谨:“…………”   -   举办完深海探索之旅,滨城深海所逐渐恢复往日的安静。   科研人员的认真,和远眺可见的汪洋大海一样,深刻沉谧。   实验室里,曲惜珊对着电脑屏幕,耐心听着一段水听器录下来的鲸鱼声呐……   “师姐。”   陈炜一声喊魂的声音将她思路一下子就打了岔。   曲惜珊摘下耳机,气鼓鼓地转过头,“你是论文写完了太闲了吗?”   陈炜耸了耸肩,指了指门口,“有你的同城快递,本人签收。”   曲惜珊疑惑地看了一眼门外,她这两天好像没买什么东西啊……   她起身走到门口,快递小哥已然等了一小会儿,见到她出来,快递小哥问道:“是曲惜珊小姐吗?”   “是。”   快递小哥将包裹递给她,指了一下签收单,“麻烦您签收一下。”   曲惜珊签完,拿着包裹回到实验室,疑惑地将整个包裹翻过来颠过去看了好几遍,嘟囔着,“包这么严实,该不会是炸|弹吧?”   她拿起小刀,拆开包裹,待看到里面的东西之时,倏地就愣在了那。   一台单反相机。   还是最新型号。   连镜头都是大牛头。   她怔了片刻,翻了一下包裹,并没有只字片语,连个卡片都没有。   又查看了一下寄件人,也做了隐私保护。   曲惜珊整个人懵了一下。   相机?   谁会给她买相机?   买,相,机???   反复思忖,如果自己猜的没错,就只有一个人……   她揉了揉脸颊,脸上莫名绯热渐起。   不就是偷拍一张你的大头照吗?   至于吗?   还买个这么高端的玩意讽刺她。   她咬了咬下唇,懊恼地拿出手机给裴知谨发了条微信。   【曲惜珊】:你给我买相机干什么?我又不是记者!   打完这句话,她还特意在“记者”两个字上用了花式字体。   这年头,谁还不会明嘲暗讽呢。   抱着手机等了等,没有回复。   分析完那段鲸鱼声呐,还是没有回复。   半天过去了,直到下班,裴知谨都没有回复她消息。   曲惜珊正穿上外套准备离开,丁娜累呼呼地从环亚海洋馆回来,将采集的一管血样放进冰箱,问道:“珊珊,晚上去吃火锅吗?我男朋友请客。”   曲惜珊想了想,道:“不去了,今晚有点事。”   丁娜见她有点失落的样子,疑惑道:“怎么了?”   曲惜珊理了理头发,戴上帽子,抱起那个包裹道:“去还东西。”   -   临近晚上六点,暮霭早已笼罩在整个滨城之上,星光渐起,雾色霏浓。   世洋之心总部的行政大厅依然灯火通明,三个吊顶水晶大灯散发着异彩光芒,让人一走进去就精神了三分。   左右环视了一圈,来往员工不是看着手里的文件就是在互相讨论着工作。   看来上次的内部整顿还是有点用的。   与一众衬衣西装对比,曲惜珊穿着毛绒绒的白色外套,抱着一个快递盒站在那,倒有些格格不入了。   她走到一侧,正准备找前台问问,就见程岳怀抱着一摞山差不多高的文件往电梯间走。   “程助理!”   曲惜珊赶紧喊住他。   程岳脚步一顿,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回头看来,见是曲惜珊,惊讶道:“曲小姐?”   曲惜珊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踌躇了两秒钟,“这个……那个……”   程岳垂眸一笑,“找裴总呀?”   曲惜珊认真地点点头。   除了他还有谁?   程岳朝一间隐在防爆玻璃门后的电梯扬了扬下巴,“曲小姐跟我来吧。”   上了电梯,直接就到了顶层的总裁办。   曲惜珊跟着程岳,在一众惊异的目光之下,一路走到裴知谨办公室门口。   程岳输入密码,将门推开,“曲小姐先进去等一会儿,裴总还在开会。”   “好。”曲惜珊赶紧道谢,“谢谢程助理了。”   程岳礼貌地点点头,转身又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待进了会议室,他将文件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走到裴知谨身边,俯身低声道:“曲小姐来了,在您办公室。”   闻言,裴知谨不动 声色地敛了敛眉眼,“嗯”了一声,眼中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他抬了抬手,对市场营销部经理道:“你继续说。”   而另一边,曲惜珊抱着快递盒,站在办公室门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就……就这么等着吗?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觉得对面总裁办的一众秘书助理眼珠子都快黏到她身上了。   曲惜珊尴尬地颔了颔首,“叨扰了,不好意思,你们忙,你们忙……”   见众人依然一动不动惊讶视之,她干脆硬着头皮将办公室的门给掩上了,然后把快递盒放在办公桌上,径直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透过偌大的落地玻璃窗,高耸入云的高楼顶层,俯瞰而下,绚烂霓虹如水晶一般璀璨。   远处的暮色海景,信号灯塔静静闪烁着,叶叶小艇安静地漂浮在海平面上,与两侧的海湾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不愧是世洋之心的大楼,连看到的景色都不一样。   曲惜珊靠着玻璃窗,贴得很紧,呼吸吐纳之间,就将面前的玻璃染上了一层水雾。   看着这层水雾,心里忽然就起了玩心。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那片雾气上开始涂涂画画。   时间安静地悄然流逝,桌上时钟发出的颤音在空寂的办公室内悄然回荡。   曲惜珊画着画着,不经意间就出了神。   她一笔一划地写着字,每一笔都有着轻重急缓,格外认真。   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写了什么的时候,心中遽然一颤。   简直瞳!孔!地!震!   正要抬手擦掉,她忽地就感觉到耳畔一阵温热。   随即那声熟悉的声音传来,“写我名字干什么?……” 第35章 早晚有一天我会亲自撬开……   “写我名字干什么?……”   男人的呼吸浅浅落在脸颊, 微微吹散了耳鬓的发丝,明明有着一丝清凉,却莫名觉得炽热。   曲惜珊盯着眼前玻璃上的三个字。   透过濛濛水汽, 窗外的霓虹灯灼目,心中花火点燃一般,她手指颤了颤, 抬手就要去擦。   似是与夜幕灯火同时遽临于零界点,意识产生的那一刹那,手腕忽地就被身后之人紧紧握住。   温热在手腕萦绕, 触及全身,她猛地回头, 正对上那张熟悉的脸。   “………………”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 鼻尖只差分毫, 四目相对,眼神里分明充满疑惑, 却又忽然屏住呼吸,语塞了起来。   裴知谨目光逡巡一番, 最后定格在她的眼眸,滚了滚喉结,放低声线道:“怎么不说话, 嗯?”   曲惜珊怔了片刻。   有一瞬间都觉得自己 是不是待久了、太困了、开始做梦了。   她掐了掐手心,待彻底清醒过来面前的男人真真实实就是这名字的正主之时,一种近似于看完恐怖片的余悸悄然而生。   世界未解之谜之一。   她没事写他名字干什么?   闲的吗?   曲惜珊往后一缩, 敛了敛眉眼,随口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写你名字。”   你忘了大明湖畔那句“裴知谨大傻逼”的六字真言了吗?   那可是她搜索枯肠而衍造的肺腑之言、至理臻谏。   写了几十上百遍,都硬生生刻脑海里了!   说完,她极其认真地眨了眨眼。   见裴知谨没反应, 短暂几秒钟后,她收回视线,指了指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颤道:“疼……”   裴知谨松开她,垂眸淡淡勾了勾嘴角,坐在她身边,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还没写完?”   曲惜珊顺着他的台阶就滑了下来,“对。”   裴知谨阖了阖眼,开了一天的会,也确实有些累了,他余光轻瞥,道:“曲惜珊。”   “啊?”   “没地方写了。”   他朝那面玻璃抬了抬下巴,又有意无意地看向她,暗示她那点位置分明就只打算写三个字。   曲惜珊一愣,随即转过身去,伸出手指又在“裴知谨”旁边仅剩的犄角旮旯里加了“SB”两个字母。   然后又回头看着他,真挚的模样仿佛在说:可以了吗?   “……”   裴知谨面色寡淡地看着玻璃上那片雾气,看了许久。   待水雾逐渐消散之后,他无奈地揉了揉眉骨,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边。   他取下两个袖箍随意扔在了桌上,转过身来抱着手臂看着她,“曲惜珊,说句实话就那么难吗?”   隔绝外音的办公室,明明宽敞明亮,却在两人之间徒增了狭小|逼仄,空气中渐渐笼罩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气息。   曲惜珊张了张嘴,仔细忖度之下,问道:“你什么也没问啊,所以你要我说什么实话?”   她认真凝视。   其实她想好了,只要他再问一遍,她一定说“有心动”。   “…………”   裴知谨怔了片刻,遽然被反问,倒显得是他在胡搅蛮缠了。   他大步走了回来,待到她面前,不等她察觉反应,便半蹲下身来,慢慢伸出手。   掌心微热,指尖在几乎要碰到她脸颊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眼前的人轻轻颤栗起来。   内心酸涩翻滚恰如那日的灼灼心疼,他顺势转了方向,在她头顶揉了揉,垂眼道:“没什么。”   那句“你到底有没有心动?”,她自己都不知道,他也不想再问了。   曲惜珊原本有所期待的神 情渐渐消逝。   可能,错过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二人沉默之下,门边的通话器响起了女秘书的声音,“裴总,半小时后滨城电视台的人就要来了,江南号试航结束的采访。”   曲惜珊一愣。   采访?   难怪今晚整个总裁办都在加班,搞了半天有采访啊。   滨城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裴知谨这种重量级的人物,那大概率是那位覃副台长的独生女了。   没别的想法,赶紧走!趁早走!连夜走!买站票也得走!   曲惜珊立刻拿上包,鼓了鼓腮道:“我走了,你忙吧。”   见她态度忽然之间转变得像个爆竹,裴知谨疑虑地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不急。”   他再度看向她,问道:“今天来找我做什么?”   曲惜珊这才想起来今天的正事,她是来还相机的啊。   好好的思绪都被那一窗的鬼画符给搅乱了。   早知道她就写“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了,这样裴知谨肯定不会揪着她不放了。   她起身,几步走到办公桌边,抱起那个沉甸甸的包裹,转身就塞进他怀里,“还你。”   裴知谨看着手中的那部单反相机,问道:“怎么了?不喜欢?”   曲惜珊拿过沙发上的围巾,绕了两圈,仓促说道:“你送我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是记者。”   她加重了“记者”两个字,挑了挑眉,不再看他。   裴知谨将相机放在桌上,极力在她眼中捕捉着什么,道:“不是每个记者都要用到这种专业相机的。”   曲惜珊一听,立刻露出一闻千悟之色。   她踮了踮脚,凑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道:“哦对,我忘了,有些记者用的是密拍器,比单反管用多了。”   裴知谨:“…………”   她说完,不等他搭话,便推了推那个包裹,继续道:“一会儿不是有滨城电视台的人来采访吗?指不定就是覃记者呢,你把人家那么贵的密拍器给扔了,正好可以把这个送她。”   话到此处,裴知谨这才发现曲惜珊的态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了。   就是秘书传话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他都有裁员的想法了!   这群人是不知道他办公室里有女人吗?!   趁他出神,曲惜珊拉开门,门外一众助理秘书齐刷刷抬头看来,察觉到一丝暧昧不明,又立刻低下头去。   裴知谨大步上前,一把拦下她,直接将门关上反锁起来,问道:“吃醋 了?”   “……”曲惜珊看着门被关上,回头问道:“我好端端地跟你吃什么醋啊,我饭都没吃呢,哪有空跟你吃醋?”   他皱了皱眉,垂眸凝视了她许久,嗤笑一声,“早晚有一天我会亲自撬开你这张嘴。”   “……?”   “看看你到底会不会说实话。”   “……”   她说的不是实话吗?她确实没吃饭!   至于吃醋……   你说呢……   裴知谨无奈笑了笑,从一旁的抽屉里拿了一个粉色盒子递给她,“吃吧。”   曲惜珊接过一看,HelloKitty蒸蛋糕?包装这么少女心?   “程岳女儿前天落在这的。”见她疑惑,裴知谨继续道:“他女儿四岁。”   曲惜珊:“……”   “对了。”他抬腕看了一眼表,“今天来采访的不是覃记者,姓韩,程岳的大学同学。”   闻言,曲惜珊抬眸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噢。”   默了一会儿,见他不再作声,再这么两向相看,她指不定就饿死在这了。   她摸了摸门把手,“说完了?那我走了?”   裴知谨没有立刻回应,他走到办公桌边,拿起相机,递回给她,“下周跟我出海,这是给你拍照用的。”   曲惜珊接过相机,忽地想起他在两个多月前确实说过要带她出海,美其名曰是去观鲸,实际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她仔细看了一下,待看到这台相机的防水标记时,抬头诧异问道:“……你真去观鲸啊?”   裴知谨“嗯”了一声。   想了想,又淡淡道:“第一次印象不好,重新来过。”   “…………”   曲惜珊扯了扯嘴角。   哎哟你可真会玩,咱俩何止第一次印象不好?   你还记不记得我差点泼出去的那杯八二年的拉菲?   她抿了抿嘴,“那世洋之心的推荐信……”   似是准备去接受采访了,裴知谨整理了一下领带,又穿上西服外套。   他侧目看来,目光流连迂返之间,垂眸点了点头,沉声道:“你放心。”   -   曲惜珊一边吃着蛋糕一边抱着相机往大厅外走,心情莫名得好。   刚走到门口,就见熙熙攘攘围了一群人,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滨城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停在了正门处。   这么大阵仗?   不过只要不是覃千千,就算是CB S的迈克·华莱士飘来了都行。   然而当曲惜珊漫不经心地打量之时,除了看到几个助理一样的人和两个摄影师,只一眼就捕捉到了覃千千的身影。   她妆容精致,一头粉棕色的卷发洋洋洒洒地披在黑白小西装上,手中握着一个话筒坐在一边,面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   曲惜珊脚步一顿,心中荆棘葛攀,嘴里的蒸蛋糕顿时就觉得嚼之如蜡。   不是说来采访的记者不是覃千千吗???   不是说来采访的记者是程岳那位姓韩的大学同学吗???   那么问题来了。   眼前这位是谁???   明明蛋糕是甜的,心中酸味却翻涌而上。   但转念一想,她和裴知谨算什么关系啊?   覃千千来采访又怎么样了?就算覃千千坐他大腿上都跟她无关。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的目光,覃千千忽地就看了过来。   二人目光相碰,覃千千一愣,随即仓惶地转过脸去,顺带捋顺了一下头发,挡住了半张脸。   曲惜珊眯了眯眼,一口将剩下的蛋糕咽了,大步朝地铁站的方向而去。   ——裴知谨,你个死、骗、子。   余光瞥见曲惜珊离去,覃千千起身走到一侧,对一个中年女人说道:“宋玲姐,这个采访换人行吗?你去吧,你是我们台老牌记者,又是我师父,你比我适合。”   宋玲一听,立刻低声道:“你开什么玩笑?覃副台长特意把这个采访安排给你,你不懂吗?”   多跟裴知谨接触,怎么的都是一条捷径。   覃千千当然知道。   她耸了耸肩,“人家好像有女朋友。”   宋玲沉声道:“你也说是好像,那就是没有,你怕什么?”   无奈之下,覃千千犹豫了片刻,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   大楼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内,裴知谨走到沙发边,拿起曲惜珊落下的帽子,攥在手里,站在窗边若有所思。   程岳见裴知谨拿着顶女式帽子紧蹙眉头,顿时踌躇不前。   他怎么依稀记得曲小姐刚来的时候裴总笑得挺开心的呢?   他抬指敲了敲门,“裴总,电视台的人来了。”   裴知谨转过身来,将帽子放在办公桌的正中央,不紧不慢道:“让他们去会议室等着。”   程岳应下,便去领电视台的人往顶楼总裁办来。   会议室早已布置妥当,只需电视台的人设置好拍摄设备。   程岳环看一圈,见是个漂亮的女记者,似乎还有点眼熟,不由问道宋玲:“不是说这 次来采访的是韩记者吗?他前几天还跟我提到过的。”   宋玲笑了笑道:“韩记者今天病假,临时换了记者来,也是我徒弟。”   程岳恍然,“宋记者的徒弟,那必定可堪大任。”   然而当裴知谨大步而来,看到面前桌边站着的覃千千之时,程岳就知道这句“可堪大任”不是随便拿来用的。   裴知谨驻步在门口,脸色遽沉,冷冷问道:“滨城电视台是没记者了吗?”   众人:……???   宋玲不明所以,“韩记者今天请了病假。”   然后又指着覃千千礼貌道:“裴总,这是我们电视台的覃记者,上次江南号下水仪式采访过您的。”   裴知谨沉默片刻,虽然面上平淡如水,目光却极冷似朔风冰河。   覃千千忐忑不安地站在一边,自上次密拍器一事,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又和裴知谨见面了。   本来这个采访就是韩记者的,她也根本没想要接手,只是覃副台长从中周旋把这个机会给了她。   但左右一想,不就是做个采访吗?随便问两句就完了。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稍微捋了捋肩头的卷发。   正准备扬起笑脸与裴知谨打招呼,就见面前男人忽地转身大步离去。   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冷冷传来,“采访取消,韩记者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再录。” 第36章 穿得这么骚?   静谧的海平面, 在几只白色海鸥的啼鸣之下,从海天之际拉开一道瑰丽的橙色朝霞,一缕缕金色的光芒照射在水面上, 泛起灼目的莹莹波光。   不如海上的平静,海滩却是喧哗满声。   一头领航鲸搁浅在了鲸落湾的南鹭沙滩。   北半球的冬天,南半球的夏天。   都是鲸鱼容易搁浅的时候。   接到游客求助的时候, 曲惜珊和几个实验室同事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   初步分析,这头领航鲸可能是因为回声定位系统出现故障,并且鳍肢受伤, 与族群失散,才在潮汐之间搁浅在了沙滩上。   领航鲸巨大的躯体无助地躺在沙滩上, 不断地呻|吟呼唤。   因为搁浅的地方比较偏僻, 所以被发现得很晚, 皮肤长时间地暴露在外,缺水严重, 呈现烧伤的状态剥离脱落,身体器官也已经造成不可逆的创伤。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场救援中, 却由于这头领航鲸太重,根本无法施以援手,救援难度过大, 最终只剩下了深海所和鲸豚救援队的人守候在生命的终点。   曲惜珊坐在一侧,双手抚过鲸鱼的皮肤,这不是她第一次面 对鲸鱼的死亡, 但却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生命的流逝和死亡的临近。   陈炜拎来一桶海水,浇在它硕大的脊背之上。   海水顺着皮肤往下流淌,浸入沙滩,唤醒了沙滩下的招潮蟹, 却唤不醒濒临死亡的鲸鱼。   “陈炜,再去打水。”曲惜珊说道。   “师姐。”陈炜拎着水桶,看了一眼后方,“丁医生来了。”   曲惜珊一愣,这个时候丁娜来了,就说明刚才他们探讨的结果已经决定好了。   她站起身来,看着丁娜手中的药箱和特质的针管,二人相视一眼,便转身走到一边,将鳍肢旁边的位置让出来。   陈炜递来一张纸巾,“师姐……”   曲惜珊扯了扯嘴角,“我还好,之前在国外经历过。”   陈炜收回手,瘪了瘪嘴,哽道:“我第一次见……”   看着这么个人高马大的大男孩掉眼泪,曲惜珊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被风迷了眼睛啊?”   “……”陈炜顿时憋回了眼泪,脸上渐红,干脆伸手搓了搓脸,直接捂住了眼睛,“我看不了。”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随着麻药的发作,一根长达1米、直径2厘米的巨型针头从鳍肢下方刺穿鲸体,大量的氯化|钾被注射到心肌。   死亡,就在眼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领航鲸再也没有痛苦的呼吸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天边落下最后一缕阳光,平静的海面还隐约可见淡淡的余晖,邮轮的长鸣响彻在海峡湾滩,显得无比空寂寥落。   邮轮靠港信号的笛声吹响,不远处的母港码头便开始响起游客上下船之时熙熙攘攘的喧哗之声。   这边是生命的尽头,那边却是憧憬的美好。   韩记者采访完裴知谨之后,只觉得自己魂都去了一大半,明明准备好的问题,一见到裴总本人,就卡得跟老实录音机卡壳差不多。   他拉过程岳道:“说实话,你们裴总脾气真挺好的。”   程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裴总脾气好?你没看错吧?”   他往会议室里探了探头,这货该不会是采访错人了吧?   韩记者一本正经道:“真的,我刚说错了好几个地方,裴总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挺温和的。”   程岳:那这确实不大像 裴总平日里的作风。   反复思忖,前两天曲小姐来了一趟,然后他对覃记者的态度……   “我知道了。”他恍然,顺手理了一下领带,敛了敛眉眼,低声道:“因为你是男的。”   闻言,韩记者的表情呈现出一种公式化的僵硬,他缓缓抬眼看着程岳,见他一脸的肯定,又缓缓扭过头去看会议室里的裴总……   韩记者:“所以,这就是你们裴总至今未婚的原因?”   程岳阖眼顺了一下思绪。   很有可能三年前,游艇上的那次贴身相拥,裴总就已经情根深种。   啧啧,不愧是爱情的力量啊。   能让一个成熟男人这三年过得跟和苦行僧似的。   他默默点点头。   韩记者倒抽一口气,正准备问什么,忽地就见裴知谨从会议室大步走出,“备车去南鹭沙滩。”   程岳一愣,“南鹭沙滩?”   那么偏僻,还必须要徒步一长段距离。   估计又是为了那位曲小姐吧。   他匆匆应下,对韩记者道:“采访视频做出来先发到我邮箱,我们裴总估计这两天要陪女朋友,没太多时间。”   他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便赶紧跟上裴知谨的步伐。   韩记者:……女朋友?   你们裴总不是喜欢男的吗?   -   夜晚的海风吹拂在脸颊,冷得刺骨。   实行完安乐死,丁娜几乎累得虚脱,一米长的针管从鲸体里抽了出来,满是氯化|钾混着血腥油脂的味道。   陈炜赶紧上前扶住她,将东西都扛在自己的身上,回头对曲惜珊说:“师姐,我先送丁医生上车了。”   “……”曲惜珊揉了揉蹲麻的小腿肚,“好。”   因怕领航鲸内部蓄积过多腐败气体而造成躯体爆裂,所以搁浅的海滩被暂时封锁,明天就会有专员来处理领航鲸的尸体。   几个人互相扶持着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海滩上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曲惜珊直接脱掉了鞋,慢吞吞地走在了最后面。   小腿的酸麻让她寸步难行,深陷沙滩的脚踝与渗出的海水相触,稍微舒服了些许。   但毕竟蹲得太久了,没走几步,便乏力到极点,随之而来的就是小腿的抽筋。   曲惜珊疼得咬紧了下唇,踉跄得就往一边倒去。   前方的大部队早就看不见了人影。   本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南鹭沙滩了,明天的头条新闻不出意外将会是“一人一鲸、一左一 右横尸沙滩”。   而下一秒,就有一双手卡住了她的下肋,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熟悉的雪松后调自身后袭来,萦绕在鼻尖。   不用多想都知道是谁来了。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歪坐在地上,痛得面部都抽搐了,啜道:“抽筋……”   裴知谨顺势蹲下身。   他单膝半跪在沙滩上,几乎将她完全环抱在怀里,蹙眉道:“哪边?”   曲惜珊忍着疼痛指了指左腿。   他往前一探,帮她扳了扳脚趾,又让她翘起脚板。   待这阵抽筋过去了,她靠在他的胸口,稍稍动了动腿,“能走了。”   不及面色从苍白恢复红润,她苦哼一声,正准备撑着沙地站起来,就见男人伸手勾住了她的腘窝处,又加大了揽在她肩膀的手的力度。   她一怔,慌道:“你……你干什么?”   裴知谨皱了皱眉,沉声道:“抱你。”   曲惜珊赶紧挪动了一下身体,“不用了,我自己走。”   “听话。”   根本不待她再做反对,裴知谨便抱着她站了起来。   一时的失重,曲惜珊下意识地就搂住了他的脖子,脚趾一颤,双腿一缩,便紧紧地蜷在了他的怀里。   海风吹过,吹散了她脸上的苍白,也吹散了几不可见的暧昧。   怔了片刻,她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南鹭沙滩,这么偏僻……”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人,半露在外的脸颊隐约可见一丝淡淡的绯红,低声道:“新闻媒体几乎报道了一整天领航鲸安乐死,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   你还真是心系天下啊,什么新闻都不错过。   南鹭沙滩到最近的停车场也要半个小时。   两个人一路无言,曲惜珊困极,晃晃颠颠之下,就直接靠着他的胸口沉沉睡去。   她睡觉的样子一如往常,嘴唇微微张开,带着一丝晶莹的口涎,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衬衣,好像十分不放心他,做好了随时掉下去的准备。   裴知谨不禁哑声一笑,手中力度加大了两分,继续大步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待上了车,车子里的暖气缓缓吹来,曲惜珊才感觉双腿恢复了知觉,迷迷糊糊地就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见自己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手里还紧攥着一截衣襟,立刻就弹了 起来,伸手就去开车门。   裴知谨揉了揉眉骨,沉声道:“跳车吗?”   曲惜珊一愣,看着车窗外霓虹灯闪烁,行人匆匆,这才缩回手,耷拉着脑袋紧靠车门,一言不发。   裴知谨侧过头,视线轻轻扫过她的脸庞,又不留痕迹地收回目光,问道:“心里难受?”   曲惜珊表情凝滞了一下,只觉得从头发丝到脚板底都是疼的。   她轻呼了一口气,淡然道:“没有。”   见她死气沉沉的样子,估计又是没说实话。   裴知谨看向她,几次几欲开口,却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曲惜珊沉默了一下,不经意间,眼中晃过那一阵一阵急促的呼吸和痛苦的呻|吟,转瞬间又变成了弥留之际的彷徨和无助。   粗长的针管,大剂量的麻醉和氯化|钾,逐渐被阻断的心脉……   她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吗?在沙滩上看到一头鲸,跟在海里看到一头鲸,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它明明能呼吸,却不能动弹,它明明还有生命,却只能等待死亡。如果不是有人在旁边,海鸥根本不会等到它真正死去……”   说完,曲惜珊只觉得轻松了许多,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转向窗外。   车厢内除了空调的声音,就只剩下静谧安静。   裴知谨怔怔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展现出一副无助的样子。   甚至,还有一些落魄。   “周末带你出海看鲸鱼。”   他伸出手,在她发顶揉了揉。   “不哭了,嗯?”   闻言,本来还有些沮丧的心情忽然就消散了些许,曲惜珊失笑地转过脸来,“我什么时候哭了啊?”   要真是哭了,早在145头领航鲸集体搁浅事件的时候,她就已经哭死在南端斯图尔特岛的梅森湾了。   裴知谨淡淡道:“没哭就好。”   她抿了抿嘴,不再做声。   车厢内又重归一片沉寂,几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之声。   曲惜珊正想着怎么转移话题,却在转眼的瞬间注意到他今天穿得颇为正式,不由打量了起来。   全套的阿玛尼定制,金丝边领带,孔雀石领带夹,鳄鱼皮袖扣,甚至连西服外套的口袋里还塞 着一块淡蓝色的方巾。   她缓缓问道:“穿成这样,你今天有应酬啊?”   裴知谨微怔,这话问的,倒像是不满丈夫穿梭于酒局饭桌的娇太太。   嗯。   看来还是在意的。   “没有。”他嗤笑一声,抬手拂过下颌,继续道:“我一般没有太多的应酬,只是今天有滨城电视台来采访。”   “……”   话音刚落,曲惜珊面上的表情几乎呈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然而裴知谨并未察觉到她神情的遽变,继续道:“我要求今天采访的。”   呵呵!   原来如此……   难怪打扮得花枝招展。   居然又双叒叕是滨城电视台的采访!   三天采访两次!   见了两次覃千千!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你问我答了两次!!!   你这么能跟别人侃就不应该开远洋邮轮公司!   应该去德云社啊!!!   这时,车子稳稳停在了研究所的门口,曲惜珊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   临下车时,她想了想,回过头来又把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气鼓鼓道:“穿这么骚,你头上怎么不再戴朵花呢?”   说罢,她“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看着她的背影,裴知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穿着。   就……   没什么问题啊……   他只是提了一下滨城电视台,而且也跟她说过来采访的记者是程岳的大学同学。   所以,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醋?   他默了一会儿,忽地转向司机,沉声问道:“我穿得……骚吗?”   司机一听,整个人都震住了,那声低沉的声音,虽然与平常无异,却莫名的毛骨悚然……   他缓缓挪动视线去看后视镜里的裴总……   裴知谨略有些不耐烦,他抬手捏了捏眉骨,阖眼道:“说实话。”   司机:“骚。” 第37章 你是带我来度假的?……   周五的清晨, 永远带着一丝散漫。   领航鲸的尸体在第一时间就被处理妥当,鲸落湾的南鹭沙滩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正值年底的旅游旺季,游客往来喧闹, 连带着滨城深海所的大门口都有着罕见的热闹气氛。   陈炜一边查看着室内繁殖场的水族箱,一边做着记录。   他忽然问道:“师姐,你申请C大的博士, 导师推荐信找谁写啊?”   曲惜珊正研究着今年北半球的鲸鱼搁浅统计表,皱了皱眉,半晌才回道:“Dr. Khafipour, 我 C大的硕士导师。”   陈炜想了想,自言自语道:“……那我要不就直接找齐教授写算了?”   他见曲惜珊没反应, 又继续问道:“那你雇主推荐信呢?”   曲惜珊一听, 心中忽地颤了一下, 眼前没来由地闪过狗男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接受采访的模样。   她抬眼看来,漠然道:“不知道。”   陈炜瘪了瘪嘴, 凑到她面前,压低了声音:“师姐, 我记得你不是在给世洋之心做海洋生态旅游的顾问吗?你不找裴总写啊?”   他加重了“裴总”两个字,还顺带挤眉弄眼了一下。   曲惜珊顿了两秒,敲了敲鼠标, 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他,“你提他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陈炜一愣。   他原本想法很简单,师姐这两天总是板着一张脸, 阴沉沉的,他顺带提一下裴总,指不定能让她开心开心。   然而吧,这反应怎么跟预期不符呢?   他摸了摸头, 继续捣鼓着繁殖箱,“算了,当我没说。”   -   翌日一早,那辆晃眼的宾利就停在了深海所公寓的楼下。   眺目看去,男人一身休闲装,半倚在车门上,单手入袋,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烟,淡漠无状。   烟雾之下,平添了几分萧索决然的冷意。   曲惜珊直接关上了窗户。   一大清早就停在大门口。   让全栋楼都等着吸你的二手烟吗?   她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今天的观鲸历程可能会比上一次还要惊险万分。   但是左右一想,那封由裴知谨亲自开出来的世洋之心邮轮集团推荐信,含金量高到爆表,自己的履历将会直接一步登天莅临巅峰……   其它的暂且不论。   光想想都很激动。   她随意收拾了一下,穿上厚厚的外套,拿了个小包,就直接下了楼。   裴知谨打量了一番,拉开车门道:“就带这么点东西?”   “几个小时就回来了。”曲惜珊一边往里坐,一边说道:“再说了,我又不是去度假的,观鲸游艇那么小,东西越少越好。”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吗?   我只要你的推荐信。   别的无所谓。   只要拿到了推荐信,你天天住在滨城电视台都行。   等她安然坐好,裴知谨关上车门,认真观察了她一下。   虽然面上并无太大波澜,但是眼底的情绪很明显带着一丝淡淡的不虞。   他勾了勾嘴角,然后对她说道:“那倒不一定。”   曲惜珊怔了片刻,“……什么不一定?”   裴知谨微微阖了一下眼睛,淡然一笑,翘起腿,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令司机开车。   等到了鲸落湾的私人游艇码头,曲惜珊才知道他说的“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下了车。   抬眼望去。   一望无际的海天之界,海风吹拂,蔚蓝壮阔如同一幅画卷铺展在眼前。   一艘长达四百英尺、高达三百英尺的纯白色帆动力游艇迎风而立。   三根高逾百米的碳纤维桅杆立在各层甲板上,白色的船帆在海风中鼓风而起。   海面迸出一层层浪花,随风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之上,阳光中,又逐一化成一颗颗透明的珍珠,散入大海,在游艇周围激起一片片的涟漪。   海与天,天与海。   湛蓝笼罩在这艘巨大的白色游艇上。   说不出的耀眼夺目。   曲惜珊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怔在那。   她缓缓抬头,直到仰头觉得艳日灼目,人都快厥过去了,才勉强数清有多少层甲板。   她忽地回头去看裴知谨,见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诧异道:“你……新买的?”   裴知谨也不拐弯抹角,淡淡道:“是。”   “…………”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观鲸?   坐着这艘全世界都能排上前十的帆动力豪华游艇,去观鲸?   你怎么不开飞机去掏鸟窝呢???   你怎么不开坦克去轰蚊子呢???   曲惜珊怔了怔,视线在游艇和男人之间来来回回了几次,只觉得头都是眩晕的。   她哑声道:“这得……多少?”   裴知谨接过她手中的包,稍微掂了掂,蹙眉道:“没多少,五亿美金。”   “………………”   听听,这叫没多少。   你这么奢侈鲸鱼知道吗???   就算不知道,你爸妈总该知道吧???   “走吧。”   他朝游艇扬了扬下巴,伸出右手递给她,示意了一下。   曲惜珊愣了片刻,未挪一步。   心中五味陈杂,犹豫之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暂时说不上来。   见她踌躇不前,裴知谨轻嗤一声,将手放回裤边,淡然说道:“要我抱你上去吗,嗯?”   曲惜珊看着眼前那艘桅杆比大本钟还高的游艇,垂了垂眼帘,长吐了一口气,“喔,好。”   等等,他刚说什么?   抱谁上去?   抱她?   突如其来的慌乱在心中瞬间就炸开了,曲惜珊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见裴知谨真的走了过来,她倏地就跳开了,“我自己走!”   上了游艇,曲惜珊才发现,这庞然大物果然不是她这等凡人所能亵玩的。   光是船员就有二十多个,还不包括驾驶室里的船长。   而整艘游艇都采用了高科技数控系统和最新的航海科技,黑色玻璃触控面板操作更是简单至极。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你有手和脑子,点两 下就能驾驶、升帆、抛锚。   难怪这个世界仇富。   这就是原因。   待一切准备妥当,游艇便缓缓离开码头,朝着南湾海峡的方向而去。   曲惜珊绕了半个小时才绕完整艘游艇。   六个房间,两个吧台,三个泳池,还有一间水下瞭望室和一个直升机停机坪。   看着一系列豪华设施,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既然这狗男人那么喜欢被采访,以这艘游艇的豪华程度,覃千千就没来采访一下吗?   大致熟悉了一下游艇,曲惜珊便来到甲板上。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站在船头,眺望着海天之际。   船头迎风,巨大的风帆和混合柴油机电力传动一起动力。   层层浪花翻滚而至,携卷着白色的泡沫,烟波浩渺,一望无垠。   根据自己对鲸落湾的了解,这个季节观鲸,只能去南湾海峡以西的那片海域。   曲惜珊拿出手机,正准备打开指南针,就见一杯果汁递到了面前。   裴知谨背靠着护栏,懒散地将手肘架在上面,侧脸低声问道:“渴吗?”   “不渴。”   “饿吗?”   “不饿。”   “………”   二人沉默了一下,曲惜珊不自然地攥着手机,刚想抬眼去看男人的眼睛,就见人家早已经在打量着自己。   裴知谨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一下,落在她微微下垂的嘴角,沉声道:“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曲惜珊正拿着手机转动着指南针,无所谓道:“没什么啊,只是在为这次向导服务做准备。”   裴知谨疑道:“做准备?”   ”对啊。”   她说完,踮着脚尖,理直气壮地抬头看着他。   “怕你出尔反尔。”   “过河拆桥。”   “卸磨杀驴。”   “忘、恩、负、义!”   “…………”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阳光照在海面,涟漪翻浪之下,波光粼粼焦灼着双目。   见她说话夹枪带棒,但又找不到源头,裴知谨怔在那,只觉得有些无奈。   她的怒气来得毫无征兆,甚至让他对自己的感觉都产生了怀疑。   明明上周末还偷偷拍他,在玻璃窗上无意识地写出他的名字,只不过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就变成了一点就燃的爆竹了。   所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不如她所愿了?   他转了转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外面冷,进去。”   曲惜珊眺目看了看南湾海峡。   此时游艇已经进入巡航状态,保持着十二节的速度,约莫估计离那片海域还有半个小时左右。   她轻飘飘“喔”了一声,也不看他一眼,就进了船舱。   说是船舱,其实就是一栋海上别墅。   卧室、客厅、厨房、书房、健身室、影音娱乐室,甚至还有个小酒窖,连生活用品都一应俱全!   曲惜珊心底忍不住唏嘘,好 好的陆地上不住,非要住在大海上。   没有美团!没有京东!没有天猫超市!没有顺丰快递!   什,么,都,没,有!   好在有WiFi。   裴知谨跟在她身后,偌大的船舱内只有两个人,难免有些空寂乏味。   他打开电视,“想看什么?”   “选秀。”   “什么选秀?”   “就那一百来个小鲜肉咔咔站一排又唱又跳,一个比一个帅,一个比一个嫩的。”   “…………”   曲惜珊挑了挑眉,“没有吗?”   “你这没有卫星信号吗?”   “装不起吗?”   “这么寒碜?”   “…………”   见她依然话中带刺,裴知谨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忧堵。   他捏了捏眉心,坐在她身边,想了想,将遥控器放在她手中。   曲惜珊拿着遥控器,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干脆就自己开始换起台来。   裴知谨倚在沙发一侧,放松着身体,手指轻轻遮住下颌,垂眸看着她。   良久,他缓缓道:“曲惜珊。”   “怎么了?”   她侧目看来。   四目相对之下,曲惜珊恍惚间察觉到了男人的眼神中透着三分凉薄,她的手止不住一颤,目光微微躲闪了一下。   裴知谨沉声道:“你知道我喜欢你。”   但喜欢是有底线的,容忍也是有尺度的。   曲惜珊愣住。   喜欢……   她是知道。   但是遽然从他嘴里说出这个词,却又觉得太过意外、太过突兀。   她攥着遥控器,机械地换着台,面前的画面一帧一帧地闪过,直到翻到滨城电视台的台标,画面定格在外景采访的记者身上时,她忽地看向身边的男人,然后直接把遥控器往他身上一丢。   “你喜欢我跟我要看小鲜肉有半毛钱关系吗?”   说完,她站起身来,径直走到窗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裴知谨一愣,看着砸在身上的遥控器,便去看荧幕里的画面。   那个正在与新闻直播间连线的记者,可不就是覃千千吗?   “…………”   所以,这也能吃醋?   这又不是他换的台!   他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发顶,问道:“吃醋了?”   曲惜珊一听,简直要自闭了,她沉了口气道:“裴总,你是盘饺子吗?我每次看到你都要吃点醋?”   她干脆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裴知谨淡淡看着她,两个人各想各的,沉默了许久。   旭日高升,阳光透过窗户笼罩在周身,暖意袭来,曲惜珊莫名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之间,她恍惚震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   海平面宛如一面淬满宝石的镜子,和煦阳光下,一片平静。   宁静……   远眺无垠……   南湾海……   海峡呢???   待发觉不对,她倏地就站了起来,直接朝甲板跑去。   看着眼前一望 无际的大海,南湾海峡早已甩在了八百亿光年之外,她那比香飘飘奶茶加起来还长的反射弧终于有了反应!   年底的长假。   刚刚交付的帆动力游艇。   远去的南湾海峡。   准备充足的生活用品。   ……   ……   曲惜珊紧紧扶着护栏,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淡定自若的男人。   然后一个字一个字问道:“你是……带我来度假的?” 第38章 那头虎鲸跃海而出,把他……   “你是来度假的?”   曲惜珊问得茫然无措。   而面前的男人却好似云淡风轻, 淡然自若。   裴知谨双手插在裤袋里,白色的休闲衬衣随意凌乱,宽松的裤子丝毫不影响他笔直修长的腿型。   他勾了勾嘴角, 然后垂眸点点头,从容不迫地说了个“是”。   “…………”   看看,多么大义凛然, 多么理直气壮,多么问心无愧。   此时太阳高升,不同于清晨的薄雾濛濛, 面前景色广阔无垠,绵厚的云朵由天幕蔓延而下, 层层堆积在海天一线之际, 海水“哗哗”在脚下往两侧绽放。   被阳光晒暖的护栏在掌心微微发热, 趋近于潜意识与理智的交汇点,曲惜珊手中一紧, 舌尖抵了抵上颚,沉声道:“你明明说是来观鲸的。”   所以, 鲸呢?   南湾海峡都快看不见了!   喜欢群居的领航鲸等来等去没人来,估计都已经在开茶欢会了吧!   裴知谨笑了笑,也不急着解释,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回首看了一眼最上层的罗经甲板。   一个精壮的船员拿着望远镜,眺望片刻后, 朝下做了一个OK的手势,并且点了点头。   见裴知谨没了回应,曲惜珊自然觉得他理亏,甩了甩手说道:“我不管, 我周一上班,你得给我送回去。”   只要让她周一的早上出现在深海所,一切好说,就算他漂得比鲁滨逊更久更远,都不关她的事。   本以为这男人会哑口词穷,却没想到他直接说道:“我跟你们领导打过招呼了。”   “……”   “以世洋之心特聘顾问的名义。”   “……”   “一周的假期。”   “……”   说完,他抬手遮阳,眺望了一下湛蓝的海面。   男人胸口紧贴着白色衬衫而起伏,线条流畅的脖颈,裸露在外的锁骨,突出的喉结,无一不散发着淡淡的男性荷尔蒙之息。   然而落在曲惜珊眼里,却是让她第一次觉 得官僚作风和万恶资本家相结合是多么的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她张了张嘴,诧异地看着他。   那狗模样就跟等着天上掉一块馅饼砸他脸上似的。   而这块馅饼就是她的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带薪度假,费用全包。   凭心而论,这得是多么仁慈的老板!副业是开同仁堂吗?   这时,游艇的速度忽然放缓了很多,原本达到十二节的巡航速度遽然下降,发动机的声音骤然停止,仅仅保持着帆动力的两到三节的速度。   曲惜珊惶然看了看周围,却见一片风平浪静,不由问道:“怎么停了?”   罗经甲板忽地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曲惜珊抬眼一看,几个船员正在收起风帆。   游艇几乎完全停了下来。   裴知谨拉了一下她的手腕,朝主甲板扬了扬下巴,“走吧。”   “去干什么?”   她愣住,茫然四顾。   停在这里,海钓吗?   男人回眸凝视她,“观鲸。”   似乎是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下一秒,他阖了阖眼,眼中闪过一丝斟酌的味道,继续道:“信我,嗯?”   曲惜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好奇心使然,暂且信他一次。   三层甲板设有一个出舱式液压折叠观景台。   按动按钮,右侧船舷的自动门缓慢打开。   看着几乎就在眼前的静谧海面,曲惜珊怔了片刻,她缓步上前,凑身在护栏边往下看去。   这片海域她从未来过,宽广无垠之下,大海蕴藏的秘密数不胜数。   而正是这幽谧,让她好奇。   曲惜珊蓦然回头看了一眼裴知谨。   他松懒地靠在墙上,双手插袋,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海面波光倒映,潺潺水影之下,整个人都沐在一片淡金色的雾光中,细细看去,轮廓温暖而明朗。   就在二人眼神交汇之时,平静的海面忽然就有了动静。   曲惜珊惊了惊。   正想往后退,就倏见一片黑色背鳍划过。   再下一秒,黑白相间的吻部扬起一道水涟,黑背拱出水面,尾鳍入水之时绽放出一大片晶莹的水花。   一头年幼的虎鲸探出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   她一愣,忽地想到了什么,立刻就去看虎鲸的左鳍。   清晰可见的伤痕。   所以这是……   曾经她参与救援过的那头虎鲸?   小虎鲸再次张开嘴,满是尖牙的嘴又一次发 出尖锐的叫声。   曲惜珊晃过神来,兴奋地伸手去触碰它的吻部。   阳光中,海水弥漫着淡淡的咸腥味,却又有着止不住的甜涩感。   短暂的重聚喜悦之后,她回头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找到的?”   喜悦落在眼中,藏不住,掩不尽。   裴知谨踱步而来,低头看着她,笑了笑,道:“它们喜欢跟船,三年前,你跟我说过。”   男人温热的呼吸,伴着淡淡的腥涩海风,萦绕在最为敏感的脖颈,她不由一颤,往下顿缩了一下。   莫名的尴尬让曲惜珊心中遽然一搐。   她抿了抿嘴,拿出手机,“我拍个视频,实验室的人都挺想它的,尤其是陈炜,他那人吧……太过感性……”   裴知谨看着她录视频,眉头一蹙,“相机呢?”   曲惜珊一愣,哑声道:“没……带。”   他淡淡挑了挑眉,“不想用?”   她踌躇道:“我觉得手机就够了,你那个太高端了,我用不好。”   裴知谨垂眼深思,捏了捏眉骨,沉声道:“下次带上吧,之前采访我的记者也是用的这个型号。”   闻言,曲惜珊脑子里“嗡”得一下就短路了。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她探在护栏上,上半身的酸麻提醒她不是在做梦,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觉得眼前景象全是海市蜃楼了。   呵……   呵呵……   呵呵呵……   难怪他会买台相机给她,搞了半天是覃千千同款啊!   真没想到这妹子还有带货的潜质!   这么会带货怎么埋没在滨城电视台了?   应该去佳琦直播间啊!!!   曲惜珊沉了沉气道:“记者同款是吧?”   裴知谨略有些诧异她会接过这个话题,微微点点头,“对,他说很简单,如果你不会,我让他抽空教教你。”   “………………”   教她?   让覃千千来教她???   小虎鲸拍出的水花,惊扰了鱼群,倾泻在暗礁,阳光还来不及绚出一道彩虹,海风便已在层叠的云层中喘息。   然而曲惜珊简直连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她压下情绪,回头道:“让她教我?教我拍什么?拍你的裸|照吗?”   “…………”   裴知谨怔了片刻,这无端的怒火又悄然而起,让他摸不着思绪。   如果不是喜欢,如果不是深入骨髓的喜欢,他的耐心早已耗完。   他沉声道:“曲惜珊,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   “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啊,就是 觉得上你这艘游艇的人不应该是我,你应该把那位同款相机的记者带上来。”   裴知谨莫名遽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嗤笑,然后揉了揉她的头顶,“我怎么觉得有点酸呢?”   曲惜珊微微阖了阖眼睛,脑海里杂七杂八的画面一涌而上。   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对,我是酸,不止酸,我还嫉妒呢,嫉妒你这五个亿美金的帆动力游艇!你这人很搞笑哎,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那江南号还没首航呢,LNG还没竣工呢,这边帆动力游艇都搞到手了!裴总,你真厉害。”   听她如海覆之的长篇大论,连气都不带喘的,裴知谨忽然觉得她的酸点有些匪夷所思。   以船拟人?   所以……   她在跟一艘游艇吃醋?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也顺着她的话道:“曲惜珊,如果你喜欢大海和鲸鱼,我可以给你买游艇,依照你的喜好和想法,想买几艘买几艘……”   “……???”   “但是随行出海,船宿过夜,你的客户,只能是我……”   话音刚落,曲惜珊忽然就觉得裴知谨这个人在她心目中仅存的形象,就剩下一个细胞核那么大了。   财阀当道。   专断独|裁。   占有欲极强。   简直不可理喻。   曲惜珊回过头,沉着脸摸了摸小虎鲸的头部,呼吸孔的一开一合,欢愉的鲸豚叫声,却让她心中酸涩翻涌而至。   她咬了咬牙,抬手一个掌心朝外的动作。   下一秒,小虎鲸立刻跃海而出,白色腹部展露在眼前,黑色的双鳍摆动起来,巨大的鲸体黑白相交,在阳光下迸发出千万耀眼的闪光点。   “哗啦”一声……   虎鲸入海的一瞬间,激起一道巨大的水花,直接就将站在外侧护栏边的男人淋了个透……   “………”   “???”   随即,小虎鲸又复出水面扬声一叫,似乎邀功请赏一般地讨好。   曲惜珊看着面前的男人,见他从头到脚都湿了个透,浑身上下尽是被海水浸湿的狼狈不堪,眼中不禁一怔。   而裴知谨也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就像是一场转瞬即逝的烟花,原本的浪漫顷刻间就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冰冷刺骨的凉薄。   二人目光相交,眼神相触。   海风吹拂而过,将单薄的白色衬衣吹得更加湿冷。   曲惜珊僵了许久,才将将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她忽地转头跑 向了内舱,头也不回地攀着楼梯往主甲板而去。   “…………”   发间的水一滴一滴往下落,顺着脸颊,流过下颌,脖颈,胸膛……   腥咸的海水透过微微张合的嘴唇,浸入口中,触及到味蕾苦涩的临界点,再看着她逃离一般的背影,裴知谨忽然觉得无比心寒。   她可能自始至终对自己就没有半分的感觉。   也许在她心目里,他的一封推荐信,都比他本人要重要得多。   而反观一旁的那头虎鲸,正欢呼雀跃。   与之相对比,自己这副尴尬之景,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她这几天的反常,着实已经让他的耐心到了一定的境地。   然而他努力探索,却只在她的表象斡旋迂回,终是无法企及她的内心。   这么久了,他算是明白了。   曲惜珊宁愿泡一条鱼,也不愿意泡他。   一个水花,把他淋得透心凉,连呼吸都感受不到一丝热气。   苦涩顺着喉咙,漫延至五脏六腑,腐蚀各处。   怔了片刻,正准备回身进船舱,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曲惜珊拿着一条宽大的白色浴巾匆匆而来,脚下一滑,差点摔在楼梯上。   她稳住身形,抬眼看见裴知谨还站在液压折叠观景台的一侧,赶紧加快了步伐,直接就把浴巾往他身上一裹,焦急催促道:“快进去,小心着凉了。”   然而男人纹丝不动,只满面疑惑地看着她。   她用力推了推,几乎都快攀到他身上了,明显带着一丝啜音,“你听话……”   待进了外间客厅,她又多拿了一条毛巾披在他身上,调高了房间里的温度,将窗户一关,回过头来就帮他解衣服扣子。   看着她微微有些颤抖的十指和苍白的脸色,裴知谨忽地握住了她的手。   曲惜珊一颤,待发觉男人的胸口就这么坦诚相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慌乱无措地脱他的衣服!   她猛地缩回手,转身道:“你自己脱。”   沉默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解衣服的声音和海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曲惜珊背对着他,眼睛却怔怔看着面前的电视荧幕。   她之前换台停留的滨城电视台,此时此刻,新闻栏目正切换到记者采访的画面。   画面中,身后的那个男人,一身被自己诟病的着装,金丝边领带,孔雀石领带夹,鳄鱼皮袖扣,西服外套的口袋里还塞着一块淡蓝色的方巾。   而他旁边坐着的,则是一个年轻的男记者,字幕打出 ,姓韩……   “…………”   她微微一怔,脑海里不由闪过几段难以拼凑的画面。   姓韩的记者。   他要求隔了两日的采访。   只露了一面的覃千千。   ……   ……   看着眼前的画面,男人从容的谈吐和韩记者儒雅的问话,曲惜珊的眼神瞬间就呆滞住了。   她遽然回头,“采访你的不是覃千千吗?我那天明明在世洋门口看到她了……”   然而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一幕,简直比电视机里的画面还让她震惊。   裴知谨裸着上半身,腰部缠着一条厚厚的白色浴巾,正用一条毛巾擦拭着潮湿的头发。   见她回头,他手中一顿,下意识地就去看她的眼眸。   曲惜珊滞了片刻,目光流连,停留在他曲线分明的腰线之间,清晰可见的腹肌因上臂的用力和受凉呼吸的调整,更加突出有致。   “……”她顿了顿,抬眼去看他。   四目相对,目光交错磨合。   裴知谨凝视着她,刚才她说出的那句话仿佛就像上了弦的箭,不偏不倚地就刺破了他心中的疑惑。   冗长的沉默之下,似是这几天的误会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裴知谨只觉得各种况味难以琢磨,被平白无故泼了一身的水,居然只是因为她吃错了醋!   想笑,又想不出来。   然而回想起几个月前,对比起那杯差点泼他脸上的酒,这次从头淋到脚,忽然又觉得释然了。   见她踟蹰不定、欲言又止,他无奈笑了笑,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问道:“想说什么?”   曲惜珊回过神来,忽地就收回了视线,慌乱地就看向窗外。   “这个……那个……”   暧昧不经意间就在整个房间内开始漫延。   她虽然看着窗外,却余光可见男人擦拭头发的身影在一边止不住地晃动。   男人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手臂的线条,腰部的轮廓,垂眸的侧颜……   慌然立刻从心底悄然而生。   “我想说……”   她犹豫着,小心翼翼地低声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 第39章 有床不睡吗?   白蒙蒙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浴室。   光滑的镜面只将将清晰了一瞬, 就被滚滚热浪而来的湿气溢满。   大理石的台面,意大利工艺的浴缸,柔和的灯光, 都在汩汩而来的温水之中蒙上了一层水汽。   水温极高,滑落在冰冷的皮肤上,浑身毛孔都遽然舒展开来了。   腥咸被冲散。   苦涩被匀淡。   裴知谨抬手揉 了揉太阳穴, 湿漉漉的头发溢满了泡沫的清香,在浴室中,迷茫雾气里, 只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   被淋湿的那一刻,心都被浇灭了。   然而曲惜珊的那句话, 却又像是涅槃之音, 复燃在即。   水顺着脸颊往下, 腰背曲线在雾气中隐隐绰绰,上臂的肌肉在手臂作用下鼓撑饱满, 背肌缓缓舒展开,将海水的冰冷尽数冲净。   许久, 裴知谨走出淋浴间,将白色浴巾缠在腰间。   然而一想到外间客厅坐着的那个女人,头疼的感觉就忽然而至。   他撑在盥洗台上, 看着镜面里模糊不清的轮廓,忽地嗤笑了一下。   纵使你再在商场里呼风唤雨又能怎么样,人家一瓢水就能浇灭那簇刚刚萌生的小火苗, 连一丝烟儿都没有飘出来过。   他擦干头发,拿起手机给苏铭炫发了一条信息。   【裴知谨】:如果你对一个女人掏心掏肺地好,她却若即若离,你怎么办?   也不知道最近苏铭炫在干什么, 总之就是很闲,闲得二十四小时都抱着个手机等消息,没多久就回复了过来。   【苏铭炫】:晾着。   就两个字?   裴知谨皱了皱眉,他放松了一下双肩和脖颈,热气顺着湿润的后背向外扩散着,却越发觉得酸胀。   手指在屏幕上空悬。   犹豫不决。   他踌躇再三,打了个“好”字发了过去。   小苏总,年龄小,却是个情场老手。   暂且一信。   -   外间客厅的沙发上,曲惜珊正抱着个软绵绵的枕头,心不在焉地看电视。   游艇早就继续扬帆起航,朝着不远处的泛沙岛开去。   泛沙岛是南海的一个度假小岛。   正值年底的旅游旺季,游客繁多,喧哗热闹,许多人赶着年底的假期去放松。   ——里面那位洗了将近一个小时澡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船员送进来两份丰盛的午餐,一句话没有,只将午餐放下便离开了。   曲惜珊看着十几个盘子,随便吃了几口,实在是没有胃口便又放下了刀叉,继续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   看着窗外的景色,脑海里却闪过刚才的一幕幕……   冰凉刺骨的海水,不敢置信的眼神,怅然若失的背影,得知她吃错醋的无奈和惊异……   她都不知道该怪谁了。   算了,怪她自己吧。   又等了两个小时,等到太阳都越过了山头,等到天幕都黯淡了下来,等到人都开始犯困,里面依然毫无动静。   游艇驶在大海上,水流声过耳都仿佛产生了幻觉。   但可以确定的是,浴室里的声音早就停了许久。   曲惜珊踌躇了片刻,走到卧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那个……”   呃,说什么?   她看了一眼旁边凉透的饭菜,想起他今天几乎是滴水未进,说道:“吃饭了……”   大不了再热热吧,反正房间里有微波炉。   她垂首等了片刻,脚趾都快在地上抠出一套海景房了,结果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   该不会是洗太久了晕过去了吧?   她仔细 想了想,又继续敲了一下门,并且加大了力度。   “裴总?”   整个客厅都回荡着敲门的空洞声,却得不到一丁点的回应。   她又等了一会儿,实在是没有反应的时候,便试探性地拧了一下门把手。   “咔哒”一声。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卧室的门开了。   曲惜珊沉了口气,小心翼翼推开了一条缝,先是凑上了一只眼睛,见里面灯光灼目,而入眼之处却空无一人,便又将头探了进去。   扫视一番,只见裴知谨正坐在临窗口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戴着耳机,翻看着一本杂志,眼也不睨,头也不抬,仿佛跟没看到一样。   “…………”   还好还好,还活着。   曲惜珊抿了抿嘴,又将门推开了一些,清了清嗓子道:“裴总?”   几秒钟后,裴知谨冷冷地抬起头来,扯下耳机,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了?”   她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思索怎么洗个澡的功夫他的态度就遽变了,便赶紧说道:“你不饿吗?”   “不饿。”   “你不渴吗?”   “不渴。”   “……”   好似游戏发生了删档、角色变换一般,不经意之间,曲惜珊就发觉自己成了被动的那位。   这种感觉不太好,但就是趋近于相互试探的换位思考,让她倏地就意识到单方面冷战是多么让人有挫败感。   偌大的卧室里满是疏远和冷漠,空气稀薄得让人缺氧。   而裴知谨眼神中的一丝寻味也是稍纵即逝。   曲惜珊甚至都觉得自己错悟了。   有可能,人家还真的就是浅尝辄止。   既然无望,何必奢求?   她垂下头,瞬间就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突兀,很碍眼。   待缓了缓情绪,她轻轻呼了一口气,道:“那裴总您继续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话语间的失落和丧气立刻就被裴知谨捕捉到了。   他合上杂志看向窗外,此时夕阳渐下,阳光不再耀眼,却格外恍目。   须臾,他阖了阖眼睛,将潜意识的笑意隐藏了深处。   淡淡一个字:“好。”   “………”   “???”   原本还在等待一个台阶的曲惜珊登时就怔在了那里。   即使没有纯金镶钻旋转扶梯,至少也给垒个砖块吧。   看不出来她是来示好的吗?   他倒好,直接给她一根蹦极绳,不仅没有安全措施,还很有可能再来上一剪刀。   而更令人窒息的是,裴知谨说完那个“好”字又把耳机戴上了。   哑光黑色的耳机戴在耳廓处,白色的指示灯微微弱弱,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一副降噪耳机。   ——就是降她的噪!   曲惜珊堵在门口,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默默待了一会儿,将门带上,又坐回了外厅的沙发。   电视节目的无聊加上比晋江还抽搐的卫星信号,屏幕里时不时呈现雪花状,将她的内心完美刻画在眼前。   烦闷之下,她干脆关掉了电视机,披了一件衣服来到主甲板上。   仰头望去,夕阳几乎沉没在海底深处,回 首而视的明月悄然挂在身后。   驾驶甲板的船员身影倏忽晃动,这些船员大多都是裴知谨雇用已久的,只做事不多说话,如果不是此时正按照航道行驶,她都怀疑这艘游艇是无人驾驶的了。   夜晚的寒凉逐渐侵入外套的缝隙之间。   身上泛着白日被海水海风浸透的腥咸味道,正想洗个澡,曲惜珊忽地就发现自己几乎是空着手上来的。   什、么、都、没、带!   犹豫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又去敲门。   她站在门口,探进一个头,小声道:“那个……我想洗个澡……”   也不知道裴知谨到底有没有开降噪,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间,他就抬起头来。   待看了她几秒钟,他朝右边的浴室抬了抬下巴。   “…………”   这人是直肠子吗?   曲惜珊静了静心,又补充道:“没有衣服……”   闻言,裴知谨将手中的杂志合起来放在圆桌上,走到一边的衣柜里,拿出一套白色的女式睡衣和内衣扔在床上。   一系列动作之后,又坐了回去,继续翻看着杂志,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曲惜珊揉了揉脑袋,尴尬地道了句谢谢,便抱着睡衣往浴室走去。   正准备关上门,她忽地眼神一凛,回过头问道:“你就在这坐着吗?”   裴知谨怔了一下,扯下耳机,淡淡道:“怎么了?”   “你这门是半透明的……”曲惜珊慢吞吞道:“难道你看我洗吗?”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话语挪动了几分,定格在她手中的衣服上,“不行吗?”   “…………”   曲惜珊刚要怼回去,但一想到他今天被自己淋了一身水,没有发火把她扔海里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便自顾自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我觉得你去吃个饭比较好,万一饿晕了,我也扛不动你。”   她说完,极其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还顺带眨了眨眼睛。   那认真的模样,简直比苏大强闹着要买三室一厅还认真。   二人视线相交错,数不清的情绪糅杂在一起。   眼神缠绵中,慢慢就产生了化学反应。   裴知谨忽地一笑,放下手中的杂志,便离开了房间。   曲惜珊看着他带上了房门,不由一愣。   这人不是在冷战吗?怎么又笑了?   洗完澡,曲惜珊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除了脸色有些泛红,其余神情倒是自然无恙。   她谨慎地推开门,见裴知谨已经吃完饭回来,正坐在原处看着ipad,似乎是一张邮轮的设计图纸。   她说道:“我洗好了。”   裴知谨抬眼看来,见她一身白色睡衣穿得严严实实,淡淡撇开视线,“喔。”   “……”见他这态度,曲惜珊忽然就懊悔上学的时候没好好学语文了。   什么叫做感同身受,现在终于明白了。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我……睡哪?”   裴知谨调试着设计图的大小,仔细看着其中细节,头也不抬地说:“你想睡哪?”   曲惜珊一怔,总不能让 她在甲板上蜷着吧?   她小心翼翼道:“我睡沙发吧。”   裴知谨一听,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有床不睡吗?”   “……”她脸色倏地一变,余光瞥了瞥身后那张两米二的大床,僵着脸道:“那你睡哪?”   他垂眼道:“床。”   “…………”   这么直接?   曲惜珊紧张地攥了攥衣角,虽然……嗯……但是吧……   她慢吞吞道:“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裴知谨抬眼看来。   “……?”   他将ipad放在一边,站起身来。   宽大的浴袍半掩着胸口的起伏,他脚步微沉,快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不咸不淡道:“隔壁那间套房是你的,枕头被子都有,不用准备。”   “…………”   “???”   隔壁还有一间套房?   套房?   套房??   套房???   那她还跑别人房间里洗什么澡?换什么衣服?擦什么头发?   纯勾引吗?????   论天论地论天时地利人和无一沾边!   论周易论归藏论五行八卦全都不通!   曲惜珊简直要原地爆炸了!   她睁圆了眼睛,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道:“你怎么不早说?”   裴知谨自然地耸了耸肩,“你也没问我。”   曲惜珊站在原地看着他,浴室还沁着淡淡的香味,萦绕在整个房间,却把原有的一丝暧昧吞噬得一干二净。   行吧,你可以去死了。   -   入了夜,窗外的暮色染上了霜华。   曲惜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她抱着膝,坐在床上,左思右想都想不通。   裴知谨的态度,在洗了个澡之后,就遽变得让人措手不及。   而她明明已经示好了,他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所以,他到底对她是个什么想法?   犹豫了片刻,见时间还算早,曲惜珊下了床,趿上拖鞋,便悄悄地来到了对面。   进了外厅,她站在卧室门口,瞥见门缝之间还有微弱的黄色灯光,估计裴知谨还没有睡,便轻轻敲了敲门。   “…………”   一片死寂。   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   仔细忖度,曲惜珊暗下决心,抬手拧开了门把手。   不管怎样,问清楚总比死糊涂要好。   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直接就去看床边的那个沙发。   不在。   她一愣,转眼又去看床。   男人正侧卧在床的正中央,被子松松拉到胸口,手臂随意放在外面。   目光缓缓移动,小臂,上臂,锁骨,喉结,下颌……   直到定格在他的脸上,她倏然一震。   双目紧闭的脸上,却是十分不正常的潮红。   回想起上午的那泼水,曲惜珊再怎么愚钝也知道这脸上的潮红代表着什么。   她赶紧走到床边,伸手就去探他的额头。   似乎有些烫,但她的手本身就偏凉,体感不稳,也不敢下定论。   慌乱转瞬即来,曲惜珊将被子稍微打开一些,手足无措地伏在一边,推了推他。   “裴总?”   “你好像发烧了……”   “你起来……”   “你这有没有药?”   “你先把温度降下去。”   “……”   说 了再多,也得不到一丝回应,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和异常燥红的面庞提醒着她,温度不低。   曲惜珊赶紧下床,跑到外厅的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冻饮料,又拿了一块毛巾包好。   她爬上床,直接掀开了他的被子,便伏身用额头去抵他的额头。   火烫一般的感觉袭来,如她所料,确实是不下于39度的高烧。   而就在她准备抬头去拿冰毛巾的那一刻,与自己额头紧紧相贴、鼻唇交错的男人忽地就睁开了眼睛。   “…………” 第40章 她就这么陪了他一晚上?……   大脑皮层的浅意识, 在男人睁眼的那一刹那,就膨胀了。   纵使额头的温度再怎么滚烫,呼出的气息再怎么炽热, 曲惜珊的心也在顷刻之间坠落在了冰点,脑海里一瞬间的空白和断层,凝固在了思维的表层。   而面前的男人, 眼中的寡淡和凉薄仿佛看不见她一样。   这么近的距离,除了冷漠和疑惑,就剩下了彼此之间浅浅的呼吸交错。   “…………”   长达十秒钟的呆滞, 曲惜珊猛地恍悟过来。   她仓皇抬起头来,正准备翻身下床, 裴知谨却一把钳住她的肩, 欺身压来。   只消瞬间, 当柔和的灯光忽觉刺眼灼目,海浪的声音远去成彷徨聆听, 男人身上的重量如热浪般涌来,低沉的一声闷哼偏响在耳侧。   曲惜珊怔怔被他压在身下。   紧贴的身体如同融化的滴蜡慢慢凝聚。   滚烫与炽热相重合, 眼神与呼吸相层叠。   漂浮在大海上的帆船游艇,此时正如心中一叶小舟,飘零无助。   她睁圆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而手中那块包裹着冰冻饮料的毛巾也渐渐被掌心的温度所融化,沁满了冰凉的水珠。   裴知谨眯着眼睛看着她,脸上的潮红因为身体温度的攀升而更加明显。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 炽热粗重的呼吸随着干涸的嘴唇扑在她的眼睫上,拂过一丝淡淡的暖意,让身下的人倏地战栗了起来。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良久, 裴知谨微微抬了抬身体,手肘撑在她头的两侧,低声道:“这么喜欢我的床?”   曲惜珊愣了片刻,她的长发披散在床单上,原是洗发水的清香,却在此刻弥漫上了情|欲的味道,让她蓦然就涨红了脸。   她用力推了推裴知谨,见他纹丝不动,反而眼神中更增添了一份探寻,她不由有些恼怒道:“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他挑了挑眉,“所以呢?”   曲惜珊将右手抬起来,手上的那块毛巾早已因为液化作用而湿哒哒地摊在掌心。   “给你降温。”   裴知谨看 着那块白色毛巾,眉头微微舒展开。   他仔细凝视了她片刻,反手一撑,翻身而下,坐在了床沿。   他揉了揉太阳穴,淡淡道:“不用,吃了退烧药。”   “…………”   曲惜珊在床上愣了两秒钟之后,赶紧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仓惶跑向门口。   刚及门边,心虚感袭来,她脚步一顿,又回头看去。   朦胧的月色下,裴知谨坐在床边的背影,显得格外萧条。窗外隐约可见的浮光掠影,却恍得让人眼睛酸涩不已。   本以为刚才如此亲密的接触,会让她羞赧于面对。   但看见裴知谨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而受凉发烧,反倒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混沌迷茫的状态。   昏暗的台灯将这个卧室映衬得幽幽静静,台灯的一侧,一盒开封过的退烧药摆在那。   曲惜珊垂眸深思,指尖摩挲在衣角两侧,待仔细忖度了片刻之后,她硬着头皮拿过那块毛巾,包起冰冻饮料。   等了一会儿,她走过去将毛巾按在他额头,低声道:“物理降温更快一些。”   突如其来的冰凉让裴知谨忽地一震,似乎是惊讶她居然还没有走,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欣悦,然后接过毛巾,抬眼看了她一眼,“不睡觉?”   “睡不着。”   “怎么了?”   “那个……”曲惜珊语塞了一下,抿了抿下唇,道:“想跟你道个歉。”   说完,她窘迫地看了他一眼,试探性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肩。   见他没有反应,她侧过身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干脆蹲下来,抬脸看着他。   男人的胸口在月色下隐隐绰绰,他垂眸看来,滚了滚喉结,“你不是早就想泼了吗?”   几个月前的那一幕转瞬间就浮现在了脑海里。   而那杯没泼出去的酒,如今却变成了一道浇灭心火的浪花。   曲惜珊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冷淡,也实实在在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却对她趋近于无止境的满足和纵容,然而只因自己一时的误解,就将那簇火花给冲磨殆尽了。   曲惜珊咬了咬下唇,愈演愈烈的挫败感犹如洪水猛兽一般席卷在内心每一个角落。   她苦涩地磨了磨嘴角,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罕见的低声恳求,还带着一丝软绵绵的哭腔,让裴知谨心里诧异一颤。   他下意识地去看她的眼睛,见她 委屈尽显,心不由就软了。   然而想起苏铭炫那句“晾着”的至理箴言,他又按捺下心中的不忍,淡淡道:“我没生气。”   “……”   “真的。”   “……”   他确实没生气,相反还十分高兴。   曲惜珊愣了愣,在她的感性思维里,他的没生气就是生气的意思,只是不屑于和自己发作而已。   时光看淡,夜色渐浓,月光倾泻在整个卧室,更显得淡薄如水。   她抿了抿嘴,垂头低声道:“那你早点休息吧。”   她说完,便到外面提了一壶温水进来,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拉了拉他的胳膊,“床头有水,多喝点。”   “嗯。”   裴知谨简单回应,没有再看她一眼,便又躺回来床上,将被子拉到胸口,闭上了眼睛。   “……”   挫败感和失落感交糅杂错,曲惜珊将一股酸楚憋了回去,便准备离开,然而看到他面色的潮红久久不散,还是放不下心来。   床上的男人呼吸声逐渐均匀平缓,她将门轻轻关上,把房间里的温度调高了一度,然后多拿了一条毛巾轮换着冰冻,敷在他的额头上。   做完一切,她将旁边的单人沙发推过来,坐在一旁守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毛巾换了几条,温度试探了多少次,待男人的体温终于趋近于低烧的范围,曲惜珊困得直接就伏在床边沉沉睡去。   -   翌日的清晨,天边日出的序幕缓慢被拉开,第一束阳光越过海面,将耀目的波光反射在卧室的墙上,照醒了熟睡的男人。   一觉醒来,裴知谨只觉得右手酸麻发胀,重物的压制力萦绕在整个手臂上,再多一分,这条手臂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他皱了皱眉,稍稍抬身侧脸看去。   曲惜珊正抱着他的手臂静静酣睡着,嘴唇上的一丝口涎落在他的衣袖上,浸湿了一小片。   本是一场温馨,而她紧蹙的眉头却将他的心疼扩大到了最大化,一颗心直接就绷在了弦上。   ……她就这么陪了他一晚上?   裴知谨稍稍动了动胳膊,却发现她睡得极沉,以至于他将整条胳膊抽出来的时候,她都一动不动。   他翻身下床,绕到她身后,在她耳边轻声道:“曲惜珊,到床上去睡。”   “……”   “乖,听话。”   “……”   好不容易进入梦乡的人哪能轻易唤醒,曲惜珊偏了偏头,眉头蹙得更紧,不耐烦地嘟囔了句,“……别吵,烦死了。”   “……”   脾气还在。   他弯下身,拦腰将她抱在怀里,而她也只闷哼一声,任由 他抱着自己放在床上,迷迷糊糊之间还说了句“谢谢”。   裴知谨不禁哑声失笑,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他想揉揉她柔软的发顶,又怕吵醒她的酣眠。   辗转忖度之下,他弯下腰,在她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   这个吻,只让她在梦中品尝。   帮她把被子盖好,又拉上了窗帘,裴知谨这才转身出门,来到首楼甲板上,点了一根烟。   眼前缥缈着晨曦的薄雾,阳光洒金铺满整个海面,一夜的沉睡,一夜的守候,洗涤了他仅剩下的最后一点执念。   待他抽完这根烟,他就去哄她。   把她放在掌心里宠。   要什么,给什么。   -   似乎有着潜意识的呼唤,耳边嗡鸣传来,曲惜珊没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怔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睡在裴知谨的床上,立刻就去看身边……   还好,没人。   她揉了揉酸麻的脖颈,掀开被子慢吞吞挪下床。   待走到窗边,才发现刚才一声声的嗡鸣是裴知谨的手机在震动。   苏铭炫的电话。   小苏总?   这人除了喝酒打牌,还能有什么着急的事?   居然这么早打电话?   眼下裴知谨不知道到哪去了,估计苏铭炫是有什么急事,曲惜珊赶紧先接了起来。   正要说“裴总不在,我去找”的时候,电话那边就传来苏铭炫轻佻浮躁的声音。   “裴总,我跟你说的方法奏效吗?”   “曲惜珊那种钻牛角尖的科研人员,你没法跟她面对面正常交流,晾着就行了!“   “等她觉得自己凉透了!哎嘿,她就来找你了,哈哈哈………”   “…………”   晨曦冷霜,然而身体上的凉意哪能比得上心凉得快,尤其是那声“哈哈哈”,正如一个悬挂在头顶的水球,针一戳,“嘣”地一声就在她脑袋顶炸开了。   疑惑了一晚上的问题忽然之间就大彻大悟了。   难怪这男人态度遽变得让她措手不及,原来背后有个狗头军师啊!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之声,隐约听去,应该是几个男人在叫嚣喧哗。   呵呵,还不止一个军师,这是组了个军师联盟!   几个男人商量着怎么晾着她、冷着她,好让她后悔得捶胸顿足,然后大声喟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见这边毫无回应,苏铭炫的漂浮的声线立刻又扬高了几分。   “裴总?说话呀,高兴死了?”   “…………”   曲惜珊默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他是快死了。”   冷淡的语调顺着抽搐的信号传入了苏铭炫的耳朵 里。   正如突矢冷箭,不偏不倚就插在了他的耳膜中央,然后哧溜一下又从另一只耳朵穿出,大脑瞬间就飕飕灌风了。   时间在这一刹那静止了下来,如果苏铭炫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一定是幻觉,甚至他觉得出现在电话那头的人,就是一个幻觉。   他滞了三秒钟,待反应过来对面是谁的时候,那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求生欲立刻砰然而出。   “……嫂子,这馊主意我出的,不管裴总的事,你别跟他闹,有什么气冲我来。”   还挺仗义。   曲惜珊笑道:“小苏总,早上好呀。”   声音软甜,然而这句话的语调听上去,却无异于——小苏总,一路走好。   苏铭炫正想再说点什么挽救一下,哪知曲惜珊直接就挂断了电话,连个机会都没给过。   挂了电话没多久,曲惜珊正准备回自己房间,就见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裴知谨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脸上的燥红消减了不少,只是嘴唇的干涸和微迷的眼神还透露着他的烧没有全退。   闻着那股淡淡的烟味,曲惜珊不用想就知道他刚才去干什么了。   烧都没退,就耐不住烟瘾一大早跑出去吹凉风抽烟了!   不懂就问,他是不是很享受发着高烧躺在床上被人伺候啊?   既然如此,他直接瘫痪了多好!   “醒了?”   裴知谨笑了笑,便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他在甲板上想了许久,晾着她,对他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他快步上前,正伸开双臂准备将她拥入怀中,就见她忽地往下一躲,径直绕过了他,“没醒,我梦游呢。”   裴知谨愣在了那。   他只抽了一根烟的功夫,怎么局面又发生了逆转?   你推我还。   这玩的是太极吗?   他阖上眼,双手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夜里的温存太过于真实,那种被软绵绵的撒娇所包裹的心登时就开始作祟。   刚才她的冷淡态度,是自己看错了。   然而一睁眼,转身看去,她依然平淡如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   沉默了片刻,曲惜珊一言不发地端来一杯热水,又拿过床头柜的那板药片递给他道:“你忘了?早上两片。”   裴知谨微怔,他接过药,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曲惜珊耸耸肩,“没怎么啊。”   她说得极其轻松,还顺带抿了一下嘴,对他亲昵地眨了眨眼睛。   见她笑了,裴知谨虽然有些疑惑她的态度转变,但浑身乏力的感觉让他实在提 不起劲再去琢磨。   他轻笑道:“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一夜相守,夜晚的拥臂而睡,罕见的低声央求。   他确定,她还有话对他说。   有可能是心动,有可能是喜欢。   曲惜珊抬头看了他片刻,男人眼眸深邃,正如窗外的那片大海深不可测。   她嘴角微微一扬,一个字一个字道:“大郎,该吃药了。”   说完,她抱着手臂就走出了房间,连个正眼都没给过他。 第41章 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曲惜珊将门反锁起来, 坐在床边的地上,把自己蜷成一团。   面前是一面落地镜,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头发有些凌乱,脸色有些泛红,两只眼睛也熬得跟熊猫差不多。   一切太过于真实, 又太过于虚幻。   两个人就像是玩拉锯战一样,你来我往。   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晾着她?   她是件衣服吗需要晾着?   等她觉得自己凉透了,他是不是也该换衣服了?   明明还没有实质关系的确立, 却已经在用男女关系彼此制衡。   裴知谨,你以为我真的很喜欢跟你玩暧昧吗?   曲惜珊怎么也忍不下心中的委屈, 被人家发小哥们说道一番, 就这么当衣服一样晾起来, 果然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她想了想, 拿起手机给饶书馨吐槽了一番。   ——看看,裴知谨背后的军师, 如此睿谋神断,倒退一千八百年都没司马懿什么事儿。   饶书馨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在一艘行驶在长崎-江城-新加坡航线的邮轮上。   面前坐着的“病人”, 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苏铭炫捂着脑袋道:“饶医生,我真的头疼。”   饶书馨接过他的船卡,在电脑里记录着病例, 头都不抬道:“你不是头疼。”   “我怎么不是头疼了?”   “你是蛋疼。”   “……”   她将血压仪和听诊器挂回墙上,沉声道:“小苏总,你很闲吗?不是头疼就是脑热,全船2173个客人加起来都没你跑医务室跑得勤快。”   苏铭炫眨了眨眼, “我买的是全程航线啊,二十一天,一天不少。医生姐姐,你总不能赶客人下船吧?”   饶书馨拍了拍桌子,“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就喊保安了。”   苏铭炫懵了懵,“饶医生,你这穿上白大褂之后,怎么和平常不大一样了?”   饶书馨冷冷看着他:“不一样吗?不一样你就把我晾一边好了,正好我也不想看到你。”   苏铭炫怔了几秒,忽地一笑,清了清嗓子道:“女人再怎么任性,男人也不能把她晾一边吧?那样的话,太不是东西了。”   饶书馨一听,挑眉笑了笑,“你也知道你不是个东西啊?”   她站起身来,拿起电话就准备喊保安。   苏铭炫赶紧出了医务室, “我走我走,你别生……”   话还没说完,医务室的门就被“砰”地一声关上了。   苏铭炫靠在门外,总觉得饶书馨话中有话,却又探不出个究竟。   忖度再三,回想起一大早的那个电话,他忽地就明白了过来。   他懊悔地捶了捶胸口,给自己的那位难兄难弟发了条消息。   【苏铭炫】:早上的电话,是嫂子接的。   “…………”   裴知谨看着苏铭炫的信息,再查看了一下通话记录,一秒顿悟。   苏铭炫这种纸包不住火的性格,十有八|九是打电话来邀功请赏的!   他紧紧握住了手机,手中的劲愈渐加大。   而一旁放着曲惜珊亲手递过来的那两片退烧药,真就他妈的跟砒|霜似的。   压下怒火后,他直接给世梦号的客舱总经理打了个电话,“苏铭炫的船卡,解除一切信用卡关联,除了自助餐厅,全部禁止消费。”   想在他的邮轮上追女人?   等他哄完自己的女人再说吧!   裴知谨放下手机,走到曲惜珊房间门口,犹豫了片刻,敲了敲门,“曲惜珊?”   “……”   不出所料地没有回应。   他沉了口气,将语调放得极缓,“你听我解释……”   “……”   依然毫无反应。   角色的调换,场景的重现。   裴知谨都不知道自己这两天来来回回在干什么。   他试探性地去拧了一下门把手,却发现锁上了。   自己好歹还给她留个门呢,她倒好,直接反锁了,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退一步黄泉路上冷,忍一时断头台上见。   挫败感永不缺席。   -   游艇在中午时分停靠在了泛沙岛的码头。   一上午过去了,曲惜珊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不仅梳洗打扮了一番,还极其开心地下船在沙滩上晒起了太阳。   晒完太阳,又去岛上的椰树餐厅吃了个菠萝饭,顺便在小红书上打了个卡。   玩了大半天下来,自拍照无数,踩点打卡无数,而身边的男人,除了付钱的时候需要一下,其余时间就跟空气差不多。   晚上回到游艇,曲惜珊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走出来。   见裴知谨正坐在面前的沙发上,不紧不慢地翻看着杂志,不由怒道:“你进来干什么?”   裴知谨放下杂志,笑了笑,“这是我的游艇。”   曲惜珊把毛巾扔在台子上,抱着手臂道:“那开酒店的是不是也可以随便出入客人的房间了?”   裴知谨一愣,他捏了捏眉骨,有些疲惫地沉声道:“别跟我闹了,好吗?”   曲惜珊默了会儿,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我没跟你闹啊,我今天玩得挺 开心的,刷的还是你的卡呢,等回去我就做面锦旗送到世洋大楼,亲自给你挂墙上。”   她说完,眨了眨眼睛,然后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说道:“我要睡觉了。”   裴知谨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翻转旋覆,盖子和机体相接触发出“哒哒”的声音,在整个卧室里穿透回荡。   见他纹丝不动,曲惜珊转了个身看着他,又重复了一边,“我要睡觉了。”   “好。”   他垂眸应道。   几秒钟后,他将打火机放在桌边,起身走到床边。   看他走过来,曲惜珊警惕道:“你干什么?”   裴知谨看了她片刻,俯下身来,说道:“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   曲惜珊一愣。   这人是不是思维格外跳跃啊?   她说的是她要睡觉了,言外之意就是“你出去”,他是怎么把这句话理解成为“留下来陪她”的?   见她没有反应,裴知谨倏地弯腰附身贴来,然后手肘撑在她头部两侧,淡然凝视着她。   炽热的呼吸扑在眼睫上,酥酥麻麻。   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却又即刻舒展开来。   曲惜珊睁圆了眼睛,双手立刻将被子拉高,几乎挡得只剩下眼睛。   距离的缩紧就像是血液瞬间受到了挤压,轰地一下就滚簇到了大脑,然后开始迸发,开始漫延……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勾起一丝缠绕在指尖,放低了声线道:“还生我气吗?”   她提了一口气,闷声道:“我为什么要跟你生气?你是我什么人啊?”   “你知道我想是你什么人。”   “可是我不想你成为我的什么人。”   “为什么?”   “我怕被晾着。”   “……”   裴知谨忽地语塞,他垂了垂眼,将情绪一丝一丝地溶解进眼眸,“对不起。”   也许是话语之间的试探,也许又是不经意间的摸索。   说过这三个字之后,没有准备好的思维悄然就断了层,两个人陷入了一段冗长的沉默。   良久,他缓缓抬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浑身发烫酸乏,头疼的感觉愈渐强烈。   他转身走到门口,将灯关好,便把门带上,径直离去。   漆黑的夜里,透过柔纱的窗帘,远离光污染的繁华都市,隐约可见漂浮在天空的繁星闪烁。   月光皎皎,洒在窗台上,宛若镀上了一层银霜,恍目又朦胧。   曲惜珊蜷缩在被子里。   虽然他已经离开了很久,但男人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尖,弥漫在整个卧室里。   她捏了捏拳。   反复的试探,反复的磨合,却跟啮合不上的齿轮一样,永远合不到一起。   有可能,他们真的不合适?   -   因为裴知谨高烧的反复,游艇在第三天的傍晚便回到了滨 城鲸落湾码头。   待上了车,司机也没料到怎么两三天的功夫,裴总就带着一身病态回来了。   他有些懵神地看着后座,看着满面燥红的男人,看着那位还不知道怎么称呼的曲小姐,小心问道:“曲小姐,去哪?”   “医院。”   司机一愣,“医院?”   裴知谨捏了捏眉骨,难以压下的体温正逐渐攀升,他沉声道:“先送她回家。”   曲惜珊道:“去医院。”   两口不一,司机犹豫了一下,问道:“裴总?……”   曲惜珊急促道:“别听他的,我说去医院就去医院。”   这司机是临时工吗?再怎么蠢也该知道发高烧应该去哪吧?   怎么还要问问问,问个没完。   裴知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眉头深蹙,低沉道:“你先回家。”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补充道:“我有私人医生。”   曲惜珊:“………………”   好吧,有钱人的快乐她果然想不到。   -   待送完曲惜珊,裴知谨本想回自己在鲸落湾的公寓,但毕竟曲惜珊的家离莱茵海岸很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回家。   莱茵海岸的别墅灯火通明,叶念珍和裴复礼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到儿子忽然回来了,还带着一身的疲惫,叶念珍愣了愣,不由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他。   “这是怎么了?这么累?”   裴知谨摆了摆手,将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倒了杯水道:“没什么,回来睡个觉,明天我就回公寓。”   裴复礼沉声问道:“你还知道回来睡觉啊?这几天睡到哪个温柔乡里去了?以前还能每周末都回来一趟,现在我见你一面是不是要提前预约啊?”   他余光一瞥,忽见老婆看儿子的神色不对,不由将电视机声音关小,转过头来多看了两眼。   虽然裴知谨有意识的躲闪,但终逃不过亲妈眼的敏锐。   叶念珍趁他不注意,伸手一探额温,下一秒几乎要跳起来了,“臭小子!你怎么发那么高的烧?”   她说完,赶紧对保姆说,“快请沈医生来。”   裴知谨绕开她,一边看手机一边随口道:“睡一觉就好了,用不着请沈医生来。”   叶念珍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扔在了一边,催促保姆道:“快去。”   拗不过二老,待医生来了之后,仔细询问了一下,便开了抗生素输液退烧。   叶念珍看着裴知谨那一脸的燥红疲惫,冷声道:“你刚说是受凉?你这两天去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他捏了捏眉心,“出海了。”   裴复礼挑眉问道:“出海?开着那艘帆动力游艇?你一个人?”   “……”裴知谨默了默。   真要说 一个人,他自己恐怕都不信。   他承认:“两个人。”   话音刚落,叶念珍神色一转,扬了扬眉毛就扶着沙发沿坐了下去,“和齐院士的外孙女?”   裴复礼闻言,诧异道:“齐老爷子的外孙女?曲峰凌的女儿?”   叶念珍接着问道:“在一起了?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裴复礼沉下脸来,问叶念珍:“你不知道?”   叶念珍一愣,“我怎么会知道?我当年都怀孕了你爸妈还不知道呢。”   裴复礼长咳一声,敲了敲沙发扶手,眉头紧蹙,“别扯远了……”   三人之间的温度急转而下。   裴复礼清了清嗓子,问道:   “你小子该不会没给人家名分吧?”   “我警告你,你玩天玩地我没意见。”   “但那是齐院士的外孙女,曲教授留在世上唯一的女儿,你要是……”   “别乱想了,我跟她是正常关系。”   裴知谨听得头疼欲裂。   “那就好……”   “那你到底怎么受凉的?”   “我跟她……”裴知谨沉了沉气,“在甲板上发生了一点意外。”   他说完,阖上眼按了按太阳穴。   叶念珍和裴复礼互相看了一眼。   甲板上?   一男一女?   发生了意外?   “……”   哎哟喂,这得是怎样一场意外才能让一个血气方盛的男人感冒发烧?   待将这句话反复揉碎了消化之后,夫妻俩仓促地将视线转移开。   现在的年轻人,花样也太多了吧?   就……   怎么说呢?   沉默了片刻,裴复礼清了清嗓子,“年轻人发生点意外很正常,但是甲板上……”   “注意安全,别太刺激了。”   -   夜色浓郁,月光微明。   海风轻轻吹在棕榈树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曲惜珊屈膝坐在床上,拿着手机看了无数遍微信消息,然而两个小时前发去的消息,依然没有任何回复。   【曲惜珊】:看医生了吗?   【曲惜珊】:烧退了吗?   等了许久,等到星星都困乏了,等到月色都染了一层霜雾,对面终于回复了消息。   【裴知谨】:输了液,退烧了。   曲惜珊赶紧回复。   【曲惜珊】:有人照顾你吗?   【曲惜珊】:你是不是住在鲸落湾的悦海名人公馆?   没来由的向往和青睐就此萌生,她迫不及待地穿起衣服。   正准备预约网约车,就见对面回复了过来。   【裴知谨】:我在莱茵海岸。   【裴知谨】:我父母家。   曲惜珊手中一顿,她将外套搁置在一边,慢吞吞打了个“喔”字。   刚发出去,她忽地就想到了什么。   【曲惜珊】:那你父母知道你生病了吗?   【裴知谨】:嗯。   曲惜珊手机差点没拿稳。   毕竟 这次裴知谨是开着那艘全世界屈指可数的帆动力游艇出海,一旦裴家要查他到底怎么生病的,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行。   惶然丛生,她犹豫了片刻,低头打着字。   【曲惜珊】:他们肯定知道是因为我吧?   【裴知谨】:是。   凉了……   一瓢大水淋透世洋之心的总裁。   这丰功伟绩简直能载入史册了。   正踌躇着怎么回复,裴知谨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裴知谨】:你放心,虽然与你有关,但我揽到自己身上了,他们不会去深究什么的。   曲惜珊愣了愣。   他揽到自己身上了?   【曲惜珊】:你怎么说的?   冬泳?   海钓?   水上摩托?   那也不至于发高烧啊……   反复推敲没有结论,曲惜珊将手机放在膝盖上,正捶了捶肩胛骨,手机消息“嘀咚”一响。   她垂眼看去。   【裴知谨】:野战。 第42章 想吃你。   年底的假期转瞬而过。   元旦的第一天, 第一缕曙光,寄托着重新开启的希望。   从游艇回来之后,曲惜珊就发现她和裴知谨之间, 好像忽然有了一些隔阂。   虽然微信消息一刻不断,但大多都是例行公事的晨昏定省,甚至有的时候连晨昏定省都没有。   说不上来的若即若离, 就像难挨的瓶颈期,只差一个突破。   总之,感情这种事情, 没有人能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只能任其自由发育、盲目摸索。   双方似乎都在等, 等一个契机。   这日正中午, 曲惜珊陪着齐容萍在厨房里包饺子, 母女俩围着桌子东拉西扯聊了几句,满满一桌的饺子, 还未下锅,就迎来了新年的第一个客人。   齐容萍几十年的老闺蜜, 钟阿姨。   饭桌上,钟阿姨频频打量着曲惜珊,喜欢这种心理是藏不住的, 尤其是对漂亮女孩。   钟阿姨问道:“容萍啊,珊珊有男朋友了吗?”   “……”   曲惜珊一愣,筷子上的饺子“嘣咚”掉进了醋碟里。   暂且先不说她和裴知谨到底是什么关系, 纵使是还没有关系,但是这种问题放在这种场合,并且由一个老阿姨说出来,那就是给你介绍对象的前奏。   她清了清嗓子, 正想蒙混过去,齐容萍果断说:“没有。”   “……”曲惜珊拿胳膊肘捣了捣齐容萍,“妈,我……”   您忘了之前堵在家门口的那辆布灵布灵的加长版宾利了吗?   钟阿姨眼眸转动,立刻说:“我儿子今年二十七,做IT的。”   来了来了,主角出场了。   齐容萍一边添酱油一边说:“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记得黄迁还是南城大学毕业的呢,温文尔雅、言谈谦慎。咱们珊珊就喜欢搞IT的,实在。”   不等钟阿姨接话,曲惜珊赶忙道:“钟阿姨,我最近比较忙,所以暂时在感情方面没有什么想法 。”   没想法。   除了裴知谨。   她说完,抿着嘴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妈。   齐容萍冷冷斜睨她,面上表情分明在说:编,继续编。   钟阿姨全当她是害羞,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岁数,不说结婚,总要谈个恋爱吧。   她笑眯眯道:“我们黄迁今年上半年刚买了房,不说有多大吧,但也是个温馨的二室一厅,而且是他自己买的,没有靠我们。”   齐容萍听了,头发丝儿都要笑了,“现在的这帮孩子太多啃老族了,我就喜欢黄迁这样自立的男孩子。”   “瞧你说的。”钟阿姨瘪着嘴,掩不住笑意,“我们本想出钱的,但是这孩子吧,确实太要强了,自己也努力,不肯花我们的钱。”   这年头连大妈们都会凡尔赛了。   还有什么听不懂的?   “是啊,不像那些富二代富三代什么的,花父母的,吃父母的,骄奢淫逸,不干实事。”   齐容萍说着,挑眉示意了一下曲惜珊:“你说是吧?珊珊?”   老妈的意思简单明了、指向清晰,说的是谁再明显不过。   曲惜珊闷闷戳着碗里的饺子,只觉得饺子馅里浮现出裴知谨,碗里也浮现出裴知谨,甚至连醋碟里也是他。   虽说裴知谨确实是借靠了家族的跳板,但是这几年他自己手里的项目无一不成功,难道就这么选择性忽略吗?   “那就两人先见个面吃个饭?”   钟阿姨笑得粲然,根本没有注意到曲惜珊的不自然,“珊珊,给阿姨个面子?”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也没有说不的权利了。   “……呃,好吧。”   曲惜珊窘迫地点点头,大不了先把这顿饭混过去再说了。   见她勉勉强强,钟阿姨倒觉得她是太过于害羞,不由更加主动。   她直接要了曲惜珊的微信二维码,发给自己的儿子,让他立刻加上。   加完了微信,钟阿姨又觉得不够,干脆一条龙服务,操办代劳订了一家餐厅,让两人明天中午就见面。   曲惜珊蜷了蜷手掌,只觉得有些烦躁,“钟阿姨,要不我们先在微信里聊几句再说吧……”   钟阿姨眨着眼说道:“这网络上聊,哪有面对面聊能更能让彼此多加了解呢?我们黄迁不说有多帅,但也是玉树临风啊。”   “来,珊珊。”她说着,拿出手机,翻了一张照片出来,“你看,阿姨没骗你吧?”   曲惜珊尴尬地笑了笑,硬着头皮凑上去看了一眼。   “………………”   阿姨,您可能对“玉树临风”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   翌日中午,曲惜珊来到钟阿姨预订的餐厅。   服务员领着她来到靠窗的一个座位,因为黄迁还没有来,便先要了一杯温水。   等了一会儿,便见对面忽地站了一个人。   曲惜珊抬眼看去,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消瘦男人问道:“请问是曲惜珊吗?”   曲惜珊赶紧起身点点头。   站起来的时候,粗略 估计,这男人估计就比她高两厘米。   好一个玉树临风。   “我叫黄迁。”   他声音极虚,仿佛吊着一口气。   “我妈生我的时候,正好拆迁。”   “……”   曲惜珊尴尬笑了笑,“听钟阿姨说过。”   两个人互相介绍了一番,随便点了几道菜,便开始长达N分钟的沉默。   曲惜珊正想着如何委婉地表示她是被迫来的,就听黄迁说道:“其实我是被逼来的。”   曲惜珊一愣。   哎哟,那敢情好,赶紧吃饭,吃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也是,而且我已经有……”   不等她说完,黄迁打量了她一眼,打断道:“说实话你长得挺漂亮的。”   “……”曲惜珊嘴角微微一抽,说道:“谢谢夸奖。”   黄迁抬手推了推眼镜,消瘦的脸庞满是熬夜之后所遗留的沧海风霜。   尤其是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和深深的眼袋,如果不是码代码所压榨剥削出来的剩余价值,那就是在深夜潜心钻研所干熬出来的强撸灰飞烟灭。   他目光游走一番,在某处定格几秒钟后,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是B吧?”   “……”   闻言,曲惜珊忽地一滞,待反应过来这个B指代什么的时候,她表情瞬间就沉了下来。   但想到钟阿姨也是老妈几十年的闺蜜了,这天大的面子该给还是要给。   她沉了沉气,磨着后槽牙说道:“黄先生观察力很好啊。”   黄迁笑道:“我们码农就是善于找错,发现不足之处……”   曲惜珊遽然就怔住了。   等等等……   不足之处?   如果B就是不足之处了,那他这个一米六几的男人身高是不是就是残障人士了?   她垂下眼,拿出手机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录音键。   ——齐女士,听听,这就是你说的温文尔雅、言谈谦慎。   整个就一四海之内皆你妈的猥琐男!   见她表情有些不自然,黄迁喝了口水,声线漂浮地继续道:“不过没关系,B也不是问题,现在整容技术那么发达……”   曲惜珊“砰”地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水杯,“黄先生,你什么意思?”   黄迁抬眼看了一眼她,满是痴妄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纵欲的痕迹。   他解释道:“毕竟以后要长期在一起,女为悦己者容嘛……”   女为悦己者容???   不是,他哪只眼睛看出来她悦他了???   如果不是巴黎圣母院已经烧了,他可真应该去报名敲钟啊!   黄迁自顾自道:“我对外貌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理解……”   他一顿,赶紧补充:   “你放心,我年薪40万,还有五险一金。”   “你不用上班,我养你。”   “每个月你有五百的零花,不够可以跟我申请。”   “我要求也不多……”   “家务你得全包,做菜要多样化,最好是三菜一汤,每顿不要重样。”   “结婚第一年要生孩子,一定要有个男孩,我们黄家九代单传。”   “婚后要跟我妈和平共处,不能 惹她老人家生气,我很爱我妈,我妈养我不容易。”   “我是单亲家庭,这么多年,我和我妈相依为命,从小我就知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他说着,哽咽了一下,还抹了抹眼泪。   “……”   看着黄迁能喜提奥斯卡小金人的精湛演技,曲惜珊表示惊、呆、了!   她怔怔看着他,如果此时此刻有什么词能表达出她内心的想法,那就只剩下“卧槽”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种人当年是如何被南城大学录取的?   江苏省高考不是很难很变态吗?   葛军就没用丧心病狂的数学填空题把这个猥琐的直男癌患者给淘汰掉吗?!   黄迁动情声色的表演不由引来不远处一桌男女的注意。   周元听到一声轻轻的抽泣声,侧头看去,待看见曲惜珊正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差点掉下桌子。   对面的妹子踢了他一脚,“看什么呢?见到漂亮女人就跟只发情的母鹅一样。”   周元不耐烦地挥挥手,“别吵。”   曲惜珊在和一个男人吃饭?   还把人家给惹哭了?   哎哟喂,这得是说了什么绝情的话啊!   他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裴知谨。   【周元】:裴总,这是你心爱的女人吗?   发完消息,周元收起手机,眯了眯眼睛对妹子道:“我哥们的女人,一会儿有好戏看了。”   这边的照片已经发了出去,那边还在稀稀拉拉吐苦水。   黄迁七零八落地说完,只觉得自己把“励志少年身世苦,奋发向上读书强”这个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还顺带来了句:“虽然你不是很完美,但我们可以交往试试。”   “不用了。”   曲惜珊想都不想就接道:“我这么不完美,攀不上你这么完美的人。”   她说完,拿起包正准备起身走人,黄迁赶紧道:“怎么了?不是,哪……哪不满意了?”   曲惜珊沉了口气,“我说了我是被逼来的,应付应付就行了,而且我有喜欢的男人了。”   黄迁呆滞了片刻,说道:“没事啊,你喜欢人家不代表人家喜欢你啊。”   “……”   不等她说话,黄迁往前探了探,又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有我这么优秀吗?”   “……”曲惜珊微微张了张干涸的嘴唇。   所以说,国家怎么就没拿他这张脸去研究防弹衣呢???   他们科研人员真的很需要这种极具代表性的超高分子量聚乙烯材料啊!!!   她想了想,垂眼问道:“世洋之心知道吧?”   世洋之心这种级别的集团谁不知道,黄迁点点头:“就在我们公司旁边啊。”   曲惜珊抿了抿唇角,抱着手臂一本正经道:“我喜欢他们总裁那样的。”   话音刚落,黄迁顿了两秒钟,噗嗤一声道:“你真幽默,我还喜欢柳岩呢。”   “……”   脑细胞要死绝了。   曲惜珊“哦”了一声,然后极力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咸不淡道:“那就祝你早日追到柳岩,开启你人生的新篇章。”   说完,她正准备拿手机付钱,就见裴知谨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裴知谨】:出来,我在门口。   她一怔,下意识地往店内的门口看去,见没有人,又转向窗外。   一辆深蓝色的帕加尼风神停在餐厅门口的路边。   而那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倚在车门上,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的银色打火机。   男人眉眼中的深邃已趋近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几日不见,愈渐陌生。   曲惜珊赶紧说道:“我有急事,先走了。”   黄迁愣了愣,不由伸手拦住她,“不是,怎么就走了?这顿虽然你没吃,但至少付一半吧?”   曲惜珊挥开他的手,直接从包里拿出几张现金拍在桌上,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跑去。   黄迁懵了一下,看着一桌子没动的饭菜和现金,立刻就转头往窗外看去。   只见曲惜珊径直奔向一个高大的男人。   而那男人靠着的,居然是一辆限量版的帕加尼风神!   这辆车,全滨城只有一个人有!   黄迁呆滞了两秒,慌忙拿出手机搜了一下世洋之心总裁的照片。   待他举起手机和不远处男人相对比的时候,整个人倒抽一口气。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   咻——还在。   -   曲惜珊一步不停地跑向门口的男人。   她驻步在前,看着他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眸,窘迫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条路是滨城一条比较繁华的商业街。   裴知谨的车本来就夺人眼球,再加上他不凡的样貌气质,原本已经有几个蠢蠢欲动的女孩子拿着手机准备上来要微信了,见到曲惜珊跑了过来,赶紧装作路过,掉头就走。   裴知谨没有立刻回话,只淡淡看了她几秒,然后抬了抬下巴,“上车。”   鸥翼车门从两侧缓缓往上展开。   曲惜珊坐上车,系好安全带。   待车子开上主路之后,她默了默,说道:“那个……我刚才……”   裴知谨侧脸问道:“饿吗?”   曲惜珊愣住,她深吸一口气,干巴巴地说道,“我是来应付相亲的。”   “那是我妈朋友的儿子。”   “他妈妈尚早就订好了餐厅。”   “我没看上他。”   “我也不可能看上他。”   “简直有病。”   “就一病入膏肓的猥琐男。”   “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他说我……”   “曲惜珊。”   裴知谨打断她。   “……啊?”   “我没问你这个。”   曲惜珊将将拉回思绪,绕了绕手指,低声道:“哦……有点饿。”   她一口没吃还倒贴了几百块钱啊!!!   简直饥寒交迫,又亏又饿!!!   裴知谨看了她一眼,“想吃什么?”   车子开上了沿海的一条小路,海风顺着车窗缝隙吹了进来,原本的凉意吹在脸颊上 ,却莫名地有些发烫。   也许是契机找到了。   也许是这几天想了很多。   也许是和刚才的黄迁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极度的思念和依赖怦然而来。   曲惜珊侧过身,认真看着他,然后轻轻往他搭在换挡杆的手臂上一靠,捏了捏他上臂绷紧的肌肉,小声道:   “想、吃、你。” 第43章 谈恋爱就要有谈恋爱的样……   这些天的彼来我往、分分离离, 裴知谨好像已经习惯了,又好像坦然接受了。   似乎是根本没有预料到曲惜珊会对他做出情侣之间才有的举动,他心中忽地一颤, 把着方向盘的左手不由收紧了三分。   “别闹。”   “我没闹。”   曲惜珊贴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好整以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 又继续道:“真的,一口一口的那种。”   “……”   面对突如其来的亲密,裴知谨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接错人了。   但是这张脸, 对他来说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梦里见过无数次, 现实里更是熟知于心。   所以这个想法即刻就被排除了。   他蹙眉问道:“你喝酒了?”   曲惜珊愣了愣, 靠在他手臂上的脑袋微微一抬, 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   裴知谨:“变化有点大。”   曲惜珊:“大吗?”   虽然他知道曲惜珊只是在用这种举动来解释刚才餐厅的一幕,但是他本意并非如此, 甚至,他根本不在意那个男人是谁。   他淡淡说道:“我什么都没问, 不用刻意来讨好我。”   讨好?   在他眼中,这就是讨好吗?   如果她真的想讨好,早在江城“江南”号下水仪式的时候, 她就出现在隔壁的那间总统套房了!   曲惜珊想了想,放低了声量喃喃道:“裴知谨,你以为我很喜欢跟你玩暧昧吗?”   “这么说你不喜欢?”   “对。”   “那你抱着我胳膊干什么?”   “……”   曲惜珊愣怔片刻, 抱着他胳膊的手稍稍一松。   “你不懂我的意思吗?”   吊着男人的胳膊撒娇,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还要说得多明白他才能懂?   裴知谨目光扫了过来,又抬了抬有些酥麻的手臂, 没什么表情地说道:“不是很懂。”   “要不你再多说几句?”   “我思维比较慢。”   “尤其是面对女人。”   曲惜珊转了转眼珠,无趣地松开他,然后拂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   “听不懂拉倒。”   “……”   几分钟后,车子停靠在一家海边餐厅的门口。   裴知谨指了指门外的一排桌子,问道:“坐外面?”   曲惜珊解开安全带,“好。”   入座点完餐后,裴知谨拿出打火机,在指间熟稔地玩弄翻转了几下。   他抬眼道:“介意吗?”   曲惜珊赶紧 摇摇头。   我说介意你就不抽了吗?   可拉倒吧。   他烟瘾其实不大,只是遇到一些心烦心慌的事情时,需要一点尼古丁的致幻来麻痹一下神经元。   此时此刻自然不是心烦,那就只剩下心慌。   裴知谨自己也承认,曲惜珊刚才的亲昵举动,确实让他心慌了。   烟雾缭绕中,伴着面前柠檬水的清香淡雅,薄荷叶的冰凉入喉,他掀了掀眼皮,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她眉头紧蹙,正抱着手机。   “怎么了?”   他弹了弹烟灰,压着声音问道。   曲惜珊打完字,将手机推过来,“我妈。”   【母后】:珊珊,钟阿姨的儿子怎么样?   然后是她自己发的一段长长的语音。   不等他询问,她点开语音,随之而来的是曲惜珊的声音和一个极度虚靡的男人声音。   心慌变成了心烦。   裴知谨偏过头,蹙了蹙眉。   他抬手,随意搭在黑色欧式风格的围栏上。   语音不长,但也基本上录了个全。   他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串的烟圈,滚了滚喉结,“没了?”   曲惜珊挺直了腰背,认认真真道:“没了。”   “你觉得我还能聊得下去吗?”   “所以我还没看到你来的时候就想走了。”   “看到你来的时候我跑得比博尔特还快。”   她眨了眨眼:“我一秒都待不下去。”   然后又趴在桌子上,掀起眼帘看着他,“真的。”   看她说了那么多,裴知谨淡然听着,却一言不发。   他眼神逡巡,游离在她的脸上的同时,将那段录音往前滑了几秒。   ——“我说了我是被逼来的,应付应付就行了,而且我有喜欢的男人了。”   ——“世洋之心知道吧?”   ——“我喜欢他们总裁那样的。”   “……”   曲惜珊顿时僵住。   她憋着气,抠了抠圆桌上的小凹痕,不让自己慌乱,“这个……那个……”   “你的关注点,好像不大对吧?……”   裴知谨眯了眯眼睛,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手指一滑,直接删掉了这段语音。   “……?”   曲惜珊疑惑地抬眼看着他,不明所以。   似乎是抽完烟之后有一种大彻大悟的觉醒感,又或者是有一种笃定的心理在作祟。   裴知谨往前微微一探。   “抱歉,不小心删了。”   曲惜珊愣住,“……”   她应该说没关系吗?   还是应该问问为什么?   见她双眼发滞,他一边解开袖口的扣子,一边说道:“所以刚才那段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   阴谋。   狡计。   套路。   还说得云淡风轻、张力自持。   说完跟没事人一样,表情平静得就等着嗷嗷待哺、张口喂饭了。   曲惜珊抿了抿唇,一把拿回手机,“没听清算了,好话不说第二遍 ,想听的话你找别人说吧。”   裴知谨忽地握住她伸过来的手。   她缩了缩,没缩回来,象征性地瞪了他一眼。   “曲惜珊,那是说给别人听的。”   言外之意就是他要亲耳听到才算数。   滨城冬天不算冷,但选择坐在室外的人也不多。   没有熙熙攘攘的喧哗声,此时二人之间更加静谧。   所以这种尴尬还是恣意凌乱的。   曲惜珊抬眼瞥了他一下,鼓了鼓嘴,正酝酿着怎么说出口,服务员就端着菜来了。   “女士,您的芝士浓酱拌意面。”   “先生,您的意式番茄浓汤通心粉。”   一中午什么都没吃,还被个直男癌晚期气得半死,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曲惜珊赶紧拿起刀叉,头也不抬地就把嘴塞得满满的。   本想着能逃过此劫,敷衍过去,结果对面的男人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急,吃完了再说。”   “……”   你怎么就粘上了呢。   -   吃完饭,裴知谨往车子那边看了一眼,示意了一下。   曲惜珊擦了擦手,摇摇头,“不回家。”   回家看齐女士表演祥林嫂吗?   他愣住,没有想到她会直截了当选择不回家。   “去哪?”   “随便。”   “没有这个地方。”   曲惜珊想了想,“那就,海边?”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沙滩,一群半大的孩子在那打沙滩排球,很是热闹。   下一秒,裴知谨就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从桌上捞起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走吧。”   “……?”   曲惜珊心底一颤。   他牵起自己的手,没有一丝一毫局促窘迫,就好像是日久岁深的情侣,自然又从容。   见她愣怔在座位上岿然不动,他垂眼看来,又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勾了勾她的手心,问道:“怎么了?”   曲惜珊几不可查地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满腹悸样的情绪站起来,然后挪开视线,随口道:“没什么,坐久了,腿麻。”   “所以呢?”裴知谨不咸不淡地问道:“要抱吗?”   “……”   她不禁一慌,抬眼看去。   眼前男人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底的笑意倏忽闪烁。   而且不经意间就被她捕捉到了。   这都回来几天了?   怎么脑回路是还在海上漂?   曲惜珊甩了甩他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她皱眉小声道:“抱你个头啊,大白天的。”   裴知谨低头笑笑,朝马路对面的沙滩扬了扬下巴。   冬日的阳光照在沙滩上,晶亮剔透。   迎面吹来的海风,腥腥黏黏,带着丝丝的咸味。   远处的海浪一层一层打在礁石上,然后冲上沙滩,勾勒出一条不规则的曲线,又退回潮浪。   关系这种东西,在悄然之间就发生了变化。   以至于在过马路的时候,面对慢吞吞而行的观光马车,裴知谨也极尽呵护地将曲惜珊揽在了怀里。   手心的温度顺着手臂沁入大脑。   男人的手不冷不热, 有着一种自持有度的张力。   不论是手指还是手心。   肌肤相亲的感觉。   不知不觉就融化在了心海深处。   “你走慢点。”   曲惜珊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扣在他的手背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回应。   裴知谨不动声色地提了提嘴角,然后顺势换了一种牵手的姿势。   十指相交。   更加亲密的牵手,曲惜珊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在这之前,他们明明有过更亲密的拥抱,甚至在床上贴身相靠,而她却在此时因为手心的温度而自乱阵脚。   海水湿润着砂石礁岩。   脚下深陷的沙滩留下一个一个的脚印。   曲惜珊忽然想到了什么,往前一步顿在他面前,认真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家餐厅的?”   “……”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及这个,裴知谨愣怔了一下,一时间就语塞了起来。   曲惜珊眯了眯眼,见他面色不对,估摸着又是某个军师在背后搅混水。   她摊开手掌道:“手机给我。”   “怎么了?”   裴知谨将手机递给她。   曲惜珊一愣,本以为他会拒绝,就算不拒绝至少也是踌躇再三,就这么直接把手机交出来,她倒是有些始料未及了。   她犹豫了一下。   “算了,不看了。”   裴知谨垂眸凝视她。   把手机解了锁放在她手里,还顺带打开了微信界面,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想看什么?”   “呃……”曲惜珊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没什么。”   其实她也能猜到,不就是那些发小哥们吗?   那家餐厅也还算是高档,能遇上一两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裴知谨揉了揉她的头顶,淡淡道:“周元也在。”   难怪。   果真。   如此。   曲惜珊讪讪应了一声,冷声冷气道:“你军师可真多啊,前有苏铭炫,后有周元,跟你谈恋爱是不是还得经过他们考核啊?”   裴知谨瞥了她一眼,勾起嘴角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军师真多。”   “不是这个,后面那句。”   “要他们考核啊?”   “也不是,前半句。”   “……”曲惜珊登时怔了一下。   待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睛,把表情完美地衔接好,笑道:“没别的啦。”   她说完,自顾自地转开脸去,但余光瞥见裴知谨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自己的脸上,看穿说破的眼神焦灼着就钻入了内心。   而与他十指相扣的手,也不争气地沁出了微微的汗,从头到脚那种暧昧的气息悠然而出,将她的防线一道一道击破。   裴知谨抬了抬眉梢,“没事。”   “啊?”   “反正我听到了。”   “……”   “既然如此……”   曲惜珊愣了愣:“如此什么?”   裴知谨垂眸浅笑,“谈恋爱就要有谈恋爱的样子。”   他说着,忽地低下头来。   见他 没有丝毫预兆地俯下身来,那种言不由衷的缺氧感就席卷而来。   曲惜珊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往下顿缩了两分,连勾在沙地上的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心跳快到无法自持,更无法控制地屏住了呼吸,连海风吹拂在耳畔,都没有了呼呼作响的风声,只余下淡淡的咸腥味。   无尽等待中,所期待的却没有到来。   曲惜珊悄悄睁开一条眼缝,见裴知谨正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她忽地就脸红了起来。   “你搞什么?”   裴知谨认真看着她,然后问道:“你以为我要吻你吗?”   ……???   难道不是吗?   你敢说你不想吻吗?   情绪一时间涌了上来。   瞬间被打上“自作多情”的标签,这个锅她可不背。   曲惜珊诧异地张了张嘴,憋了半天才说道:“明明你说谈恋爱就要有谈恋爱的样子啊!”   裴知谨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   “承认跟我谈恋爱了?”   “……”   曲惜珊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远处的海天一色,然后又转回来看了看面前的男人。   他双眼平静得就像那此刻风平浪静的海面,只有微风吹起丝丝波光粼粼的涟漪,倏忽有光地看着自己。   曲惜珊呆呆愣愣地看了他几秒钟,忽然就觉得“谈恋爱”这个遥不可及的词语有些凝重。   绕了那么大个圈,就是要她承认跟他谈恋爱,然后下一步的行动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进行下去了?   生活在云端的人都这么谨慎的吗?   她眨了眨眼,蜷缩的脚趾更加紧绷地贴紧了脚掌。   远处,一只白色的海鸥,盘旋着俯冲而下,在海面上掠过,勾起一道水涟,稀稀落落平添了几分晶莹。   “海鸥。”   曲惜珊指了指天上。   裴知谨抬头看去。   下一秒,她忽地踮起脚尖,一手攀住他的脖颈,一手紧紧贴着他的掌心,如海鸥掠水而过,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男人身体一震,在唇瓣离开的同时,垂眸诧异地看来。   她抿了抿唇角,“你说呢?” 第44章 为什么我们总是湿漉漉的……   单身的世界里。   忽然多了一个人。   这种感觉很微妙。   曲惜珊从车上下来之后, 都不知道是怎么迈进家门的。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得让她招架不住。   一路上她都把头靠在男人的手臂上。   那种难以割舍的粘腻感就像是蛊毒游走在心脉,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此之前, 她从来没有想过去主动亲吻一个男人。   实在太过于奇妙,又太过于真实。   要不是裴知谨说了一句“你到家了”,她可能根本不想松开他。   真的, 有毒。   回到家时,齐容萍正在煲汤。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 一直在震动。   曲惜珊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探头探脑道:“妈?”   “妈?”   “妈, 你手机在响。”   齐容萍关了火,拿着汤勺就大步走了出来。   见曲惜珊满面窘迫的样子, 打量了一眼, “你还知道回来啊?”   曲惜珊放下包和手机, 抱着齐容萍的胳膊晃了晃,指了指厨房正冒着热气的砂锅, “饿了。”   齐容萍睇了她一眼,挑眉嗤道:“怎么, 他没把你喂饱送回来吗?”   曲惜珊瘪了瘪嘴道:“我不是给您发语音了吗?”   “我一口没吃就跑了。”   “跟那种人面对面,我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钟阿姨那边没说什么吧?”   “您把她儿子那段豪言壮志发给她了吗?”   “……”   齐容萍将汤勺往碗里一置,解开围裙, 抱着手臂道:“曲惜珊,你别给我东拉西扯转移话题,你知道我说的那个‘他’是谁。”   “……”   曲惜珊怏怏转身坐在沙发上, 随便抱了个抱枕,低头道:“我们没一起吃晚饭。”   齐容萍沉了口气,问道:“说实话,你和裴知谨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可不信你们连手都没牵过。”   曲惜珊一愣。   这就……   她心虚地点点头, “牵过手。”   齐容萍皱起眉头,“那你上次还骗我?”   “我没骗您。”曲惜珊赶忙道:“今天下午才牵的,真的。”   齐容萍抿了抿嘴,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说什么了,明明知道曲惜珊说的是实话,但就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心的感觉溢在心口。   不让她学海洋生态,她学了。   不让她上科考船做科研,她上了。   不让她找这种不切实际的贵公子,她找了。   都说女儿是小棉袄。   她这件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沉默了一会儿,齐容萍满声哀哉地摇了摇头。   然后起身走到厨房,盛了一碗汤重重放在桌上,“快喝,一会儿冷了。”   正喝着汤,齐容萍的手机又急促地响起来。   她看也不看就接起来大声道:“干什么?刚才没说清楚吗?”   听筒声音很大,钟阿姨的声音也不小。   那边扯着嗓子嚷嚷道:“齐容萍!你女儿有男人了还跟我儿子相亲!你要点脸不?”   “……”   曲惜珊怔了怔。   齐容萍看了一眼曲惜珊,只觉得胸口的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今天非要发泄出来不可。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女儿的男人就是今天下午才找到的,跟你儿子相亲的时候还没有呢!”   “我告诉你钟婷,你儿子那傻缺样这辈子都找不到老婆!让我女儿隆胸,我还没劝你儿子断骨增高呢!”   “就那点小钱就想让我女儿嫁过去 伺候你一家老小啊?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哎对了,你知道我女婿是谁吗?”   她把话筒拿到嘴边,屏足了气大声道:“世洋之心的总裁裴知谨!”   齐容萍说完,直接挂断。   为保万全,又开了飞行模式。   然后一个潇洒的动作直接把手机扔进了一旁的菜篮里。   她冷笑一声,回头看来。   “你妈给力不?”   曲惜珊:“…………”   -   周一的早上,曲惜珊坐在实验室里,分析着一段声呐。   一长段的虎鲸声呐,狩猎过程中的交谈,百分之八十都是骂骂咧咧和互相指责。   她烦闷地揉了揉太阳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过了一个元旦假期,研究所的冷清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下午时分。   太阳早在微雨之中掩去了光芒。   湿滑的路面和氤氲弥漫的海面,低沉而又压抑。   云层之间往来的水上飞机,压出一道道水花,停靠在不远的码头。   按照约定,今天是海洋生态旅游项目换掉项目经理之后的第一次指导工作。   曲惜珊收拾了一下研究报告。   将一份关于反潜声纳技术的论文塞进包里,便匆匆赶往世洋之心。   -   世洋之心的行政大厅今天人倒是不多。   员工们缕缕行行,皆肃然正色。   会议室里,项目组的职员们俨面而席。   新换上来的经理是个年轻女人,干练的短发,简单的衣着,谈吐果断,雷厉风行。   “目前用来定位鲸鱼的蓝本就是反潜声呐技术。”   “不同于传统的洄游路线和天命圈运气。”   “反潜声呐技术,顾名思义就是采用了反潜战争时所使用的的声呐技术,利用鲸鱼低沉的声音进行探测。”   “……”   指导会议进行得很顺利。   女经理既沉稳又谦逊,把曲惜珊说的都录了下来。   虽说她也隐约听说过这个曲顾问和裴总之间有些男女之间的关系,但该提出意见和有不足的地方,也没有刻意地视而不见或者曲意奉承。   会议结束后,曲惜珊正准备离开,就见大厅人多了起来,甚至还有穿着邮轮制服的员工往人事部奔走。   最近“江南”号的试航结束,接下来紧锣密鼓进行的就是首航了。   毕竟是首制船,无数媒体举着摄像机等着,无数游客伸长了脖子候着,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按理说邮轮上的海乘都是走中介合同的,能来世洋总部 的基本上都是senior officer级别或者甲板部高层了。   曲惜珊正闷着头往外走,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抬眼一看,那种从云层坠机的感觉倏地就充斥在整个大脑皮层。   一瞬间,整个思维彻底空白了。   “惜珊?”   梁听洲诧异地看着她。   曲惜珊愣怔了半晌,这才匆匆环视了一下周围。   “江南”号邮轮的几个高级经理正往电梯间走去,而梁听洲和旁边的一个三副也拿着一份四个月的合同和T06客滚证。   呵……   原来是从货轮转过来的,难怪只干了三年就当上邮轮二副了。   自那次梁听洲在天台活丑了那么一幕,曲惜珊根本不敢相信能再次遇见他。   也不知道是命中有劫还是鲸落湾太小了,四个月一次的合同都困不住这个人漂浪在海上吗?怎么就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在陆地上碰见这个大渣男。   今天黄历是不是诸事不宜?   曲惜珊冷冷看了他一眼,只当不认识,抱着包就往外走。   下午的雨越来越大,雨点淅淅沥沥打在门外的棕榈树上,雨水顺着北吹的海风被送了进来,还没走到门口就濛了一脸。   梁听洲追上来,将她拦在门口,“惜珊。”   曲惜珊脚步一顿,问道:“你干什么?”   梁听洲沉声道:“你……你真和裴知谨在一起了?”   “惜珊,你知道吗?那样的人,都不是真心的。”   “我听说他好像有七八个女朋友。”   “你最好……”   曲惜珊一听,紧了紧手里的包,将几份学术报告往里塞了塞,头也不抬地说道:“我认识你吗?”   梁听洲默了一会儿,这会儿的处境着实有些沮丧又有些尴尬,虽说几年的热情早已磨灭,但是那缕年少风华的白月光确实无从可逝。   他想了想,道:“雨太大了,我送你?”   “不用。”   梁听洲又直接去抓她的手腕,“我送你回去吧,我正好路过深海所。”   原本曲惜珊正想着要不要冒雨跑出去,一听这话,几乎坚定了她的决心。   她甩开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就把文件紧紧抱在怀里,冒着雨就跑了出去。   幸好地铁站比较近,沿着路边的商铺走也不会淋得多湿。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梁听洲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居然追了出来。   脚步 在身后愈渐急促沉重,她加快了速度,只觉得身后那个死缠烂打的身影阴魂不散,简直烦透了。   脚步的声音顺着雨点和风声灌入耳中,耳膜包裹着最后一丝暖意都要趋近于冰点。   就快要跑到世洋大楼与大路的路口,身后脚步声极近,一只手忽地就紧紧抓住了她的肩。   曲惜珊心中忽地一震,那种兵临城下的崩溃心态几乎就要在顷刻间爆发一般,她扬起胳膊就挥开那只手。   “梁听洲你变态啊?!”   而转身的那一瞬间,当黑色的伞移到她的头顶,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曲惜珊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   “…………”   雨越下越大,坠落在泥泞的中央花坛,在阔大的棕榈树叶上打出哗哗的声响,把她的心境冲得七零八碎,一盘散沙似的虚无。   裴知谨朝世洋之心的大楼扬了扬下巴,“走吧。”   “啊?”曲惜珊回过神来,“去哪?”   他伸手揽住她,把她往怀里紧了紧,瞥见她浑身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心疼感顺着眼眸就漫延至全身。   “我办公室。”   “去你办公室干什么?”   裴知谨垂眸看着她,视线从她的眉眼转到鼻唇,又到脖颈和锁骨,再逐渐下探逡巡。   他眯了眯眼,淡定自若地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走光了。”   “…………”   -   披着一件男人的西装外套,再一路被裴知谨搂在怀里走进世洋之心的总部大楼,曲惜珊都能感觉到一道道惊异的目光是怎么落在自己脸上的。   心中萦绕着乱七八糟的情绪,心脏砰砰作响的同时,绯红悄然不知地爬上了脸颊。   一楼大厅的声音逐渐安静了下来,前台簇拥着几个外籍船员也慢慢放缓了语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就在路过梁听洲旁边的时候,她似乎能感觉到身边男人越过头顶的那束凛冽朔风的眼神。   与此同时,她不自主地往他怀里更贴了几分,肩上的那只手也加大了力度。   早在他们进门的时候,梁听洲就扭头看来,而两个人亲密无间的动作又在无形之中毫不留情就给了他一巴掌。   他捏了捏手里的那份世洋之心合同,只觉得太过讽刺。   -   到了办公室,裴知谨喊来一个女秘书,朝坐在沙发上的曲惜珊示意了一下,“照着 买。”   女秘书面不更色地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那内衣?”   裴知谨看了曲惜珊一眼,手指敲在桌上,浅浅摩挲了一下,然后淡淡道:“34C。”   曲惜珊正拿着毛巾擦头发,闻言一愣,待女秘书走后,她问道:“你怎么知道?”   连那个直男癌晚期的死宅男都看错了,他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走到她面前,弯下身来,双手抵住沙发,撑在她脑袋两侧,认真道:“我比别人看得都要仔细。”   “……”   这话一出,曲惜珊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明明是一句带着荤腔的性暗示语句,在这男人嘴里说出来,就像阐述一段社会事实般那么正经。   她讪讪转开话题道:“你还不如把我送回深海所公寓。”   裴知谨仔细看着她,似乎是试探她的态度一般,在凑近了几厘米之后,见她微微闭上了眼睛,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想你在这陪我。”   他说完,抬起身来走到窗户前,按了一下总控按钮,将四扇窗帘尽数拉上,整个办公室呈现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他解开领带,又松开袖口,把两个袖子挽卷上去,接着便开始解衬衣领口的扣子。   曲惜珊愣怔住,抱着靠枕的手一紧,整个人往沙发里一缩,“你干什么?这是你办公室,你不分场合的吗……”   裴知谨只解了两颗扣子,便转手拿起两个袖箍勒在上臂。   他斜睨过来,皱了皱眉,然后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想什么呢?”   曲惜珊转了转眼珠,脸上的温度逐渐漫到脖颈,红及耳根的炽热感被一丝心虚所支配。   就她现在这副样子。   她到底。   在想什么?   此时几乎是浑身湿透,这种难挨的感觉想来和裴知谨当时在游艇上也差不多了。   衣服浸透的冰冷和心底的滚烫相碰撞,却极其自然地糅合到了一起。   她喃喃道:“我在想……”   “什么?”   “因果循环。”   “……”   “风水轮流转。”   “……”   “为什么我们总是湿漉漉的?”   “……”   “不是你湿漉漉就是我湿漉漉。”   她说完眨了眨眼,将怀里的靠枕往上挪了两寸,几乎盖过了下巴。   “你说是不是?”   裴知谨有些无语地转过脸去。   想了片刻,他大步走过 来,把她怀里的抱枕一扯,伸手就去拂她湿气潮潮的头发。   曲惜珊一愣,胸前的遮挡物没了之后,她下意识地就捂住胸口。   然而她今天里衣单薄,再怎么遮挡,也挡不住凸显出来的轮廓和曲线。   淡淡的粉色隐隐绰绰起伏在白色单衣里,裴知谨眼神略略拂过,慢慢俯下身来,将她脸颊湿黏的头发细细捋到耳后。   指腹触碰在脸颊,明明一个温柔的动作,却激起一片颤栗,而正是这不经意间的反应,却让男人内心的炽热一下子就沸腾到了顶点。   摩擦的指腹,撩拨的指尖,在脸颊来回的勾索之后,逐步转向了下颌。   顺着下颌线的弧度,一路牵引往下,轻轻滑过脖颈,直到停留在锁骨。   “怎么不戴?”   男人温热的呼吸萦绕在鼻尖,淡淡的雪松气息充斥在周身。哑声而来,落在耳中,变成了冲破心房的一把钝刀,慢慢地磨着她。   曲惜珊愣愣看着眼前的男人,几乎把整个人都缩在了沙发里。   “太招摇了。”   裴知谨垂眸凝视她,“如果一条项链就是招摇的话……”   “那你刚才黏在我身上一路走进来,是什么?”   “……”   这话没法接。   见她没有回应,他也不再追问。   手指在锁骨流连了一下,又顺着脖颈往上,慢慢抚上脸颊。   极尽温柔中,曲惜珊干脆在忍受不住这种刻意撩拨之下闭上了眼睛。   微颤的睫毛,紧闭的眼睛,满面绯红的脸颊,紧紧攥在胸口的双手。   他慢慢低下头,距离在彼此的呼吸之间更加逼仄,又更加诱人。   离她的唇只差分毫之时,就听门外一阵敲门声,接着女秘书的声音通过通话器传了进来。   “裴总,衣服买好了。” 第45章 妹妹,你这样会熬死人的……   不合时宜的打断, 却让男人绷紧的神经更如冷箭离弦。   正要无所顾忌地吻下去,曲惜珊倏地回过神来,用力踢了他一脚, 往旁边一躲。   “去拿衣服。”   裴知谨偏过头看着她,眼中簇燃的一团火逐渐隐绰下去。   他嗤笑,“你躲什么?”   其实她早就有做准备, 毕竟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亲口承认喜欢的,也是她确认过的恋爱关系。   拥抱也好,接吻也好, 哪怕更深入的行为,在两个人之间, 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直直看着他, “冷。”   裴知谨凝视她, 视线滑过她的嘴唇,然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先欠着。”   他说完, 起身走到门口拿过衣服,递给她。   “你自己换?”   曲惜珊接过衣服, 看 了一眼。   一套宽松舒服的休闲装,还有一件霾蓝色的外套。   她自顾自地拿出衣服,“难道你帮我换?”   裴知谨正看着桌上一份交通运输部制定的邮轮运营统计报表, 闻言转过头来,“愿意效劳。”   曲惜珊扯着吊牌,瞥见他侧过身看着自己, 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   她憋红了脸,抱着衣服往办公室后面的卫生间快步走去。   待换完了衣服,她慢吞吞地从卫生间出来,见裴知谨正看着电脑屏幕, 紧蹙眉头,一脸阴沉,不由愣了愣。   她走到他身后,电脑屏幕上是一封全英文的邮件。   略略看了几眼,只字片语之中,看得出是一封被指控涉嫌排放超过空气污染限制的律师函。   涉案的邮轮“极光”号隶属于世洋之心旗下的东南亚C&M邮轮公司。   燃烧的燃料是含硫量为1.63%的燃料,超过了1.5%的限制。   如果指控的法庭判决下来,面临的将是一笔不菲的罚金。   曲惜珊的脚步很轻,以至于裴知谨没有察觉到她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只专注于眼前的邮件,仔细滚动着鼠标,深沉不语。   他坐下了下来,用英语打了个电话。   大致听上去是要求辩护律师以法律笼统、只针对于常规航线客船为由进行辩护,并且要求C&M邮轮公司的执行总裁和“极光”号的船长出庭。   待放下电话,他捏了捏眉心。   抬眼间,余光瞥见曲惜珊站在自己的侧后方,便伸手将她拉到面前,“晚上想吃什么?”   “……” 曲惜珊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垂眸顿了顿说道:“你要是忙的话,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裴知谨在她脸上逡巡一番,抬手关掉了电脑屏幕,然后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不忙。”   突如其来的暧昧动作,曲惜珊不由就呆滞住了。   柔软的衣服面料,轻飘飘贴在皮肤上,与之相隔的距离没有了桎梏,只剩下了两层布帛。   而她因为紧张局促,坐得偏高,胸口就贴在男人的下巴处。   温热的呼吸通过单薄的衣物沁入,变得滚烫炽热。   曲惜珊犹豫了一下,原本缩在身前的手,在几番踌躇之后,慢慢抬了起来,然后环住了男人的脖颈。   她低声问道:“这得罚多少啊?”   见她忽然问及这个,裴知谨不禁怔了下。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问道:“看得懂?”   曲惜珊赶紧摇摇头,“看不懂。”   “那你怎么知道要罚款?”   “……”   她顿了一下,“我这不算偷看商业机密吧?”   裴知谨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但见她这么严肃又谨慎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想看就看吧。”   他打开电脑屏幕,说道:“判决出来后会有公关 部的人解决。”   曲惜珊看了他一眼,勾在他脖子的手微微缩紧了几分,“那这个罚金是世洋之心总部出吗?”   裴知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紧了紧搂在她腰间的手,然后哑声道:“怎么,你想帮我出吗?”   “……”   你还真看得起我。   曲惜珊勾扯住他上臂的袖箍,问道:“你觉得我出得起吗?”   “也不是出不起。”他眯了眯眼,“二十万欧元,你那套深海所的小公寓差不多了。”   “……”   曲惜珊忽然想笑。   五个亿美金的游艇眼睛都不眨,二十万欧元对他来说确实不值一提。   那他摆出一副愁城难解的模样干什么?   她指了指电脑屏幕,低声道:“邮件上明明写的是巨额罚款。”   裴知谨勾着她衣服上的缀饰,抬眼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原来你是怕我破产啊……”   曲惜珊愣了下,眉头不由一皱。   这人脑回路是又崩在太平洋的卫星信号上了吗?   她绷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说道:“对啊,我怕你养不起我了。”   “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   “我现在觉得私人游艇都不香了。”   “我要坐航空母舰。”   “核潜艇也行。”   “……”   “我知道世洋有船坞。”   “要不你直接造一艘邮轮给我吧?”   “写上我名字的那种。”   她眨了眨眼睛,表情就跟“你买个包送我、刻上我名字吧”那么自然。   裴知谨看着她,见她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紧不慢地点点头。   “好啊,看你表现。”   “我们可以慢慢商谈。”   “关上门的那种。”   “……”   看看,多淡定,多正经。   给根杆就顺着爬了。   曲惜珊没理他,只觉得男人手中的力度逐渐加大,让她不由自主地就靠得更紧了一些。   而她原本的思绪也忽然被打乱,被他发烫的掌心紧紧箍住了腰部,一阵酥麻感袭来,整个人就瘫软了下来。   男人灼热的目光凝视着她,意识凌乱下,她干脆转过脸去,把视线挪到了别处。   裴知谨微微偏过脸,空出一只手,抬手轻轻抚过她的下颌。   “转过来,嗯?”   ——心口砰砰跳。   她垂眼,颤抖的睫毛,紧抿的双唇,无一不暗暗透露着她紧张拘诸的内心。   柔软流淌在怀里。   若是浅尝辄止,怕是食髓知味。   见她倔强着不依。   但环着他脖子的手倒是愈缠愈紧。   裴知谨低头,将脸埋入她的脖颈里。   他轻轻吐着气。   “妹妹,你这样会熬死人的……”   -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   曲惜珊长长吐了一口气,松松垮垮地就靠着沙发坐在了地板上。   手指滑过冰凉的地板,慢慢缩紧。   那种紧张窘迫的感觉久久不散,萦绕在心头,抓挠无果。   也不知道裴知谨是 中了什么邪,忽然就放过了她。   还顺带在她耳边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来日方长。”   四个字。   明晃晃道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最后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心不在焉地看着男人在那处理各种杂七杂八的文件。   程岳进来了好几次。   第一次见曲惜珊坐在一边,微微愣了一下。   说了一下适应于Excel级LNG动力邮轮的码头。   第二次见她居然还在,直接把升级扩建鲸落湾码头的批准函放在了桌上,径直走了出去。   第三次之后。   他就淡定了……   曲惜珊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这一步不走,她在裴知谨那里的底线就更退了一步。   但是一想到情侣间应该做的那些事情,她就头皮发麻,心突突跳个不停,整个胸口都发涨难捱,根本静不下心来。   但左右想想,不就是接个吻吗?   一种表达爱意的方式而已。   她还亲过那头被救援的虎鲸呢。   人家还是个青春期少男呢。   感觉……也就那样?   这样一想,就好多了。   -   最近,科考人员首次在南海发现了鲸落。   根据“深海勇士”深海载人潜水器拍摄出来的照片来看,鲸落尚处于第一个阶段。   一个完整的鲸落可以维持一个生命循环五十到一百年。   所以这次发现鲸落,其长期的观测价值不言而喻。   沿海江城和滨城的两个深海所的工作逐步趋近于白热化。   “开发”号科考船也起航在即。   为期五十天的科考,曲惜珊有些犹豫,又有些担忧。   一旦上船,就意味着会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见不到裴知谨。   所以,她找个男朋友干什么的?   摆在那望梅止渴的吗?   都说海员是最绿的职业。   那出海的科考人员,离绿也不远了。   虽然没有那么翠绿,但也是个蒂芙尼绿。   指不定回来的时候,他身边就真的围绕着七八个女朋友。   光想想都很刺激。   曲惜珊想了想,给齐水云发了一条信息。   【曲惜珊】:外公,我想了想,这次开发号,我还是不上了。   齐水云隔了很久才回。   也不问为什么。   只道:你再考虑考虑。   -   周五的下午,曲惜珊正收拾着东西准备下班。   丁娜的男朋友送来了一束花。   男人很会哄人开心,他让送花的小哥几乎跑遍了整个深海所。   一个实验室一个实验室地问:“请问丁娜丁医生在这吗?”   折腾了一个半小时,最后才走对地方,把花交给丁娜。   于是,整个研究所的人都知道丁医生收到了一束花。   ——看看,多会!   丁娜满面幸福地抱着花。   陈炜不屑地抱着手臂在旁边看着,扯了扯曲惜珊的衣袖道:“师姐。”   “嗯?”   “我看网上说,喜欢这么搞的人,性格太过于偏执,也比较爱演。”   曲惜珊摘下耳机,问道:“ 跟你有关系吗?”   陈炜一愣,“我关心关心丁医生而已,这种人,一旦分手就容易上社会新闻,整个就社死了。”   曲惜珊深深看了一眼陈炜,又瞥了瞥丁娜,低声道:“我警告你啊,人家热恋期,别乱打主意。”   陈炜不自然地挪开视线,“我能打什么主意。”   “你自己心里清楚。”   曲惜珊将耳机挂他耳朵上,“听听这段52赫兹的声呐,别多想了,回头我给你介绍个能给老虎开膛破肚的一把刀。”   陈炜红着脸戴上耳机,一声不吭地盯着电脑屏幕。   曲惜珊正穿上外套。   手机就收到一条消息。   【裴知谨】:下班了吗?   曲惜珊赶紧回道:刚下班。   【裴知谨】:我在门口。   曲惜珊放下手机,不由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   陈炜撇过头来问道:“师姐,这么急,去哪啊?”   “与你无关。”   曲惜珊指了指电脑,“用点心。”   陈炜看着抱着花满面犯痴的丁娜,又看了看夺门而出的曲惜珊,满脑子都充斥着“嘤嘤嘤”的鲸鱼声呐。   “行吧,我是狗。”   -   上了车,曲惜珊系好安全带。   “去哪?”   “吃饭。”   裴知谨自然地把右手从方向盘上挪了下来,放在换挡杆上,“要抱着吗?”   曲惜珊抿抿嘴,讪讪地转过头去,“不要。”   裴知谨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   见她不说话,他问道:“这几天好像很忙?”   “听说深海勇士首次在南海发现了鲸落?”   曲惜珊抿了抿嘴,毕竟几天没见了,说不要是假的,想念才是真的。   她慢吞吞地靠了过去,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你好像很关心我们深海所的一举一动。”   裴知谨不紧不慢地开着车,打了个左拐,然后淡淡道:“我不关心深海所。”   “啊?”   “我只关心我女朋友。”   “……”   曲惜珊愣怔住。   这个词,无疑又激起了她心里的那片碧波。   原本风平浪静的水面,逐渐起了风,吹起了涟漪。   似乎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身为一个男人的女朋友,应该做些什么。   她稍微松了松手中的力度,然后低声问道:“如果我离开你两个月……”   不等她说完,裴知谨就说道:“可以。”   曲惜珊忽地抬起头看着他,“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裴知谨淡然道:“开发号科考。”   见他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说出来,曲惜珊忽然就觉得自己所思所考都不过是别人眼中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问道:“那你会不会……”   裴知谨:“不会。”   曲惜珊不由失笑,“我还没说呢,你就说不会。”   裴知谨侧脸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了勾,“我一个都搞不定,哪有精力去应付五六七八个?”   他说完,放在换挡杆上的右手倏地抬了 起来。   往后一转,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   曲惜珊看着他不安分的举动,体量他在开车,没有一口咬下去。   她用了用力,小心掐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后小声道:“你,真的……”   “很讨厌哎。”   裴知谨噙着笑,“那我就默认你在跟我撒娇了。”   “……”哎哟,这人脸还真大。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家中餐厅门口。   迎宾员引着他们往贵宾包间走去。   曲惜珊一手跟他十指相扣,一手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我们两个人坐什么包厢啊?你该不会是带我来应酬吧?”   裴知谨低头看了她一眼,沉吟不语。   不等她反应,就已经到了包厢。   当曲惜珊看清包厢里的人时,她倏地就放开了裴知谨的胳膊。   然而手被紧紧攥着,只能任由他牵在手中。   曲惜珊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外公?” 第46章 你听到远方爱人的声音了……   如果此时此刻点一首歌。   那么最能打动人的一定是葬礼进行曲。   曲惜珊看着眼前的几个人, 感觉自己离原地去世也不远了。   纵使她在第一时间把手缩了回来,但她的速度哪里有人家投射过来的视线快。   自二人一进门,齐水云藏在老花镜之后的目光就直直落在了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上。   几秒钟后, 他慢慢收回目光,垂眼轻咳清了清嗓子,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   “来了?”   曲惜珊忽地回过神来, 极力想挣脱开裴知谨,却反被攥得更紧。   然而面对这几个“老熟人”,她慢慢就沉静了下来。   若是再负隅顽抗, 恐怕自己跟裴知谨的关系就更加解释不清了。   只要智商在线,只要眼睛没瞎, 一目了然。   她转了转眼珠。   低声喊了句:“外公。”   坐在齐水云旁边的津口母港负责人陈淮愣怔了片刻。   原本二人进来的时候, 他还没认出来曲惜珊。   待仔细看清是谁之后。   哎哟, 牵着小手,抱着胳膊。   都亲昵到这份上了, 两个人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他赶忙指了指旁边两个空出来的座位。   “来来来,裴总, 曲小姐,快坐快坐。”   一旁正专心吃瓜的新加坡林船长,不由呈现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他怎么记得几个月前这位漂亮的曲小姐差点就把一整杯酒泼裴总脸上了呢?   当初明明剑拔弩张, 转眼间就拉上手了?   这世道有点狠啊?还能这么玩?   ——所以,这酒最后到底泼没泼?   曲惜珊局促地挨个打了招呼。   待跟林船长说了个嗨的时候,林船长顶着满头的问号, 尴尬地差点掉下椅子。   好在入座之后,几个男人便直接转移开了话题。   曲惜珊默默听着,这才知道今天的这桌宴席是跟“开发”号科考船有关。   “开发”号是 首艘可以装载万米级载人潜水器的支持保障母船,由世洋之心出资、津口造船厂建造。   与现役的另一艘科考船“探索”号并称双子星科考船。   齐水云为此次赛亚湾海沟科考的总领队, 林船长则是这次航次中的船长。   而裴知谨今天带自己来这,基本上就是齐水云的意思。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一眼就看穿自己担心什么。   男朋友几乎都在老人家面前摆明对她的态度了,就差立军令状了。   这下她根本没有理由不登船了。   想到这,曲惜珊看了一眼对面正谈笑风生的外公,然后不动声色地踢了一脚裴知谨。   “你们商量好的?”   裴知谨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嗯”了一声。   “……”   “你可真直接。”   曲惜珊闷闷夹着碗里的菜,入口无味,干嚼若苦。   裴知谨放下筷子,拿起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往她这微微一侧,“两个月而已,这么不放心我?”   她愣了愣,抬眼斜睨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他淡淡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谁知道呢,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头就跟别人意思上了,上床了也有可能。”   “上床?”   “你知道我想跟谁上床。”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曲惜珊手一顿,压低了声音。   “你哪知眼睛看出来我想跟你上床了?”   “你可真有意思。”   两个人说话声音极低极低。   但是林船长就坐在曲惜珊旁边,还是能隐约听到“意思”这个词反复出现。   他握紧手里的酒杯,这都几个月过去了,这俩怎么说起话来还是从头“意思”到尾?   所以,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本土汉语的博大精深他实在是末学陋识。   算了,他还是专心开船吧。   ——开船,总比开车简单。   酒席渐半。   陈淮看了一眼手机道:“我侄子堵在路上了,一会儿才能到。”   齐水云点点头,“年轻人,有些事耽误了也正常,我这次带这孩子上船,就是想历练一下他那软塌塌的性格,海上两个月,好好磨一磨。”   陈淮脸上堆着笑,“那就拜托齐院士了。”   曲惜珊诧异地抬眼看了一眼陈淮和齐水云。   原来陈淮还有个侄子也是做深海研究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深海所的。   依稀记得陈淮的姐夫就是江城海事局的沈局长。   有这层关系,他这侄子怎么不去津口码头或者海事局混个一官半职呢?   明明可以靠叔靠姑父,却偏要靠实力。   啧啧,看来年轻人都很拼。   正说着,就听身后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对不起,路上太堵了,小叔,齐教授……”   曲惜珊乍听这声音,心中倏忽一颤。   她将口里的菜将将咽下,呼了一口气,这才慢慢转过身去。   陈炜一脸窘迫地怔在那。   视线往下一挪,就和曲惜珊对上了。   “……师姐?”   搞了半天。   今天是关系户专场。   看看,这才是整个滨城深海所隐藏最深的关系户!   -   席散。   餐厅门口,齐水云也没多说什么,只认真看了一眼裴知谨。   “好好对珊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知谨点点头,他没太大的表情,但眼神里却是极尽的恭敬。   他攥着曲惜珊的手,认真道:“世交之情,曲惜珊既是妹妹,也是我唯一的挚爱。”   都说男人说起大话来连草稿都不打。   这句话的完美程度和严谨程度简直能跟新闻联播相媲美了。   上车之后,曲惜珊系着安全带,说道:“有人撑腰的感觉真不错。”   裴知谨侧头看着她,眉头微微一皱,“你腰疼吗?”   “没有啊。”   “那你这么喜欢有人给你撑腰。”   “……”牵强附会没谁了啊。   曲惜珊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说道:“你别忘了,裴家和齐家可是世交。”   “拿家族渊源来压我?”   “我压你干什么?”   裴知谨蹙眉:“你没压吗?”   曲惜珊还没听出来他的意思,自顾自地说道:“我说的是事实啊,你拉着我的手站在我外公面前立军令状,我外公也默认了,你想反悔吗?”   裴知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   他淡淡道:“裴家和齐家是世交没错。”   “可是妹妹,你姓曲。”   “……”   曲惜珊僵了僵,转了个思路之后,她呵道:“裴知谨,明明就是你在压我!”   裴知谨抬了抬眉,“我压你?”   他轻笑,“甘之如饴。”   “……”   绕来绕去,这才是他话语间真正的目的。   这人脑回路何止崩在太平洋了,简直就是抽搐到西伯利亚去了!   夜色朦胧,灯火阑珊。   车窗外灯光如火,滨城鼓楼大道的钟声悠然而来。   不远处起伏可见的海平面与天相交。   而胸口却闷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默了一会儿,曲惜珊咬了咬下唇,“你能不能好好开车?”   她说完,侧头看了他一眼。   红灯车停。   裴知谨也在这时斜睨过来。   两个人视线甫一对上。   只消一眼,意味不明的感觉遽然而来。   他淡然自若地挪开目光,继续看着前方的道路。   而那微微眯起的眼眸里,分明都是满满的纵情恣欲。   “……”   好一个甘之如饴。   这人整个就是在用眼神开车!   -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曲惜珊家门口的那片沙滩附近。   早春葱茏,晚风微凉。   虽然沙滩踩上去还有白日的余温,但是沁着海水,仍然略有一丝凉意。   曲惜珊在沙滩上仔细捡着海螺。   这片沙滩很干净,景色也算可以,却没什么知名度,游客稀少。   到了这个点, 连散步的人都没有几个了。   裴知谨跟在她旁边,随手捡起来一个招潮蟹蜕下的壳,在手心里捏了捏。   “捡海螺干什么?”   曲惜珊没搭理他,只捡着指甲盖一般大的小海螺,包在纸巾里。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道:“做个手链。”   “做手链?”   “嗯,绑你手上。”   “……”   曲惜珊站起身来,认真的看着他,“你还记得大法螺喜欢吃什么吗?”   裴知谨想了想,道:“不记得了。”   曲惜珊皱了皱眉,面色不虞道:“就知道你当时没认真听。”   “我当时确实没认真听。”   “我那时候刚从国外回来,满脑子都是你。”   “……”   骚骚骚,骚死你算了。   曲惜珊将小海螺包好,然后踮起脚捏了捏他的脸。   “那你肯定知道棘冠海星吃什么吧?”   闻言,裴知谨低下头,视线在她脖颈和锁骨处逡巡了一番。   远处的灯塔散发着弱弱的光,头顶皎月倾泻下朦胧的月光,将锁骨中间的那枚蓝钻海星吊坠衬得灼目耀眼。   他缓缓抬手,仔细摩挲了一下,然后淡淡道:“珊瑚。”   指腹滑过皮肤,柔软的触碰,让曲惜珊不由微微一颤。   男人的目光慢慢上移,停留在她的眼眸,喉结滚了滚,欲言又止。   她怔了会,随即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认真道:“那你还不记得吗?”   买条项链都买海星,明明知道她名字里带着“珊”,看来早就有吃定她的想法了。   见他情思悱恻地看着自己,她默不作声地缩回手。   “海螺保护珊瑚……”   裴知谨笑道:“所以你打算在我手上挂一串海螺?”   手指微微缩拢,那包小小的海螺就在指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仿佛风吹曳着风铃,聆听清心。   “不可以吗?”   曲惜珊仰头问道,然后将那包精心择拣的小海螺放进外衣的口袋里。   说完,她又往大海边走去。   她脚步轻快,似乎心情极好。   裴知谨大步跟上她,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东西要找,但只任由着她在沙滩上来回奔波。   入了夜,除了他们和天上的明月繁星,沙滩上早就空无一人,寂寥安静。   曲惜珊弯下身,在海水与砂岩之间摸索着。   找了一会儿,她忽地抬起身,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东西。   裴知谨踱到她身边,对着月光仔细一看。   一个大海螺。   曲惜珊翻来覆去看了一眼,反复确定是个空壳了,这才兴奋地问道:“大不大?”   “……”裴知谨愣怔了一下,见她饶有兴趣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你该不会是想给我做条项链吧?”   她拿起海螺在耳边晃了晃,然后斜睨了他一眼,“裴总,你想象力真丰富,这比你脸还大。”   裴知谨垂眼噙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然后笑道:“ 那你捡个空壳干什么?”   曲惜珊抱着海螺,稍稍踮起脚尖,四顾环视了一下。   然后迈着步子,踏在软沙中,走到沙滩边一块巨大的礁石边。   她靠着礁石,将海螺举起来,“你听听,大海的声音。”   裴知谨从她手里接过海螺,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真是做深海研究的吗?”   曲惜珊怔道:“……怎么了?”   他垂眸凝视她,“那你应该知道海螺里的声音是什么原理吧?”   “……”   就说直男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浪漫这种事情吧。   你以为我不知道海螺里的声音是共振物理系统吗?   让你听你就听啊,哪那么多废话啊啊啊。   曲惜珊抿了抿嘴,“我不管。”   “反正就是有大海的声音。”   “还有鲸鱼的声音。”   “还有远方爱人的声音。”   “还有……”   “远方爱人?”   裴知谨挑了挑眉,“那倒是可以听听。”   “……”   她顿了顿。   ——口不择言。   裴知谨拿着海螺,借着朦胧的月光,往礁石旁边侧了一步。   他抬手,将耳朵贴了上去。   晚风中,海螺里的声音,如鲸向海,很轻、很远、很静……   曲惜珊笑着转过脸看他,然而在看到他身影隐绰之时,笑容就渐渐凝在了脸上。   夜很静,月很美,沙滩渐隐,无人在侧。   夜空中迤逦着丝丝缕缕的云丝,被风吹散,摇曳飘浮。   男人修长的身形被月光拉得颀长,影子浓郁如墨。   侧颜在淡淡的光影下,淖出浅浅静漪的荧光,半抹垂落的睫影将眼底的情绪尽藏,抬眼之间,又好像探寻一般,满是宁静致远。   曲惜珊慢慢走过去,驻步在他身后。   她脚步极轻,以至于裴知谨没有发现她就在后面。   今夜的风,似乎知道有爱人相伴,吹得很缓很慢。   大海一层一层冲刷着沙滩的尽头,冲上一圈圈白色的泡沫,退去时,又如温柔抚摸一般,将淡金色的软沙浅浅留下一片。   曲惜珊轻轻伸出手,从后搂住他的腰。   从轻到缓,从缓到轻。   慢慢磨出一个没有一丝空隙的环抱。   裴知谨忽地震了一下,他抬在耳边的手一顿,垂眼看来。   她的脸颊紧紧贴着自己后背,隐约可见微露的鼻尖,被风吹得有点红。   “你听到远方爱人的声音了吗?”   “她说,她想吻你……” 第47章 这个吻来得热烈,来得痴……   “她说, 她想吻你……”   淡淡的一句话,被风吹进耳朵里,又慢慢随风散去。   就这么不自觉地被捕捉到, 被摄入脑海,被一点点糅进了心扉。   曲惜珊抱着他的腰,好像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虚无的。   明明夜晚的星河都是遥不可及, 却感觉近在咫尺,触手而得。   说实话,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真真实实讨厌过,甚至憎恶过。   但是慢慢地, 态度和心意总在不经意间转化开, 就像周围的所有事物都 是催化剂一样, 那种升温感蓦然而生。   裴知谨怔眼看了她一眼,在仔细逡巡一番后, 又缓缓抬眼注目着远方如墨似翡的海平面。   各种况味难寻,谧在其中, 猜不透琢不明。   灯光伴着月色,静静落在腰间的双手上。   他空出一只手,轻轻扣在她的手背上。   “怎么了?”   他声音很轻, 落在耳畔的时候却很有穿透力,让曲惜珊忽地一下就回过神来。   待思绪汇拢,她将将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的时候, 缠在他腰间的手微微一颤。   正想缩回来,就见男人转过身来,认真看着她。   曲惜珊张了张嘴,有些踌躇地抬头看着他, “赛亚湾海沟很远,在菲律宾赛亚群岛的太平洋底。”   “嗯,我知道。”   “有一条航线,途径。”   曲惜珊紧了紧手上的力度,然后继续道:“海上信号不好。”   他哄她:“卫星信号经常不好。”   头顶云层在风中被带走丝丝缕缕,她抿了抿嘴,试探性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口。   “那我要是听不到你的声音怎么办?”   她的声音很软,带着啜音。   裴知谨垂眸浅笑,将手里的海螺递过来。   曲惜珊愣了愣,“……”   “远方爱人的声音。”   “你自己说的。”   “你该不会刚说完就忘了吧?”   他说完,把海螺递给她。   曲惜珊松开他,然后接过海螺,抬眼轻笑,“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什么原理吗?”   她指了指海螺口,认真道:“喏,海螺是个涡旋体……”   她将海螺口对上耳朵,伴着晚风,缓缓传来“嗡嗡”的嗡鸣声。   似远方,似彼岸,似海天之际的歌声,又如海底深处的鲸落长鸣。   微风吹乱了长发,迷住了眼睛,她漫不经心地拿着海螺,轻轻靠在身后的礁石上。   “里面的空气弯弯曲曲,就会在海螺口形成涡流……”   “有风的时候,与之共振,这样听起来的声音就像海浪声了……”   她认真地解说着。   身边的男人却眼底如墨,一言不发。   夜幕冥冥,海风吹起耳鬓的长发,无人的沙滩,昏暗的光线下,暗礁更显得隐绰难觅。   当发觉距离变得逼仄难行,呼吸滚烫过眼睫,头顶的阴影愈渐深重,曲惜珊心中一顿,忽地就抬眼看来。   裴知谨垂眸凝视着她,对比起周围萧肃凉意的海风,他的眼中似如吞噬一般炽热流淌,扦格不入。   四目相对,视线触碰,迸出火花的那一刻起,曲惜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往后一踉,脚后跟一不小心就抵住了那块巨大的礁石。   退无可退,潮湿的礁石将冰凉沁入肌肤,她的身 体不由往下一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后,预期而来的吻,落在了她的唇角,似是探索一样,湿濡只在唇瓣上滑过,浅尝辄止。   鼻间的呼吸交织萦绕在二人之间,温暖转为炽热,又如火燎般绽开。   而当她颤抖的身体紧紧贴上身后的礁石之后,男人腾出手来,一手沉沉抵在礁石上,一手轻轻抚过她的面颊。   “张嘴,嗯?”   曲惜珊屏住的呼吸终于有了片刻喘息机会,她颤了颤嘴唇,然而不等她反应,湿滑就顺着微张的嘴唇顺势而入。   手中的海螺“噗通”落入了湿陷沙地,她被紧紧压在礁石上,湿润的后背不知道是大海的潮湿还是紧张而来的冷汗。   她控制不住地踮了踮脚尖,伸出双臂勾住了男人的脖子。   如鲸落尘埃落定。   有索取,也有馈赠。   -   沿海的白墙青瓦小四合房,在晚风中静静悄悄。   白猫蜷缩在天井中。   懒洋洋地打着呼噜。   曲惜珊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将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她摸了摸猫,然后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齐水云早就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见到曲惜珊回来,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只轻轻哼了一声,表示看到她了。   齐容萍闻声而来,皱着眉道:“你外公今天从北城回来你不知道吗?还搞那么晚才回来,你去干什么了?”   曲惜珊愣了愣,眼珠一转,说道:“我去海边捡海螺了。”   “捡海螺?”   齐容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曲惜珊晃了晃手中的大海螺,示意给她看,“真的,拿回来做个装饰。”   齐水云斜睨了她一眼,见她围巾系得颇高,下半张脸几乎藏匿其中,而露出的眼睑下方绯红一片,便不自然地扯回了视线。   他清了清嗓子,“他人呢?”   曲惜珊一顿,“啊?……”   “他啊。”   “走了。”   齐容萍倒了杯热水,一听祖孙俩的对话,心中也如明镜,“你晚上跟裴知谨在一起?”   曲惜珊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齐容萍走到门口,探了探头,又不甘心地走出院落,推开大门,见没人,回来嘟囔道:“这小子,怎么不进来坐会儿呢。”   曲惜珊揉了揉发胀的后脑勺,“他……公司有点事。”   说完,她轻咳了一下。   正想回自己房间,齐容萍见女儿有意躲闪,状态不对,趁她不备扯了一下她的围巾。   两个人同时一怔。   齐容萍瞬间睁圆了眼睛。   “呀!闺女,你嘴怎么了?怎么肿成这样!你去吃火锅了?”   曲惜珊愣了两秒,立刻涨红了脸,把 围巾往上一捂,就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妈你干什么啊!……”   见她仓惶二而逃,齐容萍端着手里的水杯站在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有些莫名其妙。   “我怎么了?”   齐水云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声音调大了一些,然后捏了捏眉骨,满是沟壑的脸上略有些无奈。   “蠢。”   -   一周后,临近“开发”号起航的前两天。   这日,曲惜珊有难得的空闲时间。   这还要归功于滨城国际船艇及其技术设备展览会。   因展会地址毗邻滨城深海所的游艇基地,所以届时会有飓风帆船协会的人在这里开设帆船操作体验课程。   因在网络上有一点点的知名度,曲惜珊受邀去游艇展给滨城少儿频道做少儿帆船运动宣传。   滨城不乏贵族家庭,早早就培养孩子玩帆船,若是日后出国读书,在入学的时候是一项加分利器。   正值饶书馨休假,她一大早就打了车过来,坐在码头旁边看曲惜珊操作帆船。   阳光照在海面上,泛出刺眼耀目的波光,反射在眼中,让饶书馨不由地眯了眯眼睛,往下顿缩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就有一只手伸过来,帮她挡住了眼前的阳光。   “……”   曲惜珊刚刚演示完,正跟少儿频道的主持人作别,抬眼朝饶书馨这边看来,眼神一凝,小跑过来。   “小苏总?”   她盯着苏铭炫的手。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苏铭炫也不恼,他将手收回,垂眸看了一眼饶书馨,然后轻笑道:“裴总的风。”   曲惜珊一愣,下意识地就往游艇展的方向看去。   “不用找了,他肯定是一群人围着呢,而且展会人山人海的,连三十八线的小网红小明星都来了。”   苏铭炫挤了挤眼睛,随即弯下腰认真看着饶书馨,“医生姐姐,上次问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饶书馨阖了阖眼,站起身来,懊恼地将苏铭炫一把推开,“苏铭炫,你能别在这说吗?”   曲惜珊愣怔了一下,见两人似乎哪里有些龃龉,犹豫了片刻,径直转过头去。   好在苏铭炫没再追问,他敛了下眉眼,指了指手机,便往游艇展方向走去。   见他离开,曲惜珊拉住饶书馨的胳膊,也往游艇展那边抬了抬下巴。   “他想干什么?”   饶书馨吞吞吐吐道:“他……”   “他想追我,我没答应。”   “我说我是邮轮医生,一年到头在海上飘。”   “然后呢?”   “然后……他让我以后别干邮轮医生了 ,他在市区给我开一家私人诊所。”   “……”曲惜珊凝滞了一下。   苏铭炫这个人她不了解,但他以前那些光宗耀祖的事迹她倒是有所耳闻,滨城富少的花边新闻总少不了他。   没成想,这人认真起来,居然这么执着?   曲惜珊抿了抿嘴,也不知道说什么。   -   这次游艇展会的人比往年都要多。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裴知谨把他那艘世界级的帆动力游艇给开来了,就停靠在整个展会最显眼的地方。   几乎每一个人都要在这艘游艇面前驻步数分钟。   一想到在这艘船上的三天两夜,曲惜珊就莫名觉得脸颊有些绯热。   明明两人也没干什么,但是当时的关系与现在不同。   暧昧的拉锯战场早已演变成亲密的爱情工厂,心境自然完全不一样。   这时,饶书馨指着一个一个打扮得很是艳丽的女人低声说道:“珊珊,你看你看,那个不是演《楚辞》的盛希斐吗?”   “居然跑来游艇展拍照,滨城豪车展还不够折腾的吗?”   曲惜珊愣了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一个很是骨感的女人正站在一艘珐伊19R前,摆出各种造型,让面前的摄影师拍照。   说实话,她平时太忙了,根本没关注这些新兴的小明星。   她没兴趣地摇摇头,“不认识。”   饶书馨凑近了小声道:“这个盛希斐演了好多戏,老戏骨给她当配,就是不火。”   “听说她背后有个大金主,不知道是谁。”   “捧不红还要捧,这金主爸爸也是不稀罕钱。”   曲惜珊皱了皱眉,“我要有钱我也捧自己。”   “你?”   饶书馨噗嗤一声,“捧你当滨城科教频道的驻站大使吗?”   “……”   没得聊了,死基友吧。   正互相埋汰着,盛希斐忽地就走了过来。   曲惜珊赶紧拉着饶书馨往旁边站了站。   盛希斐斜睨一眼,见曲惜珊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直接问道:“这就是那艘能和白珍珠媲美的帆动力游艇?”   曲惜珊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她应该是把自己当成展会的工作人员了,笑道:“对,是的。”   “噢……”   盛希斐抬手遮阳,仰面打量了一下,“能上去吗?”   “……?”   身边的一个矮个子男工作人员赶紧说道:“这艘是世洋之心裴总的私人游艇,所以不让登船。”   “裴总的?”盛希斐皱了皱眉,“不让登船?”   她抿了抿嘴,问道:“这艘有多大?”   多大?   这就有点广了……   曲惜珊想了 想,“这艘大概四百英尺,有两个套房,配有厨房、书房、健身室、影音娱乐室,还有个小酒窖,两个吧台,三个泳池,一间水下瞭望室和一个直升机停机坪。”   盛希斐眼眸一转,抬眼看来,疑惑道:“不是不让登船吗?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   曲惜珊微微迟疑了一下,酝酿着该怎么解释。   总不能直接告诉她,她在这艘船上睡了两晚上,还顺便把裴知谨本人给浇了个透心凉吧?   好在矮个男人解了围,“盛小姐,她是旁边滨城深海研究所的研究员,是这次游艇基地的少儿帆船宣传指导。”   盛希斐一听,这才低头仔细看了一眼曲惜珊的工作牌。   她敛了敛眉眼,“原来是深海所的研究员呀,抱歉,我以为你是游艇展会的。”   曲惜珊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没事。”   盛希斐眼光一转,抱着手臂自顾自说道:“我上高中的时候,就想着当科研人员、当科学家,可惜做了演员。”   曲惜珊说道:“盛小姐的演技非常好。”   盛希斐挑眉道:“你看的哪一部剧呀?”   曲惜珊大脑“嗡嗡”响,忽想起刚才饶书馨说的《楚辞》,赶紧道:“楚辞。”   盛希斐眼神一黯,“这部还没上映啊……”   嘶……   这么尴尬?   她余光瞥了一眼饶书馨。   还没上映你跟我说什么废话?   曲惜珊提了口气,“花絮。”   闻言,盛希斐满意地笑了笑,她抬手捂住嘴,低低噙笑道:“这部我确实演得很认真。”   她说完,又转了话题,“说真的,我对你们做科研的很感兴趣,我挺想拍一部关于海洋科考的电视剧,可惜没有资源。”   “……”   盛希斐说着,仔细打量一眼曲惜珊,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最近也读了很多科教类的书籍,科学家真的很不容易。”   “比如爱因斯坦。”   “用了六千多种材料,试验了几千次,才发明了电灯。”   “这种精神很值得赞扬和学习。”   话音刚落,曲惜珊扬起一个尴尬的微笑,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爱因斯坦发明电灯的时候,爱迪生知道吗?   盛希斐似乎对这艘帆动力游艇很感兴趣,随意攀谈了几句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这游艇内部的呢?不是不让上船吗?”   游艇展会的人不少,毕竟有一艘能和Sailing Yacht A白珍珠媲美的帆动力游艇,周围已经围了不少驻步观赏的人。   正巧有一波人从后方熙熙攘攘而来,盛希 斐的目光暂时被吸引了过去。   曲惜珊攥了攥手心,刚想寻个由头离开,忽就听后面有人喊住了她。   “曲惜珊。”   稳重低沉,没有什么情绪的语调。   她心中一颤。   熟悉的声音穿入了耳膜,不偏不倚就勾扯着她的突突跳着的心。   见她没反应,饶书馨拉了拉她的手,“珊珊,裴总喊你。”   曲惜珊微微舒了一口气,这才笑了笑道:“不好意思盛小姐,失陪一下。”   她说完,便转身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不出所料,裴知谨正站在后方,周围是程岳和几个展会的工作人员。   他拉过她,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然后十指相扣,问道:“游艇基地的节目做完了?”   曲惜珊点点头,“嗯,还挺简单的,就是宣传一下少儿帆船运动。”   裴知谨将她拉近了一些,目光在她脸上巡过,抬手擦了擦她略有些溢出唇角的口红,问道:“有看中的吗?”   突如起来的亲密动作,让周围几个人立刻转移开了视线,不约而同地散开了。   盛希斐愣了几秒钟,眼眸瞩目在二人十指相交的手上,不由在曲惜珊和帆动力游艇之间来回看了几眼,然后忽地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盛传的裴知谨的学术型女友就是她啊。   难怪知道这艘游艇的内部构造呢……   “……”曲惜珊顿了顿,“看中什么啊?”   她扫了一眼,放眼望去,满是身材傲人、穿着暴露的游艇模特,反问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嗯……”裴知谨淡然自若道:“我都仔细看过了……”   就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吧,果然游艇展都是来看大腿大胸的!   有几个是来真的买游艇的?   曲惜珊用力掐了掐他的手心。   “嘶……”   他眉头蹙起,淡淡道:“没有你好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微微转向了大海的方向,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   “道貌岸然。”   “真应该把你索吻时食饱餍足的模样给拍下来。”   裴知谨抬了抬眉毛,不咸不淡地说道:“那等会儿给你拍。”   “……”   拍拍拍,拍你裸|照拿出去卖钱要不要?   他指了指前面的公主S78,“喜欢吗?”   曲惜珊默默看了一眼,问道:“我要游艇干什么啊?”   裴知谨垂眸看着她。   许是上镜的原因,她今天化的妆颇浓,五官轮廓较以往更加深邃,然而在阳光下,她明媚的脸却更显得饱满晶莹。   正如那日看见她,沐在炎日之下,长发被海风吹起,露出修长的脖颈。   他敛了敛眉 眼,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喜欢看你开游艇给座头鲸引航的样子……”   -   展会结束后,便跟着裴知谨往停车场而去。   下午的阳光并没有那么刺眼,但斜射下来,也让人恍目。   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不小心撞到了裴知谨,她一愣,立刻道:“对不起,叔叔。”   她抬头看来,见男人面色阴沉,不由有些害怕。   小女孩的妈妈一边说着抱歉一边道:“应该叫哥哥。”   小女孩改口道:“对不起,哥哥。”   曲惜珊赶忙笑道:“没关系,没关系的,叫叔叔就行。”   她说着拉了拉他的胳膊,睨了他一眼,“呐,都叫你哥哥了,你还板着脸干什么?”   到了停车场,因二人出来的晚,而且这个停车场又偏僻,眼下已经没有别的车了。   只有那辆深蓝色的帕加尼风神孤孤单单地停在树荫下。   男人止步站在车头,背后是湛蓝的大海和耀目的蓝天,相融相糅,海天一色。   白色的浪花滚滚袭来,一道一道冲在岸边,打在不远处的沙滩上,退却之时留下圈圈泡沫,涤荡在渺远的心际。   微风吹拂而过,长发迷乱了视线,像是编织出的一场神秘深邃的梦境。   她微微一怔,说道:“那个……我后天就上船了……”   一走就是两个月。   在深谧的大海深处,潜入万米的海沟。   没有人能听到声音的地方。   他看着她,眼底似是在压制着什么,面色平淡地点点头。   曲惜珊睇了他一眼,见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怏怏道:“你好像一点也不难过。”   她说着就要绕过车头去开车门,然而手腕忽地就被拉住了。   她愣住,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裴知谨拽到了面前。   他用一条腿抵住她的双膝,伸手抚住她的后脑,指尖深深插入她的发间,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压制了许久的火热流淌而出,将曲惜珊烫得颤栗了起来。   她从喉咙里呜咽了一下,露天的沿海停车场满是海浪侵入的咸涩味道,随着男人的吻,密密麻麻充盈在唇齿之间,然后冲进大脑,思绪瞬间就断了层。   这个吻来得热烈,来得痴狂,绷紧的神经在此刻溃不成军。   她越来越承受不住,微微往后一仰,裴知谨顺势将她抵在车头,空出一只手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继续肆无忌惮地索取。   明明是冬日的暖阳,照在脸上却格外炎炙,曲惜珊几乎都要窒息了,而男人却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当温热滑过脸颊,当双手脱离了桎梏,当阳光不再耀眼,裴知谨轻轻抹去她眼角因为难捱而挤出的泪水。   他哑声道:“叫哥哥 。” 第48章 海上紧急求救信号。   大海深处, 没有黑夜和白天。   当“潜行者”号深海载人潜水器触及一望无际的深渊之时,江城深海所研究员张录成看着眼前的画面,指了指鲸鱼尾部道:“看, 鼬鳚鱼在撕扯肌肉,还处于第一阶段。”   曲惜珊往前探了探,仔细看着眼前那具触目而又肃穆的巨大鲸鱼白骨。   这是鲸鱼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和回馈。   ——鲸落。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鲸落的样子。   深海里最浪漫最伟大的死亡, 却在这个没有阳光、没有温度、没有声音的地方开始。   只余下一片小小的绿洲,躯体分解者和一系列依附而生的细小生物。   见她懵神,张录成不由问道:“你是第一次上船吗?”   曲惜珊扯回思绪, 赶紧说道:“不是,之前上过UN的。”   “UN啊?”张录成恍然了一下, 然后点点头, “他们作业母船开得非常非常慢, 大概只比帆船快两节的速度。”   曲惜珊笑了笑,“对, 他们的母船是在俄罗斯招标的。”   张录成拍拍手,“那难怪, 俄罗斯那速度,除了俄航,都慢。”   他往前调动了摄像头, 对准下方的鲸鱼骨架,连拍了数张照片。   “不得不说,有世洋之心这种富得流油还跟国家有合作的公司, 真不错。”   “他们那位裴总,这么大手笔投资科考船,那可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曲惜珊一愣,“……”   你这话题要不要转得再快点?   张录成又拍了几张高清照片, “我听说他女朋友也是我们同行,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   “这年头,总裁口味也是蛮奇怪的,那么多明星网红不找,找个科研人员。”   话音刚落,整个“潜行者”号舱内忽然就有些尴尬。   曲惜珊看着张录成拍照片,眼前却浮现出临告别前的那个吻……   也不知道裴知谨那天发的什么疯。   吻起来跟诀别似的,霸道蛮横,毫无怜惜之势。   她被桎梏在温热的车头,无法动弹,直到意乱情迷,连呼吸都无法掌控之时,他才放开她。   齐水云默不作声地调整着眼前的画面。   因为要联线地面,从海底实时传输数据图像,他早在做准备。   但看曲惜珊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清了清嗓子道:“你要是再在工作的时候不在状态,下一个潜次就换你师弟下来。”   曲惜珊赶紧调整了一下情绪,把心思一点点挪了回来。   -   从“潜行者”号回到母船上,众人已经精疲力竭。   霞光熔金,薄暮冥冥。   曲惜珊坐在甲板上,看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如同一张大网,将眼前一望无际的深海尽头笼罩进来。   夕阳躲进了云层 ,微微飘来淡淡的海风气息。   “师姐,喝水。”   陈炜递过来一杯热水。   曲惜珊看了他一眼,接过热水。   “谢谢。”   陈炜在她身边坐下,慢悠悠道:“师姐,咱们都在海上飘了二十多天了,我感觉我这次回去都能和社会脱节。”   曲惜珊斜睨他,“一共才两个月不到的航次,你就能和社会脱节了?我看你这些天抖音也没少刷啊。”   “……”陈炜愣了下,“师姐,我这不是……急着回去报告我们的科学研究成果吗?”   曲惜珊阖了阖眼,深吸一口气,没理他。   正说着,旁边走过来一个体格壮硕的船员。   他叼着烟,吐了口烟圈,“放心,脱不了节的。”   他没穿制服,曲惜珊依稀记得他是甲板部的三副。   她问道:“大哥,你当船员多久了?”   “我啊?”三副道:“不多不少,七年。”   陈炜抱拳:“前辈了。”   三副点点头,“我之前干远洋货轮的,科考船我是去年下半年才上的。”   陈炜问道:“有区别吗?”   “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可能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瞥了眼曲惜珊,抿了抿烟头,“科考船有女人。”   “……”   曲惜珊窘迫笑了笑,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听说除了邮轮和科考船,别的船上就找不到雌性生物了。”   三副不置可否,嗤了一声,“那可不是,我都三年多没碰女人了,所以我就干脆不娶老婆。”   陈炜疑惑道:“你父母不催吗?”   三副嗤道:“谁不知道船员是天底下最绿的职业,一年十二个月,我在海上飘八个月,老婆就在别人床上躺八个月。”   “……”   他指了指上方的驾驶甲板,低声道:“我们之前那个大副,累死累活两年半没下过船了,好家伙,儿子都一岁半了,长得跟隔壁老王一样一样的。”   “……”   “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原谅她咯。”   “赚着绿油油的美金,头上也绿油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大副从苏伊士运河直接开了一条沟去缅甸挖翡翠了。”   曲惜珊和陈炜互看了一眼。   “…………”   然而人家三副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依然淡定自若抽着烟。   “咱们这行,虽然赚钱多,但头上不带点绿,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干船员的。”   “……”   陈炜扯了扯嘴角。   “大哥,你看得挺开的。”   -   科考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几天后,“开发”号便开到了赛亚湾。   这日,吃完晚饭。   陈炜跟几个同事去打乒乓球,齐水云也研究起一株从1700米深海底采集到的红珊瑚。   曲惜珊早早就洗漱完上了床。   看着窗外的夜幕星辰,她拿起手机,见信号还行,便给裴知谨发了一条 消息。   【曲惜珊】:到赛亚湾了。   刚按发送键,信号忽地就中断了,消息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没发出去。   曲惜珊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了一边,便随手翻看起一本书来。   行程已经过去了一多半,过几天还要跟“探索”号科考船进行联合深潜作业。   然而除却工作,其余的海上时间可以说是相当的枯燥乏味。   不过短短两个月时间而已。   异地恋也不过如此。   曲惜珊抱着书,正胡乱想着,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裴知谨】:吃了吗?   一见信号恢复了,曲惜珊赶紧回复。   【曲惜珊】:吃过了。   【裴知谨】:吃的什么?   【曲惜珊】:鱿鱼,厨师估计火候又没够,我就吃了一小口,还有点拉肚子呢。   【裴知谨】:吃药了吗?   吃药?   拉肚子不是拉完就好了吗?   还要吃什么药?   正准备回复过去,忽地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急迫又紧促。   曲惜珊放下手机,隐约听到有人喊“陈炜”的声音,便赶紧披上外套,往外面跑去。   娱乐室的门外,陈炜脸色惨白地躺在张录成的怀里。   他蜷缩着身体,双手捂着肚子,因过度疼痛,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水。   而另一边,则躺着科考队的随行队医王燮,几乎已呈休克状态。   曲惜珊赶忙跑过去,“怎么回事?”   张录成急切地低吼道:“不知道啊,我们打乒乓球呢,突然就这样了。”   陈炜和随行队医突发疾病,甲板部的三副闻声而来,当机立断就启动GMDSS系统,求助最近的海上搜救中心。   三副道:“最近的MARINA海事局海巡船还在诺伊曼海峡,只能请求直升机救援。”   “已经通过海事通卫星向附近船只和岸站发送紧急求救信号。”   齐水云皱眉道:“直升机?最近的救援直升机开过来至少一个半小时,这么晚了,怎么找?”   直升机深夜救援,在浩瀚无际的大海之上,搜索难度大大增高,等同于大海捞针。   陈炜的腹痛几乎难以忍受,几度呕吐。   旁边的王燮甚至呕吐到神智不清了。   时间流逝间,全船都在等待救援。   几分钟后,三副道:“附近有一艘邮轮回应了,离我们非常近,他们有直升机。”   邮轮?   曲惜珊一愣,忽地想起裴知谨说过有一条航线经过赛亚湾海峡。   张录成赶紧道:“邮轮有医务室和医疗设备,可以先把陈炜和王医生转移到邮轮上。”   齐水云急促道:“那就快点让林船长跟邮轮进行联系。”   与林船长商议之后,等MARINA海事局出动直升机救援,因为太远,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能。   眼下急迫,没有再多的选择了。   不多时,三副说道:“世梦号的直升机已经过来了,我们会在 船上打信号灯。”   曲惜珊正给陈炜和王燮喂着水,不由一愣。   世梦号?   世洋之心的邮轮?   -   裴知谨坐在世梦号的会议室里。   正结束限制含硫燃料排放的会议,就见程岳匆匆赶来。   “裴总,十分钟前,我们收到开发号科考船的海上紧急求救信号。”   一听到“开发号”三个字,裴知谨忽地心中一颤,“求救信号?”   他眼眸一转,倏地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一看,曲惜珊的微信消息终止在那条——鱿鱼,厨师估计火候又没够,我就吃了一小口,还有点拉肚子呢。   除此,根本就没有再回复他只字片语了。   看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手里一紧,便大步往驾驶甲板的方向走去。   “与对方船员联系了吗?”   程岳道:“一直在联系,是船上一个科考员和他们的队医腹痛,MARINA海事局出动救援根本来不及。”   裴知谨加快了脚步,“我们有多远?”   程岳紧了紧速度,“东南方向十九海里。”   裴知谨径直往顶甲板快步而去,“继续和开发号联系,不要中断,同时出动我的私人直升机。”   -   “开发”号上。   在等待直升机的时候,众人将陈炜和王燮转移至直升机停机坪上。   因腹痛加剧,陈炜脸上煞白难堪,蜷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曲惜珊安慰道:“师弟,你再撑会儿,我们去邮轮医务室,那里有医生。”   陈炜忍了忍,说道:“呜呜,师姐,我再也不贪吃了,那盘半生不熟的鱿鱼,我和王医生我俩平分了,我|操……太他妈疼了!”   曲惜珊蹙眉道:“你少说话,保存体力。”   一个水手正在罗经甲板用强光手电发送SOS国际标准求救信号。   几分钟后,头顶就传来螺旋桨的声音。   近似于五级大风的风速涡旋在头顶。   巨大的声音传来,在科考船保持稳定的航速和航向之后,直升机稳稳停在停机坪上。   机舱门甫一打开,两个男同事就将陈炜和王燮抬上了直升机。   驾驶员匆匆喊道:“你们再来一个人照顾。”   曲惜珊正看着这架直升机,忽觉得有些熟悉,见驾驶员催问道,没多想就赶紧上了直升机。   她回头对齐水云道:“齐教授,我去吧。”   齐水云有些犹豫,但陈炜与曲惜珊比较熟络,此刻确实只有她更合适,便点了点头。   机舱门被大力关上,在转向检查之后,便俯下起飞,朝着西北方向飞去。   直升机速度很快,没多久,曲惜珊就透过玻璃窗看到前方一艘巨大的远洋邮轮。   俯瞰而下,满载游客的邮轮,此时一如往昔般夜夜笙歌。   一眼望去,湛蓝色的泳池在强光的照射之下更加夺目耀眼。   然而曲惜珊此时此刻根本不想看什么豪华邮轮的醉生梦 死、纸醉金迷。   她抱紧了怀里的陈炜,同时又安抚着更严重的王燮。   然后焦急地等待着直升机降落。   这个季节,热带的气候温暖宜人。   日光泳池甲板上簇拥着一群游客,抬眼见一架直升机开过来,不由都指着半空中哗然唏嘘。   裴知谨大步走到停机坪,见直升机停稳,刚想跑过去,就见机舱门打开。   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女人率先下来,然后指挥着两个船员将两个男人从直升机里抬上了担架,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医务室。   他愣怔住,脚步不由一顿。   ……生病的那个科考员不是她?   他怔怔看着满身海风腥涩的女人从他面前跑过。   他们那么的近,她却一丝一毫没有注意到他。   她高高束起的马尾辫,甚至擦过他的胸口。   身影隐隐绰绰摇晃着,消失在甲板的尽头。   -   医务室里。   邮轮上的内科医生给陈炜和王燮仔细检查了一番,又问道曲惜珊晚上吃了什么,便基本确认为为食物中毒。   两个人在科考船上已经吐得差不多了。   就只服用了止疼药和抗生素。   待腹痛症状缓解之后,陈炜熬不住困意,直接躺在诊查床上就沉沉睡去。   而王燮因脱水严重,又进行输液治疗。   曲惜珊正想陪着,就见医生指了指门外,“病人需要休息。”   犹豫了片刻,她舒了一口气,这才走出医务室。   冗长的走道,通向宽大的甲板。   远处依稀可见泛着淡淡波光的平静海面。   曲惜珊拿出手机,刚想看一眼微信,这才发现手机没充电,自动关机了。   “……”   这时候难道要她找客服前台借充电器吗?   作为一个空降兵,她连张船卡都没有,饭都吃不了,前台知道她是哪根葱吗。   曲惜珊慢吞吞踱着步子,往顶甲板走去。   至少那里有免费的水果和甜品。   还能顺便问游客借一下充电宝。   夜浓如墨,月隐星稀。   深压着的云层闭上疲倦欲睡的眼睛,温柔地笼罩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曲惜珊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深蓝色的宽松工作服下,罩着来不及换的睡衣。   孤单忽地漫延开。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抱紧了胸口。   浩瀚星海,漫天银光。   一颗流星浅浅划过,灿烂永恒,遥远无尽。   一个月不见。   不知道此时此刻,陆地上的人能不能听到远方爱人的声音。   然而刚踏上顶甲板,只遥遥一眼,她就看到一个人。   一个让她魂牵梦绕的人,一个揪着她心不放的人。   男人高大的身影侧靠着船头护栏。   他依然是一身白色衬衣,领口凌乱散开,袖箍将袖子紧紧勒在上臂,露出有力的小臂。   指间一根零星烟火的烟。   吐 出的烟圈,随着海风,转眼即逝。   紧蹙的眉头,微垂的眼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男人的背后,是深不可测的大海和流淌着万点星辰的银河。   曲惜珊看着天上的繁星,听着海风吹拂而过,邮轮的喧哗声在耳畔忽近忽远。   看到侧影的一瞬间,她忽然就想起为什么直升机让她那么的熟悉了。   万里公海上。   第一时间回应求救信号的世梦号邮轮,立刻赶来救援的直升机。   都是他的。   她慢慢走过去,驻步在前。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裴知谨抬眼看来。   入眼,意料之中的淡然平静。   曲惜珊心中一颤。   耳畔的喧闹最终慢慢远去,只留下自己的心跳声。   他掐灭手中的烟,然后转过身来,伸了伸手臂。   “要抱抱吗?” 第49章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狭长的舰桥之下, 宽阔的顶甲板尽头。   热带夜里的风,清凉又柔和。   吹过脸颊的时候,感觉不到一点凛冽。   许是一个月没见了, 面前男人的这个怀抱既熟悉又陌生。   近在咫尺的距离,却让曲惜珊难以挪动一步。   宽松显眼的深蓝色工作服、胸口的五星红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满身咸腥。   甲板上的游客一眼就注意到了曲惜珊。   ——“那是我们国家的海洋科考队队服吧?”   ——“我听一个海乘说,刚才那架直升机就是送科考队的人来就医的。”   ——“你看你看, 她面前的男人,是不是世洋之心的裴知谨?”   ——“ 好像还真是裴总本总啊,裴知谨在我们这艘船上?我去, 来视察的吗?”   ——“听说裴知谨的女朋友就是海洋科研人员,会不会就是她啊?”   ——“那难怪呢, 救援那么及时, 直升机坪那边的通道都清场了。”   ——“我弟用无人机拍到救援过程的, 速度是真快,等网好点就发抖音上去。”   游客的声音随着夜晚的海风呼啸, 若有若无地飘进了耳朵里。   曲惜珊看着他,一个月的想念和悸然, 在此刻几乎呈几何化的崩溃。   她低声道:“我身上太脏了。”   每天在母船和深海潜水器上下来回,作业外套满是海水的盐渍和泥泞的污垢。   而裴知谨却是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与她一身狼狈相较, 简直大相径庭。   裴知谨阖了阖眼,待继续垂眸凝视她,她眼中那种被压抑已久的期望几乎跃然纸上, 立刻就被他捕捉到了。   他伸手,认真道:“过来。”   今夜难捱,目睹过生死,参与过生命救援。   却在此时此刻, 最后的一丝倔强瞬间分崩离析。   四目相对之下,视线相互触碰。   诸般况味难以喟叹寻求,攥紧的拳头忽地就松开了。   曲惜珊猛地扑进了裴知谨的怀里,双手紧紧 箍着他的腰,将脸深深埋入他的胸膛,再也控制不住的情绪如泄洪一般开闸而出。   数十米的舰桥之下,最开阔视野的地方。   相拥的二人吸引来无数游客的目光。   有惊讶,有艳羡,有好奇,有震撼。   ——“卧槽,都抱上了,真的是裴知谨正牌女朋友。”   ——“早就听说是科研人员了,今天终于见到了。”   ——“快快快,拍下来,我的天,上辈子拯救世界了吗?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久违的拥抱来得如冬日春雨后般及时。   裴知谨几乎用尽全力将她深深嵌入怀里,挓挲在背后的双手紧紧相扣。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缓缓道:“我以为是你……”   -   偌大的自助餐厅里,曲惜珊狼吞虎咽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邮轮上的自助餐厅,大多都开到凌晨两点才结束。   裴知谨端来一杯果汁放在她的面前,“慢点,别噎着了。”   曲惜珊抬眼看了他一眼,“我已经很慢了,我这人很矜持的。”   “你矜持?”   “那当然,你不信去问问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齐水云院士,国家官方认证。”   裴知谨轻笑,手指轻轻滑过桌面,指腹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你刚才挂在我身上死活不肯下去的样子,是挺矜持的。”   “……”   曲惜珊手中一顿,眼神一凝,瞬间就觉得手里的鸡腿不香了。   她清了清嗓子:“那早知道我应该挂在桅杆上了,正好我队服上有五星红旗。”   裴知谨:“……”   曲惜珊又吃了几大口,然后擦了擦嘴道:“饱了,我给陈炜和王队医打包带一点回去吧。”   正要起身去打包食物,裴知谨抬手拦住她,淡然道:“我让程岳给他们单独开了内舱房间,一会儿会有海乘送吃的过去。等他们好些了,就送你们回科考船。”   “这么好?”曲惜珊诧异道:“你还给他俩开个内舱房?”   裴知谨轻笑,“你总不能让他们两个大男人睡在医务室吧?”   “那倒也是。”   她想了一下,又道:“那我呢?你不给我开间房吗?”   裴知谨眯了眯眼睛,淡然问道:“你想睡哪?”   曲惜珊仔细琢磨了一下。   “内舱房,没窗户。”   “海景房,没阳台。”   “……”   “阳台房,没套间。”   “阳台套房,没温泉池。”   “……”   她说完,喝了一大口果汁,然后抱着手臂撑在桌上,认真地看着裴知谨。   “那就只剩下豪华套房了。”   裴知谨面色不改,轻轻拨弄了一下手中的打火机,然后轻声道:“要求挺高啊……”   曲 惜珊也不迂回,直言道:“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现在在你这是什么身份。”   她挑挑眉,“你说是吧,裴总?”   裴知谨紧了紧手中的打火机,倏地倒置在了桌上,“你叫我什么?”   曲惜珊抿了抿嘴,抬起身子往前一探,改口重复道:“你说是吧,哥哥?”   她声音柔软,却在“哥哥”的最后一声尾音上带了一丝丝挑衅的味道。   刻意的矫情等同于放纵的索取。   裴知谨凝神看着她,喉结微微滚动,几番欲言又止。   见他没回应,曲惜珊继续自顾自道:“再怎么样我也是海洋科考队的科考人员,既有功劳又有苦劳,你还不把我伺候好些?”   “潜行者号海底4k高清连线中央卫视看了没?我外公最边上的那只手,就是我。”   “看了。”   裴知谨默默听着,手中把玩打火机的速度忽地就加快了不少。   “你的手我还是认得出来的。”   片刻之后,他眉头一蹙,问道:“吃饱了吗?”   曲惜珊拍拍手,“饱了。”   足足吃了一个小时,扶着进来扶着出去,能不饱吗?   “那就走吧。”   他站起身来,径直就往餐厅外走。   “啊?”曲惜珊愣了一下,赶紧跟上他,“去哪?”   他不紧不慢道:“你要的豪华套房。”   -   曲惜珊本以为他是开玩笑的,结果这人真的就说到做到,他一路就往豪华套房的客舱方向而去,路过商店的时候还顺带问道:“有什么要买的?”   “……?”   “我买了往哪放?”   “我们科考船就这么点大。”   “光深海探测仪就好几台,还不包括着陆器。”   “你知道我师弟带了几箱可乐上来吗?都快塞进舰桥了,林船长都要喝吐了。”   嘴上叽里咕噜这么说,等到了客房门口,裴知谨已经手上拎了好几个免税店的袋子。   曲惜珊看着眼前那扇跟其它房门不大相同的红杉木门,喃喃道:“不愧是豪华套房,连门都不一样。”   裴知谨淡淡“嗯”了一声,然后拿出一张黑色的船卡刷了一下锁,便推开门。   还没来得及开灯,就着走廊上的灯光,曲惜珊看到房内之景时,忽地就定在了那。   淡淡的冷杉前调香味,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摞厚厚的文件。   如果没有看错,衣架上还挂着一套男士西装。   ——这间套房分明就是已经有人住了!   曲惜珊愣了片刻,待思绪曲折玩转绕了七八个来回之后,心口 不由一紧,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谁的房间了。   她脚步踟蹰不前,正欲回身,就听身后的门“砰”地被关上。   “这是你的……?”   不等她将“房间”两个字说完,肩膀就被裴知谨用力钳住,然后整个人被抵在了门上,阴影覆下,随之而来的便是雨点般的吻。   如炎阳之后的狂风骤雨,来得急促又突然,曲惜珊“唔”了一声,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慌乱无措的手被男人紧紧十指相扣,按在了门上,浓重的烟草味混着雪松后调的清香,从舌尖弥漫而入,顺着喉咙压在了心头,遏制住了她突突狂跳的心。   漫长的吻,湿濡的唇,似窗外那波浪不息的浩瀚汪洋,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冗长至深。   氤氲杳然。   恋慕如斯。   浅浅抓住一丝空隙,曲惜珊急促地喘息着,不轻不重踢了他一脚,艰难地呜咽道:“你干什么啊?我衣服……都没换……”   明明是不虞的抱怨,落在男人的耳里却是矫情的欲拒还迎,不由激起他内心深处最嚣张最无顾忌的试探。   昏暗无光的房间里,只有窸窸窣窣细小的声音。   似乎连大海都赧然了,在此刻平稳得犹如陆地般静止安逸。   吻到情不自已,吻到意乱情迷,似踽踽独行,似茕茕孑立。   曲惜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眼睛半睁半阖,不由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   阒然无声,宁静使然。   冲破耳膜的那一刻,难以言说的情|欲遽然膨胀开来,瞬间充斥在全身,随着紊乱的喘息直逼大脑。   他粗重的呼吸落在她的嘴唇上、眼睛上、面颊上、脖颈上,然后缓缓松开对她的桎梏,凑在她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今晚,可以吗?”   悄然之声传入耳中,曲惜珊绯热到小腹的炙热感从心底倒流而上,“轰”地一下就占据了脑海深处。   今晚,可以吗?   话语蕴藉,缠绵温存。   她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曲惜珊怔了片刻,待发觉已经有一双温热的手在腰间缓慢上移至蝴蝶骨的时候,她忽地就反应了过来,用力推了推裴知谨。   “不可以。”   “我太累了。”   “我就想睡一觉。”   “别的什么都不想干。”   ”我明天还要回科考船呢。”   “你放开。”   “好不好……”   她双手抵着他的胸口,难堪地咬着下唇。   裴知谨微微一震,阖了阖眼,真就顺了她的意放开了她。   他将手撑在门背上,贴面轻声问道:“你没穿内衣?”   “你怎么知道……?”   话还没说完,曲惜珊就语塞了,刚才被吻得头脑发昏发热,根本没注意到他想做什么 。   那番上探的摸索,分明就是想解她的内衣扣!   “我里面穿的是睡衣。”   “今天白天科考作业特别累,我想早点睡觉的。”   “结果师弟和王队医突然就腹痛……”   事发突然,她套着工作服就跑出去了,哪里还能慢悠悠穿内衣!   话语间的疲倦立刻浇灭了滚烫的热火。   曲惜珊说得很小声,娇憨之气在心头萦绕,让人不禁就想把所有的温柔都尽数给她。   就着漆黑,裴知谨抬起手抚过她的下颌,似乎感觉到了她脸上的绯热,便缓缓后退了半步,打开了灯。   “去洗澡吧,早点休息。”   ……?   闻言,曲惜珊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了下来。   她站着没动,静静靠着门,然后掀起眼帘看着裴知谨转身的背影。   就这么放过她了?   刚不是还要死要活的吗?   这簇欲|火灭得也太快了吧?   甲板上的游客说得没错。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真、能、忍!   曲惜珊耷拉着脑袋,试探性说道:“呐,你也不像外界传扬的那样不通情达理。”   裴知谨回眸看着她,目光在她脖颈浅浅扫过,“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不通情达理。”   曲惜珊一愣,往下顿缩了一下,便蹀躞几步,赶紧绕了一圈往主卧的浴室走去。   待进了主卧,她回过头来,指着床上一叠整齐的衬衣问道:“借你一件衬衣?我睡衣都汗湿了。”   裴知谨抬了抬手,“你挑。”   曲惜珊瘪瘪嘴,真就认真地挑了起来,心不在焉道:“每件都差不多,还让我挑,有挑的必要吗?”   她随便拿起一件淡蓝色的,就见裴知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干什么?”   他挑了挑眉,“你再这么拖下去,天就亮了。”   “……”   -   洗完澡,已经凌晨零点了。   曲惜珊换下睡衣和工作服,便穿着裴知谨的衬衣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困倦袭来,她疲倦地捶了捶后肩,但看裴知谨坐在外间客厅,眉头紧蹙地看着笔记本电脑,小声问道:“很忙吗?”   裴知谨抬眼看来,见她只穿了一件宽大的衬衣,两条腿裸|露在外,不由怔了片刻,然后挪开了视线,“最近要抽查邮轮含硫燃料排放。”   曲惜珊点点头,“那你是不是这些日子一直要在各个邮轮空降?”   “是。”裴知谨捏了捏眉心,然后道:“你先睡吧。”   “喔……”   曲惜珊讪讪耸了耸肩,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我睡哪?”   裴 知谨睇看了她一眼,轻笑道:“明明人就站在床边,你还问我?”   “…………”   曲惜珊手心涔涔发汗。   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应该也不会干出不近人情的事吧?   站了一会儿,曲惜珊硬着头皮掀开被子钻进了进去。   躺了几分钟,她辗转反侧,一会儿把头缩进去,一会儿又探出来,打量着整个套间。   两层复式结构,下层起居,上层则是带着一个私人温泉池的观景台。   她问道:“这个房间真的很漂亮,为什么上次天使号你就给我住个小不拉几的海景房?”   裴知谨挑眉看来,抬手合上笔记本电脑。   “因为那个时候我对你没抱有太大的想法。”   “……”   唉你还挺诚实的。   “那你现在呢?”   他慢慢走过来,驻步在她旁边,然后弯下身来凑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脸上仔细逡巡了一番,轻佻道:“现在想法很多。”   “嘶……”   曲惜珊心底一遽,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被子……   被子一点点往上提,分分寸寸、丝丝毫毫——直到盖到只剩两只眼睛。   见她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似乎一点睡意也没有,裴知谨蹙了蹙眉。   “你要是再不睡……”   “你要干什么?”   “我可能就不那么通情达理了。”   “……” 第50章 她的男人真的好精致。……   曲惜珊安静了几秒, 就这么怔怔看着他。   她悄悄屏住呼吸,连眼睛都没有眨,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甚至还有更加紧密的趋势。   逼仄的空间浓重静谧,曲惜珊忽然觉得,如果两家关系一如往昔, 如果裴爷爷没有去世,如果爸爸尚在人世,她和这个男人, 是不是真的就是青梅竹马了?   微垂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曲惜珊飘飘吐出一口气, 然后闷声道:“我家哥哥眼睛真好看。”   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说出这么撩拨人心的话, 裴知谨微微有些惊喜, 他单肘撑在一边,蘧然道:“所以呢?”   曲惜珊想了想, 把脸露了出来,认真道:“不用开双眼皮, 不用画眼线,也不用贴假睫毛。”   “……”   裴知谨视线缓缓移到她鼻尖,几不可闻地嗤了一声。   好像有点无奈, 但更多的还是无语。   两个人互相看着,有些对峙的味道油然而生。   曲惜珊心口砰砰跳,问道:“你还让不让我睡了?”   裴知谨看着她, 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挪开,悠然不拘道:“我当然让你睡。”   “……”   “可是你不让我睡。 ”   “……”   睡睡睡,三句不离睡,满脑子都是睡。   已经零点了, 再耗下去这觉真没法睡了!明天困到起不来难道还让科考船开过来接她不成?   正想着,曲惜珊忽然觉得唇角很烫,脸颊很烫,脖子也很烫……   待反应过来有人在她脸上试探性地作祟之后,她用力推开他,将被子一蒙。   隔着厚厚的被褥,她闷闷道:“我真的睡了。”   “不骗你。”   “晚安。”   她闭上眼睛,身体一蜷,也不知道原本的困意就已经根深而驻,还是刻意地去酝酿睡意,闭眼的一瞬间,就感觉脑袋发昏,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流水声从浴室里传来,透过松软的被子,流淌在耳边,听着像雨中酣睡,不由心中一阵幽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曲惜珊忽就觉得身边的位置陷下去了不少。   被子被轻轻扯过一些,她不悦地转了转身体,手脚不经意一伸,就触碰到了男人的身体。   “……”   柔软的四肢松松垮垮搭在男人的身上,淡淡的英国梨香萦绕在发间,顺着酣眠的呼吸就飘入了鼻间。   裴知谨怔了一下,然后安抚性地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   正是这么一个细小不经意的动作,曲惜珊不自然地嘤咛了一声。   睡梦中,深不可测的大海深处,一艘孤零零的小船飘然其中,无尽无垠,摸索不到尽头,追溯不到源泉,那种彷徨而无助的感觉肆意席卷而来。   而就在这时,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彩虹,一道雨后彩虹,如海市蜃楼一般给人希望、给人企盼。   寻求安抚的同时,曲惜珊不由朝着面前的彩虹探去,触及到一丝温热之后,然后缓缓地靠了上去。   窗外夜色朦胧、繁星闪耀,在海面上迸出倏忽的微光。   就着这一缕一缕反射进来的波光,裴知谨侧目看着怀里的人。   只着一件衬衣的身体,胸口起伏一览无余,而未着寸缕的双腿交缠着挂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没有丝毫防备地蜷在他怀里。   他阖了阖眼,呼吸不知不觉就被眼前之景给打乱了。   待再睁开眼,身体里的血液几乎无法控制地同时涌上大脑,他不再做挣扎,欺身而上。   滚烫的呼吸肆意猖狂地吹拂在脸颊和脖颈之间。   猝然而来重量让曲惜珊不由轻轻哼了一声,不耐烦地支吾道:“困。”   而当裴知谨看清身下的人困倦不已的神情和紧蹙的眉头之后,心疼感袭来,不由抬起了身子。   凝视了她一会儿,裴知谨在她额间留下一个深沉的吻,便又翻身躺了回去。   似是感觉不到那丝温暖了,曲惜珊睡着睡着又慢慢悠悠往裴知谨这边蹭来,然后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了他身上。   “……”   如果不是她睡得极沉,真的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了 !   -   翌日一早。   波光摇曳,清流银粼。   当阳光透过偌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之时,反射到墙壁上的光线搐在眼帘上,曲惜珊浑浑沌沌就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睫毛忽闪中,只觉得一整晚都睡得非常好,温暖舒宜,连梦都很短,甚至耳边还有沉稳的心跳声伴随整夜。   然而眼前渐渐清晰,发觉自己完完全全缩在裴知谨的怀里时,她忽地就瞪圆了眼睛。   ……???   窒息。   第一个反应,她一晚上都这么睡的?   第二个反应,他一晚上都这么睡的?   第三个反应,他也太、能、忍、了……   见裴知谨还没醒,曲惜珊屏气凝神,几乎不敢挪动身体惊醒他。   她悄悄吐纳了一口气,然后慢吞吞地放松了一下有些睡麻的手。   男人的呼吸顺着额头而下,曲惜珊抿着唇,默默抬眼看着他。   她的男人。   真的好精致。   连眼睫毛都比女人翘。   睡了一晚上,甚至头发都没怎么乱!   曲惜珊鼓了鼓腮,心中小鼓作响。   她抬手轻轻滑过他的眉宇,滑过他的鼻梁,滑过他的嘴唇……   没动静,还在睡。   曲惜珊见他睡得沉,干脆稍稍抬起身来,极小心地凑了上去,然后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软香可口。   想来偷香窃玉,也不过如此了。   正闭眼窃喜,忽就听头顶戏谑轻浮地传来一句话。   “你要想今天能回科考船的话,就别勾惹我。”   “……”   他不是能忍。   他是能装。   -   陈炜和队医王燮经过输液治疗和一晚上的休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二人一前一后从内舱房内走出来,看到阳光的一瞬间,只觉得从监牢突破了束缚,急不可耐地就奔上了甲板。   昨晚来接他们的直升机正停在船头最前方的停机坪上,一只海鸥悠闲恣意地站在螺旋桨中央,慢悠悠地凝视着前方。   王燮揉了揉眉骨,恢复神智思绪之后,他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我恐怕是第一个队员没事、自己先食物中毒的队医了。”   “还好,还好。”陈炜扯着嘴角,“美国有个南极科考队的队医……”   “怎么了?”   “那个……”   “话说一半没老伴。”   “在出发的路上就猝死了……”   王燮:“……”   丢,我真是谢谢你。   这么大的一艘邮轮,二人也不知道现在该去哪。   遥望大海,不远处只有一艘满是集装箱的货轮,而“开发”号科考船根本就不知道在哪个方向了。   正踌躇着,陈炜就见曲惜珊出现在了下一层甲板,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   “师姐!”   曲惜珊抬眼看来,见陈炜和王燮站在上一层甲板,似乎恢 复得不错,心底不由一喜。   她立刻就往上层甲板跑去。   裴知谨跟在她身后,脚步不由有些沉重。   待看清曲惜珊身后的人,陈炜眨了眨眼,然后轻咳了一声,“师姐夫好。”   裴知谨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视线只追随着曲惜珊,并未有太多的表情波动。   曲惜珊沐着海风,长发散落在肩头,有些凌乱。   深蓝色的工作外套早就已经洗好烘干,此刻干干净净穿在身上。   裴知谨拂过她的头发,帮她仔细捋在耳后,动作温和极致。   王燮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不由问道:“这位是……”   陈炜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裴总,昨晚来救你的直升机就是他的!”   王燮一愣。   裴总?   世洋之心的裴总?   这么个大佬居然在这艘船上?   他有些发怔,看着裴知谨落在曲惜珊身上的眼神和亲密的动作,又想起传闻中裴总那位神秘的深海所研究员女朋友……   卧槽。   可以。   他还真要猝死了。   都和平相处一个月了,他居然今天才知道曲惜珊就是裴知谨的女朋友?   世洋之心邮轮集团总裁的女朋友。   换谁都恨不得拿个喇叭全球直播了。   要不要这么低调?!   王燮赶紧敛了敛神,“谢谢裴总昨晚对我们科考队的救援。”   裴知谨淡淡“嗯”了一声,抬了抬手,言语缓和道:“应该的。”   王燮乐呵呵一笑。   看看!   多么谦逊的总裁!   哪像外界传言的那么不近人情!   -   因科考船的速度没有邮轮快,距离拉开愈渐加大。   吃完早饭,曲惜珊三人便准备返回科考船。   直升机坪早已清场,一些游客从九层甲板以上看来,不由都艳羡了起来。   ——“神仙爱情要回科考船了吗?”   ——“应该是,听说过几天潜行者号和沧龙号要进行海底万米互拍直播。”   ——“裴知谨就是比别的国民老公有眼光,找的女朋友都这么学术派。”   ——“而且长得还很漂亮。”   曲惜珊默默坐上直升机,陈炜看了一眼后排座位,余光瞥见裴知谨目光别有意味,一声不吭地就坐到了前排。   下一秒,裴知谨就弯身而上,坐在了曲惜珊旁边。   “你干嘛……?”   曲惜珊愣住。   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悄然诞生:他要上科考船。   裴知谨轻笑道:“送你一程。”   曲惜珊垂下眼,眉心微拧,有些失落地低低道:“喔。”   白天的大海湛蓝而又明亮,脚下的汪洋似乎经过了一夜的银辉洗礼,在心扉敞开的瞬间,忽然就觉得昨夜的倥偬危机都已经是过眼云烟。   半个小时后,直升机驾驶员找到了慢吞吞行驶在海面上的“开发”号科考船。   科考船的速度都不快,停机坪上早有人蹲守, 待与对面沟通好航向和航速之后,便慢慢降落停在了停机坪上。   舱门一打开,王燮和陈炜便先下了直升机。   陈炜依然还是软塌塌的脾性,一见齐水云冒着海风等着,怎么也没忍住,扑上去就抱着老人家哭了一通。   曲惜珊不紧不慢地下了直升机,裴知谨跟在旁边,给齐水云礼貌问了个好。   “齐院士。”   “妹妹我送回来了。”   昨天夜里给手机充上电,曲惜珊就在微信里告知齐水云是裴知谨出手相助,现下见到了,齐水云平静如常,只微微点点头。   张录成早就在停机坪接应,见一个陌生男人送三人回来,不由疑惑问道:“这是谁啊?”   王燮微微侧头,动了动嘴皮:“世洋之心的裴总。”   张录成惊道:“卧槽,咱们科考队面子这么大?裴总亲自送你们?”   王燮不动声色地从后捣了他一下,“你脸被擀面杖擀过啊?”   “……?”   “人家可不是因为科考队。”   “那是……?”   王燮斜睨了他一眼,朝曲惜珊抬了抬下巴,并未说话。   海风的呼啸,在艳日下,仿佛都变成了一声声的呜咽。   有些人回来了,有些人自然是要走。   也不知为何,看着风平浪静的海面,眼前却浮现出海面下不可小觑的暗涌漩涡。   一股莫名的惶恐和担忧倏然而来,霎时间就汇聚在了心头。   曲惜珊紧紧咬着下唇,只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手指渐渐攥紧。   目光灼灼,视线落在他手腕上那串歪歪扭扭的海螺手串时,曲惜珊不由在海风中慢慢往前走了两步。   齐水云伸手拉住她。   “珊珊,回来。”   邮轮正以二十五节的速度而去,直升机也等不了多久。   男人转身的瞬间,遏制不住的坠落感和不争气的眼泪遽然袭来。   曲惜珊挣脱开齐水云,快步跑过去。   似乎是听到脚步声,裴知谨忽地回过身来,下一秒,曲惜珊不偏不倚地就扑进了怀里。   腰间的双手暗暗用力,像是要将他完完全全嵌入身体里。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裴知谨不由心中一蘧,他笑道:“怎么了?”   曲惜珊在他衣服上狠狠擦了擦眼睛,“忽然有点怕。”   裴知谨扶了扶她的臂肘,哄道:“怕什么?”   他虽然笑,但也知道,一望无际的深海之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此去一程,一经分别,又是一月,何尝不是诛心。   曲惜珊顿了顿,道:“最近在重温《恐怖邮轮》。”   “……”   “右眼一个劲跳。”   “……”   “真的,没停过……”   “……”裴知谨一愣,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你还信这个?”   驾驶员回过头催促道:“裴总……”   纵使再有不舍,也知道不能再耽误了。   曲惜珊敛了敛眉眼,下垂的嘴角逐渐恢复弧度, 放开了他。   “乖。”裴知谨刮了刮她的鼻子,“走了。”   看着他弯身关上舱门,曲惜珊后退了几步便小跑开。   待直升机远去成一个模糊不清的点,她才缓缓转过身。   甲板上,沉默忽然就悄散开。   张录成一脸诧异地看着曲惜珊,然后扭头去看王燮。   “所以,传闻中裴总的研究员女友是……”   王燮睁圆了眼睛,声音一颤道:“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   张录成又回过头来,怔怔凝视着曲惜珊,眉毛几乎倒成了一个囧。   “原来就是你啊……” 第51章 搭载5011人的“蔷薇……   一周后。   全船科研人员和工程师们皆整装待发, 准备好“潜行者”号深海载人潜水器和“沧龙”号无人着陆器进行海底万米互拍直播。   凌晨五点,“潜行者”号深海载人潜水器下海,三个小时后成功坐底。   另一艘“探索”号科考船搭载着的“沧龙”号无人着陆器也被布放, 紧随其后下潜海底。   一个半小时之后、在九点半之时,“沧龙”号才在万米深海里找到“潜行者”号。   此次挑战赛亚湾的10980米海沟,与电视台进行4k超清直播, 两艘船的控制室都十分紧张。   曲惜珊作为小辈,站在一侧,将控制室里的画面拍摄给裴知谨。   【曲惜珊】:怎么样?我们厉害吗?   没多久对面就回复了。   【裴知谨】:你周围都是男人?   曲惜珊愣怔住。   你这关注点就没正常过啊。   让你看男人了吗?   我让你看的是总控制室啊啊啊啊啊。   【曲惜珊】:这就是幸福之船。   【曲惜珊】:总工程师, 总领队,主驾驶, 等等等等……连厨子和队医都是男人。   【曲惜珊】:咱们“潜行者”号主驾驶还是90后呢, 挺帅的。   【裴知谨】:没有女人?   【曲惜珊】:有呀, 好几个呢,给你看最漂亮的那个。   她发完便调整了一下角度和光线, 对着微弱的光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身后则是昏暗的控制室和操作台。   【曲惜珊】:我穿科考队的队服好看吗?   刚刚按完发送键, 控制室里忽然就爆发出一声欢呼之声。   灯光全部打开之后,“沧龙”号立刻就拍到了“潜行者”号的主要轮廓和头顶的探照灯光。   为保清晰,主驾驶还拿纸巾擦了擦窗口, 然后才探出一张脸来。   历史性的一刻被“沧龙”号瞬间捕捉到,视频从“探索”号控制室 由记者直接连线电视台,同时直播。   见到此景, 一众研究员、工程师、科学家们站在控制室里,不由都长舒了一口气,欢呼雀跃起来。   赛亚湾海沟万米挑战直播之后,“潜行者”号又进行了六个小时的采样工作。   待全部作业结束, 众人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曲惜珊这才想起来回复裴知谨的微信。   她走到甲板上,炎阳之下,海风轻拂。   晕船的眩晕感忽然袭来。   其实漂了一个多月,曲惜珊也已经习惯了,按照王队医的晕船疗法,一开始大家都在吃晕船药,拖到现在就变成了“脱敏疗法”。   ——换句话就是:晕够了就不晕了。   避开阳光,她掏出手机,裴知谨早在几个小时前就回复了她。   刚才那张照片她特意找了个角度,让自己的鼻子显得很挺翘,下巴很尖,看上去很像某个当红明星。   曲惜珊暗戳戳窃喜着打开微信,也不知道裴知谨会怎么夸她。   【裴知谨】:不好看,我更喜欢你穿我的衬衣,里面什么都不穿。   “……”   跟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的人根本没!法!沟!通!   -   科考工作很快就进入了尾声。   眼看着还有三天就下船了,五十天的生活情谊说深不深说浅不浅。   这日,齐水云作为总领队,与几个正高、副高研究员和工程师先吃过饭,便去会议室开会总结。   剩下几个小辈聚在一起吃饭聊天。   王燮挑着菜,因为食物中毒一事,心有余悸。   队医和厨师都是外聘的,厨师翻车不是第一次。   经常有科考队或者体育团队忘记带厨师,便在当地聘一个。   但是队医翻车还头一次见。   王燮小心翼翼夹起一片有些烧糊的黄瓜,“致癌。”   刚说完,就见一块抹布扔在了桌上。   一个矮壮的男人嗤哼一声,“爱吃不吃。”   张录成看向他,不由放下筷子怒道:“蒋进忠,你把菜烧成这样!给狗吃吗?!”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张录成早和厨师不对付了。   两个男人又都气血方刚的,找到个由头就要吵上两句。   蒋进忠也不讲究,他拖了把椅子过来,抱 着手臂坐下来,“张录成,都快两个月了,你抱怨过多少次菜难吃了?你还不是吃了吗?你是狗吗?”   曲惜珊嚼着饭,抬眼看了一眼脸都绿了的张录成,说道:“蒋进忠,你烧饭难吃已经是公开的事实了。”   王燮也看不下去了,“我是滨城人民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跟你一样也是外聘来的,作为后勤保障岗位队员,把饭做好这难道不是你最基本的职责吗?”   蒋进忠摊了摊手,“就说你们这几个年轻的难伺候吧,王医生,你一个队医也食物中毒,全国头一份吧?”   旁边一个女工程师清了清嗓子道:“王医生之所以食物中毒,就是你那盘半生不熟的鱿鱼搞的,如果不是当时世洋之心的邮轮就在旁边,陈炜和王医生都没命了。”   蒋进忠:“有那么夸张吗?你有证据是我那鱿鱼的问题吗?那鱿鱼深海捞上来的,怎么可能出问题!”   他顿了顿,站起来撑在饭桌上道:“这锅我可不背!我告诉你,我上面有人,你们知道我舅舅是谁吗?”   “……”   一声不吭的陈炜忽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曲惜珊不动声色地说道:“蒋进忠,我觉得你还是别给你舅舅丢脸了,我们也不想知道你舅舅是谁,你好好烧饭,这事我们也不会追究。”   蒋进忠本来就年轻,一听来了火,“你们以为我不懂啊,尤其是陈炜,你连个实习研究员都考不上,也就托导师的关系坐在这吃我做的饭。   陈炜手中一顿。   不是,你跟张录成吵架怎么扯上我了……   他是齐水云的学生没错。   但他一没学术造假,二没滥用特权。   什么叫托导师的关系?   “我……”他吞吞吐吐道,“那个……”   见他唯唯诺诺半天吐不出话来,曲惜珊实在看不下去眼了,“陈炜,你就不能高调点?他不是上面有人吗?”   她重重拍了拍桌子:“跟他比!”   蒋进忠呵呵了两声。   “跟我比?哎嘿,来啊。”   “我舅舅可是世洋之心高薪聘用的米其林三 星主厨!”   张录成正喝着水,不由嘴里噗嗤一声喷了出来,“可以可以,你厉害,你厉害……”   曲惜珊愣了一下,本以为蒋进忠抛出来的关系至少也是个副厅级别吧,结果……?   唉这画风有点新奇。   米其林三星主厨,在座还真没人能比。   关键吧,没可比性啊。   陈炜憋红了脸,瞥了一眼曲惜珊,慢吞吞道:“比,比不过。”   蒋进忠“切”了一声,靠在旁边刷起了抖音。   然后轻飘飘来了句,“还跟我扯世洋之心,赶明我就上邮轮当主厨去。听说人家总裁的女朋友也是科研人员,也没像张录成这种人这么难伺候。”   话音刚落,桌上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就看向了曲惜珊。   曲惜珊:“……”   张录成指了指自己,然后说了个口型:我比你难伺候?   眼看着这瓜的走向忽然转到了自己的头上,曲惜珊刚要放下碗筷走人,那边蒋进忠就刷到了“世梦”号游客拍到的视频。   蒋进忠:“哟,刚说着呢,就刷到裴总本总了,我看看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同样都是科研人员,人家多低调、多平易近……”   话说到一半,蒋进忠表情忽地就凝固了。   他怔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曲惜珊,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   一分钟后。   蒋进忠将头转向窗外。   面朝广阔无垠的大海。   往后退了一步。   -   吵架一事很快就被齐水云知道了。   老人家什么也没说,了解整个过程之后,只让张录成和曲惜珊两个人写了一千字检讨。   理由是一个挑起争端,一个怂恿攀比。   曲惜珊简直要骂姥爷了。   明明就是张录成和蒋进忠吵架,莫名其妙把她也牵扯进来了。   一千字的检查,让她写学术报告还成。   写检查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了。   写完检查,曲惜珊疲倦不堪地趴在床上。   一想到蒋进忠那个态度,她就越想越气。   抱着枕头坐了会儿,便拿出手机给裴知谨发消息吐苦水。   海上的信号时好时坏。   好不 容易发出去一条消息,裴知谨却回得很慢。   曲惜珊一开始还体谅他最近因为燃料含硫超限的检查工作而烦心,结果信号好起来的时候,她不断地给他发消息,却基本等同于石沉大海,早上发的消息,甚至深夜才回复过来。   而且只有一个字。   ——乖。   乖你个头啊啊啊。   临下船前一天,裴知谨几乎呈消失状态,不管曲惜珊怎么发消息,对面就是连一个“对方正在输入”都没有了。   远离陆地的大海,再大的船也似一叶孤舟。   回想起那天从“世梦”号回来,曲惜珊忽然就想起不停跳动的右眼。   没来由的心慌和担忧汩汩而来。   想了想,曲惜珊便赶紧发消息去问程岳。   程岳倒是回复了消息,但只模棱两可回复了一句“现在情况不太好。”   看到这句话,曲惜珊忽然就大脑空白了几秒钟。   这句话的含义很多,包含的信息也很多。   而此时此刻曲惜珊根本不想知道裴知谨现在面临的是什么情况,她只想知道触发这个情况的结果。   然而她再发出的消息,都再无任何回应。   手中的手机被捏得死死的,心中的一口气也卡得死死的。   还有九十海里的距离才靠港,引航员还没到上船,G旗还未升起,然而曲惜珊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世洋之心的大楼里去找他。   可是左右一想,她现在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到底是在海上,还是在陆地上?   抽搐的信号忽然又终止了。   此时此刻,失去任何的联系的曲惜珊就像那头发出52赫兹声呐的鲸鱼,只能像幽灵一样在大海里逆流溯回。   明明就在呼唤,明明就在寻找,却得不到答复和回应。   大脑沌入了迷茫,思绪扯入了恍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趋近于海岸五海里之时,信号终于恢复了过来。   接收到信号的时候,手机“叮叮叮”连连收到数条消息。   而就在这短短两个小时内,似乎连天都变了。   手机里不停地弹出新闻。   《搭载5011人的“蔷薇”号邮轮上到底在发生什么?》   《外媒爆“蔷薇”号邮轮可能发现不明传染病》   《世洋之心旗下一艘邮轮或将成恐怖邮轮》   诸如此 类的新闻一条接着一条往外弹。   但几乎都是小道消息,毫无官方正面报道。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倏地就被推开了,齐水云和陈炜同时出现在门口。   陈炜拿着手机,一脸紧迫严肃地看着曲惜珊。   “师姐,世洋之心的一艘邮轮出事了。”   -   曲惜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世洋之心大楼的。   在没有得到任何官方确认的消息下,街道上的行人似乎还很淡定,似乎对突如起来的新闻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曲惜珊快步走着,脑海里还反反复复回想着齐水云刚才说的话。   “……三天前,蔷薇号邮轮上出现了疑似新型X病毒传染病,大规模爆发,暂时没有确切消息,不知道传播途径……”   “……防疫中心已经在做准备,一个东南亚患者有肺炎症状,很有可能是由某种海洋动物引发……”   “……江城政府刚刚宣布全体乘客和船员均不得下船……”   世洋之心的大楼此刻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气息,压抑得犹如天低云暗的暴雨前夕。   曲惜珊脚步飞快,却如千斤之重,走过的每一步都疼得厉害。   此刻,她要确定一件事。   这件事一旦确定,她就飞往江城。   哪怕他在云霄山顶,哪怕他在深海水底。   行政大厅的工作人员几乎个个严谨有序,皆有一副备战之势。   但看一个穿着深蓝色国家科考队队服的女人快步走过,都不由将视线投了过来。   曲惜珊大脑一片浑噩,似乎就在一根踌躇的心弦上单脚踩过,发出的声音几近于沙哑嘶吼。   电梯在顶楼停下。   总裁办两排办公桌齐齐排开,中间一条通道就像是为她准备的一样。   曲惜珊环视了一圈,根本就找不到一个认识的人。   甚至连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行政秘书都不在这里。   “曲小姐?”   就在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疾步走来。   见她疑惑,他驻步道:“我是董事长特助,谢松。”   曲惜珊怔了一秒,颔了颔首。   虽然裴董事长早已放权,但作为董事长特助,现下又特派给裴知谨,总经理待遇,其说话的分量不容小觑。   谢松垂眸凝视,见她还穿着科考队的队服,问道:“曲小姐今天刚下船就跑过来,是来确定一件事的吧?”   曲惜珊一听,不由抬眼看来。   谢松眼里有着职场上才有的精明和狡黠。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如果被 刻意搪塞了,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幻想。   曲惜珊深吸一口气,低声颤道: “……他在哪?”   然而,妄想总是不着痕迹地被扼制在刚刚萌生苗头的摇篮里。   谢松犹豫了两秒,然后沉声直言道:“在那艘邮轮上。” 第52章 不管前方是忘川黄泉还是……   在这个信息化时代, 不管消息怎么封锁,总会有人传出去。   虽然还未有确切的消息证明表示此次传染病的真实性,但是各种小道消息在言谈之间不经意就悄然而走。   几乎就是这几个小时之间, 人人都知道“蔷薇”号邮轮正如其名,正在披荆斩棘经历一场生死之战。   享有全世界最美邮轮之称的“蔷薇”号从长崎出发,中间停靠江城, 全船一共3471个乘客,1540个船员。   这艘船为东南亚C&M邮轮公司“FLOWER”船队,隶属于世洋之心集团旗下。   而之前C&M邮轮公司被指控涉嫌含硫燃料排放超过空气污染限制, 实际罚金超过600万欧元。世洋之心在这两个月内着重抽检旗下各邮轮的燃料含硫量,裴知谨奔走于各国分部并且亲自抽查, 曲惜珊也是知道的。   看着曲惜珊凝重的神情, 谢松这种精明之人又怎么会读不懂她的心思, 他朝办公室做了个“请”。   “董事长交代过,如果曲小姐找来了, 就进去坐一坐。”   曲惜珊转向那扇紧闭的大门,外层的玻璃反射着自己的身影, 深蓝色的衣服将自己的脸色反衬得愈发苍白。   谢松输入密码。   待门打开。   曲惜珊踌躇了片刻,便抬脚而入。   办公桌后的男人正静静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而桌边,放着自己曾经落下的一顶毛线帽。   见到曲惜珊, 他抬眼看来,眼睛微微眯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你跟你爸爸长得很像, 尤其是穿上这身队服。”   能坐在这里,气质不凡,谈吐自然,并且认识自己父亲, 就只有一个人了。   曲惜珊礼貌鞠了个躬,“裴伯伯好。”   裴复礼淡然点了点头。   眼眸倏忽中,曲惜珊仿佛看到了裴知谨的眼神,不由怔了片刻。   “坐。”裴复礼朝旁边的沙发抬了抬下巴。   见她拘谨,又道:“别紧张,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他一顿,继续言来,“那时候,曲教授还在世。”   “……”   曲惜珊恍惚了一下,不明何意,只能顺着裴复礼的意思坐了下来。   裴复礼关上电脑屏幕,转过身来,道:“邮轮上已经有七百二十三人发病,虽然没有死亡,但这个数字瞒不过明天。”   “与之前的钻石公主号不一样,此次病毒,传染力极强,几乎就是两到三天内爆发,并且还未确定传播途径 。”   曲惜珊咬了咬下唇,“我外公说,可能是之前X病毒变异。”   去年的荆楚市爆发X病毒,全城封锁,举国上下人心惶惶。   但是防控及时,疫情很快就稳定下来了。   如今卷土重来,并且发生在邮轮上,如果真的是更强的X病毒近亲,十五天的航线旅程,这是拿一船人的性命在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裴复礼虽然表情平淡语气和缓,但曲惜珊不难从他眼里看出如临大敌的紧迫和惶然。   “齐院士刚才给我打过电话了。”   曲惜珊愣了愣,“我外公?”   其实想想也知道,自己一下船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连行李都是陈炜带回去的,齐水云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去哪了。   裴复礼说道:“前线有医疗团队,有实验室科研团队,还有不少传染病防控领域的权威专家……”   “所以您的意思是,前线用不着我是吗?”   曲惜珊忍不住打断裴复礼。   她的声音很颤,眼睛因为干熬了一夜显得红肿不堪,而刚才确认了裴知谨在那艘疫情邮轮上,她滚在眼眶里的泪水不争气地就溢了出来。   裴复礼心有不忍,也只能道:“珊珊,这是你外公的意思。”   “他联系不上你。”   “他猜你应该是来我这了,让我劝你回去。”   曲惜珊怔了片刻,办公室里的灯光照在头顶,一如往昔般醒目清神。   沙发上,有着他们暧昧过的气息。   门背后,有着他抵住她说话的余音。   甚至在那面玻璃上,还有她写过他名字的指纹。   而视线挪至办公桌上,那只银色的打火机静静躺在那。   ——裴知谨回来过,却走得匆忙,落下了它。   所有的下意识全部在同一时刻凝聚在一起。   形成一个巨大的圈,把她紧紧锢在了面。   整个神经的迸发只在一瞬间。   内心挣扎几番,曲惜珊攥紧了拳,站起身来。   “裴伯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他是我男朋友,我想见他,无论他在哪。”   她咬了咬牙,几步上前,拿过桌上的打火机,便垂眼推门而出。   腿抖得厉害,却脚步沉劲,路过一众排开的办公桌,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将打火机放入口袋里。   不管前方是忘川黄泉还是海市蜃楼,她都要去。   -   江城的春天,多雨。   清晨,阴雨霏霏之下,似乎所有的呼吸节奏都被打破了。   有过之前荆楚市X病毒的前车之鉴,市民早就戴起了口罩,防止疫情突然而来的扩散。   津口邮轮母港。   远处,一艘淡粉色画着蔷薇花的巨大豪华邮轮停靠在抛锚地。   另一艘稍微小一点的邮轮也停靠在一边。   仅仅一个晚上、十二个小时的时间。   码头前方已经拉起了黄色警戒线。   数辆救护车并排停在前方,一座座白色的小帐篷支在码头上。   身着防护服的一线医护人员正在开始今天 的登船检测。   一个前线记者站在不远处,指着另一艘邮轮说道:“……世洋之心的董事长裴复礼将另一艘邮轮调配了过来,今天上午就会给邮轮内舱房的游客做转移,进行安全隔离,同时,蔚海石油管理局协调部也急调直升机进行支援……”   曲惜珊站在远处,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整个母港码头几乎被完全隔离起来,江城政府首要要确保的是此次疫情不扩散到岸上,其次才是尽可能多的给邮轮上的人提供人道主义关怀。   两艘邮轮,分开隔离,已经是能做到最大的努力了。   邮轮靠港,本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尤其是“蔷薇”号这艘最美最豪华的邮轮,不少游客特意来看她的美,而此刻因为不明原因的疫情,让这艘邮轮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压抑和阴郁的气息。   “曲姐姐。”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曲惜珊顺声回头,就看见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一侧,朝她眨了眨眼睛。   她愣了愣,男人戴着口罩,看不出面容,待仔细观察了一下眼睛,她问道:“小苏总?”   苏铭炫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会来。”   曲惜珊垂眸了片刻,这话的意思似乎饱含了两种意思。   苏铭炫既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那么她也一定知道苏铭炫为什么会来。   “饶书馨也在上面?”   曲惜珊错愕地抬起头来。   苏铭炫眉头一皱,没有立刻回话,但看他惴然不安的眼神,曲惜珊心中的猜测基本上也得到了证实。   曲惜珊心中猛地一跳,立刻打电话给饶书馨。   饶书馨接起电话,隐约传来脚步声,似乎是在急促地奔跑着,她上气不接下气道:“珊珊?我现在很忙,我一会儿打给你。”   “你先别挂,我知道你在蔷薇号上。”   “你有见到裴知谨吗?”   对面一顿,“……裴总?”   “……裴总在我们船上?”   “……我不知道啊,我们昨天下午才到江城,不让我们靠港,只给停在抛锚地……”   “……我现在满眼都是呕吐发热的游客,我真的尽力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趋近于崩溃的声音传来,曲惜珊默了两秒,问道:“你还好吗?”   饶书馨啜道:“我还好,我暂时没有发病症状,已经有不少医护人员上船了。”   “我去帮忙了……”   话终于此,对面传来“嘟嘟”的忙音。   -   昏暗的天,阴沉的雨,落在眼前,连视线都是缥缈不清的。   曲惜珊回到酒店,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大堂的沙发上,将头靠在齐水云的怀里。   苏铭炫大步走来,给二人递来两杯温水。   曲惜珊愣了愣,“你也住这家酒店?”   苏铭炫扯了个笑容,“这是我的酒店,离津口母港最近,所有一线抗疫人员,免费。”   曲惜珊:“……”   真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调侃这 些有钱人,还是该感谢了。   两秒钟后,她缓缓道:“谢谢。”   看着她愁云满面,齐水云揉了揉太阳穴道:“就说让你留在滨城了吧,你来了,能登船吗?能找到他吗?这艘邮轮上,可是五千多个人……”   不是五十,不是五百,而是五千。   五千人是个什么概念,根本不用多想。   疫情面前,没有特例,即使裴知谨身份不一般,也一视同仁。   因这次高度怀疑与海洋生物有关,齐水云也带来了团队。   连夜的开会,一直等待血样的结果。   昨天下午“蔷薇”号刚到抛锚地,就已经有人登船提取了血样送去检测。   大堂旁边的会议室里,是滨城人民医院支援前线的医疗团队在开会,落在耳中,嗡嗡声不绝。   “数字停在七百二十三了?”   “一晚上没有新增?”   “不可能啊。”   “血样送去电解了,结果还没出来,似乎苗头不对。”   “来之前不是说可能是X病毒的近亲吗?”   “现在没有结果,你乱说什么?”   曲惜珊愣了一下,她抬头看了一眼齐水云,“外公,数字停留在七百二十三了。”   齐水云也有些疑惑,他走到一边,立刻打了个电话出去。   待回来,他皱了皱眉,“还没有结果。”   曲惜珊几乎无力地瘫在沙发里。   如果数字停留在七百二十三了,那么也就说明这个病可能传染方式不一样?   她看着眼前湛蓝色的水族缸,里面的热带鱼畅游着,泛着莹莹蓝光的玻璃反射着自己的身影。   水?   曲惜珊愣了一下,缓缓道:“外公,我刚给饶书馨打电话了。”   齐水云皱皱眉,“饶书馨?是谁?”   苏铭炫转过头来,“她是邮轮医生,我女朋友。”   曲惜珊诧异看了苏铭炫一眼,然后回想了一下,“饶书馨说有游客在呕吐……”   “如果呕吐的话,这个病的症状跟X病毒根本就不一样啊。”   “蔷薇”号邮轮昨天下午才到江城。   时间紧迫,采样急切,又有X病毒的先例,所以外界才传言是X病毒或者近亲,不无这种可能。   似乎是个推理有点合理,曲惜珊正要说,就见齐水云看着杯子里的水说道:“珊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不要随便猜测。”   苏铭炫缓缓道:“我记得X病毒好像也有少数呕吐的症状。”   曲惜珊一听,大脑懵了懵,又陷入了沉默。   而就在这时,酒店大门口忽然冲进来一个人。   他一进门就直接大喊道:“有医生吗?我有事要报告,找谁啊?”   酒店保安见一个矮胖的男人冲进来,第一反应就是个神经病,正要轰他出去,曲惜珊往那边看去,忽地就震了一下。   蒋进忠?   “等一下!”   曲惜珊慌忙跑过去。   蒋进忠赶紧抓紧救命稻草一样,“我是她员工!”   “……?”   保安狐疑地放开他。   蒋进忠拍了 拍褶皱的衣服,转过头对曲惜珊道:“老板娘。”   曲惜珊怔了片刻,将蒋进忠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道:“蒋厨子,你……失忆了?”   蒋进忠笑了笑,见曲惜珊面色不虞,赶紧收敛了笑容,“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打算去世洋之心工作吗?那你可不就是我老板娘?”   “…………”   曲惜珊垂了垂眼,默了片刻道:“蒋进忠,我现在没空跟你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蒋进忠鼓了鼓眼睛,“我舅舅是世洋之心高薪聘用的米其林三星主厨。”   “……”   行吧,没救了。   你是正月剪头了吗,逮着舅舅坑。   你怎么不说你舅舅是二郎神呢?   曲惜珊对保安说:“把他请出去吧。”   保安大步上前,蒋进忠跳了跳脚,“不是!我真没开玩笑!我舅舅真的是世洋之心邮轮上的米其林三星主厨!”   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架着蒋进忠,正要把他丢出去,蒋进忠嚷嚷道:“我舅舅就在蔷薇号上!是鱼!是那几条鱼!你们查鱼!”   正巧滨城人民医院的支援医疗队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闻言,纷纷转头看来。   走在左侧的一个医生顿了顿,慌忙道:“等一下!”   “王队医?”   曲惜珊愕了一眼。   昨天才分开,今天就冤家齐聚头了吗?   滨城飞江城的飞机有这么多吗?   “王燮!”   蒋进忠挣脱开保安,冲了过去,“我报告给你可以吗?”   王燮愣怔了片刻,眼神逡巡一番,待确定他应该不是没事找事干的时候,他问道:“你说。”   蒋进忠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道:“三天前有个刺身盛宴,是我舅舅主厨当场片的,整个盛宴进行了一个晚上。”   “所以?”   蒋进忠略有些难堪地看了一眼王燮,低声道:“我舅舅的症状很明显,呕吐,腹泻,发热……”   王燮打断他,“已经排除食物中毒了。”   蒋进忠急促道:“我知道我知道,不是食物中毒。”   他顿了顿,“你们查查看是不是……”   说着,便凑在王燮耳边说了句什么。   曲惜珊看着蒋进忠的唇语,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齐水云。   毕竟才刚刚过去一个晚上,血样检测的具体结果还没公布出来。   随便在这猜测,根本无济于事。   众人正互视着。   齐水云忽然就接到了电话。   五分钟后,他说道:“结果出来了……”   “蒋进忠说的没错。” 第53章 隔着口罩,在他唇上轻轻……   就在齐水云接到电话没多久之后, 疾控中心便发表了声明。   实验室血样检测表明,引起“蔷薇”号邮轮上694名乘客和29名船员出现呕吐发热等症状的祸首是诺如病毒变异。   而那位特别严重导致休克的东南亚游客,被直升机送入医院之后, 出现了肺部感染症状,经过诊断发现,这个游客本身就有基础 病, 肠道出现病毒才造成肺炎。   向世界卫生组织报告之后,江城总指挥部立刻解除对“蔷薇”号邮轮的禁令,让其靠岸。   为了隔离开已发病的病人, 未发病的游客被转移到另一艘邮轮上进行为期三天的隔离观察。   同时,“蔷薇”号全船进行消毒, 更换储备淡水, 又重点消毒三台反渗透膜过滤器。   前桅顶部飘着五星红旗, 船尾挂着Y国国旗,加挂引航员“H”旗。   “蔷薇”号终于在一个晚上漫长的等待之后, 预备停靠津口母港码头。   阴沉的天气一直持续着,明明应该是明媚的上午, 却犹如黄昏和黑夜提前到来。   曲惜珊焦急地等在码头的一侧,看着那艘巨大的邮轮缓慢驶入港口。   蒋进忠站在一边,踮着脚说道:“老板娘, 前两年日本就发生了好几起食用海鲜爆发诺如病毒的疫情,我舅舅那时候还在日本参加比赛呢。”   曲惜珊皱着眉道:“蒋进忠,过些天我再抽空跟你聊你舅舅行吗?”   “好, 好,那我换个话题。”   蒋进忠笑眯着眼睛点点头,“老板娘,其实我挺想上邮轮工作的, 听说艳遇老多了。”   “所以呢?”   “要不你帮我给裴总说说?”   “说什么?”   “就……吹吹那个风……”   “……”   “西伯利亚的风吗?”   蒋进忠眯了眯眼,抬眼环视一圈,然后掩嘴道:“枕头风。”   曲惜珊:“…………”   见她没反应,蒋进忠愣了一下,转了转眼珠,低声问道:“你该不会是还没和裴总上过床吧?”   曲惜珊一听,诧异地抬头,表情复杂地斜睨了他一眼。   看着她呈现出一副扭曲的神情,蒋进忠没读过什么书的脑袋忽然就腾空出现了一个成语:一语成谶。   “……”   算了,还是聊舅舅吧。   -   半小时后,新闻记者纷纷赶来报道。   “……据悉,这是自六年前美国海洋探索号邮轮之后,最大一次诺如病毒疫情爆发,也是我们国家第一次在邮轮上遇到……”   “……诺如病毒极易变异,传染性极强,潜伏期1-2天……”   “……初步估计是食用了被诺如病毒污染的生鱼片和生蚝……”   “……自限性疾病,没有特效药,只能等待患者自愈……”   早就等候在码头的医疗团队准备登船。   被隔离到另一艘船、暂未发病的游客,大部分在安抚之下,已经接受了三天的隔离和一半旅游费用的退还。   接下来要面对的,则是“蔷薇”号那些重症患者。   这次疫情涉及人数较大,七百多人不同程度的呕吐发热腹泻,已经有不少人脱水,急需输液治疗。   曲惜珊握着手机,却得不到任何答复。   不用想都知道,饶书馨作为邮轮医生, 根本空不出手来接电话。   蒋进忠拽了拽曲惜珊的袖子,“王燮那小子好像在喊你。”   曲惜珊往蒋进忠指的方向看去。   王燮已经穿上了一次性防护服,戴上了口罩。   他指了指一旁的一些防护用具,又指了指邮轮。   做了个口型:上船。   -   邮轮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七百多名患病游客被隔离在各自的房间里。   为保证通风,所有内舱客人被转到了船舷客房。   整个邮轮几乎呈现出一个海上移动医院的既视感。   在抛锚地停了一个晚上,邮轮上莫名有一种穿堂风阴森而过的感觉。   两个电视台的记者急匆匆地从一旁跑过,争先抢着报道船舱内的情况。   曲惜珊跟着王燮,径直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顺便抬眼寻找着饶书馨。   好在饶书馨就在医务室里。   她拿着输液袋转过身来,正与曲惜珊对上了视线。   饶书馨愣了两秒钟。   眼前,透蓝色的一次性防护服里,是深蓝色的海洋科考队外套。   认出是曲惜珊之后,许是两个人一晚上都没有睡,视线相触碰的一瞬间,原本就红肿的眼眶就更红了。   饶书馨急促地说道:“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脚步踏在甲板上,沉重到如灌铅而行。   “裴总是前天晚上发病的,程助理找来的时候我不在医务室。”   “程助理昨天夜里休克了,直升机救走了。”   “其实船上已经有人猜测是诺如,闹得很厉害。可是当时血样结果没有出来,什么谣言都有,甚至还有人说是刻意投毒。”   待到了一间套房门口,饶书馨敲了敲门,然后将门推开,回头示意了一下曲惜珊。   敞开的大门,昏暗的房间,满是淡淡木质清香的房间。   曲惜珊脚步顿了顿,嗓子莫名哽咽了一下。   明明急不可待的心境,却在门被打开的瞬间,脚步拖拉得厉害,就像禁锢在一个圈里,走不出直线的步伐,只余下迂回和犹豫。   饶书馨快步走到卧室的床边,将输液袋换下。   “脱水很严重,输完液好了一些,但还是高烧反复。”   曲惜珊疑惑道:“高烧?”   饶书馨点点头,“应该是这些日子过度劳累。”   她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道:“这三天隔离,每天都有三次消毒,裴总有私人医生,你不用担心。”   饶书馨说完将一瓶酒精放在床头,便走到门口。   带上门的时候,想了想又偷笑一声,然后轻浮道:“虽然是粪口传播,但也可以通过飞沫,你可别摘口罩。”   “……”   不合时宜的玩笑变成了短暂的放松。   曲惜珊不由一笑,讽道:“记得给你男朋友回个微信,他在酒店等你消息等了一个晚上。”   饶书馨反应了几秒钟,忽地脸红了一下,没理她就直接关上了门。   外厅打开的窗户,呼呼吹进来腥涩的海风,伴着刚刚阴霾而下的春雨,将整个房间都氤氲了一层湿气。   忽然安静下来的房间显得局促而又紧张。   曲惜珊缓缓上前,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   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心悸。   宁静流淌在心脉,沉睡静谧在脑海。   床上的男人紧闭着双眼熟睡着。   嘴唇干涸苍白,眼底和面颊却是不自然的潮红。   曲惜珊伸手探了一下裴知谨的额温,滚烫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烫得她不由战栗了一下。   距离上次分别,又是近乎一个月不见。   曾想过无数次下船时的相见,无论是拥抱还是拥吻,都是她心底曾经触手可及的东西,而如今,倒成了再见面的一种奢望。   正如饶书馨所说,过度劳累。   这两个月,她在海面与万米海底来回上下,他也在陆地和大海之间来回奔波。   含硫燃料的巨额罚金事件风波未平,此刻又有将面临最大的一起诺如病毒疫情的舆论和调查。   他也是个人啊,背后却承受了那么那么多。   窗外开始下起零星小雨。   内心溢出的思念和心疼几乎就在雨滴打在窗沿上一刻起,爆发在崩溃的边缘。   一片灰蒙蒙的阴雨里,慢慢牵扯出一个个湿漉漉的回忆。   曲惜珊轻哽,然后控制不住地弯下身,隔着那层薄薄的口罩,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或许是趋于潜意识和理智的交界点,又或许是药物顺着血液流淌,裴知谨眼帘微微一颤,透过厚重的睫毛阴影,似乎看见有人在自己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不切实际。   却是他此刻阴雨朦胧下的一束光。   -   曲惜珊下船之后,只觉得浑身都是冷的。   雨点落在头顶,顺着睫毛滑落。   口罩松垮地戴在脸颊上,挡住了眼前大半的视线。   回到酒店后,电视里正直播着此次疫情的新闻。   “蔷薇”号爆发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诺如病毒疫情,世洋之心的责任首当其冲。   退于幕后的裴复礼重新出现在公众视线里,和C&M邮轮执行总裁针对此次疫情,第一时间在媒体上做了道歉声明,并且会积极配合相关部门进行调查。   面对救援的及时和安全的隔离。   社交媒体上的风向忽然就变了。   民众的声讨和指责趋近于平静。   一直到傍晚,空气弥漫着的沉重气息,随着七百二十三这个数字的停滞,慢慢地消逝在津口母港码头。   入夜,曲惜珊洗完澡,待走出浴室,终于收到了值得欣慰的一条短信。   【饶书馨】:退烧了。   -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照射在房间内。   一缕缕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海平面上,透过淡淡的雾气,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   一夜的沉睡, 一夜的洗礼,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仿佛在一夜之间将整艘邮轮给洗涤濯净。   裴知谨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只觉得突突跳得厉害。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恍惚间,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医生闻声而来,裴知谨皱了皱眉,抬抬手示意了一下。   沈医生将这两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甚至连曲惜珊刚下科考船就连夜飞来江城的事也如数告知。   裴知谨沉声道:“她来过?”   沈医生愣了一下,回想起来,昨天上午江城总指挥部才允许邮轮靠港,自己都是快中午才登船的……   他认真道:“没有。”   撕裂般的疼痛从大脑深处袭来。   裴知谨挥了挥手,沉声道:“出去。”   沈医生应声点头,又给裴知谨测了一下温度才出去。   裴知谨躺回床上。   天花板的波光闪过一双微闭的眼睛,轻颤的睫毛。   却蒙着下半张脸……   她没来过?   可是他的梦里,她来过,她哭过,甚至,还吻过他。   躺了一会儿,裴知谨缓缓起身,酸麻的四肢如同四道枷锁一般禁锢着他的步伐。   黎明的曙光早已揭去夜幕的轻纱。   阳光顺着窗户照射在一旁的圆桌上。   一道清澈的蓝色光芒伴着火彩闪耀过来。   裴知谨下意识地侧过脸,阖了阖眼睛。   再睁开眼,他转过头来看去。   圆桌上,摆放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而打火机的旁边,则是那条蓝钻海星项链。   心中一簇火焰遽然而生。   眼神凝结变化,最长情的温柔缓缓地盖过了原本的冷漠。   她来过。   -   三天后。   两艘邮轮为期三日的隔离皆已完成。   没有患病的游客无比庆幸那日并未参加刺身盛宴。   一下船,几乎个个跟重获新生似的,在海关入关后,径直离开了港口。   世洋之心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裴知谨在这艘邮轮上的消息不胫而走。   媒体记者们皆伸长了脖子等候在津口母港码头的海关出口。   诺如病毒来得快,去得快。   绝大部分的患病游客和船员都已经痊愈。   乘客们缓步而下,只觉得这几天恍如隔世,硬生生把一艘豪华邮轮坐出了医院三日游的感觉。   待游客和船员几乎都下完了。   媒体记者们还在等待着裴知谨出现在镜头里。   第一手采访资料不知道花落谁家。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出现在眼前。   一个记者赶紧上前问道:“您是邮轮医生吧?请问世洋之心的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裴知谨在这艘邮轮上吗?”   饶书馨蹙眉道:“你们是想采访吗?”   记者道:“是啊。”   饶书馨往码头一侧看了一眼,“那你们可能跑不过一个人。”   她说完便径直离开,走到一个 男人面前。   苏铭炫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饿吗?想吃什么?”   记者们懵神地看着女医生的背影,面面相觑。   跑不过一个人?   哎哎哎这波记者里面有短跑运动员出身的吗?   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耀着平静的海面。   海风轻拂,吹不动两道炽热的目光。   不多时,人群传来了一阵骚动。   ——“果然传闻不假,裴知谨真的在这艘疫情邮轮上。”   ——“难怪前几天根本没看到他发声。”   ——“听说高烧脱水,前天早上才退的烧。”   众人翘首以待的男人终于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了舷梯通道。   他的身后则跟着一个年轻医生、此次航次的船长、维护保养船舶的大副以及负责驾驶台的一副。   裴知谨一身白色衬衣,领口微敞,春日里的半亩阳光轻轻洒落在脸庞上,低垂的眼眸没有半点轻易显露的情绪。   背后是享有全世界最美邮轮之称的“蔷薇”号,面前是重工而造的津口邮轮母港码头。   高大的身形,沉重的脚步,甫一出现在镜头面前,似乎都将众人的视线牢牢抓取住。   清凉的微风,清新的气息。   明明是暖灼的阳光,却将男人面上的神情反衬得更加阴鸷。   记者们不约而同地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冲上去的那一瞬间都会被那种微寒的眼神吓退。   而就在裴知谨脚步落在地面的那一刻,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忽地就跑了过去。   速度之快,让众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画面仿佛一帧帧变慢,又仿佛蒙太奇剪辑般的交错。   醒目的海洋科考队蓝色外套,紧抱着男人的双臂,垂眸落下的温柔目光。   那道深蓝色的影子扑入裴知谨怀里的时候,记者们猛然间就扯回了思绪。   这位,他们确实跑不过。   阳光洒在头顶的那一刻,曲惜珊将脸埋在裴知谨的怀里。   如同所有温柔糅淬在身后那片蔚蓝大海一般,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抱紧他。   “我等到了。” 第54章 吹吹枕头风。   从邮轮上下来, 裴知谨就转到了苏铭炫的那家酒店,借用会议室召开新闻发布会,进行公开道歉。   几乎一整天的时间, 裴知谨都在面对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接受江城海事局的问话和调查。   而滨城的世洋之心总部也没闲着。   最大的诺如病毒疫情爆发,让整个世洋之心大楼都在加班加点, 将“蔷薇”号上那些滞留江城的各国船员包机票送回各自国家。   曲惜珊坐在会议室外,从天亮等到天黑。   而门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新的新闻记者。   不知道过了多久。   沿街的 路灯全亮了,连卖烧烤的小摊位都堵路口了, 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自视线触及到那双从门内踏出的黑色皮鞋,曲惜珊便缓缓起身。   裴知谨面上平淡, 只眉宇间带着一丝隐忍的不耐烦。   疲惫萦绕在双眸, 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将将消散。   纵使他一身西装革履, 人前光鲜盛好,曲惜珊也能想象他身上到底顶着多大的压力。   裴知谨身后跟了一大群人。   粗略看了一圈, 除了驾驶台的一副不在,本航次的船长、负责船舶保养的大副、船上的高级经理都在。   路过她, 他脚步一顿,微微低下身,然后揉了揉她的头, 轻声道:“海事局和卫生部还有些监管制度的问题要调查,在酒店等我。”   他说完,便大步离去, 背影凛冽,步履倥偬。   几个随行的秘书和助理看了她一眼,颔首喊了声曲小姐,也匆匆跟上裴知谨。   不多时, 整个会议室门口,就剩下了曲惜珊一个人。   曲惜珊呆愣愣站了一会儿。   刚想回房间,就见刚才跟着裴知谨的一个女秘书忽然折了回来。   “曲小姐,裴总让我留下来陪您。”   -   裴知谨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   幸好世洋之心总部有裴复礼和谢特助全权把持,暂时还不用他分神处理滨城那边的事情。   他让程岳将海事局的人送走,便径直朝酒店客房走去。   到了曲惜珊的房间门口,裴知谨先发了一条微信,结果等了十分钟都没有回复。   睡着了?   这么早?   不符合她的作风啊。   裴知谨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动静。   幽闭的酒店走廊,将他的思维一下禁锢住了。   反复忖度,他忽地转身又朝电梯间走去。   五分钟后,裴知谨驻步在自己的房门口,拿出房卡解锁开门。   不出所料。   刚进门,就听见卧室传来微弱的流水声,淡淡的英国梨清香顺着半开的卧房房门飘然而来。   打开灯,那件熟悉的深蓝色科考队队服正皱巴巴地扔在办公椅上。   裴知谨拎起曲惜珊的衣服,喊来服务员拿去清洗。   然后他脱下西服外套,解开领带,便拿了本杂志,坐在了外间客厅的沙发上随意翻开起来。   -   浴室里,曲惜珊关掉淋浴,慢吞吞地从淋浴间里走了出来。   氤氲的热气将整面墙的玻璃都蒙上了一层水汽。   她抬手擦了擦水雾,模糊不清地照了照镜子。   除了两只黑眼圈,面色倒还红润。   曲惜珊穿好酒店的白色浴袍,便拿了一条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打开了浴室的门。   半开的卧室门外,一道人影恍在地上,身形相识,轮廓熟悉。   曲惜珊一震,犹豫了片刻,空出一只手来,慢慢将门推开。   听到动静,裴知谨侧目看来,视线落在她脸上,见她脸颊绯红,又眯眼往下逡巡。   白色浴袍里,泛着 沐浴之后才有的潮气,腰带隐约勾勒出身体的曲线,两条腿裸露在外,甚至还有涓滴水珠滑落。   他轻笑,挑眉道:“勾引我?”   “……”   嗯?   曲惜珊不由愣在了那。   那么多天不见,不问她过得好不好,不问她想不想他,一上来就问这么个问题?   道歉还没道够吗???   终究是体谅这男人不容易,刚刚大病初愈就进行了一天的新闻采访和政府部门的调查。   算了,一心向善,还是做个人吧。   曲惜珊抿了抿嘴,“我在我男朋友的房间里洗澡换衣服还要书面申请吗?”   她说完便不再看他,只认真地擦拭着头发。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间。   歪在一侧的白皙脖颈就这么袒露在男人的视线内。   裴知谨抬眼凝视了她一会儿,喉结滚了滚,随手将杂志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伸手道:“过来。”   曲惜珊倔强地看了他一眼,岿然不动。   他又道:“乖。”   见他眉宇间的疲惫愈渐浓重,曲惜珊心底一软,将手递给他。   裴知谨轻轻一扯,就将她扯入了怀里。   曲惜珊踉跄了两步,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   突如起来的亲密,让她原本就泛红的脸颊显得愈发娇艳,她轻轻屏住了呼吸,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将气息呼在了他的脖颈间。   裴知谨眯了眯眼,掩不住笑意地说道:“故意的?”   曲惜珊自然知道这么亲密的举动会引发什么后果,可是她忽然就萌生了一个对她来说更加疯狂的想法。   她垂下视线,落在他干涸的嘴唇上,低声问道:“你晚上吃了吗?”   裴知谨点点头,“吃了一点。”   “就一点?”   “反正也没胃口。”   “哦,这样啊……”   “怎么了?”   曲惜珊凑近了一些,目光从他的眼睛慢慢往下挪,直至喉咙。   她抬手抵在他滑动的喉结上,低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有胃口……再多吃一点?”   她的手指温温热热,带着一丝潮气,而另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若有若无地攥紧了他的衣领。   裴知谨怔了怔,随着她的手指摩挲,眼神渐渐变幻得有些炽热。   曲惜珊穿的浴袍偏大,只腰间系了个结,站着的时候还好,一旦坐下,交领处便松松垮垮敞开了。   胸口的起伏隐隐绰绰在晃在男人的眼前,可以看得出来,她里面什么也没穿。   裴知谨笑了笑,不紧不慢道:“你好像黑眼圈有点重,早点睡。”   “…………”   曲惜珊手一颤。   暗示不到位吗?   她愣了两秒钟,道:“我不困,你不用这么……”   她顿住。   裴知谨掀了掀眼帘,“什么?”   曲惜珊犹豫片刻,硬着头皮道:“不用这么通情达理……”   她话音一落,裴 知谨不禁失笑,他抬眼看着她,攥住她抵在自己喉结的手,挪到唇边轻轻一吻,“所以呢?”   “……?”   还有所以?   都这么明显了非要她把话说明白吗?   曲惜珊仔细思忖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是这样的。”   “嗯?”   “我们科考船上的随队厨师,想去你们世洋之心的邮轮上工作。”   裴知谨一听,眉头微蹙,淡然道:“然后?”   曲惜珊鼓着腮,越说越慢,“他说让我跟你吹吹枕头风。”   “……”   “我答应人家了。”   “……”   “总不能反悔吧?”   “……”   见裴知谨没反应,甚至还有点无语,曲惜珊调整了一下姿势,凑得更近了些,大腿外侧不由抵住了他。   她放软了声音问道:“哥哥,你觉得呢?”   裴知谨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好,我知道了。”   曲惜珊表情凝滞,“没了?”   裴知谨应声道:“我会让人安排的,怎么了?”   曲惜珊提了口气,勾在他脖子上的手往下一滑,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   “裴知谨,你装什么装啊,你不懂什么叫枕头风吗?”   裴知谨终于忍不住地嗤笑一声,笑声中还带着一丝罕见的纨绔。   见他这么不正经的样,曲惜珊掐在他手臂上的力度就大了三分。   “嘶……”   他皱眉,敛了敛笑容,然后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   曲惜珊被他看有些发麻,抿嘴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裴知谨攥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呼了一口气,认真问道:“想好了?”   曲惜珊心口砰砰跳,热血逐渐从心底往上涌,快要涌入大脑淹没理智的时候,她咬了咬下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该不会不负责吧?”   “……”   裴知谨皱了皱眉,“你觉得我像个不负责的人吗?”   那倒不像,这次“蔷薇”号主要负责人就是他了,道歉道了一天,这辈子的“对不起”估计都要说完了。   曲惜珊怔怔看着他,心疼感遽然而来。   默了一会儿,她垂下头,将领口拉得更开了些,又默默去解自己腰间的浴袍腰带。   许是太过紧张,微颤的手还未将腰带抽开,裴知谨就按住了她的手。   “……?”   曲惜珊愣住,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就被横抱起往卧室走去。   裴知谨把她放倒在床上,然后拎起被子盖在她身上,在她额间一吻,“我去洗澡。”   “……”   还挺讲究。   听着浴室传来哗哗水声。   曲惜珊愣愣看着天花板,不禁伸手攥紧了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然后不轻不重地咬着手指尖。   也不知是水流声的声音太过于轻缓愉悦,还是本身就已经酝酿好了睡意,没等水声停下来,曲 惜珊就敌不过困倦,沉沉睡去。   这是这几天以来最安逸的一晚。   没有担惊,没有害怕,没有忧虑,没有踌躇。   她甚至都不知道男人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她酣睡时的无奈。也不知道男人在她身边凝神了许久,然后又进了一趟浴室。   正是春光乍泄时。   却是一夜无梦。   -   翌日一早。   曲惜珊迷迷糊糊地醒来,见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又想起昨夜她并非独睡,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摸床的另一侧。   不出意外摸了个空。   ……   第二次毫无进展的同床共枕。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拿起手机查看起微信。   裴知谨在早上七点半就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今天协助海事局调查,附近有商场可以逛,别跑远了,乖。   曲惜珊回复了个“我醒了”便伸了伸懒腰,趿着拖鞋打开了窗帘。   从高处眺望,津口母港码头依然巍然壮阔,那艘“蔷薇”号邮轮停靠在码头泊位,风中摇曳着耀眼的旗帜,周围零星站了十几个人。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饶书馨打来的电话。   饶书馨:“珊珊,你醒了吗?我在酒店大堂等你,一会儿去逛商场?”   曲惜珊愣了下,“你没回滨城吗?”   饶书馨笑道:“跟你一样,半个月假期。”   -   江城外滩。   两个人逛着商店,看着琳琅满目的女装首饰,好像也没什么要买的。   曲惜珊憋了半路,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和小苏总在一起的?”   饶书馨没料到曲惜珊会问她这个,不由语塞起来,“大概……一个月前?”   曲惜珊漫不经心地看着橱窗里的模特,说道:“他比你小五岁,家里排行垫底还是个私生子……”   “我知道。”   饶书馨深吸一口气,满不在乎道:“我喜欢就行了。”   “……”   见她认真,苏铭炫这几个月也确实特别收敛,于是曲惜珊收回了话题,又继漫无目的地逛着商店。   路过一家打火机店,里面各式各样的打火机倒是着实吸引眼球。   眼前忽然浮现出男人熟稔地玩转打火机、火苗在指间翻转飞舞的样子,曲惜珊不由自主地就走进了店内。   经店员介绍,曲惜珊才知道打火机居然有这么多种款式。   甚至还有专门用来点香薰蜡烛的长条形打火机,长得像一支笔一样。   饶书馨看着一个个工艺繁琐的打火机,说道:“我的天,真复杂,幸好苏铭炫不抽烟。”   曲惜珊道:“裴知谨抽得也不多。”   他应该……   只是爱玩打火机?   挑了许久,曲惜珊指着一只银色翻盖打火机道:“帮我把这个包起来吧。”   店员笑眯眯地赶紧道:“小姐你眼光真好,这只是我们品牌和极地深海探险公司的合作款,一共999个,每个都有编号。”   买好打火机,曲惜珊和饶书馨又到城隍庙逛了一圈 才往回走。   回到酒店的时候,裴知谨还没回来。   曲惜珊站在窗边,将手机镜头放大了五十倍,试图在邮轮附近找到裴知谨的身影。   江城海事局这几天不仅加大对外籍船舶的PSC登船检查力度,还要调查“蔷薇”号的诺如病毒疫情|事件。   从酒店的窗户看出去,整个津口港口人员匆忙,戴着安全帽,穿着工作服,根本分辨不出来谁是谁。   曲惜珊怏怏将手机扔在一边,打开电视。   江城电视台正巧在播昨天的新闻发布会。   当时她正坐在会议室外面,自然没有看到里面的场景。   而此刻通过电视屏幕,她的心忽地就揪搐了起来。   裴知谨坐在桌后,面容严肃,谨然诚恳地跟公众道着歉,并且表示会对此次诺如病毒疫情负责。   男人看着镜头,双手自然地搭在桌上,虽然面上没有表情,但眼眸深邃疲惫,曲惜珊根本不用想都知道他身上背负的压力有多么的巨大。   下个月就是首制船“江南”号的首航,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裴知谨如果不取得民众的谅解,这件事一旦发酵起来,便是拿整个世洋之心的前途来赌。   这时,门铃——“叮咚”。   曲惜珊心底一颤,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就去开门。   然而开门的瞬间,看到服务员的时候,失落感袭来,整个人懵在了那,“……?”   服务员将洗好的衣服递过来,“太太,衣服洗好了,按照您先生的要求,先柔洗了一遍,再清水洗一遍,自然晾干又熨了两遍。”   曲惜珊愣了愣,接过衣服。   太太?   不是,喊谁太太呢?   走错门了?   但看手里衣服,确实是自己的科考队队服。   服务员走远,她才恍悟。   啊,是裴太太。 第55章 我想让他死得更透一些!……   关上门, 曲惜珊有些失落地靠在门上,发了一会儿呆。   整个房间,除了电视机里公式化的声音, 就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了。   裴太太。   独守空房的裴太太。   朝着窗外看去,夜幕早已降临,将整个津口海港都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影里。   海面上的信号灯倏忽闪烁着, 恍得让人头疼。   烧水壶“呜”地一声将曲惜珊的思绪给扯了回来。   她将热水灌入闷烧杯里,又加了一些红枣和薏仁,合上盖子放置在一边。   时间一点点地消逝, 等到了晚上九点,裴知谨还没有回来。   曲惜珊洗完澡, 便拿了个枕头抱着, 坐在沙发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电视。   电视里放着最新播出的电视剧——《楚辞》。   很熟悉, 却记不得在哪听到过这部剧。   待看到女主那张骨感的脸和纤细的身材时,曲惜珊忽然就想起两个月前, 游艇展会上 那位凹造型的女明星。   没想到真人看着不算特别惊艳,还挺上相的。   看着电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肚子都饿了,等到烧烤摊的小商贩都回家了, 等到夜空里的星星都困倦了,古装电视剧又无比催眠,曲惜珊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   她深蜷在沙发里, 怀里紧紧抱着枕头,耳朵里还是电视剧里古言难拗的说话声和广告穿插的欢愉节奏。   忽然间,身上多了一些重量。   她皱了皱眉,意识浅薄在表层, 随着均匀的呼吸阔及到整个大脑,她伸手一触,一条毯子……   曲惜珊猛然间就惊醒了,待看到裴知谨正伏身在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揉了揉眼,有些懵神道:“啊,你回来了?”   她声音很低,表情也很困倦,虽然眼中都是欣喜,但是下垂的嘴角还是能看出一丝埋怨的味道。   裴知谨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把她的头抵在下颌,低声道:“抱歉。”   曲惜珊笑了笑,抬手拥住他,顺势掐了掐他的下肋,“你道歉道上瘾了?”   话语一落,男人明显有些怔。   曲惜珊自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心虚地抬起头凝视他,把换题转开。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裴知谨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然后坐在一侧,让她横躺在自己怀里。   “你说的那个科考队随队厨师,是不是叫蒋进忠?”   曲惜珊玩着他的衬衣扣,忽地一愣,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裴知谨捏了捏眉骨,“他舅舅是我们世洋聘用的米其林三星主厨。”   “……”   哎哎这蒋厨子逢人就扯舅舅吗?   曲惜珊迟疑了一下,疑惑道:“然后呢?”   裴知谨沉声道:“这批三文鱼是从日本的一个海鲜市场购入的,厨师说他曾经在日本比赛的时候,遇到过诺如病毒爆发,范围比较小,一个海边餐厅。”   曲惜珊听蒋进忠之前说过一次,她点点头,恍悟道:“所以现在在调查那个海鲜市场?”   裴知谨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是。”   调查海鲜市场,一旦查出是海鲜市场的问题,诺如病毒的源头直指邮轮餐饮采买部,而世洋之心的头上,则会扣上监管不善的帽子。   毕竟作为一个旅游服务行业来说,发生这种疫情|事件,万一后续处理不当,挑战服务基准的底线,整个公司形象就会直接崩塌。   曲惜珊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有意无意地咬了一口,“那你这些天岂不是天天要从早忙到晚?”   裴知谨皱了皱眉,好像觉得这个问题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曲惜珊抱得更紧了一些,垂眸轻浮道:“听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盘问丈夫晚归的娇太太 。”   曲惜珊眨了眨眼,顿怔了一下,莫名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萦绕在心底。   似乎是察觉到了二人之间的一丝异样,她扯了扯裴知谨的领带,将他往下一拖,又抬起凑头凑到他耳边,说道:“对了,你知道今天送衣服的服务员喊我什么吗?”   他眉头微蹙,“什么?”   曲惜珊一手扯住他的领带,一手缓缓勾住他的脖子,认真道:“太太。”   裴知谨哂笑,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好像默认这一切都来得很自然似的。   曲惜珊瞪了他一眼,更用力地扯紧了领带,让他弯得更低,她不虞道:“你笑什么啊?”   服务员一开口就直接叫她太太,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裴知谨交代的。   他还在这笑。   装什么大尾巴狼。   记者面前还没装够吗?   裴知谨敛住笑容,凝视了她一会儿,见她脸上疑惑愈渐加重,挑眉问道:“不喜欢别人叫你太太吗?”   曲惜珊放开他的领带,但另一只手依然勾在他脖子上,还顺势抚上了他的下颌,摩挲了几下。   再抬眼,她嗤笑,“有名无实。”   话音刚落,房间内的暧昧气息陡然就升高了。   曲惜珊没注意到男人眼底的炽热,依然抬手蹭着他的下巴。   触手感有些刺磨磨的粗糙,忙成这样,想来这几天也没有认真刮胡子。   裴知谨视线落在她来回撩拨的手上,又转到她白皙的脖颈上。   视觉的冲击感,触觉的真实感,让他不经意间就抚上她的脸颊。   他淡淡道:“某人昨天晚上确实差点成为名副其实的裴太太,谁让她睡着了呢。”   “……”   曲惜珊愣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是在明嘲暗讽自己,忽地就坐了起来。   她反过来跨坐他腿上,面对他。   肩上的长发垂顺下来,淡淡的清香沁在他脸上,不由让绯热的身体更加欲望徒生。   曲惜珊环着他的脖子,面色不虞地说道:“所以你这是在怪我吗?你这人真的很会强词夺理哎,你有这本事,应该再开个新闻发布会,当场表演甩锅。”   她说完,脸涨得通红,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一动不动。   裴知谨眼神凝滞了一下,揽在她腰间的手不由往里颤缩了一下。   两个人的姿势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无比亲密暧昧。   几乎就是隔着两层单薄的布料,曲惜珊都能感觉到他此刻一点一点的变化。   小腹的坠热感漫及全身,烫得她不由哆嗦了一下。   不等她逃离这个姿势,男人就已经倾身覆上,一只手插入她的发间,将她按向自己。   热情的湿濡毫不客气地撬开了紧闭的干涸。   他的吻来得在预料之内,没有雨前零星,直接就是缠绵悱恻的交缠。   呼吸交错糅杂,血液顺着他的动作游走得更加迅速,直 逼大脑让人产生一种无法言说的窒息感。   就在男人解开浴袍腰带的时候,仅存的一点理智让曲惜珊呜咽了一声。   “今天不行……”   她喘得快,脸上红得滴血,双手抵在他肩头,绷直了身体往后仰。   见她抗拒得厉害,裴知谨手中一顿,压制住道:“怎么了?”   曲惜珊慢慢软下来,把头靠在他肩上,低声道:“肚子不舒服。”   他蹙眉重复:“肚子不舒服?”   “嗯,所以我焖了一些红枣薏仁汤。”   “补补血。”   闻言,裴知谨忽地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定在了那。   红枣薏仁汤?   还补血?   这话什么意思如果再听不出来,昨晚上他就白在浴室里待那么久了。   一想到今天又要继续在浴室里待那么久,他心中那股情|欲的火苗就跟陡然盖上的打火机一样,忽地一下就灭了。   他揉了揉眉骨,“你去喝吧。”   “好。”   曲惜珊乖巧地就从他身上滑了下来,然后走到桌边把焖烧杯打开。   香浓飘逸而出,她一边喝着汤,一边从椅子上拿过来一个纸袋子,递给裴知谨。   “给你买的。”   “打开看看。”   “我挑了好久。”   裴知谨接过袋子,只看了一眼logo就猜到了是什么。   待打开,他拿出那只双面环绕的仿古银打火机,机身上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座头鲸,极光蓝色的眼睛,飞扬的双翅,还有独一无二的编码。   他将打火机在指间来回玩转了几下,“你知道女人送男人打火机是什么意思吗?”   曲惜珊转过头来道:“什么意思?。”   裴知谨轻笑,“点燃你的心。”   她恍然,拿指尖擦了擦嘴角,问道:“那我是什么时候点燃你的心的?”   没料到她会反问回来,裴知谨不由愣了片刻,他忖度了一下,道:“不知不觉。”   呵,这答案倒是满分。   既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拒绝回答。   曲惜珊没理他,只专注喝着汤,时不时扯一下宽大的领口,生怕汤汁不小心溅到。   裴知谨凝视她,摩挲着打火机上那只极光蓝的座头鲸,盖子推开,火光之中,他眯了眯眼睛,只觉得刚才灭下的那簇火苗又死灰复燃了。   曲惜珊喝完汤,将杯子冲洗干净搁置在桌上晾好。   裴知谨走过去,环抱住她。   曲惜珊扭了扭身子,躲开他的气息,软声道:“你干嘛……”   他沉了沉气,手中稍稍用力箍住她,淡然问道:“汤喝完了,要不要再吃点别的?”   曲惜珊没听出来别的意思,点了点头,“好呀,吃什么?”   她回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而正是这目光,仿佛摄了她的魂一样,让她一下子就恍悟过来他的话中有话。   -   第二天清晨,裴知谨拥着她一直睡到上午九点,直到程岳 催了三次,催到了房间门口,裴知谨才怏怏起床。   帮他理好领带,看着他困顿难行、意兴阑珊的样子,曲惜珊眯了眯眼睛,低声骂道:“活该。”   裴知谨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我走了,记得刷牙洗脸吃早饭。”   他刻意加重了刷牙洗脸四个字,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背影那叫一个潇洒从容。   曲惜珊愣在了原地,想起昨夜那番模糊不清的纠缠和情|欲的味道,她忽地就拿起床上的一个枕头,狠狠朝他砸过去。   没等裴知谨回头,她不再看他一眼,便径直跑进了卫生间。   水流声充盈在大脑里,冲淡了表层停留的意识。   曲惜珊一刻不停地刷着牙,咕噜着泡泡,又挤了一大堆洗面奶洗脸。   待梳理完头发,她撑靠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她树立多年的积极向上好青年的科研人员形象,在此刻完全崩塌了。   -   接下里几天,裴知谨依然早出晚归,甚至有一天他直接飞去了日本,第二天下午才回来。   好在是他也没再提出来什么类似的要求,这让曲惜珊又把她那零星破碎的形象一点一点织补了回来。   假期结束,曲惜珊便准备飞回滨城。   而裴知谨因为此次诺如疫情|事件,还有数日的调查,只能继续待在江城。   回到滨城之后,看着久违的深海研究所,曲惜珊忽然觉得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恍若隔世。   走时是严冬,回时是暖春。   鲸落湾的邮轮长鸣,融化了一片片海鸥的声音,淬进了宽广无垠的大海里。   一晃又是半个月。   裴知谨依然没有回来。   为了杜绝此次事件的再度发生,CLIA国际邮轮协会也下发指令,严查受污染海鲜源头。   曲惜珊不用想都知道他得有多忙,“江南”号首航延期,滨城海事局也着重于PSC登船检查,整个海港的上空仿佛就挂着一个字——“忙”。   而这半个月,深海所迎来了一位新同事。   张录成看着面前这株从1700米深海捞出来的1.5米长红珊瑚,喃喃道:“啧啧,真没想到,我被调来滨城深海所,竟然是因为它。”   曲惜珊噗嗤笑道:“这株红珊瑚,市场价值超过数千万,你跟它比?”   张录成“哎哟”了一声,仔细打量了一眼曲惜珊,然后转身拍了拍陈炜的肩,“陈炜,你有没有觉得你师姐从江城回来之后,嘴上功夫厉害了不少?”   陈炜嘿嘿笑了笑,“天天跟裴总待一起,打打闹闹的,能不厉害吗?”   “要不是我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想回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话音一落,曲惜珊重重踹了他们俩一脚,“你们俩室外繁殖场检查了吗?快去!”   陈炜推搡着张录成往外走,莫名道:“师姐,好端端地你凶什么啊?”   张录成还 不忘加上一句,“就是,哎你耳朵怎么红了?”   “……”   -   又过了大半个月,裴知谨终于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从江城回来了。   这日,曲惜珊几乎是掐着点等下班。   张录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刷着抖音。   他忽然顿了下,看了一眼曲惜珊,然后又转向手机屏幕,难以置信道:“……盛希斐?”   曲惜珊漫不经心地听着,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不由问道:“谁啊?”   张录成视线退缩了一下,“楚辞的女主。”   曲惜珊这才想起来,哦,楚辞啊,她还看过一两集呢,直接把她看睡着了。   她笑了笑,“我见过本人,印象深刻。”   陈炜也看了一眼视频,提了一口气试探性问道:“师姐,你为什么印象深刻?”   曲惜珊不紧不慢道:“她说她特别钦佩发明电灯的爱因斯坦。”   “……”   见两人不说话,她疑惑道:“你们不觉得这话有问题吗?”   陈炜和张录成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并不关心电灯到底是谁发明的。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各种娱乐八卦、小道消息已经铺天盖地了。   陈炜犹豫地看向了曲惜珊反放在桌上的手机。   如果师姐这时候拿起手机……   他必须提前做好打120的准备。   还没等他说话,曲惜珊手机就响了起来。   饶书馨打来的电话。   她一接通,对面就直接说道:“珊珊,你还好吗?”   曲惜珊愣了一下,“我很好啊,怎么了?”   听她语气平淡,饶书馨猜到她还没看到新闻,沉了口气道:“你还记得那个盛希斐吗?”   “……”   “记得啊。”   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个个都在说盛希斐?   楚辞有那么火吗?   剧情拖沓,演技辣眼,好像也没什么看点啊。   饶书馨声音颤了颤,说道:“她背后的那位大金主爆出来了……”   大金主?   曲惜珊愣滞了片刻,待反应过来,一把就夺过张录成手上的手机。   “……哎师姐!”   陈炜想拦没拦住。   整个实验室的气温陡然之间就下降了。   看完视频,曲惜珊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将手机一点一点插还进张录成已经僵掉的手里。   陈炜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师姐,你还挺得住吗,要打120吗?”   曲惜珊冷哼了一声,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不用了,我想让他死得更透一些!” 第56章 我是裴总他老婆。   一辆出租车稳稳停在了世洋之心的总部大楼门口。   曲惜珊弯身下车, “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车门,几乎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不少员工都见过这位挂了正名的总裁准夫人,在愣神看了两秒钟 之后纷纷低下头绕开她。   曲惜珊眯了眯眼, 脑海里还回荡着刚才在张录成手机里看到的那段视频。   视频里,一辆深蓝色的跑车撞在了电线杆上,那位骨感美艳的盛希斐正晕乎乎地被人从驾驶座扶出来。   起初曲惜珊还没怎么注意到这辆跑车, 直到下方的字幕提醒了她。   [金主浮出水面?盛希斐穿高跟鞋驾驶豪车引发车祸,这辆帕加尼风神车主为世洋之心总裁裴知谨。]   仔细一看,这辆车可不就是裴知谨最喜欢的那辆吗?   自己不仅坐过好几次, 还被裴知谨按在车头吻到哭!   难怪有那么多好资源拍戏,难怪有那么多的老戏骨给她搭戏, 搞了半天人家盛希斐背后的大金主居然是世洋之心。   开着裴知谨最爱的跑车, 高调行事不说, 还出车祸。   这一撞,哦嚯直接就把幕后大佬给撞出来了。   一想到裴知谨也把盛希斐按车头一顿吻, 指不定还车震呢,曲惜珊从头到脚都产生了一种生理性厌恶。   进了世洋之心大楼, 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   距离诺如病毒疫情过去了一个月,整个公司各大部门回归常态。   一些员工前脚刚刷到新闻,后脚就见曲惜珊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不由都为自己老板捏了一把汗。   毕竟之前的诺如疫情|事件,裴总还只是坐在镜前头公开道歉。   这次老板娘发起火来,裴总没准就直接领盒饭了。   电梯门甫一打开, 入眼之处,整个总裁办空空荡荡,连个活物都找不到。   而裴知谨那间装着防爆玻璃门的办公室门口,正站着两个不认识的保镖。   还清场?!   曲惜珊愣了一下, 脚步也没停。   两个保镖一见走来了个年轻女人,面色不虞还颇有一番踹门的架势,不由捏紧了拳头往玻璃门中间挡了挡。   “让开。”   “……”   两个保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毕竟不是裴知谨的保镖,自己是客,来者还不知道什么来头,面面相觑之下,只能一言不发。   “让开!”   曲惜珊阖了阖眼,又重复了一 遍。   保镖终于问道:“盛小姐和裴总在里面,您是……?”   呵呵,原来如此。   难怪有两个那么壮硕的保镖看门!   这下她可算是现场抓奸了。   活了二十多年,真没想到这种狗血戏码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电视剧绝对看少了,接受能力都不行了。   曲惜珊眯了眯眼,尽量保持好自己深海所在编科研人员的光辉形象。   “我是裴总他老婆。”   “我再说一遍,让、开!”   话音一落,玻璃门忽地就打开了,随即里面的门“咔哒”一声解了锁。   头顶的绿灯一亮,曲惜珊刚想推门,门就被从里拉开。   程岳?   曲惜珊愣了两秒钟。   外面两个看门的,里面还有一个看门的?   哎哟呵裴知谨你可太会玩了!   程岳懵了懵,还没说话,曲惜珊就一把推开他,径直走了进去。   “哎……曲小姐?”   裴知谨正和盛希斐并排坐在沙发上。   男人一手搭在沙发背上,一手拿着杯酒,翘着二郎腿,姿势简直不要太恣意悠闲,就差个弹琵琶唱小曲的了!   裴知谨对程岳道:“你先出去。”   曲惜珊看着眼前的一幕,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有点后悔当时在游艇上没直接把他推海里淹死算了。   盛希斐歪着头看了一眼曲惜珊,又轻飘飘瞥了瞥裴知谨,便站起身来,紧了紧身上的貂裘马甲,道:“哎哟,你老婆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   现在情人都这么识趣的吗?   看到正主来了还知道退避三舍?   不对……谁知道哪个才是正主啊!   曲惜珊沉了沉气,声音有些颤,“裴知谨,你挺厉害的啊。”   裴知谨舌尖抵了抵下颌,眯着眼睛对盛希斐道:“你惹出事来,不澄清就走了?”   盛希斐一听,抱着手臂回头道:“不是有公关部解决吗?”   她顿了顿,又道:“你放心,你那车我赔你,别板着个脸奔跟丧似的,还没到清明呢。”   瞧瞧,俩人熟络得跟血脉相连的亲人似的。   曲惜珊站在那,忽然觉的自己才是个多余的。   如果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得好,她指不定已经做出什么违反乱纪的事情了!   裴知谨将酒杯放在桌上,又拿起红酒瓶往醒酒器里多倒了一 些,不紧不慢地说:“我是说,跟我女朋友澄清。”   他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曲惜珊。   盛希斐愣怔了一下,见曲惜珊跟只炸毛的猫一样盯着裴知谨,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她张嘴凝滞,然后转了转眼珠,哂笑了一下,“阿谨,你没告诉她我姓什么?”   阿谨?   当着她面就叫得这么亲密了,关上门那得叫什么了?   裴知谨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熟稔地推开盖子翻转几下,火苗跳跃在指间,衬得他眼底遽深。   “自己说,否则你的经纪人,我有权换掉他。”   盛希斐脸一僵,低低骂了一句,便转过来道:“我姓裴。”   “……你姓裴?”   等等等……你不是姓盛吗?   盛希斐怏怏道:“我姓裴,盛希斐是我艺名。”   她朝裴知谨抬了抬下巴,“喏,那是我六亲不认的堂弟。”   “六亲不认?”   裴知谨抬眼看来。   盛希斐讽道:“难道不是吗?我看你也没打算帮我啊,撇关系倒是撇得快。”   裴知谨玩着打火机,机身上的极光蓝座头鲸在光线下倏忽灼目。   “你把我的车给撞了,撞出了我和世洋之心,就差没把你是裴家人这个身份给撞出来了。”   他顿了顿,又道:“爷爷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不允许裴家人涉足演艺圈,你改了个艺名忤逆他老人家,现在还想让我帮你?”   盛希斐咬着牙看着裴知谨,憋了一会儿,转头对曲惜珊说道:“妹妹,看见没?何止六亲不认,简直就是没心没肺!”   她说完,便大步走出办公室,两个保镖一脸懵逼地跟着她离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办公室又恢复了寂静,曲惜珊看着沙发上的男人,突然觉得这份寂静来得有点尴尬。   “……”她闭了闭眼,“那个……”   再睁开眼,裴知谨已经走到她面前,正垂眸凝视她。   “就这么不相信我?”   许是喝多了,他语气生硬,伴着浓浓的酒味。   而眼眸里,是对她从未有过的不解,甚至还有些难以置信的冷淡。   曲惜珊心中五味杂陈、凌乱如麻,她犹豫了片刻,声音有些颤道:“我又不知道她是你堂姐,那辆车明明就是你的,现在满世界都在传盛希斐的幕后金主是你……”   见她眼底有光,裴知谨心底一搐,一下慌了 心神。   他刚才在干什么?   酒喝多了吗?   明明是商场上的不如意,为什么会强加到她的头上?   这是他爱到骨子里的人啊。   裴知谨懊悔地捏了捏眉骨,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抚上她的后脑勺抵在胸口,“对不起,对不起……”   “你别哭,是我态度不好。”   他抱得很紧,曲惜珊想推开他也无济于事,便在他怀里低声道:“我不要你说对不起。”   连说一个月,不累吗?   就算不累,也该厌烦了吧。   裴知谨抱着她,心跳重合,呼吸相叠,明明是轮廓鲜明的人,在他怀中却脆弱得无以复加。   此刻,她就像他的藤萝,依附他,眷恋他。   他缓缓喟出一口气,浅浅吐落在她的头顶,凝神沉声道:“从董事长放权,我全权掌控世洋之心开始,我就已经道了太多的歉……”   “公众的指责,媒体的问询,政府部门的调查,都比不上你在我面前哭……”   “道歉不会停止,唯独你,我永远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曲惜珊愣了一下,这番莫名而来的表白似乎正一点一点拨开她眼前的水雾。   顺着偌大的落地窗往外看去,远处鲸落湾的港口灯火通明,明明有很多船只泊岸停靠,却感觉听不到任何轮船鸣笛。   裴知谨掰过她的肩,抬手擦拭她的眼角。   见她憋红了脸,他眯了眯眼问道:“你刚才在门口,说你是我的什么?”   “……”   啊?   你这画风变得好像有些快啊。   表白到调情,中间没有过渡或者催化剂的吗?   暧昧陡然袭来,曲惜珊攥着他的衣服,心跳加快,耳朵都红了。   “……我这人吧,记忆力不大好。”   裴知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要我帮你想想吗?”   曲惜珊不轻不重踹了他一脚,“不要,你有事你就继续忙,我要回家了。”   “不忙。”   裴知谨轻笑,托住她的下肋,将她提坐到办公桌上,然后捏着她的下颌,深深吻了下去。   辗转缠绵,冗长旖旎,又怎会安于一隅。   吻了很久,他才放开她。   “都想当我老婆了,还回自己家?”   曲惜珊:“……?”   -   莱茵海岸的 别墅区,满是豪车进进出出。   曲惜珊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杯热水,眼睛也不知道往哪看。   叶念珍认真打量着曲惜珊,眼中的喜欢愈渐加深。   “珊珊,你跟曲教授真的长得很像。”   曲惜珊低了低头,尴尬道:“很多人都这么说,可惜爸爸去世得早。”   叶念珍扯了个笑容,也不想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便转开了话题,问道裴知谨:“臭小子,你还记得你五岁时亲的那个妹妹吗?”   叶念珍刚说完,曲惜珊脸上的笑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住了。   可以可以,厉害厉害。   五岁就知道亲妹妹了,难怪长大了这么会接吻,每次都吻得她下半张脸快没知觉了才停。   她僵笑着看向裴知谨,“你五岁就会亲妹妹了啊?挺厉害的。”   裴知谨:“……”   “妈,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他皱着眉,不由自主地玩起了打火机。   盖子一开一合“哒哒哒”的声音让叶念珍简直恼火,“把你那打火机收起来。”   裴知谨深吸一口气,默不作声地收起打火机。   叶念珍笑眯眯地转向曲惜珊,“他亲的那个妹妹就是你。”   ?   曲惜珊怔住,“啊,我?”   裴知谨也有些始料不及,遽然抬眼看来,跟她视线对了一下。   不同于曲惜珊的呆滞,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嘴角。   “……”   曲惜珊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知谨五岁,那她应该还在喝奶吧?   突如其来的一个话题,她又没有记忆,让她怎么回?   好在这个时候,裴复礼从楼上下来了。   曲惜珊赶紧跟裴复礼问了个好。   裴复礼和蔼地笑了笑,走到桌边柜,拿出一根雪茄,“珊珊是第二次来我们家吧?”   曲惜珊笑道:“第一次,裴伯伯。”   裴复礼:“第二次,上次你还在喝奶。”   “……”果然。   裴复礼找出雪茄剪,剪下一截,“我还是喜欢你穿那身科考队队服的样子。”   “……”   裴复礼点燃雪茄,“像曲教授,也像齐院士。”   “……”曲惜珊不置可否笑道,“女儿……都像爸爸。”   裴复礼抽了一口雪茄,烟雾缭绕,然后指了指裴知谨,“你觉得呢?”   裴知谨转了转手里的打火机,沉声道:“爸,我没见过曲教授。”   裴复礼摇了 摇手,“不是,我是问你,珊珊穿那身深蓝色的科考队队服,你觉得好看吗?”   裴知谨一听,手中不觉迟钝了两秒,打火机差点掉地上。   他瞥了一眼曲惜珊,见她憋着笑意,垂下眼一本正经地说道:“非常好看,国家荣誉、科研人员的卓越功勋齐聚于一身。”   啧啧啧,这冠冕堂皇的褒奖词照着百度背的吧?   曲惜珊慢慢偏过头去,极尽克制住自己想笑又不敢笑的面部表情。   她轻轻清了清嗓子,然后自然地拿出手机,随便点了几下,便继续跟叶念珍聊起了天。   裴知谨手机一震,待看清是曲惜珊的消息,不动声色地打开看了一眼。   她发来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日期是2月3号。   如果没记错,应该是“潜行者”号和“沧龙”号进行海底万米联合深潜作业的那天。   裴知谨调整了一下坐姿,低头看去。   只有一张照片和两句话,回复间隔时间很长。   照片是曲惜珊穿着科考服的自拍照,身后是总控制室和一群抱着手臂、眉头紧锁的研究员工程师。   【曲惜珊】:我穿科考队的队服好看吗?   【裴知谨】:不好看,我更喜欢你穿我的衬衣,里面什么都不穿。   他默默收起手机,站起身来走到阳台,点了一根烟。   脸有点疼。 第57章 敢赌吗?   周一早上。   曲惜珊刚走进实验室, 就见张录成和陈炜在那交头接耳。   她皱了皱眉,把包往桌上一放,带起手套开始检查室内繁殖场。   “网上对我们采集红珊瑚样本的舆论还没停吗?”   陈炜木讷地喊了一声“师姐”, 便直接戴上耳机盯着“深海勇士”号潜水器传输回来的鲸落第二阶段的照片,权当自己不存在似的。   张录成也戴上手套,查看着珊瑚繁殖缸, 拨弄了一下灯管。   “你是不知道网络上那些键盘侠怎么喷的。”   “这玩意对生长环境苛刻得一批,长得慢不说,还只长在死火山口附近。产量少得可怜, 我们这次采了1.5米,人家跟在屁股后面骂。”   “啧啧啧, 我祖宗昨晚上都给我托梦了, 让我改行。”   曲惜珊摘掉手套, 扯了扯领口,春夏交替, 滨城又毗邻热带,气温 回升简直堪比酷暑。   “我们又不是拿去卖钱。”   张录成拆了条口香糖嚼起来, 略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晃眼的珊瑚灯。   “网民又不知道这玩意有多大的研究价值,要不让咱们深海所发条微博科普下呗?”   曲惜珊瞥了他一眼,“发微博就有用了吗?键盘侠还不是跳来跳去。”   张录成将水质检测仪放在一边, “那倒不一定,你看裴总发的那条微博,不仅把盛希斐撇得一干二净, 还给你正了名。”   他说完,跟陈炜对视一眼,便装模作样一起研究起鲸落的照片来。   曲惜珊愣了一下,不置可否。   虽说盛希斐眼里的裴知谨是个六亲不认、甚至没心没肺的人, 但这件事情毕竟涉及到世洋之心,裴知谨自然不会真的袖手旁观、任其发酵。   他与盛希斐的经纪人傅鸣相识已久,便直接转发了傅鸣的微博,并且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自己是怎么和傅鸣认识的。   最后来了一句:   [所以,车是我借给傅先生的,至于傅先生为什么会给盛小姐开,就要他自己做出解释了。]   这招正好中了盛希斐的下怀,原本盛希斐和傅鸣早就暗通款曲,盛希斐想官宣,傅鸣考虑到盛希斐以后的前程自然不肯。   这下裴知谨把关系撇到西伯利亚去了,等于给了盛希斐两个抉择。   要么放弃演艺圈继续回来当裴家二房大小姐。   要么跟世洋之心划清关系,自己惹的事自己收拾。   如此一来,傅鸣只好承认是自己借了裴知谨的车给盛希斐开,然后导致了这场车祸。   于是,傅鸣和盛希斐的恋情也被捕风捉影浮出水面,现在娱乐圈的风头完完全全转向了盛希斐和她的经纪人。   吃瓜的猹不嫌瓜多,又扒拉出傅鸣是传声影业的继承人,这下盛希斐的背后金主是谁,基本上就坐实了。   而风向转变之后,裴知谨忽然又发了一条微博,引起网友一顿热议。   [我曾以为我的世界里最广阔的是海洋,直到遇见你。]   照片里的女人,在阳光下笑得明媚,她穿着深蓝色科考队队服,身后是波澜壮阔的大海和蔚蓝云净的天空。   -   一周后。   四月的天,春风阵阵,将大地的绿色一点点从睡梦中唤醒。   自“蔷薇”号诺如病毒疫情过去之后,延期的首制船“江南”号首航也被提上了日程。   曲惜珊作为世洋之心的特聘顾问,自然是要随船参加首航的。   首航日下午,裴知谨就派了车来深海所公寓门口接她。   有了上次科考船的经验,为防止睡不习惯,曲惜珊准备了一个大行 李箱,连自己的枕头都给带上了。   她将那条蓝钻海星项链戴在脖子上,又化了个清淡的妆,选配了一套比较衬肤色的衣服,才拖拖拉拉地出门。   十七万吨位的“江南”号停靠在鲸落湾的国际邮轮母港码头。   白色的船身,喷绘着嫦娥奔月的图案,抬眼看去,隐约可见被搬上去的那座苏州园林的砖瓦石林。   周围乌泱泱围了一大群的乘客,不少人为了抢首制船首航的票,设了七八个闹铃蹲点候时,甚至连黄牛手上的内舱房都翻了三倍的价格。   托运行李之后,曲惜珊便到前台换领船卡。   前台服务员接过她的护照,不动声色抬眼看了一眼,便从身后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张船卡。   “曲小姐,这是您的船卡,房间是1902。”   曲惜珊接过一看,黑底金字的船卡,中间一个大大的花体P。   这张船卡是谁名下的、绑了谁的信用卡,不言而喻。   果然说到做到、费用全包。   她淡然自若地将船卡放进包里,“谢谢。”   过了海关登上船,等到了客房,曲惜珊才发觉不仅仅是费用全包这么简单。   她看着这间简直能排上全球top10的豪华套房,不住喟叹,这根本就是皇帝级待遇啊!   绕了一圈,这间套房不仅二楼有私人温泉池和桑拿房,还有一间电梯直通水下瞭望室。   途径三个潜水胜地的时候,从水下看到的景色,无与伦比。   乘客陆陆续续地上船。   作为主要活动区域的五层甲板和六层甲板上,乘客接踵而至。   邮轮离港后,曲惜珊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见夕阳斜落,几朵白云如烟绽放般散开,变成了斑斓粉艳的晚霞,这才忍不住给裴知谨发了一条语音。   “我都上船好久了,你人呢?”   裴知谨点开语音的时候,正在七层甲板的餐厅包厢里应酬。   此次首制船首航,不乏一些政界人士和商场精英,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他作为世洋之心的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必定要亲力奉陪。   曲惜珊的声音软绵绵的,同时还带着一丝不悦的埋怨。   这种入水即溶的撒娇,哪个男人听了,都能立刻酥麻了。   坐在裴知谨身边的江城海事局沈局长听得最是清楚,他眉头一挑,眯着眼睛低声笑道:“裴总,那位……又带上来了?”   裴知谨微微点了点头,“黏人。”   “哎哟,黏人好。”   沈局长抬了抬下巴,示意侍从给裴知谨倒了杯酒。   “一会儿回去,多陪陪。”   裴知谨礼貌地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   今晚,一定多陪陪。   那边还在觥筹交错,这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曲惜珊抱着手机等着,几分钟后,对面就回复 了过来。   【裴知谨】:应酬,等我,晚上回房。   一上船就应酬,曲惜珊都能想到包厢里那烟雾缭绕、几乎能拍摄西游记的场景了。   海风渐起,加了件外套,曲惜珊便到自助餐厅吃了个饭。   正喝着汤,对面就坐了个男人。   曲惜珊抬眼愣道:“蒋厨子?”   “你还真上邮轮了啊?”   蒋进忠一身大厨的衣服,笑道:“老板娘,我就知道能在这艘船上看到你。”   曲惜珊笑了笑,“待遇怎么样?”   邮轮上的厨师,待遇都不差,毕竟能上邮轮的厨师,都是高薪聘请的星级厨师。   蒋进忠在科考船上干过,虽然碍于食材问题做得比较难吃,但是他真实手艺还是摆在那的。   蒋进忠两手合握,放在额头深吸了一口气,“多亏了裴总照顾,我可得感谢你的枕头风。”   又来这套。   曲惜珊放下勺子,尴尬地擦了擦嘴,“别谢我,我可没帮你吹枕头风。”   蒋进忠愣滞住。   “啊?”   曲惜珊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真的。”   蒋进忠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难以置信地砸了咂嘴。   哎哎这年头开始流行柏拉图式恋爱了?   嘶……裴总看着也不像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啊……   -   吃完饭,曲惜珊无聊地在各层甲板晃悠。   远眺而瞰,黑夜下的大海如墨玉似翡,微荡着涟漪,将邮轮上的灯光尽数吸纳,整个海面仿佛散落一盘钻石般波光粼粼。   邮轮巡航的船速很快,二十八节的速度,不多时,邮轮就开始播放进入公海的广播。   这也就意味着赌场要开了。   想起之前自己在“天使”号那番爆炸运气的骚操作,曲惜珊心中就痒痒了起来。   趁着还不算太晚,裴知谨应该也没那么快应酬完,便顺着指示牌所导,径直往赌场的方向而去。   应了“江南”这个主题,整个赌场呈一派古风赌坊布局。   西南角有一座假山重峦叠嶂,春亭窗棂,屏风角楼。   装修得倒是富丽堂皇,与各种赌场设施相结合,并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反倒相得益彰。   看来赌|博这种东西,还真是不分国界。   曲惜珊换了一些筹码,正找着合适的局,就见一桌21点坐着几个熟面孔。   而熟面孔之一的宋炎也看到了自己,窘着脸指了指她。   周元和苏铭炫回头看了一眼,连忙挥了挥手。   曲惜珊看到他们几个也不意外,上前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稳稳坐下,“玩吗?”   三个男人相视一眼,苏铭炫问道:“曲姐姐今天开运了?”   周元搂着一个漂亮妹子,憋着笑意道:“那张黑卡在曲小姐手 里,咱们裴总肯定让她随便输。”   “……”曲惜珊心中咯嘣了一下。   这话说的,跟看不起她手气似的。   什么叫随便输,她是那种有点钱就撒钱玩的人吗?   她把一摞筹码摆在一边,示意荷官发牌。   荷官是个年轻女人,通过他们的话语,自然知道坐在左侧的这个女人是谁,只看眼色不多说话,便开始发牌。   半个小时过去了,当曲惜珊面前的一摞筹码集体蒸发之后,她才意识到,她今天还真就是有点钱就撒钱玩的人了。   曲惜珊眉头紧蹙地捏着手里的三张牌,已经16了。   她看着荷官那张黑桃7明牌,顿了片刻,刚想继续要牌,苏铭炫便抬手打住,“曲姐姐,再要说不定就爆了。”   曲惜珊咬了咬下唇。   她今天有这么背吗?   一局没赢就算了,还直接连爆三次。   眼看着最后几枚筹码都要没了,曲惜珊说:“再爆我就不打了。”   “百分百爆。”   周元嗤笑了一声,他也没筹码了,于是脱下手腕上的手表压在桌上,“我拿这个赌。”   曲惜珊瞥了一眼,那满钻的表盘和背后鬼斧神工的精妙齿轮,具体数额估计能买下他们实验室里的那株红珊瑚了。   她心底一慌,舌尖抵在下颚不觉有些僵麻。   但看周元那块表跟定时炸|弹似的摆在那,还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着她,曲惜珊就觉得今天不让周元和他这块表上演一段生离死别,那简直要扼腕长叹了。   她伸手,表示继续要牌。   荷官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发出一张牌。   曲惜珊轻轻按住牌面,不着痕迹地抬眼扫视了一圈。   除了宋炎永远板着一副公式化的脸,周元和苏铭炫都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就好像笃定了她会爆牌一样。   “曲小姐,不敢看?”   周元往前倾了倾,抬了抬下巴,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曲惜珊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她屏气凝神地攥着手里的牌,周围仿佛都静止了,只余下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她手指轻轻掀起一个角,正准备看牌,就见自己的右侧,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枚长方形的金色筹码,不急不缓地从桌边推到她的正前方。   金筹码?   除去那些珠宝实物、股份支票。   这可是赌场最大的面额了。   曲惜珊愣了一下。   抬眼间,周围三个男人,包括女荷官都一脸惊愕地看着她后方。   她忽地就反应过来谁站在她身后了。   裴知谨把西装外套搭在一边,在她身边坐下。   许是喝了太多的酒,他脸上泛着酡红,眼神很是迷离。   但不碍 于眼前这纸醉金迷的堆金积玉,他懒洋洋地将手搭在她的座椅靠背上,扯了扯领口,微微抬手道:“跟他赌。”   曲惜珊不动声色地踹了他一脚。   金筹码,能买辆GTR了,发神经吧?   有钱人进赌场都这么个玩法吗?难怪那些背着喜马拉雅Birkin包包撒钱豪赌的女人,脱首饰的时候眼睛都不眨。   裴知谨调整了一下姿势,离她更近了一些,掀了掀眼帘看着周元,“敢赌吗?”   两道目光交锋,周元几乎瞬间败下阵来。   他僵滞了一会儿,扭头去看宋炎。   “你小子不是说裴总在应酬吗?”   宋炎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转开了视线,盯着一边的假山流水看得入迷。   周元本来有些软了,但曲惜珊手上三张牌已经16了,荷官明牌7,爆牌几率大得可怕,这简直就是现场教做人啊。   他咬了咬牙,“赌。”   曲惜珊心底颤了颤,踌躇不定。   几分钟前筹码还是两百美金,这才眨眼的功夫,就玩这么劲爆?   虽然两个人是发小,但这桌上的筹码也有点太大了吧。   说实话,这种金筹码,她只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宣传视频里看过。   见她踟蹰,裴知谨瞥了她一眼,搭在椅背上的手顺势放在了她肩上,然后把她揽进怀里,“没事,输了就输了。”   曲惜珊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浓浓的酒气,估摸着这男人又是喝多了,低声道:“你喝了多少啊?”   裴知谨揉了揉她的头顶,眼神漂浮在她脖颈之间,眯着眼轻笑道:“我没喝多少。”   “……”   这叫没多少?   你这眼神就差当场耍流氓了。   他阖了阖眼,“都是别人灌的。”   “……”   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应酬的那些人都挺专一的,逮着你灌。   曲惜珊没再理他,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牌,几番镇定下,这才缓缓掀开。   几乎就是看到数字的那一刹那,曲惜珊倏地就把牌丢了出去。   方块5,不多不少,21点。   不仅没有爆,还赢了庄家。   在座众人,不仅周元、苏铭炫和女荷官,连宋炎都惊呆了。   苏铭炫拍了拍掌,“曲姐姐,你可真是神啊。”   豪赌余悸,曲惜珊忽然就知道了那些赌场上猝死的人是什么感觉了。   她抱紧了裴知谨的胳膊,将金筹码拿了回来,又朝一脸僵化的周元勾了勾手指。   “拿来吧。”   周元看着自己那块价值不菲的满钻豪表,满眼的不敢置信。   这可是全球限量的,一共才999块,就被他这么直接输了?   他为难地看了一眼裴知谨,见这哥们也没打算放过他,只能将手表推过来。   毕竟自己也算是欺负到人家女朋友头上了,只能说是点背了。   曲惜珊把表戴在手腕上,对着头顶炽目的灯光转了一圈。   余光瞥见周元那副“死了老婆”的表情,挑眉笑了笑,然后直接脱下来又推了回去,“我看不惯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还你了。”   周元懵了一下,感觉曲惜珊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赶紧收好手表。   裴知谨嗤笑一声,站起身来,将西装搭在手臂上对周元道:“你小子想欺负我的人,老天都不帮你。”   苏铭炫微微张嘴,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怎么可能欺负曲姐姐呢,人家可是我们名副其实的嫂子。”   裴知谨一听,眼神略微滞凝,然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自然地拉住曲惜珊的手,不咸不淡道:“先走了,你们继续。”   -   回到房里,此时已近晚上11点。   邮轮巡航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之上。   透过窗户,夜色朦胧,海面已经降下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曲惜珊还沉静在21点翻盘的喜悦中,手里拿着那枚金筹码懒洋洋地就倒在了床上。   “我有这手气,简直可以去拉斯维加斯的镇场子了呀。”   裴知谨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揉了揉眉骨,“玩那么久,不困吗?”   曲惜珊抬头凝视他道:“你喝那么久,不困吗?”   裴知谨哂笑一声,走到床边坐下,将她拥在怀里。   “不喜欢我应酬?”   浓烈的白酒味萦绕在周身,曲惜珊躺在他腿上,玩着手里的筹码,皱着眉道:“哪个女人喜欢男人应酬啊?喝得醉醺醺的,难怪男人都容易酒后乱性呢。”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话,殷红的嘴唇一开一合,而白皙的脖颈就在男人的手边,只需轻抬一下下巴,就能酣吻到。   酒精作用到潜意识,扼制了本该有的理智,放出了原始的本能。   裴知谨将手放在她的领口,摩挲着两粒珠扣,眼中迷茫又不失深邃。   似乎是察觉到男人的气息已经变得愈渐沉重,酒味混着燥热的情|欲漫延至全身,曲惜珊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身体的变化刺激得她不由颤抖了起来,男人停了动作,酒醺迷人之下,微红的脸颊和柔软的嘴唇都让他再难以坚持。   意识模糊时,浑厚的力量在潜息,无声的欲望在酝酿。   曲惜珊忽地伸手,将自己衣服上的珠扣一颗一颗解开。   衣服一件件褪去,正准备去解内衣扣,裴知谨按住她的手,克制不住地吻住了她的唇。   缠绵眷念,唇齿间的酒味一路而下。   他抚过她 颤栗的身体,然后空出一只手,勾住她背后的内衣扣,轻道:“我来。” 第58章 温柔地舔舐着夜色里的每……   静谧的夜晚, 在海浪澎湃中,温柔地舔舐着夜色里的每一个爱人,发出一丝丝近似于飘零絮语般的声音。   随着情感的升华, 酒精渲染在彼此炽热滚烫的呼吸里。   随着温度的升高,欲望充斥在相互摸索试探的边缘中。   当裴知谨的手轻轻解开最后一颗扣子的时候,曲惜珊蜷起身体, 紧紧缩在他的怀里,靠在他裸|露的胸口。   如同被岁月温柔地包含,呼吸缠绕, 在享受烈酒芬芳的同时,她闭上了双眼。   漆黑的夜色里, 只有一盏夜灯在墙角独明。   窗外的风声、海浪声此起彼伏, 邮轮摇晃在大海上, 混着腥涩的味道,将仅存的思绪全部吞噬进殆尽。   他欺身覆上, 在银辉荡漾的波光中,极尽温柔地抚平她的眉头。   “别哭。”   零零落落、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脸颊上、脖颈上……   逼仄之中, 曲惜珊被男人唇间的灼热给烫得啜咽了起来,想在浓重的酒气里,寻求最后一丝安慰。   挨到难捱处, 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求饶、都在挣扎,然而只如深海里那一声声鲸歌,流尽远方。   于是她流着泪、抽泣着、紧紧攀住了他的肩膀和脖颈, 却得到了他更疯狂的回应。   当海面平静下来,当邮轮驶向低垂的月色,当海风吹拂过甲板上细密的露珠,鲸歌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曲惜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一声不吭。   哭久了,哭累了,她也哭不动了。   裴知谨躺了一会儿,盯着天花板上倒映的粼粼波光,耳畔仿佛还回荡着一声声遥远的鲸歌。   他扯了扯曲惜珊的被角,低声问道:“你要去洗个澡吗?”   等了片刻,被子里才闷闷地传来一声,“不要。”   “怎么了?”   被子里的人稍稍动了一下,但依然没有露头。   良久,她才哽道:“我……腿疼。”   他轻笑,侧身护着她,将被子一点一点掩开。   汗湿的脖颈就在眼前,还有他钟爱而留的痕迹。   裴知谨把手穿过身下,紧紧搂住她,吻了吻她的脸颊。   “对不起。”   “……”   曲惜珊没有动,只是依然背对着他,将两只手紧紧护在胸前。   他又哄道:“我抱你?”   “不要,你走开。”   裴知谨紧了紧手上的力度,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你挺不爱干净的。”   她肩膀颤了一下,声音又低了几分,“我困,早上再洗。”   裴知谨看了一眼窗外,垂落的月亮趋近于海平面,漫天的星光早在微现的鱼肚白里悄然不见。   “天已经快亮了。”   “……”   话音一落,曲惜珊不由地转过身来,重重 掐了掐他的手臂,皱着眉低声嗔道:“所以你折腾我一晚上,还不让我睡觉!”   “嘶……”   被掐得疼,裴知谨捉起她的手,“妹妹,你下手这么狠?”   ……?   居然先发制人。   曲惜珊愣了一下,用力晃了晃手腕,想要挣脱开。   “你混蛋,倒底谁下手狠啊?”   她话语间带着埋怨,又有着若有若无的矫情,耳朵都酥麻了。   昨夜未消的酒气还浅浅漂浮在空气中,他紧紧桎梏着,她只能蜷在那,默默盯着他。   夜色与黎明交替之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沉默了。   裴知谨看着她,见她眼眶里还莹亮亮的,想起她刚才哭得可怜,便覆上去心疼地吻了吻她的眼睛。   然而这一吻,她睫毛微抖,呼吸急促地一颤。   啊,又克制不住了。   -   中午,曲惜珊迷迷糊糊地醒来。   她是被海面反射到墙壁上的光粼照醒的,近似于黑夜遽然变成白天的交界点,她不由伸手捂住了眼睛,然后软绵绵地哼了一声。   待适应了明亮,她再睁眼,就见裴知谨正西装革履地坐在窗边的沙发上。   他淡然自若地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还时不时喝一口咖啡。   “……”   所以说,这男人是嗑药了吗?   折腾了整整一夜,居然还能早起打扮打扮,衣冠楚楚坐在这怡然自得地忙工作!   曲惜珊动了动腿,正想坐起来,才发觉自己什么都没穿,于是又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下一秒,耳边就轻佻传来一句,“醒了?”   她猛然睁眼,正对上男人探寻的目光,脸上温度瞬间攀升,意识紊乱之下,她屏住呼吸道:“刚醒。”   裴知谨在床边坐下,理了理平整的袖口,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轻笑道:“睡得好吗?”   “……”   明明一晚上都没睡,这种问题问出来是来打脸的吗?   见她不说话,裴知谨看了一眼窗外,“快到下龙湾了。”   “……”   “风景不错。”   “……”   你觉得我现在有闲情去看下龙湾吗?你把夏威夷搬来我都不想看。   曲惜珊的目光流连在男人的脸上,又逐步转移到脖颈,直到看到浅浅的牙印,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洗个澡。”   裴知谨将一套干净的衣服递过来,“水温调好了。”   毕竟折腾了一夜,整个人都是粘腻的,还有些无法言说的味道充斥着全身。   曲惜珊悄悄掀开被子,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门口,“你出去。”   裴知谨一愣,见她脸颊泛红,不禁失笑,“你哪里我没看过?还要我出去?”   她阖了阖眼,低声央求道:“求你了。”   她可不想在他眼里一丝|不挂、大摇大摆走进浴室泡澡 ,那种视觉上的冲击感指不定能让这男人好不容易穿上的西装又脱下来。   裴知谨认真看了她一眼,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我去会议室开个会,在11层甲板,想我可以去旁边的慢跑廊坐着等我。”   曲惜珊躲开他的手,“我才不会想你呢。”   裴知谨视线追随着她的眼睛,将她的手一点点抽出,握在掌心,轻轻吻了吻,然后哂笑道:“那你为什么夜里抱着我哭,说想要我?”   曲惜珊原本有些恢复自然的脸又立刻红了起来。   “滚滚滚,你去开会……”   裴知谨又陪了她一会儿,直到程岳打来电话催促,他才亲了亲她的额头转身离开。   关上卧室门的时候,他忽然止住脚步,回头道:“一会儿会有人来换床单……”   话还没说完,曲惜珊拽起一个枕头就狠狠砸向他。   “你不是要开会吗?你开会还盯着别人给你换床单吗?”   裴知谨捡起脚边的枕头,忍着笑意将枕头放在一边,“那我走了。”   他说完,便将门带上,大步离开。   曲惜珊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起床。   她掀开被子,胡乱地披上浴袍,余光瞥见床单上那一夜旖旎的痕迹,又难堪地把被子揉乱了盖上。   她将浴室的门关好,见浴缸里已经放满了水,便脱掉浴袍径直跨了进去。   适宜的温度包裹着寸寸缕缕的肌肤,袅袅升起的白雾将皮肤上的痕迹都掩尽。   曲惜珊将脖颈放松地靠在浴缸靠枕上,总觉得这一切虽然来得太过于不真切。   明明去年夏天还互不对眼,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接吻,拥抱,甚至更深入的行为,忽然间都顺理成章了。   仔细想想,自己苦心经营的科研人员形象,关上门来就此崩塌了,果然性|爱面前什么都不是。   也不知道泡了多久,直到门外窸窸窣窣换被单的声音消失,曲惜珊才从浴缸里出来。   太阳早已暮垂西山,低低落在海平面之上,洒下淡淡的余晖,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极力倒映在海里,争取最后的光阴。   曲惜珊在自助餐厅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去歌剧院看了一会儿表演,结果手里一桶爆米花吃完了还没有等到会议室的门打开。   游客们早已换上专属夜晚的衣服,在众人徘徊流连里,寻觅着邮轮上特有的一种缘分——露水情缘。   曲惜珊看着侍者端着红酒香槟游走在其中,自己也随便拿了一杯,坐在船舷一侧,看着暮色之下的深海汪洋和海峡暗礁。   一个长相硬朗,身材挺拔的男人径直走到面前。   他示意着举了举手里的酒杯,“一 个人吗?”   曲惜珊看了他一眼,垂下眼没理他。   虽说是首制船,但船上也不乏许多外国游客。   男人以为她听不懂中文,又用英文问了一遍。   曲惜珊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结婚了,我丈夫在里面开会,我在等他。”   她指了指会议室。   男人一听,站起身来礼貌地欠了欠身子,“抱歉。”   说完,便大步离去。   夜幕的降临,将整个海面都渲染得如同遇到海盐般绽放的普鲁士蓝水彩。   海风渐起,曲惜珊依然等在慢跑廊的一侧,直到久觅未寻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   裴知谨一见她坐在长椅上,把手里的文件递给程岳,便大步走过来,将西装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   “冷吗?你怎么真的在这等我?”   似是两个人突破了最后一层防线,亲密感早已经超越之前,曲惜珊直直地就挂在了他的身上。   “想你了。”   裴知谨噙着笑,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快下去。”   贪婪使然,曲惜珊也不顾周围那些领导精英们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目光,娇声道:“不要。”   “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要。”   “回去再抱。”   “不要。”   “你总不能一直挂在我身上吧?”   “……”   -   钢琴酒吧。   调酒师将三杯淡黄色的鸡尾酒撒上薄荷叶,便熟稔地推给面前的客人。   苏铭炫、周元和宋炎端着酒,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台最里面的两个人。   周元嚷嚷着:“哟,这不裴总吗?”   曲惜珊抬眼看来,皱了皱眉。   这那么大一艘邮轮怎么走到哪都能遇到他们?   身上装追踪器了吗?   苏铭炫坐在一边,问道:“你们来酒吧不喝酒的吗?”   曲惜珊怏怏摊出手掌,“那就谢谢小苏总了。”   苏铭炫愣了两秒,哂笑着将手里的酒递过去,“这杯度数可不低。”   裴知谨玩着打火机,倏地盖上了盖子,然后看了一眼曲惜珊手里那杯淡黄色的酒,问道:“多少度?”   苏铭炫笑道:“82度。”   曲惜珊掀了掀眼帘,小小抿了一口,挑眉道:“96度生命之水喝过吗?”   周元嘿嘿笑了笑,拍手道:“曲小姐行家啊。”   行家什么的不懂,反正是在小红书上看到的。   曲惜珊将酒杯放在吧台上,一本正经道:“我也没喝过,网上看到的。”   “……”苏铭炫抬了抬下巴,“我们就指着这酒宿醉呢。”   曲惜珊愣住:“宿醉?”   不怕酒精中毒直接开启下一轮新生命吗?   “饶医生知道你有这爱好吗?”   “别告诉她,她不喜欢我喝酒。”苏铭炫又找调酒师要了一杯酒,“我们昨晚在赌场通宵了,睡了一白天,不多 喝点晚上怎么睡。”   他刚说到“通宵”两个字,曲惜珊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裴知谨。   见他也正凝神注视着自己,眼中还不乏一丝讥诮,心中小鹿乱撞,不由自主地就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大口。   宋炎诧异地看着她,这酒喝进去喉咙可不好受。   “喝这么猛?你们不会也通宵了吧?”   曲惜珊差点呛到。   她不动声色地踹了一脚裴知谨,示意他让他这几个哥们闭嘴。   哪知人家还就着这道。   裴知谨将打火机倒置在桌面上,问调酒师要了一杯shot。   周元起着哄,“就说嘛,来酒吧不喝酒,在这干坐着,都对不起人家调酒师的辛勤劳动。”   调酒师娴熟利落地调着酒。   预热酒杯,咖啡利口酒,爱尔兰奶酒,柑曼怡。   层层分离,最后喷枪点火,橙皮提香,浓烈的酒味混着蓝色的火焰绽出。   调酒师将酒推过来,“B52 shot cocktail。”   苏铭炫也跟着周元起哄,“这么一点点,你小子不一口闷?”   底层厚重的酒一看度数就不浅,上层分开的奶酒冲击着视觉感官,这种在口中混合的鸡尾酒基本上都是一口闷的!   曲惜珊愣怔了一下,“你昨晚还没喝够啊?”   裴知谨轻笑,抬手揉了揉曲惜珊的头顶,然后接过酒,如她所料一口闷了进去。   他将酒杯轻轻搁置在桌上,眼中有些沉浮。   “至少能睡着。”周元揉着眉骨说道:“通宵的滋味可不好受。”   酒吧里的夜,诡谲得让人眼神迷离,让人心欲放纵。   似乎所有人都喜欢那种,细细绵绵滴落进五光十色的酒杯里,然后一饮而尽的沉沦感。   裴知谨默默玩弄着手中的那只空酒杯,玻璃在灯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线。   “我更喜欢喝完酒再通宵。” 第59章 奖励我一个妻子。……   裴知谨说的通宵, 那就一定是通宵。   他几乎开了一整晚的视、频、会、议。   曲惜珊坐在床上,看了好一会儿的电视,又和饶书馨、丁娜聊了一个小时的微信, 客厅里的男人还没结束视频通话。   似乎是涉及到LNG动力邮轮的进度问题,裴知谨有些急躁,更有些不耐烦, 连连敲了好几次的桌子,甚至连程岳和两个秘书都轰了出去。   果然外界传言不假。   脾气不好、不近人情。   这不完美诠释了吗?   看来真如他所说,他把所有的温柔, 都留给了她。   第一次见他这么发火,曲惜珊默默下床, 推开门, 走到他身侧, 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   裴知谨正好结束会议,回过头来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怎么还没睡?”   曲惜珊摇了摇头, 也不去问他工作上的事情,径 直就转移开了话题。   “睡不着, 等你呀。”   裴知谨见她领口窜风,帮她掩紧了,有些抱歉地说道:“我还有一会儿, 第二个会议。”   “……”   还有?   现在已经0点了,一个会议就已经开了三个小时了,再来一个会议, 那今晚真不用睡了。   搞了半天他说的通宵还真是通宵。   就算现在有几个小时的时差,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吧?   曲惜珊面色不虞道:“那你还在酒吧跟周元他们喝那么多酒,你不怕在你员工面前耍酒疯啊?”   入了夜,再加上外厅比较冷, 曲惜珊说起话来声音柔柔的。   毕竟腿上坐着个只穿了一件浴袍的女人,该有的正常反应还是有的。   裴知谨克制了片刻,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几杯酒而已,我也没有耍过酒疯。”   曲惜珊攀住他的脖子,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你没耍过酒疯?”   “没有。”   “那你昨夜对我那是什么?”   “……”   昨夜,她怎么哭着求饶都没有得到他一丝丝的退让。   直到结束,才将将听到一声“对不起”。   见她埋怨,裴知谨也承认昨夜酒精上头,又是与她第一次,确实狠了一些。   他心疼地搂紧了她,透过浴袍宽大的领口,隐约看到胸口处的一片淤痕,便有些懊悔地亲了亲她的脸颊,不禁又道了几句“对不起”。   “……”   真应了他那句“道歉不会停止”。   这下是道歉道上瘾了。   曲惜珊靠着他,缄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道:“好吧,原谅你了。”   外厅的温度没有卧室高,她的双脚有些冷,不自觉就往他腿上蹭了蹭,发觉还是不够暖和,她又把手伸到他衣服里,从前往后环住他。   这种无意识的摩挲,在男人眼中那就是有意识的勾惹。   裴知谨垂眸凝视她,将她的手捉了出来,放在掌心里合握着,认真道:“我真的还有个会议,你先睡,明天补偿你?”   ……?   曲惜珊第一时间没听懂,待反应过来他这个“补偿”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直接就把手抽了回来。   “你马上要开会了还能想这些乌糟糟的事情,我才不要你的补偿呢。”   裴知谨哑然失笑,抚上她的脸颊,“真的不要?”   他的手有些凉,触碰到皮肤的时候,曲惜珊不由颤栗了一下。   回想起昨夜,她果断摇摇头,“不要,不要,不要……”   连说了好几个不要,裴知谨倒是笑得更开心了,他刻意贴近了她,在她耳边絮语道:“我更喜欢你昨天夜里说不要的样子。 ”   这种纵情恣欲的话语,着实让曲惜珊整个人都火烧一般地坐立难安。   他还继续追问:“怎么不说话了?”   “……”   还在这扯皮是吧?   不想开会了对吧?   那就别开了好吧!   曲惜珊忽地抬起身来,紧紧环抱住他,然后咬住他的耳垂。   细细密密的吻一路 顺着下颌而下,直至喉结,吻他得难以自持地往后深仰着脖子。   “曲、惜、珊。”   他仅存的一点理智似乎还被接下来的会议给牵绊着,他想推开她,又怕用力过大伤到她,只好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放肆胡来。   而这致命的吻就像藤壶一样,一点一点释放出粘液,逐渐侵入宿主体内,每一个都深入血肉。   情到深处,男人都已经想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会议、直接抱她进卧室了,门外忽然就传来开锁的声音。   程岳毕竟是裴知谨用了多年的贴身助理,为了方便议事,手上是有备用门卡的。   好在他没有直接开门,先敲了敲门。   曲惜珊愣了两秒。   本以为裴知谨会给她个缓冲时间,哪知他直接道:“进来。”   曲惜珊立刻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跑进了卧室。   程岳刚打开门,就见白色浴袍尾摆一闪而过,然后卧室门“砰”地一声关紧了。   “……”   他进来的绝对不是时候。   再看裴知谨,衣衫不整,领口尤其凌乱,满面都是意兴阑珊的余迹。   “……”   撞破老板和老板娘调情。   卧槽啊啊啊要命了这是。   怎么那位曲小姐还没睡?   科研人员都这么能熬夜吗?   程岳仓促低下头,这种时候就要把自己当成个屁直接放掉。   他面不改色地将滨城海事局的一份部署文件摆在桌上。   “……?”   程岳:我艹,我要说什么来着?   他顿了两秒钟,才道:“裴总,联合登临检查机制通过了,外籍邮轮开通绿色通道,优先PSC登船检查。”   “嗯。”   裴知谨淡定自若地点点头 ,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接过文件,便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   “还有事吗?”   程岳面无表情道:“没有了。”说完就识趣地出去了,还顺便从外把门给锁了。   裴知谨拿过那份部署文件,仔细看了看便放在了桌上,手指扣在纸面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打开视频软件,待连上线后,卧室忽然“哐当”一声,似乎是碰倒什么东西,然后又是一声“哎呀”。   他捏了捏眉骨,直接说道:“会议从简。”   -   曲惜珊将不小心碰倒的台灯小心翼翼扶了起来。   美杜莎头像的灯身,配上大浮雕灯罩,不用想就知道是范思哲的,三个字:赔不起。   躺在床上后,她强迫自己闭上眼,不去想别的,尤其是那些细密的细节和意犹未尽的体温。   春风吹拂,唤醒着四月初的枯枝,强忍着的干涸包裹着柔软的露水。   好在门外的会议声音就跟老教授讲课似的,刺激着她睡眠的临界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   三天后,邮轮到达东南亚的一个潜水圣地,不少游客转乘游艇去潜泳。   套房里本身就有电梯直达水下瞭望室,正好曲惜珊不会潜泳, 便透过极厚的圆形钢化玻璃窗,看着海下五光十色的美景。   毕竟都是自己熟知的东西,她软软地靠在裴知谨怀里,然后指着眼前那些珊瑚、海葵和鱼群,一样一样给他解说。   说着说着,她忽然绷直了身子,问道:“我解说得好吗?”   裴知谨稍微愣怔了片刻。   这句话她很久以前问过。   但是现在,时间不一样了,地点不一样了,身份也不一样了。   曲惜珊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不难听出的警告,然后回过头就这么狠狠盯着他。   你要敢说不好你试试看。   床这种东西就别想再睡了。   他握着她的手,眼帘一掀,真诚道:“非常好。”   眼前正游过一群小丑鱼。   曲惜珊指着问道:“那我刚才说的这是什么鱼?主要分布在哪?”   “……”   当场测验?   连复习时间都没有的吗?   裴知谨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橙白相间的鱼,刚才他确实注意力都放在曲惜珊身上,所以现在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怀里抱着个女人,她还一本正经跟你讲这些枯燥的海洋知识,谁他妈能听得进去。   他犹豫了片刻,端出一副认真钻研的表情说道:“我记得,这个……好像叫……?”   她催道:“叫什么?”   “海底总动员那个?”裴知谨清了清嗓子,“尼莫?”   “尼莫你个头啊!”   果然没有在听!   就知道这种人抱着她根本干不了正事,也别想干正事。   曲惜珊转过身来就往他下肋挠,觉得不过瘾,又干脆掐了起来。   她整个人都反过来跨坐在他身上,抵着他欺负,然后咬着他的耳垂,从嗓子里说道:“这是公子小丑鱼,分部在我国南海、菲律宾和西太平洋的一些礁岩海域……”   明明是一番正经的解说,在她这番刻意撩拨之下,裴知谨更加没有听进去一个字了。   就像报复前几夜一样,他任由她在身上又掐又拧,然后等他觉得她累了,便握住她的手腕,不紧不慢道:“折腾够了吗?”   曲惜珊停了动作,靠着他,抬头凝视他。   “没有。”   这句话倒是正合他意。   没有就好,该换他折腾了。   相视几秒钟,曲惜珊忽然就发现自己坐着的地方发生了实质性的热量变化。   裴知谨抵着她的额头,一边伸手轻轻拨开那些屏障,一边抚着她的脸。   “讲了那么久的海洋知识,休息会儿?”   曲惜珊颤了颤,咬着下唇,不说话。   他今天格外温柔,慢慢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突如其来的充盈代替了空虚,意识涣散之前,她双手撑在他肩头,两眼满是泪水,反问道:“我还以为……你要……专心看风景呢……”   这句话倒是勾起了男人的情趣,裴知谨忽地放开她,然后将她从腿上捞了起来,抱着她抵在那扇清透的圆窗前。   看着 红得耀眼的珊瑚,如花绽放的海葵,遨游多彩的鱼群,他一次次的进退,更加温柔了。   裴知谨掐着她的腰,在她耳边问道:“这里的海景美吗?”   曲惜珊双手用力扣在玻璃上,因为难捱而慢慢往下滑落,直至半跪在地上……   眼前绚丽缤纷的海下美景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什么小丑鱼、什么尼莫、什么海底总动员都不重要了。   她忍着眼泪,啜道:“美。”   -   邮轮继续巡航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上。   在极尽奢望地汲取彼此温度和眷恋之后,两个人相拥着回到客房。   二楼的温泉池边有个装饰性指南针。   指针转动着,曲惜珊忽然就盯着远方的海平面,怔怔地看了许久。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裴知谨问道:“怎么了?”   曲惜珊指了指船头的方向,“我想去船头。”   虽然现在是四月的天,但站在船头这种风口浪尖处,还是让人冷得不由一颤。   身后就是直升机停机坪,几只海鸥停在桅杆上,时不时叫两声,又展翅飞向晴空。   曲惜珊指着远方看不见尽头的地方说:“你知道吗?现在船头的方向是正朝着南极的。”   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裴知谨心中遽然一震,伸手将她从后紧紧拥在怀里。   曲惜珊靠在他胸口,静静看着远方,那个根本看不见星星的地方,正埋藏着一个人的灵魂。   “爸,你还记得裴知谨吗?”   “小时候,你说到过的裴家小少爷,原来就是他呀。”   裴知谨看向她的目光隐忍着一丝心疼。   曲惜珊继续道:“你走后,我们再也没有来往了。”   “不过我找到他了。”   “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了。”   她说完,便不再说话,只认真地看着远方。   海风吹散着发丝,拂在男人的脸颊,凌乱起一阵萧肃。   过了许久,曲惜珊还没有动。   裴知谨正想安慰她几句,甲板上的游客忽然就爆发出一阵惊呼。   “哇,快看!”   “那是鲸鱼!”   “它跳出来了!”   这话落在曲惜珊的耳朵里,无疑挑起她最大的兴趣了。   她立刻活跃了过来,顺着游客指的方向朝上几层甲板跑去。   跑了一会,她脚步一顿,回头见裴知谨正满面无奈地跟在后面,赶紧拉住了他的手。   差点忘了,她还有个男朋友。   随船而行的是一头成年雄性座头鲸。   巨大的胸鳍展开在两侧,钻出水面的时候,宛如振翅飞翔一般,溅起一道道水花,迸发出万点光芒。   曲惜珊站在护栏后,指着那头座头鲸说:“彩虹。”   仿佛时光倒流至去年的秋天,那头蓝鲸跃出水面一般,她笑得格外开心。   一个小孩子站在一边问道:“妈妈,鲸鱼身上那些疙疙瘩瘩的是什么东西?”   “……”小孩子的妈妈愣了半天也没说出来是什么。   曲惜珊转过头来,笑眯眯道:“那是藤 壶,是一种节肢动物,它们分泌出许多粘液,寄生在鲸鱼的身上。”   小孩子继续问道:“那鲸鱼会不会很疼?”   曲惜珊皱了皱眉,遗憾道:“会很疼,所以它们频频跃出水面,用强大的水压来攻击这些藤壶,也有些鲸鱼会寻求人类的帮助,但是藤壶太密集根本取不下来,我们也无能无力。”   座头鲸还在不远处跟着船前行,它一次次跃出,又重重回落。   小孩子很惋惜地喟叹了一下,然后跟着妈妈走了。   看着小孩子的背影,曲惜珊扯了扯裴知谨的袖子,“你听了吗?”   “……”又当堂测验?   裴知谨把曲惜珊刚才的话都重复了一遍,几乎一个字不差,然后哂笑着问道:“有奖励吗?”   还要奖励?   这些天奖励还不够多吗?   一味索取,毫无回报。   曲惜珊回头戳了戳他的胸口,嗔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她抬眼看去,四目相对,就见男人眼底最温柔的长情定格在此刻。   她心底微微一颤,又立刻转过身去面对着大海。   座头鲸的喷气孔喷出的水花绽放在半空中,绚烂着双眼,把所有人的赞美尽数吸纳。   裴知谨从后拥住她,就如同钟爱已久、垂暮西山的一生爱侣。   此刻,他只想尽力地去呵护,去体贴,把她放在掌心里宠。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奖励我一个妻子,可以吗?” 第60章 正文完 如鲸向海,鲸……   “奖励我一个妻子, 可以吗?”   曲惜珊听着耳畔传来的声音,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丈夫是什么模样, 也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成为人妻的样子,却在这一时刻,愣怔住了。   她将手从护栏上挪开, 轻轻搭在腰间的那双手上,然后往后靠在他的胸口,看着眼前蔚蓝的天空和湛蓝的海面, 嗔怪道:“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你就想娶我啊?”   裴知谨轻笑, 呼吸拂过她的面颊, “当然不止这些。”   曲惜珊挑眉诧异地问道:“你该不会准备了个航空母舰来求婚吧?”   他紧了紧环在她腰间的力度, 说道:“那倒不至于。”   “……”   你可真直接。   两个人相拥着,看着前方平静的海面和自由遨游的座头鲸, 渐渐地就不再说话,好像彼此之间的呼吸和心跳, 就已经能代替此刻最动人的情境。   -   回到客房,曲惜珊满身疲惫地泡在温泉池里。   夕阳斜斜地挂在半空中,依恋地望着一片湛蓝, 然后浅浅洒下一片金辉,便悄然钻入了海面。   再与之同行的,则是漫天的星辰和皎洁的月光。   果然一上这 种豪华邮轮, 过的日子都是醉生梦死的。   曲惜珊根本不知道身在何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去哪,甚至今夕是何年都忘在了九霄云外。   见她泡了许久都没有下来,裴知谨缓步走上来, 随手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毛巾,想将她脸上的水珠擦拭干净。   毛巾一碰到额头,曲惜珊猛然睁眼,下意识地就蜷缩起来。   见是他,紧缩的瞳孔倏地放大了,不由又继续放松了身体,懒洋洋地靠在温泉池里。   “是你呀。”   裴知谨哂笑:“怎么了?你还想是谁?”   曲惜珊歪着头,玩着水池里的水,“我想的人可多了,想我外公、想我妈、丁娜、饶书馨、师弟……还有整个深海所的人……”   “想那些深海所的工程师在温泉池边帮你擦身子吗?”   “……”   这也能杠?   撬地球是你没错了。   曲惜珊鼓了鼓嘴,也不理他,瞪了他一眼之后就这么自顾自地玩着水。   玩着玩着,见他靠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憋着笑,扬手捞起一捧水,然后趁他不备洒了他一身。   “……”   裴知谨一愣,待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她淋了一身水,他大步上前就准备把她从水里捞起来。   “出来。”   水里他制不住她,但床上他能。   “你干嘛……我不出去……”   曲惜珊紧紧扒在池边,一动不动。   她原本就嫩的皮肤,浸了水更是细腻光滑,在微弱的白色灯光下,倒徒生一种香艳的味道。   裴知谨将脸上的水擦干净,在她裸露的身体上扫视一番之后,克制了一会儿,哑声道:“你就那么喜欢泼我水?”   第一次想泼酒。   第二次直接浇了个透。   这是第三次,又被她淋了一脸。   曲惜珊勾着他的胳膊道:“你不知道傣族的泼水节吗?看上谁了就泼谁。”   她趴在池边,眨了眨眼,“我看上你了。”   “……”   “江城那晚你就看上了?”   她立刻摇头。   “哥哥,那天我想泼的是酒,不是水。”   “……”   无法反驳。   曲惜珊抬眼看着他,裴知谨也没再说话,只垂眼注视着她。   月色勾人心弦,而池中的人更加摄人心魄。   许是那声“哥哥”,又在摄人心魂上更添加了一些蛊惑人心的味道。   裴知谨抬手抚过她的下颌,沿着她脖子的曲线一路往下,直至锁骨之间的那枚蓝钻海星吊坠。   他看了片刻,然后腾出双手,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温热的池水将睫毛都沾染上了湿气,顺 着脸颊一路滑落,落入了男人湿漉漉的衣服里。   曲惜珊回应着他的吻,伸手攀住他的肩和脖颈,用力一勾,就把他勾入了水里。   “哗啦”入水,裴知谨浑身都彻彻底底地湿透了。   但是她的吻没有停,因为她热情至极,甚至遁入疯狂。   她紧紧缠绕着他,宛如鲸鱼身上的藤壶,来自深海地狱的附身,一点点地嵌入,一点点地共生。   漫漫氤氲水汽弥漫在空气中,把视线都蒙住了。   曲惜珊一边吻他,一边解开他衬衣的扣子。   水里的主权,属于她。   -   行程已过一半,不少游客已经对邮轮上的娱乐设施烦闷起来,就等着到新加坡港口能下船放松一下。   邮轮靠港后,游客们都拿上护照复印件匆匆下船。   免税店,周围的公园,都能见到不少邮轮客人的身影。   下了船,裴知谨问道:“想去哪玩?”   “想去……”   曲惜珊想了想,也没想到新加坡哪里好玩。   这不就是个城市国家吗?   直升机绕一圈也没多久吧?   不等她考虑,裴知谨就叫了一辆的士,推着她上车。   见他熟练地坐了进来,将门一关,曲惜珊愣了一下,“你会打车啊?”   裴知谨皱了皱眉,“你把我当智障?”   曲惜珊抱住他的胳膊,“……我以为你这种富家公子只会坐车和开车呢。”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然后揉了揉她的头顶,“我是会开车。”   “只跟你开。”   “……”   自从上过床了这男人的嘴里就没吐过芬芳。   前排的司机回头用英文问道去哪,见两个人还在腻腻歪歪地调情,又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用蹩脚的中文问道:“二位去哪?”   曲惜珊回过神来,“啊?”   她也不知道去哪。   她扯了扯裴知谨的袖子,“去哪啊?司机问你呢。”   裴知谨这才将视线转向前方,舌尖抵了抵下颚:“Singapore Flyer。”   -   新加坡南端滨海湾。   夜幕中的摩天轮像一轮星辰交辉的明月,彩灯闪烁,炫目恍眼,让人惊叹,让人震愕。   曲惜珊站在摩天轮下,仰着头看去,忍不住问道:“这要排好久吧?”   裴知谨攥着她的手,勾了勾她的手心,哄道:“来得及,嗯?”   一个座厢大概20个人,也不知道裴知谨用了什么手段,总之一个电话过去,就给安排了一个空厢,只让他们两个人上。   摩天轮转得不快,一整圈下来要半个多钟头。   夜晚的景色如同梦境编 织般的美。   绽放的霓虹灯,就像儿时的万花筒,把绚烂都聚集起来,争先洒入眼中。   曲惜珊站在偌大的玻璃门前,看着浮世繁华,看着红尘喧嚣,看着远望的高楼和平静的海湾,忽然觉得此时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她和裴知谨。   慢慢地,座厢逐步攀升,曲惜珊满腹期待地仰望着最高点,指着脚下能够收揽眼底的所有地方,嚷嚷着:“你看你看!那里比我们鲸落湾还大啊!”   制高点永无斑驳。   整个摩天轮座厢通透光亮。   将她脸照得神采奕奕。   她兴奋地回过头,见裴知谨隐在暗处,只深深望着自己,忽地就局促地敛了敛眉眼。   裴知谨走过来,喟叹一声,然后伸手拥住她,弯下身子,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里。   似是得来不易,所以万分珍惜。   他极尽所能地将她揉在怀里,却一言不发。   曲惜珊推了推他,“怎么了?”   见他不说话,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她试探性地抚上他的背。   “你该不会想把我推下去吧?”   “……”   “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已经有老婆孩子了吧?”   “……”   “你该不会……”   “曲惜珊。”   他打断她,颇有些无语。   曲惜珊抿了抿嘴,往他怀里缩了缩。   这种时候开这种玩笑,她自己都听不下去。   她顿了顿,然后咬了咬他的耳垂,“你要求婚呀?”   这种环境,这种地方,这种氛围,不求婚实在是浪费。   曲惜珊几乎都能预测他下一步的动作就是后退两步,然后掏出一个戒指盒,将一枚钻戒呈现在她面前。   然而裴知谨直言道:“不是。”   “……”   啊?   原本有些期待的心情忽然就跟坐过垂直山车似的,哧溜一下就冲下去了,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直接悄声匿迹。   似乎是察觉到她有些失落,裴知谨亲了亲她的额头,“这里没有见证人,我求给谁看?”   曲惜珊愣了一下,“你该不会要也要摆一个爱心蜡烛,然后抱一捧花,堵在某个广场单膝下跪吧?”   裴知谨挑眉嗤笑,“这个主意不错。”   “……”那你还挺社死的。   她抿了抿嘴,靠在他怀里,蹭了蹭,又吸了吸。   他身上的烟草味,雪松味,甚至零星的海风味,都在此刻混入了她的脑海里,再也抹不去了。   座厢缓缓升高,好像对眼前美景已经没有太多的执念,曲惜珊依然贪婪地抱紧了男人的腰。   就在座厢遽临在最高点的时候,裴 知谨忽地就松开她,然后把她掰正了,面对着正前方。   曲惜珊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三架深蓝色的水上飞机从水面直冲而上,越过眼前的时候,似是将周围所有霓虹光辉敛尽一般,半空中闪过三个字:我,爱,你。   这是全世界最能融化人心的三个字,这是把所有的柔情淬在心海的三个字,也是她能所企及最多的爱,没有一丝杂质、最纯粹的爱。   新加坡大大小小的旅游攻略和宣传画册上,都流行着一句话。   [如果和你相遇在新加坡,我会带你去坐全世界最大的摩天轮——Singapore Flyer,当它到达最高点的时候,对你说出最美的誓言。]1   -   这次的航线很远,从滨城到新加坡,再到印度尼西亚,最后到澳大利亚。   大部分的政界人士和商场精英都在新加坡下了船,转乘飞机飞回国内。   苏铭炫因为要回去陪饶书馨,也在新加坡折回。而宋焱和周元也因为工作上的一些事务在途中返航,这艘邮轮上,就只剩下她和裴知谨了。   所以裴知谨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多,只余下一些世洋之心内部的视频会议。   从新加坡回到邮轮后,曲惜珊似乎又跟裴知谨更加亲密了一些,就像窥破了秘密,掌控了方向,她把自己最炙热的东西给了他,然后义无反顾地索取回来。   他要开会,她拖着他,拽着他,一会儿要抱一会儿要亲,然后视频会议如她所料地延期了。   他能容忍一次,两次……   第三次的时候,曲惜珊掐着他快要开会的点,摸游了过来,然后伸出手,从他下肋穿过,揽住他,“你什么时候陪我?”   “我不是陪了你一整天吗?”   他的会议基本上都安排在了晚上,把白天游玩的时间都挪给了她。   曲惜珊靠在他宽阔的背肌上,指腹用力勾着他的下腹,低声道:“不够。”   裴知谨拍了拍她的手,见她手背温温热热,估计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找他。   他心中遽然一紧,笑道:“你想怎么陪?”   曲惜珊抬眼问道:“怎么样都可以吗?”   他点点头。   “怎么陪,都可以。”   曲惜珊也不含糊了,她指了指那台笔记本电脑,然后认真说道:“你抱着我开会吧。”   “……”   “你看,你不愿意了。”   裴知谨 转过身来,搂紧了她。   他一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然后凛然道:“谁说我不愿意了?”   他说完,便将视频通话打开。   曲惜珊愣了两秒,待发觉他的手已经在解她上衣扣子的时候,她立刻就伸手将电脑给盖上了。   “你玩真的?”   裴知谨淡定自若地继续手里的动作,“你的要求,我都会满足。”   “……”   因为要视频连线,所以此时客厅的灯光开到最亮。   整个暧昧的环境下,就有一种抽丝剥茧的难捱。   曲惜珊难为情地躲开他的目光,掩紧了衣服道:“我开玩笑的。”   也不知道是情|欲使然,还是裴知谨就是想给她个小小的教训,他直接将她抱起来,放在办公桌上,然后捏着她的下颌就吻了过来。   曲惜珊慌乱地躲了一下,“你干什么?你不是要开会吗?”   他轻笑道:“你不是要我陪你吗?”   “我不要在这。”   “那你想在哪?”   曲惜珊抿着嘴,脸熬得通红,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裴知谨哂笑,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又想哭一整夜了?”   而就在这时,电脑里忽然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抱歉我来晚了,家里出了点事。”   “哎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裴总呢?”   曲惜珊顿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只是把笔记本电脑给合上了,根本没有关掉视频软件啊!   对面不知道多少个世洋之心的高层!   都在屏、气、凝、神、听着老板在开会的时候调、情!   她刚才说了什么?   她要他陪他?她不要在这?   算了,她还是直接入土为安吧。   感谢祖国,感谢党,感谢全国人民对科研人员的关怀备至。   如果不是这个迟到的倒霉蛋忽然说话了,她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呢!   她悄悄看了一眼裴知谨,见他眼底满是讥诮,屏住了呼吸,缓缓从办公桌上滑了下去,快步跑进了卧室,再也没有出来。   然后曲惜珊就老实了。   只要裴知谨一开会,她就直接消失在他眼前,连根头发丝都没露过面。   不过除却他开会,曲惜珊的手脚就没停过,不是攀在他身上,就是在准备攀在他身上的路上,直到到了巴厘岛,她才把注意力转到了巴厘 岛的美景上。   在巴厘岛小作停留之后,一些买到这个站点的客人便下了船,又迎来了一小波新的客人。   接着,邮轮便驶向澳洲。   -   临近澳洲西部。   这日,曲惜珊躺日光床上晒着太阳,南半球的天好像更加清澈一些,连海鸥飞过云层染出一些颜料都格外显眼。   裴知谨不知道一大早去干什么了,只留了一条微信,让她在房间等他。   但是此刻邮轮上已经没有什么会议可以让他一大早就跑出去了。   曲惜珊等了一会儿,便捧着一杯果汁,走到阳台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天际与海平线。   海风吹散了腥涩的味道,把扑鼻的咸风吹进了脑海最深层的思绪里。   平静的海面湛蓝无比,但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暗流在其中,显得更加静谧。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但是左右一想,又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多时,邮轮靠港,就在这时,裴知谨忽然发来了一条微信:下来。   下来?   去哪?   什么都不说让她往哪走?   但见这时游客们都在收拾东西往码头走,她反应过来了。   啊,上岸。   曲惜珊刚刚从下客舷梯走入转接廊桥,就见裴知谨正等在前方。   她匆匆跑过去,嗔怪道:“你早上去干什么了?”   裴知谨揉了揉她的头,然后牵着她的手往码头的另一端走去。   当一艘纯白色的公主S78游艇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曲惜珊忽然就顿住了脚步,再也挪不动一步。   裴知谨回头问道:“怎么了?”   曲惜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   “对。”   “……”   我还没问呢,你就对。   她慢吞吞地走向那艘公主S78,然后将整个游艇打量了一遍,颤道:“给我的?”   不同于那艘帆动力游艇,这艘公主S78更加小巧精致,甚至连里面的陈设不乏一些细小的细节,都是精心选配的。   几个船员正检查着整艘游艇的船况。   然后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裴知谨捉住曲惜珊微微有些抖的手,在嘴边轻轻一吻,“给你的。”   他说完,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还有澳洲最大的虎鲸群。”   -   游艇缓缓朝着宁加卢海岸的方向开去。   止不住的兴奋,曲惜珊几乎就没有在船舱内待过。   海面与天空相连,心灵与自然相接。   决眦远眺,入眼缥缈,独立于汪洋深处,目光所及之处依然是海天一色,波澜壮阔。   海面清漾,曲惜珊静静地等候在船头。   明明还没有到达群聚点, 她却仿佛能看到一头头黑白色的精灵迸射出水花。   空气里凝结着湿咸,脑海里回荡着鲸歌。   她有所期待,又有所犹豫。   她不想打扰,却更想靠近。   就在游艇的速度逐渐减慢的时候,海面忽然就有了动静。   一片黑色的背鳍拱出水面,扬起一道涟漪,落入海中又洋洋洒洒绽出绚丽夺目的五彩十光。   随着第一片黑色背鳍的出现,越来越多的背鳍突破海面的夹层,跃跃而出。   周围已经不乏一些观鲸公司的游客随船而来。   而此刻,曲惜珊的眼里,只有大海深处的精灵和身后的男人。   她怔怔看了许久,然后回过头,正对上裴知谨的目光。   他一身清华,沐在海风里,沐在阳光中,如鲸落尘埃落定般,释然一笑。   曲惜珊注视着他,眼中凝聚着光芒,心中充盈着期待。   正如她所愿,裴知谨后退了两步……   仿佛把世间所有光彩聚集在此刻,他认真看着她,然后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他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深蓝色天鹅绒盒子,轻轻打开……   那是一颗比蓝色大海还要纯粹的蓝钻,在阳光下,灼目得让她止不住地落泪。   “嫁给我,好吗?”   这句遥不可及的话此刻正如海覆之,如鲸歌长鸣,回荡在曲惜珊的耳边。   如万般星辰升起颓落,又如日月星宿百转千回,唯有头顶苍穹可与之相媲美独行。   身后的天那么高,那么远。   面前的海那么蓝,那么广。   她再也忍不住,跑过去抱紧了他。   “好。”   此时,有大海,有蓝天,有云朵。   还有一群见证过爱情的虎鲸徘徊在旁。   天与水的交替,爱与你的融合。   正如鲸落面对与大海,你供我一生的港湾,我予你所有的温柔。   如鲸向海,鲸落你心。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