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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名：恰逢月色
　　作者：繁盛
　　文案：
　　温柔执著口腔医生x淡泊疏离大学老师
　　年少时无疾而终的恋情让方彬明白，自己不懂如何爱一个人。
　　直到他遇见了陈清润。
　　原来所谓爱情，是当你遇到了那个人，便会无师自通。
　　——
　　“想把玫瑰的这一刻予你。”
　　方彬不能自私，将这支玫瑰占为己有，但他可以用相机将玫瑰的那一刻光阴永久保存，发送给他心爱的人。
　　过了好久，方彬才接到了陈清润的消息，是一张傍晚街上的景色，看得出，是陈清润医院对面的街道，夜幕降临，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君赠我以玫瑰，我报之以夜色。”
　　陈清润拿着一盒蛋糕敲开了方彬的门。
　　方彬很疑惑：“清润，我发现你每次来之前，都要问一句我想要什么。即使我什么都不要，你也会买点什么，我又不是孩子。”
　　“我倒希望你是孩子呢，那我买糖就可以哄好，哪像现在，今日点心、明日米酒的。”
　　“实际上你人来就好了，不用买什么。”
　　陈清润的声音直白又坦诚：“因为我知道你在等我，那我就一定要带点什么来。我要对得起，你等我的期待。”
　　标签：剧情 情投意合 HE


第1章 
　　方彬正在给学生们上课，这节课是他十一长假前的最后一堂课。
　　上课之前，课代表就告诉他，他们班下午没有课，中午就可以离校回家。
　　毕竟马上要放假了，学生们的心思自然不在课堂上，有些心不在焉的，似乎已经开始考虑自己的假期安排了。
　　教室后面放着整整两排行李箱，大概是他们准备好的，等到一下课就冲出教室。
　　课上完了，一阵铃声响起，学生们一下子来了精神，三五成群地跑出教室。
　　方彬收拾了一下书本，慢悠悠地走出教学楼。
　　路上很多学生，偶尔有认识他的，会唤他一声方老师，也有一些学生，见到是他反而低着头走路。
　　方彬暗暗觉得好笑，难道自己如猛虎野兽，那么可怕吗？
　　不远处看到他们学院的院长李云，方彬打了个招呼。
　　李云冲着方彬走过来，整个人洋溢着热情：“方老师，下午还有课吗？”
　　方彬回答道：“李院长，我没课了，正准备回去呢。”
　　看起来李云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方彬心里暗暗思考着最近工作上是否有什么疏忽。
　　“嗯嗯，路上注意安全啊，对了，咱们学校新闻系最近新来了好几位老师，我看那位严老师与你正是郎才女貌呢。”
　　原来是关于姻缘的事儿。方彬一听，便知道李云的意图了。李云年近五十，儿子在上大学，近几年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便开始张罗着给老师们介绍对象。
　　倒还别说，确实因为她，很多老师都寻得了自己的伴侣，最近，把念头打到方彬身上了。
　　“多谢李院长美意，只是我和爱情实在是没什么缘分，还是算了吧。”
　　方彬知道李云是出于好心，但这一番美意自己也只能辜负了。
　　“你啊，好吧。”李云无奈地摇摇头。
　　“那，院长，没什么事儿我先告辞了。”方彬微微欠身，和李云告别。
　　方彬继续走着，饶有兴致地看着路上的人群。
　　九月末的太阳虽已经不再毒辣，但仍然有余威尚存。路上的女孩们大都结伴而行打着伞遮阳，男孩们则是任由太阳晒着，也有小情侣走着，男孩子为女孩子撑着伞。
　　方彬注意到，不远处的那个男孩子，就只是在撑伞，伞全偏在女生头顶上，男孩大半的身体还在阳光下。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模样了吧。
　　方彬对自己的爱情没什么念想，好像也只有情窦初开时动过心，但那段爱情很短暂，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他每天过着自得其乐的日子，很是快活。
　　为何要被爱情给束缚了？
　　到了地下停车场，方彬把车开出来，打算吃个饭，去医院把智齿拔掉了，趁着十月一的长假可以好好休养。
　　说来也可笑，他素来对自己的牙齿精心呵护，只是没想到他的牙齿一个接着一个的龋坏，导致他常年要去拜访牙科。
　　上次去牙科的时候，就发现智齿已经长了出来，医生说位置有些许不正，建议还是要拔掉。只是方彬担心智齿拔后不知道要疼上多久，便打算找个假期来处理。
　　由于担心拔完智齿后吃不了饭，方彬刻意多吃了一些，在车上睡了一会儿午觉，等到了医院门诊的时间，直奔口腔科，这个点儿人不多。
　　很快有一名医生走了过来。
　　方彬询问：“请问林鑫医生在吗？”
　　“他今天休班。”
　　“哦，这样啊，我是来拔智齿的。”方彬有点遗憾，不过他倒也不是非林医生不可。
　　“现在就拔么？”医生戴着口罩，声音很温柔。
　　方彬将上次拍的牙片递给医生，坐到牙椅上，医生看完后，拿好器械示意方彬张嘴。
　　医生看他牙齿的时候，方彬睁开双眼，入目便是医生的眼睛，浅褐色的瞳孔，睫毛浓密。看上去很年轻，岁数不大。
　　方彬在心中暗暗估计年纪，眼睛往医生的白大褂上瞟，上面的铭牌写着“陈清润”三个字。
　　名字倒是雅致。
　　这医生大概是新来的，之前没见过。
　　方彬搭话道：“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我啊，是上个月从西院调过来的。”陈清润道。
　　“稍等，我先去准备一下。”陈清润进了另一间房间。
　　陈清润很快拿着一个托盘过来了，托盘上放置着一些器械和药物，方彬看到他放在台子上的“普鲁卡因”。
　　方彬：“普鲁卡因？”
　　“是啊，这是局麻药，免得一会儿拔牙太疼了，咱们先做个皮试。”陈清润解释道。
　　方彬说：“换利多卡因吧，我普鲁卡因过敏。”
　　陈清润挑了挑眉毛，说：“好，那换利多卡因，我多问一句，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普鲁卡因过敏的？”
　　“小时候在医院做小手术，刚推进去就口吐白沫，幸好及时抢救了才保住了性命，那时候才知道普鲁卡因过敏。”
　　陈清润回忆着：“这类过敏人群挺少的。”
　　方彬无奈地笑笑：“是啊，我很不幸是这个幸运儿。利多卡因也就局麻作用时间长一点，无伤大雅。”
　　陈清润看方彬了如指掌的样子，暗想也许他也是从事医学相关行业的人，便问：“你也是医生么？”
　　方彬：“本科读的临床医学，不过研究生改行了。”
　　“怪不得对药品了如指掌，原来是内行。”
　　“可别这么说，之前的知识全还给老师了，也就记得这些了。”
　　陈清润看着方彬，眼里止不住的好奇：“那你现在从事与医学相关的行业吗？”
　　方彬自嘲道：“毫不沾边，我现在教书，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罢了。”
　　“各有各的活法，怪不得感觉你一身书香气。”陈清润道。
　　两人颇有一见如故的意思，利多卡因已经拿过来，该开始拔牙了。
　　陈清润温和地说：“好了，来这里躺下，咱们开始吧。”
　　方彬“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陈清润凑近方彬，专注地拔牙。方彬没有闭上眼睛，看着陈清润离自己更近了，陈清润戴着医师帽和口罩，脸部只露出眼睛周围的一块，远处的玻璃窗透进阳光，眼镜上长长的睫毛在光下亮晶晶的，方彬一下子觉得，好像被迷了眼。
　　打过麻药，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方彬感觉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看到自己的被拔掉的两颗智齿。
　　“疼吗？看你好像完全没什么感觉，很轻松似的。”陈清润看方彬的样子，有些疑惑地问。
　　方彬：“还好，现在还没什么感觉，你看，这智齿是一对儿离开的。”
　　陈清润琢磨着方彬的说法，觉得很有意思：“一对儿一起离去，这个说法还挺浪漫。”
　　方彬觉得陈清润这个人，莫名地熟悉。
　　陈清润拿着方彬的就诊卡，在电脑上输入信息，不一会儿，把卡递给方彬：“好了，可以去交钱了，这是拔牙后的注意事项，你拿好。”
　　“谢谢。”方彬拿过就诊卡。
　　方彬正要转身去大厅缴费，门口有人唤了他一声“方彬”。
　　是他在记忆深处，很熟悉的那个人。
　　刚刚还和陈清润聊着天，笑起来如沐春风，见到这个人的一刹那，方彬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叶琛？你从国外回来了？没想到在这里碰面了。”
　　叶琛和当年不太一样了，那时候叶琛总随意穿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就会吸引无数女孩的目光。
　　如今他穿着熨烫整齐的衬衫、西装裤，没了当年慵懒随意的感觉，成熟了不少。
　　叶琛知道方彬不太欢迎他，不过他也不介意：“刚刚来医院拿些药，透过外面的玻璃窗，一眼就看到了你，小彬，我很想你。”
　　“我挺好的，”方彬的表情很冷淡，“不过你我旧情人见面，不适合叙旧，还是各忙各的吧。”
　　“可以，也许我们需要时间，我理解。”
　　叶琛并未纠缠，只说了声“再见”便走了。
　　陈清润看着这两人，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似乎有些不妥，空气中有着微妙的气氛。
　　叶琛走后，方彬才发觉，刚刚忽略了这个医生：“不好意思，见笑了。”
　　陈清润礼貌地道歉：“是我不妥，刚刚该回避的。”
　　方彬走出口腔科，到大厅去付款处付款。
　　明明在医生面前是他正常待人的模样，看到叶琛的那一刻放弃了伪装。大概是因为，自己压根就没想过，会再见到叶琛，他的前男友。
　　方彬打算顺路去超市买些东西，家里的食材不多了。买菜的人不多，方彬推着购物车，慢悠悠地往食材区走。周围大部分都是年迈的老人，他这个岁数的，实属少见。
　　他现在是一个人生活，父母都是考古工作者，总是不见人影。俩人一直双宿双飞，只是他，总是要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
　　他也习惯了。
　　大概也是因为自幼便是一个人，他对感情太淡薄了，况且还有叶琛和他那段恋情的前车之鉴。这也是他为什么拒绝陈云给他介绍姻缘。和他在一起，估计会很乏味吧，毕竟自己是那么无聊的人。
　　到了家里，方彬先直奔冰箱，把食材放进去。麻药的时间大概是已经过去了，方彬感受到口腔开始有隐隐的肿胀感，吃了医生开的药，又开始冰敷，才好了些许。
　　林鑫打来了电话，方彬接了。
　　“对不住了，前两天主任家里有事儿，临时和我调了班，我把你要来拔牙的事儿给忘了。”
　　方彬的牙齿经常龋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牙科诊所，一来二去的，便和林鑫有些交情，林鑫这人也是个自来熟，两人还算投缘。
　　“没事儿，我今天拔完牙了。”
　　林鑫语气里全是歉疚：“刚刚陈清润给我说今天有人来找我，我一想，就是你。”
　　“行了，你放心吧，要不改天请我吃顿饭赔罪吧。”方彬并不介意，换其他医生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林鑫：“一定一定，不过话说回来，你不认识陈清润吗？”
　　“啊？”方彬感到诧异，“为什么这么说？”
　　“倒也没啥，陈清润好像经常在A大旁听，你们没遇见过么。”
　　“没，兴许是我没太注意过吧，况且A大院系那么多呢。”
　　挂了电话，方彬脑海里突然记起陈清润的样子，他没想到陈清润经常在A大，不过拔牙的时候只看到了陈清润的一双眼睛，若是下次在A大校园见到，他应该可以一眼认出他吧。不过，谁知道有没有下次呢。


第2章 
　　十月一假期过去，方彬的牙齿基本上恢复了，清晨起床，恍惚间以为还在假期之中，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只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好像昨日刚放假，今日就结束假期了。
　　早到的老师们在休息室里闲聊，都在讨论着假期时的旅行，抱怨高速和景区的拥堵。
　　方彬不喜欢出门，在家待了整整一个假期，不过对于他人的经历很感兴趣，津津有味地听着。
　　旁边的温馨就不那么悠闲了，她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膝上，忙得热火朝天。
　　温馨和方彬小时候是邻居，现在两人又同在学校任教，方彬一直把温馨当成妹妹。
　　温馨边不停地打字，边抱怨着：“没想到主任突然要，只能抓紧赶工了。”
　　方彬顺手拿起手中的笔，敲了温馨的头：“幸好现在已经完成了，还不是怪你当时不抓紧。”
　　温馨撇了撇嘴：“哎呀，别敲我。是我懈怠了，对了，你一二节有课吗？”
　　方彬：“没有，三四节有课。”
　　温馨一听，开始冲方彬眨眼睛，满脸讨好：“能不能帮我把纸质版送给主任啊，他在6410，我马上要上课了。”
　　“好，正好我这会没事。”
　　方彬等温馨把文件打印好，拿起来走出休息室。
　　他不由得有些感慨，以前就冒冒失失的小丫头，现在还是如此。
　　方彬现在的位置在九教，离六教有一段距离。这时临近上课，有很多同学拎着饭，跑着去教室。
　　阳光正好，打在路上的树叶上，衬得树叶闪着光芒。
　　走到6410，找到温馨所说的主任，将文件交过去。
　　任务完成，该走了。
　　方彬没什么事儿，就在六教四处溜达。他的课很少在六教，基本上不往这边儿来，今天来才发现，这边的课桌都换新了，教室外的走廊里挂了许多书画，像是一个小型的书画展。
　　方彬一张一张地往下看。
　　“方彬？”
　　方彬扭头，这个人好像有些陌生，不过这双眼睛，看起来有些熟悉。
　　方彬习惯性地先说了一声：“你好。”
　　陈清润看方彬疑惑的表情，忙解释道：“你是不是忘记我了，我是牙科医生。”
　　方彬想起来，这是给他拔智齿的那位医生：“是你啊，陈医生。”
　　陈清润向方彬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我今天休班，来学校旁听张正教授的历史课。”
　　方彬：“噢，这样啊，我当年也选修过他的课，不过说来惭愧，全用来与周公说梦了。”
　　陈清润听了，笑着说：“学生时代大都如此，当时只道是寻常。不过，你在这里，应该不是前来旁听的吧？”
　　方彬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这人真的很通透：“不是，我要不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不然总觉得我们的见面很敷衍。”
　　“好啊，愿闻其详。”
　　方彬和陈清润握了握手：“我叫方彬，是A大的传播学老师。来帮别的老师送文件，巧了，遇见你了。”
　　“原来是方老师，我也是觉得你从白大褂的铭牌上认识我很没有面子，我叫陈清润，A大附属医院口腔科的医生。”
　　太阳刚刚升起，阳光并不浓烈，透出的全是温暖的气息。
　　两人在长廊站着，隔着不远的距离。
　　“智齿怎么样了？”
　　“许是陈医生医术精湛，早已经恢复了。”
　　陈清润露出微笑：“那就好，对了，方老师不去给学生们上课吗？”
　　方彬挑了挑眉：“没课，所以才被派来送文件。”
　　“那不如一起听一节张正教授的课吧，重温一下大学生活。”
　　“我们好像，没有那么熟吧？”方彬玩味地看着陈清润，按照他的一贯作风，应该委婉地拒绝。但是这次，他觉得面前的这个人，虽然处处礼貌周到，挑不出半点毛病，但总觉得似乎对他有探寻的意思，让他本能地想要离这个人远一点。
　　“可是，那天我好像看到了不该看场景吧，那位，你的男朋友？”陈清润理直气壮地说，“出于照顾受到惊吓的我，你是否需要陪陪我。”
　　方彬脸色微变：“这是在威胁我吗。”
　　果然，陈清润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好相处，给出的理由有些荒谬，方彬挺想知道，陈清润究竟想要做什么。
　　陈清润脸上依然是客气的笑容，透着一丝无辜：“并非如此，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方彬从未见过有这种要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听堂课而已，对他并无害处：“好，张正教授的课确实值得一听，门诊时的那件事儿，以后就当从未见过。”
　　“放心，我这人，一向嘴巴严实得很。”
　　两个人并肩往教室走，等到了教室门口，隔着玻璃往里看，张正教授已经开始讲课了。
　　方彬认识张正教授，知道如果自己上着课的时候进去，免不了被教授埋怨已经为人师表了，来听课还没有时间观念，便抱着侥幸的心理，低着头溜进去，在最后一排坐下了，希望没有被张正教授瞧见。
　　陈清润不知方彬心中所想，有点哭笑不得，不理解进入教室有必要鬼鬼祟祟吗？
　　不过他还是效仿方彬，坐到了他的旁边。
　　正站在讲台上讲课，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张正教授：“……”
　　陈清润上课真的很认真，还拿了个笔记本在认真地记笔记。
　　方彬就不是了，来听课本就是迫于无奈，但又不能直接走人，只能看看风景，这一看不要紧，视线越来越模糊，原本假期里晚起早睡的生物钟被唤起。
　　直到听到了下课铃声，方彬醒了，迷迷糊糊地念叨了一句：“下课了？”
　　两人都没注意，张正教授走了过来，坐在两人对面的空位上。
　　张正教授已经年过六十，平时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看到方彬在他的课上睡觉，更生气了：“方老师，我的课怎么样？”
　　“相当精彩。”方彬一本正经的奉承。
　　陈清润不厚道地笑了。
　　“听课迟到就算了，之前你就爱在我的课上睡觉，现在当老师了，我本以为你改邪归正了呢。”张正教授哼了一声。
　　方彬自知理亏，连忙保证道：“老师您放心，我下节课一定认真听讲，重新做人。”
　　方彬的父母与张正教授是好友，方彬小的时候，张正教授偶尔会来他家中做客。
　　听了方彬的保证，张正教授勉强算满意地“嗯”了一声，手背在后面，扭头回了讲台，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问方彬：“小彬，你父母回来了吗？”
　　“没呢，还在陕西考古，”方彬见张正教授又回来了，忙站起身来，“张叔叔，您坐啊。”
　　一旁的陈清润也和方彬一起站起来。
　　张正：“不坐了，你们俩一起站起来倒还挺有默契的啊，你父母回来了让他们给我说一声，有空我去找他们喝茶。”
　　方彬看了陈清润一眼，这会儿说话把他忽略了，担心自己是否不太礼貌，不过陈清润脸上并没有一丝的不耐烦，正耐心地听着他和张正教授的对话。
　　方彬：“我在家中备上好茶等您，他们前两天和我通话时还念叨您老人家呢。”
　　“我才不信，这俩人满脑子全是文物，哪有我的位置。”张正对两位老友虽然嘴上抱怨但十分惦记。
　　老人家问完话，又望向旁边的陈清润：“清润，你们俩怎么认识了？”
　　陈清润笑了笑：“机缘巧合。”
　　张正教授清了清嗓子：“那好好听课吧，方彬，既然来了，就不要影响想听课的同学。”
　　“好嘞。”方彬回答得干脆，张正满意地点点头，便往讲台方向去了。
　　方彬看陈清润的笔记本上有一串流苏，盯着看了一会。
　　陈清润注意到陈清润对自己的笔记本感兴趣，便把笔记本递给了方彬。
　　这本笔记本外面是皮质的套，摸起来质感很好，打开一看，陈清润的字体苍劲有力，非常有格调。
　　方彬本来是想看一下笔记本上的流苏，没想到被陈清润的笔记吸引了。
　　“我以前上张正教授的课，一直从头睡到尾。”
　　陈清润：“啊，怪不得张教授对你印象那么深刻。”
　　方彬回忆着：“最开始，他因为和我父母相识，会在我睡觉的时候把我喊起来，后来他发现说的问题我都能答上来，就懒得管我了，我上他的课不是为了学知识，只是因为选修他的课很容易拿学分。”
　　陈清润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那我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多向您请教。”
　　方彬连忙推辞：“可别，我怕我误人子弟。我父母都是做考古工作的，家里历史书比较多，我闲着没事也就看着玩解闷儿，只算得上略懂一二。”
　　陈清润：“总比我这个历史文盲知道得多，我的历史知识全是考试突击，考完就忘得一干二净，这不现在悔不当初啊。对了，你是A大哪一届的？”
　　“是07级的，张正教授好像认识你，咱们不会是一届吧？”
　　陈清润看着方彬：“我是06级的，大你一届。”
　　“噢，不过我当时很别扭，基本上只出现在人少的地方，从来没见过你。”
　　方彬和陈清润曾经在同一个校园，走过很多处相同的风景，只是没有相见过。
　　也许机缘巧合，擦肩而过，不过只是陌路。
　　只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你怎么知道我们从未见过呢？”陈清润轻声说。
　　一阵上课铃声响了，加上教室里喧闹的学生，方彬没有听清楚陈清润这句说了什么。
　　方彬：“你刚刚说什么？”
　　陈清润摇了摇头：“没什么。”
　　两人结束交谈，开始听课，这堂课讲的是《唐史》。
　　方彬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他本就不是心甘情愿来的，罪魁祸首在旁边，当然要叨扰叨扰。
　　“实际上早些年我是不太喜欢历史的，尤其是看过史书之后。”
　　陈清润不解：“噢？”
　　“我觉得历史就像一位老者，讲述曾经的故事，那些故事，也许会因为记忆的错乱而被歪曲，可是，你我无法穿梭时空，去寻觅真相。”
　　陈清润想了想，说：“如《汉纪》所说，以史为鉴，对于那些已成定局的事情，真相重要，但从前人中得到的智慧更重要。”
　　方彬发现陈清润可以体会自己的想法，自然而然地认真起来：“对，后来我摒弃了非要较真的思维，我发现，在历史的长河里，真的可以看到前路。”
　　两人结束了短暂的聊天，这回方彬静下心，认真的听讲，对陈清润的认识有了些许改观，他见过不少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倒真是没有几个。
　　张正教授的课确实令人收获良多，方彬暗想，也许自己当年该放下自以为是的偏见，好好听课的。
　　一堂课很快结束，方彬下节课有课，便和陈清润告别：“我下节要给学生们上课，你说是要陪你，你的惊吓应该好了吧，要不，就此别过，再也不见了？”
　　“才刚刚再见，怎么能再也不见呢？惊吓虽然好了，但我嘛，闲人一个，不知道能否有幸听一堂方老师的课。”陈清润收起笔记本，把笔帽合上，对方彬说。
　　“随意。”方彬倒是无所谓，他和陈清润并不熟识，但聊起什么来，却是从未有过的合得来，他挺愿意和陈清润相处的。
　　“方彬。”
　　“怎么了？”
　　“我觉得你好像习惯性地对他人热情，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陈清润仔细斟酌着措辞，生怕会惹得方彬厌烦，他知道自己的话越界了，可他还是想问。
　　方彬看着陈清润，这么多年，没有人说过，他如今的模样，不是真实的自己。陈清润的说法，激起了他辩驳的欲望。
　　“人活着，就必须把原本的自己展露出来么？不知你是否听过米德的‘主客我’理论？他人眼中的我和我的自我认知才构成了社会上的我。”
　　陈清润微微低头：“抱歉，是我冒昧了，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方彬笑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不过啊，下次若是想要交友，可别用抓人把柄这种拙劣的借口，走吧，我要去给学生上课了。”


第3章 
　　方彬把陈清润带到了休息室，这时温馨已经上完课了。
　　温馨本来就是个十足的颜控，看到陈清润，直言：“方彬你怎么送文件那么久，原来是拐了个帅哥过来。”
　　“不是啊，是我被他拐着听了张正教授的课。”
　　方彬向陈清润介绍道：“这是温馨，历史系老师。”
　　“嗯嗯，”陈清润打了个招呼，“我叫陈清润，口腔医生，今天来旁听的。”
　　温馨略作回忆，越想越熟悉：“陈清润？06级口腔医学院的？”
　　陈清润点头：“对。”
　　“学长当年在上学期间很有名，我好像隐约记得曾经听过你的名字。”
　　在一旁的方彬这时已经收拾好了上课要用的书，准备去课堂了。
　　“走吧。”方彬喊了一声陈清润。
　　“好。”
　　陈清润跟在方彬身后，又紧着多迈了一步，和方彬并排走出办公室。
　　到了教室，陈清润挑了后排，在靠窗的位置坐好。他看方彬熟练地打开了投影仪，翻看着里面的内容，时不时敲了敲键盘，微调里面的内容。
　　方彬的课大概是很受学生们欢迎，基本上学生都把前几排坐满了，不会像一些老师的课，学生们都是哪里离老师远去哪里。
　　陈清润读书涉猎甚广，但对于传播学了解甚少，硬要来听课，确实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只是，还是想了解一下那个正在讲台上神采飞扬的人。
　　他本以为传播学的理论晦涩难懂，没想到是他想错了。
　　方彬在上课前把自己的课本给了陈清润，陈清润本想拒绝，本来自己只是个旁观者，没必要拿着课本，他也很担心，把课本给了他，没了教材的辅助，会不会影响方彬的讲课节奏。
　　不过方彬却说：“书不过是我拿来做做样子，这里面的理论我早就烂熟于心。”
　　陈清润看着方彬胸有成竹的样子，若是再拒绝，便却之不恭了。
　　这本书名叫《传播学教程》，陈清润先随意地翻了翻，里面竟然什么笔记都没有写。
　　如果不是书页已经泛黄，边边角角有些翘边，他真的会以为这是一本无人翻阅过的书。
　　方彬讲课时的状态很放松，像是把知识融会贯通，讲述要点的时候信手拈来。
　　今天讲的是群体传播，除了课本上的内容，还涉及了很多最近的社会话题。
　　陈清润听着方彬说：“我知道最近有很多热点事件，在社会上引起了热议。一个事件会引发诸多观点，身为传播学的学子，不要成为水军，成为不会思考的人。不要那么固执地去相信自己所坚信的，你要愿意去听取别人与你相悖的言论。”
　　他突然领悟到了传播学的魅力，如果说历史是在以过往看未来，传播学便是以现在看现在。
　　两节小课中途没有下课，连堂省出课余的时间，方彬提前了十分钟放学。
　　下了课，陈清润等学生散去，走到了方彬身边。
　　方彬问：“累吗？一般如果我的课是三四节课，我会连上，这样方便他们去食堂抢饭。”
　　“还好，”陈清润倒是没有很累的感觉，“只是感觉我觉得有点自惭形秽。”
　　方彬着实觉得陈清润的夸赞过誉了：“也许是隔行如隔山的原因吧？我也很欣赏你的职业，尤其是我的牙齿不断龋坏，无奈只能一次次去口腔科报道。”
　　陈清润眼里像是有星星一样，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口腔问题确实很令人烦恼，我是认真的，听了你的课，我已经爱上传播学了。”
　　“传播学确实有魅力，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方彬问。
　　陈清润看了看手表：“到饭点了，去吃饭吧，有什么推荐吗？”
　　方彬想了想，决定送佛送到西：“一起吧，有什么忌口么？”
　　“我都可以。”陈清润道。
　　倒是好养活。
　　“好，”方彬心里有了主意，“走，去吃好吃的。”
　　陈清润并无异议：“今天一天休息，那我就跟你混了。”
　　已经是秋天，温度并未降下来，从教学楼出来，走在满是树荫的路上，路的尽头是体育场，有一些刚从体育场出来的学生迎面而来，满头大汗，有抱着篮球的，有拿着饮料的，有拿着雪糕的，几个人凑成一堆，边走边聊。
　　永远有人少年，一身意气风发。
　　方彬看着那群少年：“年轻真好。”
　　“你并不苍老啊。”
　　方彬轻轻叹了口气：“即使年轻时期，也不似他们那般，如此青春。”
　　陈清润道：“怎么会呢，就像你在课上说的，一件事情会引发诸多观点，‘青春’这个词汇也会诞生诸多理解，每个人都会从青春的年纪走过，都会拥有自己定义下的青春。”
　　“你啊你，听课听得够仔细，”方彬听着陈青润的反驳，望着从身旁走过的少年们，“倒是今日天气炎热，一会儿饭后可以吃些冷饮，看他们吃，也想吃点凑个热闹。”
　　“好啊，一会儿去吃，还说自己不年轻呢，这不是和他们一样，喜欢吃冷饮。”
　　两人对视，皆笑出声来。
　　出了校门，方彬和陈清润去了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餐馆。
　　陈清润细细打量了一番，餐馆不大，只容纳了四套桌椅，但很安静整洁。
　　方彬熟络地和餐馆中正在忙碌的人打招呼：“苏姨，中午好，我来吃饭了。”
　　被方彬唤做“苏姨”的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穿着一件浅咖色的连衣裙，外面是白色的围裙，头发用一个磨砂的发夹挽起，画着精致的妆，听到方彬的声音，抬头，笑着和方彬打招呼：“小彬来了，快坐下，看看今天想吃什么。”
　　方彬找了个位置坐下，和陈清润解释道：“这家餐馆是我从小吃到大的，苏姨是我母亲的姐姐。快打开桌子上的菜单，看看你想吃什么，一会客人多了可就得等了。”
　　陈清润并未打开菜单，将菜单推给方彬：“你经常吃，还是你点吧。”
　　“那你可别后悔，我饮食很清淡。”
　　陈清润：“巧了，我也很清淡，方老师快点菜吧，不然一会儿客人可多了。”
　　这人有意思，方彬想，怎么又开始用自己呛他的话回呛自己。
　　他按照自己惯常爱吃的，点了小米粥、宫保鸡丁、清炒西葫芦、虾仁蒸蛋。又询问陈清润吃什么主食。
　　陈清润：“馒头吧。”
　　“好。”他熟练地去主食柜里拿了四个馒头，又去消毒柜拿了两套碗筷。
　　陈清润看着他把所有的都准备好，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用和我客气。”方彬似乎看出了陈清润的窘迫。
　　苏姨端了虾仁蒸蛋：“小彬，你们先吃着，其他菜马上就好。诶，这个小伙子我倒是眼生。”
　　方彬介绍道：“谢谢苏姨，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
　　苏姨笑着看两人：“挺好，之前从来没见你带人来吃过，搞得我以为你不愿意和他人同桌吃饭呢。”
　　“是苏姨手艺太好了，我只想独享，不愿分享。”方彬调侃着说。
　　苏姨白了方彬一眼：“就你嘴甜，我忙去了。”
　　方彬：“好嘞，苏姨，菜好了您叫我，不必专门端出来。”
　　方彬和苏姨聊完，指了指刚上的虾仁蒸蛋：“尝一尝。”
　　陈清润尝了一口：“好吃。”
　　他脑子里还在想苏姨刚刚说的，从未见过方彬在这家餐馆同他人一起吃饭，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方彬整个人靠在了座椅上，像是看穿了陈清润在想什么：“如你所见，我很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了。”
　　方彬头一次直白地告诉他人自己的过往，他着实好奇，陈清润会有何见解。
　　“我真的不觉得一个人生活奇怪，如果是群体，却是朱自清先生说的那样，‘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倒不如一个人乐得自在。”
　　方彬身体微微前倾：“是啊，我本来是被迫一个人，后来也学会了享受一个人。”
　　陈清润自谦道：“我见识浅薄，只是觉得，你做什么好像都理所当然。”
　　“噢？”方彬细细品味这番话。
　　陈清润的神色如常，是真的在很认真地说心里的所思所想。
　　“诶，我看苏姨菜做好了，我去端，”陈清润眼睛一直在稍微关注着厨房的动态，他按住了正要起身的方彬，“我去吧。”
　　方彬也不和陈清润客气了，坐着等陈清润把菜端出来。
　　两人大概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只有偶尔筷子碰撞的声音，都在很认真地吃饭。
　　“饱了。”方彬先吃完，放下了筷子。
　　“这么快啊，下午有什么安排。”陈清润也差不多吃完了。
　　方彬考虑了一下：“下午没课了，我估计是要回家好好睡一觉，你呢？”
　　陈清润：“这样啊，我下午也是休息一下，明天要上班了。”
　　“你怎么来的？”方彬突然意识到这人就这么一直跟着自己，好像也没到他的交通工具，莫不是把车丢在学校里了吧？
　　陈清润：“步行，我家在烟水街，离得很近。”
　　方彬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再回学校取车：“那你家离我家也不远啊，我家在兰草巷，我经常晚上去烟水公园散步。”
　　陈清润心里算了算两个地点的距离：“我们挨得那么近居然没见过面，也是很奇怪。”
　　“即使见面，也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啊，怎么会记得。”方彬想，这世间那么多人，大家都顾着自己的生活，哪有工夫去注意别人呢。
　　“不，”陈清润坚定地说，“如果我见过你，我肯定会记住你。”
　　方彬愣住了，一时有点词穷。
　　他和苏姨打了招呼，打算离开。
　　陈清润本想去付钱，被方彬拦住了：“不用，我在苏姨这里是超级会员，月底才结账呢。”
　　“好吧。”陈清润摊手。
　　两人出了门，并肩走着。
　　路上有一家超市，陈清润拉着方彬走了进去。
　　他径直走到冰柜处，拍了拍冰柜上的透明玻璃，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刚刚就听你说想吃冷饮，来，我请客，挑一个喜欢的吧。”
　　只是自己刚刚吃饭前的随口一说，陈清润居然当了真。
　　“那……我要这个。”方彬认真地浏览了一圈雪糕，看外貌选了一个最合眼缘的。
　　陈清润拿了两个方彬挑选的那款雪糕，去柜台付了钱。
　　陈清润把其中一个给方彬，之后开始打量着自己手里这个。
　　方彬剥开雪糕外包装的纸皮：“怎么感觉你像是看珍稀动物似的看雪糕。”
　　“太久没吃了。”陈清润已经多年不吃甜食了，不甚娴熟地剥开包装，咬了一口，嗯，是甜的。
　　他们慢悠悠地走着，今天的日光仍然刺眼，不过道路两旁全是树木，遮挡了阳光，带来了大片的阴凉。
　　方彬抬头看陈清润，突然就笑了：“是不是很少吃这些啊？我也一直觉得三十多岁了，好像不该吃甜的，毕竟这个社会上，总会标榜每个年龄段需要做的事情。”
　　陈清润坦然承认：“确实很少吃，毕竟我是口腔医生嘛，甜食对牙齿不好。不过，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不被世事拘束的人。”
　　方彬听了有些惊讶，从没有人这么评价过他。
　　陈清润停下脚步，很认真地说：“感觉你做任何事，都是发自内心的。”
　　他和陈清润才算刚刚认识，这个人好像对他十分了解了。从前不相信有一见如故这种事儿，可是当发生在自己身上，当真是古人诚不欺我啊。
　　方彬想起当时在牙科看到陈清润：“我第一眼看到你，也是注意到了你的眼睛，很漂亮。”
　　陈清润回忆起当时自己的样子，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第一次见我啊，当时我戴着口罩呢，你也只能见到我的双眼。”
　　不知不觉两人走了很远的路，和聪明的人聊天，确实会意犹未尽。
　　方彬很熟悉这段路，便说：“过了红绿灯，你往左拐一段路，就到家了。”
　　陈清润挑了挑眉：“要分开喽。”
　　“那，再见。”方彬感觉陈清润搞出了一股子难舍难分的意味来，明明两人好像还不太熟呢。
　　刚走了几步，陈清润突然走过来，拍了方彬一下肩膀。
　　“加个微信吧。”
　　方彬愣了一下，打开手机：“好啊。”
　　陈清润又问了一句：“那，我们算成为朋友了吗？”
　　“勉强吧，不过，我很记仇的，敢威胁我的人，你还真你是第一个。”
　　陈清润看出方彬在开玩笑，他自知今日是自己理亏，还是不愿道歉，回道：“我很荣幸。”
　　方彬笑笑，头也不回地走了，陈清润在身后说了一声“再见”没有得到回复。


第4章 
　　方彬到家里，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休息。
　　他住的小区是一梯两户，父母的家在他在同个楼层的对门，平时若是父母在家，方便一同吃饭。
　　几年前买房子装修时，方彬依照自己的喜好布置，整体是非常简约的风格，最显眼的是卧室窗帘，纯黑色的，这样白天睡觉就不会被阳光惊扰了好梦。
　　稍微收拾了一下，他倒头就睡了。
　　下午没课，方彬没定闹钟，这一觉睡到了五点多。
　　他打开手机，有几条未读消息。
　　第一条是温馨的，她好像很着急，给他打了两个微信电话，不过他当时正在睡觉，并没有接到。
　　方彬回拨过去：“怎么了？”
　　温馨的语气很焦急：“方彬，我上午就觉得陈清润很熟悉，悄悄又和之前的朋友打听了，才想起来他当年最出名的一件事。”
　　“能有什么事啊？”方彬起身，把窗帘拉开。
　　“当年他成绩很棒，再加上长得不错，是很多女生喜欢的对象，有个女生很大胆，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表白，结果被拒绝了。”
　　方彬觉得这没什么稀奇的：“很正常啊，陈清润是很优秀。”
　　温馨更着急了：“这不是重点，关键是他拒绝的理由是说自己是同性恋。”
　　“他……”方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方彬想了想措辞：“在当时那种时候，对同性恋确实没什么接受度。”
　　温馨顿了顿，问：“方彬，你说实话，你和他不会是……”
　　方彬明白温馨想歪了，忙制止她的脑洞：“别胡说，我们才认识几天。”
　　温馨似乎不相信：“可是，我越想越不对劲。”
　　方彬轻轻叹了口气：“温馨，我不知道他怎么想，但是，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不会喜欢我的。”
　　温馨犹豫了几秒：“方彬，你别这样妄自菲薄。”
　　“好啦，别操心我了，我没事。”
　　温馨：“好吧。”
　　方彬又哄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这时候到了晚饭的时间，方彬从冰箱里拿了一只胡萝卜、一把玉米粒、一块香肠，切碎了做炒饭。
　　本来今日天气不错，结果晚上变天了，阴沉沉的，半夜开始下起了大雨。
　　早晨醒来，入耳便是雨哗啦啦的声音。
　　今日一天满课，幸好离学校不远，方彬开着车往学校去。他本来平时会刻意避开上班高峰期避免拥堵，但由于下雨，路上许多人而同得早去上班，在路上还堵车了一会儿。
　　方彬在讲课的时候还隐约听到几声雷鸣。
　　雨天里，同学们的注意力不太集中，总在关注外面的雨。
　　“咳咳咳，”方彬停下讲课，咳了几声吸引同学们的目光，“大家别着急，就目前的雨来说，不会让大家停课的，所以还是认真听课吧。”
　　学校有因下大雨刮大风导致停课的先例，方彬记得，那次的大风真的几乎可以刮倒体型瘦弱的学生，便放了一天假期等风雨停下。
　　“老师您这话说的，我们肯定心在您身上啊，怎么会想放假呢。”底下一个同学说。
　　方彬一听声音便知道是班长年欢，笑了笑：“年欢，就你机灵。好啦，咱们继续讲课。”
　　直到傍晚，雨才停下，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气息。
　　方彬突然收到父母的消息，说明天要回家。方彬记起来家里的茶叶快没了，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去了岑溪的茶馆。
　　岑溪正摆弄算盘，听到有脚步声，便起身迎客，一看是方彬来了，又坐回椅子上，懒懒地说：“呦，稀客啊，你来了。”
　　方彬笑着：“来拿茶叶，家里茶叶见底了。”
　　“去拿吧，在柜子第三层最左边。”岑溪也不搭理方彬，继续自顾自地扒拉自己的算盘。
　　方彬去拿了茶叶，把钱付了。
　　“怎么还拿着那么古老的算盘玩儿，和个老年人似的。”
　　岑溪抬眼撇了方彬一下：“和你比，我可能年轻点吧。”
　　岑溪是方彬年少时的朋友，大学毕业后突然说不想学习了，借了些钱，火速开了一家茶馆，毕竟家底殷实，又随她折腾，岑溪便每日与茶叶相伴。
　　拿着茶叶，方彬回了家。
　　方彬热出一身汗，他先回自己家洗澡，换了身衣服，才去了父母的家。
　　打开门，他看到方淮明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林琴在厨房忙碌。
　　走到厨房，问林琴：“妈，还需要我帮忙么？”
　　林琴正在炒菜，没听清方彬说了什么，等方彬又说了一遍，才回答：“不必，你和你爸聊会天，马上菜就做好了。”
　　方彬只得又回到客厅。
　　他没什么事情做，只好打开了手机，刷朋友圈。说到底，还是不愿意让自己闲着。
　　他看到陈清润在朋友圈发了一首歌的链接，他插上耳机，听了听。
　　是一首英文歌，旋律悠扬，却又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方彬破天荒的，在这条朋友圈下评论“好听”。
　　他极少在别人的朋友圈评论，自己几乎不发朋友圈，偶尔看看他人的，做个旁观者。
　　方淮明正手里拿着报纸，他悄悄瞥了一眼方彬，咳嗽两声：“小彬，最近怎么样？”
　　方彬划着手机，敷衍道：“挺好的。”
　　“嗯……”
　　空气又安静了，只剩下林琴在厨房的炒菜声。
　　方淮明又说：“我听老张说，你去听他的课了。”
　　“对，碰巧去听听，张正教授的课讲的还是很棒。”方彬把手机关上，随手从茶几的果盘拿了个苹果削皮。
　　方彬觉得今天的方淮明有点没话找话，怪怪的。
　　方淮明：“老张说，你是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一起去的。”
　　方彬边削果皮边漫不经心地说：“一个朋友，普通朋友。”
　　“那挺好，你啊，该多有几个朋友，不然日子多乏味。”
　　方彬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爸，我可能……”
　　方淮明索性不拿着报纸了，反正本来就没把注意力放在报纸上：“我知道，当年你和叶琛的事。”
　　“您怎么知道？”方彬有些惊讶，父母基本上很少过问他的事情，他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叶琛是我的学生，知道你们在一起，虽然心里五味杂陈，但还是告诉自己不可干涉。”
　　方彬眼睛暗了：“他出国前，我们分手了。”
　　“当年那个机会对叶琛来说千载难逢，那孩子又那么上进，他回国了，前段时间还旁敲侧击地询问你的近况。”
　　一不小心，果皮被方彬削断了，方彬顿了顿，继续削果皮，稍微清了清嗓子：“我们之间，不止是因为出国这一回事儿。您就说，我挺好的，他不必挂念我。”
　　方彬实在是不愿意回忆起当年和叶琛的一切。
　　方淮明察觉到方彬不愿意继续聊下去，拿起刚刚的报纸继续读。方彬把苹果吃了，父子俩沉默着，他们平时就没什么话可聊，方彬坐在沙发上有些无可适从，起身去了厨房帮忙。
　　林琴把菜炒好，方彬擦了擦厨房外的餐桌，将菜一盘盘端出去。
　　方淮明也走了过来，从橱柜拿出三只碗来盛粥。
　　一家人一起坐在餐桌旁吃饭，这也是久违的场景了。
　　方彬夹了口鱼香肉丝，嗯，还是原来的味道。林琴做饭谈不上什么人间美味，但方彬一直觉得吃起来很舒服，很符合他的胃口。
　　林琴和方淮明对了对眼色，像是商量了什么事情。两人互相递眼色给对方，谁都不愿意开口。
　　最后，还是林琴叹了口气，对方彬道：“小彬，我和淮明这次回来，还有个事儿。”
　　方彬抬头：“怎么了？”
　　“你苏姨家的哥哥，去世了。”
　　方彬脑子一下子“嗡”了一声。
　　半晌儿，方彬才回过神儿来，问：“怎么回事，季宇哥才不过三十六岁。”
　　林琴也很伤心：“因病去世，我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
　　方彬低头吃了两口米饭，低声问：“是要参加季宇哥的葬礼吗？”
　　一直沉默的方淮明说：“是，所以这次突然回来了。”
　　接下来方彬也只是机械地把粥喝完，放下碗筷：“爸，这次您去刷碗吧，我想先去休息一下。”
　　方淮明应了一声：“好，去吧。”
　　方彬打开门，去了对门的自己家。
　　季宇是林琴的姐姐林苏的儿子，比方彬年长几岁，这几年一直在外地工作。
　　方彬记得林苏偶尔逢年过节会抱怨，希望季宇能早点找个女朋友，不过季宇总是敷衍过去。
　　季宇对方彬说：“可能我太过于追求完美，如果不喜欢，我不想被迫与一人共度一生。”
　　这句话或多或少的也影响了方彬。
　　两人小时候没什么太多交集，只是季宇，一直是方彬向前走的灯。方彬从小的择校、未来规划等几件大事无不有着季宇的影子。他一直很庆幸有那么一个哥哥，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年他要转专业，没什么人理解他。
　　只有季宇说：“小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活得用力一点，开心一点。”
　　两人平日里很少一起生活，大抵是因为，季宇太优秀了，季宇就是一个邻居家的孩子，样样都把方彬衬托得黯淡无光。
　　方彬每次询问季宇问题，总会担心打扰季宇，即使每次季宇都会耐心地回答方彬的问题。
　　方彬害怕。
　　在那些曾经年少的时光里，他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担。他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只是他自己就是这样做的。
　　方彬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窗外看不到什么风景，能看到的是另一栋居民楼。
　　局促得让人哽咽。
　　方彬说不出话来，他想要哭出来，可是好像身体给他的反应是一直在沉默。
　　就这么一直呆呆地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琴打开房门，走了过来：“小彬，我……买了很多水果，给你放冰箱里。”
　　说着，林琴把一袋子水果拿到冰箱里一一放好。
　　方彬看着林琴，说：“妈，我没事儿，不用担心我。”
　　林琴放好水果，坐到了方彬旁边：“嗯，从小就知道，你是个懂事儿的好孩子。”
　　方彬沉默了一会儿，说：“苏姨那边还好么？”
　　“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和你爸一会儿就过去陪她，得去你哥支教的地方，把后事处理一下。”林琴眼睛泛红。
　　方彬揉了揉头发，声音有些疲倦：“可是，这也太突然了，哥哥他……”
　　“是脑梗猝死，谁都没想到，电话里说，你哥前段时间不舒服，就请假去镇上医院看病，结果刚到镇上，找酒店住下，夜里突然不行了，”林琴继续说，“小彬，我和你爸爸也商量过，以后尽量多和你一起……”
　　“妈，”方彬无奈地喊了一声：“我已经三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别人照顾。您如果是因为从季宇哥联想到我一直没人照顾，孤苦无依，那真的没必要，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林琴自责地看向方彬：“我和你爸爸平时太忙……”
　　方彬打断林琴的话：“你们有你们需要做的事情，我一个人过得不错，工作生活，有滋有味。”
　　如今的方彬说不上是否怨恨父母把小小的他落下，只是那个童年里的自己，再也回不来了，无论如何弥补，都无济于事的。
　　当然了，也不需要弥补，都过去了。


第5章 
　　季宇的葬礼在后天举行。
　　方彬请好假，和父母一起去参加。
　　葬礼上，季宇的妈妈林苏一直以泪洗面，林琴在旁边不停地安慰着。
　　方彬帮着季宇的爸爸季泓承在招待亲戚们。
　　来了不少人，方彬也听了不知多少声叹息。他感觉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脑海中还记得季宇的样子，季宇笑眯眯的，唤他小彬。
　　小时候的方彬总一个人待在角落里，被季宇发现了，就会被捞出来，带着去苏姨的餐馆吃饭。每次方彬都会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但其实，只是那时小小的他爱面子，不愿意让别人看出，他挺需要有人陪伴的。
　　一次季宇和朋友们一起爬山，把方彬拉过去一起，方彬实际上心里是开心的。当时年纪小，又不爱运动，没一会儿就累了。
　　眼见着其他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季宇和身旁的朋友们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跑过来，拉着方彬一起走，说让朋友们先走，我们慢慢来。
　　方彬被季宇连拉带哄地登上山顶，登上山顶，他才知道原来书中的描绘并非虚言，他见到了最美的落日。
　　只是如今，那个哥哥离开，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方彬硬挨着，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前来祭拜的客人，帮着收尾后，他没有答应和父母一起回家，而是一个人开着车，漫无目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周围像有一层薄薄的屏障，他置身于其中，他人进不去，自己出不来。
　　在等红绿灯的过程中，他打开车窗。
　　天挺热的，车内开着空调，一打开车窗，热气扑面而来。
　　“先生您好，买房吗？您可以了解一下。”一个女孩抱着一沓传单，顺着车窗塞进方彬的车内。
　　“谢谢。”方彬意识地说了一句。
　　女孩“噗呲”一声笑了：“您真有意思，我在这片发了一下午传单了，您是第一个对我说谢谢的。”
　　“累吗？”方彬看到，女孩戴着帽子，头发一缕一缕地粘着皮肤，一看就是出了很多汗。
　　“还好啦，诶，绿灯了，您快走吧。”女孩一蹦一跳地跑了。
　　方彬发动汽车，接着往前走。
　　好像自己从未有过年轻的时代，那种张扬、自信，自己似乎一直过着沉默的人生。
　　继续往前走，是一条热闹的商业街。
　　周围充斥着大喇叭的噪声，街上门店的店员们在门口放着醒目的折扣价格，三三两两的人们在逛街。
　　挺吵闹的。
　　但吵闹是他们的，方彬有的，只是格格不入。
　　穿过商业街，世界又变得安静了。
　　方彬想着，也挺有意思，大家头顶同一片天空，所处同一个时刻，却有着各自的世界。
　　走着走着，不自觉就来到了学校，果然总会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方彬并没有下车进去，只是把车停在了路边，在车上看学校进进出出的学生，逼着自己什么都不许想。
　　过了不知多久，手机的振动声响了。
　　是林琴的电话：“小彬，你什么时候回家？”
　　方彬揉了揉眼睛，说：“别等我了，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到家。”
　　林琴在电话那头重重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葬礼结束，又要开始上班。方彬在上班休息的时间刷动态，翻到苏姨的朋友圈，苏姨和丈夫季泓承去了海边，更新的动态全是风景图，没有自拍照。
　　也好，可以去海边散散心。
　　过了整整一周，林苏才回来，方彬去机场接她和季泓承回家。
　　林苏看起来脸色好了一些，给方彬带来了地方特产。
　　林苏笑着：“小彬，谢谢你来接我们，在海边都晒黑了，可算回家了。”
　　“您一点都没黑啊，反而显得年轻了不少呢。”
　　一向沉默的季泓承也连连附和。
　　路过小区超市，林苏忙叫方彬停车：“小彬，停一下，咱们一起去超市买些菜，你在家里吃完饭再走。”
　　“您买够您吃的就行，我一会儿回家随便吃点就好。”方彬有些犹豫，他本来打算送他们回去自己就回家，毕竟苏姨刚散心，估计没什么精力招待他。
　　季泓承也跟着附和：“是啊，小彬，吃完饭再走。”
　　方彬只得答应，找了个地方停车，陪林苏和季泓承去超市买菜。
　　开始是方彬推着购物车，结果一个购物车放得满满当当，季泓承又推了一辆。
　　两人也没说什么，任由林苏买东西。
　　林苏撕了一个购物袋：“小彬，我看今天的芹菜不错，给你炒个芹菜肉渣，你不是最爱吃了吗。”
　　方彬推着购物车，陪着林苏过去：“好。”
　　“呦，小苏啊，来买菜。”一个老太太走了过来，问林苏。
　　“是啊。”
　　“买这么多，你们家小宇是不是要回来了。”
　　方彬下意识地把林苏拉到身后。
　　“妈，怎么我一不留神，您跑这里来了。”一位阿姨走过来，和林苏道歉，“对不起啊，我光顾着买菜了，小苏，我妈她不知道……”
　　林苏笑笑：“没事儿，大姨她一直挺惦记小宇的。”
　　“小宇挺好的，在忙着工作呢，这是我妹妹的孩子方彬，他来我家吃饭，我多买点菜。”
　　老太太有点遗憾：“好，那下次小宇来，让他来我家转一圈。”
　　“行。”
　　旁边的女人连连道歉，林苏摇摇头：“没事儿，老人家一直挺惦记小宇的，别告诉她。”
　　季泓承悄悄对方彬说：“这家是我们楼上的，以前经常照顾小宇，老太太岁数大了，不记事。”
　　老太太走后，方彬看着林苏的脸色。
　　“小彬，走啊，咱们再买点牛肉去。”林苏揉了揉眼睛，扭头，往肉类的方向走过去。
　　回到家，林苏拒绝季泓承和方彬的帮忙，执意要一个人做菜。
　　饭桌上，林苏拿了一瓶酒，本来想尝尝，喝了一口，辣辣的，苦笑着对方彬说：“小彬呐，都说酒能消愁，结果苏姨觉得酒辣辣的，根本就喝不了。”
　　方彬把酒拿过来，劝道：“苏姨，不能喝就别喝了。”
　　“我家小宇离开了，我一直告诉自己，小宇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可是我还是想他，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就没了呢。”
　　季泓承拿过来纸巾盒，递给了林苏：“你忘了，咱们说好了，儿子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咱得让他安心呐。”
　　“是是是，”林苏擦了擦眼泪，“我没事儿。”
　　方彬印象里的苏姨，好像一直都是很少女，姨父把她保护得特别好，有次过年的时候手指被刮伤了一个小口子，被全家人围观，搞得兵荒马乱的。
　　但好像，这个不老的少女一下子变了个模样。
　　季泓承眼角有些湿润：“生活还要继续呐，咱们得好好生活。”
　　方彬很懊恼，自己怎么那么笨嘴拙舌的，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彬，快吃饭吧，下午还得上班呢。”
　　“好。”方彬也在想念季宇，他总觉得季宇还活着呢，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离开了。
　　大学本科期间他学的医学，总觉得人活着是个奇迹，学过的种种病症离自己很远。只是，他没想到，死亡原来那么近、那么不讲情面，轻易就会将一个人吞噬。


第6章 
　　方彬最近除了教书，他经常去林苏家里，陪着林苏聊天。
　　一切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是他们都知道，这平静是他们努力维持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伤疤可以淡去，有些却是永远都无法被冲刷的。
　　理智在告诉所有人，要好好生活，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但是人呐，总是会沉溺于感情。
　　方彬看到了陈清润的朋友圈，是关于今日去村庄义诊的信息。
　　他一直生长在城市，对于乡村，只在季宇的口中听说过。
　　季宇经常去做各种支教、扶贫的志愿者工作。他经常劝方彬，说：“小彬，乡村里很有意思，要不要一起去玩。”
　　只是方彬一直不喜欢接触陌生人，不愿意去陌生的环境，便总推辞。
　　他总觉得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会和季宇一起去的，结果没有机会了。
　　方彬给陈清润发了消息：“去义诊了？”
　　陈清润很快回复：“是的。”
　　方彬想了想，问：“我能也过去吗。”
　　方彬一直没有离开聊天框，他看到显示正在输入……
　　又过了一会儿，收到了陈清润的回复：“可以。”
　　陈清润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陈清润：“真要来啊？”
　　许是陈清润惊讶的反应太明显，惹得方彬笑出了声：“这还能假啊？”
　　“那行，我给你发定位，不过这边挺忙的，就怕你来这里会乏味。”
　　“我倒是怕打扰你们工作。”
　　“没事的，你过来还能帮点忙。”
　　陈清润所在的义诊的村庄并不远，方彬直接开车过去。
　　方彬驶过喧嚣的城市，感受到身边从高楼大厦慢慢过渡到了村庄，入目便是大片大片的绿色，心情也渐渐平复起来。
　　跟着导航走了很久，终于显示到达目的地，方彬进入村口约五百米左右，右侧是一个小广场，远远望过去，有很多人，最前面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正在工作，方彬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陈清润。陈清润穿着白大褂，面向人群站着，无框眼镜的金属边缘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亮光。
　　方彬找地方停下车，走了过去。周围岁数大的人比较多，方彬夹在其中，有些突兀。
　　不过陈清润只专注于询问患者的病情，这一会儿并没有关注到方彬，方彬就远远地站着，广场附近有一些锻炼器材，方彬挑了秋千坐下，打算处理一下学生发过来的作业。
　　“叔叔，你在干什么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眼馋地望着方彬的荡秋千。
　　方彬马上起身，结果被抓住了衬衫下摆。
　　“怎么了？”
　　“叔叔咱们一起坐秋千好不好。”
　　“好啊。”方彬对付小孩没什么经验，只知道小孩要做什么，他就帮着做，正好秋千的座位挺大，容得下两个人。
　　他把小女孩抱起来，放到秋千上。
　　方彬看小女孩身边没有大人，便问：“你叫什么呀，和谁来的？”
　　“我叫丹丹，和奶奶来的，奶奶在看病。”
　　方彬让丹丹指了指奶奶在哪里，小姑娘指了一位穿着兰花褂子的老人，他这才放心。
　　“你在干什么啊？”丹丹凑过来，趴在了方彬身上。
　　方彬总觉得孩子很闹腾，但这个小孩，虽然话痨，但看起来真的很乖。
　　“我在工作呢，你要看动画片么，我可以帮你放。”方彬看到这个小孩子好像对自己的手机很感兴趣，便打算给小孩放个动画片。
　　听说方彬在工作，丹丹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很懂事，知道不能打扰别人工作，摇头晃脑地说：“不看，叔叔你好好工作吧。”
　　方彬关上了手机，打算看着小孩，别给看丢了。没想到自己来到第一件事居然被小孩子碰瓷儿，逮住不放了。
　　“丹丹，去哪了？”“丹丹？”
　　“我在这里。”丹丹大声地喊，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
　　方彬把小孩从秋千上抱下来，让小孩去找自己的奶奶。
　　陈清润也抬头看到了方彬，眼睛一亮。
　　巧的是方彬也看到了陈清润，两人对视，冲陈清润摆了摆手，示意让他继续工作。
　　丹丹跑到奶奶身边，正要从小广场出去，又转过头，松开奶奶的手，跑到方彬这里。
　　“叔叔，我好喜欢你呀。”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说完，还调皮地向方彬眨了眨眼睛，没等方彬说话，又跑走了。
　　方彬继续拿出手机工作，完全忽略掉时间的流逝。
　　“忙什么呢？”
　　方彬抬头，是陈清润，陈清润坐到秋千的另一侧，刚刚丹丹坐的地方。
　　秋千上坐两个成人有些拥挤，方彬抬头，刚刚拥挤的人群已经散去，只剩下几个医务人员在收拾。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碰巧有时间。”
　　“吃饭了么？”
　　“没有呢。”
　　“那，我们一起。”
　　“好。”
　　陈清润引着方彬走出小广场。
　　方彬问：“用不用开车？我的车在……”
　　陈清润摇摇头：“不必，我们正好散散步，这里我来过一次，还挺熟悉的。”
　　从广场出来，是小镇的中心道，路上有几个小店，陈清润指了指一个房子：“你看那里，刚刚缠着你的那个小姑娘，叫丹丹，那是她家。”
　　方彬顺着陈清润所指的地方看过去，是一个很破旧的平房，开着大门，有一只瘦瘦的小狗躺在大门口晒太阳。
　　“这里和城市里很不一样。”方彬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季宇哥会那么喜欢村庄，在这里待着，好像整个人把绷着的那根弦拉松了，忘掉了那些令人喘不过气的事情。
　　“对，城市里和村庄就像是两个世界一样，我小的时候，家在一个小村庄里，很自由。”
　　方彬笑着看陈清润：“那现在就不自由了？”
　　陈清润若有所思：“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毕竟岁数大了啊。”
　　年龄增长了，就不能和孩子一样天真无邪了。他们两人突然都沉默了，不必说破，便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
　　“陈叔叔好。”
　　清脆的童声响起，是丹丹，似乎是从屋里看到两人，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陈清润蹲下来，摸了摸丹丹的头：“丹丹，这是方叔叔。”
　　丹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今天见过这个叔叔，原来是陈叔叔你的好朋友啊。”
　　“是啊，”陈清润看了看方彬，又扭头看丹丹，“丹丹，你张嘴，我看看你的牙怎么样了，陪奶奶去小广场，自己溜走和方叔叔玩，也不过来找我做个检查。”
　　“掉了好几颗了。”丹丹乖巧地张开嘴。
　　“还不错，记得好好刷牙哦，不许吃甜的。”
　　“好。”丹丹奶声奶气地答应。
　　丹丹的奶奶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她穿着围裙，应该是正在做饭：“陈医生，来我们家吃饭吗？”
　　陈清润摇摇头：“不了，我刚看丹丹的牙齿，没什么问题。”
　　丹丹奶奶：“那就好，那你们俩这是要去哪里啊。”
　　“去李叔家吃面。”
　　陈清润再三婉拒了丹丹奶奶的好意，和方彬继续往前走。
　　“看不出来，你在这里很受欢迎啊。”
　　方彬看陈清润在这里好像和谁都聊得来，和谁都很熟络。
　　“我在哪里都很受欢迎的，”陈清润随口道，“丹丹的牙齿发育得不太好，所以我之前帮她做了窝沟封闭，以免更多牙齿龋坏。”
　　“这样啊，我的牙齿也是，经常龋坏，林鑫一直说我是他的大财神，有我这样的人在，口腔科永远不会失业。”
　　“记得你当时在口腔科找林鑫医生拔智齿，我这还算是抢了他的病号。”
　　方彬说起林鑫，才想起来刚刚在义诊那里一直没见到他，便问：“还不是因为他放了我鸽子，明明说好的那天他帮我拔智齿，结果没来。今天他又去哪里了？好像没见到他。”
　　“林鑫下午过来，方彬，”陈清润顿了顿，低着头问，“要不，以后还是找我看牙吧，我补牙也挺好的。”
　　方彬很疑惑，难道医生们有业绩要求，需要抢病号吗？他和林鑫关系还不错，这样直接答应不太好，便只说道：“到时候再说。走了挺远了，还有多久啊？”
　　陈清润听出方彬在转移话题，自知有些冒昧：“快到了，就在那里。”
　　这里是村庄的另一个村口，有一家小小的裁缝店，一家修车铺子，还有一家没有牌子的饭馆。
　　陈清润继续解释道：“这里便是李叔的面馆，之前来义诊便是在这里吃的，这个村庄不大，也没什么繁华的地方，只有那么几家小店。”
　　“挺好的。”方彬先一步走进去，店确实小，只有两套桌椅，这时候已经过了饭点，没有顾客。
　　“李叔。”陈清润喊了一声。
　　“来了，呦，你们医院又来了啊，吃什么？”
　　厨房的帘子被拉开，一位胖胖的老人走了出来，花白的头发，但非常干练，行动起来像个年轻人一样。
　　“是啊李叔，来一份油泼面吧。”
　　方彬也跟着回答：“两份，我也要油泼面。”
　　“好嘞。”
　　两人等着油泼面上桌，陈清润笑着说：“这里的油泼面很好吃，你一会儿吃了就知道了。”
　　“好，那我得好好尝尝，到底多美味。”
　　面很快就做好了，陈清润去端了过来，这家面馆是一次性筷子，就放在桌子上，随用随取。
　　方彬从筷子盒里拿出筷子，就在这时，陈清润也正要拿筷子，两人的手碰了一下，陈清润抬头看了一眼方彬，不过此时的方彬并未看他，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两人都若无其事，安静的开始吃面。
　　李叔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碟凉菜：“送你们的，尝尝。”
　　“谢谢李叔。”
　　“客气了。”李叔不善言辞，没多说什么，又继续回到了厨房。
　　陈清润吃着面，心里却很乱，好像在混沌之中，看不清方向。
　　在心中盘算了很久，陈清润终于开口：“方彬。”
　　“嗯。”方彬吃着面，应了一声。
　　“你我在牙科遇到的时候，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么。”
　　方彬云淡风轻地回答：“不是，是前男友。当时你大概也能感觉到吧，否则也不会以此为借口碰瓷儿，旧情人见面，这种氛围着实不难辨认。”
　　“大致猜得出来，只是我以为你们也许只是闹个别扭，很快就会和好如初。”
　　“很多年不见了，”方彬思考了片刻，“本来以为，以后都不会遇见了呢。”
　　方彬已经工作那么多年，早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
　　“我也有过失败的爱情，我喜欢的，是男人。”陈清润说得小心翼翼。
　　“我知道。”
　　陈清润难以置信：“你怎么会知道啊。”
　　“你还记得温馨吗？她可是个小百事通，咱们学校的大多数事，她都知道。”
　　“原来如此。”
　　“我知道在现实中你我这种性向很少，但所有的爱情，这世间都能容得下。”方彬夹了口凉菜，不去追问陈清润问这番话的意图，有些时候，也许难得糊涂。
　　陈清润明白方彬压根没有与他深入发展的心思，他那么大岁数了，玩不得爱情那些辗转反侧，但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和他聊得来的人寥寥无几，人生难得一知己，他不舍得戳破，失去了这么个好友。


第7章 
　　两人吃过饭后，陈清润和方彬回到义诊的地方，其他人还没到，陈清润便带方彬去旁边的屋子去休息。
　　两人都不言语，似乎各自有各自的心事。
　　过了一会儿，医务人员陆续吃完饭，继续工作了。
　　方彬感觉自己在这里闲着似乎不太合适，便问陈清润：“有我能做的吗？”
　　陈清润想了想：“要不，你帮我们拍些工作照片吧，回头上交医院，作为资料留存。”
　　“好。”
　　远处走过来个人，远远地就在喊：“方彬。”
　　方彬抬头，是林鑫过来了。
　　“方彬，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方彬笑着说：“这不是见到了吗。”
　　陈清润也帮着打圆场：“方彬来的时候，就在念叨你呢。”
　　林鑫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人：“得了吧，我换一下衣服，咱抓紧工作吧。”
　　方彬没怎么在意林鑫的表情，回到上午坐着的秋千，打算等过一会儿村民多了拍照片。
　　林鑫把陈清润拉到了屋子里，陈清润抱怨道：“你不是换衣服么？拉我过来干什么？”
　　林鑫一脸八卦地问：“方彬怎么会过来？重点是为什么不是通过我过来。”
　　陈清润这才明白，方彬大概是经常找林鑫看牙，和林鑫比较熟，这才勾起了林鑫的好奇心。
　　“这不是上次拔牙认识了，之后关系就好了一些。”
　　林鑫想了想：“可是我给方彬看过不少次牙了，这家伙也从来没和我有多少交情，你们俩，我真是难以置信。”
　　林鑫一直自诩万人迷，朋友遍天下，只是方彬这个人，他也聊过几次，但很清楚，是个表面上很好相处，但是很难交心的人，两个人的交情也仅限于看牙。
　　“陈清润，你们难道在谈恋爱？”林鑫得出了一个很惊人的结论。
　　陈清润很无奈，深刻地体会到了林鑫的脑洞之大：“胡说什么呢，我和他只是朋友。”
　　“可是刚刚你们俩的那种感觉，我们三个人站在一起，但很明显，我是个局外人。”
　　陈清润犹豫着说：“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那你去问啊。”
　　“我很久之前见过他，他和如今判若两人，一开始我只是好奇是由于什么原因，使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但是相处下来才发现，他从未变过，”陈清润轻轻地说，“只是在世俗中，伪装的圆滑了，他是我见过的人中，和我最聊得来的人，莫名其妙的，就被他吸引。”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鑫说罢，拍了拍陈清润的肩膀，又小声嘟囔了句，“你们俩何必搞出这种知己情，明明可以因为看了对方的脸互相喜欢啊，白瞎了这颜值了。”
　　陈清润无语，便不再搭理林鑫，从屋子里出来。
　　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
　　村主任用大喇叭喊了很多遍，让村民们抓紧过来进行体检。
　　医务人员准备就绪，等待着村民们的到来。
　　人渐渐多了，方彬便拿出手机拍照。
　　镜头不自觉的，便移到了陈清润身上，陈清润正在给一位老人看牙齿，他戴着口罩，头上也带着隔离帽，只看得见一双眼睛，但这个人，好像在所有人中，凸出来了，瞥过去一眼，便能看到他。
　　方彬抓紧拍下了这一幕。
　　拍到林鑫时，林鑫还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对方彬说：“给我拍帅点。”
　　不知不觉，方彬再次打开相册，整整一个界面全是今日拍的照片。
　　算了算应该够了，方彬便把这些照片发到了陈清润的微信。
　　在这里，好像自己真的帮不了什么忙。
　　方彬依稀记得，大学时期的自己，也是穿着一身白大褂，在实验室里做实验。
　　毕业最后一次做实验的时候，穿着白大褂，他知道以后自己要跨专业，走一条和别人截然不同的路。
　　他不后悔，只是有些可惜。
　　穿过这身衣服，脱下来很难。
　　那段时光很难熬，幸好，他终于走了出来，自己的肆意妄为还算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夕阳西下，时间差不多了，方彬也要回去了，今天在村庄待着，方彬觉得心情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等到学校组织老师去支教，他会主动报名，像季宇一样，去教一教那里的孩童，告诉他们要坚持未来的梦想。
　　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去陌生的环境，接触陌生人，倒不是惧怕，只是想要省事儿，他太擅长与自己相处，又太不愿意与别人相处。
　　看陈清润和林鑫，看到那些忙碌的医生护士，看那些眼里都是善意的村民，他改变了之前的想法，毕竟教书，一直是他的心之所向。
　　方彬走了过去：“陈清润，我差不多该走了。”
　　陈清润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确实不早了。”
　　“需要我等你们一起么？我的车可以坐好几个人呢。”
　　陈清润摇了摇头：“不了，一会儿主任还要给我们开会，你要去哪里？”
　　“今天要去苏姨家吃饭。”
　　一旁的林鑫听了，抢着说：“那晚上呢？方彬，你晚上要不要去散散步啥的。”
　　“晚上，也许去烟水公园散步吧。”
　　林鑫推了推陈清润：“你不知道，我们陈清润医生一直缺少锻炼，要不你们晚上一起约个散步吧。”
　　陈清润没有出声。
　　方彬：“好啊，有何不可，那你们先忙，我走了。”
　　陈清润：“再见。”
　　方彬开车从村庄出来，往家里去。
　　想起该去苏姨家一趟，和苏姨说了一声，又嘱咐不用为他专门做饭他便找了超市，买了些水果、补品去苏姨家。
　　刚进门，林苏看方彬带了那么多东西，便责怪他乱花钱，空着手来不就可以了。
　　方彬听着林苏阿姨的抱怨，也不反驳，只是笑着。
　　“你说你啊，也不早早地给我说一声，我多给你准备几个菜吃。”
　　“不必啊，我觉得苏姨做的家常菜就很好吃，我惦记这一口可是很久了。”
　　“行，家里有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吧。”
　　方彬也走进厨房，帮着林苏择菜。
　　两人和平时一样唠家常。
　　方彬看着都中午了，也没看到季泓承的身影，便问：“姨夫呢？”
　　“他啊，单位有事情，已经出差两天了，估计得明天才能回家。”
　　桌上摆了四个菜，方彬和林苏坐下来，开始吃饭。
　　林苏看向方彬：“小彬，最近餐馆营业恢复了，只有中午营业，我不想那么累。”
　　“挺好的，您也该好好休息了。”
　　“对了，小彬，我最近看到有跳舞班，我报了名，以前年轻时喜欢，但一直没有时间学习，现在，我想好好学学。”
　　方彬看到林苏现在的状态，心里很高兴：“挺好，苏姨，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突然，方彬的鼻子酸酸的，眼角像是要涌出眼泪，他刻意压抑着，他记得的，季宇也曾对他说“小彬，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时过境迁，季宇虽然离开，可是好像一直都在。
　　“小彬，你爸妈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没有啊。”
　　父母什么时候回来，他从来都不去询问。小时候还会抱着电话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后来发现，问了也没用，他们回不回，他都一样生活。
　　林苏笑着说：“以前小时候你还会哭鼻子，现在真是长大了。”
　　“苏姨，您怎么那么爱揭我老底。”
　　方彬突然发现，自己早就从哭鼻子的小孩，长成了成熟的大人。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妈妈经常旁敲侧击地朝我打探消息，她是爱你的，只是相比于爱，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们做，他们两个人对你的照顾太少了。”
　　方彬认真地说：“苏姨，我都懂的，您不必为我担心，我挺好的。”
　　林苏看着方彬，满脸慈爱：“我也是这么觉得，怎么看怎么好。”
　　“我妈和我爸他们两个一直对我有愧疚，但是，我不需要他们对我充满歉意。您若是有空，记得告诉他们，我不怨他们。”方彬说起父母，心里并无波澜，他好像很早就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相处是不同的，小时候沮丧为什么别人家的爸爸妈妈怎么天天陪伴着，可是现在，早就释怀了。
　　那些年少时的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也不必回去。
　　一阵钥匙的声音，门被打开了，季泓承捧着一束百合，方彬连忙起身问好，去厨房拿了碗筷。
　　林苏诧异地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事情提前解决了，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没有告诉你。刚刚路过小区门口的花店，今日的百合开得正好，送给你。”
　　林苏接过季泓承的花，轻嗅花的香味。
　　方彬看到他们两人，心里非常羡慕。苏姨和姨夫结婚很多年了，方彬经常见到姨父送给苏姨花。他们都是浪漫的人，偶尔见两人因为小事拌嘴，最后也是有商有量，稳妥的解决。
　　世人被各种故事所感染，总羡慕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走到现实里，婚姻的柴米油盐会消磨掉曾经的激情，没完没了的争吵，无尽头的金钱利益，爱情好像就慢慢没了。
　　方彬有时会遗憾为何自己遇不到这种细水长流的爱情，但他不怨别人，他这样的性格，自己生活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第8章 
　　从林苏家离开，方彬开车回了家。
　　家里很安静，毕竟只有他一个人住。方彬也曾想过养只宠物，只是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平日里连自己都经常忘记吃饭，更别提要照顾宠物的一日三餐、温饱冷暖了。
　　方彬的生活单调乏味，和他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格格不入。
　　他先打开电脑，修改了明日上课的课件。实际上现在每本教科书都会有与之对应的教学课件，但他还是喜欢自己制作，总觉得自己做的课件，讲起来更顺畅。也不喜欢大段的去读课件，摘课本里面的重要词句，在他眼里，传播学本就与生活息息相关，纸上得来终觉浅，用现实的例子来证实更为生动，易于同学们接受学习。
　　这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时间投入，才能做出满意结果。
　　终于完成了课件，方彬合上电脑，外面的天色暗了。他记起来好像和陈清润约了散步，不过不知道陈清润是否已经工作结束。
　　方彬给陈清润发了条信息，打算自己先去烟水公园，到时候陈清润若是散步，便可以直接去找他。
　　烟水公园的菊花开得甚是好看。
　　夜里的景物会比白天的迷人，被一层暮色，在模糊中增添了几丝神秘感。
　　方彬步行慢悠悠地晃着，往烟水公园去。
　　烟水公园这时候正热闹得很，许多的商贩都在公园的篮球场一旁摆摊，全是些小吃，每一家商贩的脸上都满是笑意，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是真的可以抚平人心的浮躁。
　　方彬边遛弯儿，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远处还有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传过来嘈杂的音乐声，旁边的篮球场许多男孩子们在放肆地奔跑、追逐，偶尔有几个跑步的，从方彬身边经过，还有些孩子，小小的一只，牵着家长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跑。
　　热闹但不觉得吵闹。
　　这正是一个城市月下的风景。
　　走到亭子，他看到这里聚集着很多老人。
　　亭子很大，里面摆着六套石桌石凳，一旁的路灯也许是刻意为之，比旁处的亮很多，有很多老爷爷在这里乘凉，下象棋、下围棋。
　　方彬看到一直很照顾他的赵爷爷正在同人下棋。
　　他正要上前打招呼，赵爷爷已经先他一步望见他：“小彬，来，快来。”
　　小时候在烟水公园，自己也是总被赵爷爷叫着来下围棋。
　　“爷爷，您也在啊。”方彬走过去，看到赵爷爷正和人下围棋呢。
　　赵爷爷一脸得意：“小彬，我下到收官了，这盘棋我可是要赢了。”
　　与赵爷爷对弈的人也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老赵你不厚道啊，要不是有一步被你骗了，这局棋还能让你翻盘？”
　　“那我也赢了，”赵爷爷笑得很开心，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小彬别走，等这盘完了我们来一盘。”
　　“好嘞，我等您下完。”方彬找了个石凳，坐下。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下围棋了，好像围棋已经变成了一个老掉牙的历史遗留品。
　　但方彬还是很喜欢围棋，围棋的世界，让他很沉醉。
　　身旁传来一个声音：“怎么这么巧。”
　　方彬扭头，是陈清润：“怎么没给我说一声，我好告诉你我的具体位置。”
　　陈清润连连摆手：“没事儿，我溜达溜达，总会找到的。”
　　方彬无奈地笑了：“好吧，不过我约好了要下棋。”
　　“我等你，今晚月色正好，一起晒晒月光。”
　　“好雅兴。”
　　这时赵爷爷的对手已经投子认输，老爷子兴奋地喊方彬下棋。
　　“那，我过去了？你若是无聊，不如先四处走走？”
　　陈清润在旁边的石凳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怎么会呢，我们现在不是在晒月光吗？晒着月光，又可以一睹你下棋的风采，岂不是两全其美？”
　　方彬还没有开口，旁边的赵爷爷按捺不住地吐槽：“小彬，你朋友吗？怎么油嘴滑舌的。”
　　陈清润：“……”
　　方彬坐到赵爷爷对面：“赵爷爷，不用管他，我们先猜先吧。”
　　赵爷爷：“好嘞。”
　　陈清润也不管方彬是否搭理自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石凳上。他在小时候学过围棋，只是这么多年没碰过，有些忘记了，但还懂得基本的规则。
　　幸好，脑海里还有些许关于围棋的记忆，可以做一个看客。
　　方彬下棋便什么都不管了，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
　　他的棋风很稳健，在陈清润看来，棋局是势均力敌的样子，看不出胜负。
　　一盘棋下去便是数个小时，周围热闹的喧嚣都停下了，这个点儿出门散步的大都回家了。
　　赵爷爷看着棋盘，想尽办法但是确实无法挽回局面，只得认输：“小彬，我输了。”
　　终于结束了，方彬觉得稍微有些累，不过这局棋下得很痛快：“哈哈，承让承让。”
　　“好了，这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不然我家老婆子又要吵了。”赵爷爷拿起蒲扇，起身。
　　方彬也跟着站起来：“您老慢走。”
　　“有空来我家，我家月月总是念叨你怎么不来陪她玩。”赵爷爷想起自己家那难缠的小姑娘，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得空一定去。”方彬目送赵爷爷离开，扭头看到陈清润还在那里坐着，笑盈盈地望着他。
　　方彬问：“你坐在这里不无聊吗？”
　　“不会啊，我可是观棋不语真君子。”
　　“你会下棋啊？”方彬看陈清润一副对棋盘完全看得懂的样子，不禁有些疑惑。
　　“小时候学过一点，现在只算是能看懂的水平，可能还得您指点一二。”
　　“可别，我也只懂皮毛。”方彬连连摆手。
　　陈清润扭头看回刚刚方彬和赵爷爷的棋局，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会下围棋的人越来越少了。”
　　方彬挺赞同陈清润的话：“我也是小时候来这边闲逛，赵爷爷看我一个小孩在那里呆呆地，便教会了我围棋。”
　　“我学围棋是因为太淘气了，母亲希望我能坐得住，便把我送到少年宫里学习。”
　　方彬遗憾地说：“现在孩子大都嫌弃围棋乏味了，能对弈的人越来越少。”
　　陈清润拿起棋子，用标准的手法下了一步棋：“只要它还在，总有人会愿意去学习的，我想，围棋也许也在等，愿意去热爱它的人。”
　　方彬望着陈清润：“陈清润，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个哲学家。”
　　陈清润有些诧异：“你是第一个。”
　　方彬：“好吧，是他们没有眼光。”
　　“不，是你独具慧眼。”
　　方彬想，这人怎么这么能说，好像自己说什么，都能接住话。
　　他拉了陈清润一把：“走吧，这会儿的黑夜是安静的，适合去晒月光。”
　　陈清润站起来，拍了拍尘土：“好，一起。”
　　夜晚有一些凉意，两人沿着烟水湖散步。
　　此时的湖水在微风的吹拂下，波光粼粼。
　　陈清润：“我突然发现，实际上在夜晚的衬托下，这湖面与天空，也算是水天一色了。”
　　方彬望着远处的湖面，却无暇欣赏：“是啊，不过这一番美景，我现在希望它们孤芳自赏，我啊，要去填饱我的五脏庙了。”
　　陈清润问：“你饿了啊。”
　　方彬伸了伸懒腰：“是啊，今天下棋下得很累，晚上吃得少。”
　　陈清润：“走，刚刚从北门走过来时，看到那边有小吃，我们现在过去吧。”
　　“好。”方彬看得出陈清润估计是很少来烟水公园，这次来时干什么不言而喻，但他不敢猜。
　　他害怕，惊扰了这片刻的温馨时光。
　　小吃摊还是开着暖融融的光，这会子顾客少，三三两两的小吃摊主凑在一起聊天，闲适自在。
　　方彬一直觉得，在这时，看到这些人，总能体会到生活的豁达。
　　人们满是疲惫不堪，却依旧能在闲暇时光玩笑。
　　好似无畏生活的重担。
　　方彬跑去自己常买的小吃摊，买臭豆腐。
　　“你要吃么？”方彬问陈清润。
　　陈清润：“吃啊，我还没尝过呢。”
　　老板皱起眉头：“小哥，就剩下一份了。”
　　方彬想这大概是天意：“那就买一份吧。”
　　陈清润看着方彬等臭豆腐，他很少会吃小吃，但看方彬等待的模样，好像在等什么美味至极的食物一样，这勾起了他兴趣，真的有那么好吃么？
　　臭豆腐做好了，方彬用竹签挑出一个，但没有开始吃。
　　他等了一小会儿，把挑出的臭豆腐放到陈清润的嘴边：“吃吧，我特地凉了一下，应该不烫嘴。”
　　陈清润一口咬住，确实温度正好：“很好吃。”
　　臭豆腐外面是一层脆脆的酥皮，里面是柔软的内馅，一口咬下去，还伴着孜然的香气。
　　方彬挑了挑眉毛：“那当然了，这可是这条街上最好吃的，咱们往前走吧，有一家炸串，也很好吃。”
　　陈清润：“不会是被这臭豆腐勾了魂去吧，突然发现你只会用好吃来形容它了。”
　　方彬一脸认真地说：“是啊，这臭豆腐勾人魂魄。”
　　他们走了一小段路，方彬眼尖地看到了方才所说的炸串摊：“这家，太好了，还没收摊。”
　　陈清润跟在方彬身边，像是生怕跟丢了：“那我得跟紧些，别错过了什么美味。”
　　方彬撇了撇嘴，心想：唉，多好的人，可惜生了这么一张嘴。
　　炸串摊这会儿没什么人，不过食材还不少。
　　方彬拿了个托盘，挑了几个自己平日里爱吃的，又询问陈清润喜欢吃什么。
　　“我不挑食，什么都爱吃。”
　　方彬就又把自己吃的这些全部多拿了一份。
　　托盘满满当当的，险些放不下。
　　把托盘递给老板后，方彬找到供客人休息的桌子、马扎，两人坐在马扎上等炸串炸好。
　　方彬调侃道：“今晚估计是晒足月光了吧。”
　　陈清润看着月色，眼睛眯着，像是在享受：“月光可是晒不够的。”
　　方彬无奈：“好吧，你总有那么多歪理。”
　　陈清润慢悠悠地说：“你那么文艺，定然知道今晚的月色真美，那我不妨直白点，今晚不是月色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清润隐晦地说了这么句话，翼翼地观察方彬的神色，林鑫说得对，若是喜欢，不妨大胆些，也许，真的会有不同的结果。
　　“那就，在乎炸串之乐也。”方彬假装听不懂在说什么，他感觉陈清润在意有所指，可他不敢确认，更不能确认。
　　陈清润看着方彬的神色，生怕刚刚这一番话把人吓跑了：“是啊，在乎炸串之乐也。”
　　两人各怀心思，但都知道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有些东西不能说破。
　　静默了一会，陈清润问：“我是不是唐突了。”
　　“没有，看，炸串来了。”方彬有些不太想回复这个问题，正巧炸串已经炸好，他避开陈清润的眼神，看向炸串。
　　陈清润通透的很，懂得自己有点越界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种花人，等着开花，却又害怕花开了只有片刻美丽就消逝。
　　这奇怪的比喻，陈清润心里有些自嘲。
　　吃完炸串，方彬看表，已经是十一点了。
　　他们该回去了。
　　两人在月色下行走，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走到该分别的岔路口，没有言语，方彬扭头要往前走。
　　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他还是停住了，扭过头想叫陈清润一声，却发现陈清润没有走，在刚刚分别的分叉口，定定地看着他。
　　看到方彬回头，陈清润明显是有些惊讶。
　　方彬不再像平时一样温和，冷冷地道：“陈清润，我们才认识了一天，你可能并不知道我是何为人。”
　　方彬知道今晚的月色真美是什么意思，据说是夏目漱石在学校当英文老师时给学生出一篇短文翻译，要把文中主角在月下散步时情不自禁说出的“I love you”翻译成日文，夏目漱石说，不应直译而应含蓄，翻译成“今晚的月色真美”。
　　只是他不愿回应。
　　“陈清润，我可能，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了。从小，我就孤身一人，身边有对我很好的人，只是我知道，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没有谁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你可能理解不了我的处境，我很早，就习惯一个人了，对待他人，我很难付出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和我这种人在一起，会很失望的。”
　　“我……”没等陈清润说完，方彬就已经走了。
　　陈清润看着方彬的背影，有些懊恼，自己居然把事情搞砸了。
　　这不是他的本意。
　　他知道方彬平日里对谁都礼数周到，但仔细相处才会发现，这人裹着一层厚厚的壳，谁都不许进。看着方彬的背影渐渐变小，直到一个拐角处，消失不见。
　　陈清润从未结识过方彬这样的人，他真的，很不知所措。


第9章 
　　今日上课，方彬下意识地往第一排看去，一般他的课代表江春雨会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不过今日那个位置是空的。
　　点名的时候，江春雨的室友帮他交了病假条。
　　下了课，方彬收到了江春雨的微信消息：“老师，我打篮球把脚崴了，有点严重，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江春雨是个挺活泼开朗的一个男孩。平时感觉不起眼，但现在他一不在，方彬就有点不习惯。
　　“好，我今天中午正好有空，去看看你。”
　　方彬想，还是去看一看吧，顺带稍微补一下课程，毕竟是专业课，旷课总归是不太好。
　　很快收到了江春雨的回复：“好啊老师，要是工作忙就算了，不过您来找我玩挺好，我在这里很无聊。”
　　到了A大附属医院门口，方彬找了个停车位停车，在附近的商铺转悠，给江春雨买点礼物。
　　“先生，买花吗？”
　　路过花店门口，卖花的是一位可爱的小姑娘，大热天的，小姑娘额头上全是汗，旁边的电风扇吱嘎吱嘎地转，但不怎么管用。
　　方彬在店里看了一圈儿，觉得向日葵开的最好：“包一束向日葵吧。”
　　“好，我叫妈妈给你包。”小姑娘一听要买花，开心地往店里面跑。
　　原来店主在里面，是这个小姑娘的妈妈。听到小姑娘在喊，店主走了出来。
　　店主是一位年轻的女人，穿着一件长裙，头发在脑后挽起，看着就很温柔。
　　她拿起向日葵，包花的动作很熟练。
　　方彬等待着，和小姑娘聊了起来：“怎么没去上学呢？”
　　小姑娘看了两眼方彬，像是有点疑惑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今天周六呀，不上课。”
　　“哦哦，我忘记了今天小朋友们都休息。”方彬平时按照课程表上班，不太分得清周末。
　　“是呀，小朋友周末都休息，就是为什么妈妈周末不休息呀。”小姑娘摸着脑袋，像是有点生闷气。
　　“那你可以自己玩去啊。”方彬存心想要逗逗这个小孩子。
　　“妈妈在哪我就在哪。”小姑娘撇撇嘴。
　　方彬记起小时候好像也是这样，总觉得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总在等啊等，后来发现，无论怎么等，谁也不会来。
　　他知道和这么小的小孩子讲道理不可能，只是他还挺羡慕她的，虽然妈妈不能陪她玩，但至少在身边。
　　在身边，就很好。
　　“您的花。”店主把一束向日葵给了方彬。
　　方彬接过向日葵：“谢谢。”
　　店主看了看自家的小姑娘：“小星这孩子平时口无遮拦的，冒犯您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没有，很可爱，”方彬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如果有空，多陪陪孩子吧，她很爱您，更需要您的陪伴。”
　　“嗯嗯，我会的。”店主愣了几秒，转而看向小姑娘，眼里全是疼爱。
　　方彬知道自己没资格干预他人的世界，只是在他的记忆里，那个童年里孤单的小男孩，一直停留着。
　　他经历过灰暗的时光，所以，他想要别人不和他一样，他想要别人被爱意包围着长大。
　　方彬又在水果摊买了些水果，去了江春雨所在的病房。
　　房门没关，方彬一眼就看到江春雨躺在床上，腿还打着石膏吊着，正在打游戏。
　　方彬看自家学生那副悠闲样儿，就知道没什么大碍，索性开始逗着玩儿：“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要不，等你打完这一局再来？”
　　“老师？”江春雨抬头，发现真的是方彬，他本想起身，不过忽略了自己的腿在吊着，疼得发出了“嗷嗷”的声音。
　　“别动，好好待着。”方彬把花和水果放下，把靠窗的椅子推到江春雨床边，坐下。
　　江春雨：“老师您真来了啊，我以为您开玩笑呢。”
　　方彬挑眉：“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和江春雨聊了一会儿，江春雨的护工来了。
　　方彬看到护工，有点奇怪。他知道江春雨家境似乎不错，但怎么看不到他的家人呢？
　　方彬：“你小子怎么那么娇气，还要请人来照顾？”
　　江春雨半开玩笑地说：“是我太娇气了，我向组织承认错误。”
　　“才不是呢，是——”护工刚要说什么，结果被江春雨打断了。
　　方彬看出来也许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但毕竟他只是一名老师，不便多问。
　　护工也没来做什么事情，帮江春雨把饭带过来，就走了。
　　江春雨抱怨道：“老师，我在这里都快无聊死了，天天只能玩手机。”
　　方彬：“要不我给你讲讲课？顺带布置点学习任务？”
　　江春雨马上换了神色：“老师我突然觉得，不无聊了。”
　　方彬知道江春雨孩子心性，但是心中有谱儿，倒也不必苛求他专注学业：“玩一玩也不错，反正你成绩又不差。”
　　江春雨苦笑：“老师，成绩不差是因为我临近期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呐。”
　　“好吧。”方彬学生时期一直很刻苦，不太懂江春雨口中的人间疾苦。
　　和江春雨又聊了好一会儿，方彬该回去了，便想要告别。
　　江春雨顿了顿，像是经历了什么挣扎，说：“老师，要不……您帮我个忙吧。”
　　方彬看着这个学生，他一直觉得江春雨每天活蹦乱跳的，没什么烦恼忧愁，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方彬开口道：“愿闻其详。”
　　江春雨低着头：“您能把我的伤说得严重一点么……给我哥打个电话。”
　　方彬有些疑惑：“你哥哥不知道你受伤了吗？”
　　江春雨声音越来越低：“他知道，护工也是他请的，可是他一直不来看我。”
　　“可是，”方彬想了想，“我打电话，你哥哥也不一定来看你。”
　　江春雨像是要哭了似的：“老师您试试吧，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过年，他待了一天，但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
　　方彬想着可能是兄弟俩闹矛盾了，不过这时间也太久了。
　　方彬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儿了。”
　　“是，无论我怎么道歉，他都不原谅我。”江春雨说着，手还不停地在揉搓被子的一角。
　　看着江春雨，方彬有些心软了，温声道：“好。”
　　听到答复，江春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叫江春风，电话号码在这张卡片上，谢谢老师。”
　　方彬拿着电话号码放到衣服口袋里。
　　之后起身告别，走到医院的走廊。
　　走廊没什么人，只有护士们在急急忙忙地走动。
　　以前方彬也在医院实习过一段时间，见惯了这种场景。
　　只是江春雨这孩子，他叹了口气，还是拿起电话号码，走到医院一处僻静的地方，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稳重：“喂，你好。”
　　“我是江春雨的老师，他最近的伤还挺严重的，你……”
　　还没说完，对方已经冷漠地打断他：“我知道，他现在在医院呢，我想医生们会照顾好他的。”
　　方彬顿了顿：“他很想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
　　安静了片刻，江春风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话已经带到，方彬挂断了电话。
　　他想起刚刚在病房里江春雨的样子，还是有些担心。
　　不过有些事他无能为力。
　　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
　　方彬边走边发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好不容易回神儿，他抬头，居然来到了口腔科。
　　要不进去看看？
　　可是……不知道陈清润是不是在里面，若是在里面，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去。
　　那么多年了，想找个聊得来的人真不容易，本以为自己足够幸运，就这么遇见了，可是那人，心里存着的心思自己可能给不了。
　　“方彬？怎么不进去。”
　　口腔门诊是全透明玻璃的，里面外面一目了然，林鑫治牙间隙，瞥见了方彬，忙走出来喊他。
　　方彬听到了林鑫的声音，有些尴尬：“我只是路过，有个学生生病了，我来看他。”
　　林鑫把方彬拉了进来：“来都来了，不如做个口腔检查，看看有没有龋齿。”
　　方彬无奈，明明才拔完智齿不久，做过口腔检查了，不过都到门口了，便同意了。
　　“陈清润，来，”林鑫把陈清润喊了过来，对方彬说，“我还有病号，让陈清润给你检查吧。”
　　之后林鑫继续去忙了。
　　陈清润走了过来，和方彬去了另一间门诊室。他仔细检查了方彬的牙齿：“这边的第三颗牙之前补的部分稍微有一点点继发龋，如果以后受到冷热刺激，感觉有点疼，就过来重新补一下吧，其他的没什么问题。”
　　“好的，谢谢。”
　　“怎么有空过来了。”
　　方彬给陈清润解释道：“我来看望学生，这孩子，我来了才知道，他身边好像没有亲人照顾。”
　　“在哪个病房啊，如果我和林鑫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他。”
　　方彬便说了江春雨的病房号。
　　“看你们今天不算很忙啊。”方彬每次来口腔科都能看到里面很多人，今天人挺少。
　　“不忙，不过现在有口腔问题的人特别多，对了，今天还有个卡鱼刺的，挂了我们口腔科，让我们很无奈。”
　　“那应该挂什么科？”方彬很好奇。
　　“耳鼻喉科，我们拔不了鱼刺。”陈清润摊手。
　　“原来如此，我还真的不知道呢，是我孤陋寡闻了。”
　　“哪里，只是大众对我们有误解，很正常。”
　　方彬也笑了，本以为经过那晚后，两人会有些尴尬。没想到，和陈清润聊起天来，还是如此的顺畅舒适，大概是因为，他们都希望，去逃避这件事情。
　　“方彬，那天是我太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方彬摇摇头：“没关系的，可能，是我伪装得太成功了吧，明明是个对感情淡薄的人，还能看起来像个普通人一般。”
　　陈清润苦笑，他很想告诉方彬，你明明比谁都温柔。
　　只是他并没有说出口。


第10章 
　　林鑫靠在门上，看着陈清润。
　　陈清润察觉到林鑫，问：“下班了，你在这干什么？”
　　“等你啊，不是要去看方彬的学生吗。”
　　“好，等我把器械清洗完，”陈清润不禁有些疑惑，“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奇怪。”
　　林鑫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怎么奇怪了，我多正常啊。”
　　陈清润被调来医院不久，偶然听到过护士的闲聊，说林鑫的恋情，女友一个接着一个地换。不过别人的情感他从不多问，相处下来，林鑫是个非常不错的同事。
　　“我这人吧，就爱管闲事儿。有喜欢的人就赶紧追，千万别到最后，追悔莫及。”
　　陈清润听得出这里面估计有什么故事，他从来没见过林鑫脸上这样的神色。
　　“多谢，抽空请你吃饭。”
　　“好嘞。”
　　陈清润和林鑫去买了些水果，去了江春雨的病房。
　　病房里就一个男孩，正在床上看书。
　　陈清润轻轻叩了两下房门：“江春雨是吗？”
　　江春雨放下书：“是啊，怎么了？”
　　“你的老师方彬告诉的病房号，我们两个都是医院的医生，你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找我们。”
　　“谢谢你们。”
　　林鑫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小鬼，你这是打篮球把脚摔了吧。”
　　江春雨“哼”了一声：“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鑫马上否认：“可没有哈，我之前也摔过，好好休养就好了。”
　　陈清润跟着补充：“是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平时多补补。”
　　“你是在外地上大学么？看你这儿怎么这么冷清。”
　　“是啊。”
　　“是不是挺远的，想家吧？”
　　“不想。”江春雨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陈清润笑了，看着小孩在这里嘴硬。
　　江春雨又补了一句：“是真的不想。”
　　欲盖弥彰的味道更重了。
　　林鑫看了看表：“这也不早了，你吃饭了吗？没吃我和陈清润去食堂给你买私房菜，我们医院食堂伙食很不错。你想吃什么菜？”
　　江春雨虽然表情上很不待见林鑫和陈清润，但已经开始设想怎么和两人一起吃饭了：“不了，我有护工，一会儿会给我送饭，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吃饭。”
　　林鑫继续逗江春雨：“护工估计只做了你一份菜吧，要是我们在这吃，那你岂不是吃不饱了？我们俩可是很能吃的。”
　　江春雨白了一眼林鑫：“你们不是说要去买饭么，多买几个，加上护工送的饭菜，咱们可以搭个伙一起吃。你们真的是方老师的朋友嘛？方老师人那么温和谦逊的人，感觉你们俩不是什么好人呢？”
　　陈清润这会儿搞明白了，江春雨压根没打算请他俩吃饭，他只是想找人陪他吃饭罢了，他问林鑫：“林鑫，一会你有什么事么？要不咱们去买饭，陪他吃饭吧。”
　　江春雨一听，眼睛里全是期待。
　　“那倒是没事儿，”林鑫故意慢悠悠地说：“但我好像不太想和这个小鬼吃饭。”
　　“爱吃不吃。”江春雨瞪了林鑫一眼。
　　“好了，林鑫，你别欺负小孩了，”陈清润起身，“我去买饭，你们俩聊吧，想吃什么？”
　　“我要炸鸡，陈清润，他受伤吃清淡的，让他看着咱们吃。”
　　“我也要吃炸鸡！”
　　陈清润无奈地揉了揉耳朵，江春雨和林鑫实在是闹腾，他感觉像一群鸭子在他耳边“嘎嘎嘎”地乱叫。
　　食堂里的人不少，陈清润去厨师那里预约了菜，便找了个角落等候。
　　“陈清润？”叫他的人梳着高马尾，不施粉黛，看起来像个大学生，青春洋溢。
　　“赵宛之？”是陈清润的大学同学赵宛之，之前在电影选修课认识，只是两人不同专业，结课后就再没见过。
　　“你也在这里上班啊，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赵宛之刚刚买完饭，端着餐盘坐到了陈清润对面：“记得你是口腔专业的吧，我一直在眼科工作，医院那么大，没见过正常，不过以后估计就更见不到了。”
　　陈清润更疑惑了：“什么意思？你被调到其他医院了吗？”
　　“我刚刚辞职了。”赵宛之整个人都很放松，像是曾顶着重重压力，一下子全部被释放出来了。
　　“我从小就挺乖的，家里说考医学就考医学，本硕连读后进了医院编制，万事顺遂。”
　　赵宛之的声音越来越轻，夹杂着叹息：“只是我天天坐在诊室那张椅子上，我好像已经望见我老了以后的样子。我不想过被人安排的生活，所以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辞职。”
　　“无论如何，还是恭喜你。”陈清润道，恭喜她做出了，也许疯狂但却是她很重要的决定。
　　赵宛之摇了摇头：“你是唯一一个恭喜我的人，谢谢你，我身边所有人都说我疯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非要辞掉。”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出国读MFA，反正也有些积蓄，以后就为自己而活吧。”
　　“赵宛之，你还是当年那样，丝毫未变。”陈清润的声音格外真诚。
　　“早就老了，不过这么多年了，终于敢做些离经叛道的事儿了，真痛快。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这个食堂吃饭了，这里的菜很好吃，我得多吃几口，以后就吃不到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推翻自己的一切，从头再来的。总会有人说是在乱来，总会有人逼着别人成为他们眼里的自己。
　　赵宛之吃着菜，每一口都很慢，好像如果慢慢地咀嚼，会更能吃出食物的本味。
　　陈清润明白她的坚定，也知道，她做了决定，便轻易无法更改。他能做的，仅有祝福而已。
　　即使当年在同一间教室上课，如今也要各走各的路，自个儿的选择，冷暖自知，他人无法感同身受。
　　“算是以后和医学，老死不相往来了。”赵宛之开起了玩笑。
　　“不会的，你一定会记得医学的，不过这并不影响你走向别的路。”陈清润笃定地说。他想起了方彬，那日在牙科帮他看牙，三言两语还是可以听得出，这人学过医学。
　　在漫长的生命里，学过的这部分知识占据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怎么可能不会放在心上。
　　“也好，”赵宛之笑了，“毕竟费了那么大劲儿学的，陈清润，你也是，希望你我都能得偿所愿。”
　　“赵宛之，祝你开心。”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他们都经历过太多遗憾，太多事与愿违，只是真的希望，他们心中那份赤诚，永远保持热泪盈眶。
　　食堂的师傅叫了陈清润，示意他菜做好了。
　　陈清润去拿了饭菜，和赵宛之道别：“我还有事，走了。”
　　“去吧，我在食堂待会儿就走。”
　　“以后还回A市发展吗？”
　　“不知道，以后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咱们有缘再会吧。”赵宛之的声音里充满了洒脱。
　　“有缘再会。”
　　他们就像是江湖里的两名侠客，闯荡江湖，偶然遇到，仍然要奔赴不同的山海，谁说的准是否再会呢。
　　陈清润拿着饭菜去江春雨的病房，还没进门，在走廊就听到了嬉闹声。
　　他走进去，林鑫和江春雨在打游戏，好像林鑫的水平有些差，被江春雨各种嫌弃。他不打扰两人，将饭菜的塑料盒打开摆好。
　　他打开了手机，点开微信，他和方彬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上次方彬给他发的照片。他给方彬发了句：“江春雨挺好的，你放心。”
　　方彬很意外，他本以为林鑫和陈清润说得会去看望江春雨只是话到嘴边的随口一说，没想到两人真的去了：“你们真去了啊。”
　　“正好下班没事儿做，只是顺路而已。”陈清润轻描淡写的，努力把这件事儿说得微不足道，他看得出方彬是个不愿意欠他人人情的人，不愿意让他觉得负担。
　　过了一会儿，江春雨的护工过来，带来了一个保温盒，里面是刚煮好的饭菜。
　　“来了那么多人啊，早知道我多带些来了。”护工有些意外地看着林鑫和陈青润。
　　“没事儿，我买了饭菜，凑一凑够吃了。”
　　陈清润又拍了拍正在兴头上的两人：“好了，玩完这一局抓紧吃饭吧，过会儿菜都凉了。”
　　最后，这局游戏惨败，江春雨和林鑫互相嫌弃对方的水平太菜。
　　直到陈清润把菜摆好，两人还在互相赌气。
　　林鑫好像有种特殊的亲和力，足以和孩子打成一团。平时科室里难缠的孩子都是让林鑫帮忙诊治，他总能让孩子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地配合治疗。
　　陈清润专门挑了清淡的菜，护工带来的饭菜也是清淡的，不过没有相同的菜，他们开始吃饭。
　　江春雨一看餐桌便重重叹了口气：“唉，什么时候才能吃点辣的呀。”
　　林鑫：“小鬼，等你脚好了，我带你去吃小龙虾，我知道一家小店做的超级好吃。”
　　江春雨生怕林鑫反悔：“好，咱们一言为定。”
　　陈清润笑着说：“放心，我给你们担保，林鑫从来不骗人。”
　　林鑫问：“江春雨，方老师教你多久了？”
　　“从开学到现在，没有教我们很久。最开始他刚进我们教室，我们都特别惊讶，方老师看上去太年轻了，像位学长。后来听他讲了几节课，无论多晦涩难懂的知识都能够信手拈来，我特别崇拜他。”
　　陈清润回想起当初听方彬讲课，方彬站在讲台上的样子：“是啊，我听过他的一堂课，他啊，真的很适合做老师。”
　　林鑫好奇地问：“那你们方老师平时都是什么样啊？”
　　“你们不是方老师的朋友吗？他平时如何你们都不知道？”
　　林鑫连连摆手，指了指陈清润：“他和方彬比较熟，我只是个路过的。”
　　江春雨斟酌了很久，没有回答。
　　饭桌上又开始继续闲聊，陈清润很喜欢看林鑫和江春雨相处，林鑫本就少年心性，和江春雨很是投缘。三人之后还互相加了微信，说要以后一起玩。
　　直到三个人都吃完了饭，准备收拾时，江春雨突然说：“我觉得方老师像刺猬，他看起来对所有人都礼貌得体，但接触后会发现这个人满身是刺，压根不让你靠近，只是当真正进入他的内心，里面却柔软得一塌糊涂，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陈清润细细品味着江春雨的这番话，若有所思。
　　天色渐晚，林鑫和陈清润便准备回家了，江春雨很不舍，他在医院里没有认识的人，每天都只能看着窗子发呆，两人便承诺过几天会来看他。
　　从病房里出来，林鑫和陈清润并排走着。
　　“谢谢你。”
　　林鑫漫不经心地说：“谢我什么啊，我好像没帮你什么。”
　　“我不擅长去靠近一个人，但因为你，我好像知道该如何做了。”陈清润眉头舒展开，轻轻微笑。
　　林鑫并没有在意方彬的感谢，只是回忆起之前的事情：“陈清润，在之前偶然知道你的性取向时，我本来以为需要帮你遮掩，毕竟这个世界容不下不同的人，但我发现，你坦坦荡荡，无所畏惧，我很佩服你。”
　　“喜欢相同性向的人，这一点没办法改变，只能坦然接受。”
　　“你这样，就很好，”林鑫抬头看了看夜空，“今天还有星星呢，快回家吧，我明天上早班。”
　　“嗯，回见。”
　　大约在很早之前，陈清润便不介意让别人知道他喜欢男人这回事儿，很多时候会收获异样的目光，但很庆幸，他总会遇见一两个人理解他，人生漫漫，但终归是自己的人生，能做好自己就已经足够了。


第11章 
　　一连几天，方彬都没有见过陈清润。他偶尔会想起陈清润。好像这个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可是，谁能想到，这个人和自己才认识多久，就能说出“今晚的月色真美”呢？不过，仔细想想，好像自己和陈清润的生活本就不会有什么交集。
　　一个医生，一个大学老师，彼此都有彼此的圈子。
　　就当是自己的生活里，突然闯入一颗石子，泛起了阵阵涟漪，但很快就归于平静。他想着自己那么多年也过来了，没有理由过不去接下来的后半生。
　　一个人没什么不好的。
　　一切都会变好。
　　下午放学后，方彬回家，走到楼道的时候，背后有人唤了他一声“方彬”。
　　是他在记忆深处，很熟悉的那个人。
　　叶琛知道方彬不太欢迎他，不过他也不介意：“好久不见。”
　　“还真是好久不见了，你是来找我父亲的？他不在。”
　　“那，”叶琛顿了顿，说，“你不请我上去坐一坐？”
　　“好。”方彬挑了挑眉。
　　看叶琛手上还提着几个礼盒，方彬停住脚步：“礼物就不必了，我父亲不在家，你把礼物放回车上，别拿上去了，挺沉的。”
　　“老师不在家，但礼数还是要有的。”叶琛执意拿着礼物。
　　“好吧，你随意。”方彬不再强求，反正也不是送他的。
　　方彬走在前头，叶琛走在后头，两人一步步往楼上走。到了他家的楼层，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父母家的门。
　　他是在前几年才把对门买下来自己住的，叶琛并不知晓。
　　叶琛打量着房子：“这里，和我当年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直没有再装修，有些破旧了，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杯水。”方彬走到饮水机旁，拿出两个杯子接了水。
　　叶琛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温正好，不冷也不烫。
　　“听说，你转专业了？记得你当时成绩挺好的，为什么不继续读下去。”
　　方彬淡淡地说：“不喜欢了，就不读了。”
　　“你一直都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真好。”
　　方彬皱了皱眉：“你不也是如此吗？”
　　叶琛苦笑：“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也没有足够的底气。”
　　“你今天过来，还有什么事么？”
　　“方彬，”叶琛轻轻唤了一声，“我不是来找老师的，是来找你的。”
　　“不了吧，我们之间又没什么可聊的。旧情人见面这回事，本就很是尴尬，你硬要这样做吗。”
　　“方彬，我这些年，并没有忘记你，当时说分手，只是赌气而已……”
　　方彬打断了叶琛的话：“叶琛，别见面了，以后都最好不见面了。”
　　他了解叶琛，叶琛一向很骄傲，不会被儿女情长所牵绊，自己这次明确的拒绝，会让他死心的。但也有些可笑，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次喜欢，如今早已时过境迁，又何必再找过来想要破镜重圆呢。
　　叶琛是方彬父亲的学生，方淮明在叶琛的大学担任研究生导师，那所大学在另一个城市，两人本来应该不会相见的。
　　那年方彬在读大一，叶琛读研一，假期在方彬家附近有个实习任务，方淮明一直关心学生胜过关心方彬，担心学生的生活，便让叶琛住进了他们家。
　　方彬那时候看这个哥哥，像是一个天使一般，平日里教他读书，不时地给他做饭。
　　他在学校里过得很不好，不喜欢自己的专业，遭到了同学的排挤，没什么知心的朋友。
　　叶琛出现，他以为是老天给予孤独的他的馈赠。
　　两人在家中喝酒，叶琛借着酒劲儿说了喜欢，方彬很开心，两人就在一起了。
　　借住了一阵子，工作结束，叶琛便回学校继续读书。
　　虽然通讯方式已经很便利了，但相隔两地，两人都是专注学业的性子，基本上很少联系。
　　有时候方彬晚上打个电话，但叶琛在忙，接不到电话。等叶琛给方彬回电话，方彬早已睡下。
　　异地，慢慢地消磨了两人的情感。他们都太年轻，不知道如何维系一段感情。
　　方彬自幼都是自己生活，没人教他，有了伴侣该如何。
　　有一天在食堂吃饭，看到旁边的一对恋人。女生好像是考试失利，一直在哭。男生不停地劝慰，轻声哄着，帮女生擦眼泪。
　　方彬才突然意识到，他和叶琛，已经许久不曾联系了。
　　他当即买了次日的火车票去找叶琛，没有座票，在火车上一路站到了叶琛所在的城市。
　　找到了叶琛，两人一起去了叶琛学校附近的咖啡厅。
　　咖啡厅里有很多学生，点单的时候，方彬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叶琛喜欢喝什么咖啡。
　　他们都对彼此知之甚少。
　　叶琛对方彬的到来很惊讶，方彬清清楚楚地明白，叶琛并没有为他的到来感到惊喜。
　　“方彬？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自从上次一别，我们许久不曾见过了，”方彬微微一笑，“你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申请了国外的交换生，过段时间就要走了。”
　　“你怎么之前没告诉我？”
　　叶琛轻描淡写地说：“你也没问啊。”
　　方彬声音微微发颤：“那如果我不过来，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告诉我。”
　　叶琛态度很平淡：“我们自从异地之后，已经那么久没联系，我以为，我们早就算分手了。”
　　方彬从未想到会得到这样一段回复，他之前没谈过恋爱，这是他的第一段恋情。
　　但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他在事后也自责过，也许是自己，对叶琛的关心不够，可是他不知道，谈一场恋爱该是什么样。
　　“那好吧，分了就分了吧，”方彬喝了口咖啡，只觉得这咖啡格外苦涩，“祝你以后，前程似锦。”
　　叶琛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下去了，改说：“多谢。”
　　方彬在那个城市里，吃了饭，当天坐火车回到学校。
　　之后，方彬也不再想恋爱这回事儿了，也许，他就不适合与他人建立比较亲密的关系，小时候的独立早就预示着他这一生都是如此寂寞地活着。
　　他不责怪叶琛，只是有些埋怨自己。
　　日子久了，他就当从未认识过叶琛，就当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自然落得一场空。
　　方彬没想过叶琛会再过来找他，世界那么大，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他以为他们不会再相见了。
　　他们在最美好的年华遇见，自以为是的憧憬未来。可是谁都没想到，美好之后还有许多生活的琐碎等着他们，更没想到，原来那时的疏松平常，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方彬……”叶琛看着方彬的神色，知道自己和他是没什么可能了。他在心里酝酿了无数句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只最后说了句“再见”。
　　往后，怕是此生不见了。
　　本就预料到的结局，他在国外时，便打算如果回到国内，一定要去找方彬，告诉他，他还爱他。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方彬，于是用忙于工作做借口，一直拖延了那么多年。
　　终究，还是错过了那个在记忆里的少年。
　　方彬把叶琛送走，将刚刚喝水的两个杯子洗干净放回原处，锁上门，去了对门，这里是他父母的家，对面才是他自己的家。
　　对于叶琛突然来找他，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对，自己一向如此，对感情波澜不惊。他思考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但他好像只会用理性去分析，缺了感性。
　　他自己，好像多了一份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清醒的对待世界。
　　他无法去爱一个人。
　　方彬煮了点粥，简单地炒了两个素菜。
　　他把饭菜端到客厅，打开电视，找了个吵闹的家庭剧，他明白自己不是为了看剧，只是想让房间里有些声音。电视剧里家长里短，各种各样的矛盾，正是应了那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方彬知道，无论剧里怎么折腾，最后一定会是大团圆的结局，在电视剧的故事里，分开的人能重逢，做错事的人会改正，一切事情都会最终回到正轨。
　　他很早就知道，他的父母当年并不打算生下他，他的出生只是个意外。父母工作繁忙，根本没时间去养育一个小孩。
　　他很懂事，很少去麻烦任何人。
　　说到底，叶琛和他，都不愿意迁就彼此。不然也不会在异地时彼此都不愿意去考虑相处模式，多去照顾对方的感受。
　　事到如今，他们都成熟了，不再是当年的两个少年。这也不是电视剧，分开的人能重新爱上彼此，从此幸福地过完一生。
　　既是遗憾，也是教训，这让方彬清醒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该以怎样的方式去面对生活。


第12章 
　　吃完饭，方彬关上了电视，去书房找了本书来读。
　　只是越看越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他说不清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叶琛的原因。
　　将书放下，方彬打算去烟水公园散步，也许看看风景心情便好了。
　　溜达到烟水湖边，他在旁边的小店里买了一袋鱼食。
　　烟水湖的鱼很多，像成了精似的，看到有拿鱼食的就聚集在一起，等待投喂。
　　喂了一会儿，天就开始打雷了。
　　方彬所在的A市，每次打雷的时候都伴随着刮风，不过幸好，这次刮的风不大，还是可以忍受的。他没拿伞，但是鱼食没有喂完，看了看天色，觉得应该不会下大雨，便慢悠悠地喂鱼。
　　不都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那它们岂不是没什么忧愁，吃吃睡睡的，多好。
　　方彬看着路上的行人，大都有所准备，撑着伞急匆匆地往家走。
　　不远处有一个女孩子，好像是很怕打雷，旁边的男孩子捂住女孩子的耳朵。
　　这画面挺让人感动的。
　　只是方彬不解风情地想，这俩人若是一直这么捂耳朵，怕是要淋雨了。
　　方彬喂完鱼，继续沿着湖边走，地上有些坑坑洼洼的，他故意踩着凹陷的地方，溅起点点水花。
　　反正衣服肯定会弄脏，不如玩个痛快。
　　“方彬，不怕打雷吗？”陈清润撑着伞，脸上满是笑意。
　　方彬抬头，头顶上是陈清润撑过来的伞：“不怕，倒是你，下雨天不在家猫着，今日可没有月光可晒。”
　　陈清润低声回道：“来找同道中人。”
　　“……”方彬想把伞柄拿到自己手里，但陈清润抓得很紧，执意不给。
　　这距离他们上次说“再见”已经过去一周了。
　　方彬不怕打雷，更不畏淋雨，只是有人来撑伞，真的是头一遭。
　　陈清润声音有些沙哑：“我刚刚听到打雷声，猜你会不会连伞都不带就来烟水公园散步，结果还真是如此。”
　　方彬扯了扯嘴角，他想说什么，可是却说不出口。
　　“走吧，送你回家。”陈清润打着伞，轻声对方彬说。
　　“我不想回家。”
　　陈清润愣了：“那好，我们在这里待会儿。”
　　雨越下越大，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
　　方彬问：“你怎么不好奇，为什么我不想回家。”
　　“你若是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便罢了。”
　　静默了片刻，方彬说：“今日，我的那位前男友来了，说实话，我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那你们当初是为什么分开。”
　　“大概是因为，彼此对爱情，都不愿意去耗费精力吧。”
　　陈清润温和地说：“这么说来，也许你们都没有那么爱对方。”
　　方彬轻叹一声：“也许吧，所以我很费解为什么他又找过来。明明我们之前不算愉快。”
　　“人与人之间就是很难说清，他或许后悔了想去弥补，但没考虑你的感受。”
　　“所以我挺郁闷的。”方彬很无奈。
　　陈清润低声道：“不愿意回家的话，不如今日去我家吧。说不定，我会是你的一位很好的倾诉对象。”
　　过了很久，方彬终于开口了：“你……我想说你家有人吗？”
　　陈清润不知方彬何出此言，但还是回答：“我自己一个人住。”
　　方彬看着地面上的雨，这时雨已经挺大，能看到雨落到地面，产生了一个个泡泡，他低声说：“那，走吧，去你家。”
　　“好。”
　　陈清润和方彬往自己的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没说什么，除了时而提醒方彬，地上有水坑，拽着他绕过水坑。
　　走到陈清润家的楼道，陈清润突然向前走了一步，挡住了方彬的路。
　　陈清润的表情有些窘迫：“方老师，我家有点乱，千万别嫌弃。”
　　方彬摇摇头：“不会嫌弃的。”
　　陈清润这才稍稍有点放心，拿出钥匙打开门：“那么，欢迎光临。”
　　“谢谢你。”
　　方彬走进去。
　　陈清润在方彬的身后，喃喃自语般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的。”
　　方彬这才意识到自己习惯性的客套，似乎有点多余了。
　　陈清润的家虽然算不上整齐，并没有他说得有些乱。
　　整体很简洁，甚至有些空旷，感觉像是没人住过似的。
　　陈清润将伞放到阳台，看还愣在门口的方彬，忙道：“不必拘束，随意就好。”
　　方彬坐到沙发上：“我都做好了嘲笑你的准备了，你家里这么整洁我很没有面子啊。”
　　“我觉得还挺乱的，早知道你要来我会提前收拾一下的，毕竟，”陈清润意有所指地说，“第一印象很重要。”
　　陈清润从阳台出来，又走到卧室拿了毛巾和换洗的衣物，给他指了指浴室的位置：“先去洗个澡吧，别感冒了，我们俩身形差不多，这衣服是我前段时间买的，正好你一会儿换上。”
　　“谢谢。”
　　“不必客气，大不了下次赔我一件吧。”
　　方彬接过衣服，走到浴室。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朋友家中留宿，或者更为严谨地说，他压根没交过关系不错的朋友。
　　怎么就答应来这里了呢？
　　他整个人蹲在墙角，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没人知道，他下雨天的时候，很难睡得着。
　　幼时惧怕打雷，但父母很少在家，每次打雷都是自己独自面对，也就习以为常了，每逢打雷的雨天，他整夜都难以入睡，清醒地看着夜色，等到天明。
　　如果多一个人在身边，而且是那样一个人，会不会好一点呢？
　　陈清润坐在沙发上，眼睛时不时瞟向浴室的位置，直到听到流水声，他才松了一口气。他总感觉方彬看上去是个好相处的脾气，但和人相处起来，会把真实的自己给藏起来。
　　外表看上去岁月静好，实际上，想要走进去，实属不易。
　　厨房冰箱里食物还挺多，方彬刚刚淋过雨，陈清润打算先把姜切好，煮个姜茶。
　　方彬出来的时候，陈清润正在忙碌。
　　走到洗漱台，才看到，刚刚空荡荡的洗漱台已经放好了插着电的吹风机。
　　这人也忒精致，也太细心。
　　方彬撇撇嘴，还是拿起来，把头发吹干。
　　下雨天显得整个室内都很闷，让人喘不过气来，但屋里开了空调，沉闷的感觉缓解了不少。
　　他隐隐约约听到厨房里切菜的声音。
　　方彬走到厨房，靠在门边上，陈清润在处理土豆。
　　“洗完了？晚来天欲雨，能饮一杯无？”陈清润指了指放在餐桌旁的姜茶。
　　方彬拿起姜茶，尝了一口。
　　要不是本人一直注重涵养，方彬几乎要吐出来：“姜茶？哪有饮姜茶的？”
　　“良药苦口，莫要辜负了良苦用心。”陈清润一边做菜，一边调侃。
　　实在是不想喝下去，但是方彬还是捏着鼻子一口喝干净了。
　　总不能辜负了他人的一番好意。
　　陈清润看方彬皱着眉喝了，有点好笑：“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换一种给你的。”
　　“……好。”方彬有些疑惑，难道自己对姜茶的厌恶那么明显么，不过自己都喝完了，才说可以换一种，颇有马后炮的意味。
　　“你刚刚都一副壮士赴死的模样了，我又不忍心。”陈清润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补充道。
　　方彬咬了咬牙，决定既然在陈清润的家里，便不和他一般见识：“行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随你怎么强词夺理。对了，你也去洗个澡吧，你也淋了雨，别感冒了。”
　　“这就去洗澡。”陈清润把手中的土豆洗好，放在盘子里备用，之后转身走出厨房。
　　方彬有些心虚自己的厨艺，但还是问道：“那，我来做饭吧，实不相瞒，我手艺尚可，你想吃什么？”
　　正要进去洗澡的陈清润扭过头，把方彬推出了厨房：“这次做饭还是我来吧，你去客厅待着，不能毁坏了我制作美食的完整性。”
　　方彬无奈，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行吧，让你完完整整地把这顿饭做完。”
　　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走到客厅，想着要不打开电视看看电视剧。
　　走到客厅，他才发现，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两本书。
　　这两本书有些眼熟，是《传播学概论》和《网络传播学》，《传播学概论》里面还放着一个书签。
　　方彬打开书，发现里面还做了一些笔记。他突然想笑，自己是这个专业的，好像都没有那么认真在书上标注过笔记。
　　这个人，看这些书的原因不言而喻。
　　翻看了一会儿陈清润的笔记，就知道这个人是个初学者，很多见解都很浅显。
　　但的确很认真。
　　那边陈清润已经洗完澡，又去了厨房。
　　方彬翻完了笔记，看陈清润还没有做好菜，他起身，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上：“不过我有点疑惑，你怎么回来了就忙着做菜。”
　　陈清润没抬头：“肯定要让你尝一尝我的手艺啊。”
　　“你做饭很好吃？”方彬看陈清润切菜的手法很娴熟，像是经常做菜的样子。
　　陈清润这次倒是没有自卖自夸：“不敢当，只是我觉得还可以。我记得你上次去公园之后不是在小吃摊吃饭了吗，那时候大概也是这个点儿，估摸着你应该饿了。”
　　“你真是……”方彬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方彬确实无事可做，陈清润吩咐着：“菜快好了，劳烦去橱柜给我拿几个盘子来。”
　　“全凭您吩咐。”方彬走过去把盘子拿出来，顺便拿了碗筷。
　　没什么可以帮忙的，他就安安静静地等菜上桌。
　　今天陈清润做的黄焖鸡，里面加了土豆、粉条、甘蓝做配菜。
　　方彬尝了一口鸡肉，肉炖得很软、很香，与外面卖得比也是毫不逊色。
　　抬眼正巧对上了另一个人满是期待的双眼。
　　陈清润问：“好吃么？”
　　“好吃，你手艺不错啊。”
　　陈清润也吃了几口，有些沾沾自喜：“不嫌弃就好。”
　　方彬将黄焖鸡汤汁倒入米饭中：“我平时自己在家吃饭都是差不多就行了，没想到你还会专门给自己做黄焖鸡。”
　　“一餐一饭都是要认真对待的，你要是以后不想做饭，欢迎你来蹭饭。”
　　两人都很累，也是真的饿了，把今天做的黄焖鸡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方彬自觉地去刷碗：“毕竟我没有做饭，得好好报答你的这顿饭。对了，别和我一起去，要保证我洗碗这件事的完整性。”
　　陈清润无奈地摇了摇头，居然被自己的理论给怼了，这还是头一遭。
　　不过这还挺有趣的。
　　陈清润走到客厅，一低头，突然发现茶几上的书。
　　记得自己之前是把书放在茶几下面的，看来，是方彬拿上来的。
　　自己的小心思呐，是不是已经被这人猜中了？


第13章 
　　方彬刷了碗，把碗一个个码好放到橱柜里。
　　习惯性的，把厨房里又收拾了个干净，他一直有强迫症，喜欢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类清楚。
　　外面时不时地有一声雷鸣，方彬无意间瞥了一眼，风刮得挺大。
　　忙完了之后，他走到客厅，陈清润正在看手机，见到他来了，把手机放下。
　　“忙完了？”
　　“是啊，忙完了。”方彬到陈清润旁边，坐下了。他整个人都瘫在沙发上，一向比较在意自己的仪表，但在陈清润面前，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格外松弛。
　　饭后总要做些什么事情，陈清润想了想，正巧看到了茶几上面的电视遥控器，问：“看电影吗？”
　　“好啊。”方彬回答。
　　陈清润把电视机遥控器递给方彬：“我不太懂电影，你来选吧。”
　　方彬也不谦让，拿起来遥控器开始盯着屏幕选电影，他平日里在家闲着无聊，便很喜欢看电影解闷儿，所以看过的电影不少。他看到了一部电影，点开了播放键，是《迪迦奥特曼之最终圣战》。
　　陈清润将客厅的灯关上，开了沙发上的一盏小灯，拉上窗帘，整个屋子都黑黑的，这个氛围，正适合看电影。
　　做完这些，他看到方彬选的电影：“奥特曼啊，记得以前很喜欢。”
　　方彬道：“我也很喜欢奥特曼，之前有一个很火的问题，问你相信光么。”
　　“那，你相信么？”陈清润没回答，反问方彬。
　　方彬眼睛里的光微微暗淡了一下：“我只相信自己是自己的光。”
　　依照他有限的人生经验，根本不相信会有一个如奥特曼一般的救世主存在，他在这世间，靠的是自己。有些事情，掺杂了太多的利益与情感，早已不能用简单的非黑即白来概括。
　　“我一直觉得，所谓的相信光，不是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而是邪不压正，正义会战胜邪恶，一切都会变好。”陈清润略微思考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陈清润会说出的话。方彬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个想法。他眼中的陈清润人如其名，是通透的，但好像一直都有一种向前的力量，对万物都有期待。这一点怕是自己永远无法拥有的。
　　“可惜人性复杂，是正是邪，难以分清。”
　　陈清润眼睛盯着屏幕，眼神却是飘忽的：“难得糊涂。”
　　方彬仔细品味着这么四个字，两个人都不是那些会冲动冒进的年轻人了，这个年纪，对于人生都有了自己的方式，陈清润的这个说法是聪明的。
　　“有酒吗？”方彬感觉酒瘾袭来，好像有个声音告诉他，此刻很适合饮酒，惹得他直接脱口而出。
　　陈清润笑出声来：“应该有吧，要喝一杯吗？”
　　“是啊，这天，挺适合喝酒的，就是不知道你的酒量如何，我们好像一起还没喝过酒呢。”
　　“我还可以吧，等着，我去找找。”
　　说完陈清润从客厅走出去，进了另一间房间，没过多久，拿了两罐啤酒出来：“不好意思，只有啤酒了。”
　　“挺好的。”
　　两人拿着啤酒，趁着电影还在播放片头，陈清润先示意，和方彬碰了碰易拉罐。方彬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下意识地捧场。
　　“喝酒，还是要有点仪式感的。”陈清润这么解释道。
　　方彬觉着还挺有意思，以往他喝酒大多自己喝，还没见过陈清润这样讲究的。
　　这雨，大概今晚是不会停了。
　　窗户被陈清润刚刚拉上的窗帘挡着，从客厅的窗户只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雨点，不甚分明。
　　耳畔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电影里的声音。
　　沙发旁的小灯散发着浅黄色的光亮，感觉时光都被它映得悠长又悠长。
　　陈清润和方彬坐在沙发上，两人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各自拿着一罐啤酒，不时地喝上一口。
　　陈清润看着这个正在看电影的人，突然感觉很奇妙。
　　这么个人，出现在他的家里了，还吃了他今晚做的饭。
　　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发生了。
　　只是觉得，真好。
　　电影结束了，开始滚动黑色的片尾弹幕，整个屋子只有一盏小灯亮着微弱的光。
　　方彬问：“好看吗？”
　　“还不错，”陈清润扭了扭脖子，看电影看得有些专注，需要活动一下，“只是我有点不那么喜欢迪迦了。”
　　方彬：“噢？”
　　陈清润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觉得迪迦是个渣男。”
　　这不像陈清润会说的词汇，方彬一怔，他总觉得陈清润很像从书中走出来的，待人彬彬有礼，对于那些略显新潮的词汇，该是不太懂的。不过方彬能理解为什么陈清润这么说：“你是说迪迦和卡蜜拉？”
　　“卡蜜拉实际上并不想做个坏人吧，最后她说，她也渴望光。也许卡蜜拉恨的，是迪迦没有带她一起走，而是把她丢在了黑暗之中。可惜大古不是迪迦，他爱的是丽娜，卡蜜拉也知道，她爱的那个迪迦，已经不复存在了。诶，你笑什么？”
　　方彬止住笑意：“我也有和你一样的想法，年少时看只知道奥特曼和怪兽，长大后却发现其中有很多成人的思考。”
　　陈清润点头：“是啊，幼时天真无邪，不知人生。”
　　“这是好事儿，多少人渴望做个孩童。”方彬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懒懒地说。
　　陈清润今日好像格外喜欢反问：“那你也希望做个孩童吗？”
　　方彬苦笑：“做不成啦，但求做一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人。”
　　陈清润认真地说：“方老师还是少年模样。”
　　“你又没见过我年轻时的样子。”
　　陈清润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还剩半罐的啤酒喝了一口，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见过的。”
　　“嗯？”
　　“我是说，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你。”陈清润想起十八岁时，遇见的那个少年，如今这个少年出现在他的家中，他的身旁，“那年我路过咱们学校的心理诊室，我看到出来一个少年，那少年有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双眼，整个人全是锋芒，一身冷气。时隔多年，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你，少年容貌未改，只是好像不似之前冷淡，学会了伪装。”
　　原来如此，方彬这才明白，为什么在最开始认识时，陈清润会去试探自己，轻而易举地看出，那不是真实的自己。
　　“你怎么不早说啊，你早就认识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你还记得吗，当时你走过我身旁，捡起了我掉在地上的实验报告，没等我说谢谢就走了。”
　　方彬一时间有点尴尬：“我确实忘记了。”
　　陈清润认真地说：“我记得呢，我一直都记得。”
　　他一直记得，他欠那个人一句道谢，也一直记得，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少年的脆弱。
　　“把你吓到了？”方彬记起来，那段时间正是他最扛不住的时光，满是迷茫，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也许内心渴望有人能拉他一把，可是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陈清润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不，我只想去抱一抱他。可是少年很快就走了，我没有给他一个拥抱，这是我的遗憾。”
　　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只剩下外面的雨声。
　　陈清润与那个少年，隔着一整个漫长的青春年华才再度遇见。
　　方彬突然有些哽咽，这么些年，他无数次地彻夜难眠，渴望的，可能也是别人的一个拥抱。
　　只是那时的他，清醒地知道，他有的只是自己。
　　“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面。”
　　陈清润反驳道：“不对，是我很早就见到你了，不过很可惜，我没有闯进你的世界，我感到很抱歉。”
　　方彬：“我本以为看牙齿那次，是你我的初见呢。”
　　“是你的初见，我很幸运，能再次遇见你。我有时候也在想，那个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我更希望，早晚有一天，你可以亲口告诉我。”
　　“我……我在努力地生活。”
　　陈清润看着方彬的眼睛：“嗯，我知道。”
　　陈清润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扭头喊方彬：“天色不早了，去洗漱一下吧，我去帮你收拾卧室。”
　　“好。”
　　洗漱间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陈清润早已经放好了崭新的牙膏和牙刷。
　　陈清润这个人呐，是真的贴心。
　　方彬看着洗漱台上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变了，好像又丝毫未变。
　　若是曾经，有人对他说，曾经遇见的人会重逢，他指定会不相信。只是当发生在他身上，只能感叹，命运真是神奇。
　　不过好像突然感觉，生活变得值得期待了。
　　洗漱后走到卧室门口，看到陈清润已经差不多收拾完了。
　　“床单被罩都是新的，有事叫我，我在隔壁卧室。”留下这么一句话，陈清润就走了。
　　“好。”方彬走进卧室，卧室收拾得很干净整齐，他这种强迫症都挑不出毛病来。
　　他把门关上，本想下意识地锁住，手放到门把手，又顿了顿。
　　算了，好像没有这个必要。


第14章 
　　十八岁那年么，原来他那么早就被陈清润遇到了。
　　他以为陈清润只是一时冲动，也许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有点意思。
　　那么多年，他头一次碰到聊得来的人，没想到，原来是曾经错过了。不过，若是如今的自己看到十八岁的自己，会看着不顺眼吧。
　　十八岁，方彬读大一。高考的时候不知道该报什么专业，听从长辈们的指点，稀里糊涂地选择了医学。穿上那身白大褂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本来就很被动，不擅长和人交谈。在学校没有投缘的朋友，只能越来越寂寞。
　　周围也不是没有向他示好的女生，不过他似乎缺了恋爱那根筋，不愿意恋爱，他一个人惯了，生怕会辜负别人。
　　恋爱啊，多麻烦的事情，他经常见到室友哄女朋友，和女朋友闹矛盾等等的琐事。爱情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累赘。
　　那时宿舍住六人间，男生们爱打游戏，每天都是半夜通宵的打游戏。
　　六个人只有他，是按时早睡的，其他几个人不是打游戏，就是和女朋友聊天到深夜。起先方彬会说：“你们小点声，我要睡了。”
　　说过几次后，他发现根本就没有用。每次收获的，不过是压低声音的嘲笑。慢慢地，已经不再是被室友的游戏声吵醒，是整宿的睡不着觉。
　　当发现周围的人都和自己不同的时候，方彬开始质疑，是不是自己错了，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没有人告诉他，你没有错。
　　以至于方彬在很久以后，许多人都说他处事稳妥，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为那段漫长又寂寞的失眠与不合群，让他越来越频繁地反思，越来越谨小慎微。
　　白天把自己丢进医学的海洋里，每天都很忙。教室、实验室、食堂轮番转。不爱说话，成了一个哑巴。
　　他在最开始的时候不是没有努力过和室友、同学相处。但好像他和他们，不在一个轨道上。
　　格格不入。
　　于是他只能把一切憋在心里。
　　他想和人诉说，但是父母都忙于工作，他不想打扰。和他比较亲近的林苏一家，每当看到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他都暗暗羡慕，生怕自己的出现，惊扰了他们。
　　他也想过，要不，换个宿舍，只是当向班导提出后，只是收获了几句安慰。班导说，小孩子嘛，小打小闹是正常的，要学会适应，不然以后走向社会怎么办啊？
　　以前零星有几个朋友在，偶尔会在他面前吵吵闹闹。大学的时候，都奔赴自己的山海。曾经扬言做一辈子的朋友慢慢都断了联系，方彬那时候才懂得，原来最残忍的不是当面愤怒的大吵大闹，而是随着时间的消磨，感情慢慢被冲淡，若干年后，谁都认不出谁来，有时勉强认出，最多不过说声“好久不见”。
　　也是在大一的假期，他遇到了叶琛，发现了自己的性向与他人不同，叶琛是个很好的人，方彬以为自己会和他拥有一份感情，只是很可惜，两人最后还是走向了分手的境地。他本以为，以后会充满期待，现实却告诉他那不过是奢望。
　　后来重逢，方彬不怨叶琛，也不愿意再见到叶琛，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做过亲密的伴侣，便难以再若无其事地当朋友。
　　那时候更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他完全不喜欢选择的专业。
　　每天上课他都很抵触，只是自己是个学生，既然读了，就要对学科负责。
　　学习临床医学让他懂得了医生的艰辛与不易，也深深地敬佩这个职业。可是越深入，他越发现，这不是他喜欢的。有时候他会欺骗自己，人生嘛，不就是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无论你学什么学科，都会讨厌自己的学科，正所谓干一行厌一行。
　　只是午夜梦回之时，他去厕所路过洗手间，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呆滞，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彩。
　　这样的方彬，真的是他想要成为的自己吗？
　　他骗不了自己，自己就是很痛苦。他深知医生的责任重大，也钦佩医生的能力与底气。可是他不愿意去读关于医学的书。他不愿意去抓小白鼠，杀兔子，更不愿意解剖。在那次做完实验，要处死小白鼠的时候，一个同学提议说：“要不，咱们把它放到笼子里电死吧。”
　　他亲眼看着那只小白鼠在笼子里挣扎。
　　像极了自己。
　　他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干脆利落地拔掉电源，直接把小白鼠按照老师说的方法处死了。周围几个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之后每次做实验，他都做得很好，抵触真的不代表做不好实验。
　　过了几天，学校统一做心理测试。
　　他点开链接如实回答，隔天就被老师请到了办公室。
　　他的班导是个姓秦的老头儿，一直很欣赏他。但是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孩子正处于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居然有心理问题。班导只觉得他在闹着玩，也许是因为不想认真填写，全部都是乱写的。衣食足，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怎么会有什么问题呢？
　　他便去找了心理医生，和医生聊着，可是他没办法卸下防备。
　　他难以向别人倾诉自己的烦恼。
　　幸好他擅长学习，买了很多心理书籍，不仅调整自己，还成了半个专家。他才发现，自己才是自己的良药。他开始去图书馆，强行逼自己读书，这时候他才发现，在书里，可以找到他想要的东西。高三那年忙于学业，除了学习的书以外，他没有碰过一本课外书，现在把闲书读起来，才真正算是理解为何古人总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他知道自己像一个异类，但书给了他底气，让他敢于面对世俗的艰辛。
　　当念到大三，班里召开考研动员大会，一向欣赏他的老师有意让他保研时，他选择了拒绝。放弃了自己的专业，选择与专业毫不相干的一门学科。
　　那时候他很认真地请季宇去喝咖啡，问他：“哥，如果我说想放弃保研，是不是疯了。”
　　季宇往咖啡里加了几块糖，轻轻地搅拌着，沉吟片刻，对他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这几年他一直在调整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更适应这个社会，学着和自己相处。几乎没人知道他有那么一段难挨的时光。
　　自己生活，没什么不好的。他好像对这个世界更感兴趣，有时间做些想做的事情。
　　可当有那么一个人，告诉自己他见过最不好的你，想要拥抱那个糟糕的你。
　　虽然这份安慰来得有点迟。
　　和平日里的失眠不同，方彬心里很乱。
　　不如，去客厅坐会儿。方彬打开了门，发现那个本该在卧室休息的陈清润在客厅。
　　陈清润坐在沙发上，客厅的窗帘已经被打开了，开着一盏小灯，正好可以窥见窗外的夜色。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方彬走过去，问。
　　陈清润轻声回答：“难得今日雨声悦耳，可以听雨落下的声音。”
　　“今日雨声格外悦耳吗？”方彬问。
　　“并非如此，”陈清润意味深长地说，“正所谓以我观物，万物皆着我之色彩，心情不错，万物都值得去欣赏。”
　　方彬坐到沙发上，和陈清润一样望着窗外：“那好吧，不若一同听听这悦耳的雨声，究竟多不寻常。”
　　“好啊，那便是更难得了，可以一起听雨落下的声音。”
　　雨落下的声音。
　　人生漫漫，很多时候方彬都很少与人交谈，他总觉得自己读不懂人心，也不敢去参透人心。
　　他没见过陈清润这样的人。
　　一个愿意主动向他伸出手的人。
　　他，要抓住吗？
　　他，想抓住吗？
　　这一晚，他们从诗词谈到风花雪月，从阳春白雪聊到下里巴人，闲适自在，想到什么说什么，说什么都能得到另一个人的下文。
　　方彬一直觉得自己沉默寡言、不易相处，后来才发现，只是因为没有遇见那么个人。
　　有些人，当你遇见了，就像解开了封印一般，愿意敞开心扉。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屋里的两个人在交谈。夜深了，都没有困意，越聊越精神。
　　一切都可以用三个字来形容——这三个字便是“挺好的”。


第15章 
　　第二天，陈清润醒了，看了看钟表，幸好有生物钟，否则昨晚熬了那么久，还真不一定能起来。昨晚两人聊了许久，临近深夜才睡去。为了不耽误工作，都订了闹钟，还和对方说好，明天都要上班，记得互相叫着起床。
　　雨过天晴，拉开窗帘，感觉一切都是新的，整个世界被雨水洗刷地透着清新与明亮。
　　打开门，发现方彬也刚刚起床。两人眼眶都隐隐发黑，有一层淡淡的黑眼圈。陈清润到饮水机接了两杯水，递给方彬：“早。”
　　“早，要去上班了。”方彬接过杯子喝了口水。
　　陈清润喝了一口，不知道什么原因，觉得这水今天格外清甜：“是啊，上班。我们收拾一下，一起去吃个早点吧。”
　　方彬喝了口水，调侃道：“我本来以为你要自己做饭呢。”
　　陈清润慢慢地摇头，像是在吊人胃口，又喝了口水，故作高深地说：“不是啊，做饭需要机缘。”
　　“噢？”方彬等着陈清润能说什么歪理。
　　“好吧，我承认，”陈清润摊手，“因为没有准备什么食材，只能请您委屈一下自己，跟我出去到小摊吃一吃了。”
　　“好啊。”
　　一夜的大雨换来了第二天的晴空万里。
　　天空有大片大片的云，方彬抬头，停下拍了张天空的照片。他并不擅长拍照，只是拍多了，好像就慢慢变得知道如何找角度了，陈清润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举动，方彬解释道：“只是觉得，让这些景色孤芳自赏不好，总要有欣赏它们的人。”
　　陈清润看向天空，他很少留意天空，现在抬头一看，今日的天空确实很美：“是啊，它们自己欣赏自己，也许总有些寂寞。”
　　“不过，”方彬轻笑，“也许它们也会嫌弃，相机是不是把它们拍丑了。”
　　“你拍得很好看。”
　　“你都没仔细看我拍的照片，就直接说好看啊？那也太敷衍了。”
　　“我真的看了，若是微信将图片发给我，我马上就能写一篇夸赞小作文。”
　　“……”
　　两人并肩走着，方彬对这附近并不熟悉，需要跟着陈清润走。
　　方彬也好奇，陈清润会把他带到哪里。他们走到了一个狭窄的小巷，陈清润快走两步，引着方彬往前去。
　　走到巷子尽头，停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的油漆已经掉得斑驳，上面有一口大锅，锅上写着“豆腐脑”三个大字，旁边有一层又一层的蒸屉冒着热气，几个小锅不知在煮着什么。
　　在这里摆摊的是个老爷爷，拿着大蒲扇，一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
　　“牌子上的都有，想吃什么？”陈清润问方彬。
　　方彬这才注意到，有一个牌子靠在三轮车的旁边。
　　牌子上写着“包子”、“鸡蛋”、“玉米”、“豆浆”、“粥”。
　　“这牌子也太不显眼了吧？我都没认出来。”
　　陈清润低下头，看着牌子：“确实不显眼，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瞧了半天才看到。”
　　一旁拿着大蒲扇扇来扇去的老爷爷倒是按捺不住了：“你俩看完了没？要吃啥快点，别在这站着像两根电线杆似的，耽误我做生意。”
　　“好的老师，我们抓紧。”陈清润对着老爷爷连连赔笑。
　　“老师？”
　　陈清润看出了方彬的疑惑：“一会儿再和你解释，快看看想吃什么。”
　　方彬又扫了一眼牌子，随意点了几样：“我要豆腐脑，包子吧。”
　　陈清润：“老师，两份豆腐脑，四个包子，钱给您放这里了。”
　　老爷子“嗯”了一声，拿起碗盛豆腐脑，盛好后放在一旁，让两人来端。
　　两人老老实实地端起各自的豆腐脑，提着用小筐装着的包子，像是排队领饭的幼儿园小朋友。
　　巷子角落支着几个简易的桌椅马扎，陈清润拿起两个马扎，分了方彬一个，开始今日的早餐。
　　方彬用勺子拌了拌豆腐脑，豆腐脑里加了黄豆、榨菜、虾米，还有一些他说不上名字的小菜，吃一口便觉得嘴里有很多种层次的味道，他又多吃了两口：“这豆腐脑味道很好。”
　　陈清润也吃了几口，说：“我刚来这个城市读书的时候觉得很奇怪，在我的家乡豆腐脑里只有豆腐，不会有那么多佐料。”
　　“那倒也是一种选择，有机会我要尝一尝你家乡的豆腐脑，大道至简嘛，岂不是可以品出豆腐脑的原汁原味。”
　　“大道至简，”陈清润品味着这四个字，“这么一说，我觉得一碗豆腐脑被赋予了哲理，我嫌弃家乡的豆腐脑无味真是对它亵渎了。”
　　方彬笑笑：“我就是胡扯罢了，全是胡言乱语。”
　　方彬往常都是买了早点或者自己做点饭在家中吃，难得在街角吃这么一顿早饭。
　　吃两口，望一望路边的景色，这时候有早起结伴而行的孩童经过，家长骑着车子带着孩子经过，也有岁数大的老人提着鸟笼、走一路放一路的戏曲儿……
　　好一派众生相。
　　人来人往，各为自个儿的事儿奔忙。
　　陈清润看出方彬在发愣，出言提醒了一句：“大清早的，发什么呆呢。”
　　方彬回答道：“只是突然想起来那么一首诗，‘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不过好像与现在不相称，现在大家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了。”
　　“怎么会呢？”陈清润慢悠悠地把包子吃完，继续说，“木心先生写的从前，而如今，我们有便捷的交通工具、彼此传递信息的速度，可是，时光流逝，有些东西会变，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的。”
　　“是啊，幸好我们不必刻意追求改变。”方彬夹了几根咸菜，就着包子吃了。
　　“也许如今，车马都快了，可是我啊，还是愿意一生只爱一个人。”
　　方彬觉得陈清润岁数也不小了，说出这种话来不免有些太理想化了，反问道：“若是那人不爱你呢？”
　　“不必强求，”陈清润笑呵呵的，“顺其自然便好。”
　　渐渐地，他们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些是买了就走，有些拿个马扎坐着吃。
　　老爷子家的生意不错，他们还没吃完，就已经卖完了。他很快收拾好残局，骑上三轮车，扭头对陈清润说：“清润，我先走了哈，你们俩吃完把桌子椅子给我放到角落。”
　　陈清润应了一声：“好嘞老师，您放心。”
　　这时方彬吃得差不多了，先把自己吃得简单收拾了，放到路边的垃圾桶里。
　　陈清润也起身，把桌子折叠上，靠到巷子的墙角处。
　　两人回到陈清润家里，把车开了出来。
　　方彬觉得自己也该告辞了：“我走了，学校不远，我坐公交即可，权当遛食了。”
　　“大早上的遛什么食？来吧，我送你，学校不远，可也不近，恰好够给你讲个故事的。”
　　方彬愣住，转而推开了车门，上了车。
　　原来陈清润还惦记着早上方彬好奇卖早点老爷子的故事。
　　陈清润边开着车边说：“那位是我读研究生时的导师，姓纪。”
　　“看起来挺严肃的。”方彬道。
　　“是啊，他当时要求特别严格，我们身为学生虽然有所抱怨但都明白理应如此。倒是师母，每次纪老师骂我们的时候，总会说好话，有时候早上，还会送给我们几个学生早点吃，明明我们都不小了，她还是把我们当小孩子看。师母是位很温柔的老太太，他和老师是青梅竹马。从前师母就在这里摆摊。五年前，师母癌症晚期，去世了。”
　　陈清润似乎天生就有讲故事的天赋，讲到这里，方彬很自然地猜出故事的后续。
　　“所以，纪老师只是在做着师母曾经做的事情。”
　　陈清润关注着路况，眼睛有些闪烁，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是啊，他一个老人家，退休了，也无事可做，他大概是真的很想念师母。”
　　“原来如此。”
　　“老师有时候很难过，说自己是口腔医学方面的专家，可是却救不了爱人的生命。”
　　这样一位老先生本该是遛弯儿逗鸟的时候，每天早上像妻子在世时常做的模样准备食材，骑着破旧的三轮车，一步一步，走过妻子曾经走过的路。
　　想想就觉得有些难过。
　　方彬问：“你们就没有劝过纪老师放下吗？”
　　“我当时很不理解，也常想劝纪老师，只是老师告诉我，生死皆为人之常情，被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在他眼里，做这些事儿让他很快乐。”
　　方彬大概明白了纪老师的心境，亦是深深佩服：“亲人死亡，对活着的人来说是永远难以愈合的伤疤，他对妻子真的很深情。”
　　“确实如此，我们有时候也觉得老师仙风道骨的，”陈清润顿了顿，接着说，“不过纪老师最开始做得早点是真的难吃，我们几个学生为了不让他卖的早点无人问津，天天都逼着彼此过来吃。”
　　方彬笑出声来：“那你们真不容易。”
　　陈清润眨了眨眼睛：“可不么，我还拉了几天肚子呢。”
　　时间不短不长，陈清润讲完纪老师的故事，又隔了几分钟，便到了学校。
　　方彬下车，与陈清润告别。
　　“谢谢昨晚的收留。”
　　“不必客气，”陈清润说罢，从车里拿出一盒巴掌大的糖果，递给了方彬，“送你的，吃这个会让心情变得好起来。”
　　方彬愣了愣，接过那盒糖果，放进来口袋里。


第16章 
　　方彬刚进教师休息室，就看到温馨正在和另一位李溪岸老师聊天。
　　李溪岸是一位温柔的女老师，和温馨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但两人却出奇地合得来。经常能看到温馨和李溪岸凑在一起，温馨爱开玩笑，总会逗得李溪岸哈哈大笑。
　　不过这会儿倒是温馨，红着脸不好意思。
　　方彬隔着桌子，在一旁找了个角落的座位看手机，没去打扰两人。
　　李溪岸走了过来，拍了拍方彬的肩膀：“方老师，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你看今天的温馨有什么不同。”
　　方彬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量了温馨一眼，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既然李溪岸问了，他就定要找个什么不同来。方彬见温馨今日穿了一件黑白条纹的衬衫裙，之前从未见她穿过，也许是要夸一下新买的裙子。
　　“新买的裙子很好看。”
　　方彬只恨才疏学浅，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如何夸赞才能让这个丫头满意。
　　“方彬啊，”温馨叹了口气，“这是我去年买的裙子，你忘了？”
　　李溪岸笑出声来：“再仔细看看。”
　　方彬又继续无奈的猜测：“那是又长痘了？”
　　温馨和李溪岸对视一眼：“我就说嘛，溪岸，方彬完全看不出来，是你太敏锐了。”
　　“抱歉，是我的问题，”方彬很识相地立刻道歉，更加好奇了，“那到底是有什么变化啊。”
　　温馨低着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李溪岸指了指温馨的手腕：“你看，温馨平时配饰什么都不戴，今日戴了一串红豆。”
　　方彬的视线跟过去，确实，温馨的手腕上戴了一串红豆，温馨皮肤白皙，衬得红豆愈发红艳，夺人眼球。
　　“怎么有兴趣戴配饰了？记得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了吗？”方彬印象里母亲送过温馨一些珠串作为礼物，但从未见她佩戴过，一来说是要好好珍藏，二来说是作为老师，需要经常伏案办公，打字写字时总会硌得慌，不太方便。
　　“因为有特别的寓意，”温馨实在是憋不出了，她白了方彬一眼，“怪不得你单身，这都猜不出。”
　　红豆？
　　方彬这才恍然大悟，红豆相思啊，温馨这是有男朋友了。
　　自己一直把温馨当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没想到她早就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爱情。
　　不过他还是会想的很多，温馨的圈子一向简单，生性单纯，她的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欺负她？
　　方彬并没有表现出太开心的样子，只是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你能找到喜欢的人，我很开心，但又会担心。”
　　温馨正沉浸在热恋之中，自然不会太把方彬的话当回事儿，但她知道，方彬是在关心她：“没事的，我可聪明了。”
　　“是啊，”李溪岸说道，“不要小瞧我们女生的第六感，现在哪有几个人会恋爱脑呢？”
　　温馨跟着连连附和：“是啊，我看人很准的。今晚，我和他想请你们吃饭，你们俩，一位是我的邻家哥哥；一位是我相见恨晚的知己，他想见一见你们。溪岸刚刚说她有空，就差你了。”
　　方彬晚上确实没什么事情，便答应了：“好，晚上一起吃饭，去哪里吃？”
　　“他说听咱们的，我和溪岸想去吃火锅，一会儿把店家的定位发给你，晚上七点，行吗？”
　　“可以，我一定准时到。”
　　温馨拉着李溪岸往门口去：“好，那我们走了，今天我和溪岸的课都不在这栋楼，就不在这间休息室待着了，我们俩专门等着来这里找你的，先回去了啊，晚上见。”
　　“晚上见。”
　　方彬这才明白，两人是专程过来找他的，怪不得之前温馨曾问他要过课表。
　　方彬看到手机的工作群里，院长李云发了一条信息：“老师们，今天中午十二点二十开师生研讨会，各位院系主任务必要准时参加。”
　　很快，需要参加会议的各位主任在这条信息下面回复了一个个“收到”。
　　教师休息室里除了方彬，还有三位也是新闻学院的老师，在议论着这次研讨会。
　　“哎呀，怎么又开研讨会了。”
　　“是啊，学生能提什么意见啊，何必多此一举。”
　　“……”
　　院长李云一直很重视学生的意见，每逢一段时间便会召集老师们和学生们开一次调研会，要同学们给老师提意见。
　　方彬倒是没什么感觉，对待教学他一贯有自己的原则，不过若是学生不喜欢，他愿意去改进。
　　不过有些老师确实不愿意去听取学生的声音，这也是人之常情。
　　方彬不愿意再继续听他们的讨论，看了看时间，也快到上课的点儿了，不如去教室里待着，他拿起书本去教室。
　　教室里吵吵闹闹，聊得热火朝天，还有十分钟上课，有不少提着早饭进来的。
　　方彬一个人站在讲台上有点无聊，方彬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儿，见多媒体还没开，便调试了一下，打开。
　　正好班长年欢提着一袋小笼包、一杯豆浆进门，见方彬已经来了，忙跑了过去。
　　“方老师，早上好。”
　　“年欢？早上好，江春雨呢？”本来方彬还在想，这个江春雨，身为课代表这会儿怎么还不来教室，又想起来江春雨还在医院躺着，不禁开始嘲笑自己的记性。
　　年欢笑嘻嘻的：“早啊老师，您忘了，江春雨在医院呢。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方彬：“瞧我这记性，我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年欢索性坐在第一排和方彬聊了起来：“江春雨伤得还挺严重的，他身边只有一个护工，昨天我在微信上问他什么时候回校，他也说一个人在医院很无聊，想早点回去。”
　　“啊？”方彬皱了皱眉，“他哥哥没来吗？”
　　方彬记得自己给江春雨的哥哥打过电话，本以为江春雨的哥哥会去看望一下弟弟。
　　“没有啊，他哥哥好像很忙的。”年欢回答。
　　“哦哦，这样啊，”方彬低头，忽然留意到年欢手里还有包子，“快到座位上去，把早饭吃完。”
　　“好的，”年欢不好意思地看着方彬，“老师，那我回去了。”
　　“嗯嗯。”方彬趁着还有些时间，看一看电脑里今日的上课内容。
　　往讲台下一扫，有好几个正在吃早饭的，还有正聊天的，玩手机的，就是找不到一个温书的。方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些小孩子，只要愿意认真听课就好，这会没有犯困的，一会儿课堂的氛围肯定会是活跃的。
　　年欢趁着上课铃声还没有打响，狼吞虎咽地把包子和豆浆吃完。
　　她昨晚熬了个夜，班导说要申请本次的班级评优，提交申请的时间将近，她和几个班委一起在忙，忙到了凌晨两点。
　　这样的事情常有，六人间的宿舍，其他几个人要么聊天要么玩手机，只有她，守着WPS做着没完没了的表格，在班级群里一遍又一遍地让同学们抓紧填表。
　　大部分白天的时间，她回不了宿舍，忙着各种事务。
　　晚上室友们都睡了，只有她在书桌旁，亮着一盏小灯。
　　她偶尔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和父母通话了。
　　不过大多时候来不及去想，毕竟，班级里的工作是真的多。
　　最开始大一入学的时候，年欢很想在学校里做些什么提高自己的能力，就竞选当了班长。只是没想到班级里有那么多琐碎的事情。
　　最难过的是，年欢发现，大多是同学是不理解她的工作的，无论她怎么做，都会有人不满。
　　今天早上学校又发了通知，说要班长今天中午十二点二十参加师生研讨会，收集一下学生们的意见。
　　年欢赶忙在班级群里发消息，要大家在课间用纸条匿名写一下自己对老师的意见，她收起来统计一下，中午开会的时候反馈给老师。
　　很快，同学们便把写有意见的纸条交给年欢。
　　十二点，同学们放学，年欢在教室里开始统计纸条上的内容。
　　有说某位老师普通话不标准的；有说某位老师对于平时分的处理不合理的；有说某位老师上课只顾闲聊不讲课的……
　　等统计完，开会的时间也快到了，于是年欢拜托室友帮忙买了饭，直接去开会的地方。
　　李云院长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师，她说希望学生们畅所欲言，这样这次会议才有所效果。
　　学生代表依次起立发言，大部分都表示没什么意见，老师们都很好，认真对待每一堂课，对学生们的疑惑都不厌其烦地解答，课堂氛围很活跃。
　　偶尔有些意见也只是些小问题，无伤大雅。
　　年欢犹豫了，她要不要也和她们一样，说些不痛不痒的小毛病，不把收集到的问题提出来。
　　毕竟如果自己站起来说了，会给老师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想了想，还是如实把收集的问题说了，当她坐下时，周围全是惊讶的目光。
　　等她说完，接下来的几个学生代表好像也受到了她的感染，接连几个，说问题的越来越多。
　　年欢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第17章 
　　方彬中午吃完饭，去药店帮林苏买了药。
　　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的，林苏不小心感冒了，姨父出差了无法回家，只能拜托方彬，希望他帮着去照顾林苏。
　　方彬到了林苏家里，林苏还在睡觉，被方彬的动静惊醒了。
　　“小彬，是你啊，我刚刚还想，你姨夫出差了，应该不会有人过来呢。”
　　“我给您买了点药，给您烧点水，把药吃了。”
　　林苏打了个哈欠：“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那不行，姨父交代过了，必须亲眼看到您把药吃完才能走，您可别让我为难。或者，和小孩子一样，嫌弃药苦？”
　　林苏被方彬逗笑了：“胡说八道什么呢，好，我吃还不行吗。”
　　方彬去把饮水机的烧水键打开。
　　忽然，余光看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方彬凑过去，仔细看，发现是只小猫咪，猫咪全身雪白，缩成一团。
　　“苏姨，怎么这里有只小猫咪？”
　　方彬记得林苏家里是没有宠物的，说不定是从窗户或者阳台溜进来的？
　　“是我养的，前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在楼下看到她，当时正好刚从超市回来，买的东西里有火腿肠，我就拿了喂它。谁知道它吃完后，一路跟着我回家了。我就想着，反正也无聊，不如让它陪我。”
　　方彬摸了摸小猫咪，这只小猫咪脾气很好，也不怕生。
　　“取名了么？”
　　“取了，叫咪咪，”林苏看着方彬，“我也没想到什么好听的名字，就叫它咪咪了，是不是有点俗气呀。”
　　“不会，叫咪咪挺好的。”
　　“以后啊，就让它来陪我了。”林苏轻轻叹气。
　　方彬察觉到林苏声音里的遗憾：“苏姨，您是不是平日里太寂寞了？我以后多来陪陪你。”
　　“不用，你工作忙，别总来陪我。”
　　方彬知道，自己能做的，确实太少了。岁数大了的人，总希望热闹。
　　“小彬，你也是，你说你身边一直没个伴儿，我也很担心你。”
　　“我挺好的。”方彬笑了笑。
　　林苏心里有些酸涩，她从小看着方彬长大，在她眼里方彬好像永远都是一个人，和别人保持着距离。方彬有一颗比谁都细腻的心，没道理一直这么生活着。
　　“苏姨不是在逼你，我是真想看到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你别多心。”
　　方彬知道林苏是在关心自己，有人惦记的感觉很好：“顺其自然吧。”
　　“那你把这事儿记着点，别光顾着忙事业，”林苏看了看表，“快到上班的时间了？抓紧去吧，别迟到了。”
　　“苏姨，那您记得吃药，一日三次，我先走了。”
　　“忘不了，你怎么比我还唠叨。”
　　时间过得很快，已经来不及回家了，方彬直接回了学校。
　　办公室里，大多数老师都到齐了。
　　方彬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没看错时间，打开手机，才看到系主任群发的消息，说要老师们早到一点，他要强调一下中午研讨会的开会重点。
　　系主任姓赵，是一位中年男人，戴着黑框眼镜，常年穿着衬衫长裤皮鞋，做事一板一眼，许多老师都不太喜欢这样的领导，私底下会偷偷抱怨。
　　赵主任先院长把研讨会上学生反映的问题说了一下，其中很多问题甚至点明了是哪个班提出的，又总结了以后该如何改进。
　　方彬皱了皱眉头，每个班都是班长来开研讨会，这样把班级都点明了，完全透明化，怕是对班级、对学生的影响不太好。不过他也不好提出来，毕竟他只是个普通的教书匠罢了。
　　赵主任重点说了几位老师，全是指名道姓，几位老师都有些尴尬，面子上挂不住。
　　说完之后，赵主任便出去了。老师们各做各的事情，办公室里出奇的安静。
　　这次学生的反馈里没有提到方彬，方彬挺欣慰的。作为老师，出于私心，他很希望被学生们喜爱。他也是从学生时期走过来的，深知若是学生喜欢教课的老师，对于这门课程也会更感兴趣。
　　等上课时间快到了，老师们去了各自的教室上课。
　　今天是满满一天的课，方彬上完最后一节课后，走出教室，太阳快要落山，从窗外射入走廊，暖洋洋的。
　　方彬往前走，瞥见有个女孩子蹲在墙角，头发披着，看不清脸庞，只看到身体时不时地抖动，像是在哭。
　　“请问有纸巾吗？”女孩没有抬头，估摸着是听到有人过来，想借些纸擦眼泪。
　　方彬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一包纸巾。他把纸巾递给女孩，轻叹了口气，温声道：“怎么啦？”
　　女孩抬起头，方彬才看清楚，是年欢。方彬有些差异，他印象中，年欢永远是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嘴角挂着笑，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好像从未有过任何烦恼。
　　年欢接过纸巾，抬头看向方彬，脸上全是眼泪，看起来十分狼狈。
　　“方……方老师？”
　　方彬应声：“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鼻子？这可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人那个年欢，快擦一擦眼泪吧。”
　　让一个女孩子别哭真的很难，方彬有点尴尬，自己是真的不擅长安慰女孩子。本想递纸巾便走，没想到是自己的学生。
　　方彬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年欢眼睛里全是失落，看着方彬，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老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嗯？”方彬搞不懂，这孩子怎么突然觉得自己有错？
　　年欢摘下眼镜，把眼镜上的眼泪擦干净，才接着说：“我今天被张老师批评了，因为我参加研讨会，说她有时候上课时不讲课，让我们自学。张老师很生气，直接去教室找到我，把骂了我一顿。”
　　方彬这才明白，自己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张老师怎么说的？”
　　“张老师说我胡说八道，她给课代表说了，课代表说从未听同学反映过这件事，好像一切都是我没事找事一样。”
　　“这个意见真的是同学们提出的吗？”
　　“是啊，我是专门收集的意见，让他们写在纸条上匿名交给我的，有好几个同学都是这么写的。”
　　原来如此，方彬问了清楚，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蹲下，尽力让自己的视线与年欢相平：“年欢，你没有做错什么。”
　　年欢用纸巾擦了擦，听到方彬这么说，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流了：“我……我觉得自己没错……我就是委屈……所有人都觉得我错了……”
　　方彬看着这个小姑娘：“研讨会不是个必须夸老师的地方，你能如实把同学们的意见说出来，这样很好。你只是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而已。”
　　“那……老师您会接受批评吗？”
　　“我愿意去尝试改正，”方彬苦笑道：“人总要看到不足的，总不能身边全是赞美。”
　　方彬松了一口气，终于把孩子哄不哭了。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一盒糖，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他把糖递给年欢：“请你吃糖，我认识的年欢是自信昂扬的，所以你呀，快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年欢接过糖果，认真瞅了瞅方彬，像是在确认是不是本人：“老师您居然有糖。”
　　这糖是今早陈清润给的，说是糖果使人开心，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方彬解释道：“这是别人给的，我呀，只是借花献佛。”
　　年欢突然没头没脑地问：“老师是不是恋爱了？”
　　方彬笑了一声：“刚哭完眼泪还没干呢，就开始八卦了。”
　　年欢不满地说：“才不是呢，只是看老师刚刚说‘别人’时候的表情，像是在想自己的恋人。”
　　恋人？怎么可能呢。不过今日苏姨劝自己找位伴侣，自己的学生又觉得自己正在恋爱，两件事儿撞到一起，还挺有意思。
　　方彬有些愣神，转而又回过神来，对年欢说：“快起来吧，再哭眼睛就肿了，开心点。”
　　“嗯嗯，老师。”年欢起身，和方彬告别。
　　方彬看年欢往前跑到样子，跑了两步，还被自己绊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扭头看了方彬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自己的三言两语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魔力，让这个小姑娘重新振作起来，只是也许年欢自己都没意识到，潜意识里，她也认为自己没错，只是在这个现实世界里，她需要有人肯定。
　　方彬知道年欢是个活泼的姑娘，也许现在难过，但不一会儿就会忘记，继续往上走。
　　这孩子，毕竟还是个孩子呢。
　　只是，方彬想到当年的自己。也是整个人满是刺，就好像要与全世界为敌。而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年岁渐长，好像对于许多事情更加慎重、更加斟酌。又或者，不是他变了。
　　是如今的他，世上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如何，生活趋于平淡，趋于一成不变。
　　想继续拿起手中的剑做一名斗士，却没什么事儿可以让他拿起剑了。
　　他刚刚不能去劝年欢，说你不该这样，老师们自然是爱听好听的话的，你应该听一听别人如何说的，多学学为人处世的方式。
　　可是他不能那么快地让孩子长大，去懂得成年人该如何行为举止，去了解成年人难以启齿的妥协。
　　他不能这么说。
　　因为若是那个年纪的他，也会坚信，自己没错，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这世间本该如此。


第18章 
　　方彬回了家，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开车去了温馨说的火锅店。
　　服务员非常热情地看着方彬：“您好，您一共几位，有预约么？”
　　“四位，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预约，需要等一下她们。”
　　“那您先找个地方坐下吧，我给您拿水。”
　　“谢谢。”方彬实在经受不住店员的热情。
　　服务员很快拿来了柠檬水和杯子，放到桌子上。
　　实际上来的路上方彬一直在紧张，温馨之前从未提及过自己有男朋友，对方彬来说，男朋友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实在是太意外了。
　　李溪岸也过来了，方彬帮她倒了杯柠檬水：“喝杯水吧。”
　　“谢谢，这请客的还没来，咱们先到了。”
　　“是啊，温馨这时间观念太差了，对了，你们之前有预约么，刚刚店员问我呢。”
　　“没有，这家店我们经常来吃，不用预约的。”
　　“那就好。”
　　方彬和李溪岸不熟，两人客套之后于就没什么话聊了。
　　但好像有着莫名的默契，维持着安静的氛围，倒也不觉得尴尬。
　　温馨推开门，欢快地跑了过来。
　　“哎呀，你们都到了，我来晚了。”
　　“怎么来得这么晚，我和方彬都来了好久了，一会你可得自罚三杯。”
　　“路上堵车了，唉，早点出门就好了。”
　　李溪岸见温馨就一个人，问：“他呢？”
　　“他停车去了。”
　　温馨提起她的男朋友，脸上的甜蜜完全止不住，看起来两人应该相处不错。
　　莫名其妙的，方彬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老父亲的心态，既希望温馨能找到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又希望她能不那么快长大，永远如孩童一般天真烂漫。
　　店门被打开，温馨往门口看去，看清来的人，招手道：“我们在这里。”
　　来的是一位非常拘谨的年轻男人，身材清瘦，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
　　年轻男人走过来：“你们好，我叫杨屹。”
　　李溪岸开起了玩笑：“早就听温馨说过你了，不错啊，居然能忍受得了温馨的脾气。”
　　杨屹看着温馨：“没有，她脾气很好。”
　　看得出，杨屹真的很喜欢温馨，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别人的。
　　他们的桌子是正方形的，杨屹和温馨坐在一侧，李溪岸与方彬坐在另一侧。
　　“既然人到齐了，那我们点单吧。”
　　方彬叫来服务员，服务员拿了一张菜单和笔，让他们选择自己喜欢的食物。
　　温馨先凭着记忆点了些常吃的菜，又把菜单推给李溪岸：“溪岸，不用客气，随便点，还有方彬，随意啊，别客气。”
　　温馨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她在的地方，永远不会冷场，对于每个人的感受都能照顾到。
　　服务员先将锅底端上来，他们一共要了两个锅底，一个是微辣，一个是番茄。
　　正要把盛有锅底的锅放进凹槽里时，温馨叫停服务员：“不好意思，您把番茄锅底放到另一个里面吧，这样离不吃辣的两个人近一些。”
　　“好的。”(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Ｃo Ｍ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Ｃ  o Ｍ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谢谢您，”温馨说完，又对李溪岸和方彬说，“看我多贴心，知道你们俩不吃辣。”
　　方彬这才发现，原来温馨还有那么贴心的一面，看来是自己之前只顾着把她当小妹妹了。
　　他们先去配料台配好了蘸料，等着上菜。
　　李溪岸问温馨：“行了，来聊聊吧，你和杨屹是怎么认识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们是高中同学……”
　　“我们是一所高中啊，我当时怎么不知道你早恋了？”方彬不解，他和温馨高中就在隔壁班，温馨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都一清二楚，没道理不知道早恋那么大的事情。
　　温馨赶忙解释：“不是，我真没高中早恋，我高中可是个爱岗敬业的好学生啊，每天和学习谈恋爱，学习虐我千百遍，我待学习如初恋。”
　　“知道你学习用功。那到底是什么情况？”李溪岸兴致勃勃地示意温馨抓紧讲重点。
　　“我们同学聚会的时候遇见了，方彬，高中的时候你一定见过杨屹，只是杨屹当时很胖，和现在判若两人，我当时见到他时也没认出来。”
　　“是吗，我还真是记不清了。”学生时代离方彬太过遥远，他能记得的人确实不多，更何况也许自己和杨屹只是在人群中擦肩而过，更不可能留下什么印象。
　　李溪岸开始脑补：“莫非你们是在高中互有好感，只是都没有挑明，直到现在，才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一直沉默的杨屹说：“不是，是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她，那时候的她是人群里的焦点，是个闪闪发光的女孩，我就是个小胖子，我们很不般配。我本来想着算了，没想到同学聚会的时候，我们遇见了。”
　　温馨接着说：“我高中是真没注意过杨屹，同学聚会那会儿，正好我家在装修，杨屹是做家装设计的，我找他帮忙，然后就加了微信。”
　　“叔叔阿姨都已经见过杨屹了？”李溪岸很快捕捉到了重点。
　　提起这个，温馨有些郁闷：“是啊，我爸妈都见过，还有他的微信，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
　　“这样挺好的，他们也放心。”方彬看温馨很沮丧，忙安慰道。
　　菜慢慢上齐了，锅开始沸腾，咕嘟咕嘟地响，几个人开始边涮边吃。
　　方彬想，这家店的味道确实不错，难怪温馨和李溪岸都很喜欢。方彬和杨屹两人都要开车，就没有点酒。
　　火锅冒着阵阵热气时不时地涮点菜吃，听温馨说些什么，杨屹低声补充几句，三个人被温馨串联在一起，非常和谐。
　　饭后，四人在门口告别。
　　“杨屹送我回去，溪岸，你怎么来的？”
　　“我打车过来的，一会也打车回去。”
　　方彬提议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了吧，我们可能不顺路。”
　　温馨拉住李溪岸的手，往方彬的车那里带。
　　“溪岸 你让方彬送你就好了，再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要不，我和杨屹送你？反正我和方彬，你选一个吧。”
　　李溪岸立刻抓住方彬的车门：“我可不当电灯泡，方彬，你送我吧，谢谢。”
　　“好。”方彬笑着说。
　　温馨不放心地叮嘱道：“到家给我打电话。”
　　“行，到了门口就给你打。”
　　送走杨屹和温馨，方彬和李溪岸上了车。
　　方彬出门时还是傍晚，现在已经完全天黑了。
　　街边的小摊围满了人，摊位上亮着一盏盏暗黄的灯，周边的居民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开始了悠闲的夜晚生活。
　　“停一下吧，”李溪岸温声说，“我想去买点吃的。”
　　“还没吃饱？”方彬靠边停车，和李溪岸一起下车。
　　“吃饱了，不过，还想买些什么，毕竟难得出来一趟，平时懒得出门，总会和街边的小摊错过。”
　　“好啊，一起去吧。”
　　烤冷面的需要排队，李溪岸付了钱，在一旁站着，等着老板做她的那份烤冷面。
　　李溪岸问方彬：“你平时吃这些吗？”
　　“吃啊，我很喜欢。”方彬坦率地回答。
　　“我之前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
　　方彬纳闷了：“怎么会这样想呢。”
　　李溪岸认真地说：“在我眼里，你好像一直都待人得体，温馨也说，从未见过你生气、愤怒，况且我又没和你一起吃过饭，自然觉得你不食人间烟火。”
　　“现在一起吃过饭了，感觉怎样？”
　　“挺好的，不过我更好奇了。”
　　方彬顺着李溪岸的话问：“好奇什么？”
　　“好奇你这样的人，私底下是什么样？会不会有对象了？”李溪岸说着，又抓紧补了一句，“抱歉，如果冒犯到你，你可以不回答的。”
　　方彬摇了摇头：“没什么可冒犯的，我不太会处理感情的，所以，也许不会有伴侣。”
　　“说不定，你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呢？”
　　“谁知道呢，一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方彬看了看天空，有满天的星星。
　　“我觉得我们还挺像的，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人需要爱情，我觉得如今的我，有工作，有爱好，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没必要去谈恋爱了。”
　　方彬好像从今天，才重新认识了李溪岸，李溪岸这番言论，在很多人看来，也许全是谬论。
　　也许是因为夜晚的原因，李溪岸声音带着感伤：“但我有时候也会觉得有些孤单，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步入婚姻的殿堂，我想找个聊天的，都找不到。”
　　方彬问：“会不会改变之前的想法，找个喜欢的人，在一起。”
　　“如果遇到喜欢的，我肯定会在一起，但是在那个人没到来之前，绝对不将就。”
　　“祝你早日找到那个人。”
　　“你也是。”
　　方彬突然脑海里冒出来陈清润笑着的样子，他和陈清润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一见如故，他好像，挺喜欢这个人的。
　　方彬陪着李溪岸买了烤冷面、里脊肉饼等好几样，临了李溪岸又看上了烤鱿鱼，跑过去买鱿鱼。提着好几个袋子上车。
　　“吃得完吗？”方彬见李溪岸提着那么多，担心地问。
　　“我给家人买的，我只吃一点。”
　　“那就好，我当你打算全部一个人吃完呢。”
　　“你当我大胃王呢，吃了火锅还能吃那么多。”李溪岸嗔怪道。
　　到了李溪岸的家，李溪岸打开车门，和方彬告别。
　　临走前，把其中一份烤冷面和鸡柳递过去：“送你的。”
　　方彬本想拒绝，但李溪岸从车窗递了进来，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方彬望着李溪岸的背影，之前只觉得李溪岸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如今看来，她不仅温柔，还很洒脱。


第19章 
　　方彬重新发动汽车，往家开去。
　　李溪岸递过来的小吃被他放在了一旁，即使在系好的塑料袋里，仍然散发着香味。
　　虽然吃了火锅，总感觉还能吃得下这些。
　　今天李溪岸的话，让方彬这一路想了很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人都在念叨，希望他不要再一个人了。
　　方彬很享受一个人独处的快乐，可以没人打扰，所有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只是渐渐地，单身成了他的一种偏执。他本身就不愿意麻烦别人，很渴望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除了零星几个朋友偶尔才联系一次，和他接触比较久的，只有他的亲人。
　　他最初只是觉得有个朋友挺好，但他好像没有在意过，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陈清润这个人，好像一直是温和的，没见他发过脾气。
　　自己是不是真的，挺喜欢这个人的？
　　想起他就开心，想和他一起聊天散步。
　　方彬内心深处是害怕恋爱的，他怕自己不擅长和别人在一起，像上一段恋情一样，若是最后分手了，是不是以后就没办法和陈清润像朋友一样相处了。
　　成年人的世界里，好像不会不欢而散，闹得不可开交。只会如石子落入河里，散起涟漪后，一片寂静，找不到石头存在过的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方彬回到家，家里没人，他按下开关，亮起了灯。
　　打开手机，里面有温馨三分钟前发的消息，问方彬是否到家了。
　　方彬换鞋的间隙抓紧回了一句：“到了。”
　　温馨：“怎么样啊。”
　　方彬：“什么怎么样？”
　　温馨发了个“生气”的表情包：“我是说杨屹。”
　　方彬：“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不过只有一面之交，看不出其他的什么，总之，你觉得好就好，如果他欺负你，告诉我，我会帮你教训他。”
　　温馨：“放心吧，只有我欺负他的份儿。”
　　之后又发了个“爱你呦”的表情包给方彬。
　　方彬很纳闷，真的很搞不懂，温馨这些奇奇怪怪的表情包是从哪里来的。
　　往下划拉，下面还有陈清润的消息。
　　陈清润问：“我买了两张电影票，是明晚的，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方彬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被陈清润收留的雨夜，陈清润撑的伞帮他挡住了风雨，他吃了陈清润做的饭，他们看了电影，聊到夜深。
　　陈清润还告诉方彬，他见过年少时的方彬，想给年少时的他一个拥抱。
　　回忆起来这一桩桩一件件，好像是心动的感觉，方彬嘴角微微上扬，每一个场景都印象深刻。
　　只是他太过驽钝，现在才反应过来。
　　方彬回复道：“好啊，明晚一起去看，时间和地址发个我吧。”
　　陈清润：“好的。”
　　这一夜方彬睡得很熟，一夜无梦，想通了一些事情后，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
　　陈清润正在影院门口，周围全是嘈杂的声音，他为了通话清晰，还特地找了一个角落。
　　“下班了吗？过来找我吧，我在电影院。”
　　方彬有点惊讶，“这么早么？”
　　方彬刚结束最后一节课，他明明记得，昨晚陈清润发过来的电影票上写的开始时间是七点半，现在才刚刚六点。
　　“我记错了时间，所以早到了，不如一起去吃个饭。”
　　“好吧。”
　　方彬根据导航，来到了电影院。
　　影院在一家超市的顶层，方彬将车停在停车场，门口有直达的电梯。电梯缓缓打开门，正对着电梯，有几排座位，应该是为了让候场的观众休息的。方彬远远地就看到陈清润正在最后一排看手机。
　　方彬走过去：“好久不见。”
　　陈清润起身，亦是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明明两人并没有很久不见。
　　“离电影开场还要好久呢，走吧，去吃个饭。”
　　“我刚刚在这里转悠了一段时间，没看到几家店，要不我们去超市负一层吧，那里有个地下美食城，还挺热闹的。”
　　“好啊，走吧。”
　　两人一起等电梯下去。
　　地下美食城确实种类丰富，一家又一家店铺紧紧挨着，各有各的特色小吃。
　　这里离大学城不算远，有很多学生来游玩。
　　方彬还碰到了教过的学生，两个女孩手拉着手，慢悠悠地往里走。
　　其中一个女生和方彬对视了一眼，整个人都愣住了，喊了一声“方老师”。另一个女生跟着也喊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看来你平时对学生很凶啊，都把她们吓跑了。”
　　“没有啊，”方彬无奈地笑笑，“我明明是和蔼可亲的。”
　　两人一人点了一份拉面，方彬付了钱。
　　“电影前都被你付了，我总得付点饭钱，不然不安心呐。”
　　陈清润没说什么，乖乖地坐下，等着拉面被端上来。
　　白色的瓷碗里盛着满满的拉面，上面有葱花、牛肉、花生米做点缀，让人很有食欲。
　　尝了几口，陈清润放了两勺辣椒，结果发现这辣椒是真的辣，急忙买了瓶水喝。
　　方彬在一旁笑：“你也不先试一试辣椒辣不辣。”
　　陈清润连喝了几口水，还在喘粗气：“唉，是我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你觉得这面味道怎么样？”方彬问。
　　陈清润悄悄压低声音，说：“味道还可以，可惜花生米不够酥脆，说实话，我觉得，没有李叔面馆的面好吃。”
　　“是啊，还是李叔家的好吃。”
　　“那下次，咱们再去李叔家吃面。”陈清润眼里带着试探的意味。
　　“好啊。”
　　两人吃完了面，又坐着电梯回到电影院。
　　在等候区的座位坐着，陈清润询问方彬：“平时你都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只要是精彩的，我都看。”
　　陈清润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会不喜欢看这个电影呢。”
　　方彬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喜好僻静，已经好久没有看过电影了。来看电影的大多是情侣，女孩子面带微笑，男孩子捧着鲜花和零食。
　　方彬看着不远处卖零食的柜台，问陈清润：“我去买些吃的，你要吃什么？”
　　“随意，我不挑食。”陈清润答道。
　　方彬吃的次数少，不知道究竟该买点什么。陈清润说随意，他就随便买了一个双人套餐。
　　“喏，吃吧。”
　　陈清润看着递过来的一杯可乐和爆米花，有些哭笑不得：“我还从未买过这些小食呢。”
　　“那……”方彬想了想，“你可以退掉。”
　　陈清润作势把吃的揽到自己手中：“不，这是一种新的体验嘛。”
　　方彬抱着爆米花，一口一口地吃，两个男人吃着爆米花的景象确实和他们本人不太协调。不过两人皆不是会在意别人的性子，倒也无妨。
　　陈清润看着时间，两人在电影快开场的时候去了检票口。不是周末，来看电影的人不多，整个场里落座的不过半数。
　　电影场里很黑，方彬走到台阶，被拌了一下。方彬有夜盲症，在没有光源的地方看不清东西。他正要点开手机的手电筒，在他旁边走的陈清润像是发现了他的窘迫，拉住了他，直到找到了座位。
　　陈清润神色有些严肃：“方彬，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陈清润看到了方彬看不清台阶，看到了方彬要拿手机照明。他知道这个认识了不算太久的人，无论什么事儿都只愿闷在心里，他知道方彬不是故意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陈清润希望方彬能向他开口。
　　方彬像是回答他，却又像是没在回答：“好。”
　　方彬独立惯了，没有人对他说过你不是一个人。
　　电影院内冷气开得很足，可是方彬却在冷气中，寻到了一丝温暖的意味。
　　影片是一个老片子的重映，方彬突然没了看电影的心思，刚刚陈清润拉住他的那只手，似乎还有刚刚陈清润的温度。
　　就在那一瞬间，他确定了，他就是喜欢陈清润。
　　电影过半，陈清润突然说：“走吧。”
　　方彬有点惊讶：“可是，电影还没结……”
　　话音未落，陈清润顾不得什么，和方彬比了比手势，弓着身子，先跑了出去。
　　方彬摇了摇头，学着陈清润的样子，紧随其后。
　　他们在学校里的遇见，是陈清润跟着方彬，溜进了张正教授的课堂，很不幸，被张正教授抓住了。
　　这一次，是陈清润拉着方彬，走出一片黑暗的电影院。
　　电影院里，所有人都在把目光注意在电影的剧情上。
　　无人在意两个青年，一前一后的，怕影响后面的人观影，弯着腰跑了出去，样子狼狈，却又像极了出逃。
　　方彬有些懵，问陈清润：“怎么了？是电影不精彩吗？”
　　陈清润摇头：“不是啊，我看出你并没有看电影的心思，正好我也不太愿意去看，不如索性出来透透气。”
　　“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看电影的兴致？”
　　陈清润低声道：“你听谁说看电影只是为了看电影的？”
　　“啊？”方彬没有听清，倒也不继续追问，两人一起坐着电梯下去。


第20章 
　　这时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夜色正浓，电影院楼下是一片闹市，亮着一盏盏灯。
　　两人都拿着还没有吃完的饮品和爆米花。
　　“你是怎么过来的？”方彬问。
　　陈清润：“我啊，打车来的。”
　　“如果不看电影了，”方彬指了指不远处的地下停车场，“我开了车，停在下面，我送你回家。”
　　陈清润拦住了方彬：“不如，我们找个地方一起聊一聊？”
　　方彬见陈清润脸色不好，他一时不知道到底是何缘由。
　　“好啊，你想去哪里？”
　　陈清润想了想：“去旁边的晨海公园吧，去看一看海、沙滩，我好久没去了，还挺想念那里的风景。”
　　“好，”方彬应了一声，进入了停车场，“我去把车开出来。”
　　陈清润也跟了去，坐上了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走吧。”
　　“好。”
　　两人一路无言。
　　陈清润看着车窗外，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看着。街边的路灯早已打开，灯光点缀夜色，很是热闹。
　　以往陈清润总是会不停地开玩笑，两人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刻。
　　趁着过红绿灯的间隙，方彬瞟了陈清润几眼，陈清润脸上没什么表情。在他的记忆里，陈清润的脸上总带着笑意，这是不是伪装方彬很难分辨，这像一层面纱，把陈清润原有的面目藏住了。
　　到了晨海公园，方彬将车停下来，两人下车。
　　今日有阵阵晚风袭来，晚风吹在方彬的心里，掀起丝丝波澜。
　　沙滩上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孩子，旁边有家长陪伴，认真地拿着小铲车等工具在玩沙子。
　　陈清润走到沙滩边，在旁边的台阶处坐下，丝毫不顾及台阶上的泥污。
　　方彬也跟着坐下，两人面向沙滩。
　　陈清润皱着眉头：“我有些生气。”
　　“怎么了？”方彬觉得陈清润有些莫名其妙。
　　陈清润：“我觉得你可能遇到了什么事儿，可是你却不愿意告诉我。”
　　方彬这才回过神儿来，这人怎么这么幼稚，原来在闹这一出儿：“我挺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陈清润快速打断了方彬的话：“我知道你习惯了一个人了，可是我呐，就是希望和你分担一些，哪怕不能分担，我也想陪着你走过去。”
　　“……”方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的人心，看惯了他人的冷漠，他真的不怕别人如何对待自己。
　　可是有这么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说他在，他想陪他。
　　方彬从未听过这么一番话。
　　他都三十多岁了，曾经没有过风花雪月，如今更不可能。
　　可是这么个人，他怎么就……
　　方彬望着远处的月亮，没有说话。
　　陈清润今日看得出方彬神色不佳，他本来不愿意去逼方彬去说出来，更自知自己没有资格去要求，心里的别扭表现出来，被方彬看到，他这会儿又开始反思，也许自己有些过分了：“抱歉，我是不是唐突了。”
　　方彬嗓子有些沙哑：“没有，我只是在想，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我得先告诉你，你误会了，我刚刚看电影走神，只是因为我想清楚了一些事情，而且这些事，并不是烦恼。”
　　方彬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我想通的，是我和你的关系。
　　“是我想多了。”陈清润知道，这个他心里的少年，从来都是通透的，从来都能自在从容地处理一切琐碎。但他好像，总是不由自主地越界。
　　“没有，是我不对，该专心看电影的，白白辜负了一场电影。”
　　两人争辩着，都想要把错误推给自己。
　　傍晚，来沙滩游玩的人多了起来，热闹得很。
　　两人坐在台阶上，谁都没说话。
　　“叔叔，捡球。”旁边有个玩球的孩子，把球抛到了两人的脚边。
　　陈清润把小皮球抛给孩子，又对方彬说：“看，你都被叫叔叔了。”
　　方彬倒是很坦然：“是啊，年纪不小了。”
　　“我说过的，”陈清润变得特别认真，“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少年。”
　　“我都搞不明白，你究竟是带着什么滤镜来看的我。”方彬有些自嘲。
　　陈清润顺口说道：“男友滤镜吧。”
　　他们本来都是什么都不戳破，维持着彼此的微妙氛围，陈清润这一句，搞得方彬无处躲藏了。
　　“陈清润，”方彬顿了一下，问，“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我知道我可能太过唐突，但我从不儿戏。”
　　“我这个人独自生活惯了，几乎从未谈情说爱，我家比较特殊，我的父母其实当年并不愿意生下我，他们本是打算丁克的，我的出生，其实是个意外。他们工作忙碌无暇顾及我，也正因此，从小我就自己生活了。”
　　“你怨恨他们吗？”
　　陈清润或多或少的听说过一点关于方彬的事情，只是方彬这么说出来，他很心疼。
　　“小时候会抱怨，我会想是不是我不够乖，所以他们不喜欢我。后来就看淡了，他们虽然对我的关心不够，但从未在物质上薄待过我，我小时候就是零用钱最多的小孩，平时苏姨他们，也会照顾我，所以，我过得挺好的。”
　　陈清润望着方彬，许是被风迷了眼，眼睛有些湿润。
　　“我在大学时，有过那么一段爱情，以一个黯淡的结局收尾，我们双方都有错，我真的不擅长去学着如何爱一个人。我这个人，对于感情的研究都集中到我的专业上了，揣测大众的心理，分析这世间的媒介和传播的逻辑，唯独不愿意牵涉的，便是感情，”方彬看着陈清润被月光涂上柔光的脸庞，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嘴唇，“我想，我一直在逃避吧，在我的心里，早就渴望你走进我的生活。”
　　方彬与陈清润认识时间并不长，可是他发现，有些人认识了便是真的一眼万年，他是真的，想要去和陈清润试一试。
　　“这些年我一直独自在这边生活，好多年了，我还是记得那么个少年。人生真是奇妙，我又遇见了你。细想你我之间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总能回味一番，之后才反应过来，”陈清润像是故意卖个关子，慢条斯理地说，“原来喜欢一个人呐，会让人连鸡毛蒜皮的琐事都觉得全是趣味。”
　　远处的孩子还在玩闹嬉戏，时不时地传来“哈哈哈哈”的笑声。
　　方彬觉得，这个时候，好像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陈清润，”方彬顿了顿，等陈清润疑惑地看向他，“刚刚你不是问我，看电影的时候在烦恼什么，我在想，是不是喜欢你。实话实说，最近我一直被这件事困扰，但思考得出的结论是，我喜欢你。”
　　陈清润一下子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会被方彬突如其来地表白。
　　方彬并不着急，慢悠悠地等陈清润的答复。
　　“既然你我情投意合，不如在一起。”陈清润像是问方彬今晚吃什么一样随意，极力克制内心的喜悦。
　　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方彬希望身旁的这个人，可以一直属于他，两人相伴，度过余生，好像以后会变得不同，会变得充满期待。
　　方彬想，他应该不会再过从前那般寂寥的人生了。
　　“好啊。”
　　陈清润看着方彬，笑得像个刚刚得到糖果的孩子，他和方彬两人本有一拳的距离，此时，他轻轻揽过方彬，两人靠在一起。
　　没什么人注意他们在做什么，各自都有各自的人生忙着奔波，只有这片沙滩，这片海知晓，不过它们早已见惯了古人今人的生死别离，看惯了世间的悲欢离合，两个人在一起，在它们眼里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有他们两人，只对他们两人而言，是一件郑重其事的大事，是两颗在外四处漂泊的心，终于结束了奔波，找到了彼此。
　　海上一轮明月高高挂起，两人靠在一起，望着皎洁的月色，听着远处吵闹的声音。
　　方彬只觉得周遭的一切，怎么都那么令人心动。
　　陈清润问：“一会儿做什么去？”
　　“去我家吧，我做饭也挺好吃的。”
　　“好啊，我怎么感觉像做梦一样。”陈清润难以相信，两人真就这么在一起了。
　　方彬认真想了想，提出了解决的办法：“那你掐一下自己，看看疼不疼。”
　　陈清润当真掐了自己手臂：“是疼的。”
　　“那就好，不是在做梦。”
　　陈清润突然笑出声：“你说你啊，连喜欢别人都要思考那么久，才能下定论。”
　　“是啊，所以喜欢我，你会感觉很辛苦吗？”方彬坦然道。
　　陈清润顺了顺方彬被风吹散的头发：“我本来觉得，就这么一直做朋友也很好，知音难觅，我不想失去好友，却又不甘心只做朋友，很矛盾。”
　　“现在不必矛盾了，清润，走吧，”方彬起身，顺手拉了陈清润一把，“我们回家。”
　　陈清润走在方彬后面，三步并两步，走到和方彬并排，细细咀嚼“清润”这个词，只觉得自己像极了年轻的小伙子，乐得找不到南北。
　　不过没关系，身旁有个人，他不用在意前方往哪儿走，跟着走就好了。
　　毕竟，身旁这个人说了，“他们回家”。


第21章 
　　坐到车上的副驾驶座，陈清润这会儿安静了，他看着方彬开车的样子，露出淡淡的笑意。
　　感受到了陈清润的目光，方彬问：“看我干什么？”
　　陈清润靠在座位椅背上，眼睛微微眯着：“好看啊，怎么，还怕别人看你啊？”
　　方彬回想了过去，淡淡地回答：“以前怕，恨不得任何人都瞧不见自己，后来博士毕业，当老师，面对那么多学生，每天给他们讲课，讲着讲着就习惯了。”
　　陈清润难以想象，方彬是怎么想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又被迫，还是想要融入这个社会，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好的，”陈清润心疼过去的方彬，却又不想表现出来，刻意转移话题问，“还有多久到家？”
　　方彬自然听出来了，却也捧场：“先去超市，买些食材，最近家里没什么菜了。”
　　“好。”
　　方彬家所在的小区隔壁便是一个超市，里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附近是个大学城，很多大学生下课后也会去这家超市去买东西。
　　这时正是晚上，很多学生在里面闲逛，热闹极了。
　　陈清润会觉得自己和那些学生格格不入，可是方彬，也许是本就少年心性，又或者是因为与学生朝夕相伴，在陈清润看来，半点违和感都没有。
　　陈清润笑着说：“你真的一点都不显老呐。”
　　方彬倒是不以为然，仍然径直地向前走，随口答道：“你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两人都是常去超市的人，很会挑蔬菜水果。不一会儿，就买了满满一购物车。
　　方彬问：“还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陈清润大致浏览了一圈：“我看那边有新鲜的榴莲，要不要买一盒？”
　　“好啊。”方彬推着购物车，往榴莲的方向走去。
　　“你平日里会吃榴莲吗？”
　　方彬摇摇头：“我没买过呢，今日正好尝一下。”
　　陈清润一听，便不打算买榴莲了，准备换种水果，本来提起榴莲也只是碰巧看到，但方彬执意走过去，让工作的阿姨帮忙装了一盒。
　　方彬解释道：“不过是一份水果，你想吃，我又有钱，当然要买了。”
　　话到这份上，陈清润便欣然应允。
　　两人毕竟并未一起生活过，一定有很多习惯是不同的，不过日子还长，他们有一辈子去熟悉彼此，不必急于一时。
　　购物车已经满了，两人推着车去付了钱。
　　方彬以往购物都是速战速决，这次陈清润在身旁，有个可以聊天的对象，突然觉得购物好像也变得不同了。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快乐，两个人有两个人的快乐，其中滋味，冷暖自知。
　　两个人把买的食物放到车上，后座被堆得满满当当。
　　陈清润跟着方彬走入家中，方彬先将买的东西放置妥当，两人进了厨房。
　　方彬本想拦着陈清润，让陈清润休息，只是陈清润直接溜了进来，非要做些洗菜择菜的事儿。
　　厨房灯光偏暗，是淡黄色调的，将雪白的墙壁瓷砖映照得微微泛着暖意。
　　两个人一起在厨房忙活的场景，方彬只在别人家中见过。
　　但没关系，以后也许就会习以为常了。
　　毕竟只有两个人，又是晚上，方彬便没有做太多的菜，两人吃完，去厨房洗碗。
　　洗完碗之后，陈清润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榴莲，榴莲已经被水果店老板剥好，打开盒子便可以直接吃。
　　方彬洗完碗擦了擦手，惦记起放在阳台好几天不闻不问的花了，专门去看一眼。
　　幸好，他的花安然无恙。
　　他盯着旁边的椅子看了许久，专门去储物间搬了一张过去。他觉得陈清润在，好像这里缺了一把陈清润的椅子。
　　陈清润本来不知道方彬在做什么，看到方彬从房间搬出一个椅子，才知道是帮自己添个位置。
　　方彬意味深长地说：“既然我们在一起，许多东西就要成双成对地出现了。”
　　陈清润这才明白，方彬啊，曾经一个人过惯了，现在是真的要把他融入自己的生活。
　　陈清润洗了一些葡萄、两个苹果，端着榴莲，放到了阳台的小桌子上。
　　方彬问：“怎么突然想起来洗水果放到阳台了？你要在阳台看星星看月亮吗？”
　　“是啊，”陈清润说，“既然已经给阳台添置了椅子，那我们不妨去坐一会儿。”
　　阳台对面，是一个小公园，有大片大片的绿色，这个点儿没什么人，路灯陪着这些绿色，彼此相互映照。
　　方彬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到的便是被星星围绕的月亮，寂静却又透露着生动。
　　陈清润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方彬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在烟水公园的夜晚，陈清润也说，今晚的月色真美。
　　“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陈清润一愣，转而又明白了方彬说的是那晚的月色，那时的他过分直白，不料被方彬直接拒绝，也幸好没被方彬误解为孟浪，他回道：“那时一心盼着只愿君心似我心，确实是过分了。”
　　方彬却轻轻摇摇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当时不是已经动心了呢？”
　　两人相视而笑。
　　陈清润洗葡萄非常细致，用剪刀一颗一颗剪了，每一颗都只留短短的一点葡萄枝防止水分沾染了葡萄的内部，之后整整齐齐地放在水晶盘子里。
　　紫色的葡萄在透明的水晶盘子里，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看起来格外诱人。
　　方彬捏了几个吃，很甜。
　　陈清润忽然扭头看向方彬，问：“我其实一直很疑惑，你是为什么当老师呢？”
　　方彬又吃了个葡萄，很少有人对他的故事感兴趣，他一时有些怔住，却又觉得有一股被压抑了很久很久的倾诉欲，他斟酌了一会儿该从何讲起。
　　“那年我二十一，上大三，每天在学习关于医学的知识，学着学着，我发现自己好像变得麻木了。我想象着未来可能要在一家医院，手握手术刀，与死神相搏。想想就很崇高。”
　　“我是年级的第一名，不是天赋，只是因为努力。考研的时候，我说要选择传播学，所有人都劝我，只有我自己知道，学医学有多不开心。那时候呀，我什么都不愿听、不愿信，只是固执己见的有那么一个念头，我喜欢传播学。后来嘛，也就顺理成章地做了一名老师。”
　　“你不是退缩，”陈清润坚定地说，“无论是医学或者教育，你都一样做得很好。人嘛，做什么事儿总想寻求点什么意义，可实际上吧，完全没有必要。”
　　方彬：“清润，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乐得自在的人。”
　　陈清润自嘲道：“是不是像个咸鱼？”
　　“非也非也，”方彬笑得很开心，“你像是已经看透了生活的无奈与苦楚，却依旧与它和谐共处的人。”
　　陈清润虽然听过不少夸赞，但是从方彬口中的赞赏，很是受用：“这话真是谬赞了。”
　　方彬自然看透了陈清润在享受赞美，又硬是要自谦的样子，也不揭穿，任他沾沾自喜。
　　陈清润把旁边的榴莲离方彬近一点：“尝一尝么？”
　　榴莲放着好一会儿，方彬闻着味道久了，感觉能接受一点了，他拿了一小块，放到嘴里。
　　陈清润在旁边认真地观察他的反应。
　　方彬细细品味着，发现榴莲是口感如丝绒般细腻，不过还是可以闻到那一股特殊的味道，他不太能接受这股味道。
　　陈清润把剩下的几块榴莲放到自己的一侧：“算啦，不喜欢就别吃了，吃些别的吧。”
　　方彬完全同意陈清润的说法，也许自己确实不适合吃榴莲，想到了刚刚的话题：“清润，你呢，你为什么想做一名医生？”
　　“我小时候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母亲告诉我，如果没有想做的事情，就好好努力，让自己站得更高一点，这样将来有了志向的时候，有更多的选择权。”
　　“你很优秀。”
　　“医生是与世间的人情冷暖离得最近的职业，当时研究了医学的专业，挺喜欢口腔的，就选了它。”
　　“这么巧么，”方彬说，“我选择传播学，也是想从更多的角度来看待人、看待世界，我们算不算殊途同归？”
　　陈清润挑了挑眉：“当然算，我很荣幸。”
　　方彬有些无可奈何：“你啊，总是花言巧语的。”
　　陈清润作出发誓的动作：“我很坦诚，从不说谎话，若是花言巧语，只能说，这些都是我见到你后的心之所向。”
　　方彬讲到这里，突然有些怅然若失：“只是当我已经学习传播学一年了，我在一次去医院就诊时，对医生说的每一个药名都极其熟悉，瞬间想起了那时穿着一身实训服的自己。我才明白，五年的医学生涯，已经刻入了我的生命，不是我想要忘记便可以轻松遗忘的。”
　　一阵风吹过来，给秋日增添了几分凉意。
　　陈清润想起自己，也是那么多年的医学生涯，每天在医院里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好像早已被岁月磨砺得看淡生死。
　　医院始终立在那里，他年岁渐长，感觉麻木了。
　　正如方彬所言，大学选择了医学，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医学，怎么可能会忘记？
　　陈清润说：“如今的我们，好像还真的比不过医学在彼此心中的地位喽？”
　　方彬笑着望着陈清润：“那不一样。”
　　调侃归调侃，他们都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陈清润还想说什么，却因方彬接下来的动作停下了。
　　方彬微微倾身，吻住陈清润的嘴唇。
　　本来是想蜻蜓点水似的一个吻，不料陈清润却又回吻了过去，轻轻扶住了方彬的头，加深了这个原本轻轻一碰的吻。
　　他们在月色下接吻。
　　这段恋情在月色下开始，又在月色下满是雾气。
　　结束后两人都在微微喘气。
　　方彬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只是刚刚那一瞬间，他望着陈清润的眉眼，突然很想、很想去接吻。
　　今晚，注定难寐。


第22章 
　　第二天清晨，方彬很早便醒了。
　　今日是个晴天，不时有鸟鸣声，倒是奇怪，平日里好像也有鸟鸣声，只是怎么听都觉得不如今日的好听。
　　大概是因为以我观物，万物皆着我之色彩吧，方彬的心情因为昨夜，好像还在一个美滋滋的梦中。
　　他瞧着陈清润还在睡，打算不去叫醒他，起身做早餐。
　　冰箱里有面包、火腿、番茄，正好可以凑出个三明治，方彬把火腿与番茄切片，放在面包片上，抹上沙拉酱，再用另一片面包片叠上去。
　　接着淘米下锅，等粥快烧开时，把昨天买的玉米粒掺进去一些。
　　这顿早饭算是中西合璧，他想陈清润应该不会挑食。
　　陈清润走过来时，方彬正准备拿瓷碗，盛出粥晾凉，丝毫没留意到身后站着个人。
　　陈清润靠在门上看着方彬。
　　直到方彬扭头，才看到陈清润。
　　“起了啊？”
　　“睡梦中被你做的饭菜吸引，”陈清润夸张地吸了一口香气：“好香啊。”
　　方彬将粥端到餐桌上：“你倒是醒得巧，正好早餐做好了。”
　　陈清润端着另一碗粥到餐桌上，问：“今天要上班吗？”
　　方彬摇头：“不上班啊，你上班吗？”
　　陈清润也摇头：“不啊。”
　　这下两人面面相觑，本来都以为对方要工作，结果今日两人都是闲人。
　　方彬拿出盘子，把三明治放到上面，到餐桌旁坐下：“先吃早饭吧。不过我厨艺不佳，清润你将就一下。”
　　陈清润反驳道：“怎么会呢？味道甚好。”
　　方彬无奈地看着陈清润：“你还没开始吃呢，怎么就看出味道好了呢，莫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
　　陈清润挑了挑眉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得怪你做出的食物过于赏心悦目，已经足以秀色可餐了。”
　　“你啊你。”
　　今日清晨很凉爽，不用上班，没必要匆匆忙忙，两人边聊边吃，这顿饭的时间一再延长。
　　饭后两人一起去洗碗，洗了之后懒懒地靠在沙发上。
　　时间好像就停在了这一刻，两人工作都忙，难得有那么清闲的时光。
　　陈清润问：“今日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看会儿书。”
　　“好啊，我陪着你看书。”
　　方彬站起来，引着陈清润到书房里。
　　书房的布置很简约，没有什么装饰品，只有书架、书桌和一张椅子。
　　方彬指着书架道：“我看的书比较杂，你可以挑一挑，看看自己喜好哪些书籍。”
　　陈清润仔细看书架，书架大概是专门定制的，最高的一排正好可以伸手够到，看得出方彬一定经常打理，没有一丝灰尘。
　　“这是我待得最久的地方，一闲下来就要在书房里，像拆盲盒一样，闭着眼找一本书来看，一杯茶一本书，不知不觉就已深夜。”
　　陈清润从方彬的描述中，大概能想象到方彬看书的样子，常年被书香浸染，好像这世间的一切在他眼里，都能泰然自若地应对。
　　也许这个人在陈清润眼中，本就与众不同。
　　陈清润俯下身，继续浏览书架，架子上有一本很精致的笔记本，书脊上没有书名。
　　他把这本笔记本拿出来，又看了一下方彬的神色。
　　方彬有些惊讶陈清润怎么一眼便拿了这一本，不过还是示意陈清润可以打开。
　　“这是我的笔记本，里面有很多我写的东西，不过乱七八糟的。”
　　陈清润更好奇了。
　　里面的字迹大都很凌乱，有些甚至并不是一行一行规规矩矩的，而是斜着歪着的。
　　倒是不难认。
　　陈清润随意看到的一页上，写着一首小诗：
　　“屋外满是烟花
　　屋内尽是月色
　　各自欣喜
　　各自惆怅”
　　方彬解释道：“我说吧，写得没有半分文学素养，都是矫揉造作。”
　　“我觉得很好，”陈清润合上笔记本，“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情景下写下的文字，我也是个俗人，读不懂万般心思，但你的文字，我很喜欢，说不上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
　　方彬笑了起来：“你这算什么话？”
　　“可能，”陈清润望着方彬，“是爱屋及乌吧。”
　　方彬等了没想到陈清润说出这么一句话，顿时哑口无言，愣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你真是……油嘴滑舌的。”
　　虽然这么说，方彬很吃陈清润这一套，他喜欢陈清润总会顺口接下去的话，很有意思。
　　两人本就闲得没什么事情可做，聊了这会子功夫，开始惦记起读书了。
　　方彬坐在书桌旁看书，陈清润去阳台。
　　过了一会儿，方彬看到陈清润搬了阳台的椅子，放在书桌旁。
　　还需要时间，不只是他们需要，家中的物件也需要，把一切准备两份，这才是个完整的家。
　　书桌够大，容得下他们。
　　天气不错，没过多久太阳光就顺着窗子爬了进来，照得屋子亮堂堂的。
　　门铃响了，方彬放下书，去开门。
　　门口的人是林琴，她是昨晚回来的，方彬并不知晓。她提着一袋冬枣：“小彬，我和你爸早起去采摘园了冬枣，给你带了不少，尝一尝吧。”
　　“谢谢妈。”方彬接过盛满冬枣的袋子，随手放到餐桌上。
　　“你吃饭了吗？用不用我给你做些？”
　　“吃过了。”方彬边回答，边走到书房。
　　陈清润看到是方彬过来，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做贼似的。”方彬笑话陈清润。
　　“可不嘛，我正假装自己不存在呢。”
　　方彬知道陈清润的顾虑，安慰道：“没事儿。”
　　陈清润皱了皱眉：“你不介意么？”
　　陈清润太明白了，他作为一个喜欢同性的人，看过太多异样的目光。他不知道方彬的家人对于方彬选择了一位同性作为男朋友的态度，他不想让方彬为难。
　　方彬不答话，弹了一下陈清润的脑门，陈清润像是傻了一样看方彬。
　　“我选了一位那么优秀的人做男朋友，有什么可介意的？”方彬坦荡地回道。
　　方彬拉起陈清润，把他带到了客厅里。
　　“妈，这是陈清润，我的男朋友，事情比较仓促，没来得及提前告知，我很抱歉。”
　　林琴明显愣了一下，但看方彬郑重其事的样子，明白这可不是开玩笑。
　　陈清润被拉过来，一时间有些紧张，但还是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问好：“阿姨您好，我是陈清润。”
　　“你好。”林琴答道。
　　气氛变得微妙。
　　林琴自知自己此刻有些许不合时宜，冬枣也送完了，便回家了。
　　“是我的原因吗？”
　　“啊？”方彬没反应过来陈清润在说什么，转念一想，明白过来可能陈清润觉得林琴是因为他而离开了，“不是，你别这么想，我和家人本就不太亲近。”
　　“我怕你母亲会因为你的……”
　　“不会的，他们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我不喜欢女孩，一直希望我能找个伴侣，无关男女。他们对我从来没什么要求，也不爱过问我的一切。实际上我挺羡慕我的父母，他们是同事也是夫妻，是一对神仙眷侣。”
　　当然了，方彬没说出口，他的父母之间，不太有他的存在。
　　“你会觉得难过吗？”陈清润读懂了方彬的话外音。
　　很少有人会设身处地为方彬着想，方彬心里有些酸涩。
　　方彬低声道：“起初很难过，哭、闹，什么伎俩都试过，不过没什么用，还是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
　　方彬也曾抱怨过，也曾在夜色中望着别人家亮堂的窗户，听着别家的人间烟火，等他归家的只有空荡荡的屋子。
　　小时候的他理解不了父母为何那么繁忙，找原因也只是从自身找，怀疑过自己是个不够听话的孩子，是不是乖一点，就能被父母疼爱，过上他身边同龄人一样的生活。
　　只是日子久了，就习惯了。
　　陈清润听得出来方彬说起话来的语气有刻意的豁达，可是那样的小孩，是怎么度过那寂静的童年啊。
　　“可惜……”陈清润喃喃道，“可惜没有早些遇见你。”
　　“相见恨晚。”
　　陈清润笑了：“不过，幸好你没见过小时候的我，叛逆又任性，自夸又自大，经常把我妈妈气得咬牙切齿的。”
　　“那还挺好玩的，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我小时候家里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你正好吵吵闹闹给我制造点噪音。”
　　窗外一阵微风吹过，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时光不会倒流，他们不可能回到幼时相遇。只是，即使只能做个假设，幻想起来也很美好。
　　像是为自己曾经怅然若失的生活编织了一个美梦。
　　两个人本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在一起有那么多话可聊。
　　一上午的看书的效率不高，方彬放下书本，又到饭点了。
　　陈清润说：“下午我要去上班。”
　　“好啊，我送你去。”
　　中午两人在家吃了饭，平时方彬总是草草解决，不过好像有陈清润在，煮饭也变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一个人的世界里，加入了另一个人，真的会变得不同，好像白色的画纸上突然出现了彩色。
　　原来习以为常的事情，都变得别有一番乐趣。
　　方彬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劝说他找个伴侣。
　　人生嘛，不过一日二人三餐。


第23章 
　　方彬把陈清润送到医院，本想立刻回家，又惦记着江春雨还在医院呢，便把车停下，去了江春雨的病房。
　　最近一直是在手机上联系江春雨，早该再去看一看了。
　　江春雨正在看窗外。
　　方彬用手在江春雨眼前晃了晃，问：“看什么呢？”
　　江春雨看到方彬，眼里很是惊喜：“老师，您来了。”
　　“是啊，不过是空手来的，正好送人来医院，就没来得及给你带些礼物。”
　　“没事，我这可多东西了，”江春雨满不在乎地指了指旁边的柜子，“老师你看，里面啥都有。”
　　方彬顺着江春雨的目光看柜子，柜子里零食饼干饮料都有，还有一些水果，甚至还有几盒自热火锅。
　　“那你这生活过的真惬意。”方彬觉得完全可以放心，就算没人管，江春雨靠着这些估计也能生活一阵子。
　　江春雨并没有特别高兴，这让方彬很疑惑。
　　在方彬的记忆里，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很喜欢这些吃的吗，有这么多吃食，怎么这个小孩看起来一点都不稀罕。
　　江春雨问：“老师，我一直都很想问您，您给我哥打电话，他是什么语气啊。”
　　方彬一愣，之前帮江春雨打了电话，已经在微信上和江春雨说过了电话的内容，江春雨也乖巧地回了一个“好的”的表情包，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天，江春雨还惦记着江春风是用什么语气？
　　“你哥哥很平静，他说，让你好好养病。”
　　江春雨低下头：“他这个人就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个慢性子。可是，我就想他来看看我。”
　　方彬摸了摸江春雨的头：“可能你哥哥忙，没时间过来看你。”
　　江春雨难过地说：“他生我气了。”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儿了？好好道个歉，等你哥消气不就好了？”
　　“他可能不会消气了，老师，护工是我哥请的，柜子里的东西都是他让护工买的，他一次都没有来过。”
　　方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小家伙：“你……”
　　“我不该喜欢他。”
　　原来，是因为感情啊。
　　江春雨抬头，眼眶湿润，看：“老师，之前我开玩笑和别人说，我喜欢我哥，他们都说我疯了。”
　　方彬皱了皱眉：“能喜欢上一个人很不容易，若要是再顾及世俗，怕是更加周折，不过，我只是担心，担心你会受伤。”
　　江春雨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所思所想，他是个俗人，知道如果告诉别人不知道要收获多少诧异的目光。
　　他不敢去冒险。
　　但方彬不一样，方彬是他信任的倾诉者。
　　“他是我的邻居，因为两家关系不错，碰巧又是同姓，就取了相似的名字。我的父母后来离异，谁也不愿意管我，只有他一直在照顾我。”
　　方彬问：“小时候会很辛苦吗？”
　　方彬印象中，江春雨一直都是活宝，每天乐呵呵的。但听到江春雨说幼时父母都不愿意照顾他，他很心疼。
　　江春雨摇头：“不会啊，我哥像个超人，我要什么，他就会给我什么。我哥的爸爸妈妈也很照顾我。他知道我喜欢他，就断了所有的联系。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等到我彻底放弃了，我就能见我哥了。”
　　方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江春雨，他本身是个不相信恋爱的人，只是因为那个人是陈清润，他甘愿破例。
　　方彬叹了口气：“这世间很多事情，大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强求不来。但我希望你看到，这个世界不只有爱情，你还有很多需要你做的事情。”
　　江春雨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谢谢老师 我知道该怎么做，可我就是难过。”
　　感情的事儿，实在是道难题。
　　方彬碰了碰江春雨的杯子，不出所料，是凉的，他拿起旁边的热水壶，去烧了一壶热水：“喝点热的，别因为天气热就喝凉水。”
　　“老师，”江春雨无奈地点头，“您怎么和个老年人似的。”
　　方彬并不否认：“我岁数又不小了，早就该养生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方彬给江春雨讲了讲最近的功课，叮嘱他要好好学习。
　　直到江春雨回到学校上课，方彬也不知道江春雨事情是怎么处理的，他本就是个旁观者，有些事不便过问。不过他有信心，他的学生，也许会一时迷惑，但绝不会意气用事。
　　次年四月
　　方彬讲完课，穿过学校的走廊，见到江春雨在学校，身旁有个比他高半头的男子，两人靠着窗户在走廊晒太阳。
　　江春雨看到了方彬，冲方彬笑了笑。
　　方彬没有走过去，远远地与江春雨对视了一眼，走了。
　　虽然不知道那是不是和他通话过的江春风，但看得出来，两人肩并肩，江春雨的眼里满是光。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使想要掩盖，眼神也会按捺不住地显摆。
　　他只是个普通的老师，所希望的，不过是学生能够开心。
　　方彬继续往校外走，路过花坛，看到玫瑰开花了。
　　这是这片花丛在今年盛开的第一枝玫瑰。
　　花开得正好，他有些忍不住，想做个偷花贼。
　　这样做不道德，第一枝盛开的玫瑰，不该归他一人私有。
　　他思考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的相机，拍下了这枝在阳光下盛开的玫瑰。
　　又打开了微信，把这张照片发给了陈清润。
　　接着在对话框发送了这么一行字：“想把玫瑰的这一刻予你”。
　　他不能自私，将这枝玫瑰占为己有，但他可以用相机将玫瑰的那一刻光阴永久保存，发送给他心爱的人。
　　陈清润在上班，忙得马不停蹄，今日一天接连来了好多病患，他们科室外坐得满满当当全是人。
　　直到帮最后一位病人拔完智齿，陈清润才终于坐下喝口水。
　　这时候点开微信，入目第一条便是方彬的这则信息。
　　“呦，陈医生，还没走呢？”一旁的医生看到陈清润坐在椅子上，喊了一声。
　　陈清润应着：“马上就走了，今天太忙了，我坐下歇一会儿。”
　　“那我先走了，你看，外面天都黑了，我家小孩等着我回家吃饭呢，再见。”
　　“再见。”
　　陈清润扭头，他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窗外，这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车水马龙。
　　他心中一动，有了想法。
　　方彬下了班也没顾着看手机，看了会儿书，算着陈清润快下班了，开始做饭。
　　煮好饭后，过了好久，方彬才接到了陈清润的消息，是一张傍晚街上的景色，看得出，是陈清润医院对面的街道，夜幕降临，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紧接着，陈清润发了一句：“君赠我以玫瑰，我报之以夜色”。
　　方彬看着手机，丝毫未察觉到，此刻脸上早已满是笑意。
　　一个电话打过来了，方彬按了接听键：“喂？”
　　陈清润的声音透着疲惫：“今天工作忙，才看到我的玫瑰。”
　　也许是刚煮好的米粥氤氲着热气，衬得方彬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温暖：“你忙就是了，玫瑰一直在那里，永远不会凋谢，也谢谢你的夜色，很美。”
　　“突然觉得夜色与玫瑰相称，”陈清润低声问，“我现在下班了，你要吃些什么？我给你买。”
　　方彬看着一桌菜，想了想没什么要买的：“家里好像没有酒了，你记得一会儿去买一壶。今晚小酌一杯。”
　　“好。”
　　对话琐碎，说着日常的点点滴滴，只是沉浸在爱河里的二人乐在其中，丝毫察觉不到也许他们的生活有些平淡。
　　等陈清润把手机放下，才发现林鑫正在盯着他，原来林鑫一直在另一间诊室，也没有下班。
　　“清润，谈恋爱果然不一样啊。”
　　陈清润难得害羞了：“是啊，恋爱了那么久，像是在一场美梦里。”
　　“你们俩啊，”林鑫把玩着手里的笔，“我第一次见到你们在一起，就觉得这是两个傻瓜，明明爱意藏不住，可是却当局者迷。”
　　“谢谢你。”
　　林鑫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谢我什么啊？”
　　陈清润仔细想了一会，答道：“谢谢你愿意割爱，把你的病号让给我。”
　　最开始，方彬和陈清润并不相识，由于林鑫的原因，陈清润帮方彬看牙，两人才逐渐相识。
　　林鑫轻轻笑了：“也许是天意吧，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在一起的。”
　　“那你呢？”陈清润问。
　　“活得久一点，未来什么样，谁知道呢。”林鑫并不在意这件事儿。
　　“那我先走了哈。”陈清润边说着，边迅速换了衣服，甚至都没有听见林鑫在背后吐槽的一声“重色轻友呐”。


第24章 
　　方彬听见了敲门声，想着陈清润去买酒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赶忙去打开了门。
　　“清润，你……”
　　打开门，方彬愣住了，是林琴。
　　自从上次林琴看到陈清润，每次来到这里之前总是格外谨慎，生怕自己打扰了他们二人的相处。
　　“小彬，今晚一起吃饭吗？”
　　“不了，我做了饭，一会儿陈清润下班会过来。”
　　林琴很遗憾，但还是笑了笑：“好，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方彬有点无奈，也许林琴没做好准备，接受自己的儿子有一位男朋友，但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总不能一直如此。陈清润是自己选择的男朋友，方彬很怕他会多心，一点误会的机会都不想给陈清润。
　　“妈，您坐会儿吧。”方彬喊住林琴，有些事情，总要说清楚的。
　　林琴看出方彬的有话要说，进屋坐在沙发上。
　　母子二人很少能这样聊天。
　　“妈，您是不是不喜欢陈清润？”
　　林琴犹豫着，她作为母亲，也一直希望儿子有个伴儿，可真当方彬找到了，她却好像不如想象中那般开心：“怎么会呢？他是你喜欢的人，你是我的孩子，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可是您这样，会让我很为难。从小到大，您很少过问我的事情，我知道您尊重我。也许在您心里并没有把我看得太重，我并不介意。但若是牵扯到陈清润，我就必须得说一句，不奢求您能做到什么程度，只是我希望您能好好待他，对他好一点，我是真的很爱他。”
　　林琴没想到方彬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年轻的时候一心扑在工作上，对方彬的关心不够，她也是这几年，才注意到这一点。生而不养，林琴无法给自己找借口，她确实辜负了为人父母的责任。
　　只是已经晚了，方彬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别人照顾了。
　　“小彬，陈清润……他对你很好吗？”林琴问。
　　“他待我很好。”提起陈清润，方彬眼里浮现出笑意。
　　林琴了然，她从未见方彬露出过这种表情。她已经错过了方彬的成长，不能再错过方彬的以后。
　　“要不今晚，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我们，也就是一家人加上陈清润。
　　方彬微怔，他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这么快转换想法，印象中，母亲学术上极其严谨，做事也延续了学术上的作风，说一不二。
　　“我问问清润再说吧。”
　　林琴点头，看着方彬，她忍不住说道：“是我和你爸爸对不住你。”
　　方彬连忙打断：“您别这么说，我从来没有抱怨过你们，我知道你们忙，尤其是我工作以后更深有体会，人总要有取舍，有很多的无奈。再说了，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一直很优秀，是我的骄傲。”
　　林琴身边的朋友说起方彬，总有止不住的称赞。方彬成熟，懂得每一步该如何走，从不需要她操心。
　　“你和陈清润说一声吧，如果可以，便叫我们，改天约时间也可以，我先回去了。”
　　“好，谢谢妈。”
　　总算是让母亲愿意和陈清润坐下来好好聊聊，方彬知道，陈清润这人，是大部分长辈会喜欢的类型，既知进退，嘴又像抹了蜜似的。
　　方彬给陈清润打了个电话。
　　陈清润正开着车：“怎么了？小彬，我刚买了桂花酒，正要往家去。”
　　“今晚我父母都在家，你要不要见一见他们。”
　　陈清润顿时觉得紧张：“你的父母愿意见我吗？”
　　方彬笑出声：“怎么，害怕了？是我母亲提出想见见你，让我来询问你的意愿。”
　　“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
　　陈清润在哪里都是极其自信的样子，但此时却缺了信心。
　　“清润，你很奇怪，”方彬故意歪曲陈清润的意思，存心逗一逗他，“我喜欢你就行了，你还要他们都喜欢？”
　　“我是怕他们觉得我不是个好人，万一要是强烈反对我们在一起怎么办？是不是我们还要私奔？”
　　方彬彻底无语了，不理解陈清润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你偶像剧看多了吧？你清醒点，我们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他们不会干涉我的选择的，况且我选的人，怎么样都好。话说回来，你要不要见他们？”
　　陈清润想了想：“他们提出了，那怎么能拒绝。我现在去商场，你的父母都喜欢什么？我买一些。”
　　“怎么着，临阵磨枪吗？你不必买什么，他们都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况且，只是一起吃个饭。”
　　“我还是要买些礼物的，这是基本的礼数，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还没有正式拜访过他们，是我考虑不周。”
　　“好吧，你随意。”
　　方彬知道，自己是劝不动陈清润了，由着他去买吧。这次见面确实仓促，但若是挑个日子，陈清润免不得要紧张好几日，如今正好，择日不如撞日。
　　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方彬又去了对面的家里，林琴正戴着老花镜看书，方淮明在阳台照顾花草。
　　“爸，妈，清润说他一会儿过来见你们。”
　　林琴忙起身：“那我抓紧换件衣服吧，出去吃饭还是在家吃呢？”
　　“在家吃吧，我做了几个菜了，您再给我添几个，不必那么麻烦的。”
　　“好，淮明，你也换身衣服吧。”
　　方淮明着急地打开衣柜：“我穿哪件啊？我新买的衬衫洗了，怎么办？”
　　“穿这件吧，这件好看。”林琴走过去，扫了一眼衣柜里的衣服。
　　方彬啼笑皆非，父母二人都在忙着整理自己，很热闹。他已经有点期待和陈清润见了，会是什么样子。
　　好像家这个概念，在方彬的心里，更清晰了。
　　方彬回到自己家中，又去冰箱里拿了些菜，择菜洗菜。
　　过了一会儿，林琴过来，把方彬从厨房赶了出去：“我来做菜吧，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口味？”
　　“他不挑食，妈，您正常做就好。”
　　方彬便从厨房出来，方淮明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电视机遥控器。
　　电视机是新买的，方淮明不知该怎么操作，方彬教了如何使用，之后将遥控器给了方淮明。
　　“小彬，你妈妈见过陈清润啊？”
　　“是啊。”
　　“她回来之后给我讲过，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
　　“您放心，您见了也会喜欢的。”
　　“我相信你的眼光。”
　　方彬突然想起之前在对门的家中，也是坐在沙发上，林琴在炒菜，方淮明拿着报纸，像唠家常的口吻，说知道方彬的性取向，知道方彬和叶琛谈过恋爱。
　　如今，自己找到了一位喜欢的人。
　　“您真的一直都很开明，我本来以为会被训斥，毕竟家长都会希望孩子能结婚生子。”方彬很庆幸，他的父母对于他的事情，从不会多加阻拦，即使做出他们费解的事情，仍然会原因。
　　方淮明擦了擦眼镜：“我年轻的时候，你奶奶是这么说的，当时甚至以断绝关系为要挟。”
　　“我没听您提起过呢。”
　　“都是些旧事，如今你奶奶早已去世，斯人已去，往事不追。不过既然你问了，说说也无妨。我那时候醉心工作，周围的人都结婚生子了，你奶奶很着急，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叨，闹得很凶。”
　　方彬的印象中，奶奶一直是位慈祥和善的老太太，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段往事。
　　“我那时候硬是不妥协，要抗争到底，只有爱情才能让我结婚。后来，遇到了你妈妈，”方淮明说到这里，有点脸红，“能遇到喜欢的人不容易，这个世间世俗的眼光太多，我和你母亲，不愿加入其中，只愿做你的支持者。”
　　陈清润买了两盒营养品，又去买了几斤茶叶。实际上，他现在有些恍惚，突然要见方彬的父母，很担心自己不够好。
　　他将车停在楼下，在微信上给方彬发了句：我到楼下了。
　　方彬看到消息马上回复：“进来吧，我爸妈都在，要不我去楼下接你？”
　　“别，这样不礼貌。”
　　陈清润提着礼物，敲开了方彬家的门。
　　方彬给他开了门，方淮明和林琴也迎了过来。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陈清润。”陈清润虽已经见过林琴，但好像还缺了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
　　“你好，听小彬提起过你。”方淮明看着陈清润，露出慈祥的目光。
　　林琴招呼着：“快进来吧，饭已经做好了。”
　　四个人一起吃饭，这好像是方彬梦中的场景。
　　陈清润健谈，很轻易便博得了林琴与方淮明的喜爱。毕竟他们有共同点：都爱着方彬。
　　几人喝了酒，直到深夜才离去。
　　林琴和方淮明走了，方彬问陈清润：“见了我爸妈，怎么样？”
　　“你的父母看起来很恩爱，叔叔总会不停地夸赞阿姨做的菜，饭后主动去洗碗。”
　　“我妈妈喜欢做菜，又讨厌我们在她做饭时打下手，所以在我们家，是我和我爸爸洗碗、做家务。”
　　“这样很好啊，多和谐。”
　　方彬问：“一会儿干什么去？”
　　“咱们去遛弯去吧，今天天气好。”
　　方彬看陈清润期待的眼神，欲言又止。
　　两人到了烟水公园，走了一会儿，遇见了同在公园的林琴和方淮明。林琴和方淮明坐在长椅上，边聊边笑。
　　陈清润眼尖地看见，指了指，问方彬是否需要打招呼。
　　方彬摇摇头，绕了过去。
　　“他们过着二人世界，我们可别去讨人嫌。”
　　陈清润这才反应过来：“小彬，你是不是早就猜到阿姨和叔叔会在这里？”
　　“是啊，不过公园又不是我爸妈开的，他们能来，我们也能来啊。”
　　“那要是当面撞见，万一我们在接吻，岂不是有些羞涩。”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啊，他们会习以为常的。”
　　“那，”陈清润趁着无人，悄悄亲了方彬，“我先亲一下。”
　　陈清润吃饭时喝了点酒，也不知是酒醉人还是人自醉，笑得像个无赖。


第25章 
　　在方彬的世界里，时间这个概念好像不那么明显，毕竟一直在学校里工作，和学生们相处。
　　不知不觉又临近暑假了。
　　暑假前最要紧的事情是期末考试。每逢考试周，方彬总能感受到学生们学习的积极性提高了。
　　考试当天的早上，他来得早，看到很多学生在教室里背书。
　　方彬走到楼梯转角处，看到了年欢。
　　年欢好像没睡醒，眼睛眯着，嘴里念叨着什么，看到方彬，喊了一声：“老师好。”
　　“年欢啊，复习得怎么样？”方彬问。
　　年欢很有信心：“还行吧，我觉得这次应该会考得还不错。”
　　方彬知道年欢并非盲目自信，平日里的她对待学习很认真，自然会收获一个不错的结果。
　　“对了，老师，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您。”
　　“你说。”
　　年欢像是鼓足了勇气：“我打算和我们班导说，辞去班长的职务。”
　　方彬很快联想到上次的事情，担心地问：“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吗？”
　　“也算是吧，我想明白了，之前当班长是因为我想去证明自己，但我当得很不开心。上届学姐毕业了，打算把社团交给我，我答应了。以后做我热爱的事情，不当班长了。毕竟，千金难买我乐意嘛。”
　　“挺好的，趁着现在多做些喜欢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谢谢您。”
　　“别谢我，说来惭愧，我没帮上什么忙。”
　　方彬怕打扰年欢复习，赶紧离开了。
　　年欢看着方彬离去的背影，她这么多年，遇见过太多老师，没有人像方彬这样，愿意听她哭诉，愿意告诉她“你没有错”。
　　年欢突然想起自己一直不知道该从事什么职业，现在看来，若是成为像方彬一样的老师，便挺好的。
　　方彬监考时，最后一场是年欢他们班。学生们看到是熟悉的老师，都挺开心。
　　只是当考到一半，方彬下去巡场时，看了一圈，就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许多学生的答卷，都答得有点太离谱了。
　　监考完，收了卷子，方彬还听到了周围很多学生的哭诉，抱怨这次考试的难度有点大。
　　方彬并没有去宽慰他们，他很生气，明明自己早已旁敲侧击地把重点说了很多遍，仍旧有学生不当回事儿。
　　方彬想，找机会一定要训斥他们两句。
　　陈清润想起方彬前些日子说日子都是一成不变的，他算了算自己的假期，打算调班和方彬去找个地方旅游。
　　不过，方彬好像更愿意待在家里。
　　还是问一下吧，看看方彬想要做什么。毕竟两个人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陈清润开着车，路过花店，看到花店的茉莉开得不错，便买了两盆。
　　方彬刚回家没多久，正坐在沙发上愣神儿。
　　陈清润先去洗了澡，换了件家居服。
　　外面很晒，但屋里冷气开得很足。
　　“买了茉莉吗？”
　　陈清润一进门，方彬就闻到了。
　　“是啊，路过花店，觉得挺好闻。”陈清润将花放到阳台上。
　　陈清润见方彬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似乎有什么心事：“怎么了？感觉你无精打采的。”
　　方彬叹了口气：“今天我监考的最后一场，是我带的班级。”
　　“那多好啊，都认识，还可以看看学生的试卷如何。”
　　方彬瞥了一眼陈清润：“你想得太简单了，我就不该下去遛弯，看学生们的卷子。”
　　陈清润回想自己的大学生涯，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莫不是那些孩子们的试题写得乱七八糟的吧。”
　　方彬又重重叹了口气：“好几个同学把基础概念都写错了，我明明讲到那一章的时候说过这是个重点。”
　　陈清润笑出声来，他去冰箱里拿了两只雪糕，分给方彬一只，在方彬身边坐下：“正常，我当年也喜欢划水，临近考试疯狂复习，每次考试周都过得生不如死。”
　　方彬接过雪糕，眉头仍然紧皱：“尤其是江春雨，我的课代表，我看了一眼，写得也不太好，气得我好想把他们骂一顿。”
　　陈清润伸手，用手指轻抚方彬的眉头：“别皱着眉头了，他们还是小孩呢。”
　　“我明日还要学校批改试卷，越想越生气。”
　　“那你明天可得心平气和点，估计啊，什么答案都有可能出现，我之前看到不会的题目，编也要编出个答案，绝对不空着。”
　　“幸好你不是我的学生，唉，希望我今日没看到的题目，他们答得好一些。”
　　“头一次见你这样，我本来以为，你什么都不着急呢。”
　　方彬也笑了：“我一般不发脾气，只是有时候，看到努力的学生会心疼，看到贪玩的学生会心烦，做老师可能确实要把心态放平一些。”
　　陈清润若有所思：“这样很好，我记得当年我读高中的时候，我的班主任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次一个学生想要调宿舍，结果班主任告诉他，你可以调，但你必须找到一个能收留你的宿舍，并且那个宿舍每一个人都同意你搬过去，你们一起来找我申请。”
　　方彬很不解：“要是能处理，那个学生早就搬出了，还需要班主任干什么？”
　　“是啊，”陈清润回忆着，“那个老师就是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每天按时上班下班，时而还会抱怨日子艰难，骂学生不懂得尊师重道。”
　　方彬想了想：“我一直觉得每一位老师在选择这个职业的时候，都会有想要帮助每一位学生的初心，只是有些人热爱敌不过岁月漫长，时间久了，也就忘记了。”
　　陈清润像是看着方彬，又像是什么都没看：“慢慢地，工作变成了柴米油盐的日常，又被生活的无奈充斥着。”
　　两人同时沉默了。
　　方彬不知道随着时间，他会不会也变成那样的人。
　　陈清润忽然开口：“但是我知道，你不会成为那样的人，因为你是你。”
　　“时过境迁，屠龙少年会变成巨龙，人都会变的，但我在努力，变成自己更喜欢的人吧。”
　　两人本来是都坐在沙发上，隔着彼此有一拳的距离，也不知道谁靠近了谁，两人靠在一起。
　　他们平时工作不算清闲，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总是寥寥几句话，或是一个眼神，就走进了对方心里。
　　可能，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在一起的。
　　要不怎么有所谓的一见如故。
　　陈清润问：“过几天我调一下班，一起出去玩几天吧。”
　　方彬不假思索：“好啊，我好像很少旅行。”
　　方彬本来不喜欢旅行，对他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但若是加上陈清润，好像旅行就很值得期待了。
　　“想去哪里？”
　　方彬记得之前在办公室，常听老师们说去了哪里旅行，只是现下他想不到，便让陈清润做主：“我也不知道，全凭你来定夺。”
　　“好啊，那我得好好找找攻略，小彬，你有什么特别想看到的风景吗？”
　　“没有，说实话，我觉得无论在哪里，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陈清润听了，下定决心，要改变方彬这种想法。
　　“我挑几个，你来做选择，你想去哪个，我们就去哪个好不好？”
　　“你选哪里我都会愿意去的。”
　　“不可以，”陈清润反驳道，“世间山川湖海众多，我们终其一生，不可能欣赏个遍，但我希望，我们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你想去的。”
　　“你真是……”
　　好吧，方彬承认，自己又被陈清润撩到了。
　　正当陈清润借着工作的闲暇时光找旅游景点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妈，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支支吾吾：“清润呐，我最近……有点不舒服，你能回家陪陪我吗？”
　　陈清润心里咯噔一下，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一般很少会向自己提出要求。
　　“好，您是怎么不舒服了，给我说说，我尽快回去。”
　　下午四点左右，陈清润去了方彬家里，方彬下午休息，看到陈清润有点疑惑：“清润？你不是上班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请假了。”陈清润的声音很低落。
　　方彬意识到不对劲：“发生什么了吗？”
　　陈清润拥住方彬，过了许久才说：“可能没办法去旅游了，我得回家去。”
　　方彬回搂住陈清润：“我当怎么了呢，你家里有事就去忙吧。”
　　两人打刚关上门后就站在门口，这会儿才想起来坐到沙发上。
　　方彬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水，递给陈清润。
　　陈清润喝了一口：“我怕你会失望。”
　　“不会啊，来日方长，你饿了么，我给你做点饭吃。”
　　陈清润心里明白，方彬虽然什么事情都看上去满不在乎，可是，若是和别人商量过的承诺，便一直记着呢。
　　方彬一定在对他们的旅行期待着。
　　陈清润起身：“不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定了车票，一会儿就去车站。”
　　“这么快？”方彬有点惊讶。
　　“我母亲快要做手术了，肿瘤，好在是良性的。”
　　“好好照顾她，”方彬从冰箱拿了面包、水果，放到一个袋子里，“你快走吧，拿着这些路上吃。”
　　陈清润接完母亲的电话就请了假，订最近一班的高铁票。本来时间还足以让他悠闲地吃个饭，可他还是急匆匆地开车跑到方彬这里。他还是想当面，想要见方彬一面再回去。
　　时过境迁，从曾经的从前慢，到如今现代科技带来的便捷，人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联系上彼此，网络好像真的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可是有些东西，一直没变。
　　见字如面终究是比不了见上一面。


第26章 
　　陈清润到了高铁站，心里还有些慌乱。
　　听到工作人员喊G96次列车旅客抓紧进站台，陈清润急忙跑了过去。
　　到了检票口，工作人员拦住陈清润：“您好，给我看一下您的车票。”
　　工作人员看了他的车票：“这位乘客，您的车还有十五分钟开始检票，您耐心等一下。”
　　陈清润这才抬头看候车厅的指示牌，是他听错了，正在检票的是G196列车。
　　“您是有什么急事吗？别着急。”
　　“谢谢您，是我听错了。”
　　陈清润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全是汗，他拿纸巾擦了擦头上的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感觉脑子嗡嗡的。
　　也是，明明时间还算充裕呢，怎么可能刚到候车厅就要检票。
　　高铁站候车厅里人不算多，陈清润感觉到心跳很快，找了个角落坐下，用手按了按心脏的位置，让自己缓一缓。
　　陈清润打开临行前方彬给的纸袋，拿出面包，撕开包装，是紫薯味的。
　　有一次自己无意间说过这个口味的面包好吃，之后在方彬的冰箱里总能看到这款面包。每次去超市，方彬都要去那个货架，拿上几袋，保证家里的冰箱从不缺货。
　　纸袋里还有两瓶黄桃味酸奶、三个橘子、两颗话梅、一盒糖果，陈清润往下一翻，底下还放了一包湿巾。
　　陈清润摇了摇头，方彬呐，总是那么细心，拿的那么齐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小孩准备的。终于等到了上车的时间，陈清润随着人潮走进去，工作人员看到陈清润，笑着说：“这回该你走了，一路顺风。”
　　“谢谢您。”陈清润很感激工作人员，若不是他，或许自己已经坐上了错误的列车。
　　从这个站台到家的是陈清润坐过最频繁的路线，最开始每逢离开家，便会有点酸涩，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陈清润的位置靠窗，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列车一路走过的风景。
　　不过他无暇欣赏，他觉得今日的列车比往常慢很多。
　　陈清润惦记着母亲，往常他每个月都要回家一趟，记得上个月回来的时候，母亲还是好好的，见他回家开心地给他张罗了一桌子的菜。
　　陈清润的母亲名叫陈颖，在他三岁的时候，陈颖便与陈清润的父亲赵思明离了婚，那时他什么都不懂，只记得父亲曾经苦苦哀求，不愿意离，但母亲很坚决。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本就很辛苦。
　　况且自从陈颖和赵思明结婚后，辞去了工作，当了家庭主妇。
　　离婚之后，陈颖得重新找工作。
　　在破旧的出租屋里，她一遍遍告诉陈清润，也是在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也正如陈颖所说，她从摆水果摊到开水果店，事业风生水起，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
　　长大一点，陈清润才从母亲和她朋友的谈话中，大致拼凑出当年父母离婚的缘由：赵思明出轨了，陈颖容不得欺骗。
　　陈颖对待感情上，容不得半点沙子。
　　当年，陈颖和赵思明的婚姻没有得到家里的祝福，但两人不顾亲人们的反对，毅然决然的结了婚。谁承想不过几年光景，赵思明外面就有了人。被陈颖发现后，赵思明道歉按，并发誓一定断了和那个女人的联系，但是陈颖说什么都要离婚。
　　结婚很果断，离婚也处理得平静又稳妥，陈颖放弃了一切，只要求带走陈清润。
　　那个女人骗了赵思明的钱，然后离开了。赵思明后悔了，来看过陈清润几次，无一例外都是被母亲轰走。他向母亲忏悔，并没有得到原谅，没几年又结了婚，也就断了关系。
　　大学的时候，陈颖把他送到学校门口就走了。
　　很多孩子都是第一次离开家乡，来到陌生的城市读书。傍晚都在和父母打电话，缓解思乡之情。
　　陈清润也随大流给陈颖打了个电话，陈颖问：“有事吗？”
　　“没事儿。”
　　一个电话很快就结束了。
　　后来，陈清润发现，也许自己和陈颖的沟通和别人不同，但陈颖是爱他的。
　　每逢假期，他会去母亲的水果店帮忙，两人在夜晚借着月光，手拉着手一起回家，聊一天的所见所闻。
　　大学时，陈清润说自己是同性恋，全校闹得沸沸扬扬。老师找了陈清润谈话，但陈清润并没有认错。老师没有办法，便给陈清润的母亲打了电话。
　　陈颖从家乡赶过来，那天下着大雪，路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陈颖到了学校门口，才给陈清润打电话。
　　当时是中午，陈清润到校门口，看到了一身雪花的陈颖。他发现，陈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头发矮矮的扎着，脸冻得通红，不是他印象中那般明媚。陈清润才意识到，母亲老了。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张了张口，没能说下去。
　　陈颖带了一大袋水果，和一袋家乡特产，给了陈清润，让他先放到宿舍，分给室友吃。
　　陈清润本以为会被怒气冲冲地训斥，但陈颖只是在学校附近租了处房子，买菜做饭，说要陪他过两天。
　　看到陈颖一如往常，陈清润更加无措，总担心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年少的陈清润实在是等不及了，打算直接和母亲说清。
　　陈清润不觉得“同性恋”是什么违禁的事情，他只是喜欢和自己相同性别的人，他没有错。他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但他担心陈颖的看法，饭桌上，陈清润终于忍不住了。
　　“妈，你知道我在学校的事情了吧……”
　　“你的老师和我说了。”
　　陈清润观察着陈颖的脸色，陈颖很平静，像是在讨论着明天吃什么。
　　“我觉得我没有错。”陈清润看着陈颖，心里仍觉得委屈。
　　陈颖放下手中的碗筷：“你没有错，清润，你还小呢，人这一生，要活出自己，但是不能认不清方向，横冲直撞，妈妈会担心你受伤的。你可以喜欢你喜欢的人，我不会干涉，只是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别像妈妈一样。”
　　“妈，我以为您会骂我。”
　　陈颖看着儿子倔强的样子，微微笑着：“清润，我不在乎你的性取向，妈妈当年喜欢你爸爸，被所有人阻拦，固执己见的结婚，生下了你。没想到还是离婚了，妈妈后来时常会想，若是妈妈别那么冲动，也许不会像当初那样反叛，硬要嫁给你爸爸。”
　　陈清润从没听母亲讲过任何关于父亲的事情，哪怕身边很多人都痛斥父亲是个混蛋，母亲也只是淡淡地说：“别提了，都过去了。”
　　“你说你啊，这么莽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的性向，我怕其他人对你冷眼相待，我怕别人欺负你，更怕以后你选择伴侣时也奋不顾身，像当年的我那样。”
　　陈颖思考得很多，也太长远，她的儿子太年轻，她总要多替他考虑些。
　　狭窄的出租房里，陈清润实在是绷不住了，抱住了陈颖：“妈，谢谢您，我不该让您担心。”
　　那时候在陈清润眼里，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大人。
　　人生漫漫，陈颖偶尔会后悔自己所托非人，但她不后悔生下陈清润，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喜欢自己所喜欢的人，而不是因爱情而盲目，步了她的后尘。
　　陈清润想，不知什么时候，自己长大了，有了事业，离母亲越来越远。
　　靠着窗户，列车外的一草一木飞快地掠过。
　　陈清润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只是在做梦，梦醒了，还是会变成那个小小的孩童，从母亲的一句“清润，起床了，再不起床上学就迟到了”中醒来，看到年轻的母亲在厨房忙活，餐桌上有刚煮好的鸡蛋，冒着热气的米粥和小菜。
　　陈清润工作的城市离家乡不算远，他一直希望能让陈颖来和他一起生活，但陈颖一直不愿意。
　　陈颖总说：“我在这边挺好的，去了陌生的地方，做什么都不方便，再加上我的水果店不能没有人啊，在家这边挺好的。”
　　陈清润也就不再强求了，只是每个月都回家一趟，陪陈颖过两天。记得上个月，陈清润回家，陈颖给陈清润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坐在旁边看着陈清润吃完，这是陈颖最爱做的事情。
　　一张大桌子，菜都摆在陈清润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陈清润吃了一会儿，发现陈颖没有动筷子，便问：“妈，你怎么不吃啊？”
　　陈颖总是回答：“看你吃饭真香。”
　　之前陈颖也是第一时间发现陈清润也许有了在交往的朋友，问陈清润是不是谈恋爱了，什么时候让她去见见。
　　只是大家都很忙，没来得及安排他们见面。
　　陈颖一直笑呵呵的，好像没有什么烦恼。
　　陈清润很自责，自己是医生，却没有看出她生病的端倪。
　　也许，是陈颖刻意隐藏得太好了，她实在是太懂得如何看穿自己的儿子，如何隐瞒自己的事情。
　　陈清润努力想要自己什么都不去想，放空自己，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这么多年，他好像总是在忙，越想越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好。


第27章 
　　陈清润下了高铁，直接打车去了医院。他和陈颖打了电话，问她具体在哪个病房。
　　陈颖说了具体的病房号码，问：“清润，你吃饭了吗？”
　　陈清润在高铁上把方彬给他带的东西吃了，眼下还不饿：“路上吃了些，妈，您吃了吗？我在门口给您买点。”
　　“好，我也没吃呢。”
　　陈颖比较挑食，陈清润估计陈颖吃医院的饭估计已经腻味了，于是专门绕走了一段路，去餐馆打包了饭菜，记得小时候，陈清润发烧住院，陈颖就总买这家餐馆的菜。
　　在这个城市，处处都是熟悉的乡音，陈清润听着路边的吆喝声，才意识到，自己回家了。
　　他的所有童年回忆都在这座城市，一切好像都没怎么变，只是小时候看路边的建筑，感觉如此庞大，现在看来，都沧桑了不少。
　　时间还真是，不留半分情面。
　　餐馆旁边开了一家面包店，远远地就闻见了香味。陈清润见里面有陈颖平时爱买的几种点心，便想买些。
　　面包店最醒目的地方，写着网红美食的牌子，很多小孩拉着大人购买，那些老式的点心，买的人少了。
　　陈清润挑了陈颖爱吃的，装了一大袋子称重，然后付了钱。
　　医院还是陈清润记忆中的样子，陈清润上楼去了病房区，他刻意调整了表情，他有点怕自己现在表情很苦涩，会吓到陈颖。
　　陈颖一直挺健康的，平日里还喜欢跳广场舞，这次生病对陈清润来说是真的意想不到。
　　他和陈颖，好像一直都喜欢瞒着对方，陈颖总说挺好的，他也是擅长报喜不报忧。
　　都是为了对方好，却好像，不知道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陈颖正躺在病床上打电话：“李老板啊，行，这批水果挺好的吧，您吃着不错就好，我们这里的水果都是精心挑选的……嗯……好，欢迎您下次再来。”
　　陈清润走过去：“妈，怎么还在忙生意上的事儿。”
　　“没有，生意上一切都好，是之前的老顾客，找我聊聊天，”陈颖起了起身，“清润你来了，抱歉，妈妈把你给叫过来了，这不是后天手术嘛，我有一点害怕，说不定就……”
　　陈清润声音闷闷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陈颖自知理亏，声音压得很低：“你工作那么忙，我不想麻烦你。”
　　陈清润把小桌子摆好，将打包的餐盒一样样拿出来放到小桌子上：“妈，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你那样突然通知我，我真的很担心。”
　　陈颖把筷子取出来，分给陈清润一双：“瞒着你，是我不对。”
　　陈清润不愿意去回应陈颖的道歉，只拿起筷子，给陈颖夹了些菜：“您多吃点。”
　　陈颖叹了一口气：“你别生气，来，别忙着给我夹菜，你也吃。”
　　“我不饿，您快吃吧，妈，我照顾您是理所应当的，您从来都不是我的麻烦。”
　　陈清润心里很难受，他太清楚陈颖了，她要强了一辈子，尤其是在陈清润面前，从来不肯露出脆弱的一面。
　　陈颖在陈清润心中，像一个巨人，无坚不摧。以前陈清润小，崇拜着、依靠着母亲，如今长大了，母亲开始需要依赖自己了，只是陈颖不愿成为陈清润的负担。
　　小时候，陈颖刚开始起步卖水果，她本来做家庭主妇好好的，为了生活，改变了太多太多。那时还没有店面，在小区附近摆摊，每天都在和城管斗智斗勇。
　　陈清润不上课的时候，就自己在家里乖乖待着看动画片，等到陈颖回来做饭，有时候会给他带点零食。
　　那时陈清润一直很好奇，妈妈的工作是怎么样的，每次问陈颖，陈颖总会绘声绘色地讲述，说得十分精彩。
　　这让陈清润很向往。
　　但陈颖不愿意带陈清润一起去，总说只有大人才能去，小孩子不可以去。
　　有一次下午放学，陈清润往家走，天气热，陈清润和同学在路边一人买了一支雪糕。
　　走到半路，看到远处一群人围在一起。
　　他是个不喜欢凑热闹的人，但是被同学拉着去了。
　　原来是一位老人被城管打伤了，几个人在安慰老人。
　　陈清润一眼便看到了陈颖。
　　陈颖头发凌乱，额头上全是汗，身旁水果车里的水果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水果都摔在了地上 但她并没有收拾水果车里的水果，而是在安慰受伤的老人，不停地说着：“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陈清润不知道该不该给陈颖打招呼，只是他感觉，陈颖估计不愿意自己会看到这个场景。
　　“妈。”陈清润还是喊了一声。
　　陈颖看到陈清润，忙赶陈清润离开：“清润？你怎么在这里？快回家。”
　　“哦。”
　　陈清润听话地拉着同学跑了。
　　到家里，陈清润把陈颖中午没吃完的饭菜热一热吃了，乖乖地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陈颖回来得很晚，看起来很疲惫：“清润，我回来了，你吃饭了吗？”
　　陈清润正忙着算一道算术题，头没有抬，只答了一句：“妈妈，我吃过了。”
　　陈颖走到厨房，拿出盘子：“妈妈今天赚了不少钱，给你买了李记酱板鸭，还热乎着呢，快来吃一点。”
　　“好吧。”陈清润放下手中的笔，洗了洗手。
　　陈清润坐在餐桌旁，带上一次性手套，拿了一块鸭肉，蘸上酱吃。
　　陈颖坐在陈清润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陈清润。
　　陈清润一辈子都忘不了陈颖脸上那种满足的表情。
　　陈清润想，妈妈现在的样子和白天的狼狈判若两人。
　　“好吃么？”陈颖问陈清润。
　　“好吃，”陈清润啃着鸭腿，犹豫了片刻问，“妈，今天工作累不累？”
　　陈颖摇摇头：“不累，今天一个顾客家里来客人了，买了好多水果呢。”
　　“嗯……”陈清润继续吃着，心里有些苦涩。
　　“对了，今天，你看到那位老爷爷受伤，吓到了吧？放心，你刚走，救护车就到了，医院的叔叔阿姨把老爷爷照顾得很好。不过，你是个小孩子，以后也不要乱凑热闹，放学乖乖回家，知道吗？”
　　“好。”
　　陈颖摸了摸陈清润的头。
　　那时陈清润才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也许妈妈平日的生活没那么如意，却以一己之力为他提供了安逸的环境。
　　“诶？想什么呢，快吃饭啊，菜凉了。”陈颖伸手在陈清润眼前晃了晃，打乱了陈清润的思绪。
　　陈清润轻轻笑了：“没什么。”
　　陈颖看到旁边还有一个包装袋，打开：“你买点心了？我看看，有板栗酥、蝴蝶酥、红豆糕……其他的我叫不上名字，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哇，闻起来很香。”
　　“我想每样都买点，给您尝尝，一不小心买多了，一会儿再吃吧，先把饭吃完。”
　　陈颖很惊喜：“好，我好久没吃这些了，正想着什么时候买点呢。”
　　等吃完了饭，陈清润把餐桌收起来。
　　陈颖问：“清润，你刚回来，要不回家收拾一下？”
　　“您需要什么吗？我回家给您拿。”陈清润以为母亲在医院里还缺什么东西。
　　陈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我的意思是，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家休息吧，别在医院待着了，你在陌生的地方容易失眠，我怕你睡不踏实。”
　　“妈，”陈清润有些无奈，“您能别老是赶我走吗？”
　　陈颖愣住了。
　　陈清润起身走了：“我先出去一下。”
　　陈清润询问了路过的护士，找到了陈颖的主治医生赵瑞医生的办公室。
　　门是开着的，陈清润叩了叩门：“您好，我找赵瑞医生。”
　　赵瑞医生身材微胖，戴着眼镜，正在写着什么：“我是，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问一下陈颖的具体情况，我是她的儿子。”
　　赵瑞放下笔：“快坐下吧，我们慢慢说。你是清润吧，我经常听她提起你呢。病历你妈妈应该已经发给你了吧。”
　　陈清润点头：“发过来了。”
　　赵瑞给陈清润倒了一杯水：“详细的我也不必多说，你是学医的，也都明白。目前考虑肿瘤是良性，需要手术切除。放心，你妈妈很坚强，我还记得确诊的时候，她一个人，也不哭，就是淡然地问我，她还有多长时间。”
　　陈清润难以想象陈颖确诊后的样子，更加自责：“我妈也不太懂这些事情。我的外婆，是癌症去世的，所以她对医院一直很敏感，很害怕手术台。”
　　赵瑞安慰道：“你妈妈的这类手术我们医院做的很多，没太大问题的，况且她治疗很积极，她很渴望活下去，她说过，自己还有个儿子呢，她放心不下。”
　　陈清润眼睛潮湿，带着对母亲的埋怨：“她啊，有事就瞒着我。”
　　赵瑞扶了扶眼镜：“你妈妈不愿意告诉你，是怕你担心，她啊，也是我的旧相识了，我和她是初中同学，她一直都是那个性子。”
　　陈清润这才知道，原来赵瑞医生和母亲认识，暗自责怪自己莽撞，该问清楚再来的：“原来您和我母亲认识啊，对不起，我刚刚冒昧了。”
　　“没事儿，”赵瑞医生笑了笑，“那时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妈妈可能没来得及告诉你，自从毕业了，也就各奔东西，没怎么联系过。你不认识我很正常，叫我赵叔就可以。”
　　“谢谢赵叔。”
　　“抽空多陪陪她，自从检查出来后，她一直一个人来看病。我知道你工作也忙，但平时多照顾照顾你妈妈。”
　　“好，我会的。”


第28章 
　　从赵瑞医生办公室走出来，陈清润摸了摸口袋，想找支香烟。很可惜，他来得匆忙，口袋里什么都没有带。
　　陈清润打算去找家超市买一盒。
　　黑夜早就笼罩了大地，陈清润一个人，在夜幕中穿行。从医院走出来，对面的小店大都关门了，陈清润才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在故乡，这里没有所谓二十四小时的营业时间，晚上就会关门，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小的时候，他总想逃离，大城市的繁华在电视机里显得非常有吸引力，尤其是在从电视机外看到破旧的小巷，总觉得大城市有他想拥有的一切，他太渴望成为电视上光鲜亮丽的人们了。
　　但现在，他在大城市做了那么久的医生，从诊室的玻璃窗看到了太多太多现实与理想的破灭，才发现人间的悲喜也是有相同之处的。幼时的幻想，不过是自己为大城市加上的滤镜罢了，轻轻一戳，就破了。
　　陈清润路过一片居民楼，这个时间，很多窗户都是亮堂堂的，炒菜的香气夹杂在其中，还有小孩的吵闹声、大人的唠叨声。
　　不远处的银行对面是个小广场，嘈杂的音响播放着凤凰传奇的歌曲，一大群老爷爷老太太跟着音乐跳舞。
　　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小店亮着灯光，陈清润走进去。
　　店面很小，门虚掩着。
　　陈清润轻轻叩了两下门，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进来吧，门没锁。”
　　陈清润推开门：“抱歉，打扰了。”
　　“没事儿，要买什么自己去拿吧。”店主是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大叔，胖胖的身材，正聚精会神地看挂在远处的电视机，陈清润看了看，是天元围棋频道，在播放围棋名人战，沈朝辞九段对阵齐昱八段。
　　“您在看围棋比赛啊。”
　　“是啊，上午太忙，没来得及看，这会儿补上。”店主盯着屏幕，边和陈清润聊天儿。
　　陈清润跟着店主看了一小段。
　　“怪不得，我记得这个时间应该播完了。”陈清润记得大部分围棋赛事的播出时间，方彬爱看围棋，若是他也恰巧有空，两人便坐在沙发上，一起看比赛。
　　店主一听，便知道陈清润也是个懂棋的，心里不由得感慨：“你也看棋啊，现在围棋像个老古董，我身边喜欢围棋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喽。”
　　“我的一个朋友，他很热爱围棋。我之前经常陪他看，他比较喜欢沈朝辞九段。”陈清润脑中浮现出方彬下棋的样子，露出一丝笑意。
　　“沈朝辞这几年确实是所向披靡，不过我最喜欢他和成北、齐昱这些棋手在一起下棋的感觉，中国围棋呐，要的就是百花齐放，这样才有意思嘛，”店主看着陈清润的神情，猜到了这个朋友和陈清润关系不寻常，“你的朋友？是你对象吧，普通朋友可不是这种语气。”
　　“是啊，您猜得真准。”陈清润暗自惊讶，店主居然看出自己在说的那个人是自己最亲密的那个人。
　　又或者，是他的思念，早就在他心中蔓延，只是他尚未留意。陈清润琢磨着“对象”这个词儿，露出淡淡的苦笑，有些人，才分开不久，就早已开始想念。
　　陈清润买了些水果，又让店主从柜台拿了香烟和打火机，付钱的时候，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陈清润才看到了方彬的消息：怎么样了。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没点开微信，错过了方彬的消息。
　　和店主道别后，陈清润去了路边无人的小亭子，拆开烟盒，拿出了一支香烟。
　　陈清润很少抽烟，除了压力大的时候，会抽几支提提神，现在，他需要香烟，用尼古丁来让自己清醒一下。
　　陈清润打了电话过去，方彬很快接了电话。
　　陈清润：“喂，小彬。”
　　方彬：“清润，阿姨还好吗？”
　　陈清润：“没什么大事儿，我妈妈心态挺好的。”
　　方彬松了口气：“那就好。”
　　陈清润：“一直在忙，忘记看微信消息了。”
　　方彬：“没事儿。”
　　陈清润看着香烟在手中燃烧：“小彬。”
　　方彬：“恩？”
　　陈清润：“我是不是很糟糕的人？”
　　方彬愣了一下：“清润，你胡说什么呢。”
　　陈清润望着远处，声音低哑：“很多年前，我会去抱怨，会觉得不理解，为什么她要那么……有些市侩。后来我看到，她捧着水果一脸沉默地递给街边的环卫工，板着脸给只有几块钱零钱的老人水果时。我才知道，她这个人，不过是为了生活，把自己打磨得无坚不摧。实际上心底依旧柔软。她原本是个家庭主妇，离婚后为了赚钱，从摆水果摊开始，到现在开分店，受尽了嘲笑，都是为了这个家。如果不是我，不是我父亲，她本可以拥有更平安顺遂的人生。”
　　方彬知晓陈清润的自责，可惜两人相隔着空间的距离，否则就可以面对面地给他安慰。
　　“清润，阿姨她是个伟大的母亲，她一定不会愿意你这样想。”
　　陈清润无奈地说：“是啊，她现在还总是担心我，明明我已经那么大岁数了。”
　　趁着夜色，陈清润和方彬说起旧事。
　　“我妈妈告诉我，人这一生，该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不是他人的偏见里。”
　　“所以你当年就直白地说自己喜欢男生？”方彬突然记起来温馨告诉自己，陈清润曾经在读书时公开说自己喜欢男生。
　　陈清润像个一下子被揭穿的孩子：“是啊，我这个人执拗得很，不怕别人异样的目光。”
　　方彬笑着说：“就说嘛，我看上的人怎么会差呢？之前温馨记起大学时期的你，也说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我可不许你再妄自菲薄了。”
　　陈清润弹了弹手中的烟蒂：“早知道就和温馨交个朋友。”
　　“什么意思？”方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陈清润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陈清润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吐出阵阵烟雾：“那样，岂不是更早让你认识我，我早日告白，不让你的那位前男友抢了先机。”
　　方彬笑出了声，没想到陈清润还惦记着那位前男友，记仇得很：“你真是……每一句话都直白又坦诚，这事你还记着呢。”
　　“是啊，刻骨铭心，哪能忘记。”
　　“那我还得夸夸你记性好？”
　　“多谢方老师盛赞。”陈清润也不脸红，接受了方彬的赞美。
　　“您不必过谦。”
　　他们隔着几个小时的车程，陈清润尝到了相思的味道。
　　以前也经常会回来看母亲，平日里两人都忙于工作，相处的时间不多。这次走得突然，再加上对于母亲的担忧，让陈清润有点喘不过气，更加渴望那个人能在自己身边。那个人的声音在耳畔，实在是解不了思念。
　　陈清润轻声问：“在做什么呢？”
　　方彬的声音有些疲倦：“在忙着写论文呢，有点瓶颈。”
　　“那么辛苦啊，我以为假期会轻松一些呢。记得多站起来活动活动，别只顾着忙，不注意健康。”
　　“你真的好唠叨啊，”方彬喝了口水，“坐了那么久车，累吗？”
　　“累啊，很累……”
　　在方彬这儿，陈清润卸下了所有的防备，语气慢慢地，像要睡着似的，缠绵又婉转。
　　方彬调侃道：“怎么和小孩子似的，你现在在哪里呢？”
　　“在医院外面，刚点燃了一根香烟。对了，我刚刚去超市，见店主在看今日的围棋比赛，你看了吗？”
　　“沈朝辞和齐昱的比赛吗？我今天中午看了，很精彩。”
　　“我跟着店主看了一小会儿，下次比赛我们一起看。”
　　方彬问：“只要有空，哪次我们不都是一起看的吗？”
　　“也对。”
　　陈清润说着琐碎的小事，他很想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部和方彬分享。
　　方彬耐心地听着，时不时插上几句话。果然，陈清润在耳畔，更没心思工作了。他索性合上笔记本，从书房走出来，去了阳台。
　　阳台的两把椅子，在夜里借着屋里的灯光与外面的月光，散发着暖融融的气息。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旁边那个椅子。
　　此时那张椅子的主人不在身边。
　　抬头望去，能看到远处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
　　“清润，你抬头。”
　　陈清润不知道方彬什么意思，还是不自主地把头抬起来。
　　“你看月亮，”方彬望着月亮，“虽然此刻不能陪着你，但你我，正望着同一轮明月呢。”
　　“天涯共此时，小时候不懂古人的诗意，如今懂了。”陈清润心里有些感慨。
　　他们望着的，是同一轮明月。纵然山高水长，相隔甚远，他们在惦记着对方。
　　陈清润看着月亮，心生一念：“我刚刚问月亮了。”
　　“问它什么？”方彬好奇。
　　“我问月亮，我心爱的人怎么样了。月亮说啊，人类怎么这么讨厌啊，情情爱爱的。”
　　方彬继续问：“月亮还说什么了？”
　　“月亮说你过得很好，就是在想念着别人呢。”
　　方彬坦诚道：“是啊，月亮不愧是月亮，它知道我啊，还在想你。”
　　夜色深了，不管月亮知不知道，他们心知肚明。
　　明明只是短暂的分别，却生出了浓烈的思念。


第29章 
　　陈清润等烟燃尽，往日里压力大的时候，要抽很多才能缓解，而现下看来，丝毫没有必要了。
　　把烟收好，提着买的水果，回到了医院。
　　陈颖正坐在床上，看着手机哈哈大笑，丝毫没有注意到陈清润走过来了。
　　陈清润将床边的桌子支起，把手机支架立起来，将陈颖的手机放到支架上：“妈，离屏幕远一点，您那样容易伤眼睛。”
　　陈颖“嗯”了一声，看向陈清润：“清润，你不是回家了吗？”
　　陈清润拿了个苹果，找了把水果刀削皮。
　　“没回，我出去买了点东西，我陪着您，不回去了。”
　　“怎么又不回去了？你在医院能睡好吗？”陈颖皱着眉头。
　　陈颖知道，陈清润觉浅，并且认床，换个地方很容易睡不着。
　　陈清润将隔壁的陪护床收拾收拾，坐下。
　　“妈，我最近睡眠状态挺好的，”陈清润不愿意再和陈颖纠结是否回家的话题了，凑到陈颖身旁，问，“在看什么呢，一起吧。”
　　陈颖瞪了陈清润一眼，不愿意搭理陈清润。
　　“在看相声啊，这人还挺有意思的。”陈清润无视陈颖的白眼，认真看了一会儿陈颖看的相声，又回到陪护床上。
　　今日就像是一场梦一样，陈清润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陈颖个性要强，这么多年几乎从未因自己的任何事情叫陈清润来过，他记得，有些同事的父母作天作地，每天都找各种理由让同事回去，虽然挺麻烦的，他没少听到同事抱怨，在他眼里，还挺羡慕的。
　　他也挺希望陈颖多和他抱怨一下生活，但陈颖似乎，从来都是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独自扛起生活的重担，这么多年，在陈颖的话语里，一切风平浪静，却让他莫名地失落。
　　入夜了，熄灭了灯，陈清润仍旧没有睡着。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陈颖的手机屏幕亮了。
　　“妈。”
　　陈颖敷衍的“嗯”了一声，又继续说：“说了你会睡不着吧，你还不愿意回家。”
　　陈清润不和陈颖狡辩：“妈，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你说你，我就不该让你来的。”
　　“我是您儿子，不让我来让谁来啊。”话一出口，陈清润便后悔了。这些年，陈颖一个人，确实没几个可以依赖的亲戚了。
　　他们母子交流得太少，一不小心，就会触了雷区，又都倔得很，谁都不愿意低头。
　　陈颖眼圈红了，难得没有强撑着说些口是心非的话：“你工作忙，我这个手术好像是有风险的，我怕我要是没了，你怎么办。至少，至少得让你见我最后一面。”
　　“您想多了，我问过医生了，没什么问题，放心吧。”
　　“清润啊，你之前说的男朋友，什么时候带过来，让我见见。”
　　“您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
　　“我想见见他，才能放心啊。”
　　陈清润知道，陈颖是担心他。
　　“等过些日子吧，他挺忙的，妈，他是个很好的人。”
　　陈颖问：“怎么个好法呢？”
　　“他很温柔，又很细心，能看出我的所思所想，我们好像有聊不完的话。前段时间我见了他的父母。妈，我最开始觉得这个人很适合做朋友，后来，我发现我慢慢地开始贪心，不甘心只和他做朋友。”
　　“你说你，这么大岁数了，谈恋爱怎么和个小孩子似的。”陈颖嗔怪道。
　　“是啊，我有时候也觉得，怎么谈个恋爱，变得那么幼稚了。”陈清润说起方彬，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的父母怎么样？”
　　“他的父母工作很忙，对他的照顾不多，但都是很温和的人。”
　　“我早就不求你结婚生子了，你能有个人陪伴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妈，谢谢你。”陈清润觉得自己很幸运，陈颖思想开明，不会去对他的选择百般阻拦。
　　“和我还说谢不谢的啊？天下父母都一样，想让孩子开心快乐。”
　　陈清润已经很久没和母亲这么聊天了，平时回了家，手机、电视……各种电子设备占去了休息的时间。
　　“对了，妈，你的水果店还需要我去帮忙吗？”
　　“不必，小顾和小李他们会做好的。”
　　以前，陈颖一直独自经营，很多成箱的水果都很难搬动，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屋里挪。也就到了这几年，陈颖才终于舍得招聘了两名员工。
　　“那您安心做手术，别想太多了。”
　　“好。”
　　手术前，陈清润需要在各种单子上签字，每一张，他都认真浏览了全部内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颖抓着陈清润的手，她很害怕。
　　陈清润只得像哄孩子一样：“放心，妈，你就当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一切都好了。”
　　陈清润看着陈颖进了手术室，他在外面等候。
　　手术室的灯亮着，陈清润在门口坐着，实在是坐不住，顺着走廊来回地走。
　　几个小时后，手术结束了，陈清润跟了过去，陈颖还在睡着。
　　“清润，放心吧，手术很成功，一会儿等麻药过了，就会醒过来了。”赵瑞拍了拍陈清润的肩膀。
　　陈清润松了一口气。
　　陈清润知道术后一系列反应很疼，但陈颖没抱怨过一句，她反而很开心，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术后过了八九天，终于可以拆线，陈颖在医院也实在是待不住了，陈清润问过医生，答应陈颖很快就回家。他打算先回家打扫一下卫生，毕竟那么多天没人住过了。
　　陈清润的家是三室一厅，当年买的时候，陈颖的钱不够，借了些钱。陈清润也很不理解，他们只有两个人，为什么不买两室一厅。
　　“这样比较宽敞，相信我，借的钱很快就会还上的。”
　　后来，钱还上了。陈清润又发现，陈颖很喜欢购买书籍，书房里摆了好几个大书架，像是非要把他们全部塞满一样。家里很少开电视，陈颖只要闲着，就陪着陈清润，写作业、读书。小时候陈颖专门辅导陈清润的功课，随着陈清润的学业难度越来越高，两人变成了一起学习。
　　陈清润打开冰箱，冰箱是空的，家里什么吃得也没有。也是，陈颖素来节俭，估计是住院之前就将冰箱里的东西吃完了。
　　陈清润把自己屋的床单、被罩掀开拿着，又去陈颖屋里，把床上的枕头拿开，放在一旁。正要掀开床单，发现陈颖的枕头下有东西，陈清润拿起来，才发现是他和陈颖的相片。
　　陈清润记得，他和陈颖都不爱拍照，这张是爬山的时候拍的。
　　那天天气很热，陈颖见身边的游客都在拍照，她便拉着陈清润，请别人帮忙拍了一张。
　　两人不懂该怎样拍才好看，僵硬地站在原地，迎着光，眼睛睁不开。
　　陈清润和帮忙拍照的游客道了谢。
　　照片一直存在陈颖的手机里，陈清润不知道陈颖是什么时候洗了出来，又是什么时候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
　　陈清润将照片放到床头柜上，扯下床单和被套，一起放入了洗衣机里。
　　之后扫地、拖地，把家里打扫干净。
　　陈颖有洁癖，又有强迫症，家里一直都保持着整洁。
　　把一切收拾妥当，他拿起陈颖挂在门口的购物包，去菜市场买菜。
　　陈清润所住的小区对面，便是菜市场，平日里买菜非常方便。
　　他先去孙奶奶家的肉铺买肉。
　　孙奶奶的肉铺在菜市场的角落，价格实惠，从小陈清润就跟着母亲在孙奶奶家的肉铺买肉，孙奶奶年纪大了，现在是她的儿子在经营，老人家闲不住，陈清润每次去，都能看到孙奶奶在旁边待着。
　　这次去，孙奶奶的儿子不在，估计是临时有事出去了。
　　陈清润看了看案板，上面有剁好的排骨，直接称重即可。
　　“孙奶奶，帮我称两斤排骨，还有这块五花肉，您给我称一下，一起付钱。”
　　孙奶奶见到陈清润很惊喜：“呦，清润回来了？老些日子没见你了。”
　　“是啊，回家待几天。”
　　“你妈妈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我妈最近生病了，在住院，今日出院。”
　　“是腿疼了吗？”孙奶奶叹了口气，“你妈妈去年就说腿疼，当时和我一起去针灸，但效果不好，唉，老了，总是这病那病的。”
　　陈清润愣住了，他一直觉得母亲身体健康，从没听说过母亲腿疼。
　　孙奶奶年纪大了，难免絮叨，没等陈清润回应，又自顾自地说：“对了，我最近遇到个中医，治腿疼很不错，你问问你妈妈，下次和我一起去试试吧。”
　　“我记下了，回去我就问，谢谢您，有什么事情都想着我们。”
　　“咱都多少年的邻居了？你妈妈人好，比我亲闺女还亲呐，上次我心脏病发作，要不是你妈妈直接把我送进医院，恐怕我早就没了。”
　　孙奶奶说的这些，陈清润从未听母亲提起过。果然，自己确实不了解陈颖。
　　“给。”孙奶奶装好排骨和肉，递给陈清润。
　　“谢谢您。”
　　陈清润付了钱，和孙奶奶道别，继续往菜市场深处走。
　　陈清润凭借记忆，买了陈颖爱吃的菜，把冰箱添得满满当当。


第30章 
　　陈清润已经离开一周了。
　　起初方彬没什么感觉，只是在母亲询问的时候，淡淡地回答：“清润回家了。”
　　一个屋子少了一个人是真的明显。
　　更何况那个人，是他的爱人。
　　过了几日，方彬盘算着，自己可以去陈清润所在的城市，去看一看。他记得之前帮陈清润寄过快递，有家里的地址。
　　中午，方淮明和林琴都在家，方彬回去和他们一起吃饭。
　　今天包饺子，林琴擀皮，方彬和方淮明负责包。
　　方彬包饺子很熟练，但方淮明就不行了，捏了半天还总是露馅儿。
　　林琴嫌弃地看着案板上的饺子：“小彬，一会儿你爸的饺子单煮，让他喝菜汤，这水平吃啥饺子啊。”
　　“好。”方彬笑了，开始去帮着方淮明包饺子。
　　“这饺子怎么这么难包呢。”饺子在方淮明手里一点都不听话，每一个他包好的饺子都要方彬重新返工。
　　“爸，您去烧水吧，我来包。”方彬实在看不下去了，对于方淮明来说，包饺子像是个艰难的挑战。
　　方淮明松了口气：“行，那我走了哈，你好好包。”
　　“小彬，幸好你没有遗传你爸的厨艺，要不咱们一家子全靠我，可怎么办啊。”林琴重重叹了口气。
　　方彬没有搭话，在他眼里，父亲虽然不擅长厨艺，但碗洗得很好，又很会收拾餐余。父母两人这些年互相嫌弃，不过是想找个话茬拌嘴罢了。
　　正和林琴说着话，方彬的手机响了。他连忙去洗了洗手，走到阳台，打开手机，是陈清润打过来的。
　　“清润，怎么了？”方彬压低声音，怕被阳台外的父母听到了。
　　陈清润佯装生气：“不怎么，就是想听你的声音，没事还不能打电话吗？”
　　“当然能，你啊，怎么越来越幼稚了。对了，阿姨怎么样了。”方彬被陈清润逗笑了。
　　陈清润打电话的目的便是告知方彬，自己要晚几天才能回去。两个人在一起，彼此都有了牵挂，日常的打算、计划要提前说一声。
　　“她很好，我打算多陪她一段时间再回去。”
　　方彬知道陈清润的母亲刚做完手术，需要好生休养：“挺好，多陪陪阿姨，她一个人挺孤单的。”
　　“方彬啊。”陈清润叹了口气。
　　“怎么了啊。”方彬学着陈清润的语气，也重重叹了口气。
　　陈清润不理解方彬的为何如此平静 忍不住地想要调侃两句：“你要不吃个醋？比如生个气，质问我为什么还不回来？哪有这么善解人意的。”
　　“你这都是和谁学的啊。”方彬纳闷了，陈清润怎么总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
　　陈清润心里很希望方彬可以更依赖他一点：“电视上都这么演。”
　　“少看点电视剧吧，平时让你多读书你也不听，怎么样，被电视剧毒害了吧？”方彬轻笑，“你是我的爱人，但你更是阿姨的儿子。我和父母一直聚少离多，太懂得亲人的意义了，陪伴比什么都重要。”
　　“我也要多陪一陪你。”
　　听着陈清润的话语，方彬只觉无比柔软：“好啊，我等你来陪我。对了，如果我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会不会给你造成负担？”
　　“不会啊，我妈妈很想见你，我也很想见你，不过你好像不知道我的地址吧？你要过来吗？”
　　既然是惊喜，那就不能提前告知。
　　方彬假装毫不在意地说：“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这下放心了，方彬真的很想去陈清润生活过的城市，去看看那里的风景。
　　“我要给我妈妈做饭了，挂了吧。”陈清润看了看钟表，已经到了煮饭的时间。
　　“好，我也在包饺子呢。”
　　“再见。”
　　“再见。”
　　过了一会儿，方彬看通话还在继续，无奈地问：“你怎么还不挂？”
　　陈清润也是反问：“那你怎么还不挂？”
　　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方彬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数三个数，之后我们就一起挂电话，好吗？”
　　“好。”
　　“三、二、一……”
　　方彬果断地把电话挂了。再不挂，家里的饺子就包不成了。
　　从阳台出来，方彬接着包饺子。
　　林琴见方彬的样子，便猜到是谁打的电话了：“清润的电话？”
　　“是啊。”
　　林琴心里盘算着陈清润离开的时间，问：“他还没回来吗？”
　　“对，还要再待几天。”
　　“好久不见，总觉得家里少了个人，还挺不习惯的。”
　　方彬还挺意外的，“家里”这个词被林琴自然地说出，父母接受陈清润的速度比自己料想的要快。
　　“是啊，最近我也感觉到了。”
　　林琴见方彬的脸色，看出了儿子的心思，自从陈清润出现在生活里，林琴放心了不少。
　　“小彬，和清润在一起后，你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我不还是我吗？”方彬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平日里他和陈清润都很忙，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大部分空闲时间都和对方在一起。
　　“感觉你沾了很多人气儿，以前我总担心，你只顾工作，把自己给忽略了，我现在啊，放心多了。”
　　“曾经我觉得相思害人，现在真正尝到了爱情的滋味，算是理解了为什么人会为情所困。妈，我想去找他，想去他自幼生活的城市看一看。我是真的很好奇，他走过的路、尝过的酸甜苦辣。”
　　方淮明听了方彬和林琴的对话，感觉挺开心的：“谈恋爱就该这样，我和你妈妈当年也是如此。”
　　“在小彬面前提咱们的往事做什么，怪不好意思的，”林琴有点害羞地打断了方淮明的话，继续对方彬说：“你呀，难得遇到这么喜欢的人，真好。想什么时候去？”
　　“明天吧，我一会儿订车票。”
　　“好，你订好车票，记得告诉我一声。”林琴若有所思。
　　方彬不解为什么林琴要求订好车票后要告知她，但还是答应了。
　　桌上的饺子皮已经擀得差不多了，饺子才包了不到一半。方彬多少有点心虚，暗自责怪陈清润刚刚的电话，影响了午餐的进度。他抓紧进入状态，继续包饺子。
　　方淮明烧好了水，彻底放弃了包饺子，到一旁去剥蒜，一会儿绞成蒜泥做蘸料。
　　林琴擀完皮，和方彬一起包饺子，她手法娴熟，比方彬包得要快很多。
　　一家人忙活了一中午，终于把这顿午饭做好了。
　　方彬很享受和父母一起的时光。
　　饭后，林琴开始催促方彬抓紧买车票，方彬打开订票软件查看明日的车次。
　　“订几点的啊？”林琴问。
　　“明天早上九点的。”
　　“行啊，那我和你爸爸明天去送你。”
　　方彬刷着手机，直接拒绝了林琴的提议：“不用，您好不容易休假，该好好休息，我自己开车去就行。”
　　林琴的声音低低的：“小彬，我们好像还没送过你呢。”
　　方彬一愣，好像确实如此，自己无论去做什么，都是独自一人。
　　一旁的方淮明也说：“是啊，我们又闲不住，一起去送你吧。”
　　“好吧。”方彬答应了。
　　清晨，方彬拿好行李箱，准备出发。他想早些走，毕竟自己这么大岁数了，真的不需要劳烦父母去送。
　　刚出门，就看到父母从对门出来了。
　　“小彬，要走了吗？”方淮明问。
　　“是啊。”方彬没想到方淮明和林琴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有点尴尬。
　　“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悄悄走。”林琴早猜到方彬会打算不告而别，一早就听着动静，猜测方彬要走的时间。
　　方彬看着站在面前的方淮明和林琴，只能称赞林琴的机智：“妈，你真是料事如神。”
　　“说好了我们送你，走吧，一起。”
　　事已至此，方彬也只好妥协：“行。”
　　早晨的路边很安静，三个人找了个早餐店吃了早餐，往车站出发。
　　即使是早晨，车站里也有很多人在等着坐车，车站内来来往往，各自去各自的地方。
　　到了车站门口，方彬说：“爸，妈，您回去吧，送到这里就好了。”
　　“小彬，你去安检吧，我们等你走了，再回去。”
　　“不用。”
　　方淮明看着方彬：“小彬，一直以来，都是你看着我们离去，这次，让我们看着你的背影走远吧。”
　　原来方淮明和林琴都记得，小时候，无论父母出发的时间多早，方彬都要起床，送他们去车站。等方彬有了驾照，更方便了，可以开车送他们过去。
　　方彬理解他们工作繁忙，但还是会有遗憾的。
　　“好。”
　　方彬安检后，进了候车厅，找了个座位坐下，时间还早，他需要等很久。当他往门口的方向望过去，没有看到林琴和方淮明的身影。
　　这样也好，他们难得休假，本该在家里好好补觉的。
　　方彬打开手机，看了会儿昨日还没看完的电子书。
　　等广播播报检票，方彬检了票，跟着人流去站台上车。
　　方彬往前走的时候，无意间转头，看到车站外，方淮明和林琴正隔着玻璃，远远地望着自己。
　　这好像是方彬曾经奢侈的梦想，待他长大，他以为早已不需要了。直到梦想真的实现，方彬发现，还是需要的。
　　方彬冲他们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


第31章 
　　方彬订票的时候特意选择了靠窗的座位，旁边座位的乘客还没有过来，他将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坐到座位上。
　　一个女人抱着个小女孩上了车，她的座位在方彬旁边。方彬见她抱着孩子，还拿着行李箱，忙起身询问：“我帮您把行李箱放上去吧。”
　　“好，谢谢。”
　　“您客气了。”
　　小女孩大约两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小辫，女人说“谢谢”的时候，她也跟着说了声“谢谢”。
　　“小宝，你要说，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小女孩口齿伶俐，大大的眼睛，很讨人喜欢。
　　车很快就开了，方彬戴上耳机，打算休息一会儿。
　　正当方彬迷迷糊糊好像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孩子的哭喊声。
　　方彬睁开眼睛，看到前面座位的小孩在哭。家长抱着小孩，不停地安抚，旁边的人在对其他乘客道歉。
　　“你怎么还在哭啊，姐姐给你唱歌好不好。”小女孩伸头凑了过去，也加入了哄小孩的行列，唱了首儿歌。
　　小孩还不会说话，眼里含着泪水，但止住了哭声，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女孩。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小女孩的歌声。
　　方彬看着小女孩，感觉她像个小天使一样。
　　等小孩哭累了，终于睡了，小女孩便回去乖乖坐好。
　　小女孩问女人：“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爸爸啊。”
　　“小宝，你很想念爸爸吗？”
　　“是啊。”
　　“和妈妈在一起不好吗？”
　　“我想要爸爸和妈妈。”
　　女人没有搭话。
　　小女孩问方彬：“叔叔，你知道我爸爸去哪里了吗？”
　　女人充满歉意地看向方彬：“抱歉啊，我家小宝不懂事。”
　　方彬轻声对女人说：“没事。”
　　“小宝是吗？叔叔不知道你爸爸去哪里了。”
　　“哦，好吧，谢谢叔叔。”
　　等小女孩睡了，女人小声对方彬说：“小宝太小了，一直没告诉她。她爸爸在外地工作，前段时间出事了，人没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方彬不知道该说什么：“节哀。”
　　“我没事儿，至少还有个女儿，我会好好养大她，日子还要过下去嘛。”
　　“您的女儿很可爱。”
　　女人低头看了看女儿，笑了：“小宝可机灵了，见过她的都夸她。”
　　很快过了两站，女人把小女孩唤醒，说要下车，方彬帮忙把行李箱拿了下来。
　　“小宝，要乖乖的，听妈妈的话。”
　　“嗯嗯，我最乖了。”
　　女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和叔叔说再见。”
　　“叔叔再见。”
　　“小宝再见，”方彬和女人说，“再见。”
　　“再见，谢谢你，我们走了。”
　　行人来来往往，很多时候，很多人，这一生也许只见得了一次面。
　　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奔忙。
　　终于到了陈清润所在的城市，方彬提着行李箱下了车。
　　在车站跟着人群走，方彬想，这条路陈清润应该走过很多次吧。
　　方彬打开手机，里面有陈清润发的未读消息。打开一看，是陈清润做的红烧鱼，特地给方彬显摆，想讨个夸赞。
　　方彬自然捧场：“这鱼从卖相上来看，就猜得出一定鲜嫩可口。”
　　陈清润很快回复：“可惜不能给你品尝，真遗憾。”
　　方彬心想，那可不一定。正要继续打字，结果看到陈清润的视频通话。
　　方彬吓了一跳，视频通话岂不是都看个一清二楚？他很快把视频通话转成了语音通话。
　　“这不还有很久才到饭点，怎么这么早就做饭了？”
　　陈清润解释道：“因为头一次做鱼，我怕做坏了，所以提前试验一下。”
　　“你的厨艺天赋那么棒，怎么会失败。”
　　“多谢夸奖，等我回家，专程给你做个满汉全席。”
　　“行啊，我等着，”方彬问，“你今日一天都在家吗？”
　　陈清润叹了口气：“是啊，围着厨房转呢。”
　　方彬这下放心了，他还担心若是陈清润有什么旁的事情，那惊喜变成了负担：“你母亲也在家吗？”
　　“对啊，在呢，我们俩最近每天都很闲，主要是让我妈妈好好休养，我多陪陪她。”
　　“好，我还有事，先挂了。”方彬快速挂断电话，丝毫不给陈清润说话的机会。
　　“啊……”陈清润很郁闷，明明才刚聊了几句，怎么就这么挂了电话，难不成因为在一起久了，爱情不再如最开始那般了？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实在是多心，无奈摇了摇头，继续研究自己的菜。
　　昨日订票的时候，也订了旅馆，方彬打开手机定位，检索旅馆的位置。旅馆离得不远，方彬散着步往那里去。
　　这个点儿是上班的时间，街上人不多。
　　方彬路过一家早餐店，老板是一对夫妇，两人正坐在一起，边看手机边笑。店门口立着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早餐店的卖品。方彬一眼就看到了“豆腐脑”三个字。
　　记得陈清润曾说过，他家乡的豆腐脑和A城的完全不同，今日既然到了这里，那必然要尝一尝的。
　　“老板，来一碗豆腐脑。”
　　老板马上走了过来，打开豆腐脑的锅，为难地说：“这豆腐脑不够一碗了。”
　　“没事儿，您有多少给我盛多少吧。”方彬不饿，只是心血来潮，想要尝一尝陈清润所说的味道。
　　“好嘞，那我送你一个包子，你还吃些什么吗？”
　　早晨吃得足够饱，方彬着实吃不下太多了：“不了，多谢。”
　　豆腐脑端上来，果然如陈清润所说，没什么配料，只加了一点点调料。
　　以前吃的豆腐脑里，有各种配料，现在这碗豆腐脑，更能吃出豆腐的本味。
　　一旁的老板见方彬愣了半天没吃，自来熟地问：“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不是，这豆腐脑很好吃。”
　　方彬心想，只是睹物思人，更想念那位一同喝豆腐脑的人了。
　　“那就好，我啊，担心你吃不惯。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我来找人。”
　　“欢迎来这儿，我们这里啊，虽说没什么名胜古迹，但还是很值得一逛的。”
　　“那等我找到人，一定好好看看这里的一草一木。”
　　“好啊，放心，绝对不会失望的。”
　　跟着导航走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宾馆。方彬又掉过头去，看看是不是自己遗漏了。
　　原来是宾馆门口的牌子并不显眼。
　　办理了入住手续后，方彬拿房卡去了房间。
　　房间在四楼，里面的物品摆放规整，干净整洁。
　　方彬把行李箱放好，走到窗户旁，拉开窗帘，阳光进入了房间。
　　从楼上往下看去，是一片闹市区，方彬还挺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的。
　　方彬一向严谨，做起事情总会考虑周全。如此着急地来到了另一座陌生的城市，为了一个人，实在是不像他会做的事情。
　　也许所谓爱情，是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吧。
　　方彬记得上一段和叶琛的爱情，他坐着火车，去了叶琛所在的城市，给那段爱情留下了句号。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去找的那个人，是陈清润。
　　林琴的电话打了过来，问方彬是否已经到了。
　　方彬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早上，方淮明和林琴隔着玻璃窗，望着自己离去的背影。
　　他早已长大，早已能照顾好自己，早已能去关心他人。但对于被父母忽视的童年，他心里，或多或少还是会觉得那是个遗憾。也正因此，他和父母并不亲。童年时积攒了太多失望，也就懂得了，只要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这样好像走入了死胡同里，方彬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
　　“妈，我到了。等下次，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方彬下楼，打了辆车。
　　司机很健谈，给方彬介绍了很多不为人知的景点，甚至还帮他安排了路线和计划，要方彬好好记着。
　　方彬应承着，认真听司机说话。
　　好像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出方彬是外地人，每个人都格外热情。
　　方彬仔细回忆了一下陈清润的口音，陈清润好像一直是说的普通话，从没听他说过家乡的方言。
　　到了陈清润家的小区，方彬下了车，和司机道谢，说了声再见。
　　方彬在小区门口找了个角落，想要给陈清润打个电话。
　　“清润，来你们小区门口一趟吧。”
　　“怎么了？”
　　“来了就知道了。”
　　陈清润正在厨房择菜，和方彬通了电话，心里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但不敢确认。他把菜随手放在盘子里，匆匆地跑出去。
　　过了一会儿，又敲门。
　　“妈，我没拿钥匙。”
　　陈颖从房间出来，找到了钥匙，打开门递给陈清润。
　　“这么着急，怎么了啊？”陈颖诧异地看着儿子。
　　陈清润光顾着傻笑，没有说话。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快速换了件衬衫、长裤，又到洗漱间，梳了梳头发，在镜子前反复地看。
　　陈颖在洗漱间外探出头，像在观察小动物一样，看着自家儿子像突然上紧了发条，似乎变成了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整理完毕后 陈清润慌忙跑了出去。
　　陈颖见刚给陈清润的钥匙被陈清润随手放到了玄关柜上，趁着陈清润还没走远，忙喊了一声：“清润，你又忘了拿钥匙。”
　　陈清润跑回来，从陈颖手里接过钥匙，故意忽略了陈颖好奇的目光。
　　陈清润跑到了小区门口，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什么。
　　他正要给方彬打电话，感觉到身后有人拍了他肩膀。
　　扭头过去，他见到了最想见的那个人。
　　方彬拥住陈清润：“好久不见。”
　　“岂止是好久不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行了，天热，别抱着了。”方彬松开陈清润，仔仔细细地看着陈清润。
　　陈清润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如记忆中那般。
　　陈清润问：“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也不让我去接你。”
　　“想给你一个惊喜，清润，你看这惊喜合格吗？”
　　“当然，你是我最大的惊喜。”
　　两人一直站着，陈清润才反应过来，方彬坐车往这里来，定是累了，便想要带方彬去他家。
　　“等等，我不去你家。”
　　“怎么了？”
　　方彬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做好见你母亲的准备，今日只是见你一面，没什么准备。明日我备好礼物，再登门拜访。”
　　陈清润也不强求：“那我们一起逛一逛吧，我们说好的旅行，还没有兑现呢。”
　　陈清润还记着，自己欠方彬一场旅行。
　　“实际上，旅行没那么重要。你和阿姨说一声吧，让你这么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显得我考虑不周了。”
　　“没事的，你啊，总是为所有人着想，这样太累了。”
　　陈清润边走，边给陈颖打了个电话。
　　打完电话，方彬着急地问：“怎么样？”
　　“我妈妈说啊，”陈清润故意顿了一下，“她很期待见到你。”
　　“好，那明日去登门拜访。”
　　“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我妈妈很和善的，一点都不凶。”
　　方彬笑出声来：“我知道，但总会紧张的啊，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陈清润挑了挑眉：“那以后多见几次，习惯就好了。”
　　“好啊，反正以后总要经常见面的。”方彬坦然地说。
　　两人慢悠悠地往前走，有说有笑。


第32章 
　　陈清润过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问方彬：“小彬，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
　　“我上次帮你邮寄快递，你给我的地址啊。我猜到你大概忘记了，所以就过来，给你个惊喜。”
　　“原来如此，我说呢，”陈清润望着方彬的眼神里有说不尽的温柔，“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
　　两人明明每天都会发消息、打电话，仍然热切的渴望相见。
　　说到底，还是爱情磨人呐。
　　陈清润看到路边有一个超市，问方彬：“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方彬想着也许陈清润要买点什么。
　　陈清润走了进去，走向了冰柜。
　　“小彬，现在好像还不到吃饭的时间，我们一人一支雪糕吧，你想吃哪一个？”
　　“好啊。”方彬一愣，没想到陈清润是想给自己买支雪糕。
　　方彬认真地挑选了一支雪糕，陈清润拿了和方彬一样的一支。
　　方彬问：“你不挑一挑吗？”
　　陈清润不假思索地说：“不用啊，你挑的肯定好吃。”
　　两人一人一支雪糕在路上走着。
　　“这个时间，确实很尴尬，离饭点还有两个小时，吃饭好像不太合适。”
　　陈清润想了想，说：“我家附近确实没什么地方可去，不过……有了，或许我们可以去那里。”
　　方彬不知道陈清润说的是个什么地方，但他也不用问，跟着走就行了。
　　他们一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穿行。
　　走过了一个路口，陈清润停下了。
　　“怎么了？是不是到了？”方彬环顾四周，他们在马路穿行，道路两边是绿化带，没什么景点。
　　陈清润无奈地说：“我忘了该往哪里走了。”
　　“你啊。”方彬兴致勃勃地看着陈清润窘迫的样子。
　　“好久没去了，我开个导航走。”
　　果然，还是导航比较稳妥。
　　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多，方彬开始猜测，陈清润是不是要带他去个树木茂盛的地方，呼吸新鲜感空气？
　　走着走着，陈清润在前面的路口停下车。
　　“这里正好是个停车点，我们停在这里吧，再往前去，可能没有停共享单车的地方了。”
　　“好。”
　　顺着台阶走，方彬看到远处有一座寺院。
　　方彬问：“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寺院吗？”
　　“是啊，这里的银杏有百年历史了，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感觉在这儿散散步，心情会变得特别好。”
　　陈清润和方彬进了寺院，里面很破旧，似乎许久没有修缮过了，一砖一瓦都透露着历史的气息。
　　“院里有一位老和尚，一般在大殿里。小彬，你信佛吗？”
　　方彬摇头：“不信。”
　　“我小时候过得不好，来寺庙玩的时候，我就想，佛普度众生，怎么就把我们家给忘了？为什么好像只有我妈妈过得那么辛苦。”
　　方彬心疼地看着陈清润。
　　陈清润继续说：“我后来听讲座时，一位教授说，我们大多数人的信仰不纯粹。信了，只是因为想要神明为我们所用，达到我们的目的。细细想来，确实是如此。”
　　“我们都是庸俗的人。”
　　方彬和陈清润一起去了大殿，殿内有位和尚，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签筒，旁边有个牌子写着“三十元一次”。
　　与和尚打了招呼后，方彬在蒲团跪下，虔诚地拜了拜。陈清润也和方彬一样，向佛像恭敬地行了礼。
　　陈清润指着卦筒，问：“要求签吗？”
　　“不了。”
　　两人从大殿出来，进了后院，方彬见到了陈清润所说的百年银杏。
　　如今是夏日，银杏树是绿色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陈清润问：“小彬，你不是不信佛吗？”
　　方彬反问道：“是啊，但心中有所求，像你说的，希望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方彬心知，自己仍然不信神佛，只相信自己，但此刻愿意去信一信。因为他所求的，是身边的这个人，是渴望与他的爱情能够圆满。
　　陈清润笑着说：“刚刚问你要不要算卦，我就猜到了你肯定不算。”
　　“哦？为何？”
　　“自是求签，就有好有坏。若是求到一个好签，自然是好；但如果是坏的怎么办？索性不求了。”
　　方彬无奈：“清润，你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成了精，要不怎么猜出我的所思所想。”
　　“因为足够了解。不过，把男朋友比喻成蛔虫，也真是清新脱俗了。”
　　“明明很恰当，正所谓话糙理不糙嘛。”
　　陈清润转念一想，对方彬说：“其实求一个签也可以的，若是好签，那便说这灵验得很；若是坏签，那就是封建迷信，不信谣不传谣。”
　　“这番言论若是被有信仰的人听到，会很生气。”
　　陈清润压低声音，说：“那我小声地说，只给你一个人听。”
　　两人在后院转了一圈，下了山。
　　“这里很小，走一会儿就看完了。”
　　“我挺喜欢这里的，很安静。”
　　“那就好，”陈清润松了口气，“我们去吃午饭吧。”
　　方彬问：“可是你家里不是做好饭了？你不回家吃吗？我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
　　“我妈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若是现在回去，估计要被赶出来。你忍心我露宿街头吗？”
　　“那我们一起，行了吧。”
　　他们来时骑的共享单车还在原地，两人便又骑车返回。
　　“小彬，想吃点什么？”
　　“我都可以的。”
　　陈清润想了很久，他不常在外面吃饭，对于餐厅并不熟悉。依稀记得陈颖说过，有家叫“兰轩”的餐馆味道不错，他专门开了手机导航，以免找不到位置。
　　“兰轩”餐馆装修得古色古香，门口停着很多辆车。
　　两人到了门口，找地方把共享单车停下，走进餐馆。
　　餐馆的入口处，有三排木椅子，坐满了人。
　　陈清润到前台问工作人员还需要等多久，工作人员说门口全部是排队的。
　　陈清润问方彬：“要排队吗？”
　　“算了吧，等下次再过来。”方彬看外面的人，估计等排上队，都过了饭点了。
　　“好。”
　　见陈清润的表情有点沮丧，方彬又说：“实际上我不是很想去这里吃饭的，本来就是为了找你，在哪里吃都没有关系的。”
　　“等下次，我一定安排好行程。”
　　“行。”方彬的眼睛含着笑。
　　两人走出饭馆，看旁边有家自助烤肉，透过玻璃，看得到里面有两张桌子空着。
　　方彬建议道：“要不我们去吃烤肉吧，那里不需要排队。”
　　“好啊，走吧。”
　　店里主打亲子套餐，所以很多都是家长带着孩子，两人和烤肉店的氛围格格不入，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兴致。
　　选好座位后，陈清润和方彬去食物台拿各式菜品。
　　既然是自助烤肉，那必然要给陈清润一个表现的机会，毕竟最近陈清润没少给方彬拍自己做的美食图片，展示自己的厨艺。
　　“清润，正好你来烤肉，让我来鉴定一下你的厨艺是精进了，还是华而不实，空有一副好卖相。”
　　“行，那就请你多多指教了。”
　　服务员把烤台放好便走了。
　　陈清润端了几碟肉，先烤着。
　　“小彬，我来烤肉吧，你去看看还想吃什么，就再端什么。”
　　方彬又在食品区转悠了一圈，拿了两罐啤酒。
　　回到餐位，方彬发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已经放了两块肉片。
　　“这两块肉熟了，先尝一尝。”
　　方彬蘸了点干碟，放到嘴里，结果被烫到了。
　　陈清润懊恼不已：“我忘了这肉还有点烫。”
　　“没事儿，吹一吹就不烫了，很好吃。”方彬赞美道。
　　方彬吃东西总是细嚼慢咽的，在哪里都是慢悠悠的，看着很舒服，感觉这个人对待食物非常真诚。
　　“清润，你也吃啊。”方彬见陈清润光顾着烤肉提醒了一句。
　　陈清润夹了一只烤熟的虾给方彬：“我不饿，等我把这几盘烤了再吃。”
　　方彬问服务员要了一个烧烤夹，两人一起烤肉总能快些。
　　陈清润这会儿拿着一把羊肉串，刷了点油，翻来覆去地烤。
　　“小彬，你看我像不像街角卖羊肉串的？”
　　方彬自然捧场：“像，非常专业。”
　　陈清润提议道：“若是等我们有空，可以摆个小摊卖烧烤。”
　　“可以，不过目前好像不行，我们都太忙了。”
　　陈清润有些感慨：“是啊，现在每天都有好多事情。我以前经常和同学一起在学校附近的水库烧烤，那时候觉得时间怎么那么多，如今真发现时间不够用了。”
　　“当学生的时候最无忧无虑了，现在，你也可以在家烧烤，反正我不挑食，你做什么我都乐意吃。在家里，你也可以做烧烤摊主，我做顾客。”
　　陈清润笑着说：“好啊，你可是我一辈子的顾客。”
　　“当然。你我之间，怎样都是要一直在一起的。”
　　等陈清润把肉都烤好，将啤酒罐打开：“小彬，我们喝一杯吧。”
　　“好啊，敬你。”
　　没有美酒，周围是嘈杂的人声，伴着小孩子的嬉笑声，吵吵闹闹，但方彬好像只瞧得见陈清润这一个人了。他今天走了很远的路，就等着这一刻，等着遇见身边这个人。


第33章 
　　烤肉量大，两人吃得都很撑。
　　方彬看桌子上的菜品都已经吃完了，便说：“清润，我们走吧？”
　　陈清润一脸神秘：“再等会。”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问题很大哦。过会你就知道了。”
　　方彬便不再多说，等着看陈清润到底想做些什么。
　　“喂，您好……好……那我出去等一下。”陈清润打了个电话，出去了。
　　方彬饶有兴致地等着。
　　陈清润从外卖小哥手里拿了一个盒子，然后推开烤肉店的门，将盒子递给方彬。
　　“打开看看。”
　　方彬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多肉植物是绿色的，一簇簇，像极了正在绽放的玫瑰。
　　“这是礼物吗？”
　　“是啊，离开时便在思索，下次见面该送你点什么好。”
　　方彬碰了碰多肉的叶片，问：“怎么想起送这个了？”
　　“我想送玫瑰，但觉得送一大捧玫瑰有些许落俗。之后研究了许多花语，发现唯有玫瑰代表最热烈的爱情。找了许久，发现了这款植物，它叫山地玫瑰，形似玫瑰又不似玫瑰那般容易凋零，送你正好。”
　　“我很喜欢。”
　　方彬拿着送给自己的山地玫瑰，抬眼便看到陈清润的眼睛。
　　陈清润的眼睛真诚而热烈。
　　“好了，现在就可以走了。”陈清润笑着说。
　　“怪不得你刚刚说要等一等，原来是等礼物。是什么时候订的礼物啊？”
　　“很早之前就在外卖软件的购物车里了，本来想等我临走的时候，拿了之后送给你。既然你来了，那我更想当面送给你。”
　　“清润，我真的，很喜欢。”方彬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喜欢。
　　“喜欢就好，找了那么多礼物，想讨得的，便是你这句喜欢。”
　　“走吧，我们回去。”
　　两人都吃得很饱，不太愿意再出去逛了，于是打车去了方彬住的旅馆。
　　进了房间，陈清润看了看周围的摆设：“这里还挺安静的。”
　　“是啊，感觉我这个旅馆选得还不错。”
　　陈清润把门关好，两人接了个吻。
　　“我真的很想你。”
　　“我也是。”
　　方彬突然想起陈清润已经休假那么久了，不知医院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清润，你和医院请了多久的假啊？”
　　“这剩下这两天了，科室确实忙，我这样休假还挺内疚的。林鑫替了我好几天班，等我回去估计要天天加班了。”
　　“那你回头可得好好请林鑫吃顿饭。”
　　“那当然了，话说起来，林鑫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定下心来，我真希望早日喝上他的喜酒。”
　　方彬笑出了声：“怪不得我以前，总是被我妈妈、苏姨他们催着谈恋爱，原来当一个人有了伴侣，真的会想要让别人也尝尝爱情的滋味。”
　　“你看啊，”陈清润指了指床，“我们好久不见了，要不……”
　　方彬看得出陈清润的暗示，但还是理智地说：“大白天的，这样不好，晚上再说吧。”
　　“说好了晚上哦。”
　　两人勉强达成了协议，一起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方彬拿出手机，问：“清润，要不要玩游戏？”
　　陈清润瞬间来了兴趣：“什么游戏啊？我好像从没见你打游戏。”
　　“是江春雨推荐给我的，我刚刚买了，还没来得及玩。”
　　“我看看，哦，是一款单机游戏啊，像素风，我好像还没玩过这种游戏呢。”陈清润点开页面，查看了游戏的相关简介。
　　“所以说，我越来越不懂他们年轻人了，岁数越大，和学生们代沟越深。不过，我在音乐软件上听过很多次这款游戏的主题曲《Everything is Alright》，很好听。”
　　陈清润并不这样觉得方彬年老：“在我眼里，你一直是我记忆里的年少模样。”
　　与其说是一款游戏，倒不如说是一个剧情故事。主要讲述了Eva和Neil被派遣到老人John的家中，为这个将要去世的老人实现想要去月球的愿望。他们从老人John的记忆里，一点点揭开了他和river的爱情。
　　游戏里需要不停地寻找回忆的物件来强化John的记忆，方彬和陈清润卡在了一个物件上。
　　“要不，我们算了？”方彬试探地问。
　　“不行，游戏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我还没明白john为什么去月球呢。”
　　方彬无奈，只能打通了江春雨的电话。
　　“江春雨，你还记得之前推荐给我的《去月球》吗？”
　　“记得啊，怎么了？”
　　“我有一片碎片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能帮我看看吗？”
　　“可以，您发给我吧。”
　　江春雨很快找到了，告诉方彬，又接着说：“老师，这个故事真的很感人，相信我。”
　　“好，相信你。”
　　方彬挂断电话，继续和陈清润一起玩游戏。
　　游戏进行到最后，两人都沉默了，只在安安静静的通关。
　　“john和river都深爱着彼此，可是却越走越远，空留遗憾。”
　　“是啊，结局是美好的，可是我总觉得很遗憾，那一切美好都是幻想，john早已变成了个弥留之际的老头，他失去的，都无法弥补。”
　　“怪不得江春雨说这款游戏很有意思，你看你，沉迷其中了吧。”
　　陈清润不好意思地笑了。
　　傍晚，陈清润和方彬出来散步。
　　两人已经吃过晚饭，但街上有太多路边摊，方彬没忍住诱惑，走了一条街，买了好几种食物。
　　“我发现这边很多小吃和我在A城吃得不一样。”
　　陈清润很少吃路边的小吃，不知道方彬口中的不一样在哪里，但他见到新鲜的，就提醒方彬，买点尝一尝。
　　“不行啊，买太多了，我们吃不完。”
　　陈清润毫不在意：“吃不完我们可以明天吃，总能吃完的。”
　　“清润，你这样真的很可爱。”
　　“是因为帮你付款时财大气粗吗？”陈清润挑眉道。
　　“可能吧，陈老板大气。”
　　“陈老板不是大气，只是想博方老师一笑罢了。”
　　方彬被逗笑了。
　　两人都提着好几袋吃食，这本不该是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不过，也没人规定过什么年纪要做什么事情。
　　不远处有流动卡拉OK的小摊，方彬把小吃全部递给陈清润，走过去，和老板商量了一会儿，老板把吉他给了他。
　　方彬唱的是刚刚玩的游戏《去月球》的主题曲《Everything is Alright》，方彬记得不太清楚歌词，边看着手机边唱。
　　方彬时而抬头看他的观众陈清润，眼睛里含着无限的柔情。
　　“When this world is no more，当这个世界不复存在，The moon is all we'll see，我们所见的唯有月亮，I'll ask you to fly away with me，我想请你与我同去，Until the stars all fall down，即使星辰陨落，They empty from the sky，夜色空茫，But I don't mind，我不介意，If you're with me, then everything's alright，只要你和我一起，那么一切都好。”
　　周围有很多围观的，等方彬唱完，吵着说要再唱一首。
　　方彬连连摆手，将吉他递给老板，付钱走了。
　　方彬问：“怎么样，好听吗？”
　　“好听，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会弹吉他，还会唱歌。原来我的男朋友这么有才华。”陈清润称赞道。
　　“很久没弹过了。是我的一个朋友教我的，他是个天才，不过我不擅音律，学来学去也不过是东施效颦。”
　　陈清润一脸期待：“那改天可以介绍我们认识吗？”
　　方彬没有说话，过来一会儿，才说：“他已经去世了。”
　　“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不知者无罪。他是个胖胖的男孩子，笑起来很可爱。高中的时候，我们学校开晚会，他上场了，弹唱了一首自己作词作曲的歌。很多人都说他胖、丑。人人都说不以貌取人，但不可否认的是，颜值确实会带来一定的便利。”
　　陈清润安安静静地听着方彬讲他的这位朋友。
　　“我在后台看到他，我对他说，你弹得吉他真好听。他很高兴，然后要教我。我们有时会约定好时间，一起弹吉他。渐渐地，我发现他经常吃很多药。他一直很痛苦，我清醒地知道，我救不了他。”
　　“毕竟不是一个班，我们的联系并不多。有一次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便问了他的室友。他室友说，你不知道吗？他离开了。”
　　方彬很少去提及自己会吉他的事情，因为教会他的那位抑郁症朋友，已经去了一个没有忧愁烦恼的地方，他目睹过那样一朵花地盛放，却没想到突然就消失了，甚至没有告别。连离开的消息还是从他人的一句话中得知的。
　　他知道这位朋友过得很辛苦，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方彬仍旧遗憾，也许这位朋友继续在音乐路上坚持下去，会成为一个很多人喜欢的歌手。
　　不过被人喜欢，也未必是那位天才的梦想。
　　也许他在另一个世界，像个孩子一样，肆意歌唱呢。
　　“原来如此，抱歉，勾起了你的伤心事。”陈清润轻轻揽住方彬，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用肢体接触给他点安慰。
　　“没事儿的，我因为这件事情从未再弹过吉他。但刚刚看到路边的吉他，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他教会了我吉他，我不该荒废。音乐，是该给喜欢的人听的。”
　　“等我们回去，就去琴行，买一把吉他，好吗？”
　　“好。”
　　陈清润认真地对方彬说：“我是你的听众，是你喜欢的人。”


第34章 
　　清晨，陈清润和方彬去吃早点，两人去了方彬吃过的那家豆腐脑店。
　　早餐店老板见到方彬，说：“这次来得早，豆腐脑很多。”
　　陈清润和方彬点了些吃食，放在店内的小桌子上，两人一人坐一个小马扎。
　　早餐店里的顾客很多，两人尽快吃了给来的客人腾地方。
　　“怎么样，这里的豆腐脑是不是和我们在A城吃得不同？”陈清润问。
　　“是啊，而且味道很不错。”
　　陈清润压低声音：“实际上，我更喜欢A城的豆腐脑。”
　　“我也是，不过这里的小菜真好吃，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陈清润一听，马上夹了一口小菜细细品尝：“确实好吃，我研究一下，回家可以试着做。”
　　“果然，你对厨艺越来越上心了。”
　　“以前也喜欢，只是，”陈清润看着方彬，“没有人帮我品尝，我一个人在家，随便吃点就敷衍过去了。”
　　两人吃过饭，陈清润和方彬找了个超市去买礼品。
　　方彬买了几盒营养品后，陈清润便说：“够了，我妈妈吃不了那么多的。”
　　“没事儿，慢慢吃嘛。”方彬又继续拿了一箱牛奶。
　　两人提着礼品，打车去陈清润家。
　　在车上，陈清润突然说：“师傅，停在这儿就行了。”
　　“离目的地还有一条街呢。”
　　“嗯，我知道，就到这里就好了。”
　　两人下了车，方彬看到旁边是一处小学。
　　“小彬，你看，那是我的小学。”
　　学校已经破旧，有了岁月的痕迹。
　　“原来你就是在这里长大、一点点走到我身边的。”
　　陈清润琢磨着方彬的说法，觉得还挺浪漫。
　　围着学校转了一圈，方彬让陈清润放下礼品，站在大门口与学校合了个影。
　　方彬看着自己拍下的照片，对陈清润说：“我男朋友，真好看。”
　　“谬赞了，明明是方大摄影师技艺高超。”
　　陈清润和方彬顺着街走，附近是菜市场，方彬能体会到，陈清润是属于这里的。陈清润路过的小摊，有一些认识，热情地打招呼。
　　方彬问：“清润，要不要买菜？”
　　“不必，我妈一大早就问过你喜欢吃什么，买了很多菜等我们。”
　　方彬这下更不好意思了。
　　走到门口，陈清润拿钥匙开了门。
　　门还没开，便听到里面有人喊了一声：“小彬、清润，你们来了。”
　　“阿姨您好。”
　　陈颖穿着一件连衣裙，化着淡淡的妆容，看得出精心打扮过。
　　“你好，小彬，常听清润提起你。”
　　陈颖很擅长与人交谈，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
　　“妈，小彬买了很多东西。”
　　“来了就好，还要买东西做什么啊，你也不拦着点小彬。”
　　“我们想孝敬您啊，您病刚好，得慢慢养。”
　　“清润你少贫嘴，小彬，快来坐下。”
　　陈颖喊着方彬去沙发上坐。
　　方彬和陈颖聊了一会儿，陈颖就要去炒菜。方彬和陈清润本想帮忙，但被拦住了。
　　“你们闲着就好，让小彬尝尝我的厨艺。”
　　陈清润便拉着方彬去自己的卧室。
　　方彬调侃道：“清润，原来展示厨艺这个喜好是遗传啊。”
　　“可不是嘛，我妈一直觉得自己的厨艺天下第一，我觉得吧，一般，不如我。一会儿你夸她就行了。”
　　“好。”
　　陈清润的卧室很整洁，书也很多。
　　方彬随便抽出一本习题册翻开，里面字迹工整，每一道题都写得工工整整。
　　陈清润指了指题目：“这些我现在都已经不会了。”
　　“无论现在会不会，之前写过的题目都在这里。”
　　“我妈当年想要卖掉这些书，她觉得占地方，但我实在是舍不得，就挑了些留着了。”
　　“这本练习册我好像也做过，我的书都在我爸妈家的储藏室，回头我找出来，我们看看谁做对的题目比较多。”
　　“好啊，”陈清润指着一排书，“小彬，这些都是我高中的题册，你看看还有什么是你做过的吗？”
　　“我看这些书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大多数都做过。”
　　“那这次我们带走几本去看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陈颖喊了一声吃饭才出去。
　　方彬和陈清润一起把菜端到餐桌，果然，都是方彬爱吃的菜。
　　陈颖：“小彬 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方彬自然捧场，认真地品尝了每一道菜：“当然，刚刚在清润卧室就闻到香味了，很好吃。阿姨，劳您费心了。”
　　陈颖见方彬爱吃她做的菜，很开心：“我没费什么心，你爱吃就好。”
　　“妈，小彬一来，你都不关注我了。”
　　陈颖嗔怪道：“得了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三人吃过了饭，方彬和陈清润去洗碗。
　　陈清润看陈颖在看电视，悄声对方彬说：“怎么样，我妈还挺好的吧？”
　　“阿姨很好。”
　　“今日早上白紧张了吧？”陈清润笑道，他看得出早上方彬一直在焦虑，反复询问陈颖的喜好。
　　方彬把洗好的碗一一码在了橱柜里：“不，该紧张还是会紧张的。”
　　“你们洗完了快过来坐。”
　　陈清润忙喊了一声：“来了。”
　　“清润，家里垃圾该倒了，你去倒垃圾。”
　　陈清润便喊着方彬：“小彬，一起吧。”
　　陈颖拦住了陈清润：“你去就好了，让小彬和我说几句话。”
　　“去吧。”方彬说，他看出陈颖想和自己说些什么。
　　“好。”
　　陈颖把陈清润支开，大概就是为了和方彬说些什么。
　　陈颖看着方彬，满眼里都是欣赏：“小彬，我听陈清润说过很多次关于你的事情，如今是第一次见你，我很喜欢你。”
　　“我也经常听清润提起您，我很钦佩您。”方彬打心里喜欢陈清润的母亲。陈颖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多大岁数，看着十分年轻。
　　“我没什么厉害的，就是个普通人。很多年前，我得知了清润喜欢男孩子，我很担心，是不是我和他爸爸婚姻的失败，导致他对于爱情已经完全没有向往了。”
　　方彬没想到陈颖会这么想，但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是您的问题。”
　　“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我不在乎他是否会结婚生子，我怕他会一个人孤零零的，你们俩在一起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就行了。”
　　“您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方彬是在给陈颖说，也是在给自己说。
　　门开了，陈清润走进来：“背着我，说我什么坏话呢？”
　　“哪有啊，谁说你坏话。”方彬笑着说。
　　由于陈清润的假期结束了，所以两人一同回去。陈颖有自己的事业，并不打算和陈清润一起走。陈清润只得答应，并打算以后经常回家。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陈清润格外忙碌，之前休的假、被替的班都要一一补全，林鑫终于迎来了美好的假期时光。陈清润和方彬两人一起的时间变少了。
　　一天，陈清润忙到很晚才下班。
　　方彬的电话已经打过来，问陈清润什么时候回家。陈清润说很快就回了，接着问方彬是否需要买点什么。
　　电话没打几分钟，便以方彬的一声“糟了，怎么一股煳味？”而挂断。
　　陈清润想，一会儿一定要好好嘲笑一番方彬。
　　路上基本上没什么人了，陈清润开着车，倒比平日里堵车自在。
　　路过蛋糕店，陈清润停下车进去，他记得方彬昨日念叨过，想吃点小甜点。
　　蛋糕店老板正督促着孩子做作业，给小孩讲做错的习题。
　　“您好，还有蛋糕吗？”
　　“还有两块小蛋糕，夜深了，您要是都要了，就给您打个折扣。”
　　“好，都要了吧。”
　　“那我给您包好。”老板把小蛋糕装到盒子里，瞟了一眼自家孩子，抓到小孩正在看着远处走神。
　　老板顾不得客人，连声训斥：“小立，怎么又发呆？妈妈给你讲的题，听懂了吗？”
　　小孩委屈巴巴的撒娇：“妈妈，我想出去玩。”
　　“写完这页习题才能出去玩。”老板丝毫不让步。
　　陈清润把钱付了，提着蛋糕正要走，只听到老板在叹气：“唉，我家小孩太贪玩了。”
　　“小孩子都这样，没事儿，长大一点就好了。”陈清润安慰道。
　　陈清润突然想起，他小的时候，被妈妈提着耳朵从小孩堆里揪出来，要他好好写作业。
　　人生真快，转眼他早已长大，不再需要被人督促读书，开始工作，学着爱人与被人所爱。
　　和老板告别，陈清润从蛋糕店出来，抬头便撞见了月亮。
　　陈清润给陈颖发了几条消息，随便问些琐碎的事情。陈颖很快发了一连串的语音，陈清润耐心地听，每一句都回复，不觉嘴角已微微上扬。
　　走吧，月色朦胧，远处的家在等他抵达。
　　陈清润拿着两盒蛋糕敲开了方彬的门。
　　方彬见到蛋糕，早已忘记自己说过想吃甜点这回事了，疑惑地说：“清润，我发现你每次来之前，都要问一句我想要什么。即使我什么都不要，你也会买点什么，我又不是孩子。”
　　“我倒希望你是孩子呢，那我买糖就可以哄好，哪像现在，今日点心、明日米酒的。”
　　“实际上你人来就好了，不用买什么。”
　　陈清润的声音直白又坦诚：“因为我知道你在等我，那我就一定要带点什么来。我要对得起，你等我的期待。”
　　“你啊。”
　　“刚刚在做什么？”陈清润问。
　　方彬想了想，说：“等你……还有……看月亮，今晚的月色恰到好处，很美。”
　　“是啊，我刚刚在路上的时候也看了月亮，真好。”
　　方彬不知陈清润这句“真好”从何而来，但似乎没什么需要深究的必要，他只觉得，此刻很适合一个满怀的拥抱。
　　于是他们拥住，满心全是彼此。


第35章 后记
　　非常感谢投喂我的、收藏的、催更的、评论的、关注我的小宝贝儿们，你们为我平淡的码字生活带来了色彩。
　　刚刚写完《恰逢月色》最后一章，天灰蒙蒙的，感觉要下雨。
　　记得在word上敲下《恰逢月色》的第一个字，是一年前。那时候的我正处于不太好的阶段。
　　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励志故事）。但是，这个故事在搭建的过程中，给了我很多能量。总之，挺幸运的。
　　感谢你看到了故事的结尾，希望它能带给你片刻的欢愉。
　　亲爱的你呀，一定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大步地向前走。
　　我是繁盛，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写手，如果喜欢的话，欢迎点个关注~或者全凭缘分，我们下本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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