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藏好我的鱼尾巴   作者:青墨枇杷   作为校艺术团特招生、十大歌手常驻役,祈玉以美貌和歌声响彻A大。   皮囊就算了,他自认solo唱歌还没人能攻过他。   直到新人换旧人,有个学弟走了他的老路,靠着绝世帅气和超攻嗓音红遍半个校园。   甚至唱的同一首歌。   祈玉:不,我不允许,我要跟他皇城pk。   十大歌手的舞台上,两人“有幸”合作一首,会堂门口一票难求。   是时,台上两人激情输出,台下众人瑟瑟发抖:……好怕他们会当场打起来。   *   面对挑衅,秦昭总是很无所谓,十分超然于物外——直到某个深夜,他在楼下浴室捡到了一条半人半鱼的生物。   人鱼顶着张极漂亮的脸,面颊潮红呼吸急促,全无往日独独对他的盛气凌人。   仿佛嗅到了捕食者天敌的气息,身躯还有些颤抖,求生的欲望却让他用湿漉漉带着薄膜的蹼指,抓牢了来人。   “湖……去湖里……”   秦昭笑了,将地上的人鱼捞到怀里。   “难怪气味那么好闻,原来学长是条鱼。”   三色毛绒长尾巴勾上覆着细鳞的腰肢,他将唇也附在人鱼尖耳边:   “——求我,我就抱你去水里。”   [食用指南]   1.私设一堆,人鱼拥有三种性别,受是第三性,有特殊生理期,会孵蛋。   2.孵蛋是本能,不是自己的蛋,更不是生子。   3.攻是三花猫,没有生殖能力,但有性能力。   4.受有前男友,但属于玩票性质连手都没拉过,且在前一段感情里大概是攻。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祈玉,秦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猫飞鱼跳的大学爱情   立意:不要惧怕特殊,做一个温柔的人。 第1章 迎新   “祈哥,今晚女高音的加排能拜托你带一下吗?我们几个都有事。”   右下角弹出了一个绿色窗口,在色调昏暗的电脑屏幕上格外显眼。   祈玉伸手按下空格键,耳机里的歌声随之消失,视频也定格在了某一帧。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洒到屏幕上,画面里拨着吉他的男生恰巧抬眼——分明舞台上光线幽微,那道目光却格外地亮,瞳色很浅,显得中间的瞳仁更浓墨重彩,仿佛隔着时空与屏幕与他对视,含着丝丝挑衅。   良久,祈玉面无表情地关闭这个一夜间看了无数遍的视频,点开电脑微信页面。   发来消息的是女高音声部长,何川。   “可以。”   他敲下两个字,重重按下回车,机械键盘反弹发出咔塔一声响。   室友突然哭天抢地地扑过来:“别看计院那谁了好哥哥,咱空调坏了!”   祈玉眸子微动,干脆将电脑一拍:“——那就去蹭个有空调的教室吧。”   *   南方靠海的城市,已经快九月底了,气温还是近三十度。   离上课不到最后两分钟,教学楼外,还没赶到教室的学生们纷纷生死时速冲刺。热汗打湿衣衫,紧贴皮肤,而当途径某一处时,视线却总忍不住瞥去——   那是两个手挽着手、肩擦着肩,恨不得贴在一起的人。   从身形上看,都是男的。   “这鬼天气还挤成连体婴,不热么?”   “这兄弟情太离谱了,试问你我谁能做到?”   “……”   她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八卦的欲望,于是心照不宣地小跑几步,假装赶路的样子超到两人前面,余光向后瞄——   无奈那两位都戴着口罩,看不清脸。   只能看出是一个“挂”在另一个的手臂上,那姿势,仿佛抱着的不是人胳膊,而是一块救世的冰。   对方很有绅士风度地放慢步子,靠边,为女同学留出宽敞大道。   女生撇撇嘴,刚想放弃探索哲学之魂,忽然脑内灵光一闪。   “你看那个长头发扎揪揪的,是不是有点眼熟?”她问同伴,“我们学校里留长发的高个子男生不多吧?”   同伴秒懂,但迟疑了一下:“……是有点像外院系草,但那不应当。”   “也是,”女生叹气,“男神又不是咱院的,上课不走这条路。哎,走了走了,过会儿迟到太久又被学院楼那傻逼主任守门待兔。”   两人的窃窃私语随风飘去。   “救命,还没到吗?我要热化了。”巫云深气若游丝,“他们计算机的学院楼怎么这么远?要不我们随便找个有空调的教室蹲着算了吧。”   祈玉关闭导航,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两个女孩的背影:“快到了。”   巫云深明显还想再说什么,便听祈玉接上了后半句:“或者,你也可以回宿舍等师傅上门修空调。”   “……”   巫云深抱紧了祈玉常年冰凉凉的手臂,“不了好哥哥,我得了一种离开你就会原地融化的病,你去哪我就去哪。”   祈玉颇为嫌弃地瞥室友一眼:“前面俩妹子偷偷看你好几眼了。”   巫云深差点没哭出来:“至少她们现在只是把我当猴看,总比让她们看到一滩我强。”   祈玉就没再管旁边的人形挂件,步子加快,沿着前面女生的路线走。   ——计算机学院的上课地点有两个,理论课教室和实验课教室。它们分别坐落于教学楼和学院楼这两个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而课表上只写了教学楼的教室号,因此在上课前,老师都会在微信群上再次确认。   但他们不是计算机出身,自然没有课程群,按着计院课表赶到教学楼,才被姗姗告知这节是实验课,于是匆匆导航这个“学院楼”到底在哪儿。   学校太大,绿化太多,小道也多,绕着绕着连导航都晕了。   巫云深忍不住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蹭这节计算机病毒与……与……”   “计算机病毒与恶意代码。”   “对对,计算机代码和恶意病毒。”   “……”   祈玉怜爱地摸摸狗头,“乖,到他们的学院楼里就有空调了。”   有人“带路”果然快了许多,然而等他们终于找到教室时,课程也已经上了十几分钟。   祈玉特地等两个女生先溜进去,隔了会儿,才跟着偷偷从后门进入,然后猫着腰,来到室友三号为他们占下的后排座位。   “怎么来的这么晚?”室友三号温思良小声问。   巫云深说:“我跟阿玉都没来过你们学院楼,迷路了。”   温思良顿时有些无语:“真有你的,大三了还能在学校里迷路的?”   巫云深:“是导航演我!我们差点走到湖里喂天鹅!”   “真有你的,大三了还能被导航演到?”   “我……”   祈玉开口打断两人:“看到那谁了么?”   温思良朝前一指:“喏,前面第三排被俩女孩子夹着的那个。我跟你说,他真的好高,目测比你还要高那么一小段,快一米九了吧?”   祈玉冷笑:“可以,走马路上这狗头能直接当路标。”   温思良噗地笑出了声。   云里雾里的巫云深:“谁?谁?”   祈玉伸着脖子望去,前头虽然有一台台电脑阻碍视线,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最高的那个狗……最高的那个脑袋。   他盯着那个后脑勺,心念百转了一百种让这个脑袋开花的方式。   ——这人是大一的男神,新晋校草,进校不过短短一月,表白墙上的点名能排到刷屏。   在昨晚更是达到了顶峰。   他在迎新晚会上一“战”成名。   作为公选的压轴,男生帅气的面庞在灯光下明灭,低沉磁性的嗓音合着手中的吉他,轻盈的乐声流淌。他的唱腔很随性,又透出股子奇异的温柔,一首简单却华丽的英文歌在普遍菜鸡互啄的新生节目中,顷刻虏获了所有人的心。   几乎节目结束的瞬间,视频已经刷遍全校师生的朋友圈。   但是不巧,就在半年前,学校十大歌手的决赛现场,作为压轴献唱的音特生,祈玉也唱了同一首歌,莱昂纳德.科恩的《Hallelujah》。   虽然同一首歌从两个人嘴里唱出来是截然不同的味道,但这并不能改变两版被疯狂对比、谁丑谁尴尬的事实。   天知道当祈玉被微信轰炸这位的舞台视频时,有多想隔着屏幕打爆对方的狗头。   尤其是得知了这起“撞车事故”或许是被人为安排后。   他不在意新人都是怪物,更不是见不得人好的前辈,但有备而来打他擂台的不行。   脑袋的主人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回过头。   然而视线扫了一圈,没见到什么不对的,很快便蹙着眉又转了回去。   “……”   祈玉靠在电脑后,抓紧了手里的苹果笔。   这家伙后脑勺长眼睛了,这么敏锐?   巫云深此刻终于明白过来:“好家伙,原来你是来看秦昭的。”   听到那个名字,祈玉感觉自己的血压直线上升:“总得看看是何方妖魔鬼怪,知己知彼,才百战不殆。”   温思良摸摸祈玉脑袋:“你已经不是中二的小朋友了,你已经大二都不止了。”   祈玉说:“敢这么搞我,我让这狗贼到不了大二。”   温思良:“……”   “——好了,理论课的部分就说到这里,接下来给大家看看实物。”   台上的讲师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然而白炽灯一打,光光的脑袋锃光瓦亮。   巫云深凑到祈玉耳边:“这就是计院吗,真是恐怖如斯,跟我们院的大法师有的一拼。”   祈玉深有同感地点头。   他是外语学院法语系的学生,巫云深则是人文学院公关系,学校设立的文科少,有关社会科学的全部归入人文。   他们学校是全国排名前列的综合性理工科大学,这个校区更是重理轻文,人数对比十分参差,外院与人文院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一个计院。   但三个学院的关系非常好,迎新会一起办,活动一起搞,连宿舍都安排在一起,否则他们仨也不会成为室友。   “那么现在,老师给同学们展示一下最普通的病毒。”   说着,还算年轻的秃子老师拿出U盘,蹲下身,将接口对准了讲台上的主电脑机箱。   昏昏欲睡的学生们下意识抬起个头。   便见大屏幕上弹出了个什么窗口,随着“噔登”几声响,几个广告框一闪而过,被老师随手关闭。   祈玉倒是没有看大屏幕,他只清楚地看到,那颗一直被他盯着的脑袋,忽然就捂了捂嘴低下去了。   秃老师此时终于重新起身,眯起一双高度近视眼,用十分不灵活的学校鼠标颤颤巍巍移向移动硬盘文件夹。那鼠标将文件夹一层层点开,然后与一个个小方块大眼瞪小眼了整整十秒钟。   “……”   “我病毒呢?!”秃老师喃喃。   无数刚睡醒的学生面面相觑。   秃老师又操作了会儿,还是没找到辛苦弄来只待展示的小病毒藏去了哪。   “这病毒应该不会隐藏啊。”他瞪大了小眼睛,不可思议。   “老师。”   只听前排一个好听的声音说,“您的病毒被火绒杀了,刚刚有个警示框的,被点掉了。”   那声音不响,但连后排都能听见。   秃老师:“……”   全场学生:“……”   一秒后,爆笑声掀翻屋顶,回荡在整个楼层。   只有两个混进来的摸鱼学生一脸懵逼,祈玉小声问:“火绒是什么?”   温思良笑到捶桌:“草啊,是杀毒软件,我就说怎么右下角也跳了个弹窗呢。”   祈玉:“……”   巫云深笑得快喘不过气了:“哈哈哈不愧是你们计院!”   讲台上的秃老师自己都笑了,等大家都勉强停下来后,他最终说:“好吧,看来我们只能继续上理论课了,大家看ppt吧。”   于是没多久,又睡倒一片。   巫云深好奇地隔着祈玉戳戳温思良:“秦昭不是大一?直接上你们大三的课能听懂?”   温思良顿时战术性后仰身体:“难道你以为,我们大三的就能听懂?”   巫云深:“……”   温思良:“大学大学,大不了自学,还分什么年级啊。不过听说这位学弟挺牛逼的,刚进来就跟着几个研究生一起搞项目了。”   祈玉若有所思:“……还是个学霸?学霸还参加学生会参加娱乐活动,这么闲?”   巫云深说:“正因为是学霸才有时间搞那些啊。”   祈玉冷笑了两声。   温思良觉得那笑声里含着三分不屑三分讥诮和九十四分刻板的敌意,回忆起先前两个院的学生会之间发生的龃龉,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那个,徐进他……”   祈玉:“别跟我提他。”   温思良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听说你们开会的时候,某人一直在带节奏?他就是个杠精,你别放心上。”   祈玉摇头:“不是。”   “什么不是?”   “不是杠精,是脑瘫。同理,会跟着他搞事的人不是傻逼,就也是脑瘫。”   “……”   温思良想说什么,最终选择了闭嘴。   他曾经也是学生会的一员,对里面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也懂,只是没想到这次会是横跨两个院的学生会主席和部长神仙打架。   对于昨晚的迎新,外人顶多笑一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大三的男神和大一的校草撞了同一首歌,但温思良却知道实情肯定不是这样。   不止这样。   计、外、人三院的迎新晚会历年来都是一起举办——大到向学校借会堂、去校外拉赞助商,小到每一张送到新生手里的门票、每一个要发放的小礼物,全部需要三院学生会去筹备。   而今年有些特殊,计院内部不大太平,人文院人太少,导致前期所有工作几乎都是以祈玉为首的外院完成,另两个学院只负责跟从指令。   也就是说,按理,祈玉毫无疑问会是这场晚会的总导演。   但结果并不是,三院最后向学校报上去的,是计院学生会的文体部长,徐进。   徐进是这一届计院学生会的八个部长之一。   ——也正是把秦昭招进来的那个部长,目前按职位来说是前者的直系部长。   结合一下最后秦昭上的这个节目,稍微有点脑子的就能看出些端倪,现下整个外院都快跟计院水火不容了。   眼看着快要下课,听秃老师干念ppt也没什么意思,温思良干脆歪到了祈玉脑袋边:“为什么最后总导演会是徐进?”   祈玉反问:“之前那事你不知道?”   温思良大概是知道的一点的:“听说最后一次三院学生会开会的时候你俩差点动起手了?这不会是对人家肉.体受伤的职权补偿吧。”   “没有,”祈玉撑着下巴,“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生气呢,都不会动手。”   “……除非忍不住?”   祈玉莞尔:“怎么会,虽然你们计院的都不是好东西,但我可是好学生,不搞校园暴力。”   他生的好看,五官俊秀柔和,唇珠一点绯色晕染到嘴角,偏长的碎发垂落耳边,这么轻轻一笑,便将俊秀生生扭转成了超越性别的绮丽,给人的感觉更似玉质的美人,连笑都有股子风情。   不知怎的,温思良一句“好兄弟”忽然叫不出口了。   祈玉见温思良忽然闭麦,还以为是地图炮伤到了好兄弟的心,于是微侧过身子,一手撩头发,一手转起苹果笔,视线不自觉飘向前排,解释道:“其实跟你们院会也无关,是徐进跟我有些……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温思良不解,“你俩之前认识?没听说过啊。”   白色的电子笔稳稳落在指间,祈玉轻飘飘扫了温思良一眼,目光逐渐晦暗不明起来,似是有些纠结。   温思良屏住呼吸,直觉接下来会听到一个惊天大瓜。   “其实,”祈玉缓缓道,“徐进是我前……”   “阿玉、玉啊,”话音未落,一直在打瞌睡的巫云深忽然压低了声音惊呼,“你腰这儿怎么湿了一大片?啊,屁股下面也是……你是不是坐到了什么东西?!”   祈玉脸色一变,快速摸向身后——入手的触感一片潮湿黏腻,布料已经贴在了身上,可腰际迟钝的神经竟然一点儿都没感觉。   叮铃铃——   下课铃恰在此时响起。   “……去趟厕所。”祈玉猛地起身,抄起桌上的水杯,径直从后门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七夕的前一天开啦,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庆祝开文,前三章留2分评都会发红包哒,挨个么么啾=3= 第2章 头绳   “祈玉你等——”   看着那道火烧屁股的背影,温思良伸出尔康手,只抓了个寂寞。   ……走了?离真相就差临门一脚,就这么走了?!   偏偏巫云深还无知无觉:“怎么了阿良?”   温思良一把掐住巫云深的肩膀:“祈玉来看他的阶级敌人,你来干什么的?”   巫云深:“我……”   嗡——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巫云深余光一扫,顿时喜上眉梢,“水果茶到取餐柜了,我先去拿!”   “等等!我也——”   “去”字还未出口,巫云深已经像只兔子一样跑没了影,速度几乎与先前的祈玉相同。温思良再一次伸出的手再一次抓了个寂寞,最后无助地落回了键盘上。   “……”   还是写代码吧,至少键盘不会长腿跑啊。   他咔嗒咔嗒着,身遭的光线却稍暗。   温思良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是有人走到这边,挡住了灯光。   男生穿着白衬衫,袖口微卷,露出的半截手臂线条流畅,深色休闲裤衬得腿修长,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挺拔。   温思良嘴角抽了抽:“……秦昭?”   男生本来微侧着头,见温思良向自己看来、还精准叫出了名字,惊讶之余礼貌回道:“这位学长你好?”   那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刚晒完太阳的大猫,漫不经心。   温思良忽然意识到对方可能并不是来找自己的,他只是刚好站在那儿,虽然不知道站那儿跟个路标似的干嘛。   但招呼都打完了,温思良也只好没话找话,“哦,之前院会招新我面试过你一次,印象还挺深的……你也选了这节课吗?”   秦昭应声道:“嗯。提前修完,大三就轻松了。”   “确实,”温思良跟着和颜悦色地笑笑,“那学弟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欢迎来问我。”   ——他本是为了结束话题才随口一说,谁知秦昭当即就接道:“好啊。”   随后这么大个人,就走到椅子后方站着不动了,似乎是在努力酝酿“问题”的样子。   “……”   身后的存在感太过强烈,温思良顿时如坐针毡。他左思右想,干脆也不急着写这节课的作业了,回过头看向秦昭。   两人对视片刻,秦昭眸子一动,张了口:“老师留的作业我没什么思路,能看看学长怎么写么?”   温思良:“……”   这个“问题”看似很是个问题,但其本身却并没有具体的问题,对急于摆脱对方的温思良来说简直是个巨大的问题。   ——开什么玩笑,秦昭打算一直在这里看着他写完这道题?   那等到祈玉搞完他那条裤子回来不是火星撞地球?   “太麻烦的话就算了。”   温思良正犹豫着,便听对方嗓音温和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再琢磨一下吧。”   “……啊,”小学弟如此懂事,温思良反而良心难安,“麻烦倒不是很麻烦,小事情而……”   秦昭笑了笑:“那就谢谢学长了。”   温和谦逊又有礼,让人难以拒绝。   等回过神时,温思良发现自己已经又坐在笔记本前,双手稀里糊涂地落在键盘上了。   “……”刚刚发生肾么事了?   妈的,为什么这键盘不会长腿逃跑?   然而被人注视着写代码到底很难受,甚至已经超过了良心疼痛的程度,大概过了一分钟,温思良就受不了地转过身:“学弟,其实我也不太——”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秦昭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他的电脑上,甚至不在他身上,而是在身旁。   准确地说,是在他旁边的空位上。   ——那是先前祈玉坐着的位子,电脑不曾被打开过,但桌上放了一个平板,是后者带来摸鱼……带来背单词的。   “请问一下,”见温思良再次看过来,秦昭似是随口问道:“这里先前有人吗?”   “没有。”温思良拿过隔壁桌上的平板,放在自己桌上,不动声色道,“这是我的,反正旁边空着,就顺手放那儿了。”   秦昭看着温思良,不知怎的,黑色的眸子在灯光下竟有些反光。   “是吗。”他将椅子拉开,“刚好,我有几个不懂的地方想请教……”   “阿良,我回来了!”   巫云深拎着两大杯水果茶,风风火火冲进来,“外面热死了热死了,还是你们教室里舒服!”   两双眼睛霎时看来,巫云深一抬头,原地呆住:“秦、秦昭……”   “学弟抱歉,我室友来了!”温思良快速起身,接过外卖袋子,将巫云深硬拉过来,“这是我给他占的位置,先前放着平板就是给他留的。”   秦昭退开半步,巫云深就被懵懵懂懂地按在了那个椅子上。   温思良满含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学弟。”   秦昭表示理解:“没关系。”   “这道题过会儿我直接微信上打包发给你可以吗?”   “麻烦了。”   秦昭应了声,表情看起来有些遗憾。他目光上下逡巡了巫云深一圈,微微点头示意,便顺着后门朝外走去。   等彻底看不见人影了,温思良和巫云深双双瘫坐在椅子里。   巫云深拿出外卖,忍不住问:“他怎么会过来?”   “我怎么知道。”   温思良顺手拔出吸管,就想往塑料盖上插。   “喂!”巫云深一把夺过水果茶,“这是阿玉的。”   温思良看着杯子里的西瓜芒果哈密瓜,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祈玉的?你俩偷买奶茶竟然不叫我,还是不是兄弟?”   巫云深却摇头:“不是他买的,是我请他的。”   “你请他!?”   巫云深露出了羞涩的表情:“朋友交易啦。我家阿玉说,若我请他喝奶茶,今夜他就属于我了。”   温思良:“……??”   另一边。   男厕某个隔间。   祈玉靠在门上,几绺及肩的长发散乱,隐隐透出几分银色。   牛仔裤已经被他拉下半截,露出的一片腰腹极白,却不是正常肌肤的白皙,而是瓷器或玉石般,硬物的冷白。   不多久,那片“皮肤”竟似分层——   断层凝结成一片片圆润的鳞片,排布齐整,在灯光映照下,那片地方反射出不正常的浅青蓝,且波光粼粼。   这幅场景本该是迷幻、恐怖的,但那非人部分其本身却美得宛如艺术品。   不过这具身体的主人显然不这么觉得。   祈玉狠狠拽了一下腰侧,两三片刚结成的清透小鳞便脱落在指间,剧痛一路冲上头皮,顷刻压□□内的一切本能。   他闭着眼睛喘息,冷汗顺着颤抖的喉结滚下,隐入锁骨内侧。   ……越来越频繁了。   几分钟过去,终于,属于人类的基因重新夺回主导——   那层层鳞片相接、融合、软化,最后终于重新变为人类柔软的肌理,只是表皮干得发疼。   祈玉重重呼出一口气,很是烦躁地抽出随身携带的手帕纸,用水杯里的湖水润湿了,擦拭发干的地方。得到湖水的滋养,补回水分的肌理很快恢复正常,显出一种血脉调和后的浅红。   只有先前被拽掉鳞片的地方此刻也缺了一小块皮,仍是青白色,虽然没有流血,但看起来有些可怖。   祈玉一路往下擦,整整糟蹋了一包纸巾才觉得活了过来。   “他妈的。”   他把揉成大团子的湿纸巾砸进垃圾桶,抬手想扎头发,才发现头绳早不知落在了哪儿。   ——变化后头发会变得很滑,头绳没吃住掉下来并不奇怪,但祈玉视线扫了一圈都没找到,顿时整个人更加暴躁。   因为身体结构的关系,他的头发也分布了部分神经,有些许痛觉,离发根越近感知便越强烈,根本没法剪。   此刻头发长度已经及肩以下,披着……总归显得娘炮。   唯一的好消息,裤子倒是干了。   祈玉将裤腰带又提上来些,确保没再压着伤口,才用力推开门。   ——谁知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   祈玉捂着脑门一看,一句语气骂词脱口而出,“我操,秦昭?”   来人被撞得后退半步,听到自己的名字便看过来,两人的目光下意识对在一起。   祈玉发现这狗贼竟真的比一米八二的自己还要高上小半个头。   他本就没有站直,两人的身高差进一步拉开,祈玉几乎是微仰着头才能看清对方的脸。   长得挺英俊,鼻高唇薄瞳色浅,可惜人模狗样,是个老阴比。   秦昭也蹙着眉:“你是……你认识我?”   祈玉忍痛挺直腰板,冷笑:“学弟鼎鼎大名,迎新上一首歌一夜间传遍整个校园,我自然也是欣赏过的。”   秦昭目光微讶,而后便道:“不够好,让祈玉学长见笑了。”   “……”   他知道我的名字,也认得我,这是祈玉听到对方后半句话的第一个想法。   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够好”三个字——   你他妈得了便宜还敢卖乖来挑衅我!?   那一刻祈玉清晰地听见有什么在脑子里爆炸的声音。   刹那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冲上前半步,一把抓住了秦昭齐整的领口,把人狠狠掼上对面的隔间门,阴森森道:“学弟,别太过分,被傻逼牵着鼻子走,小心翻阴沟。”   被拽住的身体明显一僵,却没有挣扎,祈玉听到了对方佯装困惑的声音:“学长在说什么?”   好像真的不明所以一样,祈玉快要被这种不要脸的程度气笑了。   他将人拽近,“学弟这么喜欢唱歌?”   “……”   男生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浅色的眸子看着他。   ——静静地,沉沉地,微缩的瞳孔格外明显。   ……等等。   这个位置让他们刚巧站在灯管下,祈玉惊觉秦昭的瞳子不是“微缩”,而是真的在收缩——越来越窄,还在反光。   分明是白色的灯光,可从秦昭的眼睛里反射出的……是绿色。   幽幽的,望不见底。   宛如被什么嗜血的野兽盯上,那一刹那,难以言喻的感觉席卷全身。兴许是才经历过一次“变化”的缘故,对某些东西的本能恐惧让祈玉鸡皮疙瘩全体起立,腰腿也有些发软。   他一时竟忘了原来的话,不自觉稍松开手。   “挺喜欢的。”   “……什么?”   秦昭抬手,轻轻攥住祈玉手腕:“学长不是问我喜不喜欢唱歌?”   腕上的灼热让祈玉惊醒,他才发现自己先前一直对着秦昭的眼睛愣神,身后蒙着一层冷汗。   “……”丢人。   他试图抽回手,却被那只手牢牢扣住。   “你——”   “学长。”   正当祈玉要彻底发火时,秦昭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摊开,手心赫然是一根黑色皮筋,“这是你的吗?”   祈玉看着那圈熟悉的东西,半晌,才道:“在哪里找到的?”   “厕所门口。”秦昭很快回答,“本来以为是哪个学姐经过时落下了,没想到学长在里面。”   他换一只手抓住祈玉,将皮筋撑开,两指一抖,那根黑色绳圈就缠上了祈玉手腕,“天热,学长还是把头发盘起来吧。”   祈玉猛地抽回手。   黑色皮筋还被对方勾着一角,被这力道扯得变形,秦昭松手的瞬间便迅速回弹,在祈玉手腕上留下一道红印。   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祈玉忽然觉得这样没意思,只好冷冰冰道:“谢谢,不劳费心。”   秦昭耸肩。   祈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一片平静,他说:“不管是徐进让你上的,还是你对我真有什么意见……这样都挺小儿科。你已经大一了,不是幼儿园大班。”   说完不待对方回答,他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徒留秦昭一人站在原地,看着祈玉背影,眉峰微微皱起。   “……”半晌,他有些犹豫地将那扇已经关上的隔间门重新拉开,一步跨进去,视线首先就落在了垃圾桶里打湿的大纸团上。   他鼻尖微动。   ——好香。   混杂着些许水腥气,香得不合常理。   秦昭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踌躇半晌,最终还是无法克服心里那关去从垃圾堆里捡东西,于是转身准备离去。   角落里一只蓝色水杯就在这时落入他眼帘。   淡天蓝,没有花纹,带银色细闪,属于那种偏荧光的材质。   有点眼熟。   秦昭忽然回忆起了先前上课时的如芒在背,以及猝然转过身、只来得及看到的一只淡蓝色保温杯。   “……”他恍然大悟。   秦昭捡起水杯,退出了这个隔间。   最边上的窗户忽然轻轻一声响,被人从外打开。   一个穿着短袖的男生身姿矫健地翻进来,两条长腿一甩,落地悄无声息——然后对着正在男厕正中央的人傻了眼。   “哥们,这个厕所的构造有点反人类,大门玻璃刚好对着放水池,外面能看得一清二楚,没个十年脑瘫设计不出来这种变态玩意儿,过来人劝你最好别在这里……咦?”   来人的目光随即在秦昭的脸上和手上逡巡几圈,不确定道,“你是大一的吧……秦昭?”   秦昭点头点地有些艰难,开始思考起为什么好像是个人都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并且很是熟稔的样子。   “那个,”只听爬窗学长问,“你是来放水的?”   秦昭正沉浸在“这人谁?”的思考里,没有说话。   爬窗学长大概是把他的沉默当默认了,顿时震惊无比:“那你放水,带个保温杯做什么?”   秦昭:“……”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么么啾=3= 第3章 水杯   祈玉是回了座位,才发现自己的水杯落在了隔间角落的。   但原路返回实在尴尬,他闷闷地接过巫云深递来的水果茶,猛吸一大口。   巫云深见状凑过脸来,笑嘻嘻道:“喝了我的茶,就是我的人了,今晚让我们同床共枕?”   祈玉问:“宿舍的床那么小,你不嫌挤?”   巫云深一口否认:“当然不。”   “但是我嫌。”   “嫌你也得上我的床,”巫云深怒道,“喝了我的茶,就由不得你!”   祈玉还没说话,一旁的温思良已经听不下去:“救命你们好gay,巫云深你今天发的什么疯?”   “……”   两双眼睛齐齐看来,温思良忽然觉得压力有点大:“怎么、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巫云深娇羞地捂住胸口,仰头就倒祈玉怀里,“其实我暗恋阿玉许久。”   温思良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瞳孔当即开始地震:“呕——”   祈玉也浑身一抖,紧接着伸手就推开巫云深,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给里给气给爷爬,别压着我腰。”   巫云深猝不及防向前倒去,差点闷头摔到地上。   关键时刻,他胡乱抓到了温思良的大腿才勉强稳住身子,不由怒从心中起:“祈玉我淦你——”   祈玉凉凉吐出两字:“同床。”   巫云深:“淦……敢言知已少,性本类孤云,没错这是我姓名的由来哒兄弟们!”   “……?”   温思良看着两人,颇有种几小时不见就被世界抛弃的错觉,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发僧肾么事了?”   祈玉开始收拾东西,终于看了温思良一眼,慢吞吞回答,“哦,宿舍空调坏了,刚才报修的时候阿姨说,可能明天才有人来。”   说完,背包起身。   温思良:“……”   温思良:“!”   他一把抓住已经抬脚、准备走人的室友。   祈玉:“?”   看着那双澄澈清透的眸子,温思良捏起了嗓子:“阿玉,我……其实我也一直深爱着你……今晚能否让我也加入?”   话音刚落,巫云深唰地起身,一把夺过温思良桌前自己的果茶:“什么?你马后炮什么?你那是爱吗,你那是馋阿玉冰凉凉的身子,你下贱!”   温思良也站了起来:“你怎能轻易否定我们坚韧不拔的情意?!”   巫云深冷笑:“我们的情意有果茶交易,有金钱维系,你呢?!”他转向祈玉,“明明是我先的,明明是我先来的,除非他薄的像纸片人,否则休想同我们挤一张床!”   “阿——玉——”温思良也转而看向祈玉,目光幽邃,深情款款,“亲爱的,忘了他跟我吧,我可以带你去撸铁,替你去打卡,还能请你吃一周的……”外卖。   然而这次话音未落,虚空中,他仿佛忽然被人按了暂停键,卡壳在那里,连抓着祈玉的手都稍松了松。   “?你们有问过我的想法吗?”祈玉啪叽抽回袖子,无知无觉地表达了愤怒之情,“拒绝三劈多人运动,共建和谐舍友关系,搞基没有好果汁吃,除非包我一日三餐——”   巫云深小声说:“阿玉好哥哥,你身后有人。”   祈玉:“……”   他转过身,便见两人一前一后逆光站着,前面的那个还拿着自己的水杯。   巫云深:“我觉得他们没听到……”   祈玉:“我也觉得。”   巫云深接上后半句:“除了我玉哥最后那句。”   祈玉:“……”   凉爽的教室后门边,空气凝固了。   半晌,秦昭眨眨眼睛,神色如常:“学长,你的水杯。”   说着,他举了举手,天蓝色保温杯上下晃动。   当然这幅面孔落在祈玉眼里就是两个字:   ——欠揍。   周围同学喧闹的声音仿佛骤然消去,他看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会儿,却没有接过,不咸不淡道:“劳烦学弟捡回来,不过这个杯子我本来就没打算再用,再劳烦学弟一下,顺手扔了吧。”   “是吗,”秦昭似是惋惜,“可是还很新啊,应该没用过几次吧?”   祈玉:“跟新旧没关系,杯子脏了就没法用。”   秦昭指节摩挲杯盖边缘,竟是点头:“也是。”   “首席?!”   另一人站地比较远,不知两人之间的暗涛,他看了祈玉一会儿,突然冲过来,语气很是惊喜,“祈哥,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我们学院楼?”   祈玉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这是合唱团他们男高声部的人,大二的,好像是叫季杰。   他瞥了眼与季杰站在一起的秦昭:“我们宿舍空调坏了,来蹭空调。你们?”   季杰立马事无巨细地回答:“哦,这是我学弟,叫秦昭,之前学生会里见过几次。”   祈玉蹙起了眉:“你也是计院学生会的吗?”   季杰快速点头:“是啊,我是科商部门的部长。祈哥,来都来了,过会儿我们坐一起?”   祈玉摇头:“叫我祈玉就好,不用了,我们已经打算走了。”   季杰张着嘴,明显还挽留几句,温思良却在此时开了口:“喂,鸡哥。”   季杰:“?!”   ——先前温思良一直站在祈玉身后,从季杰的角度看,这两人刚好呈了一条直线,所以后者一直没发现还有另一号人的存在。   此刻乍一听到这绰号,季杰简直风中凌乱。   趁着季杰愣神的空当,祈玉率先背包走人。   巫云深拍拍温思良,也拎着果茶跟了出去。   人走后,季杰才怒道:“温狗你闭嘴,别在小部员面前这么叫我,叫杰哥啊啊啊!”   温思良凉凉道:“没叫你鸡姐就不错了——”   “滚你妈,”季杰回头,阴森森地对秦昭说,“学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前·组织部部长,温思良。名字有点难记,你只要记得他姓温字狗叫温狗就好。”   秦昭“哦”了一声。   上课铃就在此时重新打响,这次三个人坐到了一起,季杰在中间。   季杰疑惑地看过去,发现温思良低着头若有所思,余光却始终隐晦地落在秦昭身上。   再又一次被温思良的视线扫过后,季杰忍不住偏过身,小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偷看?”   温思良答非所问:“祈玉是不是你男神来着?”   “此男神非彼男神,缩指男生唱歌滴神,你别说得好像我是给一样好吗?”   “……今年迎新看了没?”   “没啊,反正每年不就那么回事?”   温思良语速极快:“秦昭在迎新上唱了哈利路亚,临时改的节目单,没到过外院的手里,他们那边全程不知道改了节目。今年外院的负责人是祈玉,那个一人之力扛起整场活动的外院大佬就是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加入他们合唱团的原因也是因为祈玉十大歌手上的那首哈利路亚对吧?”   “是Hallelujah,不是哈利路亚!!!”   低吼完,季杰试着理解了一下这句长话的意思,理解完,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我草——?!”   这声惊叹格外响亮,瞬间吸引了大片人的注意,包括离两人最近的秦昭。   面对来自学弟亮闪闪的目光,季杰一时间又爱又恨。   ——年纪轻轻仪表堂堂的,怎么就坏了脑子。   他懒得理秦昭,转过头,继续轻声问温思良:“那什么,总导演呢?不是说这次总导演是外院的吗,临时改节目他们能批?”   “今年选出来的总导演就是徐进,”温思良用看智障的目光,“你2g天翼网?三个院最后一次开联会,徐进杠了你男神整整半个多小时,气得人家当场走人,带着外院撂挑子了。”   季杰:“所以原来的总导演是我祁哥?我操,早知道我也去帮忙了,哪轮得到徐进!”   “?”温思良,“重点是这个?你还说你不给?”   “……”   季杰摸摸脑门,“徐进跟祈玉是有过节吗?”   温思良:“不知道。”   “那我祈哥策划了整场,最后这位子说让就让了?”   “不知道。”   “秦昭毕竟是新生,会不会被徐进当枪用了?”   “不知道,我只知道祈玉现在想砍了秦昭。”   “你怎么一问三不知啊。”季杰有些无语,“秦昭好歹是我们的小部员,你俩不是室友吗,给解释一下?”   温思良沉默片刻,道:“我们想到的,你以为祈玉想不到?这两人……”   身旁的椅子忽然一声轻响,有人站起身。   面对两人疑惑的视线,秦昭拎起书包,谦逊一笑:“抱歉二位,我听不大懂课程,就不浪费时间,先走了。”   季杰:“好的。”   出于关爱学弟兼后辈的心,他还是很热心地提醒,“记得从我刚刚翻进来的那个厕所窗户翻出去,外面就是校园路,不容易被逮到。学院楼门口经常有领导老师蹲守的,被抓到你就gg了。”   秦昭点头。   等后门再次悄然关上,连秦昭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温思良才喃喃着补上了方才的话,“……唱都唱了,这两人迟早要对上的,解释了又能怎么样呢。”   *   回去时,祈玉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跟在旁边的巫云深胆战心惊,已经脑补了一场校园惨案的发生……万一月黑风高杀人夜,柔弱如他又该如何阻止?   计算机学院楼离宿舍区有些遥远。两人出来后绕着学海路走了十分多钟,便看到一片碧水清澈的湖,以及一座满是杂草小树的湖心岛。凉风涉水而来,清爽得让人心旷神怡。   十几只鸭子迈着外八字,在岛边凌波微步潇洒而行,划开一行涟漪。   ——这片湖叫作青锻湖,是A大的特色,也是整个大学城唯一被批的国家生态水利风景区。   青锻湖水域面积接近八万平方米,整座校园都是围湖而建,也正是祈玉特地考来这所学校的根本目的。   祈玉走着走着,就站到了湖边观景台上,脚步停住了。   巫云深目光一凛,下意识伸出手,抓到祈玉胳膊,五根手指牢牢收紧。   “……”祈玉看着那只狰狞铁手,“你干嘛?”   巫云深面孔严肃:“不要做会后悔一生的事啊,这湖水这么清澈,什么秘密都隐藏不了。”   祈玉一脸莫名其妙:“后悔一生的秘密?比如?”   “比如把秦昭沉塘!”   “…………”祈玉,“沉什么?什么塘?”   五分钟后,巫云深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原来你是在看鸭子啊,吓死我了。”他拍拍胸脯,惊魂未定,“我还以为你在提前打点抛尸地。”   祈玉心说你才吓死我了好吗:“你知道‘沉塘’是什么意思吗?”   “大佬把喽啰抛尸水底?”   “……”   祈玉感慨,“有时我常怀疑让你上大学是否太过自信。”   巫云深不解:“啥意思?”   祈玉拍拍巫云深肩膀,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巫云深:“啊?”   两人走到宿舍楼时,被宿管阿姨叫住了。   “你们是518的同学对伐,”阿姨打开登记表,“过会儿会有师傅来修空调,你们宿舍长先签个字。”   ——宿舍长是温思良,因为温思良的床位号是01。巫云深走在前面,顺手拿起笔:“宿舍长不在,我代他签吧。阿姨,师傅这次怎么来的这么快啊,以前不都报修了起码等到第二天吗?”   阿姨反问:“快还不好啊?”   巫云深受宠若惊:“好!否则这鬼天气晚上没法过了,谢谢阿姨。”   宿管阿姨却摇手:“不用谢我,快是因为没走学校流程,有个同学直接打电话到 总部叫人来修了,所以才要你们登记信息,否则外面的人进不来。”   祈玉沉默半晌,问道,“那修空调的钱,要我们自己掏吗?”   “……”阿姨也一脸深沉,“不用,好像说那位同学已经垫付了全部报修宿舍的费用。”   巫云深惊了:“全部?今天有几个宿舍报修啊?”   “快十个呢,”阿姨的表情有些古怪,显然内心已经发出了“这位同学是不是有病”的感慨,“真……真热心啊。”   *   傍晚。   “……是雷锋啊……”   巫云深站在空调正下方,摇头晃脑,感受凉风的洗礼。   “我爽了。”他感叹,“赞美空调,赞美我们的雷锋同学!”   正举着本子仰头背单词的祈玉终于忍不住:“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五百遍!”   巫云深机械性地偏转半个脑袋:“就在几分钟前,你呢喃的还是‘这句话都快说了一百遍了’,我的好哥哥,这句‘这句话你已经说了x百遍’这句话你也已经说了x百遍。”   单词本失手砸在脸上,祈玉直接投降:“你继续吹,多吹吹。”   巫云深满意点头,张手拥抱空气:“赞美雷锋,赞美我们的空调同学!”   “……”   巫云深思索了一下,心道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又见祈玉没注意到这句话本身的问题,于是暗地松了口气。   祈玉确实没注意到巫云深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话,他在想另一件事:“下午的时候——”   巫云深:“怎么?”   祈玉蹙着眉:“你怎么不提醒我那姓秦的已经到我身后了?”   巫云深:“……你怎么还在纠结他!”   作者有话要说:   啾秃你们-3- 第4章 青青   巫云深瞬间嗫喏:“我没看到啊。”   祈玉非常不理解:“你跟温思良都正对着门,我才是背对着,你们看不到?”   “我还真没,”巫云深也很纳闷,“他跟特么幽灵一样,走路都没有声音的,谁知道他又来了……阿良不也没看到么!”   祈玉眼睛一眯,捕捉到一个字:“‘又’?”   巫云深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祈玉直觉到什么:“他之前来过?在我去厕所的时候?”   “……”   巫云深回教室得晚,其实也不知道秦昭来干什么,但潜意识已经将其归为找茬一类了。他怕自己说错话会加深两人矛盾,于是稍微顿了顿,才谨慎地说出了自己唯一听到的:“没……什么吧,应该是去问阿良抄作业的。”   这个停顿顿时让祈玉起了疑心:“抄作业?”   巫云深:“……对啊。”   “只是抄作业?特地来问温思良抄?”   “是啊。”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祈玉看了巫云深会儿,乌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半晌,冷声道:“你骗我。”   巫云深:“……”   虽然并没有骗人,但被这种死亡射线盯着就好心虚。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感到委屈:“你凭什么这么说?”   只听祈玉缓缓道:   “温思良不是说他是学霸么,学霸也会抄作业?”   “……”巫云深感到无语,“为什么不会?学霸跟抄作业有什么冲突么?”   祈玉:“学霸自己会做。”   巫云深万万没想到自己败在对方对学霸的理解上:“你是不是对‘学霸’这种生物有什么误解!?”   祈玉反问:“你是学霸么?你不是你怎么知道学霸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那你也不是啊!”   “虽然我不是,但我有逻辑!如果学霸不自己写,那学渣抄的作业是从哪里来的?”   “学霸也不止一个啊,他们有写的类型,也有抄的类型啊!”   “抄的就不叫学霸了!我不承认!”   “……”   “……”   巫云深深深吸了口气,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他知道在这件事上跟祈玉争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一个结果的,这个漂亮学渣室友对“学霸”这种生物本身就有种奇怪的盲目崇拜,更进一步可能就是坚定学霸都是不吃俗物不拉屎的程度,还记得大一的时候……等等,他们刚才为什么会说到“学霸”?   “别生气了好哥哥,”巫云深决定放弃思考,“今晚带你游戏上分?”   祁玉果然被吸引走了注意:“你今天要直播?”   巫云深点头:“对,今天已经周四了呢。”   ——巫云深是个直播平台游戏主播,操作很好。   祈玉有那么一点点心动,但此刻来自腰际皮肤上不可忽略的干涩感却让他不得不忍痛拒绝:“下次吧,今晚合唱团有加排,然后我要出去一趟。”   巫云深不解:“又出去啊?”   “对,反正空调也好了,晚上你应当不需要我了。”   “噫,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只把你当消暑的工具人一样!我不允许你这样作践自己!”   祈玉奇道:“难道不是?”   “……”   巫云深说,“是的我是,请问晚上要给你留门吗?”   祈玉想了想:“先不了,我自己带钥匙。”   “嗷,好吧。”巫云深很有些遗憾。   他直播不开摄像头,全靠一把子声音和无与伦比的沙雕支撑。祈玉虽然操作不如他,但纯天然的沙雕似乎在他之上,声音还好听,粉丝超爱的,每次直播拉着祈玉出台能收获好多额外的礼物呢。   祈玉不知室友心中的小九九,俯身,从桌下横板上捧出一个无盖大透明“盒子”。   见到盒子,巫云深被勾引了过来。   只见透明盒子四四方方,里面放有发酵过的木屑、水苔、树枝等,角落里有一只敞口的大贝壳,里面盛着满满的清水,不远处还有成片的大叶子,叶尖尤沾着小水珠。   这是个小生态缸。   祈玉把它放到桌上,食指弯曲,凸起的指节敲击缸外。随着沉闷的声响,很快,一只青色小脑袋从树枝与叶片间探了出来。   这只小脑袋呈三角状,两只圆圆的眼睛乌木似的,是有光泽的漂亮,一截嫩粉色分叉舌尖时不时伸出小嘴。   一条快要成年的翠青蛇。   鳞片整齐排列满整条身子,又细又长,通体青色,光泽纯粹干净,宛如叶片间诞生的小精灵。   祈玉放轻了嗓音,食指伸进缸里:“青青,来。”   小蛇探了探舌头,舌尖触及那片圆润的指甲,而后便欢快地钻出了全部身子,整条蛇缠上祈玉的手指。   它一路游弋到达手腕,缠好,竖起脑袋吐舌头。   还来不及缠上的尾巴尖尖垂在半空摇晃,像是荡着秋千晃腿的小朋友。   “太可爱了,”巫云深的心也被荡成了一汪水,“我的青青老婆简直是梦中情蛇,绝世美人!”   话是这么说,他却只是看着,丝毫不敢上手摸——翠青蛇向来有“难养第一名、蛇中暴毙王”的称号,胆小又脆弱。   “醒醒,这是我的老婆。”祈玉残忍提醒。   巫云深很是垂涎,“我也想要一条青青这样性格黏人的翠青。”   祈玉:“不存在的,我的青青独一无二。”   “万一呢?你也狗屎运才捡到青青啊,在此之前你甚至怕蛇!”   “好弟弟,你不能总觊觎别人家老婆。”祈玉伸着一条胳膊,给青青更为广阔的蛇爬架,“而且青青黏也只黏我一个,我一个——懂吗?根本不是性格关系。”   “……”   巫云深遭受暴击,回空调下自闭。   自闭完,他拿出手机,准备点个外卖。   ——唉,过会儿还要直播,来自现实的苦难总让人喘不过气来。好在他年方二八,一头是发,还能肝。   “帮我点份脆皮鸡米饭。”对面的祈玉突然开口,“‘年方二八’?你什么时候十六岁了?”   “……我说出来了?我特么说出来了?”巫云深直接戴上痛苦面具,“淦,这不是为了押韵么,快抱着你的老婆滚!”   “脆皮鸡米饭!”   “知道了!滚啊!”   祈玉满意了:“那我去睡会儿,饭到了放我桌上就好。”   巫云深有气无力地点头。   这栋宿舍楼都是上床下桌的配置,祈玉拿出瓶农夫山泉,带着青青踩上梯子。   床帘一拉,谁都不爱。   然而祈玉并没有如他所说地去睡觉,而是将被子推到角落,从床边拿出块特制的二折板,摊开,放平,拉起竖着的挡板。   这是块很平整的塑料板子,四面立起的挡板不高,只有五厘米左右,但勉强能算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桶”。   祈玉往里面铺了一片大号塑料一次性餐布,拧开瓶盖,倒进去大半瓶农夫山泉。   青青见到“巨大泳池”激动万分,猛一扎子就入了水,四处游动。   祈玉则将自己的裤子脱下叠好,小心翼翼坐进去。   他的两条腿很干净,一直到足尖,几乎看不出毛发的存在。笔直而修长,是暖融融的白色。   而在下一刻,它们紧紧合拢在了一起,连腿间的交界都不那么分明。   清水仿佛浸透皮肤,自腰间开始,暖白变得森冷,泛出冷物的光泽。   它们的表面也发生了变化。   起初是覆了一层膜般,黏稠而朦胧,而后那层膜衣便硬实起来,分裂成片片的鳞状物。   最终它们成了一个整体,且不断抽长,直到快盛满整个器皿、不得不蜷起尾尖时,才堪堪停止。   ——是的,尾巴。   这是一条纤长的,月白色、泛着微闪银光的鱼类尾巴。   清透的鳞片宛如上好的和田玉,纯净而内敛,摸上去的质感也与玉石很像。   侧边鳍纱因缺水的缘故,乖乖垂在塑料板上,像纱裙的外摆,柔软而轻薄。   祈玉拿起小喷壶一通噗噗噗。   青青在水中呆愣了会儿,突然惊醒,欢快地游上搁在边缘的大尾巴尖,摇头摆尾。   “好痒啊。”祈玉低笑出声,把青青捞回手上。   青青展露出了比先前还要欢喜的姿态,一溜烟顺着手臂爬到祈玉脖子上,依赖地用脑袋蹭他。   “别闹。”   祈玉扯开试图跟他亲亲的小蛇,被蹭到的耳侧一阵发热。他克制着连耳鳍也冒出来的冲动,弯腰去理浸在水中的鳍纱。   ——这玩意又薄又滑溜,摸上去没什么感觉,大概是没分布神经。   但是娇贵得很,一段时间不清理就要干枯、打结。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它就长在自己身上,祈玉怎么都不会相信这竟然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祈玉曾经是个很正常的人类,直到十三岁的某个冬日。   那时夜幕将至,放学回家的祈玉做完作业,开开心心去泡澡,温热的水汽让他很快打起了瞌睡。   他就那样睡着了。   待惊醒时,水温早已经变凉,连余温都不剩多少。   “阿嚏——”   十三岁的小祈玉揉揉鼻子,腰部以下的皮肤刺痛不已。他伸出手摸了摸,感觉还有些不太正常的滑腻,连浴缸中的水都呈现出一种略为浑浊的颜色。   ……我有那么脏么?   他对着浴缸怔怔出神,很是怀疑人生。   但当时祈玉并没有多想,只是拎过花洒把自己冲了一把,就走出浴室继续学习。   努力学习,刻苦学习,学到忘我——一直到几个小时后,他才感到自己的两条腿又痒又疼,皮肤已经肉眼可见的有些红肿。   祈玉仍然没有放在心上。他是过敏性体质,平日里起个疹子或是皮肤发痒早已是家常便饭,也没人会去特意关注。于是那天他匆匆找出两片西替利嗪吃了,爬上床就光速入睡。   谁知到了深夜,连呼吸都是困难,肺叶宛如丧失机能的破风箱,存不下半分氧气。   “……”   彼时还是初中生的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剧烈的惊恐让大脑一片空白——其实哪怕是现在再回忆,那片记忆也是一片模糊的。只依稀记得本能让他冲出房门,随便找了片湖就跳进去,也顾不得会不会窒息。   入水后有那么半小时真的很疼,那种直接从骨头里出来的痛实在铭心。   ——然后两条腿就化了,并成一条。   皮肤表面长出了鳞片,侧边有鳍纱,耳朵也拉长变成了耳鳍,里面是鳃器。   转变过程如何祈玉已经不想回忆,但确实是直到那一刻,祈玉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有关美人鱼的传说是真的,只不过并不是每条鱼都能捱过蜕变期。   如果不是刚好找到一片湖,祈玉觉得自己能当场变成泡沫,还是克系的、融化后血红色一片糊糊的那种。   ……那简直是噩梦的开始。   打理好尾巴,祈玉纵容地由着青青在身上蹦迪,自己则靠着墙打盹。   等青青累趴在大尾巴上了,就用指尖碰碰青青脑袋,看着后者软绵绵的样子,顺手打一个青皮蝴蝶结。   青青丝毫不挣扎,只是温顺地盘着,豆豆眼看着祈玉,全然地信任。   祈玉看着小蛇,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温情,或者说,怜爱。   ——他还有一个秘密。   两年前,在鱼生成年后的第一个繁殖期,祈玉入水后,在湖底捡到了一枚濒临死亡的蛇蛋。   本能让他卷起尾巴,盘住了这个小小的东西。   十天后,细细的奶蛇从变薄如纸的蛋里爬了出来,身上满是人鱼的气息,内里也拥有了人鱼的基因。   它迎着游鱼惊恐的目光,跟着祈玉一路从湖底游上岸,又被祈玉揣怀里带回了宿舍。   ……换言之,这条翠青蛇,是他自己孵出来的。   青青休息许久,醒来后第一反应便是甩起修长的尾巴,游弋到祈玉腹下几寸的位置。   然后它的七寸就被祈玉精准夹住了。   青青眨眨豆豆眼:“嘶OVO——”   祈玉笑眯眯把小蛇扔到一边,吸饱水的尾巴变回人腿,收好板子关灯睡觉。   “嘶嘶QAQ!”   “嘘,青青乖,”祈玉小声说,“晚上再带你去游泳,去青锻湖好不好?湖中心还有个小岛,有很多好吃的。”   “嘶嘶OvO——”   小蛇这才满意爬走,盘桓在祈玉一条腿上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口腔溃疡了,你们的头发有毒,啾不动了呜呜呜   ps前三章留评发红包到今晚六点截止,我六点会一起发掉哒   pps对封面还是不太满意,近阶段会疯狂换封面试水,记得认准文名QAQ   ppps其实我对文名也不太满意,感觉不像校园文……你们觉得呢QAQ 第5章 桃源   “老板来碗金汤鱼粉——”   “要一份玫瑰荔枝冰粉多加花生碎~”   “冰激凌红茶加燕麦三分甜!”   这座城市昼夜温差挺大,夜晚温度已经降下许多,大学城中灯红酒绿,熙熙攘攘,虽然已经过了最热闹的五六点钟,叫卖声与欢笑声仍然充斥夜空。   这是一座八所学校共驻的超大型大学城,几乎自成一个区,设备丰富,物美价廉。   A大门口就是最繁华的美食广场,沿着整条都是小吃街。秦昭从茫茫人潮中轻松穿过,连衣角都未皱半分,轻飘得像一阵风——   然而即将走出转角时,他却生生停下了脚步。   “同学,来一碗酥脆的香煎小黄鱼吗?”店家见状大声吆喝,“便宜又新鲜!新店开张打折,楼上还有烧烤,牛羊肉串秋刀鱼!统统七折!”   “……”   半小时后,秦昭将纸巾四叠后擦嘴,动作堪称优雅,浑身散发着满足的气息。   在他的桌前,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个长瓷盘,最上面的那只堆满了同样整齐的三十条鱼骨头,从鱼头骨到鱼尾巴骨都在,打上蜡就能直接做成标本;桌角的圆筒里是三十根干净的银签子,光可鉴人;桌下的垃圾桶里则是两只本来装满小黄鱼的一次性纸碗,现在加上一张擦嘴的纸巾。   他本来没想叫那么多的,只是刚好脑子里在想事,不知不觉空盘就摞了起来。   秦昭在想下午遇到的那位学长,那位……平生第一次,让他产生了“真漂亮啊”的想法的人。   那种“漂亮”不单浮于表面,虽然对方的表面确实也能担当“美人”二字,但某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东西,比起美丽的外表更能吸引他。   “你好,”被叫来结账的小哥都快傻眼了,“三十条秋刀鱼,两碗小黄鱼,一共……一共是……”   “四百六十四,转了。”   听到转账成功的“滴”一声响,秦昭站起身,下楼朝外面走。   “帅哥、帅哥!”店家追出来,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帅哥饭量真大哈,难怪生得也又高又帅,俊得来——我们家的烤鱼好吃吗?还有没要改进的地方?”   “……没什么了,很入味。”   店家塞给他一张小卡片:“哎呀,能不能麻烦帅哥向朋友们推荐一哈?有空到大众点评上点赞评价一下嘛,拍张照片就更好啦!”   “……好,但我现在赶时间。”   店家下意识回头扫视一眼满座的店面,主要是“人皆桌前一盘鱼”的空前盛况,不由看秦昭更为顺眼,连忙道:“不着急不着急,这是vip卡,里面有二十块钱优惠券,欢迎下次再来噢。下次来还给你打折哈!”   秦昭哭笑不得地接过了:“谢谢。”   *   大学城中网吧很多,酒吧也很多,大多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还没有踏入名叫社会的染缸。   但也有例外。   秦昭从夜色中走出,推开一扇偏僻的酒吧门,头上古旧的风铃发出嘶哑轻响。   叮——   门后空气一阵激荡,似水流般泛起波纹,秦昭直直踏入,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座向下的阶梯。   地面上,驻唱歌手横扫电吉他,旁边架子鼓发出震天巨响,低沉的鼓点环绕全场,灯束乱晃,男男女女蹦得都快不知今夕何夕;   而顺阶梯向下……   比起上面的打碟疯狂群魔乱舞,下面音响的工作就轻松了许多,然而“全人工bgm”造成的喧嚣丝毫不比上头的小!   “旺财冲——咬他!!”   “又飞起来了!”   “哎呀,鹰十九又不是吃素的,他爪子比狼十三的牙尖多了——”   擂台上,两个半人半兽的生物正相互厮杀——   一人双手已经化成巨大的翅膀,飞在半空,两只脚如钢筋般死死嵌入对方的双臂,那是鹰隼的爪;而他的对手獠牙也已支出嘴唇,□□的双脚趾尖伸出利爪,勾着地,不顾手臂上的剧痛,指尖伸出同样锋利的狼爪拽住了鹰人的大腿!   电光火石间,那鹰人被从半空中扯落,狠狠掼在地上,后脑勺触底发出沉闷一声,便再没了声息;而狼人一侧手臂上被连皮带肉地扯下一片,鲜血一路流到垂下的指尖,连成细线地滴落地面,形成小血洼。   他气喘吁吁地变回人形,脸上却露出狂喜之色,冲天发出一声长嗥!   “赢了——”   “狼十三赢了!”   昏迷的鹰十九很快被抬下去,裁判激动地举起了狼十三那只完好的手臂,台下再次爆发出惊天的喝彩,简直要把这里掀了。   秦昭边缓步往下走,边摘下头上的棒球帽,漫不经心放在指尖转悠。服务生托着香槟走过,他顺手拿了一杯,淡橙黄色酒液在高脚杯里晃荡出五光十色。   “帅哥,第一次来?”一阵香风飘过,女人甜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好俊的好生,你哪家的呀?”   秦昭微晃酒杯,抬起的手刚好避过波涛汹涌的胸脯。在那双美人眸的注视下,他凑近杯沿轻抿一口,没有回答,仿佛根本没看到有个人在旁边跟他说话。   女人顿时有些恼怒:“问你话呢?”   说着,她疾电般出手,试图抢夺这个年轻人的玻璃杯,“你爸妈没教过你到了陌生地儿要学会尊重前辈!?”   嘭!   杯子崩碎的声音像是炸裂在耳畔,很快融于喧闹背景。   然而那尤带着几滴酒液的透明玻璃落地的瞬间,却犹如一粒石子重重砸入了看似平静的冰面,短暂停歇过后,裂纹以极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蔓延!   酒吧地板如同脆弱的彩色玻璃,寸寸断裂、光怪陆离,唯有她所站的地方仍然孤独漂浮在原地,如同一座随时会坍塌的孤岛——   “啪。”   一个响指轻轻打在耳边,崩住“孤岛”的弦顷刻断裂,剧烈的失重感让她窒息般捂住胸口,随即忽然醒来!   “呼……呼……”   胡悦手脚发凉,心脏怦怦直跳,眼前有那么片刻是完全黑暗的,过了许久才勉强恢复过来,第一时间看向身前——   面容英俊的年轻人,完好无损的玻璃杯。   橙黄色液体随着喉结的滚动消失在杯中,他的动作慵懒又随意,眉眼半开不合地耷拉着。   然而他抬眼再次瞥过来的一瞬间,胡悦清晰看到,那双漆黑眼眸深处满是戏弄完猎物的、冰冷又残忍的愉悦!   “没事吧,”那嗓音竟还是温和的,“见了陌生的人,要学会小心啊。”   胡悦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幻觉。   玻璃杯碎裂、地面碎裂、坠落……竟都是幻觉,以假乱真的幻觉。   ——他竟然能在这里使用幻术!   秦昭随手将空杯放上托盘,懒洋洋靠在后排吧台,冲胡九一勾指。   胡不语惊疑不定地捏紧了衣角,但先前的震慑尤在,她略有些蹒跚地上前。   秦昭就这么看着胡九,久到后者额角渗出汗来,才从裤兜里抽出一张卡,放在对方手心,耳语道:“美丽的小姐,麻烦帮忙插个队?”   胡悦指尖摩挲卡片,瞳孔微缩:“你……您……”   “嘘,”秦昭像打发小动物般,向外挥手,“去吧。”   *   这个酒吧分为地上和地下。   它呢,有个很美好的名字,叫做“桃源”,取自众所周知的《桃花源记》。酒吧大门口就挂着这两个大字,七彩霓虹灯明明灭灭,光线幽微,眼看着就要彻底坏了。   而事实上,所谓的“桃花源”也确实存在。   只不过它指的不是地面上的那个迪吧,指向的也不是古文中那个安详避世的美好国度——恰恰相反,这是一个充斥着鲜血、暴力的地方。   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不止有传统意义上的“人科人属人种”,还有另一些大种族,其中最常见的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妖”,生物学上属于妖目x科x属人种。   “妖”们隐藏在人类社会中,光看外表与人类也没什么分别,甚至早已成为了社会中的一份子。   ——然而野兽终究无法与人类社会完全同化。   道貌岸然的人皮下藏着的始终是獠牙,嗜血的欲望时时刻刻存在。他们渴望血肉、期待厮杀,约束越久便越欲壑难填,妖族高层们为这些基因里生来的东西都快愁秃了脑袋。   于是,这个只有妖族与部分人类才能来的秘密地下酒吧应运诞生了。   在这里,人人会得到一个数字,同时也是排名,越小便越强大,排名靠后的可以不断向前挑战,数字实时更新。   当然,衍生出的产业链也是有的,来者都可以下注,赔率与数字一起更新。   擂台上的规则便是没有规则,护具腕带都不需要,只要是肉搏,怎样都可以——只有一点,不能使用能力。   当然,最后这条规则根本不用担心被触动,因为整个地下酒吧都被大妖们联手设下了禁制,包括:禁止普通人类进入、妖力法力自动失效、一切动静无法传上地面等。   秦昭闲极无聊,走回楼梯口,一手按上楼梯边的小猫石像。   这是一只随处可见的招财猫,烂大街的造型,但当他的手放上去时,猫眼睛深处忽然闪过一道绿芒。   不多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声,秦昭点开某个app,通知马上弹了出来:   [桃源(大学城分店)结界得到四号管理员加固,当前能量值:108/100]   [小咪有话说:别喂了别喂了,吃不下了呜呜!]   嗡。   又是一条私信。   [小咪偷偷说:系统检测到半小时内你在店中使用了能力!黄牌警告一次嗷]   ……嗷什么嗷,还呜呜,谁写的这程序,以为这样很可爱?   秦昭面无表情按灭了手机。   二十分钟后。   高挂在擂台后的大液晶屏上,对战表顺位滚动,挑战者与应战者各自坐在后台一角,活动筋骨,摩拳擦掌。   台前是中场休息,来观战的妖们大声讨论着今天的赛况。   “今天猛禽家来的挺多啊,下一个挑战者是隼?这是隼几来着?”   “应该挺靠后的,前十位来会发公告,今天排位最前的应该就是刚刚那场,狼十三还是强啊。”   “他那么厉害在都才排十三吗?那咱店前十都是什么怪物?”   “新来的?‘十’往后的数字是按分店排,但前十位是所有店面共通的,一共也才那十个人,没什么咱店他店的。”   “——好了。”掀开后台卷帘,胡悦挽着红色长裙款款走来,精致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张扬又大方,仿佛先前的龃龉不曾发生过,她规规矩矩递出身份卡片,伸出一只手,“先前是为试探才冒犯先生,请原谅我的失礼。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胡悦,目前担任分店长助理……欢迎来到大学城分店?”   秦昭从善如流地点头,却只伸手接回了卡片。   胡悦微微挑眉:“那么请允许我请您喝一杯权当赔罪,小马——”   “不必,”秦昭继续往手腕缠绑带,眼也不抬,“你家店长的回答。”   胡悦:“他答应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胡悦敏锐地发现这个男人身上有某些东西变了。   他缓缓坐直身子,脱下外衣,略紧的T恤勾勒出精悍的肩背线条,慢条斯理地将刚缠好的绷带从腕上重新解下,随手扔在垃圾堆里。   温文尔雅的表象如潮水般褪去,这个年轻人握了握拳,眼中的兴奋根本止也止不住,甚至因为激动的关系连颈侧的青筋都有些凸起,那副模样让本来深刻挺拔的五官看起来竟十分邪性。   胡悦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种变化她很熟悉,几乎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释放压力”,只是从来没有一个人会给她这么大的压力。   而让这人产生这么大变化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排名为四的店长答应了与他打上那么一架。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那厢,秦昭舔了舔牙,只觉这女人都可爱了三分,自语道,“……这大学,好像也不算白考。”   “——但在那之前,”胡悦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楼店长说,请您去包间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   鸽——派——啾——功—— 第6章 女高   吃完饭,祈玉找出一个小玻璃罐子,捞出青青放进去就背包出门,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去大学生活动中心了。   每周四夜晚往往是各组织部门开例会的时间,活动中心内各楼层都灯火通明,门口广场也一长溜“摆地摊”的——新学期开学,正是招新好时间,学生社团们齐上阵,横幅立牌各显神通,甚至有当场来一段style的。   这儿离青锻湖比较近,祈玉停好小电驴,趁着夜色将青青放出去。   夜间风挺大,一路上过来发丝早乱了,他一边重新绑马尾一边转身,刚走出两步,正好遇到滑板、轮滑俩社社长正勾肩搭背地往地上放小三角路障。   “哟,祈玉,”滑板社长李超一个帅气的豚跳精准停在祈玉身前,跳下板子,一拨刘海,吹了个口哨:“走一个?”   祈玉伸手抚平被再次吹飞的头发,往旁边绕路:“不走。”   李超又嬉皮笑脸地跟上来:“不要害羞嘛社花!”   “滚蛋。”   李超不依不饶:“怕摔啊?不怕,我不在这呢吗,摔了也有哥哥接着你!”   祈玉再三避开他搭来的手,还是被拉住,终于怒了:“信你个鬼装逼犯,我不想再屁股落地了!”   “装逼犯哈哈哈——”   旁边的轮滑社长也一个旋身过来,笑得直抽:“哎别说,听说社花你只是屁股开花,咱超哥可是断了个胳膊外加他的爱情啊!”   祈玉:“怎么?”   轮滑社长覆在他耳边:“你们三人行摔俩,那妹子吓得直接退社了,到现在人影都见不到一个,躲着他呢。”   李超反手一巴掌敲好友头上:“你个哔哔机不说话会断电?”说完自己也笑了,指着祈玉,“给个面子呗?好歹也在我社里挂了名,你在能多勾搭几个妹子来,现在社里蚊子都公的。”   祈玉摇头,有些无奈:“今天真不行,合唱团加排呢。”   “你们男高昨天不是才排过?”   “所以今天是女高。”   “……”李超悻悻道,“行。那百团大战你要来啊,社花。”   祈玉随便摆摆手,径直往活动中心去了。   一刻钟后,三楼琴房。   “……也不是新人了,不用我再教怎么发声了吧?”   祈玉坐在钢琴前,一把合上谱子,眉头微皱,“都唱的什么东西?”   钢琴边九个女孩子瞬间噤若寒蝉。   祈玉抬眼,目光一一扫过女孩们或黑或棕或蓝或黄的发顶:“你们大多都大二了,哪怕是春季招生才来,也已经在团里呆了半年……平时加练也这样吗?”   他的嗓音并不算低沉严厉那一挂,此时的语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轻柔,有种小泉流水般缓缓而轻越的质感——然而,依然只能收获一群瑟瑟发抖话都不敢说的小鹌鹑们。   祈玉只好随便点了一个前排的高个鹌鹑,“你叫什么名字?”   鹌鹑:“我、我叫关江惠子……”   祈玉抬眼:“日本人?”   “不、不是,”关江惠子硬着头皮,嗓音发抖,“我爸姓关,我妈姓江,我叫惠子。学长,我们有点紧张……”   祈玉依稀记得有这么个名字,点点头,随即不解道:“为什么紧张?”   关江惠子咽了口唾沫,连忙求救似的看向身旁,然而并没有人回视,小姐妹们都低着头。她嘴唇抖动半晌,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毕竟是一群女孩子……祈玉叹气:“那再开一次嗓吧。”   说着,他右手搭上琴键敲出音阶1234543213531,低八度跟着哼“阿——”音。   ——合唱团有四大声部,分别为女高(Soprano)、女低(Alto)、男高(Tenor)、男低(Bass),其中每个声部又分两个小声部,唱相似但不完全一样的旋律,被称为xx声部和次xx声部。   比如在这里的女孩子们,在外统称都是女高声部,不过其中四个来自女高S1,五个来自次女高S2。   本来不同的声部本应该分开排练,由各自的声部长或声部首席带,但很不巧,今天女高的学姐们全部有事,只好由祈玉这个编外人员被声部长何川叫来临时顶替。   现在正是开学初,距离最后一次排练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暑假两个月,祈玉对这些面孔记忆为零。   鹌鹑们跟着唱音阶:“阿……”   祈玉:“……”啊啊啊。   鹌鹑果然还是鹌鹑,依然是那鸟样。唱谱子时更是气息微弱,声音全卡嗓子眼里。   平时大家一起总排练也不这样啊?   关江惠子小声说:“学长,这个谱子是新的……”   祈玉:“所以?”   “我们……平时都是跟着何川学姐提前录好的mp3学的,大家还看不太懂五线谱,而且也没人带着唱……”   祈玉好像懂了。   合唱毕竟与独唱不同,旋律声部还好一些,和声部分就难了,对节奏点的掌握诸如什么时候唱、什么时候停之类,全靠个人完全精准的卡点判断力——不过整个声部要做出这种精准判断的,往往只需一两个。   就像是领头羊,只要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剩下的人自然会跟着,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如果没有了领头羊,胆小一点的大概连开口都不敢——如果错了,那就是整个团队的老鼠屎,而且所有人都能听到,实在丢人。   祈玉揉了揉眉心,呢喃道:“……我的错。”   女孩子毕竟自尊心更强、也更要面子些,他先前倒没想到会出现“不敢唱”的情况。   除此之外,大学生合唱团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不是所有的团员都是特长生。   甚至可以说,特长生才是少数。   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没有常识、甚至连谱都不识的大有人在,五线谱又比简谱难上手得多,大部分人都是拿到新谱子两眼一抹黑。   ——所以才需要各个声部内部的加排,声部长和首席必须自己先学会,然后反哺一样,通过各种手段一点点去教自己的部员们。   很显然,现在这群鹌鹑里既没有领头鹌鹑,S声部的老母亲们也还没来得及反哺她们,将录好的mp3分发到各位手里。   祈玉又叹了一口气。   鹌鹑们诚惶诚恐:“学长……”   祈玉比了个稍等的手势:“我问问你们声部长何川学姐。”   半分钟后,回应来了。   【河川川川:是的,我们是没来得及录这个音频】   【祈玉:?】   【河川川川:那个,来都来了,祈哥实力那么强,女高音也完全不在话下,交给您我们完全放心!】   【祈玉:?】   【河川川川:给我祈哥点一杯奶茶,恋上海柠威还是芒果yoyo冰?喜茶也ok】   【祈玉:?】   【河川川川:好叭好叭你是成年人,两杯都给你QAQ球球你了(跪下.jpg)】   【祈玉:……】   鸦雀无声的小琴房里,祈玉缓缓放下手机,右手转而落在琴键上,指骨微突,一时间分不出琴键与手指哪个更白些。   “——算了,我来教。”   迎着鹌鹑们渴望当场解散的目光,他壮士断腕般用左手揉了揉嗓子,随即在一众懵逼的视线中,提气、张口,一口气直接从男生音域一路飙到了钢琴谱高音C6,然后维持了近五秒!   那已经是个女高音域中都极高的音了,连次女高都不一定上得去,更何况是还没开嗓的状态,而他一下子冲上去的速度却极快,比起人声更像是某种警报被急急拉响。那一刻简直是九天神雷当场劈下,劈得鹌鹑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当场变成焦枯鸟炭。   吸气声不断在房间里响起——她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女高学姐们有事不在,却不叫女低学姐来,而是叫一位男高来“救场”了。   关江惠子梦游般喃喃:“难怪团里有句江湖传言,‘男高首席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诚不我欺啊。”   *   VIP包厢内,一身高定的男人拍下一个纸质文件袋,柔软的灰发长及肩背,被一根青缎束紧。   他的皮肤很白,长得也很好,一股子社会精英的气质扑面而来。   “车、房子、店面、卡。”   社会精英——桃源酒吧大学城分店店长平静道,“该给你的,现在都在这里了,你拿笔签几个字就好。”   秦昭拿起那份酒吧转让合同,感觉很是荒唐:“你想让我做这里的店长?”   “他们把你丢给我,总不能真让你去勤工俭学。”   “所以你就把麻烦扔给我?”   “麻烦?你不是最喜欢‘桃源’了吗,”店长微微一笑,“放心,过了今天晚上,你的排名就是04,大家都会很服你的。”   “……”   秦昭冷笑,“难怪忽然跟我约架,真是好算计啊,哥。”   店长微笑:“好说,我总归是格外关照你的,弟弟。而且那不叫跟你约架,叫‘接受你的挑战’,事先说好,我不打假赛,所以你可以放心。”   “‘关照’,”秦昭却无视了店长后半句话的暗示,他摇摇头,语气嘲讽也似,“楼焕,妈知道你轻而易举地就让我到这儿来、还主动想让我当这儿的老大么?”   楼焕看了他会儿,却答非所问:“堵不如疏,野兽关笼子太久不是彻底废掉就是彻底变态,不管哪种,都是给家里丢脸。”   秦昭一哂,伸手拿起笔。   “行了。”签完字,他把合同一丢,什么都没碰,起身朝外走。   “秦昭!”楼焕拿起桌上一把黑色钥匙就扔过去,“……至少拿着这个!”   秦昭没有转身,脑后仿佛长了眼睛,伸手将钥匙稳稳接住,却没有再动。   “拿着吧,这也是……爸的意思。”楼焕叹气。   秦昭自嘲般从喉间发出了一声轻笑,看了眼右手,终是将钥匙放进了口袋,大步离去。   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与外面的人潮疯狂形成强烈对比。   半晌,看着纸上字迹遒劲的签名,楼焕终于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长叹:   “——谁能拴住这疯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魔——贯——光——啾——炮——   是的楼焕他也是一只猫猫,长毛大狸花,上篇文的崽,乳名小小,算是个小彩蛋吧。   俩兄弟一个跟爸姓一个跟爸姓(?)   不过两篇文完全独立,世界观都不一样,不用担心阅读问题~   (ps昭哥小时候也有乳名的,老可爱了,嘻嘻。) 第7章 鮹丝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祈玉收好谱子,将琴盖放下,“作业记得交给你们声部长。”   后半程排练还算愉快,女孩子们渐渐都放开了,嬉皮笑脸地答应:“我们会的!校花——!”   祈玉作势要打人,女高的崽子们顿时一哄而散,三三两两大笑着往外走。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祈玉起身关灯关空调。   “学长……”   肩膀忽然被戳了戳,祈玉回过头,便见关江惠子微红着脸,“今年的十大你会参加吗?”   “十大”指的是“十大歌手”,基本每个大学都会举办,一年一次,关注的人不少。   祈玉大二的时候参加了一次,因为冠军有三千块钱奖金。   通常他们学校的十大都是十月中旬开始,十一月初结束,而现在离十月中也就半个多月了。   祈玉:“学校规定拿了前三的人第二年不能再参加,我去年去过了,怎么?”   关江惠子明显有些失落:“……好吧。”   “你要参加?”祈玉看了她会儿,“听说上一届的冠军要当下一届评委,所以我应该也会是评委之一。”   然而关江惠子倒不是这个意思,她摇摇头:“不是,去年赛制里不是有两个选手自由组合自挑歌曲合唱的环节吗?我是想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我想跟学长你一起唱一次。”   “和我?”祈玉有些意外,“为什么?我记得这个环节是二进一,两个全出的概率不大,就算我能参加,对你也不太有利。”   这话说得比较直白,言下之意就是你和我一起唱,你极有可能会被我淘汰下去。   祈玉没有拐弯抹角,倒不是因为太过自信,而是因为这就是事实。   否则他也不会是去年压倒性的第一。   果然,关江惠子闻言脸更红了:“我知道!但是,那个,我一直都有个梦想……”   “我、我想跟一个唱女声的男孩子一起唱一首歌!”   祈玉有点没反应过来:“啊?”   关江惠子忽然握了握拳,捏了捏喉咙,深吸一口气:“阿——”   那音调一路往下走,从正常的女孩音域沉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点,然后停了停,在主人使出吃奶的努力的情况下,继续往下!   女孩柔软的嗓音变得低沉,音质也浑厚起来,虽然没有男性特有的磁性,但光听声音俨然已经安能辨我是雄雌。   祈玉瞠目结舌,等关江惠子维持一个音不动后,下意识跟着辩出那个音:“低音F2……”   在钢琴谱中的F2音,是比普遍认知的男中音音域最低的G2更低的一个键位,而有这样的音域,可以说基本所有男声的歌曲都能唱。   更前途不可限量的是,她的高音也不错。   关江惠子咽了口唾沫,用力揉捏嗓子:“有点太低了,平时没下过这么低……有些费嗓子。”   “已经很厉害了,女高男高都后继有人啊。”祈玉笑着调侃,比了个大拇指,“我不参加,但比赛结束会有冠军和去年冠军的表演赛,到时我不想上也会被架上去的。”   关江惠子眼睛亮了:“我会努力的!”   祈玉笑了笑:“加油。”   两人并肩往外走出大楼,外面“摆地摊”的社团们大多已经收起了。   大活通往宿舍区路上要经过一道桥,但是通往大桥有一条蜿蜒小道的捷径,道边种满了桂树,再往外就是青锻湖岸,幽静隐蔽。两人缓缓朝那儿走去,已经快十点,路上的行人不多,路灯是被学生普遍吐槽的黯淡昏黄,可见度很低。   这时节桂花都开了,大团黄色小花离梗落地,淡雅的香气萦绕鼻尖。晚风凉爽,几点黄色小花被吹到祈玉的发梢,又被他随手捻了,香气更甚。   关江惠子忍不住悄悄打量身侧的男生。她算是女生中比较高的,因此偏过头就能看清祈玉乌黑发间被忽略的的几点小花,它们细细的茎被头绳卡住了,花瓣在月色下微微摇晃,衬得祈玉的侧脸更有种玉质的冷感和莹白。   这人确实是人如其名。   ……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无端端浮现出“闭月羞花”一词,而后就再次有种把自己雷倒的感觉,浑身一抖。   “你怎么了?”祈玉收回望向地面的目光,不明所以。   关江惠子慌乱地回了句“没、没什么”,举起手机,“学长,可以加一个微信吗?”   祈玉顺口:“可以啊,我在合唱团大群里应该有备注自己的名字,直接加就好了。”   关江惠子好像有些失落:“哦……哦。”   前面便是小道岔路口,一边通往宿舍区前大桥,一边通往青锻湖边独立小亭子。   祈玉温和道:“过了桥就是女生宿舍了,你自己回去可以吗?我要等个人。”   ……等人?这么晚?   关江惠子心中疑惑,口上还是应了,点点头、挥挥手:“那我走啦,学长拜拜!下周见!”   祈玉也摆手:“下周见。”   *   看着女孩蹦跳着跑远的背影,祈玉舒出一口长气,等彻底看不到人了,脚下一转,朝着道边杂草丛走去。   夜间湿气重,泥土的气味合着草木香灌入鼻腔,又离湖水近,是大自然最原始的味道。   祈玉忍不住深呼吸几次,只觉浑身都被净化了。他闭上眼睛,凭着本能随便走出几步,忽而停下步子,弯腰,往地上摸了一圈,便从某处杂草间捞出了已经与背景融为一体的翠青小蛇。   青青发出一声人耳听不到的嘶鸣,便一溜烟钻进祈玉衬衣底下,最后盘踞在他手臂上不动了。   祈玉的身体温度低,倒不觉得蛇身冷,但青青刚从土里打滚过就往他身上爬的认知还是他瞬间黑了脸,把小蛇扒拉出来捏手里。   祈玉继续慢慢悠悠地朝着小亭子走,不知不觉,小径上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月上中天,宿舍楼门禁早已关闭,校园内人迹罕见。祈玉在小亭子里坐着玩了会儿手机游戏,确定绝不会再有人过来后,便将手机放入防水袋挂上脖子,一手撑着护栏,横身跳下地,朝着湖边走去。   青锻湖靠岸由浅入深极慢,属于只要不作死就淹不死人的内湖,因此也没有护栏。祈玉走到湖边先放下青青,而后脱了鞋袜装进书包、将上下衣物也脱得只剩下条内裤,便抱着防水书包朝水下一步步试探着走。   他走得慢,目光不自觉投向了湖中心满是杂乱无章绿化的小岛,以及更远处的教学楼。待水没过腰线,祈玉转而将书包举过头顶,深呼吸几次,一横心,整个人猛地沉入水中。   几息过后,一条银色修长的鱼尾划开水面,扬起一泓清水。   那尾巴在空中一闪而过,紧接着祈玉再次从水中探出半边身子,将书包牢牢举在半空。   他的一头银发已经长及腰臀,耳尖也似鱼类三角鳍般尖长,月色下泛出绸缎感的柔和青光。   两丝极细的绯红侧线出现在他耳鳍边,那里面藏着的是鱼鳃,不过此刻并没有打开。   ——也就是说,现在的祈玉还是在用人类的鼻肺呼吸的。   尾巴化得漂亮、气体交换也顺畅——祈玉终于放下心,就这样半支着身体,一甩尾巴朝湖中心的小岛快速游去。   这种“半人鱼状态”并不是生来就会的东西,他曾为此被现实毒打过无数多次,不是差点在岸上憋死就是差点在水里淹死,好在现在基本每次都能顺顺利利地化形。   青青已经坐在了书包的最顶端,昂首挺胸,像个巡视疆域的国王。   把书包和国王一起扔上湖心岛,祈玉用力甩动僵硬的肩膀,土拨鼠似地朝天“啊!”了一声,感觉浑身的浊气就都被这清澈湖水洗涤干净了,神清气爽。   “嘎——”   似是听到了不属于同族的叫声,不远处的大鹅们齐齐转头、狂叫,气势汹汹地向着这边扑来。然而祈玉只是静静观赏片刻,甚至气定神闲地撩了把头发,看着大鹅们扇起翅膀,然后在即将被啄前下水,鳃器无声息打开,快速潜到湖底。   而大鹅们由于冲势太猛,来不及刹车,直接冲上了小岛。   刚爬下书包的青青:“?”   刚爬上小岛的鹅群:“?????”   此时无良主人祈玉对岸上地鹅飞蛇跳之事一无所知,他已经游进了湖底的另一个“家”——几块大石头拼成的一个小岩洞,外有珠玉垂帘作门,上有珊瑚水草作屋顶。   青锻湖作为一个校园内湖,湖底很是平坦,暗石挺多,但是都不大,祈玉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个栖身之所。   岩洞内有一个小石床,上面铺着厚厚几层雪白色柔软织物,触感类薄绢,却在水中也不湿,还随着水流微微晃动。   墙壁上悬挂着几盏水底灯,角落里放着石桌,几片碎裂的蛋壳堆着,以及一些不怕水的小物什,其中一把毛线钢针尤其醒目。   祈玉先在石床上躺了会儿,然后从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掏出钢针,坐到桌前,将近十根长针竖着捏在一起,变成很粗的一个小柱子,看了它会儿,随即舔了舔唇,张嘴便吐出一团白色半透明液汁!   那白液遇水便顺水流抽长成线,一端附着在钢针上,呈六角形的网状,另一端仍藕断丝连在祈玉齿间,被他拉长,最终成为了类似丝的存在。   祈玉顺时针转起钢针,将吐出的线丝缠在上面,一圈一圈,像拉棉花糖般,越卷越大。   十多分钟后,本来粗壮的钢针堆已经变成了一个肥胖的棉花糖。棉花糖被它的制作者一把薅了下来,随意扔在一边,然后开始第二个“棉花糖”的制作。   等桌上一字排开了九团柔软的“棉花糖”,祈玉才一抹嘴角,将最后一把丝线掐断,吐出几串泡泡。   “这次应该够做一件衣服了吧,”祈玉心中盘算,“鮹丝穿着也不热,下次可以直接穿着下水,不用脱来脱去的了。”   正这么琢磨着,一丝不寻常的腥气忽然顺着水流飘了进来。   祈玉吐完丝正是最疲惫也是最敏感的时期,本能地不愿任何其他生物进入自己划好的领地,嗅了嗅,循着腥气就游出半里。   外头一切如常,仿佛无事发生,可那腥味却越来越重。   祈玉耳鳍动了动,意外地分辨出那竟是血的味道,滚烫、腥香,好像还不是水中生物的血。   这味道……   意识到了什么,他瞳孔骤缩——   那是人血!   作者有话要说:   啾不动了,先歇会儿(这人到底在干什么 第8章 小岛   夜凉如水,湖水寒浸浸的,连鱼儿也沉在深处不动弹,一片静寂。   秦昭站在湖心岛上,呼出一口含着血气的炽热气息,指甲伸长,将染血的裤脚撕出一道口子,随后舀了一抄湖水淋到伤处。   他身上有多处伤口,但也仅浮于表面,内脏倒不曾受损。只是见骨的伤势早已让血色将衣衫染出了圆滚滚的红花纹,血水滚下草地,沿路将整条腿都弄得脏污。他蹙着眉,干脆把外裤脱了浸着,坐在小岛最外围,双腿跟着没进水里。   湖水冰凉的触感很好地缓解了疼痛,也能加速伤口的愈合。秦昭抬起头,看着似乎触手可及的月亮,脑中不自觉回忆起了方才畅快淋漓的一架。   ——他打赢那个人了。   虽然只是险胜,彼此也都没有真正用尽全力,但他终于打赢了那个号称不可战胜的神话的亲哥一次。这个认知让秦昭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兴奋。   当看到对方的血喷溅在他手臂上,看到对方的脖子被他的手掼上墙,看到对方最终沉着脸被搀扶下去……秦昭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子里的那只野兽在发出激动至极的尖叫,以及对更多刺激的渴求。   渴求什么呢?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平举起右手,手腕微微向上,五指向里扣着,每一根指节都狰狞突出,青筋暴起——那个姿势很像是握着什么坚硬又脆弱的东西,想用力捏碎,却又克制着自己。   “嘶——”   嘶鸣声在寂静的环境中突兀响起,秦昭猛然惊醒,回头扫视一周,却未发现什么东西。   “嘶——”   秦昭低下头,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终于看到了发出声音的源头,一条比寻常小蛇稍大一些的翠青蛇。   鳞片间隙都沾了泥土,看起来很是狼狈的样子。   这种湖心小孤岛上怎么会有一条娇贵的宠物蛇?   翠青蛇吐着信子游到秦昭手边,小眼睛乌黑发亮,歪着头看他。   不知怎的,秦昭从那双圆圆的眼镜里竟是看出了十分人性化的迷惑和好奇。   他试探着伸出手:“你……”   小蛇先是一缩脑袋,紧接着小心翼翼轻触指尖,最后竟顺着那根手指爬上去了,盘在秦昭腕上。   几许尘土抖落在皮肤上,明显不是家养的蛇能沾上的东西,秦昭有些意外:“野生的?这么不怕生?”   哗啦。   哗啦——   “谁!?”   那一瞬间秦昭和小蛇同步回头,不过后者的反应是想游下去,前者则下意识抓住了蛇身。   只见湖面起了一圈圈巨大的涟漪,仿佛被什么重物砸过,空中还有些雾气,凝成水珠落回湖里。   这个大小……   秦昭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也只是一瞬,几乎是下一刻他便一甩手上的小蛇,猛扎子跃入水中,向着那个方向迅速游去!   然而湖中却空无一人,甚至连鱼儿都没有几条,四周都是令人窒息的安静。   秦昭游过去的速度极快,可依然没找到任何异常,只能说明根本没有人落水。他浮在湖水中央,不死心地又游了一圈,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难道方才弄出那种动静的,真是条巨大的鱼?   秦昭潜入水下十几米,睁开眼睛,纯粹的碧色瞳子在水中像是探照灯,忽然定格在了另一个方向。   那是一长串气泡,有什么生物匆匆从这里游过去了。   速度比他快,应该不会是人类。   秦昭眯起眼睛,不再做深究,重新往湖心岛上游。剧烈运动下许多伤口再次崩裂开了,湖水里一片血腥气味,搅乱了无数鱼类的清梦。   ——他不知道的是,在湖水深处,一条“巨大的鱼”正瘫在一块大石头上发抖。   祈玉耳鳍颤动,许久未用的尾巴因为方才忽然的全力冲刺而发软,尾尖还有些脱力的痉挛。   妈的。   游泳健将都没这人在水里这么能跑,这腿上是装马达了?   ……不是,他大半夜的不睡觉一身是血的跑湖里干什么?!   等等。   ——这人真是他们学校的人么?   祈玉忽然想起了白天巫云深说的话,不由得细思恐极。   ——不要做会后悔一生的事啊,这湖水这么清澈,什么秘密都隐藏不了。   ——比如把秦昭沉塘!   其实巫云深是错的,虽然青锻湖确实很清澈,但湖心非常深,根本不知道湖底都藏着什么,如果悄无声息地往湖底一扔……   “……”   不会吧。   他的蛇儿子还被困在岛上啊!   不不不不行,先冷静下来去看看情况吧。   祈玉搓搓尾巴,感觉稍微好上了点儿,便再次朝上游去。   先前是救人心切冲得太猛,这次他学乖了,宁可速度慢一点,也不发出任何动静。   只是越往上游,血腥气味便越浓,靠近水面时几乎到了直往天灵盖钻的程度。   水中不比岸上,不靠鼻子呼吸、自然也不能靠捏鼻子来阻隔,祈玉头昏脑涨,但也只好顶着难受前行。   事态紧急,此刻的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脸色已经越来越红,侧颈的血管张开得格外明显,连眼尾都带了几分绯色。   祈玉顺着血腥气味慢慢游到了距离湖心岛十几米的距离。   从水中往上看整个世界都有种光怪陆离的扭曲,他勉强辨认了一下方位,发现在靠近一颗小树的地方,有个人正坐在那里,背对着这个方向,好像在用力地搓拧手中衣物。   旁边还有一抹熟悉的翠色,身子一拱一拱的。   除此以外没有第三个活物。   ……还好。   祈玉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一眼就认出自己的蛇儿子,但他就是做到了,这现场看起来也不像会出人命的样子,一直提起的心总算是稍稍落下。   他再看向那个人类——那是个男人,头发似乎是浅棕色,在月光下有种金色的质感,弓起的脊背线条清晰,一节节的脊柱在森白皮肤的包裹下格外明显。   祈玉小心翼翼地绕到了正面,从水下偷偷打量。   这人露出来的身体部分极白,肌理分明,腹下人鱼线比他一条人鱼还要标志;胸膛上纵横交错着十几道伤口,被水泡发后有些浮肿,看着就有股子摧心戳肺的疼;低着头,看不清楚五官。   祈玉不自觉摸了一把自己同样光溜溜的胸膛,随即酸溜溜地发现就算同样的伤口出现在他身上,人家是男人战斗过后留下的战损勋章,自己是上砧板前挣扎弹跳被刀俎制裁后留下的最后的倔强。   他想了想,又游到小岛另一头,悄悄探出脑袋,嗅着空气中格外浓郁的铁锈味道,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卷起。   恰巧旁边一条小红鱼游来,祈玉看准了,伸出带着透明蹼的五指将它抓住,朝远处一扔——   鱼儿落水声音很小,但那人果然听见了,目光追随而去。   祈玉趁此快速靠近,吐出几道鮹丝黏住不远处一根枯枝拉来,又朝青青扔去,试图提醒那条疯狂扭动的小蛇赶紧爬来。   然而青青看见裹着鮹丝落地无声的枯枝先是愣了愣,随即竟慢吞吞缠上了枯枝,整条蛇都卷起来、前后颤动起后半截身子!   ……青青!   祈玉见状差点当场晕过去。   ——这条蛇竟然在这个要命的当口发.情了!   祈玉死死抓着岸沿,急得指甲扣入泥土,恨不得当场找个时光机穿回去,一尾巴把先前挑衅宿敌致倒霉儿子于不顾的自己抽死。   青青本就已经快要成年,随时会发情,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人鱼种族特殊,繁衍方式也特殊,被人鱼孵出来的东西都会带上人鱼的基因。至少现在,祈玉完全搞不清楚青青到底算什么物种,更不清楚青青的发情期是什么样。   就连它发.情的对象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男人忽然站起身,朝着祈玉藏身之处快步走来。   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人眼其实很难看清岸边还扒着一条鱼,但祈玉还是心里发虚。   他动作极轻地沉入水中,在离水面大概几米的位置蜷成了一团。   尾鳞光滑,自己摸着手感也很好,他一边祈祷那人快走,一边用指甲清理鳞缝。   捋着捋着,摸到了一手滑腻腻的东西,祈玉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腹侧与尾巴相接的某片要命的鳞片翻了开来,此刻正缓缓逸出雪白色黏液。   “……”   祈玉惊恐地看着那丝丝絮状物。   就是这东西——两年前出现了第一次,那次过后待他清醒过来之时,就多了一条蛇儿子。   去年的秋天出现了第二次,他抢了一只白天鹅蛋,好在最后时刻理智回笼,匆匆把鹅蛋还了回去才没拥有第二只鹅儿子。   ——人鱼确实是个恐怖的物种。他们的性别构成与普遍认知的两性结合截然不同,甚至连染色体的存在形式都无法用人类任何已知结构去解释。他们能将自己的基因肆无忌惮地融入任何卵生生物,将其转变为自己的亚种,只是亚种不再有繁殖能力。   祈玉此刻已经没多余的精力去担心青青了。   刻在基因里的繁衍本能在疯狂叫嚣,他拼尽全力,才勉强压抑下满世界去找蛋孵一下的欲.望,转身就朝深水里游。   祈玉快速游进小洞府,沿途撞散了几团鱼群。   不知为何,这次的繁殖期来的悄无声息,却气势汹汹,裹挟着焚烧一切的炙热从尾鳍冲上发顶,与前两年都不大相同。   他浑身都憋得厉害,没来由的,青青磨蹭那根枯枝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又被强行去掉。   到了床前,祈玉拉开鮹丝棉被,用力把自己裹了进去,尾巴拧巴成一团。   “……”   许久过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朝下伸出手,将几片难受得要命的鳞片翻开,挨蹭了一下,顿时从未有过的陌生刺激感从那里袭来。   “……!”   祈玉深呼吸。   他干脆将自己卷成了一只蚕宝宝,闭上眼睛就开始拉鮹丝,雪白的丝线搭在指间,被灵巧地来回翻折出各种形态。   作者有话要说:   鱼:不行,我不可以,干点别的转移注意力……1000-7等于……不是,算了,还是翻花绳吧。   ——   防止意外,提前讲一下设定~   人鱼种族三种性别:雌、雄、第三性(亚雌)。   三性构造类似蜜蜂。雌鱼一个种群就一条,叫“雌后”,一次能下好多好多蛋(蛋蛋们都是不同的爸爸)。   亚雌数量也不多,主要负责孵蛋,孵蛋过程会分泌粘液结合鮹丝凝成壳衣裹住蛋蛋。壳衣中部分基因会沉入蛋里,算是亚雌基因的传承。   所以鮹丝只有第三性能吐。   雄鱼最多了,随便捞一条都是雄的。   大家都有发~情期,不过雌雄随时随地都在发,第三性有特定条件(没错这里猫的血)。   【高亮:阿玉觉得青青是儿子,因为基因被污染——但我觉得这不算传统意义上的生子,所以没标!!】   【青青有cp,是昭昭猫的室友,一条白蛇妖——但谈恋爱过程全是蛇形,到番外青宝才会变成人,我觉得不太算副cp,所以也没标!!】   【昭昭猫一激动就容易发疯,因为继承了来自父亲的一部分不太好的基因,后期会被鱼鱼改变,本质还是积极向上的国旗下长大的好青年!!】   (求生欲upupup) 第9章 腥香   清晨五点多,秦昭悄无声息摸回了宿舍。   宿舍里的温度很低,他推开门,就看到一条约莫成人小腿粗的白色大蛇盘踞着,脑袋还在床上,身体已经与同样白色的床前梯融为一体。   ——这是个两人间,上床下桌,两个床位面对面。而这条蛇就是他唯一的室友。   “唔,你回来啦……”听到开门的声音,白蛇摇头晃脑地动了动,侧脸磨蹭床单,猩红信子时不时探一探,“果然有空调爽多了,不枉老子砸钱造福全楼——大学城的‘桃源’怎么样?”   秦昭随口回答:“就那样。”   “那你怎么high到这么晚才回来?这都几点了我看看……快五点半了!厉害了你这是一夜未归啊!”   说着,大蛇惊醒过来,身子一探,巨大的三角头瞬间出现在秦昭面前,惊呼,“乖乖,一身的伤,谁能把你打成这样?!”   秦昭没有说话,而是抬起了右手,将一直抱着的东西举到大蛇面前。   大蛇的信子又探了几下,随即感受到什么,急切地将那一团衣物用脑袋顶开——只见在一片绵软的布料中,赫然有一条娇小的青蛇正趴着睡觉。   白邙惊呆了:“竹叶——不是,翠青!?”   他火速化为人形,连衣服都顾不得穿,扯了条毛巾披在腰间就接过破烂衣服团,将小蛇尾尖的泥巴轻轻刮下来,“竟然还是野生的,哪捡的这落魄小美人啊?”   “湖中心的那个小岛。”   “哇!本来我也打算抽时间去一次那个小岛的,就算找不到对象,至少还能蹭蹭树皮……”   白邙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我还是第一次收到你的礼物呢,不愧是我昭哥,真正懂得小弟心中所求。”   “……”   秦昭说,“是它主动爬进衣服的。”   白邙顿时珍而重之地把裹着小蛇的衣服团抱入怀中:“懂了,我会好好收藏这件老婆捕获器的!”   “……”   懒得再理这条蛇妖,秦昭把钥匙甩上书桌,打开衣柜找出件睡衣换上,又从桌下拎出装着洗头膏和肥皂的小箩筐,抽出毛巾:“我先去冲把澡。”   白邙:“你在桃源没洗吗?”   “洗了,但我刚从青锻湖里上来。”秦昭走到门口时,脚步停了停,“你知道那片湖里,有大鱼吗?”   白邙没听明白:“大鱼?多大的鱼,虎纹鲨鱼?”   秦昭看了白邙会儿,转身走了。   白邙在后抱着小蛇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意思……难道是大鱼海棠的大鱼?他终于疯了,要去水里一展歌喉了?”   大学城里的宿舍楼房间都没有配置独立卫浴,但底楼有公共浴室。   浴室里空间很大,分成一个个带门的小隔间,装修风格与隔壁的厕所一脉相承——淡粉色的门,银灰色的门把手,雪白的瓷砖,泡泡热雾一起来,随时都能带给男同学们迪士尼公主般梦幻的体验。   每个隔间里都配有一个花洒,只要把校园一卡通插入专门的扣钱设备,热水二十四小时供应。顺便一提,这个设备也被涂成了猛男最爱的粉红色。   在这样的梦中情公共澡堂中,只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在你脱光衣服打开花洒前,谁也不知道这个花洒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热水管道通不通。   甚至,有些门把手也是坏的,只能虚掩着的同时,在门外放瓶洗头膏之类来宣誓主权。   ……所以大家都喜欢把浴室隔间叫作“薛定谔的格子”。时常能看到某位男同学鬼鬼祟祟抱着衣服和肥皂出来,然后拉开隔壁虚掩着自欺欺人的粉红小门,一脸娇羞道,“兄弟,江湖救救急,我那边的莲蓬头瓦特啦!”   秦昭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总是挑着深更半夜或者老大清早两个时间段,才来公共浴室冲洗。   这时候几乎没人,想用哪个用哪个,就算中了头彩大不了就换一个。   大学生的作息跟着课表走,周五早上没课,他洗完澡上楼,回到房间就爬到床上,一直睡到了十一点多。   他醒来,就看到对面的白邙变回了原形——真正的原形,莹润、修长,身体最粗的部分也就成人三指粗左右,只比青蛇胖了一圈。   它睡成了一个环儿,里面就是盘成一团的青色小蛇,两个条条一起肚皮贴在冰丝凉席上,都睡着了。   ——白化种德州鼠蛇,国人亲切地俗称其为“白娘娘”,是种通体雪白、偶带淡橘色斑的无毒蛇,因为温顺而常被驯养成宠物蛇。   体型比国产的翠青蛇只大上一圈,但长很多,毕竟一条成年体翠青也就一米长,而它却要两米多。   秦昭心血来潮拿手机拍了张照,就换好衣服,出门,打算去食堂解决午饭问题。   这个时间点楼梯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你说你,一晚上都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   刚走到三楼时,略有耳熟的声音便从下面传来。   秦昭寻声望去,果然看见了个昨天才见过的人正在上楼,边还回头说着什么,絮絮叨叨的。   “大晚上的喝什么酒,掉水里了吧,还好没出什么事,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啊……”   温思良说着,一抬头,刚好跟下楼的秦昭来了个眼对眼,傻了。   秦昭则明白了什么,直接将目光投向温思良身后。   两个刚拐上这边楼梯的人同样一抬头——   四个人一时间都有片刻愣怔。   三楼两楼间的半截楼梯上,温思良手里拎着三份盒饭,巫云深抱着湿成一团的书包,祈玉则长发披肩,头上搭着一条毛巾,水珠将后衣领都弄湿了,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白色。   静默中,祈玉率先迈开步子,如同没看见秦昭般,径直朝上走。   秦昭没有动,眼眨也不眨,若有所思地看着不断靠近的祈玉。后者这次却有意识地回避了那道视线,微低着头,两手扶住毛巾,连脸也遮住了。   须臾,他侧身,靠在扶栏上,给对方留出更大的空间。   两人擦肩而过。   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水腥味。   还有甜腻的香,隐秘又勾人。   温思良快速跟了上来,尴尬地笑笑:“秦昭,这么巧啊,你去食堂么?”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应。   温思良抬头,就看到秦昭张了张嘴,又闭上——那似乎本该是个舔嘴唇、或者是舔牙齿的动作,但被生生克制住了。   最终这位学弟终于开了口,语气意味深长也似:   “……确实挺巧的。”   *   公共浴室最大的好处就是热水二十四小时供应,还不用自己打理浴间。   与之相对的,最大的坏处就是不自由和麻烦,尤其是宿舍在高楼层的。   “不行了……”   昏昏沉沉洗完澡,辛辛苦苦爬上五楼,祈玉一点力气也没了,趴在桌上直拧眉心,“……救命,我脑壳好疼。”   温思良递来一杯溶了泡腾片的水:“你喝了酒又落了水,能不疼吗?这大晚上的被冷水淹没,没发烧就不错了,真当自己铁人啊。”   ——先前为了解释为什么会落水,他才胡乱找了个“喝酒”的理由。祈玉焉焉接过水杯,心道没见过会有鱼因为被水淹没而发烧的,就算有,那也是别的原因。   祈玉顿时跳起来,从桌角找书,再翻箱倒柜找备用书包。他下午有课,一点整开始,最晚再过十分钟也必须要出发了。   “要不算了,别去了吧。”巫云深看祈玉摇摇欲坠的样子,问道,“你什么课啊?”   刚开学没多久,祈玉也不记得,于是打开手机翻了翻课表:“——形式逻辑。”   巫云深:“害!这种大水课不去没事的,大教室几百个人一起上,根本不点名!话说我不是让你别选这门了么,它有毒,真的我跟你说……”   “别去了,”温思良打断巫云深,摸了摸祈玉的额头,顷刻沉下了脸,一锤定音,“上床休息,有点烫的。”   祈玉“噢”了一声。   温思良点点头,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那我先去上课了,巫云深你看着点祈玉啊,真发烧了记得买退烧药。”   “知道。”   等温思良一走,巫云深就爬上了祈玉床前的梯子,站在半空,支着脑袋看祈玉。   “……你干嘛?”祈玉正在拉被子,感受到了灼人的视线,回过头。   巫云深看了祈玉会儿,眼睛眨也不眨,半晌,冷声道:“你骗我。”   祈玉:“……”   这个样子怎么似曾相识,好像一天前自己也做过。   “我哪儿骗你了?”他问。   “你没喝酒。”   祈玉手上一顿:“为什么这么说?”   巫云深:“那你说,你跟谁喝的,去哪儿喝,几点开始喝,几点散的局?”   “……”   “阿玉,其实你挺不会撒谎的,”深沉不过三秒,巫云深马上嘻嘻笑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在喝酒这方面比较了解你。”   祈玉默然。   他酒量不太好,虽然自己不记得了,但巫云深应该是见识过一次的。   “话说,青青呢?”   祈玉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   巫云深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第10章 会堂   青青并不是一条普通的宠物蛇,它出生时,智商就已经相当于人类的三四岁幼崽。如今两年都已经过去,青青早已成长到了能照顾好自己的地步。   所以祈玉才敢把它带出去,放任其在草丛游窜,而青青也从不会让自己暴露在人前。   他们每半个月就会去一次青锻湖。   祈玉下水,青青就在小岛上玩耍,挖小泥鳅当零嘴。到了第二天一早,青青就乖乖候在小书包上,等待祈玉再把它连书包带蛇地驼回去。   可今天没有。   祈玉找了一早上,找遍湖心岛、甚至游遍了整片青锻湖,都没能找到这条小蛇。   它没有长途游泳的能力,绝不可能自己穿越湖水,再顺利上岸……想来想去,也只能是被昨夜在岛上的那个陌生人带走了。   祈玉辗转反侧,最终还是没能睡着,干脆起了床,准备再出去找找。   再三思考过后,祈玉还是觉得昨晚那个人,八成是他们学校里的师生。   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学校的门禁很严,进门必须刷校园卡,尤其是夜晚。另一方面……   是因为学校为了安全起见,早已将明面上通往湖心岛的小木桥暴力砸断了,还防护了很长的绿化带作缓冲。如今唯一通往孤岛的方式就只剩下一条极其隐秘的小径,被藏在被废弃的旧实验楼后,层层封锁。那是连学生们都不知道的地方,祈玉还是某次游湖时,无意间发现的。   所以对方不大可能是校外人员。   祈玉想,只要那个人还在校园里,伤口还没好利索,就有机会找出来。   ——他记得青青的味道,也记得那个人血液的味道。   祈玉匆匆把被子叠好就下了床,快到地面时膝弯还软了一下,差点摔一跤。   “你要去哪?”   对面正在午睡的巫云深被惊醒了,从床上探出个脑袋。   祈玉往脸上喷了几下凉水喷雾,强迫自己清醒一点:“睡不着,出去走一圈。”   “去找青青?”   “嗯。”   巫云深挣扎着起床:“我跟你一起去!”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祈玉拿起钥匙放进口袋,“青青不喜欢外人,你去了也帮不上忙,继续睡吧。”   “……”   外头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   祈玉绕了一圈又一圈,几乎逛遍了整座大学,教学楼里也都走了一遭,没有什么收获。   他也没懊恼。毕竟这样漫无目的地走,没找到才是正常的,其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针至少不会动,人可是长了腿。   祈玉买了一瓶水,走到篮球场边休息,顺便打卡。   学校每学期都有对体育运动的强制要求,也就是被所有大学生深恶痛绝的所谓“晨跑”——要么大清早的起床去跑步打卡;要么下载个孤儿app,完成上面的任务,每天按规定的路线图跑两公里,gps定位自动打卡。或到规定的地点如篮球场、足球场等体育场所呆半小时,叫作“定点打卡”。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当代大学生们起是起不来的,只能从app上下手的样子。骑着自行车跑打卡点、或在篮球场席地而坐半个小时,都是不错的选择。   只要时刻注意app没有闪退或是跳掉就好。   祈玉选择了后者,就这么一屁股坐在了篮球场边的草地上。   他出门在外从来都只穿长裤,淘宝五十一条那种,不用担心穿坏,就更不担心脏的问题了。   眼看黑底色的app倒计时只剩下了最后六分钟,他伸了个懒腰。   谁知就那片刻的功夫,手机铃响了。   来电人是外院学生会文体部部长。   祈玉心里一咯噔,深恐通话会让这个本就脆弱的app雪上加霜,一闪退前面所有的努力就会白给。   纠结了会儿,他还是接了。   “祈哥!!”   外院女生多,文体部部长姜舒涵就是个外表柔柔弱弱的软妹,声音也甜,可这会儿却吼出了倒拔垂杨柳的气势,“我杀计院那群傻逼——迎新晚会扫尾工作又他妈出事了!!”   祈玉:“怎么……”   “妈的姓徐的脑子有问题,晚会上抽奖要送掉的奖品竟然没发出去,就堆在后台准备室!结果今天去拿,人家老师给他打开房间,东西全他妈没了,还不知道是谁拿走的!”   祈玉心道姑娘家的怎么说话这么粗鲁,将手机拿得远了一点:“有多少没发出去?贵重吗?”   “一个kindle、一台ipad mini5、三支阿玛尼,还有几乎所有的零食!现在只找到了ipad!”   “……”   折合下来总价都快过一千了。   祈玉一把攥住手机贴在耳边,“这么大的事他是喝尿喝醉了在那瞎几把乱搞!?”   *   大活附近有一栋仅有两层高的会堂楼,很大,专门举办表演、晚会等,每周二还会放电影,票价十分便宜。   里头舞台的设计不算高端,却十分全面,灯影帘幕一应俱全,靠背软椅有近千个,   学校给它起了名,叫“博雅会堂”。   此刻博雅会堂中某处房间门前,不算宽敞的走廊里已经围了一圈人。他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右边为首的男生正面红耳赤地与一个中年男人争论着什么,语气看起来很急:   “昨晚明明是你们的老师把我们赶走的,东西就堆在这里,怎么可能没有?!”   与他相反,拿着一串钥匙的老师语气倒很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心不在焉:   “那你看啊,确实没有,可能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你们的同学拿走了也没一定呢。”   “大门一锁,谁能进得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被拿去了别的地方呢。”   “你……”   就在这时,挤在一起的人群忽然一阵骚乱,被从后拨开。   “让一让。”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后传来。   人群站立的格局瞬间发生了变化,计院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全部退到了一边,一直抱臂在旁的姜舒涵眼前一亮,迎上来:“祈哥!”   “……祈、玉。”徐进回过头,看着那道高挑身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祈玉是小跑过来的,气息还不太稳,只对姜舒涵轻轻应了一声,便径直走向了那间准备室。   期间他抬头扫了一眼头顶的天花板,又看向室内空空如也的沙发和桌子,最后转向中年男人,微俯身,礼貌道:“赵老师您好,我是外语学院学生会主席团之一,请问昨晚博雅会堂的门确定都锁了对吗?”   中年男人:“你是?”   “我叫祈玉,晚会上涉及外院的部分由我负责。”   “哦,终于来了个能管事的,”赵姓老师嗤笑了一声,“‘祈玉’……我记得这个名字,当时给校团委递单子借会堂的就是你吧。可是祈同学啊,当时你是怎么向老师保证的?怎么,现在东西找不到了,就来找老师的麻烦?”   “……”   祈玉默然半晌,一时间没人再说话,落针可闻。   一片安静中,赵姓老师很是老油条地转了转钥匙,语重心长道:“与其在这儿跟老师干耗着,不如赶紧去想想解决办法,你们这晚会办得也实在不咋地,跟往年差远了。不过亡羊补牢……”   “赵老师。”祈玉出声打断道。   赵老师眯起眼睛,近乎审视地看着他。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面对这闭着眼睛的乱甩锅,祈玉不但没有反驳,反而还微微一笑,“好吧,您说的对,很抱歉打扰赵老师午休了,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说着,他朝外院众人打了个“走”的手势,一马当先朝外走去。   外院学生会不明所以,但无条件跟从,鱼贯而出。   这一出太过出人意料,不仅计院的人愣住了,连赵春杰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张了嘴又闭上。   徐进看着祈玉的背影,咬了咬牙,冲计院的丢下一句“你们再找找”,便也大步追出去,低吼道:“祈玉——”   然而对方连脚步都没停一下。   ……从刚才起就是这样,过眼不看充耳不闻,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   怒火烧上心口,徐进干脆跑了上去,抓住对方裸露在外的一截手臂:“祈玉你聋了!?”   那本该是男生间很常见的一个动作,谁料对方的反应却大得出奇——   祈玉几乎是用“甩”的方式,把那只手挣脱下去,然后整个人都向后离了他三丈远!   ……唯恐沾了什么病毒似的。   顶着女生们敌意的目光,徐进怒道:“你——”   祈玉深皱着眉,搓揉被烫到的那片皮肤:“别碰我。”   “你真当自己是玉做的了?!”   “没有,”祈玉说,“我只是单纯地嫌你脏。”   “……”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徐进深呼吸几次,告诉自己不要冲动,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那些奖品肯定在会堂里,绝不会被放到别的地方!”   祈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徐进继续解释:“昨天结束得太晚,为了赶时间就只抽了奖,没来得及把礼品发出去,让中奖的人今天再来大活领。后来团委的老师赶得急,一直在催我们走、好早点锁门,根本来不及收拾残局。最后我们就只好把礼品先堆在后台,打算今天再去拿的,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祈玉还是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跑了一个大白天现在满头是汗的计院部长。   “……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徐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怀疑是我拿的?”   他瞬间激动起来,“你凭什么这样怀疑?!这事儿闹到最后还不是要我赔,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祈玉终于叹了口气:“不,我没有怀疑你。”   正当徐进有些感动时,就听他说,“你也没那个智商能拿了不被发现。我刚才只是在想,‘计院真奇怪,为什么有人白痴成这样还能混个部长当当?’。”   徐进:“……”   祈玉轻轻地问:“你说昨天结束得太晚——为什么会结束得太晚?”   因为擅自加了节目。   但这是心照不能宣的事,所以徐进只能瞪着眼睛装哑巴。   祈玉无声地嗤笑,重新迈开步子:“现在我要去安保室一趟,你要一起来么,‘徐进总导演’?”   听到最后那个称呼,姜舒涵“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这种时候还cue,夺笋啊。   徐进无从反驳,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紧跟上去:“……承蒙你们不嫌弃,我当然是要一起去的。”   看看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祈玉无可无不可地一笑,长睫压下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安保室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逃课在屋顶上晒太阳的昭哥:什么,老婆也在?可恶,早知道就出席一下这过家家的学生会活动了!   —————   我会在非整点的时候修文(更新只在整点……!) 第11章 监控   安保监控中心离得不远。   姜舒涵敲了敲玻璃窗口:“师傅,麻烦调一下博雅会堂昨晚八点开始的录像好吗?”   师傅动也没动:“查监控你们要先去保卫科打报告。”   姜舒涵回过头:“祈哥……”   祈玉将她轻轻推开,站到玻璃窗前:“对不起啊师傅,不是我们不想去,实在是来不及了。失物总金额达到上千,而且过会儿就要用,我们都是学生会的,团委大名单上都能查,能不能通融一下?”   师傅终于抬了头,面色仍然有些为难:“可是……”   此刻整个大房间内只有他们这一拨人,守着电脑的也只有这一个师傅,祈玉从裤兜里掏出个红色小方盒子塞过去,脸上笑吟吟地:“我叫祈玉,外院学生会主席之一。师傅值班辛苦,就通融一下嘛。”   十分钟后。   “喏,你们自己看吧。”师傅站起身,“我去趟厕所。”   临走前他还冲祈玉友善一笑,祈玉也回以友善的笑容。   “……”徐进看着对这种事习以为常甚至已经认真看起了监控的外院人,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也行?!”   祈玉此刻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了,寻了把靠背椅坐着,修长的两条腿交叠在一起,目光晦暗不明。   徐进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塞了包烟?你竟然抽烟?!”   祈玉眼也没抬:“关你屁事。”   徐进:“怎么不关我事?如果我去举报,你以为你这个外院主席当的下去?”   祈玉瞥他一眼,眼神轻飘飘的。   有了刚才的经验,徐进觉得这人绝对又在心里骂自己。   隔了会儿,祈玉像是妥协般开了口:“你知道我是怎么把博雅会堂从姓赵的手里借下来的么?”   徐进当然也搞过活动,闻言脱口就道:“打报告,缠着老师审批,来回磨咯。”   “‘来回磨’,”   将这三个字在齿间滚了一圈,祈玉嗤笑,“我磨了一个礼拜,天天往校团委跑,你们大二军训的每天微信步数都没我多,就差整个人缠办公室门把手上了,有个屁用。”   “……”   这块前期确实是交给外院的,计院没参与过,徐进忍不住问,“那后来怎么借下来的?”   祈玉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觉得很好笑又很荒诞,比出两根手指:“这个价位的烟,两条。刚刚那包就是散装里剩下的。”   徐进倒吸一口凉气,僵立在那儿,场景一时间有些滑稽。   “所以说,东西没了直接去找姓赵的对峙是最傻逼的行为,能找回来的也找不回来了。”祈玉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该长大了弟弟,社会险恶,你要学的还有很多,不是靠过家家一样找个学弟去挑战学长权威就行的。”   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前半句话背后的意思很是丰富,徐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不、不会吧?好歹也是……也是老师……”   他想到了什么,警惕起来,“你不会是故意在这儿挑拨离间吧!?”   祈玉叹气:“弟弟你没救了。”   “祈哥,找到了——”   姜舒涵就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叫了起来。   徐进率先冲过去,眼睛死死盯着大屏幕,每一帧都不放过。   只见监控镜头里,一个穿着外套的中年男人从准备室里拎出了一大袋零食,先是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然后对着手机话筒说话:“圆圆,这个薯片你要吃吗?”   他刚好离监控近,那声音一字不差地被录了下来。   随后也没等到答复,中年男人就拎着大蛇皮袋出了大门,监控显示是朝着会堂后面的停车场走去。   “……真的是他。”徐进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此刻他终于也意识到了方才直接询问赵春杰是一件多么白痴的行为,也终于理解了先前祈玉为什么话也不多说就直接走人,跑来这调监控了。   如果东西真的要不回来……   这完全是工作上的失误,是要赔的。   他转过身,却见祈玉甚至都没站起来,仍然保持着两腿交叉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微低着头,碎发遮住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祈玉:“什么?”   徐进咬紧了牙齿:“你早就知道是姓赵的拿走了,是不是?”   祈玉耸肩:“猜也能猜到了。”   博雅会堂平时不会开,准备室的钥匙更是只有轮值老师有,不是学生拿的,就只有老师了。   看到是这位赵老师值守,他就更确定了。   “记得把录像拍下来。”祈玉回头道。   姜舒涵:“晓得。”   没过会儿,值班师傅回来了:“好了吗?”   姜舒涵:“好了好了,谢谢师傅了——祈哥我们走吗?”   祈玉点头。   一行人朝外走去。   查清了原因,后续就不太需要人手了,也不是靠人手就能解决的事。   很多人接下来还有课,出了门,大家就三三两两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祈玉也不想再跟那个姓赵的老师扯皮,之前的经历已经足够痛苦,接下去的事,就让擅长搬石头砸自己的徐进部长自己解决吧。   正这么想着,一丝混杂着泥土腥香和蛇类特有的气味传来。   “!”   他几乎是瞬间就朝着气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速度快得一行人都没反应过来。   气味传来的源头是个只比他稍矮一些的男生,穿着运动短裤,偏瘦,但身材应该还不错,骨肉匀停,正拿着只篮球往体育场走,跟他同行的还有六七个男生。   眼看着那一群人就要过桥,祈玉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想也没想就搭住了男生的肩膀。   白邙回过头:“??”   一行人见状都回了头,疑惑地看着匆匆跑来的祈玉。   祈玉张了张嘴:“我……”   ——你能把我的青青还给我吗?   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这人一头乌黑的头发,身上也全然没有伤口的样子,身形不能说是与昨晚那人有些相像,只能说是毫无关联。   气味也很“飘渺”,硬要形容的话,是一种很凝实的悠远、绵长,是长久浸润下才会产生的,而不像是忽然捡到了一条蛇并沾染上这条蛇的味道。   大概这个男生也养蛇吧,而且养的时间不短。   ……但这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线索了。   白邙更迷惑了:“你?”   祈玉喉结滚了滚,面对这一双双眼睛,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甚至有些后悔,事情没弄明白就a上去,跟刚才徐进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白邙见祈玉气都喘不匀,斟酌着道:“别急,慢慢说,你有事找我吗?”   学校里是不允许养蛇的,毕竟怕蛇的大有人在,祈玉闭了闭眼睛:“我能……单独跟你聊两句吗?”   旁边一群男生的嘴巴马上都张开了,有几个还嘻嘻啊哈哈地发出了“yooo~”的声音。   “啊这,”白邙有些为难,“我们篮球队正要训练呢,能改天吗?”   祈玉心一横:“那我们可以加一个微信吗?虽然很唐突,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问。”   白邙更为难了:“不能现在说吗?”   祈玉:“不太能。”   “……”   话到这里,连旁边嘻嘻哈哈的篮球队男生们都没声音了。   如果说先前的“yooo”只是在开玩笑,现在他们反而刷不太出口——这已经是搭讪了吧?简直离谱。   白邙也觉得离谱,但对方看起来真的很认真,长得也很漂亮,这么个大美人一脸急切地向自己要微信……   “不好意思啊,我手机没带出来。”   最终,白邙摊手道。   “…………”   祈玉还不死心:“那……”   “祈玉,你不是吧??”跟过来的徐进这回终于能插上句话了,“你这么缠着人家小学弟做什么?”   姜舒涵此刻也到了,满脸魔幻的表情:“祈哥?”   篮球队的新生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中八卦意味越来越浓。   祈玉深吸口气:“不,算了,你们去训练吧,抱歉打扰了。”   男生们纷纷摇手:“不打扰不打扰。”   等那一行人过了桥,姜舒涵担心地看了祈玉一眼:“祈哥……”   祈玉拧眉心:“没事,你也回去休息吧。”   姜舒涵还想说什么,被祈玉赶走了。   旁边的徐进皱眉:“你看上那男生了?”   祈玉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在:“你怎么还没滚?”   徐进:“你当时也是这样搭讪林雪涛的?可真有你的啊,祈玉。”   “……”   祈玉拍了拍徐进肩膀。   “你做什么?”徐进警惕道。   “真喜欢雪涛的话,你应该大胆地去追求他,而不是大吃豹子胆来骚扰我,”祈玉说,“再这样下去我都要以为你喜欢的其实是我了。”   说完他就拍拍手走了,留徐进一个人在后面气得七窍生烟。   另一边,篮球场。   一个自认为与白邙玩得比较好的大二男生凑过来:“听说你小子艳福不浅?”   白邙抬眼:“怎么?”   男生笑得很贱:“隔壁院的院花啊,肤白貌美腰细大长腿,还是学生会主席,你竟然用没带手机拒绝了?还拒绝好几次?”   旁边有个刚才目睹了全程的大一新生插了一嘴:“腿再长那也是个男的,你还想搞gay啊?”   大二男生耸肩:“长成那个样子,男的我也不介意,真的。”说着,他勾住了白邙脖子,压低声音,“还是个音特生,你就不想让他在床上一边用腿盘着你一边给你唱歌?不想也没关系,我想啊,你就从了他,然后介绍给我呗?”   白邙本来都不想理这人了,不知怎的,脑子里忽然自动捕捉到了“盘”这个字眼,顿时精神起来:“不想,我有老婆了!”   男生:“……?”   白邙忽然看到了什么,把篮球塞到对方怀里,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拔腿就跑:“你先拿着这个,我有老婆了,改天请你吃喜糖啊!”   男生:“???”   “昭哥你来了!”   白邙几步跑到一处太阳光充裕的草地上,笑得像个傻子,“小青怎么样了,还在睡觉吗?”   秦昭拿出一只手机递过去:“在蜕皮,你手机落宿舍了。”   白邙摩挲手机光滑的壳:“我故意留在宿舍的,小青喜欢盘在上面——什么,小青蜕皮了!?”   秦昭“嗯”了一声,看了眼不远处的一群男生:“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白邙:“哦,之前过来的时候,有个男生问我要微信。搞笑,我像那种会被人类的美色.诱惑的人吗?他再漂亮有我的小青好看吗,他甚至都没有鳞片。”   秦昭:“……那个男生是不是留了长发?”   “对,”白邙惊了,“牛逼啊昭哥,你怎么知道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抢手货白邙:怎么办呢,虽然你确实很好看,但我已经有老婆了。   老母亲玉妹:怎么办啊,你见过我儿子吗?我弄丢他了呜呜呜呜。   质壁分离徐进:可恶啊,祈玉老贼!!!   此时的昭哥(原形):晒太阳……好舒服……zzzzzz 第12章 抱走   博雅会堂,轮值团委教办公室。   徐进指节叩了叩半开的门:“报告。”   但很不巧,办公室里没人。   徐进狠狠捶了一下门:“应该是去吃饭了,他不会走远的,我去找找。”   他朝外走去,身后四个新加入学生会的新生朝里看了好几眼,眼中有些许好奇,但更多的是本能的畏惧。   知道了那个老师并不在,几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态里都有种不易察觉的放松,有个甚至还长长松了口气。   他们才刚大一,更熟悉的是那种教师地位高高在上、一心只需要读书的高中校园生活,如今忽然要跟一个团委老师掰头,个个心里都没底。   “怕什么。”一个声音从楼道尽头的角落里传出,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嘲讽,“他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   新生们悚然回头,便见那个传说中的外院大佬竟然还在。   他倚在楼梯旁、墙角的阴暗处,腰靠着墙,一脚斜斜支着身体,另一脚脚尖交叠在同一侧虚虚垂地,仿佛快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脑后的马尾被墙壁挤到了另一侧肩膀上,柔顺地垂到了胸前,在白衬衣上格外明显。   大概是蓄了长发又偏瘦的缘故,明明是很高的个子,却凭空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好像一碰就要变成泡泡消失了。   “你……您……”   新生梁文茂被同学推了出来,硬着头皮问道,“您也来调查这件事吗?要、要跟徐学长说一声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怎么还不走,你个其他学院的偷偷跟在我们当中徐进他知道吗?   祈玉怎么会听不出来这群小朋友的意思:“不用,就是徐进硬拉我来的。”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我就纳闷了,徐进平时去厕所是不是也跟个小姑娘一样要人陪着?”   梁文茂:“……”完全不敢接话呢。   祈玉抹抹眼角,而后用力揉捏起太阳穴,想借此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是没用,昨晚折腾了一夜,早上翻江倒海地找青青,中午又满学校地跑,脑袋里现在就跟烧开的浆糊一样,又热又涨又疼。   身上也很不舒服,站都快站不动了。   如果不是被猪队友硬拉过来,他现在早该回了宿舍躺床上休息。   ——十多分钟前。   大桥边,朝着宿舍走的祈玉脚步一顿,不知是今天第几次被拦住。   ……又双叒叕是徐进那厮。   这人被羞辱了竟也只是原地气了半分钟,就再次跟没事人一样过来,拽着祈玉要他帮忙办事。   只是这次他吸取教训,拉的不是手臂,而是折起的袖管。   当时祈玉连骂人的力气都要没了,只有气无力地问:“你是学不会独立行走?”   “……”   只听徐进沉默许久,语气很坚定:“祈玉,你跟我一起去找赵春杰。”   祈玉想也不想:“做梦呢。”   徐进缓缓道:“虽然东西真找不到了是工作上出纰漏的我来赔偿,但奖品是面向三院新生的,他们拿不到奖品必定会有想法,一旦反应给了学院,你的工作完成得似乎也会有那么一丝丝污点。”   “我会在乎?”   “但你很想要奖学金吧。”徐进看着祈玉,“今年外院主席团有四个,最大的奖学金获得者却只有一个,如果圆满完成迎新,你绝对是最稳的。”   “……”   然后祈玉就站在了这里。   ——其实徐进这招旗走得不错,跳脱出去来看,确实是他唯一的选择。   计院学生会今年的情况很糟,甚至可以说是最糟糕的一届。   与外院的主席团制度不同,计院只有正副主席——问题是他们原定的主席,在暑假时出了车祸住院了,副主席是个只管公众号做推送的花瓶。后顶上来的主席工作能力又差,根本无法服众。   这就导致了现在整个计算机学院院会青黄不接不说,内部还天天打架,各干各的,再互相搞搞宫心计,根本指望不上。   大学的学生会跟高中初中不太一样,权利太大,事情太多,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还往往吃力不讨好。   这样一个庞大的学生组织一旦内部乱了套,简直就是整个学院的灾难。   当然,对学生本人来说也是。   比如徐进,这人现在唯一能请求支援的,竟然就只剩下了一个别人学院的主席,还是个自己使过无数绊子的、仇深似海的情敌。   ……计院果然还是那个计院,从那个人走了起,就是个尺寸巨大的猪队友,全员拉胯。   在外干啥啥不行,在内宫斗第一名。   祈玉看着手机上备注是“计院老大”的联系人半晌,叹了口气。   黑暗的环境里,盯久了屏幕眼睛有些发花,看东西像从万花筒里看出去似的,姹紫嫣红。   祈玉放下手机,用力闭了闭眼,想着要不干脆进办公室坐会儿吧,反正该来的总会来的,到时候脸皮估计都要撕破了谁还在乎坐会儿办公椅。   谁知刚一站直,眼前就是一黑。   “学长!”   梁文茂眼尖,第一个发现不对,但那个距离根本赶不过去,只好本能地惊叫了一声,“小心楼梯——”   那一瞬间祈玉的反应其实也是“要命旁边就是楼梯”,甚至脑袋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对危险的预知让心跳猝然加速,但根本控制不住身体。   他胡乱伸出手,想抓住个栏杆什么的,却掏了个空,止不住落势。   完了,救命。   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炸开了黑斑点花,祈玉徒劳地动了动眼皮,但完全看不见东西,反而因为微弱的挣扎力度让身体擦着墙角歪了出去。   他脚下瞬间踏了空,失重感同一时刻袭来——   “……!”   踝骨好像撞到了阶角,指尖跟着擦过粗糙墙面,他踉跄两步找不到重心,但就在下一刻,身后忽然有了实感。   ——滚烫的,不算很硬、但也不软,是人类胸膛的触感,伴随着一声闷哼。   惯性下两人倒退着撞上楼梯转角,那声闷哼仿佛牵动了胸腔共鸣,清晰传到与之相贴的祈玉脑袋里。   ……连累别人了,祈玉昏昏沉沉地想。   被这么撞一下应该是很疼的,自己的体重不轻,更何况是从上面摔下来。   他下意识抓紧了身后人的手臂,知道自己得救了,但人还没缓过来。胃里一阵阵翻滚,眼前仍是黑的,连看一眼“救命恩人”的样子都做不到。   最终也只是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   说话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才传来,朦胧不清,祈玉花费许久才感觉到恩人好像把耳朵也凑了过来,于是赶紧憋出一股劲,努力放大声音:“……糖!……有糖吗?”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其实比蚊子还微弱,但秦昭还是捕捉到了。   但这也并没什么用,连柔弱的女生都不太可能会随身带糖,更何况是从来不会低血糖的妖。   “撑住,我带你去校医院。”   秦昭当机立断抄起祈玉膝弯,另一手抵着祈玉后颈,让后者的脑袋能高于胸线,靠在自己颈间。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祈玉的身高摆在那里,又是下楼梯,秦昭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在不停往下滑,跟条鱼一样,抓都抓不住。   “还醒着吗?”他顺手捏了捏祈玉膝窝,小声问。   “嗯……”   “你快掉下去了。”秦昭说,“把手环我脖子上?”   祈玉也觉得自己快滑下去了,于是乖乖照做。   但他提不起力气,就是伸出手,也只是虚虚勾住。   手肘内侧刚好贴在了秦昭侧颈,明显高出许多的温度烫得他一愣。   ——这人体温好高,别是发烧了吧。   这是电光石火间,祈玉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随即就变成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和“记得让校医也给他拍个片子,别真撞坏了肋骨造大孽了”。   不过味道倒挺好闻的。   迷迷糊糊间,祈玉几乎本能地嗅了又嗅,只觉得腰更软了,十分令鱼上头。   还有些很舒服的熟悉感。   ……真的有些熟悉。   ……   ……   祈玉晕死肩头惊抬起:“你——你是不是——”   “……”   “?”   秦昭循声望去,便见怀里的人醒了一瞬,然后不知是感受到了什么、受了什么刺激,又倒下去了。   他轻轻唤了声:“学长?”   “——祈玉!”   “……”   好像彻底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鱼:好香啊……我闻闻味道   鱼:好熟悉啊……我闻闻味道   鱼:好熟悉啊……我闻闻味道   《论低血糖状态下的鱼记忆到底有几微秒》   《如果这是个abo世界那昭哥的信息素一定是孟婆汤味儿》   昭哥:???   新加了一小段,修文狂魔又修啦() 第13章 校医   校医院坐落在教学楼附近,是独立的一栋楼,周围小树林环抱。   这会儿人少,值班医生很是慷慨地直接给了他们一个小单间,可以直接躺着输液。   祈玉还没醒,头发四散在雪白的枕头上,显得脸更为苍白。   扣扣——   护士姐姐敲了敲门,见秦昭坐在床边,于是把扣完款的一卡通还给他:“再等一个血常规报告,如果没什么事,挂完水就可以回去。不过病人血压偏低,后续营养要跟上,平时记得多注意。”   秦昭接过卡插兜里:“谢谢护士。”   护士离开前,又走到床边微调输液速度。   她视线无意间扫到祈玉脸上,眼中顿时闪过几分惊艳,忍不住就多叮嘱了几句:“年轻人也千万要注意休息啊,熬夜节制一些,精神压力不要太大,身体比学习更重要。”   秦昭点头:“我会跟他说的。”   护士前脚刚走,徐进后脚就寻了过来:“怎么回事,听说祈玉犯病晕了?”   秦昭深深瞥了徐进一眼,没说话。   徐进莫名觉得这个姿态很是熟悉,就在半小时前,某个躺着的人对他好像也是这么个样子。   但他也懒得计较,随口问道:“什么病啊。”   秦昭翻完诊断报告,干脆将整个钉在一起的单子一起扔过去。   徐进猝不及防差点被砸到脸,顿时有些火,再翻病例:“反应性低血糖,生理性低血压——不是吧,这么娇弱?”   他看看病床,又看看手上的纸,一时间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情敌倒霉大概是应该高兴的,可现在好像也没那么高兴。   没有人回答病因,徐进就顺手百度这俩毛病:“……反应性低血糖,也叫餐后低血糖,可能是二型糖尿病前期……多发于年龄偏低女性?!”   秦昭抽回单子,上前两步,看着床位上昏睡中的人。   葡萄糖顺着管子流入青色的血管,祈玉的面孔毫无血色,眼下泛青,被乌黑睫宇沉沉压着。   与昨夜视频中看到的在舞台上拿着话筒意气风发的青年判若两人。   他忽然开口:“你不该骗我。”   “……”徐进一哽,试探道,“你在说什么?”   秦昭回过头,神色淡淡。   可安静的房间内,一股不正常的气流忽然自床边扬起,窗帘无风自动,不一会儿便发出烈烈声响。   徐进勃然色变。   ——妖气。   足以倾倒一切、一力降十会的大妖气势。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飞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你……”   他想站起来,但被巨力压着,丝毫动弹不得。   “赵春杰的事我去解决,别再找他,”秦昭转回去,把祈玉另一只胳膊放进被子,“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现在你可以滚了。”   他一回头,徐进身上的压力陡然消失。   但徐进并没有立马从角落里起来。   他神色震惊又复杂地看着秦昭:“……你说这话,就为了他?你就不怕——”   “他?”秦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算什么。”   徐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那你还……”   “但确实让我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秦昭俯身,将被祈玉压在肩下的长发顺出,摆到另一边,“人性与本能撕裂共存,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至少我到现在还做不到他那样。”   “徐三,不要给我动手伤人的借口。”   徐进一咬牙,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   祈玉睁开眼睛时,目光很是迷茫。   他觉得自己昏倒前,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没来得及问,但现在完全想不起来。   “阿玉,你没事吧。”巫云深担心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祈玉又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慢吞吞坐起:“我在校医院?”   巫云深:“是啊。阿良去买饭了,你是在这儿吃还是回去?”   祈玉看了眼手机,已经快五点半了:“回去吧。”   巫云深于是起身:“那我扶你起来。”   “没事,我又不是瘫了。”   祈玉说着,摆摆手就想起来,谁知右脚一动,脚踝处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巫云深赶紧扶住他胳膊:“你看你看,都肿成馒头了还不注意点。”   “……”   祈玉尽量不牵动伤处,把右腿轻轻拔.出.来——只见脚踝被一层层纱布包住,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但是还能动,也能走,应该就是皮外伤,只是疼了些。   他颇觉麻烦地低头,深深揉起眉心,散发垂落到额前也懒得去管。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室内的灯光也不亮,巫云深看着室友披头散发的样子怪可怜的,想了想,道:“我给你问护士姐姐讨一根扎头发的东西吧,你等我会儿。”   祈玉求之不得:“好。”   巫云深刚走,祈玉的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女高声部长何川。   他这才想起今天晚上四点开始是校合唱团的招新考核,报名参加合唱团的新生们会按批次前往大活。按理,作为男高首席他是要出席的。   不过其实也无所谓,多他一个可以,少他一个也没事。   祈玉接起电话:“喂?”   “——你的两杯水果茶都快放燃起来了,你人呢?!”   祈玉:“在校医院躺尸呢,茶你们一人一口分了吧。”   何川:“……什么?你也在校医院?!”   祈玉不解:“‘也’?”   “那个迎新打你擂台的新生也说他在校医院来不了啊。”   祈玉:“………………”   祈玉小心翼翼问:“他也病了?”   “我咋知道,”何川语气不太好,能听出明显的敌意,“是男低求着人家来的,总得摆摆谱,谁知道是真病还是随便找个不像样的借口。”   祈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何川就自顾自接下去:“反正那个新生都那个水平了,考不考核都没什么意义,人家闭着眼睛都吊打我们一群小朋友。”   这倒是实话,但祈玉实在不是很想接口,他的内心此刻十分挣扎。   刚好,何川那边新的一轮面试大概又要开始,她草草挂了电话,祈玉就对着手机发呆。   巫云深很快拿着根粉色皮筋转回来:“我问了一圈,除了护士标配的那个丸子头网兜,就只有这个了,你将就着用吧。”   祈玉看着这根粉不拉哒的东西无语凝噎。   “对了,是谁送我来的?”他问。   巫云深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才回答:“……秦昭。”   “谁?”   “秦、昭。”巫云深说,“对就是那个秦昭,下午的时候他忽然给阿良发了微信,我们才知道你低血糖晕了。”   ……有了铺垫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祈玉问:“那我晕了多久?”   巫云深:“快三小时。也不能叫晕吧,医生说你是睡眠不足,在补觉。强烈建议你别再熬夜了,你这个身体不太配。”   祈玉又开始拧眉心。   ——倒不是他身体体质差,是他的身体最近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时期。   外加之前为了晚会的顺利召开,确实是忙得偷不着闲,做梦都在算经费够不够,东西买齐了吗,节目单搞出来了吗。   为本就危如累卵的激素平衡添砖加瓦。   “啥,”巫云深凑过来,“卵?乱?阿玉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祈玉:“……不,没事,我在放屁。”   巫云深又探手摸了摸前者额头,确定没在发烧,才扶着他起来:“没事,回去吧。”   两人一起往外走,快到医院门口时,祈玉无论如何都不让巫云深扶着了。   “我自己可以,”祈玉说,“大不了走慢一点。”   巫云深叹气:“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在这坐着,阿良马上回来了。”   十多分钟后,温思良果然骑着祈玉的小电驴停在两人面前。   巫云深接过装盒饭的保温袋看了眼,又封好,放回车前兜里:“你先带阿玉回去,我刚好去拿一下快递。”   温思良没回话,看向祈玉跟粽子似的脚,皱着眉问:“骨头没事吧?”   祈玉:“没事。”   就算有事,变成鱼尾再变回来也就没事了。   温思良这才点点头,不过一转身,自己倒从车上跨了下来。   迎着两人疑惑的目光中,温思良踩下脚刹,有些为难道:“我六点有课,要不你们自己回去?”   巫云深顿时无语又暴躁:“还有课?你怎么一天到晚都有课?!”   温思良比他更为暴躁:“草了,傻逼学院傻逼排课,全集中在周五我有什么办法?我这一去,还要九点半才能回呢!傻逼!”   “骂得好!”巫云深鼓掌道,“我不会骑电动车!”   温思良:“……”   祈玉:“…………”   最终祈玉带伤上阵,载着跟块饼一样贴着他瑟瑟发抖的巫云深上了大道,与含泪高唱“再见了麻麻今晚我就要远航”的温思良挥手告别。   夜晚风呼呼的,巫云深差点被祈玉的头发抽傻。   为表内心歉疚,他含糊大喊:“阿玉!明天我请客!我们出去吃一顿吧!”   祈玉:“吃——啥——”   “巫山烤鱼!”巫云深美滋滋地盘算,“顺便叫上秦昭,他还救了你一命呢!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没有!如果有,那就两顿!”   祈玉:“……”   作者有话要说:   猫:他好强,他能克制住本能,保持人性!   鱼:你的本能是什么。   猫(恶魔低语):血腥、暴力、狩猎、观察猎物濒死……   鱼(打断吟唱):哦,我的本能只是去游个泳,孵几个蛋而已,跟你们抓到老鼠扔来扔去就是玩儿就是享受这种玩弄的快感的种族是不一样的。   猫:……?   ----------   这几天的更新时间可能会不太稳定,主要是我时速太慢太菜了,可恶啊 第14章 烤鱼   祈玉的脚伤好得很快,不过是一下午的功夫,踝骨处连淤青都要看不见了。   夜晚,他胡乱拆了纱布,打来一盆水洗干净膏药,从桌上一堆瓶罐里挤出一大坨乳液就往上抹。   反正也洗了澡,脚踝弄完,顺便把大腿小腿一起抹一遍。   刚好隔壁寝室的来串门找温思良玩儿,看到他在往腿上涂东西,那手势简直比小姑娘还要熟练,忍不住说道:“外院他系花,你这么n……不是,你这么精致的吗?”   从他的口型来看,中间的停顿应该是吞下了“娘”这个词眼。   祈玉回答:“没办法,不好好保湿会蜕皮的。”   “……”隔壁老哥,“你平时出去是不是还要涂防晒,回来是不是还要敷面膜?”   在床上翻滚的巫云深插了一嘴:“不啊,阿玉从来不怕太阳,他晒不黑!”   老哥明显不信,狐疑地看着祈玉桌上一堆外国文字,看起来就很贵的护肤品。   巫云深上半身探出床沿:“那其实是我们宿舍合用的啦,你没发现我们仨都很白吗?男孩子在外面要对自己好一点儿呀。”   祈玉放下腿,看着他:“你要来点儿吗?”   老哥:“……”   于是等温思良洗完澡回来,就看到他的好兄弟拖着把椅子,一脸认真地跟祈玉排排坐一块儿,这个擦擦,那个闻闻。   跟温思良一起进来的还有个男生,也来自隔壁寝室。眼见此景,他指着好兄弟的手都在颤抖:“你们好,请问你们在做什么?”   巫云深回答:“精致男孩间的学术交流。”   温思良的瞳孔又开始地震:“周远哲想不到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擦这个?你还用祈玉的?!”   周远哲一脸懵逼:“你们不是都用吗?”   “我们什么时候都用了?!”   “?!”   五分钟后,整个宿舍还回荡着巫云深撕心裂肺的狂笑。   “这不怪我啊哈哈哈——”巫云深拍床,“谁让我说什么他都信!”   祈玉对着周远哲摊手:“你看,其实你也有一颗很娘的心。”   周远哲扶额,尴尬地不想见人。   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手段,高,实在是高。   等这计院三人组出去撸串了,祈玉说:“刚刚谢了。”   他桌上那一堆瓶罐里,其实护肤品只占很小一部分,更多的,都是些无法宣之于人的东西。   祈玉知道,巫云深会故意戏弄周远哲,一方面是为了报复后者说祈玉娘,另一方面更为了将这些掩盖过去。   “没事,谁还没个小秘密呢。”巫云深不以为意地笑笑。   周日中午,祈玉早早地被巫云深拉着赶往美食广场,在巫山烤鱼店面里的二楼小包间坐好了。   ——美食广场里的饭店普遍物美价廉,就是环境不咋地,能找出一个带包间的就不错了,预定那是想都别想。   早到早得。   祈玉打了个哈欠:“这顿还是我请吧。”   怎么说秦昭也算救了他一命,让巫云深请客不大合适。后者没什么异议,反正都差不多。   倒是温思良看了眼手机,“咦”了一声。   祈玉用眼神询问怎么了,温思良道:“秦昭说他带他室友一起过来。”   “室友?”祈玉皱眉,“别人请他吃饭,他还要再带个室友?”   又想得了便宜还卖乖?   巫云深连忙打圆场:“没事没事,人多热闹啊。”   他们没等多久,就听到外间一阵骚动,三个人纷纷朝下望去。   只见男生戴着一顶棒球帽,微俯身才能穿过挂着无数流苏的店门,深色工装裤显得腿极长,短袖T恤上刻着一只抱着毛线团的花猫图案,一出现在店里就吸引了无数目光。   巫云深跟着吹了一声口哨:“这身高,真是到哪里都是焦点,阿玉你上次说的对,这颗脑袋确实能当路标……阿玉?”   许久得不到回答,他转过头,就看到祈玉已经呆住了。   “醒醒,你看帅哥看傻啦?”   然而他只得到了一个“嗯”的回应,以及拔腿就往下冲的背影。   “他又怎么了。”巫云深一脸懵逼。   温思良:“……他刚刚说‘嗯’?他说‘嗯’了对吧??”   *   祈玉的身体总是快于脑子,他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想也没想就冲下去了。   “等等——”   白邙正问着前台哪个桌呢,下一刻,眼前就多了一个人。   看清这是上次问自己要联系方式的隔壁院大佬——是的,这两天下来,他已经通过各方渠道被动知道这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外院系花了——感受到对方直盯盯的目光,白邙莫名惶恐。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竟然是从来不屑于别人接触的他昭哥。   “学长。”只听身边的秦昭说,“介绍一下,这是我室友,白邙。有什么事我们上去慢慢说?”   祈玉这才舍得把目光从“有蛇味疑似青青捡到者”身上移开,惊讶地看了看眼前的秦昭,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才道:“这就是你的室友?”   秦昭点头:“听说你要找他,我就顺便带来了,学长不嫌弃多一个人吧?”   祈玉:“……不。”   三人朝上走,刚坐下,就看到正候着的温思良和巫云深神情一言难尽。   “你们扫码点单了吗?”祈玉问。   巫云深:“没有没有,等着你们一起呢。”   温思良:“是啊是啊,不知道你们要吃什么鱼。”   秦昭:“我都行。”   白邙:“我也。”   “……”祈玉忽然觉得压力好大,“那我来吧,就清江鱼可以吗?”   烤鱼很快就上了,肥美的清江鱼从侧线被一剖二,肚皮朝下摆平,鱼皮烤得焦脆泛黄,鱼肉雪白。   娃娃菜和血豆腐等配菜压在最底下,淋了红油的汁水一浇,上面再撒调味料和辣椒,辛辣鲜香。   这种烤全鱼与烧烤店里的小条鱼不同,是很大一条直接蒸,再加上配菜和米饭,足够五个人吃的了。   祈玉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件事:“你们能吃辣吗?”   两个室友没关系,他看向的是秦昭和白邙。   白邙下意识点头,秦昭的目光却落在桌上冒着热泡的鱼身上许久,才回了句:“能。”   祈玉不明白回答这么个小问题为什么要犹豫那么久,也没细想,拆了碗筷:“那就,趁热吃?”   有他带头,几人纷纷动筷。   白邙夹了一筷子,实在忍不住了:“祈学长,你之前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话一出,四双眼睛齐齐看向祈玉。   祈玉吐出刺,轻咳一声,道:“那我就直说了……白邙,请问你养蛇吗?”   ——话音刚落,除了温思良,三个人同一时间停了筷子!   秦昭眯了眯眼睛:“学长为什么这么问?”   学校禁止养蛇,被戳破了肯定要先掩饰一下,祈玉完全能理解对方的心情,解释道:“你们放心,我不会举报的,我也养蛇,只是想交流一下经验。”   白邙:“你也养蛇?”   祈玉看着他:“对,我有一条很漂亮的翠青蛇,已经快成年了,有这么长。”他用两手比出一个长度。   白邙的目光微微凝滞。   秦昭的语气有些惊讶:“翠青吗?翠青很难养啊。”   “是啊,”祈玉叹气,眼中的懊恼快化为实质,“我养了他那么久,他说跑就跑了,到现在都没个音讯。”   白邙:“……”   秦昭按住白邙要抬起的手,缓缓道:“翠青胆子那么小,肯定不会跑远的,过会儿我跟学长一起去找找吧。”   祈玉说:“学校里我已经找遍了。”   秦昭:“说不定刚好错过了呢?”   祈玉捏紧了筷子:“或许,我能问问白邙学弟养了什么蛇吗?”   “白娘娘。”   白邙猛地看向秦昭,无声地爆了句粗口。   “白……”祈玉还以为听错了:“什么?”   秦昭又说了一次:“白化种德州鼠蛇,也叫白娘娘,在国内目前是灰色地带的产物,但比翠青好养多了。”   “我还有他的照片呢,”他说着就要翻手机,“你要看吗?”   “不、不用了。”   祈玉肉眼可见地情绪低落下来,最后一次看向白邙,“你真的没见过我的青青吗?我可以花钱再买下来的。”   “……没有。”白邙说。   祈玉深吸一口气,勉强勾了勾嘴角:“好吧,先吃饭。对了秦昭,我还没感谢你呢,周五谢谢你了。”   秦昭:“没关系。”   巫云深看出祈玉情绪不太好,赶紧戳温思良接下话头,把话题转移到学校生活上。新生入校总有一堆事情要聊,作为同学院的学长温思良能给出的建议很多,一顿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   只有祈玉低着头,开始还随口敷衍几句,后来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猫就把青青还回去了,这里他只是不想被鱼发现那个在岛上的煞笔是自己。   甚至不惜出卖好兄弟。   白邙:……为老婆插兄弟两刀,还要抢我老婆,我看错你了。 第15章 交锋   “别担心了,”下楼时,温思良安慰祈玉道,“青青跟草丛的颜色那么像,不会被人发现的,一定能找回来。”   温思良害怕蛇,哪怕是宠物蛇也一样,现在能说出这句话已经是对室友极大的关心。   祈玉心中明白,还是笑得很苍白:“我现在倒宁愿它是被人带走了,学校里流浪猫那么多,但青青只是一条无毒的家养小蛇。”   ——A大有句江湖传言就是“这学校流浪猫比女生还多”,成天能看到各色猫猫捉虫捕鸟。   温思良叹气,不知该怎么安慰了。   他们说话的音量很低,落后好几步的秦昭却突然开口:“既然你说青青聪明,说不定回去后转个角就遇到了呢。”   祈玉本来不想理他,涉及青青,还是说了句:“承你吉言。”   他们都住同一个宿舍楼,回去时自然也该一起走。   祈玉到底对秦昭的打擂行为不太舒服,对方好像也并没有来解释一下的样子,白邙的蛇味还纯属乌龙,怎么相处都尴尬,于是走得离那两人最远,独自想事情,全程零交流。   走到宿舍楼底下,双方一对,才知道楼层分别是五和七,都是吃饱饭要爬死人的高楼层。   祈玉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最后,见温思良在与白邙聊学分问题,于是轻声开了口:“周五……我摔下来撞到你的力道还挺大的,你没事吧?”   秦昭没想到他会突然对自己说话,愣了一下:“没事。”   祈玉:“那就好。医药费我已经让温思良微信转给你了,记得收一下。”   秦昭微微皱眉,刚想说“不用”,就听到祈玉有些不自然地接道,“……不要跟着徐进了。”   这句音量是陡然变小的,细听之下还有些含糊。   祈玉见对方不说话,又补了两句:“如果你不是奔着入党、奖学金、或者完全不存在的所谓职权而去,大学学生会其实根本不值得,随便加个社团都更快乐。大家都是同学,入学的早晚罢了,没必要去讨好谁,也没什么三六九等。”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四楼半,巨大的“5”已经近在眼前。   说完这句话,祈玉再没犹豫,长腿一跨,几步就走在了最前,转个弯就不见了身影。   “……啧。”   一边内心不爽,一边特地来“点拨”他这个误入歧途的后辈……简直堪称当代人美心善好学长典范。   秦昭脚步微顿,嘴角自己都没发觉地有些上扬。   难怪那么多人服他,外院一把手坐得稳稳当当。   ……有点可爱。   白邙告别了温思良,再往上爬楼梯时,语气极是幽怨:“你就这么出卖了我的原型。”   “把翠青放了吧。”   白邙更幽怨了:“小青有修炼化妖的天赋,时间久了,它是可以化形的。它都已经开灵智了,老天爷都赏饭吃。”   秦昭语气淡淡:“那你打算一直扣它到化形?”   白邙也知道抢别人的宠物蛇不道德,但情感上又实在难以接受:“或许……把真实情况告诉那位学长,他会同意呢?小青对他来说不过就是条宠物蛇啊。”   秦昭一哂:“他不会的。”   白邙:“可是……”   “本来我把小蛇带回来,也只是想着你们身为同族,从没有过拉郎的意思。”   他们走到718门前,秦昭掏出钥匙,“喜欢就去争取,强取豪夺没意思。你也说了翠青已经开了灵智,那你有问过它的想法?”   “……”   听到后半句,白邙才彻底焉了,“等到小青发情期结束,随它去哪吧。”   *   祈玉没有消沉太久,主要是人一忙起来,就什么消极情绪都顾不上了。   外院的辅导员是个甩手掌柜,有事就找他,没事还找他,有事没事就把祈玉叫去办公室一趟,然后回来就会多出一堆事情。   “打个入党报告吧。”   周二晚,开完例会,辅导员苦口婆心劝祈玉道,“打的早的都已经是预备了,你坐到主席这个位置,不给自己想想未来,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祈玉只关心另一件事:“今年的奖学金什么时候下来?”   辅导员:“你很缺钱?”   祈玉:“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啊。”   辅导员思索:“要么给你申请一个贫困生补助?”   “我是挺想的,但你看我入学档案上写的父母,补助能批下来?”   “好像是不太能。”   祈玉摸了摸脖子,将话题扯开去,不久便起身,打算跑路。   他临走前,辅导员又随口问道:“听说明天计院又要跟你们开三院联会?”   祈玉捏着门把手:“对。”   “为什么?”   “秋后算账。”   辅导员一愣:“退一步海阔天空,都是同学,不要把关系搞太僵了。”   祈玉一哂:“放心,以后都不会僵了。”   周三晚上的会议如约而至。   教室桌椅被摆成一个U形,凹口正对讲台,计院外院面对面,人文院在中间。   祈玉到的晚,走进三教小教室时,该来的都已经到齐了。   不是什么正式的会议,主要是为了晚会工作的善后。   计院来了参与过的部门全员和一个主席,人文院就只来了一个部长三个小干事,外院更少,此刻席位上只坐了姜舒涵一个人。   ——把“消极怠工”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祈玉随便找了个前排位子坐下,扫了对面两眼,目光在后排趴着睡觉的秦昭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旁边的徐进瞪着他,眼中有明显的红血丝,想必这几天过的很是艰难。   他一入坐,坐计院最前排的就开了口:“祈玉,我们文体部长之前与你可能有些误会,我先代他赔个不是了。”   这人就是计院目前的学生会主席,陆仁。   甩手掌柜中的甩手掌柜,主席主了个寂寞,性子极其软弱——现在倒出现了,也不知道是以什么心态坐在这里。   祈玉刚摊开笔记本就听到这么一句,于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什么误会?”   陆仁:“临时增减节目的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我已经骂过他了。”   祈玉却摇头:“这是晚会‘总导演’的权利,他只是行使自己的职权,没有错处。”   陆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噎:“但这给你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   祈玉这会儿倒很大度:“无所谓,唱个歌而已,小事一桩。”   “……”   看他好像真的浑然不在意,甚至转起了钢笔,陆仁有些着急:“你要怎样才能接受我们的歉意,好好商量后续的补救措施?”   祈玉说:“怎么,你们好像很想我回来继续当冤大头?”   “——你还冤大头?”   徐进终于忍不住,“你是冤大头,我是什么?!”   陆仁也沉了脸:“都是同学,没必要赶尽杀绝,现在赞助商那边出了问题,明明有补救的方法,为什么不能好好商量呢。”   “……”   钢笔稳稳停在指间,众目睽睽之下,祈玉直接无视了陆仁,轻声道,“徐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爽吗?”   徐进捏紧了拳,深呼吸,过了会儿,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先前不该那么做。”   祈玉淡道:“你不该怎么做?”   “……”   徐进磨牙,这就是非要他再说一遍的意思了。   ……可是凭什么?   难道祈玉就敢说他没有一点私心,没有一点错处?!   事情闹到现在的地步,谁的心不是脏的啊,凭什么他祈玉就能站在道德制高点原地化身白莲,对他指指点点?!   徐进越想越气,对陆仁不断的眼神示意只当看不见,只死死瞪着对面的人。   祈玉了然一笑:“你不敢说,那让舒涵来吧。”   姜舒涵早憋了一肚子气,开口就是阴阳怪……滔滔不绝:“陆学长,是不是赞助商那边来问‘为什么推广点击量这么低’、‘为什么远远达不到指标’了?你们的徐进部长,是不是跟你这么解释,‘因为前期联络工作、签订合同的都是祈玉,我这个总导演是后来才被大家选出来的,所以才不得不帮祈玉留下的一堆破事擦屁股,我才是被算计的,但事已至此不得不低头’?”   她还故意捏着嗓子说话,祈玉看着都觉得这幅样子欠揍,忍不住笑了下。   笑完他才仿佛后知后觉地捂住嘴,歉然道:“不好意思。”   对面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他身上,大多是迷茫或义愤填膺,不过也有例外。   祈玉才发现一直打瞌睡的秦昭竟然已经醒了,不过头没抬起来,就这么把下巴搁在手臂上看他,用口型打了个招呼。   “……”   祈玉把目光移开了,示意姜舒涵继续。   姜舒涵轻咳一声,继续道:“大一的朋友们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说吧,我们学生会办大型活动时,能问学校讨到的经费很少。一般来讲,学校只会给我们合作渠道,也就是所谓的‘拉赞助’——我们冠名给赞助商打广告做推广,比如发朋友圈搞活动发传单这种,完成后他们核验,然后按约定给钱,这样资金才能周转得起来。”   “今年迎新联系了赞助商的,就是我们外院,你们计院只需要带着人文做做推广就完事儿了。至于你们部长干了什么事呢……”   这么复盘着,她甚至都觉得好笑,忍不住摇了摇头,“你们部长大概觉得只要自己卡着不推广,就能给祈哥造成困扰,继而算作他工作上的失误被换下去吧。这招虽然损,但不得不说挺成功,当时我们都兵荒马乱的,祈哥甚至主动把一把手的位子让给了他。”   陆仁震惊地看着徐进:“你真干了这种事?”   啪!   徐进拍桌而起:“你说够了没有?!你怎么不说祈玉当时是怎么做的?你当他是为什么忽然让位?——他故意问学校创业园借了一大笔钱,通过团委申报,以晚会总导演的名义!”   他转向祈玉,怒吼着质问道,“这几天我算是想明白了,按借钱的时间点推算,祈玉,你早就发现推广没有完成对吗?你就故意拖着,拖到最后时间彻底来不及,这样一来为了晚会能继续借钱审批就会直接走加急流程,最后你再一甩手,就是我来替你还钱!你现在还有脸来跟我装受害者?”   全场鸦雀无声。   太过一波三转,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   半晌,顶着各路目光,祈玉轻声笑了。   不是嘲讽,不是做戏,他这次笑得很开心。   “徐进,还好你还没真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说。   徐进眼中的愤恨快化为实质:“祈玉,你就不怕借钱审批晚下来一步,大家一起完蛋吗?”   祈玉根本克制不住到嘴边的笑意:“怕啊,那我的奖学金就没了,还好没发展到那一步。”   “……”徐进完全无法理解,“你他妈疯了吧。这样一搞,想过会增加后续多少工作量吗?”   祈玉:“不止后续,前期也是。”   徐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祈玉。   “不然你说,我为什么要买烟塞给赵春杰?区区借一个会堂,我需要向一个老师低声下气到那种地步吗。”   祈玉笑着反问,“说到底,这还是你给我增加的工作量,不是吗?”   ……道理是对的,但徐进简直无法理解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宁愿把事态不断扩大到同归于尽的地步,眼睛里也容不得一点沙子。   明明是最开始提出来就能马上解决的事。   难怪能把自己作到低血糖低血压一起上,这他妈就是活该,是报应。   陆仁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痴呆了半天,嗓音颤抖道:“那……事已至此,既然两边都有错,我们就冰释前嫌,一起想想怎么把这个金钱的大窟窿补上,可以吗?”   祈玉轻轻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时间紧迫,这大额的资金单靠计院绝对还不上,陆仁人都开始抖了,“你怎么能这样,这事你也有责任啊。”   “但现在要还钱的不是外院,总导演也跟我没关系。”   祈玉微扬下巴,语气还是很随和,“上次散会前我就说过,一把手的位子能人居之,既然徐进已经坐稳,此后外院就不会再掺和进这件事。”   徐进气急:“你这卑鄙小——”   陆仁赶紧一巴掌把他拍下去,强行挤出一张笑脸:“是我们的错,外院各部门辛苦了,给学校提交后续材料的时候我这边一定会好好写的,先给你过完目再交上去……都是同学,有什么不能和解的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祈玉你看呢?”   祈玉想了想,竟然是赞同:“你说的对,都是同学,帮一把是应该的。”   陆仁喜上眉梢:“那?”   祈玉向后靠上了椅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看向徐进:“可以。但我不喜欢这个人,以后也不想跟他共事。”   徐进想到什么,陡然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学生会虽然比较正式,但也是可以中途退出的,只要自己给团委打报告,说明理由。”   陆仁倒吸一口凉气:“你想……你竟然……”   祈玉的目光慢慢扫到徐进身后,“部长打报告退出,团委就会从之前退会的大二学生里找继任。可惜根据我对你们主席团的了解,贵院之前退会的大二生里,大概也没人会想留任。”   那道目光最终停留在还趴着的秦昭脸上,他微微一笑,“实在不行,我也不介意与大一的菜鸟合作,至少我能教的东西应该比贵院现主席多一些。”   陆仁面孔都扭曲了:“祈玉,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可以在这好好说话,我也可以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辅导员,告诉团委老师!”   祈玉四指并拢,指了指门:“请,刚好帮我看看赵老师的软中华和零食是否消化完了。”   陆仁瞬间哑火。   一片窒息中,祈玉慢条斯理将笔记本放回书包,起身,将椅子轻轻送回桌肚,朝外走去。   “那么我就先走了,陆主席有了答案可以微信回复我——记得把桌椅回归原位。”   陆仁深呼吸半晌,还是平息不了怒火,狠狠砸向桌——   当然,这些祈玉就看不到了。   校园大路上,祈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连日来的郁闷都不见了踪影。   天边星子明朗,银月当空,他往回走,甚至好心情地哼了几句歌。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林间小道,一丝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味道忽然传入鼻腔。   祈玉身体僵硬一瞬,而后便飞快冲向了湖边草丛,拨开几根树枝,一把拽下了青色的小蛇!   他惊喜至极地把青青抱到怀里,又心疼又后怕。   看来是真的被谁捡走养着了,看样子还养的不错。   注意到小蛇不但没瘦,还胖了一圈时,祈玉才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种珍爱之物现在不只属于自己的酸涩感。   他一遍遍撸着青青滑溜的身体,青青走丢了这么久也不陌生,抻直了身子,用脑袋蹭祈玉领口。   “学长。”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静谧的空气。   祈玉没有回头。   秦昭也没有上前。   “为什么?”隔着几棵树,他这么问。   祈玉抱着青青往回走:“既然你选择了留在学生会,那应该有你的道理,我加速一下你的升职之路,不好吗?”   秦昭于是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擦肩而过时,祈玉脚步稍停,两人的脸凑得极近。   他叹气:“就当是你救我的回报……这事扯平了。”   “……”   良久过后,秦昭还站在那棵树边。   含着桂花味的吐息仿佛还在耳畔,清凉着滚烫,他抬手,摸了摸耳廓。   “恭喜你找回青青了。”半晌,他无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鱼鱼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只是想把臭傻逼踹掉让老攻上位罢了(bushi(被鱼暗鲨   ——   我知道学生会这块会比较无聊,但这里是猫心动的地方,所以必须写orz   之后这种剧情就没有啦,快乐谈恋爱!   说多更就多更,足足5k,顶我以前三天的量了!(挺起肥美的鸽胸脯)   啾啾=3= 第16章 课堂   ——青青有哪里不对劲。   这是祈玉观察了小蛇三天后,得出的结论。   午休时间,轻轻的鼾声从床上传来。   “青青,快下来……”   祈玉小声呼唤着盘在温思良床头栏杆上的小蛇,“快下来,青青乖,不要吓到人——”   温思良此刻正面靠着墙睡着了,双腿缠着被子,睡姿极其豪放,完全不知道身后已经盘上来了一条蛇。   作为宿舍里唯一害怕爬虫类的存在,祈玉和巫云深平时都会刻意隔开他和青青,也从不会将青青从生态缸里放出来——毕竟后者太小了,随便往哪里一钻,找都找不回来。   谁知这次回归,青青竟然无师自通学会了越狱,还似乎对宿舍的格局很是熟悉,尤其钟爱温思良的床位。   如果不是知道温思良惧怕蛇,祈玉都要怀疑是不是温思良抢走的他儿子。   怕吵醒温思良,祈玉不敢踩床前梯子,只好在下面摇手招呼,试图把用真情把青青叫下来。   然而真情没用,青青只是摇摇尾巴,很是娴熟地从这头爬到了那头,又拧巴拧巴游回来,最后还抬起下巴,冲着祈玉吐舌头。   就是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祈玉:“……”   完了,他的青青好像真的被带坏了。   “阿玉,用这个。”巫云深也压低着嗓子,递过来一根不锈钢衣架,“这个凉,青青应该会喜欢。”   祈玉于是举着衣架去够青青。   举到一半,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又把衣架收回来,反身从阳台上拿了一根不知谁捡回来的新鲜桂花枝,代替衣架再次伸长手臂够向青青。   青青起先一愣,随即慢吞吞探出脑袋,舌头感受了一下桂花枝。   几秒后,它爬到阶梯上,伸长,中段身子将桂花枝缠在怀里,随后就这么拖着跟身子差不多长的树枝,一扭一扭地爬下了地。   巫云深:“……它这是在干什么。”   祈玉眼疾手快,连蛇带树枝地捞到自己床位上,木着脸:“我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尤其是当看到过了区区一周,他桌下的空间里就多出了一个树枝枯叶怼出来的小巢后。   青青好像对自己弄出来的巢穴很是满意,一到晚上就窝进去,生态缸反而成了客厅一样的存在——可以休息,但绝不会在里面睡觉。   这个巢穴还挺大,足够容纳两条蛇。   祈玉只感觉自己的血压每天都在往上飙,一条温水鱼硬生生气得体温都快上升到了人类正常体温。   “它怎么了?”巫云深蹲在祈玉桌前,感到了好奇,“怎么一直在外面——这是它自己弄出来的?堆得还挺好。”   “……”   听到祈玉好像含着气音说了句什么话,巫云深转头,“你说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室友如花似玉的脸庞满面杀气,眼带红光:“……不要让我抓到那狗东西,砍成一段一段烧蛇羹喂狗……”   *   “啊,秋天——”白邙没骨头地趴在桌上双手乱扭,“一个硕果丰收、万物躁动的季节。”   秦昭在上铺发出了一声敷衍的“嗯”算是应答。   白邙继续扭动:“昭哥,你不难受吗?你们的发情期也在春秋天吧,外面的野猫这两天都叫疯了。”   秦昭:“不难受。”   白邙瞬间不爽:“你不能因为想装逼就不说实话,是兄弟就要一起忍受这种痛苦,你痛苦了我才能快乐。”   “……”秦昭说,“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有发情期。”   白邙:“你不能因为没有发情期就——什么,你没有发情期?!难怪你要把小青偷偷放走!你妈的,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这种尴尬的时期?!”   秦昭充耳不闻,懒洋洋翻了个身,把肚子对着窗台,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   白邙非常不死心:“为——什——么——”   秦昭被问烦了:“因为我不想让你快乐。”   白邙:“……”   白邙悲愤道:“你没有世俗的欲望!你不行!所以也看不得我快乐!!!!”   *   秋天,果真是个万物躁动的季节。   晚上要上课,祈玉吃完迟到的外卖飞奔下楼,一直到车棚里,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拿车钥匙。   火上加火,他差点没把自己气死。   再回去拿不现实,他朝外走,打算随便扫辆单车,蓝色黄色都可以。   然而这个时间点连单车都已经被赶路的同学们抢完了,只剩下几辆缺胳膊少腿的伤残车士,可能跑起来速度还不如自己走的。   在“要不咕了算了吧”和“不要停下来啊”的两种念头打完一架后,祈玉最终迈开腿,迅速朝着教学楼走去。   ——上周的这节课已经没去了,这周再不去真的要死了。   学校大,路程很长,几乎要绕着大半个青锻湖走一圈,但全力以赴的话应该也还来得及。   可惜人倒霉起来是真的倒霉,祈玉刚下桥走到观景台处,就看到一群白天鹅们正带着几只小鹅上了岸。   它们低下雪白优美的颈子,优雅地啄着翅膀,有的还给孩子们理毛,修长的脖颈交叠。   其中一只格外大的、毛色偏黑色、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小天鹅”格外显眼。   ……它实在是太显眼了,在这一群雪白的天鹅中,显得格外硕大黝黑。   就是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小黑鸭子。   祈玉:“……”   这个小黑鸭的味道有点熟悉,不会是他去年抢的那只蛋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不会还蛋还错爹妈了,一念之差整出了个丑小鹅吧。   这一愣神的片刻,不远处的天鹅们也看到了他,一人数鹅就这么无言对视了几秒,随即在同一时刻,同时有了动作——   “嘎——”   “……”   几只大鹅扇着巨大翅膀就冲了过来,祈玉转身拔腿就跑!   ——草!   还真是去年被他抢了蛋的那群鹅!   祈玉在陆地上毕竟只有两条腿,根本跑不过带翅膀的,更何况他本来体能也不好,很快就被两只大鹅咬住了裤脚。   他踉跄几步,速度也跟着慢下来,后面的小鹅们都跟了上来,瞬间形成一个包围圈。   祈玉顿时被鹅淹没,一边伸手胡乱驱赶,一边跌跌撞撞朝朝大道上跑。   ——然后他就听到了什么颗粒被踩碎的声音,脚下一滑,人也摔了出去。   “嘎……”   “阿——”   “喵阿——”   两种不同的叫声骤然响起,声音巨大,说是人类幼崽的哀嚎也不为过。   祈玉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就看到刚刚经过的地方,深色的猫粮散了一地,四处滚落。   近十只猫儿胡须笔直,尾巴高翘,脊背弓起,浑身毛都炸起。   其中有只橘猫肚子还有些突,身形极大,十分对得起这个颜色。   “……我不是故意的。”祈玉喃喃,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校园里的猫被喂惯了,都不怕人——相反,他们还会因为各种原因对人类发脾气。   比如一脚踹翻了它们的口粮和净水的。   “嘎——”   大鹅群被野猫群拦了去路,又不甘心放弃,示威似的朝着祈玉的方向大叫。   野猫的注意力瞬间从祈玉身上转移到了只比自己稍微大一点的白色生物。   两条腿、有翅膀、嘴巴长、有羽毛——是大鸟!   一阵高高低低的嘶吼过后,A大校园内最大的两股黑恶势力,就这么对上了。   简直是刺客和战士间的大战,一边靠速度,一边靠力量,谁都不服输。   祈玉很想用手机录下这罕见的一幕,但时间真的快来不及。他连忙捡起摔到一边的手机,转身就朝着教学楼跑,唯恐晚了一步身后的就要结成同盟军先撕了他。   *   《形式逻辑》是一门不分学院、只要选了就能上的公共大课。   公共大课,“水课”的别称,顾名思义从上课到考试都很水,只要期末稍加复习、完成最后的大作业,基本就都能过,甚至认真一点拿高分易如反掌。   对于想刷绩点的学生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比如祈玉。   所以,上这门课的人非常多,按现在这个被分配到的教室里座椅的配置,根本就坐不下。   祈玉终于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教室最后面已经被加出了两排桌椅,且都已经满员——他要坐的话,只能自己再从别的空教室拖桌椅过来。   但要命的是,就算他拖过来,教室里也放不下了。   祈玉大学三年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站在教室最后发起了呆。   讲台上的老师看了他一眼,显然对这种迟到的情况已经见惯不惯:“那位同学,要不你就站会儿,或者坐哪位同学桌角上算了。不好意思,这学期学校分配有点问题,下学期我一定跟学校申请最大的教室。”   “……好。”   祈玉只好开始寻找幸运同学。   总得找个认识的,否则尴尬得要命。   然而令他绝望的是,外院本身没将这门课列入必修或选修系统,所以上课的外院学生非常少,就算偶然有几个也完全不认识。   他往前排扫了半天,愣是一个熟人都没找到。   老师继续正常讲课。对于上课迟到的同学,她说了这么一句已经仁至义尽,都是成年人了不需要老师再追在屁股后面照顾。   半分钟后,祈玉默默走到角落里,靠着墙壁就开始玩手机。   ……早知道还不如不来了。   手机的屏幕顶上,某软件却忽然跳了条通知。   【计院2x02秦昭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祈玉愣了会儿,才点击通过。   几乎是通过的同一时间,那边就发来了信息:   【看左边倒数第三排靠窗位置】   祈玉下意识往左看去,倒数了三排,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脑袋正抬着,目光正看向自己。   由于教室的构造有些奇特,那是一个被加出来的单独的位置,前面没有座位,取而代之的是大概半米处,有一个像“凸”字上半部分的承重墙。   这个位置相对隐秘,所以刚刚祈玉并没有看到。   那里的话,应该可以坐桌上也不会咯着脚吧。   “……”   祈玉低下头开始打字。   打了一行,删掉几个字,又打了几行,最后全部删掉。   秦昭跟着低头看手机,然而很久没有回音。   正当他要切换成别的界面时,微信窗口终于又弹了出来:   【祈玉学长:看到了,主角专属位】   竟然回复了。   不过打了这么久,就八个字?   秦昭觉得好笑,手指飞快敲屏幕:【我前面是空的】   对面这次倒很快来了消息:【站哪里都一样】   【你可以坐我桌上,书包放窗台】   【……】   【要不要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鱼:好累,逃亡好累,得想个办法清纯不做作地去坐会儿   猫:我这儿空   鱼(冷漠):站在哪儿都一样   猫:坐会儿?   鱼:来了老弟!   ————   讲个现实恐怖故事,不想看的快逃   昨晚家里的三崽一直吐,折腾老久,好不容易弄完了我瘫在床上,撸旁边睡着的二猫。   二猫是个肥仔手感超棒,我伸了个懒腰,忽然无名指指腹一凉,触感无比奇妙,当时心也跟着凉了,不可名状的恐惧它笼罩了我。   收回手一看,是条乳白色、细长黏腻、冰凉滑溜、还在不断咕涌咕涌做仰卧起坐的白色虫子。   再一翻二猫屁股,好家伙,好多白白的节肢。   ……   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不要问我为何断更,我要用一辈子去治愈这半分钟了,救命。 第17章 课堂   “同学,借过一下让我进去好吗?”   同学戴着耳机,睡得很熟,没有反应。   于是祈玉伸手戳了戳这位光明正大睡觉的老油条:“同学,麻烦一下?”   “妈的,都上课这么久了还换座位,换你妈……”   已经睡熟了的同学被吵醒显然十分烦躁,嘴里这么嘟囔着,一抬头,就被一道温柔笑意给迷花了眼睛,弹簧似的跳起来,“不麻烦不麻烦,你走你走!”   祈玉于是侧着身朝里挤:“谢谢。”   “不谢不谢,嘿嘿。”   “来了?”   目睹了刚才一幕,秦昭表达出适当的惊叹,“人长得美果然可以为所欲为。”   “……”   祈玉对自己的容貌很有数,平时也不在意别人叫他“x花”之类,但不知怎的,这话让同样容貌出众表白墙排到列不下的秦昭说出口,心中就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不要这么说,都是同学,难道换个人来他就会拒绝?”   秦昭耸肩:“‘都是同学’……那天开会的时候,这句话你可不是这么用的。”   祈玉瞬间冷了脸:“原来你叫我来是为了给徐进出气的?”   他转身就作势要走。   秦昭赶紧拉住某个一点就炸的学长:“好了我不说了,快过来吧,上着课呢。”   见秦昭桌上确实已经被清空,表达出了足够的诚意,祈玉看了他会儿,才慢吞吞把书包放上旁边的窗台,侧身靠着墙,半边屁股靠坐在桌角上,看向讲台。   台上的老师显然已经讲high了,麦克风凑在嘴边,手舞足蹈地在黑板上画着什么,前排学生时不时应和一下。   祈玉认真听了会儿课,什么名堂没听出来,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   就在这时,秦昭忽然从后戳了戳他,压低声音道:“你腿上怎么了?”   “什么?”   祈玉下意识低头,就看到自己五十块一条的裤子上此时各处都有了破损,尤其是膝盖,薄薄的布料经不起折腾,已经破了一个洞。   裤子下暴露出来的皮肤一片满江红,血已经干涸了,黏在上面,看起来很有些吓人。   祈玉倒吸了一口凉气。   肯定是来的时候摔的,当时肾上腺素狂飙没感觉,现在被这么一提醒,才感到了丝丝缕缕的疼。   ……当然也有他腿上皮肤天生不太敏感的缘故,不说都没发现。   秦昭一看他的样子就猜到了大半,语气有些无奈:“怎么每次看到你,不是在摔倒的路上就是已经摔完了?”   祈玉只当没听到,从书包里拿出蓝色保温杯2号,动作很熟稔地倒水润湿纸巾,擦拭伤口。   秦昭:“用纯净水擦伤口比较好,别的容易感染。”   祈玉敷衍道:“这就是纯净水。”   秦昭但笑不语。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过去,祈玉又向后坐了坐,让发疼的双腿能尽量悬空,左手手肘从旁支撑在书包上,支着脑袋听课,右手垂在膝上拿着手机,方便摸鱼。   秦昭靠着椅背,尽量拉开两人距离——饶是如此,那道侧影也依然近在咫尺地映在眼底,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若有若无的腥甜香气弥漫在这方寸之地。   那是对方血液的味道。   秦昭忽然有些后悔了。   他忍不住舔嘴里平整的、属于人类的牙齿,它们在蠢蠢欲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桎梏,伸出足以将皮肤刺破的尖端,然后放归天性,咬住什么柔软的、能瞬间掌控一切东西。   ——他都不知道这个姿势从后看有多勾人,秦昭想。   柔顺的长发垂落直背,还有几丝勾在书包带子上,因为扭身的关系,白衬衫被拉扯出暧昧的褶皱,一截腰身格外窄细,向□□斜的线条赏心悦目,只要他伸出手,就能勾住。   他皮肤这么白,应该也会很容易留下痕迹吧。   秦昭闭了闭眼睛,开始思索起白天白邙说过的话……难道秋天真是万物发情的季节?   “秦昭,”那截腰身忽然弯得更厉害了,长发也垂到了眼前,有股洗发露的清香,“刚刚老师点名了么?”   ——韧性真好。   秦昭回过神:“点了。”   祈玉注意到对方的嗓音有些低哑:“你感冒了?”   “……算是吧。”   “哦,”祈玉试探着说,“那你,多喝热水?”   “……”   “——那边那个迟到的同学,”老师忽然探出个脑袋,顿时前排所有人都朝后看来,“对,就是那个同学,看你们说半天小话了,别光动嘴也起来动动身子,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祈玉:“……”   老师很体贴:“题目就在屏幕上呢。”   祈玉迷茫地看向投影屏幕,一目十行看完,然后傻了。   [三、概率相关性与解释、因果性   “为什么”问题4:为什么小明(男)没有怀孕?   论证2:   按照说明书正确服用避孕药A后,不怀孕的概率为98%。   小明正确地服药了。   因此,小明没有怀孕。]   祈玉:“……???”   老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问题:“进一步思考:哪一个论证更好地回答了相应的问题?第二个论证是不是很荒谬,为什么?”   祈玉感觉自己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因、因为……”   因为个锤子因为,完全因为不出来,这是正常人类能回答得上来的问题?   老师:“你听课了没有?你叫什么名字,迟到还要开小差?”   “……”祈玉顿时有种梦回高中课堂的感觉。   不、不,高中开小差被叫起来都不会这么绝望,毕竟高中的小明(男)不会通过吃避孕药避孕啊。   教室里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老师看起来也没打算放过他的样子,祈玉只好焉巴巴道:“我叫祈玉,学号181490300,大三……”   老师:“嗯,顺便当是点名了,你坐下吧。”   祈玉手软脚软地一屁股坐了回去,感觉大脑遭到了强.奸,敌方甚至为了不留下后代还要往他脑浆里塞毓婷。   然后他就听到老师说:“那祈同学后面那位同学,对,就是被祈同学坐着桌子的那个,你起来回答吧。”   祈玉:“……”   看来从今往后,不止是公然打擂的仇怨,他们也有了患难兄弟的交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题目不是我编的,遥想当年课上我睡梦半醒抬了个头……   老师(男):为什么这位同学(男)他不会怀孕?因为他吃了避孕药吗?是吗?是这样吗?!   ……   当时我害怕极了。   ————   这篇数据不太好,争取多苟个榜单,这周接下来都会2k字左右,见谅orz 第18章 反问   秦昭听课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   但他是学霸啊。   祈玉想,所谓学霸,不都是眼看六路耳听八方,一边说着“没有没有我上课也在玩手机”、一边回回考第一的人吗。   要对学霸抱有信心。   秦昭没有磨蹭,被叫到就站起来了。   祈玉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他——果然,学霸哪怕开小差被叫起来都从来不会慌张,端的是一派镇定。   老师欣赏地点点头:“说吧。”   秦昭看了屏幕会儿,蹙眉道:“我觉得……”   老师循循善诱:“不要紧张,这种题没什么标准答案,大家都是讨论,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   只听秦昭道:“我觉得两个论证从不同的角度回答了相应的问题,并不冲突,反而能相互补全;至于第二个论证,抱歉,我没看出来这句话有哪里荒谬?”   顿了顿,他继续回答,“难道是避孕药A的成功几率太低,没达到百分百,所以前后因果逻辑不能保证成立?”   老师:“……???”   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然后忽然炸开了锅。   祈玉的第一反应是“他果然听课了他竟然知道‘第一个论证’长什么样子果然还是学霸的风骨啊”,然后就听到了第二句。   好像大脑再次被强.奸。   还是来自友军,开始质疑起避孕药质量的友军。   ——显然,与他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四面八方射.来,其中不乏有甚至掏出手机对准这个角落的,满脸都写满了震惊和钦佩。   “……”   祈玉默默往角落里又缩了缩。   “安静,大家安静一下。”   老师终于回过了神,双手下压,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压下大家的议论声,“同学你……你是不是没看到括号里的东西?”   秦昭仿佛毫无身为众人焦点的自觉,兀自疑惑道:“看到了,老师,请问为什么要问‘第二个论证是不是荒谬,为什么’,这个论证荒谬在哪里?”   老师:“…………………………”   看着老师表情空白的脸,祈玉忽然有种莫名的爽感。   很好,现在老师也尝到了这种大脑被蹂.躏的痛苦——什么叫感同身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才叫真正的感同身受。   就是过程实在太酸爽了。   最终老师惯例问了秦昭的名字和学号,咬牙切齿地让这位赶紧坐下。   秦昭很从善如流地坐回去,迎着大家看英雄的目光。   两节课很快过去,铃声按时打响,老师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拔了U盘就走。   祈玉也很想迅速跑路,但他被围住了。   ——主要是秦昭被围住了。   “好兄弟,你太强了,”一个显然与秦昭认识的男生凑过来,满脸崇拜,“你怎么想到的那样的回答?”   “就是啊,果然还是要用魔法打败魔法,用弱智打败弱智。”   “我当时就只能想到‘这什么脑瘫问题,人类的傻逼是有极限的,但形式逻辑没有’——你竟然还能反问。”   “草,真的草,百草园,人类高质量逻辑让男人生子指日可待。”   秦昭的回答是把一圈圈人推开:“借过,有急事。”   听到他说有急事,这群人间生草机才纷纷散开,露出个容一人走过的口子。   秦昭走出几步,一回头,才发现祈玉压根没动,还津津有味听着这群生草机聊天。   他又去拉对方胳膊:“走了,你干嘛呢。”   祈玉被手臂上骤然出现的灼热温度吓一跳,连忙甩开:“你走你走啊,拉我做什么。”   秦昭转而拉他书包:“今天男高声部不是要第一次加排?”   祈玉:“……!”   一直到走到大活门口,祈玉还觉得很梦幻。   “你真的来合唱团了?”他问秦昭,“谁拉的你?”   是哪个傻逼??   秦昭说了一个名字:“季杰。”   祈玉愤愤道:“……就知道这是个祸害。他让你来你就来了?”   秦昭说:“起初是没想来的。”   “然后?”   “然后就来了。”   “……”祈玉说,“听君而今一席话,胜读十年逻辑书。”   秦昭很谦逊:“好说,我这人从来说一是一,说是一席话,就是一席话。”   祈玉沉默良久:“我之前都没发现。”   秦昭:“发现什么?”   祈玉道:“发现我发现了的东西,你的一席话内容其实挺丰富的,里面充满了内容,听完你的话,我感觉我听完了你的话。”   “……”秦昭感叹,“是啊,这就是人类高质量话术。”   两人并排走进大门,来到定好的小琴房。   男高音声部长孟择时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祈玉带着秦昭进来时还愣了愣:“来啦?”   祈玉:“嗯。”   孟择时偷偷凑到祈玉耳边:“你们没打起来?”   祈玉有些纳闷:“为什么你们总觉得我会校园暴力?”   “……”   因为你看起来就像那种不服就干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孟择时朗声道:“没事没事,我们开始吧。”   今天来加排的都是大一新生,主要围绕着介绍和引导展开,此刻小男生们都含羞带怯地看着两位学长。   祈玉数了数,一共十四个。   “这次声部内加排主要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团,说说排练的时间和课后作业等,再教一点儿基本乐理。后半部分就交给咱们万能的首席来给大家实战了。”   说着,孟择时拍拍坐在琴凳上的祈玉,“这位是咱们镇部之宝,目前男高唯一的音乐特长生,大家的课后作业以mp3格式发给他,平时谱子上有不会的也可以问他,其余请假之类的就跟我说。”   祈玉笑笑:“欢迎大家加入合唱团。”   啪啪啪啪。   秦昭带头鼓起了掌。   “……”祈玉冷漠地收回了目光。   孟择时立马接上,开始讲起了合唱团前前后后取得的荣耀。   从市里比赛到世界比赛,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奖把小朋友们听得热血沸腾,心向往之。   祈玉也被他勾起了回忆,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微微发起了呆。   ——去年的暑假他们去了德国World Choir Games世界合唱比赛,前年是匈牙利坎特柔丝国际合唱节,在领奖台巨大的舞台上,看着五星红旗缓缓升上了旗杆之一。   连续两年的国际奖杯让市里和学校都格外重视艺术团,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暑假他们也还会出国参赛。   老的一届已经毕业,他也已经大三,如今唯一希望的就是能有新将薪火相传。   作者有话要说:   *部分高质量废话来自微博评论梗。   不要问我确切出自哪里,因为不要问我确切出自哪里。 第19章 琴房   孟择时刚开始讲时,祈玉注意到外面有个脑袋在鬼鬼祟祟地朝里看。   等他出门查看时,人早跑没影了。   “是女高的学姐。”   低沉的声音忽然在他身边响起。   祈玉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秦昭无辜道:“我本来就站在门边,是学长没看到我。”   祈玉将信将疑地搓搓耳朵,重新回了琴房。   不知怎的,他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不祥的预感,在孟择时终于讲完,新生们跟着他手下的钢琴唱音阶、开完了嗓后,达到顶峰——门外的脑袋又出现了,还不止一个。   是一群。   扣,扣扣。   祈玉面无表情给女高的声部长及女高崽子们开了门:“你们来干嘛?”   何川笑嘻嘻地:“来蹭课啊。反正你也要教发声方式之类的,一起教啦。”   祈玉很是嫌弃:“你们的特长生呢?”   何川把手里的芝芝葡萄递到祈玉面前:“跟对象看电影去了,老早就买好票了的。”   “……”   祈玉看了她会儿,不情不愿地接过了。   见何川期待地看着他,祈玉就打开塑料口抿了一口,咸香的芝士奶盖合着葡萄水流入口腔,冰沙瞬间融化,有股淡淡的茶香。   “外卖刚到的,还冰着呢,爽吧。”何川说,“上次没请到你,这次补上。”   确实挺好喝。   但祈玉还是道:“唱歌前不能喝冷的和甜的,下不为例啊。”   何川嘟囔:“口嫌体正直。”   “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把果茶放到一边,祈玉正色道:“好了,早开始早结束吧。”   何川:“嗯嗯。”   十多分钟后。   “嘴巴张大,喉咙打开,要用肚子发声,类似打哈欠——”   祈玉说着说着,无奈地停了下来。   在场的新生们个个脸上写着六个大字:男的女的折磨。   完全不像是听懂了哪怕一点儿的样子。   当然也有唯一一个例外——从孟择时开口起,就坐在角落里打瞌睡打到现在的某人。   秦昭靠着墙,脑袋垂着,也完全不像是醒着的样子。   不过没人会去管他就是了。   让新生们男女分批唱了唱,还是不得要领。   “算了,”祈玉收回目光,右手握成拳在嘴边晃了晃,“你们这样,放到嘴前。”   众人一头雾水,还是照做。   何川和孟择时则相继捂住了额头。   祈玉说:“嘴巴张大,跟拳头同宽,给我唱‘阿’音阶。”   新生们:“?!”好、好几把羞耻。   祈玉不耐烦地敲了下琴键:“做啊。没让你们把拳头塞进去已经算好的了。”   “……”   十秒后,挤得满满当当的琴房里出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   一群大学生纷纷比着拳,张开血盆大口,以势要气吞拳手之态,脸红脖子粗地唱着高音。   秦昭睁眼时,看到的刚好就是这一幕。   “你、醒、啦,”孟择时放大的脸忽然出现在他眼前,“欢迎来到22世纪,同学,你已经睡了八十年啦!”   秦昭:“……”   何川扶额:“有一点我奇怪很久了,祈玉他怎么就能这么直男,对女生都不委婉一点的吗。”   孟择时:“但确实有效,喉咙打开了,音就上得去了,啥都出的来了,啊——”   何川笑出了声:“啊什么啊,你土拨鼠啊。”   孟择时猛地抬手,想拍秦昭肩膀:“秦同学,你也……”   然而这一拍却落了空,也不见秦昭怎么躲的,孟择时的手就偏了个方向砸上椅背,疼的他龇牙咧嘴半天。   秦昭却无视了旁边两人。   他看着坐在钢琴前的人,目光凝滞了会儿,忽然道:“我出去一趟。”   *   “辛苦啦。”结束后,何川说。   祈玉不是很想说话,看在芝芝葡萄的份上,随口应了一声。   不知怎的,他浑身皮肤都感觉有些发热,心里空空的,有种说不上来的……孤独、空洞。   刚才提着精神还没怎么觉得,现在一安静下来,这种感觉就尤为明显。   门就在这时敲响了,孟择时打开,看到秦昭站在外面。   何川“哟”了一声:“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算的好准。”   秦昭一笑置之,把出去一趟手上多出来的白色塑料袋递给祈玉。   袋子不是透明的,打开才能知道是什么。   祈玉听了何川的话才知道这人刚才出去了,顿时有些不爽,语气也不怎么好:“什么东西?”   封口的结很好打开,祈玉朝里一看,酒精、碘伏、棉签、邦迪四件套。   酒精还是大瓶的,家庭装那种。   秦昭道:“擦一擦吧,伤口可能还在渗血。”   他加重了“渗”字的音,如果细听的话,还有些不自然。   “……”   祈玉心说真是多此一举,这都几个小时过去了,怎么可能还会流血。   ——然后他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腿上自那处伤口起,已经蔓延开了一片透明湿痕。   裤子薄薄一层贴在皮肤上,离能拧出水也不远了。   不用摸,屁股下肯定也是。   甚至有种坚硬的鳞片感。   祈玉身子微僵,目光快速扫视一圈,还好,新生已经走完了,只有他们四人。   即使如此,他也一动不敢动。   何川不明所以:“血?祈玉你有伤……”   “还是我来帮学长吧。”   秦昭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之间,何川一愣,就看到前者动作自然地从祈玉手中的袋子里拿走了那瓶大酒精,貌似着急地走到祈玉身边,然后随手一拧——   大概是力度大了些,瓶子从他手中滑了出去,带有刺鼻气味的酒精水瞬间泼了坐着的祈玉一裤子!   “……啊。”祈玉机械地惊呼了一声。   几乎是同一时刻,秦昭把瓶子从空中抢了回来,惯性之下那水又是洒出半截,很巧地全部落在祈玉身后,顺着腰间滚下去。   祈玉:“……”   “不好意思啊。”秦昭愧疚道,“我手滑了一下,真的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   不,你的演技一点也不好。   祈玉面无表情地抽出张纸巾覆在了腿上。   纸巾被双重攻击瞬间湿透倒下,他干脆把一沓都拔了出来,狠狠盖了上去。   秦昭说:“要不我去给你买条裤子?”   祈玉感觉自己快被酒精腌入味了:“不必劳烦。”   “不烦,我跑一趟很快的。”   “不。”   旁边的何川和孟择时已经看呆了。   “你、你——”   半晌,何川率先反应过来,指着秦昭的手指都在颤抖,“秦、昭!!你、你简直——你简直了!!”   她气得舌头都要捋不直。   孟择时也很生气:“都是同学,就算之间有什么瓜葛,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给我道歉!不是,给祈玉道歉!”   秦昭想了想,忽然认真地看向祈玉。   就当祈玉以为他要说什么时,就看到这人从袋子里掏出了碘伏。   祈玉瞬间眼皮狂跳:“不、不用了,够了!秦昭,这个是有颜色的!”   孟择时&何川:“你敢——”   秦昭动作一顿,很遗憾似地把碘伏放在一边:“好吧。”   然后又去袋子里掏东西。   祈玉快坐不住了,一把按住他的手臂,仰头看他,眼中含着警告。   两人“深情对视”半天,就当孟择时和何川都快撸着袖子冲上来时,秦昭像是终于忍不住,闷笑出了声:“放心,我没想继续。”   不得不说这张面孔笑起来是真帅。   祈玉愣了下神,但果然还是不敢放手:“那你还找什么?!”   “赔礼道歉的礼啊。”   秦昭就保持着手臂被抓住、光动手腕的姿势,从袋子底下捞出了一个三角形东西,放在祈玉身前,斟酌道:“对不起?”   ——那是一块迷你小蛋糕。   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蓝莓果酱,中层是后乳酪和蛋糕交层,最下层是芝士碎。   比寻常的切角要小很多,很可爱,被压在了最下面。   但壳子很坚硬,不是一压就瘪的材质,显得里面的东西更为精致。   祈玉没想到会是这一出,看着小三角有些愣神。   旁边的何川和孟择时也再次呆住了。   ……报复的时候还给块蛋糕的?   还有这种报复方式?   祈玉捏了捏小三角边边,下意识想找标价,但什么都没找到。   好像挺贵的样子,有点不太敢收。   “你对不起什么?”他问。   这句话问得很有这人的风格,秦昭觉得好笑,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对不起什么啊——没跟你打好招呼就擅自行动?弄脏了你的裤子,把你变成酒精味的了?对了,还有。”   他正色道,“迎新上,我不该唱那首歌,让你丢脸还下不来台。”   见三双眼睛都震惊地看着自己,于是秦昭又道,“我不知道你也唱过,真的对不起。”   “你的版本那么好听,如果我知道,我就不会去献丑了。”   “……”祈玉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嗓子眼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他说:“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到文案剧情了,苍蝇搓手 第20章 周寻   夜晚,518宿舍。   “哈哈哈哈哈……”   笑点本来就低的巫云深听到祈玉对课堂上“惊心一题”的转述,笑得快要厥过去:“我早跟你说了,不要靠近形式逻辑,会变的不幸。”   祈玉叹气:“我也不想的,是它的学分实在太香了。”   巫云深好奇道:“那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啊?”   “我没有回答,当时我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老师,为什么你是脑残?”   祈玉一摊手,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因为脑残是人类脑残,老师你是人,所以你是脑残。”   “……”   “这逻辑,不能说有些相似,只能说完全一致。”   巫云深这么说着,然后越想越觉得搞笑,又快要笑晕过去。   好不容易缓过来,他随手一刷某南极贱畜聊天软件,就看到空间炸了。   一个聊天长截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各大校群和空间。   那本是一个文字形态的现场转播+吐槽,甚至里面还贴心地直播了一张现场照片——却被第二个人得到授权后,以长截图的形式保存到了本地,继续传播。   随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跟瘟疫一样被乐子人们快速发到了各处,空间朋友圈,大群小群,无一幸免。   巫云深快速看完,快速地笑成了一滩烂泥,扶都扶不起来的那种。   那笑声堪比鬼哭狼嚎,吓得楼外发情的野猫都安静了一阵子。   正在努力学习的温思良忍不住抬起头,摘下个耳机,询问又发生了何事值得尔等刁民哄笑至此,竟是恐怖如斯。   巫云深快笑窒息了:“阿良哈哈哈阿良我跟你说……秦、秦昭也在那节男小明怀孕课上哈哈哈哈……他跟阿玉还是一前一后被哈哈哈哈……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怀孕哈哈哈哈哈!!”   “???”温思良,“南小明是谁?谁跟祈玉一前一后怀孕?秦昭怀孕了?!”   祈玉:“……”   温思良也觉得这个逻辑好像有哪里不对:“不是,我是说,秦昭让南小明怀孕了?!”   祈玉:“………………”   巫云深笑得满地找头:“哈——哈——哈——哈——”   祈玉顶着精神污染夺过巫云深手机,一看,果然是对刚才那节课的实况转播——事无巨细,能看得出来这位818的人很有当秘书的天赋。   甚至还配着一张他跟秦昭的照片,上面的秦昭三分不解三分好奇四分镇定,自己则是三分惊恐三分惊恐四分惊恐。   在这个年代,谁跟谁是男女神、哪个男神跟哪个女神谈恋爱,可能都不会以最快的速度出圈,但瓜田和沙雕可以。   毕竟别人怎样与己无关,但乐子人无处不在。   男神+沙雕,那更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祈玉就眼睁睁看着这张东西,以远大于他或秦昭的唱歌视频的传播速度,家喻户晓,人尽皆知。   ……算了,反正丢脸的不是他,无所谓了。   终于弄清前因后果后,温思良震惊了半天:“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秦昭,我还以为他草的是高冷或者暖男或者霸道总裁的人设。”   巫云深连滚带爬地起来,憋得很辛苦:“我现在只想采访一下当事人的心情。”   祈玉:“当事人的心情就是想要一粒避孕药塞进另一当事人的嘴里。”   巫云深再次破功,哈个没完。   *   翌日,祈玉很早地起床,没有惊动室友们,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天边下着毛毛细雨,雨丝微凉,落在身上很舒服。   祈玉没有打伞。   他今天背着一个很大的包,鼓鼓胀胀,坠感却不怎么明显,看起来就轻飘飘的。   从校园南门出去,过两条马路就是一家占地面积很大的星巴克,附近几个学校的学生没事都会来坐坐,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祈玉推开门,里面人不多,许多位子都空着。   他点了一杯拿铁、一个巧克力麦芬,走到最角落的地方坐下,被靠着墙,将身后的书包抱在怀里,脑袋搁在上面。   书包很快软绵绵憋下去了一块。   麦芬快吃完时,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装长裤的男人终于出现在了门口,目光扫视一圈,径直朝着这边走来。   祈玉靠上了椅背:“周主任,许久不见。”   男人看了他会儿,有些感慨:“你这么礼貌,我一时间还真有些不习惯,甚至有些怀念以前被你叫‘姓周的’的日子了。”   祈玉摊手:“人总是会长大的,我为自己曾经的不懂事给你道歉。”   “……那倒也不用,”   男人的目光像是扫描一般,将祈玉从头到脚看了几遍,才终于拉开椅子,“祈玉,你的大学生活好像过得不错啊,都养胖了。”   祈玉:“总比在笼子里开心,周寻,我早跟你说过我是个人,人类社会才是我该呆的地方。”   周寻作投降状:“好好,那你这次突然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这个。”   祈玉从包里接连拿出了四个鼓囊囊的塑料袋,摆在桌上。   “这是什么?”周寻微微皱眉。   祈玉随便拆开一个,一大团丝线便露在了空气中。它们被随随便便挤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塑料袋里,雪白的丝线纤尘不染。柔若无物,相互交缠,却根根分明。   周寻的神色变了:“鮹丝……这次有这么多?”   祈玉轻轻一笑:“当年那群人就差拿着刀逼我了,吐不出就是吐不出,现在倒便宜了你们研究所。”   周寻指尖摩挲凉滑的丝线:“是与年龄有关?”   祈玉:“这不该是你们要研究的东西?我最近身体也有些奇怪,顺便走个后门给我查一下?”   说了这么多,后半句话才是关键,他知道,对方也知道。   周寻沉默了。   祈玉也不急,慢悠悠将塑料袋重新扎好,一个个放回书包。   周寻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他想。   果然,周寻说:“周日晚上十一点,我会把研究所五楼清场,你可以过来。”   祈玉握着纸杯的手指松了些,点头道:“除此以外,我还有一个……朋友,也想请周主任帮忙检查一下身体。”   周寻:“朋友?什么物种?”   “……蛇,”   祈玉打开手机,翻出了一张青青的照片递过去,“它最近很反常,举动很像是在筑巢,但翠青蛇本身并没有筑巢的天性。”   周寻看了照片会儿,抬眼:“普通的宠物蛇我没有兴趣。”   这次换做祈玉沉默良久。   直到拿铁见了底,他才终于开了口,不太自然道:“不是普通的蛇,它……它叫青青,是我孵出来的孩子。”   “……”   周寻再次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鱼:我要给另一个当事人塞避孕药。   温思良:秦昭他要给你说塞避孕药!   鱼:???我说的是老师!老师!!   ——   鱼,我的宝,吐丝卖己治儿病,好惨(?   ps老师是值得尊敬的职业,鱼的口嗨不具有任何实质攻击性,只是口嗨而已 第21章 桃源   “阿玉,你早上出去了?”巫云深揉着眼睛问。   祈玉逗弄着手上的青青:“没有。”   “那应该是阿良了,早上吵得要死……”   “温思良去哪了,图书馆?”   巫云深点头:“对,他不是准备考研吗,已经开始努力起来了。话说阿玉,你考研吗?”   祈玉:“现在都学得痛苦,还考个锤子,早点毕业工作赚钱吧。”   “也是。”   下午没课,两人解决了午饭,又各自躺回了床上。   颓废大学生的生活就是这么颓废。   巫云深刷刷手机:“今年的十大歌手开始了诶。”   “是吗。”祈玉有些惊讶,“这么早。”   他一翻手机,果然发现自己被拉到了一个新建的小群里,群名是[十大歌手初赛评委小组],里面只有几个是熟悉的头像。   这种校园性的活动,一般来讲邀请的评委来头都不会太小,去年最终决赛校方就邀请到了音乐学院研究生、省级新生代优秀歌手、赛区十五强、乐队主唱等等。   这样相对公平,冠亚军含金量也比较高。   听说今年学校还报名了个全国大学生十佳校园歌手大赛,选出来的前三名大概会直接被派出去参加。   群主是艺术团声乐教师,刚群发了条消息:   【初赛选拔今天晚上六点半开始,请大家准时抵达@全体成员】   祈玉翻了个白眼。   说风就是雨,也不管人家晚上有没有课,还真是符合大学老师一贯的作风。   【有课的说一声,团委里给开请假条】   ……原来有想到会有学生有课啊。   呵呵,宁愿开请假条也不让学生去按时上课,真是霸道如斯。   祈玉看了眼课表,周五晚上的课——   形式逻辑。   祈玉:【老师,请给我开一张请假条,谢谢。】   声乐老师:【好的(黄豆笑脸)】   “……”   事实上,初赛就是从菜鸡互啄里找出稍微不那么菜的鸡的过程。   往往十几只里才能找出一只,至于凤凰,那是可遇不可求。   初赛的场地也很随便,就是大学生活动中心里随便找个大房间,清出一个空地,正对面放一排桌椅,构成所谓的“评委席”。   报名的所有学生按抵达的时间先后在门外排队,每次进八个,每个都有自己的号码,唱完就走人,平均一分钟一个。   祈玉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后,一手撑着脑袋,放空自我。   孟择时就在他旁边,也是一样的姿势。   好不容易熬过了前半场,孟择时说:“我上了一天课,现在还要坐着被折磨,我要无了。”   祈玉表示很同情:“我今天没课。”   孟择时:“学外语真快乐,不要靠近化工,会变的不幸。”   “惨。”   两人随便聊着,下半场开始了。   这次稍微有点看头,因为来了几个合唱团、话剧团、音乐剧社的熟人。   关江惠子赫然也在列。   祈玉没跟她打招呼,关江惠子也没表现出认识谁的样子,中规中矩地唱了一首流行曲。   快要结束的时候,偷偷玩手机的孟择时又把头偏了过来:“好兄弟,卖艺吗?那老板点名要你。”   祈玉稍微来了点兴趣:“给多少?”   “七首五百。”   祈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   “……嗤?你说嗤了对吧?”   孟择时很是震惊,“半晚上都不用,足足五百!你知道现在外面行情多少吗!”   祈玉保持着撑脑袋的咸鱼姿势:“知道啊,去年我也干了半年酒吧驻唱呢,老板还亲切地给我取了个外号。”   “什么外号?”   “一圈超人。”   孟择时:“……”   “难怪姓qi叫yu,原来你也是S级英雄,”孟择时肃然起敬地看着祈玉的长发,“祈玉老师,请问你是怎么做到不秃就变强的?”   祈玉说:“头发变长了,人也就变强了,一寸长、一寸强。”   孟择时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这句话原来是这么理解的吗?”   祈玉挑眉:“是的。八百八首,买七送一,问老板出不出。”   半分钟后,孟择时比个ok手势:“说是那酒吧老板今晚请客,人小姑娘对你一见钟情,就要听你唱,砸多少钱都愿意。拿到钱记得请我吃饭啊,one O-man。”   祈玉:“?你叫我什么?”   孟择时双手相接,比出一个大圆:“圈,翻译成英文就是O,以后就叫你一零男了。”   祈玉拍拍孟择时肩膀,悄悄起身:“你的顶配海鲜泡饭没了。顺便考虑一下以后加排怎么带吧,我要去陪那个对我一见钟情的妹妹了。”   孟择时:“……我说对不起还来得及吗。”   然而祈玉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很远,摇摇手,就消失在了门口。   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叹息传来:“晚了——”   “……”孟择时悲痛欲绝,“你就是借题发挥!为了从这个地方逃跑!”   *   八点不到,祈玉照着导航,骑到了孟择时发过来的酒吧定位附近。   学校附近的酒吧不少,但都不太起眼,需要找会儿。   祈玉比对着门牌号数过去,眼睛一错的功夫,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稍纵即逝。   那人走得急快,而且总贴着光照不到的黑暗里“飘”,但祈玉优秀的动态视力还是捕捉到了一点。   ——那是个极高的男生,身姿挺拔,带着棒球帽。   很是熟悉。   祈玉在原地怔了怔,随即摇头,暗笑自己最近大概是魔怔了。   ……秦昭怎么可能会在这儿,这位英雄学弟还有形式逻辑要上呢。   屏幕暗下又亮起,他晃晃手机,让gps重新定位。   然而app上代表他自己所站位置的小红点却在乱晃,方向三角来回转悠,仿佛突然抽起了疯。   祈玉皱眉,弄了半天不见好,干脆把手机重启。   等待的功夫里,他将小电驴找个地方停了,目光将扫视周围环境——典型的南方城市旧式民居格局,小巷子一条连着一条四通八达,霓虹灯交相辉映,路边小吃摊不多,取而代之的是家家小店面都很精致,很有种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   如果真找不到,就当是来逛逛夜景了,他想。   酒吧驻唱这活儿他去年干了半年,虽然有外快赚很香,老板对他也很是优待,工资水涨船高——但真累。   心累,身也累。   尤其当遇到一些问题客人时,简直是烦不胜烦。   手机重启完毕,孟择时的手机打不通,导航app也还在发疯,祈玉快速走了一遍主干巷子,却连家酒吧的影子都没看到。   五分钟后,他直接开始逛街,漫无目的地走,顺路还要了一碗冰粉。   今早落过雨,晚风凉爽,很舒服。   祈玉走走停停,逛到了一个小巷子的尽头。   回头走时,余光扫到了什么,他忽然脚步一顿。   那是一家……不算小的酒吧。   大概是年久失修,门牌上的霓虹灯坏了大半,只有几根灯管还亮着,远看根本拼不出完整的字,加上“巷子深”的环境,整体看起来有点诡谲。   说起来,他刚才走进这条巷子的时候……有这家酒吧吗?   祈玉端着小半杯没吃完的冰粉,有些怀疑自己。   为了找店,他就算逛街时明明也时刻长了心、一直关注着街边店面的。   祈玉又往回折了两步,正对店面门口,终于看清了头顶招牌上的字。   ——桃、源。   桃源?   桃花源?!   ……缘巷行,忘路之远近?!   再回头看一眼小巷——   这条小巷与之前逛过的所有都不同,没有热闹成排的店家,没有五光十色的港式霓虹灯,没有游客,也没有烟火气。   只有安静、死寂。   手上的冰粉一阵晃荡,祈玉忽然感觉脚跟有点发软,脊背有些发凉。   他再掏出手机,想确认一下门牌号,却发现手机上不止是gps抽风,连信号都没了。   下一刻,手机直接黑屏,只倒影出他自己的脸。   “……”   祈玉认真地挖出最后一口粉色透明的果冻状冰粉,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尝尽味道才吞下,而后将纸盒轻轻放在墙角,倒退着走了两步,一转身,快速朝着来路走去。   肩上却忽然一凉,好像有一只手搭了上来。   祈玉面无表情地把肩上的东西拍开,脚步加快。   那只手顿时追了上来,这次还收紧了,将他朝后拉去——   “……”   “小兄弟——”   来人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眼瞬间蹦出去三里地的青年,感到了迷惑,“李在……赣神魔?”   祈玉背靠角落,喃喃着什么。   来人挠了挠头,走近一看,瞬间被对方的容貌惊艳到,目光微微凝滞:“你……”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句喃喃自语。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双手合十,目光专注,仿佛下一刻就要立地成佛了。   杨坤:“……”   杨坤再一次伸出手,影子落在对方脸上,也打断了吟唱:“你不要怕,我不是鬼。”   祈玉眯眼看了他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慢吞吞道:“我没有怕,我不会怕,你放心。”   杨坤心说“我不会怕,你放心”是个什么鬼,这个难得一见的美人的脑子好像不太正常。   但转念一想,脑子不正常才是好事不是吗。   于是他顿了顿,露出一个帅气又风流的笑容:“不怕就好,我是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你呢,要进去一起喝一杯吗?”   说着,他自来熟地勾住祈玉肩膀。   ——美人身上还挺凉,他想。   祈玉:“不……”   感受到手下微弱的挣扎,杨坤心中越发兴奋,强势地将人搂在怀里就往酒吧里带:“不是说不怕嘛,来,相逢即是有缘,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然而这次进了门,杨坤却总觉得熟悉的酒吧里,好像有哪里不对。   蹦迪区域的人依然在蹦迪,DJ也在打碟,灯光乱闪;旁边安静的区域也仍然安静,三两个人抱在一块儿,说着下流的小话,一切如常——到底是哪里不对?   难道是因为怀里的“温香软玉”不那么温?怎么都捂不热?   还是因为路边的楼梯看起来鬼气森森,上面的招财猫……   等等,那个地方哪来的楼梯?!   杨坤猝然停下了脚步,宛如吞了苍蝇,神色变得惊恐难言。   “!”   祈玉这会儿反而冷静下来了。   这么多人,这么吵闹,如此的接地气,怎么可能会是什么超自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存在。   他一把推开身上的不知名傻逼,心里直犯嘀咕。   手那么凉,一看就是约.炮约多了肾虚,还搁那儿装神弄鬼,呸。   祈玉皱着眉:“听说你要跟我交朋友?你谁?”   杨坤看了那张漂亮得不似人类的脸一会儿,联想到方才所见的对方往地上小心翼翼放什么的诡异一幕……   众目睽睽之下,杨坤转头就跑:“啊啊啊啊啊——”   惨叫迅速湮灭在动次打次中。   祈玉:“……”   算了。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楼梯,泛着荧光的阶梯十分梦幻,上面的一只招财猫也憨态可掬,看起来好光滑。   一般来说,两层楼的酒吧,闹吧下面应该就是清吧或者什么给人休息的地方吧。   来都来了。   祈玉戳了戳招财猫的爪子,好奇地朝下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鱼:我受过严格的训练,什么都不会怕。   青青:妈——有鬼啊——   鱼:!   一秒后。   猫:???我媳妇呢,我那么大一条鱼媳妇呢??   鱼(被窝里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一圈超人”是谐音梗,来自漫画《一拳超人/one punch-man》,主角叫埼玉,埼玉老师。   ——————   讲个悲伤的故事,这篇文本来应该明天入v,但我周五来姨妈睡了一下午忘记跟编编说了……!   编编周末不上班,问题是我后台已经申请了22章v,没法再往后拖,所以只能等到周一编编上班,通过开v申请,才能发出下一章的三合一肥章。   可恶,我才是真傻子呜呜呜QAQ   现在我把后面v的部分内容拉到了这章算是补偿了,下一更在周一,躺平挨打。   ————   再哭着放俩预收QAQ   预收1《小疯子拜入仙门后》   大家都说阿雪是个小杂种。   他没爹,娘在他三岁时跳了崖,是没人要的老花魁怜他,才勉强把他养大。   但阿雪是个漂亮的杂种。   面对大家的“喜爱”,他从来只会用乌黑纤丽的眸子看着,不说话,也不反抗。   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笑他是任人欺压、任人采撷的小哑巴。   直到那天,近十只长得奇形怪状的魔族杀入了村庄。   大家都在惊慌失措地逃,鲜血流了满地,只有阿雪没动,抬手,便贯穿了一只魔族的胸膛。   收回时,那只手上躺着一颗混着黑血的心脏。   那是大家第一次听到阿雪笑,笑声比魔族还要疯狂。   他吃了那颗心脏。   *   仙君为除魔而来,谁知魔没见到,只见到一只坐在尸山血海上的小恶鬼。   它年龄还很小,一头白发染血,眼尾艳红,正在啃半块脏污生肉。   却难掩惊世姿容。   仙君本该一剑斩杀这只鬼王于年幼,可他最终没有。   反而将这只幼年小鬼收入了门下,约法三章。   入门礼上,阿雪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师?我想尝尝人的味道,魔不好吃。   仙君答:等你能打赢我时,你便出师了。   *   仙君有个秘密,他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穿越起因是看了一本书。   他是个穿书者,书上说,他会死于鬼王之手。   ——可他,偏不信这邪。   师徒年上,仙君攻x鬼王受   受没有道德观念,真疯子,攻是隐藏疯子   预收2:《附骨之疽[无限]》   我的体内藏着什么东西。   它每天都在变得更强大。   我的身体也发生了一些改变,我……我掌控不了它。   我失去意识的时间在变长,每当我醒来,身边都是怪物的血肉,队友也不知所踪……只有我一个活物。   不,并不是只有我……   “……”   “你——你到底是谁?”   在空无一人的耳边,谢寻听到了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   “他们发现了我,所以他们必须死。”   “我恨你,你会毁了我。”   “但如果你就此死去,我也不会存在。”   “所以你必须活着,再痛苦……你也只能活着。”   不,不要使用我的身体做出那种事——   你这个魔鬼,滚出我的身体——   那个声音有些无奈:“可是,最开始要求我借你身体活下去的,明明也是你自己。”   “我们本来……是最好的朋友。”   非水仙,攻受寄生关系   邪神攻x不知名存在受   非典型无限流,风味古怪,没有好人,贼废队友 第22章 妖怪【三合一】   酒吧负二楼果然安静许多, 中央没有桌椅,取而代之的是几根围栏柱圈出的一个巨大舞台,此刻上面还没有人。角落里倒是贴着墙的卡座,但数量不多。   舞池中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也是优雅的, 随着缓缓流淌的音乐摆动, 没有强光,光线幽微, 只有淡淡的紫色灯光束, 显得幽静又神秘。   长吧台后,调酒师正擦拭高脚杯,纤长的手指灵巧舞动, 极具美感。   吧台前的高脚凳上,一位初来的高挑青年更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他长发扎成一束垂落右胸前,皮肤很白, 唇色却极艳, 神色有些懵懂,正打探着什么。   卡座里窃窃私语不断。   “啧,新面孔啊,就一个人?胆子好大。”   “小十八, 你看得出他是哪家的小朋友么?”   “没见过诶。但长成那个样子, 我赌一个孔雀, 他们家的男孩儿都漂亮得男女不分。”   “你这人类语学的……那叫雌雄莫辨。我赌白鹭好了,那些鸟人一个比一个腰细脖子长。”   “什么都好,反正不会是来打架的。”   “……”   最终大家的意见达成了一致, “良宵苦短, 别让美人寂寞太久, 谁去?”   *   “……驻唱?”调酒师歪头, “没有哦,我们没有那种东西。”   祈玉“啊”了一声,意识到不是这家,只好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因为看到那里有很大一片舞台场地所以……不好意思,理解错了。”   调酒师的目光瞬间有些奇怪:“舞台?你是第一次来这儿么?”   祈玉点头:“是啊,我还是第一次来这条街呢。”   “这样哦。”   调酒师点点头,随即翻箱倒柜半天,终于找出一张打印得很随便的“酒水单”,“既然来了,就坐会儿吧,那个舞台过会儿表演的是我们的特色呢。对了您看看,要点些什么呢?”   祈玉没见过这样的酒吧格局,确实有些好奇。   谁知他刚要伸手去接,那张纸就被从旁截胡了。   “怎么能叫新人自己看呢,”低沉含笑的嗓音从旁响起,“给这位帅哥来一杯天使之吻,算我的。”   调酒师先是看了来人一眼,紧跟着目光就扫到了角落的卡座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仿佛见怪不怪了:“天使之吻,好哦。”   蓝底白飘层梦幻如其名的鸡尾酒很快被摆上了吧台,男人缓缓将它推到了祈玉面前。   祈玉眸子一转,伸手托住杯身:“谢谢。”   男人勾唇:“帅哥,要跟我们坐一起吗?”   “这……”   见他犹豫,男人又道:“你来得晚,已经没好位子了,表演就快要开始,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祈玉仰起头,他不算矮,眼前这位来搭讪的风流客却还要高,体格健硕,十分有压迫感。   他又看了眼“舞台”,最终好奇心占了上风,微笑道:“那就打扰你们了。”   狼九颇有风度地起身,手臂伸直,指向一个方向,同时朝那方向挑了一下眉,意思是看到没,哥一出手,轻松搞定。   祈玉跟着男人一路走到了离舞台最近的卡座,发现这里果然不是空的,加上来搭讪的男人,一共坐着六个人,个个身强体壮。   他是第七个,强行挤进去,难免肢体稍微发生些碰撞。   “哥哥,你手好凉。”   在他旁边的是个年纪稍小的男孩,长得特别可爱,两人胳膊擦了一下,男孩惊叹,“哥哥你是……呀,平时也一直这么凉凉滑滑的吗?”   祈玉没听懂中间几个字:“什么?”   男孩没有重复方才的话,只嘻嘻笑着把他散落下来的几根碎发顺回肩上,似乎想说句什么,鼻尖却忽然一动,随即动作凝滞了。   “——好香啊。”他喃喃,迅速看向身边的几位哥哥。   狼九从善如流地把弟弟那只僵在空中的手压下去,警告道:“别乱来。”   男孩抿嘴,然而在祈玉疑惑的目光下,两只手烦躁地搓了搓脑袋两侧,站起身,拍拍屁股:“换位子换位子,你们谁能忍谁坐这儿!”   “……”   祈玉瞬间有种转头就走的冲动。   几个意思啊这小屁孩,让他来的是这群人,现在还嫌弃他坐这儿?   “别气别气,他就一小屁孩,表演就快开始了,你会喜欢的。”狼九连忙开口,跟男孩调换了位置。   几乎是瞬间,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他的眼瞳因兴奋而变得细长。   祈玉将鸡尾酒放在桌上,看向男人:“既然如此,我可以坐外面吗。”   狼九微笑:“当然可以。”   两人再次调换位置,祈玉食指朝里扣了扣,看向那边逐渐张罗起来的“舞台”,身体不自觉紧绷。   他心中对中间这个地方好奇至极,又捏不准身边这群男人是什么情况,但不管怎么样,坐在外面随时能跑,总归安全。   这么大个酒吧,上面还是个迪吧,至少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至于那杯娘里娘气天使之吻……不喝就行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搭讪了,当驻唱时什么大风浪没见过,也不怕什么。   从包里掏出充电宝插上,看到手机重新亮起时,祈玉就更放下了心。   ……果然只是没电了啊,太好了。   等了会儿,手机开机了,只是还是没有信号。   祈玉摆弄了会儿,翻不出花来,把手机放了回去。   “你不喝吗?”狼九问。   祈玉看了高脚杯一样,没说话。   “没有药,你是看着前台拿出来的,我也不屑用那种手段。”   “您误会了,”祈玉微笑道,“我只是不太能喝酒。”   “这样啊。”   于是五分钟后,祈玉的桌前就多了一杯可乐,上面还漂着一片柠檬和几片薄荷叶。   祈玉:“……”   男人的语气有些委屈:“肥宅快乐水总可以了吧,总要给我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啊。”   祈玉深吸一口气,干脆拿起对方桌前已经喝完的空杯子,往里倒了一点,再放到男人面前。   狼九:“?”   祈玉微笑道:“礼尚往来,我也请您喝,您先请。”   狼九:“……帅哥,你真调皮。”   祈玉:“好东西就要大家一起分享嘛。”   “哈哈哈哈——”对面的忍不住笑出了声,抢过那盛了薄薄一层快乐水的杯子就一口闷下,爽朗道,“你是附近的大学生吗?”   祈玉这才抿了一口快乐水,笑着回答:“是啊,还挺远呢。”   “D大?”   “D大旁边那个。”   “哇,A大,985诶!”已经坐到最远的男孩这会儿又来插嘴,“哥哥你好强,我也好想考这个大学来着,可惜班主任说建议我回家做梦更快些……你是学霸吧,你好强啊!”   那一刻祈玉仿佛嗅到了一丝学渣同类的气息,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你高中吗?”   男孩迫不及待自我介绍:“我叫郎逍,今年高三,刚好成年!哥哥你教教我怎么考A大吧,我怎么都学不会人类物理,都快愁死了。”   祈玉听到物理就头脑发昏:“我帮不了你,我是艺考生,也没选物理。”   郎逍又开始激动:“艺考生!太强了,我五音不全还木耳,画画小学生水平还控制不住右手……我做梦都想找个搞艺术的……”   后面的话被忽然响起的震耳欲聋的bgm打断。   “?!”   祈玉吓了一跳,迅速回头,就看到那个“舞台”此刻已经被彻底围了起来,中间地板上升一块,周围全是人。   人人从从众众,瞬间堆满整座酒吧,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开始了。”狼九低笑道。   这个位置离舞台确实近,祈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中间的主持人。   也不见主持人佩戴麦克风,那声音就传遍了全场:“——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今天的安乐窝!”   全场一阵狂欢。   主持人很快煽动起了气氛:“在这里,我们情同手足,又互为敌手;我们是待宰的猎物,也是最好的猎手。我们都是不违法的惯犯,鲜血和美酒一个颜色,野兽和美女一个身体,我们都是最原本的我们自己!”   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所有人都在叫,酒吧内一片疯狂,与方才简直像两个地方。   祈玉有被吓到,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然而下一刻,他就呆住了,瞳孔骤然放大。   气氛起来后,今天的第一对挑战者和应擂者就迫不及待上了“舞台”,满眼通红地相互冲了过去——没有热身,没有前.戏,拳拳到肉,招招凶悍。   那简直是不死不休的架势,呈现了最原始的野兽姿态。   “兔四零成长得好快啊,上次还被摁在地上揍呢,现在已经能打平手了……”   “切,说到底也就是吃草的小朋友而已,还能强到哪里去呢。”   “哈哈哈哈看那条兔子腿扑腾还挺好玩的——加油!不要怂,就是干!”   “……”   祈玉呼吸都在颤抖。   这……   这竟然……   这是个地下拳场!   ——难怪这群人都疯成这个样子!   “害怕?”有一只手勾上了他的腰,“第一次看都会有点怕,小型食草动物的通病了,没事的,多看几次就习惯了,很爽的。”   祈玉下意识搭上那只手,刚想将它拿开,脚下就是一颤——   台上那个看起来就像熊一样的人,竟是发了狠,肌肉暴起,一把将稍显瘦弱的对手掼在了地面上!   那一下狠得连祈玉都感同身受地痛,整个地板都好像震了一下,被摁下去的人半天都动弹不得,眼白翻起,一行血从嘴角缓缓流下。   ……他还活着吗?   祈玉改为捂着胸口,却压不住剧烈跳动的心脏。   连嗓子口都能感受到心脏跳动的幅度。   “哇哦,熊二八力气又大了。”他听到身后的男人用惊叹和些微赞赏的语气这么说道。   “……”祈玉闭了闭眼,霍然起身,“今天多谢款待了。”   “这就要走了?这么急啊。”狼九竟然还含着笑意,“还没结束呢,你看,小兔子又起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身后人群又是一阵欢呼!   祈玉白着脸回头,果然看到先前被掼到地面上的人此刻又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但目光却像是淬了毒的刀,锋利、阴狠。   他一抹嘴角血迹,便再次弓起了脊背,摆出防守姿势。   “……为什么?”   狼九好心情地回答了:“大概因为这是只吃肉的兔子吧。”   祈玉完全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神经病。”   说着,他就想朝外走,然而不知何时卡座外已经站满了人——都是疯狂尖叫怒吼的人,满满当当,根本走不了。   狼九懒洋洋道:“别想了,挑战一旦开始,桃源就是封闭的,想走也走不掉。”   “况且……”   他手上微一用力,就将魂不守舍的祈玉拉了回来,顺手勾住修长的脖颈,“你现在这样的状态,还是别出去比较好,香得我都快忍不住了……喂,你到底是什么种族啊?这味道比我们本家发情的雌狼都勾人。”   灼热吐息吹在耳边,祈玉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脑袋一阵阵发晕,甩手就把身后令他感到十分不舒服的人推出了好远一段距离。   “别碰我。”他喃喃。   舞台那头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人群又开始尖叫,各类味道混杂在一起,其中血腥味尤其明显。   ……好恶心。   但——   祈玉捂着胸口,垂头,目光定定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竖线。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心脏还在飞快地跳,但好像不是因为恐惧。   是另一种——更接近于兴奋的——   “……”   他猛然坐了回去,双眼紧闭,心脏的跳动更为明显。   肩上好像又搭了一双手,但反正也不是鬼怪之类,无所谓了。   不如说,那种灼热的感觉还有些舒服。   “菜鸟,跟你科普些事儿吧,”那双手的主人说,“对我们这些存在来说呢,桃源最大的两个作用,就是发泄……和发泄。”   “能到桃源地下层就代表你也是同类,不用觉得恶心或者羞耻,因为这就是我们的天性,基因里带来的东西,不要去否定自己。台上发生的也同样,都是你情我愿的,就算流血也只会觉得兴奋。”   “你看,你也在兴奋。”那声音笑得像是羽毛落在祈玉心头,“人皮穿得再久,本能也不会消失,适当释放一下只有好处。”   “……人皮……?”   祈玉惊醒了。   他惊恐看着狼九,嗓音都在颤抖,“你是……什么东西……”   狼九莞尔,露出了一对狼的耳朵:“我的本体是狼,我们都是狼——美丽的小哥,你呢?”   祈玉傻眼了。   揉了眼睛一遍又一遍,那双狼耳朵还是顶在对方头上,甚至还在动,根本不像是假的样子。   ——狼。   本体是狼。都是狼。   ……不是吧。   祈玉一只手撑着沙发,腿肚子发抖,整条鱼都快要晕厥过去。   ——妖怪。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妖怪。   救命,有妖怪。   “兔四零——永远滴神——”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擂台那边风向又变。   祈玉机械地转过头去,便见那头熊一样的壮汉……不,那就是头熊……那个熊人被摁在了地上锤。   而那个稍显瘦弱的对手此刻顶着一双长耳朵,目露凶光,骑在熊人身上,带着尖锐指套的拳头一下一下,如雨点般落在熊人脸上、胸口。   “……”   祈玉双手颤抖。   救命,都是妖怪。   “够了!不能再打了——”   “停下!!”   有人见状不对,喊了起来,“管理员呢?!”   他话音未落的同一时刻,兔四零举起的手,忽然被一只凭空出现的手虚虚握住。   也不见那只手的主人怎么用力,已经杀红了眼的兔四零却神色骤变,手腕上青筋暴起都丝毫动弹不得。   “你——”   “够了。”秦昭淡道。   兔四零咬牙,举起另一只拳头:“你算什么东西——”   ——咚!   下一刻,那只拳头仿佛轰上了空气墙,除了被反震力崩回去,毫无作用。   秦昭起身,拎着那只胳膊像扔垃圾一样把兔四零扔到一边,又探了探地上熊人鼻息,微微皱眉。   面对熊人涣散的目光,他不耐地“啧”了一声,一掌轻轻印在后者胸口,近乎实质的金红色妖力在他身上流转。   似有若无的草木清气以擂台为中心传开,不多久,熊人以肉眼可见的恢复速度好起来,而在秦昭的手与熊人的胸膛间,也开出了一朵淡红色的莲花。   全场一下子寂静了。   熊人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珍而重之地抱紧了那朵莲花,俯身就想要拜下去磕头。   秦昭侧身躲过了,朝主持人兼裁判打了个继续的手势,转身就朝台下走。   人群自发为他空出一条道。   这种级别的打架太小儿科,秦昭眼也不抬地朝后台走,准备去继续躺着,谁知刚走了两步就嗅到了什么,鼻尖一动,狐疑地朝某处卡座看去——   阴影里,某个眼熟的身影僵在那里,长发又散下来了,目光很是呆滞震惊。   祈玉:“……”   秦昭:“……”   祈玉听到了自己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还是抖的:“你他妈……怎么……在这里?”   秦昭脚下转了个方向:“……你不觉得这应该是我的台词?”   “你们认识?”   卡座里的狼人们面面相觑,狼九轻声问。   秦昭听到了祈玉身后的声音,脸色顷刻阴沉下来。   等他看清卡座里不止一个,是一群,还是一群同氏族狼群时,脸色黑沉如锅底,一把拽起了对方的手腕:“学长,你为什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我?”祈玉感觉自己整个脑子都是乱的,还在发烫,“我他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知道在桃源里,跟陌生族群坐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吗?”   “……”   一句长句,祈玉就捕捉到了四个字,“陌生族群”。   是啊,这不是一群人,是一群狼呢。   ——他的人生ol游戏花费二十几年构筑的世界观,在今天訇然破碎,其程度堪比逻辑课老师拍着胸脯保证男人真的可以怀孕的程度。   救命。   狼九起身看向秦昭,不悦道:“就算你是这儿的管理员,也该懂得先来后到的道理。”   秦昭说:“不好意思,我不懂。”   “你——”   “走了,”秦昭抄起祈玉身后的包,把人也拉出了卡座,“我送你回去。”   “站住!”郎逍冲了出来,拉住祈玉后衣摆,表情像是个护食的小狗,“是我们先邀请哥哥过来的,哥哥喝了我们的酒,就是同意了,这是桃源的规矩,你不能就这么抢走他。”   秦昭脚步一顿:“他喝了你们的酒?”   郎逍咬牙:“对!”   秦昭先是看了仍在发懵的祈玉一眼,又瞥向那杯“柠檬肥宅酒”,多少觉得有点好笑:“要这么说的话,你们买单是每月底结一次,现在还没付钱,所以严格来说,请他喝这杯‘酒’的……也该是作为分店店长的我。”   郎逍被这种流氓逻辑气到失声。   秦昭冷下脸:“把你的手收回去,除非你不想要了。”   ——妖气压制在这一刻全面爆发,郎逍被骇得差点喘不过气,身体的应激反应快过大脑,右手快速抽回,背到了身后去。   巨大的大妖威压下,没人敢再说话,狼妖们眼睁睁看着到嘴的肉被叼走,气得脸色铁青。   秦昭就这么拉着祈玉一路走到了外面。   他每到一个地方,人群就自动快速散开,所以速度极快。   祈玉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才觉得整个人稍微清醒了一点,脑门也没那么热了。   秦昭脸色仍然很不好看:“你为什么会到这来?”   祈玉:“我也不知道,我是来找另一家酒吧的。”   “什么酒吧?”   祈玉打开手机,把地址发给了秦昭。   秦昭看完无语半晌:“青墨北路和青墨西路是两条路,希望你知道。”   祈玉低头看了看:“……”   难怪导航导不出来呢。   他顿觉脸上发热,偷偷打量了身边的男生一眼,总觉得这人有什么地方跟平时的不一样了。   秦昭看了眼时间:“宿舍快门禁了,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就要往后面车库走,祈玉连忙说:“我也有小电驴,就停在外面。”   秦昭:“我去看看。”   祈玉:“……”   看什么,看电动车?   两人对视会儿,秦昭问:“我脸上有东西?”   祈玉摇头。   “那走啊。”   “……”   路程不长,两人没怎么说话,一直走到车前,祈玉才看了他一眼:“到了。”   秦昭:“回去的路你认得吧?”   这种强势的语气让祈玉有些不太自在,随口“嗯”了一声。   “路上小心,别再来这里了。”   “……我也不想来了。”   “那就好。”   “……”   沉默半晌,祈玉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那儿,都是……那个吗?”   “哪个?”   “……妖怪。”   “是啊,”秦昭舔了舔牙,“而且不是肾上腺素超标就是荷尔蒙素爆棚,好恐怖的。”   祈玉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怕:“妖怪会吃人吗?”   秦昭差点没笑出来:“会啊。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被那群狼分而食之,能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祈玉后脊骨又开始发凉了:“我一直以为精怪小说都是编的。”   “是真的,所以快跑。”   “……”   一路骑到大道上,临走前,祈玉回头看了一眼,秦昭竟然等在那里,像是要目送他离开才放心。   ……还是第一次有人看着他离开。   祈玉心中有某块地方忽然有些发热。   凉风刮来,他揉了揉鼻子,右手一拧把手,快速溜了。   秦昭等再见不到人影,才笑着摇了摇头,回去桃源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冷水洗了把脸。   看着镜中自己因兴奋而收缩成一条线的瞳孔,他用力闭眼,随手给白邙发了条微信。   【发情期到底是什么感觉?】   隔了半小时,白邙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了,背景音很是嘈杂,大概在吃烧烤,声音也咋咋乎乎的:“咋了昭哥,你站得起来啦?”   正在冲澡的秦昭抬手就想挂电话。   “等等!”那边的白邙感应到了什么,连忙道,“先别挂,你当我之前在放屁——发情,发情我太懂了,就是我对小青——”   “……”   忽然就不想听了。   秦昭不顾白邙的真情剖白,简单粗暴地掐断电话把手机一扔,重新冲澡去也。   *   祈玉回到宿舍,就躺上了床,放空自己。   俩室友都有课,上完课就出去吃宵夜了,宿舍里空空荡荡,真是寂寞如雪。   也是巧,他刚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孟择时来了电话:“你人呢?!打了你一个多小时电话了,都不在服务区!你去哪了??”   原来是不在服务区啊。   还真是好科学的说法呢。   祈玉语气沧桑:“我迷路到桃花源了。”   孟择时:“滚你妈,你当我小学鸡忽悠吗?!”   祈玉翻了个身:“真的,忽悠你我是傻逼,我真的迷路去了一个这辈子都不想去第二次的地方,现在刚回到宿舍,整个人都废了。”   那边沉默了会儿,孟择时道:“你没事吧?你别是被拐卖到什么传销窝点了吧?”   “差不多,但又差得远。”   “……”   “这次我的,跟老板说一声对不起吧,下次我请你吃饭。”   孟择时叹气:“倒也不必,你先休息,像你这样的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啊。”   挂了电话,祈玉把手机一扔,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已经快一点了。   宿舍里一片黑暗,温思良和巫云深已经就寝,祈玉想了想还是不能容忍不洗澡就睡觉,拖着困倦的身体下了床,轻轻拿起洗浴用品,下楼。   这个点,大家都睡了,整个浴室几乎被他一个人承包,想用哪个用哪个,反正也没人。   祈玉随便找了个门锁完整的进去,插好卡,龙头一打开没一会儿就出了热水,打在身上很舒服。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积攒了一天的疲惫瞬间袭来,又被水流冲走,只留下放松和放空。   冲了十分钟不到,门外忽然又传来了脚步声,好像又有人到澡间来了。   祈玉正在往头上倒洗发水,满头的泡沫,洗发水的清香直冲鼻孔,熏得头晕眼花。   烟雾氤氲,水蒸气环绕隔间,他闭着眼睛,所以也没看到此时自己腰上多出的几点银光闪闪的小鳞。   好热啊,他两条腿相互磨了磨,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v章留两分评抽红包~   感谢大家的支持,这篇文应该不长,不要养肥我,每天来浇浇水嘛=v= 第23章 浴室(补字)   秦昭一踏进浴室, 脚步就停住了。   他素来有个习惯,去过桃源后,不管有没有打过架,总想再冲把澡, 否则睡觉都好像还能闻到血的味道。   所以他站在了这儿, 却没想到这个点竟然还有人。   更要命的是那股味道……   沐浴露和水蒸气都无法挡住的浓郁香气,飘在整片浴室空间, 让人头脑发胀, 血液却沸腾起来。   秦昭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发情期”这种东西,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激素能支配大脑,甚至到失去理智的地步——现在却有些懂了。   实在是……   太香、太勾人了。   就像在本就饥饿到了极点的人面前摆了一盘饕餮盛宴, 餐桌前毫无遮拦,甚至还贴着“刚出炉、趁热吃”的标签。   秦昭狠狠闭了闭眼,犬牙几乎咬破下唇, 才克制住自己冲上去的念头, 回身,想离开浴间。   ——然而下一刻,有什么东西摔倒在地的巨大声响却让他再次顿住脚步。先前所有的努力,仿佛都在此刻化为乌有。   他听到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呼从某处隔间传来, 随即是喘不上气般的嘶哑喘息。   “……”   隔间内, 祈玉坐在地上, 背靠着隔板,不停朝着胳膊上正在淌血的伤口吹气。   这是刚刚他站不稳、往下摔时,手臂狠狠擦过插卡的机器弄出来的。   长方形机器最下面的两个棱角很是尖锐, 在那种惯性下, 几乎扯下了一小块皮肉, 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祈玉疼得发蒙, 有好一会儿大脑里都是一片空白。   等缓过神时,他更是连呼吸都快要凝滞。   ……尾巴。   让他猝不及防滑落在地,根本没有反应时间的罪魁祸首。   银色的鳞片边缘粗糙,本来应该是莹亮的颜色此刻却显得尤其黯淡,尾尖柔顺的鳍干枯到失去了光泽。   祈玉深呼吸,伸手将水温调低,拿下花洒,小心翼翼冲洗伤口。   草草冲完,便将出口对准了身下的尾巴——然而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善。   太干了,每一寸鳞片都叫嚣着渴水,鳍带垂在地上,拼命朝有水的地方飘去,根本不愿重组回人类的肌肤。   ……好想去水里。   腰下又干又疼,感官无比真实,可当祈玉咬咬牙想要将它们分开、重新变作人腿时,这条东西又好像成了别人的,根本不受控制。   我变不回去,他茫然地想。   自他十五岁后,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猝不及防就自发变换成另一个形态过了。   祈玉一只手贴着耳后,瞳孔因为恐惧而扩张。   如果再这样下去,接下来就会……   “扣扣。”   ——敲门声!   祈玉的第一反应是后退到墙角,第二反应是想遮住尾巴,目光死死盯着门。   为什么会有人?   大半夜的,为什么会特地来敲他门?!   门外那人却不依不饶,又敲了两下,伴随着稍显沙哑的声音:“你……”   祈玉的眸子猛地睁大了。   外面那人又道:“我好像听到了有什么摔下来的声音,你没事吧?”   ……有事。   祈玉的大脑在那一瞬间瞬间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边哀求着说快走,不要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快走吧;另一边却在轻声蛊惑着,快向他求助吧,你也不想真像条死鱼一样搁浅在这里吧?   “我……”   ——我该相信你吗?   话语卡在了嗓子眼,半天,祈玉嘴唇又颤抖着合上。   大概是太久没有作答,外面的敲门声停了,呼吸声却被祈玉敏感地收入耳中,有些乱,又有些重。   不知寂静了多久,外面那人好像是叹了口气:“祈玉,你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轻柔的脚步声同时传来,愈渐愈轻。   快要听不见的时候,祈玉一声急呼脱口而出:“秦昭——”   虚空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破碎,那脚步声几乎是立刻止住,随即以快了几倍的速度重新响起。   一门之隔内,话一出口,祈玉就闭上了眼睛。   半晌,他放弃似的把脑袋向后顶着墙,浑身都放松下来,连刚洗好的长发垂进了地沟他都没管。   “门是开着的。”他喃喃道,“帮……帮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开v的时间问题,昨天v章的一千多字是被提到21章了,所以这章算是补一下昨天的那个丢人v章字数   ——————   给大家安利我的蝴蝶宝贝的文!她承诺日更了……!   《窃璧》by照破山河   今日朝中有两件大事。   一是乔相求聘元将军,将军婉拒。   二是乔相欲嫁元将军,将军不娶。   元簪笔将军感叹:“乔相为监视元某不惜下嫁,不择手段如此,无愧璧候之名。”   窃钩者诛,窃璧者侯。   元簪笔当然清楚,乔郁从前说想要的玉璧,其实从来都是无尚权柄。   桓帝曾赞元簪笔沉稳持重进退有度,只是十年前,他胜归,请先帝赐乔氏子,令朝野皆惊。   那日不少人见了,年及弱冠的元簪笔从狱中背出一个双腿尽废的疯癫少年。   上将军元簪笔,字璧。   疯癫貌美深情小可怜黑切白权臣攻×稳重自持少言寡语但是能把人怼哭的白切黑将军受   两个大佬明撕暗秀日常小白文少年相识he   ————   另一只宝贝基友:《方尖碑》by一十四洲   这个不用介绍,好看!!!! 第24章 湖边   夜已经很深了, 万籁俱寂,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公共浴室里很是空荡,只有最深处的小隔间里,水汽袅袅氤氲着, 飘到最高处, 四散成朦胧的白纱,暧昧难言。   秦昭推门时做足了心理准备, 饶是如此, 亲眼见到的一幕仍是让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成针。   ……原来真是条鱼。   又不完全是鱼。   小隔间内的方寸之地,人鱼抱着修长的尾巴,极其拘谨地挤靠在角落里, 眼底波光流转,眼尾绯红。与尾巴同色的长发因沾饱了水而柔顺地垂落身后,夹在肩背与粉墙中间, 更显得皮肤更有种光滑而非人的苍白。   像是一尊玉雕。   美丽, 易碎,天生就该被悉心养护、盘戏滋润,才能脱胎出最漂亮的光泽。   秦昭狠狠吸了口气——然而吸入胸腔的也是澡间的热气,除了让心中的火烧得更旺, 根本没有缓解。   真他妈要疯了。   祈玉抬头时, 目光也是呆滞的。   男生赤.裸的上身线条利落, 腹部肌肉恰到好处的微鼓,那是长期运动而产生,不夸张, 却充满了力量感, 纯雄性的魅力一展无遗。   人鱼线一路收紧至仅剩下的衣物, 勾人得紧, 也……   眼熟得要命。   这是一具从少年过渡到男人之间的躯体,青春,又已经有了阳刚的味道。   是了,他也是来洗澡的,没人洗澡会穿衣服。   可几乎是瞬间,祈玉就想起了在青锻湖的那一夜,小岛上金发男人的身体缓缓重现在眼前,最终与眼前的学弟重合,严丝合缝。   “你……”话说出口,他才惊觉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身体的极度干渴直接反映到表面,连咽口唾沫都发疼。   “学长?”秦昭见祈玉吐泡泡一样吐了一个字又缩回去了,主动开了口,“你还真是……让人惊喜。”   话音一落,祈玉忽然感觉尾巴无端端开始发抖,心中也慌得厉害。   有什么……有什么让他心惊肉跳的气息,出现在了这个逼仄的空间。   “——好香,”秦昭又走近一步,像是情不自禁地喃喃:“学长,你知道你身上的气味真的很勾人吗。”   祈玉又往后缩了缩,浑身都开始不受控地发抖。   他不由得怀疑起了做出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秦昭……”   祈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一样,却不知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中是怎样一幅姿态,只顺着心中最本能的想法小声道,“你先别动……你别再过来了!”   秦昭喉结滚动,两人对视半晌后,竟真的站住不动了。   只是目光像刀一样,刮得祈玉皮肤生疼。   从这个角度,祈玉能清晰地看到秦昭碧透的眼眸,收缩的瞳孔——那不是属于人类的眼睛。   是兽类。   带着捕食前最原始的兴奋和欲.望,仿佛下一刻就会扑过来,撕咬起被死死摁在掌下的猎物。   他忽然意识到,对野兽来说,情爱从来是最次的东西,占领战利品才是对付出最好的嘉奖。   祈玉咽了口唾沫,不知是否热气腾腾的缘故,渐渐觉得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与此同时,耳后一阵痒,有什么就要突破皮肤桎梏——   不行!   他意识到了什么,五指一下子收紧。   没时间再废话了——   “湖……”   秦昭:“什么?”   祈玉瞬间清空脑子里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仰起头,近乎祈求地看着这个学弟:“……秦昭,能带我去湖里吗?”   秦昭的目光停留在了那条鳞片圆润、似乎毫无攻击性的尾巴上,说:“可以。但我怎么带你去呢?”   他笑着补上一句:“你又不让我过去。”   “……”   见他表情空白,一副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样子,秦昭好心提醒:“学长,我上次能抱你去医务室,现在也能抱你去青锻湖,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祈玉几乎是脱口而出:“愿意!”   秦昭毫不意外地点点头,随即却很是苦恼般,叹了口气:“……可是怎么办呢,吃力不讨好,我倒不是很愿意。”   祈玉的表情又空白起来,没懂这句话什么意思。   “要不这样吧,”   像是想通了什么,他倏地一笑,道,“那你就意思意思,求我一下?”   说着,秦昭蹲下.身,与祈玉目光齐平。   祈玉眼睫颤动,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   秦昭表情不变,语气却轻快了许多,用哄骗小孩的口吻:“就当是甜头了。”   “……”   僵持半晌后,祈玉终于咬牙切齿道:“求你。”   “……秦昭,求你抱我去水里。”   对方的回应是瞳光明显变得更深。   “——秦昭!”祈玉低吼,嗓音抖得自己都心惊,“你他妈的信守承诺!”   “……好。”   这么说着,秦昭霍然起身,转身就走了出去。   然后赶在祈玉气得快想同归于尽前,又拿着条大浴巾匆匆回来,朝人鱼上身胡乱披去。   “嘶。”   臂上伤口又被碰到,祈玉发出了一声压抑的痛呼。   秦昭见状不对,连忙把浴巾扯开一半,就看到祈玉手臂上竟然有伤口,还不轻。   皮肉像是被尖锐器物剐蹭,甚至伤口边缘还有些皮肤碎屑。   “怎么搞的?”他皱着眉问。   祈玉头撇向另一边,见一卡通掉在了身旁,又顺手将一卡通捡回来,不是很想回答。   伤处却感到一阵柔和的清凉,很舒服。   疼痛几乎是瞬间消失,只余下舒爽。   祈玉惊讶地回头,便见秦昭收回手,同时,掐断了什么,随意扔到一边。   好像……是朵红色的莲花。   他再看向手臂——表皮光滑完整,仿佛之前的狰狞破口从未出现过。   祈玉复杂地看着秦昭,再一次认识到了对方根本不是人类的事实。   “……谢谢。”他低声道。   秦昭重新帮他浴巾披好,在臂下折出一道不容易脱落的口子,然后半步跨到祈玉身前,俯下身,摊开手臂,“上来。”   祈玉抿唇,把自己挪到秦昭两手之间。   秦昭微一用力,就把他抱了起来,那条滑溜的尾巴却顺着缝隙不断往下滑,完全不比人类的膝弯,根本没有着力点。   祈玉吓了一跳,慌忙勾住秦昭脖子,双手在后者颈后扣拢,全身紧绷。   秦昭像是被取悦到,眉梢弯弯的,好心情道:“还好披了条毛巾,你皮肤太滑了。”   祈玉莫名觉得脸有点烫,低声说:“快走吧,别被阿姨看到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   “啊?”   秦昭说:“根据人类习性,一个人的在睡觉,两个人的也在睡觉,没人会看到我们。”   “……”   这句话后半句果然说的没错,确实没人会看到他们——因为没人能看到他们。   也不知道秦昭到底是什么物种,脚程快得简直离谱。   祈玉目光呆滞地看着身周景色急速后退,与其说是被抱着跑,不如说是被抱着飞。   难怪那天在水里的速度也那么快,跟脚踩马达一样。   这一蹦五米远的,莫不是袋鼠?   骑小电驴也要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缩短到了三分钟,看到青锻湖边别致景色时,祈玉还觉得这个世界好魔幻。   还有这一路,祈玉都没有指点过该怎么避开监控死角,对方已经自发走出了反复横跳路线,稳扎稳打,十分值得信赖。   秦昭说了一句:“学长,回神。”   祈玉回神了,问:“……你是什么东西?”   闻言,秦昭挑眉,双手朝前平举,然后在祈玉疑惑的目光中,双臂发力、用劲一推——   扑通。   几秒后,祈玉从水里冒出头来,耳鳍翕张,尾巴狠狠拍打湖面,掀起几朵巨大水花:“秦——昭——!”   秦昭蹲下身:“我那么好心大半夜地不睡觉就来帮你,你还骂我,学长你好恨的心。”   祈玉:“……我没有!这是询问句!你的浴巾都湿光了!”   “湿光了啊,”秦昭说,“那就送你吧,随便怎么处置。毕竟浴巾这种东西,脏了就没法用啊。”   “……”   祈玉简直没想到还有能记仇到这种地步的男生,逮着个机会,就急着把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在祈玉一眨不眨的瞪视下,秦昭不自觉笑了笑。   他忽然想起了鱼缸内拖着漂亮的大尾巴游曳的金鱼,总也这么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外界,浑然不知自己才是最为人怜爱的存在。   今夜无月,星子寥落,夜色极暗。   偏偏两人都不是寻常人,眸子各自清透,隔着水岸,清晰映出彼此的模样。   祈玉看到秦昭发尖像是褪色般,显出微淡的金。   金发碧眼啊。   确实帅。   还有那看起来就手感很好的肌理线条……刚才怎么就没装作不小心去摸一摸呢?   “祈玉。”秦昭的嗓音有些哑,也很轻,“我可以,索要点报酬么?”   祈玉愣了愣,问:“你想要什么?”   “你过来。”   祈玉于是游近些,几乎靠在了岸边。   湖水清透,银色的人鱼像是月光留在人间的遗影,颜色苍白而浓墨重彩,鳞片莹润,飘鳍轻柔似纱,长发遮去胸膛大半,只让人更遐想无边。   水波荡漾,鱼尾弧度优美,过渡到尾巴的腰肢微微摇曳,细得不盈一握。   原来一条鱼可以美得这样惊心动魄。   秦昭听到了全身血液都在叫嚣的声音,于是他招招手:“你再过来一些。”   但这次祈玉没动。   本能让他想转身就跑,游到眼前这个不断彰显存在的雄性追不到的地方,可是理智在说再等等吧,不能太忘恩负义。   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有了转身、后退的架势。   眼见这一幕,秦昭的脸色瞬间沉了。   一股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怒火沿着血液熊熊燃烧至心口,让他闪电般出手,抓住人鱼圆润的肩头便扯向自己!   ——如果他曾经历过发情期,就会知道这种心情完全是因为雄性激素在作祟,可他没有。   秦昭只觉得愤怒,他用力抓住掌下尚未做出反应的人鱼,将他翻了个身,便扒开凌乱湿发,狠狠咬住了那截脆弱的颈子!   “……啊!”   祈玉还没反应过来上半身就已经被拽出了水,紧接着后颈被咬住,尖利的牙齿几乎切进肉里,痛楚能赶得上先前手臂被撕开的那道口子,甚至更剧烈。   他疯狂挣扎起来,“秦昭你做什么!好疼!!”   然而对方非但没有松口,还抱得更紧了,将他尾巴也拉出来半截,死死摁在怀里。   隔着厚厚一层鳞片,祈玉也感受到尾鳍后被顶了什么炙热的东西,瞳孔瞬间紧锁,全身僵硬。   鳞片能炸的地方全炸了,他本身却动也不敢动。   “秦、秦昭……”   祈玉眼前一片潮湿,颤抖着握住比自己体温烫了不止一星半点的手腕,努力往外推开,“秦昭,你先松开,这样太疼了,你……”   那只手用力反握住了他的手掌,五指从后插.入指缝,凉滑潮湿。   含糊不清地话语落在他耳鳍边:“别动,就一会儿……别动。”   最后那两个字是含着警告的。   祈玉的心脏剧烈跳动,尾尖蜷在一起,死死勾在岸边,唯恐被彻底扯出去。   但他自己也知道,就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道,根本无法撼动身后那人。   只要秦昭想,他与砧板上的鱼毫无区别。   祈玉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防止这艰难的姿势把本就脆弱的尾巴肌肉拉伤了。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他几乎要晕过去,颈后的利齿才移开,伤口碰到风,有种温热湿滑的触感。   紧接着是宛如被毛刷喇过的刺痛感。   祈玉努力让生锈的脑子运转起来,才发觉那是对方的舌头。   “好了。”他听到对方这么说。   桎梏却没有松开半分。   祈玉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应该生气的,但实际上并没有。   他只是很疲惫地拍了拍尾尖,搅起几朵小水花上岸。   秦昭又舔了一下祈玉后颈上的伤口,才把人小心翼翼放回水里,双手离开时还十分眷恋不舍。   祈玉回身,看着秦昭的神情几度变换,最后说:“对不起,我没忍住。”   ……不,你其实忍住了。   祈玉的视线瞥过秦昭身下,又将身子下沉些,只余下半个脑袋浮出水面。   秦昭狠狠揉了揉太阳穴,说:“你要多久才能变回来?”   祈玉没有说话。   ——他自己也不知道。   秦昭却把祈玉的沉默当成了愤怒,沉默半晌,道:“要我守着你吗?”   祈玉这次能回答得上来了,他说:“滚。”   “那我明天早上来看你,你早饭要吃什么?”   祈玉脑子里乱糟糟的:“我不是很想看到你。”   秦昭自嘲地笑了笑:“没关系,我想看到你……我明早九点过来给你带二食堂的面包吐丝?”   “……”   祈玉的回答是彻底下到水里,捂着脖子,朝着湖底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概括一下这章的鱼   鱼:O.O   鱼:……O.O?   鱼:O.O!!?!!!   ——————   不知你们有没有看过两只猫doi,就是上面的死死咬着下面的后颈皮,这时候下面的会特别暴躁地反抗,然后继续被咬被镇压。   一直咬到下面的不敢反抗了,一动不动,上面的才会开淦   (……可恶,这股奇异的abo味是怎么回事!)   明天上夹子,更新会晚一点~   ————   给基友稀饭的广告时间如约而至(bushi)!   《和影帝上恋爱综艺后我爆红了》by 稀饭饽饽   苏池越穿到一本耽美文里,成为渣遍全书的浪荡子,因为花心撩人无数,最后惨死。   苏池越复习了自己的死法,默念:守贞洁,保平安。   恋爱真人秀节目组的邀约,苏池越想都没想一口拒绝,   节目组:加钱。   苏池越:……容我考虑一下。   节目组:翻倍!   苏池越:在喜好和金钱面前,有时候还是要学会取舍的,所以他选择……接受。   真人秀上,苏池越小心翼翼、克己守礼、乖顺地好似男德班学习委员。   但那个传说中面冷又毒舌的影帝唐烨有些奇怪   苏池越要喝水,唐烨递到嘴边   苏池越要吃饭,唐烨喂进嘴里   苏池越要走路,唐烨来个公主抱   苏池越要……唐烨:给你给你,都给你   #啊啊啊,这是什么绝世神仙CP,快给我原地结婚#   没多久,唐烨发了一条微博:@唐烨:我男朋友@苏子叶【牵手照.jpg】   紧接着#唐烨官宣#爆了热搜   粉丝群里张灯结彩,敲锣打鼓,那叫一个喜气洋洋。   路人:这家粉丝疯了吧,偶像恋爱多影响事业啊,哪儿有催着偶像谈恋爱的?   #苏小哥哥肤白貌美大长腿,身娇体软易推倒,我哥哥这叫先下手为强,可不能让别家抢了去!#   苏池越躺在唐烨大腿上刷着微博,对评论很是不满意,“我什么时候身娇体软易推倒了?”   唐烨俯身:“就现在……”   重生而来的攻们每日咽着从天而降的狗粮,立志要拯救唐烨于水火,千万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   唐烨拿出自己的微博小号:我的CP是天选!   被渣过的攻们:影帝疯了,见过自己开小号当自己CP粉头的吗? 第25章 湖底   湖底, 岩洞。   祈玉呆坐在石床上,许久,才狠狠拧了拧眉心,手指插.进发间。   ……好烫。   不管是体表皮肤, 还是五脏六腑, 都好像要燃烧起来一样。   可就算这样,在他内心的某处地方竟还隐隐觉得……好冷。   这湖底, 太冷了。   又冷, 又空。   寂静得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他自己,被遗落在这不为人所知的阴暗角落。   不该这样的。   他费尽心思、花了那么久布置好的巢穴,现在干净宽敞, 可以容纳更多的生命,不该只有他一条鱼能看到,也不该只有他一个孤零零呆着。   如果青青在的话, 他可以在这里给青青再做一个小窝, 更大更好,还会用鮹丝绕出柔软光滑的爬架,就像青青刚出生时那样。   或者如果秦昭也能下来,他就可以分享……   ……分享什么。   你在想什么。   祈玉痛苦地捂住脑袋, 拉开棉被钻进去, 把自己裹成一团。   拉被子时, 手指无意间摸到了腰腹部鳞片,果然一片的潮湿黏腻。   分泌出来的粘液没有接触到能孕育出生命的蛋,很快自行分解、化开, 消散在湖水中, 仿佛从未出现。   目睹这一幕, 祈玉面上一片绯红, 心中却更空了。   *   秦昭虽然说着九点才滴滴送餐,但第二天一早,太阳都还没晒肚皮,他就破天荒地爬了起来。   对面的白邙正在用原身爬梯子,爬上又爬下,场景一时间十分诡异。   秦昭看了会儿,问:“你在干什么。”   白邙的语气十分幽怨:“你要听实话还是敷衍?”   秦昭想也没想:“实话。”   白邙说:“我在草梯子。”   秦昭:“……敷衍呢?”   白邙:“我想念小青。”   秦昭:“…………”   秦昭决定离开这个到处都是荷尔蒙气味的宿舍。   二食堂比一食堂远,但品种要多出不少,也更好吃,唯一的缺点就是早高峰十分恐怖。   不排队,不先来后到,谁抢到就是谁的——这本来也正是秦昭说九点才送的核心原因。   但出都出来了,他也不介意去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早高峰,于是脚步轻快地朝着二食堂走。   路上经过青锻湖边观景台,秦昭看到一只猫与一只鹅正面对面站着,鹅举着脖子,猫炸着毛。   这一幕实在太罕见,秦昭有些惊奇,脚步稍顿。   谁知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大鹅似乎是看到了他,纤长的脖子动了动,而后仰头叫了起来。   秦昭:“?”   下一秒,大鹅脖子抬得笔直,猫也不管了,拍拍翅膀就朝着观景台冲,气势磅礴,势要啄一口不啄到不罢休的样子。   秦昭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只猫发出了愤怒的撕嚎,而后追着鹅也一起冲了过来——   “哇,鹅诶。”   “草,它冲过来了!!”   “我草——还有只猫——”   经过观景台的同学们起初都觉得好玩,然而很快,就随着大鹅的逼近纷纷尖叫起来,仓惶朝旁边窜,唯恐被愤怒的大鹅累及。   突然被孤立在台子正中心的秦昭:“?”   “嘎——”   秦昭揉了揉手腕。   “嘎。”   大鹅雄赳赳、气昂昂地飞过来,冲到这个带着那条恶心的鱼气味的人类前,刚想奋力啄一口泄愤,谁知嘴巴还没到,脖子先被掐住了。   秦昭提着这只不要命的鹅举到半空,眯眼看了会儿。   ——质感很好,触感温热,肉感饱满。   大鹅终于意识到了危险:“嘎……”   秦昭舔舔唇,眼中闪过淡淡的碧色,五指逐渐收紧。   “同、同学——”   身后被小心翼翼拍了下,秦昭偏头,便见一个女生神色紧张,“学校有规定,不可以杀鹅的。”   秦昭看着女生,视线很久没有移开。   “……”   女生不自觉出了冷汗,心中发虚,“那、那个,是真的,而且大鹅这么可爱……”   “好。”   秦昭松开手,受到惊吓的大鹅很快跑没了影。   他看着雪白的背影,转身,继续朝二食走。   “呼……”女生拍拍胸口,不是很明白自己方才明明被一个帅哥盯着,自己的感官却不是受宠若惊,而是恐惧。   ——那种最本能的、直击心灵最深处、没来由的恐惧。   *   秦昭一直到买好二食的早餐招牌面包吐丝、挤出食堂,才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一只肥猫。   是先前跟大鹅对峙的那只,气味还挺好闻。   路上经过教学超市,秦昭进去买了一个罐头,出来打开后,放在角落。   肥猫果然凑到罐头前,不再跟着他了。   秦昭没在意这个小插曲,快速朝湖边走。   到达时,是八点出头。   ——这个时间点湖边的人不多,却也不是没有,那条人鱼决计不可能出现在岸边。   秦昭觉得先前拼命赶早的自己有点傻。他无奈地笑了笑,坐在湖边许久,起身找了个干净的塑料袋,将早饭套进去,扎紧,放在了昨晚两人分开的地方。   一转头,就看到先前那只肥猫又出现了。   见他看向自己,肥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上前,试图用额头蹭蹭。   秦昭侧身避开。   肥猫也不气馁,柔软地“喵”了一声,整只猫的上半身都瘫在了地上,屁股翘着,扭动起身子,在秦昭身旁打转。   尾巴还一勾一勾,仰得很高。   秦昭蹙眉。   直到一股强烈的求偶气味传到鼻腔,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只母猫。   发情的母猫。   肥猫渐渐蹭到了湖水边,眼看着就要落下去,它却还沉浸在求偶的翻滚中,丝毫没有对危险的认知。   秦昭眉头皱得更深了,到底没有放任母猫就这么摔下去,伸手挡了一挡——   手刚触上柔软的猫毛,一捧水无端端从不远处拍来,顷刻淋了那只手和母猫一身。   “喵——”   母猫吓得一跳,终于认识到了危险,转身就跑。   秦昭则看着自己湿透的右手,再看向湖边一圈圈涟漪,阳光直射而下,涟漪深处仿佛有一抹微弱的银光一闪而过。   他嘴角翘了翘,轻轻放下一套衣物和一根发绳,起身也离开了。   大学校园的忙碌时间和清闲时间高度统一,上课前的十分钟道路上人满为患,上课半小时后往往就空无一人。   快下课前,秦昭又去了湖边一次。   青锻湖一如既往地清澈,鱼虾环游,碧波粼粼。没有人在这里搞破坏,也没有人会特地来驱赶水中生物,纯天然生态才是青锻湖最显著的特点。   岸边也是一样的干净,没有垃圾,也没有不该出现的东西,一切如常。   秦昭没有再朝里走,指关节摸了摸唇齿,转身前往教学楼。   作者有话要说:   鱼:有母猫勾引老攻!警觉.jpg   鱼宝,你好欠淦   ps今天陪家人去做核磁来不及写了,明天要去看电影可能也会短小,后天我一定能雄起……! 第26章 检查   “你脖子怎么了?”巫云深摸了摸祈玉颈上的白色纱布, “你这是打算三寸白绫上吊自尽以示清白啦?”   祈玉把他手拍开:“那叫三尺白绫。”   “管他叫什么呢,跟你夜不归宿有关吗?”   “……你在想什么,我昨天被叫去顶一晚酒吧驻唱了。”   “哦——?”   巫云深“哦”得意味深长,“唱歌会唱出一脸春色吗?会做贼一样偷偷回自己寝室吗?”   祈玉:“……”   他刚想要编一个说辞, 就听巫云深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别告诉我你是在酒吧又遇到了那位秦学弟, 又恰巧,被他又泼了一身酒精, 才会一直到早上才穿着他的衣服回来。”   “?!”   祈玉下意识阳台——   只见阳台晾衣杆上, 一件刚洗完、稍显大一号的白色休闲衬衫正随风飘扬,两条袖子飞的老高,褶皱非常, 式样倒是与他自己的衣物风格十分类似,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谁的显著特征。   至于那条比较明显长一截的裤子,早被他藏在了衣柜最深处, 谁也没见到。   祈玉的表情又冷静了下来:“瞎说什么呢, 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睡觉,这会儿又知道我穿别人的衣服了?”   巫云深“啧啧”了两声,绕着祈玉转了一圈:“阿玉,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祈玉没有说话。   巫云深于是指着外面跟旗子一样随风飘的衬衫, 用柯南的口吻说:“真相往往只有一个, 据我所知, 你从来不心疼衣服,脏了就洗,穿坏就再买, 对吧?那你知道外面挂着的那个, 一般来讲是不能机洗的么?”   祈玉目光移向窗外的衬衫, 又移回来:“我……”   “康纳利, ”巫云深吐出了一句洋屁打断他,转而意味深长道,“你可能没特别注意过,秦昭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这个意大利牌子,其中就有你挂在外面的那一款。”   祈玉:“……这个牌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低调休闲品牌世界前三,优雅合身,面料柔软舒服,”巫云深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贵,普通人买不起。”   “……”   “所以,”巫云深露出了胜利的笑容,“除了穿回来,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理由能带着他的衣服回来还偷偷给他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祈玉想了想,抬头道:“有。”   巫云深惊了:“不是吧,你还要找理由啊?”   “不,”   祈玉艰难地笑了笑,“请问已经扔过洗衣机的高档衬衫还有什么办法能补救?”   巫云深:“……”   ——他们的宿舍楼每层都配备五个洗衣机,与之相对的,就没有给学生配备能手洗衣物的水槽。   如果实在要手洗,就只能在宿舍里小得可怜的洗手台上搓洗了,还容易溅一地,很少会有人这么干。   祈玉当然也不会特地去做这种事,才酿成如今惨剧。他本来还打算再熨一熨的,现在看来大概也没用了。   巫云深叹气:“好像没救了。”   祈玉问:“你觉得我要打多少工才赔得起?”   巫云深衡量了会儿,道:“也就几千块钱吧,但那也是几千块啊,你还是先收拾收拾去负荆请罪吧,秦昭应该不至于真让你赔?”   祈玉:“……”   *   纠结了几个小时后,午睡醒来,祈玉很难过地去联系周寻了。   研究所大佬周主任接到这么通电话,很有些惊讶:“你要用鮹丝卖钱?”   祈玉说:“唉,生活所迫。”   周寻:“不行,你的丝绝对不能流出去,真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打生活费,你要多少都可以。”   祈玉很固执:“不,我不缺生活费,我只是暂时需要一笔钱。”   周寻叹气:“好吧,那我可以借你。”   祈玉沉默许久,说:“算了。”   正当他要挂电话时,那边周寻又急急说了一声“等等!”,几秒后,压低了声音:“你今晚就过来吧,老时间老地方,带着你那条蛇。”   这倒是个好消息,祈玉看了眼在自己光着的腿上胡乱攀爬的青青,应道:“好。”   *   研究所地处偏僻,夜晚的研究所周围非常安静,里面也非常寂静。   祈玉戴着耳机,一边听□□一边朝里走,很快就不觉得环境阴森了,党的光辉照耀得他一身浩然正气。   “来了,”周寻等在门口,见到他,便用指纹扫开了玻璃门入口,“先做个检查。”   祈玉对这一套流程已经很熟悉,没有多说什么,全程像个玩偶一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尾巴也很听话,没再让他头疼。   但青青就比较复杂了——毕竟从外表来看,青青与普通的翠青蛇相差无二,没有多长脚也没有漏长鳞,让周主任颇有种无从下手之感。   最后也只好勉勉强强走了一套普通检查流程,然后采集体表、粘液细胞,送进无菌仓准备第二天做研究分析。   有祈玉陪在一旁的青青很乖,看得周主任啧啧称奇。   这时t他才能深刻体会到青青与普通宠物蛇,是全然不同的。   等机器分析吐报告的时间段,祈玉在更衣间重新穿好裤子,然后抱着青青坐在玻璃门外面发呆。   周寻问:“你身体最近是哪里不舒服?”   祈玉有些难以形容,斟酌了会儿措辞,才道:“经常觉得心里很空,也很焦躁;身体温度好像比平时高,感觉很热;腿部很干,昨天还自己变成了鱼尾的形态,差点控制不住在岸上彻底化成人鱼……”   周寻起初还没什么,听到最后脸色变了:“在岸上就彻底变化?”   祈玉点头:“嗯,还好最后没有,赶在那之前下水了。”   周寻的脸色很难看。   ——人鱼并不是如童话般,那么美好梦幻的物种。   当一个人作为人类生存了十三年,却在一夕间变换,想也能想象出那是种怎样的痛苦。   随之产生的心理问题不谈,从生理上来讲,这就有悖于生物正常的生命活动。   人生活在岸上,鱼却生活在水里,两者结合之下的人鱼理应是两栖类生物,可单从研究所唯一得到过的一条人鱼身上来讲,结果却不是这样。   ——他们遇到的唯一一条人鱼,作为人时没有鳃,作为鱼时也没有肺。造成这种结果的不是呼吸器官的退化,而是体内基因的彻底重组。   换言之,一旦基因的重组没有跟上,那么这条所谓的“人鱼”很有可能在岸上憋死,或在水里淹死。   他从来不是人类与鱼类巧夺天工的共合体,而是一个不得不让人担惊受怕的半成品。   即使如此,这样的半成品人鱼仍然是人类从未见过的物种,甚至可能是这世上最珍贵、最具特殊意义的存在,价值非凡。   念及此,周寻说:“你不要回去了,近阶段先留在研究所里。”   祈玉:“不要。”   周寻沉下脸:“万一又出事怎么办?!”   祈玉:“不会的,大不了我这几天一直待在湖里。”   “不行!”   “……”   祈玉终于抬眼,目光凉得像夜晚浸透寒霜的湖水,“那么,你觉得我留在研究所里就会安全吗?周主任,我也不敢留在这种地方。”   周寻脸色几经变换,最终拍了一下桌子,懊恼至极:“……妈的。”   祈玉一笑:“还是先说青青吧,最近它好像一直很忙,坐立不安的,还自己筑巢,把自己缠成一团……它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周寻点点头:“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懂蛇类,不过既然是你弄出来的,就先照着你的标准看吧。”   说着,他起身,“等我会儿。”   半小时不到,周寻就带着古怪的表情回来了。   祈玉本来已经打起了瞌睡,见他回来得那么快,还有些意外:“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周寻继续用那种古怪的目光看向小蛇,说,“祈玉……或许,你给你家蛇找过配偶吗?”   祈玉一愣:“没有。”   周寻说:“那就去找找吧。”   祈玉没懂:“什么意思?”   周寻看着报告单,半晌,道:“你知道对自然界的生命除了人类来说,最大的两件事是什么吗?”   不等祈玉回答,他又自己说道,“是延续生命,和延续生命——换句话说,就是活下去,和繁衍。”   “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吃饭,和交.配。”   祈玉隐隐约约懂了:“你是说……”   “对,你的蛇应该是发情了,”周寻同情道,“而且好像已经找好了伴侣,有另一条蛇的基因残留,恭喜你,可能年纪轻轻的就要当爷爷了。”   祈玉拎起青青脑袋,迫使那只小脑袋看向自己。   青青:“OVO”   祈玉:“……”   心中最害怕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   他这边正心中纠结着,那边周主任随即话锋一转,又开口道:“祈玉,你想过你可能也属于这种情况吗?”   祈玉手一抖:“我?”   “青青有你的基因,很多习性可能遗传自你本身。你说你心里空,焦躁,发热,还控制不住尾巴……”周寻思道,“你们种族,交.配的时候不可能也用的人形吧?动物在发.情期时身体会自发进入最适宜……的状态,性激素控制大脑,就会做出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举动。”   祈玉脑子嗡嗡的:“比如?”   “比如最简单的例子,发.情的猫狗会用尿圈地。母狗举尾拱背,公狗会抱人腿蹭,母猫会撅屁股蹭地,公猫会骑跨咬后脖子。”   祈玉一愣,空着的左手下意识摸向后脖子。   周寻没有放过这个细节:“怎么,你也脖子痒?”   祈玉面孔一红:“别瞎说。”   周寻倒没有在意:“不管怎么说,找一条雄性人鱼太难了,既然上半身是人,或许你也可以找个男人试试。”   “……”祈玉咬牙,“我也是男的,为什么还要找男人?”   闻言,周主任只轻飘飘反问了一句:“你人类性别确实是男,人鱼性别呢,你手里的蛇是怎么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服,c a n a l i竟然也会被和谐,改成康纳利还要补字数……罢辽,能看懂就行 第27章 枣哥   旧的烦恼没解决, 又迎来了新的烦恼。   确切的检查结果需要等到明天研究所的人员上班才能得出,周寻向祈玉保证,明天一定会给答复。   当天夜里,祈玉连澡都没敢洗, 在洗手台边随便用冷水擦了把身体后, 就换上了睡衣,坐回自己桌前。   温思良是本地人, 双休日回家了, 巫云深正开着直播打moba手游。   祈玉刚放下脸盆,拉开椅子,巫云深就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 有些惊讶:“你今天洗这么快?”   “没洗,就擦了一把。”祈玉应了一声。   “哦。”   巫云深应该也就是随口一问,转头就又跟对面干起来了, 嘴里叽里咕噜的。   宿舍里没开空调, 有些热,祈玉拿起桌上的第二根发绳把头发盘起来,打开电脑。   他戴上耳机,想了想, 打开网页界面, 点开斗蟋蟀绿色直播平台, 然后根据记忆,搜索到了一个主播id叫“乌云霸霸”的直播间。   他以前从来没关注过巫云深的直播,难得闲下来, 忽然有些好奇。   直播间会有点延迟, 此时刚好播到巫云深被杀的那一刻。   耳机里传来了巫云深不屑的声音:“就这?就这你也配来追我?诶, 我直接一个闪现就跑, 卡其脱离太——”   然后他就在自配的bgm里被对方从天……从草丛而降的打野砍翻了,屏幕瞬间一片黑。   耳机里一片静默后,传来了一声砸桌子的声音。   【草】   【桌子hp-10000】   【不要停下来啊——】   【希望~no~花~】   【弹幕唱歌主播死】   【打野是那个国服前排的枣哥诶,枣哥过处满地生草哈哈哈哈】   祈玉:“……噗。”   就在这时,耳机里又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喘息,很轻,能听出是在不远处的另一个人,随即是一阵拉动椅子的声音。   【??】   【?主播快解释一下你身边怎么还有个男人】   【哥哥声音好好听!】   “……”   后面的弹幕不堪入目,祈玉直接面无表情地直播间,关闭。   难怪刚才他脚步那么轻巫云深都回头问了一嘴,原来是把声音收进去了,还收得那么清晰。   妈的。   身后的巫云深还在跟弹幕解释:“不是,是室友……对对对,就是那个声音特别好听的好兄弟,上次不还一起双排过吗,在中路被抓得黏地上起都起不来那个。”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霸霸我铁直男。”   “不是cv,普通男大学狗罢辽……双排啊,行,我问问他。”   巫云深摘下耳机:“阿玉——”   祈玉幽幽道:“不排。”   巫云深戴上耳机:“听到了吧,人家不打。”   “……”   三分钟后,巫云深猛地起身,说了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就一把扯下耳机,冲到对面,一双九阴白骨爪死死钳住祈玉肩膀。   “——阿玉!好哥哥!!”   祈玉被这架势吓一跳:“你干嘛?!”   “你赔得起衬衫了!”巫云深双眼发光,“有富婆霸主为你一声呻.吟砸了十个深水鱼.雷,快点上号,让我们一起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从来没关注过绿色平台礼物存在样式的祈玉:“鱼.雷?!什么鱼.雷,为什么会有鱼.雷,还是深水的?!”   “我管他深水浅水鱼.雷虾雷呢,那可是一千块大洋!”   巫云深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凑在祈玉耳边,“今晚礼物钱我分你一半,快点把椅子拖过来上号!”   “……”   看看余额,看看衣柜,祈玉屈服了。   “我要做什么?”把椅子拉到巫云深身边,他轻声问。   巫云深回答得很快:“就跟上次一样就行。”   提起“上次”祈玉就来气:“上次排的时候,你没说你开了直播。”   巫云深叹气:“我说了你肯定就要问我,‘我要做什么’,但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所以还不如不说。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你看,比如这次你问我,我就可以直接回答你‘跟上次一样’,简洁明了——顺便说一声,我现在也开着收音,你想看看弹幕吗?”   祈玉:“……”   巫云深把电脑转过一个角度,让祈玉也能看到弹幕:“你看,我说了,你干脆就不说话了,这怎么行呢,不行不行,快来跟观众姥爷打个招呼。”   “……”   祈玉有种转身就走的冲动。   好在巫云深还是比较上道的,祈玉不说话,他就自己逼逼个没完,让祈玉说了句“你们好”后,很快把话题转移开了。   两人排进去后,就自然而然回到了游戏的相关内容。   moba游戏不管是电脑还是手游都是一个模式,人数5v5,地图上中下三条路,中间夹杂着两片野区,野区里有小怪,两方对立的中间河道处有大怪。推掉对方的老家就算赢,不论用什么方式。   祈玉的账号段位也很高,主要是靠的巫云深双排带飞,他本身不是菜鸟但也不算高玩,就一般人水平。   所以在巅峰段位排,一个状态不好,就会被摁在地上杀,打个0-8完全不在话下。   一想到要在那么多观众面前丢人,祈玉又想打退堂鼓了。   巫云深安慰他:“你尽管在地上翻滚,没关系的,大家本来看直播也是想看主播惨叫的模样,主播真是个高玩他们就不回来了——我说的对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麦克风说的。   祈玉还是觉得很梦幻:“真的吗?”   巫云深说:“不信你自己看弹幕。”   从未体验过直播险恶的祈玉还真去看了。   【假的,好哥哥别信他,我们怎么会想听你的惨叫呢】   【我们只想听刚才那种】   【嘿嘿……就刚才那个我们可喜欢了……嘿嘿嘿】   【但惨叫也不是不行】   祈玉:“……”   好想穿越回去把洗了衬衫的自己打一顿。   巫云深轻咳:“差不多行了,回头直播间没了大家都哦豁完蛋。”   第一把排得很顺利,赢得也很顺利。   对面菜得离谱,不止巫云深在带飞,还有两个队友也很carry,大顺风buff下祈玉的状态很好,水平完全跟得上。   第二把略艰难,双方势均力敌,但还是赢了。   moba游戏有种奇怪的魅力——打着打着,就会让人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很快就忘记身外之物,一心只闻输赢事。   作为一个网瘾少年,祈玉也是如此。   到第三把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还在直播这件事,再加上巫云深的段子一个接一个,就完全解放自我了。   “救我救我——”他不负众望地发出了哀叫,“要死了!”   巫云深:“别怕,我来了!”   但是已经迟了,祈玉就眼睁睁看着巫云深举着弓,踩着他的尸体,一箭射杀那个追了他八百里的敌方打野。   团战就此触发,最终结果是一换五,巫云深带着三个好儿郎一举冲到对面老家前,一锤八十,推掉了对面的老家。   ——赢了。   祈玉说:“……忽然感觉自己的存在很没有意义。”   巫云深憋笑:“室友祭天,法力无边,至少踩着你的尸体这个认知能让我变得更为强大。”   祈玉:“你妈的,我不给你辅助了,我要去保塔卫兵。”   于是第五把,祈玉更改预选后,被系统分配到了上路。   上路是属于战士或者坦克的战场,要么暴力输出伤害对面,亲自carry队友,要么就当个肉盾被对面伤害,为队友抗下所有。   当然,走哪条路线并不是绝对的,具体怎样要看进入游戏后出的装备。   bp选人阶段,祈玉是一号位,眼也不眨地选了一个偏战士上单。   他看了一眼巫云深的位置,有些惊讶:“你怎么去打野了?”   巫云深:“因为你在上路啊,没办法,我只好追随你的步伐玩个能经常去看望你的位置了。”   ——打野是个需要跑遍三路、帮助队友击杀对面的位置。   祈玉没说什么。   各自选完,进入游戏。   巫云深习惯性看了一眼对面id,目光一滞:“阿玉,你过会儿出肉还是输出?”   祈玉道:“纯输出。上路1v1男人大战,不是他死就是我活,谁他妈出肉啊。”   巫云深:“还是出点肉吧,对面打野我排到过,节奏巨牛逼,你不出过会儿别被抓爆……”   “——不出,”   祈玉打断了他,“上路1v1男人大战,谁先出肉谁是0,谁叫打野谁傻逼。”   巫云深:“……”   祈玉就这么豪情万丈地去了。   十分钟后,头,都被锤飞了。   “这打野会不会玩游戏啊,他光抓我个上单有什么用?!”   祈玉看着凄凉凉倒在塔下的自己,气得想摔手机,“我已经很小心了,我已经躲在塔里不出去了,他从我后面自家草里跳出来就干我!他绕我后面!”   巫云深看了一眼面板上对面打野的4-0-1、对面上单的1-1-4、自家上单的1-5-0,幽幽道:“对面上单是猛1了,对面打野4个1了,你怎么说。”   “……”祈玉说,“我出肉了,救我。”   巫云深:“谁先出肉谁是0,谁叫打野谁傻逼?”   祈玉:“妈的!塔都被他爆菊了,0和1根本不重要,而且我的开头已经是1了——快救我!他在我后面的草丛里!我看到他了他你妈的又想从后面干我!”   巫云深:“没关系!我也在他后面我来爆他菊!”   两人一通操作猛如虎,技能全交,特效花哨——然后双双赴死。   对面打野顶着还剩15%的血条,拔刀无情,拍拍屁股就跑没了影。   巫云深的尸体横陈在地:“很好,现在他是7个1的超级猛男了,一巴掌能呼我半管血。”   祈玉痛苦面具:“我没想到他真会疯狂抓上。”   巫云深:“我早跟你说了他的打野很恐怖,一手九尾狐打到过国服第一,后来是被职业刷下去的。”   “……我错了。”   两人都在等复活,于是不约而同看向了电脑屏幕的直播间,弹幕空前的多,人气值也蹭蹭往上涨。   祈玉看着快速刷上去的弹幕发言有些惊讶,巫云深倒因为一直在念“感谢xx的xxxx”,对人气大致有所了解。   【乌——云——】   【对面打野是枣哥啊,经济全靠杀人和反野的那个枣哥啊】   【怎么又是枣哥,今天都第二次了哈哈哈】   【室友叫阿yu?哪个yu呀】   【室友好哥哥声音真的好好听,死亡还自带喘息音效,多死几次吧,反正也被杀废了】   【?】   【?你不对劲】   “……”   祈玉已经学会了免疫,淡定地收回目光,打开人物面板。   对面打野的id是[一粒青枣],难怪弹幕会说“枣哥”。   再从泉水里复活时,祈玉放下长.枪,立地穿上肉装。   这把他们最后到底还是赢了,因为己方有一个很强的中单,而对面除了上单和打野,都菜得一批。   结果下一把,对面的枣哥跟上单就排到了他们这边,双双被系统配到了下路。   上单这次是ad,枣哥辅助。   “!”   祈玉看到那个id很想打字骂人,但考虑到直播影响,强行忍住了。   巫云深倒是毫无心理障碍地开始语音输入:“枣哥——”   “枣哥c我”   “我们换位置,你用九尾!”   [一粒青枣]:被削了,c不动你。   巫云深:“……”   祈玉差点没笑出声。   对面的上单这时也开始打字。   [一条大蛇]:上单换吗?   祈玉也打字:不换   [一条大蛇]:我ad不太行   祈玉:我也不行   [一条大蛇]:我上单包赢   祈玉:你上把不就输了   [一条大蛇]:……   又是一把的鸡飞狗跳,这次身为队友,祈玉彻底地感受到了[一粒青枣]的恐怖之处。   哪怕不再是需要四处游走的打野,只是一个ad的挂件,那种意识也是绝对的统治级别。   对敌方举措的洞悉,对危险的直觉,离谱得不像是人。   这种大佬,放对面是恐怖,放己方就是绝对的安心。   这也是祈玉打得最舒服的一把。   顺风顺遂地推掉对面基地,结束后,为了维持住好心情,祈玉表示要下线睡觉了。   现在时间还早,没到下播时间,巫云深问:“我会影响你睡觉么?”   祈玉:“不会,你继续吧。”   巫云深点头:“我会尽量轻点的。”扫了一眼弹幕,又道,“什么轻点……当然是声音轻点啊。”   祈玉:“……你不轻也没关系,反正我就算在床上也不会马上睡。”   巫云深:“那就最好了。”   将下面处理好,祈玉带着青青上了床,拉好帘子。   刚拉开被子,就听到巫云深“草”了一声:“对面又是青枣,我要无了。”   祈玉忍不住笑了笑,又皱下眉头。   他打开手机,点开微信,面对聊天框打打删删很长时间,终于勉强确定好措辞,点击发送。   【秦昭,你在吗?】   【有件事要跟你说抱歉,我把你的衣服用洗衣机洗掉了,如果以后穿不了的话,我可以赔偿】   对面很快来了回复:【那件衬衫?】   祈玉:【对……我不知道这件衣服不能机洗】   秦昭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又消失,又“正在输入中”。   “哇!我活了!”巫云深惊呼,“什么情况,他掉线了?”   祈玉探头看了一眼。   还没看清屏幕,手机就“嗡”地一声,他又连忙低头看手机。   秦昭这次发来的却是一条语音。   祈玉没拿耳机上床,只好把音量调低,凑在耳边听。   “那件衬衫确实机洗就废了,”耳边的男声低沉磁性,“但我也不急着穿那件,就先放你那儿吧,明天先见一面,把裤子还我?裤子你没洗吧。”   祈玉刚想说好,对面就又来了一条。   “对了,内裤就不用还了。”   祈玉:“……”   妈的,本来也没打算还。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大概知道昭哥的小名了吧哈哈哈哈猜对的发红包!   *直播平台的礼物名我编不出来,直接化用了我大jj的…! 第28章 激素   今天是周日, 没课,一直到早上九点宿舍里都一片安静。   九点出头时,祈玉醒了,瞄眼时间惊坐起, 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看消息。   通知一条接着一条, 他一键清除了,首先看最重要的——   周寻的头像框上果然有个小红点, 点开, 消息有好几条,分别是检查影像报告和一段话。   “昨天的猜测没错,简单来说, 现在你的身体里性激素的分泌非常厉害,染色体正常的分裂重组紊乱,靶组织器官充血, 身体相应地做好了繁育的准备。你腰部以下的形态变化本来就靠的基因的重组, 这边一乱,直接导致腰部以下部位的基因表达很难顺利接受大脑神经指令,所以你那天才会在岸上就完全变成人鱼形态。但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你的……算了, 具体电话联系吧, 这样说不清楚。”   “……”   祈玉迅速起身, 冲去洗手台洗漱完毕,换好衣服,给巫云深留了张纸条就走出宿舍楼。   周末的校园道路上人很少, 祈玉一边朝食堂走, 一边拨打周寻的电话。   打了两次都是忙音, 第三次才被接起来, 他也已经快走到一食堂了。   已经快十点,偌大的食堂里只有三分之一座位上还有人,祈玉想了想,还是走进去,找了个角落里的空位坐下。   手机里周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不好意思,刚在工作,没听到铃响。”   “没关系,”祈玉问,“你语音里说的‘想不明白’是指什么?”   周寻沉默了会儿,道:“我能问问那天你是怎么到水里的吗?”   “……这就是你想不明白、要我特地给你打电话的事情?”   “如果简化来说的话,算是吧。”   祈玉:“……”   他抿唇,空着的左手下意识摸到颈上白纱,又触电般放下,语气顿时有些不悦:“当然是走过去的,总不能是爬过去吧。”   周寻却问:“当时你是一个人吗?还是有另一个人在你旁边?”   祈玉眸光一顿:“什么意思?”   “迄今为止,人类对人鱼的研究领域都是一片空白,我没有资料或文献来佐证人鱼的发.情期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根据检查报告和我个人的判断,第三性的人鱼一旦发.情,身体将长期处于一个……”那边顿了顿,像是在思索措辞,“嗯,更适宜繁衍的鱼尾状态,直到受到雄性激素的刺激。”   祈玉没听懂,但本能地感到不妙:“你的意思是……”   周寻道:“这么说吧,哺乳动物的发情期往往是由雌性主导——雌性动物性成熟后排卵、分泌雌性激素,继而引发雄性动物的激素分泌,使雄性也进入情期。在此期间,动物们会不吃不喝地寻找异性,交/配,直到雌性一方怀孕才会停止。人鱼的情况有些不同,但大体是一致的,如果你的身体没有受到……受到另一方的刺激,那你会一直维持鱼尾的状态,直到今年的发情期彻底过去。”   他说,“所以我才问你,当时就你一个人吗?”   “……”   “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是好事,至少证明了你的身体确实也能接受普通人类雄激素的刺激,毕竟我们一时间不可能找到第二条人鱼了。”   “动物的发情期是会失去理智的,虽然人鱼是高智慧生命,我们也无法保证你在那种状态下,会不会做出什么事。现在你回答我,祈玉,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人是你的同学吗?”   “……我……”   祈玉低垂着眼,说的很艰难,“是同学,当时我们在浴室见到的,他……他咬了我一口。”   周寻的反应很快:“脖子咬破了?所以你来的时候才会戴着颈带?”   “……对,咬得很深,流血了。”   “他硬/了吗?”   祈玉手一抖:“什么?”   周寻的语气很平铺直叙:“人类的牙齿没有那种功能,不过既然是在浴室见到的,那应该能说得通,这个年纪的男生血气方刚很正常。”   “……”   祈玉闭了闭眼,一手死死握紧了,下唇几乎被牙齿磨出血痕,最后自暴自弃道,“差不多。”   两边都沉默了半晌,周寻说:“谈个男朋友吧,你也到年纪了。”   听到对面连呼吸都停了停,周寻也觉得这么说很残忍,却不得不继续,“或者炮/友,床/伴,随便你怎么认为。”   祈玉深深吐出一口气,问:“如果不谈会怎么样?”   “那我就不得不把你的存在报上去了,你知道的,我们现在的关系是维持在你的身体一切稳定的基础上。连猫狗发个情都会暴躁伤人,更何况是基因存在形态更恐怖的人鱼。”周寻说,“而且真到那时候,就算你不愿意……你的身体也会想谈的。”   祈玉的回答是摁断了通话。   放下手机,他将脸埋在两手手掌之间,许久都没有动弹。   *   “阿玉,你还给我带了早饭!”   巫云深刚下床就看到桌上的塑料袋,感动得眼泪汪汪,“是因为昨晚的一夜快乐让我们的感情迅速升温了吗!”   “……阿玉?”   许久没有声音,巫云深转头,便见对面的室友大白天的就对着空气发呆,长发凌乱松散在后,柜子前的衣架掉地上了都没管。   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巫云深吓了一跳,走过去,伸手在祈玉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区区一个不露脸的直播就伤你至此?”   祈玉猛的回神:“什么?”   巫云深:“……你没事吧?”   “哦,没事。”祈玉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过会儿还要出去还衣服呢,好烦。”   巫云深噗呲笑了:“就为这事丧成这样啊?不怕,就算秦昭要你赔衣服,你现在也有钱了。”   说着,他点开手机——   转账的图标还是亮着的。   “……”   祈玉看看巫云深,又看看自己的手机,反应过来了:“哦哦,我忘了。”   巫云深有些无语:“怎么收钱你都会忘,这不像你,说,是不是谁夺舍了你?”   祈玉说:“夺舍好啊,建议来夺舍我,快夺舍,反正我也不想在这个身体里呆了。”   巫云深:“……”   祈玉的混乱debuff一直维持到要出门还裤子的前一刻。   在打开柜门,看到一坨青青躺在角落里的裤子上、并且身后诡异地多出了一小坨黑色排泄物后,他的混乱debuff就升级成了巨型达摩克利斯之剑,并且剑尖已经扎进了他的脑袋。   ——那个角落是衣柜中单独的一个格子,只放了一条本该还的裤子。   青青本来正在努力摒气,柜门忽然被打开,一双豆豆眼顿时露出了类似惊慌、害羞、不好意思……等情绪。   “……”   “没关系,都没关系,”祈玉喃喃自语,“反正我也要无了,多一条裤子跟我陪葬也没关系。”   青青:“OAO”   “你拉吧。”   说着,他木着脸,重新关上柜门。   青青:“///A///”   巫云深从睡梦中被祈玉叫起来。   “阿玉,怎么了?”他上半身支出床,揉着眼睛问。   祈玉问:“你关注过秦昭的裤子吗?”   “……什么玩意?”   祈玉又问了一遍:“你知道秦昭的裤子一般是什么牌子吗?”   巫云深先是眯着没睡醒的眼睛思考了一下,然后眯眯眼猛地张开了:“!”   祈玉仰头看着他,目光犹如一潭死水。   巫云深神色惊恐:“你把他裤子也洗掉了?你那天回来的时候,不止穿着他的衬衫还有裤子?!”   祈玉摇头:“不,我没洗……不如说,我现在连洗都不敢洗。”   “啥?”   祈玉问:“所以他的裤子要多少钱?”   巫云深:“说实话没关注过,但应该也是差不多的价位。”   “知道了。”   祈玉转身就走。   “……喂!”巫云深在后面叫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祈玉已经走到了门口,唱道:“如果我今天没回来——”   巫云深很给面子地重复:“如果你今天没回来——”   祈玉:“那就当我卖身葬裤去了吧。”   “那就当……”巫云深,“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概是……剧情,我尽量粗长   *有关激素、基因啥的,都是我胡扯的,不要信 第29章 本能   “……”   “……”   祈玉看着面前一根竹竿似的男生, 问:“秦昭呢?”   白邙看着面前两手空空的学长,问:“裤子呢?”   祈玉:“原来那条裤子是你的?!”   白邙:“原来那条裤子是借给了你?!”   “……”   “……”   三分钟后,两人坐在奶茶店里,终于弄清了始末。   白邙扶额:“难怪了, 那天昭哥忽然问我要条干净裤子, 说他的裤子太长,那个人穿不了。当时我手边只有一条, 还刚好是新买的, 就顺手给他了……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妖精呢?”   祈玉刚想说什么,耳朵就一动, 抓住了两个字——“妖精”。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个词他只会以为是个形容,至于现在……   祈玉灵机一动,压低了声音:“我们是在一个酒吧遇到的, 我的裤子不小心被泼了水, 才会麻烦他。”   白邙一脸懵逼:“哦,没事,一条裤子而已,不用特地告诉我。”   祈玉却摇头:“不, 其实我想问的是, 秦昭经常去酒吧玩吗?”   “就算你问我这个……”   祈玉看着白邙的眼睛, 轻轻吐出两个字:“——‘桃源’?”   啪。   白邙拿在手里把玩的钥匙落在桌上,发出清脆地一声响。   “038在吗,你的两杯奶茶好了——”   “……我去拿。”祈玉起身。   等他回来时, 白邙脸上的懵懂和笑意已经消失了, 面容冰白, 眸光沉沉, 嘴唇绷成了一条线。   他不笑的时候显得下巴更尖,脸型整体偏瘦,虽然是很网红的锥形脸,五官也很好,但看起来却有种阴冷的凶相。   祈玉将其中一杯放到他面前:“给。”   白邙的声音也很冷:“你在桃源哪里遇见的他?”   祈玉抿了一口奶盖,道:“地下二层。”   白邙却并没有动奶茶,他看了祈玉会儿,眼珠似乎越发清透。   ——那是瞳子在不断收缩的原因。   祈玉目睹这一幕,鼻尖微动,熟悉的泥土腥味悄悄出现在空气里。   与青青很像,又不同。   “你身上没有妖气。”白邙轻声问,“你是什么?”   祈玉心中一荡,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撞对了。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连点成面,他忽地想明白了什么:“——你是蛇?”   白邙张了张嘴,猩红的舌尖探出一瞬,又收回。   那几乎是蛇类动物标志性动作,祈玉眼皮微跳:“那……秦昭是什么?”   白邙道:“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祈玉双臂交叉,撑在桌上:“那晚带走青青的是秦昭,你跟他一个宿舍,又是一条蛇。青青回来后就反常地到处爬栏杆,甚至开始筑巢,你不觉得应该先跟我解释点什么吗?”   白邙听到“青青”两个字眸光就开始闪烁了,在听说小蛇竟然还在筑巢后,两眼通红低吼道:“小青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祈玉吼了回去:“白邙,你在以什么立场质问我?秦昭说没见过青青,还说你也养蛇,是德州白化种,是不是白蛇就是你本身?你们合伙骗我,抢走我的青青,还敢在这里问我什么关系?!”   “……”   白邙:“我们并不知道小青是被人养着的,他捡回来的时候,小青浑身都是土,怎么看也不像宠物蛇的样子。”   祈玉更为光火:“那是因为青青出去玩的时候,秦昭把它从我身边带走了!”   白邙深呼吸几次:“对不起。但我们其实对小青很好,我也……我很喜欢小青,我们两情……”   祈玉闭了闭眼:“我不想听这个,白邙,我再问你一次,秦昭到底是什么?今天约我的本来是他,他为什么没来?”   白邙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在兄弟和小青之间衡量了一秒,开口道:“他是猫。”   “猫?”   “对。那种三种颜色的、随处可见的中华田园猫。”   “……”   祈玉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荒诞感。   ——竟然是猫。   是老虎,是狮子,甚至任何一种猛兽,他都不会惊讶,甚至还会叹一声“果然如此”,可偏偏是……是那种娇娇柔柔的猫?   他就被一只田园小猫咪给吓得……吓得丧了那么多天?   他心理准备做了那么多,就为一只猫?   白邙见祈玉一脸梦幻的表情,竟是笑了笑。   不知怎的,祈玉从那抹笑意中看出了“怜悯”二字。   感受到对面正不善地看着自己,白邙赶紧收敛起表情,轻咳了一声,硬着头皮问:“那个,我可以追求你家青青吗?”   祈玉没有答话。   白邙委婉道:“那你们出去玩的时候,能带上我吗?我本体也很小的,只比小青大一点。”   祈玉开口:“秦昭……”   白邙非常上道:“我这就把他叫出来,打还是揍随便你,我在旁边加油鼓掌。”   “……”   好像被误会了什么,但就这样吧。   一只小猫咪罢了。   于是祈玉说:“好。”   两人达成共识,各自得到了收获,在门口分散开,各回各寝。   回去的路上白邙挠了挠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算了,管他呢。   祈玉回到宿舍时,巫云深正在为直播做准备,见到他还很惊讶:“你竟然这么快就葬完裤回来了?”   祈玉露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什么裤子?一条青青的尿布罢了,也值得我埋葬?”   巫云深:“???”   嗡——   祈玉对巫云深打了个抱歉的手势,接起电话:“喂?”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懒洋洋的,但背景音很嘈杂:“学长,听我室友说,你找我?”   祈玉转身走出宿舍:“为什么来的是白邙?”   “因为裤子是他的,而且我以为,你应该不想见到我。”   “昨天是你自己说的‘要见一面’,你说话是放屁?”   那边沉默了会儿,随即秦昭似乎是轻轻笑了声:“那么作为赔罪,我能有荣幸请学长吃顿晚饭吗?”   “……”   *   祈玉怀着复杂的心情站在学南街前的拐角上,一条四方宽广的十字大马路。   ——这是秦昭提出的见面地点。   虽然这条街附近看着就没有什么饭店,但他勉强怀着对对方的信任,还是来了。   距离约好的时间点还有十分钟,祈玉抬头看了眼天色,随着逐渐入秋,天色变暗得越发早。   此刻不过五点不到,晚霞已经火烧般蔓延了大半片苍穹,柔软的红云顺着晚风飘摇,将灰蓝天际染成渐变色,瑰丽又奇幻。   他仰着头,逐渐就把自己放空了。   直到视线被一辆忽然靠边的黑色轿车占据,那车几乎是擦着祈玉停下的,让他不得不回神。   祈玉皱着眉刚想骂几句,在看清车牌和车型后又闭了嘴,他向后退几步,忽然见靠自己这一面的车前窗被摇了下来,露出半张秦昭的侧脸:“看什么呢,上来。”   祈玉:“……”   浑浑噩噩地拉开了车门,在副驾上坐好后,拉下安全带。   余光看到驾驶座上的秦昭竟然穿着正装三件套,头发都打了蜡,不似平时那般松散,干净利落,很有股社会精英的味道。   果然是人靠衣装,气场都不一样了。   秦昭注意到他的目光,率先开口:“早上被抓去公司了,刚跟群老不死的折腾完,不是故意鸽你。”   祈玉人都要傻掉,抱着安全带,终于有了种这是位有钱人家的少爷的实感:“哦……哦。”   秦昭看他一眼,语气有些无奈:“你别紧张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被抓了壮丁,车也不是我的。”   说着,他左手将领带扯松,解开上面两粒衬衫纽扣,“不明白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又热又闷又麻烦。”   祈玉:“……”   不过几句话下来,倒确实放松了不少,祈玉问:“我们去哪儿?”   秦昭:“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祈玉摇头。   秦昭“哦”了一声:“那去吃日料吧,刚好,我要把车停过去。”   ——这一去,就是晚高峰。   高架桥上川流都息,一排排车动也不动。   在漫长的等待中,祈玉已经完全随遇而安了,不管秦昭是豪门少爷还是妖怪少主,他都已经能完全心无波澜地接受。   甚至还能看几眼旁边的方向盘,想象一下摸上去的感觉。   在路程花费近一小时后,秦昭终于把车停了下来。   但即使路上如此折磨,他的心情竟然意外地还不错。   熄火拔钥匙,秦昭轻推旁边已经垂下来的脑袋:“学长,醒醒,下车了。”   祈玉“唔”了一声,醒了,但没完全醒,目光还是迷茫的:“到了?”   他最近比较嗜睡,刚才车子又走走停停,十分催眠,都没注意到就睡过去了。   秦昭看了他会儿,倾身,帮他把安全带按开:“这是停车库,要走几分钟。”   祈玉瞬间清醒,赶紧推门下车。   秦昭按灭了头上的车灯,跟着推开车门,走到另一边后,非常自然地勾住祈玉肩膀:“走吧。”   “……!”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祈玉一激灵,他体温低,隔着一层衣服都能感受到秦昭的温度,灼得皮肤又痒又酥,像有小虫在爬。   但这是男生间很常规的举动,推开又显得太矫情,他只好强忍下心头的异样,不动声色地稍稍退开了些。   “脖子,还没好吗?”秦昭似是随口问。   祈玉移开了目光:“前天晚上的伤,哪有这么快。”   秦昭低头,隐隐约约的肉粉色从白纱的间隙透出来,这么近的距离,长发散到另一边,其实那几道齿痕也清晰可见。   比不围还要勾人。   秦昭舔了舔牙,态度却很诚恳:“抱歉。”   “……”   祈玉觉得自己应该说句没关系之类的,但实在过不了心里那条线,最终什么也没说。   两人走到一个不算大的店面前,秦昭轻车熟路地掀开日式海浪纹布门帘,松开了祈玉。   祈玉就趁机往前走了好几步,确保距离超过了对方的手长,才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典型和式建筑构造,木格子屏风,浮世绘花纹,纸雕灯,席子地,四方角落还有玻璃小缸,每个缸里都有金红色大金鱼。   祈玉看了一眼鱼缸,触电般移开了视线。   “先生,抱歉,自己的鞋不可以穿进店哦。”门口的服务生忽然开口,“如果不习惯的话,我也可以为您拿一双一次性拖鞋。”   祈玉回头,发现秦昭已经踩着棉白色一次性拖鞋,外套也搭在了臂上,正躬身把那双皮鞋放上鞋架。   “……”他说,“那请也给我一双吧。”   等他换好后,服务员将他们带到包厢,两人走进去后,从外为他们拉上了门。   包厢内还挺大,是改良的过的榻榻米,不用跪着。   秦昭道:“这家的刺身挺新鲜的,寿喜锅也不错,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祈玉心里装着事,随便“唔”了一声。   直到感受到对面的视线,他才惊醒:“哦,我都可以,你点吧。”   秦昭点头:“那我都点了。”   “嗯。”   等上餐的时候,两人都保持着安静,气氛有些尴尬。   祈玉不自觉摸上脖颈:“秦昭。”   “嗯?”   “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关于那天晚上的事。”   秦昭在玩跳一跳,闻言,拖着慵懒的调子道:“我问了,你会如实回答吗。”   祈玉:“你可以先问问看。”   “……”   秦昭放下手机,抬眼,看向对面的祈玉。   半晌,他说:“没有。”   祈玉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睁大了眼睛。   秦昭笑得温和:“同族身体发生了点意外,在岸上搁浅,帮一把再正常不过了,有什么好问的?我又不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帮你,也不想要什么报酬。”   祈玉呼吸一促:“那你请我吃饭……”   “是赔罪,”秦昭道,“我没克制住自己的本能,伤害到你,我心中很过意不去。”   三言两语就将两人之间的关系理得一干二净。   干净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   祈玉发现自己处理人际关系上向来很好的脑子,此刻竟然一片混乱,极其复杂的感情占据了全部思考空间。   无措、尴尬、恼火、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   ——你咬了我一口,还顶了我尾巴,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没克制住”、“过意不去”,就揭过了?   就没有点别的想法?   门铃就在这时响起。   秦昭扬声道:“进来。”   于是门被拉开,几个服务生鱼贯而入,捧海鲜刺身盆的捧盆,放寿喜锅的放锅,点火的点火,砸蛋的……   秦昭说:“这个我们自己弄就好,放着吧。”   服务员:“好的,那我们先下去了,有事您按铃就好。”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秦昭夹了一块生鱼片放到祈玉碗里:“尝尝。”   祈玉看着那片艳红的东西,感觉他夹的不是鱼片,是他的心脏。   “不喜欢吗?”秦昭问。   祈玉勉强笑了笑,把心脏沾了点芥末酱油,放进嘴里。   “……!”   被处理过得鱼肉滑得像绸缎,入口即化,芥末和酱汁的味道在口腔里爆开,与他在湖里随便抓过的生鱼味道全然不同。   秦昭又夹了一块:“虽然你也是鱼,但应该不会介意吃鱼肉吧?”   完全不介意。   甚至感觉到了天堂。   祈玉感觉大脑都清明了,什么念头都齐齐消失,只有一个大写的字——好吃。   哦,那是两个字。   “我也喜欢吃鱼,从小就是。”秦昭道,“对了,我的本体是猫。”   祈玉:“……哦。”   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知道,他还向白邙打探干什么。   两盆此身很快被消灭干净。   寿喜锅这时也咕噜咕噜地烧开了,热气腾腾,香甜的味道发散在空气里。   祈玉夹了一筷子肥牛,状似随口道:“你多大了?”   秦昭回答地很快:“上个月满十八。”   这么小?   看着祈玉讶异的表情,秦昭摇头:“不要对比人类的十八岁,我生下来就是妖,生长速度比普通人类快多了。”   祈玉似懂非懂地点头:“你父母也是妖吗?”   “差不多吧。”   “都是猫?”   秦昭的神情有些古怪:“……不,我父亲不是。”   祈玉筷子一顿。   ——我父亲不是。   这么说,秦昭的父母也不是同一个物种?   “怎么说呢,我父亲有些特殊,甚至都不能算是动物吧,”   秦昭挑眉,“怎么,你对我父母的种族有兴趣?”   祈玉连忙摇头:“不,我只是……我只是有点疑惑,既然都修成了妖怪,还会有找同族……么?如果不是,相互间会有生殖隔离么?”   话说出口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这问的都什么东西。   但秦昭竟然认真地思考了会儿,回答了:“生殖隔离啊,从科学上来说应该还是有的吧,只是我家有些特殊罢了。”   祈玉:“特殊?”   秦昭的神色更古怪了:“学长,你好像对我家的生殖方式很感兴趣?”   祈玉低头:“……没有。”   锅里的东西被捞的差不多了,祈玉余光瞄到了碗里的两枚鸡蛋,他赶紧拿起其中一个:“我把温泉蛋打进去了?”   秦昭说:“打吧。”   祈玉于是起身,顺手将落到额前的碎发往耳后别,秦昭注意到那只细巧的耳朵尖上一片绯红。   这么嫩的皮肤,哪怕只是轻轻咬上一口,也会很快就流出血的吧。   秦昭移开了目光。   寿喜锅在靠桌的另一边,祈玉向前倾着身子,这个姿势让他与对面离得非常近。   秦昭呼出的气仿佛就在他耳边,但那其实是寿喜锅的热气。   祈玉视线有意无意朝对面瞥去。   为了方便他动作,秦昭往后推了推,身体靠在椅背上,大腿也从桌上露了出来。   合身的深色西装裤很好地包裹住两条腿,显得更长,这种裤子最挑人,腿粗一点或者短一点穿出来的效果都会很惨烈,但很显然,这种负面效果都与秦昭无缘。   比平时更帅了,他想。   正要收回目光时,祈玉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再看一眼。   ……   再看一眼。   “……”   “看够了吗。”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祈玉面色有些尴尬,强行把目光从某处拔走:“对不起,你……”   你都站起来了,你没感觉的吗。   看着都勒得慌。   秦昭却连脸色都没改变,只目光乌沉沉的:“坐回去。”   祈玉深吸一口气,伸手,将锅子下面的火关小了。   空气中的水汽失去了继任瞬间消失,两人的面孔清晰印在对方眼底,再也没有了遮拦。   祈玉没有坐回去,反而双手撑上桌面,身子前倾,居高临下看着秦昭。   秦昭微抬下巴,迎上祈玉的目光。   他看到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表情还是镇定地,眼睫却颤动得厉害。   纤长、黑密,弯的弧度很轻微,不卷翘,但十分衬他,漂亮得像振翅的蝴蝶。   他在紧张,秦昭想。   为了什么呢?   祈玉吞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一样:“秦昭,前天晚上你为什么咬我?”   秦昭道:“刚才我好像已经回答过了。”   祈玉:“你只说‘没克制住本能’……你的本能是什么?谁的脖子你都会咬吗?”   秦昭挑眉:“本能就是本能,就像那天晚上你渴水一样,难道我还要问你,‘哪条湖你都会去吗’?”   “……”   祈玉闭了闭眼,“可是你硬/了,对着我——你被我勾出了发情期,对吗?”   他干脆走到对面,一手撑在秦昭桌前,另一手扯下颈间白纱,撩开头发,将半截雪白的颈子彻彻底底暴露在对方目光底下,“你知道你咬得有多深吗?你就……”   不想再做点别的吗?   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不,与其说是说不出口,倒不如说是被扼住了、说不出来。   秦昭的目光很恐怖,气势也很恐怖。   分明是很帅气的长相,可褪去温和的表象、笑容的遮掩,整个人的气质就陡然变冷,像是地狱鬼或修罗,有种冰冷的邪性,让人发自心底的恐惧。   这一刻祈玉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本能”。   心底的那个声音在疯狂尖叫,它说快逃,这不是你该招惹的存在。   你的巢穴根本无法容纳这样的雄兽,它会蛮横地将你撕咬殆尽,然后用利爪圈出一片牢笼,不允许别的雄性再进入,也不允许孩子们的出生。   你的巢穴应当是宽广而包容的,温柔地接纳过往的雄性人鱼,也会拥有许多可爱的孩子。   你其实能找到那些金色尾巴的雄性人鱼的,不是吗?   可……   “祈玉,你想好了吗?”秦昭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着,说出的话却让人胆寒,   “我知道你的想法,‘搭个伴一起度过发情期,发/情期结束就一拍两散’?”   他嗤笑,“但很可惜,你是迄今为止第一个引出我发/情期的人,也可能会是唯一一个,真让我得了手,除非死,我是不可能再放开的。”   “你还有最后一点时间,趁我还能用理智对抗本能……从这里离开,我就当你没说过那些话。”   “……”   ——本能。   祈玉恍惚看见十三岁的自己沉在冰冷的水里哆嗦,不算长的尾巴上一片鲜血淋漓,那是第一次变化基因不稳定的缘故;眼一眨,又变成了少年时代的自己,硕大的人工池子,一道锁链扣在颈上,永远没有安静的时候,随时随地被拖出水或扔入水中,呼吸不过来是家常便饭,就为了适应基因最深处的那种本能,然后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不顺应本能,就淘汰灭亡,这是他从小就被告知的道理。   可——   他用力地喘息,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眼睛湿漉漉地回头,将头发彻底撩到另一边。   然后任由肩膀被一双早已等不及的手掐住,抓入怀里,死死摁住。   颈后一痛,熟悉的战栗感再次席遍全身。   秦昭将他压在了另一边空无一物的长桌上,用身体、和牙齿。   紧接着是凸出的颈椎骨,那对尖牙像是要禁锢住这块骨头一般,在四周狠狠咬下。   这样留下的烙印将形成一圈,四角也会因犬齿切入皮肤而沁出血珠,柔软的舌头却将骨头舔得湿润,在这份残忍下平添几分温柔。   “啊——”   祈玉发出了沙哑的痛呼,浑身发抖,却没有挣扎。   他仰起头,雪白的颈上青筋尽显,喉结紧绷,嘴角却微微翘着,有种濒死的优美和疯狂。   ——可如果我听从了你,哪怕只有一次,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他在心里对那个声音狂笑。   我这辈子,都不会与你同流,更不会与你同化。   “……”   “你真漂亮。”   秦昭松嘴时,目光从后将身下趴在桌上的人从头到尾欣赏了一遍,凌乱四散的头发、纤细柔韧的腰肢、还有……被贴身压着的两瓣软肉。   “学长,你真漂亮。”他舔着牙,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祈玉回头时,眼尾一片绯红,下唇被咬出了一圈明显的白痕,又迅速充血、肿胀。   他的视线还有些涣散,睫羽上挂着几点水汽,眉尖微微蹙着,有种难以言喻的魅色和媚色。   “能拉我一把么?”瞳孔聚焦后,他轻声问。   秦昭抓住祈玉伸出的右手,稍一用力,便将人搂入怀中,一起坐在了软椅上。   祈玉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喟叹,道:“帮我把这个戴一下吧。”   他举起团成一堆的白色纱缎。   秦昭于是将纱绸抖开成一长条,轻轻围上祈玉颈子,在侧边将白纱尾收入里圈。   祈玉努力勾了勾唇:“谢谢。”   秦昭埋下头,用鼻子嗅他颈侧,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祈玉有点痒,把他推开了:“你是狗么?”   秦昭耸肩:“不要刻板印象,猫的嗅觉也很灵敏。”   祈玉:“哦,那你在嗅什么?”   秦昭回答:“你的血和我自己。说实话我有点好奇猫跟鱼的味道混合会怎么样。”   祈玉:“……”   秦昭问:“你吃饱了么?”   祈玉点头。   说实话没有,但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吃得下。   秦昭明显也是相同情况,看了长桌一眼,就把祈玉放在椅子上,自己到了边上掏出手机扫二维码结账。   “走吧。”结完后,他说。   祈玉指尖一颤:“去酒店?”   “等不及了,再憋真的要炸了,”秦昭这时才瞥了自己身下一眼,将外套搭在腰上,“直接开车去我家吧,反正也不远。”   祈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闻言愣了一瞬:“哦……”   “……啊?!”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好像大脑被榨汁…… 第30章 别墅   祈玉没想到秦昭说的“不远”, 是真的不远。   跟着导航开车过去二十分钟都不到,就到了秦昭传说中的“家”。   ——临江而建的别墅小区风景优美,人烟罕稀,房子看起来都很光鲜亮丽, 一看就是新开发不久的楼盘。虽然是在大学城附近, 离市中心较远,但想必价格也依然不可想象。   秦昭在停车库附近转悠了好一会儿才顺利找到入口, 这期间, 祈玉似乎看到有一团火在他脑门上越烧越烈。   “你没来过停车库?”他忍不住问。   秦昭烦躁地拍导航:“这也是我第一次来这个小区。”   祈玉:“……”所以买了房子就空放着?   可恶的有钱人,万恶的资本家。   等终于熄了火,秦昭把钥匙一拔, 就侧过身去,两手撑在祈玉腰两侧,膝盖顶上软皮座椅, 俯下身。   祈玉还没来得及解开安全带, 就被压在了座位里,两人脸对着脸,距离最多只有几厘米。   感觉到大腿侧被轻蹭,祈玉垂眸, 偏过脸:“这一会儿你都等不及?”   秦昭没说话, 黑沉沉的目光落在祈玉渐渐透出绯色的脸上, 倏忽间低下头去。   祈玉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眼睫颤动,几息后, 唇齿微微张开, 放任对方更深地发泄, 几道银光顺着唇角淌下。   他迷蒙地想, 原来人的唇瓣这么柔软,平时咬自己嘴唇时完全不觉得。   原来这就是接吻的感觉。   勾缠间上衣下摆落在了裤子外面,祈玉混混沌沌着,没发觉。   直到腰际皮肤被烫得一激灵,从未有过的刺激感袭上头皮。   “……”祈玉猛地推开身上的人,“你真想在这里?”   相比与他的气急带喘,秦昭甚至连语气都没怎么变:“不行吗?”   祈玉用手背狠狠一抹嘴,快气笑了:“当然不行!你把我当什么?!”   秦昭没有动,甚至连腿都没有移开。   祈玉深呼吸,提醒道:“这不是你的车。”   秦昭:“也可以是我的。”   “……”   “妈的——”   祈玉右手摸索到门把手,用力拉着、踹开,夜间的凉风瞬间涌入车厢,吹过两人的面颊。他咬牙,恨声道,“让你上就已经很好了,我能接受的地点只有床上,否则免谈。”   空气凝固住了,两人相互对峙,分毫不让。   半晌,秦昭收回目光,率先下了车。   “……”   祈玉终于舒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脱了力,手脚不断发软。   他搓了搓不断发烫的面颊,在凉风中深呼吸,解开安全带,扶着车门跳了下去。   秦昭在旁关上车门:“跟我来。”   祈玉不爽地点点头,坠在他后面。   小别墅门前有个露天花园,大概是特地留给房主diy的缘故,此刻花园里只有草,没有花。   然后是搭成阳光棚的天井,一块块齐整的玻璃构成一个房前小屋,要穿过这个小屋,才算是真正到了大门前。   祈玉有一次感叹起了有钱人的生活真他妈会享受。   秦昭打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在玄关处把灯拍开:“拖鞋在你旁边墙壁的暗格里,衣帽间在那边,冰箱里应该有饮料,想喝什么自己拿。”   没有一次性拖鞋,祈玉默默找出一双看起来没穿过的人字拖换上。   秦昭也在换鞋,见祈玉正努力把脚趾往里扣,开口问道:“你不脱袜子?”   祈玉:“……不想脱。”   秦昭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转进衣帽间了。   祈玉想了想,走到特别显眼的两开门冰箱前,从里面挖出了一大瓶可乐,又从厨房拿了两个玻璃杯子。   喝口快乐水压压惊。   ……爽。   再来几片柠檬就更好了。   秦昭出来时,手里拿着两件浴袍,一套棉被。   都是新的,一看就是买来才落过水就收起来的那种。   祈玉忍不住问:“你平时不来这儿,东西还备得这么齐吗,谁打扫啊?”   秦昭:“东西是我哥放着的,打扫有钟点工阿姨,一周来一次。”   “你哥?”   “嗯,大我八岁,也是猫。”   “……”   气氛安静了一瞬,祈玉把另一杯可乐推过去,开始没话找话:“今晚不回学校了么?”   秦昭仰头就把那杯快乐水喝了干净:“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祈玉:“那我先跟我室友说一声。”   秦昭:“随你,我先去洗澡。你也可以在这里到处逛逛,累了就随便找间卧室,反正也都没住过人。”   祈玉:“……”   有钱人的生活真特么——算了他已经说累了。   秦昭去洗澡后,祈玉坐了会儿,到底没按耐住对“别墅”这种存在的好奇,转悠了一圈。   这是栋三层楼复式小别墅,三楼上还有个小阁楼。   他顺着小巧的楼梯走上去,出了小阁楼,外就是露天大阳台,阳台正中开始是巨大的空中泳池,边际凸出阳台,夏天可以游泳或晒日光浴,构造十分精致。   此刻泳池里没有水,但这并不妨碍祈玉看呆了。   他下意识看了眼四周——没人。   “……我就去看看。”   祈玉脱下袜子,赤着脚,小心翼翼跳了进去,朝着泳池的另一边走。   脚下的触感并不是公共泳池那般光滑冰凉的,凹凸不平,还有种磨砂的质感,似乎是为了按摩脚底板,走上去很舒服。   他比了比高度,如果放满水,大概会到他脖子处。   祈玉一直走到凸出阳台的泳池边际,趴在透明挡板前,朝下看去——   近处小区内的人工景观尽收眼底,不远处有人正拉着三条大狗跑步;稍远处清浦江边灯火辉煌,人头攒动;更远处,青山连绵起伏,夜色中只能看清一个轮廓,但朦胧间更显青山妩媚,美得像是一幅画卷。   祈玉忍不住将额头也贴了上去,呼出的热气打在壁上,又返回来,有种痒痒的热意。   “喜欢这个水池?”   祈玉猝然回头,就看到秦昭蹲在泳池边上。   他的衣带并没有系紧,浴袍随着蹲下的姿势敞开成深V,露出大半片胸膛,从未干的头发上不断滴落的水珠继续顺着颈侧滚下,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   神情也很放松,恢复了平日里的慵懒。   祈玉看着那滴成线的水珠,喉结不由得滚了滚。   手感应该很好吧。   真好啊,他大一的时候也跟着温思良去健身房泡了大半个学期,就是练不出那种块块分明的肌肉,除了让身体变得更柔韧结实一些,一点儿改变都没有。   秦昭指尖擦过泳池边缘,若有所思道:“下次让阿姨把这里也打扫一下,就可以在里面游泳了。”   祈玉惊醒了,赶紧从楼梯上快步走上来,抬膝一看,果然脚底有层薄薄的灰。   秦昭看他表情凝固的样子有点好笑,几步走到祈玉身边,解下他颈上白纱,覆过头去亲吻了一下伤口,低声道:“快去洗吧。”   “……”祈玉捡起地上的袜子,快步逃走了。   浴室里的用具一应俱全,沐浴露洗头膏都是刚开封的,祈玉在平台上一个个辨认过去,甚至找到了一个黑色小瓶。   他将那瓶东西拿在手里,打翻开瓶盖挤出些,手上的触感温凉黏腻,流到指尖,两指分开时甚至能拉出丝。   “……”   祈玉火速把这些东西洗了,脸色以极快的速度变红。   这是本来就在这里的吗?   还是外面那个狗逼特地放过来的?   他脱了衣服站到花洒底下,打开,水温偏凉,但对他来说却是正好。   秦昭的体温比他要高很多,应该会觉得这是冷水吧。   ……也是特地调好的吗?   *   “好了?”秦昭问。   祈玉边走边擦头发,应了一声:“……嗯。吹风机在哪?”   秦昭正坐在沙发上手机,闻言,从身侧把刚用完的吹风机拿了出来。   “我帮你?”   祈玉有些不自然道:“我自己就可以。”   秦昭:“你头发长,要吹很久,手不酸?”   祈玉摇头:“我的头发跟普通人类不一样,不太吸水,就算不吹也很快就干了。”   秦昭倒没坚持,反而思考了一下,道:“也是,头发吸水就游不起来了,毕竟鱼类本来也光光的,没有什么毛发。”   祈玉不悦道:“……你好像在暗讽我应该秃头?”   秦昭像是在憋笑:“没有,你想多了。”   吹头时,秦昭出去接了个电话。   祈玉感觉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将吹风机放回去,回头一看,秦昭还没有回来。   屋内开着空调,他感到有些冷,想了想,将那套棉扔到床上,跪在床上抖开整理。   床上是有床单和枕头的,只是没有被子,大概是因为没人住怕落灰。   祈玉把自己埋了进去,心不在焉地刷手机。   巫云深来了条微信:【抱歉刚在直播,没法接电话。】   祈玉打字回复:【没关系】   巫云深:【你今天不回来了?你在哪啊?】   分明只是最平常的询问,祈玉心中却有种异样的羞耻感,一想到过会儿会发生的事,就更异样了。   他脚趾拧着床单,回复:【在酒吧】   【酒吧?前几天不是才去过?】   祈玉刚想继续打字,就听到身侧传来了房门被关闭的咔塔一声。   秦昭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这么一回头的功夫,已经到了床边。   他看着已经把自己埋进被子只露出个脑袋的祈玉,眸光渐浅,边缘的碧色有种琉璃的质感。   “冷?”他问。   那种被野兽盯着的直觉卷土重来,祈玉下意识点了点头,又摇头,撑起半边身体。   乌黑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雪白枕头上凌乱散开,黑白分明,靠近颈侧的一绺落到了身前,发尖埋在裹得很紧的浴衣领口中,发梢在空中微微晃荡。   祈玉抿了抿唇:“你……”   秦昭俯身,把那一下小丝头发抽出来,放在颊侧,亲吻了一下发尖。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想起明天是周四,是换榜的日子……!   如果被锁我就无了所以还是先这样吧啊啊啊啊明天再看看情况   追过上本的应该知道老夫也不是什么草食动物,该有的都会有的,稍安勿躁QAQ 第31章 磨牙   祈玉起初只是强忍着战栗感看着, 直到秦昭顺着那捋头发亲吻到发顶,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将秦昭推开了。   感受到对方的视线,他喃喃道:“……别亲我头发。”   秦昭挑眉:“连头发也碰不得?”   祈玉想了想, 默不作声地向后靠上了床沿, 取下腕上的头绳,将乌发在侧边松松扎成一束。   秦昭看着他的动作, 忽然道:“你的头发有感觉。”   斩钉截铁的语气。   祈玉动作稍稍停滞:“你在胡说什么。”   秦昭单膝跪在床上, 把祈玉鬓边没扎进去的几撮短发夹到耳后,露出完整的脸颊:“过长的毛发只会阻碍鱼类在水中的游行,也不符合进化论, 所以鱼只有鳞,没有毛。”   他看着祈玉接着道,“但你在湖里的时候, 却从来没被自己的头发打到过。除了你变成人鱼后能操纵它们, 我想不出别的答案……这么说来,你头发里也有神经之类的东西?”   祈玉睁着眼睛,没有给出回答。   因为先前靠上了床背的原因,现在他被彻底圈在了方寸之地, 也动弹不得, 只好这么脸贴脸干瞪着。   秦昭没有穷追, 转而问道:“能变成银发吗。”   祈玉:“什么?”   “我想看。”   祈玉抿唇:“白头发有什么好看的?”   秦昭道:“冲国人均白毛控,你不知道么?”   “……”   祈玉摇头,“沿用你讲科学的设定, 白发是因为人鱼的dna被具体表达出来, 黑色素消失, 才会是银色。就跟你菜场买的鱼一样, 浑身都银白银白的……人类形态根本不可能会有那种不科学的颜色。”   秦昭低低笑了笑:“好吧。”   说完,他倾身,手腕擦过祈玉腰间的蝴蝶结,探入一片温凉的地方。   祈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是第二次了,这次他没有挣扎。   秦昭垂眼,唇齿贴上温热的颈侧。   ——果然与他先前调好的温度一样。   也果然,触手的感觉像是光滑细腻的温玉,似乎怎么都捂不热的样子,但若是在怀里揉久了,也能彻底染上灼热的气息。   蝴蝶结恢复成两条带子,秦昭呼出一口热气,不再一味地压抑。   现在他已经彻底得到了这块无主的东西,可以尽情雕刻成自己想要的姿态。   *   别墅一层的主卧很大,双人床一侧靠着落地窗,灯火辉煌下,清晰映出了室内的倒影。   祈玉一只胳膊搭在额头上,因为头发在右肩的关系,脑袋微微朝左侧着,刚好面对这扇巨大的落地窗。   他目光迷离地看着模糊的倒影,没有五官的修长身体被折出了惊心动魄的弧度,看不清小腿与脚踝的交界,大概是因为被紧绷成了一条线的缘故。   ……这真的是我吗。   这样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喘/息,像女人一样打开身体、甚至还觉得爽的,真的是我吗?   不,或许连女人都算不上,对秦昭来说,他是在拥抱雌兽一类的存在吧。   ——这真的是我吗?   祈玉感觉自己的灵魂与身体仿佛被割裂开了,越沉沦,反而越清醒。   他空着的左手忍不住朝窗户方向伸去,倒影里的那个人也伸出了右手——五指相互黏连,空洞透明,只有一个轮廓是清晰的,显得妖魅又诡谲。   这是他的倒影。   这样空壳一样的存在,与他其实没什么区别。   祈玉浑身一抖,触电般缩回了手。   下一刻身体被翻了一面,那只手将柔软的席梦思摁陷出了一个小坑,被另一副更大、骨节也更粗的五指堵住指缝,再难合上。   “你在看什么?”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耳尖一凉,然后是滚烫,祈玉发出了一声短促痛呼,目光转向身后。   见到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转过来,秦昭心中软的一塌糊涂,松了口:“专心一点。”   祈玉蹙着眉:“你是狗?”   一滴汗顺着秦昭额角流下,最终落到被束起的发间,秦昭笑了笑:“都说了,不要刻板印象。”   “……”   “秦昭。”   “嗯?”   祈玉疲惫地揉了揉发痒的头发,认真道:“没有磨牙棒我可以免费给你买。”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秦昭先是一愣,随即低声笑道,“但是怎么办呢,我比较喜欢你这根。”   祈玉刚想说话,就被惯性推到了床头,五指狠狠掐进柔软的海绵垫,指尖因为用力的缘故变得青白。   “——秦昭!”   等那一下的冲击缓过来,他喘着气厉声道,“磨牙棒咬坏了可以换一个,我坏了不能换!”   “不会坏的。我已经很克制了,不会伤到的。”秦昭紧紧搂着怀里的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喟叹。   ——再没有比这更亲密的姿势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在心中洋溢,与此同时产生的是浓浓的欢喜和保护欲。   这一刻,就算怀里的人想要天上的月亮,他大概也是会去努力的。   祈玉连指尖都在哆嗦,闻言,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你他妈的,就不能体谅一下我……”   秦昭伸手拿过了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口,嘴对嘴灌给了祈玉,堵住接下来的话语。   “快了,再坚持一下好吗?”他问。   微甜的水浸润过口腔,缓解了嗓子的干哑,祈玉舔了舔唇,勉强接受了:“那你轻点。”   秦昭于是又喂了一口水。   见祈玉慢慢咽下去了,他才小声而含糊道:“……你明明也很喜欢,这气味都香得没边了,是你一直在勾我。”   祈玉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   别墅有一个好处就是没有邻居,不管怎么闹,都不会被敲门。   只有几只栖息的鸟雀闻到了捕食者的气息,早早地被惊走了,这里像是被隔绝成了一个空地,只有两个活物。   初晨的阳光洒下,透过落地窗,精准晒到唯一的两个活物屁股上。   祈玉不舒服地扭了扭,把脸埋进被子里。   ——下一刻他猛地睁大了眼睛,脑袋从被窝里窜出来。   左手侧,比他小两届的某位学弟眼睛还闭着,一条胳膊搭在他腰上,死沉死沉。   祈玉把那条胳膊扔到另一边去,挪动身体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然而刚一动,难以言喻的酸痛感从四肢百骸涌上头皮。   “……”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扶着额又躺了回去,开始思索起自己到底是怎么才走到这一步的。   隔了会儿,祈玉再次看向左侧,不爽地朝秦昭额头伸出手,拇指扣着食指——   眼看着就要弹上,秦昭忽然睁开了眼睛,黑黝黝的瞳子看着祈玉。   眼中一片清明,丝毫没有刚睡醒的感觉。   “?”祈玉呼吸一窒,“……你醒着?!”   秦昭眨了眨眼睛:“哦,没有,刚醒。”   “你这么清醒还叫刚醒?”   “真没有,”秦昭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你好像是真的对猫这个种族不太了解,我们小猫咪都是很惊醒的。”   “……”   祈玉被那句“小猫咪”雷得不轻。   秦昭浑然不觉自己说出了什么雷人的话,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手机:“十一点了,你要吃什么吗,冰箱里应该还有点吃的。”   祈玉:“已经十一点了?!”   秦昭点头:“怎么,你早上有课?”   “那倒没有。”   “我想也没有。”   “……”祈玉问,“冰箱里有什么?”   秦昭起身去看了一眼,回来道:“比较方便的有速冻水饺、奶黄包、手抓饼,其余就是零零碎碎的食材。哦对了,有方便面。”   祈玉问:“你会做饭吗?”   秦昭诡异地迟疑了一下,回答:“会一点。”   祈玉警惕道:“这个‘一点’,指的不会是下方便面或者速冻饺子吧。”   秦昭补充:“还会蒸包子。”   祈玉:“……”   最终两人一人一碗绿色汤达人豚骨方便面,对着昨晚喝剩下的可乐,解决了一顿早中饭。   顺便一提,方便面里的鸡毛菜还是祈玉从冰箱里翻出来,远程遥控秦昭把它们洗干净剪剪碎扔进小锅里的。   吃面的时候,秦昭最终没忍住好奇,问道:“你会做饭吗。”   祈玉翻了个白眼:“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生下来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吃喝都要人伺候着来的,秦少爷。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住,不会做饭难道要天天吃外卖?”   秦昭想了想,道:“没有。”   祈玉:“什么没有?”   秦昭说:“没有人伺候,我小时候一直吃的奶猫粮。”   “……”   “咳咳——”   受到的惊吓过度,面条直接卡进了嗓子眼。   祈玉呛得眼泪疯狂夺眶而出,猛灌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艰难喘息。   “你没事吧?”秦昭举着水杯问。   祈玉摆手,努力喘匀了气,眼睛通红地看着秦昭:“那你长大后呢?”   秦昭轻拍他后背,说:“一岁后就吃成猫粮了。”   “……”   祈玉转过身,捏住了秦昭往自己身后拍的手腕。   秦昭:“?”   祈玉眼中还含着泪水,眼神却很坚定。这一刻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夜的诸多不快和痛苦面具,看秦昭的目光宛如看着地主家被虐待还不自知的傻儿子,自动脑补出一系列宠哥哥灭弟弟的戏码,甚至还有私生子领回家被嫌弃、只给猫粮不给饭吃的狗血剧情。   秦昭看着祈玉抓着自己的手,疑惑道:“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祈玉说,“要不,以后有机会,你来我们宿舍一起吃吧。”   秦昭:“你们宿舍?”   祈玉点头,话语间有着几分怜爱:“虽然条件关系没法烧的很好,但起码还是人吃的食物,我室友都说味道还不错的。”   秦昭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只是眸子转了转:“那就打扰学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为什么都在说我故意卡章!!   我不是,我没有,说得好像后面的具体内容朝廷能让我写出来一样……!   ps这篇文我最初想的就是类似先婚后爱,所以才会用人鱼、妖精、本能、兽/性这种玄幻的设定,可以说是放飞xp了,不是那种纯纯的校园文。   至于具体内容的具体描述……还是等他们彻底交心的时候吧,那样才比较爽,嘿嘿。 第32章 浴缸   吃完面, 祈玉揉揉肚子,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秦昭:“你今天又没课,急着回去做什么。”   祈玉蹙了蹙眉:“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没课?”   秦昭笑了笑,没有作答。   祈玉刚想说话, 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他打开一看,是微信的消息。   发信人是辅导员, 翻翻记录, 已经有四五条了。   他还没来得及看,下一秒,辅导员直接一个微信电话打了过来。   祈玉看了秦昭一眼, 又喝口水润润嗓子,才不情不愿地接起来:“喂,导员。”   辅导员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满:“你今天没课, 怎么不回微信?”   “我在外面, 没看手机。”   “嗯,院里有个团日活动,会有挺多领导来,你去主持一下吧。”   “……”   祈玉问, “为什么要我去?”   “之前的活动大多不都是你主持的吗, ” 辅导员态度稍稍软和下来, “能者多劳嘛,到大四你想忙都忙不起来呢。”   “可我——”   辅导员打断道:“那就先这样吧,具体日期和流程我过会儿拉你进群再说, 现在就不打扰你在外面玩了, 加油哦。”   “……”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 祈玉狠狠把手机砸回了床上。   “忙人啊。”   秦昭在一旁感叹。   祈玉向后靠上了椅背:“看, 这就是加入学生会的下场,我已经变得不幸。”   秦昭:“团日好像不是学生会的活动吧。”   祈玉转过头:“你耳朵这么好?”   刚刚的通话没开免提。   秦昭耸肩:“是他嗓门大。”   他们这届的辅导员嗓门其实不大,祈玉摇了摇头,自嘲道:“也是,忘了你是妖怪了。”   余光瞥到床上的手机又是亮了又亮,祈玉叹气,连捡回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帮我拿一下手机。”他微抬下巴,道。   秦昭挑了挑眉,与祈玉对视会儿,起身,走向大床。   然而手刚触上手机外壳,震动又起,还是微信电话。   秦昭快速拿回手机,祈玉气血上头,一把夺过:“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小玉?”   手机里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含着隐隐的担忧,“你要去哪里?小玉,你怎么了,嗓子怎么这么哑?”   祈玉呼吸一顿,看了身旁的秦昭一眼,在后者略有意外的神情下,转身走向门外。   带上门,看着门锁落上,确认声音应该是再传不进里面人的耳朵后,他才轻声、用着方言道:“阿婆,你怎么会打微信电话了呀?”   “我换手机啦,孩子们教我用的微信。小玉,大学生活过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呀?”   听到熟悉的关切声音,一股莫名的酸委屈和涩感瞬间袭上心头,祈玉闭了闭眼,靠在卧室门上。   “我很好,阿婆,院里怎么样?”   “都挺好的呀,这些年国家比较重视社会福利这块,补贴下来的很多,也有很多爱心人士捐赠,日子比以前好多过了。”   “那就好。”   “对了,小玉,我前几天还在电视上看到你爸爸了呢,记者采访的时候他怎么能说自己没有后代也没有继承人?他不会亏待你吧,我看他那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就不像好人,你……”   “阿婆,”祈玉打断了她,“他现在也算是名企业家,总不能把家事都抖出来呀。你放心,我过得很好,等放假我就回去。”   “好的呀。院里的孩子们听说你考上了A大,都嚷嚷着想见你呢。”   ……   挂了电话后,祈玉沉默半晌,打开银行app,往某个户头里转了一万。   转完后他顺手点开了近期流水,这张卡里的转出总共有十笔,从最开始的七百,到现在的一万,每一笔都在增加。   也算是为国家的社会福利事业尽了点绵薄之力吧。   收到转账成功的短信后,他重新打开卧室门,发现秦昭正背对着他在换衣服。   肩胛骨随着手臂的动作凸出,上面淤青明显,脊背上有好几条暗红色血痂,肩头还有几个牙印。   祈玉喉结滚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迅速移开了目光。   ——昨天闹得太晚,几乎是抽离的瞬间他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今早醒来的时候两人都穿着睡衣,应该是秦昭临睡前弄的。   ……还算有点节操。   他有些不自然地走到了另一边。   秦昭套完短袖,回过头道:“我先回去上课,你再睡会儿。”   祈玉:“你开车回去?”   “怎么可能。”秦昭说,“地铁也就三站路,差不多半小时就到了。”   说着,他走到祈玉面前,微微低下头。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会儿,秦昭在祈玉疑惑的目光下,缓缓低下头——   一只手忽然横插进两人脸间。   祈玉警惕道:“你干什么?”   秦昭道:“接吻。”   祈玉皱眉:“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干什么忽然这样。”   秦昭:“不可以吗?”   “……”   祈玉后退了两步,腿肚子刚好顶到床边,他的动作僵了僵:“我们的关系好像没到那一步吧。”   秦昭道:“你身上哪里我没碰过?”   祈玉气急:“你——”   他看着秦昭仍然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眸子清透,神色淡淡,唇角很自然地下垂,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与他的脸红气喘完全不同。   这人……   祈玉的眉头越粗越紧,终于意识他们对这件事上的看法可能是完全不同的。   对方或许真的是野兽思维,兴致来了,就与还算契合的对象春风一度,相互纾解——只有“人”才会有感情和道德束缚,而秦昭根本不是。   不,从根本来说,他自己也一样,所以才会发生昨晚那样的事。   祈玉觉得喉间有些发干,于是沉默地拿过床边喝剩下的小半瓶矿泉水。   仰头喝了一口,却发现这玩意触及舌面是苦的,大概是已经放了一晚的缘故。   见祈玉不再说话,秦昭看了一眼时间,最终没有再做什么,只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回来给你带晚饭。”   祈玉:“好。”   直到听到大门被关上的一声响,他才缓缓、缓缓地突出了一口气,随后仰天倒在大床上,闭上眼睛。   精神一松懈下来,胡闹一晚上的后遗症就都出来了——浑身的肌肉都在发酸、胀痛,尤其是被反复折腾的老腰和两条腿,皮肤上的破损处也火辣辣地疼,短时间内应该是好不了了。   还有那个难以言齿的地方……   等等。   ——昨晚后来洗过吗?   “……”   祈玉猛地睁开眼睛,发力,翻了个身,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后将颤抖不已的右手朝身后探去——   干的。   ……还好。   但他的力气已经被掏空,干脆就维持着这个脸朝下的姿势,艰难地理起思路。   理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艰难地爬到另一头,拿起手机,打电话。   巫云深很快就接了,声情并茂道:“阿——玉——”   祈玉学着他的语气,气若游丝道:“阿……深……”   巫云深吓了一跳:“你咋了你,唱个歌把你唱肾虚啦?”   虽然原因不太对,但肾确实挺虚的。   祈玉叹气:“照顾一下青青,我今天可能也不回来了。”   “?!”巫云深倒吸一口凉气,“你到底怎么了,被绑架了你就吹两口气,我马上抄家伙来救你!”   祈玉禁不住想笑:“我真没事,在一个朋友家呢。”   巫云深:“除了阿良,你哪来的本地朋友啊,不会是那个传说中的前男友吧!?”   “不是,你想哪去了?”祈玉有些哭笑不得,“一个新认识的朋友而已,好了,你过会儿应该有课吧,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就想挂电话,巫云深急急道:“——等等!阿玉,你……”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是不是找了个新对象?昨晚这是去开房了?”   祈玉愣了愣,回以低声:“……不是对象。”   另一边,巫云深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对面传来了挂断的盲音。   “……妈的。”   他自嘲般笑了笑,随手跟同学发了条“下午的课鸽了鸽了”的微信,就将手机扔回桌上,转身,爬上了床。   *   秦昭带着食盒回来时,没在一楼卧室里找到人,只在一楼厨房里找到了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碗筷和锅子。   他将手里泛着热气的饭菜放下,刚想打个电话询问,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从二楼传来。   秦昭无声地舒出一口气,转身,朝楼梯走去。   二楼的布房格局因为没有厨房的关系,主卧比一楼的要大得多,里面的各种设备也更齐全,且与次卧通过一条笔直走廊打通,打开门就是面对面的关系。   可以说,就是是为了“一双人”而设计的。   此刻主卧的门没有关死,留着一条缝,秦昭轻轻推开,就看到室内的沙发后有几点热气的烟雾。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沙发后具体的场景,但他依稀记得那里放着的,是一个长度一米九的椭圆形大浴缸。   秦昭没有发出声音,缓缓走上前。   绕到沙发后,他看到搪瓷的浴缸壁沿上贴着两条雪白的胳膊,搭在缸外的长发几乎委地,一条银白色的尾巴沉在淡幽蓝的缸底,鳞片莹莹泛光,鳍带随着出水口的水流飘荡。   人鱼眼皮上同样银白的眼睫耷拉在下眼睑上,呼吸平缓,已经睡着了。   ——他一时间竟是分不出浴缸和里面的生物哪个更白一些。   秦昭捡起发尖,轻轻放入水中。   这时他才发现那头银发其实与尾鳞的颜色不一样,是带着些许淡蓝色的——这样的一尾人鱼,若是放在夜晚的湖海中或许会是神秘的存在,但如今放在自家的浴缸里,毫无防备地睡着,身上还带着无数痕迹——简直美好得像是一团梦。   “……痒……”   见到那对眼皮开始颤动,秦昭微愣,随即笑道:“忘记你的头发有感觉了。”   祈玉迷茫地眨了眨眼,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试图撑起身——   然而腰下的触感不太对劲,刚撑起来就又滑了回去,他下意识抓了一把浴缸,低下头,就看到了一条死白死白的鱼尾巴。   “……”   祈玉深深皱着眉,沉入水中,将尾巴变回双腿后,才探出脑袋:“你回来了。”   秦昭却看着他身下某处会儿,忽然伸出手,眼疾手快朝水里捞了捞。   祈玉被吓清醒了:“你——”   “做什么”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看到秦昭重新收回了右手,指尖却蒙着一层……似纱似膜的雪白色不知名事物。   那东西出了水就开始变硬,最终彻底凝固在他手上,颜色有点像蛋壳。   “这是什么?”秦昭把这层东西剥下来,只觉得触感也有点像某种动物的壳类,他放在鼻尖嗅了嗅,“跟你的味道好像。”   “……!”祈玉刹那间脸色通红,猛地跪坐起来,一把夺回来,挥手就扔出了十米远,“——你管它是什么!”   秦昭挑眉:“这不会真的是什么东西的蛋壳吧?”   祈玉咬牙:“不是!”   秦昭又看了一眼他身后:“才一夜一天的功夫,就算……也没那么快吧?小人鱼在哪儿?”   祈玉起先没理解对方的意思,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要崩溃了:“都说了不是!我没那功能!”   “真的吗?”   “秦昭你他妈——”   话没说完,被一只手掌暴力捂住了。   祈玉瞪着眼睛,鼻尖还能闻到点异样的香味,就看到秦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凑过脸来,在他耳边呵出热气:“别用这么漂亮的表情骂人啊。”   “你不知道每次你一爆粗口,我都会被你勾得发情吗,学长?”   作者有话要说:   枣子猫,我劝你耗子尾汁,你这样是会走向追妻火葬场的。   鱼宝(警觉):……耗子什么?什么汁? 第33章 OVO   宽敞的卧房内, 浴缸的水流声早已消失,水温也已彻底变冷,而在浴缸后方靠近大窗的一角,却有一只手痉挛着抓住未展开的床帘, 还带着水汽的身体几乎整个趴在了微突出的窗台上, 手臂紧贴着玻璃窗。   浅咖色窗帘被浸了水渍变得更深,染成五指的图案, 形状逐渐变大。   “啊……”   祈玉喘着气, 干脆将额头也贴在了窗帘上,眼不见为净,“我、我就不该……在泡澡的时候睡着……”   秦昭:“说得好像你多无辜似的, 刚刚先起来的不是你?”   祈玉气得语速都变快了:“还不是因为你说那种话?”   “嗯。”   秦昭懒得反驳,从后掐着他的腰,低声笑了笑, 启唇, 轻舔嘴下的血痂。   十多分钟后,祈玉只觉得站都快站不住,小腿酸软,手臂发疼。   ——浴缸的确切方位是沙发和窗台中间, 离窗台其实还要更近些, 方才他是一不留神被按在窗台上的, 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人都要被这种姿势弄麻了,他终于怒道:“为什么不去床上!?”   “你不是喜欢这样?”秦昭看向夜幕中自己和身下人的倒影,“昨晚在床上你就一直盯着窗户, 我还以为你想看着。”   祈玉气得牙痒, 忍痛站直了, 回过头道:“谢谢, 我不喜欢。”   “是吗,”秦昭顺势凑过脸,右手穿过祈玉的膝弯撑在窗台上,目光朝倒影看去,“我还挺喜欢的,能看到后面,前面也能看到。”   祈玉:“……”   妈的。   *   饭菜在一楼客厅里孤独寂寞冷,半天都等不来享用者,最终心如死灰地在阴暗里变得冰凉。   好在还有微波炉能重新温暖它们冰冷的心。   秦昭在用微波炉时,祈玉就趴在一只大枕头上处理这几天院里的各种事情。   等饭菜都摆好上了桌,祈玉还在两指如飞地编辑、转发消息,表情严肃,敬业无比。   ——不知出于什么心里,他将腰带系得很紧,怎么挪动衣襟都不会散开。却更显得腰细腿长,下面被浴袍贴身盖着的部位尤其挺翘。   秦昭喉结滚动,强行将目光从那处移开,却也无意间看到了他满满当当的备忘录,忍不住问:“这些东西都要你弄吗?”   祈玉头也不抬:“怎么可能,当然是趁早把能甩的全部甩出去了。”   秦昭:“甩给谁?”   “像你这样的傻缺大一大二生啊。”   祈玉终于看了他一眼,“虽然我是辅导员的工具人,但我下面当然也有我的工具人,不然你以为大学学生会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秦昭:“……”   秦昭走过去,摸了摸床上人的脑袋,把散下来的头发拢在一起。   祈玉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挪,刚要说话,就看到巫云深来了条微信。   巫云深:阿玉——白邙来我们宿舍找阿良玩,结果青青直接冲出来缠他身上了,扒都扒不下来,怎么办啊!!   巫云深:救命   巫云深:生命体征消失了!.jpg   祈玉看到消息,第一时间看向秦昭,眼中有着浓浓的怀疑。   秦昭也看到了,靠在墙上,摊手:“虽然上次确实是我带走的青青,但这次跟我无关。”   大概是真的十万火急,巫云深一刻也等不及,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阿玉,青青它——”   祈玉打断道:“知道了,白邙怎么说?”   巫云深:“白邙说他可以养青青一段时间,绝对会照顾好青青。”   ……照顾他个锤子。   祈玉瞬间感觉自己血压直升,恨不得砍白邙成十八段。   巫云深小心翼翼问:“现在怎么办?青青真的不肯下来,要不你回来吧?”   祈玉纠结会儿,下了决定:“行,稳住他,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全身肌肉的疼痛却让他一阵头昏眼花。   秦昭拦住他:“先吃饭,我送你回去。”   想到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眼前这人,祈玉的声音冷了下来:“不用。”   秦昭说:“你的衣服昨晚扔洗衣机了,没干,如果你不想穿我的衣服回去的话,就好好吃饭,我帮你用吹风机吹。”   “……”   听着吹风机呼呼的声音,祈玉焉焉地用筷子扒拉了一下夹回来的红烧肉,盯了会儿,最终还是把它扔了。   秦昭终于把衣服吹干,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红烧肉几乎动也未动,蚝油生菜还剩一半,油煎带鱼快空了。   “饱了吗?”他问。   “嗯。”祈玉用纸巾快速擦了擦手,接过衣服,背身,解浴袍腰带。   秦昭稍微收拾了一下碗筷,转身下楼。   他下午出去过一趟,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在自家浴缸里捞出条人鱼,之后的一切都兵荒马乱又顺理成章,所以此刻也不需要再换衣。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祈玉稍稍松了口气,搓把脸,拽着酸疼的腿套裤子。   走到玄关处,祈玉看到秦昭从挂钩上拿下来两串钥匙,房子和车。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开车的话,你车到时候停哪?我记得校内好像只有教职工才能停吧。”   秦昭思索道:“送完你,再开回来,然后我乘地铁。”   祈玉:“……”   见祈玉一脸呆呆的表情,有种莫名的可爱,秦昭忍不住勾唇笑道:“骗你的,南门附近有个停车场,一小时二十。”   言罢,他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凉风瞬间吹来,祈玉脸色微红。   “……混蛋。”   这人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这幅笑容也确实有冲击性,一直到出门前,祈玉的脑子里都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在说他好帅,一个在说他好狗。   结果出了门,那个叫着“好狗”的小人瞬间完胜——走到停车库的路不算远,但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上刑。   祈玉走得很慢,右手就没从后腰上拿下去过——实在是太疼了。   像是躺了几个月的咸鱼忽然做了几百个仰卧起坐,从头到尾都非常地酸爽。   秦昭本是走在前面,很快察觉到了什么,脚步停了停:“我背你?”   还没等到祈玉回话,他就伸出双臂,一手抄膝弯,一手托脖子。   “!”祈玉一眨眼的功夫,视角就“飞”了起来。他赶紧用两条手臂圈住对方的脖子。   四周无人,路程也不长,祈玉很快就放弃了挣扎:“建议你以后说话把问号都去了,还有,这不叫‘背’。”   秦昭说:“‘背’会拉扯到胳膊和腿,雪上加霜。”   祈玉默默翻了个白眼。   把祈玉放进副驾驶后,秦昭终于能抻直腰背,他下意识舒展了一下身体,而后揉了揉胳膊,微微皱眉。   这个动作让祈玉不由得想起了伸懒腰的猫。   秦昭坐进驾驶位后还在捏手,边启动车子,边道:“撑着窗台确实不太舒服,有点废手。”   祈玉语气凉凉的:“那你还做了两次?”   秦昭仿佛是良心发现地说了声“抱歉”。   祈玉一愣,而后就听对方若有所思地接了句:“……你说得对,下次还是在床上吧。”   祈玉不可置信:“……你还想有下次!?”   秦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祈玉也转头看向窗外,借着窗外景色平复烦躁的心情。   *   这个点,马路上很空旷,一路无言,很快到了南门附近。   两人走回宿舍楼前,想起青青还在水深火热中,祈玉提着口气一下子冲上了五楼,什么不舒服都抛在了脑后。走到518门前,他刚想掏钥匙,就看到身后还跟了个高大的尾巴。   “你怎么还在?”他不悦道。   秦昭说:“来都来了。”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快走快走。”   说完,祈玉回身就想掏钥匙,然而摸了个空。   “钥匙丢了?”秦昭在后问。   祈玉又摸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昨天……”   秦昭说:“昨天我把你衣服扔洗衣机的时候,就没摸到钥匙。”   “行吧。”   祈玉无奈,只好敲门。   几乎是响声起来的瞬间巫云深就开了门:“阿玉——”   祈玉快速挤进去:“青青呢?”   白邙抬了抬手:“这呢。”   祈玉看去,就见自家青青整条蛇首尾相连,死死缠在了白邙的脖子上,左右两排细细的牙齿绞着白邙颈上一小块肉,眼看着就要刺破了。   温思良已经爬到了床上,靠在床边栏杆上瑟瑟发抖。   须臾,大概是闻到了祈玉的气息,小蛇一双豆豆眼微微转了过来。   祈玉不善地对白邙道:“解释一下?”   白邙苦笑:“不是,你看,是你家祖宗在咬我啊。”   祈玉:“你要是不来我们宿舍,它能咬到你?”   上面的温思良弱弱地解释道:“白邙学弟是来问我院里怎么选课的,是你的青青突然就窜过来,咬他脖子。”   祈玉看着白邙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要不是你勾引青青,它能咬你?”   白邙:“……”   温思良:“……”   巫云深扶额:“阿玉,你还是先让青青从学弟脖子上下来吧。”   这话说的没错,问题是,祈玉也不知道该怎么与青青交流。   他尝试着朝青青伸手,然而完全没用,青青像护食一样,牙齿咬着不放,尾尖都竖起来了。   正一筹莫展着,祈玉的肩上忽然被搭上了一只手,大小和温度都很熟悉。   他下意识道:“秦昭你怎么还在——卧槽!?”   ——一个微小的声音蓦地响在耳边。   祈玉震惊地瞪大眼睛,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他听到那个声音在努力地憋字,虽然到耳边的都是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m……ma……#¥%¥#@!……   ……不,与其说那是“憋出来的话语”,倒不如说那更接近于一种人耳所无法接收的声波。   然而现在,这与人类喉咙发声完全不同的奇特频率却被他接收了,语不成章,表达的意思却完美地传达到了祈玉的脑海,并自动理解其中含义。   ——那个声音充分地表达了自己的喜悦之情,然后叫了好几声,“妈妈”。   那么诡异,可又觉得亲切。   “……”祈玉倒退几步,几乎撞进了身后那人的怀里。   “是……是什么?”   他勉强用自己最镇定的语气,轻声问。   秦昭却反问:“你感受到了什么?”   那语气中的询问含义不似作伪,祈玉瞬间意识到秦昭并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他倒吸一口凉气。   随着距离的接近,秦昭感觉到手下的皮肤变得更凉了,加快的心跳声都传到了他这里,忽然懂了什么:“你怕鬼?”   祈玉说:“怎怎么可能,不不不怕啊,说不定我幻听了呢,没没没事。”   “……”   秦昭有些意味,又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用能力加强了你不属于人类的一部分,所以你现在会感受到一些跟平时不太一样的东西。”   他将唇附在祈玉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白邙也是蛇妖,脖子是他的七寸,你的小蛇其实是在啃食他的妖力,而且吸收得很快,现在估计有人类十几岁的智商了,也能向特定的人传达思维。而你……”   “你的……存在形式有点奇怪,有本相,但一点妖力都没有。虽然我不懂是怎么回事,但我可以先激发你的能力看看。”   一套说辞下来砸得祈玉有点晕,但总算是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他心道废话,我当然没妖力,我又不是妖怪。   “喂,你俩干啥呢干啥呢?”巫云深痛心疾首地指着青青,“咱儿子都快被拐跑啦!”   祈玉回神,火速推开秦昭,朝前走了半步:“……青青?”   青青这次能勉强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饱了……我、我好爽啊……OvO”   “……”   祈玉有种自己还在梦里没醒的错觉,用力掐了把大腿,酸疼得差点落下眼泪。   白邙看到祈玉眼眶都红了,浑身一抖:“你、你别哭啊,我真不是想抢你家儿子。”   青青:“昂——?妈妈不哭OAO”   “……”祈玉伸出了颤抖不已的双手,“青青来,让我抱抱。”   巫云深:“这样好像不……”   话音未落,青青竟是乖乖从白邙脖子上爬了下来,缠上祈玉的指尖。   巫云深:“……?”   白邙倒是松了口气,左右扭了扭脖子。   青青下半截身子挂在祈玉两根手指上,上半身直立起,微微张嘴:“妈妈么么哒OVO”   祈玉看着小蛇灵动的双眼,满脑子只有这条小宝贝,快要喜极而泣:“青青我的宝,叫爸爸——”   秦昭:“……”   白邙:“?”   温思良:“??”   巫云深:“???”   作者有话要说:   鱼:宝贝,妈妈抱抱.jpg   枣子:?!头上好像有点绿   ——————   宝贝们中秋快乐呀,这章两分评发红包~ 第34章 交谊   赶走了不属于518宿舍的两个人后, 祈玉直接带着青青爬上床,床帘一拉,隔绝了另外两个518人的好奇视线。   他今天回来前已经洗过澡,不用再爬五楼, 打算早点睡。   青青非常兴奋, 在被窝里爬进爬出,一直尝试着与祈玉交流。   祈玉很努力地想给出回应, 然而某条新晋蛇妖显然还未完全掌握说话技能, 语言乱七八糟,十句里他最多只能听懂一句。   而这一句,还大多都是关于白邙。   祈玉一开始还觉得不爽, 到后来就已经麻木了。   青青:“哥哥……白、白的,比我大,粗长, 顺滑……”   祈玉说:“德州鼠蛇本来就比你大, 人家吃的是老鼠,你吃的是蚯蚓。”   青青:“喜、喜欢白乎乎色,漂亮~OvO”   祈玉打了个哈欠:“翠绿色也很好看。”   青青:“妈妈,银色, 鳞片大大圆圆滑滑……比青更多漂亮, 喜欢!OVO”   祈玉哭笑不得:“鱼鳞跟蛇鳞肯定不一样呀。”   青青:“%¥#%——#@!!OAO”   祈玉:“……”这是在说什么。   不过有进步, 至少已经能完整地说出三句话了。   后来祈玉实在困得不行,明天还有早课,他只好戳戳青青凉滑的小脑袋:“青青乖, 该睡了, 明天带你出去玩。”   青青扭动起身子, 爬到另一边:“哥哥、一起~”   祈玉脸色黑了黑:“他有课。”   青青“嘤”了一声, 盘在床边栏杆上,垂头。   祈玉伸手按灭床头灯,很快陷入了深眠。   闹铃在七点半准时响起。   祈玉一脸痛苦地起床,在寻找课表、发现早课是体育课后,更为痛苦地去洗漱。   好在他选的“体育课”不是什么球类或是田径,而是个十分划水的……交谊舞。   A大对体育类学分的规定是大学四年间,必须修满十分。   一门课两分,换算下来就是五个学期,每学期都必须选不同的体育类课程,除了比较常规的球类运动、跑步跳高,还有更多奇奇怪怪的学科,比如排舞、啦啦操、射艺、瑜伽、太极、攀岩等等。   一般这种课都是大热门,全校学生都抢着要——因为非常水,挂科率低,上课还不点名。   祈玉不想大四还被体育课所累,有上课轻松还能拿高学分的课自然要冲,无奈脸黑得不行,一连选了三个都被刷下来,最后还是跟别的同学金钱交易,才算买下了这门课的名额。   连续两天放纵的后果就是死亡,祈玉都不知道自己是凭着怎样一股毅力,才老清早地就赶到离宿舍楼最远的体育馆。   体育类课程会特别照顾新生,考虑到新生入学晚的关系,在第二周才开始上第一节 课,还都是讲规矩和考试形式,第三周才会正式开始,所以不能鸽。   祈玉走进一楼大教室,已经有不少同学坐在了墙边摆成排的课桌上,其中男女的比例约为2:1,虽然上节课已经见识过,再次看到这“盛景”还是心里就一咯噔——课程本来分男女选课,然而显然像他一样的非洲人非常多,才导致无数落选男生被逼无奈,去选了交谊舞(女),才会造成现在这种情况。   这门课既然叫“交谊舞”,人数特地成双,就是要男女搭配跳舞的。课程还比较正式,第一节 课上老师特地让商家进了一批鞋子,女生高跟鞋,男生小皮鞋,一双鞋七十,强制购买。   想想也能猜到过会儿找搭档时该是怎样一种惨状。   祈玉一步路也不愿多走,靠着门随便找了个空位放下书包。   “……学长?”   清雅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有点耳熟,正在拿鞋子的祈玉下意识回过头。   只见高挑的女生正踩着银闪闪的高跟鞋走来,画着淡妆,长发披肩,有些拘谨地笑道,“真的是学长啊,好巧哦。”   祈玉“啊”了声:“确实挺巧的,关学妹你好。”   关江惠子微红着脸:“关学妹有点怪怪的,叫我惠子吧。”   祈玉心道惠子不是更怪了吗,于是只笑了笑,没再说话。   关江惠子扫了眼祈玉手上的鞋子:“啊,对不起,打扰学长了……学长先换鞋吧,我回去了。”   祈玉点头:“没关系的,去吧。”   课程很快开始,一共有两个老师,一男一女。   女老师上节课出现过,是负责这门课的授课教师,约莫三十岁左右,男老师是第一次见。   此刻女老师走到大教室中间:“同学们,大家来,排成四列横队——”   四散的学生们很快三三两两地靠近中间,女生们在前一长排,男生们互相看了看,默默站到了女生后面,呈三短排。   “我姓施,叫施欣,上节课已经介绍过,这位是我们的助教老师,姓橘,橘子的橘。”她笑着指了指坐在另一边喝茶的年轻男人,介绍道,“我们橘老师刚从舞蹈学院毕业三年,拿过全国舞蹈比赛的金银奖,特别厉害,人也帅,脾气还很好,女孩子们要是想,说不定还可以要到橘老师的微信哦——哦,咱们班男孩子比较多是吧,那男孩子们想的话,也是可以努力一把的。”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那边年轻男人“噗”地咳出了一口茶水:“不不不,不要来,我会害羞的。”   教室里又是一阵大笑,女生们甚至笑得更欢了,完全不再拘束。   氛围很快热络起来,施欣老师顺势拿出花名册,开始点名。   名册规律按学院分,一个学院的,年级从低到高、按学号顺位排列。上课的学生比较多,施老师点到后面明显快看晕了,眼睛离纸张越来越近。   外语学院比较靠后,祈玉一连听了快三十个名字都没到自己,倒是听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名字。   直到外院快结束时,台上的老师用一成不变的语调叫了一声:“——祈昭。”   一连串的“到”到了此时停断,没人应声。   施欣的精神总算回来了,抬头看着队伍,又叫了一声。   依然没有回应。   最后一排的祈玉有些疑惑,按照点名规律,他们院里的大二大三学生里似乎没这个人。   他刚想问一句,忽然,前面的施老师自己笑起来了,“啊不是,看串了,我还想这才第一节 课怎么就会有同学不来呢——祈玉!祈玉同学你在吗!”   祈玉:“……到。”   施欣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还忍不住在笑:“不好意思啊,你这个名字比较像女生,又刚好在这一页倒数第二个,就看串了。”   祈玉:“……没事。”   小插曲很快过去,继续往下点名。   祈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很快,他的预感就变成了现实,因为施欣的下一句话就是:“——秦昭。”   听到这个名字,祈玉浑身都是一激灵,下意识左寻右看。   然而并没有看到那个比平均身高高出一截的狗头,连点名都没有得到回应。   施欣叫了两次,惊讶道:“还真有人第一次正常上课就不来啊?搭档还找不找了?”   每个院的学号都是按照高考分数从高到低排的,祈玉因为艺考又踩线的缘故,系统自动将他排到了学院最后,也就是学号里外院大三生的最后一名。   也因此,他会跟人文院的巫云深和计院的温思良一个宿舍——大家都是院里被安排后剩下的那个,也只好抱团进入一个新宿舍了。   而秦昭大概是这届计院的第一,所以才在大一生最前面,让两个名字紧挨着。   祈玉稍稍松了口气,还好。   他现在一想起某个人,就会跟着想到前两天的荒唐,就跟着想起那种诡异的状态,然后某个部位就开始疼痛。   见了面大概也是尴尬,打不过就逃跑,他本来都打算这一周的形式逻辑也全部咕咕了。   “奇了怪了,”旁边的男生小声道,“他不选篮球,选交谊舞?”   另一比较矮的大一男生回应道:“呵呵,还有更绝的,你知道么,秦昭本来选的确实是篮球,结果昨天来找我室友说要互换体育课,我室友个混蛋就欢天喜地地跟他换了,直接把我鸽掉……淦,我本来还想跟他搭档的呢,现在还就那个,哦豁,完蛋。”   旁边的男生语气夹杂着怜悯:“不怕,你还可以跟我搭档,我不鸽你。”   “但你比我高啊!”矮子暴躁道,“本来我比我室友高,我能跳男步的!”   男生:“……”   祈玉:“……”   往好里想,至少他还有熟人在场,不用面对那种不得不与男生搭档的问题。   身后忽然传来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满含歉意地:“老师对不起,我来晚了。”   施欣问:“你叫秦昭?”   秦昭点头:“对,老师好。”   施欣:“哟呵,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秦昭放好手里的书包,换好鞋,迅速站到队尾,也没解释,只是歉意地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毕竟都是大学生了,施欣只道:“行吧,下不为例。”   然后继续点名。   秦昭小声说:“好巧哦,学长。”   “……”   祈玉开始后悔自己方才为什么贪图方便,就随便站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秦昭说:“我本来想给你送早饭的,才来晚了,没想到你有早课。”   祈玉:“……你不知道我有早课?”   “不知道。”   “你昨天不都已经知道我周一没课了,你会不知道我周二有课吗。”   秦昭说:“还没来得及关注周二。”   “……”   祈玉问:“你真的是巧合才选了这节课吗?”   秦昭:“不然呢?”   祈玉:“……”   要不是刚才听到了一耳朵,我还真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青青:哥哥和妈妈都是白的,为什么我是绿的?   后来的某天,见到某不知名三花猫的绿眼睛后——   青青:!   青青:爸——   鱼:?   枣子猫(笑):乖。 第35章 周二   “对了, 这个还你。”   祈玉感到手心一凉,有什么东西被塞了进来,他下意识握紧。   是宿舍钥匙。   “在哪找到的?”   “车上,副驾驶侧边。”   “……”回想起那时发生了什么, 祈玉将钥匙顺手塞进裤兜, 抿着唇不再问了。   台上的施欣点完名,把本子一合, 开始讲起了交谊舞的舞伴邀请姿势, 秦昭在祈玉身侧轻声问:“身体还好么。”   祈玉懒得理他。   秦昭:“这节课只前两次点名,为了买鞋和组搭档,以后只要跟搭档达成共识, 来不来老师都不管你。”   祈玉:“哦。”   秦昭:“所以——”   一句“组队吗”还没出口,便听施欣扬声道:“好了,那么接下来请女生们向后转, 自己寻找看上的搭档吧。”   第一排的女生顿时朝后面三排看了过来, 男生们则下意识站直身子,挺起胸膛,下巴都抬起来一些,表情严肃又难掩希冀, 只希望自己能被某个谁选上。   ——不管能不能开启一段佳话, 至少能免于跟个男的一起跳舞。   秦昭也不得不重新站回去。   女生们有些害羞, 除了两对本来就是小情侣的,其余个个都微低着头,用余光偷偷打量面前的男生们, 谁都不敢踏出第一步。   场面一下子僵持住了。   施欣道:“不要害羞, 动起来啊, 那么多任你们挑选呢, 先到先得啊姑娘们。”   话音刚落,排首的女生便迈开长腿,朝对面另一头的排尾走去,鞋后跟踩在舞蹈室的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咚咚”声。   微弱的吸气声此起彼伏,男生们的心尖上仿佛也跟着响起了“咚咚”的声音。   女生最终笔直走到了最后一排前。   她对着同样身材高挑、样貌出众的男生微微笑了笑,停下脚步,看着对方。   两人的发型都很像,自然垂落在一侧肩头,被一根黑色发绳松松缠住,像是镜面对称。   祈玉礼貌一笑,随即左手向前伸出,稍稍下压,掌心向上摊开,修长的五指并拢。   “很荣幸你会选择我,关学妹。”他说。   关江惠子红着脸颊将右手放上祈玉手心:“学长,这学期就多多指教了。”   男生们一脸不爽地看过去,然后满脸无奈地回过头。   没办法,不管是从身高还是颜值来看,都打不过啊。   ——在这个男性身高普遍不超过一米七五的南方城市,一米七一的关江惠子已经比很多男生都高了,本来就配不上,没什么好多说的。   “很好,金童玉女,给大家开了个好头,”施欣揶揄道,“找到了就到边上去,给其他同学牵手的空间。”   祈玉于是重新拉起关江惠子的手,看了眼自己书包的位置。   ——不远,到那边能喝口水,还能靠着桌子休息会儿。   路过秦昭时,他由衷地祝福道:“祝你能找到一个陪你一起无故旷课的好搭档。”   说完也不懒得看对方什么反应,与身侧的学妹一起朝那处走去。   秦昭:“……”   “……那个,你好?”   清脆的女声在近前响起,唤回了秦昭。   他看向身前动作十分局促的女孩,歉意道:“抱歉,刚才走神了。”   女生:“没、没关系,我、我能邀请你做搭档吗?”   她有些紧张。眼前这位明显是校草级别,另一位已经被首当其冲挑走,大家自然都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位当成了目标,只是她离得最近,才跨几步就到了,才会有第一个询问的机会。   如果对方不答应,后面肯定有更多的人来问,不管最后如何,她的处境都会很尴尬。   好在校草回过神来后,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表情还很温和。   他非常绅士地躬身,动作无比标准地做出邀请礼,用这个年纪特有的磁性又不显得死气的声音道:“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女孩立刻将手覆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叫君陶然,你呢?”   “秦昭。”   *   “我十大歌手进入半决赛啦,说是赛程会以双人唱的形式,男女为一组,是搭档也是对手。”   “……”   “我问过赛程组委会啦,今年男生组的人数本来就比女生组少,所以多余的女生可以邀请往届参赛选手搭档。分数是评委给选手单独打,男女各自组内pk,不会对公平造成影响。这么算下来,找越厉害的确实会越显得自己拉胯,所以估计这么做的只有我了吧。”   “……”   “学长?”   “……”   关江惠子:“……”   她伸手戳了戳手边那条雪白色纱巾。   正撑着脸打瞌睡的祈玉忽然惊醒,回过神:“——什么?”   “你很累吗?”关江惠子小心翼翼问。   祈玉稍稍侧过头,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抱歉啊,有点困。”   关江惠子笑道:“没关系,这大清早的,听毛概确实挺催眠。”   祈玉顺势搓搓脸,轻声问:“你刚才在跟我说话吗?”   此时已经是课表上的第三节 课,刚才交谊舞结束后,两人无意间说起来,才发现连接下来的课程都是一样的,非常有缘分。   台上的讲师在念ppt,下面的都在玩手机或趴倒,关江惠子也眨巴了一下酸涩的眼睛,才将刚才说的话又简略复述一遍。   “……所以,我想邀请学长做搭档可以吗?”她最后问。   祈玉没意见:“我都可以,曲子你选吧。”   这个姿势久了颈椎不舒服,他下意识伸出右手,用力揉捏脖子。   关江惠子点点头,刚想低头找歌,余光忽然瞥到了什么,一愣。   ——只见白色的纱巾因为那几根手指的揉捏,偏离了原来的位置,下面被遮掩许久的皮肤终于露了出来,几点暧昧的痕迹分外显眼。   有红有青,还有小血点。   “……”   她又打量了好几次,震惊地发现那好像是牙印。   ……这得是咬得多深,才会留下这样皮下都渗出血的红点和血痂?   与其说是对方的性格狂野,在这种事情上十分地主动热烈,倒更像是野兽间才有的行为,留下属于自己独特的痕迹,彻底地宣誓主权。   不过咬在脖子上啊,有这么高的女孩子吗?   ……不对。   虽然吻痕遍布了许多地方,那些牙印却都集中在颈后,像是某个更为高大的人,从后长时间抱着,才深深落齿。   所以留下这些东西的,是个比他更高的男人吧。   关江惠子都有点佩服自己了,短短一段时间里能分析出那么多东西。   “学长。”她吞了口唾沫,似是随口问道,“你周一有课吗?”   祈玉垂着脑袋,又偷偷打了个哈欠,“没课,怎么了?”   没课……难怪。   关江惠子又吞了口唾沫,尽量用寻常的声音道:“那我争取这两天确定好曲目,下周一来找你排练可以吗?”   祈玉刚想说好,又想打第三个哈欠了,他赶紧用力屏住,一只手放在嘴前,假装说悄悄话的样子:“……”   关江惠子道:“啊?”   “我说,可以的,”祈玉说着,又感到一股气从气管上来一路到鼻尖。   他干脆放弃了,光明正大打完就重新趴了下去,带着鼻音道,“……到时候再说吧,我真不行了我先睡会儿。”   “!”   关江惠子瞬间脑补了一堆东西,再说话时,眼中已经没了那种含羞带怯的光彩,只有莫名的怜惜,“那学长你睡吧,好好休息,下课我叫你。”   “……谢谢。”   祈玉并没有在意话语里的变化,他已经侧着头,连眼睛都闭上了。   睡眠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上午上完两节大课后就该吃午饭了,祈玉下午还有专业课,懒得千里迢迢回宿舍吃外卖,只能去挤食堂。   关江惠子下午没课,打算回宿舍,两人在教学楼门口分开。   通往食堂的主干道上人人从从众众,没办法骑车,祈玉又走不快,等他到食堂门口的时候,里面已经人人满为患,各个窗口都排起了长龙。   祈玉看了会儿,默默去教学超市买了两个菠萝面包一袋光明奶的组合,继续朝下午上课的教师走去。   外院的专业课一般都是小课,教室在教学楼的另一区域,路程比较遥远。祈玉先前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慢悠悠地荡过去。   教学楼里空空荡荡,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吃饭,教室里的人很少,祈玉占了一个比较前的靠窗位置。   坐下后,他边吃面包边刷手机。   几乎是解屏的同一时间,巫云深来了条消息:阿玉,你在食堂吗?   祈玉单手打字:我在教室。   巫云深很快打来了语音电话:“食堂人好几把多,我排了半年才等到俩空位,你来吗?”   祈玉想了想,道:“算了吧,太远了,我已经买了面包。”   巫云深:“你下午几节课?”   祈玉:“满课。”   “……”巫云深,“巧了,我也,而且我早上也有半节课,死亡星期二。”   祈玉说:“我早晚都有,不过是水课。”   “……我们都好惨,你比我更惨……”   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逐渐嘈杂,大概是去食堂窗口排队了,祈玉快速道:“那你先吃,我挂了。”   巫云深:“好——等等,晚饭一起吗?”   祈玉:“看情况吧,食堂人少就去,谁先到谁占座位?”   巫云深:“ok。”   ……   法语,是一门以严谨著称世界的语言——从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词尾还得分个阴阳性,一个“八十”能拆成“四个二十”来说,就可见一斑。   学着也很让人崩溃,时常会产生“法国人说话烫嘴吗”的疑问。   最重要的是,这种文科的课时都很长,一坐就是一下午,是能上到吐的程度。   祈玉今天下午连着五节课,到第三节 课快下课时,他就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甚至产生了我是谁我在哪的想法。   老师也讲累了,坐在讲台前喝水,直接在大屏幕上放起了讲课视频。   手边的屏幕一亮,祈玉焉焉地把手机拿到眼前。   是条微信消息,来自他的室友的悲鸣。   巫云深:我好困,我要阵亡了。   祈玉呆呆地看了会儿,也打字:我的腰好酸,我已经阵亡了。   巫云深:这椅子好硬,我屁股好疼,救命。   祈玉:才上三节课就疼?你的屁股不行,救不了。   隔了会儿,又来消息。   巫云深:你好不屑,你上了几节啊?   祈玉回道:这是第七节 ,并且接下来还有五节。   巫云深:……   巫云深:好家伙,你的屁股很行。   祈玉:[等老子把刀磨好了,就把乱选课的自己杀掉.jpg]   刚发完,下课铃就响了。   老师说了句“啊同学们下课下课,休息会儿”就朝外走,带头向厕所冲锋。   祈玉也伸了个懒腰,虽然不那么想上厕所,但还是拿着手机朝男厕走去。   走了几步肚子就发出“咕噜”一声,那两个可怜的面包大概早被消化完了,根本撑不到晚上的。   祈玉在“出教学楼再买点吃的”和“回教室随便吃点书包里的小饼干”里纠结了会儿,选择了后者。   懒癌大学生的日常就是这么懒,况且教超离这儿很远,去一趟也不一定能赶在上课前回来。   走出厕所的时候他看了眼手机,发现巫云深在那儿刷他屏:   我屁股好疼。   我屁股好疼。   我屁股好疼。   ……   看着那个正在输入中的字样,祈玉赶紧打断他,并且打不过就加入,也开始刷屏:   我的腰好酸。   我的腰好酸。   ……   走了几步路,巫云深还在那无能狂怒地刷他的屁股,祈玉有被无语到,决定换一个刷法:   你屁股不行。   你屁股不行。   ……   发完四条后就到了教室门口,他刚想走进去,余光却看到了个熟悉的背影。   “……”   祈玉脑海里瞬间闪过一道灵光,纠结再三后,最终饥饿战胜了一切。   他快步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秦昭回过头,有些意外:“哟。”   祈玉看了眼身边教室外贴的课表,上的是大英3,全校必修课程。   应该不是故意撞的。   祈玉问:“你接下来有课吗?”   秦昭说:“没课,怎么了?”   “……”   祈玉有些不太好意思麻烦学弟给自己带吃的,但转念一想,秦昭好像也不能算普通学弟,更何况他现在的惨状都是拜对方所赐,于是心里稍微平了些,斟酌着言辞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给我去教超带点东西?”   秦昭问:“要买什么?”   祈玉还是觉得有点怪,不太敢对视,视线就瞥向裤兜里的手机:“随便什么面包之类的吧。”   下一刻,他的肚子很应景地叫了一声。   “……”祈玉说,“如你所听,我没吃午饭,有那么亿点点饿。”   秦昭勾了勾嘴角,侧身打开书包摸了会儿,摸出两块长条德芙。   “行,你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他说。   祈玉面色有些复杂地接过了:“你还随身带这个啊。”   秦昭说:“我怕有些人会低血糖啊,到最后还不是被抓壮丁背人的我倒霉。”   祈玉推了他一把:“……赶紧去吧,争取上课前回来。”   秦昭看了眼手机时钟:“只剩下十三分钟了,你下节课教室在哪?”   祈玉也不记得,跟着拿出手机,解锁:“我看看。”   秦昭下意识凑过来,随即愣住。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息屏前的聊天界面。   想起先前聊了什么,而且按巫云深的性子又会发出些什么奇怪的东西,祈玉脑子轰的一声,眼疾手快地抽回手机,直接返回桌面。   秦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   祈玉手上疯狂点点点,快速调出课表截图,报了个坐标后,转身逃跑。   等待著书包赶到下一个教室后,他才抱着祈祷的心态重新点开聊天界面。   只见满屏幕的白绿气泡,各自四条,还挺对称。而最后四条赫然是——   巫云深:你屁股好行。   巫云深:你屁股太行了。   巫云深:你屁股怎么能这么行。   巫云深:你连坐十三节课,金刚屁股非你莫属,请务必教教我的屁股如何才能做到像你一样行,我愿用我单身二十年的护腰秘诀与你互换。   祈玉:“……”   教不了,毁灭吧,同归于尽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枣:只要我定点捕捉,就能刷出老婆,下午的这个还是饥饿状态的,可爱。   ————   鱼宝惨惨,连我都开始脚趾扣地了( 第36章 喜欢   祈玉嘭地一下把手机屏幕摁在桌面,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方才秦昭欲言又止的那一个“你”字……过于社死,不愿再看。   但随着接下来课程的开始,他又忍不住将手伸向那个罪恶的东西。   说不定秦昭会来消息呢。   这么想着,祈玉又把手机翻了过来。他上课一般都用平板看ppt, 记笔记用电子笔, 为了防止自己中途摸鱼,平板上的微信没有登录。   果然, 还未解锁, 入目就是一堆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   巫云深:江湖救急,人类高质量屁股到底要如何炼成?   巫云深:在一起叫酸, 分开了叫痛,是不是说,没有坐完的臀最痛!   ……   巫云深:金刚屁股你还在吗?   巫云深:我的一个金刚朋友, 你为何不说话——!   “……”   祈玉连屏幕都不想解锁了, 随便找了一条,就怒而打字回复:只要坐不死,就往死里坐,要么金刚不坏, 要么杀尻成仁!别刷了!   发完刚解锁, 屏幕顶端弹出来一个“?”。   他一看, 发信人竟是秦昭。   看着问号那妖娆的弧度,祈玉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心脏都一颤。   他几乎是抖着手点开那个问号, 解锁——只见与秦昭的聊天里, 最近的三条显示时间都是“刚刚”, 而此时右侧出现了一个绿色长气泡, 下面跟着的,赫然就是那只问号。   秦昭:我在你教室门口了,你是现在出来拿,还是我给你放在窗台?   祈玉:只要坐不死,就往死里坐,要么金刚不坏,要么杀尻成仁!别刷了!   秦昭:?   祈玉长按气泡,点击撤回。   秦昭:双线程失误了?   祈玉:……放窗台吧[开始失去意识.jpg]   十秒后。   秦昭:放这个位置了[窗口角落照片.jpeg]   祈玉:谢谢,多少钱?   秦昭只回了句:记得早点来拿。   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发消息。   一直到下午的课程结束,祈玉都不愿再看手机。   等到课间休息时,他从后门冲出去,拿回了窗台上特别显眼的小塑料袋。   ——只见白色塑料袋上印的是罗森字样,里面放着两盒大寿司、一瓶一只椰子。   祈玉看着这两盒叠着的不同内容的寿司,透过透明壳子,能看到里面的寿司几乎都是鱼类,价格应该不便宜。   ……他们学校内部没有罗森便利店,只有南门外有,南门是离教学楼最远的一个,而秦昭给他发消息的时候才刚上课不久。   不愧是脚踩马达的妖怪。   填饱了肚子,总算有力气接着学习,就是容易困。   后半节课祈玉打着精神上完,听到下课铃响起,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把剩下没喝完的小半瓶牛奶一口气干完,再扫荡最后的一只鱼子酱寿司。   硬着脖子吞下去,然后打了个混杂着鱼子酱和牛奶味的嗝,滋味奇特。   祈玉觉得好饱,摸摸肚皮都有点鼓,晚饭怕是吃不下了。   这作息有点不太正常。   把垃圾扔进干垃圾箱,他顺手看了眼手机,才发现秦昭竟然又来了条信息,因为时间太久灭屏都不显示了。   吃人嘴短,祈玉赶紧点开。   秦昭:知道你屁股很行,但没事记得走两步,否则会得一些不太好听的病的。   秦昭:[又是一个小细节.熊猫头jpg]   “……”   祈玉决定以后再也不在灭屏显示里回复消息了,他这就连夜把这个功能关掉。   跟着人流缓慢移动下楼,祈玉在教学楼外纠结了会儿,还是朝着食堂走去。   路程到一半时,巫云深来了语音电话,说是已经到了二食四楼,抢到了好位置,快来。   没有了后顾之忧,祈玉就走得更慢了。   半个小时后,两人才各自端着盘子坐下。   周围人声鼎沸,巫云深看着祈玉面前的一客小笼、半碗鲫鱼汤,吃惊道:“你就吃这么点儿?”   祈玉说:“不饿。”   巫云深:“你午饭不都没怎么吃吗,怎么会不饿?”   祈玉抬眼,面无表情道:“闭嘴,吃饭。”   “……”巫云深假作嘤嘤嘤状,“今日你怎这般冷漠,人家家要波动了。”   祈玉说:“我们金刚一族,都是这般冷漠。”   巫云深:“……”   吃完饭,继续前往教学楼。   一副腰,两条腿,一个姿势坐一天。   一颗头,两只手,一个平板记到晚。   等晚课上完,祈玉看着外头的琳琅星子,夜空浩渺,有种重获新生、再世为人的喜悦。   然而这种喜悦只持续到他走到青锻湖边。   ——只见青锻湖边的某处小草丛里,一青一白两条小蛇正吐着舌头,尾巴尖缠在一起,时不时勾一勾,好不惬意。   月色朦胧,湖烟迷蒙,映照得这两条格外诗情画意。   祈玉额头青筋直突,刚想冲过去把两长条分开,又硬生生克制住自己这种法海行为。   孩子大了,他对自己说,按蛇龄来讲,青青已经是条成年的大蛇了,能照顾好自己。   要冷静。   要……冷静……   ……   不行,完全冷静不下来。   “你们在做什么。”   幽谧的草丛间,露水从叶尖落下,一道幽幽的声音随着水滴入土的同时响起。   青青第一时间就快乐地朝着祈玉游了过来:“妈妈——O3O”   祈玉伸手接过小蛇,揉揉脑袋,颇为嫌弃道:“叫爸爸。”   青青:“OVO”   随即祈玉眼前一花,须臾间穿戴齐整的白邙出现在了面前,语气酸溜溜的:“小青还是只跟你说话……”明明吃的是我的妖力。   祈玉表示呵呵。   白邙说:“那我走了。”   他用食指尖戳了戳青青的脖子,“下次再找你玩。”   “好呀,”祈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青青在自言自语,“啊,哥哥的手好漂亮,青好喜欢,嘿嘿……=v=”   祈玉:“……”   “白学弟,请留步一下可以吗。”祈玉说。   白邙顿住脚步,神色有些警惕:“干嘛?”   祈玉把青青放回书包里,合上拉链,确保青青大概是听不到了,才犹豫着开口:“你说你喜欢青青?”   白邙好像更警惕了:“……是啊。”   祈玉心一横,问出了一直想问的:“哪种喜欢?你见到青青的时候,它只是一条普通的蛇吧,连你们这种妖怪都不是。”   竟然叫“妖怪”啊……   白邙对对方的歧视性叫法有些无语:“喜欢就是喜欢,哪种是指哪种?”   祈玉发现自己一时间竟是回答不了这个废话问题。   白邙甚至还能反问:“小青这么漂亮,一见钟情有什么不对吗?”   祈玉微蹙眉:“但是青青不会变成人,也不会像你这样,过着人类的生活,他只是一条蛇,大自然随处可见。”   “……”   “你——”白邙的目光渐渐变了,“祈玉,我现在肯定了,你不是妖。”   祈玉挑眉,心说废话,我本来就不是。   白邙:“你知道你与我们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祈玉:“什么?”   白邙:“观念。”   祈玉:“……?”   看着祈玉略为迷茫的神色,白邙露出了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你思考的一切都是从人类本位出发,典型的人类高质量社会道德,但我们不是,哪怕外形与人类再想,说到底我们也不是人,没有那种人类特有的思维。”   十月的夜晚天气已经微凉,笼沙月下,如镜湖边,白邙的音质冷冷淡淡,说出的话却给祈玉一种身处另一个世界的观感。   像是在听现实版聊斋,遥远,又在近前。   白邙说:“相比于人类,我们没有成章的历史,没有成篇的法律,也没有浪漫的爱情观。对我们来说,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没有信仰也没有神佛,只有赖以生存的土地,和活着本身——从人类观念来看,你可以说我们简单直接,随心所欲,也可以说我们原始蒙昧,粗暴野蛮。”   “我觉得小青漂亮,想跟小青一起度过发情期,小青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我们会聚在这里……你看,这就是我们妖族。”   他看着祈玉在月色下显得更为苍白的面颊,笑容中逐渐带上了天性难掩的残忍,“你所担心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东西,小青就算叫你爸爸,也不会成为人类。”   “我们没有‘哪种喜欢’,只有一个喜欢——喜欢让自己开心。”   “……”   眼看着白邙转身要走,祈玉咬着牙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既然是随心所欲,为什么会觉得青青一条雄蛇漂亮?与雌蛇一起过发情期不是更好吗?”   白邙第三次被叫住,停顿的时间稍长,随即干脆走到了祈玉面前,两人间距离极近。   他比祈玉要高一些,虽然看起来像竹竿,但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压迫感却不弱。   有点令人遍体生寒的阴冷。   祈玉下意识后退半步。   然而下一刻,白邙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小青漂亮跟它是条雄蛇有什么关系吗?”他指着祈玉,“就像你也被公认长得很漂亮啊,难道说你其实是个雌——女的?”   祈玉面无表情道:“你一条蛇还同性恋?”   白邙笑得更欢了:“首先你要知道,自然界的同性恋还真不少,其次我给你科普两个事儿吧,第一是我们蛇族就算是雌蛇,用的也是泄殖腔。”   “……”祈玉问,“第二个呢?”   “第二个是我们跟普通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对繁衍后代的执着,否则岂不种群泛滥成灾。”白邙道,“我又不是一定要小蛇,对象好看不比什么都重要?学长,你路走窄了。”   祈玉:“……”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的枣(惊恐):你他妈快给我闭嘴!   后来的白(哭泣):老婆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不止是馋你身子虽然我也馋但我更爱你青色美丽的灵魂! 第37章 独歌   夜晚下了一场雨, 在这座城市,一场秋雨一晚凉。   夜深露重,无数桂花掉落在地,枝头凝出一层霜色。   秦昭打着哈欠从研究院出来, 与研一研二的学长学姐们道别后, 朝着本科生宿舍走去。   大道上光线昏暗,空气潮湿, 落花独立, 仿佛天地间都只剩了一人,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秦昭也不急着回去,干脆在一地桂花间化作原形, 先是脊背耸起、抻拉成弓状,然后像一道闪电般蹿了出去,绕着青锻湖奔跑。   路上遇到了一只大肥猫, 身边围着四五只小奶猫, 他认出这是上次对着自己露肚皮的那只母猫。   此刻母猫见到他,却再没有上次那般的热情,甚至逐渐缩小的瞳孔中满是敌意和警惕。   秦昭看了会儿那一窝猫崽,转身走了。   不知不觉中, 他跑到了一处熟悉的监控死角处, 胡须随着鼻子的呼吸微动, 折出一个小角度。他忽然脚下步子一转,跃向了另一个方向。   循着气味,秦昭最终停在了某处凌乱杂草前。   ——杂草丛中, 有几处略为凹了下去, 位置交替出现。   刚受过雨的泥土还有些泥泞, 上面却没有留下任何鞋子的纹路, 草叶微折向地,却没有彻底断裂,更没有被零落成泥——最远不过一刻钟前,有一双脚用极小的力道,或许是迈着猫步,在这片无人关注的杂草里温柔地轻涉而过。   秦昭看着那几株“弯腰”的草,尝试用爪子将它们扶起来,可软绵绵的草再怎样也受到过一次伤害,怎么也无法与周围的同伴们站得一样直,只要外力一消失,就重新软倒下去。   来回扶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秦昭终于失去了耐心,他干脆伸过头去,把杂草们一棵棵都啃掉,一了百了。   ——本来也活不了多久,还不如去他胃里消化一下积下来的毛团,也算死得其所。   很好,现在顺眼多了。   秦昭在湖边洗了洗爪子后,趴在一个明显的土色凹槽里,满意地看着周围的草丛繁茂。   这是离湖心岛极近的一处岸边,他抬头,便见湖面清光荡出月亮的形状,隔着粼粼波纹,小岛上,杂树长枝在风中飘摇出柔软的弧度。他听到不远处有断断续续的歌声飘来,空灵幽远,像是响于云端。   There is a castle on a cloud   I like to go there in my sleep   ……   There is a room that\'s full of toys   There are a hundred boys and girls   Nobody shouts or talks too loud   Not in my castle on a cloud.   ……   嗓音纯净,孤独,没有任何技巧,也不为唱给任何人听。   银色尾尖落在水里,水面不断荡开一圈圈涟漪。   There is a lady all in white   Holds me and sings a lullaby   She\'s nice to see and she\'s soft to touch   She says “my child,I love you very much”   ……   越发温柔的歌声涉湖而来,至远,至轻。   在这个连天鹅们都到不了的地方,无数从不为生人所见的鱼儿游至湖面,银白相间,镜花水月,烟尘浩渺,柔软的云朵在水下构铸,云间的城堡在水上浮现。   I know a place where no one cries   Crying at all is not allowed   Not in my castle on a cloud   ……   一只手伸出了层层杂树乱石的遮挡,指尖触到身侧的枯瘦树干,翠青色长条顺着那条手臂搭成的白玉桥梁攀上枝头,随即失去了踪迹。   而那只手的主人便借着这棵树一撑——   纤长的银发紧贴脊背,接着是一段因为头发长度不够而没有遮掩的腰身,皮肤苍白,与鳞片相接的地方几道反光造成的金芒一闪而过。跃入水中后,便直直潜入深水,头也未回。   秦昭的目光却凝住了。   那一瞬间,他看清了那几道金色反光是什么——一串不知用什么材质镶嵌在皮肤间的字母和数字。   如果不是刚才刚好是那个角度,又被下面的鳞片反了光,可能永远也不会被人看到。   ——“HETER-Mer-03001”。   *   翌日。   中午十二点,午睡好时间。   然而身为学生会工具人的一员,祈玉却不得不边吃午饭边坐在电脑前,一遍一遍地对演讲稿。   手上的勺子挖空,他才看了已经空掉的塑料碗一眼,起身,将外卖垃圾扔掉。   从楼下垃圾投放点回到宿舍时,电脑右下角已经跳了个绿窗。   祈玉现在看到这种窗口就害怕,还好,点开不是辅导员或者哪个团委老师,而是一个加了至今没说过话的人。   关江:学长你好[猫猫探头.jpg]   关江:是这样的,我想选一些……可能不太流行歌的歌曲,可以吗?   祈玉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困倦的脑子反应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那个关江惠子的学妹,之前答应过她十大歌手搭档的事。   好友是对方加他的,他也没备注过,因此是关江就是对方的网名。   祈玉问:不太流行?   关江惠子说得很拐弯抹角:对,就是那种,有点背景剧情的歌,男女轮唱,比较有感情代入的那种[土下座.jpg]   ……?   祈玉目光呆呆地看着屏幕,读了几遍,都没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俩不会要唱山歌去了吧,”耳边忽然多了一道声音,甚至直接捏着嗓子唱了起来,“‘——假烟假酒假朋友,假情假意你假温柔,把我哄到你家去,半夜三更,你赶我走’?”   “……”   祈玉给雷清醒了,狂搓耳朵,“滚滚滚,你好呕呕呕——”   巫云深哈哈大笑起来:“我没偷看你的消息,是你自己念出声了。”   祈玉道:“我看你很有唱歌天赋,要不把你安利给小学妹?”   “不了不了,”巫云深连连摇手,“我不行。话说阿玉,你要是不想去的话,直接说你最近很忙,拒绝她不就好了?”   祈玉叹气:“唱首歌而已,帮就帮了。”   刚说完,电脑又叮咚一声。   巫云深说了句“哇哦,那你加油”就回了自己座位,收拾收拾准备睡觉,祈玉点开对话框。   关江惠子显然与巫云深脑回路不同,并不是要去唱山歌,而是另一种“剧情歌”——真·剧情,她直接发了两个音乐剧链接过来,还都是法版的。   祈玉看着这个链接封面,惊了。   他直接回了条语音:“你不会要我跟你一起唱音乐剧吧?”   关江惠子很快也语音回复道:“不不不,这个只是一小段,剧里几分钟的一首歌罢了。”   祈玉:“你还真看得起我,反串唱歌跟反串唱音乐剧是两个概念吧。”   关江惠子:“学长你肯定可以的,我相信你!而且这本来就是比赛,好不好都没关系,大不了就被刷下来,又不是表演,我想试试嘛。”   “……”   “而且,刚好学长是法语系的,有关于法语的读音我还能问你呢,嘿嘿。”   “……你真的确定了?”   “确定了,比赛嘛,重在参与,我主要就是圆个梦,干脆就干票大的!”   “……”祈玉说,“行。”   关江惠子一连发了四个“好耶!”的表情包。   过了半分钟,她又道:“那学长你先忙你的,抽空听几遍就好,这首歌应该不能学,我不打扰你啦!下周一我们争取多合几次,下周三就半决赛啦!”   ……不难学?   祈玉有些哭笑不得,音乐剧就没有好学的,没点音乐基础的基本连调子都顺不下来,更何况一周就背下来、对歌词、合起来——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好在她选的曲子还算比较友善的,跳了段最简单的旋律,而且……   祈玉有些哭笑不得:“没关系,我听过这个剧,也会一点,就是没跟唱过这个角色。”   关江惠子很惊奇:“你听过?真的吗!”   祈玉:“法语系的,有谁会没被老师安利过法语音乐剧吗?”   关江惠子:“也是哦……”   “对了,你是什么系的?”   “工业设计,”关江惠子道,“那学长下周一见?”   祈玉没再语音,发了个“好”的表情包。   关闭对话框,关闭word,关闭电脑,他爬上了床。   缠在栏杆上的青青见状,很快爬了过来。   祈玉把被子抖开,躺进去,青青也跟着爬进了被窝。   最近这条小蛇的蛇类习性不断减弱,反倒是越来越像人,比起祈玉精心搭建出来应有尽有的生态缸,竟然更喜欢干燥却拖沓的被窝,一睡能睡一晚上,动也不动一下。   祈玉看着盘在自己指间的小蛇,目光有些愣怔。   ——昨天后来,他特地与青青“交流”了一次。   青青虽然智商明显已经有人类的十七八岁,但语言系统却很贫瘠,像是被野狼叼去养了十几年的野孩子,没有学过怎么说话,只会胡乱地表达。   但只要能回答,就足够了。   而且不知是否心灵感应那种玄而又玄的东西,祈玉总觉得自己能感受到青青的想法和情绪,很多时候,并不需要青青确切说出来,他也能懂青青的意思。   祈玉问青青,你喜欢那条白蛇吗?   青青回答:喜欢,白哥哥好好看。   祈玉继续问,那你想跟他在一起吗?   青青:想呀,白哥哥那么好看。   祈玉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白哥哥不好看了,你还会想跟他在一起吗?   青青当时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身子盘绕祈玉手腕几圈,竟然学会反问了:为什么要有那么一天呀?为什么要思考这些问题呀?青是觉得白哥哥好看才想贴贴,想把尾巴缠在一块儿,不好看的话,不好看的时候再说吧!现在的白哥哥就是很好看的呀。   祈玉于是闭了闭眼,有些无力地靠着一块大石头,任由青青爬上他颈间,思维自动发散开了。   青青如今与白邙的这种关系,其实他与秦昭又何尝不是呢。   但——青青与自己是不一样的。   祈玉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生下来就是人,作为一个人类长到了十三岁,才逐渐发现了另一个自己,所以视那些兽类本能为大敌——可青青是不一样的。   就像白邙,就像……秦昭。   他们生来就是非人,强行用人类的目光看待他们,拘束他们,其实与那些人看待他一样,都是一种残忍。   还好他还没多此一举,教青青一些不该教的,放归本性或许对青青这种什么都是半吊子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青青算是什么物种。   作者有话要说:   *鱼宝唱的歌是《Castle on a Cloud》,也来自音乐剧,《悲惨世界》。   歌词旋律都很美但其实背景贼惨的一首歌,具体可以自行前往观看,好像就两个多小时吧,每首歌都好听,我超爱大悲!   *巫云深唱的是《朝你大跨捏一把》(。   关江找的音乐剧大家可以猜猜看,也很有名,猜对发红包~(虽然比较困难但万一能发出去呢=v=) 第38章 桃源   桃源, vip包房。   楼焕道:“你最好是真的有事,才千里迢迢把我叫过来。”   此刻他只穿着一身简装,简直可以说得上是不修边幅,连衬衫一只衣角在裤子外面都没发觉, 头发也凌乱在身后散着, 甚至发梢尖端都打了结。   秦昭亲自给他倒了杯水:“你这周不是休息么?”   楼焕接过玻璃酒杯,一口气灌下去半杯白开水:“妖巡司那边出了个紧急任务……先不提那个, 说吧, 你什么事?”   秦昭食指敲击桌面,看着楼焕那一头及肩长发,只说了一个字:“哥。”   “……”   妖生只寥寥数次听到过这个称呼, 还每次都是要出大事,楼焕听到那个异常“柔顺”的字眼,浑身都是一机灵,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秦昭却只问道:“长头发打理起来很麻烦吧。”   楼焕:“?”   秦昭:“所以为什么要留长?”   楼焕感觉更悚然了:“因为我的本体就是长毛猫啊, 又不是我想留长的——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关心我的头发?”   秦昭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楼焕脸色微黑,“你不会连我到底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吧?”   然而从秦昭的表情来看,很可能就是这样的。   楼焕的脸色愈发黑了。   他又喝了口水, 皱眉道:“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秦昭问:“你还记得十年前海城那件事吗?”   话音落下, 空气陷入了凝滞, 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在这片空间里回荡。   “十年前。”再开口时,楼焕端着高脚酒杯,语气与先前却仍没有什么区别, “十年前你就是个小屁孩, 秦昭, 你在跟我打哑谜?”   秦昭没有说话, 只起身,走到楼焕身后,食指越过前者肩膀伸入杯中——待指尖沾了凉白开后,他俯身,在桌上缓缓写下五个透明字母。   H、E、T、E、R。   “……”楼焕神色一变。   “哥,”秦昭又这么叫了一声,随即收回右手,反身坐上桌面,看着楼焕,“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个组织会忽然消失,为什么我会忽然失去意识,为什么我醒来时,看到的却是一片废墟?”   楼焕睫毛微动。   他一手撑在膝盖上,弓身坐在沙发里,而秦昭则坐在桌上,同样向前微弓着身。楼焕有些震惊地发现自己如今竟然需要抬眼,才能面对面地看清这个弟弟。   这个……曾经被他牵在手里的小豆丁。   “不要问了,”楼焕放下水杯,移开了目光,“已经过去的事情,已经死去的时间,就不要再去过分追寻了。”   “如果还没有过去呢?”   秦昭回到刚才坐的沙发前,重新坐下,“如果,我又见到了这五个字母呢?”   “……”   楼焕眯了眯眼,脊背靠上沙发,双手抱臂,“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   秦昭摇头:“现在是我在问你。”   楼焕像是觉得有点好笑地勾了勾唇:“弟弟,你不会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吧?”   说着,他拍了一下呼叫铃,一道金红色淡光自他掌心出现,随即消失在呼叫器上。   “给我倒杯水来。”他说。   然而并没有人进来。   ——反而是他的兄弟,做出了一个让他忍不住睁大眼睛的动作。   只见秦昭也挑衅似地勾了勾嘴角,一手四指并拢,朝虚空比了比:“那你可以试试。”   ——表情鲜活,笑容讥讽,不似从前那样宛如机械的提线木偶般、从别人脸上学下来的虚假表象。   如果他一直跟着秦昭,就会发现这个表情曾经在祈玉的脸上也同样出现过,甚至从动作到语言,都是一条流水线上的。   但是楼焕没有。   所以当他看到天生就莫得感情的弟弟也会露出这种情感意味很强的表情时,震惊甚至大过了思考本身。   等他发现并没有人被自己的妖力呼唤进来时,秦昭已经同样伸出手,抹了一把“呼叫铃”。   很快,穿着小西装的白邙就推门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壶开水,满眼星星地仔细倒好:“阁下,您请。”   楼焕看着不断冒热气的水杯:“……”   秦昭的额角也抽了抽,拍拍白邙,示意后者快滚。   白邙麻溜地滚了。   楼焕挑眉:“你这小班子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秦昭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小孩了,以及,我有追寻真相和过去的权利。”   闻言,楼焕深深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垂眼看向冒着袅袅热烟的水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真相啊,”他说,“真相是靠手去找的,而不是语言或者猜测,这句话对你我都适用。”   秦昭:“所以你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吗?我只想知道有关HETER这五个字母的含义。”   “……”楼焕言简意赅道,“这是个很神秘的组织,听说他们的名字取自heterogeneous这个单词,可惜从人员组成到运作程序我们都概无所知。HETER对一切超自然现象和生物都十分感兴趣并试图进行研究,致力于寻找人类意外的智慧生物来造福人类,以一种完全我行我素的方式。你可以简单地把它理解成一个邪.教,并且在十年前,就已经被捣毁了。”   “没有资料留存?”   “没有。因为某些失误,当年的研究大楼着了火,我们只来得及救出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员工,资料大多都被烧毁,仅留下的一些都是垃圾。”   秦昭又问:“那些‘超自然现象和生物们’呢?”   楼焕看了他会儿,低低笑了起来:“不是吧,你还真信?那些普通人类能研究出个什么东西啊,真的‘超自然’又怎么会让他们这些‘自然’抓住呢?”   “……”   见秦昭那双微绿的眼睛仍然认真地盯着自己,楼焕无奈地摊手:“真的,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这帮乌合之众其实并没有抓到或研究出什么东西,所以这个案子才会轻易地翻篇。”   “……有的。”   楼焕:“什么?”   “……”   秦昭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不,没事。”   *   “现在的激素代谢比上次正常多了,要保持。”周寻拿出报告,笑道。   他看了一圈,最终在研究院外空地的旧秋千上找到了熟悉的身影,于是小跑着过去,又说了一遍。   祈玉脚垂在地上,微微晃动秋千,“哦”了一声。   “你那条小蛇呢?”   祈玉的目光不知落在了哪里,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呆滞的:“周寻,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魔鬼怪的存在吗?”   “?”周寻说,“不信啊。”   祈玉点了点头:“嗯。”   “所以你那条小蛇呢?”   “没带来,他已经好了。”   “没再筑巢了?”   “差不多吧。”   祈玉起身,看了眼时间:“那我就回去了。”   “这么急啊,不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饭吗?”   “不了。”   挽留的话语到了嘴边最终没有说出口,周寻叹气:“路上小心。”   祈玉本来已经走出两步,闻言,异样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从不知道你还会说这句话?”   “……”周寻,“你好像把我想的很无情?”   祈玉没再回答,挥挥手,转身走了。   每周三的下午和晚上,是各大社团活动的时间,学校特地留出了时间,不安排任何课程。   祈玉回到学校时,已经快六点,下午场肯定是赶不上了,但晚上还是可以去的。   他很享受与大家一起唱歌,很喜欢合唱时的氛围,不同声部的旋律最终合成一支,各个旋律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宛如唱诗班在教堂中歌颂天主,诵经者在佛堂里跪念佛陀,心中什么杂念都能被净化,什么都可以不用去想。   ……当然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到声部首席这个位置,请假不太方便。   祈玉随便吃了点解决晚饭,推着电动车准备进校门时,眼角一瞥,就看到某人也刚好正从校外向这边走来。   祈玉:“……”   他们学校门口并排放着两个刷脸机器,只有本校的师生才能让机器开闸门,所以进校需要排队、一个一个进。   正是晚餐时间点,进出校门的人非常多,两人很快在队伍里一前一后地排着了。   秦昭率先拍了拍他肩,打了个招呼。   这下祈玉想装没看见都无法,只好回头,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声你好。   队伍走得很快,两人又是前后脚地进了校门。   秦昭看着祈玉跨上电动车,问道:“学长你是去大活排练吗?”   “嗯。”   说完,祈玉才想起来眼前这人现在好像也是他们团里的人了。   果然,秦昭道:“我也是呢,而且好像快迟到了。”   “……”祈玉说,“所以呢?”   秦昭说:“载我一程嘛,下次请你喝奶茶。”   祈玉:“……”   对视片刻,想起上次的两条德芙和两盒寿司一瓶牛奶,他屈服了,“上来。”   说着,他扶住把手踩下脚刹,正朝前坐了些、打算自己先下来让秦昭上去,然而下一刻,肩膀便忽然一沉,紧接着身后就多了一个人的温度。   “……”行吧,反正都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的红包揭秘的时候一起发虽然已经有宝贝猜对了…! 第39章 排练   祈玉骑得有些快, 校内环路上减速带很多,有些颠簸,但他身后的人倒是意外地规矩,没有什么动作, 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   一片诡异的安静中, 大学生活动中心近在眼前。   祈玉踩下撑脚架,率先跳了下来, 拔下钥匙朝里走, 一路上了三楼,大排练室就在楼梯边第一个。   孟择时正站在大排练室门口,见到祈玉出现在了楼梯口, 眼睛一亮,大张着右臂就快速冲了过来:“嗨——”   祈玉赶紧向后一弯腰,躲过了这记偷袭。   孟择时抱了个寂寞, 踉跄几步才站稳, 哈哈笑道:“今天来的好晚……诶,你怎么这么热的天还戴围巾?”   祈玉说:“老年人了,要时刻注意保养颈椎。”   孟择时拍他肩膀:“老年人,刚才你的闪用得很快呐, 有乜闪到腰啊?”   祈玉加大力道拍回去:“有啊, 记得赔我个腰托。”   几步路走回到了排练室门口, 孟择时顺势伸出手按在半透明玻璃门上,继续刚才的话题:“买了你戴不戴?”   祈玉耸肩:“戴,怎么不戴, 戴上我就去辅导员面前碰瓷, 省得有事没事被召唤。”   孟择时:“不愧是外院工具人一哥, 做事有一手的。”   排练室的门都有自动关闭机制, 现在门被推开,祈玉抢先半步走在了前面,落后的孟择时不得不一直伸手顶着门。   等两人都进去后,孟择时下意识朝后看了一眼,余光见后面还有一个人,于是又把门推得更大些,等待下一只手接力。   然后看清身后那人是谁后孟择时就后悔了。   他偷偷问祈玉道:“你跟上次那个泼你一身酒精的大一生后来有后续吗。”   祈玉:“怎么?”   “他在我后面。”   “随他。”   “……说到这个,”孟择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忘了跟你说,我把他踹去男低了。”   祈玉已经坐了下来,随口应道:“都可以,你是声部长你决定就好。”   他翻看起刚才放在椅子上的新谱子,看着上面一堆连体音符和完全看不懂的外语歌词,视线最终停留在最上面,微微挑眉,将歌名念了一遍。   这声落在孟择时耳里完全是乱码,他惊讶道:“你竟然认识拉丁语?你除了法语还学三外啊?”   祈玉摇头:“不认识,但这个曲子不是很有名吗。”   孟择时看着谱子最上面大写加粗的一串字母,满脸懵逼。   “Ave verum corpus,”身边有谁将那串字母又念了一遍,“——莫扎特的圣体颂。”   “啊……”孟择时其实还是不懂,但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孤陋寡闻,还是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祈玉抬眼,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秦昭说:“我没有谱子。”   孟择时:“……怎么是你?!”   祈玉于是起身,从旁边不远处叠得快跟他一样高的柜子里翻翻找找,孟择时则看鬼一样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的秦昭。   “Veni,Veni,Emmanuel?”   秦昭接过几张谱子,见祈玉还躬身在翻找,于是随便扫了一眼手上的第一页,目光当下便停住了,顺着一排歌词轻声唱了起来,“Captivum solve Israel——”   祈玉一愣。   这声轻哼的旋律完全与曲谱相符,唱法也与之前他所听过的对方唱的流行腔不同,有古典音乐特有的低沉厚重,也有教堂音乐的庄严而圣洁,最关键是就他唱的这种熟练度来说,根本不像是第一次。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秦昭已经顺到了后半部分男女声旋律分开的部分,而他的下意识选择竟然是顺著作为主旋律的女声唱段,音调一路往上。   “……”   祈玉同样下意识接上了男高段:“Et claude vias inferum,Gaude Gaude Emmanuel,Nascetur pro te Israel.”   孟择时:“……”   多年乐团强迫症让孟择时不得不跟着接男低,给两人飘着的声音在下垫底。   这首是去年团里出去比赛的曲子,老生们全都会唱,现在他们三人开了个头,很快就有人跟着唱起来,离得最近的女低也纷纷加入——   这种现象辐射性蔓延整个教室,最终在短短三秒后,就发展成了全体大合唱,女高音们更是打了鸡血似的轻轻松松飙到A5,如此感染下,教室里的人不管之前在干啥,现在都加入了打鸡血行列。   不论好不好听、节拍准不准,至少吼完一遍大家都很开心,并且在结束后,不知是谁又起了个头,唱起了下一支大家都会的老曲子。   “Why do you persecute me——”   “Why——”   “Bow down Saul——”   罪魁祸首三人组:“……”   他们的指挥听说是个主的信徒,选曲类型极为广泛,大多都是国外的作品,现在整个大排练教室里都洋溢着青春快乐的气氛,将本身庄严圣洁或黑暗批判的曲子演绎出了一番非常奇特的风味。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活跃,祈玉快速理完谱子,一起塞进秦昭怀里。   秦昭看着那边的大合唱,表情有些奇特,像是惊奇又像是怀念。   “你……”   孟择时被叫走了,祈玉用余光偷偷打量了秦昭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在教堂里呆过?”   闻言,秦昭目光转而看向他。   “你本来就会这首曲子吧,”祈玉指了指谱子,“‘veniveni’这首是将临期圣诗,这句话出自《以赛亚书》,预告上帝会给予以色列神圣兆头,也就是拿撒勒耶稣;刚才那首莫扎特的圣体颂也是唱的Jesus Christ,酒是血液,面包是肉.体……懂这么多,你信教?”   秦昭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这么说的话,这方面你懂得也很清楚,难道你信?”   两双眼睛对视片刻,又分开,祈玉轻轻嗤笑:“怎么可能。”   “那我也一样。”   “但我小时候确实在教堂呆过一段日子。”   看着对方重新转来的视线,祈玉歪了一下脑袋,耸肩笑道,“作为唱诗班的一员。”   “是吗,”短暂的安静后,秦昭同样轻笑道,“那我说不定还曾经是你的听众呢。”   刚好一曲结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正中心的指挥萧邦打开谱子,对着众人笑骂道:“什么东西,你们在模仿菜市场是吧?难听!”   ——他们的指挥也是个大帅哥,英俊高挑大长腿,同时兼任了学校的一门音乐文素课程,可惜年纪轻轻就有了家室,尽管如此,他的课也是最热门的几门文素之一。   此刻只听男低声部长李伟英吹了一声口哨:“来,给我邦哥见识一下真正的菜市场!”   “哦——”   “nyon——nyon——”   大家很给面子,此起彼伏乱七八糟的音调顿时在大房间里同时响起,八度合得相当诡异,但还能听出是一首新学的曲子,萧邦猛地捂住耳朵:“好了好了,收一收,别折磨我了——”   众人嘻嘻哈哈笑起来,气氛活络非常。   祈玉把秦昭扔回与他们座位呈九十度的隔壁座位,看着那边的声部长疑惑的面容,解释道:“你们的。”   李伟英稍稍反应过来:“哦哦,大一的那谁是吧,”他一把拉过秦昭的手,“来来宝贝,他们不要你男低的哥哥们要,我们永远喜欢帅哥,更喜欢从他们手里抢帅哥!”   这句话说得比较响,又刚好是排练室里喧哗稍停的时候,很快传了很远,连萧邦都看了过来,见到祈玉时眼睛一亮:“哟我的全能首席玉哥,你终于来啦?”   听到那个称呼,祈玉眼皮一跳:“邦哥你好啊。”   “你好你好,”萧邦笑着指了指祈玉右手边的女低声部,“要委屈你当一晚的玉妹了,那边比较需要你,去吧。”   祈玉:“……”   李伟英怜悯地勾了一把祈玉的腰,解释道:“今天超哥和花花都不在。”   超哥是女低声部长,花花是女低的首席,两大主力都不在,祈玉只好比了个“你们赢了”的手势,收拾铺盖转移战壕。   他一走,身后的秦昭就露了出来,萧邦的目光紧接着就转了过去:“咦,又是男低的新人?这次男低人挺多啊,叫什么名字?”   这已经是确定新人名单后的第二周排练,而上周秦昭并没有来。   李伟英:“小孟扔过来的,叫——”   叫啥来着?   他就这么卡壳在那,秦昭也不知在想什么,视线仍朝着祈玉的方向,竟然没有回答,祈玉顿时感觉如芒在身,只好道:“秦昭。”   萧邦于是点头:“先坐吧,欢迎你加入Ark Singers这个大家庭——好了各就各位,继续下午的圣体颂。”   一片翻谱子声中,祈玉的右手被人戳了一下,是隔壁女高的何川。   “吃吗?”她递出手里的糖罐。   祈玉就把手伸了进去,拿出来一看,青苹果味。   “你今天的发型有点可爱。”何川说。   “是吗。”祈玉摸了摸脑后的小揪揪。他本来为图方便,只抓了一半头发扎起来,谁知皮筋的长度有些尴尬,扎一半的最终结果就是把头发卡成了一个小小的揪,硬扯太疼,只好就这样放着了。   何川撑着脸看他:“再给这个丸子上面加个王冠,你就是这里最美的小公主。”   “……”祈玉又把糖放了回去,“我谢谢你啊。”   “噗。”   身边不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何川非常大方地抓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放在祈玉膝上的谱夹上,转过身面向指挥去了。   祈玉把糖收进书包,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手上的谱子,开始在心中快速顺下女低音声部的旋律。   不算难。   站在中央的指挥面向众人举起双臂,右手手腕转动,化了个圈。   ——安静。   偌大的房间内一下子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微微向前躬身、摒气、张嘴,目光追随着那双手——   只要它们一落下,他们就会一齐发出声音。   或高或低,或旋律或伴奏,最终都会合为一支,合为这个团队所唱出的歌。   几个小时的排练结束后,大家三三两两朝外走。   不远处的走过来了一个女孩子:“祈哥——”   “你好学妹。”祈玉闻言转过头,笑了笑。   关江惠子:“我差不多学会了,把法语唱词念一遍,你给我看看可以吗?”   来都来了,祈玉思考了会儿,起身道:“这样吧,我去开个小房间,干脆今天就过几遍吧。”   “开小房间?”   关江惠子连忙跟上,有些震惊。   祈玉边走边举起右手,晃了晃夹在指间的一卡通:“音特生唯一的特权。”   三分钟后,祈玉用一卡通刷开了大活五楼的超小琴房。   已经很晚了,训练或者排练的人大多集中在三楼和四楼,五楼的人非常少,想开哪间开哪间。   关江惠子惊奇地打量这个房间,材质跟三楼大排练室相同,都具有隔音且充分回响的作用,单面玻璃让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清里面。   祈玉推开窗,让空气流通起来。   想了想,他又打开了门——毕竟对方是个女孩子,虽然是为了排练,但单独共处一室总归有点奇怪。反正外面也没人,声音传出去也没关系。   “你之前说这届比赛女生比男生多?”他随口问,“那剩下的女生都找到搭档了吗?”   “对,好像多了六七个吧。组委会前几天说了,如果实在找不到搭档,也可以独唱,不影响比分。”   祈玉点点头:“‘找搭档对唱’这个形式本来就是为了减少比赛流程和时间,一首歌就能同时比两个人,现在人数对不齐,允许你们独唱也很正常。”   关江惠子耸肩:“管他呢,我已经报上去了……”她忽然警惕道,“你不是想反悔吧。”   祈玉道:“不会,我还挺想唱唱看音乐剧的,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关江惠子拍拍胸口:“那就好。”   接过打印出的歌词纸张后,祈玉忽然道:“对了。”   “?”   “你有比赛名单吗?给我看看。”   “有,稍等哦。”   关江惠子很快地转发了一个word给祈玉,祈玉眯着眼,一个一个看过去,没有看到什么眼熟的名字才放了心。   “那开始吧。”他看向手上的法语歌词,道。   两人先把旋律粗粗过了一遍,毕竟本来就是一个团的,还算比较简单,但是歌词是大问题。   关江惠子便张嘴开始念词,祈玉只听了几秒钟,就忍不住叫了停。他刚想说话,忽然表情一凝,转身走向窗口,探出脑袋朝外看。   关江惠子一愣:“……祈哥?”   祈玉看了会儿外面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不同的夜色,深深蹙着眉。   他问:“你刚才有看到一道白影过去吗?”   “……没有。”关江惠子顿觉毛骨悚然,“什么白影?这是五楼啊?!”   祈玉把窗户关上了,锁好:“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一直盯着白色的谱子,就眼花了一下。”   关江惠子:“……”   祈玉:“……”   不管是不是看错,两人很快挂着虚弱的笑容达成共识——下次再说吧,今天已经很累了,应当回去休息。   祈玉锁好门,与关江惠子告别后,快速将电动车开到了离宿舍最近的充电的地方,蹲着扫墙角的码通电。   这里比较偏僻,一片安静,风一阵一阵地吹,颈间凉得惊人,祈玉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脖子的冷汗。   “……”   他解下纱巾,刚想擦一擦——   一道巨力忽然袭在身后,推得祈玉猛然向前扑,猝不及防下他甚至来不及撑一把,眼看着额头就要撞上墙面。   祈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然后额头触及的感觉却不是冷硬,反而有些熟悉,更像是……   稍稍冷静下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背后很是炽热,有人从后抱着他,一只手扣着双肩,随即颈后一痛,抵在自己额前的那只手转而捂住了嘴。   祈玉张嘴,狠狠咬了下去,很快就尝到了铁锈味。   “秦……秦昭你他妈……做什么……”   等终于挣脱开颈前那条手臂,祈玉转身,用力甩开秦昭,踉跄着站起来,“你狂犬病!?”   秦昭被推在地上,抬头看着他,瞳光幽暗。   祈玉努力平息呼吸,然而惊吓太过,久久都缓不过神,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扶着墙的指尖都在打颤。   秦昭沉默着站起身,朝祈玉走了一步。   祈玉下意识后退,很快就靠上了自己的电动车。   “半个月……”秦昭走到祈玉近前,眼睛在夜色中亮得像发光,“最迟半个月,别乱勾搭别人。”   祈玉为了躲避,身体尽量向后弯着,几乎倒着撑在坐垫上。秦昭伸出手,托着他的腰把他拉回来,五指收拢狠狠揉了一把,不是调.情的力度,反而像是抹去什么脏东西。   “……你在说什么?”祈玉挣扎起来,想甩开那只手,然而根本推不动。   秦昭看了他会儿,就这么勾着的姿势带着祈玉转了个身,朝向回宿舍的路:“走吧。”   ——然而另一股力道却让他无法前进半步。   祈玉双脚像是钉在了原地,挣不开,干脆反拽住秦昭:“你先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乱勾搭’?”   “没什么好说的。”   “……你发神经?”祈玉猛地发力踹上秦昭小腿,趁着对方一瞬间的踉跄连着后退数步,低声吼道,“发神经也别来找我!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你知道你这样像个变态吗?!”   秦昭摸了把脸,刚才挣动间,祈玉的头发在那里甩了几记。   不疼,但很痒。   祈玉见到这动作,气得不行,随便指了一个方向:“给我滚!”   “祈玉!”秦昭终于彻底沉下了脸,原地走了几步,指着祈玉,“你自己过了发情期,就这样在我面前跟别人勾勾搭搭,一身乱七八糟的味道?半个月你都不能忍?”   “什么味道?你他妈在说什么?”祈玉快被气笑了。   他摇了摇头,一双手举起又放下,深呼吸好几次。冷空气灌入肺腑,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这半个月是你发情期?”   秦昭吼完那一句就像是脱了力,不再回答,只死死盯着他,双手紧紧握着拳。   祈玉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很像是暴怒又无可奈何的困兽,有种可笑的荒诞感。   回想起自己前段时间那种整天都十分焦躁的状态,他闭上眼,用力撸了几把头发,疼痛让脑子逐渐清醒起来,试图让自己融入对方的思维。   白邙那天夜晚说过的话一遍遍在脑海中回荡,抽丝剥茧,最终与眼前这幅场景融合在一起。隔了会儿,祈玉吐出一口长气,睁开眼睛看向秦昭。   秦昭看起来也像是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但明显处于“退一步越想越气”状态,仿佛随时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拳头。   祈玉放下拽着头发的手,吞了口满是血腥味的唾沫:“过来。”   对面果然闻声看来,却没有动。   祈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没什么区别,又说了一遍,“我说,过来。”   又是一阵缄默后,秦昭缓缓走到祈玉身前,却隔着一小段距离,无论如何不再靠近了。   祈玉眯眼看着,自己走上前半步,见秦昭下颌线条越发紧绷,在对方耳边轻声问道:“你是在吃醋?”   秦昭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打一架,而是一句轻飘飘的话,一时间有些愣怔。   祈玉道:“我在问你话。”   “……”   秦昭还是没有回话,许久后,微微、微微地眨了一下眼,移开了视线。   祈玉抓起秦昭衣领,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仰起下巴,几乎用命令的语气在秦昭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   “吻我。”   “……”   下一刻他就被狠狠抱住,秦昭咬上他嘴唇,张开时,同样一股子铁锈味,都来自对方的血。   祈玉感觉腰有些软,一直到被放开时,感受到对方暴躁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才颤抖着在衣角上擦了把,手心一片滑腻,全是冷汗。   “下次这种事早点说。”   用力推开秦昭,他率先朝另一边迈开步子。   秦昭后背撞在墙上,还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祈玉走了两步,回头看着他,“走啊。”   “……去哪儿?”秦昭沙哑道。   祈玉将头发扎成一束,勾勾嘴角:“开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稍微改了下,昨晚写太晚了有点脑子不清醒   *这章出现的几个合唱曲子:《Ave verum corpus》、《Veni,Veni,Emmanuel》、《The Conversion of Saul》、《Nyon Nyon》   感兴趣的可以去听听看,尤其是最后那个,网抑云就有qwq 第40章 曾经   月色渐暗, 风吹得树影幢幢,枝叶抖动,完全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像是不断有人挥舞着枯瘦手臂, 要将过路人拖入黑暗。   祈玉才走了两步就被再次拉住, 秦昭的呼吸有些急促:“你疯了?”   “……”   对视中,祈玉像是有些无法理解般耸了耸肩, 冷笑着反问,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秦昭皱着眉,刚要张嘴却被祈玉打断,后者举起右手竖在两人之间, 手背向外,指尖几乎戳到了秦昭高挺的鼻梁。   “你说得对,本来我们就该是相互帮助的关系, 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是我不对, 抱歉。”   短短数秒后,祈玉半撩着眼皮看向秦昭,那只隔着两人的手转而到了秦昭耳边,将散落的碎发夹到对方耳后, 勾唇笑了笑, 含着气音道, “各持所需而已,不用这样来提醒我,直接说会来得更方便些, 我直接开好房等你……只有一点。”   他拍了拍秦昭的脸, 冰凉的手指存在感明显, “我不可能没有正常的社交, 你也限制不了我的自由,实在觉得别人味道难受的话就离我远一点。”   说完那只手就要抽回去,却被秦昭猛地抓住。   祈玉紧绷了一瞬,随即卸去力道,任由秦昭低头,在腕心落下一个吻。   像是落下了一片羽毛,又比羽毛舒服很多,一路酥麻到心里。   “……”他呢喃着问,“你也觉得我很漂亮?这样会让你‘开心’?”   这句话只有气没有声,全卡在喉咙里,秦昭只是亲了一下便放开,转而问道:“什么?”   祈玉摇头,将白邙从脑袋里赶出去,笑了笑:“没事。”   他从裤兜里掏了一把,全放进秦昭手里,“吃糖吗,大猫咪?”   “……”   秦昭看着手里的几粒糖,“那个女高音给你的?”   祈玉有些意外:“你看到了啊。”   “嗯。”   秦昭挑了一粒青色的出来,将剩下的还给祈玉。   祈玉顺手塞回了兜里。   “回去吧。”秦昭说。   “回哪儿?”   “宿舍。”   祈玉眸光转了转:“真回去?”   秦昭捡起掉落在不远处的纱巾,擦了擦,围在祈玉脖子上:“你对我好像有些误会……回去休息。”   祈玉鼻尖微动,有血腥味不断从秦昭手心溢出,而对方甚至都没管。他有些烦躁地将它推开。   正在此时,一声“咕噜”响得十分不合时宜。   两人同时低头,祈玉迅速按着胃,表情凝固了。   秦昭手里还拿着刚剥出来的青苹果糖,想了想,递还给祈玉。   祈玉:“……不用。”   他自己掏出了一粒。   秦昭于是把那粒绿不拉几的糖扔进嘴里:“去吃点东西吧。”   “……好。”   二十分钟后,校门外美食一条街上多了两个人。   秦昭问:“你想吃什么?”   祈玉:“烧烤吧。”   又是十分钟后,祈玉跟着秦昭上了某家店二楼。   “帅哥你有点眼熟,”一片嬉笑喧闹中,店长迎上前来,一边指引空位一边偷看秦昭,惊喜道,“啊,是你!还又带了个帅哥呐?来来来快坐,扫码点单自动给你们八折!”   秦昭应了一声,坐下后,看向祈玉:“你点。”   祈玉一头雾水地随便点了几串牛羊肉,几盘海鲜。   等待期间无话可说,各自玩手机。   祈玉注意到秦昭竟然又在玩跳一跳,嘴角忍不住抽了下。   不知怎的,秦昭恰好也抬了一下眼,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撞上了。   随着“叮隆隆隆”一声,屏幕上的小三角人从大方块边缘直挺挺掉了下来,分数结算界面跟着跳了出来。   “……”祈玉有被上面的239分数惊到,“你好像很喜欢玩这个?”   ——确实有段时间很流行用小程序玩游戏,但等潮流一过,这种简单的游戏几乎就无人问津了。   然而他好几次都看到秦昭拿着手机在嘟噜噜噜噜噜。   见祈玉看着自己,秦昭关闭手机,认真地想了想:“应该吧。”   “……”   祈玉又抽了抽嘴角——什么叫“应该吧”,喜不喜欢你自己不知道吗。   “帅哥,你们的烤串。”店家亲自端着盘子上来了,笑得像朵花。   黑色陶瓷盘子上银签子反射着光,羊肉油亮,孜然和辣椒的鲜香顿时直往人鼻子里钻,两人各自拿了一串。   烤肉吃到嘴里时祈玉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什么都不重要,烦恼都见鬼去吧,干饭才是人间快乐。   差不多吃完后他起身,想抽张桌子另一角的纸巾,余光却扫到了隔着楼梯的对面那桌,五个穿得非常潮的酷哥正嘻嘻哈哈比着手势交谈。   其中一个刚好抬头,与祈玉面对面,然后双双愣了愣。   祈玉抓纸巾盒、转头、坐下、低头的动作一气呵成——然而已经晚了。   “Hey——”看着就非常摇滚的酷哥右手举着酒瓶左手一撑栏杆,瞬间就斜着身子翻了过来,“Judas!!”   “……”   听到那个称呼,祈玉恨不得当场栽进盘子,就这么一头磕死在这里。   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你认错人了。”   然而那边的青年明显已经上头了,几步就冲到祈玉这桌,坐在祈玉旁边的空位上,伸手狠狠勾住后者肩膀:“朋友!”   “!”   不用看祈玉也知道秦昭现在会是什么表情,他赶紧推开肩上那只死沉死沉的手,喃喃道:“你不要过来啊……”   “?”摇滚酷哥伤心又不解,“半年不见,甚是想念,你的反应竟然是装不认识我?”   祈玉绝望地捂着眼睛,打算封闭自己。   酷哥放下酒瓶子,酡红着脸打量了一下周围,才终于看到了对面还有一个人,“是什么迷了你的眼睛,是我对面这位帅哥吗你这个犹大?”   祈玉:“……可以了,不要再cue这个中二的名字了,我谢谢您。”   酷哥夸张地耸耸肩:“那叫你什么,Saitama老师?不是你说这样像‘赛他妈’一样,太难听了才换的吗。”   祈玉两只手都放到额前去了,手肘撑在桌上挡着脸:“有关qiyu这两个字,其实是个误会……”   “不介绍一下吗?”   听到这个声音,祈玉从缝隙里偷看了一眼对面——还算平静。   “你好啊帅哥,”酷哥倒很是自来熟,“我是三条街外那家叫Alpha Club的店老板Gavin,梦想是组一支乐队,你也可以叫我加文,欢迎来我们店里玩啊。”   “Club?”秦昭将这个单词重复了一遍,又咽下,只是点点头,“那这位……”   他看了看已经快缩到桌子下面去的人,念道,“Judas?”   加文非常上道地接上了,咏叹调似的:“我的阿犹,我的梦中情主唱,可惜在酒吧里干了半年就跑路了,感谢耶稣佛祖穆罕默德,今天又让我们遇见!”   祈玉有气无力:“走开啊你,摇滚我真的不行,重金属我唱的跟shit没有区别,忘了我吧,你值得更好的。”   加文明显已经喝上了头,酒瓶子一敲,原地摇了起来:“不,拿起你的皮衣皮裤小亮片,我们去征服世界——”   “……你先征服一下酒后降智吧。”   祈玉一把按住他,看向对面,扬声道,“来人啊,把你们老大弄回去!”   加文:“不许过来!谁过来我弄死谁!”   祈玉:“……”   加老板冲对面吼完,见祈玉一脸不耐,嘴一瘪,眼睛里竟然迅速积起了水光,开口却是一段高亢的:“不要走嘛,Sing for me——my angle of rockband!”   祈玉看向秦昭,“他喝醉了,你懂吧。”   秦昭深表赞同:“已经醉得开始唱音乐剧了。”   祈玉:“所以……”   秦昭:“所以你还在夜店唱歌?还有皮衣皮裤小亮片?”   “……”   好大一个痛苦面具压在了脸上,祈玉说,“别听他瞎说,你看我这副嗓子,像是能摇滚的人吗?”   “You liar,you Judas!”加老板一秒切歌,两只眼睛里已经盛满了伤心的泪水,看祈玉的目光宛如看一个拔吊无情的渣男,眼看着就要决堤,“我们明明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快乐的夜晚,唱过歌跳过舞,拍过照片录过视频,你那天唱high了还想脱衣服!”   祈玉头都要大了:“那是因为皮夹克太热了!”   加老板:“可你里面穿的是网格!”   祈玉敲起了酒瓶子:“你他妈给我闭嘴!”   加老板:“……”   玻璃撞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终于震落了加老板蓄谋已久的泪水,他无声地哭成了个小姑娘。   一时间这桌落针可闻。   安静已久的秦昭说了一句:“bravo。”   祈玉敲完那一下又回复了先前撑着额头的姿势,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好在这家店人气足够旺,各桌也都在说各自的,十分吵闹,这一下并没有引起什么围观。   秦昭说:“你把他弄哭了。”   祈玉还是觉得很梦幻:“我真没想到这样都能转角遇到……遇到……”   然后半天都找不出确切的形容词,好在秦昭跟着开了口。   但他说的是:“我也没想到。”   “……”   祈玉根本不想去理解这个“没想到”的含义,他在努力思考,下辈子该投胎成什么东西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人肯定不行,动物也有成精的可能,要不当一块石头吧。   “账我先前已经结了,走吧。”最后,他说。   秦昭没意见。   加老板猛然惊醒,闪着泪花道:“至少把微信加回来吧。”   祈玉冷酷得像个真正的渣男:“不,以后不用再联系了。”   加老板:“呜呜……”   祈玉转过头,十分铁石心肠地拉起秦昭就下楼走人。   加老板:“……”   冲出门,吹到冷风,祈玉又开始思考起该去哪个星球继续下半生比较好。   “稍等,我去上个厕所。”走了几步后,秦昭说。   祈玉正魂游天外,随便点了点头。   *   加文被四个好兄弟围着,一口一口地喝酒,目光空洞,人如死水。   周围的人都同情地看过来,看来是失恋了,好惨。   新来的吉他手忍不住道:“老大,不至于吧,你唱的也不差啊。”   加文只是摇头,继续流泪猫猫头。   键盘手撑在贝斯手肩上,叹气:“你没赶上好时候,Judas在的时候是真的能带动全场,特别能打。”   鼓手跟着撑另一边:“而且人家长得好啊。”   键盘手补充道:“疯起来的时候特别辣。”   贝斯手:“……不行,我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忍不住想笑,竟然有人给自己取名叫犹大?”   加文叹气:“他本来还说自己叫琦玉呢,光听名字我差点以为来了个秃头。Judas是后来我问的时候他随口说的,可能是当时唱的歌给他的灵感。”   吉他手有些好奇:“唱的不会就是lady gaga的那首《Judas》吧?”   键盘手摇头:“那倒没有。”   吉他手还想再问,加文晃了晃手,用力吸鼻子:“别问了,反正也过去式了,我们走吧。”   键盘手依言扶起他,然而刚走到楼梯口,却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加文看着去而复返的人,震惊得说不出话,第一时间就看向来人身后。   “他没过来。”秦昭说。   加文:“那你……”   “加个好友吗。”秦昭举起了手机,“他是我学长,也是同一个唱歌社团的,我们见面比较多。”   加文顿时懂了,掏出手机:“来来来。对了帅哥,这么说你也很会唱?”   “还行吧。”   秦昭随口应了一声,听到“叮”的一声,满意地往回走。   “常联系啊——”加文在后说道。   秦昭向后比了个ok的手势,消失在了门边。   作者有话要说:   重现一下当时的情景   加文:新来的,你叫啥?   鱼:祈玉。   加文:埼玉?好花名啊哈哈哈小心头发啊埼玉老师!   鱼:不是,我说我名字叫祈玉。   加文:知道知道,就是saitama嘛,给你胸牌就打这个了!   鱼:我是说我叫……算了,随便吧(麻木.jpg)   上章结尾有点改动,可以往前翻一翻。   *“sing for me”那个出自音乐剧《歌剧魅影》,“you liar”出自《万世巨星》。   *saitama是埼玉的日文罗马音,酒店老板误会了。   简单来说就是鱼之前在酒吧夜店唱过歌,然后跑路了,现在又跟夜店老板撞到,正组建乐队的老板试图让他回去。   不过作者对rock乐队了解为0,所以后文不会出现乐队之类的剧情,主要还是校园和社团qwq 第41章 幻象   “秦昭?”   说完, 祈玉才想起来对方刚才说了去趟厕所,此时已经不在旁边了。他拍拍脑袋,站在了一根电线杆边上,思绪不由自主开始乱飘。   这一转眼, 都三年了……完全不被谁在近处或远处看着的生活, 竟然已经过去了三年。而他也从大一时只会瑟瑟发抖的小菜鸡,变成了条大三的老油条。   祈玉有些唏嘘。   时隔半年多再次遇到加文, 比起任何别的情绪, 最多的是惊恐和愧疚。   加文并没有薄待他,是他又一次当了逃兵。   ……   新生入学总有一堆麻烦事,当时困扰祈玉最大的, 其实是经济上的问题。   多年积蓄半年玩完,眼看着就要喝西北风,又不想动用那个所谓的父亲给的钱, 于是祈玉借着自己的音特生身份, 开始到处找唱歌兼职。   最开始只是些轻摇慢吧,唱唱民谣或是爵士,轻松又自在,相对的, 工资同样也少得可怜。   机缘巧合下, 祈玉认识了加文这个不干正事一心摇滚的富二代。   他本来不想、也不会唱摇滚的, 但加文给的实在太多了。   从按首结账,到按夜结,再到包月, 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在这种夜店混的人都会有一个“圈名”, 所以非常傻白甜地交代了真名, 谁知加文将这两个字非常完美地误解成了某个日漫主角的名字, 几番误会下,那个日文名的罗马音就变成了对他的称呼,“Saitama”。   但是由于实在难听,只过了一周祈玉就强烈要求改名,变成了后来的犹大——虽然这个名字也很中二就是了。   无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当音乐在耳边响起,鼓点敲在心头,台下的人们随着他的声音抖腿、欢呼、跳动、歌唱,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充盈感几乎将他吞没。   祈玉从不知道原来可以有这种……这种可以完全忘却自我,忘却现实,只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快乐。   同在一个世界的人群会包裹他,需要他,而他也不再是孤独的,一举一动都与所有人的神经相连,他们都与他共鸣。   在此之前祈玉从没有类似的经验,但他上手的速度快到连加文都惊叹。   相处一年后,某个夜晚结束时,加文忍不住感叹道:Judas,你简直天生就该站在人潮里,让所有人为你欢呼,被你牵动情绪,将你奉做神明,你是最棒的!   ——这句话宛如两根棒子当头棒喝。   砸得祈玉忽然从另一个世界惊醒,砸得他从那样一个他不该在的世界连夜扛着话筒逃离。   对加文来说,某人的“当场跑路行为”发生得猝不及防且滴水不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连他家未来主唱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   祈玉烦躁地吐出一口浊气,刚才快乐水喝的有点多,感觉也有点想去解个手了。   他给秦昭发了条消息就朝附近的公厕走,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中途碰上。   然而一直走进那个小小的弯道,他都没看到任何人。   祈玉从没在晚上来过这个公厕,这时才发觉这里晚上竟然暗得离谱,深黄的灯泡甚至还在闪,眼看着就要彻底坏掉。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隔间都开着,里面没有灯,像是一个个能吞噬人的黑洞。祈玉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打着手电筒走进去,在离隔间最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里面也很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祈玉把手机灯关了塞进口袋,打算速战速决。   “……Judas?”缥缈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夹着讥讽和嘲弄。   祈玉顿住。   “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那个声音又问,“是因为你也清楚知道自己是个背叛者吗?废墟里的约定,你已经忘了吗?”   祈玉倒退了半步,猛地回头,目光几乎在这片黑暗的地方扫了个遍,然而一无所获。   ——那个声音不是通过这个世界任何有形的介质传导,而是直接响自他的脑海。   “当你在人前显赫的时候,还记得埋在那片废墟下的兄弟吗?是你说过会来接我,你去了哪儿?”   无数梦魇在同一时间复苏,宛如附骨之疽的幻象卷土重来,祈玉双手用力抱住了脑袋,自虐般拽着头发:“不要……不要问我……”   “犹大已经在耶路撒冷城郊自缢,你呢?你什么时候来陪我?”   ……不。   不!   祈玉踉跄几步,蜷缩弯下的腰再次绷直,来自尾椎骨后刻印的疼痛让他越发清醒,又不得不再次弓起来:“我……我不想……不想……”   最后那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甚至连想起来这个字本身,都令他害怕得发抖。   ——那代表着真正的冷寂,永恒的孤独,再没有任何另外的声音,比青锻湖的湖底还要更安静。   他只能摇着头,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阿圭对不起……”   秦昭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昏昏暗暗的方寸之地,那个十分钟前还在敲酒瓶子恐吓旧友的青年,此刻却缩成一团,长发已经泛起了银光,皮筋吃不住而滑落,而他却仿佛根本没感觉到变化,只是捂着耳朵,将两侧的鬓发揉的一团糟,指间全是被扯下的银发。   “祈玉!”秦昭冲过去扶起这一团,把绷得骨节发白的手强行从头发上扯下来,“醒醒,祈玉!”   他试图环着祈玉的腰往外走,然而刚一碰上就感觉到了后者受痛般的颤抖,又改为扶着手臂,才总算把人硬拖了出去。   快走出去的时候秦昭眸子骤然一转,似有所觉地超某处看了一眼——然而那里刚好是条巷子,黑暗浓得连他的眼睛也看不穿,但唯一能确定的是,那里没有妖气或是其他的东西。   也不像是有什么人的样子。   秦昭皱了皱眉,某种直觉在叫嚣不对劲,然而怀里还拖着一个人,只能暂且先放下这种异样的感觉。   转到一个拐角,秦昭把祈玉抱在怀里,回忆着曾经楼焕哄人的语气,努力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没事了,祈玉你清醒一点,没事的。”   几秒后,祈玉突然清醒过来,双腿发软地坐在了旁边的栏杆上。   “你去哪儿了?”他沙哑着问。   秦昭知道他其实是问为什么两人没有碰上,解释道:“那家店里自己有厕所。”   祈玉:“你还回去了一趟?”   秦昭点头:“我不知道这里有个公厕。”   安静了会儿,祈玉虚弱笑道;“让你看笑话了。”   秦昭摇头:“没关系。”   祈玉又低声笑了笑,语气很是自嘲:“那你现在有什么要问我的了吗?”   “……”   秦昭跟着坐在他旁边说,“如果我问了,你现在还会如实回答吗?”   祈玉转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里像是汪着水,嘴角却弯得更厉害。   半晌,他轻轻地说,“不会。”   简单的两个字,语气与当初在日料店时,他问秦昭有没有什么要问的而秦昭却回答“没有”,如出一辙。   秦昭伸手摸了摸祈玉的脸,干的。   “我想也是。”   他低头,亲了一下祈玉的额头。   祈玉闭着眼睛受了这个带着安抚意味的亲吻,右手覆在秦昭摸着自己脸的手背上:“但我今天不想一个人去湖底了。”   秦昭低头看着他,说道:“别墅上的游泳池这两天洗干净了,你不在意自来水吧。”   祈玉深深吸了口气,掏出备用发绳将恢复成黑色的头发扎起来,起身道:“当然不介意,我们鱼类都很好养的,在各种水污染中进化,怎么会怕区区消毒水。倒是你,明天有早课么?”   “有,”秦昭说,“但我跑得还算快。”   祈玉调侃道:“也是,毕竟你有四只脚。”   秦昭挑眉:“要这么算的话,你岂不是一条腿都没有。”   “但我在水里——说到这个,”祈玉发现了什么,“你竟然是一只会游泳的猫诶,那你还怕洗澡吗?”   秦昭有些无语,学着他的语气:“你竟然是一只在岸上走的鱼诶,那你还怕开水吗?”   “……”   两人相互看看,各自转过头去,不约而同跳过了这个话题。   远离人烟后,祈玉再次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别墅小区,他下意识转头,视线一偏,就看到秦昭在身边。   ……这样看来,这颗脑袋的高度确实能当路标。   祈玉偷偷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鱼宝的过去有些虐,但之后的剧情和感情线都不会大虐的放心w 第42章 Hallelujah   “是他么。”   黑暗的巷子深处, 穿着白色吊带连衣裙的女人缓缓走进光再也照不到的地方,站在某个角落前,打开手电筒,低下头。   “是、他、吗?”她重复着, 一字一字地问道。   许久, 黑暗中某处动了动,一只手撑着墙, 缓缓站了起来——那里竟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金发的大男孩, 脑后扎着一个很短的辫子,皮肤在白色灯光的映照下白得发光,五官精致又立体, 像是从十九世纪穿越而来的西方年轻贵族。   ……如果忽略他穿的是皮衣,戴的是鱼骨骷髅项链,还沾着一身烧烤香气的话。   “想问我是怎么猜到的?”女人眼波流转, 掂起那个银色金属鱼骨头, 意味深长道,“无缘无故,你不会留在那家酒吧,除非发现了什么, 我想。”   金发男孩按住胸前那条窄细的手腕, 五指渐渐收紧, 看着女人额前的青筋凸显,冷笑:“你想?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在我身上放了东西?”   来自手腕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女人身躯微微颤抖, 却仍是笑道:“你想多了。”   几息后, 那只手终于松开。   女人无声地松了口气, 旋身靠在墙上, 裙摆划出一个优美的圈:“是他背叛你在先,我们相信你最大的执念,就是抓他回来,让他付出代价,02056……哦,现在不该那样叫你了。亲爱的,我们的目的相同,没必要相互猜忌。”   不待对方做出反应,她紧接着就道,“更何况,你的种族比起我们来说,更需要他,不是吗?”   叮铃铃——   手机铃声的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刚接起,加文十分具有穿透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吉他你人呢,掉厕所了吗——?”   “……就当我掉进去了吧,店里见,老大。”   挂了电话,金发男孩便径自走了出去,再没管身后的人。风吹起他的短款夹克衫,露出的半截腰上,赫然刻着一串淡金色字母:   HETER-Mer-02056。   *   在泳池里泡够水,又昏天黑地乱搞了一通,祈玉躺在床上放放空自己,很早就陷入了睡眠。   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好。   他从睡梦中被下铺的小伙伴摇醒,听到那道近在眼前的遥远声音:“阿玉,阿玉,快醒醒,你爸爸来啦!”   ……爸爸?   他迷迷糊糊地想,我哪来的爸爸?   紧接着匆匆赶来的老师将他薅下了床,胡乱套上小衣服,小跑着到达院长办公室,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性坐在沙发上,与年迈的院长说说笑笑。   院长招招手,将他抱到膝盖上:“小玉,这是你爸爸。”   祈玉闻声看向对面的男人,毫无疑问,光看面容他们就完美诠释了“一脉相承”这个词。   来自血脉的力量让他天生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亲近。   所以当这个男人拿出了亲子鉴定书后,毫无阻力地就将小祈玉带走了。   “我会好好对它的。”男人对院长这么保证。   院长高兴又伤心:“小玉,你读书好,要加油上大学,也要多回来看看我们啊。”   小伙伴们羡慕不已:“你要过上好日子啦。”   祈玉勾着父亲的衣角,笑得很开心。那时候他的头发还没有长长,也没有感觉,个子却已经比同龄人高了不少,是这一带孩子们的老大。   ……不要跟他走,多年后的祈玉在一旁移开了视线。   之后所有的噩梦都是从这一刻开始,可就算重来一遍,他也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又或许这一切从他出生起,就已经注定了。   那个男人给了他三年富裕的生活,衣食住行应有尽有,物质条件无比充裕,却从没真正当过一个“父亲”。   回到家,永远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钟点工做完事就走,顺手也带上了大门。偌大的宅子像一个华美的牢笼,没有一丝人气,却有无数个监控探头明晃晃地在各处立着。   这个“家”,一直持续到十三岁那年,祈玉第一次在晚间跑了出去,跳入小区外不远处的大江里。   祈玉不知道为什么单独那一天“家”门恰巧是开着的,为什么“家”的地址刚好是在大江边不远处;不愿去想为什么他那么痛苦的时候没人进来,却在他变化后的瞬间,就来了一群陌生人将他从水里“救起”。   更不愿去想为什么他没有母亲,亲子鉴定上明明白白的生父,却从未用身为一个父亲的目光看过他。   他只知道从那天起,他从一个看似是“笼子”的地方,到达了另一个物理意义上的笼子。   最初的那段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因为祈玉体内的基因并不稳定,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形态——前一秒还在用鳃,下一秒可能耳鳍就收了回去,不得不把头冒出水面才能呼吸。   这无疑非常危险,尤其是在运输途中,所以那群人尝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无用后,决定在某处停留,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那段时间祈玉总是昏昏沉沉的,只依稀记得自己似乎被放在一个大缸里,脖子和腰都被绑了绳子,随时都可能被拉出去或扔回去。那些人深谙进化论适者生存的意义,半个月后他就基本能控制住自己的耳鳍了。   “yu……ayu……”   祈玉回过神来,抱住了游过来的阿圭,用手指轻柔地梳起那头乱糟糟的金发。   与他不同,阿圭的头发总是卷卷的,还容易打结,每当变成一个再也弄不开的死结,阿圭就会连结带头发一起扯下来。人鱼的头发有感觉,祈玉看着心疼不已,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时不时撸一把的习惯。   对了,阿圭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   这条人鱼本来没有名字,也不会说话,他们都叫它零二零五六,想必是出生就被这么命名,也从没离开过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   这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每个人都套着洗的脏兮兮的白大褂,上面有“HETER”的标志。他们的神情总是很疲惫,可看到他时眼睛又会亮起来,仿佛他是什么稀世罕有的大宝贝。   祈玉刚来时还有点害怕,可当他看到小池子里的另一条跟自己差不多的生物时,就又高兴起来了。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下半身是鱼,他也有同伴的,还是同一种血脉的同伴。   几乎是在他被放进小池子的同一时间,那条金色的鱼就游了过来,尾后拖曳出一道红线。   祈玉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可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的他却忽略了这分异常。两双相同的眼眸近距离对视,他伸开双臂,将小自己一圈的金鱼抱在了怀里。   在研究所里的时光只有一年半,却给人恍若隔世的错觉。   白天很漫长,他总是期待着夜晚的降临,那时将会有一个同伴与他互相擦拭伤口,陪他一起陷入睡眠。哪怕这位同伴不会说话,但彼此的体温是那么清晰,偷偷在水中歌唱时,阿圭也会用轻盈的“阿——”声附和。   而小池子底部还有很多雪白的蛋,祈玉知道,这些都将会是他的同族,他们的伙伴。如果是为了将它们从冷硬的蛋壳里唤醒,那么白天再痛苦他也会熬下去。   阿圭是个很沉默的孩子,但每当祈玉碎碎念起外面的世界,它的眼睛就会变得亮晶晶的,然后靠在祈玉怀里,听隔着一层皮肤下心脏跳动的声音。   祈玉就会趁机撸一把鱼头,随便哼着不成调的歌。等阿圭睡着后,他又挨个摸摸圆滚滚的蛋,感受里面的生命气息,再回到阿圭身边进入梦乡。   幽静黑暗的池子深处,两个灵魂相互依靠,当他为阿圭唱起摇篮曲时,孤独的世界终于被赋予了意义,如同叶尖露珠般虚幻的快乐让他沉沦。   他甚至觉得自己天生就该属于这里,就该活成这个模样,为同族歌唱,接纳他们的疲惫或悲伤,伸开双臂,成为孩子们的港湾,待他长大后,就会亲自将孩子们从那个世界迎接来。   我属于这里吗?   我是属于这里的吧,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感叹。   可……这是真实的吗?   它们真的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亦或只是水面扭曲后的虚幻,而我从来只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睡不着时,祈玉经常这么望着阿圭发呆。   直到那天——   一夕间仿佛世界都到了尽头,向有条不紊的白大褂们宛如世界末日般四处抢救资料,器材相撞发出了清脆或沉闷的声音,楼下不断传来訇然巨响,子弹的硝烟隔着水面都能闻到。   祈玉从睡梦中被阿圭拍醒,那是他第一次听到阿圭用舌头和牙齿发出了一个完整的字音:“——走!”   只迷糊了一瞬,祈玉就彻底惊醒过来,冥冥中有一个词出现在了脑海,宛如命运般,并且从未有过的清晰——终点。   这段旅程的终点。   祈玉看着阿圭精致的面庞,忽然有种悲哀萦绕在心头。   他没有说话,迅速动了起来。   大概是那些人将他们保护得足够好,外面的混乱竟然还未波及这片区域,祈玉迅速游到水面上,平时一直守在岸边的人此刻已经不见踪影,只有门口还有两个守门的猩红着双眼,不断对他发出呵斥。   见祈玉没有回去,他们大概以为祈玉听不懂,捏紧了手里的棍子,朝小池子走来。   祈玉这时无比感谢自己前段时间的“乖巧”,让那些白大褂们不再用锁链捆着他,现在只是轻巧巧地甩了几下尾巴,就将一个人撂倒在地。   然后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来自肩后的冷风,那是来自另一个守门人的棍子——   “啊……!”   赶在长棍落在肩头的前一刻,随着一声痛呼,那个一身腱子肉的守门人应声倒地。   祈玉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阿圭也甩了一尾巴。   这条金色尾巴的人鱼力气很大,与人类不是一个数量级,短短几分钟后,那两个守门人就倒在了地上,像两条死狗。   抱着阿圭冲出门的那一刻,听到人声鼎沸、人间喧嚣的那一刻,祈玉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真实。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祈玉停下了脚步,几乎落下泪来。   人鱼没有泪腺,但阿圭敏感地感受到了,用蹼爪拍了拍他的脸,清凉的触感让祈玉惊醒过来。   阿圭虽然能在岸上呼吸,但变不出双腿,祈玉只能找条大毯子裹着他,抱着他四处逃窜。   研究院的人大概也发现了最珍贵的东西逃跑了,分出一大波人手来抓捕,祈玉一边躲着这些人,还一边躲着外面打进来的不知道什么人,处境凶险异常。   完全不认识路的他很快就被逼到了一个死角,左右都有人来,后面的追兵也快到眼前。   “站住,不许动——”   “再动就开枪了!”   “……小孩?!”   “别,别动手,不是那个组织的人,是两个外国小孩!”   祈玉意识到左右来的这群人个个都很眼生,但制服他还是认识的——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让这群人靠近。   因为阿圭不是人。   “阿圭……”   看着那些人逼近,祈玉把阿圭放在身后,试图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就猛地张开!   火。   一捧惊天大火,骤然从走廊的尽头升腾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爆炸。火势迅速蔓延开,夹杂着诡异的植物清香和东西被烧焦的气味。   那个方向……   是那些白大褂日常光顾的另一个房间!   祈玉一直猜测那里也藏着个什么值得研究的生物,但他无法证实,所以一直只是猜测,没想到竟然那个房间会直接爆炸。   大楼以极快的速度变成废墟,一片混乱里,祈玉带着阿圭连滚带爬地跑,然而最终被另一群人盯上了,同样的陌生面孔。   他们已经跑出了大楼,但祈玉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尽管还没有被追上,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是迟早的事。   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祈玉猛地摔了出去。   摔到一边的阿圭爬过来,看着他,忽然轻轻摇了摇头,眼睛里满是悲伤。   他又说了一次:“……走。”   祈玉还有跑步的力气,但绝没有带着阿圭的体力,更何况他如今与人类没有区别,那些穿着制服的人只会救他,不会赶尽杀绝。   他跪在地上,痛恨起了这种真实。   “……阿圭。”   角落里,祈玉把阿圭藏在了黑暗里,语无伦次道,“你听我说,等我安全后,我绝对会回来救你,我绝对不会把你扔在这里!不会太久的,你等我,你千万要等我……”   阿圭虚弱地看着他,金发上满是灰烟。   祈玉最后抱了他一下,转身跑到灯光下,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然而他再也没有回去。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阿圭。   “……”   “不、不要——阿圭——”   祈玉一头冷汗地醒来。   周围一片黑暗,却很温暖,他意识到自己在柔软的被窝里,长长地叹出一口颤抖的气息。   “做噩梦了吗?”   秦昭从被窝里坐起,重新按亮了灯,在床头柜上倒了杯水递给旁边的一团。   祈玉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撑起半身,一口气喝下半杯,把杯子还回去:“……谢谢。”   温水润过嘴唇上破损的地方,又疼又痒,他抽了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把水渍吸干净。   几分钟后,祈玉拍拍脸,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梦境中的感情激烈又真实,可醒来后,又宛如隔着一层纱,一片水,一切都在很遥远的地方,不再真实。   祈玉自嘲地笑了笑,打算重新睡下去。   然而刚一动,就拉扯到了过度劳累的老腰,疼得他“嘶”了一声。   紧接着就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腿根往下滑,动作僵在了那里。   秦昭从他的表情明白了什么,挪过去一点:“我再抱你去冲把澡?”   方才临睡前不是没洗过,大概是太深的地方没弄干净,但祈玉不想动了。   虽然暂时是睡不着了,但他一点也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明天再说。”   秦昭微微皱眉:“放着会生病。”   祈玉已经缩进了被子,只留个脑袋在外面:“不会,到明天就没有了,我跟人类不一样的。”   “……好,”秦昭没有多问,只是把空调又调高了些,“那休息吧。”   祈玉看着秦昭露在外面痕迹明显的胸口,结实的感觉牙有些痒,不由得发出了灵魂质问:“你为什么不带套?”   秦昭看了他会儿,才回答:“因为没用。”   “怎么会没用?”   “……有倒刺,会破。”   祈玉一开始没懂,明白过来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我怎么……”没有感觉?   还没问出口他就闭了嘴,毕竟他也没有过别的体验,就算有也不会往那边去想。   “可能是人形的时候刺比较小吧,我也有在努力克制。”秦昭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而且带了的话……你的发情期可能结束不了。”   祈玉拒绝去思考这句话里面的意思,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   安静了会儿后,秦昭忽然说:“还很怕吗?”   祈玉:“什么?”   “噩梦。”   “……”   祈玉强打精神想说些什么,被窝一角却被拉开,紧接着挤进来了个火热的身体。   “你……”   秦昭“嘘”了一声,将他抱在怀里:“要不给你唱个摇篮曲?”   祈玉惊异道:“你还会唱这个?”   秦昭在这点上非常老实:“不会。”   祈玉:“……”   秦昭想了想,道:“那要不唱个比较有意义的曲子?”   下一刻,低沉温柔的嗓音便在耳边响起:   “When I\'ve heard there was a secret chord,”   “David played, and it pleased the Lord,”   “But you don\'t really care for music do you?”   “……”   半分钟后,祈玉轻轻地跟着唱道:   “It doesn\'t matter which you heard,”   “The holy or the broken Hallelujah.”   秦昭低低笑着,将他勾得更紧了些,两人的嗓音交融在一起,唱出了那个词:“——Hallelujah。”   静谧的夜晚,昏黄的灯光,他们轻声唱着民谣,最终同归于夜深处,而那两道交融在一起的纯净歌声,却飘去了更远的地方。   它们打着璇升向天际,踏过柔软的云海,越过主的国度,在更远的地方又再次落下,沉入大海。   作者有话要说:   《Hallelujah》就是一开始两个人撞车的那首歌,其实挺有名的,我个人喜欢Boyce Avenue版,可以尝试一听w 第43章 猫尾   祈玉刚睡下去时还迷迷糊糊, 后半夜竟然一觉睡到天明,安心又踏实。   第二天他醒的早,浑身都热哄哄的,仿佛置身一个暖炉, 巨大的毛毯将他包裹在里面。   ……毛毯?   祈玉猛地睁开眼睛, 右手胡乱一划,陷进了一个极其柔软、且毛茸茸的地方。   “嗯……”秦昭嗓音慵懒, 带着刚醒来时特有的鼻音, “早啊。”   祈玉看着近在眼前的巨大猫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只……很好看的猫咪。   从眼下到肚皮全是纯净的白,毛发较短。而左耳到眼睛那块区域是浅浅的金红, 右边对称的地方是淡烟灰,整体颜色都很淡,衬的耳朵皮格外粉嫩。   背部看不到, 但想必也是较浅的颜色, 红灰交加那种。   总之是一只很可爱很高贵的猫咪,晒到网上可以被称作绝美小公主的那种……如果这只猫不是比他整个人还要大的话。   祈玉快傻掉了。   现在这只猫的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两条毛茸茸的、大概能被称作手腕的地方正搭在他的肩上,而自己的手先前就是陷进了它的肚皮毛毛里, 暖和到令人沉沦, 手感好到令人窒息。   他的小腿也暖融融的, 大概还是与对方缠在了一起。   好、好大一只猫,还是一只三花猫。   ……等等,三花?   就算祈玉对猫科不是很了解, 他也知道三花一般都是女孩子, 秦昭竟然是一只三花猫?!   他下意识就朝大猫身下看去——   “!”   柔软, 平坦, 一览无遗,并没有什么凸起。   秦昭跟着低头,两人一起看着那一小块肚皮会儿,祈玉飞快将右手从秦昭肚皮底下抽出来。   “你在看什么?”秦昭问。   说着,这只巨大的猫打了一个哈欠,带着粉刺的舌头卷了卷,身体微动。   祈玉看到那张“血盆大口”先是胸口一紧,紧接着就感觉好像真的哪里有些“紧”,赶紧挪动腿根,让不知何时被自己夹在腿间的那条尾巴得以抽出去。   ——很好,尾巴也是三种花色的,杂糅得非常巧妙,多一分则潦草,少一分则平淡。   “……”祈玉看着尾巴上几处被自己摩擦得乱糟糟的毛,欲言又止,“我、我只是有些……”   震惊。   秦昭没等他说完就变了回去,巨大的小公主猫猫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八块腹肌、身高一米九三、英俊慵懒的猛男。   猛男半睁着眼,极其专注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接下来说的话。   祈玉说不出话,感觉心脏有点承受不来。   不管是大清早地看到一只巨大的猫在他脑袋顶上张嘴,还是大清早地看到这只猫变成一个英俊的裸男抱着他,都十分承受不来。   尤其是那条尾巴还在旁边啪啪啪地拍打床单……   等等,为什么尾巴还在。   “……糟,要迟到了。”   等不到祈玉开口,秦昭顺势看了眼时间,瞬间睁大了眼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这么拖着尾巴冲向浴室。   祈玉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直到浴室门被关上,磨砂玻璃挡住了那条尾巴。   秦昭匆匆冲了一把,刚出来就看到祈玉仰天埋在盛满了水的浴缸里,目光直直的,像条翻着白肚皮还死不瞑目的银鱼。   他顺着那道视线,发现对方看的是自己屁股。   “学长,”秦昭感觉压力有点大,“你在看什么?”   祈玉:“尾巴呢?”   秦昭“唔”了一下:“收回去了,否则弄湿不容易干。”   好像很有道理。   祈玉点点头,终于问出口:“你是三花猫?”   “嗯。”   秦昭正在擦头发,然而用毛巾擦了会儿就不耐烦了。祈玉就眼睁睁看着他打了个响指,随后脑袋上就缓缓聚出了一个小水球,与此同时,褐色短发也瞬间干下来。   面对这种超现实场景,祈玉忍不住揉眼睛,完全忘了刚才原本想问什么。   秦昭虚虚托着这个小水球,转头看向不远处浴缸里的祈玉,忽然露出了一个略带痞气的笑容。   下一刻,那只袖珍小水球就朝着祈玉飞过去,在后者身前半米处停了会儿,直直落入水中。   “……”   祈玉身体一抖,哗啦一声从水里坐起来,“不要往我这儿乱扔垃圾!”   秦昭又比了个下压的手势:“你把塞子打开。”   祈玉赶紧照做。   那团小水球就从下水道流走了。   “!?”   祈玉重新把自己埋了进去,震惊地发现竟然真的没有任何“污染”残留。   “猫还能控制水?”他不由得开起了脑洞,“还是说你是水灵根的妖……什么的?”   秦昭边换衣服边道:“水灵根?那不是古代修仙小说才出现的东西吗,我们是要被分类在现代组里的。”   祈玉:“都市修真看过么?”   “没有,”秦昭说,“这是天赋能力,从我爸那里继承的。”   祈玉依稀记得秦昭说过他爸不是猫,严格来说甚至都不算动物,下意识道,“爸啊……那你妈妈也是三花吗?”   秦昭回答:“不是,雄性三花猫基因有缺陷不会有后代,我妈是一只狸花猫。”   祈玉捋得一头雾水,没懂雄三花有没有后代跟他妈是什么有什么关系,只好说:“哦,狸花猫也挺可爱的。”   秦昭一哂。   十多分钟后,秦昭拿来了烤面包和牛奶,看着缩在浴缸里尾鳍飘动、戴着耳机、拿着手机快要睡着的祈玉,有种把这条大白鱼捞出来啃一口的冲动。   他磨磨牙,咬了自己一口勉强清醒后,又产生了把面包掰掰碎撒下去当鱼饵的想法。   好在祈玉仿佛感受到了目光,率先睁开眼睛:“就放这儿吧,我先泡会儿。”   秦昭说:“你是不是很喜欢泡澡?”   祈玉:“挺喜欢的,变成这样前我也能一泡泡几个小时。”他指了指身下纤长的尾巴。   ——与在泳池或湖里游泳不同,“泡澡”只需要躺着,感受最适宜的温水将自己包围,宛如回到了最初诞生前的安逸状态。   大概在母亲肚子里……在蛋里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吧。   祈玉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撩了把水。   事实上迄今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想也是,”秦昭闻言点点头,看着他,忽然沉吟道:“刚才洗澡的时候我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什么?”   “你泡澡的时候,会放小黄鸭吗?”   “……”祈玉撑起身,“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秦昭就又说了一遍,见祈玉一脸梦幻地摇头,仿佛很是不解道:“小黄鸭不是泡澡的灵魂么?”   祈玉起先以为对方在开玩笑,随后震惊地发现秦昭好像是认真的,于是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虽然但是,小黄鸭是小时候的灵魂吧,现在的灵魂不是手机吗?”   他举了举捏在右手心的手机示意。   秦昭又点头:“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祈玉:“是吧。”   然后他就听到秦昭说:“但是手机好像没法跟小黄鸭一样浮到水面上,它会沉下去吧。”   “……”祈玉说,“那你给它套一个游泳圈,不就沉不下去了吗?”   “有道理。”   “是吧。”   “但你不是鱼吗,”秦昭看着祈玉的尾巴,“你也潜到水底,就可以不用游泳圈也能看到画面了。”   祈玉有种梦回那节形式逻辑课的感觉:“但化出鳃泡澡就没泡澡的感觉了啊……倒不如带上根吸管,这样就能直接在水里呼吸。”   秦昭:“带两根。”   “……?”   努力思考了会儿,祈玉觉得自己悟了,“你说得对,给手机一根,这样游泳圈都不用了,节省地方。”   然而这次他理解错了,因为秦昭解释说:“一根呼吸,一根喝水,把水喝干净手机不就沉不下去了?”   好有道理。   但显然不是最优解。   祈玉说:“水喝太多肚子会撑破,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放水,这样就能简单愉快地玩手机了。”   “好主意。”   “是吧。”   三秒后。   秦昭眉头微蹙:“那小黄鸭呢?”   祈玉表情空白:“我们刚才说要在浴缸干嘛来着?”   “玩小黄鸭。”   “玩手机。”   “……”祈玉说:“其实你就是想玩小黄鸭了对吧?”   秦昭回答地很快:“没有。”   祈玉快要忍不住了,一想到说不定这人还是一只小猫咪的时候不愿洗澡、但被迫摁在水里被小黄鸭逗弄着游的场面就觉得搞笑,他快被自己的脑补笑死了,强行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乖,你先去上课,回来再讨论这个话题吧。”   “嗯。”见阴霾终于从这张脸上消失殆尽,秦昭无声地舒口气,拿起整理好的书包,起身要走时,又转过身。   祈玉跟着抬头:“又怎么?”   秦昭几步走过来,蹲在浴缸边,凑过去,在祈玉嘴角啄了一口。   ——这个吻毫无侵略性,轻快地祈玉都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但另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清淡香气却久久地留在了那里,不断叫嚣着存在感。   秦昭亲完就再无留恋地走了出去,顺手还关上了门。   祈玉摸着自己的嘴角,不知道这人用了什么香水,没有猫毛的味道,反而是一股淡淡的草木清气,像是某种花香,还有股熟悉的独属于清澈湖水的香味。   让他……感到很亲近的味道。   祈玉放下手机,沉到底,让温水没过头顶。放空了会儿后,又忽然扭胯,尾部轻轻一拍,一举跃出水面。   点开手机,打开购物软件,祈玉翻找了会儿,下单了一套橡胶小黄鸭。   听到付款成功的“叮”一声,他才满足地放下手机,将放在旁边小凳子上的烤面包三明治拿过来,张嘴咬下一口,然后差点被呛死。   ——这两片烤面包里面,还夹着蓝莓果酱、芝士片、布里奶酪、黄油和烟熏火腿片。   又酸又咸又齁又浓——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暴发户式有啥放啥。   祈玉颇为嫌弃地看了这坨东西一眼,最终还是皱着眉,合着还没冷掉的牛奶,咽下了肚子。   唔……其实味道好像也还行。   作者有话要说:   枣:为了让老婆高兴起来我付出了一切。   我愿给我枣哥颁一个逻辑大师奖() 第44章 扯平   [Gavin]:这是我们的乐队账号, 你想看的可以在里面自己找XD   [Quasimodo]:谢了。   [Gavin]:小事情。对了小哥,我从你们学校群里看过你唱哈利路亚的视频了,什么时候也来我们酒吧玩玩啊?   [Quasimodo]:憨厚微笑熊猫头.jpg   回到宿舍后,秦昭带上耳机, 将那个链接点开。   这是一个社交账号, 里面有许多照片与视频,标题上标明了歌手。有标上Judas的内容都在很久以前, 他翻了很久才看到几张照片和一个视频。   照片几乎都是死亡角度, 视频更是av画质,360p不提镜头还晃,能被大幅推广就怪了。   即便如此, 下面的评论和点赞竟也不少,关注点全在主唱身上。   秦昭点开视频。   画面整体很暗,只有几道灯光打在圆形“小舞台”上, 那道熟悉的身影一眼就能分辨出。   吉他手、贝斯和架子鼓在小台子边缘, 目光热烈而迷恋。中间的主唱穿着长袖花边黑衬衫,头发扎成麻花垂落右侧胸前,身后系紧的皮扣子衬得腰身格外纤细。   身下是一条黑色直筒裤,大腿前有几条银色链条, 膝弯处几条横绑带被金属扣拉紧, 小腿两侧能看出皮质色调, 与下方的半高筒马丁靴几乎融为一体。   黑底与银光的相撞本就抓睛无比,却难以驾驭——可这一切都在这场主唱的身上达到了最优解,无论是脸还是身材还是声音, 毫无疑问他都是这里当之无愧的c位。   此时他正弯腰与台下的某人击掌, 同样带着链条和洞环的的皮带在镜头下反射出银光, 修身长裤下衬出的线条优美又令人血脉偾张。而等他击完掌, 重新直起身将立麦拽回嘴边时,却浑不在意地挥臂扭腰,就算妖魅的动作他做出来也毫不女气,每一下都带着飒爽的力度。   随着唱词与音调地上推,黑嗓不要钱的甩卖,顿时现场又一阵呼声高潮。   ——如鱼得水。   耳机里传出的高音有种奇特的沙哑,却完全不会让人理解成高音苦手,反而有种钢铁的金属质感。电吉他高频率失真音色的扫弦仿佛弹在了血管上,每一下鼓点都是心脏的跳动,共同营造出让人疯狂的氛围。   ……金属疯子。   除此以外秦昭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与某人自己说的完全不同,如果这都叫“shit”,那估计圈内也没几家不shit了。   视频里的那个人与平时日见到的判若两人,连声线都快不一样了,可随着视频的不断播放,又逐渐合而为一。   像是被封印起来的镜子内侧,将外表一层层剥离、翻转后,疯癫又绝望的另一面。   这个视频很长,录了七八首歌,除了重金属,当然也有相当于放松的低音慢曲子。   但这种“低音”也有秦昭平时听到的全然不同,如果说昨晚两人一起唱的那首“摇篮曲”是温柔舒缓,那现在听到的简直像是一只魅妖在耳边低吟,半卡在喉咙里的气泡音和着华丽的音质,能把人骨头唱软。   真是好大的惊喜。   秦昭磨着牙,来回拉了好几次进度条。   全部看完后,他看着视频下方的评论,看着那一水的鸡笼警告式“哥哥好帅,哥哥/日/我”的尖叫,又有了另一番感受。   再叫他也看不到的,秦昭有些阴暗地想,他这辈子都日不了你们了,下辈子吧。   正想再次点击那个小三角播放按键时,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有人加好友。   秦昭刚通过,那边就来了消息:秦同学你好,我是今年学校十大歌手组委会的,想请你作为表演代表预热舞台,请问你下周五有空吗?   秦昭被打断了本来就有些不耐,看到是这种事就更不爽了。   迎新会上节目是因为徐进的请求,早知道后续会这么麻烦他根本就不会上台。   那边好像感受到了他想拒绝的苗头,跟着发来了许多图片和文件:这是历年十大的传统了,请特长生先上台热场子,会加艺术学分,同时也是一个很好的历练机会呀。   秦昭打字:我不是特长生。   那边回得很快:没关系,本质就是一个噱头而已,今年没有比你更合适的。   秦昭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字问:历年?那大三的祈玉是不是也上过台?   那边:是啊[照片.jpg]   秦昭的心情又好起来了。   照片上的大一生还很青涩,站在舞台中间拿着话筒拘谨地笑,面颊很红,像是在害羞。   把照片快速保存到相册,秦昭答应了。   那边也很高兴:好的,感谢你的合作。   秦昭看了一眼就切出去,回到那个模糊的视频里,播放缓存一条龙。   *   祈玉一天都没课,懒癌发作,一磨蹭就磨到了中午。   他抱着“这么大个房子,总归有些吃的吧”的心情摸进了厨房,然后一脸懵地收获了一大堆食材。   米面菜肉,应有尽有,新鲜无比。   厨具也都很齐全,干净程亮。   祈玉看了会儿,掏出两个番茄三个蛋,和一把挂面。   等他真把刚出锅的番茄炒蛋盛出来后,又产生了“炒都炒了,干脆做个饭吧别吃挂面了”的想法。   于是他又从冰箱冷冻柜子里找起了肉。   刚把排骨切到一半,手机响了起来,是秦昭。   “下午去看电影吗?”那边问。   “……”祈玉说,“你没课?怎么忽然就想到看电影了?”   秦昭说:“没课,去吗?”   祈玉问:“你还过来吗?”   秦昭:“我在地铁上。”   祈玉看着手边的肉,叹气:“那你先过来再说吧。”   “好,要给你带饭吗?”   “不用,我这边在烧了。”   半个多小时后,玄关传来了换鞋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祈玉刚好端着糖醋排骨往外走,见状随口道:“你午饭吃了吗?”   秦昭鼻尖微动,愣了愣:“没有。”   “那一起吧。”   随便整理了一下,洗完手,秦昭走到餐厅桌前时,祈玉正弯着腰在看电饭煲。   米饭的香气从气孔里不断传出,祈玉掀开盖子,一捧水蒸气就争先恐后冲了出来。   看着那撅起的屁股,不知怎的,眼前这一幕逐渐与先前视频里的重合,有种说不出的梦幻感。   ……他在我家做饭,秦昭想。   祈玉用筷子戳了戳饭,很软,好像水加的有点多,已经熟透了。   碗在秦昭那一边,他顺口招呼了一下:“把碗拿给我。”   没有反应。   “……秦昭?”   祈玉皱着眉看过去,就看到秦昭正微低着脑袋,一手捂着额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在干什么,叫你没听到?”祈玉不悦道。   秦昭摇了摇头,像是在笑:“你真是……”   祈玉等不及了,自己走过去拿过碗,只盛了自己的,放着另一只碗,转身就走到另一边坐了下来。   秦昭拿起剩下的碗,把后半句“贤妻良母”咽下,只道:“跟你住一起真是福气。”   祈玉看了他一眼:“你上次给我买的寿司和牛奶,这次扯平了。”   秦昭夹了一筷子排骨,心不在焉道:“嗯嗯,扯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鱼宝(惊恐):我的底裤呢,是谁把我的底裤扒了个干净!   ps.上章的Hallelujah歌曲我在微波分享啦,感兴趣的可以去听听看!(直接搜可以涉及到宗.教敏感有屏蔽机制(。 第45章 捞鱼   饭菜色泽鲜香, 祈玉没想到秦昭会回来,因此种类不多,而且都比较简单。   番茄炒蛋是最先烧的,现在已经有些冷了。他本来是为浇在面条上才做, 就弄得味道重了点, 现在刚好拌饭。   排骨是用面粉排过血、又裹着生粉在油里炸过一遍,才用糖和醋烧出来的。红棕色的肉上裹着一层浓汁, 又嫩又入味, 很快就被两人消灭光。   还有一盘较为清口的蚝油生菜,也很快就被吃完。   最后只剩下了一点番茄炒蛋和紫菜蛋汤,两人一琢磨, 倒掉算了。   “怎么样?”祈玉问。   “好吃。”秦昭答得很快。   祈玉满意了。   放下筷子,秦昭问:“你喜欢酸甜口?”   祈玉:“倒也不是,本来只打算烧一个番茄炒蛋, 忽然想吃糖醋排骨了, 学校食堂里没有。”   秦昭若有所思:“哦。”   休息了会儿,秦昭主动起身,收拾起残局。   祈玉看他虽然有些不熟练,动作却很稳, 不像是会把菜碗打翻的弱智样, 就不再管了, 走到一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手机。   先给巫云深发消息问青青在干嘛,再统一处理辅导员给他发过来的破事。   巫云深国际惯例扯天扯地说了一通, 然后发来了一张青青的睡颜照。   ——翠绿的小蛇攀在床头栏杆上, 脑袋垂着, 小巧的嘴微微张开, 能看到一小截粉嫩的舌头尖,超级可爱。   把学生工作上的事处理完后,秦昭也洗完了碗,一边擦手一边朝沙发这里走来。   “去么?”他又问。   祈玉知道他问的是看电影的事:“不去。”   “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不喜欢电影院。”   又黑又闷,像是一个封闭的大盒子,关着里面的人,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来。   秦昭看起来有些遗憾,但没有多问:“好吧,那我先去写会儿作业,你要是无聊可以去花园走走,上面的泳池也可以用。”   于是祈玉走了一圈,最终还是跑到了泳池边。   昨天晚上已经用过一次,他重新换好水,跳进去化出鱼尾。   祈玉不懂有钱人在自己家里装一个游泳池的心态,但此刻,他由衷地感谢这些人奢靡的爱好。   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私人泳池,更没想过有一天会在里面,只有一个人,想怎么游就怎么游——虽然在湖里也很爽,但毕竟没那么干净。   白天阳光很充足,他漂在水面上,感受温暖的阳光洒下,全身都暖洋洋的,惬意而悠闲。   只是这么漫无目的的漂了一会儿,祈玉忽然有些想青青了。   好安静啊。他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喃喃道。   秦昭快速解决了手上的代码作业,把电脑关上,就三步并作两步前往三楼。   刚走到泳池前,就看到一尾银色的大鱼在水底和水面之间飞快地游动,纤长的鳍纱阳光下有一种细闪的色泽,很是漂亮。   这样快速移动还会发光的大鱼……实在是太耀眼了。   秦昭的脑袋蒙了一会儿——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与被捞出来的祈玉面对面懵圈。   祈玉:“?”   “……”秦昭一手捂住了额头,“对不起,本能反应。”   祈玉:“……”   也是,不能怪他,毕竟这是一只猫,还是只巨猫。   秦昭松开手,祈玉应声而落,尾巴几下扑腾,便悬浮在了泳池里。   祈玉忽然诡异一笑,下一刻,秦昭便也被拽入了水中。   “噗——”   秦昭从水面上冒出头,吐出了一大口水。   祈玉忍不住发笑,声音全压在嗓子眼里,憋的很辛苦。秦昭作势来抓,被他一甩尾巴游出好远,顺便拍了一头一脸的水。   “……”T恤和裤子全都湿了,黏答答贴在身上,秦昭抓着边壁,干脆把它们都脱下来,随手扔在了一边。   祈玉看着他利索的动作和下面露出来的皮肤啧啧称奇。   完美的身材,腹肌线条非常诱人——明明昨天都留下了痕迹,他的“伤口”到现在都还在,秦昭竟然已经完全看不出了。   那时候在青锻湖心岛上看到的那些伤口,应该也是好得很快,所以之后才没有闻到什么血的味道。   说到这个。   祈玉问:“你经常跟别人……别的妖怪什么的,打架吗?”   秦昭回过眼,没有回答,却深吸一口气,猛一扎子窜过来。   那种眼神祈玉有些熟悉,他的反应也很快,扭腰就跑——然而才跑出不到十米,就感觉手上被缠了条什么细细的东西,紧接着手腕一抖,秦昭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身边。   那速度简直不像是用“游”能达到的。   祈玉第一时间看向手腕。   这是一条……什么植物的根茎?   碧绿,柔韧,表皮的触感很奇怪,像是长满了倒刺,不大也不长,但很坚硬。这种构造让它缠着什么东西的时候,能为了防止脱落而扣得更紧,不太像是陆地上的植物。   此刻这条东西只是松松绕着手腕一圈,如果缠紧的话,祈玉毫不怀疑自己的皮肤能被刺破。   泳池里还有这种东西?   正当他一头雾水的时候,就见那条东西窣窣抖了几下,然后自己松开,消失了。   消失了。   失了。   了。   “……”祈玉竖在泳池里,出神地看着自己苍白到透明的手腕。   泳池是深度一米八的,秦昭完全能踩得到地,他轻轻松松凑过来,从后抱住祈玉。   冰凉的尾巴触到热源一抖,祈玉下意识变回了人类的形态。   “刚才那个,你看到了么?”他还在看手。   秦昭:“嗯。”   语气完全不见惊讶,似乎不像是什么灵异片即将上映的样子,祈玉稍稍放下心来:“是什么?”   秦昭却有些不自然道:“不告诉你。”   不告诉你……   祈玉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家伙是这种傲娇的人设的吗原来?   秦昭说:“我记得你明天下午才有课。”   祈玉心不在焉地点头。   秦昭朝下摸了摸,刚想进一步,祈玉却扭了出去:“不要了,休息一天。”   他在水里时,就算变回人了,皮肤也跟真正的人类不太一样,尤其是要与尾巴连接的腰,秦昭一时间还真没抓住。   “为什么?”秦昭看着经过水波折射后若隐若现的两条长腿,莫名想起了那个视频下面点赞很高的一条评论:腿玩年。   祈玉朝岸边走,那里有浴袍:“太疼了。”   尤其是想到那玩意上面竟然还有刺,“克制”的状态下都会弄破套,如果一兴奋起来忘记克制了怎么办。难怪外面野猫交/配的时候叫得那么惨,公猫这种生物简直反人类。   秦昭还在水里,看着他就这么撅着屁股爬上梯子,两瓣白肉上还有昨天留下的痕迹,眉心跳了好几下,十分想循着食物链生物本能把这条鱼薅下来吃了算了,又被仅存的几丝理智强行压下。   ……这人才是妖精吧。他想。   *   校园十大歌手半决赛那天,祈玉来得不算早,后台已经坐着许多人。   “祈哥?”有个熟人学弟看到他直直朝着选手准备室走进来,惊讶道,“你怎么也……”   祈玉率先道:“放心,我不是来参赛的。”   学弟:“那你?”   “是我的搭档,”肩后搭上了一条手臂,紧接着是女孩得意洋洋的笑声,“没想到吧。”   学弟一愣,他显然与关江惠子也是认识的,当下就抱拳道:“不愧是你,这种大佬这都能请来,难怪你之前拒绝我的组队邀请了。话说你们唱什么啊?”   关江笑嘻嘻地:“保密。”   学弟眉毛一挑,立马打开了手机:“这有啥好保密的,参赛曲目单上不就……草,这是什么火星文?”   关江十分装逼地吐出了一串法语:“Ces Diamants-la!”   学弟:“??——祈哥!”   “……”感受到了懵逼又渴求答案的目光,祈玉翻译道,“歌的中文意思是‘钻石般的眼眸’。”   学弟肃然起敬:“哦……哦。”   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此刻外面的大礼堂应该已经陆续有观众进场了,能听到一点点志愿者用喇叭维持队伍秩序的声音。   祈玉和关江转去了一个小角落,打算最后再对一遍。   大概是因为这是双人唱、又不需要自己起调,而且搭档还不是竞争对手的关系,比起别的参赛者,关江惠子意外地看起来不怎么紧张,甚至跃跃欲试。   像她自己所说的,她是真的就为了登这个舞台而准备,而不是为了冠军或名次之类的,那种纯粹的向往和喜悦把祈玉也不由自主地感染了。   他们的选曲比起别的参赛者来说应该算是最短的,毕竟取自音乐剧,连头带尾也仅有两分钟而已,但这两分钟却十分考验唱功和感情。   ——是的,感情。   这勉强算是一首情歌,歌词浪漫无比,乃是一对未婚情侣的互诉爱意。   而之所以说是“勉强算”,是因为在剧里,唱这首歌的男方是个大渣男,一边与少女未婚妻女配唱着这首甜蜜的歌曲,一边又去撩大美人女主。他同时爱着这两个人,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得一分为二,出轨还声情并茂地剖白:“噢,我的未婚妻,请允许我在真正与你结为一体前再纵情一次吧。”   ……当然,他们不会演绎到那么后面的剧情,只需要把这一段歌词甜美的歌曲唱完就好。   曲调并不算难,在音乐剧里可以说是非常简单的那一挂了,祈玉完全能理解关江惠子选这首曲子,有自知之明总比挑战极限然后翻车强。   关江今天的状态也前所未有的好,想必之前自己又努力练习过无数次,气息非常稳,尾音也很凝实。这种男女对唱使用同一个调子的歌曲本身就会兼顾两方的音域,不会让男声过低或女生过高,这让关江更加游刃有余。   祈玉是闭着眼睛对的,听着耳边的男声,思绪忽然飘出了很远。   这首歌……在与剧中的未婚妻同岁的时候,他也给另一个人唱过。   “祈哥?”   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祈玉拽回了现实。   他掩饰性地假作咳嗽:“嗯?”   关江道:“换衣服吧。”   祈玉点头,拿起包向隔壁暂作“男生更衣室”的教室走去。   刚好里面没人,锁好门,祈玉快速换上了带来的最万金油的“舞台服”——正装三件套+皮鞋。   关江惠子也是一身同款的西装,都是从校门东走五百米处西装出租店里租的。   两人的身高相差不算特别大,身量某种角度上来看也有些相似,关江惠子今天还特地与祈玉梳了同一个发型,舞台上灯光不打,估计很难分辨谁是谁。   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其实本来关江惠子想玩个大的,提出了让祈玉裤子外面套条裙子再戴个斗笠迷惑观众的建议,被祈玉当场打回去了。   “这是校园歌手比赛,不是个人演唱会,你清醒一点。”他如是说。   关江就息声了。   两人出现在等候室的时候,里面的人闻声看过来,目光都忍不住顿了会儿。   高挑的人穿正装,最先吸引人的一般都是腿,这四条大长腿简直了。   有人刚好也要进来,跟在祈玉身后,没看清人,下意识说了一句:“我草,哪来的双胞胎女神?赛委会终于批准可以女生内部消化了?”   ——然后收获了祈玉一个死亡凝视,灰溜溜跑了。   参赛选手没人有一个号码牌,是随机的,关江惠子抽的倒数第二个。   他们在台下坐了很久,才被叫去后台。   作者有话要说:   枣:不怪我,是这手它有自己的想法qaq   鱼:我是谁我在哪,我不是在水里吗O O   ————   选的歌猜出来的再打一次名字,再发一次红包!(上次猜对的明天发红包~)   关于那个植物根茎,猜猜是什么植物呀(前面有伏笔,送分题,猜对的也有红包~) 第46章 百合   A大作为国家重点综合性高校, 占地面积大又有钱,德智体美全面发展,艺术活动设备齐全——划重点,有钱, 短短一周内, 礼堂就被布置的焕然一新。   祈玉作为院主席,是策划过类似的项目的, 比如那场迎新晚会。相比之下, 校级的比赛显然更牛逼了,灯光师、升降台等舞台设施一应俱全。   舞台后方设有大荧幕,可以放图片或歌词, 也可以播放选手自己准备的ppt。   祈玉与关江各自从两边走上舞台,战好,距离不算太远, 是视觉上刚好能忽略两人身高差距的距离。   台上没有灯, 从观众席上看去,两人像是影分身出来的。   主持人看着手牌朗声道:“接下来有请十三号选手组合带来的法语歌曲,Ces Diamants-la。”作为敬业的主持人,她早就了解了所有歌的读音, 有些俏皮道, “应这对选手的要求, 我们将不会率先报幕选手姓名,大灯也会在最后才会全部打亮,唯一可以告诉大家的是其中一方是往届选手, 并且歌唱形式也稍有些不同, 大家可以当做是个小彩蛋——当然, 猜出来了也没有奖品。”   一阵喧哗后, 台下的同学们笑了起来,然后齐齐鼓掌。   随着掌声的结束,伴奏跟着响起,舞台后方的大屏幕上滚动起了双语歌词。   前奏很短,女声随着流动的乐声很快进入,每一下短促音节都像在舌尖跳动,灵动鲜活。   几乎是那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台下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   ——太美了。   听不懂的语言本来逼格就高,法语又以浪漫著称,曲调轻快明丽,歌声柔美细腻,宛如林间的精灵在清晨轻盈开口,吐露着年少时最为天真纯净的爱意。   Mes quatorze printemps sont a toi   Ce collier de diamants est pour moi   Les mots de tes serments si tu mens   Je n\'y croirai pas   我献给你十四岁的华年   你赠与我钻石项链   若你的承诺全为戏言   我便不再信你   随即是优雅清亮的男声,如同晨间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这片暗域,带来了唯一的金光色彩。   Ton c?ur de jouvencelle est a moi   ……   你献给我少女的真情   注视着我的是你斑斓的眼睛   空中闪耀的繁星   也不及你双眸的光明   “……”   听得到了另一边完美的呼应,祈玉却缓缓闭上了眼睛,思绪再一次飘远。   ……   点着小夜灯的高柱,泛着微光的水面,一切都很安静。   一个池子忽然泛起了涟漪,几息后,住在里面的人鱼露出了水面。   他拥有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透过发丝间隙,能看到一只粗大的铁环扣在颈间,颈环后拖出一条铁链,直通水底。   银色人鱼缓缓靠到了岸边,那已经是铁链的最长距离。   颈间的皮肤因为长久的禁锢早已见红,磨出血又结痂,血痂又被擦落,最后变成了增生,不再时时刻刻地疼痛。   他的身上也布满了针眼或别的什么器物造成的青紫,甚至身下鳞片都有几处窟窿,但至少此刻,他完全不在意那些伤口。   池水里有特殊的药液,一次只能放一条鱼进去,所以他们被分开了。   但好的是,两个池子紧挨着。   不过一会儿,旁边的另一个池子也有了动静,一条金色的人鱼同样靠上了岸,伸出手——   四条手臂很快相互交叠,同样苍白的皮肤仿佛要融成一体,长发散落,在夜灯的映照下颜色竟接近相同,垂落在一处时不分彼此。   这种角度下,他们的面孔也有五分相似。   “阿圭……”银色的人鱼勾着少年时期特有的软糯嗓音道,“继续讲,我以前待的那个地方有好多小孩,吃饭在一起,睡觉也一起,做什么都是一样的,除了自由活动的时间。有好多人喜欢看动画片,我觉得好吵啊,只好去找院长阿婆,她总是在看戏曲频道或者音乐剧,那些歌都好好听。”   “你想听吗?”   见金色人鱼憧憬和好奇的神色,他笑了笑,“我给你唱一首吧。那是一个……我忘了什么剧,就只记得一个片段,是一对少年夫妻,女孩叫小百合,好像也是十四岁?男孩的名字是金色的太阳的意思,就像你一样……后续发展真的记不太清楚啦,但歌真的好好听,是外语的,我记到现在。”   他整理着金色发丝,轻轻开了口,用生涩稚嫩的法语唱着那个年纪最纯净的歌声,清澈如流水。   不懂歌词的含义,也不记得这首歌的背景,他只是怀着期许和爱意,轻快地唱给这里唯一的同伴听。   Il est la pour toujours   永远相伴   Je le crois   我坚信   …………   “Je le crois……”   快结束前,大灯便亮了起来,浅色的灯光清晰映出了舞台上的两个人,各自出色的样貌收获了一堆吸气声,但歌声实在太美,不忍心发出声音打断。   随着独唱的结束,本该在这时相互走向对方的祈玉竟没有动,甚至低着脑袋看不清表情。这动作平时没什么,在台上却十分显眼,关江心脏一突,干脆随机应变,自己向着祈玉走去。   她本来唱的就是男声,这样也不显得突兀。   然而灯光师却整了个活,不但把本该敞亮的灯光在祈玉这边打成了一束,还在关江走来后,变成了一个红白色的桃心。   两人身在其中不知所觉,台下倒看得清楚,顿时激动起来。   他们就这么偏着台,唱完了最后一段,结束后,台下一片尖叫。   “祈哥?”关江小心翼翼道。   “……”   随着主持人的再次登台,下面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祈玉从虚幻中惊醒,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歉,刚才走神了。”   关江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   不待两人再说半句,主持人就看向了贴着号码牌的关江,笑道:“打断一下,能否请选手先做个自我介绍?”   那语气有种奇怪的揶揄,关江惠子总觉得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人还在台上,还是接过了话筒,先进行一番自我介绍后,眨了眨眼睛:“顺便一提,刚才我唱的是‘菲比斯’。”   ——菲比斯就是音乐剧中的那个大渣男,也是这首歌里的男声唱段。   背后的歌词在放时前面有标注人物,因此这话一出,观众们明白过来后各个都瞪大了眼睛,一片哗然。   主持人留足了让大家震惊的时间。   为了比赛的公平和顺利进行,评委是事先就知道的,即便如此,近距离冲击下还是很难不惊叹。   短暂的停歇过后,主持人下意识看向身后:“请‘小百合’也自我介绍……咦,人呢?”   人早趁着注意力在前面的时候跑没影了。   本来也不是参赛选手,在不在也不影响什么,于是主持人只好笑道:“好吧,看来这位唱‘小百合’的男生有些害羞,还是感谢他给我们带来了一场别出心裁的表演。”   她着重了“别出心裁”一词,台下欢笑声不断。   校园歌手比赛本来就不是非常严肃的比赛,更注重互动,主持人也是俏皮的路线,有这么大的噱头在,现场氛围热烈。   ——然而这都与落荒而逃的人无关了。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祈玉以为自己早就放下,该吃吃该唱唱,同样的歌曲再唱一遍也没什么特别的心事,从没被过去所困,但现在他才惊觉没有。   完全没有。   是他立下承诺,是他背弃诺言。   那道黑暗中唯一存在的金色,仿佛破晓的太阳般的金色,在人声鼎沸时隐没于人间,可当黑暗再次降临时,便明晃晃地出现在了眼前。   为什么背叛我?   为什么不回来带我走?   为什么不来陪我?难道你拥有了别人,已经忘了我?   不……   祈玉逃回了宿舍。   宿舍里没人,青青兴奋地凑上前,看到他的样子却又被骇住,犹豫了一下。   祈玉把青青抓到手里,快速换了衣服,转身往外走。   他跑到了青锻湖边。   青青叫了几声,语气似乎很有些小心翼翼,祈玉揉揉蛇头,脱了衣服跳进水里。   然后快速地绕着湖有了几圈。   游累了在湖底休息的时候,祈玉惊讶地看到了青青的身影。   这条蛇竟然进化到能下水了。   一鱼一蛇就在湖里度过了安静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祈玉就回了宿舍,有青青的陪伴心态已经好多了。   “阿玉,”下午时,刚忙完直播的巫云深看到他,说道,“对了,我之前拿快递,刚好把你的也一起拿了。”   祈玉在床上“咦”了一声,“我没买快递啊?”   巫云深:“那我就不知道了……东西我放你桌上了啊。”   祈玉道了一声谢,下床查看,发现还真是自己的。   他拿剪刀拆快递。   刚划了一条缝,就闻到一股花香味。   祈玉皱了皱眉,彻底拆开,然后呆住了。   ——只见里面赫然是一束百合花,一条钻石细项链,以及一只金丝指环。   金丝指环的质地很奇怪,祈玉伸手捻了捻,脸色猝然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音乐剧是巴黎圣母院   ps文里所有的歌词选段都是有意义的,尤其是配了中文的,不是为了水字数,你们仔细看一看啊……! 第47章 花束   几根“金丝”相互缠绕, 编织,最终定型成一个指环的模样,冰凉、干燥、有种小毛刺的质感——祈玉曾经无数次体验过这种手感。   五指从发丝间穿插而过,那头耀眼的金发就会在水中荡开, 像是小太阳的光芒。   阿圭……   他无声地将这两个字在在唇齿间念了一遍。   放下指环, 祈玉快速地在盒子里查看还有没有被遗漏的东西,最后在盒子底部竟发现了一个夹层。   里面是一封信:   “你献给我十四岁的华年   我赠予你钻石项链   若你的承诺全为戏言   我便不再信你”   ——与昨晚唱的歌词如出一辙, 只是主谓换了换顺序。   他手一抖, 那张写着歌词的信件便掉了回去,轻飘飘地,没有一丝分量。   祈玉神经质地拽了拽头发, 重新把纸张捡起。   只见在背面还有一行小字:绞死艾斯美拉达,回到我的身边,我便原谅你。   *   校园十大歌手半决赛圆满落幕, 最终需要选出十个人作为总决赛选手, 值得一提的是,这届在半决赛上敢于挑战自我唱音乐剧的,除了关江惠子,竟还有一个找不到搭档的女生。   不过这位选的是英语歌曲, 比较耳熟能详的, I dreamed a dream。   校学生会宣传部本来就有全场直播的任务, 在这之后,每一首歌又分别剪了视频,供大家观看、投票。   三首评分最高的, 将会被截取高潮选段后在校园公众号的推送上出现。   毫无疑问, 半决赛上倒数第二首法文歌曲<钻石般的眼眸>成为了议论的中心, 两位歌唱者也被扒的一干二净。   作为主角之一, 祈玉在一年前的同一个舞台也有过如此辉煌,那时在众人眼里他还只是个唱歌唱的很好听的男生,现在已经是与另一个女生反串唱法文歌曲、还十分成功的伪音大佬了,讨论度再创新高。   祈玉从答应关江起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在这之后没放在心上,也懒得去关注。   直到巫云深叫了起来。   “卧槽阿玉,你谈恋爱了?”巫云深午睡起来刷手机,眼睛瞪得像铜铃。   祈玉把电脑里的画面暂停,愣了一下,说:“没有啊。”   巫云深说:“……日了狗了,你自己看看学校公众号今天的推送下面是怎么说的吧。”   于是祈玉点开了手机。   一夜过去,几乎可以肯定会进入决赛的几个人已经出现了,而他们对应的视频播放量和票数也稳居榜首。   其中就有关江惠子那一个。   评论也大多都围绕着这个反串组合展开,是讨论度最高的,也是撕的最厉害的。   回复最多的两个楼,第一个从“天呐,我一个女生也唱不出这样的高音,果然男生伪音厉害起来就没我们女生什么事了!”歪到性别哲学探讨辩论会现场,这是最高的一栋楼,眼看着就要发展成批判娘炮和死宅互斗了,祈玉完全不感兴趣地滑了下去。   毕竟不是微博之类的地方,大家都是有名有姓地出场,也不敢撕的太厉害,更多的都选择了围观。   比较窒息的是正下方的一栋高楼。   —这就是昨晚外院系花和计院系花的现场视频了吗,太甜了!这是官宣了吧!   ——那个歌词也太直白了,kdlkdl   ——理智告诉我这对是很正常的bg,但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orz   ——雀氏,感觉更像是gb?   ———锤子女攻哦,关江性格软的不行,而且你们听过她的高音吗朋友,不比你外院男系花的差好吗?   ——我站这是对百合   ———百合+1,俩小公主   ……   祈玉扫了几眼,回头点开视频。   一切都与记忆里的相同,两人唱歌时离得很远,绝不会有给人暧昧的错觉,但最后合唱时,灯光打下来却是一个爱心,而且从歌词上来看刚好对应着“我们的结合”,确实会给人造成误会。   “……”   祈玉心里烦的很,直接给关江发了个截图。   关江惠子回了个问号就没声了,大概也才看到这些东西,几分钟后她火速来了电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的,要不我发个朋友圈澄清一下?”   祈玉说好,这种事也只能由作为参赛选手方的关江惠子去说。   关江惠子很上道,很快那条推送下面把“邀请合唱团的学长做搭档”的始末打字说了一遍,再三强调麻烦大家把唱的人物与真实人物分离,然后把这首曲子在整部音乐剧里的作用以及人物的后续发展也描述了一遍。   【这首歌出自《巴黎圣母院》改编的同名音乐剧,里面的菲比斯是个渣男,就是我唱的这段男声歌词,他和未婚妻小百合唱完这首歌后就出轨了吉普赛女主艾丝美拉达,最后艾丝美拉达被绞死在刑架上,小百合才原谅了菲比斯……谁这么想不开,“官宣恋情”唱这个?】   【是的曲子是我选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它简单了,而且还是法文,有大佬在,我当然也要跟着装逼。】   然后再一模一样复制几遍,抄送朋友圈和几个讨论的比较厉害的校园墙上。   做完这一切后,关江惠子又在手机边蹲了会儿,手指不停地在推送和各个平台里翻来翻去,很快就与新老姐妹们快乐地聊了起来。   聊high后,有人带着表情包嘻嘻哈哈地问:真的完全没关系吗?我想追玉哥好久啦   关江惠子:啊这,虽然我们之间没关系,但你最好还是打消这个想法吧   表情包选手:啊这啊这,为什么?   关江:虽然我也不知道是谁,但祈哥应该是有对象的(小声)   ……   熟悉的形式逻辑课,熟悉的人和物。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课间休息时,祈玉心神不宁地解释了一遍,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特地给秦昭解释这些东西。   秦昭说:“嗯。”   祈玉又补了一句:“我答应她的比跟你说的早。”   秦昭:“哦。”   “……”这种平静的态度反而让祈玉侧目,“你不生气吗?”   秦昭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生气,一起唱个歌而已,你本来就是个十佳好学长啊。”   祈玉就不说话了。   上课铃在此时打响,随着老师地开口,教室里恢复了安静。   下课后两人往外走,祈玉的手机铃声响起:“您好,您的快递已经到达千世快递菜鸟驿站点,请尽快凭手机尾号来……”   祈玉快速点掉了电话。   秦昭说:“快递到了?”   祈玉没说话。   秦昭:“刚好我也有个,一起去吧。”   祈玉却吸了口气,摇头:“不了,我还有点事,明天我自己去吧。”   说着,他偷偷打量着秦昭的反应,然而对方仍然是没什么反应,只点头道:“好。”   两人并排走着,祈玉这一看,就不由得想起那封信件上的话语,有些出神地看着秦昭的颈子——这人今天穿着半立领深色外套,领口的黑白对比明显,走动间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青筋,喉结也很性感。   如果在上面加一条绞索,收紧,那时皮肤会因为被挤压而充血发青,肌肉痉挛,喉骨被勒碎……   祈玉像被灼到般迅速收回了目光:“我先走了。”   刚跨出半步,秦昭忽然说:“学长。”   祈玉顿了顿,秦昭已经很久没这样叫过他了,两人滚到一起后,除了某些特殊情况,基本都直接叫的名字。   他回头:“怎么?”   秦昭说:“如果你有什么麻烦事的话,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祈玉呼吸一窒:“……好。”   秦昭微微颔首,然后像是嫌热般抹了把脖子,转身走了。   祈玉心脏跳得飞快,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等凉风把他吹冷静下来,才转身向着宿舍走。   附近的快递站点能存放三天,祈玉并不急着去拿这个来历不明的快递,然而第二天,他就又接到了来自快递点的电话。   这次甚至不是电子音了,而是人声:“是祈玉同学吗?请你抽空快点来一趟吧,这东西不能放太久。”   祈玉说:“那就扔了吧。”   工作人员很是为难:“不行啊,至少你得来一趟,请理解理解我们的工作。”   祈玉只好说:“……好,我这就过来。”   这个快递站点就设在学校里面,离宿舍区的距离甚至比教学楼都近,祈玉懒得骑车,走路也很快就到了。   工作人员一眼就认出了他:“祈同学是吧,来这里,报一下手机尾号!”   祈玉报了四个数字。   工作人员快速冲去里间,又快速冲出来,带着两大束雪白的花。   即使来的路上祈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这两大束百合花,还是深深皱起了眉。   附近的快递点就这一个,每次都排着巨长的队伍,此刻起码有几十双眼睛都转了过来,惊叹羡慕嫉妒什么情绪都有,等看到祈玉的容貌后,又都变成了理解。   祈玉甚至感受到有手机相机的闪光灯朝这儿照了一下,他第一时间看去,便见那个女生满脸尴尬地转过了头,假装跟旁边人说话。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受欢迎……”工作人员刚想揶揄两句,就看到祈玉一脸的嫌弃表情,有些不解,“你不喜欢吗?连着两天都送呢,这可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呀。”   祈玉接过花,笑得很勉强:“谢谢您。”   工作人员:“没事没事,对了这里面还有张卡片,小心别掉了。”   祈玉看了一眼,果然见两束花里都有卡片,扎的很好不像是会掉的样子。他很是随便地捏着花柄,转身就朝外走。   路上的同学很多,认识他这张脸的也很多,都一脸惊叹地看着他抱着两束花走得很快,还没八卦完“是谁捷足先登/名花竟是有主/果然追求者很多”,就震惊地看着他从花束里拔下了什么,然后把两束雪白圣洁的花朵扔进了垃圾桶。   “……”   “牛逼。”一对情侣刚好走过,女生吸气道。   男生的语气酸溜溜的:“就这么糟蹋爱慕者的心意,还大庭广众地扔,这人品……啧啧啧。”   女生瘪瘪嘴,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送花的人躲在暗处看着,见到这一幕,想也知道肯定会很伤心。   祈玉懒得管别人的目光,只把卡片塞裤子口袋里就回去了。   巫云深在直播,温思良回家了,祈玉快速洗漱完,换好睡衣准备早睡。   一直到闷头倒在被窝里,他才拿出了这两张折页卡片。   卡片的封面是一样的,只有日期不同,他深呼吸,打开了第一张。   只有一句话,漂亮的花体字:   ——To my dearest Judas   下面画着一棵树和一个绞索。   他又打开第二张:   ——To thy Virgin Mary   下面画着三个挤在一起长着火柴人手臂的蛋。   卡片在拿着它们的手的剧烈颤抖下掉落,祈玉的大脑一阵阵发蒙。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这样故弄玄虚?   为什么不说人话?   脑子又晕又疼,可内心的某处忽然发出了嘲讽的声音:其实你知道这两张卡片的意思的,正是因为你知道,所以你才会询问不是吗?   祈玉缩成了一团。   ——Judas,中文译名犹大,众所周知是一位背叛者。身为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他却为了三十个硬币将耶稣出卖给罗马,又在耶稣真正被钉上十字架后,愧疚不已,无能狂怒,最终在耶路撒冷的城郊一棵树上自缢。   ——“thy”是古语,圣经里常见,与现在的“your”意义相同。   ——“Virgin Mary”则是圣母玛利亚,相传这位是耶稣的生母,以处女之身就生下了神的儿子耶稣,西方无数首《ave Maria(圣母颂)》就是歌颂的这位。   祈玉小时候在教堂唱诗班待过,因此对这个宗教稍有了解——百合花象征着圣洁与复活,传说为夏娃被逐出伊甸后愧疚而泣泪所生,也是献与圣母玛利亚之花,忠贞、纯洁、神圣。   只是这个犹大……是巧合吗?   还是说……   祈玉从被窝里探出手,一把把游过来看情况的青青夺了进来,狂撸好几把。   青青:“///A///?!”   祈玉小声道:“嘘,陪我睡会儿。”   青青不太喜欢睡床,闻言,纠结了一下。   祈玉见状道:“陪我睡觉,明天给你做条小裙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件穿的吗。”   “!”   青青软成了一条绳子,在祈玉指间摇着尾巴尖尖,豆豆眼亮得发光。   祈玉好笑地摸了摸蛇儿子的脑袋,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青青的长度,以防忘记,干脆吐出一根鮹丝作量尺,然后在嘴边掐断,绑在床头框的洞洞眼里,笑道:“好了,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个大无语事件。   鼠标坏了,尝试用手机语音码字,然而输入法记得“秦昭”但不记得“祈玉”。   机智如我,灵机一动,在手机备忘录里新建了个“祈玉”的联系人,电话号码随便打了一串,想着这样语音就能自动索取备忘录人名了,美滋滋。   ……   操作完我就忘了,晚上码字摸鱼的时候打开微信,发现联系人那里有个小红点,于是好奇又兴冲冲地点开——   “最新联系人:祈玉”   ……?!当时就给我人看傻了   大数据要不要这么离谱,随便打的一串手机号竟然真的有人用啊草草草 第48章 阿圭   ——“绞丝爱斯梅拉达”。   原着暂且不提, 音乐剧中,小百合确实对出轨的未婚夫说过这句话,只要你绞死艾斯美拉达,我便原谅你。   可放到现实, “爱斯梅拉达”对应的东西便十分耐人寻味了。   是指秦昭吗?还是说他现在的生活?   还有百合花束里的两张卡片。   完全按照字面翻译的话, 那两句花体字的意思是“给我亲爱的犹大”和“给你们神圣的母亲玛利亚”。   如果犹大指的是背叛,那么圣母玛利亚又指什么?   祈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层层抽丝剥茧地思考。   寄给自己这些东西的人是谁?   这样故弄玄虚, 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只是单纯的爱慕者也就罢了,但他不觉得会有人这么闲,更何况还有那只金丝指环。   虽然手感类似的细线替代品也有很多, 并不一定就是阿圭的头发,虽然他之前在酒吧唱歌的化名就是“犹大”,说不定是曾经酒吧的常客认出了他, 虽然钻石项链也能用看了十大歌手的比赛视频后得出的灵感来解释, 但……真的会有那么巧合吗。   青青大概是感受到了祈玉的情绪,嘶嘶地开口:“妈妈?ovo”   祈玉愣怔片刻,猛地看向青青,用一种陌生的眼光:“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妈妈’?”   青青一张蛇脸上看不出表情, 但豆豆眼里满是疑惑, 努力组织语言:“因为……就是妈妈呀OAO?”   闻言, 祈玉眼皮一跳。   ——青青交流时本就不是用的“语言”,而是类似脑电波的形式,所谓的‘妈妈’, 也只是在他的惯性思维里自动转换成了人类最熟悉的称呼而已。   可如果在青青眼里, “妈妈”这个词并不只是指将它生下来的生物呢?如果在它的观念里, 这个词的对应, 并不是爸爸呢?   祈玉本来从未把称呼问题放在心上,此刻看着手边的第二张卡片,看着上面画着的三个蛋,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在圣经里,圣母玛利亚还是处女时便生下了耶稣,她的名字和存在,也只是“圣母”本身,一个圣洁慈爱的化身。   祈玉盯着那三个蛋,几乎快要把卡片看出一个洞来,半晌,低低笑了出来。   他终于肯定了那个最不愿相信的猜测。   ——送出这束花的人,在提醒他完成一条银色人鱼的“责任”。   会是他吗?   会是他本人对他的谴责和期许吗?   还是有人借着阿圭的名义,来故弄玄虚,引蛇出洞?   祈玉一直以为阿圭已经不在人世,才会从那个城市逃离,只身来到这个地方。可如果阿圭还在那些人手里,甚至,如果用阿圭的存在来威胁他,他又该怎么办呢。   他已经背弃了阿圭一次,若真走到那一步,难道要他见死不救?   要回去吗?   回到那个冰冷的池子,彻底谋杀作为人的姓名,终日与另一条鱼为伍,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   “妈妈……”青青又叫了一声。   祈玉回过神来,将两张卡片撕得粉碎。   “睡吧。”祈玉呵了口气,不算热的吐息吹在青青冰凉的身子上,青青很新奇地甩甩尾巴,一路游到祈玉胸口,最后盘成了一坨蚊香。   *   第三天祈玉又收到了一束百合花,只是这次的里面并没有夹卡片。   这束百合花同样被扔到垃圾桶里陪前辈零落成泥去了。   同时,祈玉这种行为果然也很快就人尽皆知起来,连辅导员甩完掌柜,都抽空跟他谈话了。   “就算不接受,也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光明正大地扔啊,起码给人家小姑娘一点面子。”年轻天真的辅导员至今以为是追求者搞出来的事情。   祈玉已经被问烦了,语气有点冷:“他也可以不送。”   这是私事,辅导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总之,你是院会的主席,人后怎么搞都没关系,人前注意点形象和影响。”   祈玉说:“你就没想过说不定是有变态追着我送花的可能?”   “变态?跟踪狂?”辅导员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真变态早就月黑风高夜霸王上弓时了,生米煮熟饭不是更快吗,还送花?这么绅士啊?”   祈玉:“……”   辅导员笑得抽抽,“不怕,就算真有变态,你个一米八的汉子一拳一个打回去,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记你处分的。”   “……那我真是谢谢你。”   人身一八四、变出尾巴足足两米多的祈玉生气地走了。   一直到楼梯口都能听到辅导员丧心病狂的笑声,祈玉毫不怀疑五分钟后整个楼层的教师们都能知道这件事。   结果刚走了两步,就迎面撞上正朝上走的秦昭。   在辅导员们杠铃般的笑声中,两人俱是一愣。   秦昭率先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我们这届的辅导员在这楼,我来找她敲章。”   外院、计院、人文院的辅导办确实是在一起的,只是一个东面一个西面,祈玉点点头,随口问:“这是什么?”   秦昭:“自修和免修课程的申请。”   祈玉又酸溜溜地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学霸,伸手指了个方向:“这里走到底,倒数第二个房间。”   秦昭看了一眼,那是个一眼望不到头还分叉路贼多的走廊,他下意识以为祈玉也要去:“一起?”   祈玉也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我去过了,刚出来。”   秦昭问:“那个在笑的就是你们辅导员?”   “……是的。”   秦昭凝神听了会儿,说:“哦,那我们辅导员好像也在那里,我听到他的说话声了。你们的辅导办又在哪?”   祈玉:“……”   于是半分钟后,两人一齐站在了挂着外语学院的辅导员办公室门口。   “什么,你家玉哥真这么说的啊?妈妈有变态?”   “是啊,这块大宝贝可把我笑死了哈哈哈哈——”   祈玉用指节敲了敲门:“导、员。”   “……”外院辅导员一秒严肃下来,“祈玉啊,你还有什么事吗?”   祈玉哼了一声,把秦昭推进去:“他们计院的事。”   计院这届的辅导员是个刚毕业就留校的姑娘,才二十五六岁,还没把脸皮修炼到铜墙铁壁,此刻看起来很有些尴尬。   她看着秦昭道:“是来敲章的?章在我办公室里,你跟我来吧。”   祈玉狠狠剐了外院导员一眼,刚想走,就听到秦昭轻声说:“等我会儿,一起去吃午饭吧。”   “不了,我……”刚说了三个字,祈玉随即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道,“好,我在楼下等你。”   将东西放在宿舍楼下柜子里,两人朝美食街走。   正是午饭时间,外面人很多,抢个位子非常不容易。祈玉感觉自己就是个沙丁鱼罐头,被挤了三次后终于忍不住问秦昭:“你下午有课吗?”   秦昭:“本来有,现在没了。”   ——申请自修顾名思义,不用去上课,只要参加最后的考试就好,免修更是干脆就连考试都可以不用去。   祈玉提议:“要不去环海荟吃?”   秦昭没意见。   环海荟是一家大型购物美食为一体的广场楼,隔着四条马路,打定主意后两人走出美食街,瞬间松了口气。   “我去拿电动车吧,快一点。”祈玉说。   秦昭却回了一下头,目光扫过一圈,才道:“你载我?”   祈玉:“嗯。”   秦昭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祈玉被这个目光看得有些发毛:“怎么?”   秦昭说:“没什么,你今天这么主动让我有点意外。”平时他想亲近,都要事先找一堆理由,磨好一会儿,这位才会一脸不情愿的答应——现在反常的有些明显。   有点可爱。   祈玉不知秦昭心中所想,微微皱起眉:“那我骑车,你走过去。”   秦昭笑了笑:“当我没说。”   不是双休日,环海荟里的人特别少,除了价格贵很多,对比校外美食街简直是天堂。   只是祈玉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就遇到那个心心念念多年、怎么找都找不到最终放弃逃跑的人。   后来想想,其实最先是秦昭先发现的。   两人乘着自动扶梯上两楼,才走出几步,秦昭忽然意味不明地说了声:“来了。”   祈玉下意识问:“什么?”   秦昭没有回答。   结果转个身,祈玉就看到了一道金色的身影。   那个人逆光站着,午间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让那头金发更漂亮得不可方物,宛如不小心坠入人间的神明。   想过无数种可能,没想到最终会是在这么随便的场合、这么随便的方式重遇,祈玉全身都在颤抖,微张着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祈玉。”秦昭沉声问,“他是谁?”   祈玉恍若未闻,朝前走去。   那个人也走过来,站在祈玉面前,语气很平静:“这么久不见,没忘了我吧。”   祈玉顿时摇头,看了眼前的大男孩好一会儿,终于发出了声音:“没有……”   对方的回应是直接张开双臂,然后将他摁在了怀里,双手插.进他的发间。   祈玉才发现近十年过去了,昔日比自己短一大段的小金鱼竟然已经比自己高了。   他微低头,下巴就刚好放到阿圭的肩膀,像是嵌在了阿圭的怀里。他也伸出了仍在颤抖的双手,抱住对方的肩膀,仿佛确认是不是活物般用力摸了摸,终于含着气音道:“阿圭……我的阿圭……”   “我现在叫俞珪,”祈玉感到对方在他后背上比划了一下名字,而后便含着笑,轻声说道,“你让我找的好苦,哥。”   作者有话要说:   枣:?你们两条鱼当我是死的吗?   金色的拿来煲汤,银色的还拿在煲汤,猫生美满   ————   提前说一下,鱼宝对阿圭的感情类比对青青=3= 第49章 酒吧   “打扰一下。”秦昭冷声道。   他还站在几步外的原地, 一动未动。   祈玉醒过神来,抱着阿圭肩膀的手改为捉着阿圭的手腕,拉着后者走到秦昭面前:“介绍一下,这是我失散多年的……”   俞珪道:“朋友。”   祈玉一愣, 目光瞬间暗了暗, 嘴上不停歇地接道:“嗯,朋友。他叫俞珪, 王字旁左半边、玉圭的圭右半边的珪。”   秦昭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 重复了一遍,语气很是嘲讽:“——失散多年的朋友。”   祈玉微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这个说法听起来确实非常奇怪, 敷衍的不得了,但既然是阿圭开了口,他自然不会反驳。   感到气氛越来越窒息, 祈玉强打起精神, 笑着对俞珪道:“阿圭,这是秦昭,与你岁数一样大,是我的……”   秦昭看着俞珪:“是你哥夫。”   祈玉:“……”   然而俞珪的表情竟然没变, 眼睛直视秦昭, 笑笑:“你认真的啊?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   秦昭耸肩:“开玩笑的。”   俞珪点头:“我想也是。”   他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祈玉站在旁边,仿佛看到了隐形的火花在噼里啪啦地对撞。   “……”他问,“阿圭, 午饭吃了吗?跟我们一起吧,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秦昭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说着,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欲走。   祈玉下意识道:“等等——”   秦昭挥挥手, 头也不回地走了:“还是陪你失散多年的朋友吧。”   “阿玉。”俞珪从后环住他,“我们去吃饭吧,我也有好多话想问你。”   祈玉犹豫了一下,然而这么会儿的功夫已经连秦昭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他只好转头看着俞珪。时隔近十年再一次近距离看到这张精致的脸,他有种这是梦还没醒的错觉:“……好。”   俞珪带着祈玉走进一家粤式餐厅。   单是俞珪提前预定好的,很快就上齐了,一个个蒸屉叠着被端上来,放好后,打开,每个蒸屉里都是三四个整齐排列着的小点心。   祈玉从没吃过这种量少又精致的食物,有些新奇地戳了戳手边的一只明虾蟹子烧麦,筷子尖将透明的皮戳的凹下去,露出了一只大虾仁清晰的轮廓。   他有些恍惚。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见到阿圭,没有危险,没有胁迫,一切都容易得超乎想象,反而有种不现实感。一时间祈玉思绪万千,到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   俞珪将那只水晶烧麦夹到祈玉盘子里:“外面的东西确实多,比我那时想象的还要多。”   祈玉的心口又开始疼了:“阿圭,你后来……”   俞珪笑了笑:“我也被人救了。”   祈玉忙道:“真的吗,太好了,是谁救了你?那时你应该还是鱼尾状态吧,是你后来自己进化出了现在这样的形态吗?我……”   他舔了舔唇,絮絮叨叨道,“后来我来的时候,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被拉起了警戒线。我不是故意不在第一时间回去找你的,那时我也不确定我身边是否安全,阿圭,能再见到你我好高兴,你原谅我了吗?我一直……”   俞珪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我不怪你。”   祈玉还想解释当年发生了什么,然而俞珪却摇了摇头:“阿玉,我现在不想说这些,不如说说别的。”   “别的?”   俞珪说:“你现在在上学吧,新朋友似乎有很多?比如刚才那个人,到底是谁?”   祈玉“唔”了一声,揶揄道:“是有些朋友,你吃醋啦?我现在大学三年级,刚才那个是一个学弟,叫秦——”   俞珪:“你们的关系看起来不错,他是普通人类吗。”   再一次被打断,祈玉稍微停顿了一下:“……嗯。”   俞珪又问:“那这些年,你还遇到过别的不是人的存在吗?”   祈玉的筷子停在半空,又收回来:“……没有。只有我们两条,再没见过第三条人鱼了。”   俞珪于是点头:“看来是只有我们了。”   祈玉笑笑:“是啊,相依为命呢。”   俞珪又夹了一块瑶柱糯米鸡放到祈玉盘子里:“先吃。”   边吃边聊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又上来了三个蒸屉后,祈玉感叹:“明明我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但一点也不陌生,总有一种好像已经听你说过话的感觉了。”   俞珪道:“说不定你确实听过呢。”   “是吗。”祈玉这么随口应了一声,就不再放在心上,转而问了更重要的问题,“那些百合花,是你送的吗?”   俞珪抿了一口冻柠茶,抬眼,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祈玉的眼睛:“是啊,那两大束百合花,你有好好收下吗。”   “两束?”祈玉眨眨眼,问,“为什么要送我那些东西?”   听到那两个字,俞珪乌黑的眼中闪过几分笑意:“我怕你已经忘了我,给你个提醒。”   祈玉说:“以后别送了。   俞珪点头:“都已经见面了,当然不会再这样营造神秘感,跟个变态似的。”   又话题轻松地聊了半个多小时,祈玉得知,俞珪现在也有一个人类身份,并且同样住在这片大学城附近,值得一提的是,他竟然在酒店老板兼乐队老板加文手下工作。   闻言,祈玉很有些惊讶:“我曾经也在那里打过工,好巧。”   俞珪用调侃的语气:“所以这是命里注定了我们的相遇?”   祈玉看了他会儿,笑了笑:“大概吧。”   吃完,祈玉刚想招服务员结单,俞珪却阻止了他,说是已经抢先在网上付过钱了,直接走人就好。   乘坐扶梯的时候,俞珪走在前,祈玉在后,阶梯上祈玉稍微高出了一截。   “我现在就住那家酒吧的楼上,你有空可以多来玩,老板看到你想必会很高兴。”   “说起来,今晚你们酒吧有演出吗?”   这么问着,祈玉一低头就看到几撮金色的头发相互打了个结,下意识就抬手摸上那一团金毛——   手刚放上去,又忽然清醒过来,一时间有些尴尬。   俞珪也是一愣,随即很是熟稔地把脑袋伸到了祈玉的手下,示意后者继续:“有啊,你要来玩吗?听说主唱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   将那几撮毛理顺了,久违的手感十分令人怀念,祈玉恍惚了会儿,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啊。”   *   回到宿舍后,祈玉打开跟秦昭的聊天窗口,想了想,先发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   那边很快也回了一个表情包:嫌弃.jpg。   祈玉打字:晚上有空吗?   秦昭:什么事   祈玉:请你去酒吧玩。   秦昭:?可以   “咦,今晚桃源好像有个别区的大佬要来?难得一遇啊,你要去打一架吗。”白邙刷着桃源管理群,问。   秦昭说:“不去。”   “……”   白邙,“你是谁,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战斗狂了。”   秦昭:“我晚上出去有事。”   “什么事?”   “捉奸。”   “??”   夜晚如期而至,祈玉推出电动车,在宿舍楼下等着。   他今天背了一个大包,里面似乎放着许多东西。   秦昭很快就下来了,见到祈玉时招了招手,然后轻声熟路地跨到他身后。   座位一沉,祈玉连忙稳住手把,随即闻到了一股沐浴露的味道:“你洗过澡了?”   秦昭:“得你邀请,沐浴焚香更衣净手一条龙。”   祈玉噗嗤笑道:“建议做全套,再斋戒三日。”   秦昭说:“全套不是‘沐浴焚香,抚琴赏菊’吗。”   祈玉脸上一红,刚想反驳,身为文化课学渣的自觉和心虚又让他闭了嘴,自动跳过这个话题。   秦昭在身后控制不住地低笑,压着的声音更带磁性了,吹得祈玉耳边越来越热。   好在骑车速度很快,风也大,很快就把红色压了下来。   加文已经等在了门口,见到两个人一起出现,眼睛都开始发光。   “你们竟然一起来了,”趁着祈玉去停车,加文走到秦昭面前,鬼鬼祟祟道,“好兄弟,你果然没骗我,他真来了啊。”   秦昭没说话。   祈玉忽然出现:“你在说什么?”   加文被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   祈玉耸耸肩,表情不善地看向秦昭:“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加文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秦昭只好说:“我跟他之前加过好友,就算你今天不说,我也会‘被邀请’来的。”   祈玉:“……”   现在还早,七点都没到,远远没到夜场的时间,酒吧里一片萧条,只有几个人坐着。   轻车熟路地走到员工准备室,祈玉把包小心翼翼放到桌上,指着秦昭,对加文说:“今天我不唱,他来。”   加文一愣:“他?他没磨合过啊。”   祈玉看向秦昭:“上不上?”   “……”秦昭说,“你说了算。”   祈玉于是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沙发上:“你们可以现在磨合,距离开场还有两个小时,足够了,我相信他的功力。”   加文看向秦昭,面面相觑会儿,连连摇头:“不是我不相信这位兄弟的功力,问题是……是……”   是了半天没是出来,这个想法实在过于想一出是一出,槽点太多,一时间竟是找不出吐槽的重点。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祈玉已经出门去敲隔壁乐队准备室的门了:“苏哥,冰棒,彼得,卡洛,莉莉,都给我出来——”   开门的是彼得,冲出来就是一个熊抱:“啊哟我的犹宝,你回来啦!”   祈玉跟他转了一圈,才推开这个小胖子:“其他人呢?”   卡洛是个身材火辣、十分具有大姐头气质的漂亮姑娘,她缓缓走过来,掐灭女士烟,侧靠在了门口:“苏哥和莉莉在睡觉,冰棒跑路了,来了个新吉他手,就叫吉他,刚去上厕所。”   “吉他?”祈玉刚想问,鼻尖忽然一动,下一秒肩上已经多了一条手臂。   “吉他你回来啦,”小胖子也走过来,刚想介绍,就看到祈玉已经被勾肩搭背上了,不由得发出疑问,“你们认识?”   吉他——俞珪勾了勾唇:“老朋友了。”   祈玉脑子发呆半秒,倒真有些意外:“你还会弹吉他了?”   俞珪:“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祈玉说,“你开口后原来是这个性格,确实挺意外的。”   俞珪从口袋里掏出拨片夹在指间,在祈玉眼前晃了晃:“又不难,随便学学就会了。”   “你们还真认识啊。”加文这时也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秦昭,“刚好,介绍一下这位新来的一夜情主唱兄弟,叫——”   秦昭随口接道:“主唱。”   加文:“……”   其余所有人:“……”   秦昭无辜道:“这位兄弟不就叫‘吉他’?”他看了一眼俞珪。   加文长长叹气:“吉他手不用开口,也不抢风头,主唱是灵魂啊。”   祈玉扶额:“随便取个花名,叫花花草草都没关系。”   秦昭想了想:“那就青枣吧。”   “……”   祈玉眼皮一跳,“青枣?”   秦昭的语气很是随意:“嗯,就是水果的那个青枣。”   加文擦了擦汗:“随便吧,反正也就一夜情哈哈,哈哈哈……”   祈玉若有所思:“嗯,青枣就青枣,随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阿圭说两束,但鱼宝一共收到过三束大百合花,但只有两束有卡片   除此以外还有一支小百合花,是第一天的快递(轻敲黑板) 第50章 低音   祈玉会把秦昭一起叫来, 一方面是怀着诡异的补偿心理,还有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害怕自己一个人会出什么事。   ——毕竟阿圭的“回归”太简单、也太梦幻了,甜美得像是个陷阱。   那句“绞死艾丝美拉达”和之后的几束百合花, 不像是故人回归的礼物, 倒像是疯子行凶前的暗示。   走夜路、闯夜店——都是事故高发地点。祈玉不敢单刀赴会,于是叫上了大概可以一爪一个恶人的秦昭。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 今晚的一切都无比正常。   此刻他坐在台下, 一个不算最近的位置。而台上的秦昭屁股就没离开过高脚凳,把立式话筒调低了,面无表情地唱歌。   不知怎的, 这幅场景落在祈玉的脑海里,自动转化成了一只被安排到生无可恋的大猫猫。   ——要不要我喵给你听啊?喵喵喵喵?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摇摇头, 把无数魔性的表情包驱逐出脑海。   随着夜晚加深,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店里,三三两两坐着,与曾经那个主唱全然不同的风格吸引了他们的耳朵,渐渐全都看向了这个角落的舞台, 有不少人干脆走到了台边。   祈玉本来就在角落里, 很快就被人群包围了。   他本来就高, 在后排也能看到舞台,干脆懒得移动换位子。   “不是说Judas会来吗?这谁?没见过啊,是新来的主唱?”   “妈的这个也好帅, 加老板, 他叫什么?”   “新吉他手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帅啊, 可惜没跟犹宝搭过, 两个长发帅哥好配。”   “……”   祈玉手边就是自己的包,这是个很暗的偏角落卡座,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转向台上几人,便偷偷拉开了拉链。   一打开,就看到一只小玻璃罐子,里面有一坨一坨绿色粑粑。   祈玉双手放在包里,轻轻打开罐子,把无聊到盘自己玩的青青捞出来。   青青顿时兴奋起来,顺着祈玉指尖就往上爬。   祈玉抓住蛇头:“安静一点,不许探头,不许让别人看到你。”   青青:“好的妈妈OVO”   然后就盘在祈玉的衣领下,cos起了一条平平无奇的绿色项链。   祈玉很满意蛇儿子的乖巧,隔着衣领撸了把细细的尾巴尖。   台上的秦昭已经唱完了一首歌,正在跟乐队说话。祈玉起身,打算去要点清水回来喂青青。   下面的窃窃私语也多了起来。   “这个主唱可以的。”   “他适合唱华丽摇滚诶,有种颓废慵懒的感觉——建议他也留个长发。”   “跟之前那个主唱一样吗?不合适吧,好怪啊。”   “我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金刚芭比,救了命了。”   祈玉刚拿了杯水回来,就听到大家开始议论起了秦昭的头发,他下意识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被雷到。   会来这家酒吧的都是常客,彼此间也都很熟悉了,甚至都是群友,趁着台上休息的功夫,聊得火热。   “今日笑话,唱重金属自带电音攻的一批的是长发视觉系美人,唱迷幻风格软叽叽丧的一批的是个短发大猛男。”   “不软吧,低音炮也很攻的,不要因为犹宝经常黑嗓进场就觉得别人的低音都软啊。”   “什么,我一直以为Judas就是因为低音太软,才故意用黑嗓代替的来着。”   “……有道理。”   祈玉端着小杯子的手一抖。   青青从水里探出头,冲祈玉吐舌头,后者赶紧重新端稳。   偏偏不远处的那人还无知无觉地观点输出:   “是吧,听他平时说话就能听出来的,特别纯净的小天使嗓子。”   那群人很快形成了小团体,纷纷议论起来:“但他的中高音是真强,真声爆发力绝了。”   “想念犹宝。”   “不是说今天会来吗,我想听他们同台竞技。”   “我就是群里看到说他会来才抽空赶来的,人呢?”   青青喝完水,再次缩回了领口,祈玉将一次性小杯子扔进垃圾桶,决定离这群人远一点。   他干脆走到了第一排的侧面,离乐队最近的位置。   下一首歌曲很快开始,俞珪似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一眼,精准捕捉到祈玉,挑起半边眉,抛了个媚眼。   顿时引起了这一片女生的吸气和尖叫声。   店里非常欢迎这种气氛,因为这意味着更多的酒钱和打赏,乐见其成。   祈玉也挑眉,回了一个笑容。   驻场演出有条不紊地继续。   只是本来为方便观看俞珪才站在这个位置的祈玉,却发觉自己的目光总不由自主地偏向中心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侧面,甚至光线问题连脸都看不太到,但祈玉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就像那些人先前说的,秦昭唱歌的风格真的很明显,那时迎新是,现在仍然如此。   ——懒散、颓靡,整个人的背景板都是代表冷静的暗色调,偏偏声音又很好听,低音提琴般的音质让他每一句都能顺着耳朵鼓膜引起共鸣,听得人心尖上仿佛有一根毛在挠,撩得不行。   非常的……大猫。   真的很猫。   当拿起话筒时,祈玉想的如何用更坚硬的铠甲保护自己,用强势的输出来引起所有人的关注和共鸣。   但秦昭是与他不一样的。   那种漫不经心几乎写在了脸上,明明唱的还是喧嚣节奏强的摇滚,背景音也很是嘈杂,可祈玉却恍然间有种错觉——好像有道金色明朗的阳光照在这里,温暖而无害,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就放下一切防备,身心都放松地投进这片金光里。   忽然好想晒太阳啊,他想。   “阿玉,你在看什么?”   “——阿玉?”   “阿圭?!”   祈玉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中场休息了,俞珪已经下了台,走到自己身边。   俞珪站的很近,伸手,将他鬓边碎发撩到耳后,轻声问:“你在发什么呆呢。”   “……”耳边一凉,那曾经常做的动作却让祈玉浑身一抖,下意识倒退了半步。   俞珪的手僵在了半空,微微皱眉。   祈玉也皱着眉,将心中异样的感觉驱逐后,才重新扬起唇,将早就准备好的热水放到那只手里:“喝口水,休息一下。”   “谢谢。”   俞珪接过了,喝掉大半杯,又凑过来,“帮我梳一下头发好吗?”   祈玉刚抬手,余光忽然瞄到了不知何时站在两人旁的某人,吓了一跳:“……卧槽。”   俞珪也应声转过头。   只见秦昭目光沉沉的,语气还很寻常:“打扰你们了?”   祈玉下意识把手缩回去,后退了点儿,有些莫名的心虚:“……你要喝水吗?”   秦昭问:“有我的份?”   祈玉拿出了第三杯水递给他:“当然了。”连青青都有,人情世故如他,怎么可能会做出邀请别人来玩又扔在一边不顾的事。   秦昭没再说什么,端起杯子喝了口就拿在了手里,再没动过。   “……”祈玉张了嘴想解释,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又把嘴闭上了。   “你们都在这啊,”加文就在这时走过来,打断了诡异的气氛,“开小会呢?”   俞珪环住祈玉后肩:“没有,我就来看看他,讨口水喝。”   秦昭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祈玉心头异样的感觉更强烈了,他看了俞珪会儿,把俞珪的手拿开,稍稍往旁边站了些。   加文也觉得这种气氛非常的奇怪,拍拍脑袋,转而对祈玉道:“快结束了,有没有兴趣上台来一首?起码亮一亮相,让那些滚友和颜狗见见你。”   祈玉犹豫了一下。   正当加文以为又要被拒绝时,却听到祈玉说:“好吧。”   他不可置信:“真的?!”   祈玉点头:“但我不唱以前那种,累得慌,唱点别的。”   加文很是惊喜:“随便了,又不是非要一直唱一样的东西。”   祈玉:“不是rock也可以?”   加文豁出去了:“你唱古风都OK好吧,但别太过分啊,别给我整大悲咒奇异恩典啥的。”   祈玉低低笑了笑:“好啊。”他转头看向秦昭,“合唱么?”   秦昭有些意外:“唱什么?”   祈玉拿过他手里的杯子,抿一口热水润喉,然后稍微清了清嗓子,道:“摇篮曲吧。”   “??”加文,“你——”   秦昭简洁地打断了加老板的吟唱:“可以。”   说完,他重新把杯子夺了回来,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水,将空杯放在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鱼宝,你这样容易被叼回猫窝被太阳啊   黑嗓是摇滚里一种压在嗓子里比较沙哑、很金属的发声方式,属于黑色金属摇滚的唱法,特别帅。   华丽摇滚偏向于颓废风就没那么硬核。   好的这些都是我个人理解的,不太了解滚圈,说错了轻拍。 第51章 默契   从卡座里走出时, 明晃晃的灯光下,祈玉差点被“粉丝团”挤成一条沙丁鱼。   其中有不少熟面孔,欢呼着在他周围打转,而把人叫来人海战术的始作俑者——奸商加老板, 早不知道逃去了哪里。   “犹宝看我——”   “来都来了, 是男人就上台啊!”   “犹大丝我好想你啊,自从你跑了我就再也听不下去别人的重金属滚了呜呜呜……”   还有更离谱的, 直接开始声情并茂:“老公——!!”   然后下一秒人群就被两脸不善的秦昭和俞珪冲散了。   “……”   区区一个酒吧驻唱竟然能得到这种待遇, 祈玉十分哭笑不得。   身前两个大帅哥开路,大步走在酒吧灯光明灭的地面上,他甚至有种身处港片的感觉, bgm都仿佛放的是乱世巨星。   祈玉深吸一口气,走上小舞台正中,摸着立麦, 熟悉的感觉让他灵魂一阵战栗。   看着台下一双双亮晶晶的眸子, 他忽然改变了随便唱几首敷衍老板的想法。   不远处还有一架三脚架摄像头,这是一年前没有的东西,祈玉笑了笑:“真是好久不见了,首先, 我要为之前的突然跑路行为给大家道歉。”   “……但下次还敢。”   下面欢笑声不断, 还有许多调侃。   “什么, 多少钱可以包养我?法治社会,建议用小费代替包养,合同代替违法。”   祈玉坐在高脚凳上, 微微弯腰, 一手调试立麦杆子, 将话筒拉至嘴边, 另一手将垂落的长发夹至耳后。两条长腿交叉,下面的那条腿踩在凳子的横杠上,修身裤清晰地勾勒出腰腿部线条,看起来十分性感。   等笑声渐息,他才眨了下眼睛,语气轻松道,“当然,实在想用金钱绑架我也可以,但请务必掂量一下我的名字,做好被举报的准备——三十块钱就把你卖给警察叔叔的那种。”   他说的是犹大三十个银币卖了耶稣的圣经梗。   “哈哈哈哈……”下面又是一阵狂笑,活像是什么脱口秀演出现场。   圈子本来就小,彼此都是熟人,气氛一下子就被引爆了,不停有人说就是被抓走也值了。   “说起来,刚才在台下的时候,好像听到大家在讨论我的低音?”祈玉的视线在台下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停留的地方,就又转了回来,“刚才的主唱是我带来的朋友,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他的低音确实比我好,我们不是同一种风格,不要对比啊。”   “对,音域比我低一点,很稳,更适合大舞台的硬摇滚,不过人家本来就不是唱摇滚的。我?我顶多唱唱重金属,这种硬派的唱不了。”   “硬和重的区别啊……最简单的区别,重金属的基本都是长头发。”   闲聊了会儿,感觉气氛差不多了,祈玉冲身后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小屏幕应声亮起。   “很晚了,早开始早结束,既然说到低音,那就唱个中低音的吧。”   没有动用乐队,他将曲子发到后台,自己坐到钢琴后,调了调钢琴上的麦,转过头笑道:“我临时来的,没有跟乐队□□过,只能自己弹了。一首法语歌曲,杀人交响曲L'assasymphonie,献给大家。”   小屏幕上出现的是播放软件的画面,歌词以最简单直白的方式一览无遗,尽管没有华丽的视觉效果,全场仍然爆发出尖叫。   骨节分明的食指立在琴键上,猛地砸下去,爆发出一段连续的金戈铁马般的断音。   角落里,加文与秦昭站在一起,看着瞬间翻倍的酒水销量和直播间打赏,啧啧称奇:“他怎么比一年前更会撩了,这种奇特的gay感是怎么回事,男女通吃啊。”   “以前不是这样?”   加文摇头:“以前他很少说话的,除了唱歌就是喝水休息,很高冷……一年不见他进化了。”   秦昭勾了勾唇,刚想说话,就听到加文接着嘟囔了一句,“怎么办,有点心动,你说如果我为爱当零,他会为我停留在这里吗?”   “……”   一瓢莫吉托精准泼上了加老板的头发。   “你做什么啊?”加文很是委屈。   秦昭放下杯子,朝前走去:“呵,瞎了眼的直男。”   加文:“……”   秦昭就这样走上舞台偏旁,走到祈玉身后,然后俯下身来,阴影瞬间笼罩了正抬着下巴边弹边唱的人。   见对方的目光转向自己,他指了指钢琴,十指摊开,比了个弹的动作。   两人对视片刻,祈玉挑起半边眉毛。   秦昭却缓缓低下头,眼看着就要凑到他脸颊边——   下一刻,趁着吸气的间隙,祈玉一旋身便站起来,跑到舞台中间的立麦前,抢下麦克风,放在嘴边。   “Je voue mes nuits   我将我的夜晚,   ?? l’assasymphonie,Aux requiems   献祭给了杀人交响乐和安魂曲……”   高潮的唱段与猛然爆发的钢琴音完美契合,仿佛预先排练过无数次般顺滑。   祈玉眼中闪过亮光,随着极具张力的低音和颤音不断从喉中吐出,脚步不由自主走回钢琴边。   秦昭抬头,短发在空中划出一个利落的弧度,舒缓的单音伴奏后,来了段极炫技的solo。   处于伴奏中的祈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就发现秦昭仍抬头看着自己,方才那段甚至能看到残影的琶音完全是空手即兴演奏,而后又恢复成单音和弦伴奏,将主场还给了他。   结束后,不出意外地收获了全场的掌声,和持续不断的叫好,热浪甚至超过了之前的任何夜晚。   加文擦完头发看了一眼直播间,差点没跳起来,连忙喝了三杯莫吉托才压下惊。   祈玉重新坐在了高脚凳子上,朝后挥了挥手:“感谢我的piano。”   秦昭顺势起身右手划了个礼,拖了个椅子过来,坐在祈玉旁边。   先前他是趁着黑暗上来的,是以台下只能看到一个人走到了钢琴边,替补了钢伴的位置,还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默契和高水准。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人就是先前的那位主唱,顿时一片表白声音不断。   “——小哥哥太帅了!”   “哥哥下次还来吗,有粉丝群吗!!”   “加文还是厉害啊,随便拉一个就是天才。”   祈玉将麦克风装回去,小声对秦昭说:“起码演奏级吧,你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他还有些喘,眼中却闪着星光。方才的曲子的难度虽然不大,但要兼顾伴奏实在分心乏术,他又不是专业弹钢琴的,本来已经做好了高潮时不得不舍弃一方的准备,却没想秦昭会走过来,仿佛完全了解他心中所想,就这样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完美担任了钢伴的角色。   这种默契,说是知音都轻了。   秦昭也轻声道:“实不相瞒,我来自音乐世家。”   “真的?”   “假的。”   “……”   嘈杂声中,来自下面的一个响亮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比较大胆,我直接张口就来——小哥哥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你看我行吗!”   秦昭说:“没有,不行。”   在一片问着“为什么”的哄笑声中,他忽然伸手,勾住旁边的祈玉的脖子,将后者带进了怀里。   “!”祈玉猝不及防就被扣入了一个怀抱,还是十分硬核的那种,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后脑勺撞上秦昭胸骨的声音,这一记头槌让他的脑袋一阵眩晕。   秦昭的铁掌还没松开,宛如一个桎梏,让他想起来都难。   反应过来现状后,祈玉的面孔迅速红起来。   ……不会吧?   正当祈玉浑身都有些发软时,只听秦昭又道:“为什么?因为我的对象就是艺术,作为一个音乐人,我也将我的夜晚献给了交响曲。”   ——刚好应了刚才祈玉唱的歌的内容。   说完他终于松了手,下面一阵嘻嘻哈哈,祈玉满头黑线地揉着后脑勺:“你他妈献给交响曲就献给交响曲,袭击我干什么?”   秦昭说:“看你的脑袋挺可爱的,一起献了。”   祈玉:“??”   话筒就在近前,两人的说话声又没刻意放低音量,这两句交谈瞬间被扩音至全场,下面的欢笑声顿时更大了。   祈玉作势要走,却被另一股力道拉住,是俞珪。   只见一头金发的大男孩先是用新手帕给祈玉擦了擦额头,又递给他一杯水,最后竟是低头,亲了一下祈玉的发顶。   “辛苦了。”他说。   祈玉呆住了。   人鱼的头发越靠近头顶触感越明显,阿圭应该也是清楚这一点,可偏偏落在了发顶?   下面的客人们也呆住了,整个场子仿佛忽然被消了音,一时间酒吧内场鸦雀无声。   秦昭猛地站起来,稍微犹豫后,才克制地走到两人之间,目光紧紧盯着俞珪。   俞珪一笑,然后对祈玉伸出手:“我也可以邀请你一起唱一首歌吗?”   祈玉看着那只手:“唱什么?”   俞珪没有停顿就念出了一连串外文:“Les oiseaux qu'on met en cage。”   祈玉神色微变,他眼皮颤动,也盯着俞珪看。   两双相似的眸子就这样对着,相互看了许久。   秦昭皱着眉,却没有将两人分开,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   台下这时才有了窃窃私语:“刚刚亲了一下?我没看错吧,刚刚吉他亲了犹大丝一下?”   “卧槽,新来的小哥哥也站过来了啊,瞬间站起来的啊,这……修罗场?!”   “好gay啊我草,但这他妈是三个A,型号撞的啊。”   半晌,祈玉终于握住了那只手,声音极轻地问:“你唱谁?”   俞珪没有出声,却做了一个口型:——艾丝美拉达。   祈玉神色又是微变:“好,那我唱卡西莫多。”他拍了拍秦昭,示意后者先下台等等,便对台下的客人们笑道,“实不相瞒,我跟吉他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了,小时候是邻居的那种……好久没一起唱过歌了,正好见到,我们将一起为大家献一首音乐剧歌曲,《笼中之鸟》。”   这个解释不算完美但也还过得去,至少是把场子稳住了。   歌曲再次被发到后台,这次还多了一个伴奏。五分钟后,灯光暗下来,屏幕再次亮起,出现了这首歌的“模样”。   鉴于在场的都是国人,屏幕上直接去除了法语歌词,只剩下翻译。   《Les oiseaux qu'on met en cage/笼中之鸟》   ——巴黎圣母院音乐剧选段   笼中之鸟,   能再飞吗?   受辱的孩子,   能再爱吗?   ……   俞珪的声音没有伪女声,就用了本音,优雅而华丽。人鱼一族天然对音乐具有亲和力,他的声音完全不逊色于祈玉或秦昭,三人的风格各不相同。   这首歌曲与“摇滚”完全不搭界,但几乎是他声音出来的那瞬间,台下便一片吸气声。   ——太美了。   这也是祈玉第一次听阿圭唱歌,然后他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艾丝美拉达。   这段是艾丝美拉达的词——此时,这位女主角已经被渣男和主教污蔑进了监狱,音乐剧的表现画面是她被隔在斜排的栏杆后,双手抓着栏杆,穿着一身破旧的白裙,有种撕碎的悲剧美。   她本该是自由自在、在街上放肆奔跑的吉普赛女郎,却被关进笼子般的监狱,最终只能求助于敲钟人,卡西莫多。   卡西莫多本身就是个悲剧,样貌极其丑陋,从没体会过被爱的滋味,却爱上了善良的艾丝美拉达,最终与她死于一处。   联想之前的那封信……这是否是一个提示?   随着艾丝美拉达唱段的结束,祈玉心事重重地接了进来。   你在哪儿,我的艾丝美拉达,   你在哪里闪躲?   已经至少三天,   你都没有出现。   他们很快就唱到了和声部分,恍惚间,祈玉的眼前出现了曾经的那个池子,深灰色的流水,雪白的墙面和地板,空荡荡的房间,相依为命的两条非人生物。   就在那一天   我们成了生死之交   在你我之间   有着强烈的羁绊   ……   唱完时,放下话筒,久久,祈玉的手都是抖的。   俞珪的反应却淡定很多,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反应——唱完后,他甚至向着台下行了个礼,面对激情表白还会回以媚眼,端的是一派风流。   那种情绪会传染,祈玉冷静下来后,看到了角落里的加文一脸捡到宝了的表情,调侃道:“你完了,你要被老板压榨了。”   俞珪点头,似是有些苦恼:“看来你的位子要变成我的了。”   祈玉说:“现在就可以给你。”   “那就不用了哈哈哈。”   酒吧传统,两首歌唱完就是休息时间,一般五到十分钟左右。   坐在台上,见祈玉还想说什么,俞珪率先道:“你们不是还有个合唱?赶紧的吧,搞完收工。”   祈玉皱着眉:“已经可以收工了,又不是非要唱。”   俞珪却摇了摇头:“他会伤心的吧。说到这个,反正你们都要把夜晚献祭给造人交响曲,我建议你们一起献呢。”   “……”祈玉说,“是杀人交响曲。”   俞珪“啊”了一下,摸了摸脑袋:“对不起,我法语学的跟shit没区别,刚才看的是字幕,可能看岔了。”   祈玉无语半晌,还是担心道:“你——”   俞珪打断了他,并用回忆的语气道:“艾丝美拉达是死在克罗班之后的,正因为没有了乞丐王克罗班的庇护,她才会更轻易地被主教绞死。所以克罗班才是众矢之的,更应该被担心吧。”   祈玉脸色白了白:“克罗班?”   ——乞丐王克罗班,是小说和音乐剧里巴黎接头的流浪者和乞丐的首领,也是庇护艾丝美拉达的哥哥,当艾丝美拉达被污蔑进监狱后,试图劫狱却被击杀。   划重点,艾丝美拉达的哥哥。   “小时候听你说故事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克罗班没有这么莽撞,而是去找个更厉害的靠山,等主教和渣男要杀艾丝美拉达和自己的时候才动手,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了?”俞珪点头,探讨道。   祈玉喃喃:“可能吧。”   俞珪身体前倾,与他鼻子对鼻子,就像曾经做过的无数次:“如果我是克罗班,我还要时刻跟靠山黏在一起,防止被暗杀。”   祈玉用一种全新的目光上下审视了俞珪一遍,伸手,揉了揉俞珪金色的头发。   俞珪像只大狗狗一样蹭了蹭祈玉的手。   祈玉满足地过了把手瘾,忽然有种猫狗双全的感觉。   他起身,向着角落里站了许久的秦昭走去。   “好了?”秦昭问。   祈玉点头:“嗯。”   秦昭微微皱眉:“没事吗?要不就这样结束吧,回去休息一下。”   祈玉扫了眼周围,确认这是个视角盲区后,踮起脚尖,按着秦昭后脖子把他拉下来就是一记头槌。   秦昭:“……”   礼尚往来,祈玉满意了,率先走上了台。   秦昭无奈地揉了揉被撞的脑门,跟了上去。   “最后一首歌,我跟你们小哥哥一起唱,搞完收工,”见秦昭又自己拿了个话筒,祈玉就把立麦拆了下来。   他笑道,“英文歌Hallelujah,送给大家,祝你们今晚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杀人交响曲,又叫杀杀服你,出自音乐剧《摇滚莫扎特》。   《笼中之鸟》出自音乐剧《巴黎圣母院》。 第52章 钥匙   毫无疑问, 加文老板今晚赚爆了。   酒品流水单长的数不完,直播间打赏多得看不清,最关键是,官号涨了好大一波粉, 酒吧的名气也直线上升。   演出结束后, 走进准备室,他眼巴巴地看着祈玉收拾东西, 旁边还站着相互对峙的秦昭和俞珪, 呈一个大等边三角形。   “下次什么时候来啊?”加文问。   祈玉随口道:“有没有下次都说不定呢。”   加文一秒变丧。   祈玉收拾完了,起身,拍拍加文肩膀:“但你收获了另一个宝藏。”他下巴朝俞珪扬了扬, “他不比我差的。”   加文还是有些沮丧。   见状,祈玉把加文拉到一边。   加文:“干嘛?”   祈玉正色道:“俞珪是我最宝贝的弟弟,现在托付给你了。他是第一次出村打工, 不许欺负他。”   “……”加文拍着胸脯保证, “废话,这已经是咱乐队最后的独苗苗好嗓子了,我一定每天倒水松土,精心呵护。”   祈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转身走到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之间, 强行分开了秦昭和俞珪。   “那我们就走了。”祈玉对俞珪说。   他说完这句话, 精准捕捉到“我们”一词的某人就露出了胜利者的表情,站在祈玉身后不屑地哼笑。   俞珪顿时臭着脸:“快滚。”   祈玉有些讶异,先前这俩人不都还挺正常的吗, 这才多久, 怎么结束了反而杠上了。   他们是从偏门偷偷走的, 俞珪一直送到了门口。临走前, 祈玉抱了一下俞珪,低声道:“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这次我绝对不会……”   俞珪笑着打断他:“知道啦。”   祈玉揉揉那头金毛:“喊一声哥,命都给你。”   俞珪顿时竖起了几撮呆毛,猛地推开他:“好好说话,别恶心我,呕。”   祈玉捂着嘴笑,最后摁了下呆毛,转身走了。   俞珪站在霓虹灯找不到的地方,一直目送到连影子都看不到时,才转身回了店里。   另一边,祈玉和秦昭吃了顿宵夜,又去超市买了点零食,才再次找到电瓶车,打开锁头。   秦昭拎着两个环保袋的零食,问:“回学校?”   祈玉:“不然呢。”   秦昭道:“快周末了,不去别野游个泳吗。”   祈玉拿出俩头盔,有被笑到:“别野?老丈育了啊你。明天是周五,我们都有课。”   丈育,文盲的变形。秦昭把两袋东西放到一只手里,戴好头盔:“我只是个代码工,丈育就丈育了。”   祈玉想起了自己大二时被计算机课程支配的恐惧,和差点被打回去重修的耻辱,不由得有些好奇道:“你们专业写代码的,会觉得写代码难吗?”   秦昭说:“会的吧。”   祈玉又问:“那如果程序写得太拉胯怎么办?”   “拉胯?”   “比如明明一个很简单的循环,但写出来就特别复杂、特别套娃。”没错,说的就是他自己上学期的大作业。   秦昭想了想,问:“能跑吗?”   祈玉有点懵:“什么能跑吗,程序还是人?”   秦昭:“无所谓,有一个能跑就行。”   祈玉:“…………”   秦昭跨上小电驴:“编程第一要义,只要还能用,能跑就别动。编程逻辑第一定律,只要跑得够快,bug就比你慢。”   祈玉一脸崇拜:“大师,我悟了!”   秦昭表示很是欣慰:“悟了就好,明天的形式逻辑课也可以不用去了,听阿姨说前几天签收了一套小黄鸭,也不知道是谁买了又不去玩。”   祈玉:“……还不是你说想玩?”   淦,不提他都快完全忘了小黄鸭的存在了。   秦昭“嗯嗯”道:“所以去游泳吗?我看你包里连换洗衣服都带着啊,本来不就打算出去的吗。”   “!”   祈玉呆住了:“你看到了啊?”   秦昭:“我又不瞎,你胸口那条蛇我都早就看到了。”   “…………”   外面天冷,祈玉套着一件较为宽松的卫衣,青青此刻就藏在他胸口睡觉。   祈玉包里还真带着全套的换洗衣服,本来也确实打算在外面过夜的,因为从酒吧出来一般就已经很晚了,肯定过了宿舍门禁时间,要回去就只能叫醒宿管阿姨来开门,会比较麻烦人。   所以他这次出来,才会特地连青青也带上。   但现在……   俞珪的一番暗示让他不太敢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别墅的形式注定了周围没什么人,秦昭在还好,如果秦昭出去了,那他就是一个人——真发生了什么意外,那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宿舍里至少不是一个人住,安全能得到保障。   所以祈玉衡量再三,还是道:“回去吧。”   电瓶车速度很快,阿姨被叫醒、来开宿舍楼大门的速度也不慢。   祈玉很有些内疚:“对不起啊阿姨。”   阿姨很和善:“没事,我刚好失眠了,在刷手机,现在给你们开门,吹了风,好像又有点睡意了。”   手机上是抖音的图标,阿姨是与时俱进的阿姨,祈玉又道了声谢,与秦昭一起走上了楼梯。   两人在五楼分开,祈玉轻手轻脚地拧开宿舍门,现在已经是两点多,两个室友早睡熟了。   祈玉害怕闹醒他们,随便抽了条毛巾,拿起洗漱用具,又匆匆下了楼,直奔浴室。   结果到了浴室,才发现青青还在他胸口,而且,他没拿宿舍钥匙——刚才为了防止动静太大,他走得很急,把钥匙落在宿舍里的饮水机边上了。   “……操。”   没钥匙就进不了门,又不想再麻烦“刚有点睡意”的阿姨,祈玉站在浴室门口僵了许久,开始思考起今晚自己该何去何从。   ……要不就在某个隔间将近一晚上吧。   那澡也不能洗了,一身湿漉漉的在浴室里过夜容易感冒。   祈玉狠狠锤了自己一下,这都叫什么事啊。   “你站着不动干嘛。”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祈玉迅速转头,有些惊喜,“你怎么也来了?”   秦昭无语半晌,道:“我也要洗澡啊……难道这个楼里还有第二个浴室?”   似乎是这个道理,祈玉有些尴尬:“哦,那你去吧。”   秦昭点点头,刚要走进去,又停住了:“你不进去吗?”   祈玉说:“我不洗了。”   “为什么?”   “我没拿钥匙,回不去,洗了会着凉。”   “……”   秦昭说:“如果我不来洗澡,你就打算一晚上都在这里熬过去?”   十月中下旬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走廊里穿堂风呼呼地吹,想也知道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体验。   祈玉虽然不怕热,但作为一条温水鱼,他是怕冷的。   对此,祈玉很是无奈:“那我还能怎么办呢。”   秦昭皱眉:“你还可以联系我,哪怕只是发条信息,我也会让你来我们宿舍将就一晚。”   “说得好,”祈玉叹气,“我也没拿手机。谁洗澡还会带手机啊?”   裤子兜里正插着手机的秦昭:“……”   秦昭不由得发出了灵魂质问:“怎么每次见你,你不是正在倒霉,就是在即将倒霉的路上?”   ——楼梯上低血糖、被大鹅追到摔跤、藏不住尾巴一裤子水、现在又不带手机和钥匙,桩桩件件,惨不忍睹。   祈玉也不明白,他并不是很缺心眼的那种人,就离谱。   “可能这就是命吧,你的种族天然跟我八字犯冲。”半晌,他只能这么解释。   秦昭觉得有道理:“也是,毕竟你是我食谱上的东西。”   祈玉:“……”   “行了,先洗澡,洗完你来我宿舍吧。”秦昭做出了决定,率先走进浴室。   祈玉有些犹豫,把自己洗洗干净到人家宿舍过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作为一条极度注重自身清洁的鱼,他也不想带着一身酒精味地入眠。   最终他自暴自弃地想,睡都睡过了,洗个澡上门又算什么,鳞片干净才比较重要。   进去后没看到秦昭的身影,只看到一片水烟缭绕,应该是花洒已经开起来了。祈玉随便找了个隔间,确认能出热水后,就插上卡,放出温水。   青青第一次见到这种能出水的装置,开心地在地上扑腾。   这种温度也在它能承受的范围内。   草草把身体冲湿,又用沐浴露把鳞片捋了几遍,确认泡沫都被冲走后,祈玉就关上了花洒,做贼一样冲到换衣间——他想赶在秦昭出来前,先把自己擦擦干,穿好衣服。   秦昭确实比他慢了一步,走到外面的换衣间时,祈玉已经重新穿好衣服,坐在凳子上等着了。   祈玉看着就在某个部位围了条毛巾的秦昭,脸红了一瞬,连忙移开目光。   “你在害羞?又不是没看过。”   秦昭有些好笑地说了句,然后就在旁边大大方方地穿内衣内裤,顺便将另一条毛巾搭在脑袋上。他还洗了个头,所以才会比祈玉慢了一步,此刻水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将衣服也打湿了,很是暧昧。   祈玉不想说话。   倒不是害羞,是太熟悉了,反而有些……不忍直视。   毕竟现在看到那个大得不像人的玩意,他的脑袋里就会循环起那句“有倒刺”,然后脑子就开始自动开始脑补起有倒刺的会是什么样子,再然后就有点辣屁股。   尤其是那玩意还在向他敬礼的状态。   “好了吗?”他问。   秦昭“嗯”了声,右手食指上挂着钥匙圈,一甩一甩地。   “走吧。”   抛下两个字,他就一马当先,走出了浴室,直面迎击外面的冷空气。   祈玉揉了揉在浴室的热空气里闷的一片绯红的脸,深吸口气,跟了出去,忽然有种奇异的夫唱妇随感。   这个词在脑子里出现的一刹那就把他自己雷得打了个哆嗦,赶紧换成了“风萧萧兮易水寒”。   青青在祈玉脖子上来回攀爬,颇为新奇地看着外面景色。   ——然后就被心烦意乱的祈玉一把摁回了衣服里,只能委屈地吐吐舌头,盘成一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壮鱼一去不复返 第53章 宿舍   秦昭的宿舍在七楼, 是整栋楼的最高层。   所有宿舍的床和桌的规格大小都是统一的,这是个两人间,空间较小,不过走廊里没有放什么东西, 显得很干净。   进去前, 祈玉还站在门外很是纠结了一下该怎么跟秦昭的室友解释自己的到来,然而青青已经先他一步窜了进去, 祈玉只好追着青青进了房间门。   刚一落地, 青青就轻车熟路地顺着右边的梯子爬上了床,拉都拉不住。   眼看着最后一段蛇尾巴消失在了床头,祈玉吓了一跳, 连忙想道歉,却发觉床上根本空无一人。   “他去桃源了。”秦昭说。   “哦……哦。”祈玉这才松了口气。   那条大蛇不在是最好的,不用解释, 还免得尴尬。   他试图让青青下来, 然而青青就像忽然听不懂人话了似的,死活不挪窝。   “随它去吧,”秦昭说,“白邙是修炼成人的蛇妖, 你这条小蛇大概是追着他的气味去的。”   祈玉还有些担心:“没关系吗?”   秦昭:“没事, 之前我捡到它的那段时间里, 这条小蛇就一直在这张床上。”   “……”   “你先坐会儿。”秦昭边开空调边道。   热空气很快就顺着空调吹了出来,将宿舍里的温度回升。   祈玉惊讶道:“你们这就开空调了?”   ——吹出来的风没有焦臭味,应该是之前就已经开过几次, 可现在才十月中下旬, 天气才刚冷下来没多久啊。   “我们都比较怕冷。”秦昭解释道。   蛇怕冷很正常, 但猫也会怕冷?   祈玉有些惊讶:“你不是一身的毛吗, 还会怕冷?”   “……”秦昭从柜子里拿出了吹风机,边插电边道,“那你还有一屁股的鳞片呢,有让你的屁股皮肤更坚硬吗?”   祈玉:“……你在性.骚扰我?”   秦昭说:“没有,你也可以等价代换成两条腿——你要吗?”他举起了手上的东西。   祈玉看了一眼那个粉色的吹风机,一句“不要”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披着的头发尖已经被抓了起来,温热的风打在上面,有种很痒的感觉。   祈玉不自在地缩了缩,感觉到那只手并没有恶意,才渐渐放松下来。   秦昭站在他身后,低声问道:“烫吗?”   祈玉微微摇了摇头。   那头柔顺的发丝虽然长,但确实留不住水汽,才几分钟就全部干了。秦昭拖来白邙的椅子,转而往自己脑袋上吹。   祈玉在旁边撑着下巴看他:“你上次不是可以直接变干?”   秦昭说:“我的能力是控制水,也就是把头发里的水弄出来,而不是直接烘干。”   看来是水系的猫猫,祈玉若有所思:“那你现在为什么还要吹?”   “现在把水弄出来,扔在哪里?”   “……有道理。”毕竟这里都没有出水口。   热空调吹着很是催眠,不一会儿,祈玉就打了两个哈欠。   等他打到第三个哈欠的时候,秦昭把吹风机开小了,道:“你先去睡吧。”   祈玉瞬间精神:“我睡哪儿?”   秦昭指了指床。   “那你呢?”   “挤一挤。”   祈玉想了想,问:“我可以借你室友的床用用吗?”   秦昭回答地很快:“不行。”   “为什么?”   “他对鱼鳞过敏。”   “……”   祈玉问,“你认真的?”   ——回答他的却是一个炽热的拥抱。   秦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关了吹风机从后将他环着,低沉磁性的弱音喷吐在耳边,声音听起来很有些委屈:“你就这么不想跟我一起睡?”   宛如有电流从那里传来,祈玉只觉得耳朵和脖子一阵酥软:“我……”   没说完秦昭就松开了拥抱,继续开大档吹头:“但你现在也只能跟我一起睡了,谁让你没带钥匙呢。”   祈玉:“……”   妈的,苏不过三秒。   然而哪怕只是三秒,都足够把人撩的该硬硬该软软了,感受到了什么,祈玉无比尴尬地瞄了身旁的秦昭一眼,火速转身跃上单人床。   出乎意料,秦昭的床上竟然很空旷,没有挂床帘,被子看起来也很大。   抖开被子,还有股螨虫尸体……不是,太阳的香味。   祈玉只在肚皮上搭了一点儿被子边角,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张纸,后背贴在旁边的护栏上,枕头都没碰就闭上了眼睛。   十分钟后,下面的台灯被关掉了,宿舍里一片漆黑,他听到脚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即床板一沉,被子的另一角被掀开。   明显感觉到身边多了另一个人的炽热温度,祈玉顿时浑身都更不自在了。   再怎么贴边,这也只是个一米九的单人床,两个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挤着……那就真的是只能“挤着”。   他下意识翻了个身。   “还没睡?”那声音就响在耳边,甚至连胸膛的起伏震动都能顺着被子传来。   祈玉轻轻“嗯”了一声。   “祈玉……”   那音调又低了几度,带着性感的气泡音。   祈玉头皮有些麻,身上更是一片酥软,刚想着要不就从了吧反正都是成年人——就听到身后那人接上了后半句。   “你的头发打到我了。”秦昭如是道。   祈玉:“……”   他伸出上面那只手,狠狠撩了一把脑后的长发,全拨到自己肩头:“这样好了吧!”   秦昭没有说话。   小腿肚忽然一阵痒,毛毛的。   那种触感……   祈玉猛地伸手,却捞了个空。   半分钟后,没被睡衣盖住的腰上也出现了同样的触感。   祈玉又去捞,然而还是慢了一步,捞了个寂寞。   他咬牙切齿:“你的尾巴打到我了。”   “是吗。”   “……”   不过短短一分钟,那条尾巴就又搭上了他的腰,祈玉猛一个转身,“什么叫是吗,你的尾巴打没打到你不知道……吗……”   这一面对面,祈玉呆住了,上扬的语调整个吞了回去。   ——只见眼前的生物,赫然是只巨大的猫。   虽然脸上有两个不一样颜色的花纹,但以他的角度,刚好对着的是这只猫的脖颈。那里的毛一片雪白,看着就很柔软,像是绵延不断的的棉花糖。   再往下也是白的,因为很大的缘故,肚皮上的毛相对就较为杂乱,向着各个方向野蛮生长。即便如此,那只白肚皮给人的视觉冲击却丝毫不是脏乱,而是非常富有艺术气息的凌乱,像是一幅油画,笔刷纹理纤毫分明。   粗长的尾巴搭在两人之间极狭小的空地上没动,但尾巴尖正像人类抖腿一样上下打着摆子。   顺便一提,这只猫整条尾巴干都是雪白的,尖端却是淡橘红色。   ——猫,巨大的猫。   虽然很好看,但这是一爪子就能把他摁出五个血洞、蹦都蹦跶不起来的巨猫!   祈玉差点没跳起来。   作为一条高度人类化的鱼,他看到小小的猫咪是会产生怜爱情绪的——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违背生物本能、不怕一只比他整个人还大的猫了。   “……”   感受到被子都在颤抖,身前的鱼更是一副随时要跳床逃跑的模样,侧躺着的三花大猫先是“嗯?”了一声,随即想明白了什么,整只猫瞬间消失了。   下一秒,人类形态的秦昭重新出现在了祈玉面前。   祈玉心稍微落了下来,身体还是僵硬的:“你怎么……怎么……”   还没等他说完,秦昭就伸出双臂,把竖起上本身的祈玉摁到怀里,摸了摸那头长发:“我的,忘了你会害怕了,我本意只是想暖个床。”   祈玉惊魂未定:“你一定要变这么大?”   这话问的怎么就这么奇怪呢,秦昭强行忍住笑:“不然呢?这就是我的本体啊,又不是故意这么大的。”   “本体?你本来就这么大?还有这么大的猫?”   “是的,本体,我本来就这么大,就是有这么大的猫——有你这么大的鱼为什么没我这么大的猫?”   “…………”好像有点道理。   但祈玉还是震惊了。   这他妈跟老虎有什么区别?话说这么大的猫,生理构造骨骼分布什么的,真的合理吗?   正这么想着,腰上又是一痒。   这次祈玉终于抓住了那条作乱的尾巴。   入手的感觉非常好,柔软,毛茸茸。他微微愣住,正产生“为什么还会有尾巴在外面”的疑问时,那条尾巴抽了出去。柔顺的软毛划过掌心,手感不错,与此同时衣服里多出两只手,留下一串火花般的灼痛感。   他禁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哼,紧接着嘴也被堵住了。   祈玉的睡衣很寻常,某宝三十一套那种,已经穿了三年,松紧带很有些松垮。秦昭就维持着从下面接住他的姿势,轻车熟路地在探向一些地方。   祈玉抖了抖,却没有阻止。都到这地步了,再说不行有些矫情,再说了,这里也就只有两个人。   听到耳边的换气声越发急促,秦昭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在黑暗里抖了抖,忽然脑补起一条鱼鼓着两侧流线形的腮,一翕一翕的样子。他把手伸向后方,随即摸到了什么,有些讶异:“……有水。”   怀里的人明显僵住,然后传来了磨牙的声音,“被你吓尿的。”   “你们鱼是用后面尿的?”   “……”   “说到这个,我疑惑很久了,鱼在水里会排尿吗?”   “……”   “再多说一句,你尾巴没了。”祈玉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是大学宿舍,成年人!!   啥都没了啥都没了这是鱼有水很正常的没有别的意思啊呜呜呜   委屈枣多骚几句了,否则字数比原来的少不让发 第54章 宿舍   意识迷蒙间, 祈玉直觉自己仿佛忘了什么东西,然而迅速升温的脑子里一片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分心,秦昭猛地加重力道:“专心一点。”   “嘶……”   祈玉发出了一声痛呼, 条件反射性绷直了背, 眼看着就要撞上天花板,又被秦昭眼疾手快拽下来, 只发丝险险擦过。   半晌, 他才喘匀气,脑子里却忽然灵光一闪,终于抓到了什么, “你室友不会突然回来吧?”   秦昭说:“不会。”   自以为找到了异样的源头的祈玉才松了口气。   条件较为艰苦,没法闹得太过,秦昭还算是识相, 只弄了两次就消停了——当然, 祈玉也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秦昭抱着他,亲了亲他的发根。   柔软的嘴唇落在发根有种很酥麻的感觉,祈玉抿唇,掀了掀眼皮, 却懒得多说什么。   “睡吧。”秦昭说。   祈玉应了一声。   ——为了防止被头发打到或被尾巴打到, 最终两人只能采取面对面的姿势, 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比较疲惫的缘故,这一觉两个人都睡得很熟。   第二天醒来时,太阳都晒肚皮了。   “嗯……”   祈玉热得难受, 下意识想翻个身, 腰上却有道阻力让他动弹不得, 鼻尖也感觉顶到了什么柔韧光滑的……   “!!”   祈玉惊醒了, 一瞬间身体各处的不适以及昨夜相关的记忆同时袭上脑海,他脸上还维持着将醒未醒的懵懂,心中却已经惊涛骇浪。   再一看眼前,不就是某人赤/裸着的胸口吗,甚至还有几道牙印。   “早。”   秦昭也被怀里的动静弄醒了,顺手揉了揉“抱枕”腰上光洁如玉的皮肤,手感好得流连不去。   祈玉微微扭动,从对方怀里挣扎出来,用力按压太阳穴:“不早了。”   他披上睡衣,扶着旁边的栏杆坐起身,视线扫了一圈,然后在某处停住了。   ……他终于想起来昨晚的“仿佛忘了什么”到底是忘了什么了。   ——青青!   祈玉五指抓紧了铁栏杆,双眼圆瞪地看着对面——只见那里的凉席上,赫然有一大一小、一粗一细、一白一青两条蛇,相互缠绕在一起,像一条青白相间的麻花,脑袋都快搭到一起去了!   我……草……   祈玉捂住嘴,防止自己的叫声把对面的白蛇吵醒,短暂的惊恐过后,抓着秦昭的肩膀把他从被窝里□□,指向对面,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他不会回来吗!”   被迫坐起来的秦昭打了个哈欠,宛如去了骨头般又向前倒下来,伸出双臂抱住祈玉,尾巴拍了拍床板。   “‘不会突然回来’,指的是不会在我们做事的时候突然出现,而不是不回来。”他懒洋洋道,“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小猫咪做出这样的动作会让人觉得萌,但巨猫秦昭压下来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祈玉腰一软,差点重新躺回去。   他低声骂道:“……坐没坐相,你是不是对你的重量没有逼数?!”   “要相信自己的承重能力。”   “?”   “好吧,”秦昭松了手,开始揉脸,“你早饭吃什么?”   祈玉又指了指对面,“这个,怎么办?”   秦昭:“你还有力气去食堂吗,还是我给你带回来?”   “???”   “……”   秦昭叹气,“这很正常,之前小青在我们宿舍的时候两条蛇天天都缠在一起。”   祈玉差点没跳起来。   “冷静一点,你家小蛇是条成年蛇了,它有自己的选择。而且白邙也是妖二代,没毒没野性,高度社会化,这样缠着是为了用妖力滋补你家小蛇,帮它早点修成人形。”   道理是对的,但祈玉怎么都感觉不对。   ……可能这就是老父亲面对儿子被陌生男人缠住的无力和不爽吧。   “唔,昭哥,怎么你睡觉又不拉窗帘……”   正说着,对面传来了一声抱怨。白邙化出人形,撑起身,青青就缠在他脖子上,下意识朝对面看去——   四双眼睛大眼瞪中眼瞪小眼瞪豆豆眼。   “……”白邙揉了揉眼睛,“我还没睡醒??”   青青:“●A●!!”   半分钟后,白邙终于接受了这是事实的事实。   “——卧槽,”他眼睛瞪得像铜铃,“卧槽,学长,你都跟我昭哥在一起了你还不同意我跟小青的亲事??”   祈玉:“我没有!”   白邙:“对啊,你为什么没有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们这都搞到宿舍里来了啊!……老婆,老婆你别跑!”   “我不是说没有同意,我是说没有在一起!青青——”   一团混乱中,青青迅速从白邙脖子上下来,快速顺着梯子下去,又朝秦昭的床上爬来。   “别让它上来!”   秦昭忽然低呵,倒把离得极近的祈玉吓了一跳。   青青也僵在了那里,不上不下。   “怎么了?”祈玉心疼地看着支起半个身体的青青。   秦昭揉着眉间:“我体质特殊,这条蛇全是清灵之气,属性相冲,对它的化形有负面影响。”   白邙也飞速跃下了床,将青青抱到怀里:“你们继续,我们走了。”   然后在一分钟里换衣服拿书包抽一卡通冲出门,行云流水,仿佛身后有老虎在追。   秦昭又打了个哈欠:“所以,早中饭吃什么?”   “……”祈玉扒着栏杆,焉焉地,“叫外卖吧,不想动。”   “好。”说着秦昭就下床拿了手机上来,刚解锁,目光就是一凝,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右手大拇指快速划划划。   “怎么了?”祈玉问。   “没什么,稍等。”   “嗯。”祈玉只当是班级里或学习上的事,没有多问。   大概三分钟后,秦昭重新坐到了他旁边,把手机递到他面前:“点吧。”   祈玉没有多想就接过了,他自己的手机还在宿舍里,不过外卖软件都是通用的,没什么区别。   两人凑满减凑了会儿,最后叫了羊肉泡馍。   祈玉问秦昭这个可不可以,后者表示无所谓,但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这个早上吃会不会有点腥?”   “我可以接受。”祈玉说,“你呢?”   秦昭听到这句话就放心地下单了:“你没事就行,我吃生的都没事。”   “……生的?不会生病?”   “不会,家养猫的食谱上本来就有生骨肉。”   “这样啊。”祈玉点头,感觉自己对养猫的理解又更深了一层呢。   外面很快就到了,是秦昭去拿的,祈玉并不想穿着睡衣从这个宿舍走出去——尤其是在这么招摇的中午时间。   解决完饥饱问题后,祈玉用秦昭的笔记本登上了自己的微信,然后给巫云深发信息,让他把宿舍里的书包给过会儿会上门的秦昭。   巫云深:书包?你桌上那个?   祈玉:对。   巫云深:给秦昭??   祈玉:对,他过会儿会上门的,你给他就好。   巫云深又发了个猫猫震惊的表情包,祈玉没再回,直接把自己的号退了出来。   大概十分钟后,秦昭就把他的书包拿了回来。   祈玉赶紧把里面的备用衣物拿出来,换上,打算告辞。   秦昭竟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回去记得第一时间看手机。”   那时的祈玉没有理解其中深意,下意识回了一句:“当然。”   秦昭于是点了点头,送他到楼梯口。   沐浴着身后灼人的视线,祈玉有些不自在地加快了下楼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要准备考试,可能会比较短小orz 第55章 青蛙   十分幸运, 七楼和六楼竟然没什么人。   祈玉正这么想着,就走到了自家宿舍门口的走廊间,一抬头,忽然愣住。   ——只见518宿舍门口, 此刻正围着一大群人, 甚至还有很多人正穿着睡衣、拿着牙刷和漱口杯,显然是起床去公共用水池洗漱后就直接过来的。   都是男生, 大家也都不怎么在意穿着, 聊的火热。   “牛逼,我就知道院花不是池中物。”   “兄弟,苟富贵无相忘——”   “我现在求包养还来得及吗?”   紧接着巫云深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来不及了, 求个签名就不错了,我家阿玉是属于我们518的!”   “……”中气十足,看来不是宿舍里的人出了什么事。祈玉稍稍放了心。   进不了宿舍, 他就只能站到人群外围, 祈玉随便抓了一个脸生的男生,轻声问道,“兄弟,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吗, 外院那个院花, 就大三那个, 他……”   好兄弟回过头,倒吸一口凉气,“我操, 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吧?”   “……”祈玉感觉有些不好, “什么那个?那个怎么了那个?”   好兄弟还没回答, 人群已经一窝蜂将他包围了, 这待遇,比起昨晚酒吧还要过分。   “好哥哥,给个签名吧!”   “玉哥快点去出道,这样以后我也是认识明星的人了!”   “请问你可以包养我吗?”   ……   “什么,我阿玉回来了?”巫云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兴奋地抓住祈玉肩膀来回摇晃,“宝贝,你红了!”   祈玉:“???”   十分钟后,祈玉一脸梦幻地关上手机,终于弄清了事情始末。   他好像……上热搜了。   #法语系实力派酒吧驻唱小哥哥#   点开,开屏就是五分钟的视频,分别是昨晚独唱的《杀人交响曲》和与俞珪一起对唱的《笼中之鸟》。   第一首歌唱的时候,秦昭在后面弹钢琴伴奏,所以没有被录进去,倒是阿圭,拍摄的人还特地拉了一个近景,连头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总体画面不算非常清晰,从聚焦来看,应该是用手机拍摄的,但是音质十分惊艳,低沉魅惑的嗓音清晰地顺着耳机传来……过于清晰,让祈玉脚趾抠地。   他甚至都不想点开评论。   虽然是后排,但那也是丢脸丢到全国网民面前了。   难怪之前秦昭打开手机会是那个反应,祈玉痛苦地抱住脑袋,反手就是一条语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昭的回话也很快:“我告诉你了,你还会安心吃早饭吗?”   祈玉:“……你不觉得这件事比早饭更重要?”   秦昭:“不觉得,万一你又低血糖我岂不是又要跑一趟?”   “……”   手机的聊天软件里还有无数人的私信,其中加文是最兴奋的:宝贝,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我们乐队要红啦!   祈玉表示并不想要这种红。   他警觉地问:你是不是买营销了?   加文发了个猫猫委屈的表情包:不要阴谋论我啊,这明明就是靠你的实力上的热搜,关我什么事!   祈玉还是不信,怎么可能这么巧,区区一个普通男大学生就能上热搜,没有背后操作过鬼才信。   他又给俞珪打电话。   俞珪秒接:“阿玉。”   祈玉担忧道:“你看热搜了吗?”   “嗯。”   “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了,”俞珪的声音听起来在笑,像是真的很高兴的样子,“这不是好事吗?我们出名了呀,加文老大也很开心。”   “可……”   “放心吧,我没事的,下次有空再来这里玩呀。”   祈玉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   温思良已经去图书馆学习了,巫云深以平均每分钟戳十次的速度疯狂刷新,指着那个词条对祈玉说:“刚刚是打电话给这个叫吉他的吗?这位帅哥是谁呀,你们院里的吗?”   祈玉:“不是,一个朋友而已。”   巫云深点点头,很是兴奋:“下次也带我去呗!我也想听现场!”   祈玉面无表情:“没有下次。”   “……犹、大、丝!”巫云深就这么叫出了这个羞耻的名字,并且很是委屈,“三年同居,你不能这么对我。”   祈玉瞬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能。”   巫云深:“……”   说完,祈玉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上课。   临走前他还特地拿了个口罩,虽然他那头长发非常明显,估计戴口罩也会被立马认出来,但聊胜于无。   结果刚打开门,就看到秦昭站在门侧,背靠着墙,显得两条腿巨长。   “你干嘛呢?”祈玉被吓了一跳。   他出门时走得急,额头差点撞到秦昭下巴,还好反应快急刹车了、   “我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个。”   说着,秦昭从背后拿出了什么黑色的东西,轻轻盖在他脑袋上。   祈玉伸手一摸,前沿凸出来,后边贴着后脑勺——似乎是个棒球帽。   他平时没有戴帽子的习惯,压着头发很不舒服,但现在也没办法了。   “……谢谢你了。”把扎起的头发放下,压实帽子,祈玉说。   那的声音很轻,细听还有些别扭。   秦昭没有在意,转而问:“你去上课?”   “嗯。”   “我也去一教,一起?”   “……”   祈玉已经懒得再问为什么你知道我的课在一教了,只说了声“好”。   两人往下走,祈玉尽量靠在秦昭的影子里,楼道上人不多,一路上还算顺畅。   然而进了非机动车停车库后,封闭的空间里,一弯腰,顿时就沐浴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数道目光。   “我来开吧,你坐后面,不显眼。”把车推上陡坡,秦昭在旁说。   “……好。”   秦昭的车技不比祈玉差,很快就稳稳当当开上了崎岖的小路。   但从握把手到被前面的人和后备箱卡在中间,这种心里惆怅感非常奇妙。   祈玉才知道原来被人载着是这种感觉——他不敢碰秦昭后背,又怕被认出来而拼命低头缩着,一时间感觉十分不自在。   “你可以抱着我的腰。”秦昭说。   祈玉表示拒绝:“反正也快到了。”   秦昭就没再说话了。   他们来的早,在二楼告别后,祈玉就在男厕一直蹲到上课前半分钟才从后门进了教室。   靠近后门的竟然还有个位置,几乎是他坐下拿出文具的同一时间,上课铃打响了,老师开始讲课。   这样纵使再有人认出他,也没法来“交流”了。   下课后,他又第一时间冲了出去,跟逃难一样。   然而下一节课是形式逻辑,座位少人多,不早点去的话估计又得坐在前排,祈玉抱着沉重的心情走向二楼。   还没到教室,遥遥就看到秦昭站在门外,靠在墙上。   看到他走过来,秦昭招了招手:“这边。”   祈玉有些惊讶:“你来的好早。”   秦昭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进去吧。”   两人走进教室,秦昭直直向着后排靠门的位置走过去。祈玉跟在他后面,看到了两个被书本占好的座位,渐渐明白过来了:“你刚才站外面是为了等我?”   秦昭拉开椅子,示意祈玉坐下。   祈玉没有扭捏,坐下后,微微皱着眉,抬头问道:“为什么?”   秦昭把书收回来,坐在同桌的位置:“我怕我一转身,公主就被叼走了啊。”   “……胡说八道什么?”   “不是吗,”钢笔在修长的五指间漂亮地旋转了一圈,秦昭说,“万一你一激动就变成泡沫了怎么办,难道我还能给你拼起来?”   祈玉:“你能不能正常点,小黄鸭王子?”   秦昭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懂了,比起变成泡沫,你更喜欢葬身猫腹,你好有作为鱼的觉悟。”   祈玉:“??”   这本是个极其偏僻的角落,然而感谢于秦昭第一节 形式逻辑的“大出风头”,连带着祈玉也曾“出过镜”,有许多人都知道他们上这节课,本来打算旷课的也都来围观了。   课前,祈玉趴在桌上假装睡觉,秦昭专心地在旁边当一只守门狗……守鱼猫。   祈玉余光看到一波一波的男女同学们围过来,大概是想问些什么,但都在秦昭一脸“给老子滚”的气场下悻悻离开了。   十分钟就这样过去,上课铃照例打响。   祈玉松了口气,撑起脑袋,嘟囔道:“哪个傻逼拍了发微博的,我要告他侵犯肖像权。”   秦昭若有所思:“我觉得蹊跷。”   祈玉看向他:“怎么?”   “你之前在那儿唱了一年都没什么水花,昨天就彩蛋一样上了半小时,就突然火了?”秦昭语气有些嘲讽,“原来热搜是这么好上的东西吗。”   后半句听起来有些酸溜溜,偏偏秦昭看起来又很一本正经,祈玉忍不住轻笑:“你别不是自己没上,在嫉妒我吧。”   秦昭嗤道:“怎么可能。”   一般来说,这种公共课都是一周上一次,上满一个学期十六周,但这学期的讲师8-16周有事,于是变为了一周上两次,一共上前八周。   现在已经是第六周,这周的课程提前上完了,台上的ppt上开始布置起了大作业,接下来的时间属于自习。   祈玉打开手机,想用相机拍一下要求,几条咆哮体消息却接连蹦了出来。   “……”   他已经害怕消息了,尤其是这种带着一串感叹号的,瞥一眼心脏就是一个剧烈跳动。   “我拍了发给你。”秦昭说。   祈玉点头,干脆将手机拿在手里,点开了聊天软件。   无数人都来了“询问”,连辅导员都有给他打电话,祈玉一看到那个未接来电,就知道事情恐怕大条了。   巫云深:快看贴吧!!   巫云深:不是,先看热搜下面的评论还有公众号你们那天十大的评论!!   巫云深:不是吧,你不是关机了吧??看看我,快点,再不说话你就要被出柜了!!   巫云深:啊啊啊!!!!!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焦急,祈玉心跳得更慌了:刚在上课,长话短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巫云深:!!!你出现了!   巫云深:表情包表情包表情包   祈玉急得要死:快说啊到底怎么了?   巫云深:简单来说,你们昨晚的那个演唱会……是演唱会吧?是有直播间的,虽然很小,但是有人在看,今天他们看到这个热搜就都开心地跳出来了,说是自己的宝藏被发现……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昨晚那个金发是不是低头亲了你脸一下?那个金毛是有自己的微博的,还被那些粉丝at了,他妈的,那个金毛的头像是彩虹旗!今天早上还点赞了一条关于lgbt的相关博文!你们昨晚唱的是音乐剧里的男女主角是吧,好多人都觉得这是雷神之锤,现在你们的cp粉已经是过江之鲫了!   巫云深:虽然你没有微博,但我们学校的熟人看一眼就知道是你,还记得之前那条校园公众号推的你跟大二女生的比赛视频吗?她那天澄清你们不是男女朋友的时候,有很多女生问能不能追你,她说了句你是有对象的,可能还不是寻常的类型,现在估计所有认出来的人都在猜测你是不是同,跟那个金毛是不是一对了!贴吧里撕的惊天动地,推送下面那栋楼几千层,各大校园墙被你屠版!!   巫云深:救命,这是真的吗???   祈玉看呆住了。   那边的巫云深看起来是真的很急:不是,现在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一片腥风血雨了,你倒是说句话啊好哥哥!   祈玉指尖冰凉,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根本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更不愿去想,这一切,竟都是阿圭带来的。   这实在,实在是……   从再次相遇到现在这事,一环扣一环,设计得精妙至斯。他这只青蛙都快煮熟了,甚至还不能相信自己已经被最亲近的人关进了锅里,还想在滚烫的锅里质问外面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巫云深打来电话,又被祈玉飞快挂断,回了个稍等,转而快速在各个app之间周旋,最后点开了备注是“金鱼姬”的联系人。   祈玉:阿圭,你看到热搜了吗?   金鱼姬:看到了。   祈玉:为什么?你昨晚是故意的?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金鱼姬:……   半晌后,俞珪才又来消息:阿玉,你相信我吗?   看到这句,祈玉打了个寒颤,目光差点把手机盯出一个坑。   ——你相信我吗?   他怎么能在做出这种事后,还说出这种话?   对了……还有秦昭……秦昭应该也被直播录进去了。   祈玉反应过来,想叫秦昭,然而刚伸出手,指根就被另一个温暖的掌心牢牢握住。   秦昭低声道:“没事的,我陪着你,冷静一点。”   那一刻,祈玉发现自己的心中生出的竟然是一种“太好了,至少我还有他跟我一起”的想法。   ——虽然后来想想,这句话后面接的多半是:“至少我还有他跟我一起倒霉”。   至少此时,被秦昭炽热的手心贴着,祈玉才发现自己的手颤得厉害。   那只环着他的手也稳得厉害,竟然就这么握着,用纯物理方式“冷静一点”。   “我该怎么办?”他喃喃。   秦昭说:“跟辅导员澄清。导员不会管学生的性向是什么,但绝不允许学生的私生活乱,尤其你还是你们学院的学生会主席。”   “我知道,我是说……”祈玉张了嘴,又闭上,反反复复几次,最后低下脑袋,有些语无伦次道,“我该怎么办?”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连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秦昭竟然懂了:“还能怎么办呢,你问问自己的内心,你相信他吗?”   许久,祈玉呆呆地点了一下头。   “阿圭是我唯一的……唯一的……”   秦昭于是捏了捏他指关节上的薄茧,道:“那就相信你的内心和直觉。”   “可——”   秦昭手上力道陡然加重,成功打断了祈玉,也让后者再次抬起了头。   见那双乌黑纤丽的眸中终于盛的全是自己的倒影,满满当当,秦昭才不屑地笑:“怕什么,试错的成本又不大,天塌下来我都能替你扛回去,一个流言又算什么,假的永远也变不成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新开了个固氮预收《夫郎每晚都变猫》,是只小白猫,下本先写这个小短篇!   文案还没想好,但封面人设已经挂上了,快来一起吸猫——   猫片作者一本不写猫就浑身难受(bushi 第56章 鸭子   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 走到楼梯口,祈玉站着发了会儿呆。   秦昭见状也停下脚步,站在他旁边。   ——他们是一下课就直接骑车到学院楼的,学院楼的机房一般不会安排晚课, 因此不用担心会遇上别的同学。   熟悉的楼层熟悉的办公室, 两人已经轻车熟路,刚好, 计院和外院的辅导员都在。   祈玉将酒吧兼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语气平铺直叙,只除去了与阿圭真正的认识过程。他说这是个喜欢用亲吻礼交友的外国友人,而那个看似落在脸上的吻, 其实不过是错位拍摄导致的结果,实际的落点则是发尖。   刚好,乐队的直播间有回放, 是正面角度拍摄, 祈玉干脆把直播间调出来给两位辅导员看了。   这是件很容易被澄清的事,难的是网上不断发酵的舆论,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wifi和键盘,尤其是祈玉本身还担任着高级学生干部时。   当时外院辅导员的表情很有些复杂:“要不, 你先休息一阵子?学生会的事让另外两个主席和团委接手。”   祈玉说:“好。”   辅导员叹气:“你看你, 本来今年我们院的奖学金名单都快批下来了……”   祈玉平静道:“我不要了, 给更符合要求的同学吧。”   “你近阶段也注意着点啊,酒吧那种地方就别再去了,还有, 不要给学校抹……”   祈玉:“放心, 我会尽量保护好自己的身份信息, 虽然照这个架势大概很快就会扒出学校, 但我跟你保证毕业前不会再跟那个酒吧有联系了。”   “……你啊,”   辅导员被截断了所有的话头,祈玉的“识相”让他无从下口,最终只好苦笑着摇摇头,叮嘱,“网上任何东西都别回应,隔着两道屏幕谁知道对面是人是狗?你的压力也不要太大,其实某种程度上你很成功啊,说不定以后真就成明星了呢。”   “‘明星’,”祈玉嘲讽地轻笑了一声,“谢谢你的安慰了。”   辅导员只好讪讪地笑,计院辅导员小姐姐则塞给他们一人一块牛乳芝士小零食,然后就把他们赶了出去。   ……   秦昭问:“还好吗?”   祈玉感觉不太好:“我为学生会流过汗受过苦,鞠躬尽瘁从无二心……”   秦昭的语速很快:“简单点,把‘学生会’换成‘奖学金’。”   “我热爱奖学金这个组织……”   “……”   意识到自己的剖白已然被带跑,祈玉恶狠狠地瞪了秦昭一眼,丢下句“不要靠近学生会”,就一马当先,飞速下了楼。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宿舍是回不去的,将电瓶车推到大棚下充上电后,两人直接向着校外的停车库走。   快走到时,秦昭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遥控开门,祈玉边开门边问:“白邙什么时候来?我的青青——”   早已带着翠绿项链坐在后座的白邙:“你好,祈学长,请你坐前面。”   祈玉:“……”   祈玉微笑道:“白学弟,你也好。”然后一把抓出青青,甩上门,从前面坐进了副驾驶位。   忽然脖子一空的白邙:“……”   秦昭没注意到这边的插曲,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懒得理,到另一边拉开了驾驶座的门:“白邙跟我们一起住几天。”   白邙顺口道:“多多指教啊。”   咔。   祈玉板着指关节,语气轻松:“我会的。”   白邙:“……”   青青是第一次见识到人类建筑的巧夺天工程度,翠绿的小脑袋左右摇晃,舌头不断吐出来又缩回去,叽里咕噜地在祈玉的脑子里说个没完。   祈玉拍了拍小蛇,笑着说道:“喜欢的话可以四处看看,但不可以出这个栏杆。”   青青点头如捣蒜。   指纹解锁打开门,秦昭拿出两双拖鞋,率先走进去。祈玉接过那双白色人字拖,行云流水地换上、走人,只有白邙在最后站着,傻了眼。   “你头顶的那个大柜子里面有一次性拖鞋。”秦昭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白邙只好一边痛骂情侣狗,一边伸手拿拖鞋。   祈玉放下书包,忽然有种组队度假的错觉。   秦昭说:“我让阿姨把上面的泳池弄好了,你可以直接上去。”   祈玉点点头,刚抬脚,又问:“你呢?”   秦昭:“写作业,顺便跟他说几句话。”他说的是白邙。   “……”被点名的白邙顿时感到一股死亡射线笼罩自己全身,阴冷阴冷的,竟然让他一条蛇打了个激灵。   祈玉走到顶楼,在他头顶的青青看到了那个巨大的池子,上面还四处飘着大大小小、起码几十只的橡胶黄鸭子,豆豆眼瞬间亮了起来:“小鸭子!”   祈玉也有些惊讶:“这么多。”   他把青青放下,这条蛇瞬间窜出去十米,一头栽进水里。   祈玉则走向旁边的更衣室。   进到水里时,却没看到青青。   祈玉找了一圈,都快要急了,才听到青青懒洋洋叫了一声“在这儿”。   小黄鸭都是一套一套的,基本是一只大鸭子驮着四五只小鸭子,小鸭子外表一样,只是有大有小,而大鸭子的脊背是内凹的一块平地。   ——此刻,只见在一只最大的“鸭子妈妈”背上,青青正葛优瘫着,长长的尾巴尖在水里,小脑袋则缠着鸭脖子。   “……”   祈玉哭笑不得地游过去,绕着这只跟他两只手拼起来差不多大的鸭子转了一圈,最后一尾巴把鸭子平着抽出三米远。   青青第一次体会到冲浪的感觉,快乐地疯狂甩尾巴,发出了“再来一次”的声音。   祈玉闲得无聊,干脆像踢皮球一样把大鸭子抽来抽去,甚至由于速度太快,每次鸭子还没停下来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另一头,仿佛是学会了影分身之术。   ——直到挂在脖子上手机忽然铃声响起。   祈玉隔着防水袋点开,拉出一条缝:“加文。”   加文听起来有些内疚:“对不起啊,给你和你朋友造成困扰了吧?真的对不起,这事儿真的太巧,吉他有私人微博这事儿我之前真不知道,我已经骂过他了。”   祈玉说:“所以你果然买过营销号?”   加文有些尴尬:“……嗯。”   听祈玉沉默良久,他讪讪地补上一句,“我家……有点钱,你知道的,我又太想拿出点成绩给他们看了。”   “我只问你两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好,绝对知无不言!”   祈玉拽着大鸭子靠到岸边:“第一件,你是从哪里认识吉他的,又对他了解多少?”   加文思考会儿:“他跟你一样,是来店里找兼职的,刚好会弹吉他就用了……他应该也是大学城里的学生吧?只不过不是全日制,要自己租房子,所以才会暂时住在我这。”   “应该是学生?”   “我猜的,他每天的作息都很规律,白天背着包出去晚上到点就回来,还有很多书。”   “什么书?”   “好像是生物书。”   “……”   祈玉闭了闭眼:“第二个问题比较简单,这次的热搜他中间参与过吗?提前知道,帮忙打点,甚至推波助澜,都算。”   然而这次加文的回应却很快:“不知道。这种事又不很光彩,没必要让大家都知道吧。”   “你能保证?”   “……这我也不能打包票啊。”加文说,“万事都无绝对,不过我觉得以我的人脉和资产,做这种事不太可能会让一个员工都能知道。怎么说,难道你觉得现在这局面是他设的局吗?没必要吧,就算他真想追你,现在弄得这么人尽皆知,想也知道只会导致你的厌恶。”   他砸吧着嘴,“我觉得这就是个巧合,毕竟正常人都干不出这事儿,他脑子坏了?”   这也是祈玉想不明白的事。   千万个为什么积在心头,却毫无头绪。   祈玉皱着眉,没再多说什么,只道:“我知道了,这段日子感谢你的照顾。”   说完,也不待那边再说话,他挂断了电话。   “是那个加文?”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祈玉懒得回头:“嗯。”   “挺倒霉的,弄巧成拙,估计回不了本。”   祈玉冷笑道:“倒霉什么,他做这件事前有问过我的意思么?更何况回不回本在你们这些有钱人的眼里都无关紧要吧,一点小钱而已,我才比较倒霉呢,给学生会打了半学期的白工。”   伴随着重物落水的啪塌声响,长发被轻轻挽到一边,祈玉偏过半个脑袋,淡声道:“倒是你,跟白邙聊完了?”   “啧,好大的醋味。”   秦昭把一只小黄鸭放到人鱼银色的头顶,看着那只小鸭顺着湿滑的发丝滑滑梯一样滑进祈玉怀里,被后者下意识接住,好笑道,“真那么心疼那五千块?”   提到五千块祈玉又开始心痛,他伸手就把小鸭子扔掉了:“在我眼里,五千块是一个学期的伙食费。”   秦昭想了想:“那要不我请你吃一学期?”   祈玉:“不要,我不吃软饭。”   “软饭?”秦昭的语气有些惊讶,“不请吃软饭,我也没有软饭给你吃,我不会烧饭。”   “……”   熟悉的逻辑课感觉又来了,祈玉蜷了蜷腰腹,忍不住勾着尾巴转身,“大猫咪,你是不是人类的中国语学得有那么一点问题?”   然而这不转不要紧,一转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祈玉:“?!”   ——鸭子。   好多鸭子。   眼前的秦昭整个人都被橡胶小黄鸭围住了,最外层的小鸭子在以缓慢的速度往外飘,中圈的不动,最离谱的是里圈,虽然只有五六只,但竟然是被秦昭伸着手臂、圈在怀里的。   祈玉呆愣半晌,眼前是一片鸭子黄,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原来想说什么了。   他看看左,又看看右,只见除了自己手边背着青青的大鸭子、以及一只刚刚被自己扔出去的小鸭子外,整个池子里的鸭子竟然全在秦昭身边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是被这妖怪控制着的,那一只只橡胶小鸭成群结队地面朝自己瞪着千篇一律的塑料大眼睛,简直就是恐怖片现场。   尤其是现在还是晚上,星星都没几颗,天边一片乌漆嘛黑,又是荒郊野岭,要素过于齐全。   秦昭摩挲着下巴,说:“对哦,你提醒我了。”   祈玉看着那一大群上下摇摆随风飘摇的黄鸭子:“我好像对鸭子过敏了……”   秦昭认真地想了想:“过敏?那让阿姨别买鸭肉。”   祈玉拽着手边的大鸭子往旁边缩了缩:“不,我不是很想看到这群东西。”   “这群?”   秦昭看了自己周围一圈,像是恍然大悟,打了个响指,那群橡胶鸭子顿时四散开去。   “虽然没有软饭,但有很多硬米,还有各种食材,你可以随便用。”他说。   “……”祈玉痛苦地游出去两米远,刚好鸭子已经均匀四散开,他又以极快的速度在水里几个摇摆,片鸭不沾身地穿水达岸,一个鲤鱼大跳就扑腾上了岸。   然后他火速化出双腿,抓着一脸懵逼的青青当场跑路,“我去洗澡了,你跟那群鸭子慢慢玩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中午医生上门给家里的猫老三做绝育,做完后猫猫精神还不错,也能爬,结果几个小时后开始疯狂颤抖,频率跟手机振动一样。起初以为是在醒麻药,然而到了晚上干脆怎么推都不动了,身体都又僵又凉。   给我吓得当场一个爆哭,好在后来医生远程操控一套操作猛如虎总算是活了起来,大概之前是麻药没彻底过、又冷着了。我都不敢想象如果没注意到她会不会就这么在床底下冻死了。   ……所以今天就,完全没复习,所以所以明天要再请假一天QAQ   希望老三快点恢复过来,后天见~(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57章 夜叉   祈玉有被那些鸭子的眼睛吓到, 走得急,所以并没有看到当他离开后,这个池子翻天覆地的变化。   “……”   待那道在月光下朦胧的影子彻底消失不见,秦昭收回目光, 再难以维持什么般, 乌黑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成针,绿色瞳仁在月光下映出的是一片苍茫而无机质的冷光。   今夜月朗星稀, 池子波光粼粼, 只是那些小鸭子的投影却都到不了水下,仿佛浮在虚空之中。   而几乎在他环着的双手松开的同时,有什么东西被从现实中撕开, 池中蔓起黑色瘴雾,逐渐笼罩了整片水面,再也看不清那水上的景象。   草草建起的幻象再也维持不住, 訇然碎裂。   秦昭没有再继续维持这些幻象——需要构筑它们的理由已经离开了。   待雾气微淡, 水面上可爱玲珑的小鸭子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朵赤红近黑的莲花——每一朵花下面都连着长满荆棘的茎,在水下虬结交错,随着水流蠢蠢欲动;每一片花瓣都鼓胀饱满而表皮薄嫩, 能看到里面血红的经脉和宛如正在流淌的汁液, 形态极像是血管和血液, 而那根本不是植物该有的东西。   此时的长方形游泳池里,只剩下了一套小黄鸭——正是祈玉网购的那套。   那套里的大鸭子被青青霸占,已经带走了, 而留下的小鸭子们则被根须们挤上了岸, 七零八落散在池边。   其余都已然消失不见。   只有莲花在水里大肆展开身躯。   即便如此, 远看时, 那些花朵仍然是美的。   ——代表着出泥不染、圣洁的花,只有深陷泥潭时,才会产生的那种冰冷、邪性、怪异的美。   下一刻,那些花茎忽然蠕动起来,快速向着同一个方向靠拢,花朵因为被拉扯而不断摇晃,最后相互缠绕,形成了一支窄细的红色长“箭”。   长箭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某处刺去。   “吱——”   虚空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宛如鼠类濒死般的尖叫。   花箭击中后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越拉越长,狠厉地向着空中各处戳去,与此同时,水中剩余的根须们也在快速蠕动,形成第二支、第三支。   随着花箭的动作,不断有尖叫声响起,白色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又蒸发。肉被扎穿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尖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等空中再也没了东西,八支长箭才尾部微微勾着,悬在半空中。   ——柔软的花茎此刻已经被猎物的血染成了白色,倒刺也重新变得细长、柔软,只有尖端的花朵是红色,拢在一起,像极了猫咪的尾巴。   秦昭垂着眼走出泳池,拖在身后的八条莲花尾巴逆向抽条般缩回他的身体。   地上散落着先前被击落的东西,一只只胸口破着洞的小怪物在光滑的地板上堆积,腥臭味在这片空地蔓延。   这些怪物明显不是这个人间的东西,每只都长着一对小翅膀,皮肤的颜色各不相同,黄绿蓝红都有,五官也长得……十分有“特色”,有的眼睛长在颈窝,有的嘴巴开在头顶,甚至有一只身上长满了琉璃般美丽的珠子,珠子在月光下流光溢彩,那是它的眼睛,可惜却没有长能合上的眼皮。   秦昭抓起那只没有眼皮的眼睛怪,略微惊讶地发现它竟然还没死。   于是他伸出带着尖长指甲的手指,将那些漂亮的琉璃珠子一粒粒抠下来。   此时的他面无表情,仿佛所有属于人类的感情都从他身上被剥离。可以说,就算他现在的外表还是人类的模样,也不会有任何一个普通人会觉得他是同类。   他抠到第七粒的时候被阻止了,期间这只胜利品一直在痛苦地战栗,却没有得到宽恕。   “够了。”匆匆赶来的楼焕说。   他以最快的速度了解了现下的情况,当看到一地的尸体时,眼中满是懊恼与担忧。   然而那只最大的怪物却连头也没有抬一下,手只微微停顿了一下,就开始抠第八粒琉璃眼珠。   于是楼焕深深吸了口气,右手一阵颤抖,指尖蓄起金芒,巨大的金莲虚影在身后出现——形状与秦昭的红色莲花如出一辙,却满是威严、圣洁、慈悲的意味。   有股子说不出的佛性。   他的眉间有化不开的悲哀之色,缓缓举起的右手却毫不犹豫,眼看着那朵金色莲花就要向着他弟砸去。   “秦早早——”   “我醒着。”秦昭忽然开口。   “给我醒xi……”最后一个字因为秦昭的出声而猛然被吞回去,只发出了一个在齿间的音。   压制力十足的金色莲花顿住了,随后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般迅速消散在空中,楼焕欲盖弥彰地将手背在身后,有些不自然道,“哦,我就想给你看看正常的莲花是什么样子的。”   说着,他一挥手,一团金火落到地上,顷刻就将地上的怪物们焚烧殆尽。   “……”千钧一发之际,秦昭将那几粒珠子抢救了下来,抓在手里。   楼焕嫌恶地皱眉:“你拿这个干什么。”   秦昭说:“炒一炒,嘎嘣脆,蛋白质是鸡肉的三倍。”   “……”   楼焕看着那几粒玉石般的珠子,表情更精彩了。   “你知道这些丑八怪是什么吗?”他问。   秦昭随口说:“我的同类?”   “不是!”   猛地加大音量吼了一句,楼焕又懊恼地皱眉,“不是,你跟他们不一样。”   秦昭无所谓地耸肩:“随便吧。”   楼焕仿佛很是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是我的失职,一时没注意就让它们追来了,你知道我的工作的,最近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东西太多了……没想到你今天也在这里,当初你还不要这套房子的钥匙呢,怎么,现在真香了?”   秦昭没接话茬,只问:“所以这是什么?”   楼焕眸色变换,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闭了一下眼睛,干脆直言道:“空行夜叉。”   “夜叉?”   “……修罗道里最底层的生物,没什么智商,就是烦人。”   秦昭重复了一遍:“修罗道。”   楼焕:“嗯。”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   楼焕长长叹了口气,他就知道秦昭会一直问下去,所以先前才会犹豫那一下。   ——六道轮回,各自安分,一般来讲是不会出现“相互串门”的现象的,否则人间岂不乱套了。   但凡事皆有例外。   比如眼前这种情况,修罗道的魔物都堂而皇之出现了。   只是出于私心……他不会撒谎,但也不想让这个弟弟知道太多那边的事。   见楼焕迟迟不说话,秦昭轻轻嗤了一声:“瞒,接着瞒。”   他指着被一把金火烧得干净的地板,用肯定的语气,“它们不是追着你来的,是来找我。”   楼焕抿唇不语。   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十分令人搓火,然而秦昭的神情却仍然很是平静。   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杀这种东西了。”   楼焕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着他的弟弟:“你说什么?!”   “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每次一出来就跟蛾子一样朝我身上扑……”   楼焕很是激动地打断了:“你说,你已经见过这东西好几次了?”   “……”秦昭轻笑,“对。”   楼焕:“可你从来没跟我们说过!”   秦昭:“因为我也想看看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那么‘钟爱’于我。”   缓缓飘浮的云层漫过了月亮,光线变暗,顶层的两个人瞳孔深处都逐渐发出亮光,这可以为他们很好地提供夜视能力。   许久过后,楼焕破罐子破摔地问:“那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秦昭说:“挺好吃的。”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味道比猫粮好。”   “……”   楼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同类相食。   修罗道生物典型特征,好战、贪婪、善妒、以及永远不会停下的战斗欲。魔物们靠着吞噬来提升自己的阶位,所以在那个世界里,经常能看到凶残的厮杀,却很少能看到完整的尸体——战败者都进了胜利者的肚子。   他看到那些东西只觉得恶心,可他的弟弟却面不改色地说,“好吃”。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孤身一人站在几乎成为废墟的大楼顶,身边落满了正燃烧着的红莲。   被烧断的房梁钢筋不断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四周一片慌乱嘈杂的尖叫哭嚎,而那个孩子只是淡漠地看着,眼中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   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他仿佛与整个人间都格格不入。   “楼焕,”看着对方深锁的眉头,秦昭说,“有些事即使你不说,我也早晚会知道,只是方式不同,迎接的状态也不同而已。”   楼焕有些愣怔。   ……该怎么说呢?   该怎么说,我曾经把你弄丢过,导致你被坏人抓去,入了魔,还引发了一场让大楼坍塌、几十人送命的大火灾呢?   “秦昭……”几不可闻的颤抖声音从楼下传来,含着惊恐的意味。   秦昭神色一变,抓起长袍就朝楼下冲。   楼焕悚然喃喃了句“竟然还有人?!”,快步跟上他弟。   一楼,厨房间。   炉子上的面汤早已沸腾,不断冒出气泡,汤水顺着小锅边缘不断滚下,却没有人将炉火关闭。祈玉抱着青青缩在厨房最深处,一手捂着嘴,浑身僵硬地看着空中那个怪东西。   ——那像极了一个长了翅膀的癞□□,浑身青绿,几乎环绕一圈的大嘴张着,肥厚的舌头挂在外面。而在嘴巴里面,没有咽喉,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是一双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   天知道祈玉是怀着多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在看到这玩意的第一时刻直接两眼一闭晕过去。   大概是先前说到软饭硬饭的关系,下楼后他就感觉肚子有些饿,于是来到厨房,翻出了一包蝴蝶面。水刚烧开时,他忽然听到了青青的大叫,又急又尖:“快躲起来——”   青青从没发出过这么高频的尖叫,祈玉当时就心脏漏跳半拍,下意识想往外走,又被青青呵止:“别出去!!”   那声音几近嘶吼,祈玉赶紧蹲到了厨房角落里,没过几秒,就看到一只会飞的“蟾蜍”晃了进来。   理智告诉祈玉一直蹲在这里不是办法,但他腿软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寄希望于这东西看不见不动的东西。   但凡是老虎鳄鱼之类的他都还能有一战之力,可这……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   青青也在他怀里颤抖,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了。   然而即使他们如此努力地隐蔽气息,那只大蟾蜍嘴里的眼睛还是渐渐锁定了这块角落。   ……刚才不该把青青抱到怀里的,祈玉想。   青青那么小,随便往那个角落一钻谁也找不到,现在跟着他,这么大个人,不被发现才怪。   大蟾蜍煽动翅膀的速度变慢了,大头微微朝下,任谁都能看出那是个即将攻击的姿势。   祈玉一只手在身后的柜门里乱摸,竟然摸到了把菜刀。   他将那把刀拿在手上。   蟾蜍嘴巴张得更大,整个身子都呈现出即将俯冲的姿态,祈玉也两只手一起抓紧了菜刀柄——   千钧一发之际,厨房门边忽然冲出一只大猫,雪白的四足瞪着墙扑来,凌厉的爪子一挥就将大蟾蜍摁在地上!   “吱——”   这只会飞的蟾蜍发出了一声混不似活物的怪叫,抽搐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   “……秦昭?”   从攻击到去世,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甚至不足一秒。祈玉傻在那里,手上还握着菜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猫优雅地收回爪子,快速甩了甩:“你没事吧?”   祈玉把刀放回去,想站起来,但脚根还有些软,心脏也跳得很快。   秦昭变回人形,几步走到惊魂未定的祈玉身前,将他扶起来:“不怕,这东西不会再来了。”   缓过来后,祈玉说的第一句话是:“去关火,然后去洗手,记得用消毒水洗三遍。”   “……”   秦昭往□□身上扔了团火,转身一一照做。   “这是什么鬼东西?”祈玉看着地上的灰烬,小心问道。   “稍微有点智商的魔物。”一道清冽的声音忽然自门口传来,夹杂着疑惑,“你竟然能看得到那个世界的东西?奇怪了。”   祈玉第一时间朝门口看去,震惊地发现不知何时那里竟又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约莫二十几岁的青年,浅灰色头发微长及肩,五官长得颇有种古典美人的意味,温润俊美,眼睛是罕见的天青色,很漂亮。   这种长相十分容易令人产生好感,哪怕知道这个八成也是妖,祈玉还是忍不住放软了声音问:“您是……”   古典美人走进来,微笑着说:“我是秦昭的兄长。”   祈玉顿时明白了,大脑在一微秒内迅速弄清眼前的状况,下意识站直身子,将皱巴的衣角拉拉好,恭恭敬敬说道,“秦家哥哥您好,我听秦昭说过,您是这个别墅的主人,很抱歉打扰了……”   楼焕连忙道:“不打扰不打扰,难得秦昭把人往家里带,我才该抱歉吓到你了。”   旁边正洗手的某人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   冷场片刻后,秦昭还是没有要介绍的意思,但激动的心情战胜了尴尬,楼焕仔仔细细打量起了眼前这个陌生的青年。   ——长相没的说,与人类世界的那些明星相比一点不差,放在美人众多的妖族里也不落下风,他弟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就是皮肤太苍白了些,好像不太健康的样子。   但是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只要是活的、会动的就已经很可以了!   那落在身上的目光有如实质,祈玉浑身都发起了麻,睡了人家弟弟还坑得人家弟弟在全国网民面前丢脸的心虚感越发来势汹汹。他赶紧深吸一口气,自我介绍道:“那个,我叫祈玉,祈祷的祈、玉器的玉,是秦昭大两届的同学,因为某些原因来借住几天。”   “同学啊,同学好,相同话题多,相处的时间也多。”楼焕说,“走,我们先出去,坐下慢慢说。”   “哦……好。”祈玉眼皮一阵乱跳,对方的语气太温和,反而令人害怕。   跟在这对兄弟身后走到客厅里,见这两人已经面对面在沙发上坐好了,中间隔着一只矮脚茶几,上面放着木质茶盘和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茶具套装。   没有第三个可以坐的地方,祈玉想了想,小心翼翼坐到了秦昭身边。   坐下时衣角刚好落在秦昭手边,秦昭顺势摸了摸,还有点湿,应该是先前游完泳没擦就直接穿上的缘故。   他微微皱眉,又用指尖去碰祈玉后领口,果不其然也是湿的:“怎么没换一件?”   “……”   感受到对面立马偷偷瞥过来的视线,祈玉恨不得把那只手剁下来,但人在屋檐下,只好胡乱找了个理由低声斥道,“别用你那只碰过□□的手碰我。”   楼焕从茶几上自带的小饮水机里热了一壶水,到五十几度就停了,取下水壶给两人倒水,似是随口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来了。祈玉接过一次性杯子,紧张地回答:“没多久,两个月不到。”   楼焕点点头,像是有些感慨:“才两个月啊……我这弟弟真是干什么都快,效率老高了。”   “咳咳——”   祈玉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挺久了……不是,我的意思是……”   楼焕说:“喜欢这套房子吗?如果住的不舒服的话,我在市中心好像也有一套三室一厅空归着,你们可以过去,那边比较热闹。”   祈玉吓了一跳:“不不不用……”   “也是,你们还要上课,来去不方便。”楼焕自动找到了理由并且表示理解,“这儿也挺好,上面还有个小泳池,没事可以去游游泳。你别这么拘谨,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   祈玉终于觉得这气氛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了,忍不住朝旁边安静已久的秦昭看了一眼,寄希望于对方赶紧解释几句。   然而秦昭竟然垂着脑袋在打瞌睡。   祈玉整个人都要傻了——这么关键的时刻,这人竟然睡着了??   “对了,我不姓秦,我姓楼。”   一张名片递到眼前,祈玉条件反射地接过,就听对方说,“有事随时可以联系我——任何事,尤其是有关秦昭的。”   最后半句话的语气有些重,似乎含有深意,但祈玉不是很理解:“有关秦昭?”   楼焕目光很复杂地看着祈玉,半晌,手臂撑在膝盖上,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问:“跟他在一起是不是挺辛苦?这孩子从小就不太正常,只好麻烦你多担待了。”   “……!?!?”祈玉差点没跳起来,“不不不您好像误会了什么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说着,他一掌拍在旁边那条大腿上。   “啪”地一声脆响响彻客厅,秦昭应声看来,雾沉沉的眼睛深不见底,宛如一潭能吞噬一切光源的深渊,看得祈玉一瞬间心惊肉跳。   然而害怕也只是一瞬间,他马上就清醒过来:“——你给我醒醒,你哥问你话呢!”   话音刚落,青青从他的衣领里探出了小脑袋,祈玉连阻止都来不及。   “咦。”楼焕刚要开口就看到了青青,“这是?”   “是我的宠物蛇,不咬人的无毒蛇……”还没解释完,祈玉就发现对方看的并不是他,而是秦昭,于是闭了嘴。   秦昭打了个哈欠,说:“他都知道。”   楼焕:“能接受?”   “当儿子养。”   “……”   祈玉不知这俩兄弟在打什么哑迷,抱着青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有了种落入了妖怪窝的实感。   “说起来,刚刚那个,也是你们妖怪吗?”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道。   “不是。”   “我们没有这种丑东西。”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祈玉:“……那是什么?”   楼焕似乎很努力地在思考该怎么回答,眼皮颤抖了好几下,最后说:“万圣节惊喜?”   祈玉:“??”撒谎也找个正常一点的谎撒啊?   “忘了那玩意吧,哥哥送你个见面礼。”   说着,楼焕一挥手,也不见他做了什么,淡淡的金光就在他手上浮现,形成一个光团后又收缩,最后变成了一个金色的小丸子。   金色小丸子被放在了一个最小号茶盏里。   祈玉还没来得及感叹这种“神迹”,青青忽然一个猛扎子窜了出去,然后一口就将那粒丸子吞了下去。   几乎是下肚的瞬间,青青整条身子都缩了起来,盘成一团,似乎是痛苦的样子。   “……青青!”祈玉惊叫。   对面的楼焕却看起来像是早料到会这样,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祈玉只好求助地看向旁边的秦昭,而后者微微摇了一下头:“没事的。”   大约半分钟过后,在祈玉担忧指数不断up的目光下,青青忽然不动了。   祈玉倒吸一口凉气——下一刻,却见青青浑身都绽放出了金色的光芒,那些光有如实质,层层绽放,像是一朵小花缓缓盛开,而作为花心的青青逐渐看不清身形。   几息后,光芒淡去,正中央已经没有了长条的生物,而是一个站着的……   三个人同时前倾身子,看着茶几上那只不过成人手掌大的小人,表情一时间都十分震惊且复杂。   其中楼焕是最五味陈杂的,瞳孔都收缩成了一根针:“……区区点化一只小妖化形,我竟然做不到?”   这种小人形态根本不该出现的,那明显是一种妖丹已经成型、又没有彻底成型的特殊状态。   秦昭冷笑:“半吊子。”   “……”   而祈玉此时根本什么都听不到,眼前只有这个在地上慢吞吞移动手脚的小人。   小人身上罩着不知什么材料的青色蛇鳞衣,宽宽大大的;与他一样是银发,但在光照下有种金属般的光泽,皮肤雪白细腻,眼睛黑白分明;五官也长得有些眼熟,脸型整体偏尖,一看就是条蛇精。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人身后竟然还拖着一条小尾巴,不长,但祈玉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青青本体上最后的那一截。   但这条尾巴太短了,还滑溜溜的,视觉效果就十分奇异,颇有种不伦不类的味道。   祈玉伸出食指,小人就抱着那根指头奋力扭——扭了半天都没扭上去,显然是还没习惯于双腿,最后被祈玉轻轻拎着咯吱窝放在手心。   青青自己也很懵逼,在祈玉掌心缓慢站起来,看看左右又看看右手,最后晃了晃身后细长的尾巴尖,惊喜地叫出了声:“妈妈,我也有手了!!”   这一声不算响,但三个人离得近的缘故,瞬间也传到了另两人耳朵里,像是扔下了一颗炸弹,还瞬间炸开。   感受到身周两人骤然变换的神色,祈玉那今天一天经历了太多已经宕机的脑子只勉强转了转,就停止了思考,转而将青青身上已经滑下来的衣服拉拉好,有气无力道:“乖,爸爸爱你。”   青青两只小手捂着绯红的面孔:“///A///”   祈玉知道青青能变成人形必定是那个丸子的缘故,于是看向楼焕:“谢谢您。”   楼焕被那个“妈妈”吓得不轻,想想,觉得说不定是人家养宠人士的习惯,毕竟还有许多铲屎官“阿爸”“阿妈”的自称珠玉在前,一个叫法而已,无所谓。   随后他就看到了小人的脸。   “……”   那不能说是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般来说,从无到有、机缘化妖的妖族,人形时的容貌大多是受自己的本体和审美两相结合所化。但就像人类也无法选择自己的长相一样,各类妖怪们也无法完全按着自己想的来,顶多是做个参考。   而妖二代不同,因为他们的父母往往已经有了人形,因此跟人类一样,也会受到遗传的影响。   楼焕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你……”   祈玉看看青青披散的银发,又看看自己的手,忽然有了一个绝佳的“澄清”办法。   “如您所见,青青是我的孩子,”他满脸慈祥,宛如一个年老八十终于看到儿子长大成人功成名就的老父亲,“楼哥,我真的只是暂住几天,没有别的想法。您看,虽然我单身,但孩子都三岁了。”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祈玉缩在沙发深处,生怕对面那人一气之下变猫一巴掌拍过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半晌,秦昭率先出声:“这条蛇真跟你有血缘关系?”   祈玉没想到会是秦昭先开口,抿着唇犹豫许久,微微点了一下头。   “那完了。”秦昭这么说道。   “……”听到那句轻飘飘的话,祈玉眼皮轻颤,空着的手抓紧了衣角。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忽然一股脑袭上心头,让他觉得有些空。   他从来没跟秦昭说过自己的身世,也没说过青青的由来,现下是迫不得已,就算他不这么说,青青的长相也足够说明一切。   但这种情况下,秦昭怕是会接受不了吧。   任谁都会产生想法的,他能理解。   ……等以后有机会再解释吧。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到旁边的秦昭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懒洋洋接上了后半句。   “怎么办,白邙要变成我女婿了,以后在宿舍里可怎么相处啊。”   祈玉:“…………”   难怪亲哥都要特地说一句,懂了,原来是打小就神经病。   作者有话要说:   楼小小,一个打小就不会撒谎的金猫好孩子。   秦早早,一个打小就容易发疯的红猫神经病。   (小枣哥:还不是因为看到老婆要被抓走了才表演了一个原地爆炸……!)   ————   □□竟是屏蔽词,为何全是口口能无人告诉我………! 第58章 蜗牛   气氛一时间尴尬无比, 祈玉担心青青,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站起了身,挂着代表歉意的笑容离开客厅,只留那对兄弟自己聊。   出去后那笑容就瞬间消失, 他呼吸着走廊里的新鲜空气,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青青渐渐习惯了使用人类的手脚,顺着袖子小心翼翼爬进祈玉衬衣前的口袋里, 只留个脑袋在外面,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连眨都不想眨,拼命朝周围看。   别墅到底是别墅,房间多到能开轰趴, 祈玉随便找了间较小的客卧走进去,带上门。   里面设施还挺全,桌上还有一套茶具。   祈玉拎出了一只小茶盏, 从饮水机里接满冷水, 放在桌上,然后把青青也放上去。   青青很满意地抱着茶盏,刚低头想喝水,忽然感受到了什么, 一回头, 就看到一个硕大的手机镜头正对着自己。   “……”青青说, “妈妈?”   祈玉有些遗憾地收回手机:“你喝吧。”   青青:“///A////”   ——镜头里能照出青青。   看来这小人是客观存在的,祈玉思绪有些凌乱地想着。   今天一天真是够乱的,他揉揉脑袋, 最后干脆坐在书桌前, 拿出了笔记本电脑和平板, 开始写作业。   书桌还挺大, 全摊开也能放得下。   半小时后,祈玉感觉身心都受到了洗涤。   学习果然是能净化心灵的东西——学到忘我,学到坐化,就能忘记一切忧愁。   单词背到第十三页的时候,手机的震动把祈玉从黄金屋里震了回来。   是学校艺术团教师发来的信息。   祈玉对这个备注很有些眼熟,历年的十大歌手这位团委里的老师都有参与,应该是主要负责人之一。   大一的时候,就是这个人来联系他,让他与别的音特生一起,去唱个开场曲。大二的时候祈玉自己就参与了校园十大歌手比赛,交集就更多了。   与别的他所认识的团委老师相比,这位老师人非常不错,没什么架子,很平易近人。   他打开手机,果不其然,又是关于这届十大歌手的事。   祈玉快速看了一遍消息,对方想要他今年再上一次,作为压轴。   ……上一届的冠军会在下一届作为压轴是学校历年传统,但现在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祈玉有些不是很想去。   他打字:[不好意思老师,可以找去年的亚军出场吗?我这两天不在学校。]   那边的回复也很快:[恐怕不行,今年有点特殊,你必须要上了。]   [为什么?]   这次对面沉默好久,然后一下子发来了一长串信息。   [今年市里拨款搞高校联谊活动,大学城里八所高校外加另外的几所学校打算联合起来,一起办一场大型校园十大歌手,参赛者就从各校自己的比赛学生里出。换句话说,如果你想去的话,你就必须先是我们这届校园十大歌手的一员,钻个空子,作为压轴的编外人员也算。]   “……”然而这又关我屁事呢。   祈玉打字:[我也并不是很想去市里丢人现眼。]   [真的吗?冠军奖金八千,小奖品一堆,还能给学校搬回来一座小金人哦。数不清的机会都会朝你砸过来,虽然你个上过热搜的可能也已经不需要了。]   那边还显示着正在输入中,祈玉难得的打断了老师的话:   [奖金多少?]   [最少8000]   [……]   祈玉直接开始语音:“感谢老师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为校争光,让我们学校的校徽在荣誉墙上出现,校旗在市里的旗杆升起。”   “很好,有志气,不愧是你!”老师很是满意,“真的搬回小金人,我们这里也有艺术类奖学金伺候!”   于是两人迅速达成共识。   须臾过后,那边又来了条信息:[那今年你跟秦昭一起上,不用急着来学校,我相信你们的水平,只要下周三彩排的时候记得来走一下台就好。]   祈玉有些惊讶:[跟秦昭一起?为什么?]   抬头显示“正在输入中”又消失,过了大概十来秒,那边来了条语音:“这不是我看了你在酒吧跟他们唱歌的视频吗,简直太有爱了!另一个同学是谁啊,也是这儿的学生吗?还有秦昭,我觉得市里比赛的冠军就是你俩之间了。”   “不……”   “我在。”   一道温柔的女声忽然在房间里响起,祈玉吓了一跳:“谁?!”   “可以再完整说一遍吗?”   “……”   书桌旁边的角落里有一箱东西,盖子是敞开的,里面看起来是叠起来的书和一些学习用品,但那道声音就是从那里面传来。   祈玉在原地逃跑和看看究竟是什么之间犹豫了会儿,最终颤颤巍巍走过去,拿出一本连封皮都没拆的书——就看到这本被拿出的空隙下,有一个白色的长方体白色机器,还闪着淡淡的蓝白交间的光。   祈玉:“……………”   他把这个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一通搜索操作后,小心翼翼说了声:“小爱同学?”   “我在。”   “……”祈玉说,“给我关机。”   半分钟后,祈玉犹犹豫豫地:“小爱同学。”   “哎。”   “你今年几岁了呀?”   “十九岁的小爱陪着你,以后也是。”   刚哼哧哼哧爬上桌子的青青:“竟然比我大这么多!”   戳戳机身,青青问:“小爱同学,你觉得蛇可爱嘛?”   “我觉得不怎么可爱。”   青青:“………QAQ”   祈玉紧跟着就问:“小爱同学,你觉得人类怎么样?”   小爱同学:“我虽是人类创造,但毕竟不是一个物种,一些时候不能感同身受。”   祈玉于是摸摸青青:“它说它是人工智障,不能感同身受。”   青青捂着通红的脸,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   同一时间,外面的客厅。   “他不是妖。”楼换肯定道。   “那怎么解释那条小蛇?”   “很简单啊,说不定人家上辈子就是许仙呢。”   秦昭面无表情地看着楼焕。   “……”楼焕说,“初代的妖化形会比较趋向于自己的审美,可能这条蛇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一直耳濡目染,因此被我帮着化形的时候才下意识会选择这个模样。否则一个人,一条蛇,能有什么血缘关系?”   “它叫祈玉‘妈妈’。”   楼焕一嗤:“你小时候也男女不分,总是叫楼爹爹‘妈妈’。”   “因为他就是我们的母亲,”秦昭一字一句道,“——将我们孕育出来、带到这个世上的个体。”   这么看似是废话的一句,却让楼焕沉默了。   半晌,他问:“怎么,你觉得祈玉不是普通人类?”   秦昭答非所问道:“他身上有HETER刻印。”   哗啦——   昂贵的茶具被一股力道撞翻,散落在地,猛然站起的楼焕瞪大眼睛,瞳孔紧缩:“你说什么?!”   “不是人员标志,是研究体。”秦昭把紫砂壶捡起来,抬头直视那双愤怒的眼睛,“HETER开头,代号是Mer,中间两条杠连接……就跟我醒来后在手臂上看到的格式一样。”   “……”   良久的沉寂过后,楼焕闭了闭眼,冷静下来道:“我知道了。”   秦昭看着他。   “我最近的任务也是有关于这个组织。”楼焕冷笑,“他们又出现了,对抓捕还很敏感,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稍有风吹草动就把自己藏起来,估计是在上面有内应。”   “但是没关系,”   他眯起眼睛,尖细的瞳孔在眼皮下深不见底,将温润的表象生生变为了嗜血和肃杀,语气还是聊天的口吻,“既然敢出现,他们就是要死的呀。”   然而秦昭不为这种气氛所动:“所以你也不知道祈玉是什么样的种族,也不知道他跟那条蛇到底是什么关系。”   楼焕一窒:“我……”   秦昭起身,比了个请的手势:“半吊子,你可以走了。”   楼焕:“………”   他们真的是亲兄弟吗??   客卧里。   没营养的对话说着说着,祈玉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咕噜。   ……先前去厨房就是为了弄点吃的,结果不但没有成功,还消耗了一通体力。   祈玉想了想,虽然秦昭和他哥都在,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危险,但保险起见还是先别去厨房了吧。   最后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箱子泡面。   还是绿色汤达人,祈玉开始怀疑起是不是家政阿姨喜欢这个口味,才会到处囤积。   青青还在跟人工智障玩耍,祈玉起身烧了一壶开水,刚要拆开塑料膜,门被推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在做吃的?”拿着一袋零食进来的秦昭问。   “哈哈,我正在做呢,你要不要吃呀?”   秦昭扔下零食,闪现到书桌边,一巴掌把桌上正说话的人工智障拍飞了;“什么东西?!”   祈玉:“……”   刚叫了小爱同学一声的青青:“…………”   青青迈着小短腿走到一地碎屑前,抱起一块白色盖子,眼底波光流转,眼看着就要表演一个当场爆哭。   秦昭:“……”   三分钟后,楼焕被一声“哥”叫了进来。   “怎么了?”他问。   秦昭指着地上的白色碎片:“不小心摔坏了。”   楼焕不疑有他,蹲下去,检查了会儿,往地上扔了朵小莲花。   祈玉眼睁睁看着那只音响一点点恢复——宛如把摔碎的过程倒放了,碎屑从远处回到本体,损坏的电路重新连接。   片刻,这只人工智障就重新发出了代表新生的光芒,并且“叮咚”一声。   “……”祈玉愕然道,“这是什么超能力?”   楼焕语气很平静,但不断上扬的嘴角掩盖不了小小的得意:“时空回溯。”   被瞥了三次后,秦昭很是上道地说:“谢谢你,哥。”   楼焕眨眨眼睛,捏着一小撮头发:“小事啦。”   秦昭把他往外推:“哥,去洗澡,有小鸭子和毛绒球。”   楼焕:“哎呀,你这孩子……”   秦昭关上门:“洗好啊。”   抱起青青目睹一场单方面赶人的祈玉:“……”   忽然有点同情这位哥哥了。   “好了。”将门反锁后,秦昭拍拍手,说道。   “问个问题,”祈玉把青青放到桌上,“你们兄弟小时候是不是天天打架?”   秦昭:“那倒没有,我出生的时候楼焕已经十六岁了。”   “?!”   祈玉惊呆了,“你哥比你大十六岁?!那他现在岂不是……三十四岁了?”完全看不出来啊!   秦昭也拿了一桶面,点点头,算是应了。   两人坐下来泡方便面。   等面泡开的间隙,祈玉把那个套上复活甲的音响拿在手里看,忍不住问道:“你没有能修复东西的能力吗。”   秦昭说:“没有。有关于时间的都不是能轻易用的东西,这会涉及到一个世界的根本法则。现在这个人间,除了我爸,估计就只有楼焕能用了。”   “哦……”其实不太明白,但听起来这似乎是个很牛逼的技能。   他问:“你们爸爸是不是莲花精?”   秦昭:“算是吧。”   难怪。那天在水里看到的长长的植物根茎应该就是莲花茎了。   “话说,那到底是什么?”秦昭忽然问。   祈玉:“什么?”   “你手里那个。”秦昭说,“这东西会说话?”   “……”   祈玉哭笑不得,把音响拿到这边的桌子上给秦昭看,“智能音箱啊,你自己家里的东西你自己不知道?”   秦昭还真不知道:“除了说话它还能干嘛?”   祈玉本来也不知道的,但之前刚好为了弄清这玩意是什么去查了一遍,这会儿直接开始倒豆子一样一通解说。   秦昭耐心听完了,若有所思:“人类的科技真厉害。”   祈玉:“是啊。”   秦昭:“小爱同学。”   人工智障:“我在。”   秦昭说:“怎么才可以把不请自来的烦人亲戚从家里赶出去?”   祈玉:“…………”你到底是有多讨厌你哥啊!   人工智障显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闪了半天,最后回答:“以下内容根据搜狗搜索后提供……”   几分钟后,天文地理都询问了一遍的秦昭看向祈玉:“它什么都回答不了,还能干什么?”   祈玉已经开始吃起了面,“嗯嗯”两声,夹了两根弯弯扭扭的面条放到小茶盏里给青青,随口说:“能给你治病,把你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秦昭说:“懂了,原来是这样。”   听到这个熟悉的句式祈玉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哪样?”   秦昭说:“它是个盛水的容器。”   ……草。   祈玉差点一口面吃进鼻子里去,放下筷子就开始咳。   他们下午之前逛超市的时候从冰柜里拿了一盒即食麻辣小八爪鱼,此刻被打开当成了小菜,祈玉勉强喘匀后夹起一只就塞秦昭嘴里:“吃完前你别开口了。”   于是猝不及防被偷袭的秦昭也被辣得一阵咳嗽。   祈玉满意地收回筷子,放在一旁的杯子里洗了洗,一转头,就看到青青正好奇地扒拉着一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八爪鱼。   “你先别吃这个,辣的。”祈玉有点害怕青青会拉肚子。   青青两只小手拉着八条鱼一条腿,很固执:“我可以!”   “秦昭,青青能不能吃人类的……”   手边的杯子被快速夺过,祈玉:“……”   看着秦昭抓起他手边刚洗完筷子的水就是一口闷,他明智地选择了暂时闭嘴。   放下杯子后,秦昭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红了不少,嘴巴还张着,似乎被辣得不轻。   这人的嘴唇本来就薄,唇形很好看,但颜色是与酷哥气质截然相反的粉粉嫩嫩,此刻变得通红,就有种说不出来的金刚芭比感。   祈玉忍了半天,最终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昭满眼幽怨之色。   “你不能吃辣吗原来?”祈玉又给他倒了杯冷水,快笑弯了腰。   秦昭的回答是抄起一只八爪鱼就以其之道还治彼身。   “咳咳咳……”   祈玉当即就想吐出来——妈的,是藤椒花椒麻椒的三重打击。   然而并没有成功,因为秦昭捂住了他的嘴。   “爽吗?”咽下后,他听到秦昭用邪魅一笑的声音问。   祈玉:“……”   互相伤害没有好结果,那盒八爪鱼最终进了湿垃圾桶的肚子。   把方便面残骸收拾干净,时钟已经过了十点半,祈玉说:“你可以滚了,别让你哥误解。”   秦昭:“误解什么?”   祈玉和善笑道:“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下次我就把你最爱的鸭子塞你嘴里。”   “哦,你说那个啊,”秦昭像是才明白过来,摊手道,“已经迟了,事实胜于雄辩。”   祈玉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秦昭说:“发情期前后的味道不一样,交/配本身就是交换荷尔蒙的过程,你以为楼焕闻不出来?”   祈玉开始明白了,但宁愿不明白:“你是说……”   秦昭慢慢道:“昨天才做过,现在你在我的鼻子里都打着我名字的标签,楼焕的鼻子只会比我更好。如果你是母的,他可能都直接考虑该给什么彩礼、又该去哪里办婚礼了。”   “……或许,”他又看了眼在桌上来回跑步的青青,“已经给了?”   祈玉捂着面孔,不想说话。   难怪之前楼焕会是那种反应,又是送房又是交心的……妈的。   “——不对啊,”他忽然抓住了什么,说道,“你们妖族,不是兴趣至上吗,发情期来了打一炮不是很正常?”   “可以这么说。”   “那为什么就直接默认成搞对象?!”   “因为我们家比较特殊,我本身也比较特殊,”秦昭很无所谓地说着惊人的话语,“在认识你前我从来没有过发情期,也没有世俗的欲望,本来他们都打算带我去治ED了。”   “……”   这话砸得祈玉脑子嗡嗡的,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他自己之前也从来没有过世俗的欲望,前男友就是这样分手的,但至少,他还是能硬得起来的。   这人怎么就能这么坦诚呢,是真不把他当外人啊。   是有对他绝不会说出去的信心?还是……将他绑在身边时刻看着的决心?   “……孩子还在呢。”半晌,祈玉就挤出这么一句。   秦昭很是无辜:“所以我说的是英文字母啊。”   祈玉彻底没话讲了。   “所以你是不是也该说些什么?”秦昭走到他身后,轻轻地问。   热气呵在耳边,祈玉浑身一机灵:“……什么?”   “我已经把这么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秦昭将脑袋放在他肩窝,目光看向青青,“至少,先说说孩子的来历?”   “……”   祈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该怎么说呢?青青是我发疯的时候孵出来的?   听着都觉得离谱。   他闭上眼睛,眼前全是那时候在水里蜷着尾巴像织茧一样孵蛋的自己。繁殖期下那种全然扭曲的对新生命的渴望,对孩子们狂热的感情……太难看了。   根本不像是能用脑子控制自己行为的人类。   “不想说?”   祈玉感到手脚因为过度紧张而渗出了冷汗,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我……”   秦昭忽然放开了他。   祈玉心中一冷,脑子却一热,刚想不管不顾说了算了,下一刻就感觉整个人被带到了柔软的床上。   秦昭将他压在身下,一拉被子,两人瞬间置身黑暗之中。   厚实的被子隔离了光线,也隔离了空气。   氧气逐渐稀薄,呼吸越发不畅,祈玉手脚都被压着,不知对方想做什么,小心翼翼唤道:“秦昭?”   “……是你那个前男友的吗?”低沉的声音轻轻落在耳边。   缺氧让祈玉脑子越发昏沉:“什么?”   “有些来自地狱道的冥界蛇妖确实可以改变交/配对象的体质,不论男女都可以是它们产下后代的温床,”秦昭语气很轻松地给他科普,但其中意味任谁听来都觉得害怕。   “跟冥界生物交往是会折寿的,你就这么喜欢他,连孩子都肯给他生?到现在你的心里都还有他?”   “……”感觉肚子上被放上了一只手,祈玉终于懂秦昭在纠结什么了,不可置信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给谁生过孩子我也生不了,你给我起开!”   秦昭没有动,尖牙叼着他颈上一块肉来回磨。   祈玉快疯了:“青青是我从蛋里孵出来的,我们种族的特异功能就是孵个蛋能让基因沉到蛋里去!在认识你前我是1,跟前男友的关系里我也是1——秦昭!你再不起开我真要去冥界了!!”   话音落下,天光大亮。   祈玉狠狠吸了几口气,让新鲜空气润过肺腑几圈,才感觉获得了重生。   “你他妈疯了?!”他通红着眼,抄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就朝还压在身上的秦昭脑袋砸,“你给我滚下去!”   哗啦一下,玻璃杯子豁了一个口子,鲜血顿时从秦昭额头上往下落。   “……”   祈玉看看掉在地上的碎玻璃,又看着秦昭脸上的血色,呆住了。   他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秦昭抽出几张纸巾把血擦了,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不躲?”祈玉有些手足无措地问。   秦昭一言不发下了床,拿出把扫帚,把玻璃碎块扫到角落里。   祈玉的良心更痛了。   或许秦昭之前只是与他闹着玩的,他却实打实地给秦昭脑袋开了花,还要伤者自己打扫凶器。   ……最重要的是人家屋主亲哥哥就在楼下,这都叫什么事啊。   “去刷个牙,然后休息吧。”收拾完后,秦昭说。   祈玉焉巴巴应了一声:“好。”   一直到熄灯前,祈玉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下,连秦昭什么时候偷偷钻进了他的被窝都没发现。   睡衣一角被拉开,一只手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胸前,找到地方后,重重拧了一下。   酥麻连着痛楚一起从那点要命的地方袭来,祈玉腰一弹,差点没跳起来:“……你做什么!”   “惩罚。”秦昭的声音带着特殊状态下格外低沉的磁性,“你以为做了坏事,这样轻易就能翻篇啊。”   感到腰后烫得惊人,另一人的体温不断侵蚀着这片冰凉的被窝,祈玉面颊微红:“谁让你把我压在被窝里,你活该。”   “祈玉学长。”   “……把后面两个字去了。”   秦昭彻底挤了进来,感慨道:“你其实除了鱼,还有第二个血统吧。”   “哈啊……?”   祈玉抓着枕头,想扭开,但被按着,完全动弹不得。   秦昭低低笑了笑,胸腔的震动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传到祈玉后心,有些痒,“你就是个蜗牛,不戳不动,戳了还会缩进壳里。我能怎么办,我也只能到你的壳里去找你了啊。”   “……”   “比如现在,”秦昭把滑下去的被子拉回来,在他耳边说道,“在壳里,你没地方逃了,就可以随便戳,又软又嫩,还娇气,逼得狠了就会倒豆子一样把我想听的都说出来。事后最多挥挥触角骂几句,完全造不成伤害,还会把自己弄得反倒愧疚起来。”   感到怀里的身体愈发软成一滩搁浅的鱼,秦昭感觉心里的某块地方也快化了,叹气道,“你这样的性子……还好那天我去了桃源,否则恐怕那群饿狼已经把你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你还会感谢他们没把你扔给另一群老虎。”   “……”   祈玉抿着唇,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了。   *   翌日,是个雨天。   祈玉坐在窗边发呆,看着透明雨水从天际垂落,茫茫汇入大地。   长发披散在他肩头,露在外面的脖子上满是青红咬痕,有股凌.虐的美感。   “在想什么?”   秦昭端来两碗麦片,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直感觉一股热气往下涌。   祈玉接过麦片,同时奔来的还有一只青青。   他舀了一勺,吹凉后,递到青青面前:“想你昨晚说的话。”   秦昭看着快把脑袋埋进勺子里的小人,像是在看缩小版的祈玉,第一次对这条蛇产生了类似于“喜欢”的情绪,忍不住伸手,把小人垂下来的头发扒拉到身后。   “有什么好想的。”他随口道。   祈玉却很认真:“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对你太软了。”   秦昭僵住:“……什么?”   祈玉笑了笑:“从今天开始除了发情期我们都分开睡,没事你也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比如现在,你已经可以离开这个房间了。”   秦昭脸上的表情彻底裂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枣哥,嘴炮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啊。 第59章 旧友   吃完早饭, 祈玉揉着腰走进厨房时,恰巧遇到楼焕从外面进来。   外面的雨应该是下的很大,楼焕整个人都是湿的,跟个落汤鸡一样。   雨水顺着那头灰色长发不断往下滑, 纤长的眼睫也垂着透明水珠, 衣领被水浸湿而显出更深的颜色,白衬衫贴在身上, 好像能拧得出水。   祈玉手上还在洗碗, 眼睛却望着门口,一时间完全移不开。   楼焕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祈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说:“早。”   他的手上还提着两个大塑料袋,大概是去了趟超市。弯腰把东西放到一边时,身材线条格外美好。   祈玉喉结微滚, 忍不住瞥了又瞥:“早。”   ——这俩兄弟的气质全然不同, 如果说秦昭是一只整天懒洋洋但遇到猎物就会忽然暴起的野生大猫,那楼焕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一只亲人的家养长毛小猫咪。柔软无害,还十分美貌, 声音也完美诠释了温婉一词, 忍不住就让人想按住肚皮一通狂吸。   “你在洗碗?”   家养小猫咪看了一眼水槽, 皱起秀气的眉,“让我那傻逼弟弟洗就好了,吃饭不洗碗, 惯的他。”   仅剩的良心让祈玉开口解释:“不是, 这是我自己用的碗。”   “也可以让他洗。”楼焕龇了龇尖牙, “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   作为一条鱼, 祈玉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猫咪的可爱。   “小蛇。”楼焕对站在水槽边玩水的青青招了招手,“过来,叔叔请你吃棒棒糖。”   青青好奇地跑过去:“棒棒糖?”   ——只见楼焕一只手伸到后面,似乎是往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了掏,那姿势仿佛是从一堆杂物里找东西,最后还真掏出了一根巨大的棒棒糖。   他把糖在青青眼前晃了晃:“给你。”   祈玉下意识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楼焕手里的糖。   圆圆扁扁的彩虹色糖头跟青青整个脑袋差不多大,青青抱着包装上的蝴蝶结时,棒子的另一端几乎戳到了地上。   ——是超市里随处可见的那种大号彩虹棒棒糖,价格也不见得多贵,问题是,楼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祈玉忍不住一遍遍打量楼焕身后。   ……就是很正常的裤子后装饰性口袋啊,放张卡都嫌挤,是怎么放下那么大一根糖的?!   楼焕体贴地把糖纸也去了,才放到小人唇边,笑得温和:“很甜的,吃吧。”   青青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糖果,惊喜之下,有些手足无措:“谢……谢谢你。”   把碗收好,祈玉还在打量。   “你在看什么?”楼焕忽然问。   祈玉连忙摇头,下意识回答:“没什么。”   “下午就放晴了,一起去游泳吗?”   祈玉有些跟不上节奏:“……什么?”   “就是,”楼焕微微歪着头,上前半步,天青色眸子正正看着祈玉,又水又亮,像是玻璃珠,“上面不是有个泳池嘛,难得你来玩,一起去泡泡澡吧。”   祈玉下意识往后退,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去吗?”   “……”   祈玉本来想拒绝的,但在那种柔软的语气下,莫名其妙就微红了脸,低声应道,“好吧。你先去洗把澡,换件干衣服,否则会感冒的。”   说完就从楼焕和水槽的缝隙里挤了出去,脚步快得飞起。   青青懵懵懂懂地看了看手里的糖,又看向忽然逃跑的老父亲,呆住了。   “去吧。”他听到身边的声音温柔道。   青青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点点头,抱着棒棒糖跑了出去。   “……”   楼焕就维持着那个温柔如水的模样站了会儿,忽然深深弯下腰。   他的右手死捂着嘴,半晌,实在是忍不住了,低低的笑声从指缝间溜出来——起初还只是压抑的闷笑,到后来连肩膀都有些颤抖。   “你到底在做什么。”秦昭缓步走进来,不悦道。   楼焕笑得两颊都发酸:“太可爱了,真的太可爱了,你从哪找来的这么朵漂亮小白花啊。”   秦昭的表情顿时更不爽了。   “啪”地一声脆响,一团水球出现在楼焕才打了响指的两根手指尖,又被他随手扔进了水槽里。   那头湿透的及肩发瞬间变得蓬松卷曲,因为雨水而贴身的衬衫也恢复了干燥,动作流畅干练。   秦昭皱着眉:“别做多余的事。”   楼焕:“怎么,怕我把他抢走?”   “你抢得走?”   “……”   楼焕沉默了会儿,再抬眸时,里面已经没有了笑意,而是一种长期身处高位的矜贵和高高在上的神性。   “好歹在人类社会挂了职,我也是要向人类高层交代的,弟弟。”他将衬衫最上的纽扣扣好,“而且,我必须弄清他到底是什么,归不归我管。”   秦昭轻嗤:“半吊子。”   楼焕只看着他弟,没说话。   秦昭毫不示弱地与其对视,而后走出了门。   “我会弄清一切,轮不到你。”   听到从外传来的淡淡的声音,楼焕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没见过秦昭那样,小心又警惕,像是恨不得做个城堡把人藏进去,再围个篱笆,圈个地,不允许任何人看。   ……真是长大了。   *   祈玉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开始玩游戏。   青青坐在他旁边,手里还抱着彩虹棒棒糖,舔得很辛苦。   三把打完,他瞥了青青一眼,惊讶地发现青青整个人都好像都大了一圈。   “青青?”   小人从糖后抬起脑袋:“OVO?”   “你先别动。”   祈玉拿出一把尺子,认真量了量——竟然真的高了一厘米。   青青现在一共就十几厘米,一厘米的增长已经很明显了。   青青若有所思地看着棒棒糖,又指指腹下丹田处:“好像是这个的原因,感觉这里很暖和。”   祈玉顺着那根手指戳戳青青的小肚子,确实暖烘烘的,作为一条蛇,这种温暖的感觉简直生平罕见。   “狸猫叔叔好好哦。”青青感叹。   祈玉惊讶道:“狸猫?”   青青:“就是那个灰色头发的漂亮叔叔呀……不行,忍不住了。”   “?”祈玉还在思考“狸猫”是什么猫,就听到青青这么说了一句,低头看去。   只见小人忽然抬起了脑袋,整条脖子越伸越长,最后拉成了一根柔韧的长条,翠色鳞片攀上皮肤,头也变成了三角形的蛇脑袋。   两只属于人类的小手还抓着棒棒糖的棒子,上面的翠青蛇头长大了嘴巴,一直裂到颈侧:“啊——呜——”   祈玉:“…………”   慢慢、慢慢地将整根糖头都塞进喉咙里,瘦长的蛇身明显吐出了一个圆盘的形状,青青满足地拍拍肚子,变回了可可爱爱的小人状态:“嗝。”   好好一条翠青蛇,被撑成了竹叶青两颊胖胖的形状。   祈玉捂着脑袋,有些承受不来。   这蛇首人身吞圆盘的场面竟是惊悚如斯。   吃完后,青青没多久就开始犯困了,动作也迟缓不少。   祈玉想了想,吐出几段质地偏厚、偏粗的鮹丝,十指灵活地来回穿.插,很快就将柔软的粗丝线编成了一条小被子。   青青裹着这条小被子,睡进了一只透明盒子里。   祈玉打了个哈欠,关了电脑,也拉开被子爬到床上,准备补一觉。   昨天根本没睡好,前半晚上被秦昭闹腾,后半晚疯狂做噩梦,虽然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噩梦了,但疲惫感挥之不去。   他躺在床上看手机,发现早上的时候,加文竟然给他发了几条信息,全是没营养的废话。   祈玉打字:[有屁快放]   加文:[那个,有好几个公司都在问我……就是那个,你想出道试试吗?]   ……感觉荒诞。   于是祈玉打字回复:[就是那个,你想死一次试试吗?]   加文:[……]   于是话题终结,不了了之。   祈玉关闭聊天框,刚想逛逛别的,就看到上头又在冒消息。   看清是谁后,他愣了好一会儿。   [雪涛: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   [雪涛:真没想到会在热搜上看到你,跟两年前好像没什么区别呢,连头发长度都没变,又帅又好看。]   [雪涛:听徐进说你现在是外院的主席了?虽然有些迟,但还是恭喜你呀。]   [雪涛:一起吃顿饭吧,我有礼物想送给你。]   许久后,祈玉坐起身,打回了一个语音电话。   几乎是瞬间就接通了,对面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阿玉。”   听到如此熟悉又好听的声音,祈玉有些惆怅:“你回国了?”   “嗯,”对面道,“学业提前完成了,前不久刚落的地……什么时候聚一聚?”   “没必要聚吧。”   “为什么?”   “我们已经分手了。”   “熟悉的老同学之间吃一顿饭,跟分不分手有什么关系?我也想知道些学校现在的状况呢。”   “……”   大概是从呼吸声中听出了些不情愿的意味,对面也沉默了会儿,才又开口:“关于你曾经问我的那个问题,在国外学习的期间,我找到了一些资料和答案,我想,你应该会需要的。”   祈玉呼吸颤了颤:“真的有?”   “有。DNA基本单元呈三螺旋结构,转录和表达时随机两两配对,基因链的不稳定从而使得生物体可以拥有两种相似却不同的形态。端粒很长,近乎可以无限分裂,同时细胞分裂的速度又很缓慢——教授们一致认为这是渴望不老不死的疯子幻想出来的一种神话生物。”   “……我可以看看这份资料吗?”   “当然可以,”对面笑着道,“本来就是为了你上天入地找的,不给你难道放着吃灰吗?东西有点多,到时候一起带给你。”   祈玉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对面的背景音一阵嘈杂,可能是在机场之类,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信号不太好,那就先这样吧,到时候我给你消息。”   说完,手机就传来了“嘟——”的忙音。   “……”祈玉放下手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突发状况,到家八点了,日6失败orz   明天休息尽量多写,补我这个惊天flag 第60章 鳞片   祈玉想了半天想不通现在的情况, 干脆两腿一摊,两眼一闭,直接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敲门声弄醒的。   外面应该是敲了有一阵了,声音急得很, 祈玉正要应声, 就听门锁咖塔一声响,有人用钥匙开了门。   “祈玉, 你没事吧, 怎么没声音?我们直接进……”说完这句话楼焕就愣住了,视线落在床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室内很暖和, 祈玉刚踢开了被子,宽松薄款睡衣因为睡姿原因别到胸口,露出了一截苍白到透明的腰身。   这一瞬间他还没来得及翻个面, 清晰的脊骨线条从后心一直到尾椎, 最后埋入胯骨,收拢进睡裤里。临近松紧带的两侧各有浅浅的凹陷相互对称,中间刻着一行银色花体字,宛如某种隐秘意味的烙印。   秦昭抢上前, 用被子重新把人埋了。   翻身翻到一半的祈玉:“……”   “咳咳, ”楼焕有些尴尬道, “你是睡着了吗?”   祈玉点点头。   楼焕:“没什么事就再好不过了。”他后退着朝外走,“打扰你了,抱歉。”   祈玉坐起身:“没事, 我本来也快醒了。”   楼焕笑了笑:“累的话就多歇会儿吧, 别起了。”   这句说完, 他就彻底走出了房间。   秦昭却没走, 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这个极少出现在他身上的神态看得祈玉毛骨悚然。   秦昭说:“你照过镜子吗?我是说……你看过自己身后吗?”   “身后?什么意思?”   “就是身前的另一面,或者说是背后。你自己看过吗?”   祈玉瞬间警惕起来:“……什么意思,我背后有东西吗?”   “没东西,就随便问问。”   秦昭于是摇了摇头,不待祈玉下逐客令,便朝外走去。   “……”祈玉皱着眉,小声地骂了句,“神经病。”   话虽如此,他还是照了照镜子,什么都没收获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三点多的时候,祈玉依言来到了屋顶玻璃房。   天气果然放晴了,才下过雨的苍穹一碧如洗,反射出极其漂亮的七彩色。   泳池被打扫得程亮,已经放满了淡绿色的水——不是消毒水的绿,而是一种露天翡翠般、纯天然小湖水的颜色。   祈玉坐在岸边长凳上,久等那对兄弟不来,很快就靠着墙打起了盹。   “这么困啊。”   祈玉睁开眼睛,看了一圈:“你哥哥呢?”   “没来,”秦昭看着他,“你还真想跟他一起游?”   祈玉刚想说“无所谓”,就看到秦昭眉宇微微蹙着,有种说不上的委屈,忍不住逗弄道:“你哥哥那么可爱,没有人能拒绝一只可爱柔软的小猫咪。”   “很遗憾,这里并没有‘人’。”秦昭反驳。   “……也是。”   某种程度上,这里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   秦昭又道:“而且,在小猫咪面前你不能暴露身份,但是大猫咪可以,大猫咪还能给你清理清理鳞片、按摩按摩尾巴。”   “好吧。”祈玉说。   他起身,囫囵跃入水中,只听哗啦一声轻响,一条银色鱼尾破水而出,扬起一泓透明澈水。   阳光洒在小池子上,映照出水下一闪而过的银色影子,纤长优美。   “呼……”   祈玉从水里冒出脑袋,银色长发湿漉漉披在肩后,眼底波光流转,眼尾折出淡淡的绯红,水珠顺着密匝匝的浅色眼睫往下滑。   他勾了勾手指:“来。”   秦昭全程看着池子里的大白鱼,瞳孔在阳光下收得很紧,听到那充满挑衅意味的单字,意外地挑了挑眉。两双眼睛对视片刻后,秦昭走到旁边的房间里拿了什么东西,回来后解开扣子,脱下衣服放在长凳上,踩着平滑的池底,走到祈玉面前。   祈玉静静飘在水上看他走近,有些酸溜溜地:“六块哦。”   秦昭下意识看向祈玉腹部——肌理线条优美,呈现一种分毫不夸张的柔韧,劲瘦的腰肢上不断闪着微光,那是承接处作为过渡的小鳞。   再往下就是圆润小巧的肚脐和一条银闪闪的尾巴了。   秦昭俯身,将这条尾巴尖端抱在怀里。   鳞片入手的触感很好,没有水生物种特有的擦都擦不干净的黏腻感,只有冰凉和光滑,手感像是切成片的和田玉。   尾尖分叉开的鳍倒是附着着些许粘液,但轻薄透明的质地漂亮得接近梦幻,摸在手里时,宛如一段与世无匹的丝绸在水中缓缓流动。   秦昭宛如捧着什么珍宝,动作轻柔小心。   “你做什么?”祈玉问。   他的尾巴很长,哪怕尖端在秦昭手中,他在水中仍能直立着。   秦昭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小刷子,软毛顺着尾尖分叉的纹理轻轻梳下。   “……!”祈玉浑身都是一抖,想抽回尾巴,却被抓住。   “兑现承诺啊。”秦昭用余光打量祈玉,发现祈玉脸上那道淡淡的红眼线颜色更深了,“不疼吧。”   不疼倒是不疼,但……   祈玉狠狠呼吸几下,才把那阵子摧心挠肺的酥痒压下去,忍不住磨了磨牙:“这就是你所谓的清理鳞片?”   “不然呢?”   祈玉指着靠近尾巴尖的一段,对应人类小腿的位置:“这个叫鳞片,而这个,”他指着秦昭刚才刷过的地方,“叫尾鳍!”   秦昭瞬间懂了,摸上那几片有棱有角的尾鳞。   他的动作还稍微停顿了一下,见祈玉并没有阻止,才再一次拿出了小刷子。   ——与人类保护血肉的皮肤不同,鱼类的鳞片之间一般不会完全紧密连接,每两片鳞片之间都会有缝隙,这点缝隙就极容易藏污纳垢和滋生细菌。   祈玉深夜洗澡时,有时也会用沐浴露洗洗鳞片缝,感受将东西洗出去的快乐——那种爽感堪比拔指甲、咬唇皮或是掏耳朵,痛并快乐着。   感到刷子的软毛一下下在鳞片之间扫过,祈玉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整条鱼渐渐拉成了一长条,飘在水面上晒太阳。   秦昭忽然说:“你的鳞片上有很淡的白斑。”   祈玉没听清:“什么?”   秦昭:“有二十三个圈。”   祈玉好像懂了:“哦,你说鱼轮纹吗?”   “鱼轮纹?”   “过一年长一圈。”   “我小时候养金鱼,有红鱼掉鳞片,然后长了白鳞,没多久就死掉了。”   “……”祈玉说,“那是它生病了。而且,红鱼的年轮纹也是红色,跟变白没什么关系,我这个是很普通的生理现象,不是病态的白鳞。”   秦昭“唔”了一声:“二十三圈啊……”正常来说,十八岁高考,一个大三学生应该是二十到二十一岁左右。   “对了,”祈玉没在意这个圈圈的话题,转而问道,“你不想让你哥知道我是条鱼?”   秦昭点了一下头:“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秦昭手上动作微顿,“楼焕是被授正职的国家非人委副委员长,也是这界妖盟的三把手,你玩不过。”   “国家非人委?”   “国/务/院下设编外机构,专管除了人以外的种族,其存在本身不对外开放,算是个特务组织。”   “………………”草??   祈玉万万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柔弱和蔼的小狸猫,竟然还是个高官,一时间根本回不过神。   ——那可不是普通的高官啊。   那可是类比“FBI,Open the door”的存在啊!   “等等,”祈玉想起了关键的问题,“那个什么非洲人委员会,里面有关于我这种种族的档案吗?”   秦昭:“……是‘非人委’,没有。”   “竟然没有?”   “事实上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这种半人半鱼的生物。”秦昭耸肩,“我还以为‘海的女儿’是编的。”   祈玉叹气:“但愿不是编的,我也想看看海的女儿到底长什么样,我只见过海的儿子。”   秦昭目光奇异地看着他:“有什么区别?”   祈玉被问懵了:“……儿子和女儿的区别?”   “可自然界的生物们分男女雌雄公母,从基因角度来说,都是为了种族延续,”秦昭说,“你是海的儿子,但你也有跟你长得一样的小青蛇了。”   祈玉皱眉:“你想说什么?”   秦昭思索着:“男女性别的分立是成对的基因对位决定的,如果一个种族根本不是两两配对,或者干脆用的就不是这套基因体系,那也无关乎什么女儿儿子了吧。”   “?”祈玉支起身子,“你的意思是我是硅基生物,跟你们碳基不用一套基因?”   “不是,我只是觉得……”   秦昭看了一眼在远处自娱自乐的青青,又看向祈玉俊美与柔丽完美交杂的侧脸,“或许,按照人类的男女对位思路,你就是海的女儿也没一定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鼻炎,人间死亡,把纸巾卷成小条塞鼻子里,半分钟就能全湿掉,可恶。   ————   前几天回家的时候被一只跟老三巨像的小奶猫碰瓷,奶猫从小区门跟到家门口,满脸写着“你能带我回家吗”和“求你带我回家吧”…………   就,有人想领养小猫吗   救,大概五六个月的奶牛弟弟,很乖巧,没病没虫……qaq   这章评论会发红包,截止周六 第61章 石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会儿, 祈玉扭了扭,试图抽回尾巴:“你瞎说什么呢。”   秦昭捏住尾段:“还差一点,再等会儿。”   “我自己来。”   “最后一点了,体谅一下强迫症吧。”   “……”   于是祈玉只好放松身体, 让对方把鳞片都刮过一遍, 莫名有种即将下锅的错觉。   “对了,关于那个十大歌手的事, 有老师联系你了吗。”忽然想起了这事, 他问。   秦昭专注地低着头,随口应道:“嗯。”   祈玉询问道:“有什么想法?”   秦昭想了想:“受宠若惊?”   “……”祈玉无语半晌,“我是问, 你对那个市里办的比赛有什么想法。”   “哦,没想法,不感兴趣。”   “那下周五学校的比赛呢, 唱什么歌?”   “你决定就好。”   刚好旁边路过了一条青青, 祈玉把化出本体的小蛇捞到身边,对秦昭道:“你好敷衍。”   青青游着游着,蹭了蹭祈玉鳍边的鳞片,感到手里的尾尖微僵, 秦昭见状, 伸手把小蛇拿到另一边。   然而指尖蹭到那几片靠近腹部的银鳞时, 却有种诡异的湿滑黏腻感——这种感觉出现在陆地上很正常,但这可是在水中。   他目光定格,很快就看到了某片与周围稍显不同的鳞, 面积较大且格外圆润, 颜色较深, 边缘还有一层宛如薄纱般的透明角质层, 先前应该就是碰到了这层透明东西。   秦昭下意识以为那是粘在鳞缝里的污物,用指甲稍稍拨了拨,谁知还没来得及动手,那块“透明角质”竟然自己脱落了下来,鳞片也随之翻开了。   下一秒,怀里的尾巴像是触电般,条件反射地剧烈一抖,鳞片全微微炸开,朝上迅速扫过,随即猛地收了回去。   猝不及防之下,秦昭的脖子就被这条尾巴扇了一耳光,被抽到的皮肤很快红起来。   “你做什么?!”祈玉瞬间游出三米远,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昭,“你想……”他顿了顿,有些面红地换了种说法,“你想拔我鳞片?!”   秦昭看着手里的东西。那本来是透明的角质层,脱落下来后,竟然飞快地在水里变成了玉石般的乳白色,质地也越来越硬,摸起来的手感奇特,简直就像是……像是……   他忽然想起了对方第一次来到这间别墅时,在浴缸里睡过去后,自己在浴缸里看到的好几片破碎后的白色蛋壳。   当时没有多想,毕竟这种事太离奇,但现在看来……   秦昭将那片东西放到鼻尖嗅了嗅,有股淡淡的豆香,脑海中浮现电光石火间看到的翻鳞的场景,他的面色渐渐复杂起来:“你还会下蛋壳?”   祈玉眸光闪烁:“听听你说的,像人话吗,没蛋哪来的蛋壳?”   秦昭用指骨敲了敲这片东西,声音沉闷,似乎很是坚固:“那不然是你鳞结石了?”   祈玉:“……”   秦昭化出爪子化了一下,表面竟然连条裂缝都没有,又用力戳了几下,才堪堪戳出一个小孔。   这是个极其坚硬的壳。   他看向三米远的某条大鱼,饶有兴趣地问:“那你会下蛋吗?”   祈玉回答地很快,甚至有了恼羞成怒的味道:“不会!”   “鱼子呢?”   “……你有病?”   秦昭耸肩,将蛋壳收在一边,不说话了。   祈玉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不等他多说,匆匆上了岸。   没多久,白邙回来了。   楼焕似乎在下午来敲门后就已经离开,整个别墅都没有这个人来过的气息,是祈玉给白邙开的门。   两人都没想到会看到对方的这张脸,在门口僵持了会儿。白邙注意到门后的人似乎是刚从水里出来,只披着件黑色睡袍,罕见的银色长发在脑后随便扎了个揪——真的很随便,白邙都能想象出这人边走边扎的样子,还有好几绺碎发在前相互够馋胡乱垂着,屋内敞亮的灯从他身后照来,银发顺滑得都有些反光。   他的眼尾眉梢都洇着薄红,有种说不出的脆弱,目光却很亮,正不善地看着自己。   白邙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莫名有些心虚,没话找话道:“……祈学长你好?”   祈玉微微蹙了一下眉,将口袋里迫不及待想跳出来的青青按回去,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反锁房门。   白邙撇了撇嘴,心道这位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昭哥。”说着,他敲了敲主卧的门,“我回来了……卧槽?”   秦昭站在门框边,浴袍松松垮垮套在肩上,腰带随便打了个结,露出脖子上一段明显的、被什么长条东西抽过的红印。   白邙的声音都在颤抖,“谁抽你了……不是,你们发生肾么事了?他还去染了个头发?”   秦昭摸着脖子:“没事。”   白邙想起了什么可能,悄悄抻长了脖子,试图朝里看:“可……”   咔塔。   秦昭朝前几步,将门锁扣上,率先走向书房:“过来说。”   “……”   听出了那声音中的严肃,白邙只好收回好奇心,跟着转身。   客卧里,祈玉坐在电脑前,在各大文献大站浏览关于基因和遗传的知识。   秦昭说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耍流氓,但某种程度来说并没有错,也是这么多年来,祈玉心里的一个结。   他至今不知道自己如果在大海里,如果生在人鱼的族群中,到底该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从人类的角度看,他与阿圭都是男性,但他们都很清楚,彼此的性别是不同的。   阿圭的尾巴比他短一些,但体格比他健壮几倍,如果在大海里,阿圭将会是纯粹的狩猎者。没有对后代们病态的怜爱,也没有筑巢的渴望,更没有无所依存的孤独感。   金色尾巴的鱼大概都是那样,类比陆地上的雄性生物,干完就跑,四海为家。   可他也不是什么雌性。   祈玉的双手插/进了发间,正如方才对秦昭所说的,他也不会繁衍后代。有着相同血脉的青青也不是他“生”下来的,换句话说,就算没有他,如果孕育着青青的蛋当时没掉进水里,顺利地孵化,也会爬出来一条小小的翠青蛇。   只是那不再会是“青青”而已。   祈玉依稀记得还在那个名为HETER的研究所时,听到的一些研究结果。   ——还不曾出现于任何生命体中的、全新的基因构造,三条核苷酸链相互配对,基因库庞大复杂而变化稳定,是人鱼这种梦幻般的生物存在的根本原因。   脱氧核糖核苷酸链,也就是所谓的DNA,碱基两两配对、呈双螺旋结构,这是上过高中的人都知道的东西,但三螺旋就比较少了。权限所限,祈玉能找到的东西不多,根据描述,似乎是基因工程的重要技术手段,在特定的条件下才能形成,不是自然会出现的,更不可能会出现在遗传中,因为奇数倍的螺旋链在解链时容易发生混乱,极其不稳定,这种生物就算存在也会很快灭绝。再往下的,祈玉就看不懂了。   这么一直看到了好晚,直到肚子传来了咕咕的声音,他才惊觉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恰在此时,手机来电铃声响起。   ——[雪涛]。   “明晚没事吧?”   “……嗯。”   “明晚六点,就在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家烤肉店见?我会带着那些资料。”   “……”   “那么明天见,阿玉。”不待他回答,对面轻轻笑了笑,随后就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祈玉最后看了一眼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将鼠标移到了右上角。   ……   祈玉曾经有过一位不算是对象的对象,姓司,名雪涛。   司雪涛其实比祈玉足足小了两岁,却比祈玉还大一届。这其中固然有祈玉停学过一年的缘故,但能拉开那么大的年级差,足以见得司雪涛本身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跳了好几级。   这人的学生工作经历也十分丰富,身为校学生会的干部的同时,还担任了校团委志愿者工作部的工作。祈玉刚进校时,就是他把一脸懵逼的学弟们带进了校园和宿舍大楼。   那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这位年纪很小的学长给祈玉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干净秀气的男孩子,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柔软的栗色短发有些天然卷。嗓音也是软的,模样像极了动漫里画女硬说男的可爱男孩子,站在一起时比他矮了一个头不止,特别可爱。   第二次见是在军训时——新生入校都要参加军训,司雪涛去年因为生病的原因,延缓了时间,所以必须与下一届一道军训四天来补齐。   可能是天赋点都加在脑子上了,这人的身体也是真的不太好。第三天下午站军姿,司雪涛站着站着,忽然悄无声息地朝一旁软倒下去,吓得在他旁边发呆的祈玉瞬间惊醒。   猝不及防看到一个人朝自己倒下来,祈玉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这个人接在怀里,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教官。   ——军训时有人倒下来太常见了,有的是真的身体不适,而更多的纯粹就是为了休息而装病。司雪涛又是个男生,也没有什么特殊症状,教官完全没当回事。   见祈玉在阳光底下站那么久脸都不怎么红,个子又高,教官只看了一眼,就抬抬手:“那你就带他去休息会儿吧。”   于是祈玉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里架着司雪涛离开了队列。   他本来也没当回事,直到无意中摸到司雪涛的脖子——烫得离谱。   因为自身体温偏低的原因,他对人体的温度极其敏感,司雪涛这温度估计都快39了,心跳也很快。   祈玉试图与他交流,然而司雪涛大概是烧迷糊了,只知道重复“好热“和“难受”。   校医点是为了军训临时设的,只负责最基础的跌打损伤的治疗,不远处倒是停着以防万一的救护车,但那是救猝死卒中或一些突发重病的,不太有必要。   祈玉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竟然也没去找教官,一咬牙,直接背着司雪涛冲出了学校,打了辆车,直奔大医院急诊室。   ……   这次医院之行为两人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正式入学后没多久司雪涛就表白了,母胎单身的祈玉第一次被人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喜欢”,还是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一时间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而且……   “反正你暂时也没有喜欢的人啊。”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司雪涛这么笑着对他说,“人跟人之间的感情是要靠培养的,试试我?不合适随时可以分,而且就看我俩的身板对比,你也完全不会有什么损失的嘛。”   话说到这种地步,祈玉“唔”了一声,只好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这一试就是半年。作为对象,司雪涛相当合格,与他的相处也十分愉快,不会过分亲近也不会完全疏远。祈玉一度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不再总是一个人了。   司雪涛是生科院的,却从不会拿那些听不懂的知识装逼,总有一堆新点子,性格活跃,为人处世相当高明,可以说祈玉现在的与人相处技能大半都是从司雪涛身上学的——除了一点,那就是“温柔”。   这个人就像是水,好像从来都不会生气,总能笑着包容所有人的不同意见和各种情绪。柔软却不女气,可爱却不娇气,是祈玉最喜欢、也是最欣赏他的地方。   祈玉觉得自己很幸运,在一起时他常常会想,大概感情也就是这样的吧,相互欣赏,相互陪伴。   这种状态持续到下半学期开学不久——是司雪涛主动提出的分手。   那时祈玉刚好坐在青锻湖湖心岛上,把尾巴泡在水里。收到信息后,他表示很不理解:“为什么?”   电话里,司雪涛的语气很无奈:“你仿佛莫得感情,我捂不热你。”   “……我很有感情,我现在的感情就是极其混乱且不解,”祈玉说,“而且是你说‘人和人的感情是要靠培养的’。”   “问题就在这里。”   “哪里?”   “……”   沉默许久后,对面传来了幽幽的叹息:“感情培养的前提是‘人’,你给我的感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说清高也不对,说端着好像也不符合,硬要形容的话,我觉得你不像是一个……人。字面意义上的‘人’。”   “……”祈玉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一阵无语。   他觉得这个被分手的言辞绝对能载入失恋原因史册,这是干脆连他生而为人的资格都否定了。   司雪涛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荒谬,呼吸停了停,才又道:“阿玉,你像一块漂亮的、表面非常光滑的石头,能照出别人的动作、感情,能感受,甚至能学着去模仿,但石头只是石头,是冷的,不会主动给出同等热烈的回应。这或许与你的生长环境有关,但我常常觉得这不是性格的原因,而是一些别的、更深层次的东西,它把我们分隔在了两个世界,就好像我在水面上,而你在水面下,我们能看到彼此,但没法走到对方的世界里去。阿玉,你关注过别人谈恋爱吗?跟我们都不一样。”   “对不起,我知道这么形容很傻,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关系,我理解。”   祈玉垂眸看着自己在水下的尾巴,确实是漂亮、又光滑,能映出这世界上的任何光源,就算变成了人腿,本质也与人类不一样。   与此同时,难以言喻的孤独感袭来,让他感觉胸口好像破了一个洞,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天地悠悠,夜风回荡,只有他一个半人半鱼的生物坐在这里,确实太空了。   “那我来做个最后的挣扎吧,”司雪涛轻轻地问,“你有过想亲吻我的想法吗?或者说,你有过想亲近别人、跟谁上床的想法吗?”   “……”回答不上来,也不想回答,祈玉挂了电话。   那是两人最后一次打电话,没多久,司雪涛就办好了出国留学的手续。两人很平常地吃了最后一顿散伙饭,聊着无关紧要的小事,吃完就各奔东西,也没再怎么联系了。   祈玉有些惆怅。   只是脑子还在惆怅,肚子却疯狂抗议,咕咕叫个没完。   他只好打开门,准备去随便弄点吃的。   “你出来了啊。”刚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白邙站在门边,鬼鬼祟祟朝里看,“我们还以为你睡着了,他们让我别叫你。”   红烧肉的味道传来,祈玉有些惊讶:“谁在烧?”   白邙:“偶像和他的小弟。”   祈玉:“……?”   “哟,祈玉弟弟。”楼焕小心翼翼地地将锅里的肉翻进盘子,动作很是生涩,表情却很兴奋,“快来尝尝。”   在他旁边,秦昭正举着手机教程,围着灶台团团转。   “……”还真是小弟,字面意义上的“小弟”。   这场面有点滑稽,祈玉忍不住低笑出了声。   “不许笑。”秦昭说,“再笑请你也吃猫粮,刚好我也省事了。”   “…………”祈玉接过楼焕手里的盘子,故意笑了几声,转身扬长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久等了orz 第62章 唯一   翌日, 祈玉泡在水里,有些心不在焉地摆弄着青青。   不远处的秦昭躺在瑜伽垫上,化出原形后,四脚朝天地晒他毛茸茸的肚皮。   十多分钟后, 这只一动不动半天的大猫忽然道:“你怎么了?”   祈玉还在发呆, 直到对方又说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是在跟自己说话, 随口应了声:“什么?”   “你有心事。”肯定的语气。   “……”   祈玉轻叹:“我晚饭不在这吃了, 有个老同学刚从国外回来,一起吃顿饭。”   “‘老同学’。”   “嗯。”   大猫翻了个身,粗壮的尾巴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是那个叫什么涛的, 你前男友?”   祈玉动作顿了顿:“消息挺灵通啊。”   “还行吧,稍微查了下罢了。”   这人的语气里仿佛还有些骄傲,祈玉把青皮蝴蝶结放到一边, 想起了前天被压在被窝里的场景, 忍不住摇着头道:“不过他是地地道道的人,不是你之前说的什么地狱蛇。”   “我知道,”大猫起身,抻了个巨大的懒腰, 脊背弓起, 看起来很是威武, “从来不存在地狱蛇这种东西,我是瞎说的。”   “……”祈玉说,“你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 随随便便都能捞个影帝回来。”   “谢谢夸奖。”   说着, 大猫朝他走来, 边走边发出淡淡的红光, 须臾过后,就脱胎成了一个一米九、九头身的男人。   变成人形的秦昭往腰上系了条毛巾,从善如流道:“那么作为现对象,我可以阻止你赴约吗?”   祈玉下意识笑着接道:“我们是对象?”   秦昭回答得也很快:“或者说炮/友?”   祈玉沉默了。   晨间的阳光很温暖,透过玻璃顶洒进来,十分舒服。   祈玉旋身,两条手臂撑在泳池边,眯眼看着变成人形后□□着上半身的男人,纯雄性的魅力一展无遗。   他意味不明地问:“喜欢你的人应该挺多吧。”   大概是身体记忆,变成人后秦昭的第一反应也是用粗粝的舌头舔手,闻言,有些意外:“还行,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这次祈玉沉默了很久,才问:“为什么答应我?你应该还会有更好的选择吧,你会后悔吗?”   他说的很笼统,但彼此都知道说的正是那天在日料店里的事——哪怕现在看来,当时的一切也都是那么的仓促。像是自然界中真正的野兽,没有感情基础,没有丝毫铺垫,兴致来了谁都可以,荒诞又可笑。   秦昭沐浴在阳光里,歪了歪头,专注地看着水里的大鱼,清透的绿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许久没有回答。   大概是环境太过安静,祈玉的脑海里又回响起了当时司雪涛说的和问的话。两年过去了,那时的回忆非但没有淡化,反而越发清晰。   那个人说,你像块漂亮且光滑的石头,能照出别人,却不会给别人回应。他说,我在水面上,而你在水面下,我们没法走到对方的世界里去。   他说的其实没错,事实就是这样。不同世界的人,终究只能互为过客。   没有人能在水下呼吸,祈玉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只是……哪怕再习惯孤身一身,再清醒理智,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下到水底,成为这个死寂的世界中的第二个生灵,他也总会想抓住对方的,哪怕只是片刻贪欢。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概是阳光太刺眼的缘故,祈玉一点点收回了目光。   纤长的鱼尾在水下缓慢摇晃,尾尖抠地——他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矫情,还很蠢,于是自嘲地摇了摇头:“当我放屁。”   泳池里的水一阵激荡,是秦昭跳了下来。   片刻功夫身后就多了一个灼热的温度,颈间也搭上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祈玉觉得有些痒,轻轻推了推,没推动。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你觉得这些天我都在演戏么。”热气吐在耳廓里,吹进小巧的耳孔,低沉磁性的气音随之传来,“祈玉,之前告诉你的‘遇到你前我没有过发情期’,是真的。”   理解了一下其中的意思,祈玉瞳孔微微收缩。   秦昭语气里的自嘲意味比他还浓:“所以那天在浴室里我才会那么失态,在此之前,我完全无法想象有一天我会对着一条鱼发情……只对着一条鱼发情。”   祈玉猛地转身,薄如蝉翼的透明腰鳍擦着炽热划出一个半圆。   他才发现自己一直背光站着,这一转身,天光明亮,而秦昭站在阳光下,连头发丝都有股淡淡的太阳香。   “所以你只有我,”祈玉努力抿着唇,快要克制不住发自内心的笑意,“……不管有没有感情,喜不喜欢我,你都只能找我,否则跟绝育公猫也没什么区别。”   “……”秦昭额角抽搐,“什么意思,我当一只绝育猫你好像很开心?你是人?”   祈玉完全遏制不住心中诡异的高兴,扬着唇角,很诚实道:“我不是。”   几息后,秦昭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你说得对。”   ——那个笑容太无懈可击了,祈玉忽然浑身一凉,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他的预感就成了真,因为秦昭直接仗着身高的优势,兜头将他压在泳池边缘,然后双手掐着他的腋窝,宛如抱什么小动物般,把他从水里举了起来。   ……举、了、起、来!   感觉腰部以下都快离开水了,只余下最尾段一部分还在水里,水珠不断顺着身体肌理往下滑,祈玉人都快傻了:“你做什么?”   秦昭就这么看了会儿。   金色的阳光下,人鱼上半身的皮肤不再是透明的白,而是暖玉般的乳白,下半身的鳞片散发出了柔和的光晕,面庞美丽,光看表象的话,简直是美人如玉、温柔如水这两个词的具象。   就是可惜长了一张嘴。   秦昭欣赏够了,视线瞥到人鱼腹下的某片圆鳞。   祈玉顿时如芒在身,尾尖忍不住向上勾起,遮住了那块鳞片。   “这里有玄机?”   刹那间,祈玉感觉天地旋转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就贴上了晒得热热的瑜伽垫,以一个十字架的姿势,被秦昭彻底压在了池边。   刚想翻个身,那片鳞片忽然被人为从外翻开了一个角度,过电般的激痛和酥麻瞬间炸开,难以言喻的感觉让他张大了嘴巴,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果然,我猜得没错。”低低的笑声传来,宛如得到胜利般,秦昭勾着唇,一手压住祈玉双手手腕,摁在地上,俯身,咬住了身下人鱼右侧的耳垂,用利齿研磨。   裹在腰间的毛巾不知何时蹭落到了一边,下面遮盖的东西早气势磅礴地站直,它亲昵地蹭蹭早已熟悉的地方,不多久,便将鳞片彻底蹭开了。   祈玉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在这人面前游泳时,他一直保持着鱼尾的状态,就是觉得鱼尾的安全系数比人腿高多了,谁会变态到对着一条滑腻腻的尾巴下手呢?   ……直到此刻。   因为有着鳞片的保护,下面的部位比人形时还要敏感脆弱,祈玉完全笑不出来,只感觉自己快疯了。   他的眼尾一片赤红,挣扎了片刻,在发现胳膊完全拧不过大腿后就放弃了,腰眼一阵阵酸软,尾尖无力地拍打泳池池壁。   秦昭脑袋偏了偏,吻住了祈玉两片颤抖不已的唇瓣,整个人彻底附了下去,加深这个吻。   分开时,祈玉的嗓音也抖得不像样子:““……对着一条尾巴都能下得去手,你真不是人……”   一滴汗顺着下巴落到祈玉胸膛,秦昭的眸光很亮,毛茸茸的尾巴忽然出现在了身后,他有些邪性地笑道:“嗯,我不是。”   与先前的祈玉如出一辙的语调,放在这种情景下,却是说不出的性感。   祈玉看到了那条粗大的尾巴,呼吸都是一窒,挣扎彻底消失了——身上趴着只猫在跟他抵死缠绵,这种违背食物链的错乱感让他脑袋一阵阵眩晕,真有种快死了的错觉。   而且鱼尾状态下跟从前完全不一样,感官放大了无数倍,有种内脏都被顶着的感觉。   “停下……”他很快忍受不了了,哀哀地恳求道,“好疼,你先出来一下好不好,太疼了。”   秦昭停下了,唇线绷得很紧,却没有出来。   祈玉泪眼迷蒙地看着他:“我变成人形,你再进来。”   “……出不来,”许久后,他终于得到了秦昭的回答,却让他脸色瞬间通红,恨不得揍对方一顿,“里面有倒刺,咬住了。”   祈玉咬牙:“你的倒刺你不会收收好?”   秦昭用力抱住他,试探着动了动:“是你的刺……嘶,别动,咬得我也很疼。你们这是什么物种,食人鱼?”   “?!”祈玉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下的鳞片,又有些幸灾乐祸,“你这就叫活该。”   “嗯,没办法了,弄完吧。”   “……”   许久许久后,祈玉瘫着,变成一条死鱼,一动也不想动。   秦昭倒来了一大杯橙汁,递给他。   “你其实不叫‘昭’,叫‘兽’吧?”喝完后,祈玉含糊道。   “?”   “秦兽,禽兽啊。”   “……”秦昭说,“好冷的笑话。”   “决定了。”祈玉麻木着脸,“明天就联系一下,送你做绝育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枣,少吃荤,多念佛 第63章 丝线   绝育是绝育不了的, 这辈子都绝育不了的,没有兽医能接受这么大一只猫躺在自己面前,怕是麻醉都困难。   清楚明白这件事的祈玉十分愤愤不平。   尾巴好难受,下面那片鳞附近总感觉凉飕飕的, 刺痛不已。然而即使这样, 他心中生出的除了羞耻感,更多的竟然是满足, 就好像渴求了许久的东西突然到手了一样。   与个人情感无关, 那是种纯粹的生理反应,就像饿久了人吃到一顿饱饭,沙漠漂泊的人喝到了水, 这让祈玉感觉很凌乱。   但不管怎么说,这种状态下,晚上的约定他肯定是要放司雪涛鸽子的了。   秦昭重新化成原型晒起了太阳, 甚至好心情地哼着小曲子, 祈玉在水里,抱着尾巴尖频频侧目,眼神幽怨无比。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阻止了他与司雪涛的见面。   秦昭竟然点了头:“是的, 谁让你前面拒绝了我的请求, 不得已才动手。”   祈玉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我拒绝过你什么请求?”   秦昭:“拒绝了我请求你拒绝与你前男友约会的请求。”   “……”祈玉说, “给我滚,在我动手前。”   秦昭哼哼两声,大概是才发泄过的缘故, 姿态十足慵懒, 声音从猫的嗓子里发出来更是有种撒娇的味道, 虽然他本人肯定没这个意思。   只听大猫慢悠悠道:“明明后来你也很享受, 绝育有什么好。还有你那个前男友,他有我这么了解你么?他能接受你下半身是鱼么?”   祈玉翻个白眼:“能变态到对一条滑不拉几的鱼尾下手的恐怕只有你。”   大猫伸出了深粉色的舌头,舔了舔鼻子和淡粉色嘴唇,胡须一阵卷动:“我的荣幸。”   “……”   祈玉无话可说,抱着发热的尾巴沉到了泳池底,耳翼翕动,突然感到了一阵难以抵挡的困意。   勉强游了几米,挣扎了三秒,第四秒他就脑袋一歪,合上了眼睛,陷入黑甜的睡眠之中。   “——祈玉?”   聊着聊着没了声音,秦昭狐疑地回过头,就看到那么大一条鱼说没就没了。   他皱了皱眉,猛地窜到泳池边,绕着池壁走了一圈,终于在最远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条蜷缩成一团的银色东西。   ——人鱼的皮肤变得更透明了,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管,与之相反,那条本来颜色浅淡的尾巴却变得深起来,也更艳丽,鳍纱散开,像是飘逸的裙摆,将鳞片笼罩在下方。   秦昭纠结了一下,再次下了水,利用天赋能力将周围的水移出去,隔出一个有氧气的圈——作为一只猫,他当然是不能在水里呼吸的;而他体内的另一支来自父亲的血脉,也就是莲花,只有根部能在水中进行呼吸作用,然而拖着一堆根走路实在不太舒服,视觉效果也恐怖。   秦昭操控着水,小心翼翼走到祈玉身前,见后者双眼紧闭,耳翼扇动得缓慢、却极富韵律,显然也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   ……睡着了?   那这也太离谱了,秒睡啊。   秦昭无奈地伸出手,想将人鱼从角落里抱出来,谁知手刚伸出去,忽然感到指尖碰到了什么东西。   ——棉软的、柔韧而有弹性。   瞳孔瞬间收缩成针,他定睛一看,先前所触碰到的竟然是三根相互交错的“丝线”。   再仔细看过去,这个角落竟已经拉起来了十几条相同的乳白色丝线,形状却不似蜘蛛织网那般扁平,而是环绕着,从九十度角的池壁这面到那面,将人鱼围在了这一方角落里。   ……简直像是织茧。   大概丝线被动,人鱼发出了一声饱含不满的轻吟——那真的是“吟”,按理说在水里应该是听不到声音的,可秦昭却诡异地听到了,而且异常清晰,仿佛是从脑海里直接响起。   那声音实在太好听了,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不住靠近。   然而秦昭下水的方式是隔绝周围水源,这一靠近,顿时把人鱼周围的水也移开了一部分,那对耳鳍肉眼可见地翕动加快了,一副快要窒息的样子。秦昭赶紧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人鱼蹙着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眼前站在“真空”里的秦昭,祈玉先是一愣,随即“呸”了一口,仿佛吐出了齿间的什么东西,一骨碌窜上了水面。   自带“领域”的秦昭跟着游上来,祈玉睡眼朦胧又一脸梦幻:“我是谁我在哪。”   秦昭说:“你是我儿子,你在我家里。”   “?”祈玉反身就想一尾巴抽过去,然而刚一动,刺痛猝不及防袭来,让他一下子按住了尾巴,简直气笑了,“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秦昭摸着下巴,感慨道:“看来没失忆啊……可惜。”   后面两个字说得相当轻,但祈玉完全听到了:“……你是不是当我耳背?”   秦昭看着那两片形状漂亮、薄如蝉翼的耳鳍,发自内心道:“没有。”他转而问道,“刚才怎么忽然没声了,睡着了?”   祈玉表情空白了一瞬,显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本能地选择了含糊过去:“大概吧。”   说完,他化出人腿,双臂撑着地面,潇洒利落地翻了上去,直接走向换衣间。   秦昭在后看着那道显得格外纤丽的背影,垂在一旁的右手上挂着几根雪白柔韧的丝线,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枣,别偷你老婆筑巢的丝,小心被打 第64章 返校   祈玉随便披了件天蓝色浴袍, 揉着酸疼不已的腰下楼时,刚好遇到白邙从走廊的转角走出。   两人俱是一愣,前者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青青,记忆里最后看到青青的时候是在……   祈玉:“……”   似乎从秦昭扑过来后, 已经很久没见到那条小蛇的身影了。   ……不会是还在泳池里吧?   祈玉心中一紧, 下意识想转身回去,余光忽然瞥到白邙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阵蠕动, 紧接着就钻出了一只小脑袋。   与此同时, 对面的白邙也是一脸复杂。   迎面走下楼梯的人长发还未干透,柔顺的银发凌乱垂着,乌黑的瞳子上蒙着一层雾气。眉眼间的撩人情态却还未褪去,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不自觉的慵懒,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一些事上去。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是真好, 是非常能勾起别人世俗欲望的那种漂亮。   “……小青说不好打扰你们。”半晌, 白邙找回了声音,揶揄道,“你们在做什么不好被打扰的事?”   祈玉眨了眨眼,刚想说话, 忽然眼前一阵发花, 一股巨大的饥饿感毫无征兆袭来。   他踉跄了一下。   “你怎么了?”白邙问。   “……没事。”腿上有点发软, 祈玉抓住旁边的扶手,缓过去后,快步下了楼。   路过白邙时, 顺手把青青也给提到了怀里。   手上忽然一空的白邙:“……”   *   祈玉在别墅里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 司雪涛没有与他再联系, 仿佛是被放了鸽子而赌气。   但到了周四时祈玉不得不前往学校,因为要参加那该死的彩排。   本来周二他就应该去上课的,但早上的毛概是公共课,本来就不点名,老师也不在乎出勤率。专业课可以找同学帮忙点到,上课内容可以自学。   只有一节交谊舞课是比较麻烦的,好在他的舞伴是认识的人。关江惠子本来就在为周五的决赛做准备,不是很想去,两人私下里一联系,他们就达成了共识——只要两个人一起消失,老师就不会发现少了一对学生,非常完美。   哦,同理还有秦昭那一对。   回去的路上,祈玉有些心神不宁。   虽然这几天都在别墅,不上网也不看手机,但这终归只是逃避,那个热搜的影响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失。   快到学校时,两人走的很快,都是全副武装,戴着口罩和帽子。   秦昭倒是很无所谓:“反正只是走个过场,马上就能回去。”   祈玉神情恹恹的:“明天就是决赛,怎么可能回得……”   话未说完,他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咕咕的鸣叫。   祈玉捂着胃:“……”   秦昭忍笑道:“饿了?不是才吃过午饭没多久吗。”   “……闭嘴。”   刚好路过美食街,秦昭顺手要了一副鸡蛋灌饼,递给祈玉。   祈玉目光微闪,一言不发地接过,一口口啃了起来。   秦昭眼睛还看着面前的路,余光却注意到身边的祈玉张嘴时,齿间似乎挂着几根银丝——不是对口水的美化说法,而是真正物理意义上的银丝。   那几根银丝一直到粉色的舌尖探出时才被注意到,然后被粗鲁地舔了回去。   秦昭收回目光,没有多问。   走进校园后,果然不出祈玉所料,不管走到哪里,周围的、与他擦身的,超过百分之九十都在看他们。   他浑身都很不自在,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眼看着前面那人脚步快得就要赶上自行车的速度,秦昭忍不住问:“你是怕他们吃了你吗。”   祈玉皱着眉:“……很奇怪啊。”   “怎么?”   刚好走进一个拐角,祈玉稍微顿了顿脚步:“你不觉得被很多人明里暗里地看着,一直关注着,有种被视/奸的不爽吗。”   不想被关注,不想被看到,实在太社死了,他的心里写满了这几句话。   秦昭看着他,认真思考了一下:“会不爽吗?”   “……”祈玉说,“可能你耀眼惯了,已经免疫这种目光。”毕竟这人长得这么好,从小到大肯定也没少受过别人的注目礼。   眼看着博雅会堂近在眼前,祈玉重新迈开了步子。   秦昭还想说什么,但人已经走远了,也只能跟着闷头赶路。   时间宛如流沙,点点滴滴,很容易在不经意间就很快流逝。   然而如果“经意”了,那就会流得很慢,非常慢——宛如看着沙子一粒一粒流下来的慢。   祈玉整个彩排过程中都是这种感觉。   ——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朝他与秦昭这边转头,很多人还在窃窃私语,目光无不看着他。   总之非常的窒息。   彩排是需要把节目完整表演一遍的,但毕竟是比赛而不是表演,不要求过多的舞台仪式,过程极尽简略。于是两个人就走了个过场,随便唱唱。   当然,这种“随便唱唱”也是碾压业余大学生的水平就是了。   下面很多人在偷偷录像,祈玉心里明白,但也只能明白,总不能冲上去让别人停下。   结束后,他逃也似地想离开会堂,然而刚到门口,就被一群女生围住了。   祈玉皱起了眉。   “学长你好,那个……”   女孩子们推搡了会儿,鼓起勇气说道,“请问可以给我们一个签名吗?”   “我想求个合影!”   “我也!”   还有个混进来的大兄弟叫道,“你终于出现啦?有无用下来的东西,衣服头绳文具啥都可以,快给爷来几个做收藏!”   “我不……啊?”刚想找理由的祈玉愣住了,先给那个搞事的大兄弟——隔壁滑板社社长李超一巴掌,又看到了叽叽喳喳的女生们,下意识道,“要那些做什么?”   “什么叫隔壁滑板社!?”听到了祈玉小声给秦昭的友情介绍,李超再次嚷嚷起来,“好兄弟你不够意思啊,先不说一言不发玩消失,遇到事也完全不把我当兄弟,好歹你还是我们社里的人呢?我社团里这花名册上还有你的名字呢!”   祈玉哭笑不得:“行,下次失踪前一定跟你说。”   “你就不能不失踪吗!”李超重新钻了回来,“要那些做什么?当然是等你以后成为大明星了,让兄弟我也沾沾光啊。”   “……什么狗屁不通的。”   “没有啊,我超认真的。没想到你也是摇滚青年,乐队的录屏我看了好几遍,真的牛逼,你们一定能起来的!”   “……”   祈玉愕然地睁了睁眼睛,才想明白了什么,看向那群女生:“你们也是这个想法吗?”   女孩子们纷纷点头,一通彩虹屁说得天花乱坠。   “不然你以为呢?”耳边有人用磁性的声音低语道,“大家都是抱着欣赏的态度,自信一点。”   耳边忽然燥热,祈玉脸色红了红,还好说完秦昭就退开了,没有继续撩他。   有人围上来,他对着满面羞涩来搭讪的女孩子们微笑着摇了摇头,退到了祈玉的影子里。   见到此景,却有最靠前的一个穿着JK的女生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学长,我有个不请之情!”   即便内心十分复杂,祈玉对学妹们还是格外温柔的:“什么?”   学妹很是兴奋:“我可以求一张合照吗?”   这算什么不情之情,小学妹真可爱,祈玉摘下口罩:“当然可以呀。”   然而小学妹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想求一个你们俩的同框!你们好配呀……不是,帅哥跟帅哥贴贴才比较养眼嘛!我想当壁纸!”   祈玉:“………………”   夜晚,两人经过商量后,决定在学校附近的酒店住一宿。   毕竟如果回宿舍,还不知道会被那群如饥似渴喊着苟富贵求包养的男大学生们怎么围住。   “抱歉两位同学,双床房没有了,只有大床房。”两人的身高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前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秦昭说:“没事。”   前台“啊”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普通的大床房也没有了,只有主题房……”   祈玉注意到了摆在墙上的房间照片:“这间房间真的有个这么大的浴缸吗?”   只见在那张照片上,森林主题的房间正中有一个边缘装饰成木纹的巨大圆形浴缸,周围甚至放着一颗假树,枝叶垂下来,氛围感十足。   前台撇了眼:“这间倒是还在,但……”   祈玉眼睛亮晶晶的:“那就这间了。”   于是两人拿到房卡,很快进了电梯。   一直到电梯门打开,祈玉还觉得有些梦幻。   那些人……竟然是这样看待这件事的吗?   看来他也没那么社死?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仿佛是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秦昭说,“你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   “院学生会主席,十大歌手冠军,校园金牌主持人……你还怕别人的目光?”   祈玉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迷茫道:“……我不知道。”   秦昭看向他。   祈玉自己也想不明白:“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但我宁愿不被关注,我……我想一个人宅着。”来自外界的声音让他觉得烦躁,而他人的目光同样让他无所适从,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在平静海洋的最深处,在水底,静静地,不会被任何人打扰。   秦昭看了他一会,转身刷开房门。   一开门,两人同时愣住。   这叫旅店真是十分实诚,说是森林主题,整个房间就都是暗绿色的,光线昏暗。塑料藤蔓从头顶垂下来,除了下面的照片上就能看到的大浴缸外,还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床,周围竖着类似栅栏的东西,非常的有情调。   打开大灯开关,光线竟然是黄绿色的,整个房间都很幽暗。   ……可以说,情侣套间设计成这样已经是非常有新意和诚意了。   祈玉转身就想走,被秦昭一把抓住。   “你自己选的房间。”秦昭似笑非笑,“看起来还不错。”   哪里是不错,简直错得离谱!   秦昭道:“幽暗,深水,环境优美——不是正符合你的要求?”   祈玉: “我……”   “钱都付了,退房只退一半。”   “…………”   想起了一晚的费用,也只好忍辱负重进去了。   才放下书包,祈玉就感到了一阵饥饿。   “去吃晚饭吧。”他说。   秦昭点头。   两人走向美食广场附近价格稍高的中餐厅,人竟然不多。   就在两人即将落座时,祈玉余光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瞬间起身,追出几步,然后那个人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怎么。”秦昭问。   祈玉顿了下:“没事,大概认错了。”   简单舒服的晚饭吃完,胃里得到满足,祈玉感到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眼皮子很快就开始打架。   “醒醒,回去再睡。”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秦昭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   祈玉扶额清醒了会儿,他也是佩服最近自己这秒睡的本事。   回到旅店后没多久,他就收到了条短信。   司雪涛:[我在餐馆里看到你了,跟你同桌的那个男生是谁?]   祈玉把这些话看了很久,才打字:[现男友]   那边也沉默了很长时间。   就在祈玉以为他不会再回的时候,司雪涛来了条语音消息道:“还是见一面吧,我那些资料都已经带回来了,我懒得再扫描成电子版。而且,至少让我看看你现在过的好不好。”   祈玉: [好。]   “那宿舍楼下见?”   [不,我现在在校外的罗曼酒店里,不用特地回学校。]   又不知过了多久,司雪涛才来的消息:[你们在一起?]   祈玉看了一眼正兢兢业业擦“鱼缸”、听到陌生声音后秒回头的秦昭,语音:“嗯,他就在我旁边。”   [……]   “我还有三分钟左右就到了,你先下来吧。”说完这句话,那边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是你那个前男友?”秦昭走过来,问道。   祈玉点头:“当年他出国的时候,我找他代购了点东西。”   秦昭嗤笑:“也不找个好点的借口。”   祈玉摊开手:“那你可以相信这个借口吗?”   两双眼睛对视半晌,秦昭咧了咧嘴,转身走向浴缸:“看在你前面说的那句话的份上,我相信你六分钟,快去快回。”   两个三分钟啊……祈玉也发自内心地笑了笑:“我尽量准时。”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先跪下就是了(orz 第65章 缫丝   话是满口答应了的, 然而时针转过小半圈,等待的人还是没有回来。   秦昭默数到一百后,起身走出门,却恰好在电梯口遇到了刚走出电梯门的祈玉。   两人猝不及防撞上, 祈玉很快移开了目光:“你怎么出来了。”   “去找你。”   “……那你可以少跑一趟了。”   秦昭注意到祈玉身后的书包似乎鼓了一点:“嗯。”   回到房间后, 祈玉就去洗澡。   虽然中间放着一个大浴缸,在小角落里, 还是有一个淋浴间的, 只是这个小浴间也是按着情侣套间的标准来——没有设置能遮挡视线的磨砂玻璃或许能关上的门,反而还自带一个落地镜,不论从里看外还是从外看里都一览无遗, 看着就尴尬无比。   大概是因为秦昭先前已经用过的缘故,地上还隐隐有未散的热气。   祈玉站在门口满头黑线。   “我不看你。”秦昭说。   “……”这根本不是看不看的问题,在这种地方冲澡, 总感觉像是某种奇怪的邀请。   祈玉想了想, 干脆不洗了,将外衣脱下挂到一边,往大浴缸里放水。   “早点休息吧。”他说。   “你今天就睡水里?”秦昭问。   “嗯。”祈玉随口应道。   “可惜。”   “可惜什么?”   “这床还挺软的,”秦昭扬了扬手里的黑色遥控器, “还是电动的。”   “电动?”祈玉下意识接了一句, 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后, 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免了,你自己享受吧。”   这种套间里的电动床, 想也知道是什么功能, 完全不想体验呢。   水刚好放满, 祈玉背对着秦昭脱下长裤, 迅速下了水。   他的里衣并没有脱下,这是特地用鮹丝做的,遇水不湿,出水也很快就能变干,十分方便。   祈玉平躺在水底,看着眼前一阵一阵的水流。虽然有股消毒水的味道,但四周一片静寂,比陆地上安心数十倍的心境下,倦意很快袭来。   然而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强迫自己醒来,浮上水面:“明天早上如果超过十点我还没醒,记得叫我。”   回答他的是一声洪亮绵长的“喵——”。   那声音几乎刺破他的耳鳍,祈玉藏在水下的尾巴都是一抖。   大猫紧接着就在床上翻了个身,说:“可以,明天十点你不出来,我就捞你刮鳞煲汤。”   祈玉:“……为什么你的语气里好像还有点期待?”   “没有没有,不是好像。”   “…………”   懒得多说,祈玉默默潜回水下。   翌日,阳光明媚。   “唔……”   祈玉竟然挺早就自己醒来了,只是浑身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倦意,尾巴更是一动都不想动,只想蜷着。   他强迫自己清醒,蹼指往身前随意一划,将绕着自己几圈的鮹丝划断,扒拉到一边,抹了把滑腻腻的尾巴,浮上水面。   刚一出水,就看到一只硕大的猫头,那双碧色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哟,早啊。”大猫说。   注意到对方看的是自己的尾巴,祈玉警惕地往后游了一段:“……现在几点了?”   “九点半。”   “那你在干嘛呢?”   “等十点。”   “……”祈玉迅速变回双腿,“不用了,麻烦让开,我要换衣服了。”   大猫这才颇有遗憾地起身,抻了个巨大的懒腰,充分展露出健美身材,优雅地踏着猫步走向厕所。   不知怎的,祈玉竟从一只小公主般美丽的三花白猫身上读出了“骚包”这个词。   总之作为一条鱼,他感到非常的魔幻。   时间还早,出门吃完早饭后,两人又回到旅馆。祈玉问前台要了把剪刀,在巨大的落地镜前,抓了把头发到胸前,下面铺了一层垃圾袋。   乌黑的头发半数自然垂在肩后,半数被他自己握在手里,遮住了棱角。从侧面的角度看去,这个动作有种超越了性别的柔丽和娇艳。   是的,娇艳,秦昭发现自己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形容词竟是这么个东西,虽然根据平日的相处来看,对方跟这个词毫无关系。   但……   宛如坐在格窗里的花魁,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却不知落在别人眼里是一幅如何美丽的情景。   ——这是只吸引他一个、也只属于他一个的百合花。散发着馥郁勾人的香气,但谁也闻不到,除了他,甚至伸手就能摘下。   半截雪白的颈子就在眼前,秦昭喉头滚了滚,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花魁”对着镜子,毫不迟疑地一刀下去。   几撮头发瞬间落进了黑色垃圾袋。   “……你在剪头发?”秦昭很有些意外。   “嗯。”祈玉说,“头发长了总得剪。”   “可……”不是会疼?   “所以我自己剪,”仿佛猜到了秦昭的想法,祈玉解释道,“超过一定的长度就没感觉了,虽然我的头发长的比普通人要慢一些,但也是需要打理的。”   “这样。”   剪头发这事大概这人已经做过很多次,手法很是娴熟,很快多余的头发就悉数落在了垃圾袋里。   秦昭捡起一小把——与普通人的一般无二,就是普通的黑发,不滑不软,用力扯就会断裂。   他大概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构造了。   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就在尖齿即将附上颈侧的前一刻,祈玉忽然说:“秦昭。”   “嗯?”   “你要不要出去转一圈?”   “……”   “我要洗个头,用那个。”余光瞥到身侧,祈玉指着敞开式淋浴间,表情有些不自然。   秦昭扬眉,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自己的面孔也出现在了镜中。两人离得很近,甚至他一张嘴都能叼到那头长发,姿态暧昧且亲昵。   感受到耳边属于另一个人的的吐息,祈玉明显有些僵硬,却没什么动作,甚至都没有回头。   “我又不看你。”秦昭看向镜子里的两道人影,低声笑了笑,“真要说的话,哪里没看过。”   祈玉食指无意识敲击桌面:“晚上还要上台,我不想有什么意外。”   “会有什么意外?反正你有种族天赋加成,再怎样嗓子都不会坏。”   “…………”   一只手从衣角里探进来,祈玉浑身一抖,再也忍不住,霍然起身道:“你发情期还没完?!”   他抹了把嘴,直接走到门边:“滚滚滚,实在闲的没事干给我去奶茶店排队买杯芝士葡萄回来。”   秦昭看到那只从嘴角放下的手指尖上沾着几分荧光,眸子微闪:“别的种族我不知道,我们猫咪里,雄性的发情期一般都取决于雌性的生理需求。”   他也走到门边,不待对方有所反应,便动作极快地将人拉到怀里,摁到门边的软墙上,倾身咬住柔软的嘴唇——   “你……”   倒刺全部从舌头上竖立起来,一寸一寸席卷口腔,从齿间一一扫过。   “唔——”   这种程度与其说是接吻,不如说是啃食,祈玉很快挣扎起来,然而箍住他手宛如铁臂,半天挣扎不开。   这一刻他才真正有了这是条猫舌头的实感——刮得真的太疼了!   秦昭之前说的没错,他那时真的有在收敛那些刺,否则怕不是鳞片都能被刮走。   胡思乱想着,祈玉的目光逐渐有些迷离,然而就在下一瞬间,某根倒刺忽然卡进了什么柔软的凹槽!   性质完全变了,祈玉拼死挣扎起来,这次秦昭没有再压着他,两人很快分开,一条柔软的白色丝线被勾在倒刺上带出祈玉唇瓣,在空气中拉出一条弧线。   祈玉呆在那里。   他的嘴角一片湿润,来不及咽下的涎水顺着这条丝线流下,然而都比不上口中的丝腺被暴力剐蹭、勾出鮹丝来的震撼。   他怎么能………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必然会吓得转身就跑,这场景暧昧而怪异,宛如一道桥梁,将两个人连接在了一起——从嘴里。   秦昭舔了舔唇,从舌尖捻下丝线的这头,发现这条新鲜的丝比之前泳池里找到的更柔软,粘性也更大,还有几分余温。   他回味了一下,甜丝丝的。   祈玉垂着眼,伸手,掐断了自己这一头。比起秦昭那一头,新吐出的鮹丝还未成型,在遇到空气彻底凝固前,掐断很容易。   于是秦昭收获了一段半长不长的雪白色新鲜丝线。在手腕上缠了两圈,首尾一捻便连接成了一个不像样的手环,他挑衅般冲祈玉挑眼,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像是偷了腥的猫,转身趾高气扬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   几乎是人影彻底消失的瞬间,祈玉转身冲到桌边,端起桌上半杯冷水然后又冲向厕所。   洗手台上,吐出的清水里漂浮着层层白色、类似“棉絮”的东西,还有正缓缓逸散的血丝,那是牙龈被倒刺刮出的微小伤口。   “呼……”   几次漱口后,祈玉扶着墙,虚脱地靠坐了下去。   “神经病……”齿间发酸,他无意识地喃喃,“妈的,臭猫。”   ——秦昭肯定很早就发现了异样,他想,这人总是这样。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谋而后动……这些词形容在秦昭身上都算是轻的,他真正就像是捕猎野外的野兽,不到确定的时刻不动手,但一动,必定直捣重心。   他会怎么想呢?会吐丝的怪物?   ……不吐丝都足够怪了,也不愁多这一个。祈玉破罐破摔地想。   趁着秦昭出去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祈玉从地上爬起来,打开花洒,又走出浴间打开书包,把他昨晚拿到的那些资料摊开,迅速扫了几遍。   三秒后,他就一脸铁青地将东西重新合上了——全是英文,一堆专业名词的英文,短时间内根本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里面很多甚至是术语,就算翻译过来也看不懂的那种,所以司雪涛给他时,大概才会那么有恃无恐。   放回资料,祈玉心情烦躁地去洗头。   一直到很晚,秦昭才回来,而且并没有带回任何冰水饮料,只有枸杞木耳太子参等养生大礼包。   “……你买这些做什么?”祈玉无语地问。   秦昭说:“他们说这个比较补,回去煮煮看。”   祈玉翻了会儿,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包扎好的小袋,打开一看,分别是红枣桂圆花生和莲子。   “……”他颇为嫌弃的拎着这袋东西,“这又是什么?你想做什么?”   “我问老板什么比较补,刚好这个扎堆放在收银台边,老板问是不是送人,我说是,他就推荐了这个。”秦昭拿起一粒莲子,对着光线照了照,“还挺好的。”   “那老板是不是还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秦昭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祈玉整就一个无语,默默把这袋东西扔到了一边,眼不见为净。   晚上的十大歌手总决赛很快就要开始,两人收拾收拾,退房回学校。   走到会堂门口,竟然已经有人开始排队了,夸张程度不亚于迎新,足以见得此次宣传的给力。   选手们到的很早,他们是最后到的,在后台只坐了一会儿,前台主持人便上了台。   于是两人偷溜出去,坐到了第一排特地留好空位的演员观众席上。   能打到决赛的实力都不会太差,还算有点看头,祈玉感慨:“如果你也参加的话,这一届的冠军就没有悬念了。”   秦昭侧躺在软椅里,轻哼:“麻烦。”   确实是挺麻烦,如果不是为了奖金,去年祈玉也不会参加。   会堂来的人很多,座位坐满还不够,最后有许多人自己挤着,现场气氛很热烈。   巫云深给祈玉发消息:看到了吗[照片.jpg],这一片都是组团来看你的,我们来组成你的第一个粉丝团!   祈玉:?   巫云深:粉丝团头子就是区区不才在下,嘻嘻。   祈玉:…………   点开照片,关闭照片,屏蔽退出,一气呵成。   “老师叫我们去后台。”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祈玉听到了一片嘈杂里的熟悉声音。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将手机插回口袋,嘴角不自觉露出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稍纵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度过了地狱般的一周,稍微唠一下断这么久的原因。   上周三发现猫老二楼楼的耳朵有点肿,但忙着周五去陵园把爷爷落葬的事,没法第一时间带楼去医院,加上家人的普遍思想都觉得带猫上医院是脑袋有问题,所以吵了好几架完全无心码字。到了周六上午,楼楼整个耳朵都肿成了猪耳朵,赶紧带去医院,医生做完化验确诊是耳血肿,需要开刀做手术。   于是周日忙着入院、开刀,这只狸花猪重的要死,弄完整个人都废了,回来还刚好来了姨妈,疼得半身不遂。然后接下来几天每天去看望,现在接回家还要换药喂食等等,就忙得不行。   感觉挺唏嘘,这只狸花猪是上本神笔马良“写”来的,爷爷也是上本写的时候中途走的,现在彻底尘埃落定下来,楼就病了,医药费也差不多上本整本的收益……感觉像是写文写了一只猫儿子出来(?   总之之后的更新可能也会是两三天一更的样子,周日还要带楼去拆线,祝他能快点好起来~   爱你们,么么啾! 第66章 歌曲   随着时间流逝, 一年一度的漫长比赛终于迎来了尾声,今年组委会出了新花样,线上投票的方式占了总比分的一半,官方还有直播, 显得格外热闹。   投票结果需要一定时间, 在这期间是校方安排的演出,几个艺术团相继上场,   后台, 祈玉抓紧最后的时间看几眼歌词,秦昭则在旁边兴味阑珊地刷着直播间和投票界面。   今年有个女生特别惊艳,嗓音纯净无比, 情感丰富,最重要的是不用假声就上了高音f5,那种爆发时给全场的震撼让她票数稳居第一, 毫无悬念。   这个女生的脸祈玉也认识, 女低声部里的一个人,好像是叫唐云。   两人并没有听到“现场”,唐云上场时他们已经被叫到了后台。   秦昭摘下耳机:“有点东西。”   祈玉看到对方手机上是直播间画面,屏幕上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色长裙, 台风绝美。他微微皱眉:“这么闲, 你歌词都记下来了?”   他们选的是德语歌, 但两人的德语水平都是零,完全就是按着发音一个一个拼,之前所有的“排练”都是没有脱稿的, 歌词也并不朗朗上口。   秦昭无所谓道:“反正大家也都听不懂。”   “……”祈玉刚想说话, 手机却在这时响起。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 迅速接起来:“阿圭。”   那边传来了轻柔的声音:“准备得怎么样?”   祈玉转了个背对秦昭的方向, 笑道:“还行。”   “这首歌选的还不错吧?”说着,俞珪叹了口气,“可惜,我多希望跟你一起唱的是我,为此我还专门去学了些德语呢。”   祈玉愣了愣,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很快回答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秦昭就看着祈玉接起电话后,神情瞬间柔和下来,不用听声音也知道会是谁。   挂了电话后,秦昭举了举手上的纸:“词是他给的?”   祈玉点头。   秦昭继续问:“唱这首歌也是他提议的?”   祈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嗯。”   当时两个人对唱什么东西都没有想法,当晚祈玉与俞珪聊天时提到了这件事,于是俞珪很快就兴冲冲地给了个建议——失散多年的弟弟既然都开了口,祈玉当然是应了。   秦昭重新看了眼歌词,似笑非笑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门框:“该你们啦。”   祈玉将手机放进桌肚,起身时,脑袋有些晕,他揉了揉太阳穴。   还没走到台后,远远就听到了主持人的声音。   “感谢所有选手为我们带来的精彩演唱,那么在投票结果出来之前,等待的间隙,让我们有请两位歌手友情出席。他们将为我们带来一首《Wenn ich tanzen will(当我想跳舞)》,我们同样通过一段精彩的VCR来走近他们的音乐世界。”   “这段VCR并非由选手自制,而是由比赛组委会官方制作,两位歌手也并非此次参赛选手,请大家尽情欣赏。”   刚到幕布后的祈玉:“……”   后台的志愿者工作人员看到两人的身影,很是激动:“你们来了!稍微等个两分钟,视频快结束的时候你们上去,灯光打到就开唱,伴奏会同步跟随的!”   祈玉瞄大屏幕:“这个短视频是什么情况?”彩排时完全没有这段东西。   工作人员说:“官方做的,比赛的‘宣传片’也截了这里面的一段,在校群里都传疯了,你们没看吗?”   “……”完全没有看社交软件呢。   “咦。”秦昭惊讶地叹了一声。   祈玉应声看去——官方是真的很会整活。   参赛选手的VCR都录的是选手的一些“日常”,目的是为了介绍自己,以及给观众们留下些印象。毕竟一所大学很大,参赛选手又多,相互都不认识的情况下很容易歌和人对不上号。可以说完全就是玩尬的。   但祈玉和秦昭既不是参赛选手,也不需要给别人“留下印象”,所以官方给他们弄的VCR,单纯是视觉效果怎么厉害怎么来。   只见巨大的屏幕被一分为大,左边是作为大一新生的秦昭在迎新上唱的片段,右边则是去年十大比赛上祈玉的那首。两人的同一首歌曲被重新编轨,经过一些简单的后期,就成为了一首人工“合唱”。   不得不说,效果真的很好,短短一分钟不到,但下面的尖叫已经比前面所有都高了。   VCR定格在画面上两人隔着时空和虚空对视的一幕,台上灯光再次亮起。   ……   大学城附近的公寓内,俊秀的年轻男人斜靠在沙发椅深处,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玻璃高脚杯。   红酒眼看着就要洒出,他的目光却只是看向正前方的投影屏幕。   “……我战胜了我的敌人,现在我已找到我自己的方向。”   “从前我被系在铁丝那端,像任人摆布的跳舞木偶一般,但是现在我不再做傀儡。”   中文翻译随着歌词一起出现,大舞台上开口的歌者挺腰直立。镜头下他微挑着眉,眼中波光流转,偶尔看来的目光满是自信和不羁。   话筒放得离嘴唇并不近,传出来的声音却回响全场,清亮而有穿透力。德语天生就是凶狠的,咬金断玉一般,而他的唱腔也干脆利落,靛青色灯光打下来,银色西装衬得愈显意气。   “‘傀儡’……”司雪涛抿了口酒,轻声笑道,“谁选的歌?这么契合啊。”   “我。”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司雪涛仰头看向从浴室里走出的金发青年,吹了声口哨:“难怪。我听说你们曾经是一起的,那你见过被系在铁丝那端的跳舞木偶吗?尾巴是不是甩得很漂亮?”   俞珪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司雪涛得不到答案,无聊地耸肩,再次看向屏幕。   随着一段唱词落下,舞台上再次出现了第二束灯光,那道声音更为低沉:“只有我能给你自由,你将为了我前进,除了我,没有人可以理解你。”   “……”司雪涛捏住了高脚杯颈。   从歌词和表现来看,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首歌应该出自一些有故事背景的剧集之类,因为台上的两个人明显有自己的“角色”和情感变化。   他那先开口的前男友代表的大概是意识的觉醒、反抗,而另一人……   司雪涛眸子暗了暗,没有人会对前任的现任有好观感,尤其当这个人也并不比自己差的时候。   然而就算抛开主观因素不谈,另一人唱的,也似乎正是甩不脱、逃不掉的附骨之疽般的阴暗存在。   “若我想跳舞,我会自己决定音乐和时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引导和陪伴,哪怕是你。我已经与你分道扬镳,别再来纠缠——”   第二道声音紧跟而上:“——可你已经深爱着我,因为没有我就没有真正的自由!”   两人的肢体动作不多,顶多就是交换位置,却能明显看出在不断拉扯,相互试探。   一般的双人合唱都是相互交融、融为一体,和声往往是一主一辅,才能使歌曲入耳时和谐。然而这两个人,唱得却更像是在相互交锋,和声就是为了比谁更能压住对面,拿着话筒当刺/刀用,一句比一句凶。   司雪涛越听,身体坐的越直,再难以悠哉地摇晃酒杯。   他眯了眯眼睛,直觉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抓不住。   直播间的弹幕并没有关,也纷纷表达了同样的感想:   [这俩是用生命在比谁更攻?]   [他俩之前不还撞车吗,这是生怕比对面受了影响风评吧哈哈哈哈]   [666,这就是大佬吗,简直A爆,吵架歌摩多摩多]   [别吵了啦,要吵,去ktv吵啦!]   “……喂,”待短短三分多钟的演出结束,玻璃杯被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清脆地一声响,司雪涛目光沉沉地,“这是你给他选的歌,这种歌词,你在暗示什么?”   俞珪坐在一边,答非所问道:“《Wenn ich tanzen will》,出自音乐剧《伊丽莎白》。主角茜茜公主一生向往自由,却成了伊丽莎白皇后,只能一生带着枷锁起舞。这就是她的宿命,最终只能与死亡和解。”   他端起杯子,专注地晃了晃,看着几许橙红的液体在里面滚了几圈,然后在下一刻,随着玻璃杯的轰然碎裂而消失无痕。   哗啦——   碎玻璃落在桌上和地上,司雪涛下意识起身,余光瞥到坐在那边的青年嘴角挂着冰冷而残忍的弧度:“既然已经成了皇后,就必须清醒自己的责任,哪有什么自由呢。”   “我只是在提醒他,仅此而已。”   “……”司雪涛暗暗心惊,颤抖着握住了沙发靠背。   虽然是对自己说的,但他总觉得对方仿佛是透过了什么东西,对虚空中的什么更遥远的地方隔空宣言。   “姓司的,”无视手上被划破后流下的鲜血,俞珪的眸子终于转了过来,审视地打量,“他到底喜欢你哪一点?”   司雪涛瞳孔微缩,下意识后退半步。眼前这人比自己高了足足一个头还多,压迫感十足。   俞珪却咄咄相逼:“柔弱?可爱?还是……”后面的语调逐渐暧昧起来,“床上玩得很开?如果是后者的话,要不要跟我也试试?”   “你——”司雪涛瞬间涨红了脸,不敢置信,“你什么意思?!”   俞珪耸肩:“否则大晚上的你来我家做什么?秋天本来就是海鱼产卵的季节。”   “……好!那我走!”狠狠撂下一句,司雪涛一拎自己的公文包,大步冲向玄关。   俞珪冷笑着坐回去,看了眼一地残渣,没管,只是重新打开屏录开启回放。   *   翌日,是个阴天。   临近中午,秦昭从浴缸底把还没醒来的祈玉刨出来。   “快醒醒。”他敲了敲人鱼的腮帮子。   祈玉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在中间,让他舒服得吐出了一只雪白不透明的泡泡,抬着死鱼眼,睡意惺忪。   秦昭拎着他,无奈道:“再不出来你下面都快成盘丝洞了。”   “……?”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相互看了会儿,祈玉猛一扎子跃起,迅速回头——   只见浴缸底,数十条鮹丝相互缠绕,拉起在浴缸一角,散发着巢穴特有的温暖味道。然而边缘处有几条垂在一边,显然是被刚才刨人的外力破坏了。   祈玉狠狠拧了一下太阳穴,压抑住缩回去窝着的渴望,迅速爬出水面:“几点了?”   秦昭扒在浴缸边收拾:“中午了。”   “……操。”祈玉拽过旁边的浴袍裹好,走向淋间,“怪不得,好饿。”   秦昭看着手里的一把“人鱼丝”,勤勤恳恳吐了那么多,能不饿吗。   话说这个丝能做衣服吗?   祈玉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好,拆了包饼干,回头就看到秦昭拿着个保鲜袋。   然后把丝绕几圈,扔进保鲜袋里,放进书包。   见状,祈玉面孔微红:“你拿这个做什么?”   秦昭头也没抬:“万一堵了下水道。”   “……”行吧。   下午,秦昭开车载两人回去,打算继续在别墅里躲几天。   才出过风头,并不想在校园里走到哪都引起围观。   路程有点堵,车子走走停停,祈玉坐在副驾驶座上打哈欠,来自身侧的气息让他感到安心,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秦昭见状,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一些。   调完,刚想收回手,他忽然顿住。   ——后视镜中,一辆黑色捷豹已经第三次出现,算算时间,似乎已经跟了许久。   恰好一个红灯,踩下刹车,秦昭闭了闭眼,手上红光一闪而过。   再睁眼时,他惊讶地挑眉,噙着几分玩味的笑,一踩油门,直接沿岔路开下高速,向着一处偏僻的地方快速驶去。   外面天已经很阴,眼看着就要落雨。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已经成了皇后,就必须清醒自己的责任。”也出自音乐剧伊丽莎白。   歌曲有空的话可以尝试,推荐05年maya和mate的版本,张力太强了~!   抱歉又在咕,最近事真的有点多,楼恢复的不太好,动了第两次手术,线还没拆呢我奶奶又住进医院了,要动腕管手术,就很麻。   还在追的所有宝挨个啾一个,这章留评会发红包orz 第67章 野岭   车子缓缓停靠, 彻底熄火后,秦昭率先下了车。   车内,不等叫唤,祈玉竟然诡异地自己醒了。   “到了?”才醒来的声音还带着鼻音。   “没有, 车子抛锚了。”秦昭绕到另一边, “在这里等会儿吧,让楼焕来接我们。”   他拉开车门, “下来吹吹风。”   祈玉不明所以地舒展了一下手臂, 摇摇晃晃跟着下车后,惊了:“这是哪?”   只见此处大道平坦开阔,路边野花自由生长, 偶尔有几家农家小舍,一片自然风光。   ——与他睡前所看到的堵的一批的高速公路,不能说有所相同, 只能说毫无关联。   这就是个荒郊野岭, 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不知道,好像开错路了。”秦昭毫无心理负担地说。   “……”祈玉无语半晌,重新俯身钻回车里,拿出瓶矿泉水灌了一大口。   刚想放回去, 手腕却忽然被抓住。   他的第一反应是查看盖子拧紧了没, 然而还未来得及观察或询问, 就被粗暴地摁着往后一推。   后背瞬间硌上了车门,把手卡在腰上,祈玉发出了一声低哑的痛呼。   “你神经……唔!”最后一个“病”字还没说出口, 就被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嘴。   秦昭压在他身上, 情难自禁般叼着他的唇, 双手撑在身侧, 将他彻底桎梏在了这片方寸之地。   才醒来没多久,祈玉的脑子本来就是一片浆糊,纯雄性的侵略气息忽然将他圈住,让他一时间愣在了那里,慢半拍的反应已经失去了推开的最好时机。   矿泉水瓶盖果然没有盖紧,被挤得不堪重负,盖子落到地上,里面的凉水全洒在两人胸口。   车内温度高,祈玉并没穿外套,衣服瞬间贴到了身上,祈玉都是呼吸一窒。   皮肤感受到了水的存在,腰部以下止不住发软,满脑子都是对变成鱼尾形态的渴望。   “唔……”   抵在秦昭胸前的手一时无力,逐渐变成了抓住衣领的姿势,从侧面看去,竟像是索求。   相比起他的迷离状态,秦昭却很清醒,手臂撑在车前,眸光却已经向侧面转了过去。   那里有道人影一闪而过,他知道,那个人一定还没走。   ——前男友。   这三个字在他心中转了一圈,然而随着内心深处不屑的嗤笑,很快就消失了。   根本构不成威胁。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分开时,身下的人还在走神,眸子迷瞪瞪的,乌黑睫羽下压着,唇齿张开着一条缝,舌尖鲜红。   秦昭拇指刮过被自己弄得柔软异常的唇角,勾出一条湿润的银丝,他眸子暗了暗,指尖一动便滑了进去。   真温暖。   祈玉眸光湿润,回过神后,张嘴就想咬下,然而那根手指却在牙齿彻底合拢前已经彻底抽出去。   “你跟你前男友也这样亲过吗。”秦昭问。   他的手还扶在祈玉身体两侧,明显能感觉到被对方撑着的力道——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莫名让人身心愉悦。   祈玉喘了几下,抬手擦唇角,皱起眉,嫌弃道:“洗过手吗,就放我嘴里。”   “问你话呢。”   祈玉看了他会儿:“向别人打听隐私问题是不好的行为。”   “是吗。”秦昭低低应了一声,还湿润的右手调转方向,轻而易举地摸到了衣摆与裤子相接的地方,“那擅自跟踪算不算好的行为?”   “……?”   祈玉没懂,然而下一刻,他就不需要懂了,脑子完全被另一件事勾引了去,“你——”   ——那只手轻车熟路地探进去,引起一片颤栗。   “别动。”秦昭说。   他的动作却变本加厉。   “你他妈……这是在外面……”   “嗯。”   ……嗯什么嗯。   祈玉快站不住了。   虽然在这种事上早已熟悉了彼此,但那种感觉每次体验都很奇怪,更奇怪的是,他的内心竟然并不排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虽然没有“日”也不算“郎朗”,这是个阴天。周围也一个人都没有,但……   他们靠在车门上,像两个野兽一样在外面幕天席地瞎搞。   他竟然没有推开的念头。   祈玉干脆闭上了眼睛,他的脑子绝对出了点问题。   “你好像快变出鱼尾了。”秦昭脑袋卡在祈玉颈侧,吐出的热气让后者头脑一阵阵发懵,“腰上都是湿的,下面也是。”   祈玉耷拉着眉眼:“你是不是忘了刚才那瓶矿泉水?”   秦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着祈玉通红的耳根,没有戳穿这个借口,转而拉开了后座的门:“快下雨了,先进去吧。”   根本不等他说,祈玉已经迅速钻了进去。   “……”   “你摸哪儿呢?”逼仄的座位里,祈玉捉住那条手臂。   秦昭看了一眼后视镜,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低头,叼住了祈玉后颈上一小块肉:“闲着也是闲着。”   “少来。”祈玉不为所动,沙哑着问,“怎么了,什么事让你忽然发疯?”   秦昭的动作当真停了停,而后暧昧道:“就不能是我欲求不满?这几天你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水里,难得有机会。”   祈玉完全不信:“你刚才说的‘跟踪’是什么意思?”   他伸手抓住前座椅子皮面,骨节突出,勉强稳住被挤得找不到重心的身体,抬眼道:“秦昭,我不是傻子,没那么好骗。”   半晌,秦昭低低笑了几声,凑过头去。   祈玉垂着眼帘,没有躲避。两人交换了一个短促的亲吻,相比起之前那个,轻柔得像是蜻蜓点水。   “有人跟了我们一路。”秦昭直截了当道。   祈玉倒吸一口凉气:“跟了一路?谁?”   “你那前男友。”   “…………”   仿佛卸下了什么,秦昭退回去,大刀金马地坐在了后座另一侧,一条胳膊放松地搭上椅背,目光灼灼地看着祈玉。   刚有些心虚的祈玉:“?”   秦昭哼笑:“坐过来。”   “干嘛?”   “刚才说的不是在骗你,”秦昭指了指大腿,示意道,“地方太小了,这样会方便一点。”   车内温度不断升高,祈玉仿佛听见了自己脑浆都在沸腾的声音:“你真是……”   秦昭说:“这地方太偏了,外面还下雨,距离楼焕赶到起码一个小时,难道傻坐着干等?”   祈玉说不出话。   虽然光线有些暗,但男生英俊的侧脸轮廓清晰,碧绿眸光熠熠,颈部线条极富力量感,延伸至领口消失不见,只留下无限遐想。   他咽了口唾沫,被蛊惑般动了动身子。   “我来,你别太过分。”他说。   秦昭的回应是扶住了他的腰,仰头,动物般蹭了蹭。   作者有话要说:   这条生理期的鱼似乎患上了颜狗综合征,应该是没救了,干脆炖了榨鱼汤吧   ……   枣,我家最幸福的攻,没有之一 第68章 大雨   天色昏暗, 虚空中仿佛拉开了什么闸门,大雨应声而落。   然而封闭的空间将一切声音都隔绝在外。   祈玉将被水浸透的衣物褪下,换上新的。在知道还有另一个人的注视下,他的动作拘谨而不自然, 视线不断游移。   胡乱套好后, 不知道该干什么,就愣在那里。   拉链被拉开了, 不是他自己。   宽松下来的裤腰被拉的更开, 祈玉指关节颤栗了一下,伸手拦住:“说了我来。”   秦昭挑眉,转而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好。”   祈玉闭了闭眼, 一只手撑在秦昭肩上,另一只手往下。   正向鱼尾转变的皮肤异常湿滑柔软,这个季节特殊的生理期已经让身体调整成了最佳状态。   ——他的身体早就做好了准备, 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   所以才会筑巢, 才会嗜睡和频繁饥饿。因为只有做好自己的小窝,才能吸引那些过往的雄性,才能保护可爱却脆弱的蛋。   这该死的生理结构,这该死的种族特性。   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后, 祈玉颤抖着伸出手, 握住了秦昭。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用手去摸, 柔软的手掌心极小的幅度摩挲了一下……原来真的有倒刺。   祈玉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   难怪,这除了他这种半人半鱼的怪物,谁遭得住。   “好香。”秦昭非常守信, 指尖下垂着, 只是动了动鼻子, 用牙齿磨蹭优美的颈线, 无声地催促。   一滴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滚到喉结上。秦昭的动作稍微停了一瞬,喉结滚动,汗珠便彻底滑了下去。   这幅场景性感无比,祈玉愣怔片刻,心一横,干脆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跟随着本能走。   昏暗的空间内,有些东西无师自通。   ……   秦昭长长吐出一口气,扬了扬头,让怀里的身体能在这么狭小的空间攀附得更舒服些。   他的眸子微微眯起,视线落在后视镜上,又收回,肆意打量着怀里漂亮的身躯,毕竟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散发着浓郁花香的美人顺从地跪坐,神色或许是羞耻又不甘,但并不妨碍这副漂亮的身体宛如献祭般呈上,然后毫不意外被吃得干干净净。   真漂亮。   还可以再漂亮一些,鱼本来就是要被猫吃掉的。   秦昭恶劣地笑了笑,再克制不住自己最本能的欲望,顷刻变化成了大猫的原身。巨大的体型差让他进入了一个从未造访过的地方,那是与寻常人类最为不同的存在,曾经对方还是鱼尾时,他也进入过一次。   那里面也生着倒刺,仿佛天生就要与他这么相互勾连着,抵死交缠。   “找到了,果然人形也有。”秦昭的嗓音有些沙哑,难以压抑的兴奋顺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流窜到四肢百骸。   一窗之隔,外头林雨霏霏,冰冷刺骨,里头却温暖如春,只有空气中同样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潮湿。   心脏几乎快跳出胸腔,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剥夺了祈玉全部的感觉和思考能力。   大猫用收着爪子的肉垫把祈玉翻了个面,抱住祈玉的脑袋,碧绿的虹膜鳞光闪闪,像是碧海潮生。   它似乎是在思考接吻这件事,然而实在无法,只能放弃。   整个世界都是朦胧而模糊的,一片水雾里,祈玉看着那双仿佛盛着世上全部湖泊的眼睛,渐渐安静下来。如水般的安定感忽然将他的灵魂包裹,那么柔和、安稳,让他一时间有些痴了,竟然微微笑了笑。   他想起了青锻湖,从外面看,也是那样碧波清澈,氤氲连绵。他是深水中的一粒尘沙,随波而去,无所依托,又在水流的怀抱里无处不在。   肚子好热,里外都是。   祈玉一只手按在小腹上,稍稍蜷起身子,又被秦昭打开,这个过程循环了两次过后,干脆躺平不动了,眼皮越来越沉,头也朝一边侧去。   他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长睫压下,在毛茸茸的包围下陷入深眠。   秦昭动作缓慢地挪开身子,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两条雪白修长的大腿就自发合拢在了一起,皮肤黏连,长出了光滑细腻的鳞片。   几片花纹瑰丽的小鳞覆盖腰下,银色的鳍带在深灰色皮面上铺开,宛如最上等的婚纱,将昏睡过去的美人裹在中间。   大猫见状,忍了又忍,肉垫几次伸开又蜷缩,最终克制不住低下头,伸出深红的舌头将这条巨大的鱼尾巴一点点舔过。   刚变化出的鳞片并不坚硬,鱼类特有的味道直冲神经末梢,腥甜香软。   他沉醉地吸了吸鼻子,揉揉雪白的肚皮,跃下座位,缓缓盘成一团猫毯,让轿车座位盛不下的鱼尾尖尖搭在自己身上,也合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赠送两千字,不知道的看作者专栏,元旦快乐!! 第69章 配对   “这就是你说的抛锚?”楼焕表情危险地把玩着手上的一根莲花荆条, 这是他方才从汽车引擎里抓出来的东西。   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收拾傻逼弟弟自己搞出来的残局?   面对指责,秦昭完全不为所动,甚至懒洋洋地揉着脸:“这就是我说的抛锚。”   楼焕目光可疑:“你不要告诉我你除了复读还有拆家的爱好。”   秦昭避而不谈:“麻烦把它修好。”   楼焕:“你拿我当时光机工具人?”   秦昭:“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谢谢你, 哥。”   楼焕:“……”   半分钟后,能力发动, 损坏的零件很快就变回了损坏前的状态。   秦昭很满意, 并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我跟着导航回去,就不麻烦你了。”   说着他就俯身开门,然而在此之前, 楼焕却先一步按住了门把手。   “等等,弟弟,”长发擦着秦昭肩膀而过, 楼焕站的很近, 歪着头,笑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过来吗?”   秦昭仍然挡在门口,没有因为另一个人的挤入而退开:“难道不是来救我?”   楼焕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   对视几秒后, 秦昭摊手:“愿闻其详。”   楼焕这松手, 抽出根烟, 点了:“还记得你上次问的HETER吗?十年前,我们对HETER的围剿计划其实是失败的,突发的爆炸和火灾让这个邪.教组织最核心的一批人逃去了国外, 这些年来一直杳无音讯。由于明面上并没有犯罪记录, 国际警/察也懒得管。”   秦昭淡道:“然后?”   “然后他们最近‘复出’了, 不但回了国, 还在这个城市重建基地。隔壁市局连轴转三天,倒是查到了些有趣的东西,现在这个案子已经彻底转来了非人委特案调查处。”   ——非人委特案调查处,顾名思义,“非人”、“特案”,缺一不可,否则是转不过来的。   同样,一旦被接手,就代表着涉及这个案子的必然有人类眼中的“超自然”存在,案子将被高度关注,人类社会将会花费十二分的精力,掘地三尺将新物种弄清楚。   楼焕看着秦昭的神色,试图从中间找出些破绽,然而失败了。   秦昭只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非常公式化地接口道:“那你要忙了,祝你好运。”   楼焕说:“你就不好奇吗?”明明之前还为了“heter”这个词特地来问过一次。   秦昭回答地很快:“反正问了你也不会说。”他指了指日渐暗沉的天色,“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要走了。”   “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楼焕再一次打断了他,无可奈何地叹气,目光却紧盯着秦昭的眼睛,“我本来以为案子转过来是因为你,还想着怎么才能给放火烧山的你减刑,后来才发现并不是,那批逃出国的人里,真的藏着一条非人实验品,和一堆不明生物的蛋。”   “就在昨天,当年被烧毁的主机被我们处里的技术队复原,打开后才发现,那种实验品本来应该是一对,只是在跑路的途中弄丢了一条。”   “我们初步判断这种半人半鱼的生命体是高智慧生物,学习能力很强,习性与人类相似,甚至可能还有纯人类的拟态——也就是说,他们完全能融入人类社会。”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楼焕微微笑着,四指收拢、食指弯曲内扣,敲了敲车后窗玻璃,“逃走的那一条,是不是被你捡到了?”   玻璃窗做了不透明处理,从外面看不出里面的情景。   然而看着秦昭沉默的脸庞,骤然压低的眼睫和微微向下的唇线,楼焕就知道自己赌对了,难得的成就感从他的心中油然而生:“弟……”   “把烟灭了。”   楼焕:“嗯?”   秦昭面无表情地重复:“把烟灭了。”   “哦。”楼焕快速照做。   秦昭按上车门把手,这次没有人阻止,车门被轻易的拉开,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暖风。   空调被开得很高。   光线幽微,皮面沙发椅的深处蜷缩着一个“人”,长发胡乱披散,大概是嫌热,薄毯被推下了一个角,露出的一段光洁的后肩上,几处暧昧的青紫于痕十分显眼,看起来单薄而柔弱。楼焕很快移开目光朝下看去,只见薄毯盖不住的地方赫然是一条整段的鱼尾,沿着漏入的光线闪着银光,如同夜幕中的星子。   尾巴尖段垂落地上,纤长轻薄的鱼鳍散了一地,湿嗒嗒的,有种水色特有的光泽。   一条成年期的银色人鱼。   说不出冲击力更强的是这种梦幻中的生物真实存在,还是梦幻中的生物十分接地气地睡成一团,楼焕只觉得吼间干涩,几次张嘴,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弟弟……”   冷风里,人鱼缩了缩身子,秦昭迅速把车门关上,不悦地看向他。   千言万语汇聚胸口,最终,楼焕说:“……你把别人老婆给睡了。”   秦昭说:“别人?”   楼焕轻而易举地说出了调查到的真相:“这条是当年他们找来给研究所里的那条土著鱼配种的。”   秦昭“嗯”了一下:“现在是我的了。”然后动作流畅地坐进了副驾驶位。   楼焕:“……”   看着仅剩的驾驶位,楼焕黑着脸,总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等待发动车子时,楼焕无意间往后瞥了一眼,目光忽然凝滞——猫毛。   “你不要告诉我,”他舔了舔嘴唇,“你还变成原形了?”   秦昭闭目养神:“有什么问题吗。”   楼焕叹气,喃喃低语:“或许配给鱼还更好一点,至少不用担心哪天醒来发现自己在餐盘上。”   后面忽然传来了一声低哼:“秦昭……”   沙哑又柔弱,气息全吞在喉咙里,非常惹人怜惜。   楼焕瞬间噤声,看向副驾的神情很是戏谑:“叫你呢。”   不用他提醒,秦昭已经从侧面探出了头朝后看去,然而下一秒,就听到那道声音在睡梦里也毫不留情地低骂道:“个傻逼东西,迟早宰了炖猫肉……啊……猫之大,一锅炖不下……”   然后是砸吧嘴的声音。   秦昭默默收回目光,重新开始闭目养神。   楼焕:“…………”   可以,两级反转。子非鱼,安知鱼之食谱?   另一边,雨幕中,黑色捷豹疾驰上高速。   俞珪斜倚着车窗,目光投向景色飞速后退的窗外,轻嗤:“开得这么快,真像是夹着尾巴逃跑。”   司雪涛的脸色很不好:“有尾巴的可不是我。”   “自取其辱。”技术为零还跟踪。   “……”   “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俞珪说,“就算有了新对象,他身上非人的特质也不会减少。”   司雪涛沉默半晌,道:“我就不能真心喜欢他么?”   俞珪异样地看着他,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喜欢?谁为爱做一?”   “……”   司雪涛咬着牙,心中的刺被戳到感到非常的不爽。他天生就是弯的,交往过的男人也不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gay达失误。   不可否认,最初吸引他的是对方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俊秀的面容只是一块敲门砖,常年捂不热的皮肤,清冷如水一般的嗓音,总是柔顺、仿佛能反射出银光的长发,才是更让他魂牵梦萦的存在。   本来只是抱着近距离观察的心思,然而随着交往加深,司雪涛却惊恐地发现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改变,温柔,强大,责任感,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心也在不断地陷下去。   于是本来最吸引他的特质,却成了感情升温的绊脚石。   而且……   他妈的,为什么让他这么动心的家伙,硬件根本挑不出一丝错……会是他们种族里的雌性?!   司雪涛心里不爽,也不想让始作俑者爽,他冷笑着,阴阳怪气道:“别忘了那本来可是你的东西,皇后跑了这么多年,还跟骑士长睡了,难道国王你不急?还是说,你其实更喜欢ntr?”   俞珪一针见血:“你是在变相地告诉我你是太监的身份?”   司雪涛:“……”他气得砸了座椅一拳。   像是还嫌不够,俞珪继续道:“他是故意的。”   司雪涛没反应过来:“谁?”   “秦昭。”舌尖贴着齿根,缓缓道出了这个名字,俞珪淡道,“他知道我们在看,所以故意做给我们看。”   上了高速后举目所望皆是车辆,速度不得不降下来,终于冷静下来动脑子去思考,司雪涛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他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我们”,说明不但知道有人在跟踪,还知道跟踪的人到底是谁。   俞珪点头。   司雪涛不可置信:“他怎么……”   “谁知道呢,”俞珪打断他,单手支着脑袋,空闲的手上把玩着银鱼吊坠,语气散漫,“不过没什么关系,他总会回到我的身边。”   这个“他”不用说明,司雪涛听得只想笑,忍不住继续阴阳怪气:“你那么失败,又那么自信。”   俞珪却不再反驳,只是瞥了他一眼。   司雪涛呼吸一紧。   ——没有愤怒,也没有所谓的自信,那完全是一种高高在上、懒得对蝼蚁产生任何情感波动的眼神。   深深的挫败感忽然袭上司雪涛心头。   终归是不同的,他想,我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轻轻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响起:“皇后的义务就是抹杀自己,全心献与皇家,谁忘记义务,谁就会灭亡。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毕竟比起这种天降,我们之间才有着更深的联系。”   这次司雪涛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在回答先前的自己。   之后的路程,两人一路沉默。   下过一场雨后,气温再次骤降。   然而再冷的天也冻不住广大同学们火热的心。   令所有参赛者都没想到的是,这场十大歌手官方直播间的热度会上网站前十,其中两个参赛歌曲的屏录更是接连上了首页推荐和热搜。   一个是唐云的柔美女高音民歌单曲《九儿》,一个就是祈玉与秦昭的音乐剧曲子《若我想跳舞》。   超高的质量让三人在网上的讨论度奇高,A大和附近大学城的同学们感觉胸前的红领巾都更鲜艳了,十分长脸。   随着超高讨论度,在评论区里异军突起的竟然是后者的cp粉,然后被更为黑马的“真相党”打倒,并开启下一轮。   [虽然吵得很凶,但莫名有种老夫老妻感是怎么回事?]   [srds,我是这所大学的学生,他俩的关系其实够呛,这次上台完全是被安排,连选的歌都在皇城pk]   [相爱相杀欢喜冤家这不是更香了!]   [欢喜个屁,他们学姐都说了,两个人见面是真掐,第一次在社团见面一个就泼了另一个一裤子酒精。腐人不要看到俩男的就磕好吗?]   “……”   祈玉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编辑了一条回复:[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这是有原因的,泼酒精是为了替另一个解围呢?]   [哈哈哈哈神他妈泼酒精解围,什么围需要这样解,尿裤子吗?]   祈玉:“…………”   “看什么呢。”低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几步就到了耳边,“吃点东西。”   祈玉面无表情:“滚。”就是这个王八蛋害得他肚子足足疼了两天。   秦昭这些天来已经习惯了这个字眼,左耳进右耳出,把东西放到床上桌前,道:“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祈玉终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然后就听到秦昭用一种探讨学术性问题的口吻:“你这样怎么上厕所?”他看向被层层被褥藏在下面的鼓包,“鱼尾不太方便吧,如果有需要,我抱你去?”   祈玉的眼睛都快要开始喷火:“你也可以把我放回水里。”   秦昭叹气,仿佛真的很无奈:“不行,放回去你就要冬眠了。”   祈玉就不理他了。   自那天比赛已经过了两天,这两天祈玉一直在水里,肚子里灼烧一般的痛,脑袋却一直浑浑噩噩,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去睡觉的路上。   直到今天早上被强行捞出了泳池。   离开水面,他逐渐清醒过来,才发现泳池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在他自己都不清醒的状态下,一层又一层的鮹丝已经勾勒出了巢穴的模样,外面是一张大网,里面白色壳状物做基地,上面缠绕着柔软的丝线,吸附在泳池壁。   大网有一个破口,显然是被外力破坏。   除此以外,泳池里还飘着几块片好的鱼片,看起来很新鲜,可惜无人问津。   “一开始我给你扔的是两条活鲈鱼,”秦昭当时是这么说的,“后来发现你竟然打不过它们,还被它们逼到角落里抱着肚子发抖,连丝都不敢吐,就帮你把它们变成了生鱼片。”   “结果你还是不吃。”   “你已经不吃不喝两天了,蚕宝宝都没你敬业,我只能把你捞出来。”   祈玉感觉很疲惫,身心都是。   一方面他迫不及待想回到水里,继续完成没做完的工作,一方面又不愿屈服于这种来自于血脉深处的本能。   “吃点东西。”秦昭再次道。   祈玉垂眼看去,被端来的是一个小碗,里面盛着橙黄色的糊状物。   端起来尝了一口,是南瓜啊。   虽然没什么食欲,但这种不需要咀嚼的甜糊糊还算勉强能入口。   “嘶——”   刚把碗还给秦昭,被迫在别墅里住了好几天的青青快速游过来,到床前后变成一个小人,很是欣喜,“妈妈!”   祈玉接住小人,无奈道:“爸爸不行的话,你叫哥哥也行啊。”   青青站在祈玉掌心,比了比身高:“看——”   小蛇还不太会说话,只能比划,祈玉看懂了:“又长高了。”   青青很高兴:“新衣服!”   祈玉笑道:“好。”反正鮹丝那么多,随便抓一把就是。   得到答应青青很是满足,重新变成了翠青蛇的本体,在祈玉手上转悠了一圈,便猛一扎子朝着他尾巴上游。   祈玉来不及阻止,青色尾尖一闪而过,青青已经钻进了被子里:“有弟弟吗——”   “……”   祈玉心道不好,然而已经来不及,果然,下一秒,已经端着碗走到门口的秦昭又折了回来,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干嘛?”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祈玉目光躲闪:“没有。”   秦昭挑眉:“什么弟弟?”   祈玉说:“什么什么弟弟,我好困,要睡觉了。”   秦昭没有再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他直接一把掀了被子。   祈玉:“!”   柔软的蚕丝被被掀开了一个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泛着银蓝光华的尾巴,鳞片整齐,一块就抵得上翠青蛇小半条身子。   而更引人瞩目的是……只见被窝深处,两个巨大的墨绿色“牛油果”正头碰头挨在一起。   那条尾巴还在欲盖弥彰地往上遮。   那是两枚质地特别坚硬的绿皮大蛋,一枚能顶四枚鸡蛋的大小。   看着秦昭逐渐凝重的神色,祈玉头都大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昭拿起一只,垫了垫,粗略估计起码一斤。蛋壳非常厚重,手感冷硬,简直像是个石头。   “没关系,你慢慢解释。”他说。   “……”   已经无路可走,祈玉深深叹出一口气,自暴自弃地挪开了尾巴,示意秦昭把蛋放回去:“这是鸸鹋蛋……鸸鹋你知道么?就是澳洲鸵鸟,特别特别大的那种。”   鸸鹋秦昭还是知道的,他有些遗憾地把蛋放回去:“哪来的?”   祈玉面颊微红:“……网上买的,今早刚到。”   秦昭:“……”   秦昭又问:“这蛋,它受精了么?”   祈玉尾尖蜷了蜷,有些难以启齿地嗫喏:“我问了,说是能孵出来,但我一条鱼应该是孵不出来的——有总比没有强,起码能骗骗自己。”   “……”这蛋的颜色也挺有意思的。   秦昭看着那两只巨大的绿色鸟蛋,陷入了迷之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的义务是抹杀自己,全心献给皇室……“同样出自音乐剧伊丽莎白   挨个啾啾 第70章 笼鸟   不管蛋是什么颜色, 总之现在肯定是霸占着床位不挪窝了。   漂亮的鱼尾微勾着,因为没在水里的缘故,状态更接近于蛇类的尾巴,每一片都完整闭合, 看起来非常的丝滑, 乍一看有种绸缎的质感。   秦昭又面无表情地把被子放回原样:“你就这么孵?”   祈玉:“什么?”   秦昭:“你们人鱼孵蛋,也跟禽类一样抱窝?”   闻言, 祈玉目光又闪了闪:“嗯……差不多。”   看着那微微攥紧被子的手指和下压的睫毛, 秦昭就知道这条搁浅在床的鱼肯定又瞒了什么,否则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因为“抱窝”两个字跳脚, 而不是稀里糊涂地就应下。   他危险地把床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人鱼缩在大床一角,被褥压得严严实实, 总觉得十分可疑。   然而再逼问势必会适得其反, 秦昭权衡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勾着唇,端着饭碗走出房间。   “……”祈玉长长叹出一口气。   太难了。   待彻底连影子都看不见后,他挪挪屁股, 露出了被压了很久的……另一枚蛋。   这也是一枚绿色的蛋, 然而颜色相比起另外两枚, 要浅淡且“剔透”的多,呈雾面翡翠的效果,甚至有种磨砂玻璃的质感。   祈玉一脸头大的看着这枚蛋。   ——人鱼孵蛋, 当然与禽类抱窝不一样。   禽类孵蛋需要不断用体温“加热”巢穴, 让蛋一直处于温暖的状态, 蛋里的小生命才能长大。   而鱼类在水下, 不可能有这种条件,他本身也是常年低温,放被子里都热不起来。   事实上为了适应环境,大部分的鱼类都是体外受精,后代能不能存活全靠天地缘分。部分体内受精的种族也只是通过产卵的方式,顶多不过卵胎生——让鱼卵在体内孵化,出生就是一条条小鱼苗,而不是生下一个个不能动还需要孵的蛋,这样后代的存活率更高。   但人鱼毕竟还占着一个“人”字。   而在更为严苛的深海环境下,这个种族的进化方向逐渐变态——他们将“卵胎生”的“卵”和“胎”,分开了。   一个一次产一大堆卵,一个努力将卵变成胎。   镌刻在基因里的东西无比强大,不需要被教,不需要说明。   祈玉苦大仇深地看着手里的“翡翠”,抹了把尾巴,就着说不出是油滑还是黏腻的粘膜缠绕鮹丝,很快织成了一张膜衣,裹在蛋壳表面。   膜衣顷刻吸附,凝固,那枚蛋看起来更清亮了。   ……就是不知道里面如果真成了鸟胎,会不会被当场憋死。   毕竟人鱼有手,能扒拉着慢慢吃掉里层的蛋壳,鸟用喙子啄怕是要啄一辈子。   裹了几层,祈玉就把蛋放在了一边,任其自生自灭。   转而拿起了手机,打开聊天界面。   ——司雪涛给他的文献,靠他自己,根本不可能看得懂。   祈玉的眸光不断变化。   自然界的生命为了种族延续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尤其是濒危物种。   传闻有一种鱼类,族群中的一旦雌性全部死光,就会有一条强壮的雄性逐渐变成雌性,继续承担繁衍后代的责任。同理,他想,人鱼种族中所谓的第三种性别,是不是就是一部分雄性在残酷的自然选择中,逐渐进化而成呢。   司雪涛曾说人鱼的基因序列不存在于人类已知的基因库中,也并非是成双成对,而是三条配对。那么人类社会的文献,对他来说,其实是否全无用处?   带着千万思绪,祈玉重新睡下。   ……   醒来时,外面天色非常暗,祈玉揉着眼睛撑起身子,看到床边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轮椅。   祈玉:“……”   纠结了一下,他顺着鳍带跪坐起来,刚想伸手摸一摸,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祈玉又规规矩矩坐了回去,盖住下半身。   “醒了?”进来的是拥有灰色长发的楼焕。   时间算的好准。   祈玉目光投向门外,秦昭没有跟来。   “是我自己有些话想问你。”像是知道祈玉心中所想,楼焕淡淡一笑。   想到秦昭曾经的嘱咐,祈玉拘谨地又坐正了一些,心如鼓擂:“……您问。”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楼焕缓步走进房间,拿了把椅子坐在离祈玉不远不近的位置,看了后者很久,正当祈玉开始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时,才道,“你跟秦昭交往到哪一步了?”   “……”祈玉说不出话,忽然意识到对方家好像是个高门。   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不会是想看那个地方适合甩钱让他离开秦昭吧。   久久等不来回答,楼焕好看的眉毛慢慢皱起:“是那孩子强迫你的么?”   祈玉一愣:“啊?”   楼焕坐得端正,双手交叠在两膝上,神情也很严肃:“我想我必须告诉你,我的弟弟并不良善,也不适合与人交往——我再问一遍,你是被他强迫或胁迫的么?”   祈玉也蹙起了眉:“不适合与人交往?”他莫名有些生气,“秦昭虽然有时候有点凶,但其实很可靠,学校里也有很多人喜欢他,朋友并不少。”   ——不,其实没什么朋友,这点是撒谎了的。   “是吗?”楼焕仿佛看穿般,凉凉笑了笑,“看来你确实是自愿的。”   “……”祈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楼焕从身后掏出一张卡片,递给祈玉:“如果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联系我。”   祈玉接过看了一眼,是张名片,开头就是烫金国标,非常牛逼。   楼焕给出名片就起身,快走出房间时,又驻足,轻声道:“他的性格生来就有纯恶的一面,三岁以前的收藏品是各类被他自己凌虐至死的鸟,五岁开始就变成了所有的走兽,八岁那年……”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八岁后,他才活得像个正常人,但那只是观察人类的行为后学会的伪装。十岁时他杀了一只有人形的恶妖,明明可以一击毙命,但他选择了开膛破腹,弄得鲜血淋漓。那只妖当时还没断气,哀嚎了整整一晚上。”   楼焕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我的弟弟是个父母不同种族融合后的失败品……换算成人类的话,大概是个反社会人格或者精神病吧。”   说完这些,楼焕长长叹出口气,不出意外看到了祈玉满面愕然的表情,摇了摇头:“随时欢迎联系我。”   然后终于是走了出去。   一片寂静中,祈玉忽然喘不过气般深深吸了口气。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一直呆着,完全忘了呼吸这件事。   ……失败品?   会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家人?   这么思索着,银色的鱼尾忽然轻轻一颤。   祈玉瞬间回神。   眼下自身难保,管他是什么呢。   他垂眸,犹豫半晌,还是伸出手,轻轻放在了某片鳞上,刮去上面雪白的分泌物,扔到一边。   过程中他看到了鳞片之间宛如干裂般的纹路,摸上去也是刺痛不已,是离水时间太久了。   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如果一直变不回人类,后果不堪设想。   ……不满足。   什么都是。   空荡荡的床铺,空荡荡的房间,现在又只剩下他一人,好像成了一个空壳子,又好像是一缕幽魂,无所依托,无处安存。   祈玉很焦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睡前的思路往下捋——如果雌性与雄性的区分和交合是为了产生后代,那么第三种性别在这方面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这样一个孵蛋工具人的存在,为什么会有发/情期?还是更偏向于雌性的构造?   最重要的是,分别有两种状态,为什么身体会下意识选择了鱼尾?   “妈妈——”青青唤了一声。   祈玉脱口而出:“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妈妈!”   “……”   青青愣住,脸颊瞬间变得通红,眨巴起乌黑的眼睛,唇线紧绷。   蛇没有泪腺,自然不会哭,但那种表情简直比大哭还要惹人心疼。祈玉吼完顿时有些后悔,没想到青青竟然还没走,刚想安慰几句,就见青青默默从身后拿下了什么半圆形东西。   “这是什么?”祈玉把东西拿过来,目光凝滞了。   那是片……蛋壳。   祈玉转头看向方才随手扔到一边的雪白产出物——已经不见踪影。   “是你做的?”   青青点头,两只小手做了个搓揉的动作,与祈玉先前别无二致。   “……”祈玉目光怔怔的看着手里的东西,亮光划过脑海,忽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   这东西只有在鱼尾的状态下才能产出,经过一些“加工”,就能变成孵蛋的壳衣。   在此之前,他从没有完整做出过这种宛如带着生命气息的“人工蛋壳”,青青那会儿也顶多就是用鮹丝和半黏液做了个巢穴,毕竟蛇蛋本来就不需要孵化。   现在却能自然的出现,原因很简单,因为他遇到了秦昭,误打误撞。   先前的纠结也迎刃而解:雌性与雄性的结合是为了新的生命,而第三性之所以在这方面也有需求,还附带了发情期之类,就是为了产出这种专供给“卵”养分的壳衣,让里面的小生命能在更安全的环境下长大。   也就是说……   祈玉抓住那片蛋壳,五指已经收得很紧,蛋壳却连一丝裂缝都没有。   坚硬得像块石头。   *   大学城边缘的某个cosplay主题咖啡馆。   街边枫叶成片,没人清扫,倒也别有意境。   靠窗的开放包间内,一位穿着黑色绣银暗纹长裙,戴着皮质手套的中世纪欧洲贵族装扮的客人要了一杯冰美式。   在包间一角,放着一架轮椅。   女仆装扮的服务生将咖啡放下,目光忍不住往这位银发客人身上瞥。   柔顺的长发编成了银色发辫,黑色头纱将上半张脸完全遮住,露出的鼻尖和下颚线条优美,唇色如红玫瑰汁洇开。   “坐轮椅来的,好可惜,”回到后台,服务生女孩们讨论起来,“不过想知道那是什么色号的口红,好自然,真好看。”   “假毛也是,看起来一点不假滑,想问问是哪家的。”   一个女孩拿起手机咔嚓一声,放大,仔细斟酌道:“诸君,我觉得是真的。”   这种地方默认都是可以拍照的,她们叽叽喳喳讨论着:“混血?俄罗斯那边就有银发美女。”   “……看手和胸,诸君,这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她们的眼睛更亮了:“希望穿漂亮裙子的男孩子摩多摩多!”   店铺玻璃门再次被推开,一身修身西装的金发帅哥走进来,左右看了看,径直朝她们看着的地方走去。   “!”女孩们捂嘴小声交流,“这种男孩子,摩多摩多也可以!”   俞珪打量了会儿,才落座:“……真是个惊喜。”   祈玉扬手,指了指开放包间门口的窗帘。   俞珪从善如流地拉上。   放下只抿了一口的咖啡,祈玉抬眼,同样看了俞珪很久,才笑道:“好像从来没见过你这幅样子,衣服是自己买的么?”看起来并不便宜。   俞珪点头:“来见你,正式一点。”他揶揄,“没想到你比我还要正式。”   虽然盖着头纱,祈玉还是瞥了他一眼,刚好服务生又端着杯卡布奇诺和布朗尼蛋糕上来,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您点的卡布奇诺套餐,请慢用。”   “这就是卡布奇诺?”俞珪有些新奇地晃了晃拉花,抿一口,“好香。”   小时候就描绘过这种意大利咖啡,只是那时只能用语言描述,如今终于有机会。   祈玉叹道:“一晃都那么久了。”   “十年。”俞珪道。   祈玉的目光顿时有些怅惘。   俞珪忽然前倾身子,将祈玉垂在脸前的黑色面纱撩到脑后,两双相似的眼睛猝不及防对上,都有些愣怔。   眼睛能说明太多东西了。   等俞珪惊醒过来,重新坐回去,祈玉看向手里神色的黑咖啡,轻声道:“阿圭。”   “嗯?”   祈玉的声音有些飘:“……笼中的鸟儿,能再飞吗?受辱的孩子,能再爱吗?”   俞珪用银匙捣花了白色拉花:“我们在同一个笼子里,足上绑着相连的枷锁。”   祈玉沉默许久:“我只是在念那天我们一起唱的歌的歌词。”   俞珪只是笑道:“是吗。”   “我在想比赛那天你指给我的那首歌,”祈玉切了一块蛋糕,“是不是只有死亡,才能真正理解笼中鸟,才能给与笼中鸟真正的自由?”   这次换作俞珪沉默了许久:“是。”   “但是死亡还有一个替代。”   祈玉勉强抬了一下眼:“谁?”   俞珪:“时间。”   他像个游吟诗人:“今日风华正茂,明日过往云烟,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时间是死亡的盟友。”   祈玉若有所思,又十足意外:“你竟……有这等学问。”   俞珪噗呲笑出了声:“其实我也在念歌词。你忘了么?这段就在《若我想跳舞》前面。”   祈玉是真忘了,见俞珪一笑就停不下来,抿着唇:“真是鱼大十八变。”小时候明明沉默如斯。   隔了会儿,俞珪还克制不住笑意,他终于快恼羞成怒,用杯子轻砸了一下桌面:“阿圭,这次来我是有事想请你帮……”   俞珪却抢先打断了他:“变了很正常,毕竟我有你来改变我——哥哥,作为谢礼,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祈玉果然成功被吸引了注意:“什么?你送我?谢礼?”   “嗯,”俞珪点头,从颈间解下了什么,握在拳心递给祈玉,“护身符。”   这幅神神秘秘的样子让祈玉更好奇了,拿过来一看,是一条表面十分光滑的银质鱼形吊坠。   手感不错,就是有点像夜市六七十一个的小玩意。   出自俞珪的手,祈玉当然是不会嫌弃的,只是有些疑惑:“这个东西……”   特地在这种时候挑了这个送,有什么意义么?   “你不觉得它跟你很像吗?”俞珪说,“还好你是银色的,如果你也是金色的,那造价可就贵了。”   “……”确实,金子现在可贵了。   祈玉将吊坠拿在手心垫了垫,忽然听到了十足轻微的“咔”声。   手感也有些异样。   像是有什么暗格。   “这个蛋糕真好吃,”俞珪说,“先吃吧,不要辜负美食,我还从来没吃过呢。”   祈玉于是放下吊坠,塞进最贴身的口袋里,温和道:“喜欢就多吃点,不够再点一个。”   俞珪眉眼弯弯:“好哦。”   作者有话要说:   *“笼中的鸟儿,能再飞吗?受辱的孩子,能再爱吗?”出自音乐剧巴黎圣母院。(前文在酒吧里两条鱼一起唱过)   *“今日风华正茂……时间是死亡的盟友。”出自音乐剧伊丽莎白。   两条鱼是故意打哑谜的,这对他们来说像是加密语言,就算有人监听也听不懂=w= 第71章 炸蛋   安静的包间内, 桌上零落放着几个小盘子,对面的人却已经离开。   卡在发间的面纱重新放下,黑色长裙微动,裙尖曳第, 连足尖都完全遮挡。   窗帘重新被轻轻掀开, 走进来的却是另一张面孔。   祈玉道:“您的时间总是算得很准,是在监视我么?”   “没有, ”楼焕扶着他坐上轮椅, “也没必要。”   祈玉伸手,隔着裙子将尾鳍理整齐,不至于被压到, 然后将手压在裙撑上,情感一时间十分复杂,喃喃:“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穿这种东西。”   楼焕也十分复杂:“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联系我, 还是为了这种事。”   今天早上忽然接到祈玉的电话时, 楼焕的心情可以说是悲哀又无奈的,毕竟能接受脑子有点问题的天敌当对象的人并不多。说实话,知道祈玉的真实身份后,他也并不看好一只猫跟一条鱼能毫无芥蒂地在一起。   楼焕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然而祈玉一开口, 就让他愣住了——因为对方打电话的目的与他的预判简直是南辕北辙, 毫不相干。   “是这样的楼先生, 我想见一见我的弟弟。”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很温和,像是溪流淙淙,“我想您应该知道我并不是纯人类, 现在又处于特殊时期, 可以请您为我找来一条连脚也一起遮住的长裙, 然后推我去一家咖啡馆么?”   楼焕沉默会儿, 道:“你有弟弟?”   “有,他与我一样。”   “你可以请秦昭帮忙。”   “就是不太想麻烦他,才会打给您。”   楼焕觉得有点荒诞,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好。”   于是有了这一次见面。   回到别墅,大忙人楼焕就离开了,大一的秦昭还在学校上课,诺大的建筑里,只有祈玉和青青。   祈玉对下水的渴望已经超过了一切。   两人坐在阳台,祈玉把手机的拨号方式告诉了青青,然后说道:“如果我睡过去了,就按这个键,给秦昭打电话。”   青青乖巧点头:“知道了。”   祈玉满意地摸摸青青的小脑袋,滑入泳池中。   “啊……”游了一圈,他沉在水底,舒服地叹出一口气,“爽。”   颈上却忽然有阵拉扯感。   是那枚吊坠。   周围并没有水流,祈玉也没有动弹,吊坠的尾巴部分却自己震颤起来,主动漂浮在水中间,而后又飘回来,贴着他两片纤长的胸鳍。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急着挣脱束缚。   与此同时,一股奇怪的战栗感忽然袭上祈玉心头。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拿下来,放在掌心——水流忽然在这片静谧的空间中出现,汇聚,最后竟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尖赫然对着鱼尾侧线。   漩涡宛如一个小锥子,在速度最顶峰的一刻,撬开了鱼尾中的机关,银质的尾巴顿时向两侧弹开!   祈玉为眼前这奇异的一幕而惊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只见这枚看似寻常的吊坠,中间却藏着一个小空腔,大约成人一个小指指节的大小,构造十分精巧。   而里面放着的,是一枚刚好撑得满满当当的椭圆形“珍珠”。   几乎是吊坠打开的一瞬间,这东西就随着水流跳了出来,滚到祈玉掌心。   只是特殊的是,这枚珍珠,是泼墨般的黑色。   触感冰凉,光滑,沉甸,如同最上等的墨玉,有种水润的光泽。花纹如同石墨在清水中洇开,玄妙而精巧,如同上好的雕饰。   但祈玉却知道,这绝不可能是一块没有生命的死物。   因为从看到这枚“珠子”的第一眼,他的心中就浮现出了巨大的欢喜,好像对手上这个小小的存在有着说不出的爱意。分明是冰冷冷的东西,可却像是有股暖流,顺着相接的皮肤流入身体,鼓噪,存在感鲜明,奇异地让他产生了一种这是这东西的心跳的感觉。   祈玉的目光逐渐变了,真相呼之欲出,他终于知道了这到底是什么。   ——人鱼卵。   *   处理完一些事,秦昭走出校门,打算赶回别墅。   路上经过小餐馆,他纠结了一下,进去买了两份饭。   白邙刚好顺路,问道:“祈玉还在那儿?”   秦昭:“嗯。”   “他不回宿舍?”白邙语气酸溜溜地,“为什么要赖在你那儿啊。”大的在别墅,就意味着小的必然也在别墅,连偶遇青青的机会都没了。   秦昭微微皱眉,直觉“赖”字用得不舒服,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于是没有接话。   返回别墅后,秦昭快速进门,上楼,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一点隐秘的笑意。   然后一进门就被异常汹涌的烟雾呛地倒退几步。   “咳咳——”   里面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人,秦昭刚进门,站的位置恰巧是走廊正中,于是那人几乎以一个投怀送抱的姿势,直直撞入了他的怀里。   “……这么热情啊,”百合花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秦昭把祈玉扶稳,有些意外地看向后者双腿,“恢复了?”   祈玉呛咳不已,撑在秦昭肩上把怀里的吓得瑟瑟发抖的青青拿出来,艰难回答:“嗯。”   被拿出来的青青一脸魂不守舍,一看就是被吓的,雪白的脸上还有黑乎乎的痕迹。秦昭感受了一下周围,并没有发现有第三个人的气息,但两人的狼狈不似作假,于是更意外了:“这是怎么了?”   祈玉拍了拍衣服,神色不自然:“没……没什么。”   秦昭挑眉,把人放到一边,径直走进“灾难区”中心。   只见不算小的厨房里,说一片狼藉都是轻的,到处都弥漫着电线短路烧焦后的橡皮臭味,间或夹杂着什么食物糊了的味道,锅碗瓢盆都四散着,装饰用的花瓶也变成了碎瓷片。   秦昭鼻尖微动,顺着味道最浓郁的地方找到了罪魁祸首——烤箱。   这个可怜的机器已经彻底变成了焦黑色,整个门都轰飞了,门上的钢化玻璃炸开,一地碎屑。   里面乌漆嘛黑一团,有的地方还像是枯焦木炭,完全看不出原来是什么。   秦昭:“……”   祈玉小心翼翼跟进来,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对不起……”完了完了,那个花瓶一看就很贵,这对兄弟怎么回事,怎么永远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都没来得及毁尸灭迹。   青青坐在祈玉肩上,跟着低头,满脸愧疚。   秦昭看着这一大一小,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就算认真做黑暗料理,这个破坏力也太恐怖了。   祈玉的视线又开始乱飘:“就,烤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炸了……”   青青快哭了,拼尽全力组织人类语言,最后细声细气地挤出一句:“秦叔叔对不起!”   秦昭回过头,眼中的温度逐渐消失:“你叫我什么?”   生死存亡关头,回忆起祈玉一直挂在嘴上的话语,青青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学习潜力:“秦……爸爸……爸爸对不起……”   秦昭这才重新看向残局,说了声“没关系”。   祈玉张了张嘴,又闭上,看着这一地垃圾,回忆起了那时被弄坏的衣服裤子支配的恐惧,非常不敢动。   “算了,让阿姨来收拾吧。”说着,秦昭率先走出厨房,关上这扇伤痕累累的门,走向餐厅,“先吃晚饭。”   祈玉早饿得饥肠辘辘,否则也不会去用烤箱,闻言,他毫无疑义地快速入座,打开了一次性餐盒。   吃饱喝足后,秦昭似笑非笑地看着祈玉:“现在能告诉我,你今天发生什么了么?”   “我……”   不知为何,祈玉不太想让秦昭知道自己找过俞珪的事,撒谎道:“我睡了大半天,到傍晚的时候肚子饿了,就起床,坐起来的时候才忽然发现尾巴已经变回了腿。”   听到这话,秦昭不置可否笑了一声,那笑声听得祈玉心中发毛,然后前者并没有质问或者追问,反而点了点头:“能变回来就好。”   祈玉小声“嗯”了一声,总觉得对方明显已经看穿,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秦昭又问:“烤了什么?”   话题跳得太快,祈玉没反应过来:“啊?”   秦昭:“烤箱,你烤了什么。”   祈玉抿唇许久,眼看蒙不过去,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蛋。”   那种不妙的感觉又出现了,秦昭想起了什么,脸上逐渐浮现出了非常罕见的震惊和一言难尽:“……你的?”   家里的库存中并没有鸡蛋,连咸鸭蛋都没有,只有那三枚鸸鹋绿蛋。   听到这话,祈玉的神色顿时也一言难尽起来:“虽然是我的,我买来的,但……”   这说法也太奇怪了吧。   秦昭把话说完整:“你埋屁股底下的?”   埋屁股底下,底下,下……   祈玉手一抖,表情变为了空白:“你知道?!”知道有第三颗蛋的存在?!   “……”   秦昭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经历过这种事情,不算漫长的生命里,首次体会到了纠结的滋味,嘴唇都在微微颤抖,“虎毒尚且不食子——”   “?!”祈玉也一脸呆滞,“不是,那不是子,那是个鸟蛋,鱼跟鸟有什么父子关系?”   “至少当过你一天的……”   “一天的”后面不知道到底该接什么,秦昭喉结滚动半晌,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从没人遇到过这种情况,都没有例子给自己复刻。   于是他最后只能说了句:“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祈玉:“……痛。”   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毁尸灭迹,本来就是放肚子里最安全,问题是现在炸了厨房,就逐渐痛起来了,而且一想到那只青花瓷,就是非常的痛。   在秦昭的注视下,他低下头,诚恳自省:“对不起,我的错。”   就不该烤那只蛋的,谁知道壳这么厚这么硬的蛋竟然会当场爆炸,下次还是慢慢水煮吧,唉。   作者有话要说:   青青吓到开窍:爸爸   鱼宝忍辱负重:我错了,良心痛痛   枣猫当场当机:拥有儿子但好像又没有完全拥有,有点迷茫 第72章 彩信   祈玉算是明白了秦昭的脑回路, 可能真的无法用正常的人类思维来理解。   经过一番灵魂交流,两人才算彻底把这件事说清楚。   时间回到一个半小时前。   祈玉摸摸尾巴,感觉肚子有点饿,于是把手上已经大了一圈的黑色人鱼蛋放进泳池底自己搭建好的小巢穴中, 用柔软的鮹丝一层层将“小珍珠”裹起来, 固定在原地以防飘走。   这泳池里的水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竟不是有消毒水味道的自来水, 更像是湖水一般的活水, 十分适合活物生存。   祈玉弄好后就游上了岸。   出水的那一刻鱼尾自动化为人腿——果然,拥有了真正的人鱼卵后,他的身体就恢复了正常。   然而随之而来的, 是巨大的饥饿。   青青也揉着肚皮,做出饿饿饭饭的动作。   遍寻方便面之类的速食产品无果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卧室里的鸸鹋蛋。   青青咽了咽口水:“好大。”   比鸡蛋大无数倍, 绝对能吃饱。   祈玉则看向那只被自己“加工”过的晶莹剔透的蛋——这只蛋的存在先前他并没有告诉秦昭, 毕竟孵蛋的方式太过奇特,实在不好意思让对方知道。   最好的毁尸灭迹方式莫过于吃到肚子里,可谓是一举两得。   于是祈玉把蛋抱去了厨房。   青青眼巴巴看着,小手指向一个方形机器:“这个, 快。”   祈玉顺着看过去, 发现指的是微波炉, 他还是有点生活常识的,摇头道:“不能用微波炉热蛋,里外温差太大的话, 蛋会炸开的。”   青青似懂非懂地点头。   祈玉四处找放这个鸸鹋蛋的器具, 然而这个蛋的体型实在太大, 首先排除电水壶和蒸锅, 砂锅时间太久,正常的锅子又太浅盛不下。   正当陷入沉默之时,两人找到了角落里的烤箱。   青青用力拉开烤箱门,往里探头:“干净!”   祈玉比了比鸸鹋蛋大小,也往里看:“合适!”   于是这只当了人鱼蛋一天的鸸鹋蛋就被送入了大号烤箱里。   再于是,就发生了之后秦昭看到的那一幕。   秦昭:“……”   当然人鱼蛋的存在祈玉并没有说,只说了肚子饿把蛋烤了的事,他捂着额头,脸颊有不易察觉的微红:“可能是外层的物质不太受热……”谁知道被尾巴鮹丝附魔的蛋壳竟然会一点就炸啊。   秦昭沉默许久,问:“受伤没有?”   祈玉摇头:“倒是没有。”   然后两人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去洗澡。”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秦昭说。   祈玉赶紧接道:“好,过会儿我也去。”终于可以逃离这尴尬的气氛了。   起身后,秦昭似想起什么,忽然说:“对了。”   祈玉抬头:“?”   秦昭问:“楼焕是不是找过你?”   回忆起楼焕当时说的话,祈玉呼吸一紧,本能地否认:“没有。”   “真的?”   “……骗你做什么?”   秦昭看了他会儿,转身走向浴室。   祈玉松了口气,知道这关算是过去了,于是也起身,走回自己卧室。   明天周二,必须回学校上课了,之前已经逃了一周的课,不能再逃。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还可以跟秦昭一起去,毕竟他们的课表里有同一节交谊舞课。   浴室里。   秦昭慢慢脱下衣服,镜子倒映出他冷峻的侧脸和精赤的上半身,鼻峰高挺,肩宽腰窄,肌理分明。他转过身,只见镜中,本来光洁的后背上有好几处淤青,侧腰处最鲜明,皮下还有赤红的血点。   然而看着那大片的伤势,他只是蹙了蹙眉,连药都懒得涂,直接打开了水龙头。   热烟袅袅升起,很快模糊了镜面。   就在他即将踏入的前一刻,手机铃声忽然疯了一样连响十几声,简直像是催命。   秦昭长臂一伸摸过去,刚想关机,一念之差下却把手机拿了过来,视线扫了眼屏幕。   竟然是彩信。   什么年代了,竟然有人还通过短信的方式发高清图片。   将花洒放到一边的浴缸里,秦昭干脆坐在浴缸壁上,将其点开。   几张花里胡哨的照片顿时跃入眼帘。   十几张照片似乎是按着时间顺序排序,为首的一张里面只有一个人。那个人的穿着打扮像是欧洲中世纪的贵族夫人,鬓发里卡着黑色面纱,同样颜色的蕾丝带缢出清瘦的肩背和纤细的腰身,裙摆被不算大的裙撑支着,将腰下完全遮住。   坐姿很拘谨,戴着皮质手套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能看出因为紧张而凸起的骨节。   遮得严严实实,但只看一眼,秦昭就认出了照片里的主角是谁。   他们有过最亲密的接触,裙纱裹住的每一寸都曾被他亲手丈量。   秦昭划开后面一张。   这次打扮得非常有意境的开房包房内,咖啡圆桌旁,出现了第二个人。   男人身材高大容貌英俊,一头金发蓬松柔软,隔着圆桌微微向前倾身,右手掀开黑色面纱。两双眸子相对,鼻梁几乎要贴到一起,目光中的孺慕和眷恋快要溢出来。   再近哪怕一点,连嘴唇都能贴上,是最亲密无间的人才会接受的距离。   而照片中的两个人全然不觉,甚至都带着温暖的笑意。   ……   照片全部加载完成,暗示性意味十足,他一张张划过,最后的是几条文字短信,带着满满的恶意:   [还没看过他这副打扮吧,喜欢吗?可惜你没法看到这条裙子从他身上剥下来的样子了,银光闪闪的尾巴缠上来,真的很美。]   [对非人种族来说,你们之间所谓的感情比大海上的泡沫还要脆弱。他从来都不属于你,他的种族也无法做到一对一,我们崇尚自由,或许及时止损这个词非常适合你。]   恰巧浴缸盛满了水,秦昭面无表情的将手机灭屏,正要进去,铃声垂死挣扎地最后响起一声。   [他现在是不是能变回腿了?你看,凭你自己,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满足不了他啊。]   咔嚓一声轻响,手机被直接关机。   ……   背了会儿单词,算算时间差不多后,祈玉起身,换上睡衣。   换裤子时,厚实的牛仔裤擦着皮肤划下,一股疼痛顿时袭来。   祈玉皱着眉,稍微观察了一下皮肤状态后,也不急着穿睡裤了,干脆就站在床边,一条腿抬起踩在被褥上,将放在床头柜上的身体乳倒在手心,从腰开始往下涂。   反正就一个人,祈玉的动作很慢,甚至好心情地哼着歌,皮肤上都抹了一遍才慢吞吞换了一条腿。   他的腿很长,也很直,虽然看起来与旁人无异,都是两条支撑身体的东西,但到底还是不太一样的。水分蒸发得特别快,却不会出汗,常年保持着冰冷光滑的状态。   房间里开着空调倒是不冷,祈玉晾了会儿腿,将长发盘起来,弯腰撅着屁股想去解脚踝上方勾着袜子的吊袜扣。   那是条黑色的长带,绕着小腿一圈,下面坠着个小齿夹,为了防止袜子掉下去用的。   发绳和袜子这两样东西,永远都是拥有的时候不在意,失去的格外容易,但下次还会不珍惜——更别提这几天他都是拖着条鱼尾完全用不到的状态了。   总之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连一双袜子都找不到,而别墅里只有大尺寸的中长袜。   祈玉不喜欢光着脚,好在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新袜旁边有几条这种扣带,能救他一命。毕竟被扣住,大小也就无所谓了。   然而手刚摸上,余光扫了眼旁边,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   好像多出了什么东西。   祈玉动作一顿,放慢呼吸,以一个四倍慢动作转过头……这间客卧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穿着黑色浴袍的男人站在黑暗里,不知看了多久。   全是黑的,唯一的颜色是那双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也就是他先前看到的“多出来的东西”。   “……”祈玉张着嘴,差点叫出声,又反应过来这可能是洗完澡的秦昭,于是将到喉口的声音吞了回去。   然后才想起自己现在,好像是半光着的。   他拿了条毛巾系在腰上:“……进别人房间要先敲门是最基本的礼貌你不知道么?”   秦昭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向他走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下章好像又可以吃鱼 第73章 恐惧   那件浴袍带子并没有系紧, 衣领大敞,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露出大半片胸腹。起伏鲜明的线条说不出的性感,从偶尔露出的东西来看, 浴袍底下应该也是挂的空挡。   但头发和衣袍都是干的, 应该是还没洗。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走过来的速度不算快, 但步子很沉稳。   祈玉的呼吸有些不畅,想移开视线,但不知为何, 大脑清晰叫嚣着某种不妙,目光却无法移开分毫。   他看到了秦昭剔透碧瞳中自己的倒影,垂落下的几缕发丝柔和了面庞轮廓, 碎发下的眉宇蹙起, 唇线和下颚都紧绷到了一种程度——那是身体如临大敌的表现。   他的身体在先一步、本能地感到恐惧。   这个房间不算大,两人很快站到了面对面的距离,祈玉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将目光投向一边:“……不洗澡过来做什么?”   “哪来的。”   “什么?”   银色鱼形吊坠被捏起来, 秦昭问:“哪来的。”   “……”祈玉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冷静地回答, “网上买的。”   闻言, 秦昭做出了一个出乎祈玉意料的动作。   他低下头,凑上前去,将吊坠放在鼻尖嗅了嗅。   祈玉心道要遭, 然而还来不及做出反应, 下一秒, 秦昭已经重新抬起了头。不算明亮的灯光下, 那目光黑沉沉地,自下而上看着他,祈玉手指屈了屈,清晰听见了自己心脏扑通一声巨震。   秦昭的喉间发出了似笑非笑地一声轻哼,转而拉起他的手腕,转身就往外走。   那股力道巨大,祈玉几乎是被拖出去的。   “你发什么疯……松手秦昭,让我先穿个拖……”   “鞋”字还没出口,人已经被拖进了一个房间,热气夹杂着水雾扑面而来,层层氤氲袅袅,呛得祈玉霎时咳嗽起来。   浴室?   水雾太多,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他捂着嘴,还没喘匀气,身后又是一股推力。   “咳咳……啊!”   哗啦水声中,祈玉直直摔进了一池温水里。   下落时,本能让他抓住了什么,黑影落下,才发现抓的是浴袍上的那条腰带。   秦昭没有挣扎,顺势也俯身,撑在边壁两侧。   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祈玉的面颊已经一片绯红,脑袋也被蒸得发晕。他想从浴缸里出来,却被秦昭从上压着,甚至连坐起来都做不到。   秦昭越过他,伸手拿下了一边的花洒,调转方向,温热的清水直接对着他洒下来。   哗——   “秦昭……你他妈……”   祈玉下意识举起一只手在眼前,挡住面孔。   但这其实是没什么用的,喷出的热水很快将他的头发全部打湿,碎发湿漉漉黏在肩上,水珠顺着颈子滑进衣领。   才换上的睡衣跟着浸在水里,厚实的羊羔绒湿透后的触感非常不妙,围在腰上的毛巾早就散开,他觉得荒诞极了:“你现在又发什么疯?!”   “什么疯?”秦昭重复了一遍,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容,语气依然听不出喜怒。   他再次低头嗅了嗅,随即转换成了龙头出水,不等祈玉松口气,说出的话却让后者全身僵住。   “……真想吃了你。”   祈玉听到了自己心跳发疯狂跳的声音。   好在秦昭很快就闭了闭眼,抹去祈玉脸上水珠,再睁开时,低沉道,“我现在想马上上你,你也可以推开我,三秒内。”   祈玉顶着一头水,不可置信:“……你疯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意识到对方说的是真的,秦昭的状态不对劲,那种眼神已经完全不属于一个人类,冰冷,残忍,就像是……某种嗅到猎物后勾起了捕猎本能的野兽的目光。   但毕竟不是真的野物,属于人类的意识在最后压制着那些捕猎冲动,所以眼中逐渐遍布血丝,波涛汹涌。   他在生气。   祈玉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秦昭,像是对着人类这面镜子复刻的伪装被怒火焚烧殆尽,又被最后的理智拉住——谁也不知道这种危险的平衡什么时候会崩塌,拉紧的弦什么时候会尽数断裂。   说不定就在下一秒,野兽就会露出獠牙,叼住他的脖子,咬破下面脆弱的大动脉。   他清晰地意识到,那两句话的内容并不是相同意义的美化说法,而是正因为不能真的吃掉,所以才换了个要求。   ……我在他的食谱上啊。   电光石火间意识到这一点,楼焕的话语忽然回荡在耳边,祈玉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连牙关都在打颤。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比起温情的求欢,更像是一种强硬的征服,他真的……太害怕这种状态的秦昭了。   就算推开他,我真的逃得掉吗?   “——当然。”   正当他绝望时,脑海深处的那个声音忽然响起,很快回答了这个问题,继而喋喋不休道,“推开他,快点推开,这是只没被驯化过的猫啊,不会理解你,也根本不懂得珍惜!不如回到大海,回到种群,筑巢,繁育,履行你的责任!”   说到后面那声音已接近癫狂。   “……”   “为什么?”秦昭的声音遥遥传来,甚至玩了个梗,只是语气里的肆意一点听不出玩笑的意味,“大概因为大家都是成年人吧,随心所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祈玉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方才喃喃着问出了经典的那一句“为什么是我”。   其实本来不是对秦昭发问的,不过……也无所谓了。   秦昭的声音逐渐盖过了脑海里的蛊惑。   成年人,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   不被什么东西束缚,不被驯化的存在。   大概是水珠溅到了眼睛里,祈玉眼中一片湿润,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不要去那种没有声音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对自己说,“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大概去他的肚子里也比大海底好。”   暧昧热气中,温暖水流下,祈玉勉强挪了挪身体,一条腿上缀着的银色齿甲颤颤巍巍勾上浴缸边壁,发出极轻微的“叮”声。   水流因为他的动作划开,层层叠叠荡漾。   像是被取悦到,秦昭跪在浴缸中间,低下头吻他。   下一秒,尖牙往下,卡住了柔软的颈侧。研磨,吮吸,仿佛是用这种方式解气,又仿佛真的在选一块合适的地方下嘴,品尝连血带肉的鲜味。   疼痛是其次,要害被一只猫这么啃着,祈玉吓得肩膀恨不得缩进水里,连呼吸都哽在喉咙口。   他颤抖的指尖摸上秦昭下颌,小心翼翼扳过来,看着那张英俊帅气的脸孔,说:“你再亲亲我。”   对视几秒后,秦昭终于笑着贴上了他的唇。   出乎意料的,这个吻变得十分温柔。另一个人高热的体温顺着相连的唇齿不断传递过来,祈玉目光迷离,有那么一瞬间,什么都被抛之脑后。   心脏逐渐落回原位,祈玉疲惫不已,全身不住发软,快要融化在这个热度里。   ……   淋浴间,干净的热水不断顺着顶喷花洒喷出,像是数十条银线,从天而降。   湿滑的瓷砖壁上靠坐着一个人,苍白的皮肤得几乎与瓷砖融为一体,长发湿漉漉贴在身上,不断有水珠顺着优美的下颌线条滑落,掉到弯曲的膝盖上,又消失。   他似乎疲倦到了极点,连动一下眼珠都懒得,眼睫下垂,微红的指尖松松放在身体一侧,整个人斜靠墙面。   然而不过一会儿,膝弯又被一双手臂抄了起来。   祈玉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的精力好像源源不断,但他已经完全麻木了,当说话并没有意义的时候,他连嘴都懒得张,只是沉默地接受。   身体已经适应,很轻易也很合拍,他听到了一声夹杂着疼痛和满足的喘息,来自他自己。   秦昭把他扶了起来,背对花洒。   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腰也软得像一摊泥,祈玉完全跪不住,只好向前半趴下。恍然间,他有种自己也成了一只四脚走兽的错觉。   大概是也是猫吧,还是对方的母猫。   ……妈的,乱想什么。   难堪和羞耻让他闭上了眼睛。   “腰直起来。”   “什么?”   “太滑了,这样我抓不住你。”   “……”   祈玉撩了把垂到眼睛的头发,只坚持了三秒,很快趴回原位。   他深呼吸,没好气道:“他妈的,真的很累。”   “累?”秦昭又开始舔他脖子,他今天对这个部位格外执着,“你在家里躺了一天,哪都没去,怎么会累呢。”   祈玉摇摇头,不想说话,只是像条咸鱼一样瘫着,完全放弃了挣扎,随便身后那人怎么扒拉。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这具身体也需要秦昭才能养活小人鱼蛋。   只是今夜过去,恐怕腰椎膝盖又要酸个五六天。   好在秦昭也就那么说了一句,之后便没有再多说。   祈玉不知道的是,身后那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几经变换,一只手,几次三番摸上了他的脖子,又移开。   渴望把美的东西打碎是秦昭与生俱来的恶,看着身下完美的躯体,毫无反抗、仿佛已经自暴自弃了的样子,他脑子里想的却是一些更糟糕的念头。   但是不行。   “……”祈玉忽然发出痛呼,“轻点……你想把我捅成筛子?”   秦昭说:“知道猫长倒刺是为了什么吗。”   祈玉喘的不行,不想理他。   秦昭:“是为了把前任留下的东西全刮出来。”   “……”   祈玉说:“那你知道人鱼长倒刺是为了什么吗?”   秦昭同样没说话。   “是为了让那些没有节制的傻逼赶紧交粮,然后萎掉。”   “……”   作者有话要说:   枣~幸福~ 第74章 指令   一楼主卧。   把人洗干净放到大床上, 顺手投喂了一只奶油面包,秦昭只穿着条平角短裤,站到一慢慢边擦头发。   祈玉靠在大枕头上,眯着眼睛看他。这人虽然很狗, 但身材是真好, 胸膛看起来就很结实,腹肌健美有力, 腰下薄薄一层贴身布料勾勒出高挺的线条, 再下面是两条长腿。   如果不是见过他的本体,说这是一只豹妖,祈玉恐怕也是信的。   秦昭注意到祈玉目光, 抬眼,含着笑问:“好看么?”   祈玉啃了一口面包,说:“青一块紫一块, 像个调色盘, 挺好看。”   秦昭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后背和腰上的那些淤青伤痕,随口道:“心疼?”   “你觉得呢?”   “……”   祈玉问:“怎么弄的?”   秦昭只吐了两个字:“桃源。”   祈玉顿时蹙起眉,他对那个地方的印象非常不好,在他眼里, 那种妖族可以肆意斗殴的场所与打/黑/拳也没什么差别:“为什么总是去那种地方。”   秦昭一哂, 没有回答。   “……”祈玉识趣地住嘴。也是, 自己并没有立场要求秦昭做什么或不做什么。   卧室内的空气安静了会,秦昭把头发彻底擦干,走到床前, 俯身, 揉捏起祈玉的小腿来。   有些讨好的意味。   祈玉起初还在生气, 后来就变成了哼哼:“好酸……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秦昭把丢在一边的面包重新喂进他嘴里:“温柔了没效果。”   祈玉:“……”   随着时钟划过一个小角度, 祈玉上下眼皮打架了许久,睡着了。   昏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柔光,有种说不出的温暖柔丽。   秦昭把被子拉开,到祈玉胸口,又把祈玉唇角上已经干涸的奶油渍抹去,感到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一汪汪地颤——直到目光再一次驻足在那个掺杂着明显他人气息的吊坠上。   他目光冷下来,拿着手机出门,拨通办公室电话:“麻烦转接你们主任……楼焕,我需要些资料。”   翌日清晨。   祈玉还没醒,就感觉被子里稀稀簌簌声音不断,恼火下,他直接给了隔壁一脚。   好像踹倒了什么冰冷光滑的硬物,下一秒,那只脚的脚踝就被抓住,往旁边一拉,紧接着腿间强行挤进来了一个滚烫的东西。   “……”祈玉强行被拉成仰面朝天的一个平面,不由勃然大怒,“秦昭——”   哺乳动物的早晨总是躁动的,什么种族都不例外,如果例外,那就用刺激来让它不例外。   秦昭把人抱进怀里,轻车熟路捏着团软肉往里怼。   被窝里暖融融的,人也是暖融融的,这可能是身为一条鱼的祈玉能达到的最高温度。   胳膊拧不过大腿,大腿拧不过秦昭,拧着拧着就瘫软不动了。   祈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嘴里叽里咕噜地骂:“秦昭我干李凉,你他妈是泰迪猫吗……呜,不行,给爷爬,今天还有事呢……”   秦昭把手机放到一边,专心拽着祈玉完成大业。   相比起来祈玉要快一点,爽完他已经没脾气了,焉焉地喘着:“今天真的要去早课,你现在只剩十分钟。”   秦昭的回答是翻身而起,加快进程,二倍速拉条。   ……   “咕咕。”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祈玉摸了摸肚子,沉默。   秦昭也是一愣,小声嘟囔:“要么不吃喝,要么喂不饱,真难伺候。”   祈玉:“……”   早饭是烤面包和牛奶,唯一庆幸的是这次里面的夹心只有芝士和培根,而不是花里胡哨大杂烩。   快速解决掉,祈玉起身,看了秦昭一眼。   彼时秦昭正在慢吞吞喝牛奶,还拿着个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祈玉拿了书包回来,换好鞋子,又看向餐桌旁。   “怎么了?”秦昭疑惑道。   “……”祈玉说,“你今天不去学校吗?”   秦昭:“不去啊。哦,你是要开车回去吗?车钥匙在你右手边柜子的第一个抽屉里。”   祈玉幽幽看着他。   秦昭思考了会儿,懂了:“你……有驾照的吧?”   祈玉恨恨道:“有。”   秦昭:“哦,路上小心。”   祈玉:“……”   最后瞥了还在喝牛奶的某人一眼,祈玉拿起钥匙转身走人。   大门匡的一声,被砸回门框。   秦昭:“……”   脾气还挺大。   他回到书房,很快接收起那边发来的资料,随着文件下载完成的“叮”声,一下子打开了好几个PDF和CAJ。   这么多东西想一下子看完显然不可能,更何况那些科研的总是喜欢从天文地理物种起源写起,一会儿性的本质,一会儿sex和gender的区别,甚至还有份是介绍某种叫流苏鹬的鸟类的。十几分钟后,秦昭已经觉得头有两个大。   楼焕果然不靠谱,这么多东西里,真正与他询问有关的,恐怕不足一千字。   楼焕的视频电话来得一如既往地巧:“如何?”   秦昭说:“不如何。”   楼焕得意地笑:“是不是看不懂?现在知道有一个全能哥哥的好处了吧。”   秦昭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想按那个红色挂断键。   “……别。”屏幕那边的狸花猫瞬间警惕,见秦昭并无玩笑的神色,才无奈摊手,“你要的涉及机密,我直接把你最想要的结论告诉你吧。”   秦昭这才垂眸看向屏幕里的狸花猫:“你说。”   “你抢来的那位在族群繁衍里负责孵蛋,但跟鸟类不一样,过程非常麻烦,身体会随之作出一系列调整,包括但不限于筑巢、嗜睡、不进食等。变不回人腿,是因为没有原料让他生产孵蛋的东西,身体在抗议。”   秦昭:“原料?”   狸花猫打了个哈欠,胡须卷起,眨眨眼:“这都要我明说吗,弟弟?”   秦昭沉默了会儿,问:“只有这一个原因?”   楼焕歪歪头,回答得很巧妙:“目前对你来说能用的方法只有这个,其他的不可能,谁都做不到。而且这个办法说不定也不行,猫跟鱼毕竟还是有种族隔离的,只能说先试试。”   秦昭沉默许久。   楼焕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又实在想不明白秦昭沉默的原因,最后试探道:“你不会是对条鱼尾硬不起来吧?如果是这样你趁早给人家还回去,你们本来也不适合。”   秦昭二话不说挂了通讯。   对面的狸花猫楼焕:“…………”   书房里,秦昭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眼中酝酿着让人胆寒的幽光。   昨夜莫名而来的信息重新在脑海里出现,那一张张照片和最后的文字,回到别墅后看到的已经恢复的双腿,以及之后祈玉心虚的欺骗和绵软的态度……一切都指向那个答案。   本来他们也不是正常的恋爱关系,对方确实没必要为他守身如玉。   秦昭向后靠在沙发背上。   他偏头,挂在墙上的钟表时针指向九,天色已经完全亮堂,阳光透过落地窗肆意洒入,点点金光勾勒出他此刻的模样。   ——一只懒洋洋、对着太阳公公打了个哈欠的毛绒绒大猫而已。   该补觉了,他想。   同一时间,祈玉已经上完了一节早课,正课间休息。   刚从厕所出来,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电不知是谁,号码来自某个眼熟的城市。   联想到什么,他看了许久才接起来:“……喂。”   安静了许久,正当祈玉以为不会回答时,那边才传出了淡淡的声音:“小玉。”   是常见的长辈对小辈“小”字开头的昵称,但声音冰冷,公式化,完全听不出半分温情。   上课的教室是最顶层,祈玉走向露天天台,寒风吹开他并没有扣紧的领口,也吹乱了额发。   他闭了闭眼:“爸爸。”   祈文光“嗯”了一声:“最近怎么样。”   祈玉说:“还好。”   “快毕业了。”   祈玉沉默了会儿:“还有一年。”   然后就没什么话可以说了,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正常的父子感情。   再拖延没什么意思,祈文光也不是会打感情牌的男人,干脆开门见山道:“交了男朋友?”   虽然是疑问句,但明显不是真的疑问,只是个引子罢了,那个男人从来不会说没有实际依据的话。祈玉手腕颤了一下:“嗯。”   祈文光说:“分了。”   “……”   “过几天去见一个人,他应该也到了大学城附近,你们会很有共同语言。然后休学半年,什么借口都可以,手续我来给你办。”   叮铃铃——   上课铃响了。   天台上放风的学生们纷纷冲回室内,回到自己的教室,一动未动的祈玉显得格格不入。   有人认出了他,在旁边忍不住窃窃私语,最终只能依依不舍地回去上课。   祈玉翻了个身,背对从对面吹来的冷风:“这半年要我做什么。”   这次对面那个向来强势的人却是顿了顿,像是在给双方缓冲的时间,才吐出了三个字:“生孩子。”   “……”   那一刻祈玉简直想笑,但过于荒诞,反而什么都笑不出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问,“对方是谁?”   “与你是同族,叫俞珪。”   “……”心头巨震之下,祈玉下意识没话找话道,“这名字听起来像个男的。”   “不然呢?”   “我也是男的。”理所当然的反问,仿佛丝毫没感觉到里面的问题,祈玉自嘲地摇了摇头。   那边一声嗤笑:“小玉,不要跟我绕这个,很多事情我不插手不代表我就不知道,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   祈玉深吸口气:“好吧,我能得到什么?”   祈文光:“相比起别的孩子,你得到的已经很多了……算了,你乖乖听话,我会给你想要的。”   ——别的孩子。   祈玉轻声问:“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么。”   祈文光低笑,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低沉:“自由。爸爸答应你,每给实验室一个孩子,就给你五年自由生活,随便你做什么。这样满意吗?”   祈玉说:“不,不用那么麻烦,亲爱的爸爸,我看穿了,自由根本不值钱。”   祈文光倒真有些意外:“那你要什么?”   “股份。”祈玉缓缓道,“一个蛋换百分之五的公司股份。”   “……”   祈玉勾了勾唇,有种终于扳回一局的快感:“我本来就是您血缘上的儿子,这样只不过是提前子承父业,您完全不会损失什么,不是吗?我不需要自由,我愿意毕业后直接进入公司,在您眼皮底下为家产赴汤蹈火。”   “……”   “这不急于一时,您可以慢慢考虑。”祈玉道,“当然您也可以像以前一样采取强制手段,但至少这件事,主动权在我手上。”   话筒里一时间只能听到双方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传来了祈文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确实长大了。”   祈玉不介意继续刺激对方:“孩子总是在不经意间忽然变成大人的,‘爸爸’。”他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   “股份不行。”祈文光冷淡道,“一个蛋五百万。”   两者之间相差的不是一点两点,但祈玉已经满足了:“成交。”   本来就没指望祈总会给一个连存在都不公开的私生子公司股份,说说罢了。   “我最后还想问一个问题。”祈玉说。   祈文光明显已经不耐:“时间宝贵。”   祈玉问:“可以告诉我,我的妈妈到底是谁,在哪么?”   “——‘妈妈’?”祈文光像听了什么笑话,重复了一遍后,又忍不住发笑。   先前的交涉无疑已经触及他的怒火,在听到祈玉声音中隐含的某些希冀后,他残忍道:“你现在回到实验室,大概还能从某些收藏癖手里翻出你妈残骸,一块碎玻璃或者两片蛋壳。”   祈玉不死心地问:“什么意思?”   “一个融合了我的血做出来的试管实验品,就不要妄想太多了。”冷冷地说完,祈文光挂了电话。   “……”   骤然一股大风吹来,发丝乱飞,祈玉打了个哆嗦,把手机收回衣内口袋。   ……早知道的结局。   他闭着眼睛仰起头,呼吸室外新鲜空气。   眼下忽然一阵微不可查的冰凉,起初祈玉以为是错觉,一摸,竟然是湿的。   祈玉第一时间看向天空——悠蓝、广阔、无垠的天际,几朵白云慢慢地飘,点点稀疏的雪白点子毫无征兆地落下。   起初稀稀拉拉,很快就密集起来,纷纷扬扬。   但即使“纷扬”,也是温柔的,入手即化,只有落到衣物上才能看到一瞬雪白晶莹的六角花。   祈玉伸着手,久久没有回过神。   这个南方的城市,竟然在十一月末时,下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正文最后一段剧情啦,把heter和渣爹一锅端了我鱼宝就也是家财万贯(bushi 第75章 美貌   “哇——下雪了——”   “真的——”   体育馆的大舞蹈室里, 学生们三三两两站着,四个身形可爱的女生挤在床边朝外看,一个虎背熊腰的男生在后眉飞色舞:“知道下雪天最好玩的是什么不?”   “是南方人看雪,北方人看南方人看雪!老好玩了!兄弟你说对不?”   “兄弟?你咋都不吱个声儿啊?”   祈玉:“啊……你在跟我说话?”   明显是前一节课且已经下了课正在换鞋的疑似东北同学横眉一拧:“这不只有你呢吗?”   祈玉哭笑不得:“哦, 刚在走神, 不好意思。”   男生随口问:“你哪儿的人呀,看着也不像南方的。”   祈玉迟疑了一下:“十岁前在北方, 后来就不在了, 没什么印象。”   “学长!!”刚好收了伞,走进教室的关江惠子惊喜非常,快步奔来, “你竟然来了!”   男生意味深长地“哎哟”一声,念叨了巨什么走出教室,祈玉隔着口罩摸摸鼻子:“抱歉鸽了你好久。”   关江惠子与那男生擦身而过, 走到祈玉身前, 潇洒地一摆手:   “害,都不是事儿,憋放在心上!”   “……”人传人现象?   简单交谈了几句,祈玉得知关江惠子在校园十大歌手里也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名次, 为此, 很是感谢祈玉之前的指导。   祈玉笑笑, 说你本来就很棒,不用谢我。   “话不能那么说,至少学长你圆了我一个梦!”这么说着, 关江惠子频频超门口看去, 直到另一个小小的女生走进来, 她笑道, “我朋友来啦,我先过去。”   祈玉点点头。   “同学们,集合了。”课程老师施欣吼了一声,本来三三两两的学生迅速靠拢,自动排成四列横队。   祈玉随便找了个地方站着。   队伍整合完毕后,她道:“现在是第十三周,到了十六周大家期末专业课都要考试,我们就往前提一提,第十五周考试,这周和下周总复习,大家看可以吗?”   学生:“可以——”   施欣:“好,那么先做准备运动,之后就交给我们的小帅哥老师了。”   一旁腰细腿长、穿着件橙色兜帽衫、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帅哥笑道:“大家好。”   “老师好——”   祈玉站在人群里跟着做准备运动,目光总忍不住看向台边的那位老师。   奇怪,总有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但他肯定之前没见过这人。   只依稀记得第一次上课时介绍过,这位老师好像姓橘,是个非常罕见的姓氏。   准备运动结束,各自寻找舞伴。   祈玉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舞伴,这一看,却愣住了。   只见他的舞伴十分自然地牵起了队尾的另一位女生,手拖在对方的手下面,牵手礼还做得十分漂亮。   这是个标准的男方对女方的邀请礼。   关江惠子感受到他的视线,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学长,因为你之前几次没来,她的舞伴也是,所以我们俩就结了个伴。”   女生也有些不好意思:“学长,对不起抢了你的舞伴啦。”   两人一高一矮已经摆好架子,祈玉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点头:“……哦。”   几秒种后,众人成双结对起架子,祈玉抬头四顾心茫然。   ……我与自己唱相守?   那边喇叭已经开始放弃了舒缓的华尔兹音乐,祈玉只能偷偷站在角落里划水。   所以人都开始用华尔兹步朝着舞蹈室另一边走,他既不会走,也没有舞伴,干脆混在里面疯狂催眠自己:我思故我在,我不思故我不在。   还好外面天气寒冷,很多人现在都还戴着围巾口罩,他这样全副武装的混着也不算显眼。   正这么想着,下一刻,一个人牵起了他的手,强行架起来。   祈玉:“……”   祈玉:“老师??”   帅气阳光、但因为不算高的个子显得有些可爱的橘老师皱着眉,打量了他一会儿,开口却是一句大碴子味十足的——   “舞伴咋没来啊?”   然后不待祈玉回话,橘老师一手放在祈玉臂上,反扣住,另一手强行掰着祈玉的手腕搭在自己腰上,“来,我当你舞伴,左右左,右左右,方步一二三四——手抬高,大方点我要转圈儿!”   周围的学生都看了过来,橘老师走着女步原地转了个完美的旋,再次掰起祈玉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你咋就不能主动点儿啊,还得我牵着?”   “让你搂我的腰,搂上来,别与空气斗智斗勇!”   祈玉:“……”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变成了东北人儿的模样。   短短十分钟后,祈玉感觉自己的脚已经不属于自己,甚至脑子也不属于了,否则他怎么会分不清左和右。   又过五分钟,他感觉手臂也已经变成对方的东西了——他不配拥有自己手臂的掌控权。   橘老师忽然停下了步子。   祈玉刚舒出口气,手腕忽然被一股大力死死箍住,紧接着朝“讲台”的地方拽。   他竟一点都挣脱不开。   “来,同学们都停一下,我发现大家都有点问题。”   音乐应声而停,橘老师手臂一甩,祈玉瞬间踉跄着被他摆到舞蹈室中间。   两人面对面,橘老师开始做示范:“首先女生转圈儿的时候,男生要注意把重心移到前方。你是给舞伴自由炫技的机会,放飞对方、让舞伴自由回旋,而不是掐着舞伴、恨不得把对方摔死——简单来说,是放风筝,不是遛狗!”   说着,他瞬间改变站姿,把手上捏着的胳膊拧巴成完全相反的姿势,然后一甩——   祈玉脑子还停留在男步上,却被迫要求女步转圈,当下就左脚绊右脚,直接摔了出去。   他踉跄好几步,皮鞋后跟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咚咚响,全场寂静了。   先前恳切的讲解言犹在耳,打脸来得太快,猝不及防。   “……”橘老师说,“嘛玩意儿,你这个风筝咋自己拧麻花了……算了,是指望你能当示范的我的问题。来个女生示范一下!”   女生们早笑得直不起腰,半晌,才有一个主动上前。   祈玉满脸麻木,想走回队列,又被叫住。   “诶等等,回去你也没舞伴,过会儿还跟我一起。”   于是他只好继续站在最前面,在最近的观赏席上学习怎么放风筝。   橘老师的语速很快:“这个交谊舞啊,就跟谈恋爱一样,既要拉住对方,又不能靠得太近,要给对方绽放美丽的机会,也要在这之后给对方支撑,尤其不能弄疼对方……当然我不是鼓励你们当场谈恋爱啊,虽然也不是不行。”   “还有我说的‘女生’,指的是跳女步的人,‘男生’同理。咱们班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男男搭配或者女女搭配的,其中一方自觉变一下性呐。”   学生们又笑得东倒西歪。   作为老师,橘老师显然是男女双休,示范完男步继续示范女步,期间满舞蹈室回荡着欢快的笑声。   连站在旁边的祈玉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位老师确实很有意思,人长得,配合着奇怪口音的反差感,效果就非常奇妙了,像是在讲相声。   很神奇,因为祈文光而压抑在心头的负担和负面情绪仿佛都消失了。   ……然后就填上了新的负担。   “真是要命,你这四肢咋就这么不协调,”橘老师恨铁不成钢,“你走路不会也左右脚打架吧?”   祈玉也觉得非常要命,内心暗道:“走路不会左右左的走法……”   橘老师顿时更烦躁了:“这是第一节 课就教的东西,你应该能像走路一样熟悉地走这个步子了啊!”   祈玉:“……”他说出口了??   橘老师皱眉,于是祈玉只好说:“对不起老师我会努力练习。”   他好想逃,却逃不掉。   大学的课都是两节连上,一个多小时的拖来拽去后,祈玉感觉自己已经升华了。   逃课虽爽,总是要还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多么痛的领悟。   结束前,橘老师说:“中午没课没约吧?”   祈玉瞬间警惕:“没……有。”不会体育课都要补课吧。   “想什么呢,没那空,”似是看出他的想法,橘老师不屑哼道,“一起去吃顿饭?”   祈玉下意识想拒绝:“老师,我……”   橘老师眯起眼:“快期末了呢。”   “……”   祈文光的电话让祈玉能不能顺利读到期末都成了问题,当下勉强笑着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好吧。”回荡整个舞蹈室的三拍子音乐声中,橘老师看了他许久,忽然字正腔圆道,“或许,你需要法律援助吗?”   “法……”祈玉差点被自己呛到:“什么?”   橘老师:“是这样的,跳舞只是我的爱好,事实上我是个——”   他没有说完,眨眨眼睛,勾着唇一笑,给出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祈玉:“……”   他抬头看橘老师,试图从那双灵动的眼里看到开玩笑的意思,然而并没有。   更离谱的是,看久了,橘老师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深处,竟是呈现出一种琉璃般的橙黄,不是美瞳的感觉,仿佛那才是这双瞳子本来的颜色,从遮盖物下绽放光华。   某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更强了。   祈玉有些出神。   橘老师意味深长:“同学,你的脖子上有勒痕,手腕上的指痕看起来也挺严重,被家暴要报警知道吗?”   闻言,祈玉的第一反应就是摸脖子,在摸到一手围巾的兔毛,听到橘老师像是恶作剧得逞的笑声后,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   祈玉深深皱眉。   他实在是看不透这个老师,虽然知道他没有坏心,但没有人能被这么捉弄都不生气。   橘老师笑意微微收敛,道:“不要生气,祈玉,我只是想与你认识一下。”   祈玉说:“认识一下?只相处一个学期甚至只剩下最后两周的师生关系,有什么必要?”   “毕竟我们将一同前往海城进行为期一周的比赛,为校争光,”橘老师正了色,伸出右手,强行握了握祈玉,“我叫橘华,是这次校艺术团的总带队老师,提前祝你能在下周的全国大学生声乐比赛中夺得桂冠。”   “……”   “……海城?”祈玉喃喃,“我记得之前说的不是这个地方。”   橘华:“是的,之前只是省级比赛,现在是全国的比赛,中国音乐学院牵的头。事实上不止声乐,我们的队伍中还会有民乐团和管弦乐团,虽然他们参加的是另两个比赛。当然了,冠军的奖金也会有很多,听说是五万。”   祈玉脸色有些白:“为什么偏偏是海城?我不想参加了。”   “名都报上去了,你上次是答应过的。”   “我不想去。”祈玉闭着眼睛,眼皮微微颤抖,“我不去!”   橘华皱眉:“你在怕什么?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关系。”   祈玉:“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肩膀上多出了两只手的分量,缓缓收紧。   是橘华。   这位不算高的老师向前走半步,两人的距离进一步拉近,祈玉闻到了一股类似晒过太阳的毯子毛茸茸的味道。   橘华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祈玉,认真道:“有些事,逃是逃不掉的,也解决不了问题。勇敢一点,用你所拥有的一切去打败他。”   话说的很对,祈玉下意识问:“那么,我拥有什么?”   橘华张着嘴但没说出话,沉默了许久,最后竟是默默松开了双手。   祈玉:“……”不是,你不要在这种时候忽然当沉默乌龟啊。   下课铃就在两人的死亡对视中炸响。   最后的时刻,橘华终于张了口,他看着长发挽在肩侧,从发丝与围巾间隙中露出的几片泛着红的皮肤的祈玉,肯定道:“但你拥有美貌——美貌,能解决所有问题。信我,我有经验!”   说完匆匆走上舞蹈室中间,准备下课,解散。   留下祈玉站在原地,嘴角微抽。   然后惊醒过来,转身去换鞋,背包,火速跑路。   出门一看,雪早已停了,南方的雪来去无痕,除了湿滑的地面,什么都没有留下。   但校园环路上大地一片清亮,空气潮湿,让人忍不住深呼吸,仿佛能洗涤一切。   拎着三分盒饭,祈玉回到宿舍,站在518门口,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真是……真是发生了好多事。   用钥匙开门,还没彻底打开,就听到巫云深兴奋的大吼:“杀杀杀,这个可以杀,跟我冲!!”   温思良:“没血!”   巫云深:“没事反正你不值钱你怕什么!卧槽,谁开的门,好冷——阿玉!!”   祈玉赶紧关门,说:“打游戏呢?”   巫云深:“负重上分!你等等啊马上结束了,太好了,我要跟我的阿玉双宿双飞了,阿良你快滚去图书馆吧……嗯对,另一个室友回来了……”   最后一句来的莫名其妙,祈玉懂了:“你还在直播?”   温思良叹气:“由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算了,算了。”   祈玉把盒饭放在温思良面前,温思良非常感动,并回赠了一只掰了皮的柚子。   祈玉表示不用,但温思良很坚持,吃着口热饭眼泪汪汪:“兄弟,你必须接受我爱的柚子!”   祈玉只好收下了。   巫云深喋喋不休地跟他的直播间观众说着什么,忽然看向祈玉。   祈玉:“?”   巫云深说:“还记得富婆吗?那个为你一笑千金的。”   祈玉:“好像有点印象。”那次两人最后双排了,富婆打赏了好多。   巫云深说:“他竟然听你几句话就分辨出来是你了,打赏了好多,快说,谢谢富婆!”   祈玉觉得有趣,走到巫云深身后,看向电脑直播间屏幕:“谢谢富婆……哪个是富婆啊?”   其实很好认,毕竟在榜首。   祈玉本来只是好奇,这一看却移不开视线,僵住了。   只见巫云深的直播间榜首的id,赫然是:玉圭海砂。   眼前所见缓缓褪去,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小池子,金色人鱼得了名字,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玉圭,是古代的一种礼器,”他努力搜刮肚子里并不存在的墨水,“是……是大家都想要的东西呢。我叫玉,你叫圭,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啦。”   “阿玉?”巫云深有些担心的声音传来。   “……没事。”祈玉收回视线,说,“喏,你的饭。”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只才从东北游玩回来的橘猫罢了   橘老师:渡人这事,我超有经验,首先你要修成九条尾……草,章鱼?溜了溜了。 第76章 旧事   “打游戏吗?”巫云深问。   祈玉:“吃饭了。”   “哦。”巫云深转头对着麦说, “下播了下播了……对,去陪室友吃饭饭,然后睡觉觉,否则他一个人会很伤心的。”   祈玉无声地后退几步:“叠词词, 恶心心, 滚蛋蛋。”   “哎呀玉玉你骂我,人家家要波动……”   温思良探出个脑袋:“蛋蛋?什么蛋, 有荷包蛋么?”   “……”   荷包蛋没有, 只有俩傻蛋,祈玉对这两个活宝无话可说,三个人坐下来吃饭。   下午大家都有课, 吃完争分夺秒地收拾东西,趁着温思良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巫云深凑过来问:“我青呢?”   “在外头。”   “你还拖家带口地跟你对象同居?过得挺滋……”   “诶, 问你个问题, ”祈玉勾住巫云深脖子,打断了他,“你那富婆,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你’的富婆, ”巫云深回忆了一下, “有半年了。”   祈玉点头:“是么。”   这个时间非常微妙, 他与阿圭重逢满打满算也才三个月左右,如果那个[玉圭海砂]确实是对方的话,那……简直不能细想。   见祈玉出神, 巫云深戳戳他:“醒醒, 好哥哥, 能久违地载我去教学楼一次么?”   祈玉拎起书包:“走。”   兵来将挡, 走一步看一步吧。   同一时间。   非人委员会下某特案调查处办公室。   临近中午,穿着皱巴银蓝制服的调查组成员们歪七竖八趴在桌上。他们忙了整整三天,累得各自化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种族特征,有屁股后垂尾巴的,有手上长羽毛的,边上还有个脑门上顶着两只角,在白灯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喂,咩咩,你的角要戳到我了。”旁边有前辈说。   “哦……对不起哦。”羊炀转了个方向,正正趴在电脑前。   门就在这时被推开,寒风贯穿而来。   “吃饭了朋友们都醒醒吃饭了!”他们的队长大步走入,两手各自提着加了叠放起来的盒饭,“吃饱了再干活!”   两大摞盒饭彭彭上桌,同时,两股蕴含着生机般的金光从盒饭与桌子的接触面成圆环状扩散,顷刻间扫过全屋子,带走众妖的疲惫和倦意。   盒饭瞬间被一抢而空,盖子被翻开的此起彼伏声中,队员们纷纷彩虹屁起来:   “奶妈来啦——”   “队长——你就是我们的天使,队长——”   楼焕温和地笑着,继续分发酸奶,浑身都散发出了神爱世人普度众生的光辉:“不要急,慢点吃,吃饱后继续好好干活,我永远是你们坚实的后盾。”   “好哦!”“爱您!”   “……”   一片歌颂声中,羊炀默默用筷子戳了戳大鸡腿,扒拉到一边,继续低头吃饭。   这几天里,这个房间里的人过的几乎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倦来还有圣光的生活,真正达到了百分百不眠不休发挥主观能动性的高质量工作状态,更恐怖的是所有人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反而感恩戴德。   ……是恶魔啊。   “哦,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草食的新人小朋友,不好意思啊,”恶魔挂着温暖的笑容走到身后,拍拍他的肩膀,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了一份盒饭,换走了他面前那份,“幸好我有随身准备一份草食动物盒饭替换装的习惯,给你微波炉加热一下,稍等哦。”   说着,楼焕轻轻抽出张纸巾抱在鸡腿骨头上,边啃这只鸡腿,边拿着第二份盒饭旋身向着微波炉方向去了。   整个过程流畅,优雅,动作间有种说不出的韵律感,让人如沐春风。   羊炀:“……”   “你脸有点红,没事吧?”拿回草食盒饭后,楼焕俯身问。   “没、没事,”羊炀双手接过,稍微退开半步,小声嗫喏,“谢谢您!您真好!”   楼焕摇头:“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已经很辛苦了。”   羊炀脸更红了,感觉天使也不过如此。   “对了队长,”一道严肃声音的传来打断了某些新人入队的洗脑仪式,“研究所里被损毁的资料到今天早上我已经恢复了大半,里面有些东西需要你看一下。”   楼焕马上转身:“来。”   说话的人是副队长兼技术方面的人员,当然,他用来恢复损坏设备的方式自然也不会全靠“科学”。   这种方法当然也比较耗时间就是了。   电脑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白雪花屏,过了会儿才是当年的部分录像。   投屏里出现了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棕红色短发看起来很是柔软,湿漉漉贴在脸颊边。他坐在一个高脚椅子上,脖子上带着一只金属项圈,很久都没有动作。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是可爱的,可当他一抬头,面无表情的模样却看得人不寒而栗。   宛如一个精致的玩偶、造物,唯独不像人类。   那双碧绿的眼瞳琉璃剔透,完整映出了摄像头的轮廓,和旁边一席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却唯独没有一个活物该有有的情绪。   “这是继人鱼以来,研究所里最成功的发现。我们并不知道他的姓名,甚至不知他是否是人类,为了方便称呼,我们暂时为他编号为,heter-12。”电脑里传出声音,夹杂着一句调侃,“我们在树林里抓到他,当时他正在捕猎一只鹰或是隼。天呐,那可是国家保护动物,就算我们不带回来,他也会被警察叔叔制裁。”   电脑自动播放下一个视频:   “今天是带回来的第五天,我们的十二依然是那个样子,不会说话也无法沟通,无视一切外界的刺激,像个被设定好的机器人。然而他确实是有血有肉的生物,从身体数据来看,他甚至非常的健康,与正常人类无异。”   “今天是第十天,我们发现十二有惊人的自愈能力,轻微的伤口如破皮等,几秒就能愈合,而涉及筋骨的伤如骨折等,则需要两个小时左右。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没有痛觉,对麻药也几乎免疫,不论是药剂还是电击似乎都对他无用……”   砰!   楼焕手里的保暖杯不堪重负,终于发出了一声巨响,炸裂开来。   全场寂静,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那个被编作12的小男孩,他们都认得是谁。   ——队长的亲弟弟。   许久后,副队长叹气:“还要继续看么?”   楼焕说:“秦昭的部分整理好一起给我,先跳过。”   副队长:“好。”他关闭了这个文件夹,脑袋凑在电脑前看了会儿,大海捞针一般滑到后面某个上面。从时间来看,这个视频录制的时间比先前那个早了三四年。   “这个。”   播放器再次亮起,这次的画面却不是以白色为主的研究所内。   而是一个寻常的二居室。   只是相比起人住的“家”,这个二居室更似样板房,所有家具都是干净而冰冷的,不染尘埃,空空旷旷。   这似乎是放在走廊内的某个监控的录像。   不一会儿,画面里也出现了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同样是十岁左右,穿着大了一圈的拖鞋,踩着小凳子,从冰箱上的微波炉里抱出加热好的米饭。   玄关处传来琐碎的声音。   他匆匆忙忙将米饭放到桌上,擦了擦手,走向门口,乌黑的眼中有明显的期待和紧张。   画面闪了闪,似乎是切换了一个监控视角。   进门的是两个成年男人,从监控的角度可以明显看出两人的神色,一个满脸不耐和敷衍,而另一个则是某种奇特的纠结。   然而见到男孩的一刹那,前者变成了为人父母的威严,后者则挂起了和煦的笑容。   “这是……”楼焕深深皱起眉。   副队长说出了那个名字:“祈总,祈文光,大名鼎鼎的慈善家,四十未婚的钻石王老五。”   楼焕坐在桌上,抽出根烟点了,目光扫过男人温润的眉眼,道了声“难怪”。   副队长:“难怪?你知道他有个私生子?”   楼焕:“不知道,先继续吧。”   屏幕里,两人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男孩怯怯地问:“吃饭么?”   祈文光指指身前:“吃过了,直接说事吧。”   男孩于是走到父亲指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眉眼仿佛是自己放大版的男人,下定决心说道:“我……我可以回去么?回福利院。”   祈文光淡淡道:“理由。”   “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太孤独了,我……”他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说,“我想回去。”   他忽然有些难过。想象里的外面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子的,那个书本里、老师描绘的话语里的“父亲”,也不是这个样子。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自己找到亲身父母,会是怎么样的情况,被领养的话又是什么样子——可那与现在,都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话,还不如在原来的地方。   于是男孩努力站直,认真道:“祈叔叔,我……”   祈文光打断道:“你叫我什么?”   “祈叔……”   不等他说完,祈文光已经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不留余力的成年人的巴掌,足够将十岁的孩子打飞,踉跄几步摔在地上。   “哎你怎么能打孩子呢。”旁边的男人连忙将怔怔的男孩扶起来,“别说胡话,好不容易出来了,这样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生活,很多人想要都没有呢。”   男孩捂着一侧脸颊,呆呆地,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连嘴角流着血都不知道。   “接到你的第一天我就说过,”祈文光说,“你该叫我什么?”   “这是你的爸爸呀,怎么能叫叔叔?”稍矮的男人提醒。   男孩抿着唇,眼中翻滚着水光,但是一滴也没有落下来。   祈文光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两人。   须臾,他伸出手,掐着男孩纤细的脖子拎起来:“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包括你的命,在你身上我确实投入许多,但……你真当我稀罕你么?”   “快叫啊。”男人急了,转而对祈文光说,“祈总,别跟孩子计较。”   窒息的痛苦中,被抓至半空的男孩终于挣扎着吐出了两个字:“爸……爸。”   铁箍般的手这才一松,那孩子应声而落,倒在地上不住喘息。   祈文光皱眉,再不掩饰眼中的不耐:“给他抽血,周寻。”   那个被叫做周寻的男人有些为难:“可是祈先生,小玉还没吃过饭,这都六点半了……”   祈文光说:“你也知道已经六点半了?”   “……”雇主的话就是圣旨,周寻只能照做。   刚热好的米饭腾腾的热气逐渐消失,从视频看,一粒粒的米也变得冷硬,光泽不再。   一切结束后,祈文光把这个仅到自己大腿高的孩子放到沙发上,亲自喂了一口热水,缓缓笑道:“小玉,要懂得知足,做个乖孩子。”   视频外,所有人的目光一致看向那套抽血的器具——与研究所里一模一样。   视频里,两个大人离开后,两居室内陷入了许久的寂静。   不知是失血或是饥饿,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男孩抱着那只盛着热水的一次性纸杯坐了许久,起身,将满满一杯热水举过头顶,倾斜杯口。   清水瞬间淋下,从乌黑的发尖到破损的唇角,再到已经泛出青紫指痕的脖颈,消失在衣领间。   “乖孩子……”他喃喃,声音低不可闻。   办公室里,调查处的队员们都有些不忍卒看,纷纷蹙着眉。   监控放得较高,此刻视频里的孩子又是低着头,只能看到个湿漉漉的发顶,看不到表情,但想必也是失落,难过,自疑。   不断有水滴落在瓷砖上,大概在哭吧。   十岁左右的孩子,刚开始有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又不完全知世事,太容易被影响了。   尤其是这种被关着不见外人、还有当父亲的刻意引导、灌输的。   众人叹气。   楼焕忽然开口:“这孩子我认识,或许可以从他身上切——”   一个“入”字还没说出来,男孩忽然动了。   他仰起头,漆黑的眸子移了移,目光直直射向办公室众人!   新人羊炀倒退半步:“他……他在看我们?”   副队长说:“不,他看的是监控摄像头,他竟然知道自己在被监视。”   将空纸杯随手扔进垃圾桶,从额发上滑落的水珠淌了一地,冰冷难听的唾骂传出播放器:   “我知道你在看,爸爸,你这狗娘养的傻逼。”   “还有姓周的,一路货色。”   “……”   办公室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他们毫不怀疑如果给那孩子一把刀,他当场就能弑父,不带一丝犹豫地。   副队长嘴角微抽:“这是在试探祈文光会不会真的弄死他么。”   想起当时在轿车里这个小孩的长大版本对秦昭睡梦中的谩骂,楼焕低低笑了起来:“俩问题小孩。”   感叹完,他又道:“对了,这里的东西全部加密,谁要都不给,尤其是我那总想着开后门的弟弟。”   就在这时,楼下的保安处忽然来了个电话。副队长接起,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后,第一时间看向楼焕。   不用传达,楼焕皱着眉,一挥手,投影上顿时变成了空白。   然而下一秒,一道不属于这里任何一个人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我已经看到了。”   窒息般的安静里,楼焕问:“来了多久?”   秦昭从阴影里走出,顶着队员们一片见了鬼的眼神,悠然坐下:“从头看到尾。顺便一提,走的是前门。”   楼焕问:“你把保安怎么了?”   秦昭:“让他睡了会儿。”   楼焕深深叹气,让手下人倒了杯水。   虽然不赞成这种行为,但来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走。   “这……”副队长有些傻眼,一时竟不知该不该继续。   秦昭说:“作为当事人,我想我有资格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障眼法消失,屏幕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楼焕看着他:“那么现在,你对当年的事有点印象了么?”   秦昭摇头:“没有,但我好像想起了一件事。”   楼焕听到“没有”就离开了视线,边示意副队长继续,边随口问:“什么?”   秦昭也随口道:“我好像在一个小池子里,见过一条金色的鱼。”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楼焕直接夺过纸笔,画了条简笔人鱼:“你说的‘金色的鱼’,长这样?”   秦昭:“大概吧。”   副队长有些激动:“大概?你看到他的脸了么?我们目前只能确定那条实验室出生的土著人鱼也拥有人形拟态的能力,并且很有可能已经在人类社会游荡,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秦昭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大屏幕。   副队长跟着看向屏幕,那上面还维持着先前的最后一个“镜头”,小孩清凌凌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不解:“怎么了吗?”   众目睽睽下,楼焕点点头,说:“知道了,不会瞒你的。”   秦昭:“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楼焕纠结了半秒:“可以。”   众人:“……”   可以什么了可以,这是用什么语言在交流啊,他们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两人达成共识后,楼焕说:“现在可以说说你记起来多少了吗?”   “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秦昭思考了一下,说,“应该是某个晚上,我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就把手上的链子掰断了,顺着香味一路走到走廊的另一头。那里是个挂着铁锁的大房间,里面有四五根柱子,中间围出一个直径十米左右的圆形池子,池子里闪着金光,像是鱼类的鳞片。”   说到这里没了下文,楼焕等了会儿,问:“然后呢?”   秦昭说:“然后就触发警报,来了一堆人,把我弄回去了。”   “……”副队长说,“所以你根本没看到那条人鱼的脸?”   秦昭:“是的,但是我认得他的尾巴。”   副队长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所以这家伙根本也不知道,在空手套白狼套他们的信息?   楼焕却注意到了别的事:“很好闻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这个问题让秦昭皱了皱眉:“想不太起来了,可能是鱼腥味?”   楼焕眯眼看着秦昭,试图从中分辨出是否在撒谎。   他的弟弟真正能与人沟通的时间点正是十年前,在此之前,一直活得像个真正的野兽,只凭借本能行事。但那并不是某些妖物灵智未开的表现,而是更接近于人类世界的精神病——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凭借自己世界的认知行事,无法与外界沟通。   为此家里花费了十二分的气力看顾,谁知一个没看好,几番波折下,竟然因祸得福,反而让这孩子逐渐变得正常。   他需要知道在那个研究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秦昭改变了,变得更像一个“人”。   楼焕又问:“那你是怎么触发了警报的?”   秦昭这次回答得很快:“因为我试图把它捞起来……当时有点饿。”   楼焕:“……”倒是很符合秦昭的作风。   随着时针准了半圈,午餐时间差不多结束,该干活的继续干活。   秦昭也继续留了下来。   “不要去找祈文光的麻烦。”又看了几个回放后,楼焕想起什么,不放心地叮嘱,“人类世界有人类世界的规则。”   秦昭不解:“我为什么要找这个人的麻烦?”   “因为……”楼焕没想到会被这么反问,思索着形容词,“他欺负他儿子?”   秦昭的表情更不解了:“我小时候被爸打的比祈玉还惨。”   楼焕扶额:“还是有点不一样的……”算了,算了。   *   当天下午,海城某私人疗养院。   “祈先生,您和令弟的检查报告。”   小护士匆匆走来,双手递上,目光偷偷打量坐在病床前的男人。   男人并没有如同电视上那样西装革履,而是一身常服,黑色棉质风衣被脱下放在一旁,棕色的毛衣衬得皮肤很白,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然后是种颇为成熟的俊秀。他属于保养得很好的那一类人,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已经步入中年,只有眼角的细纹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即便如此,那几道细纹也只是更添了几分风韵。   这样优秀的男人,却到现在都没有结婚,小护士内心忍不住猜测起来。   是因为床上躺着的那个吗?   “谢谢。”   连声音都好好听。   小护士脸颊微微发红,思维更发散了。   “还有什么事吗?”祈文光偏过头,淡声问。   “没、没有。”小护士火速撤离。   祈文光收回眼,目光几乎是一瞬间变得温柔。   “哥哥。”病床上靠着枕头坐起的人低低笑了起来,“魅力不减当年呀,快趁着没彻底变成一个老头子前,找个人一起过日子吧。”   “别胡说。”   祈文光快速翻看手里的报告,眉头越蹙越深:“小影……”   祈文影一手压住了那些纸张:“反正也就那样,医生翻来覆去地讲,都听腻了。反正哥哥能救自己,总也能找到办法救我的,其他的就跟医生去讲吧。难得来一次,我们聊点别的吧。”   “好吧,聊什么?”对这个弟弟祈文光总是十分纵容。   病已经这样了,说再多也无用,他自然会想办法救小影,十年前可以,现在也可以,这就够了。   “聊……”祈文影眸光一转,狡黠笑道,“哥,你是不是瞒着我有一个私生子?”   虽然年岁也已经快三十,但常年的卧床和不见光让他看起来更似一个天真的少年人,平日里只要摆出这幅模样,哥哥总会百依百顺、无所不从,但这次却失效了。   祈文光闻言,竟然在一瞬间变了脸,厉声呵问:“谁说的?!”   祈文影愣在了那里,似是没明白一句玩笑会让对方的反应这么大。   “……对不起,小影。”祈文光重新坐回去,双手撑住额头,“哥哥只是……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祈文影小心翼翼道:“前几天刷到了几个热搜,是南边某个大学的学生,唱歌真好听啊,我都忍不住被带得入了……不是,重点是他跟你年轻时长得很像,姓氏也一样……所以是真的了?”   “假的。”   “……啊?”   祈文光摸摸弟弟苍白而无血色的脸,温柔笑道:“没事不要乱想,哥哥不会要孩子的,这种病态基因没必要祸害下一代。”   “不一定会发病嘛。”祈文影瘪瘪嘴,“那如果哥哥真的有了孩子,一定要带给我看看,缩小版的哥哥想想都觉得可爱。”   祈文光笑了笑,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有些复杂:“好。”   作者有话要说:   香味其实是银鱼鱼的香,但是金鱼鱼的尾巴太过诱人,把没吃饱饭的枣猫猫吊走了   ——   过年快乐!!!2分评发红包~   之前连咕是有原因的,除夕晚上吃小黄鱼海鲜过敏了,晚上荨麻疹令人绝望。大年初一尝试换了一包吃,发现竟然没事,于是非常快乐,一口rio一口酸奶一口奶酪一口黄鱼,遂拉肚子拉到大年初二……当然,主要原因是打游戏玩疯了,当场跪下铁锅炖自己orz 第77章 会面   “所以, 一直在背后花重金资助实验室的那个人,是祈文光。”   一个下午的工作过后,副队长总结,“他有一个实验室出生的儿子, 小孩出生的时候, 大概跟人类没有区别,所以才被扔到了福利院。十二年前, 这个孩子被他的人从福利院里接出来, 安置在海城郊区,进出都有专人看管,屋里也装满了用来时刻观察的监控。”   “当年祈文光是亲自去的福利院。”楼焕更正了一点, “他对这孩子的重视或许超出我们的想象。”   副队长有些意外:“你去过那个福利院了?”   “嗯。”楼焕点点头,道:“几个问题。”   众人会意,纷纷围在一张桌子边, 听他们的队长一字一字清晰道, “第一,祈总出于什么目的资助这个组织,他想从中获得什么;第二,祈总为什么会在实验室里造出一个有自己血源的孩子, 这孩子又是怎么出生, 母亲是谁;第三, 祈总作为一个纯人类,是如何……”   一个声音下意识接口:“把这些录像交给隔壁刑侦的当证据,把祈文光抓回来, 就能得到答案了吧。”   全场一下子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位开口的勇士, 羊炀被带他的前辈捂住嘴, 才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   楼焕还是笑吟吟地:“我不太喜欢说话被人打断呢。”   羊炀惊恐:“对不起对不起……”   “算啦,”楼焕说,“你是新人,下不为例。不过咩咩呀,你要明白一件事。”   羊炀做出认真倾听状。   “我们这个部门的出现,不是为了找证据破案的。”楼焕靠在椅背上,五根纤长的手指在桌上敲击,天青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澄澈无比,却又什么都没映进去,“今天我们坐在这里,是为了调查和了解我们的新朋友,知己知彼,才能当好朋友嘛。”   他起身,拿起了先前那张画着简笔的纸张,塌着腰,凑到羊炀面前晃了晃,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   “人鱼——”拖得极长的尾音像是小勾子,让羊炀吞了口口水,但纯粹被吓的,“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而祈总唯一被讨论的价值,就是他作为人鱼父亲的身份,以及与实验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知道了吗?”   羊炀颤抖着:“知、知道了。”   楼焕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吧。”   “……”见队长移开目光,再次开了口,羊炀的心才放回去。   然后忽然明白过来刚才那些话的意思。   ——不知道底细的不能算朋友,所以在没弄清人鱼这种物种之前,哪怕人鱼仍在水深火热之中,也不能草草收网。   必要时刻,甚至会为了更了解和评估人鱼这种新物种,选择旁观。   因为放长线才能顺着线找到鱼,处于暗处,才能真正观察到鱼日常生活状态和咬勾子的全过程。   也不管鱼被搁浅圈养会不会难受,咬勾子的过程嘴会不会疼。   ……果然是恶魔。   负责恢复仪器和记录的队员插口道:“还有一部分核心资料暂时没法复原,时间间隔太久了,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楼焕说:“没关系,不能什么都依赖超能力嘛。”   ……   这个总结以及后续七嘴八舌的讨论持续了一个小时。   结束后,楼焕忽然问了句:“你没有意见吧?”   这句来得莫名所以,大家面面相觑时,一直静默着的、仿佛与空气融为一体的秦昭开了口:“没有。”   楼焕笑着将简笔画扔过去:“那就好。”   秦昭把纸张放在桌上,起身,朝外走。   “去哪?”楼焕问。   秦昭:“吃饭,回学校做项目。”   “噢。”楼焕手指勾着半长的头发,点点头,“那你去吧。”   *   大学城边缘的酒吧越开越大,许多人慕名而来,为了每周晚上的演出。   随着几次直播,这家酒吧里摇滚乐队的名气大幅提升。   “今晚乐队有演出,记得早点回来啊。”老板加文叮嘱。   俞珪将白色书包甩上肩膀,动作帅气,颈间的十字架晃悠了几下:“知道。”   他穿过外面熙攘的人群,步子不快却稳健,目的地很明确。   临近傍晚,天色已经暗下来,店铺门口的霓虹灯很亮,充满了烟火人间的味道。   路过一家街头小咖啡馆时,俞珪脚步一顿,而后掀起帘子,转身走了进去。   径直走向二楼最里面的位置。   不一会儿,一道很高的人影从二楼尽头出现。   “这边。”他招了招手,笑得意味深长,“我特地挑了个双人位。”   来人知道自己早就被发现了也不意外,很是从容地入座,脱下压在头顶的棒球帽,放在桌上。   随手点了两倍卡布奇诺。   “秦、昭……”俞珪撑着下巴,一字一字呢喃,“是这个名字,对吧。”   他抬头:“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时间点咖啡店里的人寥寥无几,二楼内侧更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空间很干净,没有点熏香之类的东西。   彼此都一览无遗。   秦昭看了会儿对面的人,开门见山问:“项链是你的?”   俞珪思考了会儿,恍然:“你说祈玉脖子上的那个?”他摸了摸自己脖子前仅剩下的那个十字架,勾起唇角,“是我在附近买的。不觉得很衬他?”   秦昭嗤笑:“不觉得,像条狗链一样。而且,你用自己戴过的东西送人,不觉得拿不出手?”   闻言,俞珪丝毫不恼,笑容甚至加深了。   他说:“以我们的关系,我想他不会介意。”   “你们的关系。”秦昭说,“你们什么关系?”   “我们啊……”恰巧服务生过来,俞珪抿了口才上来的咖啡,抬眼,“这话应该我来问才对,秦先生,你与阿玉又是什么关系,又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呢?”   两人相互对视,又同时收回目光。   “你只是为了问这件事才来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送出去的东西我不会收回来。”俞珪问。   秦昭一哂:“当然不是。”不止是。   俞珪:“愿闻其详。”   秦昭顿了顿,道:“十年前,我因为一些原因与家人走散,被抓去了一个地方。遗憾的是这件事情我是最近才想起来,之前都被尘封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俞珪挑眉:“哦?”   “在那里,我见到了一条鱼。”秦昭露出些怀念的神色,“准确来说,是‘抓’到,它忽然从水里冲出来,我们打了一架。”   “那条鱼本来长了非常厉害的獠牙和爪子,可惜被拔了,我轻而易举就把它摁在手下,还刮下了两片金色的鳞片。我本来是想吃了它的,毕竟那些人从来不给我食物。”   俞珪的表情有些僵。   半晌,他道:“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了另外一条鱼。”秦昭继续说,“在池子底,一堆白球的中间,怀里还抱着一只最大的球,脖子上被链子磨出很多伤口,血的味道很香甜。它没有獠牙也没有爪子,连鳞片都是软的,根本无法自保,就这样翻着白肚子在水底睡着了。”   “那时候我才明白,第一条鱼是为了保护第二条才冲出来。”   “很有趣的经历,”俞珪冷声道,“你大可以一直想不起来,也可以不用告诉我。”   秦昭说:“我只是在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那条鱼还会这样不顾一切地保护对方么?”   话音刚落,下一刻,俞珪的手机铃声响起。   “不好意思。”他说。   秦昭听着那唱诗班合唱的圣歌铃音,礼貌地点了点头。   这个电话打得很快,基本是对方说话,俞珪偶尔“嗯”几声。   很好的听力让秦昭获取了手机对面的声音——很耳熟,才听过。   是那个祈文光。   内容是让他去见一个人,通知的口吻。   短短一分钟不到的通话结束后,圆桌前的两人都静默了许久。   俞珪陷入沉思,脸色很有些恐怖,但他似乎并不担心被秦昭听到这通电话。   秦昭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日渐西落,最后的余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微弱而无力。   俞珪的目光落在阳光洒到的地方,里面空空的,甚至没有聚焦,像是在跟自己说:“每个人的出生都有自己的意义,或是使命,或是责任……我们不得不去完成。”   “每个人的生存都是自由的。”注意到对方又在无意识地摩挲胸前的十字架吊坠,秦昭打断道,“只要能舍弃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俞珪却摇头:“那不是自由,那叫做逃避。”   他看向秦昭,“就像那场火灾后,你选择将记忆尘封来逃避,可你最终还是会想起来,以至于现在走到了我的面前。甚至你口中所说的往事,豁出性命保护对方对于第一条鱼来说,就是一种责任,那是他出生的意义。”   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有些东西无法割舍,它们本来就是构成‘自我’的一部分,而我们只能被动地接受上天给予的身份,事实上谁又能主动地活着呢?”   秦昭沉默了。   ——这简直是个悖论。   如果说当年的俞珪会保护祈玉是一种责任,那么按照他方才自己所说,让对方舍弃掉这份责任,岂不是与他的初衷相反。   可如果不得不去完成这份所谓的责任,这种生来的使命,又怎么能让囚笼里的人得到自由?   ‘自由’啊……   这份自由,又真的正确吗?   所谓的自由,是否诚如对方所说,只是被冠以美名的逃避,就像他曾经的自我封闭?   手机亮了一下,秦昭没有点开。   他皱着眉,思考这个似乎没有答案的问题。   俞珪嘴角嘲讽的弧度加深:“看在你终于来找我了的份上,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见对方还在走神,他稍稍前倾,加重了语气:“是关于HETER-Mer-03001真正身世的。”   果然,秦昭瞬间看了过来。   俞珪缓缓道:“实验室的编号用不到五位数,你想过为什么只有他是030开头吗?”   秦昭想起了实验室给自己的编号,“HETER-12”,没有中间的种族名可能是因为那群人并不知道,然而最后的数字确实也不是xxx12的形式。   “答案在这里。”   俞珪从衣内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那是个其貌不扬的、超市里十几块钱就能买一个的小容量U盘。   “带电脑了么?”   秦昭点头。   U盘很小,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甚至没有命名。   可就是这么一个文件夹,里面存储的东西却让他瞳孔剧缩。   “这就是实验室另一组序列编号的030,”俞珪说,“某种意义上,是该被03001叫‘妈妈’的存在。”   秦昭指尖快速在触摸板上滑动,一目十行地浏览。   这些东西,饶是让身为妖的他来看,也觉得惊世骇俗,违背了常理。   当一份责任在人出生前就规定了命运轨迹,甚至本来就是为此而生,人又如何能逃离宿命?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全部看完后,秦昭闭了闭眼,拔出U盘。   俞珪摇头,轻声道:“不,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我根本不会暗示哥哥与你住到一起。”   秦昭沉默不语。   俞珪再次摇头:“趁着还能走,离开祈玉吧。”   不是命令,也与恳求搭不上关系,那完全是一种疲惫至极的陈述性语气,“鱼终归是要回到大海的,这份感情只会伤害到他。”   *   天色昏暗,学生们结束了一下午的学习,飞出笼子般往教学楼外冲,往食堂走。   “阿良在图书馆学high了不过来了,就我们俩,反正晚上都没课了,咱们慢慢吃。”食堂三楼靠窗的某个位置,巫云深放下餐盘里的小火锅,问,“对了阿玉,你今晚在宿舍睡么。”   祈玉看了眼放在手边至今没亮过的手机,犹豫了一下:“……嗯。”   方才下课时他就给秦昭发了信息,到现在都没有回应。   巫云深欢呼:“太好了,今晚陪我出去玩吧?”   祈玉不解:“出去玩?”   巫云深放了片牛肉,神神秘秘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祈玉夹了一筷子鱼片,时不时看手机一眼,有些心神不宁:“哦。”   一顿小火锅吃了一个半小时。   巫云深摸摸滚圆的肚子:“在看什么呢。”   祈玉垂着眼将手机放回书包,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没什么。”   算了。   “嗡——”   震动的声音让祈玉第一时间又把手机拿了出来。   是短信。   但不是秦昭,甚至不是任何通讯录的人。   祈玉点开看完,删除拉黑一条龙。   ——是祈文光的助理,给他传达圣旨来了。   “吃饱了么?”巫云深问。   祈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用纸巾擦了擦手,整理衣服:“走吧,回宿舍。”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迟了,实在是太卡了,枣和圭的对话大幅度删删改改了起码五次,卡得我想吐真的。   连开房的基友都发出了你怎么在反向码字越写越少的诘问。   啊,还是鱼宝可爱,里外都是白的,每次写他就很顺,香香软软仿佛一捏就化了连鱼刺都很酥(bushi(被鱼一尾巴抽飞 第78章 夜空   路灯一个个点亮, 将骑行的青年们拉出昏黄的影子,大学校园内总有股青春的味道,桥边许多社团在展开活动,说说笑笑的声音很能感染人。   经过义卖的小摊铺时, 祈玉和巫云深各拿了些小东西。   就在祈玉拿起一盒糖果时, 店铺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哟,又见面了。”   “橘老师?”祈玉看着铺子后戴着口罩的人, 有些惊讶, “这是你的摊子?”   橘老师摘下口罩,点点头,又抓了一把五光十色的水果糖一起给祈玉:“都给你了。”   祈玉顿觉受宠若惊。   橘老师笑了笑, 露出两颗小虎牙:“没事,喜欢吃糖的都不是坏孩子,我很喜欢。”   “……”   祈玉手一抖, 一粒桃子口味的硬糖掉了回去。   刚好旁边又有同学过来, 橘老师摆摆手,示意你们付完钱就可以赶快滚了。   祈玉火速载着巫云深离开。   路上巫云深实在是忍不住,好奇问,方才那个少年是谁。   祈玉简单说了自己舞蹈课的经历, 巫云深更震惊了:“那个是老师??我还以为他是高中生, 来学校里玩的!”   祈玉叹气:“人不可貌相。”   ……原来可可爱爱的外表和疯疯癫癫的内里真的不冲突。   巫云深也唏嘘不已。   回到宿舍后, 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毕竟许久没回来,祈玉需要翻一翻被子,再收拾一下一直堆着的衣物。   “阿玉, 去洗澡么?”半小时后, 巫云深提着小篮子问。   篮子里是沐浴露和洗发膏, 以及一些小物件, 毛巾钥匙一卡通之类。   大澡间在一楼,整栋楼的人都需要来挤,两个人一起的话,能相互照应,排队放衣服都更方便一些。   以往他们也经常一起下去,祈玉刚下意识想回一个“好”,又想起了什么,忽然惊醒。   他改口道:“你先去,我过会儿。”   从未被拒绝过的巫云深震惊,委屈,泫然欲泣:“你是不是有了新人就嫌弃我了?”   祈玉说:“没有。”   巫云深:“那你为什么拒绝我的同浴邀请!为什么!难道我一个干净纯净的花季少年竟配不上你!”   “……”祈玉很冷静,“不,是我配不上你,我凡人凡尘的肮脏躯体不应当污染你干净纯净的花季魂灵。”   巫云深:“…………”   巫云深悲痛欲绝:“好吧,你脱单了,也变强了。是你更胜一筹,我走了。”   遭受重创的花季少年,就这样拎着他的小碎花洗澡篮,扶着墙走出宿舍,消失在了走廊深处。   “……”   宿舍里,祈玉嘴角微抽,最终笑着摇了摇头。   对付巫云深这种活宝,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否则绝对会被缠到底。   现在人多,他身上那一身痕迹……还是等深更半夜几乎没人的时候再去洗吧。   打开台灯和单词本,再看了眼时间,祈玉打算先背半小时单词再预习下书本内容——快期末了。   虽然文科不大会挂科,但还是不能太侥幸。   然而五分钟都不到,他就放下了单词本。   “……妈的。”   祈玉皱着眉,拧了拧眉心。   根本背不进去。   不但如此,还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再一想到早上的电话,更烦躁了。   俞珪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来的。   时间点与先前那条“通知短信”里的安排分毫不差,祈玉隔了会儿才接起来,眼睫沉沉压下,看不出情绪。   “阿圭。”他轻轻叫了一声,语气淡淡地,有种说不出的嘲讽感,“你想见我?”   “是叔叔的安排,让我与你这周见一面,培养一下感情。我拒绝了。”俞珪平稳的语气一如既往,仿佛在说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你下周要去海城参加比赛,我也去,到时候参赛选手都在同一个酒店,总归能见面的,不急于一时。”   “‘叔叔’。”祈玉重复了一遍,握着手机的右手骨节发白,“你在说谁?”   “祈氏的祈文光——辈分上来讲应该算叔叔?”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很无辜,“我没跟你说过么?当年收养了我的就是他。”   “……”   宛如一道惊雷,轰地在祈玉脑海里炸开。   ——祈文光祈叔叔、当年收养了我的就是他。   这自重逢以来一直被两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的过往,这枚不定时炸弹,终于在此刻再无遁形。   祈玉勉强稳住声线:“阿圭,你知道他是谁么?”   俞珪对他说话的声音仍然低柔,说出的话却令祈玉更通体生寒:“知道,他从来没瞒过我你们之间的关系。还有,这次对哥哥休学的安排,也是我最先提出的。”   ——我最先提出的。   那一刻,祈玉仿佛听到了胸腔里心脏剧烈收缩的声音,从那里瞬间涌出的,说不出是被背叛的寒心,还是一种无处可逃的痛苦。连呼出的气都是滚烫,嗓子口含了一口烧红的炭,“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跟那个人——”   那个在他心中种下名为“父亲”和“亲情”的种子,却又轻而易举摧毁的男人,如果能排一张“最害怕的事情”表格,那么前三必然有“阿圭被祈文光祸害”。   俞珪与祈文光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正因如此,他才更害怕。   祈玉从小到大的亲身经历已经证明了一点——那就是,祈文光想做到的事必然会成功,哪怕不择手段,哪怕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这个人也毫不在乎。   这种人非常可怕,他天生没有同理心,不管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如果可以,祈玉希望阿圭这辈子都不要遇到祈文光。   听筒里一时间只能听到祈玉激动的喘息,等他稍微平复了一些,俞珪才慢慢地,似是充满了无奈道:“对不起,我并不想让你为难,可是当年实验室的大爆炸和火灾,哥哥是逃了出去,我却因为给你拦追兵而受了很重的伤,没有食物是其次,最主要是水。而在最艰难的时候,哥哥没有回来。”   “缺水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哥哥不会不知道。”   ——俞珪无疑是非常聪明的,他非常清楚两人的往昔,逃难与背叛,是对付祈玉的杀手锏。果然,那些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子消失了,戛然而止。   俞珪顿了顿,才继续道:“是那个人救了我,为我治疗,甚至冒风险在那里陪我等了你一个月,每天都运来海水,只为了让我更舒服一些。”   祈玉空着的手下意识抱住脑袋,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封闭起来。   ……不要再说了。   俞珪没有停下:“他告诉我你终于得到自由,不会回来了,我没有信。我想一直等下去的,但我的身体支撑不了。”   祈玉:“阿圭,不要再说了!”   “哥哥,”那温和的声音此刻传来却似来自地狱声声泣血的冤魂,“你没有受伤,也逃离了追兵,在祈文光出现前,我努力撑了十天,每天都抱着你一定会回来的信念等你。我们明明说好的,你明明知道离了你我们会生不如死——可你那时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背叛你与我的承诺?”   “……”   祈玉虚脱地靠在椅背上,浑身止不住颤抖,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伤口再次被掀开,以鲜血淋漓的方式。   无数次的噩梦预演,都比不上这么声声质问的惨烈。   ——为什么?   他可以有一百个解释,一千条借口,但归根到底,没有意义。   他没有做到最好,甚至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恐惧足够剥夺一个人的理智和信念。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能有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但很少有人当时就能走出那条大道,事后解释的原因和借口都脆弱无比。   所以才不断有人悔恨曾经的自己。   如今的祈玉也同样,他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做了逃兵。   可时间——时间是不停往前飞的蝴蝶,当一切已经成了定局,再追寻蝴蝶曾经飞过的花丛根本毫无意义,也无能为力。   这一刻,祈玉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恐怖的真相。   ——是他亲手把最虚弱的阿圭交到了祈文光手里。   “不过没关系,结局是好的,我们又见面了。”   就在这时,俞珪忽然轻叹一声,语调中有了点孩童般天真的期待和雀跃,“叔叔需要的只是我们种族的价值,而不是我们本身——只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自由地。”   祈玉梦呓般呢喃:“付出代价……”   “嗯哼。”俞珪很快地接上了,“一点都不难的,哥哥总要弥补点这些年来的损失,不是吗?我们回到大海后会过的很幸福,人间有句话叫海阔任鱼游呢。”   “回到大海?”祈玉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在梦游,“我们……要去海里?就我们两个?”   俞珪噗嗤笑了:“或许不止两个……哥哥喜欢小孩子么?刚出生的人鱼才成人一个巴掌大小,很方便携带。如果宝宝是雄性,会很快长大,无条件地保护哥哥,而第三性的话或许会跟哥哥长得一样,那也很可爱。我们可以一起回到大海,那是我们的故乡,也是我们的归宿。”   “……”   大海啊。   不知被勾勒出了什么想象,祈玉下意识看向窗外——   冬夜漫长,星子寥落。深邃的夜空一片开阔,偶尔飘过几堆柔软的白云,遮过星子又散开,显得那璀璨如钻的星星更亮。   更远的地方是大学城的霓虹灯火,仿佛有无数食物交杂的香气顺着云的轨迹飘来,行人的欢笑、车流的鼓噪,共同交织成一副川流不息的画面,充满了生机,永远不会停止。   而他曾经无数次走过,汇入这幅画面。   一个人,三个人,一群人,最后是两个人。   ——那是人间。   祈玉收回目光,轻声道:“……不喜欢。”   “不喜欢小人鱼?”   “也不喜欢大海。”   “……”俞珪语气有些无奈,“没关系,哥哥会喜欢的。”   “对了,”他漫不经心,“今天我遇到了秦昭,与他喝了杯咖啡。”   祈玉眼睫动了动。   俞珪说:“我知道你们的关系是你开的头,你不好意思提分手,所以我为你代劳了。”   祈玉沉默了会儿:“‘分手’也是你提出的建议吗?”   “那倒不是。”俞珪说,“因为不需要,非我族类,哥哥注定只能与他走短短的一程。此外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祈玉像是没听见后半句,只是问:“他同意了吗。”   俞珪:“没有,但他说会亲自给你回复。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下周见,晚安哥哥。”   祈玉:“晚安阿圭。”   虽然两方都说了“晚安”,电话却迟迟没有挂断,像是都等待着对方先掐断连线。   十秒过后,听筒里传来了一声极轻极轻、更似幻觉的:“我永远爱你,我的哥哥。”   “你呢?你会相信我的心意吗?”   云层漫过天海,遮蔽星空,连一丝光彩都难以穿破云翳。   可有风在,云层永远移动,哪怕时间再长,也会乘着风飘向远方。   就在星子的银光重新闪耀的瞬间,一个比呼吸声还轻的“会”字穿越空间,传至听筒另一边。   金发的男孩怅然地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夜色,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同一片天空下,祈玉也怔怔地放下了手机。   将焐热的方块扔到桌上,屏幕闪了闪,跳出一条未接电话。   祈玉没来得及看,宿舍门被敲响了。   温思良带着钥匙,巫云深不可能这么快,只有别人。   他抓了几把一团糟的碎发,趿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白邙。   两人的关系不算差但也绝不算好,对视几秒后,祈玉没说话,只是把门更大开些,示意进来说话。   白邙却摇摇头:“我只是来送这个的。”   祈玉才注意到这人手里还领着一个不透明袋子,上面只虚虚拢住,没有封口。   接过来的瞬间袋口弹开,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个小透明盒子和一串钥匙。   都很眼熟。   透明盒子里是睡着的青青,旁边的是车房钥匙串,整一套。   “别墅有录你的人脸和指纹,这把智能钥匙只是备用,旁边是别墅里所有房间和保险柜之类的钥匙。车钥匙本来就在你那里,不用还。”   钥匙上仿佛还有前一任主人的余温,祈玉的手有些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颤抖。   “什么意思?”他问。   白邙耸耸肩,唇边带着一丝笑意,眼中有些藏不住的怜悯:“字面上的意思,恭喜你学长,这些现在都是你的啦。”   “秦昭人呢?”   “昭哥参加了一个研究生项目,跟导师一起去外地了,可能两周后才能回来。”   祈玉五指攥紧,骨节暴起:“所以这就是秦昭的回复?”   白邙不明显地后退半步:“别问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个传话传东西的小喽啰。”   祈玉快被气笑了:“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   白邙眼睛一亮,又暗暗上前半步,小心翼翼道,“真的?那把小青给我吧,我需要!”   祈玉的回应是直接把装青青的盒子拿出来,然后连钥匙带袋子一起扔出去,再把白学弟踹出门。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白邙踉跄几步,就听到那清凌凌的声音字字铿锵、杀气满溢道:“下次记得带我名字的市区内环海景三房的红证来,顺便告诉他,就他那破技术烂趣味全海陆空都找不到第二个我这么好说话的生物,快说谢谢祈哥。”   “但是从现在起,老子免费了!”   大门嘭地关上,只余下门外砸在地上的袋子和一个愁眉苦脸的白邙。   完了,全完了,昭哥发癫,连带着他也倒了大霉。   向着抱到青青老婆的目标不断反向上分,唉。   作者有话要说:   枣因为跑得太快摔倒了,要鱼亲亲才能起来   然后一回头发现,鱼跑得比他还快   鱼:freedom————   (小剧情我瞎说的别当真啊其实鱼可伤心了)   (鱼:?) 第79章 狸花   东西砸落在地的声音不大不小, 这个时间点,很多宿舍是开着门的,祈玉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隔壁许多脑袋已经支出了门框。   白邙迅速把东西捡起来, 转身离开。   恰巧撞到了洗澡归来的巫云深和晚自习回来的温思良。   这两人显然在转角站了有一会儿了, 因为一时进不去宿舍的关系,看完了全程。   走廊狭窄, 三人面对面。   巫云深换了个手拎洗澡篮, 目光瞥向紧闭的宿舍门,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白邙叹气:“就是。”   巫云深倒吸一口凉气:“分了?”   白邙耸肩。   温思良一头雾水:“分了, 什么分了?”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温思良把最近的事回想过一遍,忽然明白了, 又宁愿自己不曾明白。   他一言难尽地看向自己的学弟:“跟祈玉在校外同居的竟然是你?难怪最近你总是问我祈玉在不在宿舍, 是不是带着他的蛇,等等,他竟然是gay???”   白邙:“……”   巫云深:“………”   巫云深拍拍某人肩膀:“别问,用心去感受。”   温思良:“??”   窒息的安静中, 白邙侧身, 快速下了楼梯, 其余两人往回走,一路上都安静如鸡,沐浴着来着一扇扇门后的同学们好奇的目光。   见身旁的人还想说什么, 巫云深却再次摆摆手, 拍他肩膀:“实在感受不出来的话……”   温思良看着他。   巫云深说:“就早点睡吧。对了, 今晚我们要出去, 不用给我和阿玉留门。”   “……”   温思良无言半晌,“总感觉我仿佛已经失去了你们。”   巫云深笑着安慰:“怎么会呢阿良?自信点,你从来就没拥有过我们啊。”   温思良:“……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事实。”   两人边说边用钥匙开了门,宿舍内只开了半边的灯,祈玉独自坐在电脑前,不知在看什么。   “我给你俩带了宵夜。”温思良拿着带回来的甜品,假作不经意地靠近。   祈玉说了声“谢谢”就接过那碗双皮奶,并没有对电脑屏幕做什么掩饰。   所以温思良一眼就看到了屏幕里,搜索输入框里几个醒目的大字——公猫绝育的注意事项和准备工作。   浏览器顶端还有好几个别的窗口,分别是:猫咪绝育的好处、公猫绝育现场、公猫绝育后小笋尖还会冒出来、公猫绝育是否能彻底去势……   只有开头第一个窗口不太一样,只有两个字:炮友。   “你要养猫?”温思良的目光被浏览器里一块块被麻倒的猫饼所吸引,忍不住问。   “不,”祈玉挖了一块奶白色的布丁,放进嘴里道,“只是最近好像染上了阉瘾。”   “烟瘾?”   温思良这么重复了一遍,忽然自己悟了,此yan非彼yan,顿时目瞪口呆。   祈玉给他点开了另一个浏览器,里面是一则校内志愿者组织的推送。   内容一目了然:校团委志工部准备开展一项计划,那就是不断绑架校内的流浪猫猫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送去做绝育。   然而校内流浪猫之多,光靠个人、或单独的几个组织的力量显然是不够的,所以呼吁学生们都献出一份力,哪怕只是拍张照确认猫咪的存在,介时志愿者组织会派人前往绑架。   目前,志愿者正在如火如荼地招募中。   祈玉说:“我决定效忠这个于组织。”   说这句话时他整个人都有种敢为天下安、星星敢燎原的气势,那种决绝的口吻让温思良肃然起敬:“……可以,牛逼。需要我帮忙么?”   祈玉摇头:“你好好学习,早日上岸就足够了。”   温思良挠挠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但脑子里面已经被各种编程语言填满,只能用仅剩的空间努力思索了一下,最后道:“好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记得叫我,我先去洗澡了。”   巫云深挤进两人中间,哈哈笑道:“快去,趁现在人少——记得带钥匙,等你回来我们应该都出去了。”   祈玉微讶:“出去?”   巫云深:“之前不是说好的吗,陪我出去玩,你都答应了的!”   赶在这人发病前,祈玉赶紧点头:“去去去。”   刚好转换一下心情。   *   “……不行。”   “不行。”   巫云深:“不行!我不允许!!”   祈玉无奈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时钟划过“8”字,夜色已深,本该是人类在卧室里穿着睡衣咸鱼瘫的时间。   而他们却在某酒吧一角,活得像身处两个季节。   祈玉一身毛衣长裤,连脚上都是加绒马丁靴,斜在卡座里,像条长了毛的咸鱼。巫云深则完全相反,他身上穿的是一尘不染的浅色衬衫,几粒纽扣未系,敞出了颇为浪荡的风格,袖口卷边,十分不羁。   此刻这个精神小伙正在揽手机自照,显然对自己的造型非常满意。   而在两人右手边,是一排排的面具,日式狐面、欧式假面,应有尽有……无奇不有。   甚至还有中国特产舞狮头套,在一排面具里格外吸睛。   祈玉简直无语,他实在是没想到巫云深说的“玩”,是到酒吧参加所谓的假面派对。   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巫云深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来嘛,这是大学城里五所大学的社团联手举办的,只是借了酒吧的地方,里面都是学生,很安全,完美创造相亲……不是,玩耍环境……不是,你不能自己脱了单就不跟我玩,我也想尝尝爱情的滋味啊呜呜呜——”   不知是被哪句话打动了,还是单纯的不想被啰嗦下去,本来想走的祈玉就这么黑着脸,被巫云深拉了进去。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巫云深的能折腾程度。   桌上两个酒杯都只剩了个底儿,位置都在巫云深前,鸡尾酒并不怎么醉人,巫云深正打算叫第三杯。   祈玉面前的则是一杯柠檬可乐。   一开始他被忽悠得点了一杯号称“只是饮料”的粉红色饮品,饮品名叫“猫爪”,造型也很可爱,粉嫩的液体中间是雪白的猫爪子。   然而祈玉喝了小半杯就感觉不太对劲,好在他习惯,没直接对嘴喝,而是拿了只空杯子尝试。见状不对就干脆直接扔给巫云深了——哪怕度数再低,里面也有酒精。   因此巫云深连干了两杯。   他不喜欢那种度数低还甜唧唧的酒,但是扔掉又太浪费,贵着呢。   “来酒吧不喝酒,你是异端吧。”胡搅蛮缠也不管用,巫云深只好罢休,在旁边吐槽,“你酒精过敏吗。”   祈玉隔了会儿才回答:“不过敏,但吾好醉中刀人,还是算了。”   巫云深看着那杯快乐水的目光如同注视阶级敌人:“哪这么容易醉啊,而且还是加了柠檬和冰块的可乐,你是喜欢专门在肯打鸡吃昂贵可乐的小朋友吗?阿玉,好丢人。”   “……你在看不起快乐水?”   祈玉撑起半边身子,脸上有点红,指着那杯深色液体,“这可是无数人苦难中的快乐源泉,承载着多少哪怕再痛苦也要往前走的希望,你知道有多少人是为了能在夏天再喝一口纯正的冰柠檬可乐而努力地活到下一个夏天!给我向可乐道歉!”   “……”   巫云深满脸震惊:“我的好哥哥,你喝可乐喝醉了?”   两人面面相觑会儿,祈玉又躺回去了:“这派对什么时候结束?”   “你急什么,还没开始呢。”   看着祈玉呆呆的脸庞,巫云深解释道:“九点开始舞会,那边舞池看到了没?放心,大家都带着面具,谁都不认识谁,尽管放飞自我。”巫云深说,“话说你不是选了交谊舞课?刚好可以练练啊。”   祈玉认真思考了一下,竟然觉得有道理,于是迟缓地点了点头。   随着时间一点点逼近九点,巫云深用眼可见的有些激动,有些不安。   他再次看向身边的咸鱼,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牛角梳:“我给你弄个发型。”   祈玉已经快睡着了,轻轻摆手:“不用……”   “可是都乱了!”巫云深试图靠近,“不要害羞——”   恰巧此时,手机铃声的响起拯救了祈玉。   叮铃铃——   “喂……”祈玉迅速拿出,看也不看就接起来——然后就被来不及止住冲势的某人撞到了一边。   “啊!”   混乱间他的膝盖撞上方桌,杯中可乐的液面明显晃荡,祈玉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手上没拿稳,手机顿时摔在沙发的另一头。   两人摔成一团。   “……对不起。”巫云深捂着自己的胳膊,方才他也撞了,但这事纯属是自己作出来的,也只能忍着痛关心祈玉,“你疼不疼?”   他越过祈玉伸手够到手机的位置,讨好地还给前者:“喏……啊,你没事吧,要不我给你吹吹?”   祈玉陷在沙发卡座的拐角深处,抱着膝盖懵了好久,目光逐渐不善:“你给我滚下去。”   巫云深火速滚到沙发另一头。   祈玉拿起手机,看清来电显示后,忽然僵住。   宛如一桶冰水灌下,让他因为酒精而不断发热的脑袋迅速降温,难以言说的感情袭上心头,然而那一瞬间的冰冷过后,酒吧里昏暗的环境和迷离的彩灯让他的大脑更加蒸腾。   对方还没有挂断。   “不好意思,刚才手机掉了。”半晌,祈玉重新将手机放到耳边,轻声说道。   酒吧里的音乐忽然一变,轻缓的民谣变成了动次打次的三拍子节奏,灯光也跟着骤然改变,全部向中心的舞池聚焦、旋转、变换。   年轻的男男女女们纷纷笑着转进去,面孔隐藏在漂亮精致的面具后,大方地牵起随即舞伴的手。   与纯粹的酒吧蹦迪不同,这里没有燃爆的音乐,也没有激情的尖叫嘶吼,男士绅士地伸手,女士受到邀请后选择心仪的对象,就可以拥有一场全靠缘分的邂逅。   “跟谁在一起呢。”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听起来格外低沉,“平时你也一直被男人缠着吗,学长?”   祈玉懒得解释,只是问道:“钥匙,是你让白邙给我的么。”   “是。”秦昭顿了一下,“你可以随便处置那套房子和车,财产赠予的手续正在办。”   ——赠予。   祈玉冷声问:“这算什么,嫖资?”   “嫖?”听筒里传来了一声轻笑,没什么感情,听在祈玉耳里却像是某种清醒的嘲讽,“别这么贬低自己,我们不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吗?各持所需,应付发情期而已。我想这段经历对我们双方来说,都还算愉快吧。”   祈玉说:“你想的很好,下次别想了。”   秦昭:“……”   秦昭说出了教科书式的渣男语录:“我们不但种族不同,还是天敌,是不会被祝福的。”   祈玉说:“你咬我脖子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秦昭说:“哦,我说的也很好,下次不说了。”   祈玉:“……”   同样的话被扔回来,祈玉却笑不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他凭什么还能语气这么轻松地开玩笑?   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对我说的吗?”   “该说什么?”   “……”   极致的愤怒袭上心头反而只觉得荒诞,无端端地,当时白邙说的关于“妖对感情的认识”的言论又浮上脑海,紧接着是楼焕前几天对他说的话。   “……八岁后他才活得像正常人,但那只是观察人类行为后学会的伪装。”   或许,在秦昭这种精神有点问题的妖眼里,对人来说最重要的情感,对他来说真的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而他对旁人做出的所有回应,其实都是一种机械性的镜像复制,而不是出自本意。   对人类来说,情感缺失是种病,脑子有病。   计较不了。   越想越烦,祈玉趴在桌上,垂着眼,轻轻搓揉膝盖:“没什么事的话,挂了。”   那边“嗯”了一声。   祈玉轻嘲:“钥匙我不需要,让白邙还给你。”   没有回音。   “我不在身边的时候——”   就当祈玉彻底放下手时,那边又传来了一句低语,“保护好自己。”   祈玉僵了很久,忍不住想问一句,这句话是你自己想对我说的吗?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重新回到光怪陆离的现实,巫云深早已经转去了舞池,酒吧中间的桌椅已经被清场,只有边缘一圈不能移动的沙发卡座还留着,此刻也几乎只有个别人。   祈玉手边的面具是随便拿的,最普通的半脸。   他一口将桌前的可乐喝了个干净,刚好巫云深点的第三杯鸡尾酒上了,他看了那杯冰蓝色的液体好一会儿,仰起脖子,然后抿了……一口。   甜丝丝的,到了喉间又有些灼烧感,味道很好。   忽然一道阴影从身边打了下来。   “这位先生,请问我能否有幸邀请您跳一支舞?”   那声音非常温婉好听,又很耳熟,刹那间祈玉晃了晃神。   楼焕?   他眯起眼睛看去——是个带着黑白条纹状猫咪面具的青年。   青年穿着浅色兜帽衫,短发微微卷起,似乎是一种非常漂亮的烟灰色,看起来非常柔软,整个人的气质都很无害。   身高比自己都矮了一点,不是楼焕。   此刻青年彬彬有礼地伸出一只手,稍稍弯腰,是邀请。   与选修课偶尔上两节的学生不同,他应该是专门学过跳舞的,这一套姿势做的非常优美。   祈玉的目光下意识落到那只素净的手上,只见修长的五指骨节清晰,指甲秀美好看,却不是圆润的感觉,而是一种……   祈玉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醉了,否则怎么会感觉那双手有种尖锐到能伤人的错觉。   祈玉本能地拒绝:“我不会跳舞。”   青年却没有走:“没关系的,舞池里的很多人也都不会。”   “可……”   “就当是放松心情,您不能再喝了。”   青年抬眼看向祈玉,抿着唇笑了笑,像是解释,“看着您这么漂亮的人独自喝酒,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祈玉心里想着我喝酒你过意不去什么,目光终于迟钝地对上了青年的眼睛,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双眼睛——   如同一汪天下最温柔的碧水,在灯光下格外剔透,点点星子般的微光自中心辐射开,层层渐变,漂亮得不可方物。   是一双碧色猫儿眼。   祈玉猛地站了起来。   “先生?”青年似是一愣,随即开心地伸直了手,“您愿意与我去舞池转一圈了么?”   祈玉急急道:“你的眼睛——”   “啊,您说这个啊。”青年恍然,扒了扒眼皮,示意祈玉看,“是美瞳啦,名字就叫‘猫星云’,是模仿的猫咪瞳孔。没有吓到您吧?”   祈玉努力定睛看去,确实看到了透明边缘的轮廓。   他有些失落:“哦……”   青年却笑着挽起他的手,微微一错身,便架起了他的手臂,面对面道:“不是什么难事,跟着音乐的节奏走就好。”   近距离看着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大概是酒精壮胆,神使鬼差的,祈玉点了点头:“好。”   *   先前的推断没错,在跳舞方面,青年果然很专业,即使带着祈玉这个手足不协调的菜鸡也能转得很优美。   而且与曾经与橘老师一起跳舞的经历不同,青年从不会强势地带着舞伴走,而是顺着祈玉的节奏,脚步如水一般地全部包容。他似乎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哪怕是错的,也能在错误的步子上踩出新的独特舞步,不知不觉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温柔、体贴,丝毫没有压迫感,甚至连陌生人之间的拘谨都没有。   明明是才见的人,不管从外表还是声音看,两人也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年纪,青年却给祈玉一种宽厚而强大的感觉,仿佛年纪与岁月沉淀出的容忍和柔韧——跟这种人相处会非常愉快。   一舞结束,祈玉的脑袋因为酒精的原因有些晕乎,心情却比之前放松许多,那种摧心般的郁结已经消失了。   对方功不可没。   “谢谢。”他说。   “没关系,”两人坐在吧台前,青年点了两杯冰柠檬可乐,推给祈玉一杯,“举手之劳。”   说着,举起玻璃杯,喉结滚动,汽水瞬间下去了五分之一。   “呼……舒服。”他眯起眼睛,满脸沉醉。   祈玉的目光瞬间变了,变成了看知音的眼神。   “请问先生怎么称呼?”他脱口而出。   “嗯……”青年沉吟了一下,笑道,“就叫我狸花吧。”   祈玉:“我叫——”   “嘘。”   还没来得及说完,青年便竖起一根食指在唇前,眨眼:“不用说,相遇是缘分,假名没必要知道,真名也不必追根究底。如果真的有缘,那么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说吧。”   一杯可乐很快见了底,青年也很快转身离开。   看着那道背影,祈玉有些失落。   这一切的发生都十足梦幻,那个青年美好得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来得突然,走得也潇洒,仿佛一个路过此地的游吟诗人,恰巧遇到一个失意的人,于是施以援手,共赴一支简单却肆意的舞。   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他摇了摇头,喝完最后一口,起身,回到先前的卡座。   带着两坨红晕的巫云深已经坐在了那里,对他挤眉弄眼。   “有些人,说着当咸鱼,结果旋转自如如鱼得水水到渠成成都好多零……怎么样?”   “……”祈玉问,“什么怎么样?”   “那个跟你一起跳舞的小哥哥啊。”巫云深说,“不比秦昭好一百倍?”   祈玉:“?”   “算了,我不问了。”巫云深马上转移了话题,虽然无比生硬,“说我自己吧,其实我是来面基的。”   祈玉脸色才缓和了点,有些期待:“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巫云深目光幽怨,看向远方,“谈了那么久,结果他只想419,而我渴望的是爱情。”   祈玉:“……”   真扎心啊真扎心。   巫云深幽怨的目光又看向他:“你都不问我对方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人?”   “……”   祈玉揉了揉眉心:“怕你伤心。”   “这有什么。”巫云深直接亮出了相册。   祈玉认真看了会儿,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再仔细一想,这个人的眉眼,似乎跟自己有那么一丝丝神似?   照片里那帅哥同样留着长发,眉眼温和,但与祈玉懒得折腾头发不同,这人的头发一丝不苟扎着,更温文尔雅,有种艺术家的气质。   祈玉抬头看向巫云深,看看照片,再看着室友。   巫云深反而很大方:“是的,是不是有点像你?像就对了,我其实还挺喜欢你的……你的长相的。”   “……”祈玉怀疑自己可能是喝多了,但后来想想,又觉得喝多的那个可能不是自己。   他呆在那里,努力思索,“……啊?”   巫云深桌前又有一杯五颜六色的鸡尾酒。他大概是打算一次性把店里所有颜色的酒都尝一遍,小抿一口,打了个酒嗝,嘟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就对你没感觉,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唉,算了,此事不要再提,来喝酒!”   这几句祈玉没听清,但也并不想多问。   直觉告诉他,还不如不知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祈玉妥协了:“喝酒吧。”   巫云深:“……唉,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们不醉不归。”   祈玉还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我们都醉了怎么办?”   “鸡尾酒能醉什么啊。”   话是这么说,巫云深还是艰难打开微信,先给温思良发了个定位,再语音:   “阿良,如果明天早上我们还没回来,你就来这里接我们。”   “好了。”巫云深说。   祈玉点点头,干脆放飞自我,要了杯牌子上看起来就花里胡哨的酒。   然后喝了一大口,笑了:“好喝诶。”   “这个度数很低的,别怕。”巫云深瞥了一眼,放心了。   ——然后他就为这个鲁莽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巫云深做梦也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人喝鸡尾酒都能喝到神志不清。   有的人喝醉了变傻变疯,有的人喝醉了大哭大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肾上腺素飙升,脸上变红,宛如打了鸡血。   所有人都不例外。   所有人都。   “……”巫云深按了按耳朵,“你说什么?”   只见他那漂亮室友向来寡淡的情绪此刻却如同熊熊燃烧,白净的脸孔布满激动的红晕,却满脸坚毅和悲壮:“我说,从前我们实在狭隘,拘泥于冗事凡尘,却为何不把此身献与祖国建设献与党!”   他倏然站起,开口便唱:“青山到处埋忠骨,天涯何处无芳草,黎明之前身死去,面不变色心不跳——”   “漫□□霞罩着我,胸中万杆红旗飘!”   那一刻,巫云深仿佛看到了一轮新新红太阳的升起,太红了,太耀眼了。   “你冷静点,”巫云深终于有点慌了,“倒也不用身死去心不跳……”   “到明天!”祈玉抑扬顿挫地吐出三个字,然后拔高了声调,目光平静而持续悲壮地望向远方的群魔乱舞,又看向对面“伤痕累累”的人,运气,继续唱着他铿锵有力的□□,“到明天,家乡解/放红日高照——”   巫云深大惊失色,扑过去想按他的嘴:“我求你可别唱了……”   悲剧再次发生,一米七都没到的巫云深根本压不住一米八的祈玉,当下就被揭棺而起,深情地拢住两只手:“能把青春献给党,正是我无上的荣耀——”   巫云深痛苦面具:“好,荣耀,到明天,就打入党报告!话说是不是有人在看我们?有吧,你快闭嘴啊,我怕我们要因为敏感词被抓走关小黑屋锁个三天三夜……”   然而这时候说什么都为时已晚,眼见巫云深露出快要落泪的表情,完全沉浸在歌剧里的祈玉目光迷离地看了会儿,悟了,长歌当笑:“别担心苦痛悲愁我受不住,再重的担子我也能承担,怒火烧干眼中泪,革/命到底志如钢!”   巫云深:“啊啊啊——”   “……你们还好吗?”有人问。   “不好!”巫云深快速看过去,见是刚才跟着祈玉一起跳舞的小哥哥,忍不住当场爆哭,“救命啊,我真的没想到他喝了酒会这么红……”   祈玉跟着看过去,睁大了眼睛:“老狸——我的战友!”   “?”自称狸花的青年宛如被雷劈中,足足僵硬了五秒,竟有些哽咽,“是我的错……”   他二话不说转身,打了个电话,依稀是在劈头盖脸地骂人,再回来时,神情已经变得坚定,“我送你们去附近的旅馆吧。”   巫云深抹了抹眼睛:“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保险起见我还是想问,那个,请问你与阿玉是之前就认识吗?”   青年:“大概之后会认识吧……请相信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帮助你们。”   说着,他伸手,直接劈晕了祈玉,然后将后者轻轻松松就背了起来。   巫云深惊了。   对方的身高并不比他高多少,但动作间根本看不出吃力,简直就是金刚芭比。   “走吧。” 青年摘下面具,笑了笑,说。   巫云深又忍不住发起了呆——好好看。   被酒精侵蚀的脑子根本想不出像样的形容词,只觉得内心深处像被一根软毛挠了挠,根本移不开视线。   青年却没有多言,已经率先一步朝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鱼宝唱的是《江姐》里的歌曲选段   枣:妈,你听我解释,我真不是渣男!!   这章发红包~   ps毕业好烦,我不想毕业不想当社畜呜呜呜   这几天还做了根管,没打麻药,走得很安详 第80章 周寻   冬日晨间的日光非常清透, 穿过落地大窗,照在大床上。   照出一团糟的床单被子,和睡相更糟的两个人。   “好晕啊。”   祈玉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睁开万分沉重的眼睛, 然后就近距离看到了从上往下看着自己的某人。   巫云深:“你、醒、啦——”   祈玉:“……”   好、好大一只黑眼睛熊猫。   两人脸贴着脸, 深情对视半晌,巫云深忽然幽幽问道:“你睡得好吗, 我亲爱的朋友?”   祈玉说:“……不太好。”头晕胃疼, 这就是宿醉的感觉吗。   巫云深勾了勾唇:“噢,我整夜没睡呢。”   祈玉只当他没睡是为情伤所累,敷衍着“噢”了一声, 打量起四周。   应该是个酒店,房间很大,装潢很好, 价格想必也很美丽。   活物就两个, 自己,和熊猫限定版室友。   “我好累,真的。”见祈玉无动于衷,巫云深的语气更为幽怨, “你还记得你昨晚是如何蹂/躏我的吗?”   那种语气让祈玉悚然, 瞬间上下打量他, 表情一言难尽。   “不要污我清白。”半晌,他说,“我不是那种人。”   “你就是。”巫云深缓缓吐出三个字。   “我不是, ”祈玉非常坚定, “我不是那种会对你感兴趣的人。”   “……”   巫云深张着嘴, 黑框眼睛瞪起, 哀嚎:“你要失去我了!精神蹂/躏也是一种伤害!给我的脑子道歉,你深深伤害了它!”   “好好好,我伤害了它,弄坏了你的脑子我很抱歉。”祈玉扶着墙站起,边捏眉心边朝浴室走,“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你开的房?”   巫云深嘟囔:“不是,是昨天跟你一起跳舞的小哥哥,我怎么可能背得动你。”   祈玉一愣,那个自称“狸花”的青年?   他又问:“那房费呢?”   巫云深说:“我想付的,但没有成功。他是这里的vip,费用直接划账过去,前台都没跟我说过一句,从头到尾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祈玉倒退半步,深呼吸:“他人呢?”   “有事走了,走前还跟我说,我们要回去的话也随时可以走,不用跟他说。”巫云深说,“但让别人付钱总归不太好,回头我问清价格把钱转给你,你再给他吧。”   “……”   祈玉捂着头,笑得无比苍白:“我不认识他。”   巫云深:“?”   祈玉:“我说,昨晚是我们第一次见,我根本不认识他。”   “??!!”   巫云深惊得差点呛到:“萍水相逢,人家就又帮忙又开高星级房?!我草,一见钟情都不敢这么写!”   祈玉无奈地摇摇头,没说话,直接进了浴室。   冲完一把出来,祈玉才觉得自己好像活了过来。   巫云深也冲了把澡冷静了半小时,出来后还不死心:“老实交代,你昨晚的记忆还剩多少?”   祈玉对他的执着很是不解:“记不起来了……难道我昨晚真的对你做什么了?”   巫云深深吸一口气,宛如要大吐苦水,然而话到嘴边,最终只剩下了四个字——   “也罢,也罢!”   祈玉:“……”   两人收拾收拾,退了房。   临近中午,前台的小姐姐正在热便当。   旁边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高一矮两个男生,脸上都有些疲惫。   她眸子转了转,赶紧放下盒饭,笑容可掬:“欢迎下次再来。”   只见来退房的两人中,一个道:“漂亮的小姐姐,能不能告诉我们昨天那个小哥哥的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哦,这涉及了客户的隐私呢。”   “我们只是想……”   “他帮了我们大忙,”清凌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戴着口罩的青年弯腰撑在大理石台上,朝里探出头,乌黑柔软的发丝顺着肩线垂落,在空中晃荡,“如果不能告知手机号,可以把微信推给我们吗?我刚才加了你们的官方微信号呢。”   声控前台被暴击,稀里糊涂就点了头:“哦哦,可以的。”   巫云深:“……”   一直到走出大门,巫云深又开始悲愤:“这个看脸的世界!”   “我戴着口罩。”祈玉在想刚才从前台电脑上偷看到的开房人姓名,心不在焉回答。   ——楼连。   与楼焕一个姓,而且并不常见。   巫云深说:“犹抱琵琶半遮面更具杀伤力。”   “希望你能分清面纱和口罩的区别。”   两人就这样一路插科打诨,路过一家超市时,巫云深想去买点东西,祈玉懒得动,于是站在门外等。   正当祈玉发呆,不远处的一幕吸引了他的目光。   “咪咪——”   女孩拿着一包散装什么东西,逗地上的一只猫。   那只猫整体是黑灰色的,有老虎样的条纹,肚皮和四爪却是雪白雪白,正懒洋洋地敞开四肢,白肚皮朝天晒太阳,尾巴微微勾着,像一个长钩子。   祈玉看着这一幕微微发愣,脑海中忍不住回忆起某只大猫,晒太阳时是如出一辙的姿势。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了女孩身边。   女孩竟然认识他,两人稍稍交流了一下,是一个大二的学妹。   “这是什么?”他问。   “这个吗,”女孩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让祈玉看清里面的长方体颗粒,“冻干呀,猫咪的零食。”她又掏口袋,“我这还有猫条呢!”   见祈玉目露好奇,女孩拿了一粒冻干放到祈玉手里,“你来喂试试?”   祈玉点头,接过的瞬间,那一直半阖着眼睛大爷样的猫竟然转过了脑袋,胡须卷动,打了个矜持的哈欠,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   又是绿眼睛——现在这歌眼睛颜色的猫那么多吗?   不待祈玉反应过来,手上忽然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指尖一空,冻干已经不知所踪。   而地上的猫大爷则舔舔嘴巴,再用爪子擦脸,舒服地眯起眼睛。   女孩目瞪口呆:“哇,这猫!前面怎么叫都不睬我,现在你都没喂他就激动,一只小猫咪竟然还挑人?”   祈玉也觉得神奇,那种喂猫的体验感真的很神奇。   “这种零食……”他有些犹豫,“猫都会喜欢吗?”   女孩笑了:“当然呀,我就没见过不喜欢吃冻干和猫条的猫!”   说完,女孩拍拍屁股起身,只留给祈玉一根猫条:“留给你亲身尝试,我先走啦。”   说完就一溜烟跑路了,那速度,让祈玉严重怀疑这姑娘只是懒得再喂。   他试图拆一根,然而经验所限,直接拆歪了。   顺着预留的口子,没横着拆出一道供猫舔舐的小口,反而歪出天际,根本什么都挤不出来。   “……”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大概是认识到了愚蠢人类的现状,绿眼狸花猫很快移开了目光,再次瘫成一张晒肚皮的猫饼。   祈玉有些愧疚,但他也没有剪刀之类的东西,只好把猫条暂时收进口袋。   然后小心翼翼伸出手,想把大狸花猫抱起来。   ——作为补偿,就送这只猫去拆蛋吧。   狸花猫不知阴霾将至,只挣扎了一下,就乖乖在他怀里窝着不动了,似乎很舒服,一点都不怕生。   但毕竟是只猫,害怕过会儿这大爷会挣扎,祈玉快速给巫云深发了条语音,就往学校的方向走。   路上却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男人憔悴地坐在阶边,指间夹着一根烧纸末端的烟,看过来的目光一时间很是复杂。   ——周寻。   当年跟祈文光一起闯进他的生活,改变他的人生轨迹的恶人。   也是将他带出那个研究所,安顿他的生活、为他看顾身体状况并将他养大的恩人。   祈玉顿住脚步。   当年他逃出研究所之所以那么顺利,正是因为遇到了周寻——有作为“大人”的周寻的帮助,祈玉才能一路向南走,然后住下来,继续像个正常人类一样长大,上学、高考、最后来到这里,不但摆脱了那个地狱,也远离了他的父亲,祈文光。   而他对周寻的感情,从痛恨,到警惕,然后才逐渐妥协。是的,他们一开始经历了一段非常惨烈的磨合期,一度引来了以为是在拐卖儿童展开施救的警察叔叔们。   同时,正是周寻斩钉截铁地告诉他阿圭已经死了的事实,祈玉才慢慢放弃寻找,渐渐地,彻底走出了那段阴影,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可以说,如果没有周寻,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他。   所以直到遇到俞珪、祈文光前,祈玉都是对这个年长了自己二十多岁的男人报以信任的——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是狗也会有感情。   更何况在陌生的南方,只有周寻知道他身体的秘密,能为他解决这具身体的难题,这似乎是他唯一的依靠。   不过如今看来,他似乎从未走出过那段阴霾,从未摆脱过那个地狱。祈文光那天说的话这几天时时在脑海中想起,祈玉明白,那个父亲的潜台词就是一直有一双眼睛替他看着自己。   而那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也是,从一开始,周寻就是祈文光的人。   之所以周寻会带自己离开,恐怕不是因为祈文光暂时不需要自己,就是这本来就是祈文光的授意。   两人遥遥看了会儿,周寻大步走到祈玉身前:“祈玉,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祈玉抱紧了手里的大猫,后退半步:“我现在没空,有空也不想听,你们不都已经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周寻眼中全是血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告诉你一些……”话到这里他自己都卡住了,似是不知该怎么形容。   祈玉冷笑,根本懒得等他说完,想着干脆绕过去算了,谁知下一秒,怀里的猫忽然弹射起步,直直蹿了出去。   “咪……咪咪——!”   然而大狸花已经不见了踪影。   祈玉蹙着眉,深呼吸。   周寻见到这一幕,更为意外:“你养的猫?大学宿舍能养猫?”   祈玉转身就走。   “站住,”那声音不响,却字字有力,“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出生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老二再次喜提住院,这次是因为结石闭尿+膀胱炎,插了导尿管结果流出来的都是血。   然后小区和学校都因为疫情被封了,直接导致了论文的提前,忙的焦头烂额。   就离谱(……)   又开始非常时期,大家出门记得戴口罩,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第81章 母亲   听到这话, 祈玉果然顿住了脚步——但不是被说动。   他甚至觉得有种怪诞的好笑。   真相?   ……这人真是可悲的自信。   事到如今,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想用这个来骗他走, 还当他是三岁孩子?   “停止你的反问句, 也别用激将法,我不想知道。而且……”祈玉摇摇头, 嘲道, “在我这里,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信用可言吗?”   周寻似是没料到会被呛回来,“我……”了一下, 就没有了下文。   大概是不知该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祈玉一哂,转身便走。   然而他今天注定走不了。   因为下一刻,周寻就用一种非常无奈的语气说:“即使你不想听, 我也必须告诉你, 因为作为当事人你有权利知道一切……跟我去一趟科研院吧。”   言辞非常冠冕堂皇,但这次祈玉却一句讽刺都说不出。   因为周寻掏出了一个小玻璃罐在身前晃了晃。   ——青青。   而且是昏睡状态的青青,整条蛇都软唧唧的倒在玻璃罐底部。   “你入学时我去学校签过字,”周寻解释起青青的来源, “你的室友以为我是你爸, 直接把它交给我了。”   祈玉心中一突, 不可置信:“……你是准备拿着条蛇当‘人质’?”   周寻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对别人来说确实挺可笑,”周寻将玻璃罐放回包里,温和道, “但对你来说, 分量应该足够了吧。”   “……”   祈玉的脸色更为难看, “带路。”   *   周寻是个有正式编制的科研人员, 所以他可以申请各个地区的调换,也能申请下来一座自己的研究室。   在这座城市的研究室祈玉上次也来过,两人一路没有说话,轻车熟路的刷卡进入。   周寻的脚步没有在布满玻璃仪器的小房间前停留,祈玉也只能跟着他,穿过曾经来过的工作区域,一直到休息区,再拐个弯,继续往前。   直到走到这个建筑的尽头,周寻才用身份卡刷入了一间非常普通的房间。   似乎是个宿舍,只是不曾有人住的痕迹,祈玉目露疑惑,隔了会儿,这间房间忽然展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   只见周寻几番操作,某片看似普通的墙壁上便出现了几条连贯的裂缝,紧接着,显露出了一扇门的形状!   移门自动打开,藏在这扇门后面的,赫然是一条通往地下的台阶。   结构非常隐蔽和精巧,祈玉看着那条通往黑暗深处的台阶,一时间只觉自己仿佛置身特工电影。   台阶下是个地下室。   但实际上,地下室的这个房间与“高级”一词搭不上边——随着两人往下走,没有骇人听闻的生化实验,没有更多的机关,地下的空间甚至也非常小。   房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上面的床单有种时间沉淀后特有的浆白,边角有几滴陈旧的深红;一个桌子,上面放着式样很古旧的电脑,叠成一摞的牛皮文件袋;两张木制的板凳,上面蒙了几层灰。   空气中也弥漫着地下室中长久不通风的异样味道。   祈玉皱起眉:“这里……”   周寻打断了他,并开门见山,一语惊人:“这就是你出生的地方。”   祈玉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   他出生的地方?   见祈玉的目光落在那几点血迹上,周寻点点头,有些怀念:“当时……真是兵荒马乱。”   “拿着。”周寻将放着青青的玻璃罐扔给祈玉。   祈玉收进口袋,下意识喃喃:“可是这里什么仪器都没有,连个试管架子都没有啊。”   “试管架子?”   轮到周寻皱眉了,“要试管干什么?”   “我不是从……”   说到一半祈玉都住了嘴。   对啊,他名义上的父亲,确实说过他是从试管中诞生的。但……他为什么要相信祈文光的话呢?   某个可能让他发自内心的激动起来,祈玉用力揉了揉因为宿醉而红肿的眼睛,认认真真将这个小房间重新看了一遍,连一丝犄角旮旯都没有放过,近乎贪婪地审视每一个细节。   这里……   当年,他的母亲就是在这里生下他的么?   ——“母亲”,对于一个孤儿院长大的似乎是非人类的孩子来说,是多么美好又令人恐惧的一个词。   但无论如何,至少他不是实验室拼凑出的基因产品,这已经足够他高兴了。   周寻很轻地笑了笑:“很意外吧。”   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祈玉也轻声回答:“嗯。”   两人各自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只是一个是带着对未知过去的好奇和憧憬,一个是带着莫名的怀念和惆怅。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这个房间才又响起了人声,带着犹豫:“请问……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谁?”   “我的母亲。”   “……”   寂静了很久很久,久到祈玉几乎以为周寻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后者才复杂地看了看他,道:   “或许,与你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甚至会颠覆你的想象。”   祈玉瞬间联想了一些糟糕的东西,小心翼翼问:“那她——”   他咽了口唾沫,嗓音艰涩,“她是人类吗?”   周寻耸耸肩,打开了那台电脑。   电脑主机顷刻发出了嗡嗡的声音,那是排风机的鼓噪,屏幕更是隔了很久才亮起。   “来。”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祈玉犹豫了一下,坐到电脑椅上。   鼠标出乎意料地干净,没有半点灰尘。   电脑屏幕看起来就很老,桌面上只有几个文件夹,在旁的周寻伸手指了几个,示意祈玉打开。   祈玉心中有些疑惑为什么周寻不直接打开了再把鼠标给自己,但也没有多问,一一按照他说的做。   “这是什么?”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突兀的从电脑边的外放响起,紧接着屏幕里才有画面。   年轻的祈文光逆光站着,镜头下的面孔有种说不出的苍白和死气。   他身处的地方似乎是一个无菌实验室,巨大的生态缸占据了房间的四分之三,生态缸中一览无遗——那赫然是一条人鱼!   准确来说,是只剩最后一口气的人鱼。   祈玉情不自禁将脸凑近去。   ——那条人鱼与他、或是阿圭,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它——是的,祈玉的第一反应是“它”,因为这条人鱼实在与“人”相去甚远,更是与童话书插图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它的蹼随意飘在身侧,指骨均匀而枯瘦,指尖锐利且非常长,几段鱼鳍状透明却坚硬的“荆棘”从颈后一直到腰底,两侧手肘上的稍软,颜色也更清透,鳞片棱角尖利,如鱼如蛇,尾端大得快盛满这个缸了,飘散的鳍宛如幽蓝色裙纱,层层叠叠。   它拥有祈玉和俞珪都没有的体魄和利齿,根本不需怀疑它海中霸主的地位。   但与其同时,它美得超越人类想象。   属于大自然的、野性的魅力在它身上一览无遗,完美诠释了梦幻和神秘两个词。人鱼乌黑的长发如同最浓稠的黑夜,那是来自深海万里无光才能形成,尾鳞是深邃而广袤的幽蓝,绚丽夺目,连每一寸皮肤都有种非人的美丽。   此刻它眸子半阖,海藻般长发遮住大半张脸,视线轻轻落在来人身上。   而人鱼一开口,那种仿佛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烙印在祈玉另一半血脉底部的某种东西瞬间被唤醒,让他情不自禁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眶和鼻尖俱是酸涩。   “确实同类的味道。”视屏里的它对眼前的年轻人缓缓开口,“你是人鱼的后裔?”   祈文光眼中震惊之色一闪而过,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了:“我……咳咳咳……”   咳到后来甚至有血点落在掌心,大抵是嗅到血的气味,人鱼却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连懒洋洋的死鱼眼都睁大了,目光上下移动,带着某种隐秘的打量。   半晌,它做了什么决定般,喉结滚了滚,露出一个笑容:“我答应了。”   祈文光微微蹙眉,他显然也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怎么对劲,让人很不舒服。那种打量甚至是恶意而冒犯的。   除此以外,他也并不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于是看向身侧的研究员。   祈玉注意到,那同样是年轻的周寻。   周寻对祈文光道:“你们祈家的遗传病,说白了其实就是杂糅了外来物种的基因却不协调而引起,基因不稳定,才会每一代人都得奇症还短命。”   “外来物种,”祈文光看向前方,“就是这个?”   周寻点头:“人鱼啊,多浪漫的新物种。”他笑了笑,很是激动,“多伟大的发现,我觉得我能载入人类史册。”   人鱼冷冷地笑了:“我们与人类打了近百年交道,相安无事千年,在这个地球上生存过万年,你觉得能轮到你来‘新物种发现’么?”   “……”周寻讪讪摸了摸鼻子,“好吧,我要求不高,完成雇主的要求就好了。”   他对祈文光说起原委:“我在天海海峡遇见这位人鱼先生,我们达成了一个简单的协议,它将会用人鱼的方式救你,而我们将抚养它的孩子们。”   祈文光不可置信,事实上任何一个人类遇到这种超现实情况都不可能淡定,更何况他还很年轻,完全没有后来面对人和事都波澜不惊的能力:“人鱼的方式?周先生,你知道我现在的感受是什么吗,骗局都没有这么荒诞!你把我当傻子?!”   “可是你本身……应该说从你体内提取出的基因,本来就不是用人类的认知可以解释的东西,人类世界没有任何一种药,任何一种治疗方式能帮助你!”周寻苦恼道,“我一直苦于无从下手,直到亲眼看到了人鱼,你也无法明白我当时是什么心情!这种童话书里的东西就现实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最重要的是,你们的基因非人部分完全一致!只有它能帮你!”   这段话到后来几乎是吼的,吼完周寻喘着粗气,祈文光也久久没有说话。   人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枯瘦的蹼指勾着侧鳍:“你最好快些做决定,我就要死了。”   两双眼睛同时看去,一双不可置信,一双满是关心。   不知过了多久,祈文光谨慎问道:“请问,所谓‘人鱼的方式’是什么,您的孩子又在哪里?”   人鱼很快回答:“方式你不用知道,我能确保救活你,还能让你长命百岁。至于孩子么……”它笑着舔了舔自己的獠牙,指尖轻轻敲击腹部,“你也不用知道。”   “……”   祈文光看着人鱼特征明显的喉结和扁平的肚腹,陷入了沉思。   周寻自动无视了祈文光的一言难尽,主动解释道:“我雇主是担心他的兄弟,虽然还没有出现症状——你能救两个人么?”   人鱼已经有些不耐烦:“什么都问我,要你做什么?快些做决定。”   说着,它抚着肚子,彻底合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打算再搭理两人。   祈玉握着鼠标的右手有些颤抖——这条人鱼是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祈文光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思考再三后,终于是一点头:“好,我答应你。”   周寻随即转出了镜头范围,不知在做些什么,人鱼勾了勾唇角,显得妖冶无比。   只是这抹笑意落在屏幕外、隔了二十几年时空的祈玉眼里,那抹笑意中充满了某种绝望的无奈,和几分说不出的温柔。   一阵轻微的机械声过后,生态缸的底部逐渐升起个小平台,柔软的人造海草等植物托住人鱼尾部,让它得以将整个身体的大半部分都浮出水面。   人鱼尾巴微微蜷曲,上身靠上缸壁,又将尾部彻底舒展开,摊成平面。   “我们最早与恐龙为邻,人类定义的三叠纪、侏罗纪、白垩纪,我们一起走过。天灾过后,板块运动,地质塌陷,无数死亡与新生在地上发生,而我们在海底躲过千万劫难,传承至今。”   “可万事万物都有终结,如今的海洋,万物凋敝,环境恶劣,已经不适宜人鱼的生存了。我是最后一个幸存者,不久也将消弭于世间。”   “但我仍然不甘,没有一个种族灭绝时会心甘情愿。”   它一直搭在腹上的蹼指忽然用用力,成爪状,尖锐的指尖就这样深深刺入了皮肤,深入内里,然后往下撕开!   因为长久离开海洋而变得脆弱不堪的鳞甲完全抵挡不住,寸寸崩裂,鲜血很快顺着裂口大股涌出,将整个生态缸都染得通红而可怖。   随着伤口的打开,越来越大,不断有雪白的“珍珠”从腹中滚落,一粒跟着一粒,大部分都沉入了底,只有少数悬浮在水中。   沉底的似乎都很坚硬,而飘着的则是柔软半透明的质地。   大捧鲜血和碎肉四散,这幅场面极具冲击性,令人生理不适。   在场的两个人类都僵立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人鱼最后从腹中抓出了一个带着血丝的白色硬物,看质地像极了层层蛋壳的堆积,比先前柔软的卵要稍大些,也更偏奶白色。它将其在水中随意洗了洗,珍而重之地拢在掌心。   它说:“过来。”   隔了会儿,直到人鱼不耐地又重复了一声,祈文光的喉结才剧烈动了动,缓步上前。   ——谁也没注意到濒死的人鱼是怎么做到的,下一刻,走到缸前的祈文光竟被生生拽了进去!   “文光!”周寻惊道,第一时间冲去。   人鱼剧烈喘息着,一手却死死抓着祈文光后颈,将他摁入水中,力道之大让后者完全挣扎不出。   “放开他!”   周寻第一时间拍了某个按钮,随着铁链转动的声音,人鱼很快被出拽出了生态缸,狠狠摔在地上!   祈玉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才看到原来人鱼的脖子和腰上各系着两条细环,后扣链条,连接着外面的转轴,只要操纵的人想,随时能掌控水中的一切。   这幅场景让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颈子,曾经在实验室里,他的脖子上也常年系着那玩意。   人鱼被这么一摔,落地的瞬间就呛咳出了大股含着碎肉的血。   它的手中已经空无一物,面容却很平静,甚至挂着满足的笑容。   祈文光也呛咳着爬出了水缸,落了地就不断干呕,浑身都是血水,形容很有些可怖。   “文光,你没事吧?”周寻扶起他。   祈文光死死盯着地面上尾巴抽搐的人鱼:“你……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人鱼的声音已经非常虚弱:“一定要说的话,大概类比人类的宫巢和未受精的卵子吧。”   祈文光顿时干呕得更厉害了——方才他被迫咽下了那团东西,还因为呛水一连吞了好几口血水,此刻听闻这团东西的真身,更是恨不得连胃一起吐出来。   “你……”   “但它们能救你呢。”人鱼淡声道。   祈文光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抠挖嗓子的手指僵在那里,一副既恶心又纠结的模样。   周寻踌躇了会儿,上前,抱起地上的人鱼,小心放回水中。   水里还有许多鱼卵,所以一时间也无法开启自动清理系统,只能暂且如此。   “谢谢。”人鱼很礼貌。   “为什么海底不适宜生存了?”周寻最终忍不住问,“单纯因为大自然环境的改变?还是……人类对大海的污染?”   人鱼的瞳孔已经很散了,但仍旧回答了这个疑问:“大概都有吧。”   大海中属于人类的痕迹确实很多,石油倒漏、工业废水、化学武器实验,无数生灵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   “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对是错,”人鱼不知看着哪里,“但我确实……已经将一切都交给你们了。我的后代会由人类诞下,拥有属于人类的骨和血,在地面长大,而它们也将融入你们。”   那厢祈文光终于压下干呕,赤红着眼睛问:“咳咳——‘人类诞下’是什么意思?”   周寻也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会恨人类吗?”   可没有声音再作回答。   人鱼缓缓沉到了水底,失去光泽的尾巴压在“小珍珠”上,像是附上一层厚实的鳞衣。   咔——   轻微的声音做结,这段二十几年前的录像到这里戛然而止。   祈玉呆愣愣的,大脑快要停止运转。   播放器自动播放起下一段。   这段像是各个时间段记录的合集,主角是祈文光,而周寻带领的医疗团队则负责全方位检测着他的身体状况。   罕见的遗传病自动痊愈,所有不知情的医生看了都无法解释,只能用医学奇迹来解释。与此同时,这个看似幸运无比的年轻男人却日渐暴躁,腹痛、恶心、干呕、嗜睡、噩梦、低烧,几乎成了他的常态。   白细胞指数居高不下,抗生素毫无作用,甚至用了只会更加严重,只能靠葡萄糖维持基本生命需求。   那段日子简直可以用生不如死来形容。   再后来,身体逐渐康复,取而代之的却是隆起的小腹。   祈玉无法形容看到视频里,那些签了保密协议的医生用彩超照出一个小孩的映像时,自己的心情。   他死死捂着嘴,怕自己忍不住吐出来。   这简直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   ——与其说是“妊娠”,不如说是“寄生”。   属于异族的白色卵巢在一个人类体内扎根,寄宿,里头藏着的细胞偷偷与人类血液结合,长成一条小鱼苗,然后再顺着人类的基因、所处的环境,顺理成章地表达了人类的基因,成长为一个人类胎儿。   原来他确实没有母亲,他是那个寄生在祈文光身上的怪物。   还不如从试管中出生。   ……还不如不出生。   当终于看到祈文光躺在手术台上,主刀医生剖出一个小小的婴儿时,祈玉再也没忍住,俯下身干呕起来。   腰部阵阵发痒,仿佛千万只虫子密密啃食,恶心感挥之不去。   视频还在继续,待手术床上的人醒后,周寻抱着襁褓里的孩子满脸复杂:“真的是个普通的人类胎儿,除了不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   “你要看看他么?”   “……”祈文光看了会儿,伸手就掐住婴儿的脖子,五指收拢,下了死力。   周寻吓了一跳,连忙把大哭的孩子抱走了:“你冷静一点!”   祈文光闭了闭眼睛:“处理掉,我不想看到它。”   当然,周寻没“处理”了这个小孩,而是纠结再三后,将孩子交给了某个偏僻郊区的福利院。   屏幕中的场景对应着屏幕外,同样简陋的小床,祈玉余光瞥到床尾的那抹血色,被烫到般迅速移开了视线。   然后再次蹲在垃圾桶边上,捂住嘴干呕。   “你还好吗?”脚边一个影子缓缓靠近,周寻关切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说实话祈玉不太好,腰际的痒意愈发剧烈,几乎到了灼痛的地步,那是情绪剧烈波动下基因不稳,鳞片即将出现的征兆。   他用力拧了把大腿,目光定定地看着身侧那道不断靠近的黑色影子,恍惚间,那似乎成了一个自出生起便时刻跟随他的恶魔,生来就背负的十字架。   影子越来越大,显然是周寻已经走到了他身后,似乎正想扶他一把。   就在那一瞬间,祈玉忽然瞪大了眼睛——影子的手里,有一根针状物!   电光石火间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本能地抬起头,偏过一点点距离,一道银光瞬间从眼球前闪过,针尖甩出几滴液体落在脸上,祈玉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距离他根本避无可避!   “喵——”   眼看着针尖就要刺入祈玉皮肤,不知从哪忽然窜出一只小猫,嘶叫着冲到两人中间,一头撞上周寻手腕,针筒顺着惯性直接飞了出去!   身体反应快过脑袋,祈玉连滚带爬地窜出这个小角落,迅速跑到了房间的另一角。   小猫动作比他更快,几下便跳到了老吊灯上,一爪子拍在什么地方,暗道门很快跟着打开。   “喵!”   它窜到门边,又回头叫了几声,似是在催促祈玉跟它出去。   祈玉站在门边喘气,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里会有猫,只警惕地看着那一边的男人。   周寻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一只猫来搅局,呆了会儿,也不去捡那支针管,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头看着祈玉,表情有些无奈。   祈玉指尖捻了捻落在脸上的半滴液体,没什么味道也没什么感觉,于是问道:“……你想给我打什么?”   周寻叹着气摇了摇头:“算了。”   他扶着电脑桌站起来:“你走吧。”   祈玉没有动,事实上现在他的脑子就是一团浆糊,两条腿灌了铅般。   “没什么,只是忽然认识到了强扭的瓜不甜和你已经长大了这两个道理。”周寻点了根烟,“好了,现在你也已经知道了一切,你的母亲为你付出了生命,你的父亲不喜欢你也事出有因,当年那些鱼卵至今还在实验室,只有你才能将它们孵化,要不要回去……”   他吐出了一圈灰色的烟,挑眉看着祈玉,“你自己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就是封火连三月,家蔬抵万金,唉   希望疫情赶紧过去   咕久了抱歉,留评发红包~ 第82章 监控   青锻湖底。   巨石搭建的“小屋”中, 避水灯发出的白光黯淡柔和。鲛绡织就的小吊床上,青色小蛇尾巴尖轻轻晃动,荡出些许水纹。   黑色豆豆眼注视着这个小房间的一角,倏忽, 不显眼的瞳孔收缩成了细细的线, 小蛇快速游了下来。   【妈妈——】   柔软的呼唤声直接响在了脑海中。   “唔……”祈玉揉了揉太阳穴,花了会儿时间才理清自己的思路, “过去多久了?”   闻言, 青青甩甩尾巴,似是在思考。   祈玉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无所谓回答。   借着水撑起身, 他依稀记得从研究院出来,那只小猫带着他跑了几分钟后几个跳跃就跑了,就像突然出现一样, 消失得也悄无声息。   一句“你是不是妖?”都到了嘴边, 愣是没问出来。   再后来……   祈玉再次拍了拍面颊,低头看向身边。   不出意料地,小小的空间已经如同蜘蛛洞,雪白柔软的鮹丝织出一方更小的“巢穴”, 质地有些透明的蛋躺在最柔软的地方, 蛋壳洁白, 宛如天然璞玉。   祈玉盯着这枚鱼蛋看了很久。   这正是被阿圭藏在吊坠里偷偷给他的那枚卵。   从周寻的研究院出来,祈玉就感觉大脑昏昏沉沉,一股异样的冲动让他不受控地去了一趟别墅, 将这枚阿圭给他的小鱼卵带走, 一起沉到了这里。   带走的时候不过珍珠大小, 如今已经快要跟鸡蛋差不读大了。   【天亮过一次, 又暗啦】   青青想了许久,这么回答。   那就是快两天了啊。   祈玉理了理睡得一团糟的尾鳍,短暂理了理思绪,将那枚鱼卵……鱼蛋放到掌心,仔细打量。   一丝奇异却强烈的联系忽然传至心头,像是对这个还未出世的小鱼的牵挂和怜惜,又像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臣服。   那是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虚幻、缥缈,但一定要说的话,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豁出性命,来保护这个稚嫩的生命。   它将会在千万呵护和宠爱中降生,它将会有千万虔诚的拥趸。   就在即将亲吻上壳衣时,祈玉猛然惊醒。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祈玉愣怔许久,将尚且裹着温热鮹丝的鱼蛋狠狠扔到一边。   【!】   青青以为在玩游戏,迅速窜出去,用整条蛇身缠住蛋,再卷着游回来——   【OVO给你!】   “……”祈玉脑子还没转动,手已经伸出去、下意识接住。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冷静下来后,无奈地把蛋收起来。   想了想,还是装进了口袋里。   将青青也揣进口袋,祈玉一路游上湖面。   根据天色来看,应该是八九点了,正好是最后一节课的时间,湖边几乎没有过路人。   祈玉游到湖心岛背面,找到一棵自由生长到奇形怪状的小树,双臂一撑便上了岸。   树边隐蔽的地方他曾经放过些备用物资,里面包括水、食物、衣物鞋子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拿出一块塑料桌布摊开,祈玉靠着树坐着,还在水中的透明尾鳍轻轻碎碎散出月光的银白,水面忽然一阵扑腾,青青冒出脑袋,顺着尾巴一路游上他颈间。   “月……月亮!”青青变成个三头身的小人,指着圆盘般的明月。   听到来自肩膀上的嘟囔,祈玉轻笑了笑:“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青青好奇地看着天边,银色头发披在身后看得祈玉一阵心痒,忍不住用指尖撸了一把。   手感很好,比他自己的要软。   这本该是非常美好的一幕,然而下一刻,青青小手忽然一动——不待祈玉看清,那两只小小的手,掌心便多了两条小虫子。   一条灰色细长,一条莹白肥胖。   灰蚯蚓和金钱子,翠青蛇食谱上的顶级美味。   都是超级幼体,还在咕涌咕涌。   青青献宝似的摊开两手:“好、好吃的,妈妈吃。”   “……不,”祈玉嘴角抽了抽,把口水快流下来的小人放到地面上,“你自己吃,乖。”   青青顿时一口一只,喉咙撑大三倍后又变回去,满足地拍拍肚皮,浑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泡泡。   从诗情画意到恐怖片现场再到诗情画意,过程只需一秒。   祈玉几欲张口,又把话吞回去,最终什么都没说。   算了,毕竟是蛇儿子,吃东西全靠吞。天然生长就好,开心就足够了。   深夜,万籁俱静。   祈玉缓缓靠近岸边,离陆地还剩不到十米时,闭着眼睛从水中探出头,双臂扒拉住岸边木质桥板,轻轻一撑,便上了岸。   穿鞋时,青青忽然抓紧了他的头发,用很大的力气。   “嘶……”祈玉被抓疼了,皱着眉刚想询问,忽然整个人都顿住。   他缓缓、缓缓地看向一边。   然后心头一凛。   只见阴凉月色下,平静湖面上,一船龙舟静静飘摇在离岸不远处。   船上坐着一个人,身体对着另一个方向,只留下一个背影。   然而就在祈玉屏息想撤时,老天仿佛开了个玩笑,水下影子一闪而过,那人顺着影子下意识看过来,刚好与祈玉的目光相撞。   两人对视间,时间仿佛无限拉长,动作同样僵硬无比,眼中都是意料之外的错愕。   由于校内生态自带一个小湖的缘故,遇到一些节日,学校会主动组织赛龙舟项目促进学生感情,也有专门的社团。湖边的装潢偏苏州园林,颇具古意,邻近岸边有点小桥流水的味道,常有黄色小船被拴在湖边。   然而通往小船的桥是被锁住的,想也知道,这么晚了,不可能有人同意龙舟使用申请然后开锁。   明显是违规行为。   船上的人影也很熟悉。   司雪涛。   ……他看到了多少?   不,天色这么昏暗,就算真的看到他从水下上岸的一幕,应当也只会当做是在游泳。鱼尾在出水的那一刻就变成了腿,尚在水下时,凭人类的视力就更看不清了。   青青自动藏好,祈玉站在岸边,不动声色地将湿发扎成一束在身后,乌黑的眸子看着对方。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好巧。”小船缓缓靠近,两人望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司雪涛才重新拾回语言,“这么晚了,你这是……”   祈玉回道:“散步。”   借着路灯的微弱光线,司雪涛眯起眼睛打量着祈玉的衣服。   祈玉上岸后随意披了件风衣,没系扣子,里面只有一件“棉质”内衣——当然材料不会真的是“棉”,而是鮹丝经过加工后所制。在水下穿行无阻,上了岸出水不湿,真正做到可以不沾衣。   但这并不代表水就蒸发了,恰恰相反,液体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不断从衣服中渗出,直至彻底变干。   此刻水珠也还在源源不断产生,好在被外面的深色呢大衣吸收,看不太清。   但也经不起“仔细观察”。   赶在司雪涛看出来什么前,祈玉面无表情看着刚好在司雪涛身旁的围栏,说,“校规现在允许学生半夜划龙舟了么?”   司雪涛“啊”了一下,轻轻笑着说:“首先,我已经不是学生了,其次,我以前是龙舟社的社长,这座桥的锁又好几年没换了……你懂得。”   “……”   祈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这句话言下之意就是,这人可以随时随地在湖里“游船”,包括夜晚。   而他曾经在湖里时,因为从不担心会有人大半夜的来湖中心,所以除了绕开岸边的摄像头,很少有防备心。   “咦,你在害怕吗?”司雪涛轻柔的声音打断了祈玉的思考,“不用担心,我从前没有在晚上游船过,毕竟当时我还是学生,好学生不能违反校规啊。”   祈玉冷笑:“是吗,那祝学长今夜游船愉快。没事的话,我要先回去了。”说完就转过身。   “等等。”   祈玉没有回头:“还有什么事?”   司雪涛的声音充满了关切:“头发没吹干就到湖边散步会生病的,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   祈玉懒得多说:“好。”   当他走出两步时,后面小船又传来声音。   “阿玉,”司雪涛这么唤了一声,朗声道,“你不好奇我大半夜的在湖里是为了做什么么?”   司雪涛从来不会说无意义的话语,所以祈玉的脚步果然停了下来。   “其实我是帮我们学校相关部门分忧的,”从脚边书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在指间旋转,司雪涛缓缓道,“青锻湖四周的监控摄像头需要调修和新增,从而更好地保障学生安全,我有机械工程的双学位,不久前刚到这里任职,所以被分配到了今天的任务。”   他几乎用怜悯、和温柔到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阿玉,在这片湖里游泳是要被记大处分的,你不知道吗?”   “……装在哪里?”许久后,祈玉问。   司雪涛挑眉:“主要在水中和湖心岛上,湖心岛我还没来得及去。”   那就是几乎覆盖整片湖面了。   还好还没到湖底。   先冷静。   祈玉不断深呼吸,冷汗浸透脚底,是他太掉以轻心了。   不过,还好今夜遇到的是司雪涛。   或许……   司雪涛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熟稔笑道:“阿玉,求我呀。”   祈玉捏着微湿的衣角,心中的愤怒快要盛不住。   如果司雪涛一上来就直说看到了他从水中上来的一幕,他或许会笑着勾肩搭背地拜托对方保密,就像是朋友或兄弟间的交流,可对方却是这种胜券在握的愚弄姿态。   这已经触及了每个人都最厌恶的雷区。   祈玉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是曾经的监控死角,新的监控应该还没来得及,那么他揍这人一顿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么想着,祈玉转过身,默默将已经半干的头发盘起,然后挽起袖子。   司雪涛恍然不觉,仍然笑着看他。   祈玉重新朝湖边走去。   ——然后祈玉并没有成功。   因为就在下一刻,一道黑影忽然从水中窜过,紧接着船身忽然晃荡起来,伴随着司雪涛惊恐的叫声,那只小龙舟瞬间翻了个面!   “啊!!咕噜咕噜……”   祈玉:“……”   发生肾么事了。   短暂的呆愣过后,祈玉快步朝青锻湖跑去——他只是想揍对方,不是想让对方死。   “司——雪——涛——”   操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好像并不会游泳。   祈玉边跑边快速脱下外衣,刚想跳下去捞人,忽然感觉脚踝被什么推了一下,那股力气与他刚好相反,似乎是想阻止他朝前。   然而祈玉救人心切,连跑步都用的自己的最快速度,瞬间爆发力导致的惯性完全不是那股柔力能抵消的。   这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他狗吃屎式,垂直落入了湖里。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祈玉已经抓住了一个衣领,并用力往上提,试图让这个衣领上的脑袋能伸出水面。   本能行为非常正确,但那种手感不太对。   “操……”直到看到一双隐约反光的瞳孔,祈玉才瞬间明白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是你?!”   秦昭仰着头反问:“只许你游,不许我游?”   祈玉很想借着种族优势直接把这个傻逼在水里一顿揍,但是此刻秦昭的另一只手正以同样的姿势提着司雪涛的衣领,所以为了不间接杀人,他忍住了。   司雪涛一张小脸煞白,咳嗽不断,满面惊恐。   想起对方病弱的体质,祈玉没好气道:“快把他弄上去。”   秦昭没动:“你先松开,我有点呼吸困难。”   祈玉心头火起:“放了你就跑的比谁都快。”   秦昭想了想,竟然点点头:“好吧。”   然后他就当着两人的面,空着的那只手化出锋利的尖爪,放到颈前指头轻轻一动,一大片衣领便齐整地落了下来。   祈玉:“……”   操。   司雪涛:“???”   发生肾么事了?   秦昭似笑非笑瞥了眸子瞪圆的司雪涛一眼,右手一用力,便将人甩上了木板桥。   然后一手抓着桥沿,一手反勾住祈玉侧腰,轻飘飘回到桥上,水中甚至未起多少涟漪。   出水后他一个旋身,带着怀里的人稳稳落地,像极了武侠片里才有的凌波微步。   司雪涛已经彻底傻了。   祈玉也没有动作,熟悉的怀抱让他有些失神。   再看到一旁呛咳的司雪涛,又惊醒过来——秦昭这是真不把司雪涛当外人?   秦昭施施然挥了挥手,将水珠甩去,用余光看向司雪涛,慢悠悠道:“不会游泳就在晚上游船会落水的,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   这句话有点熟悉,短暂的回味过后,祈玉忍不住勾了勾唇。   ——头发没吹干就到湖边散步会生病的,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   这是几乎原封不动还回去了。   与祈玉不同,秦昭和司雪涛的衣服都是最普通的材质,此刻全部湿哒哒黏在身上。   秦昭还好,只穿着一件休闲T恤,他本来也不怕冷,但司雪涛是毫无防备摔下去的,从里到外全湿透了。   在风中瑟瑟发抖,好像快厥过去了,整一个惨字了得。   以防闹出更大的事端,祈玉只好把自己的风衣递过去。   秦昭满面不赞同,但也没有阻止。   司雪涛脱下自己湿掉的卫衣,裹上。   两人身高差挺大,这风衣穿在司雪涛身上一路遮到了小腿,他这才感觉好一点,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夜间寒风呼呼地吹,司雪涛忍不住蹲在地上,像极了一朵发抖的蘑菇。   祈玉无言,看了身边的秦昭一眼,顿时有些移不开视线。   湿透的白色T恤根本什么都遮不住,领口还缺失一角,下面只有条运动短裤,赤着脚。   虽然脸和身材很好,但观感非常窒息。   “怎么。”秦昭问,“冷?”   祈玉一阵无语:“穿条裤子吧。”   秦昭:“把你的给我?”   祈玉;“做梦。”   秦昭耸肩:“开玩笑的,给我也穿不下。”   “……”   就在祈玉思考怎么把这个伤风败俗的东西踹回水里时,秦昭忽然打了个响指。   声音落下,臂弯里就多了一套衣服和裤子。   秦昭神定气闲地换上。   见到这一幕,司雪涛已经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麻木:“你……你们……我……”   收拾好自己,秦昭在司雪涛前蹲下身,打量这个颤抖不已的人。   即便两人都蹲着,他仍然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脸上的随意在一瞬间收地干干净净,目光幽深,面无表情。   恐怖的压迫感袭来,司雪涛抖得更厉害了,他的人类本能在疯狂叫嚣逃跑,离这里、这个“人”越远越好,但是生理上的虚弱让他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只能听到心脏疯狂鼓噪的声音,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这位学长,”秦昭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小块黑色残片,放到司雪涛手心,“很抱歉,我不喜欢被监视的感觉,所以只能麻烦你明天再来一次了。当然,不来是最好的,毕竟我也不知道明天我想不想游泳。”   司雪涛已经停止运转的思维起初没听懂,在看到手心的东西后,瞳孔收缩成针,嘴里急促的呼吸一下子变成了大口的抽气。   ——然后倒气太猛,一口气没喘上来,直直倒了下去。   “司雪涛!”   祈玉连忙接住,迅速探向司雪涛鼻下,还好,还有气。   再探身听胸口,心跳得有些快,但整体还算平稳,大概率是受冻加惊厥。   保守起见,还是要送一趟医院。   “秦、昭。”祈玉的目光瞬间更为不善。   秦昭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祈玉:“感谢你把他吓晕了我还得大半夜跑医院?”   秦昭从鼻尖“哼”了一声:“感谢监控没记录下你跟一条红尾鲤鱼搏斗的英姿,感谢监控没记录下一条蛇在水里大变活人。”   说着,他把司雪涛的手心摊开,让祈玉看到那黑色的东西。   监控器被相当程度破坏的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   鱼宝:听我说,谢谢你   ————   这破疫情,虽然我妈我闺蜜都阳了但很幸运地我们家避过一难   毕业答辩结束啦,猫咪膀胱炎也渐渐好起来了,快乐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618前物流能有,外卖买猫粮真的供养不起呜呜   已经被封得没有了世俗的欲望.jpg   等到现在的挨个亲亲,这章留评发红包~ 第83章 猫咪   医院, 急诊病房外。   祈玉靠墙站着,一腿交叉在前,脚尖点地。   头发已经完全干了,酒红色棒球衫松松垮垮套在肩上, 收紧的衣摆几乎拖到了屁股以下。   非常不合身, 但穿在他身上,却有种肆意张扬的好看。   “来一口?”一旁的秦昭问。   过了会儿, 祈玉才一脸嫌弃地接过那瓶凭空出现的白开水, 仰头灌下半瓶。   对方那种神乎其技的能力见得多了,也就不好奇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将水还回去后,祈玉问。   秦昭:“不是说了, 刚好在游泳。”   祈玉嗤笑,不再深究,而是问道:“那你就这么放心让他看到你的那些能力?”   这个“他”, 指的自然是一门之隔内的司雪涛。   秦昭意味深长地笑, 答非所问:“恐惧,比什么都有用。”   这句话看似没来由,却像是一道灵光,只可惜稍瞬即逝, 不待祈玉想明白便消失了去。   “他当时看到我了?”祈玉问。   “谁知道呢。”秦昭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不管怎样, 这些足够封他的口了。”   如果不够,那么那个人类的下场只会更惨。   这两句话语气相当森冷,如果司雪涛在此处, 想必又要吓晕过去几回。   秦昭一声不发朝外走去。   祈玉皱了皱眉, 想也没想就跟上, 像条一米八的大尾巴。   走了大半路, 秦昭忽然停下脚步,道:“我是去厕所。”   祈玉猝不及防差点撞上,险险停住后听到这句话,脸上顿时一红。   但是他头铁道:“我也去。”   这个点,整个医院都没几个人,更别说厕所了。   很快走到门口,秦昭径直走入,旁若无人地站定在某个池子前,祈玉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后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国人优良传统,硬着头皮走进去。   在旁认真选了个眉清目秀的池子,努力半天,酝酿不出一点尿意。   毕竟刚从水里出来,身为一条鱼,有也早没了。   秦昭快要忍不住闷笑:“就这么怕我跑路,放个水都要跟着?”   祈玉有些郁闷地收起自己的,没有说话。   他当然要跟着。   ——厕所,逃跑圣地。   君不见多少跑路人是从厕所的高窗翻出,就连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学院楼厕所,侧窗都是迟到学子们不走正门的天堂。   秦昭神态自若地做自己的事,洗手时,顺便从镜子里打量自己半干的头发。   “有梳子吗?”他问。   祈玉闻言,不情不愿地从书包夹层掏出一把牛角梳,想放在洗手台边。   然而梳子还没落下,手腕就被捉住。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牛角梳偏了几寸,最终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香。   镜子倒映出两人的身影,那只被捉住的腕子来不及挣扎就被拉走,长发在空中飞起小小的弧度,很快那两道身影又消失不见。   祈玉:“梳——”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拉到最里面的隔间。   门干脆利落地锁上。   “……”   这间刚好是方便腿脚不便的病人设计,空间不小,里面出乎意料地还算干净,也没什么味道,但这并不能掩盖某人流氓行径的事实。   祈玉嘴皮子都有些不利索:“你做……你想做什么?”   深更半夜,男厕深处,强行共处一室。   而罪魁祸首却毫不在意,仿佛是做出拖个人一起然后锁门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祈玉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对方,一段时日不见,这人竟已变态至此?   他后退半步:“这是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   秦昭站在靠门的位置:“医院的隔间,也还是隔间。”   说着,他忽然将手往下伸去。   祈玉瞪圆了眼睛,眼睫颤动,呼吸快要停止。   ……不会吧。   但……   也不是不行。   就目前这种情况,有这个人在身边肯定比没有好,至少安全能得到保障,给点甜头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今天的出现已经是帮了大忙。   反正本来……也都挺熟的。   祈玉移开视线,下意识抿住唇,脑中快速运转的cpu快要过载,烧得脸颊微红。   “你在看什么?”   然后就听到了秦昭这疑惑的发问。   祈玉还垂着头:“我在做心理建设。”   “?”秦昭说,“又不是没见过,快脱。”   “……”   为什么你能在这种地方做出这种事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祈玉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向裤腰,然后眼尖地看到了秦昭手里拿着的东西。   “……”他麻木问,“这是什么?”   秦昭:“裤子啊。”   祈玉又问:“所以你要我脱什么?”   秦昭又答:“裤子啊。”   祈玉最后问:“所以你拉我来,是为了换条裤子?”   秦昭眸子转了转,渐渐回过味来,但是不动声色:“嗯,你裤子不是还湿着?”   衣衫是鮹丝制成,裤子却不是,先前祈玉为了救司雪涛是直接整个人往湖里跳,没来得及脱,到现在仍然是湿的。   他本来腰以下就对水的存在不太在意,已经快忘了这件事。   祈玉抢过那条深色休闲裤,咬牙切齿:“哪掏出来的?”   秦昭勾着唇:“有这件外套在前,我还以为你会先问合不合尺寸。”   那身不合身的棒球衫自然也不属于祈玉。   先前秦昭给出棒球衫时也是同样的方式,但当时祈玉并没有多问这件凭空出现的衣服又是从哪里拿出来。   赶在祈玉彻底恼羞成怒前,秦昭明智地选择跳过:“干净的厕所,也仍然是厕所,赶紧。”   祈玉五指扣入布料,青筋凸起:“你去外面等我。”   秦昭:“不怕我跑了?”   祈玉露出一个核善的笑容,秦昭耸肩,转身出门顺便带上。   一门之隔,祈玉抖抖长裤,一件还带着透明包装袋的东西落地。   棉质、透气、贴身。   祈玉一脸复杂地开始思考如果处境互换,他能不能掏出完美符合对方size的内衣裤。   应该是不行的,他没有那么细心……也没有那么上心。   当然,祈玉不知道的是,对方会对这种事这么“上心”完全是因为吃过无数次亏——比如借出去的衣服被胡乱机洗,裤子被某条不知名小蛇当做蛇砂盆等,而某条不靠谱的人鱼以后必然也会不靠谱,裤子基本保不住,所以不如常备。   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一刻,将心比心,祈玉竟有丝感动。   穿戴齐整,又做好充分心理建设,祈玉走出门。   门外空无一人。   祈玉愣住,眸子迅速扫向四周,有些隐秘的慌乱。   “在这。”走廊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祈玉稍稍安下心,快步走去。   司雪涛已经醒了,医生正在跟两人交流。   祈玉到时,医生基本已经交代清楚基本情况,打着哈欠转身离开。   “感觉怎么样?”祈玉问司雪涛。   司雪涛含着恐惧的目光看向秦昭,又快速收回来,道嗫喏:“挺、挺好的,没什么事。”   秦昭平铺直叙:“有点低烧,开了点感冒药,注意休息,没了。”而后似笑非笑对着司雪涛道,“好好休息,起码修养个十几天,命比较重要,知道吗?”   司雪涛再次颤抖起来:“知、知道了。”   看着司雪涛一副鹌鹑般的模样,祈玉忽然明白了秦昭让司雪涛看到一些非人手段的目的。   他若有所思。   秦昭点点头,起身:“走吧。”   祈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秦昭直接把人拉走:“这么晚了回床上再发呆,走了。”   祈玉哭笑不得,刚想说医药费还没问司雪涛要,转念一想现在确实太晚了,下次再说吧。   马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秦昭看了眼时间:“宿舍回不去了,车不在身边,随便开间房?”   根本没有其他选择,祈玉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晃晃悠悠随便找了个街边酒店。   这种地方不太需要完整证件,非常适合临时起意的末路人,方便又快速。   拿到钥匙后,祈玉下意识问了句:“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说完又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傻逼,于是迅速改口,“你这几天去了哪里?”   秦昭仿佛没听到第一个问题,很自然地回答:“不是让白邙跟你说了,跟导师去外地做项目。”   祈玉有些惊讶:“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他还以为那是借口,毕竟本科阶段就能跟大项目的可谓是万里挑一。   秦昭:“当然了,还没结束呢,过几天还要再去。”   “那……”   咔塔。   门一开,一股消毒水和闷久了特有的味道袭来,两人同时皱了皱眉,在门口僵立。   “……算了,反正就一晚上,将就一下吧。”   祈玉率先走入,迅速去开窗。   相较而言,秦昭明显更不适应,眉头一直皱着。   草草收拾一下,再冲了把澡,一人一张窄小的单人床。   好在被褥枕头都还算干净,祈玉用指头划了划,没有灰尘。   很快熄了灯,各自钻进被窝。   “秦昭……”不知过了多久,祈玉轻声问,“在湖里的时候,司雪涛是不是看到了我的尾巴?”   秦昭转过头,瞳子在灰暗环境中显得格外剔透,像是被雨水洗过的碧石。   祈玉说出自己的猜测:“他确实是为了蹲我,但本来也没打算正面与我对上,当时水下的黑影是你,你逼他‘看到我’……是为了试探?”   “后来你是故意让他看到你的能力的,让他知道你也不是人类,是威胁,也是想让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吧。你一直在帮我。”   秦昭裹着被子翻了个身,从鼻尖发出了“哼”的一声,没什么意义,就像是猫科随意的“喵”。   两张床离得近,祈玉很是执着地戳他肩膀:“是不是?”   几下后秦昭仿佛就被戳烦了,抖抖肩,把被子往上拉到了下巴上:“有难同当。”   祈玉忽然觉得平时再怎么强势,这人终归还是一只猫咪,符合一切人类对猫咪偏爱的审美,傲娇的时候也非常可爱。   这一刻他甚至没觉得把“可爱”这个词按在一个一米九三的人头上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许久后,他含着困倦的气音轻轻说:“谢谢你。”   并没有回应,大概已经睡着了。   祈玉翻个身,把头发理理顺,很快也陷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被子里尾巴尖乱甩的枣:黏糊糊的老婆也好可爱(狂喜乱舞.jpg   ————   上一章红包发完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的宝贝的评论下面没有红包评论,不知道是系统故障没显示还是系统抽了根本就没发出去……   如果上一章没收到红包的可以这章告诉我,我手动发=3= 第84章 光明   兴许是换了个床, 又或许这里的空气过于浑浊,祈玉睡得实在不太好。   还做了个梦。   【哥哥。】   半梦半醒间,稚嫩的声音直接脑海中响起,那么陌生, 可祈玉却在睡梦中发出了轻轻的“嗯”声。   似乎是身体对亲近之人的本能回应。   水流散开, 波纹越来越明显。   那道声音的主人似乎正在靠近。   【好痛。】   微弱的声音中饱含痛苦。   祈玉从梦中醒来,支起身子, 张开双臂, 将跌跌撞撞游来的孩子纳入怀里。   手掌轻轻抚摸金色的发根,揉了几下,他听到自己问:“你怎么了?”   怀里那条比自己短了将近一半的尾巴动了动, 翻开,露出鳍边的一角,示意祈玉去看。   祈玉转而低头, 瞳孔瞬间一缩。   这条尾巴……本该漂亮的金色鳞片失去了光泽, 中间透出鲜血晕开的艳红,边缘已经开始腐烂,露出了触目惊心的白肉。   这是一条破破烂烂的尾巴。   没有健康的人鱼会拥有这样的尾巴,祈玉甚至无法想象其中的痛楚, 愤怒让他的嘴唇都在颤抖。   “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没有回应, 他又问, “你……你叫什么名字,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   小人鱼仍然埋着头,只是无声地抽泣。   祈玉无法, 只能抱紧了怀里这个看起来甚至不超过十岁的小人鱼。   难过之余, 他忽然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熟悉。   视线扫视周围, 确实是个熟悉的地方。   ——他曾经住了三年的实验室池子。   不算大, 底部放满了一个个鹅蛋大小人鱼蛋,平时他就睡在这群人鱼蛋之间。   每天睡前他都会摸摸这个,撸撸那个,手感都相当好,摸着就让人开心。   它们通常都是如玉石一般的观感和触感,漂亮得不似活物——然而此刻,映在祈玉眼里的,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壳衣下包裹的,是模糊的血肉,残缺的肢体。   祈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从没遇到这种模样的人鱼蛋们……想都没想过。   与此同时,又是一道稚嫩嗓音忽然出现,带着令人心碎的呜咽和颤抖:   【妈妈……】   【妈妈已经不在了……】   祈玉下意识松开了怀里的小人鱼,鳍纱摆动,从那里后退。   就在这时,那些尚在蛋中的朦胧意识仿佛发现了什么,忽然激动起来:   【妈妈的气味!】   【继承人……是妈妈继承人的味道,他回来了——】   这似乎是一个开始,紧接着所有的声音同一时间响起,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   【看看我,求你,看看我!】   祈玉捂住了嘴,他怕自己会惊叫出声。   那些孩子——   【我的鳞片发育不全,不能接触水……】   【我没有眼睛,我看不见……】   【看我的手,它们没有皮肤……】   【我快要窒息——】   【我……】   巨大的视觉冲击下,他反而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水汽迅速充盈了眼眶,又消融在水里。   【只有你能救我,‘哥哥’,你不摸摸我吗?】   【抱抱我吧,你抱抱我就不疼了。】   【为什么离开,你不想看到我吗?】   【哥哥——】   一道接着一道,却没有逼迫的意味,只是哀求。   令人绝望的哀求。   祈玉捂住耳朵,然而那些声音直接响在脑海,这种举动不过是自欺欺人。   太多了。   那些哀求快要让他窒息。   祈玉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每一个雪白的蛋,在他的虹膜中都成了透明状,露出里面的一个个胚胎。   它们大多都已经发育成了小人鱼,但几乎挑不出一个“完整”的个体。   是的,他们全部都发育得乱七八糟,是肉眼可见的苟延残喘。   地狱一般的场景。   怎么、怎么会——   “不……”   仿佛发自灵魂的巨大痛苦瞬间将他吞没,心脏被一只手箍紧般,大量鲜红的液体汩汩而出。   它们还在哭泣。   “不要……不要哭了……”十指深深插/入发根,拽下大把银发,然而祈玉丝毫没感受到疼痛。   他只是重复这个动作,快要崩溃地喃喃。   那种痛苦如潮水般直接流入脑海,强行让他感同身受。   伴随着极致的痛苦,那一瞬间,来自血脉深处的东西让祈玉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同样是那条人鱼的孩子,失去了母亲的“哺育”,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中,产生了畸变。   而作为母亲最特殊、最完整的孩子,他拥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这个念头清晰出现在了脑海。   “哥哥。”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实质的声音,只是这次却不再痛苦,十分平静恬淡。   一片哀叫声中,那声音格外轻柔,祈玉下意识转过身。   先前被他抱在怀里的小人鱼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松开,也正因此,祈玉才终于看到了那张脸。   那张温柔笑着、却让他嘴唇更加颤抖的脸庞。   “我叫圭,”小人鱼似乎在闪耀,金发露出光泽,金鳞光滑完整,漂亮又完整。   转瞬间抽条,成了一条成年体人鱼,健硕的体格和粗壮的尾鳍无不彰显著海中霸主的地位。   人鱼转而向他展开了怀抱,“是你救了我,我永远爱你,哥哥。”   随着人鱼的开口,那些痛苦的诉苦、祈求,也都渐渐消失了去。   成年人鱼笑着,带着无数影子,宿命般游到他面前,两双眸子对视:   “你能救我,你也能救它们。这是母亲赋予你生命的价值,是你的职责,也是你的宿命……”   “你呢?你要从这里逃离、见死不救吗?”   祈玉张了张嘴:“我……”   “祈玉——”   “醒醒,祈玉!”   这次的声音是确实炸响在耳边,祈玉猛然惊醒,浑身颤抖着退到了床角,死死捂住耳朵。   秦昭还举着试图叫醒祈玉的手,深深皱起眉,似是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大。   空气陷入了窒息般的寂静。   “我……我没事。”半晌后,祈玉喃喃道,“我没事。”   秦昭注视半晌,端来了一杯茶,眉宇紧锁着没有松开。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祈玉的面孔很有些苍白,颈侧全是冷汗,隔了会儿,才想起来把蜷缩起来的腿重新舒展开。   秦昭注意到他接过热水的手还有些颤,接过后微微抿了一口,然后就一直这么捧着,明显还没清醒过来的样子。   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秦昭叹气,走到窗前拉开帘子,外面的太阳光一路晒到床头。   温暖的阳光给祈玉苍白的脸上增添了几分颜色,祈玉眨了眨眼,又晃晃脑袋,才仿佛重回人间般长长吐出一口气,将被子踢开。   青青也被惊醒了,睡意朦胧地游上他手腕,变成一条青色蛇环。   “做噩梦了?”秦昭坐在床边,低声问。   祈玉垂着眼,一口一口很慢地喝水。   秦昭没有再说话。   “……秦昭。”隔了会儿,祈玉抱着那只廉价的玻璃杯,梦呓般叫了一声。   那气声很轻,但秦昭听到了:“嗯。”   祈玉轻叹,问道:“你有过身不由己的时候吗。”   “身不由己?”   “嗯。”   秦昭沉默了会儿,说:“有。”   祈玉只把秦昭的沉默当做是不愿细说,于是换了个笼统的说法:“如果一个人的出生就被绑定了一些东西,又怎么能够逃出牢笼呢。”   须臾,秦昭说:“曾经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祈玉手指攥得很紧:“然后?”   “然后我就不想了。”   “……”   “什么是‘身’,什么是‘己’,我分不明白,也没法分明白。”出乎祈玉意料的,秦昭再次开了口,“我只知道,这些共同组成了‘我’,而人没法从自己这个存在中逃离。”   祈玉有些疑惑:“‘自己这个存在中逃离’?”   秦昭看着他,语气很认真:“没有人的出生能干干净净,当你思考怎么把自己从身体里剥离,其实你真正在想的,是怎么逃避。假使你真的能成功,那你又能接受那样的自己吗?”   祈玉的眼睫剧烈颤了颤。   “我想不明白。”他自言自语,“……我该怎么办?”   秦昭伸手,扶住祈玉肩膀,迫使后者偏转过半身,面对自己。   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祈玉侧脸边的冷汗,颈后的发丝因此黏在了皮肤上。   秦昭把那几根头发拿开,道:“问你自己。”   祈玉“啊”了一下。   可惜,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下意识看向手边——不是自己的。   “好,来了。”   秦昭接起来后快速回了两句,把电话挂掉,快速起身。   祈玉瞬间清醒,急急问:“是你导师?你要走了吗?”   正在披外套的秦昭回过头,挑眉:“舍不得?”   祈玉顿时没声音了。   秦昭收回目光,一直到走到门边才道:“是外卖。或许你不饿,但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   祈玉几不可查地舒了口气,才忽然感到了饥饿,于是摸了摸肚子。   捕捉到那声放松下来的轻叹,秦昭好心情地甩了甩衣角,出门拿饭去。   下午,两人最终还是站在了火车站门口。   祈玉扶了扶被风吹歪的鸭舌帽,面无表情道:“那我就送到这了。”   秦昭背着双肩背,两手插兜里:“至少到站台。”   “站台?”祈玉有些无语,“你当这是地铁吗,地铁不买票都不能走到站台。”   “走了。”秦昭不由分说拉起他袖子。   祈玉就这样被拉到了闸口。   队伍不算长,但也不能马上进去。   祈玉觉得大概需要十分钟左右。   算了,来都来了。   他再一次这么想。   两人排着队,没说什么话,但意外地倒不无聊,有种静谧的和谐。   但维持了不到十分钟。   快到时,祈玉放下手机,想走出队伍,然而刚一动腿被拉住了。   秦昭:“干嘛去?”   祈玉很疑惑:“回去啊。”   然而秦昭并没有放手。   前方再无一人,两人这一滞留顿时引来了后排和隔壁大半的目光:   “前面怎么了?”   “这是干嘛呢,要不要叫保安?”   从没在排队时成为人民公害的祈玉头都大了:“秦昭!”   “干什么干什么?!”   随着一声断喝,皱着眉头的巡警快步过来。   不待两人说话,巡警已经继续怒喝,“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给我放手!姑娘你没事吧,你们什么关系?”   祈玉正低着头挣扎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他明显感到秦昭的手也僵住了,紧接着开始颤抖,明显在憋笑。   “您好。”他勉强笑着与巡警打招呼,“您可能误会了,我们是同学。”   巡警听到那声音也是一愣,赶紧轻咳一下,缓解了些尴尬:“是吗,同学也不能这么大庭广众的拉……拉来拉去啊,快走快走,别妨碍交通。”   秦昭抿着嘴,到底没当场笑出来,而是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从兜里掏出了两张票:“所以说,等我把话说完啊。”   祈玉盯着那两张票子出神了会儿,嘴角微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买火车票是需要身份证的吧?   秦昭问:“一起走么?”   祈玉顿时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有种面对选择的紧张:“你这也太突然了。”说走就走至少都要整理行李吧。   秦昭拉起祈玉的手走到闸机前,扫票,对脸,放身份证,一气呵成。   “进去。”   证照合一,机器“滴”地一声,自动放行。   祈玉:“……”   如果没有给他选择的话,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问。   顶着巡警越发奇异和警惕的目光,祈玉压紧了头上的帽子,不愿再丢人,于是快步进站。   秦昭很快跟了进来。   祈玉低头看票子上的目的地,开清后,目光顿时有些复杂。   ——海城。   真是够巧的。   兜里的手机忽然发出震动。   是个陌生号码,祈玉接起来,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祈玉:“……橘老师?”   橘老师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愉悦:“你已经踏上前往海城的路上啦?”   “?!”   祈玉震惊了,开始怀疑起自己身上是不是被装了摄像头定位仪之类的东西,“你怎么知……”   橘老师打断他的询问,哈哈笑道:“早上秦昭跟我打过招呼了,说他会带你一起去海城,不用再跟着我。”   祈玉更震惊了:“秦昭?”   他低声问身旁的人:“你跟橘老师也认识?”   秦昭耸耸肩,长臂揽过他肩后,绕过,拿过电话放到耳边:“嗯,是,已经进了站台了,挂了。”   然后就点了红键,还给祈玉:“喏。”   祈玉:“……”   祈玉颇觉梦幻:“你为什么跟橘老师有联系,又是什么时候买的票?你又怎么会有我的身份证?”   两人顺着人流朝里走,秦昭随口回答:“本来就认识,早上,你身份证就在书包夹层里。”   闻言,祈玉深深看了秦昭一眼,就没有多问了。   海城不算近,需要坐十个小时左右,祈玉上了车才发现买的票竟还是贴心的卧铺。   两人寻了位子坐下,面对面几分钟后,祈玉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火车里人来人往,忙忙碌碌,所有人都忙着收拾。   祈玉终于明白缺了什么,嘴角不由得微抽:“你行李呢?”   秦昭指了指背后的书包。   祈玉:“就这么点?”   秦昭:“就这么点。”   “……”   祈玉决定换一个方式,“那我呢,我什么都没带,过去穿什么?”   秦昭顿时用一种看三岁小孩儿的目光:“那里也有商场,可以用钱买。”   贫穷男大学生祈玉为这种理所当然的豪气感到无语凝噎。   夜晚,祈玉爬上床,抖抖被子。   这站周围没什么人,两人都挑了下铺,进出可以方便一点。   青青悄悄探出头,好奇地打量四周。   祈玉给青青投喂了些零食,就把蛇头重新按回怀里,躺下睡觉。   结果闭上眼睛,眼前全是那一张张痛苦哀求的脸。   祈玉满是冷汗地坐起身。   ……这不是梦,他想。   这是他曾经看不到,但现在能看清的东西。   祈玉彻底睡不着了。   翻个身,刚好对上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卧槽。”他吓了一跳,“秦昭?”   “嗯。”侧躺着的秦昭应了一声,问,“睡不着?”   祈玉忽然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你不会一直看着我吧?”   秦昭:“看着,但没完全看。”   祈玉:“什么玩意?”   秦昭思考了一下:“简单来说,我在对着你的方向发呆。”   祈玉稍许懂了。   一想到对方是习惯昼伏夜出的动物,就更完全懂了。   又对视了会儿,一片死寂中,秦昭干脆坐起身:“要不打会儿游戏?”   于是大半夜的,两个人在火车上开始双排打游戏。   网络不是很好,两个人双双被举报。   还好打的是小号。   祈玉没有什么继续玩游戏的欲望,放下了手机。   秦昭看了他会儿,忽然说:“想不想出去走走?”   祈玉没听懂,“出去走?”去哪,走廊?   秦昭指了指墙:“外面。”   祈玉:“……?”   秦昭从床上下来,边穿外套边敲了敲祈玉床头:“披件衣服,会冷。”   两人相互看了三秒,祈玉带着“你逗我呢”的表情,手却开始乖乖穿衣服围围巾。   “闭眼。”   见祈玉眼睛还瞪得老大,秦昭顺手把前者围巾须须在眼前缠绕一圈。   软绵绵的围巾当然系不牢,只能堪堪遮挡一下,只要祈玉想,一甩头就能“重获光明”。   “……”   眼前忽然变黑,想起秦昭过往种种,祈玉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秦昭,火车里每一节都是有监控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这人甚至没有挣扎一下的念头。   秦昭笑着嗯了一声:“怕我卖了你?”   祈玉有些纠结:“我是怕如果被抓去精神病医院,到时候我该怎么证明我跟你没关系?”   话音落下,祈玉忽然感觉自己的腰被勒向了另一个方向,紧接着两脚也悬了空——秦昭似乎是把他抱了起来。   “你——”   说了一个字,就被捂了嘴。   “伪命题,证明不了,如果真被抓了你就乖乖跟我关在一起吧。”   秦昭的声音藏在风里,呼呼吹到耳边。   等等,风?   祈玉倒吸一口凉气——   真·凉气,夜晚的寒风非常阴凉,吹过耳朵,提神醒脑。   围巾快速落下,他也得以睁开眼睛——   空旷的田野,苍凉的明月。   远处是起伏的青山,可惜都笼罩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只有若隐若现的轮廓,犹抱琵琶半遮面。   祈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有近处疯狂后退的景色又清晰地提醒了他自己还在火车上的事实。   ——真,火车,上。   火车的上面。   “!”祈玉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视野开阔,空气清新,云层叠叠映现出后头的明月,让他看呆了。   甚至一时都忘了自己还被抱着。   “爽吗?”秦昭问。   祈玉由衷地:“爽。”   怎一个“爽”字了得。   远处依稀可见是江,火车正朝着那奔去,这番大山大河的景色是个人都能生出豪情。   自然风光无限美好,祈玉忽然很想吼一声。   秦昭也在看远处,一个倏忽,怀里就空了。   他暗道不好,马上转身顺风奔去,几个起落后,抓住了正被吹着跑已经吓傻的某人。   没来得及对着自然直抒胸臆、反被吹走四五节车厢的祈玉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   先前刚从秦昭怀里出来走两步,就感到风力忽然加强了几十倍,惯性也是,直接把他吹跑了。   “还好吗?”秦昭问。   祈玉缓过来后,点点头。   秦昭有些无奈:“不要跑出我周围一米,你以为火车上是随随便便就能站人的?”   祈玉有些讪讪地继续点头。   现在的风力明显就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了,他再傻也知道是秦昭的一些手段隔绝了凛冽的风,而自己能有这番体验全依赖于对方“超人”的能力。   两人来到在车头上,排排坐。   祈玉很快就忘了刚才的惊魂一刻,也忘了梦里的那些恐惧,轻轻摆着腿,感受大自然的馈赠。   真的好爽。   他甚至好心情地唱起了歌,从“这是条神奇的天路”到“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最后干脆想到什么唱什么:   “唱支山歌——给党听——”   秦昭:“……”   相比起他的兴奋,秦昭只坐了会儿就躺下了,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看夜空。   不知过了多久,祈玉也累了,躺在他旁边。   这段路上天边的云相当少,星空显得格外干净,每一粒星子都近得仿佛就在眼前。   “跟天地比起来,我们真小。”秦昭手垫在脑后,忽然开口。   祈玉伸着一条胳膊向上,像是想抓住星星:“是啊。”   秦昭跟着他看向同一颗星星,那颗星辰是这片天空中最亮的。   他又看向那只伸向天穹的手:“所以更应该看清的,是自己。”   祈玉好心情地附和:“是啊是啊,真的好大。”   “……”   秦昭抓住了那条上扬的手臂,撑起半个身子。   祈玉终于疑惑地转过了视线。   秦昭在对方乌黑的眼睛中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满满当当,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原来想说什么。   “星星这么好看?”半晌,他强行找了个没有营养的问题。   祈玉眨了眨眼睛,笑了:“好看啊。”他放轻声音,扭捏会儿,道,“谢谢你。”   大概是很少这么认真地感谢过别人,祈玉的眼神有些躲闪,但语气却很认真,光洁的耳垂渐渐变红。   秦昭就完全忘了自己原来想说什么了。   他们离得很近,是他低头,就能口唇相接的距离。   秦昭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可以清晰感觉到对方柔软的睫毛扫过自己的眼皮,能痒到心里去,嘴里甜津津的,还有股香气,让人无端想起大海。   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他抓不到,但大海里最美好的鱼,确实是被他捞上来了。   秦昭不由得想。   虽然海里还有些阴暗的影子,但这条鱼总会朝着光走,最终飞向天空。   “祈玉,听我说,”颇为遗憾地放开对方柔软的嘴唇后,秦昭轻声道,“不要害怕自己的影子,它们与生俱来就在你身边,是你的一部分,你不可能把它剥离。”   祈玉借着寒风让自己冷静了会儿,才有些沮丧道:“可如果任由它们锁着我,又怎么才能自由地过我的生活?我已经……我感觉我已经要无路可走了。”   “你还可以选择你站的地方,选择你想追的光。”   秦昭笑了笑,神色中甚至有些温柔的味道:“你不可能永远生活在暗处,至少,你能选择这个光从哪里来,是长还是短。影子牵住你的脚步,却也是因你才会存在,它们证明了你的价值。”   “你不需要想办法战胜命运或向命运低头,因为命运不是你的敌人。那些影子也不是桎梏你的牢笼,而是你天生具有的、天下无双的能力。”   “去掌握它们吧。”   祈玉呆了很久很久。   分明对方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也从没告诉过对方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此刻秦昭的话语强大而有力,那种语言的震撼和力度,让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甚至鼻尖都有些发酸。   不知冷风吹过几轮了,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该怎么做?”   秦昭耸耸肩:“不知道。”   祈玉:“……”   不要这样,帅不过三秒会让人的精神萎掉。   秦昭伸手,把他头上被风吹起的呆毛压下来,把问题抛了回去:“这句话中午我就想说了——如果连你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又能向谁得到答案呢?”   这句话像是当头棒喝,祈玉好像听到了自己心跳“咚”地一声。   他确实从来没想明白过这个最简单的问题。   祈玉曾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孤儿,直到被祈文光接走,又经历了一系列不符合人类常规认知的事物。短短二十几年,走的每一步都是别人规划好的路。   他看不清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甚至连最基本的物种、出生、来历,也才刚刚弄清。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存在,不是一个被什么东西需要用到,才赋予厚望险险生下来的工具。   他可以选择成为按部就班的工具,也可以选择成为拥有特殊天赋的人。   而不是纠结于怎么逃离“被赋予的人生”。   那是独属于他的天赋,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又为什么要想尽办法舍弃?   ……属实格局小了。   “秦昭。”祈玉的眼睛很亮。   他勾住秦昭脖子,后者顺从地趴下来,两人再次面饼一样贴在了一起。   “谢谢你。”   他看着星空,脑海里不自觉补上了后半句:   你就是引领我的光明,是我沉溺在深海里也能看到的明星。   感谢你愿意出现在我面前。   感恩这样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这章结尾,可以配合着西瓜jun的《鱼》食用(?)   这章继续发红包(土下座) 第85章 玩乐   说来也奇怪, 自从火车顶上那一次颇为奇异的旅程过后,祈玉再也没有做过那种噩梦。   或者说,那种“预知梦”。   “学长,想什么呢, 笑这么甜。”女孩的声音很是悦耳。   祈玉瞬间回过神来, 下意识下压唇角,眨了好几下眼睛:“没有, 没想什么。”   关江惠子被这种欲盖弥彰的动作弄得笑出了声, 揶揄道:“在想对象啊?”   祈玉撑着腮帮子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此刻他们都在酒店二楼的自助餐厅里——学校出钱给他们订下了一个还算不错的酒店。   所有参加省级比赛的艺术团学生都住在一起,祈玉也不例外。   当然, 跟随导师参加学术比赛的秦昭并不在这里,他们有另一个专门的酒店。   关江惠子此次是作为校古筝队的一员前来参赛,撞见时两人都有些意外。   但既然是认识的, 总归走得近一些。   关江放下擦手的纸巾,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笑道:“好吧,其实我是想问,下午你来不来看我们古筝队的比赛?”   祈玉斩钉截铁:“来。”   想也不想的快速回答反而让关江有些意外:“真来?明天就是你的比赛, 不准备准备?”   祈玉:“没什么好准备的, 唱歌需要的是天赋不是努……”他忽然顿住。   ——‘天赋’?   关江没注意到他的卡顿, 道:“可恶,被你装到了。”   祈玉眸光微微流转,笑了笑。   这么想来, 会唱歌, 又何尝不是这条尾巴赠予他的天赋呢, 童话故事也都说人鱼像海妖一样的歌喉能迷惑人。   ……勉强也能算是命运的馈赠吧。   正这么想着, 秦昭来了个电话。   十分钟后,他就出现在了两人身边,拉开一张空着的椅子坐下。   “你们已经吃完了?”秦昭看着桌上的碟子问。   “没有,”祈玉回答,“刚坐下没多久,这些都是刚拿来的,你要吃什么自己拿。”反正自助餐。   “行。”   秦昭放下书包,起身去拿吃的。   祈玉把手在关江面前晃了晃:“回神了,刚才跟你说我还有个朋友过来一起吃顿饭,你不是说没关系吗。”   关江非常震惊:“可那是我们班的大佬秦昭啊,你竟然跟他这么熟!”   “?”祈玉有些不解,“他怎么了?”   关江捂着嘴,压低了声音用气音道:“究极学神,走路带风,目中无人,怕注孤身。”   祈玉:“……”   祈玉嘴角抽了抽:“还挺押韵。”   “可不,私底下大家都这么调侃,”关江耸了耸肩,“谁让他过于高冷呢,刚进校那会儿一堆女生还想出手,可惜全被他蔑视的眼神和不说人话的态度打败了。可能高手都有些自己的孤僻吧,人家甚至不屑与我们这种凡人交流。”   祈玉发现自己竟无法言以对。   “等等,”关江很忽然眯起了眼,眸子一抬,“祈学长,祈玉学长,你那秘密对象,不会是他吧。”   正在喝饮料的祈玉差点一口碳酸喷出来:“啊?”   关江用手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不要小看在下的观察能力,你对象性别为男一事,我早已知晓——经过观察,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祈玉:“……”   关江哼哼两声:“我猜对了吧。”   祈玉有些无奈:“虽然对但不完全对……总之,替我保密。”   “当然,”关江嘀咕,“一想起我曾经竟然还追过你,就想穿越回去拍醒那个天天看上喜欢男生的男生的自己。”   祈玉有些迷惑:“你追过我,什么时候?”   关江:“……”   果然喜欢男生的男生都有些异曲同工的神奇特质。   十分般配,祝福,锁死。   她内心道。   没一会儿,秦昭拿着餐盘子回来了。   就见关江唰地起身,挂这个意味深长的笑脸说:“那你们先吃,我不当电灯泡了,这是观赛门票,我放在这了——来不来随意,去干啥都行,不要有压力!”   祈玉注意到被放在桌上的门票是叠放在一起的两张,也笑道:“会去的,祝你比赛顺利。”   关江惠子走后,秦昭说:“还挺押韵。”   说的是刚才关江最后说的话,但这熟悉的四个字让祈玉想起了先前学弟学妹们对秦昭的普遍平价,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你笑什么?”   “没事。”   秦昭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   “怎么想到过来?”祈玉迅速转移了话题。   “项目比赛结束了,今天没什么事,刚好在附近。”   “之后还有比赛吗?”   “基本没了,但还有些收尾工作,会待一阵子。”   祈玉举起饮料:“祝你成功。”   秦昭跟他碰杯:“你也是。”   下午,无所事事的两人一起去看了关江惠子的比赛。   古筝队的比赛相当赏心悦目,女孩子们穿着长裙,空灵的弦音从指尖流泻,高低音相配,和弦音交融,共同织就一支瑰丽的曲。   祈玉觉得前三应该是稳了。   但评分是评委的事,最终结果要过几天才能出来,结束后参赛队伍还要换服装等,观众们率先离开。   离场后,两人又在外面转了几圈。   比赛场地是文化广场,周围布置得很漂亮,古镇的建筑风格,同时也很有商业气息。小玩意琳琅满目,除了贵没卵用的纪念品也应有尽有。   祈玉非常新奇地这个看看那个玩玩,他很少来这种地方,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秦昭一言不发跟在他旁边,偶尔回答几个问题。   祈玉惊讶地发现这人懂得竟然还挺多,想必从前也没少来过。   秦昭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小时候被拉出来逛了好多次类似的集市。”   祈玉好奇:“被谁拉出来?”   秦昭:“家人。”   祈玉啧道:“幸福的童年生活。”   秦昭“唔”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走出广场,不远处有个大公园,听说里面有山有庙,吃的也有不少,是个还算有名的旅游景点,有些无聊的两个人晃晃悠悠买票进入。   或许是工作日的缘故,人不算多。   里头的山是假山,阶梯相当平缓,沿途吃喝的倒真的很多,还有一些小玩意,很是有趣。   途中路过一个折竹叶的摊铺,铺主的老爷爷看起来很面善,布满茧子的大手轻快地折出一只大青蛙。   【想要——】   脑海中出现了一道声音,是青青。   祈玉于是蹲下身:【想要哪个?】   【从右往左第三个!】   祈玉看过去,发现那是一条盘着身子、立起脑袋的竹叶小蛇,蛇身是一节节折好的竹叶包包,身体能展开被拗成各种姿势,简直能说得上是巧夺天工。   “好厉害。”他忍不住惊叹。   老爷爷乐呵呵的:“纯手工制作,买一个不?这条小蛇只要三十五。”   祈玉把竹叶小蛇托在掌心,有些爱不释手:“还有吗,想买两条。”   老爷爷找了一圈没找到第二条,于是大手一挥掏出几条竹叶:“小伙子等会儿可以不,我现场折一个,或者你去逛一圈,回来就好啦。”   祈玉把蛇放回去:“也好,那过会儿我们再过来。”   再站起时,发现身边并没有人,秦昭没有跟上。   他迅速回头四扫,就看到秦昭在一个不远处摊位前站着。   祈玉折返回去,发现他目光盯得是糖画摊上的图案。   这种糖画摊的购买机制一般是付钱后转指针,图案均匀分布在转盘上,指针转到什么就用麦芽糖画什么,复杂简单全看脸。   当然了,也可以直接花更多的钱指定图案。   祈玉弄清楚后,有点想去转转盘。   小摊老板是个大约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正热火朝天地拿着糖棒龙飞凤舞,嘴上跟客人说着话,眼睛也看着他处,手竟然相当稳,板子上一只飞鹤竣工,羽毛尖喙分明,惟妙惟肖。   与前面折竹叶老爷爷的娴熟程度不遑多让。   短暂的惊叹过后,祈玉又开始蠢蠢欲动。   秦昭掏出手机扫码付钱,祈玉确定是让自己上后,深吸一口气,伸手转动指针。   指针轻快地转了十几圈,最终停驻——是一只猫。   于是祈玉得到了一只正翘着尾巴舔爪子的小糖猫。   胡须卷卷的,还挺可爱。   “你要吗?”他看看手里的金黄色糖猫,又看看身旁的秦昭。   秦昭摇了摇头,又开始扫付款码。   祈玉只当他是想自己转,谁知秦昭扫完后,朝着摊后挂着的图案指了指:“要那个。”   摊贩:“好嘞!”   秦昭:“要男的。”   “??”   年轻的摊主愣了愣,眼神看起来相当迷惑,但还挂着职业微笑:“男的……没胸是吧,可以。”   一通操作猛如虎,栩栩如生的美人鱼(男)就出现在了糖板子上。   “给。”摊主的表情还是迷惑的,眼中全写着“你是不是有猫饼”。   但秦昭完全不关心摊贩怎么想,只是让对方把糖画用塑料纸包起来再给自己。   “噢噢,”摊主边包边叮嘱,“这种天糖画能保存半个月,记得不要打开包装纸,不要放在超过二十度的地方,小心一些。”   “好。”   祈玉:“……”   再看看手里的黄色小糖猫,忽然有点下不去嘴。   “麻烦给我也包一下吧。”他对摊主说。   摊主当然不会说不,又掏出一张小一点的食用级透明塑料纸,把小猫封上了。   转了一圈再回到竹叶手艺摊子,老爷爷已经折完了。   还把两条蛇缠在了一起,一条深一条浅——新折出来的是很漂亮的浅绿色,还带着新鲜竹叶的竹香气。   要了个不透明小袋子,把两条蛇一起放进去,再把更为蠢蠢欲动的青青也放进去。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轻而易举地到达了山顶。   山顶有个大寺庙,佛像金身,庄重严肃。   秦昭看着那尊佛,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祈玉问。   “没事,”秦昭说,“我就不进去了。”   祈玉瞬间想起了许多妖魔题材的电影电视剧,好像都说妖进不去佛堂,往往是靠近就被佛教胸前那个巨大的金色卍打过来,然后吐血重伤。   他自以为自己想的非常正确,于是理解地点点头:“我不怎么信,也不进去了。”   佛堂不进去,饭还是要吃的。   这座寺庙的素面是一绝,听说虽然全是素菜浇头,但味道却非常好。   ——这个“听说”,主要是听秦昭说。   祈玉扒拉了一下浇头,香气钻入鼻腔,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   真的好吃。   见他一手拿着糖画,另一手拿着筷子,很有些艰难,秦昭道:“把糖画给我吧。”   祈玉:“你也拿着一个呢。”   秦昭:“一起放起来。”   祈玉不解:“放包里?容易磕坏吧。”   这种麦芽糖凝固后做出来的东西非常脆,一碰就会断裂。   秦昭只是说:“没事,给我吧。”   祈玉本能地相信了他,把小猫递过去。   秦昭只身拿着两根糖画出去了两分钟,再回来时,手上已经空无一物。   祈玉瞪大了眼睛:“东西呢?”   秦昭:“放起来了。”   祈玉开始上下打量他,眼中满是狐疑。   “…… ”秦昭最终被盯得没办法,只能开口了,“其实,我有随身空间。”   “?!”祈玉觉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那种,有灵泉有田地的随身空间?”   “?”秦昭反而觉得好笑,摇着头道,“没有那种东西,只是一条你看不见摸不到的尾……空间而已。”   祈玉捉到了那个字:“‘尾’?”   秦昭:“你听错了。”   祈玉狐疑地眯起眼睛:“‘一条空间’?”   “……”   祈玉:“说都说了,交代干净呗。”   秦昭不自然地滚了滚筷子,最后再次妥协了:“尾巴里能放东西。”   祈玉实在没想到真是这样,震惊得声音都带着气音:“……物理性的放东西?放在毛里夹着?”   “……当然不是。”   “我们……种族,”秦昭无奈解释道,“拥有的能力就是从尾巴来的,类似人类熟知的九尾狐,尾巴越多就越强大。我们一条尾巴代表着一种能力,我的能力主要是储存、瞬移、幻术。”   祈玉勉强懂了,点点头:“那你是有三条尾巴?”   秦昭含糊道:“差不多吧。”   “我怎么只见过一条。”   秦昭挑眉:“那下次给你看?”   “……”想起对方原形时的巨大体形,再脑补了一下拥有三条尾巴的猫,祈玉觉得自己可能不太行。   于是他非常含糊的“唔”了一声。   两人心照不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快要入冬的天黑得比较早,吃完饭出来,外面已经暗了。   开始回程。   等在地铁门口分别,祈玉才意犹未尽地带着他的战利品回到酒店。   拿出已经缠在一起的三条蛇,几个挂件小玩意,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小吃,都理完后他累得直接躺床上不动了。   糖画还在对方那里,放在尾……随身空间里,或许比放在外面磕磕碰碰安全多了。   躺了会儿,快要睡着时,祈玉又被小腿皮肤的干痛弄醒。   可能是太久没泡过水,于是他问前台要了个新的塑料桶。   没法泡澡,也只能泡个脚了。   舒服地坐在床边时,开始复盘今天行为的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件事——   这算不算是约会?   似乎有那味但又没那么味,祈玉没想明白。   这么想着想着,忽然又轻轻拍了怕自己脑壳。   ——什么叫“有那味又没那么味”,这也太废话了,完了,妈的,被秦昭这个不会说人话的感染了。   祈玉不由得开始为自己的语言未来深深担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忍不住再无脑甜甜一章,下章再写剧情吧(躺)   啊,好累,鱼宝过来让我撸撸 第86章 重遇   唱歌比赛当天清晨, 祈玉接到了来自祈文光的一个电话。   这位他名义上的父亲,语气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但祈玉却听出了对方声音中难掩的疲惫。   那是一种长期处于精神紧绷的人才有的憔悴。   ……说实话,在知道了自己出生的真相后, 祈玉是有些同情这个男人的。   “休学手续办得怎么样。”   祈玉说:“没办。”   祈文光:“所以你是不打算听我的话了。”   ——这句话只是陈述, 没有动怒也没有逼迫。   “……”祈玉没有说话。   他换了个手拿手机,目光投向窗外, 长长叹出一口气。   稍许的静默过后, 祈玉这么叫了一声:“父亲。”   不出所料,祈文光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一如从前十几年两人的相处。   祈玉从小就觉得这个男人的脾气相当古怪, 仿佛既不屑于拥有他这么个儿子,某种意义上,又执着于让祈玉称呼他为父亲。他想, 这种行为是能从中得到什么“肯定”, 又或是某些自欺欺人的强调吗?   现在祈玉明白了,是后者。   大概只有时刻强调一遍对方与自己之间的关系,才能让祈文光得到一些安慰吧。   十几年的塑料父子情让祈玉同样不在意对方的冷淡,他直截了当道:“我与那条人鱼并不相同, 我没有办法像他一样提供‘帮助’。”   “……”   通过扩音器, 祈玉听到了那头明显的呼吸声, 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紧接着是不可置信的反问:“……你说什么?”   祈玉:“我只是在想,如果从一开始你就把一切都告诉我,包括我的出生来历, 说不定我们会有更好的方式来达成彼此的愿望。”   祈文光猜到了什么:“是周寻做了多余的事?”   祈玉:“是, 但这本身……”并不重要。   没来得及说完, 祈文光直接挂了电话。   “嘟——嘟——”   “……重要的是, 我也作出决定了。”   轻轻接上未尽的后半句,祈玉放下手机。   他坐在窗口怔怔出神,阳光下,那头微微扎起的长发泛出银色光泽,颊侧皮肤逐渐变得更为冰白,淡淡的鳞片因为心境不稳而若隐若现。   “冷静一点,变成鱼这里连个池子都没有,盛不下你。”   一声调侃忽然从身后小沙发上传来。   “?”   祈玉回过头,就看到秦昭窝在小沙发里。   后者没有抬头,只扬了扬眉:“你好啊。”   “……”祈玉撸了把凌乱的头发,半侧过身子,斜眼看向那个束手束脚困在小沙发里的大猫猫人,“你怎么在这里?”   秦昭不知坐了多久,从惬意的姿势来看应该是有一会儿了,此刻正埋头打理着自己的尾巴:“来还梳子。”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把玉石纹理的偏黄牛角梳。   祈玉认出来,这正是几天前两人在送司雪涛去的医院厕所中,秦昭问自己讨要的那把。   当时梳子被秦昭弄到了地上,后来离开时两人都忘了这回事,也不知道秦昭是什么时候回去捡回来的。   看着这人慢条斯理地用他平时梳头的东西去梳那条毛茸茸的尾巴,祈玉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把梳子还给我啊。”最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秦昭闻言,表情有些意外:“这梳子你真的还要啊?”   祈玉:“……”   如果一开始就想占为己有,那不如就别说“还梳子”这三个冠冕堂皇的字啊。   “拿去拿去。”他头疼道。   紧接着他又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都懒得去追究对方是在没有房卡、没有前台通知的情况下,忽然出现在他房间的这件事。   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对方这种神奇的能力呢。   思维这么一发散,最后的一点紧张感也完全消失了。   完全紧张不起来了呢。   “算了,”祈玉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刚好想问你,下午有事吗?”   秦昭回答得很快:“有事,但可以没事。”   “有事啊……”祈玉蹙着眉,紧抿唇斟酌了会儿,最后却摇了摇头,“算了。”   秦昭:“?”   往旁边走出两步,祈玉整个人大字型向床倒去。正当秦昭以为他在摆烂时,却看到祈玉往枕头底下几下扒拉,摸出了一条脖子上扎着个蝴蝶结的小蛇。   “青青给你带几天可以吗?”   青青被这股动静弄醒了,有些懵懂地移动脑袋,信子吐了吐。   一蛇一猫大眼瞪小眼半晌。   秦昭的语气略带嫌弃:“其实我不喜欢爬行类……”   祈玉:“你不喜欢什么?”   秦昭迅速接上了下半句:“但我能确保它在我这的安全。”   祈玉核善的笑容这才收了收:“给你。”   青青感觉到了什么,甩甩尾巴变成一个漂亮的银发小人,小手不安地扯扯脖子上的蝴蝶结:“怎、怎么了嘛?”   “乖,没事。”   祈玉给青青围了件鮹丝做的小披肩,然后把后者小心翼翼放进了秦昭的上衣口袋。   秦昭站着任由他动作,见祈玉甚至细心地放了一条小帕子进去时,挑了挑眉。   祈玉比了个闭嘴手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想听。”   秦昭抚了抚微鼓起的口袋:“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感叹,你真是个好妈妈。”   “?”   祈玉磨了磨牙,“那你想不想做爸爸的好儿子?爸爸保证让你明白什么叫棍棒底下出孝子。”   秦昭眸光闪了闪,竟然没有反驳回来。   祈玉觉得他是只听到了最后那句,牙更痒了。   离开前,秦昭把那支麦芽糖画还给祈玉。   祈玉把糖猫在手上转了一圈,不太舍得下口。   秦昭见状,抢先帮他剥下了外层的塑料纸:“吃了吧,放在肚子里最安全。”   祈玉下意识想抢回包装纸,结果两人一错手间,糖猫的耳朵和尾巴一齐断了下来。   看着地上的断耳朵尾巴,秦昭缩了缩指尖:“我……”   “……”祈玉说,“你不要说话,你走。”   秦昭耸耸肩,带着青青快步溜了。   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隔了会儿,祈玉笑着摇了摇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坐下来,稍稍把地板打理一下,没多久就接到了老师的通知。   ——参赛选手需要统一去集合地点报道。   他摸着胸前那条银鱼吊坠,拿起手机动身。   学校本次比赛出了三个人,刚好包一辆小车,选手们并排坐在后面,橘老师坐副驾,嘴里衔着一根不知道哪来的野草。   另外两个都是女生,祈玉虽然认识,但都不是很熟,一路上没怎么说过话。   等到下车时,两个女孩子已经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地非常亲密了。   祈玉把围巾又在脖子上绕了一圈,素白的手指在深色衬托下很是好看,把两个女孩子的话题又带向了奇异的方向。   “慕了,我要是有这么白,我就搞个红底色金勾边,再贴个小亮片。”   “好漂亮的人,好漂亮的手,可惜是个男的。”   “可惜是个男的?”   “我喜欢漂亮小姐姐,嘻嘻。”   祈玉:“……”   “你很紧张?”   祈玉一愣,才发现橘老师不知何时也下了车,此时正站在他身后。   “还好吧。”他有些含糊道。   橘老师上前半步:“顺其自然就好了,剩下的就交给命吧。”   祈玉眼皮抖了抖,异样地看了橘老师一眼。   “怎么?”橘老师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没事。”祈玉摇了摇头。   只是不知为何有种莫名其妙地被看透一切的感觉而已。   非常神奇。   报道完后各自分开,比赛快要开始,后台候场室里人不算少。   好在房间挺大。   祈玉怀着心事,有些魂游天外。   没多久,手机屏幕亮了亮。   是条简短的信息,看完后,他抬头,目光最终定格在某个角落的方向。   金发的男生冲他扬了扬手,用口型吐出两个音节:   【A Yu】   两人的视线在虚空中相接,那一刻,祈玉仿佛听到了命运□□转动的声音。   那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偏僻的角落了,在他周围没什么人。   祈玉起身向着俞珪走去。   “好久不见啦。”俞珪眨了眨眼。   祈玉没有坐下,只是靠在俞珪桌边,一条腿勾着:“不是才几天?”   这是个很随意的姿势,但耐不住人好看,腿又长,吸引了周围许多目光。   两个帅哥扎堆,不常见。   俞珪向后靠在椅背上:“人们不是有句话,叫度日如年……啊,不是,是如隔三秋嘛。”   祈玉不知想到了什么,竟顺着他说了句:“是挺如隔三秋。”   这句话明显出乎了俞珪的意料,后者呆了一瞬,说不上是受宠若惊还是什么。   “不说这个了,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祈玉收回思绪,笑着问。   话题跳转得快速又生硬,俞珪喃喃:“……‘我那边,准备’?”   “不是都来了吗,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吧。”   俞珪有些沉默。   祈玉嗓音素来好听,说话时语速也不快,总给人一种水流潺潺般的温柔假象,此时也不例外。   然而俞珪却感受到了某种的压迫感。   仿佛被洞穿一般。   但再仔细想来,大概不是对方的缘故,还是来自于自己的一些其他情绪。   俞珪抬头看着祈玉,目光有些复杂:“阿玉,我……”   “所以,到底选了什么歌?”祈玉微微蹙起眉,有些不耐烦了,“需要犹豫那么就久吗?”   俞珪又是一愣。   “你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参赛选手吧。”祈玉食指屈起,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打算用什么参加比赛?”   “……”   半晌,俞珪轻声问,“你说的准备,是指这个?”   祈玉:“不然呢?”   “……好吧。”   俞珪揉了揉散乱的金发,恢复了先前的笑容,竖了一根食指在唇前:“暂时保密。”   祈玉挑了一下眉。   俞珪的声音低下去:“……反正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你会知道的。   他在心里又这么重复了一遍。   *   另一边,海城近郊,某不知名白色建筑深处。   “准备得怎么样了。”祈文光问。   诺大的生物实验室,十几人在各类仪器间来回穿梭,忙忙碌碌,寒雾笼罩玻璃,涂上厚厚几层白霜。   雪白光洁的走廊,排列齐整的门扉,看得就能让人打心底感到压抑。   一道修长的身影正迈着步子,拿着最高权限的卡,熟稔地走向核心区域。   随着他的走近,注意到这道身影的研究人员们纷纷低下头,更加专注地完成手上的工作,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唯恐受到这位“暴君”的关注。   只有一人不得不放下手中之事,硬着头皮刷卡,走出封闭的重门。   看着笔直站在门口的祈文光,周寻脱下碍事的防护服套头,先是摇了摇头,才遗憾道:“单以人类目前的科技手段,不可能做到‘复刻’奇迹。”   祈文光淡声道:“那就借助奇迹本身。”   周寻张了张嘴。   祈文光接过助理递上的一次性隔离衣,率先走入实验室。   只见这个全封闭的房间四周放满了仪器,那大多是医用维生装置,从各市机器上拖出数十根大大小小的管子,最终汇集入房间中央的长方形池子中。   池子中只有一张二米长的石床,淡蓝色的营养水将石床完全没过,上面盖着透明无菌罩,宛如一具水晶棺木。   而在里面,躺着一条苍白到透明的——人鱼。   那些管子的尽头,便连接在人鱼的皮肤下。   这是一具克隆体。   由当年那具人鱼尸体的细胞复制转化而来。   祈文光走到“水棺”前,眼眸下压,视线从头到尾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扫过去。   不愧是克隆出来的东西,真是与当年的那条一模一样。   只可惜,这具看似完美的克隆体,鳞片细腻的下半身却不过只是一具漂亮的空壳。   没有骨头,没有器官——人类的技术无法分析与双螺旋结构完全不同、全新的基因,自然也无法将人鱼特有的dna解析,转化,复制。   如今这具克隆体的鱼尾内部,只有医用填充物,和杂乱生长的肉块。无法排泄,无法移动,所有的生理机能全靠机器维持。   同样的,这具克隆体自然也没有思想。   沉睡的公主需要王子的吻才能苏醒——“王子的吻”,就是他们需要的钥匙,是那个奇迹本身。   想要让鱼尾也“活着”,只能借助于器官克隆后移植,或是直接移植能用的器官。   ——他们需要一具同性别人鱼的骨骼脏器样本。   周寻看了自己十几年的上司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他忽然想起来,当年遇到祈文光的时候,自己只是个刚留学回来没多久的生科院年轻博士,就是为了“奇迹”这个词,在这里,一留就是二十余年。   这些年来他确实见识到了奇迹,因此也从未产生过后悔的情绪,可此刻,他却觉得迷惘。   “其实未必就到了这个地步。”周寻忍不住道,“况且,我们谁都不能保证成功率,万一……”   最坏的结果难以承担,让他难以宣之于口。   祈文光冷冷瞥过去:“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至于多余的事情,我不想看到再发生第二次。”   “……好。”   知道对方指的是擅自将当年的事泄漏给祈玉一事,周寻苦笑着摇了摇头,嘴中不得不应道。   祈文光却根本没分心关注这种小细节,他专注地看着水棺,眸光不断闪烁。   助手与研究员们早已经退了出去,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和一具克隆体,空空荡荡。   也安静极了,只有机器均匀“滴滴”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祈文光恍然回过神来,握紧了拳头:“联系海城那边,按计划来。”   一个年迈的研究员忽然匆匆赶来,与周寻低声汇报了什么。   周寻面色稍变,但若仔细看的话,会从他的眼中看到庆幸:“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年轻人,就是当年实验室里的另一个对象,如果对03001下手,他也一定会来。”   祈文光:“那不是正好么?”   “可你也知道,他的……能力实在太过强大了,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对抗的。”   “他有他的力量,我也有我的方法。”祈文光漫不经心地回答。   对方的满不在乎不似作伪,从那种自信的神情中,周寻得出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祈文光定然有所准备的结论,那种感觉令他再次皱了皱眉。   眼看着对方就要离去,周寻实在没忍住,叫住了对方:“真的不会后悔吗?一旦开始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再怎么样,他也叫你一声父亲。”   祈文光脚步微顿。   眼见似乎有戏,周寻继续劝道:“或许还有别的方法,只要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这句话说完,他心中马上暗道了一声糟糕。   ——可惜已经晚了,话已经说出去了。   果然不到半秒钟,祈文光的脸色再次变得森寒起来,目光深处最后的一丝犹豫和不忍也彻底消失了去,变成了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   “不用再说了,我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小影和我都等不了那么久了。”   “……”   几分钟后,身处海城边郊的一队人接到了同一条短信。   同一时刻,俞珪手机“叮咚”一声。   他没有低头查看。   “你有消息。”在旁的祈玉提醒。   此时的两人已经身处后台,前头舞台上,参赛选手正在唱歌。   两人也都已经被领队老师画了点淡妆,胸口贴着号码牌,处于随时会被叫上台比赛的状态。   俞珪干脆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然后看向身侧的人,目光幽幽,深不见底。   祈玉嫌烦,乌黑的半长发就这样披散在肩头,脸上擦了点粉,黑白对比下衬得他的气质更显弱质。   会让人联想到那种……美丽、易碎的东西。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怎么,我脸上有花?”祈玉问。   俞珪没有回答,下一刻,他的号码就被叫到了。   “——下次有请9号选手上台,并带来他的歌曲,《Damned for all time》,请10号选手准备。”   听到歌曲的名字,祈玉一愣,随即目光死死看向俞珪。   如果有人在旁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睫毛根都在微微颤抖。   那是极度震惊的表现。   这首歌——   “我去了。”俞珪没有多说一句话,整理了一下衣摆,便径直走出帘幕。   看着对方挺拔的背影,祈玉十指虚虚拢了拢,指尖一片凉意。   短短几秒后,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而摸向胸口,掏出手机,五指颤抖着发了一条短信。   歌声从外传来,因为收音的缘故从这里听有些不真切,但无可置疑的是,俞珪在声乐这方面的天赋不会比他差多少。   而且,在摇滚乐这方面确实相当有天赋。   每一个单词的力度,每一句的感情,到位得让人情不自禁地投入,跟着歌曲中的感情走。   ……当然会让人投入了,祈玉想,这首翻译为《永远受到诅咒》的歌,本来就拥有属于自己的剧情。   他能想象出这种“降维打击”会给下面的评委和观众递来多大的震撼,又会让他们怎样惊叹。   歌曲的时间不算短,几乎要到五分钟,好在这个比赛没有设相应的时间规定。俞珪整首歌快要结束时,祈玉听到了雷鸣般的掌声。   而俞珪的最后一句也回荡在了舞台上:   “……In the garden of Gethesmene.”   祈玉深呼吸几次,数秒后,就听到了自己的号码被主持人叫到的声音。   “感谢9号选手的精彩演出,那么有请10号选手上场,演唱歌曲:《Gethesmene(客西马尼)》。”   ……   祈玉走到帘幕前时,刚好舞台灭了灯,俞珪需要从上面下来。   然而俞珪并没有走下场的那个楼梯,而是转个身,直接从上场的台子原路返回了。   这本来是不该发生的,彩排时都有被关照到过该怎么走,绝不可能会容许结束演唱的选手原路回到后台。然而现场还在鼓掌,评委们也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俞珪又走得非常快,主持人没来得及阻拦,一时间竟真的让他成功走回了选手们所在的后台。   因此,祈玉与俞珪打了个正面照面。   一片喧嚣之中,两人无声走近。   祈玉与俞珪短暂地对视,一切嘈杂都仿佛褪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响声。   俞珪没什么表情,但眼神看起来……   祈玉移开了视线。   主持人反应过来,连忙笑着打圆场,并用凶恶的眼神催促10号选手赶紧上台。祈玉收回目光,握紧了手里的话筒,迈开步子的那一刹那,却忽然被按住了肩膀。   紧接着俞珪的另一只手也伸出,扣住他的后脖子,把祈玉的脸掰向另一个方向。   此时灯光是暗着的,祈玉浑身震了一下,紧接着咬紧牙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防止自己发出声音。   他听到自己选的伴奏已经开始,相应的,手里的话筒定然也已开启。   感受到另一具冰凉温度的贴近,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人鱼种族中,性别间的压制是绝对的,那一瞬间俞珪不由发散地想——他确实有绝对的力量,左右怀里的人。   哪怕祈玉挣扎,他也能强行完成自己的想法。   但祈玉没有。   可能是愧疚,可能是恐惧,又或者单纯只是没有反应过来。   祈玉的眉宇微微蹙着,乌黑眼睫下压,呼吸淡得快要听不见,让俞珪想起了即将被献祭的羔羊。   一片黑暗之中,俞珪忽然俯下身,在祈玉唇边轻轻映下了一个冰冷的吻。   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   但这样就好了,足够了。   不待祈玉有所反应,俞珪迅速抽离双手,将祈玉往台上轻轻一推。然后两人分开,一个走向台上,一个走向台下。   随着祈玉拿起手里的话筒,灯光跟着亮起。   “I only want to say……”   祈玉回头时,俞珪已经消失在了帘幕深处。   不管是俞珪的《永世受到诅咒》,还是他的这首《客西马尼》,都出自一个以圣经为主题的音乐剧,只是出自不同的角色之口。   他的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来自圣经的传说。   ……   客西马尼园中,门徒已经沉睡,痛苦不堪的耶稣基督独自向他的天父进行祷告。在此之前,为了完成天父交与的使命他已经精疲力竭,巨大的痛苦,终于让他的人性在此刻压过了神性。然而当神子鼓起勇气以“倘若可行”的哀求语气向无边沉默进行发问时,却只得到了更振聋发聩的沉默。   他也感到害怕,对命运感觉倦憎,试图推开这杯被迫捧在在掌心的毒酒,逃离这注定被献祭的命运——却看到了更远处,更羸弱可怜的人类在无依无靠中消亡。于是最终,伟大的神子颤抖地走上了既定的道路:   “我父啊,这杯若不能离开我,必要我喝,就愿你的旨意成全。”   ——他愿付出自己的一切使亿万将亡的人得到重生,包括生命。   而与此同时,门徒之一的犹大已经将耶稣在客西马尼园的消息泄漏给了罗马教廷。   他们约定以“亲吻”为信号,对耶稣实行抓捕。   奉献与背叛同时进行,这个悲剧环环相扣。   “……take me now,   Before I change my mind.”   唇边被亲到的地方泛着丝丝凉意,祈玉垂下眼眸,空着的手握紧了胸前那条吊坠。   作者有话要说:   *两首歌都出自音乐剧《Jesus Christ Superstar》,搜《万世巨星》就能搜到,是摇滚音乐剧。   俞珪唱的那首是音乐剧里犹大背叛耶稣前的挣扎。这个剧对“犹大背叛”的解读是犹大的背叛恰恰是耶稣的旨意:为了成全耶稣成为“圣人”,所以需要一个恶人出卖自己。犹大本身对这种脱离控制的现状感到悲伤和心痛,认为只要让耶稣被抓走就能平息事端,所以深爱着耶稣的他不得不背叛,当然最后他也以自缢谢罪。   这里阿圭是差不多的想法。亲吻这个动作也是还原的音乐剧里,犹大背叛时亲了一下耶稣的嘴。   鱼宝唱的那首是音乐剧里耶稣下决心献祭前的挣扎。这个比较好理解文里也差不多写出来客西马尼园的典故了=w=   啊,最后安利一下音乐剧吧,我一个不听摇滚的都垂直入坑,墙裂安利你们—— 第87章 背叛   《客西马尼》虽然取自圣经的题材, 本身却不是一些歌颂主的圣歌,而是取自音乐剧。演唱难度相当高,音域跨度非常大。   哪怕是祈玉,也唱得有些吃力。   结束后, 他微微喘着气, 一滴汗水顺着他的脸侧流下,紧接着更多。   评委们站了起来, 来自观众的掌声几乎淹没现场, 但祈玉的眉宇却锁得越来越紧。   是错觉吗,怎么有点热?   主持人慢慢走上台,头顶的大灯越来越亮, 在某一刻,祈玉的瞳孔忽然放大——   那上面,有一道细小的裂缝。   他迅速大喊:“快让——”   嘭!   大灯外面的灯罩再也承受不住高温, 訇然炸开, 紧接着是电线短路发出的巨大炸响。灯光一下子灭了去,全场陷入黑暗,只零星几台边缘小灯和“紧急出口”的绿灯还发出光亮。   “啊——!”   爆炸声冲击耳膜,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无数人下意识尖叫起来, 现场瞬间炸成了一锅粥。   工作人员迅速出动, 广播开始安抚人群,声称这只是灯罩老旧才发生的一个小小的意外,让人们稍安勿躁。   “请大家安静等待, 不要慌张……”   黑暗中, 还在台上的祈玉剧烈地喘息着, 右手死死抓着惊魂未定的女主持。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地不知什么材质的灯罩碎屑, 几根竖直扎在台面上,尖锐的顶部看着人生寒。   女主持快哭出来了,事实上她也已经吓出了几滴眼泪:“谢谢你,谢谢……如果不是你刚才……呜呜呜谢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关键时刻被拽出了中心,此刻两人就算不死,也会被碎灯扎成仙人掌。   祈玉仰着头回了句:“没事。”   他还死死看着头顶那盏灯。   人类的眼睛无法在黑暗中视物,他却可以。   那盏灯……   女主持颤抖着:“怎、怎么了吗?”   “滋滋,滋滋——”   “……快跑。”祈玉听到了艰涩的声音从自己的喉咙里传出。   女主持没听清:“什么?”   “我说,跑!!”吼完,祈玉想起了什么,一把夺过女主持手里还开着的话筒,大声道,“所有人听着!在出口附近的快出去,离舞台近得赶紧离开!这里要烧起来了——”   全场回荡着他急促的命令声,尽管这会引起新一轮的恐慌,但现在别无办法。然而即使这样,也似乎已经晚了。   还没等他说完,那从头上大灯传来的滋滋声终于到了所有人都能听到、看到的地步——起初是一团蓝紫色的火焰出现在了灯芯,紧接着轰的一声,变成了明黄色大火,直接沿着帘幕烧了起来!   轰——!   人群终于彻底乱了起来,这种时候,什么广播都无法再让人们安静。   防火措施第一时刻开启,到处是喷射的水和特定气体,然而对场忽然燃烧起来的火焰没有丝毫用处。   当然也并非全无用处,至少阻止了火势朝下方的蔓延速度。   舞台附近的火势蔓延的得相当快,有什么烧焦的零件或是道具噼里啪啦掉下来,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会堂的工作人员喃喃自语着“不可能”,“经过重重检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起了意外”,祈玉却清楚知道这不可能意外,而是人为的火灾。   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但现实中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将手边的女主持狠狠甩向了台下一片空地。而几乎在同一时刻,他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窜上了舞台,离得近了他才震惊地发现那竟然是个奇形怪状的人。   夜视让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人”脸上长着密集的黑毛,鼻子也是尖长的,身后更是拖着一条细长的尾巴。   祈玉转身就朝舞台深处跑,本该等在那里的选手早已在第一时间就被疏散,有片着火的帷幕擦过他的发尾,顷刻烧断了一大簇头发。   疼痛让祈玉的脚步稍有停顿,就在那一瞬间,他感到后颈被覆上了什么,紧接着是比头发被烧断的千百倍剧痛砸上脑海。   “你跑得掉?”   腥臭伴随着戏谑的声音传来,祈玉才意识到那竟然是对方的手,长着尖锐指甲的手。   宛如钢筋般的五指死死箍着他,指尖已经深深没入皮肤,祈玉甚至怀疑那恶心的指尖是不是已经戳到了他的肩胛骨。   “啧,别放毒,要确保健康。”另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用这个迷晕带走。”   有什么反光的东西一闪而过,祈玉艰难抬头,才发现最早出问题的那个大灯后,竟然站着一只蝙蝠。   而就在刚才,那只蝙蝠扔了一根玻璃针管下来,被他身后那个怪人一把接住。   “你们到底是谁?”祈玉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那只蝙蝠问。   火光将他的脸庞照得明亮,而他的眼睛在火焰下,更是雪亮一片。   “你不用知道——操!”   祈玉狠狠一脚踹在身后那怪物人的肚子上,趁对方吃痛下意识后缩的一瞬间,又将玻璃针管踢落在地,一脚踩碎。   肾上腺素狂飙中他甚至不太能感受到后肩皮肉撕扯的剧痛,后退数步后他一把扯断又几根被烧到的头发:“怎么想的,什么年代了,还用玻璃针?”   看着地上的药水,那一身黑的怪人狠狠啐了一口。   “咦,你这张脸有点眼熟。”   蝙蝠飞了下来,在祈玉面前毫不顾忌地变成了一个纤细的男人,咂咂嘴,“在哪里见过呢,我怎么不记得了……真的好眼熟。”   祈玉微微瞪大了眼睛。   那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   “但管他呢。”   近在咫尺的阴冷嗓音让他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颈侧微凉,紧接着是冰冷的药水被推入了血管:   “怎么想的,你不会真以为我们反派绑架人就带一支药吧。”   “别炸毛,好好睡一觉吧弟弟。”   药效发作,祈玉努力睁大眼睛却完全是徒劳,最后倒映在他视线中,是金红色火焰中,那盏轰然掉落的大灯——   “哐!”   *   这场火灾毫无意外受到了社会上的广泛关注。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场声称是“电线短路”引起的最终几乎烧遍了礼堂的超大火灾中,却并没有大出现幅伤亡。   或许是当时那个站在舞台上的少年足够机警,又有足够的冷静和善良,那最后通过扩音器吼出的两句话给予了人们最宝贵的逃跑时间。当灾难发生时,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然而令人心痛的是,那却似乎成了少年最后留在人间的话语。   当一切灾难都被平息,援救人员快速统计伤亡,却发现唯一消失在这场意外中的,恰恰是那个站在舞台上的少年。   ……   “……110每分钟,血压140/80,整体偏高,化验结果还需十分钟左右,建议再观察一段时间,当务之急是……”   祈玉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声音戛然而止。   “祈玉?”周寻看了过来,“你醒了啊。”   祈玉花了几秒钟才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很熟悉的地方。从前生活了好几年的池子。   连布局都没怎么变过。   他尾巴摆了摆,腰上毫无意外感受到了细锁链的重量,指尖夹着测量仪器,实时监测心跳和血压。   缓了会儿后,祈玉从石床上坐起,隔着玻璃墙看向外面的两人。   池子边壁竖起的玻璃大约一米,只能阻碍行动,却不隔绝声音。   “身体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祈玉不语。   周寻咳了一下,又问:“肩膀后面还疼吗?”   祈玉垂眸,看到自己胸前绑着几层放水纱布,肩后的伤口阴阴凉凉,大概是已经被上过药。   “不疼。”他终于回了一句。   周寻骂了一声:“他们竟然敢下这么重的手。”   听到这话,祈玉倒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周寻看到他目光中的嘲讽,疲惫地叹气:“我也是没有办法。”   祈玉更觉讽刺,懒得说什么,转而将目光看向周寻旁边的那个人。   这个才是主谋。   祈文光在抽烟。   烟屁股被夹在两根修长的手指尖,一点火花眼看着就要熄灭。   他的眼角多了几道不明显的纹路,祈玉想。   相对的,祈文光也在打量池子里的祈玉。   一个孩子的五年,会发生的变化总是远大于一个成年人,在他没有参与的时间里,这个孩子逐渐成长到了惊人的地步。   “那么,费那么大力气把我弄到这里,是要我为你们做什么?”祈玉看着祈文光,轻声问。   祈文光仍然只是盯着他,隔了很久,才回了一句:“你先养好身体。”   祈玉:“先前就说过,我与那条人鱼不同,如果你是想要与当年一样孕育一个孩子,恕我做不到,不如让我走。”   “……总有用的到你的地方。”祈文光说,“否则我养你做什么?”   说着,他在控制机位屏幕上迅速点了几下,池子的出水口便放出了一小团深褐色液体。   很快溶解在池水中,颜色迅速变淡。   祈玉颇为嫌弃地朝后扬了扬头,然而这只是心里安慰,在水中他根本无处可逃。很快他就感到疲惫,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糊。   倦意不断侵蚀植物神经,相反的,身体却反常地觉得热,仿佛有一团火在胸口和腰侧燃烧。   ——属于人鱼的那一部分血脉在沸腾。   祈文光似乎想让他变得更“人鱼”一些,为什么?   “再睡会儿吧。”   听到电子门缓缓关上的声音,祈玉再也撑不住,放任自己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醒来,是被热醒的。   在石床上撑起一半身体,祈玉就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头发竟然暴涨到了臀部以下,水下的白灯映照出他的尾鳞流光溢彩。   尾尖部分本来是隐隐的蓝色,现在成了一种鲜艳的水蓝,透明尾鳍宛如裙纱般梦幻。   他试着动了动,却感到难以言喻的酸胀。   与之同时而来的是内心深处的空落,和孤独感。   祈玉耳鳍翕动,撑了很大一口气游出一段距离。   “哥哥。”低低的声波顺着水流而来。   祈玉微怔。   另一条人鱼不知从哪里出现,游到了他身边。   反应过来后,祈玉迅速后退了一段距离,音调有些冷:“离我远点。”   俞珪僵在那里,脸上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有些手足无措:   “……哥哥,对不起。”   祈玉一哂:“你现在倒知道叫我哥哥了。”   俞珪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头脑实在晕得厉害,祈玉又退回到了石床边,扶着坐下来。   他又看向不远处的兄弟——身处同一片水域中,俞珪却并没有他这般剧烈的反应。   忽然,他的眸子凝住了:“你手里拿着什么?”   俞珪的手一直背在身后,先前祈玉还以为是对方的小动作,毕竟这孩子从小做错事就有将手背在身后的习惯,可事实却好像不是这样。   对方的手里,确实是拿着什么东西。   俞珪却充耳不闻:“……阿玉。”他又换回了那个称呼,“你总是把我当一个孩子。”   “你本来就是。”   “或许吧。可我也会长大,我也想拥有保护你的能力。”俞珪笑勉强笑了笑,游近了一些距离,金色尾尖微摆,“我一直想向你证明,我也不比那只猫妖差。”   ——猫妖。   祈玉瞳孔颤了颤:“……俞珪,你在说什么?”   俞珪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比起猫这种生物,我们才更适合,不是吗?我可以永远陪着你,不管是在陆地还是海洋,我们才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电光石火间祈玉想了很多,但他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阿圭……”   “我是因为你,才出生在这个世上的!”俞珪这么吼了一句,又喃喃自语,“否则我又是为了什么才诞生?我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祈玉咬紧了下唇,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发疼。   俞珪后半句的质问每一个字都仿佛尖刀切入肉里——那种对自己存在意义的迷茫他感同身受。阿圭与他一样,与这个陌生人间格格不入,可与他不同的是,对方却从头到尾只能一个人抗,也从未逃离过地狱。而他缺席了对方最需要他的时间。   短暂的静默后,俞珪朝石床边游近,尾尖轻轻一动便滑出数米,最后来到了祈玉面前。   “不管怎么说,你终于回来了,我好高兴。”   祈玉蹙着眉,仰头看着对方游过来,再慢慢弯下身,勾起尾巴,伏在自己身前。   长大后的俞珪人形比他高,变成本来的人鱼形态后尾巴却没有他长,金与银两色交杂在一起,哪怕祈玉是坐着,两条尾巴尖端在远处竟也能碰到一处去。   祈玉有些不自然地想把自己的尾巴移开。   然而才一动,就被一股力道不轻不重地按住。   尾巴对于人鱼来说太过重要,这绝不是很好的体验,祈玉皱着眉:“放开。”   俞珪沉默着摇了摇头。   祈玉尝试用蛮力挣脱,然而丝毫动不了,反而让交叠的地方传来了种灼烧般的疼痛。清楚那代表着什么,祈玉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在感受到对方甚至蹭了蹭后,他神色剧变:“阿圭!”   吼声未落他只觉后腰一痛,撞在了坚硬的地方,俞珪轻而易举地将他压在石床上,两人的尾鳞都重重擦过石床边角,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别动。”   俞珪轻言了一句,祈玉这才看清对方手里拿着的东西——两枚圆润的人鱼蛋。   祈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两枚小小的人鱼蛋比珍珠大不了多少,但却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   “你——”   俞珪顺手将两枚蛋放在祈玉腹上,转而扣住身下这条银尾人鱼的手腕,目光深深看着他:“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他们总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你不要说话,先听我说完。起先只是一些毛发鳞片,然后等提取□□与组织都已经是家常便饭时,他们就开始打起了我的子嗣的主意。”   “人鱼多少沾个人字,更何况我也能变成人的模样。只是漂亮的女人得来容易,顺势培养出基因杂糅的人工种雌性人鱼却困难,他们也算是煞费苦心。”   “但那种雌性,又怎么比得上你漂亮。”   “俞珪!”听到最后一句时祈玉终于意识到什么,厉声喝了一句。急火攻心下,竟然成功甩开了手上的桎梏。   他慌不择路朝外冲,然而俞珪只是一动,便轻而易举地到了他逃跑方向的尽头,并一把擒住他的脖子,就这么将他拖回了石床。   祈玉身上还穿着鮹丝织就的薄衣,被雄性人鱼的利爪扯开得容易。再次被压住时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俞珪到底想要做什么,被碰到的地方战栗不已,他气得连嘴唇都在颤抖:“阿圭,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没用的。”俞珪喘着气,终于回了一句,“这是他们想看到的,如果你反抗,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   祈玉咬牙:“更糟?”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实验室虽然没有最重要的突破,但也研究出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人鱼特供□□。”   “事实上,你应该也感受到了。”   祈玉的指尖微微抽搐。俞珪说的没错,这个池子里被加了什么东西,自己身体的异状便来源于此。   他深深看着俞珪,俞珪却移开了目光。一片窒息般的安静中,俞珪转而低下头,嘴唇轻轻触了触他的耳鳍,无声地动了动。   ……   “这是成功了么?”一门之隔,几人围着水下监控传出来的画面团团转。   新来的年轻研究员欣慰道:“原配果然是最好的,之前那些人工雌人鱼都近不了06的身。”   “原配?”   “是啊,他们都这么说,这两尾原来就都是实验室里出生,养在一起预定配种的。啊,不过人鱼真不愧是童话生物,随便一个脸都比那些大明星好看了吧,如果能培育出人鱼宝宝……”   “哈。”   此处唯一一个工作了近十年、年纪最大的老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嗤笑,   “刚来的毛头小子,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面对斥责,年轻研究员不敢说话,脸上却露出不甘的神情。   他确实是刚来没多久,这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高等级的实验室和新物种,忍不住就想多说几句,出些风头,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不服?”老人瞥他一眼,“小子,你有去了解过人鱼这种生物吗,不是从那些垃圾上?”   年轻人没说话,但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文件夹,那里面都是这个实验组对应的资料。   这是最宝贵最机密的东西,在对方口中却成了垃圾,一文不值。   老人的语气更嘲讽了:“放下那些没用的东西,从现在开始,也放下你那个装满了垃圾的常识思维。看到那条银色的人鱼了吗?真要算起来,他还是你学弟呢。”   年轻的研究员愣了愣:“林博士,您的意思我没有听懂?”   “他有身份证也有户口本,甚至与你相同,也来自A大,只不过是个本科生。今年大三,读的翻译。”   看着年轻人逐渐震惊和不可置信的表情,老人的目光中流露出某种怜悯,懒得再多说什么,重新看向屏幕。   神情非常严肃。   事实上,除了少数的新人,其余所有人都是正襟危坐的模样。   年轻人回过神来,撇撇嘴,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气氛弄得那么紧张,人鱼又不会长腿跑……就算能长腿,也跑不了啊。   屏幕里的两条人鱼尾巴交叠在一起,雄性人鱼的要粗一些,完完全全将那条银色的尾巴遮盖在下面。及至尖端,却短了一截,露出下方修长美丽的银鳞宛如裙摆,水蓝色层层叠叠,旁边薄纱般的飘鳍来回晃动。   自然界的生物求偶总有自己的种族特性,这幅两色交叠流光溢彩的模样,真是漂亮到了极点。   除却这个高清监控实时传回的屏幕,这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设备。   此刻,那个设备正高速运转着,低沉的声音从中传来,另一块屏幕上则不断弹出文字。   ——但那种雌性,又怎么比得上你漂亮。   ——没用的。   ——这是他们想看到的,如果你反抗,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   与这套设备配套的是一传导器,那是一个埋在皮肤下的芯片,作用非常简单易懂,那就是将“宿主”所说的话,有一句算一句,全部在这里呈现。   当然,若只是普通的“传声”,一个传声器也能做到,然而这套设备真正厉害的,是能记录声波并翻译。   五年前他们的研究结果表明,在水下时,人鱼与人鱼之间不是靠声带振动来发出声音进行交流,而是一种类似超声波的存在,让自己的声音能直接传入对方的脑海。   宛如科幻幻想中的脑电波交流一般。   这套设备,就能记录下人鱼特有的波段,并转译。   这样一来,实验室中最大的珍宝,那条雄性人鱼,将无时不刻不处于实验室的控制之中。   毕竟他们都无法承受再失去一次的代价,还要借着这条雄性人鱼,将当年逃跑的那条钓回来。   而迄今为止,一切也都十分顺利。   比如现在,他们很快就能……   “滴滴——”   警报声忽然拉响,在附近的研究员近乎是从位子上跳起来。   本来亲昵依偎在一起的两条人鱼已经分开了,平静的池水深处搅起了混乱的水流,石床上殷红的血色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怎么回事!?”   “03001嘴边有血,哪里的血?”   有人愕然问:“他咬舌头了?”   “……”   一道声音伴随着东西掉落的混乱吼起来:“血压血氧都在急剧往下降——该死,他溺水了!”   所有人拎起外套就朝外跑,只有新来的新人研究员慢了半拍,眼睛还黏在电子屏幕上。   只见影像中,雄性人鱼匆匆忙忙抱起另一条往上游,那条银色的鱼尾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两条修长的腿,皮肤上布满细碎的裂痕,星星点点的血沫从人鱼……人类的唇角呛咳而出,溶解在水里,形容一片令人心惊的红。   年轻的研究员踉跄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那副模样,简直与一个人类毫无区别。甚至可以说那就是一个“人类”。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人体实验?   “……天啊。算了,先不管了。”   他强行打断自己的思路,头晕目眩地也跟着出门,匆匆跑向另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阿圭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被监视着,所以只能拐弯抹角地告诉鱼宝:我总会背叛你,快找靠山,快跑。   但鱼宝想要救阿圭,从头到尾就没想过逃跑,不是蠢到自投罗网。   枣最大的作用其实是给了鱼宝直面那些不堪的勇气和底气=w= 第88章 选择(三合一)   平静的水面出现几段越来越大的涟漪, 阴影随之而上,直到破出水面。   俞珪托着祈玉双臂,让后者的口鼻得以浮出水面,语无伦次道:“阿玉……你怎么样了, 你醒醒……”   祈玉勉强睁开眼睛, 但一个字都吐不出,只能稍稍摆摆手。   俞珪咬着牙, 仿佛也嗅到了自己喉间的血腥气:“为什么要这样?不是都说了配合我演场戏就好了吗, 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池子边缘四面都竖着两米高的玻璃墙,没有外界的操控让其中的“门”打开,里头不管是人还是鱼, 都绝对出不去。   祈玉剧烈地喘着气,几团血沫自他嘴角呛咳而出,最后汇集成一条血线, 滴落回水里。颊边的耳鳍还在, 甚至还随着呼吸快速翕动,然而只能徒劳地挤出几片淡红色的水沫。   这时的他既像个溺水的人,又像条离水的鱼,两边都沾一点, 却两边都不完全。   俞珪快要崩溃了。   起初见到有血从祈玉嘴里淌出, 他还当是咬了舌头, 直到见到对方的鳃里都有血液沁出,鱼尾化为了不断渗血的双腿,俞珪才意识到事情朝着糟糕的方向迅速滑去。   俞珪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当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时, 祈玉采取了最极端的抗议方式。   他在近十米的水下, 在一种被药剂强行催出来的发/情状态中, 以更大的毅力, 强行将自己转化为了人类的模样。   这当然是非常危险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基因在同一具身体中争夺主权,将血肉转为战场,筋骨变为兵卒,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身体结构的全然崩溃。   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就是肺叶。最水下生活的鱼类不需要这个器官,可人类却不能没有。   而拥有肺叶的人类,自然也不能在深水里呼吸和生存。   祈玉眼前阵阵发黑,氧气的稀缺和呛水让他从气管到胸口都疼得像要烧起来,偏偏他还在不断地咯血,更喘不过气。   玻璃门忽然被操纵着打开,两人齐齐摔了出去。千钧一发之际俞珪翻了个身,自己垫在下面,让祈玉能靠在自己身上。   池水中的药剂对雄性人鱼不构成任何影响,俞珪很快变成人类模样,试图拍出祈玉胸腔里的淤血。   “咳……”祈玉心中一阵阵发苦。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根本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俞珪的暗示他当然能看懂,但他更清楚的是,欺骗并非长久之计。   就算撑过一时,却不可能太久,祈文光并不愚蠢,一旦发现俞珪也在做戏,那个冷血的男人定然会采取更过激的办法。到那时阿珪定然也不会好过。   在他那位父亲的眼里,他与阿圭只是两条实验品,终究不是活生生的人命。   当人为刀俎时,一退再退只会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阿圭在实验室出生、长大,是靠着一次次的妥协才能活下来,别无他法,可祈玉却不同。   在被俞珪压着时,祈玉想了很多。   相比于祈文光和整个实验室而言,他的手里没有能与之抗衡的筹码,甚至连平等地与对方说话都做不到。   思来想去,也就还剩一条命了。   或许在祈文光眼里,他这条命轻贱得很,可至少它对他们还有用,而且,那是切实掌握在祈玉自己手里的东西。   他体内两种基因的平衡本就危如累卵,想保持需要时刻小心,想打破,却是相当容易。   这是在这个实验室里,唯一由祈玉自己能掌控的。   “为什么……”   恍神间,祈玉竟听到了俞珪崩溃的哭声,愧疚得像是恨不得当场自裁谢罪,“我错了,哥我错了,我不是、不是故意对你……”   ……怎么就哭了,我还没死呢。   祈玉颇有些无奈。   说来奇特,虽然看起来很惨,但他却并没有觉得非常痛。   至少没有看起来那么惨痛。   俞珪断断续续说完,又开始无声地哭,泪珠子断了线一样。拿着纱布想盖住他还在冒血珠的腿,却又不敢下手。   眼泪倒是掉得更厉害了。   ……还说自己不是个孩子。   祈玉试图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神经已经相当脆弱的弟弟,然而刚提起一口气,胸口忽然一阵剧痛袭来,到喉间的话语再次被一团污血取代。   眼前的黑暗终于盖过了所有的光线,他只来得及最后捏了捏俞珪手腕,便垂头晕了过去。   “……”   俞珪用手去挡,却怎么也挡不住那仿佛流不尽的鲜血,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   ——原来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流出那么多的血,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要彻底流干净才算结束。   到底还要流多少血,他们才能自由?   直到研究员和医护人员一起冲过来,试图将祈玉抱走时,俞珪都还在发愣,一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抓着祈玉。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智:“松开啦,你真想要他死啊?”   俞珪浑身一抖,清醒过来:“不,不,我只是……”   他忽然又打了个哆嗦,目光直直刺向那个说话的人,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你是谁?   那是个外貌相当平凡的白衣人员,微黑的皮肤,粗糙的十指,不薄也不厚的嘴唇,却偏偏生了一双极灵动的眼睛。   光线从旁照来,有那么一瞬间,俞珪看到了对方陌生的眼瞳深处,是一种能反光的亮绿色。   那是……只有夜视生物才会拥有的瞳子。   俞珪下意识松开了手。   知道对方不会回答,他转而低声哀求:   “……救他。”   “当然。”那人笑着回答。   *   祈玉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这里十分空阔、温暖,身体上的痛苦在他睁眼的一瞬间忽然远去,灵魂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平静。   祈玉愣了愣,第一时间探向自己的鼻下,温热的气息喷在指间,让他长舒了口气。   “放心,你还活着呢。”   那仿佛洞悉了他想法的声音忽然出现,让祈玉顿时感到有些尴尬。他欲盖弥彰地揉了揉鼻尖,眸子转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谁在那?”   说来,这是在哪?   空气中忽然出现了一阵“涟漪”,紧接着从涟漪中“游”出了一道透明身影,那似乎是一条人鱼,却看不清具体面容。   祈玉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就这么穿过了人鱼的手臂。   那是个虚影。   可至少……是碰到了的。   不同时空的两道身影接触的一瞬间,这片空间忽然亮了起来,点点梦幻的星光四散徘徊,所及之处宛如拼图被点亮。   当最后一块拼图合上时,七彩的极光如虹段飘来,陆离星子缀满“天际”,美得有如仙境。   祈玉呆愣片刻恍然回身,惊觉眼前的人鱼虚影有了改变——长发乌黑,鳞尾细腻,眼尾几点银鳞,皮肤仍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这已经是一道实体。   那道只在录像里看到过的身影,此刻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不是病恹恹的模样,从头到尾都是完整的,漂亮得像是一个童话。   甚至尾巴都还在微微摆动,映射着天边极光,形成几段更瑰丽的色彩。   然而此刻,那些所有人类眼中的“美丽”,都与祈玉无关了。   几乎在看到人鱼面容的一瞬间,祈玉便僵住了。那种宛如来自灵魂的触动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终于见到你了。”人鱼游近了一些,嗓音温和如涓涓溪流,含着几分无奈,“我在这里等你已经很久啦。”   “……”   祈玉尚抬着的手不自觉颤抖,血脉深处有什么在疯狂悸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青青对他的称呼总是无师自通的“妈妈”,正如此刻,他几乎同样是脱口而出——   “母亲……”   人鱼以笑容回应,逐渐凝实的五指轻轻抚他面颊:“但见到你,我就知道那些等待不是没有意义,我的孩子,你比我想得还要优秀。”   祈玉一把捉住脸侧的手,眼眶微微发热。   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美好场景此刻就切实发生在眼前,让他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好孩子,不要难过。”人鱼与他相似的眉心同样蹙着,却笑着安慰他,敞开另一条手臂,拢过祈玉肩膀,轻轻道,“没能守护在你身边,也没法保护你,我一直都很愧疚。好在现在我终于能给你一个怀抱了。”   祈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僵硬地被人鱼抱在怀里,人鱼带着他慢慢坐下。   身体很快就放松下来,来自人鱼的怀抱让他前所未有的安心。   人鱼轻轻哼起了吟唱般的摇篮歌,不多久,祈玉竟然真的陷入了睡梦之中。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还靠在人鱼怀里,神情不由得有些尴尬。   “没关系的。”人鱼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而盖住他的眼睛,“你以后一直可以在我的怀里休息,再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祈玉懒洋洋地勾了勾唇角,卷曲的睫毛在人鱼掌心划过,哼了声:“可我睡饱啦。”   人鱼移开掌心,宠溺地捏捏他耳鳍,起身:“醒了那就跟我过来吧。”   话音落下,四周的星点便再次集合起来,集体飘去了前方,像是一盏盏小灯照亮路途。   祈玉依言跟在人鱼后面。   走出几步,他才发觉自己还是双腿的状态,奇怪的是每一步踩下足尖都会出现一圈涟漪,仿佛在水面行走。   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惬意环绕着他,祈玉甚至蹦跶了几下,像是个刚学会跳跃的小孩。   不知走出多久,祈玉忽然产生了一丝恐惧。   还要走多久?   越走,他越觉得身体轻盈无比,思维变得简单而纯净。似乎不止□□上的疼痛都远去了,连精神上的那些负面情绪,都变得不再重要。   太舒适了。   ……反而显得不真实。   祈玉拼命想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点,脚步也慢慢停下。   就在这时,一个朦胧缥缈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出现:“为什么停下?你难道感受不到这种轻松吗,你难道不喜欢现在这种无病无痛的轻盈吗?”   祈玉有些茫然:“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   “那就继续往前走吧。”那声音顿了顿,有些颤抖,又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这里没有别人,没有痛苦也没有烦忧,只有幸福和平静。你已经受过太多苦了,应该去享受美好。”   “……”   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听到祈玉叹了口气。   那声音最后问:“继续走,好吗?”   祈玉说:“不好。”   他闭了闭眼,扬声道:“母亲。”   过了很久,人鱼才缓缓回过头。   两行泪水顺着人鱼白皙的面颊落下,说不出的凄艳。   祈玉心中一痛。   人鱼艰涩问:“真的……想好了吗?你可以选择与我一起的,人间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祈玉沉默。   人鱼大概以为他在纠结,赶紧一扬手,让星点聚拢过来,照亮下方:“这里是人鱼族灵魂的归处。我们不会有真正的死亡,当□□消亡,灵魂便得以永生。”   光亮之处,青草在海底生长,夜蝶在林间穿梭。   “好孩子,你混着人类的血,无法独身前往人鱼的归乡,所以我一直留在这里等你、接你。但我不能无休止地等下去,事实上我早已超过了灵魂留在那个世界的极限,如果你选择回去,那你将……永远也得不到灵魂的自由。这对你太不公平。”   祈玉嘴唇动了动,艰难道:“可是在那个世界,我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没有走完。”   人鱼顿时激动起来:“有什么值得留恋?!我亲眼见到他们对你做的一切,那么……”他有些说不下去,美丽的脸庞满是痛楚,只能深吸一口气,“我就不应当……不应当把你留在那里。”   祈玉没有说话,他的眼中不是没有挣扎。   人鱼的痛心,事实上正是他自己所经历的“人生”。那个世界确实带给了他疼痛和折磨,与他人迥异的畸形、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命运如附骨之疽般如影随形,能将他彻底吞噬的牢笼无处不在,可是,可是……   ——不要害怕自己的影子。   ——你不需要战胜命运或向命运低头,因为命运不是你的敌人。那些影子不是牢笼,是你生而拥有的天下无双的能力。   ——你还可以选择你站的地方,选择你想追的光。   几句简单的话语回荡在耳边,那夜火车头上的风仿佛再次从耳边拂过。   祈玉闭上了眼睛。   他的选择。   他自己的命运。   不被谁操控,不属于任何人,由自己来选择脚下的路,由自己来选择从哪里看天边的太阳。   “……我要回去。”祈玉疲惫道。   在那种灰暗人生中,有幸遇到的太阳,它发散出的光芒,远比他所想的更炽热和明亮。   比起人鱼归乡那片无拘无束的海底,他更想要追逐天上的那个耀阳。   人鱼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赶在对方说话前,祈玉再次开了口。   “我还有……还有很多事没有去做。”   “我不能不辞而别。”   “死亡虽然能让灵魂得到解脱,但那不是真正的自由,只要我继续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那么多不堪都已经熬过来,又怎么甘心停在快要见月明的这里?   他还这么年轻,还没有到心灰意冷放弃一切的年纪。   人鱼看了他很久。   “你会后悔的。”   “或许吧。”   祈玉目光直直看着人鱼,“但如果现在就离开,我一定会后悔。”   不知过去多久,人鱼忽然鼓了鼓掌。   顷刻间,天地翻覆,幽谧梦幻的海底美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道路。   不见来路,不见归途。   一条笔直、没有尽头的路。   但是天空变得敞亮起来,云海升腾,旭日东升。   “沿着这条路回去,你会在实验室醒来,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你会得到永恒的安乐。”   以祈玉所在为分界点,前方是静谧深海,蝶舞海花丛,身后是煌煌天光,鸟入云海巅。   祈玉最后看了远处宁静的深海一眼,强行扼制血脉深处的渴望,后退半步。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人鱼擦了擦眼睛,忽然游过来,再次拥住他。   “你的出生不是错误,反而是在万众瞩目中诞生,你是深海送给人间的瑰宝,所以不要质疑自己。”   冰凉的蹼爪轻轻抚平他总是皱着的眉间,伴随一句更轻的——   “能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不管怎样,我都会永远爱你,小玉。”   祈玉鼻子发酸,他仰头看着天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勉强把泪水逼回去。   “我也很高兴,谢谢您。”   原来我的出现不是错误,我的生命也是被期待着诞生。能在这里见到你,我也真的很高兴。   这幅常在海洋中的身体是凉的,但拥抱却温暖无比。   他用力抱住人鱼劲瘦的腰,鼻尖嗅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海洋的味道。   祈玉一步步往回走。   人鱼的话语终于让他释怀,也更有了往回走的勇气。   ——往前走的勇气。   另一头,人鱼静静站着,目光一直追随那道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长路下海洋又起涟漪,几道虚虚的身影游至人鱼身旁,不知是谁轻轻叹了句:   “唉,傻孩子一个。等到现在,我们也终于能走了。”   人鱼道:“你们见过在飞向天空的鱼吗。”   虚影们愣怔,随即唏嘘不已。   “……或许让我们强行把他带走呢?等以后,他会感谢我们的。”   人鱼却摇了摇头,反而噙着些许笑容:“不走前人路,也很好呢。生命的意义并不在于灵魂的永恒,我们的故乡也不是他的归乡,相比起灵魂归于何处,更重要的是内心的归所,我尊重他的选择。”   说完,他率先转身游向远方。   随着时间流逝,天光与深海都逐渐黯淡,消散,最后彻底分崩离析。   就像人间的人鱼一族。   随着最后一条人鱼返程,这条道路,以后也不会存在。   或许很久以后会有契机,至少在这个纪元,再不会有纯血人鱼出现在人间。   *   祈玉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行泪水顺着侧脸滴入雪白的枕头。   他没有动,兀自平复心情,直到一块柔软的帕子贴上了脸颊。   “还好吗?”   祈玉的眸子缓慢转了转,他本意并不想回答,俞珪并不在屋里,别人也没什么可以聊得——直到瞥到了说话之人的瞳子。   一闪而过的碧色,伴随着菱形的瞳孔。   祈玉睫毛颤抖,直直看了会儿,嘴唇微动:   ——你是谁?   那个穿着研究室统一白大褂制服的青年,看着他眼中的欣喜瞬间变成失望,像是觉得好笑般轻轻哼了声,眨了眨眼睛:“身体怎么样?”   祈玉嘲了句:“多谢救治,还没死成。”   白大褂:“不谢,不谢,应该的。”   祈玉:“……”   祈玉试图坐起身,然而刚一动就差点倒回去。   疼倒是其次,关键是身体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那绿瞳孔的人帮助他坐起身,然后腰间什么东西就响了起来。   祈玉知道,那是实验的联络器。   大概是被呼唤了吧。   “要好好保护自己啊,就算死不了,总也会疼的。”白大褂轻拍他右腿,起身走人。   离开前,最后笑着说了句,“好好养养吧。”   祈玉的脸色瞬间变白,那一下的力道其实相当轻,但他的腿部皮肤全是裂口,这么一下差点疼得他叫出声。   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疼痛如潮水般迅速褪去,仿佛被什么东西隔绝了。   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祈玉怔怔许久。   “祈玉。”   正当他开始乱猜时,熟悉的、听了十几年的声音打断了他。   周寻推开门,祈文光皱着眉头来到床头,看着祈玉,表情骇人。   “用这种方式违抗我,你也真是厉害。”   祈玉问:“那你会退步吗?”   祈文光冷冷道:“你觉得呢?”   祈玉有些疲惫:“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命在我手里,我可以‘违抗’一次,就能违抗到底。”   “……”祈文光喉结滚了滚,嗓音仿佛含着砂砾,“你就这么想死?”   “没有,”想起了方才所经历之事,祈玉自嘲地笑了笑,抬眼道,“我只是想平等地与你谈一谈。”   祈文光:“谈什么?”   “谈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祈玉说,“如果你想的是救那群鱼蛋,我愿意帮你,如果你想要的是鮹丝,我也可以给你,除此以外,你还有什么要求?”   仿佛是觉得好笑,祈文光笑着摇了摇头:“我的要求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是你没有听。”   祈玉皱眉:“告诉过?”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可置信问,“生一个孩子?”   祈文光没有回答,但从表情来看像是种默认。   祈玉只觉得荒诞。上次听祈文光这么提起时,他只当是对方不了解了人鱼种族的性别构成,现在这种情况下却完全捉摸不透了,周寻也在一旁,总不能也不知道吧。   “我用什么生?没有第二条纯种人鱼来造器官和给……给胚胎了。况且,你要孩子做什么?”   祈文光嗓音更哑了些,已经颇有阴鸷的味道:   “孩子当然没有用,有用的是脱落的胎盘或那个器官——无论那个器官是人造的,还是原生的。”   祈玉一愣,转而反应过来藏在祈文光话语背后的意思,眸子瞬间瞪大。   胎盘很好理解,可器官——是说那个,人鱼造出来,本来不属于人类的器官?   那种器官……还有原生的?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祈玉脊椎。   “梦境”中所见到的,他口中的母亲,性别分明与自己一样。   如果一定要从人类的遗传学角度来定义的话,那应当算是把他从蛋里孵出来的“养母”。   如果那种器官在人鱼体内有,那么……   像是印证他的猜想,祈文光冰冷道:“那条人鱼的尾巴里也有,但是不能用了。是的,其实我大可以迷晕你,用手术刀打开你的尾巴或是肚皮,但我没有,你猜是为什么?”   祈玉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因为需要我的配合?”   祈文光却摇头,嘲讽似的勾起了嘴角:“不,不需要。答案是不管怎样,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这件事,才是不变的事实,我并不想真的要了你的命。”   祈玉像第一次认识那样看着祈文光。   祈文光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那种笑容也充斥着讽刺的味道:“所以你应该听话一点啊。”   祈玉一阵恶寒,却再说不出话。他垂着眼睫,眸底一片深潭。   自从做过那个见到人鱼的梦后,仿佛是血脉被唤醒了,关于人鱼的事情他知道了许多。   生小人鱼是不可能的,倒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具备这种功能,人鱼的繁衍与人类完全不一样。   一定要说的话,人鱼族的“生母”排完卵后就什么都不管了,由“养母”来完成孵化和带孩子的工作,所以在人鱼的意义上根本不存在“怀孕”这个说法。   而且人鱼族的“生母”,一个群落就只有一个,也就是那个人鱼群落的“王”。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那个器官”,到底指什么?   “阿圭呢?”祈玉问。   “隔壁。”   “你们把他怎么了?”   祈文光回头,示意周寻打开监控投影仪。   对面墙上的白某块屏幕瞬间亮起,照出了另一间房间里的俞珪。   屏幕里的俞珪也瞬间看过来,眉眼间满是欣喜:“哥哥,你醒了。”   祈玉看着俞珪憔悴的神色,有些心疼:“我没事。”   “把他带过来。”祈文光说。   于是俞珪身后的两人瞬间来到俞珪身边,比了个手势,朝向缓缓打开的门。   不多久,俞珪便出现在了这间房间里。   祈玉注意到俞珪的脖子上多出了一圈金属质地的“项圈”,重且厚,将颈上皮肤压出了一道红痕。   “这是什么?”祈玉问。   “防护的东西。”   “注射器。”   俞珪和周寻的声音同时响起。   祈玉抿着唇,不再问了。   “现在,你们可以继续昨晚没有完成的事了。”祈文光慢慢地说,“这里水和陆地都有,医护和研究人员也都在,就算想寻短见也没那么容易。”   似是印证了他的话,门口呼啦啦进来了一群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与俞珪。   站在俞珪身后的人推了俞珪一把,俞珪却绷着身体没有动。   祈文光看过去,说了句:“阿圭,你不听我的话了吗?那个营养池里的鱼卵们,你也不想管了吗?他们的生死可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俞珪没有说话,但眼底藏着深深的痛恨和疲惫。   这一刻,祈玉终于知道祈文光是靠着什么威胁俞珪的了。   那一池的雪白色的“小石头”,他们的血亲兄弟,全靠池中的营养液才没有彻底死亡……原来一个人的不择手段可以到这种地步。   祈文光轻轻说了一句什么,紧接着俞珪脖子上的金属圈就发出了“滴”的一声,指示灯发出绿光,意味着机器正在被启动。   俞珪的眉间也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双拳猛然紧握。   祈玉瞳孔骤缩:“这里面装着什么?!”   哪怕知道祈文光不可能让俞珪真的陷入危险,他仍然焦急,尤其是看到俞珪拧在一起的眉宇时,“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俞珪死死咬着牙:“我……我不要紧的。”   周寻:“催/情剂。”   仿佛是为了防止俞珪逃跑,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站到了俞珪身后和门口。   祈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不多久,他闻到了一股极其特殊的气味。   异常的香,宛如拉丝的棉花糖,软烂而甜腻。   在嗅到那股气味时,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迷蒙。   下一刻他用力咬了口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就看到俞珪紧紧锁着眉,眼中全是血丝,尖齿几乎要将嘴唇咬破。   祈文光又扬手。   周寻犹豫了一下:“过量会对身体造成损害的。”   祈文光:“总得有一个做出牺牲。”   于是短暂的犹豫也消失了,周寻移开了目光,按下按钮。   金属环再次发出声音,俞珪发出了半声痛呼,又咽回去,额前全是细密的汗珠。   正常情况下人鱼不会大量出汗,可此刻,俞珪身上简单的的白衣都快被汗液打湿了。   那些人又推了俞珪一把,这次他踉跄了半步。   而后一步,又一步,以极慢的速度挪向祈玉。   祈玉想从床上起来,却发现自己腰间还系着那条该死的铁链,怎么都扯不下来。   他看到阿珪眼中隐藏得极深的愤怒和悲哀,可那丝情绪也快被血色吞噬干净,那是理智正在被药剂驱逐的标志。   祈玉快要绝望了。   “没用的……”祈玉狠狠砸了一下床沿,吼了起来,“祈文光,我根本——”无法做到你所要求的事情。   周寻的惊呼打断了他的话:“小心!”   轰——   地板忽然猛烈震动,池水泛起巨大涟漪,炸响落在每个人耳边。监控中,某个走廊发出了爆炸,火焰升腾起来,警报一时间此起彼伏,走廊间灭火的水和气铺天盖地。   已经挪到床边的俞珪没站稳,膝盖一弯便摔了下来,祈玉只来得及伸手扶住,而前者已经一头磕上了床边挂水的金属柱子。   他瞥了祈玉一眼,然后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祈玉:“……”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应该是快完结了,之后会有日常番外,可以提前点点想看的梗之类的(?   我好鸽啊,呜,发个红包浅浅补偿一下大家的等待吧(土下座.jpg) 第89章 救人   论起装死功力, 俞珪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这是两人小时候玩耍时祈玉得出的结论。   所以此时,他只是轻轻摸了摸俞珪的后脑勺, 倒没有多担心。俞珪这一晕, 那些人对他们的警惕心自然就弱了。   “怎么了?”祈文光皱眉问。   周寻低着头,目光盯着那数十个监控:“他来了。”   “谁?”   “当年那个实验体。”   “怎么找来的?”   “不知道。”周寻脸色有些难看, “我只知道, 从现状来看,根本没人能拦得住他。”   “……是吗。”祈文光看向监控镜头,神色古怪, “那就让他来吧。”   这是个超大房间,整个实验基地的核心位置,总控制室同样坐落此处。监控室本来不在这边, 然而祈文光不知怎么想的, 吩咐了几句,大屏幕上便开始实时同步起那些监控内容。   见到镜头里一闪而过的熟悉脸孔,祈玉把俞珪弄到床边,心中安定了许多。   渐渐地, 监控镜头中已经看不清具体形势了。灭火的水雾、烟尘, 到处都是, 只能看个模糊概况。   所有人精神高度紧张地看着几块监视器屏幕。目光跟着硝烟移动。   直到最后一块——代表着他们现在所在房间,门外安装的监控镜头。   一道人影在视线的尽头徐徐出现,几个起落间, 将近百米的距离一下子缩短。   祈玉攥紧了腰边的链子, 在清晰看到对方的脸颊时, 一直提到现在的心脏终于落回胸腔。   “太好了阿圭。”他压不住喜意地轻声道。   祈文光视线忽然扫过来, 祈玉还没来得及收起面上的喜悦。   祈文光忽然道:“他谁来救你的么。”   祈玉抿唇,没有说话。   祈文光说:“那你就在这里等着,看他能不能救你。”   俞珪忽然勾了勾祈玉的手指,似是想告诉他什么,但苦于没法开口,紧绷的脊背仍然没有半分松懈。   祈玉心下有些不安。   一门之隔,来人终于站定在门口。他踩着一地狼藉,身上衣物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点点血色若隐若现,气息略显急促。   额前碎发因为出汗而凌乱贴在脸上,他看向这扇紧闭的大门,目光凌厉如刀。   凶悍、无畏——最关键是,竟是真的单枪匹马地来了。   祈玉一时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只是目光紧紧盯着那个人。   祈文光吩咐了什么,这个房间里的人纷纷动了起来。毕竟占地面积相当之大,能进出这个房间的门不止一个,侧面还留有几道小门。   秦昭只来得及稍微看了看,很快,他身后的那些“安保人员”就已经追到,个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其中甚至还有几个白种人,壮得跟熊一样。   跑起来速度极快,看起来就很能打。   秦昭直接无视了朝自己包来的人,面对着门在研究,指关节扣了扣,似是在估测大门厚度;而身后追他的那些人,手里却举起长军/刀,直直冲来!   哪怕心中清楚秦昭超乎人类的能力,祈玉仍然捏一把汗,心脏因为紧张而狂跳不已。   就在那把刺刀即将亲吻上皮肤,秦昭仿佛脑后也长了眼睛般,脖子微微偏转几公分。   这个细微的动作恰到好处地错开锋刃,他的右手转而以更快的速度打向刀柄,同时抬腿横扫,瞬间便将那白人踢出三米远!   刺刀因为惯性飞起,又落下,被秦昭伸手接住,横刀在前。   没有半个多余的动作,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那个白人便捂着肚子在地上起不来了。   漂亮!   若不是情况不对,祈玉都想为他鼓掌。   “滴滴滴滴——”   祈玉恍然回神,才发现监测仪器已经因为数据异常而鸣叫了很久。   “冷静一点,”祈文光道,“你可是在最佳观众席上,可要看得更仔细才好。”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祈玉眸子瞪大,注意到秦昭身后某个位置,一个较矮的男人在怀里摸出了黑色的东西。   ——是枪!   “嘭——”   祈玉瞳孔剧缩。   那些人……竟然毫不犹豫就开枪了。   从摸出到瞄准再到射出,短短不足两秒,足够让反应最快的人类也跑不掉——可随着巨大枪响,却没有人倒地。   没有停顿,下一瞬间,其余人也都掏出了枪支。   砰砰砰!   一时间,响声不断,满场硝烟。   见状,祈玉反而松了口气。   以秦昭的能力,连风都能“操纵”,应该……   操。   他受伤了。   祈玉深吸一口气。   鲜血顺着秦昭左手指尖一滴滴落下,先前就有的血色此时更加明显,衣衫凌乱,此刻的他看起来多少有几分祈玉从未见过的狼狈。   “怪、怪物……”   与他不同,那一个个拿着枪支的人眼中无不染上了惊恐。   十几个人同时朝一个方向射击,就算是乱打也能把人打趴下,更何况他们早有过无数次训练,目标绝无可能逃出射程,而子弹犹如天罗地网,将目标覆盖。   而此时子弹已经射空,那个青年却仍然没有倒下。   他甚至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表面上看起来严重的擦伤,其实根本无关紧要。   画面中,秦昭面无表情地撕下了半片袖管,包住因为子弹擦过而皮开肉绽的左臂。   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有些疑惑,看了自己的伤处好一会儿,仿佛有未解的难题。   祈玉目光紧紧盯着,甚至不敢眨眼。   不知是否因为对方一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都是无所不能的“超人”形象,现在第一次看到秦昭这幅狼狈模样,令他心中越发慌乱。   打斗却还没有结束,又是新的一轮枪响中,秦昭似乎终于明白了不彻底把那些人放倒,就没法安静地研究这扇门的道理。   他主动冲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   那是这群杀手里最强壮的男人,身高几乎快要两米,肌肉鼓起,青筋虬结。见秦昭向自己靠近,连着几发射空子弹后,他反应极快地扔了抢,重新抽出一把短军刺,目光凶悍。   秦昭侧身躲过,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短暂的交手过后,其他杀手也反应过来,飞奔过来加入了战斗。   ……不对。   看着这拳到拳肉到肉、毫无水分的打架,祈玉瞳孔微缩。   太不对了。   秦昭从来不吝于展示自己非人的一面,更何况出现在这里的人大多也应该已经知道他非人的身份,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直接变成更善于战斗的原形,甚至,哪怕只是使用一些能力?   到现在为止,秦昭的一切应付都是用自己的身体素质在抗,而不是使用曾经说过的,“瞬移”或是“幻觉”这些能力。   这他妈可是能站在火车头上的大妖怪。   是不想用用,还是不能用?   “觉得奇怪?”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那是当然的,因为现在以这个房间为中心,方圆千米内,是不允许陌生妖力的出现的,他只能以纯人类的身份进入。”   听到熟悉的声音让祈玉猛地回过头:   “是你?!”   拥有碧绿瞳子的白大褂青年人笑了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我以为还会需要点时间。”   祈文光同样看了过去:“莲先生。”   祈玉警惕的目光在两人间游移。   “把门打开吧。”被称为“莲先生”的青年道。   祈文光微微皱眉:“可……”   “莲先生”却摇了摇头,又重复一遍:“打开吧,难道你想这么快就闹出人命?”   监控传回来的镜头里,打手们已经倒下了大片,即使还站着的也多少失去了战意。而秦昭一手捏着一个人的脖子,眼底晦暗不明,眼中没有任何人的倒影。   祈文光一番挣扎后,挥了挥手,电子移门自动打开。   听到门移动的声音,秦昭略显迟钝地看了一眼里面,又看向手里的猎物,没动。   甚至手上还在加力,喉骨受挤压发出的响声不断。   那个人已经脸色张红,眼球突出,连挣扎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放下他!”   见那人嘴唇已经发紫,早已急得团团转的周寻吼道。   没有回应。   “秦……秦昭!”周寻艰难地从记忆里找出了这个名字,上前半步,语气小心翼翼地,“别杀人,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别杀人。”   “——秦昭!”   听到熟悉的声音,青年血红的眸子这才再次转向笨重的合金钢门后,移动了几次,锁定在中间的病床上。   祈玉抓着床边架子,两人的目光对上,秦昭一片血红的眸光里才终于有了几分清明。   手背皮肤忽然被轻轻捏了一下,祈玉低头,看到了俞珪的手。   俞珪指尖微动,做出一个手势。   下一秒——   俞珪发力从祈玉身侧蹦起,冲到床边锁链锁头处,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钥匙插进去,又开始输密码;   锁链打开后祈玉便扯下身上烂七八糟的输液管和监测仪器,踉跄了几步,拉着俞珪朝外跑去;   秦昭则抓住身侧一个金属柜,手臂发力,金属柜应声而倒卡住移门,然后一刻不停地回身冲向中心!   宛如约定好般,三人的配合完美无缺。   可就在祈玉的手即将触碰到秦昭时——一股巨力忽然出现,从后牢牢拉住了祈玉,随即,一只巨大的动物便砸落在两人中间。   动物抬起头,是那只长着老鼠鼻子的怪物,张牙舞爪前冲。   秦昭反应奇快地格挡。   祈玉的反应却没这么快,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被提着飞起来了,视野迅速拉高,衣领因为被拽的缘故卡住脖子。他一边努力护住头颈,一边朝后看——   也是熟面孔,那只蝙蝠。   巨大的、黑色的蝙蝠。   蝙蝠就这儿用爪子勾着他,一路飞回了他原先所在的位置,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他扔了回去。   俞珪则被一拥而上的保安按倒在地,祈玉落下时直直砸在前者身上,两人滚作一团。   祈玉赶紧从俞珪身上滚下来,第一时间回过头去。   短暂的时间里,秦昭已经与那个鼠头人打的有来有回,正各自后退半步死死盯着对方。   “抓住他!”祈文光厉声命令。   蝙蝠飞落到地方,变成人形,用没什么光的眼睛盯着秦昭看了好一会儿,神色忽然变了:“猫……猫三?”   他又看了会儿,神色难掩震惊,看向祈文光:“你要我们抓的,是他?”   祈文光微微皱眉:“有什么问题?”   “……不是吧。”蝙蝠人说是瞠目结舌也不为过,那神态,甚至是有些惊恐的,“他是……他是……”   一句简单的解释,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很想表达自己的恐惧,但他更知道,在这里,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恐惧。   他看着不远处的年轻妖族,青年人英俊的模样下藏着的却是世上最邪恶的地狱修罗,连他这样自诩为“反派”的妖族都会遵守的道义,在对方身上却能完全形同虚设。他曾见过对方幼时发疯的样子,那是一个没看好,就能屠了整个族群的存在。   说到底,地狱边界开出的莲花,从混沌中诞生的灵智,永远不会拥有“理智”本身。   不过这世上的事物大多如此,所有必须遵守的规章和道义,其本质都是因为能力不足而设。当两个生命处于对等、谁都无法赢过谁时,才不得不制定出一些东西;相反若是其中一方掌握了绝对的能力,那么根本不需要遵守任何条条框框。   就像没有人类在拍死鼠虫蝼蚁前会讲规则,没有人类在品尝牲畜前会询问生灵是否愿意。   而这个“人”……本来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存在。它会死,根本不需要一个回合,它马上就会死。   蝙蝠妖忍住浑身颤抖的冲动,近乎绝望地喃喃:“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目标是这个人,那我根本不会掺和这件事,活着不好吗,我……”   “你在怕什么?”   就在此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恐惧。   “妖族对此不闻不问的态不是已经证明了一切吗?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个不定时炸弹,是个大祸患。如果真的捉了他,你非但不会受到审判,还会被奉为大英雄。”   蝙蝠妖一愣,目光出现了空茫:“可我,可我……”   可我打不过啊!   而且本来就是背叛了妖族才会出现在这里,那个地方最讲究血统,出生就注定了一切,谁要被奉为英雄啊?   “可你能力不足?”那声音又道,“那更不必害怕,现在的他被迫一直维持这个状态,连妖力都被封着,只是个普通的、身体素质比较好的‘人’罢了。”   “不、不是的……”   “难道你不想获得肯定吗?”温和声音变得凌厉,“杀了他。”   “杀了他。”   同一时间,声音响遍这个实验基地中,所有被祈文光请来的,妖族反叛者的耳朵。   浮躁的情绪在这个基地中快速扩散,人类感受不到的东西在蔓延,妖怪们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目光却逐渐变得空洞。   那诡异的召唤就连秦昭都不例外地听到了。愤怒让他的呼吸几不可闻,瞳孔深处都是一片嗜血的猩红,一副要吞人的模样。   一直关注着的祈玉握紧了拳,指节发白。   他心中隐隐的不安愈演愈烈,刚想说什么,一只滚烫的手忽然捏住了他的肩膀。   那里受过的伤还没好,被这么一抓,祈玉疼得抖了抖。   然而比起来自身后的动静,这点不适都不算什么了。   “阿圭?”   俞珪像条蛇般,两条手臂都搭了上来,慢慢攀上他脖子,用脸颊蹭了蹭:“我……”   祈玉眼皮一跳:“阿圭!”   俞珪迷茫地转过头,舔了舔染血的嘴唇,一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样子,“我……我头疼,有点想吐……你好凉啊……什么味道,好香,冰蛋糕……”   冰蛋糕?   想起了什么,祈玉瞬间看向俞珪颈间的金属圈,便惊骇地发现那里的皮肤白得呈现出一种透明色,与之相对的是皮肤下的血管青得发紫。   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总想全写完一起发,结局就是永远的咕……   咳咳。   总之各种意义上,都很对不起(跪下) 第90章 怪物   俞珪忽然狠狠掐了自己几记。   疼痛明让他清醒了些:“我没事, 你想办法逃出去,别管我,保护好王卵,只要新的女王出生, 我们就……啊! ”   俞珪再次倒了下去, 露出后面的一个缓缓站直的打手。   那人抱住俞珪,试图往池子里拖。   祈玉根本保护不住俞珪, 制止也是无果。他目眦欲裂, 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暴起,抓起一块碎金属片就冲向周寻所在的方向。   周寻转个头的功夫就被祈玉用碎片卡住了脖子。   “祈文光!”祈玉喝道, “给俞珪解毒,让你的人退下!否则我杀了他!”   周寻反应过来后,苦笑:“没用的。”   祈文光起初一愣, 随即觉得异常好笑般:“你在威胁我?凭你一个人都不算的东西?”   祈玉没有多说, 只是将碎金属锋利的一面更压向周寻脖子。   他的手在隐隐发抖。   祈文光打了个手势后,道:“你回头看看。”   祈玉不回头。   周寻提醒:“枪。”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上膛的声音。   祈玉呼吸颤抖,但仍然没有松开:“周寻在我前面,他也会被你的人射/死。”   闻言, 周寻却是又苦笑:“你还是快放开我吧, 就算我死了, 这一切也不会结束,有无数个人可以代替我的位置。”   “你闭嘴。”祈玉第三次用力,周寻的脖子顷刻溢出了一道血线。   周寻吃痛闷哼, 却还不闭嘴, 几乎是哀求道:“你快放开我吧, 别拿自己的命开玩……”   “不用说了, 他听不懂你的好话的,这孩子不识好歹惯了。”   祈文光看着祈玉故作镇静的面孔一会儿,深深叹气,仿佛无奈地下了指令,   “——不要伤到重要器官,就手脚吧。”   几乎是话语落地的一刹那,周寻与祈玉同时愣住,然后同时不可置信地回头!   黑洞洞的枪口,起码十几个,声音先一步传来,砰!   砰砰——   “快跑——”周寻怒吼。   祈玉很想吼回去,这跑得掉就有鬼了,那是枪,他又不是秦昭那种妖怪!   情急之下他只来得及拉着周寻朝前扑,肩后忽然受了一股推力,两人重重摔在地上。不知是弹片还是什么的碎屑刮得皮肤生疼,祈玉头昏眼花地呛咳,喉管止不住痉挛。   回过神时,他只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却没有那种被射穿血肉的疼痛。   想到什么,祈玉猛地回头——   血。   鲜红的血液喷出,几乎将他□□在外的脚踝全部染红。   不是自己的血。   祈玉连呼吸都在颤抖,耳边轰地一声。   不疼,是因为有人替他受了那几枚子弹。   “秦昭……”   那一片血色几乎将祈玉的视线也染红,他爬过去,把倒在地上的人抱在怀里,“你怎么样……秦昭……”   然而年轻人只是垂着头,双目紧闭,毛茸茸的褐色短发黏在脸上,碎发下是凝结的血块。祈玉小心翼翼把秦昭翻过来,发现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伤痕,最深的地方是两个牙齿咬出的圆点,祈玉很熟悉这个伤,他自己肩上也有——是那个老鼠妖怪。   然而这些伤加起来,都比不过后心的三个血洞。   那是为了救他,不得不出现在射程内,替他挡的子弹。   身手再好,也不可能躲过这几枚,因为祈玉就在身后。   秦昭倒下,先前围攻的那几个妖怪却没有攻击,祈玉注意到它们都缺胳膊少腿地倒在不远处。   显然也没在秦昭手里讨到好,伤势比秦昭还要重。   祈玉手忙脚乱地按住秦昭胸口,隔了会儿,动作僵硬地低头,将耳朵覆在那里。   身体是温热的,心脏也还在跳动,只是很微弱。   还好。   只是……这幅狼狈的模样,不该出现在这个人身上。   这么一个大学霸,大校草,家境又好,人又生得俊,还是无所不能的大妖怪,本来该是天边的太阳,耀眼又吸引人,一生光明坦荡,前途无限。   而不是生死不知地躺在这里。   是他的卑劣,一步一步,得寸进尺,才让对方陷入如此境地。   祈玉呆呆跪在地上。   他不由得想,大概自己不是泥足深陷,而是就是那滩烂泥本身,谁碰一下都会不幸。   祈文光挥挥手,那些人便收了枪。   祈玉抓住缓步走来的祈文光的衣角:“救救他们。”   祈文光看着他显得呆滞的脸庞,语气温和:“不闹了?”   祈玉说:“你先救他们。”   这是祈文光最想看到的局面,他当然不会说不,于是大手一挥,几个医护人员便上前,很快分工合作开始急救。   同时,两个白大褂一左一右,把祈玉拉了起来。   祈玉乌沉沉的眸子看着祈文光,里面没有一点情绪。   像是死人的眼睛,又像是在看死人。   “要救人很简单,”祈文光不自在地皱了皱眉,不知是否错觉,面前的祈玉一瞬间让他感到陌生,“至于做不做,就要看你了。”   两人将祈玉拉到池子前。   浅紫色的水下,人鱼蛋在底部散落,是黯淡的灰色。唯一的暖色调是一抹金光,来自金色的人鱼尾。   面对这个自己幼年时长大的地方,祈玉可以说是毫无反抗地被推了下去。   绷带与纱布遇水渐渐化开,银光闪过,祈玉摆了摆尾尖,一下潜入了池底。   没人看到的是,一些银蓝色光点自他身后浮现,仿佛有意识般绕着水面漂浮了几圈,似是依依不舍,又似在等待什么。   【不要……走……】   电光石火间,有什么模糊的意识骤然出现在了脑海。   祈玉一愣。   “秦昭……”分明更像是莫须有的幻觉,可他却喃喃出了声,“是你吗,秦昭?”   “秦昭!”   “拦住他!”见状不对,祈文光一声断喝。   祈玉已经重新游回了岸边,从未有过的仿佛即将失去什么的不详感让他快要发疯:“是你在叫我吗?秦昭?!”   轰——   突如其来的轰鸣惊天动地。   下一刻,钢精铁板被凿穿,大大小小的碎屑落下,砸到水池里水气四溅。祈玉迅速甩尾缩回水中,又趁着没人看到的时候飞速上岸。   只是才上了岸,他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举目惊骇望去,几十根粗壮的不知是什么的黑色“根须”顶天立地,上面布满了尖椎状的荆棘,顶部捅穿了银白色天花板,甚至打穿了壁灯,方才掉落的碎屑正是炸裂的灯罩和一些电子器材。   发生……什么事了?   “气成这样啊……”   一道叹息响起地突兀,祈玉回头望去,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你……啊!”祈玉惊呼,那人触碰到他的一瞬间,本来已经朝着人腿转化的鱼尾竟是停止了变化,滑溜溜的尾部根本无处借力,很快便朝前栽倒——   一根粗壮荆棘眼看着就要落下,尖头在祈玉瞳孔中无限放大,毫无疑问,下一秒他就会被捅个对穿。   关键时刻祈玉听到旁边那人一声轻啧,胳膊被抓住,眼前视野便是一晃。   “轰——”   地板又一次被砸穿,发出巨响。   祈玉看了看脚下,又看了看头顶,最后看向侧上方的“莲先生”,一阵眼晕。   ……他被那位“莲先生”拉着,瞬移到了空中,并且停在空中。   对方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   “这是怎么回事?”祈玉嗓音有些艰涩。   莲先生没有回答,只说了一个字:“看。”   祈玉看向前方,从这个角度他终于能看到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搞破坏了。   那是一只……坐在莲花台上的猫。   不,或许不该说是“坐”,因为那只猫并没有四肢,整个身体仿佛是被嵌入了身下的那朵红莲中——又或许该说是莲花中长出了一个猫形状的生物,看起来十分诡异。   猫痛苦地闭着眼睛,胸口不断有血色溢出,将莲花染得更红,身后……无数条尾巴摆动,每摆动一下,莲花下便有一条粗壮根须扎下,正是方才在下面所见到的那些“荆棘”!   “这是……秦昭?”祈玉脱口而出,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莲先生反而有些诧异:“你倒认得出来。”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根荆棘循声而来,莲先生皱了皱眉,下一瞬间,两人已经悄无声息出现在了空中的另一个方位。   频繁的瞬移让祈玉头晕目眩,隔了会儿才意识到对方说的话——他当然认得出来,莲台上那只快要被吞掉的猫分明就是秦昭的原形!   “怎么会这样,那朵莲花是什么?”祈玉心急如焚。   没有得到回应,眼看着越来越近,他干脆扭动身子,伸出一只手想去拉出那只缩小版的秦昭,谁知指尖触上的一刹那,一丛红色火苗毫无预兆地在猫周围燃烧起来。   眼看即将烧到,祈玉的手臂快脑子一步缩了回来。   猫顿时陷得更深了。   “怎么才把他从莲花里剥出来?”祈玉问。   “剥出来?”莲先生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像是冷嘲,又似自讽,“剥不出来,那也是他的本相……身体的一部分。”   祈玉瞳孔微缩:“身体……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秦昭生来就是这个样子?   “同样的莲花,开在佛前是圣洁,开在地狱就是邪恶,修罗道里出生的孩子,生来就有魔性,这是不可避免的。”莲先生叹息,“这对你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跟你说了也听不懂,先不提。”   “总之,他现在失去了自我意识,一直被压抑的魔性就趁虚而入了。”   “……”   祈玉深呼吸几次后,压抑着问,“我要怎么才能救他?”   “你?不自量力。”   “……”   似是听到了两人说话的声音,白猫又是一甩尾巴,仿佛荆棘的根须便跟着砸了过来,还带着莲心上燃烧着的红火。   “他现在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秦昭’,只是个空有能力没有脑子的小怪物罢了。”   祈玉低头,地面上已经不能看了,起初的一通破坏让设备毁坏、建筑倾塌,现在又开始燃烧,灭火装置齐齐启动。   看着那曾禁锢过自己的,曾成为自己十几年噩梦的存在顷刻间天翻地覆,祈玉一时间有些愣怔。那尖叫和哀嚎从那些人口中传出,竟也与普通人一样。   满是恐惧和绝望。   “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无法无天,肆意妄为。”莲先生呢喃,“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想要什么。”   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祈玉手指痉挛着蜷缩了一下:“可是……”   你难道看不出他在挣扎吗?   整只猫蜷曲的身子上面,分明写满了痛苦啊。   莲先生将祈玉放回水中,指尖画了个圈,一道朦胧的东西便笼罩在水池四周。   祈玉问:“这是什么?”   “这你也看得到么,”莲先生回答说,“是结界,保证你和那条鱼在里面的绝对安全。”   那条鱼说的是俞珪。   “你要去哪?”祈玉又问。   “去试着弄醒他。”   “我也去。”   见对方不为所动,祈玉闭了闭眼,攥紧了对方的衣袖,坚定道:“我也去,我必须去。” 第91章 拼合   两层楼的中间, 高空中,两人看着那已经被红色火焰包裹住、什么都看不清的大莲台,维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莲先生的声音从上传来:“情况不太好,现在这样, 用外力强行叫醒只会加快他意识的崩溃, 得进去。”   祈玉不可置信地问:“进去?到那个莲花里面?”   “是。”青年男人一字一句道,“而且, 只能进去一个, 还要能不被他的潜意识排斥。简单来说,偷溜进去不被发现。”   一个人。   这也就是说……   祈玉长长叹出一口气。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 心底的某块地方反而感到了轻松。   他当然不会厚脸皮地保证自己绝不会被秦昭排斥,但……   祈玉毫不迟疑:“我去。”   莲先生沉默会儿:“你想好了,没有回头路, 生死不论。”   “……”   祈玉忽然笑了笑, “其实您也希望是我去,否则不会单独来救我,又带我在空中这么久,告诉我这么多。”   莲先生挑眉:“你倒是聪明。”   又顿了顿,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才沉声道:“如果只能一个人, 我确实希望那个人是你,但现在的你太过弱小……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送你离开这里。”   祈玉摇头:“他是为了救我, 我不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这么说, 是为了报恩?”   祈玉不语。   “为了报恩搭上性命, 不值得。”莲先生道。   火鞭打来, 又是一个侧身,两人闪现到了那诡异莲花的正上方,静静僵持着。   火舌舔着祈玉尾尖,祈玉把侧鳍抱在怀里,尽量缩小自己的体积。看来不给个满意的答复,对方是不会放手了。   “……不止是报恩。”   性命?那种东西对他而言,根本不是最重要的。   过往种种如走马灯在眼前闪回,祈玉低着头,十指握紧又松开,最后犹豫着开口道:“我从前的生活……好像一直被困在水底。那里阳光照不到,同类也没有,只有一片荒芜。我只好催眠自己,努力融入陌生的世界,几乎连自己都要相信自己不寂寞了,但他把我拉了出来。他让我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既然已经把我拉出来,就不能这么撒手不管。”   “送佛都要送到西呢……”   他看着自己鲜活光亮的尾巴喃喃,“他凭什么把我一条鱼拉到岸上,自己烂到淤泥里去。”   语气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幽怨,脑海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此时此刻,祈玉终于知道,为什么秦昭对于自己来说是不同的了。   因为他们的出生本就如此相似。割裂和毁灭是生来就被打在身体上的烙印,每一步都走得艰辛,孤独,寂寞,不被接受,不被理解……是了,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三个人可以这么深刻地理解他们。   被束缚着却不甘于此的灵魂,和时时刻刻都不得不挣扎的肉身。   或许连血亲都无法理解,但至少……他们是相同的。   意识到这一点,祈玉莫名有些开心。   莲先生微微勾起嘴角,那是一种欣慰和如释重负的笑容。   但嘴上仍冷淡问:“如果,你死在里头呢?”   “那我就自由了。”   说完,祈玉又摇摇头,自信道,“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曾经秦昭可以把他从水底拉到阳光下,现在他就可以把秦昭从地狱拉回人间。   *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些东西,或许关键时刻能保住你的命,不用太过害怕。你要做的是找到他的意识,唤醒他。”   “这个菩提子你放在心口……不要问有什么用,到时候你自然明白。”   捏紧手中的青色小珠子,祈玉反复深呼吸,他无暇去思考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连空气都是灼热的:   “请帮我保护好阿圭。”   莲先生定定看了他会儿,表情郑重:“请放心。”   祈玉点头。此刻他漂浮在莲台正上方,火舌几乎快吞没了尾尖,从来只接触水的鳞片因为热火而变得干枯。压住心中逃跑的想法,祈玉咬牙,奋力甩开了莲先生抓住他的手腕!   “不——”   水池中,俞珪发出了一声绝望至极的嘶吼。   他才恢复了一点意识,便见到处都是哀嚎,楼宇仿佛要倾塌一般,火苗到处都是。狼藉中他抬起头,便看到了这一幕。   ——飞蛾扑火。   被火舌吞没的刹那,一道青光包裹住那个人影,随即消失不见。   ……   祈玉努力睁着因为灼热而刺痛的眼睛。   很顺利就进来了。   周围温度很高,身下却是冰凉的,他不由摸了摸,发现自己正是身处莲台中,而软绵绵的猫咪触手可及。   似是感受到多了一个生物,与平时相比、小了几圈的三花猫也睁开眼睛,碧瞳显得有些迷离。   它慢慢看向祈玉,从头到尾,最后停留在那条银蓝色尾巴上不动了,眸光都亮了亮,尾巴翘起。   ——扭曲成一团的尾巴,高高翘起,在最高点蓄力。   “……”   祈玉猛扑将过去,抱住,阻止了那团尾巴的下落。   开玩笑,这一砸,外面不知道又会造成怎样的灾难。   还好现在这团尾巴不是燃烧的状态。   被抓住尾巴的小三花猫瞬间炸毛,奋力挣扎下,差点把祈玉甩出去。   一人……一鱼一猫僵持不下。   被这么拽着尾巴大概是很疼的,三花猫痛苦地仰起头,发出了几声短暂的呻/吟。   祈玉心中发酸,几乎快要松手。   可是不行。   大概被这种举动激怒,莲花瓣上彻底燃烧起来,火光愈演愈烈,且有向里的趋势。   本来冰冷的莲台逐渐升温。   空间不算大,祈玉小心地蜷着自己的尾巴,尽管如此,也实在挨得近。   本来清透的尾尖薄膜层因为热度已经显得干枯。   这样下去,火焰彻底吞噬莲心也是迟早的事。   “你醒醒,秦昭。”祈玉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温和道,“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的声音了,是‘不要走”吗?我没走,我不会走的,你看我甚至都进来了。”   三花猫没有反应。   祈玉只能继续自言自语,对方猫的外形让他逐渐放了开来,无所顾忌地絮絮叨叨:   “这次被抓是我大意,明明一直知道祈文光是个疯子,只是真没想到他会疯到用那种方式……比赛场地里那么多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伤亡。”   “不过秦昭,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但我以为你至少会报个警的。”   说到这里,他又有点生气,“你是傻子吗?为什么会单枪匹马杀进来啊?”   一股灼痛忽然席上手心和胸口,祈玉惊觉怀里的尾巴也在变热,越来越热。   “……”   祈玉说,“这是恼羞成怒?我还没说完呢……嘶。”   热到了临界点,就是烫了。   “你把我当青蛙么,哪有这么煮的。”   祈玉戳了戳猫屁股,可惜那只大猫并没有反应。   又过了会儿,温度已经向着能把他这条淡水鱼蒸熟的温度攀升。   一身病号服早就因为先前的诸多变故弄得破破烂烂,就算还完好,也抵挡不了高温。   好像快闻到肉香味了,祈玉轻笑出声,自嘲也似:“……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吃烤鱼啊。”   “秦昭,有件事我想说很久了。”他拢着衣角,想尽量垫在尾巴底下,然而失败了,只能继续烤着,“其实我早就看到你在对着我的尾巴吞口水了呢。”   “还看看我看看灶台,怎么,活的鱼在眼前,想啃一口是吧。”   “但是秦昭,我的尾巴真的不能吃。”   祈玉边说边朝后挪了挪。水汽蒸发干净,鳞片干巴巴的发疼,越说越委屈,“所以我以前真的很害怕你那个超过两米的本体,瞳孔尖尖细细的,看人都没有温度,看我就更像看食物了。”   “要么等回去了,我们去菜场买鱼吧,花鲤鱼头煲汤很鲜的。”   “你听到了吗秦昭,我不是食材,别烧了。”   “……”   他喃喃,“好烫啊。再不醒,你真的可以得偿所愿了。”   祸不单行,外面的火焰也终于烧到两人周围,朝着莲台扑了过来,似是要将莲台上的生物全部吞噬——   祈玉在绝望中闭上眼睛,紧紧抓着毛茸茸的猫尾巴。   不知道秦昭还能不能醒过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把火干脆烧得彻底一点,否则一具焦尸总归难看。   就是要辜负俞珪了。好在他出来前有好好孵过那枚卵,留下的鮹丝应该足够让小人鱼出来,虽然不知那枚卵的来历,但对俞珪来说肯定很重要。   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大概是猫尾巴已经把他烫伤了吧,否则怎么会没有知觉呢?   祈玉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睁开眼睛。   火确实是烧过来了,但……绕过了祈玉。   不,不是绕过了,是那只又小了几号的三花猫挡在了前面——它从莲台里拔出自己血淋淋的四肢冲了出去,胸口还趟着血,就这么撑在祈玉身前,撑起一个小小的屏障。   就像莲先生先前在外面画下的那个结界一样,只是薄了许多,泛着诡异的深红,仿佛是用血液勾勒。   确实是用血画出的结界。   冲天火焰被隔绝在外,猫身上全是血,那颜色刺目无比。   刺目得祈玉恨不得瞎了,也好过体会这种窒息的感觉。巨大的悲伤几乎将他贯穿,胸口仿佛破了一个口子,喘不过气,痛彻心扉。   这是第二次了,他第二次被秦昭挡在身后。   火永远是越少越旺,但血却是会流干的。   结界眼看着越来越薄弱,紧接着出现了几道缺口,很快就彻底碎了。   没有了阻碍,火焰更快的速度反扑。   小猫瞬间发出了一声惨叫。   看着眼前宛如自焚一般的场面,祈玉的大脑一片空白。   “……”   那一刹那,担忧完全压过恐惧,他几乎是本能地朝前爬了一段距离,鳞片触上火焰发出嗤嗤的轻响。   祈玉哆嗦了一下,好像是很痛的,但又感觉不到疼痛。   躯体上的一切不适在遇到火焰的一瞬间都消失了,连一直鼓噪的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听不到,大脑仿佛再承受不住更多的思考。   他一路冲到最前,不管不顾地冲进火焰中心,在烧得快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三花猫耳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秦昭——”   哗——   随着喊声一同落下的是点点星芒化成的光。幽蓝色光芒层层激荡,宛如扔入石子的水面,涟漪将两人包裹,祈玉一愣,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挣脱了枷锁,飞出这幅躯体,飞到更高的地方。   他的意识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广阔,仿佛没有边界。   火焰,废墟,乃至更远处。   仿佛……他已经飞起来了,没有身躯的束缚,没有尘世的拖累,构成他的只有自由。   无边无际的自由。   仿佛鱼儿深潜入海洋,仿佛鸟儿高飞入天穹。   他蓦地伸出手,幽蓝光芒如萤火虫般停留在他指尖,汇聚成一团,又散开。指尖指向不远处朝自己扑来的红莲火,蓝光便如海水般涌去,温柔却不留情地将火镇压。   红光与蓝芒交织,映照在祈玉银蓝色的瞳仁中,某一瞬间两者彻底混杂在一起,瑰丽异常。   祈玉缓缓起身,眸光空茫。   幽蓝光芒化作一条条游鱼,自指尖、手腕、最后将他全身都包裹,枯焦的鳞片不知何时褪去,露出的是一双属于人类的双腿。光芒凝聚成实,化作浅蓝色如鳞似纱的薄衣,看似轻软,却将火光隔绝在外。   像是仍身处没有重力束缚的水中,祈玉浮在半空,双腿自然垂下。银色长发被蓝光映成同样的颜色,光幕般,流光溢彩。   莲台中,烟雾迷蒙,宛如一场幻梦。   其余的蓝光则化作蝴蝶,与火焰厮杀一处,偏偏谁都占不了上风。余波形成滚烫的气浪,穿过浮在空中的祈玉的身体,击向后方。小三花猫被弹飞出几米远,压得彻底瘫在地上,频频吐血。   祈玉无意识蹙了蹙眉,略显笨拙地让蓝光的保护范围扩大到囊括进一人一猫,火焰被进一步压制。   即便如此,秦昭的模样仍然非常痛苦。   ……甚至可以说,是更为痛苦。   不该这样的。   瞳光终于重新凝聚,祈玉那显得透明的指尖微微蜷曲,蓝光黯淡下来。   这场较量,不论是水浇灭了火,还是火烧遍了莲台,受伤的都只会是秦昭。   因为猫是秦昭,这个大莲台、乃至火焰本身,也是秦昭。   秦昭还在这里,还等着一场救赎。   而不是厮杀。   飘摇广阔的世界逐渐消失,意识重新回归到身体。   祈玉闭上眼睛。   夜晚的火车上,那个人温柔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不要害怕自己的影子,它们与生俱来就在你身边,是你的一部分。”   “你不需要战胜命运或向命运低头,因为命运不是敌人。”   “影子是你独一无二的能力,去掌握它们。”   “如果连你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又怎么寻求答案。”   人只要活着,就永远不可能摆脱自己,不可能杀死自己的阴暗部分。   只有咬牙接受,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在那之前……   某一瞬间,闪着幽光的银蓝蝴蝶扑扇了几下翅膀,彻底消散。   火焰愣了会儿,似乎没想到自己的敌人会忽然自己消失,而后才一拥而上。   悬在空中的足尖触及滚烫莲心,新生的皮肤浮现银鳞交缠的纹路,长发垂落肩头,重新产生些许痛感。   心中某处划过一丝淡淡的遗憾,仿佛有什么本来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轻而易举地放弃了,但祈玉并不后悔。   “你跟我说过,想得到答案的前提,是要看清自己。”祈玉一步步走向昏迷的三花猫,走进卷土重来的火焰。   轻纱摆动,露出的雪白皮肤上,沿着鳞片纹路,枯黑鲜血因大火而缓缓渗出。每一步都宛如走在刀尖,可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早已不算什么,从十二岁开始,与生俱来的宿命便将他牢牢捕获。   迷茫、痛苦、怨憎……千般滋味都品尝过,才终于能够握紧手中的东西。   踏入火焰前,祈玉双臂松开,掌心向上微微抬起,仿佛拥抱了什么,又仿佛只是一个舒展的动作。   倏——   蓝色光芒如丝如线,訇然出现在身周。他拿出怀里的青色菩提子,丝线环绕其上,如织蚕蛹,光芒愈加深邃,最终催生出一颗小芽。   然后是茎,花苞,最后花瓣展开,浮现出一朵青色莲花。   看着掌心的青莲,祈玉目光柔和。   催生这枚莲心做的菩提子,就像将鱼卵中的小人鱼带到这个世界一样,是他的与生俱来的能力的觉醒。   能够接受完整的自己,所以才能浴火重生。   将小小的青莲随手插/入发间,一股清凉包裹全身,皮肤也停止了渗血,伤口得到缓慢修复。   “秦昭。”祈玉跪到三花猫边上,轻轻将后者抱起来,不出意外地在小猫身下、莲花台上看到了流着血的缺口。他将青色莲花又从头上拿下来,放进去,然后轻声道,“猫也好,莲花也好,怪物也无所谓,它们都是秦昭,我都会接受。但我还是更喜欢清醒的、会叫我名字的你。”   他仰头,看着逐渐稀薄的空气,“只是我们的精力实在有限,无法无休止地耗下去。”   这样的状态,又能持续多久呢?   每一丛燃烧的火焰,焰心都是莲花的瓣,花瓣总有燃尽时。   那是秦昭不断损耗的躯体。   与之同时燃烧的,还有祈玉身周的蓝色飞萤。   自从祈玉开始收拢自己的意识,主动打断那种玄妙的状态,这些蓝点就不是取之不竭的了。   此消彼长之下,大概迟早也会彻底消失吧。   但事已至此。   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   也许是接受黑暗的一面太过痛苦,又或许,是从子弹射入血肉胸膛的那一刻,就注定他熟悉的那个大猫不会回来了。   “算了,没关系。”祈玉跪累了,抱着猫向后躺下,“总有种……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感觉了。”   但很奇怪,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即使置身火海。   “怎么说呢,反而像是……终于得到了圆满。”   就像两块缺了角的拼图。奇形怪状的拼图不被这个方圆的世界所理解,但至少,此刻,全世界都从他们的世界中消失了,而他们也终于合成了一块完整的拼图。   虽然或许仍然不是方方圆圆的,仍然跟被狗啃过一样,但总算是找到了能与自己融合的另一块,在某一处接壤。   两个人、两个物种的心跳逐渐合二为一,难分彼此。   虽然两人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此时,是前所未有的亲近。   ……就好像生来就属于自己、却被迫分开的东西,终于回来了一样。   祈玉不知道这种感情叫不叫做“爱”,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喜欢怀里这只毛茸茸的生物,但他确实感到了安心。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安心。   闭上眼前的那一刻他想,如果可以再听到一次秦昭的声音就好了。   那种淡淡的,似乎不可一世,实则或许只是很平常的、不懂得该怎么融入人类世界的口吻。   如果能再一次听到就好了。   蓝光彻底消散的刹那,火焰冲天而起,莲座也成了一团火球。   ……   时间流逝,又或许只是转瞬,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一条小小的、长着翅膀的游鱼从火中飞出,蓝红交接的翅膀抖落水与火。   ——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   妖怪的战斗对于人类来说是降维打击,其实渣爹做的一切在莲先生眼里都是小儿科啦hhh   但对体质甚至不如正常人类的实验体鱼宝来说,就是被扼住命运的后颈皮了。   所以不是鱼宝太废物,是敌人太超前了! 第92章 Hallelujah(上)   “怎么会这样?”   “这样子, 简直像天谴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节哀。”   “不如送它走吧,重新投个好胎,来世有缘, 说不得还能见一面。”   “不, ”一个声音虚弱却坚定地反驳,温柔的语气, 不容置喙的决定, “怪物也有生存的权利。”   爆炸声席卷,一地血肉翻涌,被殃及的生灵甚至来不及求救。   熟悉的灼热划过皮肤, 剧痛随之而来,难以言说的愤怒和怨怼填满了整颗心。   “又是这个孽子!”   “半身修罗,魔性难除, 迟早会毁了他自己!”   “只毁自己倒好了, 他会毁了这个好不容易太平相处的人和妖两族……”   “唉,一天控制不了自己,就一天是祸害。”   ……祸害。   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生来就是这副模样。   为什么自己与别人都不一样。   为什么别人拥有的,自己却被剥夺殆尽。   “……让他去修罗道睡一段时间吧。”那个温柔的声音又出现了, 这次含着更深的疲惫, “我亲自下封印, 当作……是给全族的交代。”   只有红与黑两色的世界里,血色、肉质的诡异莲花也不会显得那么突兀。   相反,这恐怖的外表, 可以很好地保护莲花中心的半只小猫不被魑魅魍魉发现。   每一瓣莲花交错处都有一条锁链紧紧交缠, 有些甚至切入柔软的肉瓣, 将深黑锁链铺上一层血色。   日积月累, 岁月不居,流光逝去。   莲花的暴虐活动被镇压至沉眠,花瓣光滑愈发黯淡,倒是里头的小猫越长越大、越来越完整。   一道淡蓝色人影坐在最粗的那条锁链上,无聊地拨弄猫头。   啧,果然没反应。   不知道趁机把胡须拔了,这猫会不会气醒。   那人影只能勉强称为“人”,因为下半身是条光滑细腻的尾巴,缠绕着锁链防止跌倒,宛如裙摆的尾尖铺在某片最大的花瓣上。   那生物第无数次拍着尾巴感慨:“你这肉莲花好丑,好丑,好丑,你简直在强/奸我的眼睛,救命啊秦昭……我以后一定不嫌弃你的大猫形态了。”   “……死猫……能不能醒醒啊。”   莲花不给回应,巨猫也不给。   祈玉叹气,认命地往越发干枯的根茎上呲了几口水。   即使,那些清澈的水源大概会向投影一样直接穿过莲花根,消失在土地尽头。   毕竟这只是回忆,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   ……仔细想来,祈玉大概已经被困了有几年了。   被迫看了一遍某人的成长史。   或者说,黑历史。   祈玉头疼地缩了缩尾巴。   如果说自己这短暂的一生是hard模式,那秦昭简直是地狱模式,真·地狱。   这地方就他妈是个地狱。   那个年轻男人大概以为肉莲花状态下的小秦昭没有意识,感受不到痛苦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但实质上,秦昭却是隐约知道的。   否则他不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属于秦昭的记忆。   祈玉不敢深思。   他磨蹭到比现实更大几倍的莲台上,胡乱扒拉柔软的猫毛。   最后一屁股坐上三花猫柔软的脊背。   ——很好,他是条敢把猫当坐骑的牛逼鱼了。   祈玉面无表情地给自己竖大拇指:“我真的很棒。”   天空永远是染了血的深红,没有云,却有雾,远处似乎有什么在攒动。   心中无端漫起了一股烦躁和郁结。   祈玉蹙了蹙眉,低头看了周围一眼。果然莲花也开始躁动了,瓣上血管样的东西一突一突,扭曲挣扎,又被封印锁链缴紧。   心脏跟着绞成一团,祈玉没什么反应地收回视线。   坐在猫背上,他轻轻哼起了喜欢的歌谣:   “When I've heard there was a secret chord,   David played, and it pleased the Lord,   But You don't really care for music, do you?”   不分黑夜白天的世界里,血河涌动发出黏腻气泡声音,两只奇形怪状的夜叉厮杀在一起,一不小心落入血河化作灰烬。   漆黑的月亮遥挂天际,像要吸收走所有的光。   “Your faith was strong but you needed proof   You saw her bathing on the roof,   Her beauty and the moonlight overthrew you.”   一束银蓝色光华倏忽升起,游鱼展翅飞向天际。   遗落的光辉宛如人间的普通月光,却将莲座边不知何时起的修罗火压下。   “She tied you to a kitchen chair,   She broke your throne and she cut your hair   And from your lips she drew the Hallelujah. ”   莲花的躁动逐渐平息,这一次的觉醒也将过去。   游鱼消散在空中,只余下几点水泽化作清透薄雾笼罩莲花,细细闻去还会有海的芳香。   那是海洋的强大和温柔。   “……Hallelujah.”   吐出最后一句歌词,祈玉缓缓收回手。   能力透支后难以抵挡的倦意涌入躯体,他找了个舒服的位子躺下,再次阖上眼睑,呼吸逐渐变得缓慢、均匀。   直到下一次莲花的暴/动出现,他才会再次醒来。   梦里的猫咪睁开了眼眸,翡翠般的绿眸涤荡走,一丝伤痛都留不下来,一池碧波含着点点星光。   它扬起毛茸茸的脑袋,粉红鼻尖微动,像是闻到了喜欢的香味,沉醉且悠闲地勾起尾巴尖。   几番睡去又醒来,不知过去多久,它的身体缓缓长大,从一只小小的奶猫,变成身材纤长、白毛水亮的大猫。红莲火焰在雪白毛发上烧出几块红色墨团,宛如红梅落在晴雪上,而被人鱼挡着、没有被烧到却久久接触不到空气的地方,涂上了浅浅的蓝灰色,三种颜色共同呈现在猫咪身上。   熟悉的歌声烙印在了灵魂深处,带着不可思议的治愈的力量,冲刷走时刻要把人逼疯的烦躁和不安。   猫咪全身用力,终于拔出了陷在莲花血肉里的四肢。它舔舔新生出的手和脚,指甲收入肉垫,轻轻放在滚下来的人鱼身上,踩了踩,从吼间发出放松的呼噜声。   雪白的尾巴勾着银色长发,连呼吸都逐渐融为一体,成为这个暗淡世界里唯一的明亮色彩。   ……   在这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地方,血河仍然不断奔流,只是不知何时起,水上多出几片枯萎的花叶,越来越多,最后是訇然落水的铁链。   在地上沉睡的大猫咪被一个闪着金光的男人抱了起来。   男人穿着薄款风衣,乌黑的头发扎成一个小马尾,气质儒雅,宛如从古画卷里走出,与这里是完全的格格不入。然而他抱起猫的动作却很轻柔,即将离开修罗道时,目光似有所觉地看向身后。   是鱼?   修罗道可没有这么漂亮的、闪着银蓝光芒的鱼。   还有股……   熟悉的力量波动痕迹。   男人身体微顿,平淡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意外表情:   “……臭小子,尽耽误人家。”   刚想走过去,裤子口袋忽然震了震,他掏出手机,神色瞬间软下来。   【猫猫:少管闲事,菜都快凉了,速速带枣枣回来吃饭】   再看的时候,那抹蓝色已经消失了。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抱紧怀里的猫咪,动作相当熟稔。走到特定的位置后,他抬眸,壮观的金色莲花纹法阵从脚下出现,在在深色土地上快速成型,玄妙而神圣。   “欢迎回家。”他轻轻对着怀里的小儿子说。   在将离开前,又对着空气低声道:“也愿你能早日归家。”   *   “……注射HVD-1药剂30cc,暂无排异反应……”   “未呈预想成效……”   “加大剂量……”   “实验体03001苏醒,无攻击反应,血压上升幅度较大,保持注意。”   ……说什么呢。   祈玉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只觉太阳穴胀痛不已。   “注射5cc二号药剂。”   冰冷的药物被推进血管,顷刻,像是一管沸水笔直浇入,沿途焚烧所有接触到的血肉,祈玉来不及思索身在何地,便痛苦挣扎起来,然而全身上下只有无法被锁链彻底封住的尾巴尖能动,拍出无数微弱的水花。耳边撕裂般的剧痛,隔了会儿他才恍然惊觉,是真的有刀子割开了那里的皮肤。   痛得意识朦胧间,祈玉想起了什么,苍白的指尖抓紧身下皱皱巴巴的床单,青色血管凸起——片刻后,薄薄一层软骨和粘膜从被割开的伤痕里挣扎出,化成两片耳鳍。   新生的耳鳍还很脆弱,在陆地上的空气中瑟瑟发抖,伤口还没愈合,汩汩的血顺着骨骼轮廓滴落进身下的水里。   每当伤口快要愈合,便会被再补一刀,直到两边皮肤各自愈合,然后长出圆润坚硬的鳞片。   被迫暴露在外的血肉则在药剂作用下不断畸变,祈玉艰难地维持着嘴上的呼吸,尽管如此,能被肺部吸收的氧气也越来越稀薄。   他知道,那两道伤口最后会分化成鳃,以供在水里的呼吸。   “引导分化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片刻后,他听到那些人欣喜的欢呼声。   长出耳鳍和鱼鳃后,本来只到胸口的水位猛涨,没过头顶。   也逐渐隔绝了那些研究人员的声音。   祈玉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夜晚,年幼的人鱼蜷缩在水池的最角落,稚嫩的银色鳞片撞掉了几片,伤口显得红肿。   硕大的贝壳被坐在屁股底下,质感坚硬且咯屁股,潜意识里觉得似乎该有什么更软的东西,或许会与光滑的自己相反,是毛茸茸的……但翻遍记忆,也不知道自己隐隐期待的到底是什么。   总觉得有哪里怪异,但想不起来,想不明白。   祈玉靠着池壁,抱住自己的尾巴,把头埋进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池子里,却是第一次在池子里过夜,   从前那些人担心这种随时切换两种状态的不稳定状态会把祈玉害死,害怕第二天得到一具淹死在水里的尸体,所以都是把他关在一个白色的小房间里。   细胞的记忆比人强,只要自主分化过一次,就会记得这种改变。长出了鱼鳃和鳍的幼年期人鱼已经可以放心扔在水池里。   水里的环境与陆地完全不同,听到的声音好像被放大好几遍,却诡谲地十分安静,安静,安静,无声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所有的嘶喊,挣扎,没有人会听到,也没有人会回应。   祈玉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这一扔就是十几天。   祈玉喜欢白天,又无比畏惧深夜。   只要窗口有阳光洒进来,随之而来的就会有一些细碎的人声,然后越来越多,会有食物放在池边,还会有给他的尾巴上药的护士姐姐。   可一到晚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恐怖的安静,和孤独。   一个人,一直都是一个人。   如果有个人能陪他就好了,祈玉默默地想,不需要多友好,怎样都可以,只要能陪着他一起。   他就可以不用独自对抗这个永远安静的池水。   这个愿望,在不久后竟然实现了。   原来在这个实验室中,不止他一条怪鱼。   还有一条更小的,金色的。   金色的人鱼被扔在了他的池子里,连半分水花都没有激起。   祈玉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   因为小金鱼看起来好凶,眼中总有着股杀气。   这条金色的小鱼长得也壮实,至少,每一片鳞都比他的硬,边缘还有棱有角,连鳍都有尖刺,两条鱼的战斗力对比夸张得像是鲨鱼和鲤鱼。   这条鱼似乎还有领地意识,一进来就疯狂发散刺激性气味,祈玉本来还想靠近,尾巴刚一动,动物的信息素就直冲过来,吓得他瞬间回到了大贝壳边上。   脖子上的链条被拉出了一道圆弧,水波荡漾。   金色人鱼见他这幅动作:“……”   然后愣住了。   隔了会儿,奇怪的声音突然在祈玉脑海里出现。   “a……yia……”   祈玉不确定地吐出一串泡泡:“你在跟我说话吗?”   金鱼:“?”   祈玉:“?”   很久以后祈玉才知道,那天俞珪说的是人鱼天生就会的语言,而自己这条后天半人鱼并没有继承。而这条小金鱼之所以这么凶,一进来就开始释放攻击的信号,是因为在遇到他前,他已经与四五条人鱼厮杀过。   人鱼本来没有很强烈的领地意识,但实验室有意识的培养,激烈的手段,让这些刚出生的雄性人鱼们不得不相互厮杀,久而久之便将所有的同类当做敌人。   像是斗蝈蝈,一个池子只能有一条鱼活下来。   最后,会有最优秀的一条纯雄性人鱼出现,与唯一的银尾人鱼生活在一个池子里。   当时的祈玉当然不知道这一切。   他只觉得,真好啊,不用一个人忍受夜晚的苦了。   金色小鱼只凶过那一次,之后两条鱼从各安一隅到亲亲蜜蜜只用了不到一周,小金鱼软糯无比,努力学习祈玉说的语言,学会一个词就埋在怀里要抱抱。   就像一对最普通的兄弟。   这池子里好像不寂寞了。   但没过多久,熟悉的孤独感又席卷来。   小金鱼……终究与自己不一样。   本来就是人鱼,水池的环境对小金鱼来说是真正的如鱼得水,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舒服。生的小鱼小虾扔下来,冲出去抓住就往嘴里塞,无聊了就玩贝壳……不,不太会有无聊的时候。   人鱼本来就是习惯在水里忍受无声世界的生物。   弟弟没有见过人类世界,不会懂这种失去的感觉,而自己终归是人类,祈玉想。   至少在他对自己的定义里,他始终是在人类社会长大的少年人。   撕裂感与求而不得的挣扎,小人鱼不会明白。   哪怕他将人类社会讲得再绘声绘色,小人鱼金鱼也不会像他这样,这么强烈的向往,和不得不在水里的苦闷。   终究是不一样的。   终归还是……还是只能一个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   大大小小的实验其实早已习惯,祈玉越来越沉默,记忆偶尔的错乱让他有些苦恼,另一方面,属于人鱼那部分血脉的觉醒也让他很头疼。   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与弟弟的性别,好像……不太一样。   但没什么大问题。   因为他与俞珪是真正的兄弟。   从第一次见到开始便明白,血缘的力量注定会将两人连在一处,抛开人类血脉不谈,他们的人鱼父亲,大概是同一条。   这是人类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只属于他们的秘密。   俞珪还是一如既往地撒娇,要哥哥唱摇篮歌,要一起在贝壳上睡觉,祈玉常常抱着弟弟神游天外。   兄弟……对孤儿院长大的祈玉来说,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么慢慢思索着,今天也即将过去。   ……   ……还没过去?   一阵翻腾的水花把祈玉惊醒了。   铺天盖地的攻击和示威类信息素快把池子淹了,祈玉把怀里不知何时抱着的人鱼蛋放到一边,弗一动,脖颈上被锁链磨出的细碎伤口便被剐蹭到,他嘶了一声,小心翼翼拖着颈项探出个头。   是阿圭,和一个……一个人类少年?   不,人类没有那么浓郁的外激素,也没有那么高的战斗力。祈玉捂住胸口,那里好像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   是恐惧么?他疑惑地看着水池边打成一团人鱼和少年,有些愣怔。   作者有话要说:   枣抢鱼的时间点,在前面77章和另外一个地方说过一次,当时枣是被银鱼鱼的味道勾引过去的,谁知蹦出来个好斗的金鱼,导致虽然瞄到了睡着的银鱼,但非常迟钝地没往那个地方想。   (阿圭发现危险想保护哥哥所以自己冲出来,可惜直接导致了枣和鱼的错过hhh)   之后番外大概会写if线,如果这个时候枣真的把银鱼鱼抢走了的故事,那个世界大概会非常甜吧(托腮) 第93章 Hallelujah(下)   阿圭虽然在前段时间的实验中被拔了獠牙和爪子, 但作战能力仍然不容小觑。而那个少年竟然能压着阿圭打,金色的鱼鳞都崩掉好几片,散落在水面和陆地上。   祈玉吓得尾巴都不会动了。   注意到水流的改变,阿圭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 动作也乱了章法, 短短半分钟后脖子就被死死摁在了雪白的瓷砖上。   “yia——”   祈玉捂着嘴,注意到那个少年的手上指甲疯涨, 尖锐、弯曲, 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从身后缓缓勾起,明明刚结束一场战斗,却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喘都不喘。   战力差距太大了。   看着手下的鱼,他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猎到食物的喜悦和满足, 鼻尖凑过去嗅血液的味道。   阿圭会被吃掉的。   这个念头产生, 祈玉浑身的血都冷了,尾尖痉挛了一下,化出一道明显的水花。   寂静的环境中,水花是那么明显。   少年嗜血的目光扫来, 水中的祈玉来不及收回脑袋, 两双眼睛对上的瞬间, 一声巨大的轰鸣爆炸在脑海。   朦胧面纱无声地揭开,错乱的记忆从底层浮现,祈玉抱着脑袋, 佝偻下/身子。   阿圭目眦欲裂, 发疯地挣扎起来, 那只猫人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直接松开了爪子,朝着池水中奔去。   祈玉还没回忆出个所以然来,就被捞出了水池,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片刻后,穿白衣服的黑衣服的研究人员和保全人员都冲进了这个房间。   受了重伤的俞珪被七手八脚带去救治,更多的人涌进来,震惊地看着两人。   “它怎么会在这个房间!?”   “03001在这怪物手里!不要开枪,小心误伤——”   “12号会无差别攻击,一切以救回人鱼01为最高指令,必要时可采取最终手段!”   祈玉眨了眨眼睛,有股好闻的气息环绕着自己,分明是陌生的,却说不出的熟悉和安心。   他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把头靠在了少年的胸膛上。   水滴沾湿了薄薄的白衣,祈玉仿佛听到了对方心跳的声音,体温透过布料传到耳鳍,让那两片东西敏感地缩了缩。   与冰凉的水中生物不同,那胸口是滚烫的。   “……我的……”   祈玉没听清声音,却从胸腔的震颤中判断出对方说了句什么,小声问:“什么?”   “我找到的……”   “是我的。”   祈玉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但脸蓦地红了,他扯了扯自己的耳鳍,指着脖颈上的链条:“这个,能弄掉么?否则出不去。”   不知为何,明明是从没见过的人,也没有任何有效交流,他心里却认定了这个人会带自己走。   离开这里。   “它在说话?”   一个年轻的研究人员震惊地喃喃,“12号……会说人话?”   “那是什么,尾巴?”另一个研究人员道,“又是一个动物方向的人体分化?这是什么动物,猫科吗?”   “不会吧,那01不是更危险了?”   “管他是什么,先拿下再说!”   轰——   轰鸣声响,火浪翻滚。   祈玉浑身抖了抖,随后便被一双手捂住了眼睛。   “不……怕。”分明再简单不过的音节,从少年口中吐出却很晦涩,仿佛才牙牙学语的稚子。   但祈玉仍然很害怕,控制不住开始发抖。   不断有爆炸和热浪熏斥这个房间,视线被夺只会加深对未知的恐惧。闭上眼睛,祈玉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仿佛如今发生的这一切都是预料之外,都是一场幻想,现实不该如此。   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间点,本不该发生这种事,他本不该遇到这个强势闯入的少年。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呢?   陌生与熟悉,安心与失落,如果醒来,自己仍在水底,只是做了一场热闹的梦,该怎么办?   他攥着手心的布料,错乱的神经快要把他逼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开枪!!”   “不行——”   “不行个屁,看清形式!!所以说我真烦这群高智商弱鸡……搞不好真的要到最坏的地步。”   祈玉感觉自己被抱着飞快地移动,枪响仿佛炸在耳畔,他想开口说话,脑袋突如其来的晕眩让他说不出话。   闪回的记忆中,出现了一个成年的自己,张扬地站在舞台上笑,下来后被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围住,众星拱月般;又出现了另一个年轻人,在视频里抱着吉他唱一首歌,一首很熟悉很好听的歌……   “But baby I\'ve been here before,   I\'ve seen this room, I\'ve walked this floor   I used to live alone before I knew you.”   温柔的哼唱化作实质,流过耳鳍边。   ——这地方我也曾到达过,这房间和走廊我也曾亲眼见证和触摸,   在你之前,我也曾孤身一人。   宽厚强大的歌声抚平不安和恐惧,穿越“现实”的硝烟和痛苦不堪的过往,渐渐勾勒出完整的记忆海洋。   “他快要逃出去了!带着01!”   “请求启动最终手段!”   一道声音掷地有声:“来不及了,我批准执行——”   是周寻。   尾尖不再颤抖,手臂抚上颈旁,祈玉在少年的脖子上摸到了一个突出的、正在滴滴鸣叫的东西。   微型炸/弹。   祈玉又摸向自己的脖子,意外地发现竟然也有一个异样的凸起,只是往昔一直被埋在锁链下,从来不曾发觉。   HETER-MER-03001非常有用,当然不会在此刻就摧毁,但HETER12却只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没了也无所谓。   当年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   自己的记忆里,似乎只有带着俞珪逃跑的一段,不曾遇到过一个拥有猫尾巴的少年。那么当年,是秦昭一个人承受这一切,才会造成那么大的爆炸和火灾,才能让自己成功逃出去吗?   “And I\'ve seen your flag on the marble arch,   And love is not a victory march,   It\'s a cold and it\'s a broken Hallelujah……”   ——我也曾看到拱门上你的旌旗飘扬,但爱永远不是必须战胜的战役,   而是冰冷、破碎的,那一句哈利路亚。   祈玉抬起头,眉眼温和,数不尽的眷恋。   他听到少年在轻轻地唱,唱那首曾经自己唱给他的歌谣,那首,让一切开始的歌谣。   “Hallelujah……”   他轻轻应了一声,一片烟尘中,手指转而爬上少年脸颊。   “你醒了吗?”   他说,“如果这是真的,当年你就把我带走了,该多好。”   “所以我来了。”   祈玉愣了愣,抬眼便落入了一双通透的碧色猫瞳。他的眼中迅速溢满了水汽:“这也是你的记忆吗?”   少年低头,清浅的、含着血气的吻落在耳鳍边:“不,这是我们的记忆。”   “而我……来实现你的愿望,虽然只是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里。”   祈玉微哽:“足够了。”   他抱紧了秦昭,听到微型炸/弹滴滴归零的声音,安静地等待这个一切结束。   炸弹发动的刹那,秦昭刚好走出大楼,天光乍破,世界便都在这束白光里消散了。边界逐渐模糊,蓝色游鱼包裹二人,金色莲花从脚底盛开,洁白鸽子从天边飞过,最终都化作无形的泡沫。   看着这一切,祈玉低声问:“你还会醒来吗。”   秦昭抱着他,身形不知何时已经拉长,是彼此最熟悉的模样。   他说:“我早已被你唤醒,现在轮到你。祈玉,我在现实里等你。”   祈玉微微瞪大了眼睛。   秦昭俯身咬住了他的唇。   世界消散的最后一刻,记忆最深处飘出了被藏起来的旧时光。旧门和旧院,福利院和小教堂,唱诗班里孩童们的合唱,歌声纯净得宛如来自天堂。   天光破晓,十字塔尖反射璀璨的光,澄金的阳光透过彩色花纹的旧玻璃,射进纯白的大堂。一级级台阶上站满了穿白衬衫的孩子,童声合唱回响这座塔楼。   祈玉看到更幼小的、穿着福利院校服的自己同样是其中一员,懵懂地唱出最后的那几句念词:   But remember when I moved in you   记得那时我们相依   The holy dove was moving too   洁白的鸽子从天上飞过   And every breath we drew was Hallelujah   我们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唱着——   哈利路亚。   记忆的一角融入了一道身影,少年碧色的眼瞳映着圣母像,无声走出几步,张开怀抱。   没有带着亲子鉴定的男人前来,没有沾满血的实验室,没有寂静的水池,两个孩子手牵手,并肩走出温暖的教堂。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那么我将虔诚地唱“哈利路亚”,感恩我主,让我遇见他,共同织就这一首属于我们的《Hallelujah》。   请让我们在现实中相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概能完结啦!   开文前的我:我这次一定能写个校园纯纯欢喜冤家小甜饼。   事实证明,我好像不配写纯甜饼…… 第94章 白茧   两场超大火灾的接连发生, 在社会面上引起了颇大的动荡。   前一桩说是电路老化引起的舞台大灯连环爆炸事故,后一桩则是废旧大楼竟成为了犯罪分子的窝点,警方剿匪时,犯罪分子眼看着逃不过, 干脆鱼死网破地抱着炸弹, 打算同归于尽,才引发了整座大楼的坍塌和焚烧。   幸而人类的记忆总是短暂, 喧嚣尘上了不过短短一周, 很快就被新的新闻覆盖了过去。   这个世界依然一成不变、安稳地向前运转。   然而,也有一些倒霉蛋不得不收拾烂摊子。   比如非人委——俗称妖管局的委员长楼焕,他就感觉自己快要忙死了。   祈文光跑了。   这本来是没什么的,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但他那傻逼弟弟也跟着失踪了。   楼焕严重怀疑弟弟这种生物,生下来就是为了折磨哥哥而存在的。   从小到大, 这个弟弟就没让人省心过。   按照规定, 那些超越自然的力量不能被用于普通人前,所以虽然祈文光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非人委可以管辖的领域,但他那些手下却限制了一些非人力量的使用。   在人类世界生活,只能用人类世界的手段, 否则上面那些人又要“应激”了。   楼焕疲惫地叹气, 好烦, 又加班,好想回家。   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削憔悴的中年男人——这个唯一还算是看得过去的收获,感到苦恼:“你那位老板的所作所为, 已经严重触犯到了非人界与人类的一堆和平协议条款, 抓到最轻也是死缓, 真他妈无知者无畏啊。”   周寻却睁着通红的眼睛看了楼焕半晌, 忽然道:“我……我见过你。”   楼焕抬头:“哦?什么时候?”   短短几天,周寻的世界观一直在被重塑着,此刻已经麻木,发生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了:“十多年前,在海城富洲公园里。你好像……一点都没变。”   说完他又苦笑起来,这一群都是妖怪,外貌又怎么会变呢。   楼焕忽然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看着周寻。   “你说,富洲公园?”   “是啊……好像不止你一个人,旁边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因为面容太过出色,而且一大一小给人的感觉也有些奇怪,所以他还记得。   周寻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哦……那小孩好像还跟了我一路。”   楼焕猛地抓起周寻的衣领:“跟了你一路?什么叫跟了一路,说清楚!”   周寻被迫仰起脑袋,窒息的错觉让他觉得很难受,脑海中下意识回忆起了十多年前的事情。   公园里的景观湖边,两个穿着同款白色兜帽衫的男孩子站在一个被假山影子罩住的阴影里,相互对峙。   因为其中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且带着口罩,所以还很年轻的周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似乎是一对兄弟,眉眼有些相似,都是十分出色的长相,岁数大概相差十岁左右。   只是关系似乎不太和谐——   “说话,我知道你会。”   “……”   “为什么跳湖?”   “……”   难怪湿漉漉的,原来刚从水里出来啊,周寻恍然。   只是现在天气不算炎热,这样下去会生病的吧,他犹豫了一下,刚想上前,忽然脚步一顿。   那个孩子的眼睛忽然抬了一下,不止是巧合还是什么,刚好扫过他。   不只是光线缘故还是什么,那瞳仁深处竟是绿色,凉飕飕的。   “下次再一言不发离开我的视线……”年长的兄长和蔼微笑道,“打断你的腿,锁家里。”   “傻逼弟弟,不要也罢。”   周寻:“…………”   这是开玩笑的吧,对吧。   刚好手机响了,他想了想,转身离开。   谁知才过了不到一小时,周寻就又遇到了那孩子。   不过是独自一人。   而且,是在水里。   周寻:“……”   如果是十多年后的周寻,他必然会马上产生一些联想,然后赶紧离开,躲得远远地,以防拖累了这个看起来就不太像普通人类的孩子。但那时候的周寻毕竟还太年轻了,不知道自己身后随时有无数来自研究所的眼睛。   感受到灼灼的视线,他在岸边蹲下,无奈地问:“怎么又是你。”   小孩不说话。   周寻忽然有个很离谱的猜测:“……你不会是特地跟着我来的吧。”   小孩竟然点了点头。   周寻伸手把小孩拉上来,才发现小孩真的好想长了一双绿眼睛,大概是混血儿。他友好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哥哥……那是你哥哥吧,你哥哥呢?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孩:“味道。”   周寻以为自己听错了:“味道?”   “你有,鱼的味道。”   “……”   周寻呼吸一窒。   鱼?味道?   鱼本是很寻常的东西,就连这片湖里也有不少,但架不住周寻心里有鬼。   这小孩说的鱼当然不可能是他心虚的那钟鱼,但陡然听到,还是会心头一突。   紧接着他想到了另一件事——   公园里的湖虽是景观湖,却是活水,湖很长,从外面流通来。前一天晚上他们才从那里,打捞出来了那条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即将发生什么事情的人鱼。   有鱼的味道?   开什么国际玩笑。   尚且年轻的周寻笑得很勉强:“小屁孩,你是不是冻傻了,我带你去找你哥哥吧。”   这小屁孩却不领情,看了他会儿,转身走了。   “……”   时光轮转,再回忆这段,看着眼前这张十年未曾改变的面孔,周寻也只能苦笑。   原来一切在冥冥中似乎早已有了安排。   楼焕也回过味来,目光中隐隐有了杀意:“当年如果不是你……”   如果没有遇到周寻,傻逼弟弟就不会走散,更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虽然因祸得福让秦昭的状态逐渐变好,但受过的伤,甚至于死在当年秦昭暴走下的许多生命,那些杀孽,却不得不还。   周寻闭上了眼睛,放弃挣扎。   从被逮捕那日起,他就没想过自己能活。   楼焕的目光更加危险,性命得留着,却可以叫这个人类好好吃点苦头。刚要付诸于行动,一道柔和的声音却打断了他:   “够了。停手吧,小小。”   瞬间,楼焕的动作仿佛被按下了定格建,愣了会儿,才回过头,呆呆道:“……爹爹?”   周寻喉咙终于被松开,发出了几声剧烈的呛咳。   那才进门的男子面容看起来很是年轻,至少不像是能被楼焕叫“爹”的年纪,目光却异于寻常地深邃。   周寻抬头就撞上了一双绿色的眼睛。只是同样是绿色,比起当年那个实验体纯粹的像翡翠一样冷冰冰的碧绿,这双绿眸给人的感觉则是广阔无垠的湖,温柔且强大,好像能包容世间万物,也看透时间万象。   无情,却也多情。   周寻强迫自己清醒,然后更加震惊:“莲……先生?”   来人几步上前,温柔地笑:“周先生,重新介绍一下,鄙姓楼,名连。连接的连。”   目光扫了扫身旁有些局促的楼焕,接着道:“我是楼焕和秦昭那不算称职的父亲。”   周寻张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真的假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止是不算称职了,那简直就是无限坑儿子。毕竟当时出谋划策把实验室画地为牢困住秦昭的,恰恰就是眼前这个人啊。   “是真的。”仿佛读心一般,那个自称楼连的年轻男人又开了口。   “啊。”   周寻忽然无限同情起那孩子了。   哥哥扬言要打断腿,爸爸直接设局坑杀,是有多恨这幺儿啊。   “置之死地,才能后生。”楼连摇了摇头,“比起这个,我想,您应该更想知道祈玉的下落吧。”   周寻瞬间抬起头:“祈玉……还活着?”   楼连微点头:“嗯哼。”   楼焕皱眉:“爹爹——”   一句“告诉他这些做什么”还没问出口,他就震惊地看到了周寻眼角的湿痕。   “我可以……可以去看看他吗?就一眼就好,”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研究员站了起来,嘴唇和嗓音都在颤抖,双手痉挛地扣住桌角,“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但我想最后再去看看他,跟他说句……对不起……”   楼连看着他,良久后,缓缓点了点头。   周寻如蒙大赦,跌回到凳子上,几滴了重泪水顺着眼角的细纹往下淌。   楼焕简直不明所以,楼连却叹了口气。   亲手剖出的婴儿,亲手抱过的襁褓,亲自养大的孩子,虽然廉价且无用,到底也有一份父母心。   *   临近傍晚,银色奥迪艰难挨过高速公路川流不息的车流,一路向着郊区飞奔。   后座上,周寻皱眉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似乎该是熟悉的,却又觉得陌生。   “障眼法,”再次宛如被读了心般,解答的声音从驾驶座上传来,“以防人类误入。”   一直到轿车彻底停下,出了门,周寻才意识到这里竟是研究所大楼。   只是昔日他最熟悉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这座大楼十年前就被烧毁过一次,如今受到二次损伤崩溃得更容易,楼宇倾塌,钢筋水泥掉落,大火焚烧后的焦黑到处都是,显得中间那个……   那是什么东西?   职业本能让周寻第一时间观察起“顶天立地”撑在建筑中的存在——从外形上看,那应当是株植物,却具有某些动物特性,花瓣上布满了血管状的红色通道,红色花身上甚至有着心脏跳动般的律动,根须坚韧带刺,扎根进大楼各层。也正因此,这座大楼才未彻底塌下。   比起这朵红色莲花,更引人注目的是莲心的位置,有一枚……巨大的茧。   茧,人们耳熟能详的是“破茧成蝶”,从传统来说,也确实只有昆虫类能织茧然后成年,但经过这几十年的研究,周寻更清楚还有一种生物也具有一些类似的特性。   人鱼。   只是与昆虫有所区别的是,昆虫类从幼虫变化到成虫需要为自己织一次茧,而人鱼是从他人为还是一枚卵的自己织就的茧中诞生。   “上去吧。”楼连道。   一行三人从破败的大门进入,踩着碎玻璃和废材,走到消防楼梯前。   中途遇到好几次断层,楼焕只拉着周寻轻轻一跃,便轻松继续前进。   一直到顶楼天台,才终于能看清这枚茧的全貌——白丝织就的壳子,水蓝色游鱼般的纹路缠绕,稳稳立在红莲中,竟有种震撼的圣洁感。   楼焕也看呆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傻逼弟弟的本体,他很清楚秦昭的修罗本相只有红莲,那这个白蛋……   他感受了一下,上面有三股气息,最浓的是傻逼弟弟,其次便属于一个温和的、且大概是正在觉醒中的海中生灵,最后那股微弱的……微弱到轻易就被忽视的……   楼焕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唤了声:“爹爹?”   “去接你弟弟出来。”楼连轻声道,“带着周先生一起。那孩子似乎迷失在时间里了,想醒来也需要来自人间熟悉之人的呼唤。”   楼焕的神色有些复杂:“当年秦昭从修罗界回来时,我就闻到过相似的味道,那种属于海洋的……”   楼连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时间是最神奇、也最不可言的东西。去吧。”   得到答案,楼焕释然地点了点头,抓着周寻画出一个阵,便消失在了这片天台。   只余下楼连一人仰头看着这枚白色的茧。风吹起他的发丝,又抚平,但终归不会与先前一样。只要时光流逝,便会留下这种痕迹。   就像有谁在他的帮助下穿越时光回到过去,用温柔的力量安抚了暴虐的躯体,却留下一缕来自海洋的芬芳。   哪怕不曾知晓,哪怕不曾见面,灵魂却记住了那缕温柔的味道,从此一生追寻。   找到了,才算完整。   残缺的,拼凑在一起,才叫圆满。   或许一饮一啄,当真前定。故事总在循环,而情爱大抵相似。   楼连淡笑着揉了揉眉心,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又没完结呜呜呜下章一定   楼爹爹的能力是一定程度的穿越,所以上一章鱼宝经历的其实不是枣的记忆,而是真实的过去。   不过第二段枣经历的是真正属于两个人的回忆了,这个时候鱼宝已经迷失了,所以枣来找他,顺便实现他内心真正的愿望。   ps楼爹是上本《八条尾巴》的主角hhh 第95章 同归【正文完】   业火成就罪孽, 从水上升起,将生命烧至荒芜;雨水泽被石缝,催生出新芽,最终却也湎于海洋。   唯有时间, 是唯一神圣而不可撼动之物, 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   永远呈现真实之姿,拥抱希望, 流向不知名的未来。   记忆碎片一块块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 桩桩件件。回过头来看着这一切,情绪反而沉静了下来。   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似乎被轻轻呼唤,真实的思念宛若时间长河上的一缕风, 引领着他向前溯游。   小男孩赤着脚在破旧的福利院校舍里玩闹,大方地将最后一块奶糖送了出去,过后哭哭啼啼地躲在小放映室里, 与院长阿婆一起看江姐歌剧, 哼哼唧唧学着唱。   虚幻的时空交流中,一双更为年长、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他知道不久后,男人就会带着出生证明闯入这个简单却温馨的生活,小孩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大房子和怎么滚都不会摔下去的大床, 而代价, 却是冰冷的摄像头, 尖锐的针管,时刻发疼的双腿和永远没有回应的房间。   “哥哥,你是谁?”而现在, 还非常纯净的童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然后不等得到答案, 便满怀憧憬地说道, “……长大后, 我也想成为电视里的那些人,我唱的也不差呀。”   祈玉轻轻地笑了,眼中有些怀念之色:“嗯,确实不差。”   其实他已经快忘记这些事了,但……   拥有这么纯粹的梦想,能够骄傲坦率地相信着未来的自己,一定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   “你乖一点,这些本来都不会发生……早点休息吧。”   留下这一句,男人摔上门离开。   空荡的房间里,少年捂着滚烫的脸,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摇晃地走向冰箱,熟练地拿出冰盒,用毛巾包起来。   他站在镜子前,将冰块敷上肿起的那半边脸颊,剩下的小半块随便找了条帕子,扎在因为针眼而青紫的手臂上。   明天还要上学,他想,不能太显眼了。   第二天放学,少年与同学们有说有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过这座小桥,就要与同学们分开,独自走进那座坟墓般的房子。夕阳余晖洒在他纤长的眼睫上,遮去落寞的眼神。   “祈玉,你不开心吗?”   少年一愣,显而易见的慌张刚要爬上脸颊,就听那同学接上了后半句:   “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偷偷打听到的,下周三要去春游啦!”   ……原来只是来炫耀一下打听渠道广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这样,一点点事情都要臭屁,偏偏是这样的年纪,最单纯而明丽。   他偷偷舒了口气,又觉得更失落了,最后无奈地笑了笑:“那可真是太好啦。”   同学又享受了一番吹捧,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应,不过没关系,没有什么是春游打败不了的不开心,如果有,那就等过几天通知下来了再嚎一次。   少年扯了扯脸上的口罩,强迫自己加入了同学们兴高采烈的交流。   “这周末一起去买东西不?”   “好呀!”“就去长洲路那家吧!”“我也去!”“……”   “我就……不去了吧。”   “诶?”那位同学疑惑地皱眉,然后露出恍然的神色,“你果然不开心了!发生什么事了啊?”   “没有,没什么,我不是感冒了嘛,”少年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而且我家里有零食哦,到时候多分你们点。”   同学们都知道他家好像有很多钱,零食大多是进口,上面有很多不认识的洋文,于是大声调侃起来,扬言到时候一定要把书包掏空。   分别时还在哈哈大笑,没人注意到有人的笑声渐渐消失。   ——你不开心吗?   独自看着桥下的水流时,少年静静地回想着刚才的问题。   回不回答其实都没什么分别。   但是虚空中仿佛有一双眸子看着自己,执着地等待着那个答案,于是他仰起头,轻轻地欺骗着自己说:“跟大家在一起,生活不愁吃不愁穿,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吧。”   相比许多福利院生存都困难的孩子,自己已经很好了。   很好吗?   那双眸子缓缓消失。   明明心底对这样的生活困惑不已,每天都只能靠着欺哄骗自己才能笑起来,连自己无法坦率地面对真正的心情,实际上又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啊。   ……   冰蓝色的池子里,人鱼蜷作一团。   身体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巨大改变,大大小小的病痛不断,漂亮的银色鳞片散了一池底,分不清是血还是营养液的糊糊粘在秃尾巴上,看起来丑陋又恶心。   我还活着么?他无声地问自己。   “还活着喔。”祈玉游到人鱼身前,指尖轻拍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柔和地说,“再熬一熬吧。”   可是真的好疼啊,心脏为什么就不能罢工会儿呢?   “以后就不疼了。再撑一撑,三四年,很快的。”   好吧,那就再撑一撑。   虽然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继续撑下去的必要,但就当是这样吧。   ……   高考放榜,有人欢喜有人愁。   他的指尖轻轻在录取通知书上烫了金的大字上摸了摸,盯了会儿上面的“外语学院”会儿,便将这张对很多人来说重逾千金的纸头对折,随手扔进抽屉。   “收到这张通知书都不开心?”无意撇到这一幕的周寻问。   “没有不开心,”他说,“心里都乐开花了。”   前往新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虽然不是曾经最期待的音乐学院,但也挺好的。   早早地熄了灯,躺在被窝里,艰难地睡着,到了大半夜又冷汗淋漓地醒来。   就像曾发生过千百次的那样,稚嫩委屈的控诉在耳边响起:   “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   “哥哥,为什么要把我留在那里,你明明说过会回来。”   “你要走了么?你要彻底背叛我了吗?”   那个孩子,那个与他几年间朝夕相伴的孩子——   或许,已经死在了冰冷冷的岸上。   而他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紧攥着一点点微弱的光,宁愿做个卑劣的人渣。   苟且偷生。   喘息着爬起来,第一时间打开灯光。镜子里的自己显得狼狈不堪,乌黑的眼珠浸润着水雾,他匆匆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然而看到的世界依然只有一片模糊。   虚空中似乎有一个影子,模样很是眼熟,是镜子还被彻底移开的缘故么?   那道影子也看着自己,目光宛若审视,又似怜悯。   我还活着,至少……我还活着。   他十分勉强地勾了勾唇角,对虚空中的自己说:   还没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死掉,这就已经很感谢了。   ——以后怎么办呢?   那个影子似乎动了动嘴唇。   以后啊……   当然也要努力走下去了。   这次对方的嘴唇动地有些犹豫。   ——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会儿?   不知名的酸楚填满胸口,他小声回答了对方:“不行啊,心脏这么累都还没要休息呢。你也是,别一直停在这里了,去你自己的地方吧。”   虚空中自己的影子消失了,他蜷缩在床上,把头埋进膝盖中。   ……   海天交界处,礁石从海洋生长,倦鸟入海洋而亡。   人鱼瑰丽的鳞片闪着天光,眸光盈盈,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祈玉愣了会儿,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大礁石上,上半身则靠在人鱼的怀里。   “不是说要回去吗?”人鱼轻声问。   祈玉呢喃:“母亲……”   人鱼笑着应了,柔软的指腹轻轻刮着他的发丝,按摩他的头皮:“慢慢来,别想太多,你已经很优秀啦。”   优秀么?   熟悉的话语让祈玉有些不知今夕何夕,沉默了会儿,才苦笑道:“迄今为止,我好像……没做过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并不是这样的。”人鱼摇了摇头,“生命各不相同,而能承担起生命的重量,努力去治愈好伤口,然后继续往前走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了。活着并不简单,我很为你骄傲。”   祈玉定定地看着人鱼美丽的面庞。   是……这样的吗?   “休息够了,就回去吧。”人鱼说,“你已经见到了我们从没见过的景色啦,还从来没有一条鱼能在陆地上生活呢。而且,你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到这个地方,就证明你已经到达了我们都不曾到达过的高度,换句话来说,生与死已经限制不了你的灵魂啦。听,有人在叫你,回去吧。”   说着,它抬头看向天际。   云蒸霞蔚,明日初生。   祈玉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一丛白光。   与幻境中有些相似的场景让他恍惚了一瞬。   紧接着是熟悉的寂静——宛如被塑料薄膜覆住双耳,不通过空气介质传播的声音怪异而微弱,身体各脏器发出的声音却鲜明,发出砰、砰的沉闷声响。水下本就是连风也嫌弃的地方,光线被扭曲后才被允许进入,一切都是那么的光怪陆离,与世隔绝。   祈玉指尖痉挛着想攥住身下的贝壳,却抓了个空,随即一个更为炽热的东西蓦地将他反握住。   火热的掌心裹着冰凉的腕骨,祈玉愣怔抬头,那人扬了扬下巴,吐出一串泡泡。   手腕被引导着伸向前方,摸到了什么黏腻却光滑的东西,他无师自通地弹出尖锐的蹼爪,用力一戳——   新鲜空气顿时涌进来。   祈玉呆愣过后,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是在一个蛋里么?   他微微偏头,便看到秦昭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轻轻用力,以两个人的力道,一起划破这层坚固的蛋壳。   随着缝隙的增加,这片空间内的液体不断流出去,祈玉下意识唤了一声:“秦昭……”   秦昭正从他身后抱着他,从喉间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还好有你在。”   话音落下,手上也刚好划过一个圈,眼看着头顶的“壳子”就能被打开。   秦昭好似笑了笑,下巴蹭过祈玉脖颈,滚烫的气流让后者耳尖红了一片。   “只有这一个选项,”他张嘴叼住祈玉侧颈一小块软肉,含糊道,“没有不在的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   “我们注定会遇到……你只能是我的。”   祈玉垂下眼睫,默许着对方的小动作,那宛如小孩般的霸道宣言让他觉得好笑又温暖。眼看着就要把壳子彻底推走,刚想开口,忽然注意到了一些别的东西,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   “秦昭……”   “嗯?”   祈玉嗓音有些颤抖:“你怎么是光着的?”   “……”   秦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你不也是么?这是在你自己的蛋里啊,谁‘出生’会自带衣服?”   闻言祈玉第一时间看向自己身下,思考了过零点零一秒后,粗长的鱼尾瞬间填满了整个蛋壳下部。   嗯,尾巴自带鳞片,雅观多了。   秦昭:“……”   下一秒,一只大猫咪的出现差点把蛋撑裂开来。   瞬间被压在猫肚皮下面的祈玉:“……”   猫咪努力挪了挪屁股,口吐人言道:“上来。”   祈玉尾尖折起,双手撑着蛋壳仰起头,   只见绘着红色火焰纹路的猫咪伸过一个懒腰,垂下脑袋,碧绿的眸中漾着淡淡的笑意:   “睡着的猫没有醒着的猫好骑,给你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祈玉的脸微微发红,“你有我进入你记忆里时候的那段记忆?”   他说的是之前进入秦昭的记忆世界中时,修罗道中,大莲花里的小猫咪迟迟不醒过来,于是他一屁股坐在了猫咪的脊背上,面无表情地给自己竖了个拇指。   这句话有点绕,但秦昭听懂了。   秦昭轻笑了一声:“你之前进入的,不是我的记忆。”   祈玉目露迷茫:“不是你的记忆?”   “嗯。”秦昭缓声回答,“修罗道也好,大莲花也好,你所经历的,都是真实存在的过去。祈玉,你叫醒过我两次,一次在几天前,还有一次……在十多年前。”   祈玉思索了会儿,睁大了眼睛。   秦昭最后一锤定音道:“所以,我们是注定会遇到的,因为时间已经为我们掷出了答案。虽然那段时间我的意识一直处于混沌,但你在那里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影子……”   “——我一直在找你,我的祈玉学长。”   低沉柔和的声音夹杂着几份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眷恋,猫咪的脑袋更低了,标记领地般,用尖尖的耳朵前,最敏感重要的部位蹭了蹭僵立在那里的,命运赐给自己的宝物。   “……你找到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冥冥间,他其实也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于是祈玉也抿着唇笑了,他吸了吸鼻子,顺着秦昭低下的脖颈往上爬,翻身便躺在了猫咪柔软的背毛中。   他张开双臂环住秦昭脖子,鼻尖萦绕的全是猫咪香香的味道。   骑猫的鱼,多威风。   祈玉猛吸了一口,而秦昭发力前跃,“蛋壳”被彻底推开。   万里碧空如洗,一派云舒云卷之姿,几只鸽子和麻雀在枝丫间休憩,倏忽,被忽然出现的庞然大物惊起,盘旋几圈后重归静寂。   它们不解地看着树枝摇曳的方向,还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而那只大猫已经跃向了远方。   “喂,你给我等等——”   “把你背上那个放下来,别带着人家一起跑啊!”   然而那两人早不知奔去了何方。   楼焕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对着尚目瞪口呆的周寻道:“是这样的,我那弟弟……算了,总之弟弟这种生物,生来就是折磨哥哥的,不提也罢。”   扎根在大楼里的红莲随着本体的离开迅速分崩离析,几片破碎的蛋壳砸在地上发出了玉石般的脆响。楼焕无奈地抬起手,掌心法阵闪亮,几息后,几株亭亭玉立的金色莲花攀着楼层盛放,代替红莲的位置,重新拉住钢筋水泥。   “收拾一下残局吧。”   见周寻还是一副呆愣的样子,楼焕语气轻快地吩咐道,“这是你们的实验室吧,那些重要的东西,自己收拾好了交给我。”   清晨的风在耳边呼啸,偶尔夹杂着几声鸟雀的啁啾,细碎的阳光洒在身上,是让人很舒服的温度。   秦昭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喜欢么?”   祈玉一只手抱着猫脖子,另一只手挽着乱飞的头发,嘴角就没落下来过,畅快道:“喜欢——”   他悄悄回头望去,只看到一片天高云阔。曾经经历过的所有疼痛,走过的每一步不堪,努力掩盖却怎么也藏不了的恐惧……那些染了灰的过往,便好似都在晨风里一寸寸瓦解、消失了,宛如斑驳的旧胶片般褪色泛黄。   而前路同样是明亮天光,没有黑暗,没有孤寂。   秋叶打着旋儿落地,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再次跃起之前,秦昭又开了口,这次很轻,甚至有些迟疑,却清晰地传到了祈玉耳里。   他说的是:“那……喜欢我么?”   祈玉闷闷地笑。   直到大猫咪恼羞成怒般狠狠剁碎了一片枯叶,他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最喜欢你了。”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从抱着吉他唱着那首歌出现在屏幕里开始,其实内心最深的地方就已经开始变得柔软了,再戳一戳就要融化了。   那大概就是理智完全阻拦不了的,灵魂中某处的共鸣吧。   但是又不想承认,所以不得不用一些孩子气的理解扭曲自己,实际上早已经把那个身影深深映进心里了。   他把脸埋在秦昭颈后的毛发中蹭了蹭,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只大猫咪,好像有股阳光的味道啊。   *   一个半月后,傍晚。   A大,男生宿舍,五楼某间。   正值晚间,宿舍楼道里全是忙忙碌碌的大学生,抢占水位的、洗衣位的比比皆是。   “呼……呼……”巫云深哼哧哼哧扛着一大桶桶装水上来,嗙一下放在地上,转身就看到身后双手各拎一桶喘都不带喘一下爬上楼的祈玉,震惊道,“你是……怪物……么?”   祈玉放下水桶:“何出此言?”   “这可是五楼,这两桶水得有七八十斤吧,你怎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哦,你说这个啊,”祈玉拍拍手,想了会儿,笑着说,“可能是因为不是我自己搬上来的吧。”   巫云深:“……?”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开着的宿舍门被指关节轻扣,发出两记脆响:   “哟。”   巫云深吓了一跳,回头看去——   男生穿着身运动衣,显然是刚结束一场酣战,晶亮的汗珠顺着脖颈间精悍的肌理滚下,俊朗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但青年人桀骜的气息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巫云深说:“卧槽,你走路怎么没声的。”   秦昭耸肩:“不但没声,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呢。”   “你……”   祈玉拍拍巫云深:“别理他,他刚篮球队比赛打完热血上头,来借块毛巾……喏,新的,没用过。”   秦昭顺手接过了,见祈玉撕开了桶装水包装,正弯着腰小心翼翼把出水口怼进饮水机水槽,垂下的发丝遮住半边雪白面颊,似是随口道:“我去洗把澡……一起么?”   祈玉翻了个白眼:“一起个锤子,我有晚课,这周考试。”   秦昭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圈,才悻悻道:“好吧,晚上见。”   “晚上见?”秦昭走后,巫云深狐疑道,“这都快期末了,你今天又要出去?”   祈玉说:“合唱团加训。”   顿了顿,又道,“然后也不回来了。”   巫云深:“?”   祈玉抿着唇,却怎么也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一字一顿道:“期、末、了。”   “所以?”   “今晚是最后一门考试,”   祈玉爬上床,把细细长长的翠青蛇薅下来,青青自动在他颈间盘成了一条绿色小环,“我要放假啦,在外面租了房子,这个寒假要去旅游,也不回来。”   “……以后可能也都不回来啦。”   巫云深愣住,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嘴巴开合了会儿,最终只是非常悲伤地表示了祝福。   “你这是什么表情。”祈玉有些好笑。   巫云深唉声叹气:“我仿佛要彻底失去你了。”   “你从来就没拥有过啊。”   “……”   祈玉伸手搭住巫云深肩膀,非常哥俩好地用力抱了一下:“好啦,回头给你跟阿良带礼物,顺便请你们吃饭。”   巫云深差点没被勒窒息,没好气地挣扎起来:“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懂!”祈玉松开他,拎起书包,临走前笑着道,“但我们撞号啦!”   说完人就消失在了门口,巫云深朝外看了眼,发现这人走路都好似带了欢快的风。   真是变了很多啊。   巫云深转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撑着下巴回忆三年前,大一新生刚入学时几人相见的场景。三个懵懂的少年人被分到一个宿舍,阿良内向腼腆,阿玉热情大方,自己稍许折中……实际上最好说话跟小太阳一样的却是温思良,最冷最拒人千里之外的,偏偏是祈玉。   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浑身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悲伤和破碎感,好像一不小心就要变成泡泡消失了。   最近倒是……等等,他刚才说了什么?   ……   ……   “你果然什么都不明白吧!”他怒吼,想追出去,然而人影都早就看不见了。   九点半,A大南门外。   期末已至,逛街的学生明显少了许多,寥寥几个也步行匆匆。与之相反,所有的奶茶咖啡店都客源爆棚,数不清的学生围坐桌前通宵学习,开启一段又一段一周一学期的传奇性女娲补天之路。   街边沿路停了几辆车,一辆银色轿车稳稳卡入狭窄的间隙,摇下半边车窗。   隔了二十分钟左右,带着毛绒围巾的高挑青年慢吞吞走来,行李箱拖在身后,滚轮发出的声响混入街边叫卖声,仿佛是被什么氛围所感染,他呆立了会儿。   “今年要回去啦?”保安大叔见状,把头支了出来,“从前不是每年寒暑假都在学校过的么?”   青年闻言愣怔会儿,温和笑道:“……是啊。今年可以回去了。”   “挺好,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啊!”   “谢谢您,也祝您新的一年平安喜乐。”   说完便不再多留,步子加快走向银色轿车旁。   行李箱随手扔进后座,他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欠身坐进去。   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车窗迅速摇上,隔绝内外。下一秒祈玉就被一股力道拽向另一方,嘴唇贴上了另两片同样柔软的东西。   秦昭像是憋了很久了,动作很快变得激烈起来,火热的气息侵入另一方领地,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宛如某些雄性动物宣示主权般。祈玉垂着眼帘任由他折腾,在这方面他向来很好说话,直到舌尖感到了些疼痛才推开秦昭。   “怎么这么久?”秦昭边发动车子边问。   祈玉舔了舔唇,回答道:“收拾用的时间久了点。”   “亭子里那个男人跟你说了什么,看你笑脸如花的。”   “……”祈玉哭笑不得,“那是保安,大叔快五十岁的人了,每年过年我们都相依为命,聊几句不行啊?”   秦昭“哼”了两声,没再多说什么。   祈玉解下围巾,目光投向窗外——   夜晚的霓虹灯格外敞亮,大学城里年轻的男男女女成了飞速后退的风景线,祈玉却清晰看到了每个人不同的面孔,每个人不同的神情,宛如一笔一墨,共同画出了一个热闹繁华的人间。   他摇下半点车窗,夜晚的凉风便顺着罅隙漏进几缕,并不温柔地吹起额发。但毕竟还没到最冷的时候,给人的体感还算是适宜,流通起来的空气非常舒服。   他在冷风里轻轻吐出一口气。   或许人生本来就不是什么绝对完美的东西,会把昨天的自己绊倒的石头,想必到了明天也仍会存在那里,昨日的伤口就算留到了今天,也未必能够马上痊愈——但只要咬着牙往前走,迟早有一天,那些东西都会化作旧相片中的回忆,可以被随意地扔在包袱里的一角,无所畏惧地继续前行。   而如果摔倒的时候,能遇到另一个同样倒地的人,相互舔舐伤口,相互搀扶爬起,那么便已是非常幸运。   幸好,他也算是个足够幸运的人。   “祈玉,”秦昭说,“醒醒,我们到了。”   车辆驶入草坪一角,熟悉的小别墅近在眼前。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到家了。”   ——到家了。   祈玉睁开眼睛,推开车门,车外,穿着浅灰色风衣的秦昭正伸出手,一双碧色眸子迎着灯火,专注地看着自己。   于是他用力抓住了那只手,轻轻一动,便被拉了出去。   月色清辉洒向人间大地,美丽,且温柔。   属于他们共同的未来,便在此刻开始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在这里就结束啦,关于祈文光和阿圭以及别的一些要交代的,就留给番外吧。   还有之前说好的幼驯染if线,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后顺理成章达成猫吃鱼end的小番外。   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很多id都快倒背如流了,爱你们!!!挨个亲亲=3=~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