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重生之哑巴男妻》作者:是孜然i   文案   重生 轻松 古代 渣攻浪子回头   晏骋至死才知道只有他的男妻对他是真心。他的弟弟想要他的命,而他的宠妾们只想要他的钱财。   上一世,他对宋锦书百般刁难、拳打脚踢,甚至冬天让他跪在雪地里,落下了治不好的毛病。还嫌弃宋锦书说话结巴,不允许他开口,被人喊做哑巴。   重活一世,他不要再当娇纵的纨绔子弟,他要拼全力宠他的男妻,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再治好他乖乖宝贝的口吃,听他好好叫一声夫君。   只是……已经习惯他对自己拳打脚踢的宋锦书,看见他就忍不住发抖。   晏骋为了让宋锦书相信自己,遣散了所有家妾并且上交所有财产给宋锦书保管,甚至立下毒誓:再出去拈花惹草就自断子孙。   晏骋:以前都是我的错,现在只要你开心,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真香)   阅读须知:   *浪子回头渣男攻vs温柔人/妻貌美受   *晏骋vs宋锦书   *作者文笔渣,不建议抱有过高期待 第1章 重生   酉瀛二十二年,初春,小雪。   一辆破旧的马车在山路上疾行,马车破破烂烂好似下一秒就会被寒风吹垮一样。   急促的咳嗽声从马车内传来,晏骋虚弱地靠在马车内壁,脸色灰青嘴唇发白。   没有人能想到,京都最大布庄的老板会被自己的亲弟弟赶出家门,并且差人将他连夜送往边城。   而他那些貌美娇柔的小妾们,一个个都站在他亲弟弟的身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最后选择陪在他身边的,竟然是被他嫌弃了二十年的发妻。   宋锦书一直咳个不停,两道细长的眉毛轻轻地皱在一起,眼睫微微下垂细长卷翘的睫毛在眼底筛下一片阴影,眉间那点朱砂痣早已被岁月磨去了光泽不负从前的光彩。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一阵香味从里面飘出来。   马车颠簸得很厉害,宋锦书的身体也跟着左右摇晃好像下一秒就会被甩出去一样。晏骋不得不伸手将人揽到自己怀里,看着他将油纸包拆开露出里面的半只烤鸡。   没有想到晏骋会把自己搂进怀里,宋锦书有些惧怕又有些惊喜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是他方才趁着三弟不注意偷偷从厨房的剩菜里捡的半只鸡,他跟老爷已经有一天没进食了。他将手里的鸡递到晏骋嘴边,漆黑的瞳孔藏在一片雾蒙蒙的水光后面,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晏骋。   “你同我一起吃吧。”晏骋接过那只烤鸡,将唯一一只鸡腿撕了下来,送到宋锦书嘴边。   宋锦书受宠若惊地抬眼看他,却摇了摇头拒绝了晏骋的好意。   他的脸色比晏骋还要难看,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眼下更是一片青灰色,可即便是这样依旧能够瞧得出当初水灵可人的模样。   马车轮子磕上了路边的一颗石子,剧烈地颠簸着,宋锦书的后背狠狠地撞上坚硬的马车内壁,嘴角溢出一丝红意。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宋锦书有些畏寒地往晏骋的怀里靠了靠,眼皮轻轻阖起遮住了那双会勾人的眸子。   晏骋的温度通过皮肤接触传递到他身上,宋锦书有些恍惚地勾唇笑了笑,没有想到最后能够陪在老爷身边的人是他。   晏骋吃完那半只鸡才发现怀里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低头去看却瞥见宋锦书嘴角溢出的鲜血,内心一慌去探他的鼻息,才发现他早已断了气身体渐渐冰凉。   巨大的悲恸席卷而来,晏骋有些浑浊的眸子里涌出悔恨的泪水,他抓起宋锦书的手放在嘴边细细地吻着。   那双手皲裂难看,一点也不像是大户人家里被疼爱的男妻应该有的手。手腕上还系着一根已经有些老旧红绳,那是晏骋在宋锦书生辰时随便扔给他的一条没地方用的红绳,却没有想到被他当做宝贝一戴就是二十多年。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出,晏骋抱着怀里已经渐渐冰冷的身体颤抖不止,嘴角不断地去磨蹭宋锦书冰凉的鬓角。   宋锦书奢望了一辈子的吻,在他死去之后终于在丈夫那里得到了。   马车突然侧翻,晏骋抱着宋锦书狠狠地摔到了马车内的木地板上,他突然意识到将他送去边城都是假的,他的亲弟弟分明就是想要他的命!   马车从山崖上翻了下去,晏骋搂紧了怀里的宋锦书,毫无生气地闭上了眼睛。   身体被砸到尖锐的岩石上,疼痛立马席卷而来,晏骋保护着怀里的宋锦书不让他受到一点的伤害。   在意识渐渐消散的时候,这一世的记忆走马灯似地在他眼前播放。   他看见宋锦书被他狠狠地踹翻在地,鲜血从腿间流出,那是他们差点失去的第一个孩子,从那之后宋锦书就落下了治不好的病根子……   他看见寒冬凛月里宋锦书被他赶去了侧房,裹着一床单薄的被子冷得无法入睡……   他看见宋锦书满脸泪水地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把他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送给宠爱的男妾当继子……   “锦书,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疼你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天际隐隐过一道银紫色的闪电,落在山崖中央,最后消散在空中。   蝉鸣在耳边喋喋不休,晏骋有些不耐地翻身将被子罩在自己头上,动作刚做到一半,他就猛地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身边正准备叫他起床的丫鬟被吓了一跳,险些打翻手里盛着清水的脸盆。   “二爷怎么一惊一乍的。”   说完将毛巾放入水中浸湿,拧干了放进晏骋的手里,看见他呆愣在床上一动不动还以为是入了梦魇。   正准备去叫大夫,就被晏骋从后面拽住了衣摆,一个趔趄之后堪堪站稳脚步。   “你叫我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   丫鬟有些娇嗔地瞪了顽皮的少爷一眼,满脸疑惑地解答了晏骋的困惑:“现在是酉瀛三年,少爷莫不是睡觉睡傻了。”   他这是……重生了?!   巨大的喜悦冲上大脑,晏骋有些惊喜地拉着丫鬟的手腕,“宋……锦书在哪?”   他一时间力度没有控制好,丫鬟的手腕上立马就有了青紫的一圈痕迹。   他鲜少在下人面前露出这幅样子,丫鬟被他这样子吓到了,唯唯诺诺地答道:“小爷在厨房,给您做酒糟汤圆。” 第2章 受伤   厨房在回廊尽头的拐角处,后面就是晏骋母亲亲手种的一片竹林,每到春天总会生出一片嫩嫩的竹笋,全府的人都能够吃上鲜美的春笋片。   正值早上空气最好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三三两两地聚在后院的小凉亭内。几个在后厨帮忙的人围着盆子择菜,几个拿着竹扫把在打扫后院的落叶。   看见晏骋急急忙忙地从回廊里穿过,笑着跟二少爷打招呼,而他们一向平易近人的二少爷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匆匆离去。   刚靠近厨房就闻到一股米酒的香甜味道,晏骋空荡荡的肠胃被这丝香味勾得疯狂地蠕动。   厨房里面只有正在给老爷夫人做早饭的厨子和挽着袖子正蹲在灶台前扇着炉火的宋锦书。   鬓角处的碎发垂下来在空中轻晃,宋锦书穿得还是去年春天流行的衣料样式,手中的蒲扇快速地扇动着,鼻子脸颊上沾了灰色的炉灰。   听见门口有动静,宋锦书猛地站起身来,扭头看见晏骋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他急急忙忙地伸手去揭冒着烟的瓦罐,却被温度烫得根本拿不稳,装着香甜可口的酒糟汤圆的瓦罐被他打翻。   晏骋三步冲到宋锦书的面前,搂着他的细腰将他往后一拉,滚烫的汤汁全部浇在他的小臂上,顿时一片红肿冒出了无数个水泡。   “二……”宋锦书嘴里的话戛然而止,他被晏骋抱在怀里,想挣开他的怀抱又害怕碰到他的伤口,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厨子听见这边的动静,放下手里的活计跑过来,被晏骋手臂上的伤口惊到了。战兢兢地看着晏骋,瞥见他怀里的宋锦书,又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说起来都是宋锦书的错,如果不是这个哑巴毛手毛脚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二少爷又怎么会受伤?   晏骋疼得牙齿直打颤,可是怀里抱着温软的宋锦书又让他忽略掉了手臂上锥心的疼痛。   “我去帮您叫大夫!”   厨子不敢耽误,跑出回廊叫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丫鬟过来,将晏骋跟宋锦书送回了房间,又寻了一个手头上没有急事的小奴才去城西的药铺叫大夫。   宋锦书亦步亦趋地跟在晏骋的身后,心里害怕得直发慌,下嘴唇被他咬得鲜红欲滴,红色的血丝从伤口中渗出来。   如果不是他失手打破瓦罐,晏骋就不会受伤。   宋锦书悄悄吸了吸鼻子,把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的眼泪全部逼了回去。   晏骋最受不住疼,手臂上如同着了火一般的灼痛感折磨得他渐渐失了意识。   可他还是在丫鬟的叨叨絮絮中耳尖地听见了身后跟着的宋锦书吸鼻子的声音,放在身侧没有受伤的左手绕到身后准确无误地牵住了宋锦书的手。   大抵是受到了太大的惊吓,宋锦书的手失了温度冰凉得仿佛是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样。   小小软软的一只,能被晏骋完全包裹在手心里。   “我说小爷,您这种金贵身体以后就不要跑进厨房了,我们二爷也禁不起您再这么烫一次。”   晏骋不允许下人称呼宋锦书为少夫人,可是毕竟尊卑有序,大家干脆都叫他小爷。   知道晏骋也不喜欢宋锦书,丫鬟颇不满意地扭头看了他一眼,瞥见他通红的眼眶很是嫌弃地啐了一声。   “您可别哭啊,到时候传出去说我们晏家的下人看不起你这乡下来的主子,我们可担不起这样的闲言。”   没用的东西,就只会哭。   宋锦书被丫鬟贬低了也不反驳,细长卷翘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一片水光,眉心那颗朱砂痣被太阳照射得愈发明艳。 第3章 欺负   晏骋被送回房间就昏迷了过去,大夫过来给他看了伤势又开了一剂涂抹用的伤药,吩咐小丫鬟注意他平时的饮食之后,就离开了晏府。   晏骋受伤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告知晏老爷和夫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瞒了下来。   晏府掌管着京城最大的布庄生意,晏老爷年轻的时候曾是被皇上御用的尚衣司,后来告老还乡在京城开了一家布庄,一跃成为京城最大的布庄。   晏老爷年事渐高,手里的产业几乎已经全部移交到了晏骋和他大哥晏池手里,而最小的儿子晏泽不过才12岁。   两位老人带着晏泽住在府里的后山上,平时鲜少有人去打扰,晏骋受伤的事情就更加没人敢去禀报。   左右都是下人的错。   宋锦书吸着鼻子把大夫留下来的小瓷瓶打开,里面是透明成乳状的膏体,散发着阵阵清香。他鼻翼轻轻翕动,闻出来里面有用紫荆花磨成的粉。   用食指轻轻刮下一层药膏,宋锦书的手指刚刚碰上晏骋的伤口,躺在床上的人无意识地痉挛了一阵,吓得宋锦书不敢再动作。   这一幕被站在床角的丫鬟看见了,凶神恶煞地抢过宋锦书手里的瓷瓶,又推了他一把。   宋锦书往后猛腿了一大步,后腰磕上房间内摆着的一张红花实木的桌子,疼得他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真是连一点事情都不会做,真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要让二爷娶了你。”丫鬟将药膏往晏骋的小臂上抹,边数落着宋锦书。   “京城里能生的哥儿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说什么老友的托付。凭什么要让我们二爷遭了这种罪,娶回家一个不中用的哑巴。”   宋锦书咬着唇不知所措站着房间正中央,看着躺在床上的晏骋脸色苍白,手上的皮肤被烫得发红溃烂。   门外端着清水进来的丫鬟一时不察撞到了宋锦书身上,半盆水浇在了宋锦书的后背上,洇湿了整片布料。   那丫鬟却板起了脸,指责起宋锦书来:“好好的站在屋子正中间干什么?小爷去屋外等吧,在里间碍手碍脚的。”   宋锦书小心翼翼得瞥了一眼晏骋,听话地掀开帘子走出了里间。   天气还未回暖,后背上被水淋湿的地方一遇到房外的空气迅速散发出一阵阵寒气。宋锦书抱着胳膊蹲在门边,企图汲取一点温暖。   因为身份的原因,宋锦书虽然是晏骋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府里的地方还不如晏骋贴身侍奉的丫鬟。   人人都可以压他一头,把手上最苦最累的活给宋锦书干,偶尔晏老爷心血来潮来前院看看,下人才会对宋锦书露出几分好脸色。   宋锦书正盯着院子前那颗光秃秃的老树发呆,屋内的帘子被人掀开,晏骋的贴身丫鬟盈碧抱着一团衣服走了出来。   看见蹲在角落的宋锦书不屑地嗤了一声,将怀里的衣服劈头盖脸地扔在宋锦书的面前。   “这些是二爷最近换下来的衣服,里屋需要人伺候,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去浣衣院将这些衣服都洗干净了。”   “这些可都是最近才新出的样式,你可得仔细点不要洗坏了二爷的衣服。”   宋锦书抱着带有晏骋气息的衣服走进浣衣院,却被告知早上烧开的热水已经用完了,浣衣院的小丫鬟指了指盆子里的水趾高气昂地说道:“那不是有水嘛,刚从井里打出来的,自己去用。”   盆子里装的是从后山井里打出来的井水,冰凉透骨,手刚放进去就冻得连骨头缝都泛着疼。   宋锦书一双手没过一会儿就冻得发红,五根手指肿得跟小萝卜一样。   他咬着牙忽略手上传来的痛感,一下一下仔细地搓洗着衣服。 第4章 立威(1)   晏骋醒过来的时候日头才刚刚爬上树梢,院子里传来丫鬟扫雪的簌簌声,伴随着时不时的风声传进里间。   盈碧掀开帘子抱着衣服走进来,看见晏骋醒了,脸上跃上笑容,着急地放下衣物跑到晏骋的面前给他倒了一杯水。   “二爷你可算醒了,急死我们了。”   盈碧小心翼翼地折起他左臂的衣袖,将那块被纱布包起来的地方暴露在空气中。   晏骋接过她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环顾了一圈屋子,没有看见宋锦书。   于是开口问道:“你们夫人呢?”   盈碧一听,脸上爬起一抹不易注意的嫉妒和阴狠,背过身去假装放杯子不让晏骋看到自己的丑相。   “我看二爷的衣服有些脏了,就让小爷去把衣服洗了。现在还没回来,恐怕是又偷懒了吧。”   “你说什么?”   晏骋猛地掀开被子,穿上鞋子就要往门外走。   盈碧手里拿着裹了毛的披风跟在晏骋身后跑着,一边叫道:“二爷你去哪儿呀,外面冷,把披风带上!”   她堪堪追上晏骋的步伐,将披风往晏骋肩上一披,又跟在晏骋身后小跑着。   浣衣院在后院采光最好的地方,只要有一点太阳浣衣院就一定是第一个看见阳光的地方。   晏骋赶到时,宋锦书正在洗丫鬟们的衣服。花花绿绿的衣服堆满了一盆子,他的手冻得都失去了知觉,从指尖到手腕都被冻得发紫。   而原本应该洗这些衣服的丫鬟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磕着瓜子聊天,看见晏骋来了从躺椅上站起来规规矩矩地问了一句“二爷好”。   宋锦书看见他来,也起身垂着头细细地叫了一声二爷,随即又弯下腰蹲下去用手揉搓洗到一半的衣物。   晏骋看见这一幕,怒从心头起,伸脚踹翻了宋锦书正在洗衣服的盆子,一时间衣物混合着脏水被打翻在雪地。   “洗洗洗,有什么好洗的!”   宋锦书和旁边的丫鬟都被吓了一跳,晏骋的怒火来得太突然,宋锦书腿一软下意识地就跪了下去。   雪被体温融化,洇湿了膝盖处的布料,凉意沿着骨骼往上蔓延,很快他半边身子都泛着冷意。   晏骋看见宋锦书冷得发抖还乖乖跪在地上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从地上将人拉起来,又在那个已经翻过来的盆子上踢了一脚,木屑顺着力道飞了出去。   “府里要你们是干什么用的!”   晏骋将自己肩上的披风取下来挂在宋锦书的肩头,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看见他的脸渐渐回了些血色才松了口气。   这群小丫鬟哪里见过晏骋发火的样子,面面相觑,心里慌得直发毛。   “有没有点规矩,犯了错要跪下来不知道吗?”   晏骋将视线投在盈碧的身上,目光冷得没有任何感情,像是一把长剑缓缓刺进身体里。   “盈碧,你来府里这么久了,你也不懂规矩吗?”   盈碧一听,咬着牙提着裙摆就跪下了,低头道:“二爷,奴婢错了。”   那些小丫鬟一看连晏骋的贴身丫鬟都跪下了,哪敢再站着同二爷说话,一个个都跪伏在雪地里,肩膀微微颤抖。   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怕的。   宋锦书被这阵仗吓到了,拽着袍子一角也想往下跪,被晏骋拉着手腕勾到了自己怀里。   “好好披着,别着凉了。” 第5章 立威(2)   浣衣院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全府,管家带着府里的丫鬟奴才匆忙赶到浣衣院。   原本以为又是宋锦书惹了什么事,在浣衣院被晏骋罚,却没有想到看见的是盈碧跪在雪地里的场景。   “二爷,这……”   晏骋手上的伤还没好,在冰天雪地的天气里一冻,就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了。   “去把厨房的厨子还有我房里所有伺候的丫鬟都叫过来!”   晏骋的脸色被冻得发白,看起来很能够唬人。抖着腿的小奴才一刻不敢耽误,跑着离开了浣衣院。   “二爷……”   宋锦书观察到晏骋的动作,发现他已经冻得嘴唇都开始发抖了,拉了拉他的衣袖。   晏骋以为他是不舒服了,急忙回头对上宋锦书担忧的眼神,当下心尖尖就软了。   搂住宋锦书柔软的腰肢,低头轻声问他怎么了。   宋锦书还不习惯跟他当着下人的门亲亲我我,晏骋的手刚揽上宋锦书的腰,他整个身体就僵直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晏骋问他第二遍,他才回过神来。   晏骋因为伤的原因体温有些高,宋锦书只感觉被晏骋搂着的地方像是着了火一般往四周蔓延开来,烧得他脸都红了。   宋锦书将那件袍子从自己身上取下来,递到晏骋的面前,示意他将袍子披在身上不要着凉了。   瞧这小宝贝,自己受了欺负了还要关心自己是不是冷。   晏骋心里甜得滋溜冒油,将宋锦书搂得更紧了,接过他肩上的袍子将两个人都罩在里头。   身边被晏骋的气息包裹,宋锦书心跳得越来越快。   “这样我们两个就都不冷了。”   厨子和丫鬟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惊得下巴都要掉进雪地里了,他们何时见到晏二爷跟宋锦书这么亲近过。   原本小奴才来叫人的时候,他们听了还不信,现在不信也得相信了。   不等晏骋发火,自觉地跪在了雪地里。   晏骋咳嗽几声,抱着宋锦书往后退了几步坐到了那张躺椅里,宋锦书害怕压到他的伤口,往前移了移又被晏骋一把拉了回去,这会整个人都趴在了晏骋的胸前。   “今天把你们叫过来,就是想要告诉你们长幼尊卑有序。”   晏骋虽然生着病,气势上却一点也没有消减。看似随意地躺在躺椅上,大刀阔斧地张着双腿,下巴微微抬起,看起来非常惬意。   传递着不可一世的气势。   “你们叫宋锦书什么?”   晏骋的突然发问让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一时间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回话。   “说话啊,都是哑巴吗?”   晏骋手一扫,小桌上摆着的茶壶摔在雪地里,里面滚烫的茶水倒在雪地里,很快那一片的雪就被温度烫得融化了。   “……少夫人。”   盈碧冻得嘴唇发白,上下牙齿打颤,说话都不太利索。   “你们还知道他是少夫人啊!”   晏骋搂着怀里的宋锦书,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自然的清香,一时间对于跟宋锦书在床上的事情有些心驰神往。   “知道他是少夫人还让他自己做饭?知道他是少夫人还让他大冬天用冷水洗衣服?知道他是少夫人,你们一个个那都是什么态度!”   想到上一世宋锦书被丫鬟欺负的场景,晏骋的心就像被人剜掉了一块肉一样,闷得他说不出话来。   宋锦书见跪着的厨子腿已经开始发抖了,有些不忍地拉了拉晏骋的手,朝着他摇了摇头。   “你就是太善良了。”   晏骋摇了摇头,握紧了宋锦书的手。   宋锦书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当做软柿子捏来捏去还不灰反抗。   不过这一世他有足够的时间,让宋锦书成为真正的晏府二少奶奶。   这么想着,晏骋搂着宋锦书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一时间有些脱力身形晃了晃,被宋锦书眼疾手快地扶稳了。   “日后若是再让我瞧见你们对锦书不敬,晏府可就养不起你们这群人了。”   晏骋已经到了极点,再撑下去恐怕就要晕死雪地里了,他拉了拉宋锦书的手,让他把自己扶回了房间里。 第6章 晏池   因为在雪地里受了冻,晏骋当天下午就发起高烧,浑身烫得像是置身于火炉里一般。   宋锦书急得眼圈一直是红着的,衣不解带地在旁边照顾着晏骋,盆子里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   到了戌时,体温才渐渐回归到正常。   宋锦书守在他身边忙了一下午,等到他体温退下了才扶着腰坐到小桌前休息,下巴支在手腕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感觉到有人在往自己身上盖衣服,宋锦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瞧见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顿时睡意全部消失了   “大……大哥。”   宋锦书攥着身侧的衣料,从凳子上站起来,垂头跟面前的人打了声招呼。   “嗯。我听下人说你晚饭没吃,特意叫厨房做了一点给你送过来。”   说着转身走到床前,看了看晏骋的情况。   “晏骋这小子皮实,生次病要不了命,倒是你身体不太好,别为了照顾他累坏了身子。”   宋锦书太抬眼朝着他一笑,这才看清了他的妆容。   一身雪白的长袍,袖子上裹着一圈动物皮毛,三千青丝如鸦羽般垂在身后,用一条素锦的长带子系住中央,衬得肤色雪白。腰间还系着一块汉白玉,上面雕刻了一个池字。   这人就是晏骋的亲哥哥,晏府大公子晏池。   14岁便得到太子赏识,16岁便打败了当今状元。只因为是哥儿,不能够参加科举考试为官为国效力。   晏池的名字传出去,京城无人不知晓。   晏池用袖子遮住口鼻小声得咳嗽了几声,再放下手时,脸上便又苍白了几分,竟有些透明。   宋锦书扶着晏池在小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温水放进晏池的手里让他捧着暖和暖和。   宋锦书想说句感谢的话,可是憋了半天越是着急就越说不出话来,最后面红耳赤地朝着晏池拜了一拜。   晏池出生时不足月,又是在大雪天降生的,当时喂了十天的参汤才从阎王手里抢过一条命。   从小身子骨就弱,碰上点大风大寒,免不了要在床上躺上个十天半个月。   平时冬日他总是不爱出房门的,今日听说了晏骋这边的事情,才想着来看看自己这个不成体统的弟弟。   他大概是晏府除了两位老人之外,唯一一个与宋锦书真心相待的了。   从怀里掏出一袋梅花酥,拆开了包装推到宋锦书面前,柔声道。   “上次见你喜欢吃,所以下午让丫鬟去城北的店铺里买了一些,特意给你送过来。”   只这一句话,宋锦书的眼眶就红了,拿起一块梅花酥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块,唇齿间便溢满了梅花的清香。   他吃了一口就不舍得再吃,留恋地将那块糕点又放回了油纸里,细细封存好开口不让它受潮。   晏池看得心酸,抬手抚了抚宋锦书柔软的发顶,唇间泄出一声无力的叹息。   “我虽然不在晏家管事,但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教训晏骋那小子。”   宋锦书闻言笑得眯起了眼睛,随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受到委屈。   晏池自然是不信他说的话,宋锦书脸上已经没有几两肉了,眉间那颗血红的朱砂痣勉强给他增加了一些光彩。   晏池有些失落地抚了抚自己左手手腕的内侧,那里有一颗暗淡的浅红色朱砂痣。 第7章 清醒   晏池走后没过多久,晏骋就渐渐转醒了。   大概是烧得头脑有些不清醒,看见伏在床边的宋锦书,晏骋猛地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用足了劲像是要掐断他的手一样。   宋锦书睡眠浅,被他这么一抓立马就醒了过来,惊恐得看着算得上是失态的晏骋。   对上宋锦书眼里的恐惧,晏骋这才松开抓着宋锦书的手,低头就着桌边的烛火一看,宋锦书的手腕已经青了一片了。   有些懊恼地伸手揉了揉,宋锦书往后瑟缩了一下,像是要缩回手最后又克制住了,就那么硬生生的摆在晏骋的面前。   看见他这幅反应,晏骋又心疼又觉得自己不是人。   拿起床边的药酒涂抹在宋锦书的手上揉搓,他刚刚做噩梦了,梦见他跟宋锦书一起从悬崖下掉下去了,宋锦书为了救他垫在他的身下被摔得血肉模糊。   他额角还有被吓出来的冷汗,就连给宋锦书抹药的手都在发着颤,得用力克制住了才能不被察觉。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晏骋的呼吸还有些急促,他是刚死过一次的人,刚才做的那个梦实在算不上好兆头。   宋锦书低垂着眼睫,高挺的鼻梁在鼻翼两侧打出一片阴影,乌黑如鸦羽般的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衬得肤色雪白额间那颗朱砂痣明艳动人。   晏骋给宋锦书涂好了药也不松开他的手,反倒拉着宋锦书往床上来,宋锦书脸都憋红了,最后含着泪坐到了晏骋身边。   看他这幅样子,晏骋就知道宋锦书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叹着气抹掉他眼角的泪水,创伤药膏挺好用的,他的手这会已经不疼了,索性伸手揽住宋锦书盈盈一握的细腰。   语气带着心疼和无奈,“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拒绝我的,我不会再强迫你了。”   宋锦书闻言像听不懂话一样,抬头楞楞地望着晏骋。   拒绝?   他还记得自己上次拒绝的后果,被晏骋不管不顾地按在床上折磨了一夜,事后足足病了一个月才渐渐好转。   晏家现在全归晏骋做主,没有人敢拒绝他,更别说一直以来就没有任何地位的宋锦书了。   他只当这是晏骋病糊涂了说出来的话,没往心里去,也不点头应承。   晏骋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宋锦书根本没有当真,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急不得。   宋锦书跟他成亲快小半年了,他每次不是强上人家,就是把人家赶出房间让他睡在柴房,还当着下人的面打过他。   现在跟人家说我爱你爱得不行,我改过自新了要好好对你。   没有被宋锦书当成疯子就已经很好了。   晏骋将腰间一块汉白玉佩取下来,挂到宋锦书的腰间。这块玉佩是晏老爷子在庙里给大儿子和二儿子求的,他跟晏池带了十年从来没有取下来过。   宋锦书不敢收,挣扎着要还给他,被晏骋强硬地压下了。   “我以后要是再这么对你,你就只管扇我耳光。”   说着抓起宋锦书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扇去,又把人惹得眼泪涟涟,那点力道打在他脸上跟挠痒痒似的。 第8章 麻烦   宋锦书打不敢打,手又没办法从晏骋的手里挣脱开来,最后咬着下唇麻木地仍由晏骋将自己搂进怀里。   晏骋很怪,从昨天早上醒来之后就很怪。   宋锦书思绪飘得有些远,确认自己最近没有做出什么让晏骋突然想捉弄他的事情,只好作罢。   晏骋一直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又因为肚子里也装了点学识,身边的追随者和爱慕者不少,而他行事也更加乖张肆意。   宋锦书胡乱地想着,不知不觉就昏睡了过去。   他硬撑着在晏骋床前照顾了一天,又饿又困。   晏骋低头看见缩在自己怀里安然入睡的宋锦书,笑着伸手碰了碰他的嘴唇,很软,轻轻一按就会随着力道陷进去。   宋锦书哪怕睡觉都很没有安全感,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手紧紧地揪着胸前的衣襟。   晏骋有些心疼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肩膀,低头在他额头上的朱砂痣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宋锦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天色已经很亮了,房间外面传来丫鬟交谈的声音,和院子里扫雪的簌簌声。   宋锦书掀开被子想要起床,一看自己身上的情况又立马躲回了被子里。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人脱下来了,只着了一件雪白的单衣,就连亵裤都不在身上,两条修长的大腿有些不安地纠缠在一起。   宋锦书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晏骋不在房间里面,而他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丫鬟拿出去清洗了。   他环顾了房间一周都没有找到自己衣服的踪影,而晏骋放衣物的柜子在靠窗的一面墙壁前。   他低头思考了一下自己光着腿跑到柜子前拿出一套晏骋的衣服穿在身上会被晏骋打死的概率有多少,最后只能白着脸作罢。   他平时不跟晏骋睡在一起,所以房间里面也没有留他的衣服,宋锦书头一回体验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还没等他从绝望的情绪里脱离出来,内间的门帘就被人掀开了,一个穿着粉色襦裙肩披白色狐皮大麾的女子走了进来。   看见躺在床上的宋锦书,当下脸就白了。   指着床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宋锦书,连话都快说不出口了,最后只能狠狠地跺了一脚,“你怎么还躺在晏骋哥哥的床上!”   宋锦书循声望去,脸色也是一变,不过很快又被无措和害怕所替代。   这是晏骋好友的妹妹陶雪娇,常年住在晏府后院,丫鬟们都说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一个没名没姓拿着婚约契书的宋锦书,陶雪娇一定会是晏府的主母。   自从宋锦书嫁进晏府后,陶雪娇总是隔三差五地就来找他的麻烦,宋锦书平时躲躲也就过去了,可是这次居然在晏骋的床上被陶雪娇看见了。   见宋锦书没有动作,陶雪娇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脸上的表情又是生气又是吃醋的,走到宋锦书的面前猛地拉开了被子。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乡下人,怎么还敢大白天睡在——”   陶雪娇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被子里宋锦书的样子,血直往头上冲。   一扬手,准备甩下一个巴掌。 第9章 护崽   宋锦书慌张的地闭上了眼,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预期而至,反倒是伸手要打他的陶雪娇惊呼出声。   “啊——”   陶雪娇扭头,看见晏骋一脸阴沉地站在自己身后,正用力的握着她高举在空中的手腕,她甚至能够听见骨头被挤压发出来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晏骋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一会,就有人上赶着来找宋锦书的麻烦,眼底一片阴云。   “晏……晏骋哥哥,这个小贱人衣衫不整地睡在你的床上,我……他……”   陶雪娇急得话都说不清,手腕上的痛让她很快就哭了出来,泪水顺着脸庞落下,眼角哭得绯红,一副美人落泪的景象。   但是晏骋却没有心情去看她今天的静心打扮,他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揪着被子手足无措的宋锦书身上。   自己没来之前,陶雪娇有没有打到锦书?陶雪娇会不会说了什么过分的话?锦书会不会觉得我就是个到处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这些思绪在大脑里不断闪现,晏骋捏着陶雪娇手腕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下一秒就听见陶雪娇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她从小就在家里被宠着长大,别说是打了,父母兄长连骂她都不曾有过。事事都顺着她,恨不得为她摘月亮摘星星。   而晏骋,晏骋之前也是宠着她的,甚至答应半年之后娶她做平妻。   而现在,晏骋居然为了一个乡下来的男人,对自己动手。   陶雪娇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看着宋锦书的目光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最后竟不顾晏骋还在身边,握着发疼的右手还想再甩宋锦书一巴掌。   “你这个勾引男人的贱人——”   啪的一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陶雪娇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晏骋,而宋锦书也被这一举动吓傻了,睁着眼睛吃惊地看着晏骋。   “你……你为了他打我?”   晏骋一把拉开挡在床前的陶雪娇,将怀里抱着的衣物塞进了宋锦书的被子里,语气温柔得能够滴出水来。   “我去外面用炉子将你今日要穿的衣服烤了烤,现在天冷,小心着凉。”   说完起身面向陶雪娇,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殆尽。   “当着我的面骂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陶姑娘17年的学堂都白上了吗?”晏骋不笑的时候,嘴角会微微往下撇,给人以压迫感。   “今日我会传书信给家兄,请他来将你带回家。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住在别的男人家里,说出去有伤风化。”   晏骋说完扬声叫外面正在听墙角的丫鬟进来了,指了指呆在屋子中央的陶雪娇,吩咐道:“扶陶姑娘回后院歇着吧,届时让管家跑一趟城北的陶府,让陶雪烨那小子过来把他妹妹接回家。”   丫鬟连忙点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她刚被晏骋从后院提到前院来服侍宋锦书,只知道原本晏骋的贴身丫鬟因为犯了错被扔去了浣衣院,更加不敢忤逆晏骋。   扶着神智混沌的陶雪娇出了前院。 第10章 逼迫   晏骋没有再管什么陶雪娇还是黄雪娇,径直掀开被子细细打量起宋锦书来。   一手掀开被子,一手撩起宋锦书鬓角处的碎发,嘴里念叨道:“她没有打到你身上吧?”   宋锦书被他看得不自在,那双雪白的长腿因为害羞泛起了粉色,他紧紧地按着被子不让晏骋再往下看,红着脸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任何的问题。   “她就是从小就被宠坏了,陶老爷子想了半辈子才得到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什么好的都手上奉到她面前。是我以前考虑不周,不过以后不会再让她住在府里了。”   晏骋的这番话说的宋锦书有些发怔,他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跟自己解释过。   想打人的也是伸手就打,想要他做什么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晏骋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因为他哪里不好所以晏骋不喜欢了。   所以宋锦书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总是无条件地满足晏骋的所有要求。而当晏骋突然事事以他为中心时,宋锦书浑身都开始不自在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要叫他一句。   可刚说出一个“二”字,声音就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了。   他已经半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成亲的第二天晏骋嫌他说话结巴听起来烦人,甩了他一巴掌之后一脚踩在他的胸前,眉目飞扬,“以后别再用你那结巴的声音说话,什么时候好了什么开口说话,不然就别再说话了,爷听着烦。”   宋锦书苦笑,他的结巴是从小就带上的,哪里那么容易能够治好。   他不敢再惹怒晏骋,从那天之后宋锦书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久而久之大家也都认为他是哑巴而不是结巴了。   那声细小到几乎会被人忽略的“二”却被晏骋捕捉到了,他欣喜地抬头看向宋锦书。   那张红唇微抿,嘴角因为内敛而微微往上扬着,上嘴唇的唇珠小巧又饱满,搭在下嘴唇上像是院子里梅花花瓣上的露水。   晏骋看得喉咙干渴,不自觉地伸手握住了宋锦书的手腕,用上了一些劲。   “你刚刚是不是叫我了?”   宋锦书脸色一变,连忙摇头否认。   可晏骋哪是怎么好糊弄的,手指一用力,宋锦书手腕上就浮现出三两条红痕。   他眼睛里似乎闪着光,不依不饶道:“我就是听见了,好锦书你再叫我一句,再叫我一句!”   宋锦书手腕生疼,可是他跟晏骋之间的力量差距太大,他的挣扎在晏骋看来就跟不存在一般。   他鬓角都急出了汗,嘴唇也因为紧张失了血色,从嘴唇中央开始泛白。   “二……二……”   几乎已经刻在骨子里的害怕扼住了他的喉咙,他除了能够发出一个二字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而晏骋依旧目光如炬地望着他,宋锦书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因为缺血而开始泛起青紫。   宋锦书越是着急就越是说出话来,最后崩溃地一扭头咬着下唇哭得发抖。   晏骋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人逼得太紧了,慌慌张张地将宋锦书搂紧怀里,低头才发现他的手腕已经青了一片,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面目可憎。 第11章 回府   晏骋一边暗骂自己又惹哭了宋锦书,一边松开手上的桎梏,急急忙忙地下床去拿药箱。翻出药膏,涂抹在宋锦书的手腕上。   一边涂他还一边数落自己:“是我不对,我又逼你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如果我又犯浑了,你就狠狠地扇我巴掌。”   说着他抬手在自己左脸上拍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因为是冬天,那一侧脸的皮肤很快就红了起来,看起来有些滑稽。   宋锦书忍俊不禁,拉住晏骋的手有些心疼地伸出指尖碰了碰他左边的脸颊。   晏骋被他这一副样子弄得整个人发晕,不顾手上的药膏还没擦干净就又把人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嘴里的甜言蜜语不断。   ·   午饭过后,陶家的公子就听话地过来了。   直到已经走到了晏骋的房门外面,他还在疑惑地问丫鬟:“真是你家少爷说要我来接我妹妹回家的?”   这一路上陶家大公子已经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一样的话,丫鬟耐着性子回答了一遍又一遍,这会对上陶雪烨还不肯相信的表情,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两人刚走进院子里,晏骋就听见了声响。   低头亲了亲正在被窝里睡得安稳的宋锦书,晏骋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取下挂在一旁的衣服裤子快速地穿好,赶来两人进来吵醒宋锦书之前撩开帘子出了里间。   刚抬头就跟准备往里走的陶雪烨撞了个正着,陶雪烨挑起眉正准备打招呼,就被晏骋一把捂住了嘴巴,拖到了会客的大厅里。   陶雪烨一把拉开晏骋的手,弯腰大口地喘着气。一屁股坐到大厅的实心红木椅子上,端起一旁已经凉透泛苦的茶就往嘴里灌。   “你小子在房间里干什么?鬼鬼祟祟的不让人瞧见。”说着,他露出了然的表情,“是不是又从哪家青楼接回了美人,在屋子里白日宣淫呢!”   晏骋听得只想让陶雪烨马上把嘴闭起来,忙不迭从一旁的盘子里随意抓了一块梅花酥塞进了他嘴里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他有些发怔地看着被糕点噎到端起茶壶对着尖嘴儿就直接喝了起来的陶雪烨。   熟悉的友人,熟悉的态度,这一切都让他感慨万分。   上一世因为娶了陶雪娇为平妻,晏骋和陶雪烨之间亲上加亲,为了解决晏家布庄的问题,陶雪烨得罪了京城里的说一不二的丞相旁系家族,最后落得一个惨死在狱中的结局,而陶家也因此一夜之间落败。   陶雪烨放下已经空了的茶壶,拼命地拍着自己的胸膛,像看仇人一样瞪眼看着晏骋,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没想到解释没等到,倒是被晏骋一把抱进了怀里。   好友的力度大得像是要把他勒死在怀里,可是陶雪烨却感觉到了他不安和害怕的情绪。抬手抚上晏骋的后背,豪情万丈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年后许久未见的好友寒暄了几句,晏骋就开门见山地将这次的目的跟陶雪烨说明了。   “你真的要我接小妹回家?”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晏骋年前跟他在花街柳巷寻欢作乐的时候便说过,等到小妹及笄他就下聘礼迎娶她进门。   晏骋向来言而有信,又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陶雪烨才能说服父母让陶雪娇在晏骋家住下。可是现下,晏骋突然说要他把陶雪娇接回家。   晏骋有些抱歉地看了陶雪烨一眼,很想把之前那个大言不惭说要娶陶雪娇回家的自己给暴揍一顿。   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雪娇妹妹很好,但是我现在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只此一生都想保护他。”   晏骋的表情认真,仿佛正在对着那人说着山盟海誓,陶雪烨原本堵在嘴边的质问全部都被他咽了下去。   晏骋在花街柳巷沉迷了数十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家妓子小倌,如果不是今日看到他认真的模样,陶雪烨一直认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真心喜欢上什么人。   好友之间不需要多说什么,他叹了一口气,在好友肩膀上拍了拍,状作理解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告辞去后院接妹妹了。   ·   晏府前,陶雪娇不甘地回头,目光在空无一人的大门前徘徊,直到确认了晏骋是真的不打算来送她,才愤恨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走吧,你这会也该死心了。回去哥哥一定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把晏骋那个臭小子给比下去。”   陶雪娇不搭话,手里的帕子被她搅成了破布。   银牙咬上红唇,她在心里将宋锦书凌迟了千百遍,将手里的帕子扔在地上还不解气,最后又上前去踩了几脚。 第12章 新衣   这一场小闹剧并没有惊动宋锦书,晏骋撩开帘子走进里间的时候,宋锦书依旧将脸埋在枕头里睡得正香。   被子盖在他的身上随着呼吸起伏,屋内昏暗的光线也没能盖掉他脸上原本的光彩。晏骋坐在床边细细地打量着宋锦书的长相,用视线一遍又一遍地临摹着他的轮廓。   虽然是乡下出生的哥儿,宋锦书却比城中那些大家闺秀还要长得好看。   晏骋一时看得入了迷,就连宋锦书醒了过来他都没有发觉,目光直白又贪恋地在他的嘴唇上留恋。直到那两瓣红唇轻轻抿了抿,晏骋才回过神来,笑着对上宋锦书还带着迷茫的睡眼。   他将人从被窝里扶起来,用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让外面的寒风不能够吹到他一丝一毫。   “今日晚饭要去后山上给父母请安,我叫莞春去店里给你拿了一套新衣服。”   晏骋说着从桌子上拿起那套蓝色的衣服,在宋锦书面前抖了抖。   衣料是用最保暖的细葛织成,衣袖和衣角处都用蓝色的丝线缝绘了一圈祥云的团,脖子处还有一圈白色的狐狸绒毛,往下连着一小团压紧实的小毛团。   宋锦书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这套衣服,直到晏骋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亲自给他换上衣服他才缓过神来,这么好看又暖和的衣服真的是给他穿的。   他小心翼翼地提了提衣摆,有些雀跃在原地转了一圈才抬头去看晏骋的脸色。   而晏骋根本就已经看得着了迷。   宋锦书平时经常穿着素色的衣服,罩住了他原本容貌里的艳丽。这套靛蓝色的衣服穿在宋锦书身上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白色的绒毛贴在他修长的脖颈上,腰间用一条镶着碎玉的细长腰带系住,勾勒出他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乌黑的头发如同鸦羽一般柔顺地贴在身后,随着宋锦书的动作发尾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晏骋的心。   见晏骋不说话,宋锦书还以为是这套衣服在自己身上穿得不好看,立马抬手就去解颈间的扣子。   等到他将漂亮的锁骨都露了出来,晏骋赶忙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手。   “我的小祖宗啊,你可乖乖地穿着衣服,外面的天气正冷小心着了凉。”   晏骋垂眸将他解开的两个扣子又从重新扣上,取过架子上一条火红的披风搭在了宋锦书的肩膀上。一蓝一红相撞,意外的好看。   宋锦书整张脸几乎都要埋在披风上一圈绒毛里了,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一双如同小鹿般水汪汪的眼睛,眉间那颗朱砂痣在火红披风的衬托下,更加明艳了几分。   晏骋不再盯着他看,扭过头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牵起宋锦书冰凉的手往屋外走去。   晏池已经等在院子里了,裹得严严实实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小暖炉。看见宋锦书出来,眼睛里划过一丝惊艳,嘴角噙着打趣的笑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个遍。   “走吧,该去给父母请安了。”   宋锦书被晏池看得不好意思,亦步亦趋地跟在晏骋身后,头再也没抬起来过。 第13章 请安   后山的竹林光秃秃的,被白皑皑的大雪覆盖,脚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让宋锦书有些兴奋感。   晏池走在最前面,白色披风坠到地上。宋锦书跟在后头瞧着他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还时不时扶一下后腰。   看得正入迷的时候,晏池突然回头,对上了宋锦书的视线,吓得他连忙生硬地转移走了视线。   晏池勾唇浅笑,让跟在身边的丫鬟去传话。   隐藏在竹林深处的是一间小木屋,红色的瓦片屋顶已经被大雪盖住了,房檐上还挂着由雪水冻成的冰锥。   丫鬟刚进去片刻,一个穿着白色狐裘的少年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头扎进了晏池的怀里,将他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大哥!你终于过来看我了!”   这就是晏家弱子——晏泽。   自宋锦书跟晏骋成亲后,这还是他头一回在父母的住处瞧见这个小祖宗,脸被滋养得圆圆的,配上一双圆润水灵的大眼睛,倒是像极了年画上的福娃。   晏泽将脸埋在晏池的腰间,蹭了蹭,直到将刚刚才绾好的发型弄乱,被晏池制止着停了下来。   晏骋冷哼一声,牵着宋锦书的手略过自己的亲生弟弟往屋子里走去。   他手上的力度有些大,宋锦书被捏得有些疼,抬头去望晏骋的侧脸,发现对方紧抿着的嘴唇,把难以忍受的痛吟咽回肚子里。   “你又怎么惹你二哥不高兴了?”   晏池原本想将弟弟抱进怀里,没成想半年不见晏泽却已经重到他抱不起来了,遂也牵起弟弟藕似的手跟在两人身后。   “我才没有惹他生气,我连见都未曾见过他呢。”   晏泽天生跟晏骋不对付,三岁时摔碎了晏骋珍藏的青釉小香炉,五岁时将晏骋的诗画扔进了后院的井里,七岁时把晏骋最喜欢的宠妾的衣服烧了个破洞,八岁不到就被父母接到后山住去了,再也没有踏进过前院。   一想到这些,晏泽委屈地瘪了瘪嘴,脚上用力地踩着雪仿佛是踩在晏骋的背上一样。若不是他二哥像个小人一般斤斤计较,他何苦跟着父母住到这等偏僻的地方。   要什么没什么,每月还得跟着吃斋礼佛,就连个寻欢作乐的玩伴都没有。   晏泽不满意地想着,如果自己没有二哥就好了。   晏家父母已经坐在堂上等着了,看着晏骋跟宋锦书牵着手走进来,面上的忧愁终于散去了,笑着往宋锦书手里塞了一个红包。   晏骋看着面前父母熟悉的面孔,眼眶一热,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不孝儿晏骋给父母请安。”   父母只以为是在拜年,等他抬起头后弯腰将他从地上扶起,由宋锦书跟晏池扶着坐进了席位。   宋锦书偏头瞧见晏骋发红的眼眶,伸手用微凉的手指轻轻摩挲他的眼角,做完这个动作才意识到自己的逾矩。   一旁的两位老人却喜笑颜开,一个劲地往宋锦书碗里夹菜,“看到锦书跟奉仲这般恩爱,我们也就放心了。”   看着自己喜欢的菜被夹进了宋锦书的碗里,晏泽不悦地嘁了一声,毫不犹疑地揭了二哥的底。   “前些日子我学堂里的同窗跟我说见到二哥在花街柳巷搂着漂亮小倌呢,这才几日又跟二嫂卿卿我我上了。”   晏父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宋锦书脸色一白,牙齿叼住了下嘴唇内的软肉,惶然低头。   晏骋看着晏泽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欠揍表情,恨不得将他塞回母亲的肚子里不要再出生了。   可晏泽确实没有说错,他是去了花街柳巷,他是搂了漂亮的小倌,说不定当时还动了想将人娶回府上的龌龊心思。   而他跟宋锦书曾经在父母面前表现出来的琴瑟和鸣,也虚幻得一触即破。 第14章 发誓   晏池默不作声地抬头看了晏骋一眼,为面色发青的母亲夹了一筷子春笋,打断大厅内僵持的氛围。   “这是院子里的丫鬟早上刚摘的,新鲜着呢,母亲尝尝。”   晏母闻言夹了一片炒得酥脆的春笋片轻轻咬了一小口,低声夸晏池好孝心。等到她将嘴里的春笋咽下去,抬头板着脸看着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晏骋。   “小泽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她又看向宋锦书,怎么没法相信刚才在屋外牵着手走进来的两人是合起伙来做戏骗她的。   宋锦书张嘴想要解释,可是越是着急她就越是说不出话来,嗓子里面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急得脸都红了。   晏骋宽慰地拍了拍宋锦书发凉的手背,对上父母审视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品性恶劣,平时没有少欺负锦书,甚至与锦书成亲的第二天,我就动过要休掉他的念头。”   宋锦书闻言诧异地看向他,眸子里的受伤让晏骋看了直心疼。   “我从前确实是不喜欢锦书,做了很多糊涂事,害得锦书跟着我受了罪。但是父亲母亲,儿子现在是真心想要跟锦书好好过日子的,儿子愿意把他捧在手心上疼。”   晏泽听了直撇嘴,筷子尖儿戳在碗里的春笋片上,声音不小但是所有人都能够听见,“二哥在青楼小倌的怀里,怕也是这么说的吧?”   大厅内气氛冷得结冰,晏骋太阳穴直突突地跳,前世的回忆在脑海里不断地翻涌,让他眼前几乎要看不清东西。   “准你说话了吗!”   晏骋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横眉怒对晏泽骂道:“学堂内夫子教你的尊师敬长你都白学了吗?我与母亲谈话容得下你来插嘴教训我?你把我这个哥哥放在什么位置?”   晏骋的气来得莫名其妙,晏泽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他是晏家最小的孩子,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来好好管教他了。所以他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骄奢淫逸的生活,出了事有父母在身后兜着,出门在外随意报哥哥的名字就能够获得一大批人的追随。   以至于他根本忘记了自己顶上的两个哥哥都是可以管教他的人。   晏泽瘪了瘪嘴想哭,又被晏骋的眼神吓到,将眼泪全憋了回去。   晏骋咬紧后槽牙捱过一阵头疼,等到眼前的事物不再旋转后,郑重其事地举起了右手,大拇指和小拇指勾住,剩下的三根手指的指尖与鬓角平行。   “我晏骋今日当着父母的面立下誓言,从今以后一定好好对待爱妻宋锦书,并且这一生只有他一人,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前世山顶落下的惊雷似乎又在耳边响起,晏骋头疼欲裂,耳朵里嗡嗡作响。   宋锦书一听他的话,连忙拉下晏骋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这种毒誓怎么能够随便发呢?   他摇了摇头,示意晏骋马上把说过的话收回去。   他从来没有奢望过晏骋的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后院的家妾成群,晏骋隔三差五就会带着一身胭脂水粉的气味回来。   他如果玩得不尽兴,还会用脚踢醒在地上睡着的宋锦书,不顾他的挣扎将子子孙孙留在他的体内。   这种誓言不可信的。   宋锦书低头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沉溺在晏骋伪装出来的温柔里,这人的本性自己早已经见识过了不是吗? 第15章 交谈   天色渐晚,后林的路被雪铺满,担心三人回前院不方便,晏母吩咐院子里丫鬟去收拾了两间客房出来。   晏骋头疼欲裂,强撑着牵着宋锦书的手进了房间,而后卸掉全身力气倒在了被褥上。   他额角全部被冷汗浸湿,面色苍白,看得宋锦书内心一骇,急忙去厨房打了一盆热水回来给晏骋擦脸。   因为饭席上的一场闹剧,两人之间弥漫着浓浓的别扭,宋锦书将毛巾拧干,起身把盆子里的水倒进了屋前雪地里。   客房里只有一张床榻,就连准备的被子也只有一床,宋锦书看着晏骋身旁的那一小块空地,心里惴惴不安。   晏骋从来是不允许自己睡在他身边的,成亲半年来,每次房事之后晏骋都会将宋锦书踹下床,让他打地铺或者是抱着被子去外间的榻上睡着。   而现在,房间内没有多余的被子,若是去找丫鬟要被子这件事情肯定又会被父母知道,到时候还不知道又要掀起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宋锦书低头沉思片刻,还未等他想出万全的解决方法,屋子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锦书,你歇下了吗?”   门外人影轻轻晃动,是晏池。   宋锦书眼睛一亮,嘴角含着笑快速走到门边将门打开,看见站在屋外三千青丝尽披在身后的晏池。   宋锦书垂眸朝着晏骋微微弯腰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晏池连忙拉着宋锦书的手不让他行礼,不顾晏骋幽怨的目光将宋锦书带出了房间。   屋外又开始下雪,院子前的一颗梅花树的枝头落满了积雪,纤细的枝条承受不住弯了腰,那洁白的雪花又纷纷扬扬地落到地上再分不出彼此。   晏池伸手在空中接起几片雪花,大抵是他手上的温度不高,那几片雪花竟然完好无损地落在他手心没有要融化的迹象。   宋锦书说不出话,只好乖乖地跟在晏池的身后,看着他消瘦修长的背影,以及雪地里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   “奉仲也是被宠着长大的,他出生那年父亲的布庄遭遇危机,恰巧在他出生那日一切转危为安,从那日起,父亲就决定以后将布庄交由他打理。”   晏池手指冻得失去了知觉,他满不在乎地碾碎指尖一片雪花,将手揣进怀里捂住了那个散发着热度的暖炉。   “他从小就由着性子办事,不知道闯下过多少祸,可是他偏偏又天资聪颖,学东西过目不忘,父母又喜又忧。”   晏池拉着宋锦书走进一座凉亭,草草地用袖子扫去石凳上的积雪,两人围着石桌坐下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奉仲娶你是父亲母亲的意思,可我却也是恨极了所谓的门当户对,你一定受了不少的委屈吧。”   晏池修长的手指环上宋锦书的手腕,有些怜爱地用指尖蹭了蹭他的皮肤,又害怕自己的温度凉到宋锦书迅速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借着月色,宋锦书看见晏池手腕内测一颗浅红色的朱砂痣,转瞬即逝。   “我身子不好,平日里也不喜出门,况且日后我是要被嫁出去的,晏府大大小小的事情我也都插不上手。可我终究还是奉仲的哥哥,他若是对你不好你只管来找我,我还是能为你说上几句话的。”   晏池的眼神忧伤又寂寥,仿佛想到了什么让他难以忘怀的事情,他抬头将宋锦书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眼底闪过一丝泪光。   “回去吧,外面风大,奉仲也该等急了。他若是愿意真心待你,你大可承了他的意。”   晏池将宋锦书送回房间后却转身往院子外的方向走去。 第16章 同床   房间内的灯已经被灭掉了,宋锦书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往床边的方向靠。   借着屋外皎洁的月光,他能看清楚躺在床上的晏骋,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眼窝微深,睫毛在下眼睑出扫下一片阴影,当真是担得起丰神俊朗这四个字的。   宋锦书一时看得有些痴了,连床上的人什么时候伸出了手都不知道,被人猛地一拽,顿时天旋地转。   宋锦书短促地惊呼一声,倒进了晏骋温暖的怀里。   “身上怎么这么冷?”晏骋声音还有些沙哑,在深夜里听起来格外地诱惑,“大哥也真是的,非要把你叫出去做什么。”   晏骋心疼地将宋锦书的手揣进自己的衣襟里,冰凉的手指触碰到火热的胸膛,晏骋被冷得一个激灵,而宋锦书却受到了惊吓一般要抽回自己的手。   二爷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能用自己的身体来给他暖手!   可他的力气哪里比得过身体壮实的晏骋,抽了几次也没有抽回来,反而被晏骋握得更紧了,索性只好任由晏骋去了。   两人的体温通过指尖的皮肤传递,流进血液里互相纠缠,宋锦书僵直着身体不敢动,感受着手心里晏骋强劲的身体,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了。   桂花的香气渐渐在房间内弥漫,晏骋往他颈间蹭了蹭,浪荡子似地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锦书身上真香,是桂花蜜的香气吗?”   宋锦书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太小根本没办法看见。   晏骋也没想着他会回答,他胸膛上那只手的温度渐渐回暖,可是他却舍不得撒手,紧紧地攥着宋锦书的手腕把人往怀里按。   寒气从掀开的洞口灌入,晏骋冷得打了一个寒颤,却不舍的松开宋锦书,反倒硬扛着那股冷风。   宋锦书在黑暗里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用脚将掀开的地方压紧实了,可惜被子里的温度早已经跑走了一大半儿。   晏骋不愿意松手,房间内也没有多余的被子和床榻,宋锦书只好在被窝里窸窸窣窣地脱掉了外衣和长袍,最后又被晏骋拉进怀里。   他不习惯跟晏骋这般亲近,所以当耳后有源源不断的温热气息喷洒上去的时候,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睁着眼睛望着桌子上早已经没有了热气的茶杯,宋锦书突然有些想念自己在乡下养着的一只小白猫,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晏骋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一点睡意,像是也跟宋锦书一样失眠了。   “等过完十五,我就给你请大夫,看一看你的口吃。”   宋锦书的口吃不是天生的,他小时候高烧伤了喉咙,嗓子好了之后总爱学村口的坡脚爷爷说话,久而久之就结巴了,一直都改不过来。   嫁到了晏府,晏骋嫌他说话费劲,更是懒得听他说话,索性让他闭嘴。宋锦书当了半年哑巴,连偶尔咳嗽发出声都会吓到自己。   他不知道晏骋为什么要给他找大夫看病,大人们都说这个病吃药好不了,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打算当一辈子的哑巴了。   宋锦书不答装睡,晏骋却知道他根本没有睡着,手覆上宋锦书微凉的后脖,指腹轻轻按了按。   “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请安。” 第17章 修竹   夜间的路被雪掩埋,脚踩上去发出清脆的踩踏声,晏池抱着怀里已经冷掉的暖炉渐渐走出了竹林。   月光洒在雪地上,光秃秃的竹子被风吹得发出沙沙的声响,晏池一个趔趄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走路也能摔,修竹怎么这么不小心?”   晏池脸上逐渐勾出一个笑,他抬头顶着月光望向来人,整个人都放松了靠进他的怀里,手里的暖炉被男人扔掉换成了自己滚烫的双手。   “我知道你会接住我的。”   男人牵着晏池的手往青石板的小路上走,他挺拔的背影为晏池挡住了身后的寒风,月光洒在他肩上,像披了一层纱。   “你怎么出来的?”   “等家里人都睡着了,我就翻墙偷偷溜出来了。”   男人名叫沈毓休,是个普通人家的公子爷,未及弱冠还在学堂内读书。   两人是在江南遇见的,彼时晏池在山野间遇上沿途劫道的匪兵,学过一些拳脚功夫的沈毓休恰好路过救下了晏池。   晏池自小饱读诗书,两人交谈甚欢。相伴回京的路上,沈毓休对他动了情,未等归京两人便共赴巫山,尝遍了鱼水之欢。   “尽干些不学好的事情。”   晏池笑着,跟着沈毓休走上一处高台,在石凳上坐下了。   桌子上摆着一份晏池最爱吃的酥油饼,用油纸包着,里面的温度还没有消散。   沈毓休打开油纸,用指尖捏起一块酥油饼喂到了晏池嘴边,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饼吃完眼里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晏池跟沈毓休待在一起的时候与平日里不一样,他时不时用脚尖踢一踢沈毓休的小腿,又或是用手指去拉他的腰带,被捉住手在指尖上轻咬一口才吃痛地安分下来。   “古人都爱风花雪月,今日看来果然不错。”   从高台处能看见京城的全貌,新年的热闹就算在山尖上也能感受得到,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许是城门处有不少新奇玩意。   高处不胜寒,晏池还没来得及感受沈毓休嘴里的风花雪月,倒是先被寒风刺`激得喷嚏连连。   他鼻尖都冻红了,修长苍白的手指捂着嘴小声的咳嗽,脆弱的后颈勾着,露出漂亮的线条,沈毓休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晏池的眸子细长,垂眼的时候,卷翘的睫毛覆在下眼睑上,上面铺满了银白色的月光,眼角那滴泪痣倒真像挂着的泪珠,惹人怜爱。   沈毓休伸手揽过晏池的腰肢,手挑开繁琐的裙摆摸上晏池细腻的肌肤,引得怀里的人一阵细颤。   晏池被他摸软了腰,抬手勾住沈毓休的脖子跟他接吻,唾液在唇齿间交换,气息交缠白雾蒙住了两人的表情。   “唔……”   晏池的嘴角被咬破,他娇嗔地在沈毓休的背上落下一拳,随即五指张开抓住了他背后的衣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纯白的袍子应声而落,铺在雪地上,沈毓休搂着晏池缓缓躺下,冰凉的感觉让晏池浑身紧绷着,连带着某处入口也不断地收缩,咬人咬得紧。   “修竹……修竹……”   沈毓休的吻落遍了晏池全身,混杂着带有凉意的月光,变成殷红的颜色。 第18章 包子   晏池第二日回到府里就开始高烧,丫鬟下人忙得焦头烂额,又是给他熬药又是去城西找来大夫,一时间晏府竟然比过年还要热闹上几分。   宋锦书帮不上忙,也不好去晏池屋里站着妨碍那些丫鬟照顾他,站在房门外听见晏池跟丫鬟抱怨说想吃包子,急匆匆地往厨房里赶。   上次做面剩下来的面粉还有十两,宋锦书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厨子几次想要出手帮忙都被宋锦书摇着头拒绝了。   晏骋找过来的时候,宋锦书正在包包子,五个圆溜溜白白胖胖的包子摆在盘子里,宋锦书鼻尖脸上粘满了面粉,看起来像只偷吃的小馋猫。   “在给大哥做吃的?”   晏骋站在宋锦书身后,见他迟迟没有发现自己,有些吃味地出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宋锦书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差点跟晏骋撞上。   他将包子放进蒸笼里,用手背蹭了蹭发痒的左边脸颊,不仅没有擦干净脸上的污渍 反而让半边脸都被面粉弄脏了。   晏骋强忍着想笑的欲望,伸手用指腹轻柔地揩去宋锦书脸上的面粉,又理了理他的头发。   “晚上城门外有集市,你想不想去看?”   宋锦书的眼睛一亮,刚想要点头又硬生生克制住了,抬眼偷偷地打量着晏骋的神色,确认对方真的不是在玩弄自己时,这才用力地晃动着小脑袋。   他还没有逛过京城的集市呢,去年的上元节他跟着爹爹来晏府见晏老爷子,集市里千奇百怪的东西让宋锦书眼花缭乱。   只可惜当时爹爹没有带他在京城多留几天,匆匆商定了两人的婚事之后,就带着他回乡下了。   再次来京城就是爹爹去世之后他嫁来晏家,他每日要做的事情比丫鬟还多,别说去集市了,就连踏出晏府都是极少有的事情。   晏骋说要带他去集市,宋锦书高兴得连害怕都没有了,将蒸好的包子送去晏池的房间里,又听晏池说了几句话之后,宋锦书就小跑着回了自己跟晏骋住的院子。   晏骋看着气喘吁吁跑到自己面前,眼睛跟月亮一样亮的宋锦书,心里一酸,牵着他的手往屋子里走去。   他竟从未想过宋锦书成日被关在宅子里,开不开心愿不愿意。直到今日他才意识到,宋锦书或许一直也想出去看一看府外的景色。   衣服是晏骋重生之后就嘱咐布庄里的伙计按照宋锦书的身材准备好的,心中的亏欠太多,他能够想到的最直接的补偿就是给宋锦书准备一年四季的衣裳。   看着面前被自己裹成团子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的宋锦书,晏骋没忍住在他鼻尖上轻轻咬了一口。   “啊!”   宋锦书受惊,捂着鼻子瞪大了眼睛,无声地控诉晏骋刚才的行为。   晏骋被他看得下腹一热,赶忙牵起他的手往府外走去。   走出前厅看见莹碧正在清扫前院的积雪,对上对方嫉妒厌恶的目光,宋锦书下意识地往晏骋身后躲了躲。   晏骋却偏偏拉着宋锦书在莹碧面前停下了,等莹碧扭扭捏捏地行了礼,唤了一句“二爷、小爷”,这才心满意足地拉着恨不得把头都埋起来的宋锦书出了府门。 第19章 面人   出了府门,光渐渐暗了下来,两人借着月光走到城门附近,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城门口汇聚。   过年的集市比任何节日都要热闹,所有的摊子上都用红布点缀着,两边坠着灯笼,偶尔有风吹过轻轻摇晃。   宋锦书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灯笼里的灯光映在他眼底,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摊子上的小玩意看得人眼花缭乱,宋锦书在一个面人的摊子前停留了两秒,最后装作不在意地跟着晏骋离开了。   往前一百米处有一个老妇人摆着馄饨摊,晏骋拉着宋锦书在小木桌前坐下了,向老妇人要了两碗虾馅儿的云吞。   “这家的馄饨是京城最好吃的,小时候的集市我娘亲总会带我来吃,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老奶奶还在这里。”   老妇人笑着去给两人煮馄饨,水烧开了,热气蒙住老妇人佝偻的身影,驱散了身上的寒冷。   “我有事去前面的铺子,你在这里乖乖等我。”   晏骋在宋锦书脸上掐了掐,将自己贴身的帕子塞到宋锦书手里,上面绣有晏府的标志,如果宋锦书不慎与自己走丢,凭着这一方帕子就能够安然地回到晏府。   宋锦书不明所以,却还是攥着帕子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他。   老妇人将煮好的馄饨端到他的面前,馄饨摊上人少,她得了闲又见宋锦书面善,笑着坐到他面前同他搭话。   “方才那位是公子的夫君吧?”老妇人笑得一脸慈祥,看着宋锦书往馄饨里加了一勺咸菜,“与小公子真是相配。”   宋锦书脸被热气蒸得发红,抬眼往晏骋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尽管连背影都隐入人潮里看不见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宋锦书不会说话,便只乖巧地点头,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   老妇人只当他是腼腆,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了不少话,就连自己年轻时候怎么跟夫君相遇的都说了出来。   宋锦书听得津津有味,伴着老妇人的声音吃完了一整碗馄饨。   夜色渐晚,馄饨摊上人也多了起来。老妇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起身招呼客人,宋锦书这才意识到晏骋已经离去了有些时辰了。   前面摊子上猜灯谜的声音传到耳边,宋锦书依旧坐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那边,看见一个莲花状的灯笼入了神。   晏骋赶回到馄饨摊的时候,就看见宋锦书不知道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手捂着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殷红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洒下一片阴影,衬得他肤如白雪,面如凝脂。   瞧见晏骋,宋锦书眼睛亮了亮,有些着急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踩到了裙摆整个人往旁边歪去。   晏骋急忙上前去扶,将人搂进自己的怀里,鼻间飘进桂花的香气。   “这么着急做什么?我还会丢下你不成?”   晏骋将藏在身后的面人拿出来举到宋锦书的面前,“我见你喜欢面人,就去央老伯给你做了一个。”   说着,晏骋将手里的面人塞进宋锦书的手里。   那面人眉如弯月,言笑晏晏,眉心一颗朱砂痣,正是一袭蓝衣的宋锦书。 第20章 二爷   宋锦书欣喜地从晏骋手里接过面人,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就连眼睛都笑得晚了起来瞳孔中倒映着远方的光。   晏骋付了钱给馄饨摊的老奶奶,拉着宋锦书往集市更深处走去。   陶雪烨说今天晚上护城河旁有烟花看,晏骋想要带宋锦书去瞧一瞧。   得了面人的宋锦书根本顾不上周围的场景,满眼都是手里白白净净跟他有七分相似的小面人。晏骋只得把他护在怀里,不让来来往往的人撞到他。听见   途径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子,宋锦书这才难得一见地停住了脚步,目光好奇地在那些面具上扫视。   “想买一个吗?”   宋锦书有些为难地看着手里的面人,他已经让晏骋给自己买了一样东西,再要是不是就有些得寸进尺了?   违心地摇了摇头,刚想拉着晏骋离开摊子前,摊子的老板就看出他的心思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狐狸面具递到他的面前。   “小公子可是喜欢这个面具?”   心爱的狐狸面具就在自己眼前晃悠,宋锦书眼睛都看直了,眼见晏骋开始掏钱袋,他慌忙地去拉晏骋的手,情急之下竟然从嘴里蹦出了几个字。   “不……不买!”   听见宋锦书开口,晏骋哪里还敢再违背他的意思,脸上的笑瞬间就扬了起来,一把将宋锦书搂进了怀里,摆了摆手对摊主说了一声抱歉。   摊主也不生气,摇了摇手将狐狸的面具挂回原来的位置,看着两人牵着手走远。   “好锦书,你再说句话来给我听听。”   宋锦书抬头对上晏骋期待的目光,张了张嘴却还是发不出声音,眸子里盛满了迷茫。   晏骋也知道逼不得,能够偶尔听见一句就说明宋锦书对说话并没有抵触,以后是一定能够治好的。   这么想着,他的心情又明朗了不少,也不揪着宋锦书再要听他说话,拉着人往河边走去。   晏骋虽然放下了,宋锦书却还一直记着这件事情。   上次晏骋就想听他说话,可是他又紧张又急,张嘴就发不出声音了。今天也是一样,被晏骋盯着,他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宋锦书有些埋怨自己,连晏骋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够满足。   前方不断有人走过来,为了防止自己跟宋锦书走散,晏骋干脆把人搂在身前,双手紧紧地护着宋锦书。   “二……二爷。”   宋锦书细如蚊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不仔细听很容易就被身边嘈杂的喧闹声遮了去。   晏骋愣了片刻,欣喜若狂,竟然拉着宋锦书就在人流中站定了。   “你刚刚叫了什么?我没听见,你再同我说一声。”   周围的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宋锦书被看得不自在,低着头耳廓红得透雪。   不远处烟花绽开,明亮的烟火照亮了半边天,也照得宋锦书眉间那颗朱砂痣熠熠生辉。   宋锦书被烟花吸引了,拉了拉晏骋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在路中间站着。   晏骋却犯了轴,竟然从宋锦书手里将面人抢了过来,举过头顶让宋锦书没办法轻易拿到。   “你再叫我一声,就一声,我就把面人还给你还带你去看烟花放花灯。”   宋锦书娇嗔地瞪了晏骋一眼,看着他手里够不到的面人急得快要哭了出来,最后含着一汪泪水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叫你,二,二爷。” 第21章 爷们   宋锦书这句话让晏骋高兴了一个晚上,拉着他先是去放了花灯,又等了下一场烟花。最后还跑到之前的面具摊子上,把几个狐狸面具都买了下来,老板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宋锦书抱着满怀的东西,一只手被晏骋紧紧地牵在手心里,一边觉得他乱花钱,一边又觉得开心。   这些都是晏骋买给他一个人的,不是剩下不要了的再送给他。   光是这一点,就能让他高兴上好几天了。   比吃上城西老字号的那家梅花酥还要高兴。   两人回城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宋锦书抱着一堆东西累得走不动路,晏骋见他面露倦意,索性将袍子一撩蹲在了宋锦书面前。   “上来,我背你回去。”   宋锦书哪里敢让晏骋背自己,拼命地拽着他的衣袖想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可是他力气小,半天都拉不动晏骋。   “从城门到晏府还要走一刻钟的路呢,你身子弱,我背你回去。”   晏骋知道宋锦书在担心什么,他反手拉了拉宋锦书软若无骨的手,宋锦书没提防住往前一扑挂在了晏骋的身上。   旁边收摊的老婆婆看见他们的举动,笑着对宋锦书打趣道:“小公子快别害羞了,让你爷们背你回家去吧。”   宋锦书被爷们两个字羞得说不出话来,鸵鸟似地趴在晏骋的后背上,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抱着大大小小的玩具。   晏骋心满意足地往上托了托宋锦书的臀部,手还在那一小团软肉上捏了捏,察觉到宋锦书的挣扎,晏骋这才收回了自己作乱的手。   义正严词道,“你可得抱好了,你爷们带你回家!”   宋锦书脸烧得比风寒发烧的晏池还要烫,伸手作势要去捂晏骋的嘴,却被他伸出舌头在手心里舔了一下。   湿热的触感划过手心,宋锦书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城门上挂着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一起摇起来,暖黄色的灯光撒在两人的身上,将寒冷都抹去了。   晏骋步子很稳,每走一步都会在雪地里留下一个脚印,宋锦书就垂着头盯着他的脚下,看着洁白干净的雪被踩出一个一个坑。   街道上跟他们刚出来时已经不一样了,所有人都缩回了暖和的被窝,店铺的门窗都紧闭着,只剩下挂在屋角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灯笼。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寒风呼啸的声音和脚踩在雪地里清脆的踏雪声,晏骋感觉到自己肩上的重量重了些。   微微偏头,就感觉到宋锦书轻缓绵长的呼吸声响起,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勾得耳后的神经酥'麻。   晏骋轻轻笑了笑,放缓了步子好让宋锦书睡得更舒服一些,桂花蜜的香气混合着冷冽的风刮进鼻子里,晏骋加快了步子往府里赶去。   门口盈碧正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见晏骋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面露喜色。可是再看见被他背在背上睡得香甜的宋锦书时,盈碧脸上的喜悦全变成了狰狞的嫉妒。   “二爷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些府门就要关上了。”   知道盈碧是特意留着门等自己,晏骋的态度也柔和了一些,腾出一只手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扔到了盈碧怀里。   “爷赏你的。” 第22章 祸害   年过完就到了十五,布庄里的生意渐渐红火起来,晏骋每天不到卯时就起床赶去城北的布庄。   布庄新进了一批布料,是从西洋那边传进来的,京城还没有出现过,晏骋准备先赚上一笔钱,做些小挂饰来卖卖。   等到布料传进了皇宫,寻常百姓怕是再难见着了。   宋锦书经常住的那间偏间被晏骋改成了衣物室,没地方睡觉的宋锦书不得不每天晚上跟晏骋挤在一张床上。   其实床不小,晏骋偏偏喜欢从后头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好几次宋锦书都能感觉到顶在自己身后坚硬滚烫的玩意。   可晏骋每晚都忍住不动他,寒冬腊月的,晏骋晚上总是起夜往自己身上浇冷水。宋锦书看不得他受罪,却也开不了口劝他对自己做那档子事。   “唔……”   宋锦书察觉到身边有动静,挣扎着要醒过来,被晏骋一把又给按回了床上,还顺势在他身上摸了几把。   “今日城北有一单大生意,我中午多半不回来用餐了,你跟大哥不用等我了。”晏骋往腰上系着腰带,眼睛却在宋锦书被舔得发红的嘴唇上停留。   城北岳家家主60岁大寿将至,晏骋这几天忙得脚不着地,又是要亲自去布庄接待贵客,还得去岳府为老爷子量身。   几天下来,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宋锦书被吵醒了也没办法再入睡,索性跟着晏骋一起起了床,披着晏骋从店铺里给他新拿回来的火红狐裘,跟着他走出了里间。   晏骋正在院子里同晏池说话,晏池的病拖到十五才有所好转,他在床上躺了近半月,能动弹了就总想着出来走一走。   “爹说下午会把小弟送过来,你晚上回来给他安排几个丫鬟跟着,他还小肯定得同人住一个院子。”   晏池说完一长段话开始捂着嘴咳嗽起来,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晏骋担心他的身体,赶着他往房间里走。   “爹娘既要将那个祸害带在身边养,干什么又送回前院里来,前院里可没有人会把他当做宝贝疙瘩来宠着。”   晏池笑话他,转身看见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宋锦书,笑着走了过去,拉过宋锦书的手。   “我下午想去梅林,锦书一起吗?”   晏骋回头看了他一眼,当着晏池的面他也不好对宋锦书做些什么,只得勾唇冲他笑了笑,转身匆匆出了府。   晏池揶揄地看着宋锦书笑,盯得宋锦书不好意思地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担心就这么把弟媳欺负坏了,晏池不再打趣他,拉着宋锦书往厨房走去,央他为自己做一顿汤圆。   宋锦书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忙活,晏池就用手撑着下巴专注地看着宋锦书将一个个小面饼捏揉成团状,下进锅里。   厨房里静得令人发慌,晏池看了没多久就开始跟宋锦书说晏骋小时候的糗事。   小到两三岁尿床,大到七八岁上树掏鸟蛋差点下不来,被爹罚在树上挂了一个下午。   宋锦书听得津津有味,嘴角随着晏池的话语扬了起来,卷翘的长睫毛覆在下眼睑上,像把小扇子。   “奉仲小时候最黏我,还说以后娶老婆要让我过目,可谁知道他如今家妾成群,竟没有一个是过了我的眼的。”   晏池将怀里渐渐冷掉的暖炉放到一旁,捧着宋锦书给他倒的一杯开水暖手,神色有些落寞。   “也不知道我这身子能不能撑到听见你们的孩子叫我一声大伯的时候。”晏池喜欢小孩儿,可家里亲戚来往不甚密切,又皆是与他同辈,唯一能看见的小孩儿就是晏泽了。   “这病啊,真是糟践人呢。”   晏池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望着宋锦书将锅内已经煮熟飘到水面上的汤圆捞起来,又往里撒了一把白糖和芝麻。   甜酒的香气很快扑鼻而来,晏池有些心急地用勺子舀了一颗汤圆,刚碰上舌尖就烫得他摔掉了勺子,双手捏着耳垂将舌头吐出嘴外吸着气。   “真烫啊。”   宋锦书望着晏池眉眼间的倦色和病态,恍然发觉晏池又比年初时瘦了不少,心里不是滋味。   “会,会,好的。”   晏池听见宋锦书的声音一时没有反应,待看见宋锦书那双时常亮晶晶宛若含着一汪泪水的双眸里满是担忧时,他笑着捏了捏宋锦书软软的脸颊。   “嗯,会好的。”   午饭时,晏骋果真没有回来。   宋锦书与晏池在房间内吃过了午饭,晏池速来有午睡的习惯,宋锦书便不打扰他,一人回了晏骋的院子,小心翼翼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他能看得懂的书端坐在榻上。   晏泽被送过来的时候,晏池方才从床上爬起来。许是早上贪吃多喝了些甜酒,又是干呕又是咳嗽的,吓坏了一众丫鬟。   所以当晏泽被送到院子里时,竟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他,还是送他来的伙计挨个儿敲了门,晏池才揉着额头由宋锦书扶着走了出来。   晏泽在雪地里站了半刻钟,脸色不太好看,看见大哥出来都是一副不愿意理睬的模样。   偏头看见宋锦书肩上披着的火红狐裘,趾高气昂地用下巴冲着他道,“把你肩上的狐裘脱下来给我穿穿!”   宋锦书迟疑片刻,摇了摇头拒绝了晏泽的要求,反倒把狐裘裹紧了。   向来在父母面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晏泽哪里受得了这般的委屈,走上前就要硬扒掉宋锦书肩上的狐裘。   晏池见了连忙攥住了晏泽的手腕,不成想这小字半月不见力气体重见长,一甩竟把晏池往后推了好几步。   被丫鬟扶住了后腰才堪堪止住步子。   “这可使不得,三爷若是想要狐裘,明儿让二爷去店里给您取个三五件回来。”说话的是晏池身边的贴身丫鬟舞乐。   她在晏府呆了十几年,从懂事起就跟在晏池身边,在晏府算得上是能说上话的人物。   “小爷身体可不好,您若是抢走了他的狐裘保不齐就感染了风寒,我们跟二爷也不好交代。”   听见晏骋的名字,晏泽这才收回了手,跺了跺脚将雪地上的雪踢到宋锦书的袍子上,一脸不尽兴地转身走了。   “还真是奉仲口里的小祸害!”   晏池无奈地摇头,叫几个丫鬟跟上晏泽的脚步。 第23章 同舟   晏骋晚饭时回来知道了这件事情,冷着脸把晏泽从房间里拽了出来,拎着他的衣领让他跪在院子的雪地里。   “这里不是竹园,你要是想在我跟前待着,那你就得听我的话。否则,天没亮我就给你送回爹娘身边去!”   雪融化后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冰凉刺骨的感觉沿着膝盖骨一路爬到了脊椎。   晏泽一边啜泣一边连连点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吃饭吃得老香的晏骋,晏泽终于没忍住崩溃大哭。   “哇啊啊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二哥!”晏泽脸上的泪水刚滑落,就在脸上结了冰,形成一道乳白色的痕迹。   “呜呜呜我以后……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呜呜呜大哥我饿!二嫂我饿!我饿啊!”   晏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白都快要翻出来了,宋锦书看得于心不忍,拉了拉还蹲在晏泽面前啃鸡腿啃得津津有味的晏骋。   晏骋将光秃秃的骨头抬手扔到了树下,拍了拍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面无表情地走到晏泽的面前。   晏泽看见他这幅样子就是一阵抖,连哭声都小了。   “还敢推大哥?敢抢你二嫂的狐裘?”   晏骋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仿佛穿越时空拽住了上一世居高临下看着他笑着的晏泽,他眼白上的红血丝密布,瞪着晏泽的眼神像是能一口把他咬碎一般。   “还想要狐裘吗?啊?”   晏泽哭得抽搐,浑身都在抖,听了晏骋的话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不要了,我……嗝……我什么都不要了!”   听见外面的动静,晏池披着袍子走了出来,看见被晏骋拎在半空中的晏泽吓了一大跳,慌忙走过去在晏骋的手背上拍了一巴掌。   “做什么呢?有你这么教训弟弟的吗?他不听话你训训他,饿上一顿也就是了,把人拎在半空晃是要吓死谁啊!”   晏池从晏骋手里救回晏泽,双脚终于踩上了踏实的地面,晏泽一个转头就扑进了晏池的怀里,把人撞得连退了好几步。   “大哥大哥,你帮我劝劝二哥!”   晏骋看着面前的场景,才把自己从上一世诛心的画面里拉了回来,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长舒出一口气。   晏池见他状态松懈下来,扒掉还挂在自己身上的晏泽,让他赶紧进屋吃晚饭去,有些担心地瞧了晏骋一眼。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晏骋这个样子。   晏骋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做事也都是凭着自己的喜好来,与人更是交善不交怨。   可偏偏他几次都发火都是冲着晏泽的。   “奉仲,你……”   “我没事。”   晏骋有些勉强地勾起一个笑,把两个着急劝架的人给哄回了暖和的屋子里。   他总不能跟这两个人说:嘿,上一世就是这个祸害害得我家破人亡,害死了你还害死的爹娘,最后还是亲手杀死了他二哥二嫂吧。   这话说出来,明日晏池就该叫大夫来给他看病了。   “布庄最近太忙了,我正在气头上呢,那小子还对你们出言不逊正巧撞上了枪口。”   晏池叹了口气,抱着一叠衣服去了晏泽的房间。   “得给他安排一个贴身照顾的丫鬟,府里的丫鬟大多都是干杂活的,我看盈碧这几天也闲着,干脆就让她跟着晏泽吧。”   宋锦书有些害怕地抬眼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因为心里装着事,晚上睡觉的时候晏骋连宋锦书都没有抱,转身用背冲着宋锦书,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宋锦书却是没有睡着的。   他脑海里满是晚上晏骋发火时有些狰狞可怖的表情,他不觉得害怕但是他觉得很陌生,这样的晏骋陌生得让他觉得害怕。   宋锦书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是院子外响起了鸡鸣的时候,他连晏骋是什么时候起床离开的都不清楚。   晏泽前一晚才刚被晏骋训过,这会正躲在被窝里想爹娘想得哭,连早饭都是让人端进房间里用的。   宋锦书和晏池也乐得清闲,不用处处依着这个小祸害。   晏骋这一忙就忙到了三月初,临近岳老爷子的生辰,请帖发满了半边城。   作为给岳老爷子定制衣服的布庄老板,晏骋自然也被邀请了,当天晚上换上一套靛蓝色的长袍就赶去赴宴了。   岳家在城北是出了名的富商之家,早些年岳老爷子在江南招兵买马赚了不少钱,家里又有人在朝廷当官,一时风光无限。   晏骋抬头看见镶着金的岳府牌匾,笑了笑,不置一否。   岳老爷子邀请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晏骋在这些人里反而不够看了,他没有交涉的意思,让身后的管事去跟那些人周旋,自己挑了一个清净的位置小酌起来。   等到酉时,大厅内响起丝竹的声音,岳老爷子这才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上了主位,笑着跟大家喝了一杯酒。   “承蒙大家厚爱,来参加岳某的六十寿宴,宴席之上,大家只管尽兴享用。”   丝竹声不绝于耳,晏骋不喜与人交流,索性一个人端着酒杯窝在角落里,周围的人都举着杯去岳老爷子面前敬酒,晏骋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再过半刻钟,奏乐的声音停了下来,乐队抱着琵琶二胡丝弦退了出去,一阵萧鸣,从大厅门前走进一人。   这人穿着一袭白袍,三千青丝尽数拢在脑后用一条白色丝带系着,随着走进大厅的动作,他抬手将肩上披着的白皮貂衣取下挽在臂弯里,漂亮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肤如白雪,唇如红梅,眉如利剑,将原本有些女气的长相描摹得英气了些许。   他再抬眸时,眉间竟也有一颗嫣红的朱砂痣,点缀在靠近左边眉毛的鼻梁上。眼尾用白色的水性颜料顺着眼角勾勒出一只云鹤,栩栩如生。   席上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不少人的视线都黏在了他的身上,只见他走到岳老爷子面前,微微一躬身露出线条优美的纤细脖颈。   “爹,寿辰快乐。”   岳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褶子连成一片,扶着他的手肘让他站了起来。   晏骋听见岳老爷子唤他——同舟。 第24章 寻欢   岳同舟转身,恰对上晏骋有些迷离的眼神,勾唇一笑,眼尾那只云鹤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展翅欲飞。   酒过三巡到了子时,席上的人都喝得歪歪扭扭,晏骋撑着小几站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身边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   檀香在鼻尖绽开,晏骋感觉到手臂上柔软的触感,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一步。   岳同舟怔然地看着晏骋离去的手,垂眸一笑,轻声叮嘱晏骋回府路上小心,便转身离开大厅回了自己的房间。   晏骋晃了晃发胀的头,在身后管事的搀扶下走出岳府上了马车。   “二爷吃点醒酒茶。”   马车内小几上摆着茶,茶是从晏府准备好带过来的,从晏府到岳府半个时辰的车程,壶壁现在还是温热的,管事感慨晏骋娶了位好夫人。   “嗯。”   晏骋从管事手里接过茶杯,薄唇亲启将杯沿衔在嘴边,淡青色的茶水被送入口腔内。   茶水带着些甘草的苦味,晏骋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指腹在杯壁上轻轻摩挲,好似摸在了宋锦书光滑的手背上一般。   “启程吧。”   马车外响起一声应答,随即是马鞭扬起划破长空的凌厉声与马儿受惊发出的一声嘶鸣。   宋锦书困得不行,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眉间拢着昏黄的暖光。   晏骋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从门缝中跟进来的风引得烛火晃动,窗上的影子也跟着飘动起来。   晏骋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将人搂进怀里。   一夜好眠。   .   布庄接下岳老爷子一单便抵得上半年的收入,晏骋索性告假在家陪宋锦书休息了几日,两人合力在院子里栽了一颗梧桐树,等着来年春天长苗抽芽。   晏骋闲下来,一干纨绔子弟就找上了门,一个个手里摇着象牙扇没个正型地坐在椅子里。   宋锦书怯生生地给几位斟了茶,陶雪烨探究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看得宋锦书面色发白,逃回了房间内。   几个纨绔子弟见了,拍手哄笑,大厅内一时被弄得乌烟瘴气。   晏骋皱着眉头从偏厅走进来,面带愠色却不好发火。这些人都是布庄的常客,一年得有几千两银子是从这些富家子弟手里入账的,算得上是布庄的财神爷。   “晏二爷好威风,过完年也不记得出来跟兄弟们聚上一聚。”   左侧身着绛紫色长袍的公子收了扇面,象牙白的扇骨在手心上轻轻敲打了几下,毫无恶意地调侃晏骋。   晏骋躬身作揖以表歉意,将话说得滴水不漏,“年后布庄事多,是晏某的不是,今晚定让各位尽兴而归。”   这些人找上家来就是要拉着他出去作乐的,晏骋左右推脱不掉,干脆自觉地当起东道主来,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百乐阁走。   百乐阁是京城柳巷最出名的酒楼,一楼搭建着一个戏台子,每晚都有不同的美人明码标价,一行人到的时候一楼已经坐满了人。   晏骋同百乐阁的妈妈要了一间二楼的雅间,跟在身后的公子们对此处已经熟悉得跟自己家里一样,不喘气地点了十来个小倌儿美人送进了雅间里。   “我记得我同你说过家里的事情。”   晏骋落后一步走到陶雪烨的身边,看着涌进雅间内穿着暴露的小倌们,狠狠地瞪了陶雪烨一眼。   “看二爷这话说的,家花哪有野花香啊!”陶雪烨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偏头凑到晏骋的耳边低声说道,“我自是帮你回绝过,可这一行人有哪个是正经公子。你的布庄在京城多要仰仗着各大家族,回绝一两次还行,可若是次次回绝,你的布庄还要不要开了?”   陶雪烨状作感兴趣地打量着雅间的摆置,拉着晏骋往角落里一坐,看着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恭维。   “今日组局的是尚书家表公子,尚书年前才得恩宠,京城多少人盼着搭上这根高枝。你今日抢了东道主的身份无碍,可这局,你若是不来,明日晏氏布庄恐怕就该改名换姓了。”   晏骋端起面前的茶杯啜饮一口,再放下手时,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被敛去了。   “陶兄教训的是。”   陶雪烨说了一长段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况且,你在花街柳巷浸淫了数十年,真是说收心就能收心的?”陶雪烨抬手止住了晏骋的话头,“这话你可别蒙我。”   酒菜一一摆上席,陶晏两人不再交谈,埋头吃起菜来。   百乐阁内晏骋是常客,又是有小半年没有露过面,这会好几位披着白纱可见曼妙身形的小倌凑到他身边喂他吃酒。   “二爷~二爷许久未来,怕不是已经忘了奴家了。”   晏骋还未开口,一杯酒就送进了嘴里。   小半个时辰过去,晏骋已醉了八九成。   他揽过身边小倌纤细的腰肢,嘴直往人家脸上凑,可当闻见他身上刺鼻的脂粉香气时,却觉得一阵反胃。   晏骋晃了晃脑袋,身体内的燥热一阵接着一阵,他这才恍然察觉自己被人下了药。   当下冷了脸,将怀里的小倌扔到地上。   陶雪烨见势不对,连忙扶起晏骋,朝着还在席上的几位道歉,“二爷今日酒量不佳,陶某先带他离开,改日再摆席赔罪。”   大家正在兴头上,摆了摆手就让两人离开了。   晏骋走得跌跌撞撞,险些将陶雪烨一同掀翻在地,两人踉跄着往前扑了好几米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我的好二爷,你到底要去哪儿?”   晏骋神智已经不甚清晰了,只记得每日身边香甜的桂花蜜的香气,大着舌头说要回家。   两人在巷口雇了一辆马车,踏着月色往晏府赶。   宋锦书担心晏骋,早早就在府门口守着,见他被抬着下了马车,赶忙走上前扶过晏骋。   桂花的香气钻入鼻孔,晏骋连咬带啃地伏在宋锦书颈间,滚烫的气息烫得宋锦书要搂不住他。   “小娘子身上好香啊,比我家里的娘子还要香。”   宋锦书小脸顿时煞白,扶着晏骋的手带着颤意,对着陶雪烨表达了谢意,与家丁扶着晏骋往府里走。   晏骋醉得不省人事,走到小亭处不肯再动,挣扎着要褪去宋锦书身上的袍子。宋锦书抵不过他,衣领被拉开,瓷白色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身子紧跟着颤了颤。   晏骋抬头凶狠地打发走了家丁,继而埋头在宋锦书的肩膀处,口水的啧啧声在夜里格外响亮。宋锦书半边身子都冰凉,身形不稳地连同晏骋一起摔倒在亭中,鸦羽般的青丝铺了一地。 第25章 故态   三月里天气还没有回暖,空气里透着刺骨的凉意,宋锦书的手腕被晏骋粗暴地捏着举高,磕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宋锦书吃痛,挣扎着要逃离晏骋的桎梏,可是他四肢都被晏骋按在身下,酒气混合着呼吸的热气喷洒在他颈侧,染得他漂亮的脖颈绯红。   “不,不要!”   他的亵裤被晏骋扒了下来,两条修长光洁的腿暴露在空气里,引起身子细微的战栗,圆润的脚趾微蜷被泥土弄脏。   晏骋满心都是宋锦书身上的桂花蜜的香气,甜腻得仿佛能够在空气中扯出丝儿来,他沉迷于宋锦书脆弱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一个又一个牙印,像小狗圈地盘一般。   “小娘子身上好甜啊,比百乐阁的小倌儿都好闻。”   晏骋下午只说是跟朋友出去吃酒,宋锦书这会儿才知道他们一群人是去了百乐阁,顿时觉得胃里直泛酸。   拼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想要推开晏骋,可醉鬼二爷浑身都没劲,像滩软泥一样压在宋锦书的身上。   晏骋愈发得寸进尺,手指摸进隐秘地带勾出一条亮晶晶的银丝,挑衅地看着宋锦书。   “小娘子湿了。”   宋锦书羞愧难当,偏头一串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在土地里,成为了肥料。   他咬着下唇,咬得鲜血直溢,仿佛是在惩罚自己这幅极易动情的身子,只要晏骋轻轻挑逗,他总是轻易就丢盔卸甲。   小路上传来丫鬟们说笑玩闹的声音,是一群领了工钱正准备回房的小姑娘们,一边商量着得空要去集市逛逛,一边正往亭子边走来。   晏骋见宋锦书不再挣扎,顺势将人往怀里揽,竟叫那滚烫的物件往不断吞吐的软肉里探入了三分。   宋锦书吃痛,听着越来越近的交谈声,脑袋嗡嗡直响,连带着胃部也拼命地痉挛起来,咬牙抬手一巴掌将晏骋的脸打歪了。   这巴掌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远处的交谈声也戛然而止,那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不敢再往前走。   晏骋被这一巴掌打清醒了,低头看着侧身伏在地上直呕酸水的宋锦书想起了自己刚刚做过的混账事。   “锦书……我……”   晏骋想要去扶他,手指刚刚抚上宋锦书裸露在空气里的肩膀,就看见他连咳带呛地呕得浑身颤抖。   “我混蛋!我该死!我不是人!”   晏骋没想到自己喝了酒会这么失态,看着宋锦书的脸色一寸一寸地白了,慌慌张张地用衣物包着宋锦书的身体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那几个丫鬟没再听见动静,便壮着胆子往亭子处走,刚刚走到拐角处,就看见晏骋抱着人风风火火地往院子里走。   三两个好奇的人伸长了脖子想看被他抱着的人是谁,被晏骋凶狠地骂了回来。   “看什么看!给我去请大夫!”   几个丫鬟恐殃及池鱼,躬了身便往府外走去,其中一个脚滑在地上摔了一跤,爬起来之后连揉都不敢揉,争分夺秒地往外走。   宋锦书躺在床上,脸色经过昏黄的烛光一照,白得几近透明,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显得脖颈处的痕迹尤为可怖。   半刻钟之后,大夫扶着药箱急匆匆地跑进房间里,这些丫鬟这般着急,害得他以为晏家大爷要不行了,进了房间一看才发现躺在床上的是二爷的小娘子。   那几个丫鬟没得命令,便跪在院子里不敢动弹。   二院这边的动静吵到了晏池,他披着氅衣往这边赶来,看见跪在院子里直哭的丫鬟,头被吵得发疼。   “二院发生什么事情了?大半夜跪在院子里作甚?”   那丫鬟哭得直抽抽,看见晏池问话却哭得更大声了,断断续续地把晚上看见的事情跟晏池说了。   “二爷……二爷抱着那人回了房间里。”   晏池面色骤沉,嘱咐她们不要乱嚼舌根子,挥手把这些人打发回了院子里。   大夫给宋锦书诊完脉,开了一方补血补气的单子交给了晏骋。   “二爷明早叫人拿着单子来城西抓药,小爷这是身子虚受了惊吓,好好养着无碍。”   大夫领了赏钱行李出去,正碰上往里走的晏池,笑着躬身唤了一声“大爷好”。   晏池吃的药都是从这大夫的药铺里拿的,大夫对他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这会观察着晏池的面相,有些担忧。   “大爷最近可是旧疾又复发了?”   晏池用帕子当着口鼻咳嗽了几声,脸上挂上了淡然的笑,“沉疴难治,无妨。”   “屋里可是发生了什么?”   大夫不知道在晏骋跟宋锦书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得如实把宋锦书的身体情况告知了晏池,说罢担心晏池思忧,补了一句:“小爷身子不差,多养养就能好了。”   晏池点头,对大夫道了谢,面沉如水掀开帘子走进了里间。   晏骋正扶着宋锦书的头喂他喝水,可宋锦书不愿意配合,扭头避了过去,让那水流沿着脸庞洇湿了衣领。   “大哥。”   看见晏池进来,晏骋起身给他搬来了椅子,晏池不坐望着晏骋气得牙痒痒。   “出去跪着!”   晏骋愕然,愣着没有动作。   “大哥,我……”   他欲狡辩,却看见晏池眼角滑落一滴泪,闭眼状似悲痛地咬了咬唇。再睁眼时,里面带着决绝之色。   “父母将你交于我带着,你平白无故糟践了良家子弟,是我教之过,该是我去外面院子跪着求锦书的原谅。”   晏池作势要出去,被晏骋拦住,他双手攥紧了晏池的衣角,将人留在了里间,转身掀开帘子,顶着一身月光跪在了院子里。   宋锦书躺在床上,身体的不适渐渐褪去,他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拉了拉被子想要遮住身上淫`靡的痕迹,可晏骋的温度好似还留在身上,烫得他发颤。   “大哥,我,我,没事。”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晏骋的诺言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是他得了点好就得意忘形,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得到了幸福,最后跌进冷水里,呼救不得。 第26章 借刀   晏骋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当第一缕晨光从天际升起时,晏池掀开里间的帘子走了出来。   他面色苍白,捂着帕子咳嗽了好一阵,才叫晏骋从地上站了起来,将人赶进了里间。   宋锦书已经醒了,正坐在床头系扣子。看见晏骋撩开帘子,下意识地抖了抖身体,慌乱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晏骋被他这动作伤得心肝都在痛,敛下眸子里的光,洗漱完之后朝着布庄和成衣商铺去了。   铺子刚刚开门,正在门外撑立杆的掌柜看见晏骋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神情严肃地迎上去。   就听见晏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把布庄、铺子的地契和房契都拿来!”   掌柜不明觉厉,以为生意出了什么问题晏骋要把地契房契拿去当铺抵押了,试探地问道:“二爷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晏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解了喉咙里的干痒,“哄媳妇儿。”   掌柜哑然,乖乖地跑去屋子里从放在地下隔空层的箱子里拿出了几张泛着黄的薄纸,颤颤巍巍地交到了晏骋的手里,看着晏骋粗鲁地将它一把塞入内襟。   ·   昨晚二院动静不小,几个丫鬟大晚上跪在院子里的事情传开了,传到后院那些家妾耳朵里早就不知道变了多少个花样。   “听说昨晚是二爷从百乐阁抱回来了一个小倌儿,被宋锦书碰上了,给那小倌儿扇了一巴掌。二爷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是先去找了大爷,罚二爷在院子里跪了一宿。”   丫鬟往姑娘头上插金钗,对上铜镜里女人微挑的双眸,脸上带笑地讨好道:“要我说还是琳姑娘好看,比那宋锦书不知强上多少倍。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霸占着二爷正妻的位置。”   曲琳被夸得舒心了,从首饰盒中随意拿了一支金步摇赏给了丫鬟,抬手扶了扶鬓边的金钗。   “我可不敢跟小爷比,毕竟我们这些妾可叫不动大爷来为我们出头。”她扭着腰肢从椅子上站起来,纤细的腰肢被柔纱包裹着,盈盈一握。   “这后院里,属锦哥儿最得宠,二爷哪回不给他送些新奇玩意过来。”曲琳面上闪过一丝嫉妒,“最近也是奇了怪,年后二爷一直没唤锦哥儿去二院里,年初更是为了一个宋锦书把盈碧给狠罚了一顿。”   锦哥儿是晏骋从勾栏里买回来的,初遇时赵锦刚被送进勾栏里,模样勾人却透着清纯懵懂。   勾栏里的妈妈强迫他接客,赵锦害怕缩在角落里哭被晏骋看见来,那两滴眼泪直直地跌进了晏骋的心里,二话不说就把人买回了家。   那是他刚与宋锦书成亲的第二天。   他带了一个小倌儿回家,气得他爹用拐杖打了十来下才消气。   “锦哥儿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二爷不找他他也不上赶着去贴二爷。”   丫鬟替曲琳披上外袍,为重新坐回镜前的曲琳在额间点上一枚鲜红的花钿。   “就是这般二爷才格外宠他。”曲琳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容颜,眉头微蹙,“院里那几个天天喊着要见二爷的,如今有哪一个得了宠爱。二爷善变又喜新,越是倒贴就越是招他厌恶。”   两人正谈着,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屋外走进来,正是方才两人正在议论的赵锦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妾月儿。   丫鬟屈身行了礼,给赵锦和月儿斟了茶,退出了房里。   “锦哥儿今天怎么有闲情来我这儿?”曲琳入府时间是最长的,也是唯一一个正经人家出身的姑娘,府上所有家妾见到她都要行礼。   她神色冷淡地望着赵锦,看着他眉间用朱砂点上去的一颗痣,嘴角扯出一个讥笑。   “今早听到了点风声,就来跟姐姐叙叙旧。”   曲琳不答,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说过。   “又是哪家院子着火了?”   月儿听了,当真以为曲琳不知道,便将她听见的传闻在曲琳跟前说了一遍。   “那宋锦书也不知是用了什么邪术,大爷也要帮着他说话,罚二爷在院子里过了一宿。更深露重的,二爷若是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赵锦默不作声,一直留意着曲琳。   见她毫无反应,不禁有些失望。   “夫人的名讳岂是你能直言的?”曲琳轻飘飘地说了月儿一句,谁都没有听进心里。   宋锦书在后院的人看来,就是一只踩了狗屎运飞上枝头想要变成凤凰的麻雀,晏骋对他恶劣的态度是后院所有人议论他的底气,谁也没有真的把他当做一回事。   赵锦打卡折扇掩面露出一双含情的狐狸眼,里面闪着精光。   “如今看来,夫人恐怕是要得到二爷的宠爱了。”赵锦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情绪,“听闻晏家祖上三代皆是只有一妻,二爷若是听了夫人的话将我们都遣散出府,我们可该何去何从。”   他们都是晏骋从勾栏里买回来的,若是晏骋不要了,他们又只能回到那肮脏的地方,供人玩乐。   说完他抬眼看了看曲琳的反应,见对方淡然地喝茶,不禁有些心急了。   “上回就连陶家小姐,都被二爷送回了家,听说是欺负了夫人惹二爷不高兴了。”   曲琳蹙眉,赵锦这话说得实在是太煽动人了。   果不其然,月儿一听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胸前的波涛翻涌着,许久未平歇。   “他这是想将我们都逐出院子独占二爷的宠爱吗?”月儿年纪尚小,正经人家的女孩这个年纪还在家读道德经呢。   赵锦赶忙接话,“院子里谁不想独占二爷的宠爱呢?不过我看夫人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想必不会强迫二爷做这些事情的。”   月儿哪里还听得进去,提起裙摆就要去给夫人“请安”。赵锦一副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的无辜表情,见曲琳不为所动,只好起身追了出去。   桌子上的茶还未凉,杯盏依旧带着温度,曲琳吹皱了茶面,将茶一饮而尽,对赵锦的手段不寒而栗。   好一手借刀杀人! 第27章 遣散   月儿和赵锦到二院的时候,宋锦书刚刚从床上起来,着水红色薄纱外袍正把房里的水往院子里的树下倒。   他微微弯腰,青丝沿着腰线垂到身侧,肩胛到腰窝的曲线流畅优美,有些苍白的指尖撩起发丝挽到耳后。   好一副晨光美景美人图。   月儿一时看得有些入神,连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都忘了,直到宋锦书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转过身来。   眉间那颗鲜红的朱砂痣让她猛地扭头看向了赵锦。   赵锦眉间的那颗痣是用胭脂点上去的,看上去黯淡无光反而还抢走了他五官的色彩,跟纯天然的一对比,就显得多余又刻意。   注意到月儿的目光,赵锦捏着帕子的手攥紧,指甲透过薄纱抠进了手心里,留下一排浅红色的月牙形印记。   他讨厌宋锦书眉心的朱砂痣。   晏骋某次醉酒去他房里,无意中嘟囔说宋锦书那颗朱砂痣是点睛之笔,多了几分看头。   从那之后,赵锦就开始在眉心点痣。   只是二爷从来都没有注意到他,好像那颗痣在他脸上毫不起眼一般。   宋锦书眼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他张了张嘴想询问他们来做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只好端着铁盆陪着月儿和赵锦站在院子里。   赵锦最先回过神来,用手肘推了推月儿,低声道:“快跟小爷请安。”   月儿这才如梦初醒,弯腰行李抬眼偷偷打量宋锦书。   知道宋锦书不会说话,两人行完礼之后不等宋锦书叫他们起来就跟在他身后进了里间。   看见明显是两个人睡过的痕迹,赵锦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晏骋与宋锦书成亲近一年从未和他同床睡过,没想到不过年后这些日子,宋锦书就爬上了晏骋的床。   直到进了里间,月儿才算是找回自己的神智,环顾了一圈里间后更加确定了自己要跟宋锦书讨个说法的想法。   里间里样样俱全,看得她眼红心痒。   “今日来除了给小爷请安,还有一事要跟小爷说道说道。”   宋锦书刚起床未施粉黛未挽发髻,眉清目秀的比月儿赏心悦目许多。   他从来没跟后院这些人接触过,以往来找茬的都是下人丫鬟,拿着鸡毛当令箭仗着宋锦书不会说话不会告状,帮着自家主子欺负他,好回去领赏。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坐在他面前说要同他说道说道。   赵锦落座之后就不再说话,垂目听着月儿将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在心里嘲笑她头发长见识短。   “……虽说小爷你是正妻,可我们也都是二爷花了银子收了卖`身契买回来的家妾,走在外头也是要被人叫一句夫人的。”   月儿抬手抚了抚鬓间的金钗,柔软的指腹接触到坚硬的金属,触感让她爱不释手。   “您想霸占二爷我们都懂,可后院那位姑娘哥儿不想要二爷的宠爱。小爷是正妻,便要懂得雨露均沾,免得在后院失了您的威严。”   威严?   他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借着别人叫做哑巴的原因,宋锦书不搭话,手指把玩着腰间坠着的玉佩,那是晏骋上次留给他的汉白玉。   上面刻着晏骋的字。   玉佩边缘光滑,摸上去仿佛带着温度,宋锦书的指尖在每一个角落里跳跃,渐渐的连月儿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我倒要看看是怎么失了威严!”   晏骋还没踏进院子就听见前院扫地的丫鬟说后院有人来找宋锦书,正疑惑着就听见里面挑衅的话语。   他掀开帘子看见坐在里面的赵锦时,微微一愣。   他还以为赵锦是不会掺和这些事情的。   一时有些失望,走到桌子边将宋锦书从凳子上拉了起来,伸手揽进了怀里。   被晏骋触碰,宋锦书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体。观察到他的动作,晏骋嘴角露出苦笑,笑自己自作自受。   “二……二爷。”   月儿跟赵锦都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垂着头站在晏骋面前,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在宋锦书面前嚣张的气势。   “刚才在说什么?继续说。”   晏骋长得俊,板着脸的时候眉毛斜飞入鬓鹰眼锐利,气势吓人。   被他这么盯着,月儿和赵锦连站都要站不稳了,哪里还有余力把刚才的话继续下去。   可月儿眼馋宋锦书被晏骋揽在怀里,又看晏骋好像没有要罚他们的意思,就以为他也想听一听自己数落宋锦书,索性大着胆子开口。   “小爷霸占着二爷不给我们,后院的姐妹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我心想小爷既然入府一年都未有身孕,不如先把二爷让给我们……”   月儿的话还未说完,晏骋就将桌上的茶器全部扫到了地上,瓷器应声而碎,碎瓷片往旁边溅去,落到月儿的绣鞋上又掉落到地上。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晏骋伸手抚了抚宋锦书的后背,指尖透过薄纱感知到宋锦书后腰的温度。   “身为家妾跑到正妻面前来耀武扬威,出言不逊诬蔑诋毁正妻,这便是你们在后院学会的妇道吗?”   晏骋怀里还揣着房契地契,原本还摸不准什么时候拿出来给宋锦书,正好碰上这等子事,索性一起解决了。   叫来前院的丫鬟,让她去把管家和后院所有的家妾都叫来院子里,晏骋还派人去桃园请了晏池过来见证。   一行人站在屋子里,将空间占得满满当当的,连转身都难。   晏池从门外进来,勉强走到晏骋面前,被宋锦书扶着在桌子前坐下来,撑着下巴看自己弟弟要干出什么大事来。   “今日兄长在上,我晏骋将晏府的房契地契,以及布庄和二十亩田地的地契交由宋锦书保管。后院家妾二十余人,每人可于管家处领十两白银,从今以后便归还你们自由身。”   宋锦书手里被塞进了房契和地契,只觉得双手似有千斤重,就连晏池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转瞬间又绽开了笑容。   他挣扎着要将房契地契交还给晏骋,晏骋不愿意再接,倾身靠在他耳边道:“如今我值钱的东西都在你那儿了,我若是再有哪里做得不好,你只管将我净身赶出晏府。”   “这些家妾都不及你重要,你若是不信只管往后看看。我若是在脑袋一热伤害了你,只叫我晏骋日后断子绝孙唔……”   晏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锦书抬手捂住了嘴,屋子里女人男人的哭声吵闹声不绝于耳,晏池听得烦叫人将他们赶去了前厅。   见晏骋着实没有反悔之意,多数人骂骂咧咧地领了银钱收拾了行李出府,剩下几个还不死心地守在院子里,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晏骋从屋子里出来。 第28章 共妻   赵锦是最后一个离开晏府的,他扭头望向那描了金的牌匾,眼中妒意滔天,可他半分办法都没有,只能任由管家在门口挥了挥手无情地将自己赶出了晏府。   二院的前院还聚集着人,管家和各院的管事都瑟缩在一起,垂着头听凭发落。   他们现在知晓晏骋对宋锦书是认真的了,如今在二院当家主事的是小爷,有人敢对小爷不敬那就是对二爷不敬。   “以后每月账簿都交给小爷查看,月初银钱也都由小爷发放,府里的丫鬟下人惹了事小爷也都可自行处置。”   晏骋站在院前,单手负在身后,鹰眼锐利地扫过一众下人管家,最后落在了在晏府当差十年有余的老管家身上。   “刘管家年纪大了,府内大大小小的事物想必是管理不过来的,从今日起二院和桃园的事就不需要老管家费心了。”   院门外树枝耸动,晏骋余光看见飘过去的一抹靛蓝,眸色沉了沉,继续道:“小公子年少,生性好玩又纨绔,老管家多多留意他,一日三餐不可少,寻常玩乐能免则免了。”   院子外的晏泽听见这话,失手折断了一根树枝。   他愤愤地将断枝扔在地上,狠狠地踏了两脚,最后一脚将它踢进了池塘里,溅起一池水花。   房契和地契都被宋锦书仔仔细细地收进了红木匣子里,外面用一块镶了金的玉锁锁上,钥匙被宋锦书贴身收着。   “看得这么宝贝?”   晏骋含笑看着宋锦书将东西放进了柜子最里层,心里盘算城中一家空闲店铺的安置。   宋锦书将柜子门锁好,扭头看向半倚在床边的晏骋,将钥匙塞进了枕头底下。   房契地契一旦丢了,晏老爷子半生的心血都没有了,他不想打这些东西的主意,所以才让晏骋看着他的动作,好知道这些东西放在哪里。   “前些日子阿福说从云田那边招来了几个机灵的小伙子,你下午去看看留几个人在府里,以后若是要出府游玩他们陪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宋锦书抬头看向晏骋,眸子里闪着碎光。   晏骋喜欢看他这幅样子,伸手想拉他又害怕宋锦书躲,停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最后只是在他鬓间抚了抚将碎发撩到耳后。   “听阿福说你来幽都后就没有再出过府,上次带你去看花灯见你喜欢外面,就想让你多出去瞧一瞧。”   晏骋这几日又开始忙起来,眼底都有乌青了,强撑着精神将身上的碎银荷包取了下来递给宋锦书。   “大哥身体不好不能陪你出去,你若是觉得无聊便叫几个机灵多话的下人陪你走一走。城中好玩的地方不少,好几处茶楼也都生意不错。”   晏骋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宋锦书有些激动,眼里像是含了泪。   哥儿嫁进府里做了妻或是做了妾,都是不准再往外边儿跑的,夫家要求他们守三从四德,他们最主要的指责就是生下健康聪慧的宝宝。   一朝母凭子贵。   他怎么也没想到晏骋竟然会准许他出府游玩,一时间手上的力气有些大,将荷包捏得变形扭曲。   “明日店铺伙计要去鲤城进货,我一天都得待在店铺里看着,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瞧瞧?”   宋锦书哪里会说不,点了点头,眼睛笑得完成了月牙儿。   ·   晏骋在家没有停留太久,拿了账本之后就又匆匆地赶去了店铺。   宋锦书闲来无事,将晏骋留在家里的基本账本拿出来,借着午后的阳光坐在窗台前读了起来。   他虽是乡下长大,但自小还算聪明,家里父母送他去学堂读过几年书,识得字也会算账,倒是真的能够帮上晏骋的忙。   晏泽偷偷地溜进二院,就从窗外看见坐在里面低头看账本的宋锦书,没瞧见晏骋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往房里走。   四月天气渐渐热起来,宋锦书被阳光晒得浑身发热,索性脱掉了外面的水红色薄纱长袍,将长发用束带尽数系在脑后,露出漂亮纤长的脖颈。   阳光撒在他的身上,像是覆上了一层金色的鳞片,皮肤上的薄汗折射出亮晶晶的光芒,从远处瞧见像是误入凡间的仙子一般。   晏泽看得有些发愣,只觉得二嫂比那些画本上的小人儿还要好看,一时不察,被宋锦书扭头抓了个正着。   “二……二嫂。”   晏泽眼神发直,慢慢走到宋锦书的面前,看见桌子上摆着的账本才想起来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他要从宋锦书这拿些银两去花街玩儿。   可当他对上宋锦书那双清澈的眸子时,那些原本已经打好草稿的话全部都被忘了个干净。   他怔怔地看着宋锦书眉间那枚朱砂痣,大逆不道地问:“二嫂以后也可以做我的床伴吗?”   宋锦书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怅然起身将椅子碰到在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看着晏泽像是在看某种洪水猛兽一般。   晏府的下人打趣惯了,都说宋锦书就是晏家买回来给晏骋做床伴暖床的小玩意,晏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到真把宋锦书当做晏骋可能随时不要的小玩意。   正巧丫鬟进屋换水,听见晏泽这句话吓得手上的水盆砸在地上,霹雳咣当一阵鸡飞狗跳。   “小少爷这话可说不得,小爷是二爷明媒正娶的正妻,可不是什么床伴。小少爷日后会遇上真心喜欢的人,也会娶妻生子的。”   晏泽不高兴了,甩开丫鬟拉着他的手。   “我也不小了,爹爹说带我18岁便可以给我订婚事了。我听学堂里的二虎说,他大哥和二哥都是同用一个妻子的,为什么我就不行?”   丫鬟急急忙忙要去捂晏泽的嘴,却被他挣脱开来,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在里间炸开。   “我也想跟二哥用一个妻子!二嫂子长得比画上的人还要好看,我也要二嫂子给我生孩子!”   宋锦书连连后退,面色苍白地望着晏泽,身体摇摇欲坠。   清脆的耳光声在屋子里响起,晏池气得手指都在发抖,晏泽的左脸上清晰地印着五个指印。   “把小少爷给我送回房内,关七日禁闭,晚饭也不要吃了!” 第29章 贴身   下午发生的事情晏池压了下来没有让人告诉晏骋,宋锦书被吓得看账本的心思都没有了,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台外发呆。   里间的地上铺着氍毹,脚踩在上面不会发出任何的声响,宋锦书望着窗外发了芽的桃树望得出神,连晏骋走到自己身后都没有察觉。   一扭头余光看见身后有人站着,宋锦书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险些掀翻小桌上的茶盏。   “怎么了?”   晏骋往前走了一步,既没有靠得太近也没有离宋锦书太远,将他整个都罩在自己的身下,挡住了窗外透进来的夕阳。   宋锦书摇了摇头,替晏骋脱掉了沾了灰弄脏了的外套,再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新的一件外袍披在了晏骋的肩上。   丫鬟知道二爷回来了,吩咐人将饭菜都端进屋子里,又在一旁备了清水,这才领着一行人退出里间。   晏骋饭后询问宋锦书下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宋锦书摇头不作答,本以为能够糊弄过去。   谁知道当天晚上他就发起了高烧,浑身起了红疹子,看起来甚是吓人。   晏骋急得额角全是汗珠,吩咐人去请大夫,又叫来丫鬟冷着脸询问了下午的事情。   宋锦书不会平白无敌的就生病,下午自己不在府里时,想必一定发生了些什么,才会让宋锦书一晚上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不安。   “回……回二爷,下午小少爷来过小爷的房间。”丫鬟垂着头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摸不准是要听晏池的话还是要听晏骋的话。   “下午的事情如实说出来,不要等到我日后知晓,你们全部都要受罚!”   丫鬟立马跪在地上将下午的事情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半晌没有等到晏骋说话,偷偷抬头去看他的反应,就瞧见他面色冰冷地望着半空。   “去跟管家说,给小少爷的禁闭加到十四天,这个月的学堂也不要去上了,在家给我将诗书撰抄十遍!”   晏骋来回踱了几步,手攥成拳,指甲几乎要陷进手心的肉里。   ·   大夫来看过,确定宋锦书只是因为受惊过度才会发烧,叮嘱了一些饮食习惯后留下一剂调养身体的方子,就被下人送出了府。   宋锦书烧得有些迷糊,后背发凉。晏骋掀开被子的时候,冷得打了一个寒颤,可额头上又烫得吓人。   晏骋一钻进被子里,宋锦书整个人都往他身上黏,恨不得把自己镶嵌进晏骋的身体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睡熟了。   散发着清香的身体抱在怀里,晏骋咬牙想把宋锦书往外推一点,可他动作还没做完,宋锦书就又挤进他的怀里,比之前贴得更近。   如此这般几个来回,宋锦书后颈处渗出一层薄汗,晏骋的额角也憋出了汗。   晏骋倒吸一口气,动了动腿不让硬物硌着宋锦书,颇为无奈地搂着他不再动。   宋锦书烧来得快也去得快,天还未亮时,他身上的温度就下去了,晏骋一晚上醒了好几次探查他额前的温度,确认无碍后才沉沉地睡去。   ·   睡不了几个时辰就听见院外的鸡鸣,宋锦书比晏骋先醒了过来,抬眼看见晏骋眼底的淡青色,昨天晚上的记忆全部都涌进了脑海里。   他睡得不沉,迷迷糊糊间能够感觉到有人不断抚摸他的额头。他晚上着了梦魇睡不踏实,晏骋便搂着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   宋锦书垂眼,有些感动。   除了乡下的父母,再没人在他生病的时候这般照顾过他。   他第一次在晏骋的身边感受到了被人捧在手里疼爱的感觉。   有些新奇也有些害怕。   晏骋实在太会收买人心了,哪怕他从前对自己百般苛刻,可被晏骋这般温柔地对待,他却有些记不清从前那些事情了。   宋锦书咬唇,有些苦恼,抬手在晏骋高挺的鼻梁上扫了扫,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手就被晏骋冷不丁地抓住了。   “大早上的,娘子看我看得入迷了吗?”   晏骋还未睡醒,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地在耳边响起,宋锦书半边身子都软了。   他想将手抽回来,却不如晏骋有力气,尝试了几次之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晏骋捏着他的手心。   “晏泽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晏骋还闭着眼睛,将宋锦书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说话时唇瓣时不时会擦过他手背细腻的皮肤,引起一阵战栗。   “父母老来得子,将他惯得没边。如今送到我身边来,日后得多敲打敲打。只是我没有想到,锦书如今魅力这般大,连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臭小子也开始惦记起你来了。”   晏骋说着有些吃味,也有些自责。   这般美好的锦书,上一世却……   宋锦书听得耳热,挑起食指主动去蹭晏骋的嘴角。近日天气干燥,晏骋的嘴唇有些起皮,手指擦过时会带起细微的剐蹭感。   “我的锦书是块美玉,假以时日必定会大放异彩,不知道会惹上多少痴迷的目光。”晏骋睁开眼睛,垂眸望着宋锦书,眸子里是他看不懂的深情。   “为了防止别人惦记上你,我以后去哪儿可都要把你带在身边。”晏骋说着靠近宋锦书耳侧,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颈侧,惹得他侧头想躲。   “把你拴在裤腰带上,贴身放着。”   晏骋这句话说得暧昧,宋锦书好似真的看见了日后自己被晏骋拴在裤腰带上的一幕,脸红得滴血,轻咬着下唇羞涩地用手肘推了推晏骋靠近的前胸。   院子里响起扫地的簌簌声,晏骋跟宋锦书温存够了,便起身穿衣准备动身前往店铺。   宋锦书环住晏骋精瘦的腰肢,替他将腰带系好,又挂上他常带的一枚玉佩,轻轻地拨了拨穗子。   晏骋转身欲走,却被宋锦书拉住了衣摆。   回首,看见宋锦书期期艾艾地望着自己,眸子里似含着水光一般,直把人心都瞧软了。   “可是还有事要跟我说?”   宋锦书摇了摇头,却不肯松手。晏骋也不催他,等着他想好要说什么。   片刻后,宋锦书重新抬头望向晏骋,脖根处爬上一片绯红,蔓延到了脸颊上。   “我……贴,贴身……放着。” 第30章 锦丝   晏骋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宋锦书说的是什么,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低头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宋锦书的脸更红了,侧过头去想躲开晏骋的视线。   “带着!一定贴身带着!”   晏骋唤丫鬟打了清水进来,宋锦书便弯腰站在铜镜前梳妆打扮,不消片刻就穿戴整齐站在晏骋的面前。   因为带着宋锦书,晏骋索性叫下人从马厩里牵出一只枣红色的马,翻身一跃而上马背。   晏骋朝着宋锦书伸手,居高临下地笑着,清晨天际边的阳光洒在晏骋的肩上,像是给他披了一副金黄色的铠甲。   宋锦书有些发憷,望着那高高的马背不敢伸手,可抬头看见晏骋眼底的柔情,宋锦书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将手放进了晏骋的手心里。   晏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一用力,将宋锦书带上了马背。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宋锦书惊呼出声,少顷就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背后是晏骋坚实的胸膛。   马踢了踢前蹄往前迈步,宋锦书僵直着身子不敢动,紧紧地攥着缰绳。   晏骋有意逗他,小腿踢了踢马肚子,马受惊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宋锦书紧闭着双眼整个人都往晏骋的怀里靠,后背和前胸贴得严丝合缝,好像生来就是黏在一起的一般。   “害怕?”   晏骋靠在宋锦书耳边说话,唇瓣轻轻蹭过宋锦书的耳廓,清晰地看见上面细小的绒毛被阳光镀成金色。   宋锦书这会才明白过来刚才是晏骋捉弄他,一边又害怕掉下马去一边又觉得羞涩,听见晏骋的问话也不回答,红着脸将缰绳递到晏骋的手上。   “想学骑马吗?”   晏骋拉了拉缰绳,马向前走去,马背上的两人轻轻地颠簸着。   宋锦书第一次坐马觉得有些新奇,他摸了摸马背上光滑的鬃毛,犹豫着点了点头。   “等店里不忙了,相公亲自教你。”   晏骋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从前亲近了不少,就总爱用相公娘子之类的称呼来逗宋锦书,看见他红着脸又不敢反驳的样子,心里痒痒胀胀的,下身也痒痒胀胀的。   “……嗯。”宋锦书低头应下,鬓间的碎发滑落遮挡住了他的侧脸。   晏骋用手指撩起那缕头发,将它挽到耳后,指腹轻轻地揉捏宋锦书发红的耳垂。   他低头看见宋锦书在阳光下白皙到发光的后脖颈,思绪不自主地飘到了上一世马车里,宋锦书在他怀里渐渐冷掉的尸体一直是晏骋的心结。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宋锦书的身体正在被病魔一步步侵蚀,而这个结果几乎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连源头都找不到。   是成亲之后因为他的拳打脚踢落下的病根,还是生下孩子之后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好落下的病根?   太阳渐渐升上地平线,晏骋眯起被光刺痛的双眼,打算等到春分后去请名医来府里给大哥和宋锦书看一看。   ·   两人到城西时,店铺的掌柜已经打理好了一切,看见晏骋领着宋锦书过来,忙不迭端茶倒水。   其实宋锦书来店铺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账本被整理得很清楚,店铺里的其他事情他也都插不上手,只能坐在里堂看着晏骋跟掌柜的在商量些什么。   宋锦书也不觉得无聊,他看见手边的一个竹编的篓子里放着一块嫩黄色的布,用手指捏起看了看,发现下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口子。   那布料摸在手里顺滑,就像是潺潺流水一般,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料子   宋锦书觉得可惜,用指尖轻抚着裂口。   针线盒就放在竹篓底部,宋锦书从里面取出针和银线,就着窗外的艳阳在那道裂口上绣了一朵梨花。   晏骋跟掌柜聊完天回来,就看见宋锦书正手忙脚乱地把针线和布往篓子里放。   动作仓促间,针头扎进了指尖,宋锦书闷哼一声像犯了错的小孩害怕挨打一般将手背到了身后。   晏骋连忙走上前去,不顾掌柜还在身后站着,将宋锦书的指尖含进了嘴里。   宋锦书如芒在背,红着脸想要把手指从晏骋的嘴里抢回来,却被晏骋用牙齿轻轻地咬住,有些粗糙的舌头在指尖上划过,宋锦书只觉得腰肢一软。   掌柜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自顾自地走到桌子上拿起那块嫩黄色的布料,看见上面绣上的梨花时,小声地“咦”了一句。   “这梨花是小爷缝的?”   宋锦书闻言,点了点头。   这布料是从边域进回来的,被叫做韶丝,边域地区的人常常把它当做最珍贵的东西。做成衣服,每逢过年过节才有机会舍得拿出来穿在身上。韶丝质地丝滑,布料均是纯色上面一点花纹都没有。   边域的居民信奉上天赏赐,从来不肯在韶丝上绣多余的装饰,韶丝传进幽都后,都城的人也都跟着边域的传统,韶丝上从未着任何花纹刺绣。   宋锦书的梨花绣得极好看,初春枝头含苞待放的梨花,银线配上嫩黄色的布料在阳光下闪着光。   掌柜拿着那块布料有些为难,看了看晏骋又看了看宋锦书,有些遗憾这块布料只能够当做普通的上好丝绸卖出去了。   晏骋不干,从他手里抢过那块布料,手指在那块刺绣上轻抚,片刻露出了笑容。   “我看这花绣得极好,这匹布料就按照原本的价格来卖。”   “可是……”掌柜有些犹豫,“韶丝价格贵就贵在它布料质地好且均是纯色素淡毫无装饰,绣上了花……”   宋锦书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一时间脸色都吓白了,以为自己闯了祸。   晏骋捏了捏他的手心,无声地安抚他。   “这韶丝既然传进了幽都,怎么卖就是我的事。这上面的花是我晏府小爷亲自绣的,价格只能高不能低。”   晏骋将那块布料捏在手心,计上心来。   “吩咐伙计明天将剩下的韶丝都送到晏府来,以后我们的韶丝上都绣上梨花,既然是锦书绣的,这丝绸也就改名叫做锦丝。每月只售30匹,价格比原来的韶丝高二两银子。” 第31章 故人   晏骋还在跟掌柜商量锦丝的价格,外面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了,挂在门框上都风铃被带动叮铃咣当地响了起来。   有客人来了!   宋锦书从椅子上站起来,将针线放回篓子里起身去迎客。   直到走到了门口他才想起来自己根本说不出话,一句问好的话卡在喉咙里就是吐不出来。   跟在男人身后的丫鬟有些不满地往前迈了一步,有些趾高气昂地扬了扬下巴,“你这个伙计怎么这么木讷,看见我家主子也不打声招呼。”   宋锦书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几声气声,最后有些沮丧地垂了垂眼眸,往旁边让了让。   大约是觉得宋锦书的态度不对,丫鬟作势要上前推他一把,这厢刚被自家主子抓住手腕,那边掌柜和晏骋就从里间掀起帘子出来了。   看见外面的架势,慌忙上前招呼人。   “这不是岳家的小公子吗?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们店子里了。”   晏骋将宋锦书拉到自己身后,这才发现站在门边一身素白长袍的人是前些日子见过的岳同舟。   他上次酒席喝得并不算多,更何况岳同舟还好心扶了他一把,他也不好装作跟他完全不熟的样子。   朝着岳同舟点了点头,“岳公子。”   岳同舟低头轻笑,俯身作揖,“晏二爷好久不见。”   见岳同舟没有纠结宋锦书的无礼,丫鬟也不好越过主子告状,谴责地看了一眼宋锦书后乖乖地退到了岳同舟身后。   大概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晏骋牵起宋锦书的手,在丫鬟有些震惊的目光里抬到嘴边吻了吻。   “这是内子,因为身体原因嗓子不舒服,刚才多有得罪,晏某在这里给岳公子道歉了。”   晏骋这么说,所有人都知道宋锦书是谁了。   幽都皆知晏二爷娶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乡下哑巴,外面传言两人不合,晏骋对夫人更是百般苛刻,现在看起来流言不尽可信。   晏二爷分明是把夫人放在心尖上宠着的。   岳同舟目光在宋锦书身上停留了片刻,望着他眉间鲜红的朱砂痣有些愣神,直到丫鬟提醒才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无妨,是莺语冲撞了夫人。”   “不知岳公子此次前来是想要买点什么?”晏骋把人往里间请,吩咐掌柜上了茶,亲自接待岳同舟。   而岳同舟却像是丢了魂一般,愣神了好几秒才猛地清醒过来,掩饰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薄唇轻抿,茶水将红润的唇瓣浸湿。   “我这次前来是想托二爷给我做一套婚服。”   岳同舟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羞涩,手指轻轻搅着宽大的衣袖,手腕上碧绿色的镯子衬得肤色雪白。   晏骋有些诧异,岳同舟要成亲的事情他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见。   岳老爷子在朝廷上认识不少的人,在幽都也有着不俗的地位,家里儿子的婚事怎么说都该是办得全城皆知才是。   更何况哪家公子要成亲都是叫店铺的裁缝去府上亲自量身,可岳同舟却一个人过来订做婚服。   晏骋压下心中的疑惑,叫了店里的女娘过来给岳同舟量了尺寸,又记下他想要的样式和花色。   岳同舟瞥见篓子里放着的锦丝,嫩黄色的布料上银色的梨花显得颇为好看,他捻起那块布料用指腹揉了揉。   “这花绣得极好,不知这块布料晏二爷可否打算卖出去?”   晏骋笑着夸岳同舟好眼光,用炫耀又得意地语气告诉他这花是他的宝贝娘子亲手绣得,还说日后店铺里的韶丝都绣上花当做锦丝来卖。   岳同舟怅然而羡慕地垂目听着晏骋夸宋锦书,宋锦书被夸得不好意思,快速地用手拉了拉晏骋的衣袖,示意他适可而止。   “那我便买两匹,劳烦店里的伙计到时候送来府上了。”   宋锦书没想到这布匹真能卖出去,怔怔地看着岳同舟,阳光透过他琥珀色的眸子,流光溢彩。   晏骋起身去叫掌柜记账,里间就只留下了岳同舟和宋锦书两人,宋锦书见岳同舟一身锦衣,有些害怕,不敢用余光偷瞟。   殊不知,岳同舟也偷偷地在打量他。   “晏夫人尊父可是幽都人?”   宋锦书像是学堂上上课开小差被夫子点名的学生,猛地一下坐直了身体,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   岳同舟捂嘴轻笑,却没有露出任何鄙夷的意思,让宋锦书莫名觉得亲切。   面前这个玉雕般漂亮的公子一点也没有大户人家出来的傲慢气息,矜贵又温柔,让宋锦书无端地想到了溪水。   “家父……是,是,鲤城人。”   听见宋锦书明显不顺畅的话,岳同舟连个诧异的神色都没有露出来,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见你长得极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还以为是他的远房亲戚呢。”   宋锦书连连摆手,说自己从小就在鲤城乡下长大,18岁才来了幽都。   两人就这么聊开了,岳同舟发现宋锦书能背出不少的诗书,完全不像坊间传言那般庸碌无知胆小懦弱。宋锦书惊奇地发现岳同舟一点也没有富家公子的娇气,竟然能够分辨出葱和大蒜的区别。   岳同舟极为耐心,即使宋锦书一句话磕磕绊绊要说许久,他也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晏骋期间来过一次,掀开帘子看见两人正头对头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宋锦书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晏骋愣了愣,笑着吩咐下人进去换了一次茶就任由两人在里间聊天。   宋锦书鲜少笑得这般开怀。   天色渐暗,掌柜已经开始清账了。宋锦书和岳同舟还和靠在一起讨论将桃花和梨花嫁接在一起会不会长出一种新的花种出来。   晏骋好笑地将两人分开,将宋锦书搂进自己的怀里,捏着他的下巴示意他看窗外的夕阳。   橙色的光从窗户外洒进来,包裹住了靠窗坐着的两位公子,将他们的脸庞勾勒得温柔又缱绻。   两人眉间都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猛地一看还以为是亲生兄弟。   丫鬟撩起帘子小声催促岳同舟该回去了,宋锦书依依不舍地将岳同舟送到了门口。   临别,岳同舟将自己的平安符挂到了宋锦书的脖子上,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他坐在马车内掀开帘子,从小窗口露出那张漂亮艳丽的脸蛋,小声地对宋锦书说:“我若是想你了就来晏府找你玩儿,希望到时候二爷不要舍不得放人才行。”   晏骋笑着说不会,搂着宋锦书的腰看着岳府的马车渐渐驶远。 第32章 表哥   “你们二爷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坐在前厅的男人不耐烦地用脚尖点地,粗眉毛厚嘴唇,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黄牙,看起来凶神恶煞。   “二爷……店铺里事忙,他回来得晚。”   管家不敢靠近这个浑身都散发着汗臭味的男人,一边擦汗一边,嫌弃着这位自称是宋锦书表哥的人物。   “那宋锦书呢?他怎么不在府上。”   男人旁若无人地将腿架在膝盖上,手指抠了抠脚缝又伸手去拿盘子里的梅花酥。   管家忍了好久才没说那盘梅花酥是留给小爷的。   “二爷带着小爷一块儿去了店铺里,您……要不去客房等等?”   “去什么去,老子就在这里等他!一个嫁过来的男妻,还跟着往外面跑,想男人想疯了吗?也不怕大街上有人把他抢回去做了妾,切,丧门星。”   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越想越来气,最后竟然把手里没吃完的梅花酥扔到了地上,还用脚碾了碾。   宋锦书被晏骋从马背上抱下来,就听见从前厅里传出来的骂骂咧咧声,宋锦书下马的动作一滞,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晏骋搂着宋锦书有些后怕地拍了拍他的背,他察觉到了宋锦书的异样,捏了捏他的手心拉着他往府里走。   男人看见宋锦书从门口进来,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等到宋锦书走到面前,他才看清楚昔日瘦小干瘪的小男孩早就已经长成了漂亮纤细的少年,一颦一簇间都带着被他忽视的风情。   男人眼睛都看直了,原本嘴边的话被忘得一干二净,只顾着盯着宋锦书眉间的朱砂痣看了。   如果不是有那颗朱砂痣,他都要认不出这人是宋锦书了。   见他死盯着宋锦书,晏骋眉头一皱将人拉到自己身后挡得严严实实,一边抬眼瞪人一边询问管家。   “晏府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了?我们这里不是接济所,城门每月十三会有官员布粥。”   听晏骋把自己说成讨饭的叫花子,男人立马横眉竖目,作势想要去拉宋锦书,被晏骋挡下后,只好悻悻地收回了手。   “这位……公子说是小爷的远亲表哥。”   表哥?   晏骋将这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满身的污泥和臭味,他看不出任何一点跟宋锦书相似的地方。   “你们怎么办事的,他说是表哥你们就信了?哪里来的要饭的,给我赶出去!   男人一听不乐意了,指着宋锦书的鼻子大喊:“宋锦书你这个小婊`子,如今你表哥来投靠你,你竟然要把你表哥赶出去!”   “想当初如果不是我爹娘每个月给你们家送米,你们一家早就没命了,你今天哪里还能站在这里给我脸色看!”   宋锦书被他吼得浑身一颤,有些愤恨地抬眼瞪他,眼眶泛红溢满了泪水。   送米?   如果不是他们家送过来的米撒了药,他父亲也不至于卧床不起,全家的重担都压在母亲的身上,最后使得母亲劳累过度去世。   “你还敢瞪我!当初我爹娘说要我娶你我就不该拒绝,没想到这几年你就大变样,我就应该把你纳进房里当小妾,让你每天晚上都在我身下哭。你浑身都被我摸遍了,还敢嫁人?晏府二爷知不知道你脏,啊?”   晏骋听闻,冷着脸将他一脚踹翻在地,吩咐下人将他按在地上,双手用麻绳绑着,拴在柱子上。   宋锦书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掐进手心里,指缝间都是鲜血。   小时候爹娘农地里忙就把他交给二婶带,二婶看不起他,时常对他又打又骂宋锦书每次挨了打就锁在柴房的角落里哭,被被他大了七岁的表哥黄富贵看见了。   小孩子不懂事,黄富贵在乡野间学的尽是粗鄙污秽之事,看见瘦瘦小小的哥儿,便以上药为由哄着宋锦书脱光了衣服躺在柴房的地板上摸遍了他全身。   之后的十几天,黄富贵每每看见他都要哄着他看伤口,宋锦书小时候不明白,等到他长大些每次想起这件事情都会恶心作呕。   他怎么还敢提这件事情!   宋锦书扭头去看晏骋的反应,却只看到了晏骋有些冷冽的背影,小时候被打骂被轻薄的记忆一瞬间涌入脑海,宋锦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了一步腿一软就往旁边倒去。   晏骋一回头就看见宋锦书在自己面前摔倒,连忙伸手去扶,避免他跟地面亲密接触。   宋锦书拉着他的衣袖,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指缝间残留的血丝刺痛了晏骋的双眼。   黄富贵还在骂骂咧咧地说些什么,宋锦书一阵耳鸣,头晕目眩,附身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晏骋将人抱起,命令管家将人扔进柴房里,大步流星地抱着人离开,远离了鸡飞狗跳的前厅。   黄富贵的那些话还在耳边萦绕,哪怕已经过了好几年,今日再想起他还能感觉到有些粗糙的手摸上他皮肤的感觉。   宋锦书隔着衣料在身上狠狠地搓着,好像这样就能让那些深得刻骨的记忆消失一般,他有些机械地持续着这一个动作。   等到晏骋把他抱回房间放上床时,才发现宋锦书颈侧的皮肤被搓得发红,甚至出现了红血丝。   他有些生气地抓住了宋锦书的手,用布料将他的手捆住绑在床头,不准他再伤害自己。   宋锦书却误以为晏骋是嫌弃他脏,不愿意再碰他。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修长的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像是濒死的天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   “不……不脏,我,我,不脏……”   晏骋眼眶一热,将人搂进自己的怀里,用力得像是要把宋锦书嵌进自己身体里面一样,血肉相融疼痛传递再也不会被分开。   他虽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是却也能大概猜得出是什么样的过往。   一想到瘦小的宋锦书被人按在地上,只能咬着唇哭泣无声地接受侵犯时,他整颗心都要碎掉了。   耳边是宋锦书微弱的抽泣声,晏骋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宋锦书的耳垂,在他耳边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不脏,我的锦书不脏。” 第33章 看病   宋锦书哭累了,伏在晏骋的怀里半眯着眼睛,鼻尖哭得通红看起来煞是可怜。   晏骋哄着宋锦书睡下了,桌上摇晃的烛火扫到宋锦书的脸上,晏骋抬手揩去了他眼角还未干涸的泪痕。   丫鬟敲了敲门,小声地向晏骋询问晚饭已经备好了,需不需要现在就端进去。   “先放在厨房热着,你们小爷已经睡下了,谁也别进去吵醒他。”   晏骋说着放下了床帐,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房里间,叮嘱丫鬟在门外守着,自己提着灯往柴房走去。   ·   他从没听说过宋锦书家还有表兄亲戚,当初娶宋锦书的时候全是爹娘逼迫,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好友托孤”。   现在想想他根本就不知道宋锦书家里有些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从前的生活环境是什么样子的。   今天有一个自称是表哥的找过来,那明天会不会还有自称是婶婶的人找过来?   晏骋皱眉,一脚踹开了柴房的门。   里面缩在角落里的人闻声一颤,高壮的身子竟然全部蜷缩成一团,只占了小小的一方位置。   “你……你这样是犯法的,我要报官!”   黄富贵从鲤城赶过来,饿了一下午肚子,原本以为来了晏府会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谁承想会被一顿狠揍扔进了柴房里。   肚子的咕噜声伴着他的声音在柴房里响起。   晏骋不屑地笑了笑,将脚下的一根枯枝踢到了黄富贵的身上,他的身影被门外的灯光拉得老长,压迫感油然而生。   “我今日在柴房将你杀死,不会有第二个人再知晓。”   黄富贵浑身狠狠一抖,先前那点气焰全部都消失了,他伏在地上不断地给晏骋磕头,满身的肥肉乱颤。   “晏二爷大人有大量,我无意冲撞您,您饶了小的一命吧。”   晏骋忍着心里的恶心不再看黄富贵一眼,他将灯笼放到地上,视线锐利地扫在他的身上,开口问道:“你刚刚说宋锦书被你摸遍了?”   没料到晏骋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黄富贵先前看着宋锦书被晏骋扶着走出前厅,就知道他们两之间的感情并不像外人传的那般不合。   恰恰相反,他说了那件事情后,晏骋直接来找他而不是休掉宋锦书,就证明了宋锦书在晏骋的心目中地位不凡。   黄富贵不敢隐瞒更不敢添油加醋,把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晏骋。   看着晏骋逐渐冰冷的脸色,黄富贵又猛磕了几个头。   “是小人不对,我不该贪图美色玷污了二夫人,只求二爷看在我是二夫人远方房表哥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以后再不会踏入幽都半步,也不会再出现在二夫人面前。”   黄富贵是真的害怕了,哭得肝肠寸断。   晏骋嫌弃地往门口站了站,眼底神情晦明不清。   半晌,他才弯腰从地上捡起灯笼,转身背对着黄富贵。   “去管家那里领20钱,马上离开幽都,永远也不要出现在锦书面前。”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锦书看见黄富贵时,眼底的惊慌失措。   仅仅是一个黄富贵就让他如此害怕,那么曾经伤害了他那么多的自己呢?宋锦书嫁给他的20年里,都是怎么撑着活下来的?   晏骋不敢细想,从前的记忆就像是一把尖刃,一点一点地剜着他的心。   ·   五月初,城西的王大夫照例来给晏池看病。   晏池身子根不好,平常吹点风就容易患上伤风感冒,今日来天气渐渐热起来,丫鬟也不敢给他的房间里放置冰盆。   好在晏池不畏热,每日也不觉得难捱。   王大夫给晏池把了脉,晏池的身子亏虚严重,常年吃药也不见得能够药到病除,反倒是这些年药喝多了,身体反而不如从前。   王大夫用长针扎入晏池的指尖,几秒后将针取出来,看了看有些发灰的针尖,问道:“大少爷最近夜里可还盗汗?”   晏池用拇指抹掉食指尖被针扎出来的血珠,轻微的刺痛感让他微微皱了皱眉,眩晕感渐渐袭来。   守在旁边的宋锦书抬头紧紧地盯着两人,认真地听着大夫跟晏池的对话,听闻这话,也扭头看着晏池。   瞧见宋锦书的样子,晏池笑出了声,这几天积郁的气都舒了出来。   “偶尔有些盗汗,不过无碍。”   王大夫沉吟片刻,提笔给晏池写了一纸方子。   “大少爷身体不适合用烈性的药,我给你开几副滋补身体祛寒的方子,您这身子该好好补着。”   说着王大夫又抬眼看了看晏池的面相,叹了口气道:“房事也要尽可能地减少,大少爷切记勿贪欢。”   宋锦书:“!?”   房事?   宋锦书睁大了双目,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晏池有相好的对象。   晏池被大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捂着嘴小声地咳了咳,大夫会意,连忙起身行李。   “大少爷身子不好就好好休息,王某这就先离开了,若是有不适,尽管差人来城西药铺找我便好。”   晏池点头,宋锦书跟着站起身将王大夫送到门口,正撞见晏骋牵着马从府外走进来。   看见他,晏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拉住了准备上马车的王大夫,先行了个礼。   “还得再麻烦王大夫一些时间。”   王大夫侧目,听见晏骋接着说:“内子小时候因为高烧嗓子出了些问题,现如今说话有些不顺畅。王大夫你帮他看看,这病能不能治?”   他诧异,看向一旁站着的宋锦书。   幽都都传晏骋娶了一个乡下哑巴,原本不是哑巴,只是说话不顺畅。   “二爷多礼了,我这就帮二夫人看看。”   结巴本是治不好的,可是宋锦书情况特殊,小时候高烧烧伤的嗓子一直都没有恢复,结巴又是跟别人学来的。   宋锦书刚嫁进晏府那段时间,也会同下人说话。可惜晏骋嫌他烦,踢了他几脚不准他再在自己面前说话。   久而久之,宋锦书倒真把自己当成哑巴了。   王大夫看了看宋锦书的嗓子,又给他把了脉,神色有些沉重。   “二夫人嗓子是旧疾了,现在开始治肯定不能再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我给夫人开两剂药,至于这说话不顺畅……二爷平日里与夫人多多说话,练练就能好。” 第34章 喂药   宋锦书开始了每天跟晏池一起吃药的生活,他从小在乡野间长大身体素质不差也很少生病,长到现在喝的药还没有在晏府这几日喝的多。   知道宋锦书怕苦,晏骋每天会在丫鬟那里放一块桂花糖,宋锦书乖乖喝了药才能够得到奖励。   晏骋关心人也不忘使坏,宋锦书喝完药如果不主动开口要,丫鬟便也不会主动给。   起初宋锦书还不好意思跟丫鬟要,嘴里实在苦得没味,他只好红着脸点了点丫鬟手中的小油纸包,又指了指空碗。   丫鬟这才把糖递给宋锦书,偷笑着把空碗拿去小厨房洗了。   宋锦书抿着嘴里的糖,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里的锦丝遮住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要拿去卖的,又匆匆忙忙放回篓子里。   布庄和成衣铺近来生意红火,岳老爷子的寿宴上,不少人都知道了晏骋的身份,来找他做衣服的也是越来越多。   晚饭后,岳同舟才依依不舍地跟宋锦书告别,坐着马车往城西岳府去。   他前脚刚走,晏骋紧跟着骑马踏进了院子里,铁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宋锦书听了连忙从屋子里出来。   晏骋正把马匹往院子里的树上栓。   他晚上还要出去一趟,春闱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朝廷新进官员的衣裳都要从晏骋的成衣铺里取。   店铺里掌柜加上好几个伙计都忙不过来,只好让少东家也一起来帮忙,晏骋回来看一看宋锦书便要再赶去成衣铺。   宋锦书身后还跟着拿着药碗的丫鬟,晚上的药熬得有些久了,味道苦了些,宋锦书小口地尝了一丝味道,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任凭丫鬟怎么劝,他都不肯把药喝了。   看见晏骋回来,丫鬟松了一口气,连忙把手里的碗递到了晏骋的手里。   在后院时尝尝听说二爷对新夫人百般苛刻,可真的见到了才知晓这分明是百般疼爱,一点苦头都不愿意让宋锦书尝到。   “二爷您回来得正好。”丫鬟腰间还挂着桂花糖,宋锦书的视线总在上边留恋,“小爷说什么也不愿意喝今晚的药,您快来劝劝他。”   晏骋挑了挑眉看向宋锦书,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碗,又伸手示意丫鬟把桂花糖给他,打发人离开了院子。   “不好好喝药?”   晏骋一只手圈住宋锦书的腰,带着人往屋子里走,宋锦书腰肢细软,晏骋感觉自己像是鞠了一捧水在臂弯里一般,稍稍用力就会洒掉。   “药,苦。”   这药是治嗓子的,喝进去后还不能马上咽下去,得在喉咙里含一段时间,因此苦味就越发的明显。   “良药苦口。”晏骋搂着宋锦书的腰坐下,“大夫说你好好吃药,嗓子就能好得快,我想听你跟我说话。”   他说着,将桂花糖从油纸里剥出来,含在唇齿间。乳白色的糖体撑得晏骋的嘴唇分外红艳,贝齿轻轻咬住糖衣,宋锦书看得咽了咽口水。   “你若是好好吃药,我就给你糖吃。”   说不清是糖的诱惑力大,还是含着糖的晏骋的嘴唇诱惑力大。   宋锦书两眼一闭,赴死一般将药一口气灌进了嘴里,在喉管处含了四五秒后,咕嘟一声将药咽了下去。   再去看晏骋的嘴唇,哪里还有那颗糖的踪影,早被他吃进了嘴巴里。   宋锦书嘴巴一瘪,就想扭头不理人。   谁知晏骋捏住他的下巴,附身吻住了宋锦书的双唇。   舌头直驱而入,蛮横地撬开宋锦书的牙齿,灵活地钻进他的口腔里。宋锦书还想抵抗,舌头微微一使劲就感觉到有一个方块被推进了自己的嘴里。   是桂花糖。   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很快就把那股又苦又涩的味道给压了下去。   宋锦书连忙把糖咬在牙齿间,也就忘了要将晏骋的舌头推出去。不过半秒,那舌头又缠了上来,取走了他嘴里的糖。   宋锦书不得不抬手勾住晏骋的脖子,仰着头迎合上去想要抢回属于自己的糖。   你来我往间,桂花糖早被口腔里的高温躺得融化掉了被两人吃进了肚子里,唇舌搅动的啧啧声在卧房内响起。   半晌,晏骋才放开宋锦书。   宋锦书被吻得面色潮红,双腿发软,整个人倒在晏骋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晏骋舌尖抵在上颚,有些夸张地咂巴咂巴嘴,宋锦书被他逗得浑身都泛红,不敢跟晏骋对视,视线不断地往桌上瞟,耳尖又红又烫。   “嗯,这药是有些苦,明天叫人往里加点甘草。”   晏骋伸手揩去宋锦书嘴角无意沾上的银丝,“下次再不好好喝药,我还要这样惩罚你的,还敢不敢不喝药?”   宋锦书嘴里被吸得发麻,他顶着晏骋炙热的目光,道:“不,不喝药。”   晏骋愣了几秒,又好气又好笑,偏偏又被宋锦书勾得下身硬到爆炸。   低声骂了一句,去他妈的生意,不做了!   拦腰扛起宋锦书就往床上走。   宋锦书惊呼一声,不敢挣扎,生怕自己从晏骋的肩头上翻下去,紧紧地攥着他肩膀的布料。   床帐被人放下,交缠的身影被烛火拉得老长映在窗纸上,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咿呀声,混合着水声和呻`吟声,听得人面红耳赤。   ——   竹园。   晏池从床上醒过来,房间里早已没了人影,他伸手往旁边一模,是凉的,沈毓休走了有些时候了。   大腿内侧传来令人难以忍受的肿痛感,晏池轻轻合拢双腿,皮肤接触,有些黏黏的,很显然已经被人上过药了。   他扶着腰下床,桌子上摆着一副山水画。   他上次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沈毓休竟然真的买来送给了他,旁边的茶杯下还压着一张字条。   上面是沈毓休游云惊龙的字体。   ——家中父母尚在,来日再与修竹共赴巫山。这画以表爱意,望卿见画思人。   晏池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好收进匣子里,里面已经满当当地载了一匣子的纸条,全部都是他跟沈毓休来往的纸条。   转身看见床铺下散乱一地的衣裳,晏池有些艰难地弯腰将衣物捡起来,扔进一旁的篓子里。   “小没良心的。” 第35章 求子(1)   晏泽被晏骋教训了一顿之后歇停了很久,直到学堂五月中放假,他才出现在宋锦书的视线内。   晏泽这些日子又长了不少,瘦下来后也跟晏骋长得越来越像了,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宋锦书依稀能够从他的眉眼里看出晏骋曾经的样子。   “二嫂。”   晏泽初春染了风寒一直没有好,嗓子有些哑,看见宋锦书下意识想要往房间里躲。   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晏骋的身影,生生止住了进房的脚步,对上了宋锦书的双眸。   宋锦书还在想昨天晚上晏骋说的惩罚,想着今天下午干脆也不喝药等着晏骋回来惩罚他好了,就看见面前的阳光被身影挡住了。   他抬头,对上晏泽有些痴迷的目光。   “二嫂一个人在院子里待着吗?”   晏泽的零花钱被晏骋减少了一半,身上的饰品也减少了不少,看起来朴素了许多。   “嗯。”   宋锦书腰还酸着,整个人躺在竹椅里慵懒地抬眸看晏泽。   晏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宋锦书今天与从前不同,像是得到了滋润的树苗,身上散发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光。   他抬眼看向自己时,眸子里含着潋滟的水光,眼尾微微向上扬着,包裹着一抹艳红的媚色。   宋锦书已经与几月前那副干瘦的样子大不一样了,水红色的薄纱袍子披在身上,将线条勾勒得朦胧美好。   晏泽一时看得有些呆,没有注意到宋锦书脸上一晃而过的憎恶,他痴痴地往前迈了一步,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一声低咳。   回首望去,晏池正靠在门边,警告地望着自己。   “大哥。”   晏泽乖乖低头问好,颇不甘心地扭头望了一眼宋锦书,“先生布置的课业我还没有完成,我先回房间了。”   “嗯。”   晏池点点头,看着他风驰电掣地从自己身边跑走,留下一道残影。   宋锦书也早从竹椅里站了起来,望向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晏池,道:“大,大哥。”   他声音有些沙哑,昨天晚上被晏骋折腾到大半夜,到最后时,他早就说不出话来了。   晏池今天精神难得有些好,冲着宋锦书晃了晃手里的竹签,“我上月去南音寺求了一签,正准备去还愿,锦书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南音寺在城郊的南音山上,传闻求愿很灵。   宋锦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难为情地低头一笑,几秒后扬着笑点了点头,“要,要去的。”   他急匆匆地往卧房跑,却牵扯到了身后的伤口,脚步猛地一顿,险些一脚踩空摔在台阶上。   晏池看见他这幅样子,捂着嘴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笑容变得苦涩起来。   他的愿望根本没有实现。   宋锦书还没有出过城,最远的一次也就是晏骋带着他去城外看了花灯和烟花,他整个人趴在车窗上,因为害怕晏池吹风着凉,于是撩起一点点车帘往外头望去。   马车渐渐从繁华驶向荒凉,宋锦书看得津津有味,晏池手里拿着书卷靠在窗沿上睡着了,眉心浅浅地皱着,裹着倦色。   宋锦书收回视线打量着晏池,半晌后感慨大哥长得真是好看。   晏池长得像父亲,因此面部不同一般哥儿那般柔和,反倒是多了几分飒人的英气。睫毛卷翘浓密覆在下眼睑上,遮掉了眼底的青黑,嘴唇颜色很淡,因为睡得不舒服而微微抿着。   宋锦书看着看着,马车便停在了南音寺下。:   “大公子,小爷,南音寺到了。”   车夫的声音没有压着,晏池很快就从睡梦中脱离出来,牵着宋锦书的手下了马车,下车时身形晃了晃,身边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   晏池偏头望去,对上沈毓休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时,愣了片刻才勾唇对他道谢。   “晏公子也是来还愿的?”   沈毓休身后还跟着父母,老人穿着朴素,看见晏宋二人面容俊美,穿着不凡,笑着上来打招呼。   这还是晏池第一次看见沈毓休的父母。   顿时心跳如雷,握着宋锦书的手不禁用了些力。   “沈公子难道不是来还愿的?晏池见过伯父伯母。”   晏池微微弯腰,对着两位老人行了礼。   “小休啊,你跟这位公子认识?”   沈毓休光明正大地走到晏池的身边,小指藏在衣袖下轻轻地勾了勾晏池的小指,动作又轻又快。   “认识,这是城中晏家的大公子。先前回京的路上遇到晏公子,得了晏公子的帮助才能平安归来。”   明明是他帮了晏池,却偏偏说是晏池救了自己,让父母对晏池的好感又多了些。   只是父母的视线未在晏池身上停留太久,很快就看向跟在晏池身后低头安静爬山的宋锦书。   “这位小公子也是晏家人?年纪瞧着不大,可是上山来求姻缘的?”   晏池看着沈母期待的目光,心里一涩,刚想回答,就被宋锦书抢了先。   “上山,求子。”   宋锦书的语气不算温柔,沈母脸上讨好的笑僵了僵,干笑着说:“好好,求子好。”   接着就开始抱怨起沈毓休来,“你看看人家,我替你说了那么多亲你每一个答应的,我们跟着你来京城就是为了能够看见你娶妻生子,然后给你带一带孩子。”   晏池一听这话,后背就立直了,支着耳朵面不改色地听着旁边人的对话。   “母亲……我还未考取功名呢。”   沈毓休的视线时不时投向晏池,看见对方有些削瘦的肩背,皱了皱眉暗叹:这人平时究竟有没有好好吃饭?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古人说的好,先成家才好立业。”沈母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臂,“娘已经老了,只盼着能够给你带一带孩子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沈母微微叹息,“娘也不求你娶回一个有钱家的小姐,我们家不看重这些。娘只希望你娶一个能生的回来,好让娘早日抱上孙子。”   听见这话,晏池心底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疼痛蔓延到全身,他几乎要迈不动腿了。   原来,沈家只要能生的媳妇…… 第36章 求子(2)   南音寺位于山半腰处,一行人爬了约摸半个时辰才走到寺门口,两个小和尚走上前将两人迎了进去。   “几位施主是来上香还是来求签的?”   晏池走在最前面,拉着宋锦书的手微微鞠躬,看都不看沈毓休一眼,“我们来求签拜佛。”   沈毓休有些无奈地笑着,望着晏池单薄的背影拉着父母跟着另一个小和尚去前殿交香火钱。   “那个眉心有痣的孩子长得真漂亮。”沈母还在说着,“可惜了已经嫁了人,你看他朱砂痣那么红,一定是能生男孩儿的。”   “娘!”沈毓休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母亲的话,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上山时晏池的心情一落千丈,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因为自己母亲的这番话。   “宋公子已经成亲了,您这么在背后编排他,不太好。”   沈母被儿子教训了,当下脸色就不好看来,一甩手冲着老头子发脾气,“你看看你儿子,来京城了有出息了就敢跟他娘顶嘴了。我说这些都是为了谁啊?我辛辛苦苦这是盼着谁好啊?他还不领情。”   沈毓休无奈地望向父亲,父子两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不让前面带路的小和尚再看了笑话去。   “两位公子,前面就是你们的香火堂了。”   小和尚双手合十微微鞠躬,将两人带到了后堂的香火堂里。   晏池经常会来南音寺,供奉的香火钱数不清。寺里会专门为常来的香客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香火堂,不用跟前厅的香客们挤挤攘攘。   “多谢小师傅。”   宋锦书跟着晏池一起鞠躬,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环境,跟在晏池身后进了小小的香火堂。   鲤城也有寺庙,不过不像南音寺这般正规,多半就是建立在城中土地神福邸旁边,小小的一栋楼,用木板瓦片盖起,平时也香火不断。   晏池递给宋锦书三根香,奶白色的烟袅袅绕绕盘旋着上升,宋锦书隔着烟雾看左侧的观音像,她手里的脚下的莲座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晏池去前堂找大师还愿,宋锦书咬着唇在观音座前跪了下来。   他说不出什么花言巧语的好听话,就只会在心里默念着愿望,然后虔诚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将香插在了香炉里。   香灰上还插着三个已经燃尽的木棍,显然是上一个祭拜过的人留下的。   宋锦书拜完了观音晏池还没有回来,他在香火堂内等得无聊,索性掀了帘子走进栽满了菩提树的后院里。   菩提的叶子正绿,正对着香火堂的一颗菩提树的枝头上簇拥着好些菩提果,绿油油的青皮反着阳光。   宋锦书低头捡起脚下尚且完好的菩提果,用帕子裹了起来揣进怀里,想着等到晏骋生辰时送他一条自己打磨的手链。   正弯腰捡着,身后传来枯枝被人踩断的声音。   宋锦书受了惊从原地跳了起来,飞快地扭头瞪着身后的人。   来人穿着一身黑衫,腰间还别着一把镶金的长剑,剑眉横飞入鬓,鹰眼炯炯有神。看见宋锦书回头,阳光透过树枝稀疏地落在宋锦书的肩头,光斑在他脸上轻轻跳跃。   这人生得真是好看。   “小公子是来南音寺求签拜佛的吗?”男人往前走了一步,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友好的笑容,却不曾想宋锦书也跟着他的动作退后了一步,“这里是香客们居住的后院,不能随便进来的。”   宋锦书双目微瞪,有些慌张地往四周望了望,找不到可以帮自己的人之后,有些无措地闭了闭眼睛。   指了指男人身后那间盖了红瓦屋顶的香火堂,磕磕绊绊道:“我,拜佛。”   有些无厘头的话,男人却是立马听懂了,看向身后被微风吹动的帘子,香火堂内观音面前的香炉里正插着三支燃着的香。   他好笑地看着宋锦书受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想逗一逗他,便又往前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跟着家里人来的?许了什么愿?”   宋锦书胆小,又因为快半年没有开口说过话,面对男人的询问下意识地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片刻后觉得有些失礼,这才嗫嚅着说:“跟着,大,大哥,来的。”   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男人一眼,觉得他实在过于高大威猛了,“来求子。”   男人眼里划过一丝遗憾,这么漂亮的可人儿居然已经成了亲,自己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可还是忍不住想同宋锦书多说说话,“我叫柳琮,跟着我家主子来上香,小公子的名讳是什么?”   宋锦书不想说,被他逼得满脸通红,就看着男人身后又走出来一个穿着青袍的男人,腰腹部高高隆起,一手扶着后腰。   “阿琮,不要为难小公子了。”   说完朝着宋锦书微微弯腰,略带歉意地说道:“家里侍卫不懂事,方才若是冲撞了公子,我替他赔不是了。”   宋锦书连连摆手,看着男人突然弯腰抱住了自己高度吓人的肚子,额角瞬间涌出了冷汗。   柳琮眼里再看不见玩笑之意,惊呼了一声“王妃”连忙上前稳住了男人的手臂,扶着男人转身离开后院。   宋锦书再没心思观赏后院的景色,沿着石子小路去找大哥,路上遇见卖平安符的大师,替晏池和晏骋各买了一个,仔仔细细地放进袖子里。   前堂后面有一片竹林,生长得很好,直入云霄。宋锦书刚刚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对话声,刚想着绕开,便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   “别闹了,你父母还在寺里。”   “那你别生我的气了,我看得出来你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我怕我一放开你就跑走了。”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晏池和那位上山时碰到的沈公子。   宋锦书好奇又不愿窥探别人的隐私,抱着怀里被卷在手帕里的菩提果,想要原路返回,就看见竹子的缝隙里,晏池被沈毓休搂在身前强吻。   他吃惊地后退踩断一根枯枝。   “你快放开我!”晏池脸红透了,挣扎着要离开沈毓休的怀抱。   “谁在哪里?”   宋锦书捂着嘴快步小跑回后院,捂着心口靠在石墙后喘息。 第37章 婚服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晏池才踩着虚浮的步子走进了后院里。   宋锦书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通红地看着晏池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晏池有些头晕,也没有注意到宋锦书异常的脸色,同小和尚交代了香火堂的注意事项之后就领着人离开了。   沈毓休陪着父母上山求佛,一家人准备在寺庙里过一夜,便不和两人一起回城内。   晏池一坐进马车里就靠着车窗沉沉地睡去,宋锦书不敢打扰晏池休息,就从怀里将菩提果拿出来,用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   马车行驶到晏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明亮的满月挂在夜空中,宋锦书下了马车抬头一望,月光洒了满肩。   晏骋老早就在府门口等着了,看见宋锦书从马车上下来,也不上前去搀扶。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瘪着嘴巴一脸委屈的样子。   晏池脸色苍白被丫鬟扶着回了院子里,宋锦书拉着晏骋的手往里走,却拉不动他,只好陪着他站在门口赏月色。   “你有了大哥就不要我了,”晏骋身上带着酒气,靠近宋锦书耳边说话的时候,湿热的气息喷洒到他脸上,“我在家等了你几个时辰,你现在才回来。”   宋锦书抬手搂住靠过来的晏骋,因为稳不住身形往后退了几步,抵在身后的石狮子上才堪堪止住步伐。   “你,你,喝酒了。”   宋锦书吃了几天药,每晚又被晏骋捂在被子里说尽了下流话,平常的交流已经不成问题了。在晏骋面前胆子也大了不少,就是说话还有些结巴的习惯,需要时间去改正。   “嗯,喝了一点。”晏骋没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宋锦书的身上,他挂在宋锦书的背上,往前推着人走,“晚上接待了城西的岳老爷,说是要给儿子办婚事。”   前院里的丫鬟们看见了,纷纷捂着眼睛红着脸不敢看,端着水路过的盈碧狠狠地咬住了下唇快速离开了。   “婚事?”   宋锦书扯了扯晏骋的衣袖,示意他快点放开自己好好走路。   上次岳同舟就是去了成衣铺拜托晏骋为他量身定做了一套婚服,原来是早就准备办婚事了,藏着掖着到这个时候才说出来。   “但是岳老爷子根本不知道岳公子来我这里做过婚服的事情。”晏骋觉得奇怪就多问了一句,这才从岳老爷子的嘴中得知他要将儿子嫁给现如今的尚书大人。   “尚书,大人!”   宋锦书惊呼转身,差点连同晏骋一起摔进旁边的池子里。   尚书大人要称岳老爷子一声表叔,虽说在朝堂权势滔天,却已经年过半百,岳老爷子要将自己正值青春年华的儿子嫁给尚书大人?   晏骋摇了摇头,惋惜道:“听闻最近朝堂之上动荡,端亲王萧颐泽手握边郡兵权,兵部礼部的官员都进行了大换血。岳老爷子估计是想通过尚书的关系,把自己身边的人塞进去吧。”   两人走进院子里,晏骋吩咐守在门外的丫鬟去小厨房将凉好的银耳莲子羹端过来,搂着宋锦书的腰往卧房走去。   “谁都想在朝堂上混个官职,那岳老爷子本家便出过一位同知,只可惜后来幽都兵乱,岳家本家的势力越来越薄弱,他现在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法子来让岳家继续成为幽都的民间大家了。”   “那,那怎么能——”不顾亲生儿子的幸福呢?   宋锦书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骤然想到了自己跟晏骋的婚事,又何尝不是父母之命呢?   看着宋锦书突然黯淡的眼神,晏骋就知道他一定是因为岳同舟的事情想到了自己的婚姻。不免心疼,将头埋在宋锦书的肩颈间蹭了蹭,出声宽慰他。   乌云渐渐笼罩住满月,细雨打在窗棂上发出声响,晏骋搂着宋锦书轻拍着他的后背进入了梦乡。   两人前天晚上才提到岳同舟,第二天他就去成衣铺娶婚服去了。   宋锦书有几天没见到岳同舟,这才发现短短几日他就消瘦得厉害,脸上已经呈现出灰败的神色。   宋锦书拉着岳同舟进里间,给他倒了一杯安神的花茶,担心的目光一直黏在岳同舟的脸上。   岳同舟在哥儿里面身高算高的,又长得俊秀英气,平日里穿着白衣倒是像一位行剑江湖的侠士。可现如今,他脸上再看不到一丝血色,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原本那双勾人的眸子也再看不见神采,望向宋锦书的时候,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   “我今日来拿婚服,不能停留太久。”   岳同舟嗓子都是哑的,低头的时候宋锦书这才发现他脑后绾着一朵白色的布花。   那是家里有人办丧事才会佩戴在身上的。   “喝点,茶。”宋锦书把手里的茶盏塞进岳同舟的手里,“同我,谈谈心。”   岳同舟低头小口地啜饮,泪水全部都流进了杯子里,让茶变得咸涩。   “我明日就要成婚了。”   岳同舟放下手中的杯子,手背上的骨头清楚地支棱起来,脆弱得仿佛一捏就断。   宋锦书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岳同舟,好像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他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生了一张笨嘴,连安慰人的话都说不利索。   可岳同舟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他这几天被父亲关在家里,父亲从前对他有多宠爱现在就有多狠心。他好不容易才找了机会偷偷溜出来,只是为了自己定做的那套婚服。   “我与宋郎相识已久,还是通过二爷认识。”岳同舟回忆起从前的事情,脸上难得的带上了一丝笑容,“他是寒门学子,才识过人,我同他两情相悦,只等着他高中殿试便来向我爹下聘。”   “可谁曾想,我爹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权势把我嫁给尚书大人。我娘是他的正房,去世之后爹一直对我言听计从,我从前想要什么他都会想尽办法的满足我。可是这次我只是求一个好人家,他都不愿意给我。”   岳同舟说着掩面哭了起来,从指缝中泄出阵阵哭声。   “不同意便也罢了,他却以宋郎去家里提亲丢了他的脸为由,找人……找人把他杀了……”   岳同舟泣不成声,消瘦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巨大的悲恸像是迷雾一样在空气里渐渐粘稠起来,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宋锦书呆住了一般望着岳同舟,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父母对自己的孩子这般狠心。抬手轻轻拍在岳同舟的肩膀上,侧身将人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一抱才发现,岳同舟身上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晏骋送衣服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将大红色的婚服放在桌子上后快速地离开了里间。   他不太好在里面久待。   谁知岳同舟看见那婚服之后便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擦干了脸上的泪将婚服拎了起来,笑着望向宋锦书,“这婚服原本是我准备在我们成亲的时候穿的,我穿给你看看。”   婚服的布料用了最柔和的丝绸,手摸上去像是摸在了潺潺流水上一般,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领口处绣上了象征多子和吉祥意思的图案,袖子做了滚边的设计,纯色的腰封将岳同舟的身段淋漓尽致地勾勒展现了出来。   他拎着裙摆转了一圈,像盛开的红色牡丹,连空气里都染上了几分喜庆的味道。   岳同舟虽然未施粉黛,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眉间鼻梁上那颗朱砂痣就是最漂亮的点缀。   “好看吗?”岳同舟停下来问他,眸子里含着这天最后的夕阳,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好看。”   “可惜他再也看不见了。”   他眸子里的神采转瞬即逝,低头细细地整理着被他弄乱的裙摆,大颗大颗的泪水砸在地上。   宋锦书只好无声地陪着他坐在窗边,看着最后一丝光从天际消失。   “我该回去了,锦书。”   岳同舟抱着怀里的檀木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他爱不释手的婚服。   宋锦书像是察觉到什么,急匆匆地上前一步拉住了岳同舟的衣袖,问道:“成婚,之后,你,你还来,找我吗?”   岳同舟扭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宋锦书读不懂那里面的意思,只觉得那一眼里承载了过于沉重的悲伤。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捏了捏宋锦书的手心道:“不了。”   “哦。”宋锦书怔然松手,看着岳同舟翻身上马,消瘦的背影消失在幽都的大街上。   晏骋知道宋锦书心里难受,陪着他站在店门口直到再看不见岳同舟的身影,这才搂着宋锦书的肩膀回了店内。   ·   这天晚上,宋锦书做什么都魂不守舍的,晚上做饭时还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鲜血顺着纤细的手指滑落,滴落在地上,向四周溅开,像是被人踏碎的牡丹,汁水淋漓。宋锦书紧紧地按着伤口,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你就是诚心让我心疼!”晏骋小心翼翼地把金疮药涂抹在宋锦书的伤口上,害怕他觉得疼还低头在伤口上吹了口气,用纱布仔仔细细地缠好,“呼呼不疼了。”   宋锦书嘴角扯出一个笑,“不,不疼的。”   话音刚落,窗外惊雷乍响,银白色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就是磅礴大雨,风吹得院子里的树都弯了枝头。   宋锦书怔怔地望着木桌上摇晃不止的烛火,毫无预兆地落下一滴泪。 第38章 大火   岳同舟骑马回了岳府,岳老爷子下午去城北的商铺见老熟人去了,这才给了岳同舟机会偷偷溜出府外。   府里的丫鬟下人都心疼岳同舟,也愿意替他打掩护,这会看见人回来,守在门口的人连忙扶着岳同舟下了马,牵着马往马厩里去。   “我爹回来了吗?”   丫鬟接过他脱下来的披风,递过一杯凉茶,摇了摇头,“老爷还在城北茶馆里没回来,少爷你快进屋洗漱一下吧。”   “嗯。”岳同舟应下,弯腰鞠了一捧水浇在手背上,又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毛巾,仔仔细细地擦干了手。   从前厅到后院的这段距离里,岳府被漫天的红色包裹着,到处都能看见张灯结彩的红绸,岳同舟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有些尖锐的指甲刺破手心娇嫩的皮肤留下了一排月牙形的印记。   他的屋子早就被人挂上了红灯笼,披上了红绸。岳同舟面无表情地伸手拽掉门边的一个红色绣球,从丫鬟的怀里接过檀木盒子。   “今天晚上院子内不用守着,你们都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丫鬟踟蹰地站在门边,为了防止岳同舟逃跑,岳老爷子每天在院子里安排了十几个会武功的带刀侍卫,将岳同舟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但岳同舟不知是放弃抵抗还是想通了,这些天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放心,我不会跑的。”岳同舟垂眸,那双常含着笑意的下垂眼如今冰冷灰暗。   府里的丫鬟都是跟着岳同舟一起长大的,岳同舟从小就听话身上又没有少爷毛病,对待这些丫鬟侍卫都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姐姐亲哥哥一样,这些天看见岳同舟形同行尸走肉,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他们倒是愿意帮助岳同舟离开府里,可是岳同舟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以岳老爷子的势力总是能够把人找回来的。找回来之后,还不知道要多受多少罪。   丫鬟叹了口气,转身领着侍卫出了院子,从前欢声笑语的院子如今沉寂得吓人。   夏夜有些凉,岳同舟穿着薄衫站在院子里吹了小半夜的风,直到整个身子都凉透了,他才转身走进屋子里。   这时候房顶上待着的最后一个侍卫,也跳下屋檐消失在院子里。   ·   屋子内的装饰全部都被岳老爷子换了新的,红色的床单上还绣着一堆鸳鸯,岳同舟坐在床沿上伸手细细地摸着那只绣工精巧的鸳鸯,觉得无比讽刺。   他的母亲因为生他而难产,唯一留下的遗言就是让岳老爷子善待两人唯一的儿子。可笑岳老爷子一生自诩最爱正房,还在灵堂前发下毒誓,此生只有岳同舟他娘一个正房。可岳同舟母亲三年孝期刚满,岳老爷子就八抬大轿给他娶了一个后娘。   十八年来,唯一做到的事情就是把岳同舟健健康康地带大了,并且让他享尽了荣华富贵。   可这些对于岳同舟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他不看重钱财也不看中权势,所以才会在遇见宋郎之后如飞蛾扑火一般爱上了他。   他在宋郎那里体会到的是爹娘之间没有的专一和温情。   可是现在,他的父亲亲手打破了他的梦。   岳同舟起身坐到红木桌子前,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瓜果茶点,尚书府送来的聘礼全部都堆在外间的卧榻前,无声地宣誓自己的存在。   岳同舟默不作声地换上了自己找晏骋定做的婚服,木桌上摇晃的烛火映在他的眼底,熠熠生辉。一只小白蛾扇动着翅膀靠近,刚接近火焰就被烧没了翅膀,尸体掉落进灯油里。   他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挽着袖子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衣袖扫到烛台,瞬间将它掀翻在地,灯油顺着布匹流了一地,很快熊熊大火将岳同舟整个人包围了起来。   岳同舟整个人都陷在滔天的火光里,他却丝毫不慌,悠悠勾起唇角。他就像刚才那只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在大火里跪了下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他虔诚地磕下三个头,大火爬上他的发梢,顷刻间就烧到了肩头。   岳同舟从袖子里掏出一缕断发,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漫天的火光很快没过他的头顶,火舌舔舐着房间内每一寸地方,炙热又滚烫。   等下人们发现起火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丫鬟侍卫们着急忙慌地灭火,岳同舟的贴身丫鬟跪在大火前失声痛哭,火光烧得她浑身都发烫。   子时的一场大雨扑灭了这来势汹汹的大火,岳老爷子得到消息赶回岳府的时候,就看见侍卫们从烧得断壁残垣的屋子里抬出一具已经烧焦的尸体。年迈的老人没能撑得住,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第二天,岳府的意外就传遍了幽都。   所有人都知道岳同舟姚家给的人是尚书大人,现如今成亲前一晚人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尚书大人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只好自己憋下了这口气,并暗自决定不再跟岳家有任何往来。   宋锦书前一晚睡得很不安稳,晏骋三番五次要醒过来看一看他的情况,两人一觉睡到了午饭,丫鬟把饭端进卧房里间,小声地交谈着。   “你听说了昨晚岳府的事情没?”   “听说了呀,那么一场火,人都烧没了。”   “也是奇了怪了,昨天晚上下那么大的雨,岳府公子的房间里还起了火。”   “可不是嘛,岳老爷子昨天晚上就卧床不起,看了好几个大夫。”   正在屏风后洗漱的宋锦书听见这些话,失手打翻了架子上的铜盆。噼里啪啦的响声在里间炸开,丫鬟们受惊跪在地上低着头不知所措。   “你说,说什么?”宋锦书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跌跌撞撞地走出屏风,像丫鬟询问一个不敢置信的事实。   “昨晚……昨晚岳府大火,岳公子的卧房,烧……烧了个干净。”   宋锦书几乎快要站不稳,晏骋从屏风后走出来,扶住了宋锦书的肩,将他整个人带进自己的怀里,替他问道:“那岳公子人呢?”   “人没了。”   轰地一声,宋锦书只觉得眼前什么都看不明白了,他像提线木偶一般被晏骋抱回了屏风后,不管晏骋对他做什么,他都毫无反应。 第39章 噩梦   岳府一夜之间从红喜事变成了白喜事,白色的纸钱被风吹得飘飘扬扬,路过的行人都敛了眼眉,不敢多言。   晏骋跟岳老爷子有些交情,得到消息后就带着宋锦书前去悼念岳同舟。   宋锦书从早上起就精神恍惚,再踏进岳府大门的那一刻,丫鬟细碎的哭声以及满目的荒凉卷席而来。   如果不是晏骋扶着他,他多半要落荒而逃了。   一口松木棺材摆在灵堂的正中央,穿堂风吹过,柱子上挂着的白布被吹得鼓起来,纸钱燃烧的气味被风吹入鼻腔。   宋锦书低头咳嗽,手背快速地擦掉眼底将掉的眼泪,跟着晏骋跪到了软垫上。   昨天还在交谈的朋友,今天就要以这种方式来见面,宋锦书紧紧攥着衣角,额头磕得通红。   岳老爷子经过昨晚的变故苍老了十来岁,鬓边的发丝全白了,要靠着丫鬟扶着才能站立在灵堂一侧。   宋锦书祭拜完,余光瞥见岳老爷子哭得喘不上气,像是要背过去一样,眉心浅浅一皱。   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哭得呼天抢地。   从灵堂到岳府大门不过两米多的距离,宋锦书走得摇摇欲坠,跨出最后一道门槛,晏骋眼疾手快地搂住了宋锦书的腰,避免他摔倒在地。   晏骋垂眸能够看见宋锦书苍白得如薄翼般的皮肤,浓密的睫毛轻轻翕动,少倾眼底滑落晶莹的泪。   他原以为岳同舟出了事,宋锦书大悲肯定又要生一场大病,却不曾想他这次远比从前坚强,除了晏骋外谁也看不出宋锦书的不对劲。   只有晏骋才知道,宋锦书又变得不爱说话了。他每日从外面带回来有趣的东西,绞尽脑汁地逗宋锦书开心。   却没想到会反过来被宋锦书安慰。   宋锦书接过他手上那个丑唧唧的面人,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我,我没事。”   晏骋每日忙完店铺里的事已经很累了,回来还要想办法逗他开心,这几日下来很明显地瘦了不少。宋锦书觉得心疼,可是又享受着晏骋对自己的关心。   晏骋又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个面人,举在宋锦书面前,掐着嗓子说:“小公子有什么伤心事只管跟奴家讲,奴家保准逗小公子开心。”   面人做工粗陋,好几处颜色都混杂在了一起,面部的表情也有些僵硬别扭,看起来像是新手做出来的。   宋锦书忍俊不禁,拉过晏骋的手,看见他手指上被刀锋割出来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去触碰伤口,刚刚碰到又立马缩了回来。   “疼,疼吗?”   晏骋哪里会说疼,能够看见宋锦书笑一笑,他受的这些罪都是值了的。   伸手把宋锦书揽进怀里,大手轻轻揉着宋锦书的发顶,不一会听见怀里传出嚎啕的哭声。   晏骋动作一滞,更加用力地将人抱在怀里,学着娘亲小时候哄自己的法子,让宋锦书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晃着。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宋锦书哭累了,窝在晏骋的怀里睡着了,   晏骋刚将人放到床上,就听见外面丫鬟说店铺里来人了,他弯腰在宋锦书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转身出了卧房嘱咐丫鬟看着不要有人打扰到他。   宋锦书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各种光怪陆离的光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他看见瘦弱的自己站在屋子正中央。   父母正在跟媒婆商量聘礼和嫁妆,他插不进话,只好转身走出了院子,屋子外的路弯弯绕绕,他没走几步就迷路了。   视线一转,又是他跟晏骋拜堂成亲时候的画面,晏骋满脸的不耐烦,就连拜堂也是迫于高堂上父母的压力才抽身从花街柳巷回来一趟。   宋锦书能闻到他身上刺鼻的胭脂水粉的气味,盖头掀开,转眼间他的肚子就已经高高隆起。   晏骋根本不期待自己和宋锦书的孩子,他又喝醉了,被马夫扶着走下了马车,宋锦书大着肚子笨拙地去扶他,却被晏骋一巴掌挥开。   肚子撞到尖锐的台阶边缘,宋锦书立马疼的满头是汗,可晏骋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在赵锦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进了府里。   因为那一撞,宋锦书早产了。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床铺,宋锦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孩子生下来。   晏骋不知道从谁那里听到了消息,在孩子哇哇大哭的时候赶了回来,宋锦书疲惫地撑着身子想从接生婆手里抱过孩子。   可是晏骋先他一步,将孩子接了过去。   宋锦书的眼睛亮了亮,嘴唇微微张开,等着晏骋给孩子一个名字,等来的却是晏骋当着他的面把孩子带走了。   “赵锦前些日子痛失孩子,这孩子就过继给他,让他带着了。”   宋锦书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膝盖狠狠地磕在冰凉的地面上,没人知道刚生完孩子的他是怎么凭着毅力爬到房外的。   “孩子……孩子……”   雪覆盖住他的膝盖,他却毫无知觉,伸长了手想要从H.C.晏骋的怀里抢过孩子。最后狠狠地摔在雪地里,身子冻得冰凉。   梦里的场景真实得仿佛发生过一般,宋锦书紧闭着双眼抓紧了身下的被褥,额角不断渗出冷汗。   梦境里的时间过得飞快,一个小孩跌跌撞撞地扑进宋锦书的怀里,仰着头甜甜地喊他:“母亲。”   宋锦书伸出手想要抱他,就看见他身后的赵锦扶着肚子当着宋锦书的面一巴掌扇到了小孩的脸上。   “犬子不听话,冲撞了夫人,妾身带回去教训。”   不要,不要打他,那是我的孩子!   宋锦书急促地喘息,眼泪流了一脸,晏骋匆忙将他从床上抱起,轻拍着他的后背将人叫醒了。   “做噩梦了?”   宋锦书还沉浸在之前的梦境里,紧紧攥着晏骋的衣袖,气若游丝道:“不要,不要抱,抱走,我的,孩子。”   这句无厘头的话,晏骋却听懂了,他眼眶一瞬间就红了,紧紧地把宋锦书按在胸前,嘴唇贴着他冰凉的额头,“不抱走,是你的孩子。” 第40章 盐城   “你,你带走了,他。那是,那是我的,孩子。”   宋锦书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薄翼,仿佛稍稍用力就会被戳破一般。冷汗浸透了他鬓角的碎发,黏在脸侧看起来分外脆弱。   晏骋如遭雷劈,只能更用力地把宋锦书往怀里搂,说着安慰的话。   他从来没有想过宋锦书有一天会不会知道从前的事情,他自欺欺人地想着只要自己这辈子对锦书好,从前那些事情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造成的伤害永远都没有办法被抹灭,即使宋锦书没有真正拥有前世的记忆,哪怕只是一个噩梦,也足以摧毁掉他。   晏骋捏着宋锦书的手心,怀里人每一次的颤抖都像是在他心上狠狠地扎了一针,他犹豫着要不要将上一世的事情全盘托出 就看见宋锦书从他怀里抬起了头。   眼睛里还噙着泪,烛光映在他的眼底,火焰随着微风摇摆,晏骋有些心惊地望着他,生怕那簇火苗灭掉。   “二,二爷,”宋锦书软若无骨地靠进了晏骋的怀里,有些急促慌乱地气息喷洒在晏骋得颈侧,“我,我想,要个孩子。”   他迫切地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和晏骋的孩子,来打破噩梦带给他的深深的不安。   他想用事实来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假的,是噩梦,不是现实中会发生的事情。   宋锦书眼底的光微弱,晏骋怎么敢不答应他。听见宋锦书的话,他整个心都要碎掉了,低头狠狠地吻住宋锦书苍白的双唇。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   担心宋锦书会钻进死胡同里,晏骋第二天就准备带着他南下去江南的盐城。   成衣铺近期正在扩建,掌柜的相中的盐城的一块地,晏骋昨天就是跟来家里的伙计商量这件事情。   他原本不打算带宋锦书一起去,一路上舟车劳顿,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变故,他担心宋锦书在马车上会不适应,现在看来不得不带着宋锦书一起去。   盐城如其名,产盐胜地,幽都每年的盐都要从盐城购入。其中几百亩的盐田都归如今的端亲王所有,盐城自然也就成了端亲王的管辖地。   宋锦书上了马车就靠在晏骋的怀里睡着了,晏骋低头看着宋锦书惨白的侧脸,伸手拂开他脸侧的碎发,叮嘱马夫慢一些。   盐城地处偏南,一年四季如春。   晏骋上次来盐城还是刚刚接手成衣铺的时候,他跟着父亲来盐城与布庄的二老板见面,那时他便觉得盐城比幽都更加自由。   可今日来,城门外都把守着重兵,穿着重甲的铁骑守在城门口,面色沉重把关着每一位进城的人。   “快点快点,午时后关闭城门。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可疑人士一律不得放入城内。”   马车渐渐停下,剑尾撩开帘子,被铁甲闷得满头是汗的守卫往里瞧了一眼,粗声粗气地向马夫询问车里人都籍贯职业。   宋锦书被这动静吵醒了,揉着眼睛从晏骋的肩上抬起头,看着窗外截然不同的景色,这才回过神来。   “到了?”   “嗯。”晏骋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宋锦书眼角的泪,“我们到盐城了。”   “烦请二位下车来步行入城。”   守卫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城内这几日有大人居住马匹不得入城。”   晏骋扶着宋锦书下了马车,才发现城门口已经站了长长下一条队伍,与晏骋一同来的两位伙计早就将他们甩在了后面。   “是你!小公子。”   身后传来一声健朗的惊呼,宋锦书和晏骋下意识地回头,就看见一个带着刀的侍卫正从旁边一辆马车旁边走过来。   是上次在寺庙见过的柳琮。   “柳……柳公子。”   宋锦书怯怯地开口,却看见柳琮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你还记得我!”   晏骋警惕地望着柳琮,一对剑眉恨不得皱到一起去,吃味地把宋锦书往自己怀里揽。   柳琮这才把视线挪到晏骋身上,马上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上前一步还想再逗逗宋锦书,就听见马车内传来清冷的一道声音。   “阿琮,不得无礼。”   姚绍卿撩开弯腰撩开帘子,柳琮再顾不上宋锦书,连忙上前去扶住他的双臂,将他扶下了马车。   晏骋见状立马鞠躬行礼,“草民见过端王妃。”   宋锦书这才知道面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端王妃,于是便有样学样地行了礼,抬头偷偷打量他。   姚绍卿比前几日见到时更加虚弱了,身上瘦得似乎只剩下骨头,唯独身前一个肚子高耸着,看起来尤为吓人。   宋锦书的视线忍不住在上面停留,想的却是自己日后怀孕的时候也会这般吗?   “不必多礼,”姚绍卿抬手,虚扶了一把,“两位也是要进城吗?不妨与我们一同进去吧。”   晏骋刚想推辞,就看见被叫做阿琮的侍卫开口道:“我与这位小公子一见如故二见便甚似知己,今日我柳琮就交下你这个朋友了!王妃既然说要你们一同进去,便不必推辞,城门这队伍恐怕要等到日落。”   柳琮一番话说得晏骋直气得牙痒痒,可他又确实希望宋锦书能够多认识些朋友,这样一来二去的,晏骋也只能自己憋着醋意。   对方已经再三邀请,再推脱倒显得晏骋气量太小,道过谢后拉着宋锦书的手跟在姚绍卿的身后往小门走去。   晏骋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柳琮就走在宋锦书的身边,不断地跟他搭话。   也不管宋锦书理不理自己,他一个人也说得很起劲,从民间轶事说到王府内的奇闻,从猫说到狗再说到人。   这些都是宋锦书没有接触过的,故而听得格外认真,一时也没察觉到晏骋浑身散发出来的不满和醋味。   “锦书若是喜欢的话,我下次可以带你去北冥山,山上桃花开得特别好,一簇一簇的,你一定会喜欢。”   晏骋这会再也管不住自己的表情,恶狠狠得瞪了一眼柳琮,替宋锦书回绝道:“不烦柳侍卫费心,锦书喜欢的话我会带他去看的。”   柳琮没搭理他,反而把视线投向宋锦书,看起来像是在等宋锦书表态。   却不曾想宋锦书附和地点了点头,磕磕绊绊道:“多,多谢,柳公子,好意。” 第41章 如意   大人物莅临盐城,城内大大小小到客栈几乎都住满了人,晏骋来盐城常住的那间客栈连下等房都不剩。   姚绍卿看出两人的为难,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羊脂白玉,上面镌刻着祥云的图案,错综复杂组成了一个“卿”字。   “我们在祥玉客栈订了几件客房,如果两位不嫌弃的话,拿着这块玉佩去客栈便好。”   晏骋犹豫了几秒就伸手接下了这块玉佩,皮肤接触到玉佩感触到温热细腻的手感,是块好玉佩。   “多谢王妃。”   四人很快在城中的岔路口分道扬镳,姚绍卿和坐上马车去了驿站,晏骋与人约定好的时间在这个月月底,还有四五天的时间,他索性拉着宋锦书的手不紧不慢地往城中走。   盐城不比幽都,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店铺开着门,生意萧条,茶馆里三三两两坐着几桌人,说书人神色倦怠,手里的响堂懒懒地敲着桌面。   盐城的六、七月不热,走到街道两旁还有微风袭来,宋锦书水蓝色的轻纱被吹得轻轻飘动,他身上淡淡的桂花蜜香气顺着风飘进身边人的鼻腔内。   晏骋心念微动,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宋锦书的手心。   街道两边的树木越来越多,看着晏骋把自己越带越远,宋锦书轻轻地扯了扯晏骋的衣袖,疑惑地望着他。   这意思很明显了,是在询问晏骋要去哪里。   想起王大夫说过的话,晏骋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同样回以疑惑的眼神。   “怎么了?”   宋锦书几日积郁,又不怎么乐意说话了,听见晏骋反问他,干脆默不作声地跟在晏骋身边不再出声。   可晏骋却不轻易放过他。   在大街上扭头亲在了他脸上,柔软的嘴唇擦过脸颊,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宋锦书只觉得晏骋亲过的地方烧了起来,火沿着皮肤蔓延到脖子根处,他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都泛起了粉色。   经过身边的路人纷纷扭头往这边看。   “在,在大街,上呢。”   宋锦书捂着被亲过的脸颊,低着头露出光洁纤细的后脖颈,不敢抬头,生怕对上路人好奇探究的目光。   晏骋一点没有觉得不对,反倒望着宋锦书,有些委屈地说道:“你望着我不就是想要我亲你吗?”说着他又低头在宋锦书的耳郭上碰了碰,舌尖在耳廓内快速地划过,“是我亲的不好,所以锦书还是不满意?”   宋锦书被他逗得抬不起头,羞涩的粉色从耳根后蔓延进后衣领内,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清了,“不,不是。”   晏骋这才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牵着宋锦书的手旁若无人地往前走去。   “我猜错了吗,你每次不说话看着我的时候,我都想吻你。”   宋锦书恨不得伸手捂着晏骋那张不饶人的嘴,又听见他在耳边说:“你又不说话,我只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了。”   “所以,你刚才想问什么?”   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两旁的棕树渐渐变成了盛开着的片片桃林,石阶蜿蜒向上,隐隐约约能够看见石亭的亭顶。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宋锦书还是乖乖地回答,“想问,问你,去哪儿。”   晏骋满意地举起宋锦书的手送到嘴边,又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   宋锦书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磕磕绊绊道:“怎,怎么,还亲?”   晏骋见他这个样子欢喜得不得了,只恨现在不是在客栈里,他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想法不能够付诸实践。   “盐城的如意亭很出名,据说只要在亭子里挂上自己的心愿,就都能够如意。”   晏骋是为了自己,他这几日都心事重重,晏骋嘴上没说心里却始终担心自己。   宋锦书眼眶微微湿润,被晏骋牵着的手心微微发热,一路熨帖到了心口。   如意亭建在山腰上,四周被桃树环绕,桃花的香气扑面而来。   前几天接连大雨,山间小路还有些泥泞,浅粉色的桃花被风吹落,在地上铺了满满的一层。踩上去汁水四溢,就连鞋底都带上了桃花的清香。   石阶不长,大约百来阶,很快就看清楚了如意亭的全貌。   亭子四周都挂满了红色的飘带,飘带下坠着小木牌,上面都用墨水写满了愿望。   晏骋拉着宋锦书在桌子前站定,两人一人取了一块木牌,各执一方弯腰写下了心底的祈愿。   山间微风袭来,小木牌被吹得左右摇晃,相邻的木牌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宋锦书将手中的木牌挂在亭子外的围栏上,未干的墨迹散发着阵阵墨香。   木牌轻轻转动,晏骋挂上的那块木牌有字的那面慢慢旋转过来,宋锦书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   ——锦书平安。   出了亭子,又开始下起小雨,两人不再耽误径直回了祥玉客栈。   却看见客栈外停了不少马匹,这些马都打了上好的马蹄铁,是官兵用的马。   “外面怎么停了那么多官马?”   掌柜的也不知内情,接过晏骋递过去的玉佩,在姚绍卿的账上给两人划了一间客房,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两人,“听说驿站旁边的官沟塌陷,淹死了好几个人,朝廷上派了人下来处理这件事情。端王爷从盐城调了自己的禁卫军,那些官马就是端王爷的。”   两人用玉佩换了一件上房,宋锦书的衣服淋了雨洇湿,轻纱覆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材勾勒地淋漓尽致,客栈一楼坐着不少吃茶的客人。瞥见进店的宋锦书,目光便黏住不动了。   晏骋瞧得吃味,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宋锦书身上,替他挡住了那些热烈的视线。   客房在三楼的尽头,两人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对面房间的门被推开,柳琮端着清水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宋锦书原本严肃的脸色稍霁。   “锦书,你们回来了。”柳琮急着去倒水,只好叫住宋锦书两人,“你先别进去,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说完就匆匆端着铜盆往另一头走去。   晏骋脸色沉了下来,拽着宋锦书的手就进了房间内。   “诶——”宋锦书指了指门外,示意柳琮还有事要找自己。   “别管他,你跟他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他干什么这么缠着你,肯定是不安好心。他的房间就在我们对面,肯定也是他安排好的,他就不像好人。”   晏骋一边说着,一边脱掉了宋锦书身上湿掉的外套,拧干毛巾给他擦拭身体防止他染上风寒。   毛巾擦到腰侧,宋锦书浑身轻轻一颤,原本想说的话都忘到了脑后。   倒完水回来的柳琮看见走廊过道上空无一人,只好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42章 疫病   窗外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柳琮这才敲开宋锦书晏骋两人的房间,看见来开门的是晏骋,他神色变了变,眼神中全是揶揄。   “晏公子腰力不错。”   宋锦书正在房中洗澡,拨动的水声顺着门缝飘出,晏骋面色不虞地挡住了门缝,冷声道,“柳公子又有何贵干?”   下午遇见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在过道里昏暗的烛火照在柳琮的脸上,疲惫之色尽显。   他似乎没有更多的精力再打趣宋锦书和晏骋,摊开手心,一个白色的瓷瓶躺在手心。   晏骋疑惑地挑了挑眉,并不伸手去接。   “这是我家王妃要我带给你们的药丹,”柳琮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炼制药丹的药材都是我家王妃亲自种的,下午王妃瞧见锦书眉间隐有沉疴,于是叮嘱我来送药。”   见晏骋无动于衷,柳琮便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   “这枚药丹能够调理带有旧疾的身体,身子弱的吃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何况,我家王妃与你们初识,他没有必要看你们。”   说着说着,柳琮又忍不住开始嘚瑟。   “这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会拿出一颗药丹来帮助锦书呢。”   晏骋没好气地剜了柳琮一眼,一点也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接过瓷瓶,冷哼了一声,道:“多谢柳公子好意,他日我与锦书的孩子抓周喜酒,一定会请柳公子来。”   说完,没等柳琮回复就关上了房门。   险些被拍到脸的柳琮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一边嘟囔着一边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好大一坛醋坛子被打翻喽!”   宋锦书正在往身上拂水,听见晏骋关门进来,扭头去看他,光洁的后背上肩胛骨微微凸出,随着动作挤出一道浅浅的沟壑。   晏骋眸色一暗,视线从他削瘦地锁骨落到他胸前藏在水下若隐若现的红果上,脖颈上浅红色的吻痕被水浸过,像是从树上新摘下来的草莓。   “柳琮来了。”   晏骋将瓷瓶放进袖子里,姚绍卿确实没有理由去害宋锦书,但是这枚药丹他不打算用。   用了就是欠端王府一个人情。   现下朝廷局势动荡,东宫和各势力之间的制衡正在渐渐消失,端王府一直游离在朝廷之外,难保这次会不会沾上哪边。   晏骋不想再跟官场沾上关系了。   上一世晏池就是被进入官场的晏泽连累,最后惨死在狱中,他们连尸骨都寻不到。   晏骋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经验了。   身边的人他都想好好守护住。   宋锦书也不问柳琮来是干什么的,披着袍子从浴桶里站起来,轻纱质地的袍子被水沾湿贴在身上,纤细的腰线被勾勒出来,晏骋光是看着都能够想象得到他摸上去的手感。   晏骋动作自然地将人捞到怀里,不顾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宋锦书身上的水珠弄湿,指尖轻轻一挑,宋锦书外袍的前襟被撩开,大片皮肤接触到空气引起细微的颤栗。   宋锦书没什么力度地推攘了一把晏骋的前胸,接着就放任晏骋在他身上予取予求。   与晏骋厢房仅一墙之隔的厢房内,姚绍卿面色沉重地坐在木桌前,摇晃的烛火映在他脸上,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一丝血色。   “户部尚书在路上了吗?”   姚绍卿扶了扶隐隐发疼的腹底,孩子有些调皮,他整个下半身都疼得发麻,几乎要失去知觉。   全靠衣袍挡着,若是撩开月白色的外袍,就能看见当今端亲王府的王妃两腿大张姿势不雅地坐在木凳上,大腿内侧还在微微打着颤。   他脸色太过于难看,就连柳琮也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面前,劝道:“王爷已经在从幽都赶来的路上了,这事不归您管,等户部尚书大人跟王爷赶来,官沟塌陷的事情就能够解决了。”   祥玉客栈紧挨着西街,西街一家茶楼旁的官沟因为几日接连的大雨三日前就塌陷了,按理说户部尚书早该来了。   “驿站里正住着边郡的守卫军,塌陷的官沟距离驿站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幽都和边郡不得不开战。”   驿站里还住着他的舅舅。   “需要把楚大人从驿站里接出来吗?”   柳琮是姚绍卿从边郡嫁过来的时候从边郡带过来的,比起幽都认识的兄弟,他更心系边郡的家人们。   姚绍卿摇了摇头,额角渐渐渗出冷汗。   “舅舅是跟着边郡守卫军一起来的,我把他从驿站接出来不合理数。他现在是边郡带兵的将军,不是我的舅舅。”   柳琮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进来的是端王爷萧颐泽身边的侍卫,禁军总督方钧。   他抱着拳头向姚绍卿行了礼,低声道:“王爷已经带着户部尚书进城了,王爷让我带话给您,说今晚不回客栈了。”   姚绍卿指尖一颤,垂下眸子,细长卷翘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晦暗的情绪。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姚绍卿卸掉浑身的力气,腹部的疼痛就越发明显,一天没喝药,他体内的毒素快要压不住了。   “近几日城中混进了不少没有登记在册的流民,禁军将他们安排在盐江畔闲置的民宅里。不过……”   方钧话音顿了顿,紧咬着后槽牙,俊朗的一张脸显得有些面目可憎。   “如何?”   姚绍卿鲜少见过方钧这么生气的样子。   “与流民接触的弟兄,不少都发起了高烧身上出了疹子,随行的军医瞧不出毛病,认为很可能是疫病。”   方钧这几天带着禁军一小支队伍忙上忙下,他身为禁军总督,看着一个一个弟兄倒下,心里恨得不行。   “疫病应该是流民带进来的,我已经叫人将他们关在民宅里,不得出入。”   姚绍卿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又松,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目光落到靠在墙壁的柜子上,道:“我明日去民宅看看,疫病的事情尽量封锁,不要引起骚动。”   “王妃,这不妥。”   姚绍卿平时光是出府,柳琮就担惊受怕生怕大着肚子的他磕到碰到了,更别说还让他去看那些很可能带着疫病的流民了。   杯盏里的茶散发着阵阵清香,姚绍卿仰头将凉茶一饮而尽,压下胃里涌上来的一股不适,捂嘴干呕了一声。   “王妃……”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柳琮还想说些什么,姚绍卿抬手挥了挥,神色困倦地把两人往房间外赶。 第43章 有孕   萧颐泽最后还是回了客栈,他推开厢房门的时候,姚绍卿刚刚入睡,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被打捞起来一般。   萧颐泽放轻了脚步靠近床榻,姚绍卿瘦得厉害,睡着的时候躺在床上被子一盖几乎就要消失一般。   他有好几天没有见过姚绍卿了,自从他怀孕之后,萧颐泽就很少能有靠近他的机会。   姚绍卿睡觉总喜欢侧着身子睡,身体微微蜷缩,双手摆在胸前,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轻薄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肚子的弧度格外明显,好像他全身的肉都长到肚子上去了一样。   萧颐泽伸手想触碰腹中胎儿,姚绍卿睡得浅,迷迷糊糊感觉房间里面进了人,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萧颐泽正弯腰想要伸手摸他的肚子。   猛地坐起来向后退了一大步,将被子抱在怀里戒备地看着萧颐泽。   “你要干什么?”   萧颐泽被他眼里的防备刺痛了心,收回顿在半空中的手,五指紧握在一起指甲险些要陷入手心内。   “本王……就是来看看你。”   姚绍卿明显不信,双手环住肚子,那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王爷说过不会伤害我的孩子的,难道王爷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吗?”   他微微弓背,因为刚才起身动作过大,肚子正一阵一阵地疼,他脸色发白额角溢出了汗珠。   萧颐泽愣在原地,不敢再接近姚绍卿,他低头望着姚绍卿,想起了曾经在王府里发生过的事情,脸色骤然变白。   姚绍卿刚刚查出来怀有身孕的时候正是初春,孩子来得很意外,谁也没有想到两人之间会拥有血脉。   萧颐泽好不容易对姚绍卿动了恻隐之心,却被太医告知姚绍卿不适合生孩子。   他与姚绍卿的婚事是迫不得已,边郡势力越来越大,幽都皇帝和太后为了牵制边郡的发展,将边郡王的小儿子——世子姚绍卿嫁给了端亲王。   可是姚绍卿常年服毒,体内毒素堆积相互压制这才没有要了他的性命,一旦有了孩子就只会有两个下场——   要么在孩子生产时,将身体内的毒素全部引至孩子身上,方可保下大人,但是大人身体也会受损。   要么……在怀胎的时候将毒素引至胎儿身上,不足三月时将孩子流掉,大人方可安然无恙。   萧颐泽刚刚才明白了自己对姚绍卿的感情,却要面临最难的抉择。   他毫不犹豫地替姚绍卿做了决定,他从太医院要来了堕胎的药,还没喂进姚绍卿的嘴里,就被从小学医识药性的姚绍卿闻出了药的不对劲,一挥手全部打翻在地上。   姚绍卿自认为嫁给萧颐泽的一年里,自己本本分分地遵守了萧颐泽制定的所有不合规矩的规矩,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萧颐泽会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连听萧颐泽解释都不愿意,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二话不说跪在了萧颐泽的面洽。   一下一下地磕着头,很快额头上的皮肤就被磕破,鲜血从眉间滑落,染红了眼底的泪。   “王爷,王爷!臣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求求你,我什么都不要了。”   姚绍卿哭得声嘶力竭,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地磕着头,萧颐泽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最后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卧房。   从那天之后,姚绍卿就开始拒绝萧颐泽送过来的任何东西。   萧颐泽有些出神,怔怔地望着姚绍卿突出的腕骨。他的手腕是那般细,好像自己轻轻一握就会折断一般。   “本王只是来看看你,听柳琮说你这几日吃不下东西,本王叫随行军医给你瞧——”   “谢过王爷的好意,臣受不起。更深露重,王爷还是早点回房休息的好,明日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   原本那个处处依着自己的姚绍卿突然变得这么冷淡,让萧颐泽心里很不好受。他攥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起,本能地抬起手想要一巴掌扇过去。却又在看见姚绍卿泛白的脸色后所有的怒火都消失不见,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罢了,本王走了,你……好好休息。”   萧颐泽贵为端亲王,在姚绍卿这里碰了壁觉得丢了脸面,转身便离开了厢房。   吱呀声响起,紧接着是渐渐消失的脚步声。   姚绍卿松了一口气全身都失了力气,腹底的疼密密麻麻地往上蔓延,一路疼进了心底。   即使方钧已经将流民控制在民宅内,可是第二天还是有不少盐城的百姓因为高烧咳嗽不止进了医馆药铺,寻常治疗风寒的药根本起不到作用,不到三日盐城已经人心惶惶。   晏骋将宋锦书扶进被子里,疫病的事情柳琮第二天就来告知了两位,晏骋和宋锦书这两日都待在厢房内没有外出。   可是从昨天夜里开始,宋锦书就开始发高烧,来来回回嘴里念叨着同样几个字。   晏骋脚不沾地地照顾他,医馆里的大夫根本请不到,晏骋急得眼眶都是红的,两三天内瘦得厉害。   宋锦书握着晏骋的手,拉着他让他在床边坐下了。   他嗓子里烧得厉害,连一句气声都发不出来,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后,亲昵地用大拇指蹭了蹭晏骋虎口处的皮肤。   他想跟晏骋说一声自己无妨。   晏骋哪里坐得住,恨不得出了客栈门去医馆里把大夫用绳子绑过来,最后还是柳琮将姚绍卿带来为宋锦书把了脉。   几日不见,姚绍卿又比前阵子更加消瘦了,眼底一片乌青衬得肤色更是苍白。   姚绍卿自幼在边郡长大,跟随师父学了十年医术,他坐在床边,纤细修长的手指搭上宋锦书的手腕内侧,片刻后脸色一变。   宋锦书只是单纯的高烧,身上并没有出疹子,同外面流民的症状不一样。   晏骋心存侥幸地想着说不定只是因为换了一个新的环境,宋锦书水土不服这才生了病,可是姚绍卿接下来的话让他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锦书有孕了。” 第44章 染病   宋锦书虽然一直想要孩子,却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怀孕。晏骋就更没有想到了,宋锦书身子骨一直不好,他一直担心怀孕会让宋锦书落下跟上一世一样的病。   得到消息的两个人,第一时间都愣了。   见两人沉默,姚绍卿从中品出些不同寻常的意思来,他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抬起头看向晏骋:“你们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吗?”   “要!”   两人几乎是同时回答。   宋锦书怎么可能不要这个孩子?前些日子的那些噩梦几乎成为了他的心病,他迫切地想要把自己从那个噩梦里解救出来。   晏骋就更不用说了,重生之后,上一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执念。宋锦书跪在雪地里求他不要把孩子送给赵锦的场面终日在脑海里回旋,可他同时又担心宋锦书的身体承受不了。   姚绍卿一边觉得欣慰,一边又有些落寞地低头藏起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他有些费力地从床边站起来,过于沉坠的腹部挺了挺,看得晏骋胆战心惊。   晏骋担心宋锦书的病,亲自将姚绍卿送出了厢房门外,却发现一身华服的萧颐泽正站在对面厢房的门口,看见他扶着姚绍卿出来,整张脸都狰狞了起来。   晏骋哪里还敢碰姚绍卿的手臂,一旁的柳琮见到,连忙走上前去扶住姚绍卿。   “草民见过端亲王。”晏骋额角冷汗直流,萧颐泽身上上位者的气势压过来,他不卑不亢地弯腰行礼。   萧颐泽望着晏骋,又看了看姚绍卿对他完全漠视的神情,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就是从姚绍卿的神色里读出了“请王爷离开”的意思。   咬咬牙,萧颐泽甩着袖子离开了。   晏骋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姚绍卿正一脸揶揄的神情。   “王妃,不知锦书的身体……”   宋锦书虽然发高烧,但是其余的症状都和疫病对不上,姚绍卿给他把脉除了把出他有孕之外,再也没有看出他身体还有其他什么不对的地方。   遂摇了摇头,给晏骋吃了一颗定心丸。   “只是高烧,身上没有起疹子,应该是这几日着了凉或者是水土不服。”姚绍卿捂嘴咳嗽了几声,“上次托柳琮送给锦书的药丹,可以调补他的身体。我方才给他把脉发现他身子根基薄弱,若是没有调养好,这一胎会怀得很辛苦。”   晏骋谢过姚绍卿,看着他被柳琮扶进厢房内,这才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却看见宋锦书正撑着身体想要去拿桌子上的水,忧心他摔跤,连忙将人扶住从桌子上拿过了水。   他一手搂着宋锦书的腰,一手将还有些发烫的茶水递到嘴边吹凉这才送进宋锦书的嘴里。   宋锦书身上烫得厉害,脸颊上到的绯红延伸到眼尾处,眼中含着水光,平添几分魅色。   “我们有孩子了!”晏骋仿佛才回过神来,埋头抱住宋锦书,指尖都在发颤。   宋锦书没有说话,嘴角往上勾着,眼底的笑意怎么藏都藏不住。   ——   宋锦书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当天晚上就退了烧,可是第二天清晨,身上就开始大片大片地起疹子。   盐城已经彻底封闭了,三千边郡大军全部中招,整个驿站里住着的人都染上了疫病。城中医馆的大夫不够用,盐城县令连夜去隔壁城镇请大夫,不过一晚上的时间,盐城百姓就死了几百人,一时间人心惶惶。   疫病的传播性太强,就只是轻微的接触都很可能染上疫病。   城北做豆腐的王老板一家都因为疫病去世后,整个盐城一夜之间仿佛变成了一座空城,街道店铺空无一人,荒凉无比。   医馆的大夫请不过来,姚绍卿体质特殊不会染上疫病,于是每天大着肚子在民宅和客栈两头跑。   “晏老板也该照顾好自己,莫要等到锦书病好,你又倒下了。”   晏骋接过柳琮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他已经接连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了。   宋锦书背上全是疹子,又痒又疼,轻轻一碰就疼得浑身发颤。   他又在孕期,药水和饭菜吃进肚子里过不了多久又会被他全部吐出来。如此过了七日,宋锦书就连白天都鲜少有清醒的时候,终日浑浑噩噩地陷入梦魇里,前世死去的孩子又时不时地出现在眼前。   晏骋有天晚上醒来发现宋锦书后背上的疹子全部都磨破了皮,原本光洁的脊背鲜血淋漓。他晚上不敢再睡,将宋锦书搂在怀里,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每当宋锦书因为疹子痒而挣扎的时候,晏骋就会从浅睡中清醒过来,解开宋锦书身上的轻纱用蒲扇轻轻扇着风,减少他背上的瘙痒。   宋锦书沉浸在梦魇里时,呼吸总是微弱得让晏骋以为他没了呼吸。他轻轻晃动着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宋锦书的名字,把他从梦魇里拉出来。   治病的药喂不进去,姚绍卿再来把脉时,发现有滑胎的迹象。彼时宋锦书稍稍清醒了一些,听见这句话,挣扎着起身将晏骋手里的药一饮而尽,不到半刻钟,尽数吐了出来。   地上那一滩污秽物中,赫然带着血迹。   晏骋不敢再让宋锦书这么对自己,他将药含在嘴里,一点一点地喂进宋锦书的嘴里,察觉到他有想吐的迹象,就摇着腿揉着宋锦书的后心,等到他缓解了才又继续喂一小口。   宋锦书难得清醒的时候,总喜欢拉着晏骋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那里还没有什么弧度,只是摸上去已经有了硬硬的感觉,晏骋眼眶干涩连转动眼球都会觉得疼。   “二爷……”   宋锦书低低地喊他,干裂的嘴唇一动,血丝从伤口里渗出来。   他看见晏骋眼底不容忽视的黑青色,抬手心疼地抚上他浅浅皱着的眉心,执着地想要将那一处抚平。   “……夫君。”   晏骋一愣,低头吻上了宋锦书的眼皮,感受着皮肤下属于他的温度,轻声哄着人入睡。 第45章 惩罚   盐城又接连下了几天的雨,所有出城进城的路都被封死了,任何人都出不去也没有人能够进得来。   或许是晏骋和姚绍卿每天的照顾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前几日在如意亭求的平安符终于起了作用,宋锦书的高烧终于退了,虽然身上的疹子还没有消下去,但是每天晚上不会再痒得睡不着觉了。   晏骋从厨房端来亲自熬好的药,就看见宋锦书跟姚绍卿头对着头正靠在床头背对着门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床幔被人放下来,若隐若现的纱帘遮住了两人的动作,只能够听见姚绍卿微微带着些喘气声的轻笑和宋锦书软糯的讨好声。   晏骋脸色骤然一黑,如果不是里面两个人都怀着孩子,他说不定真的会认为宋锦书可能在床上藏了一个小妖情。   姚绍卿跨坐在床上,他的肚子大得过分,仿佛马上就要临产了一般。有些沉重地坠在腿间几乎要碰触到床板,他微微低头嘴里叼着穿在里面的白色单衣,肚兜的带子被解开露出雪白的肚皮。   宋锦书看着他微微凸起的肚子,有些好奇地伸手摸了摸。   姚绍卿往后缩了缩,肚子里面的孩子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将肚皮顶出一个凸起,吓了宋锦书一跳。   他慌乱地收回自己的手,有些呆愣地望着姚绍卿,好像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姚绍卿被宋锦书逗笑,脸上又因为孩子过大的动作而显得有些苍白,看起来分外的惹人心疼。   “没事的,他们很调皮。”   姚绍卿抬手轻轻盖上肚子,动作轻柔地抚慰着里面不安分的孩子。   等到孩子们安静下来,他背后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浸湿了。   “他,他们?”   宋锦书还没有显怀,所以看着姚绍卿身前过分大的肚子总会担心自己以后也这样,坠着一个大大的肚子连走路都显得笨拙。   姚绍卿有些困难地反手到身后将肚兜的细带系上了,遮住了那一对已经开始发育的微微发胀的奶球,以及胸前的那颗鲜红朱砂痣。   他身上就只有肚子上面有肉,所以更显得那两团小东西可爱诱人。   宋锦书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手指却不自主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自己以后……也会这样吗?   “是啊,”姚绍卿听见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衣服穿好,在晏骋走到床前时先一步撩开了窗幔,“里面是两个调皮蛋。”   姚绍卿在说到孩子的时候神色分外温柔,好像一直困扰着他这么久的所有的伤心事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一般,他几乎把肚子里的孩子当成了全部的依靠。   “王妃。”   晏骋在离床还有五步的距离处停下来了,将手里的药摆到桌子上。   姚绍卿还没有被除了萧颐泽以外的人看见过自己坐在床上的样子,所以即使对上晏骋礼貌又冷淡的眼神,他还是不可抑制地觉得有些羞耻。   左手撑在身后,拒绝了晏骋和宋锦书的搀扶有些费力地从床上下来,抱着硕大的肚子艰难地将一双水肿的脚塞进鞋子里。   柳琮早就听见里面的动静了,在姚绍卿打开门的时候就立马迎上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姚绍卿。   一出房间,姚绍卿的脸色就苍白了几分,嘴唇血色尽失,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柳琮的身上长舒出了一口气。   “王妃,我爹送过来的药……”   姚绍卿睁开眸子,秀气细长的眉毛浅蹙摇了摇头,立马否决了柳琮接下来想说的话。   “您这个样子怎么撑得住!”   柳琮急火攻心,说话的声音都难免大了起来,震得姚绍卿心跳失速一阵阵眩晕袭来。   “扶我回房间里,我懂医术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柳琮知道自己劝不动这位主子,只好一边叹息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姚绍卿扶回房间。   宋锦书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所以当晏骋端着药碗往他嘴边送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就着晏骋的手喝了一口,很快就被哭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晏骋失笑,看着宋锦书一脸想吐又不愿意吐的样子,情不自禁地俯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被包在油纸里面的桂花糖,甜腻的香气很快从油纸里散发出来,宋锦书眼睛一亮一动不动地盯着晏骋手里的糖。   却没有想到晏骋二话不说掰了一小块糖扔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指了指自己左手上面的药碗,示意宋锦书自己乖乖吃药。   宋锦书一张脸又皱了起来,从他手里接过碗,低头盯着黑黢黢的药,一脸的不情愿。   “喝了,会,会吐。”   晏骋觉得好笑,强忍着笑意不让宋锦书看出来,板着脸将药往宋锦书的身前推了推。   宋锦书见这一招行不通,咕噜咕噜转着眼球不知道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坏水。   突然想到刚才姚绍卿对他说过的话,他拉着晏骋的手按在自己依旧平平的小腹上,煞有其事地说道:“宝宝说,说他不,不喜欢,喝药。”   晏骋这下是彻底忍不住了,他的妻子仰着头单纯又信任的眼神直愣愣地望着他,他低头隔着散发着熏人气味的中药,吻住了宋锦书的双唇。   已经快要被口腔的温度暖得融化的桂花糖被他用舌尖推进宋锦书的嘴里,有些粗粝的舌头在宋锦书柔嫩的口腔里肆意地攻略城池。   宋锦书吞咽不及,带着些微甜气和粘度的银丝从嘴角溢出,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摇摆着,最后承受不住一般骤然断裂,啪嗒一声滴落在身下的被子上。   “唔……”   趁着宋锦书不察,晏骋快速低头将碗里的药含在嘴里渡进了宋锦书的口腔里。   药汁很苦,可是晏骋的嘴里很甜。   宋锦书起初还有些挣扎,最后却浑身瘫软地靠在晏骋的怀里,连碗倒在了手边都没有察觉,伸出一只手揪住晏骋的衣领,纤细的脖颈上喉结不断滚动。   就在他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晏骋终于放过了他,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我说过的,这是你不乖乖喝药的惩罚。” 第46章 醉酒   宋锦书的症状一天天减轻,几日之后身上的疹子也消了下去,就是偶尔晚上洗澡的时候晏骋看见他背上零零散散几个浅红色的痕迹,眼神一暗将人掳到床上狠狠地欺负了一番。   宋锦书浑身绯红,双眸含着水,半推半就地抬手推着晏骋的前胸。   床铺被从浴盆里带出来的水弄湿,乌黑的发丝沾了水黏在雪白的肌肤上,衬得宋锦书像是冬夜里从天而降的雪花一般,洁白地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玷污。   晏骋拈起宋锦书脸颊边的湿发,送到唇边闻了闻,沁人心脾的香味顺着飘进鼻腔。   宋锦书浑身都发软,慵懒地靠在晏骋的怀里,被吻得发红的双唇微张,隐隐约约能够看见里面湿软艳红的舌尖。   晏骋欺负人欺负够了,用床单将宋锦书整个裹起来,抱在怀里送到了靠在墙边的榻上。   他一边弯腰整理着床上的东西,一边把下午从幽都收到的家书跟宋锦书说。   “大哥下午来信了,听说盐城闹了疫病很担心我们。”晏骋将枕头上的水珠擦干,转头一看宋锦书正乖乖地裹着床单卧在榻上,“我跟他说了我们一切安好,还说了你已经有了身孕的事情,大哥说等你回幽都后他一定要好好给你补一补。”   晏骋不提还好,他一提宋锦书就分外地想念晏池。   从前在晏家就只有晏池一个人是把他当做弟弟来对待的,宋锦书也将晏池当做了自己的亲兄长,他亲自织出来的平安结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晏骋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从袖子里掏出那封家书递到了宋锦书的面前,柔声问道:“想大哥了?”   宋锦书忙不迭接过他手中的信封,心情有些低落连带着声音都沙哑了起来,“嗯,想大哥。”   他仔仔细细地把那封家书从头看到尾,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晏骋炫耀道:“大哥,提,提到我的,次数,比你多。”   活像一个得到了夫子表扬就忍不住跟朋友炫耀的小孩子。   晏骋装作吃醋的样子,闷闷不乐道:“是啊,我的大哥对你比对我好。”   宋锦书单纯,以为晏骋真的不开心了,撑着身子从榻上坐起来,被子顺着他的肩膀滑落,一大片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   他颈侧还留着晏骋刚刚吮吸出来的吻痕,因为皮肤白所以显得格外的刺眼,晏骋只看了一眼就慌乱地别过头去强压下了身体里的欲望。   宋锦书浑然不觉自己这个样子有多么勾人,他伸出手指,纤细修长的食指勾住了晏骋微微蜷缩着的小指,然后讨好般地晃了晃,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大哥,大哥不要你,我,我疼你。”   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宋锦书的手指有些凉,指尖已经泡水有些久而微微发皱发白。   晏骋失笑,顺着宋锦书的话往下说:“那晏夫人可要好好宠我,我这个人可怜得很。”   宋锦书这才察觉出来不对,恼怒得红了整张脸,想把自己的手指抽回来却被晏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两人的温度相互交缠,再也分不出谁的手指更凉更热。   两人动身回幽都的前一天,姚绍卿请两人去自己的屋里吃了一顿饭。   盐城的疫病渐渐得到了抑制,城门处的守备也松懈了下来。   姚绍卿这几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好不容易能够见到宋锦书,高兴地让柳琮去客栈掌柜那里买了两坛酒摆上了桌子。   萧颐泽不请自来,姚绍卿看着坐在桌子边的晏骋和宋锦书,不好拂了端王爷的面子,让柳琮去隔壁厢房搬了一张凳子过来让萧颐泽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最近还难受么?”   萧颐泽借着给姚绍卿夹菜的动作往他身边靠了靠,放在桌子下的手轻轻地在姚绍卿的腰上搭了搭,在姚绍卿要变脸之前快速地撤了回来。   “孩子还闹你吗?太医给你开的药有用吗?”   姚绍卿从来没有从萧颐泽那里得到过这样的关心,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手边摆着一杯倒满的清酒,他不管不顾地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不过片刻脖子上就泛起了酡红。   “我很好,劳烦王爷费心了。”   他一边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分了,可是一边又忍不住想要对萧颐泽冷言相待,好像只要这样他就能够自欺欺人地把从前受到过的那些对待全部都一笔勾销一般。   萧颐泽夹菜的手一顿,青菜梗从筷子间滑落,晏骋瞥了他一眼伸手替萧颐泽将青菜夹进了碗里。   “王爷喜欢吃青菜?”   萧颐泽看着碗里绿油油的青菜叶,脸色白了白,最后面不改色地把青菜往嘴里塞。   姚绍卿舍不得宋锦书,却也不能把人留在这么危险的盐城,只好牵着宋锦书的手,两人惺惺相惜地说了不少话。   自从从柳琮那里知道晏骋已经有了妻子并且两人还有了孩子之后,萧颐泽对晏骋的敌意就完全消失不见了,他与晏骋虽然算不上一见如故,但是两人之间也有不少的话能够交谈。   两人一时不察,身边两个孕夫一杯接着一杯地往嘴里灌酒,等到饭局结束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的娇妻早就已经两眼发直分不清门和窗了。   萧颐泽将姚绍卿揽进自己的怀里,他已经有很久没有碰过姚绍卿了,醉酒之后的姚绍卿收起了平时张牙舞爪的姿态,乖顺得像是王府里养着的小猫咪,软乎乎地露出肚皮任由萧颐泽揉捏。   他亲昵地蹭了蹭萧颐泽的颈侧,怀孕这段时间他也不好受,好不容易被人抱在了怀里,没等萧颐泽哄他,就自己乖乖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晏骋非常有眼力地在萧颐泽抱住姚绍卿的同时,拉着宋锦书的手走出了厢房。   宋锦书喝醉了酒也跟平时一眼,不吵不闹,顶着红红的耳尖跟在晏骋的身边。   晏骋将人拉到床边,准备起身去给宋锦书倒水,还没走一步就感觉到衣角被人抓住了。   宋锦书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脸颊被酒气熏得发红,看见晏骋回头有些任性地摇了摇手:“不走。” 第47章 离去   喝醉酒的人不会赶人,萧颐泽名正言顺地以姚绍卿抓着他的手他挣脱不开为理由留在了姚绍卿的厢房内。   柳琮推开门进来,发现萧颐泽正抱着人往床上放。回想了一下姚绍卿这段时间憔悴的样子,他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默默地退了出去,将厢房的门关上了。   方钧正好从楼梯上走下来,看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钧哥。”   方钧是从小跟着萧颐泽长大的近卫,萧颐泽成为了端亲王之后,将禁军总督的位置交给了他,于情于理柳琮都应该尊称方钧一声方总督。   “愁眉苦脸做什么?”方钧生得比在边郡长大的他还要高上半个头,缓缓靠近的时候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大压迫感。   柳琮却浑然不觉,苦着一张脸跟方钧抱怨。   “王爷一来盐城,主子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柳琮比谁都要更加在乎姚绍卿的身体,看着姚绍卿日益虚弱,急得恨不得飞回边郡去把自己的父亲捆来。   他小时候贪玩上山被蛇咬了,如果不是姚绍卿替他吸出了毒血,恐怕等不到他父亲来他就要死在深山老林里与毒蛇为伴了。而姚绍卿也因此身体内的毒素久久除不干净,他的父亲想不到办法就只能以毒攻毒,倒是让姚绍卿得到了一副百毒不侵的身体。   从那个时候开始,柳琮就在心底把姚绍卿当做了自己的主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第一时间挡在姚绍卿的面前。   唯独他嫁给萧颐泽这件事亲,柳琮帮不到一点忙。   柳琮诉完苦才意识到方钧来姚绍卿的厢房外一定有事情要说,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问道:“钧哥,你是有什么事情要禀报王爷吗?”   方钧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也记得姚绍卿刚到王府时的样子。   红衣少年,是携着一抹春风进到王府的。   “是……是有些事情要跟王爷说,”方钧说着往后退了一步,“不过也不是很重要,王爷如果在忙的话我明早再禀报也是一样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柳琮打开了厢房的门,把他迎了进去。   “王爷,方总督有要事禀报。”   柳琮抬高了的声音打断了床幔后的一片温情,姚绍卿不舒服地用额角蹭了蹭萧颐泽的肩头,好像很不满意他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方钧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床幔后自家王爷几乎要吃人的凛冽眼神:……   倒是也没有很急着禀报。   可是里面的事情已经被打断了,方钧这个时候如果再说一句没什么事,他非常坚信自己明天就会被扔到禁军营里当一天的人肉靶子。   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厢房内,看着帐子后萧颐泽温柔地将姚绍卿的衣服穿好,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分外碍眼。   “有何事?说。”   萧颐泽的身体还有些沙哑,姚绍卿散发着微香的身体就在他的怀里,因为没有得到满足还时不时不死心地贴上来撩拨他,萧颐泽又一次握住姚绍卿的手腕将人环住。   孕夫都很敏感,姚绍卿微凉的皮肤接触到萧颐泽滚烫的手臂,顿时浑身一颤,一声娇喘从口中不自觉地溢了出来。   方钧顿时觉得满头是汗。   “方才从幽都传信来,说是军师下午恶疾发作,现下高烧昏迷不醒。”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萧颐泽只顾着向方钧询问军师的情况,丝毫没有注意到怀里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宫里派了御医来,也没有效果。到了晚上军师才醒,便发来书信说想见王爷。”   方钧从床外将书信递过去,萧颐泽看见信纸上熟悉的字体歪歪扭扭,足以见写字的人有多难受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禀报!”萧颐泽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撩开床幔就要下床。   刚刚一动作,衣袖就被人抓住了。   姚绍卿脸上还还带着醉酒的绯红,眸子里含着水光期期艾艾地望着他像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孩子,望得萧颐泽心口一疼。   “你不要我了吗?”   方钧在萧颐泽撩开床幔的同时就低下了头去,一点也不敢偷看。此时此刻,他只恨自己长了一对听力灵敏的耳朵,能够将两人的对话尽数收入耳底。   萧颐泽动作一顿,竟然有一丝的犹豫,可最后还是狠心拂开了姚绍卿拉着他的手,弯腰柔声地哄着他:“我需要回幽都一趟,等事情忙完了我就回来陪你。”   说着他伸手将衣服从架子上顺下来穿在了身上,一边叮嘱方钧道:“你留在客栈里保护王妃,我让柳琮跟我回去一趟。”   方钧的武功比柳琮高,有他在姚绍卿身边,萧颐泽没有不放心的地方。   方钧低声应下,快速地走出了厢房,守在黑暗里。   在萧颐泽离开后没过多久,床上原本醉着的人睁开眼睛,哪里还能看见一丝醉意。   姚绍卿侧身将自己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咸湿的泪水尽数被枕头吸收了去,他全身都蜷缩在一起,手臂环住微微发硬的肚子。   “你不会再回来了。”   萧颐泽快马加鞭回到幽都,远远就看见王府门口坐在轮椅上消瘦的身影。   沈余亭瞧见他,苍白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萧颐泽见了只觉得心里一紧,连忙下马将外袍脱下披在他的身上。   “怎么坐在风口里。”   沈余亭手冰凉,他看着萧颐泽将自己的手包进手心里,萧颐泽身上沾到的属于姚绍卿的清香飘进鼻腔,让他微微变了变脸色。   “我想坐在外面等王爷。”   “那我若是没回来呢?”   萧颐泽有些生气沈余亭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却依旧动作轻柔地推着轮椅将沈余亭推进了王府内。   “那王爷会不回来吗?”   萧颐泽不知道为何,想到了客栈里拉着自己衣袖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的姚绍卿,已经到了嘴边的答案转了一个圈又咽了回去。   “本王这不是回来了吗?” 第48章 启程   萧颐泽这天晚上没回来,姚绍卿靠在床头从天黑坐到了天明,天快亮的时候才堪堪和衣睡着。   宋锦书和晏骋早上要启程回幽都,姚绍卿即便是万分舍不得也还是早早起床给两人收拾了一大堆带回幽都的行李。   宋锦书看着满满的一个大包袱,有些无奈地朝着姚绍卿笑了笑,“已经,已经够了。”   姚绍卿一边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边将腰间挂着的一个香囊递到宋锦书的手里。   “里面是我自己用药材配出来的熏香,安神助眠。”姚绍卿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满满当当地装了七八颗药丸,“这里面都是孕夫孕期调养身体的药丸,你身子虚觉得难受的时候就吃上一颗,等我回到幽都我再同你见面。”   晏骋一一接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向姚绍卿行了礼:“多谢王妃厚爱,若是以后有事相邀,晏某定当鼎力相助。”   原本就是一句客套话,堂堂端亲王妃有什么事情是要麻烦到一个小小的布庄老板的?   晏骋却没有想到自己这句话竟一语成谶。   姚绍卿很明显是寂寞得太久了,一直到宋锦书和晏骋要上马车了,他还一手捏着宋锦书的手一手扶着腹底站在马车下。   方钧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姚绍卿给宋锦书准备的行李。   直到已经快要过了出城的时间,姚绍卿才舍不得地松开宋锦书的手,看着他被晏骋扶上了马车,转身对着方钧说道:“从盐城到幽都路途遥远,我担心路上会遇到什么意外,你跟着晏公子一同回幽都罢。路上护着他们,到幽都后你就留在王爷身边,叫柳琮回来。”   方钧犹豫不决,站在姚绍卿身后不动。   “王爷说,要属下跟着您。”   听见萧颐泽的名字,姚绍卿的脸色白了白,他故作没事地托着腹底往客栈内走。   “我就在盐城不离开,驿站里还住着边郡几千大军,王爷是觉得在他的地盘有人会对我不轨吗?”   方钧语结。   确实,在盐城不会有不长眼睛的人对端亲王妃下手,更何况边郡的娘家人也有好几千,要真动起手来还不知道是谁吃亏。   见方钧面上神色松动,姚绍卿趁热打铁道:“还是说,我这个王妃使唤不动你,既然这样的话,你就留在客栈吧。”   方钧连忙跪下行李,身上厚重的铠甲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属下知错了,这就去护送晏公子宋公子会幽都。”   姚绍卿平时鲜少发火,可真的板着脸冷着声音时,你就会想起他原本也是边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世子。   身上威严自带,让人不容拒绝。   姚绍卿松了一口气,看着马车渐渐驶远,原本往客栈走的脚步一顿生生转了一个方向,姚绍卿消瘦的背影消失在客栈的转角。   他还有事情要去做,不能让萧颐泽的人跟着。   方钧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心中的不安渐渐加深。   宋锦书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他早上醒过来的浑身都酸痛,头疼欲裂,大腿内侧更是发红破了皮。   晏骋面不改色地把宋锦书从床铺上挖出来,无视掉宋锦书控诉的眼神替他将衣服穿好。   “你,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对我做,做了什么?”   晏骋从马车内的桌子上拈起一颗青葡萄,仔仔细细地去了皮塞进了宋锦书的嘴里。   “昨天晚上你喝醉了,回房间就抱着我不肯松手,我去给你倒水你还哭着拉着我的衣袖哭。”昨天晚上动手脱掉了宋锦书衣服的晏骋又拈起一颗青梅,“你还趴到我身上来脱我的衣服,还骂我是混蛋。”   从来没有喝醉过就的宋锦书信以为真,红着脸鼓着腮帮子吃着酸溜溜的青梅。   他眼睛被酸得眯了起来,细长卷翘的上下睫毛搭在一起,马车的窗帘被风吹起,阳光落在睫毛上,又在下眼睑上落下稀疏的光影。   晏骋看得认真,手上的动作都忘记了。   宋锦书吃完了一颗青梅没有等到第二颗,于是用牙齿咬着青梅的核儿扭头看向晏骋,示意他自己已经吃完了。   晏骋失笑,误以为宋锦书是不知道要把核儿吐到哪里,干脆伸出手掌递到宋锦书的面前,示意他往自己的手心里吐。   宋锦书的耳尖腾地一下就红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晏骋,最后红着脸用舌尖将核儿抵出嘴外。   深棕色的青梅核儿安安静静地呆在晏骋的手心里,宋锦书连多余的一眼都不敢看,脖子根红着扭头望着窗外不断飞逝的场景。   看见宋锦书的反应,晏骋也意识到是自己理解错误了。   不敢再都宋锦书害怕把人给欺负坏了,他讨好地又喂了一颗青梅进宋锦书的嘴里,将之前尴尬的氛围用话题岔开了。   “回到幽都之后,想做什么吗?”   宋锦书前世每天就是呆在府里,不是洗菜就是洗衣服,府里所有丫鬟下人甚至是厨子的活都交给宋锦书一个人做了。所以宋锦书跟晏骋成亲不到两年,手心手指上就全是老茧,原本细嫩的皮肤皲裂。   晏骋有些心疼地将宋锦书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带着薄茧的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宋锦书的手背。   如果不是偶尔一次带宋锦书出去看了花灯,看见以往安静的人露出惊喜和开心的表情,他可能一直都不知道宋锦书对外面是向往的。   “做,做什么?”   宋锦书没能理解晏骋的意思,现在的生活已经非常美好了,他甚至不敢再奢望其他的任何东西。   晏骋点了点头,看着马车已经出了深山,“还记得我给你的那些地契和房契吗?”   “其中有一块地是在幽都城北茶馆的旁边,你可以用那一块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晏骋记得宋锦书会做很多小巧又好吃的点心和吃食,于是试探着询问道:“你可以用那块地开一个茶楼,城北居民比城东多,生意应该会不错。”   说完生怕宋锦书觉得自己是在找他做厨子,连忙补救道:“那块地的使用权都交给你,你就是茶楼的老板,以后茶楼全部的收入都归你。” 第49章 搭救   宋锦书整个人都怔愣了,好像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晏骋的嘴里说出来的。   他有些慌张地摇了摇头,好像得到了什么不该自己得到的东西,甚至有些着急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眼眶里噙着泪。   “我,我不能,不能要的。”   他们乡下里的哥儿从小学的就是相夫教子,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夫君生孩子为夫君料理家里的事务。   晏骋所说的对他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他却不敢要,这份礼物太过于沉重让他根本无福消受。   晏骋轻笑,将人重新拉到腿上坐好,也不勉强宋锦书一下子就接受自己的心意,却早已经在心里偷偷盘算好了。   “嗯,不要就不要。”   宋锦书从晏骋的眼神里看见了一丝淡淡的失落,他内心一紧,牵住了晏骋的手,“我,我……”   看见他这幅样子晏骋就想欺负他,故作伤心道:“我知道我从前对你不好,你心中总有芥蒂,没事我不怪你的。”   听他这么说,宋锦书脸色立马就变了。   晏骋说得不错,他确实一直都对晏骋心有芥蒂,特别是年初时性格突然大变的晏骋,他一直都没有把晏骋说要好好对他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晏骋这些日子的表现和照顾他全部都看在心里,再也不会觉得晏骋只是为了玩弄他的感情所以才对他好的了。   他是真的害怕晏骋是这么想自己的,胡思乱想下手脚都冰凉,生怕自己从前的想法被晏骋看穿,着急忙慌地去拉晏骋的手:“不,不是的,我……”   话说到一半,就看见晏骋低着头强忍笑意,宋锦书立马意识过来自己被他骗了,   一时间羞愤难堪,把手从晏骋的手心里抽出来,红着脸扭过头任凭晏骋怎么逗都不搭理他。   两人一打一闹间,马车已经驶进了幽都的城门。   方钧将两人送进城门后,就告辞直驱入城,马蹄踏在青石板上,踢踢踏踏清脆响了一路。   他到端王府的时候,萧颐泽正推着沈余亭的轮椅车从王府内出来。   沈余亭笑着仰头去看他,下颌和下巴处的线条消瘦凛冽,细碎的阳光洒在他苍白的脖颈皮肤上,透明得好像一戳就破。   看见方钧骑着马过来,萧颐泽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留意到一旦触碰到关于姚绍卿的事情,他的情绪就不再受自己控制。   “并不是叫你留在盐城的吗?怎么回来了。”   方钧叫苦不迭,只觉得自己拿了世界上最难办的差事,下马行李将姚绍卿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萧颐泽。   “王妃说的是,盐城里皆是王爷的守卫军,更何况边郡大军尚且在驿站。”沈余亭嘴角还带着笑,可眼底的情绪却冰冷瘆人,“幽都的人不会去刺杀王妃,边郡大军刚刚打了胜仗,这个时候王妃如果在盐城出了事,只会引得边郡和幽都反目成仇。”   方钧一边感叹沈余亭的心细和军师筹谋,一边抬头去看他,却看见他们向来温和与世无争的军师双手正紧紧抓着轮椅扶手,用力得发白,可面上却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   心下一惊,他连忙低下头去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   “再说了,王爷的守卫军也不是吃素的,战场上最忌讳自乱阵脚,王爷这个样子可不行。”   沈余亭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没有人知道他在听见萧颐泽焦急的声音时,一颗心像是掉进了冰窟口里一样。   他原本是兵部尚书的儿子,小时候因为萧颐泽贪玩摔断了双腿最后只能一辈子呆在轮椅上。萧颐泽心有愧疚于是从小便把沈余亭养在身边。   两人一起长大,萧颐泽成为了端亲王统领五千禁卫军,沈余亭则饱读诗书成为了他身边不可缺少的军师。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沈余亭从小就对被人的情绪很敏感,在他还没有及冠的时候他就知道萧颐泽对自己有着不同于兄弟的感情。但是他从来都没有点明,他不喜欢萧颐泽甚至隐隐还有些恨他。   萧颐泽越是愧疚,沈余亭就表现得越是大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萧颐泽对他所有的好。   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会这样,去怎么也没有想到萧颐泽或许有一天真的会喜欢上姚绍卿。   哪怕只是有苗头也不行。   沈余亭敛下自己眼底所有的情绪,微微偏头露出耳后那颗绯红的朱砂痣。   “不是说要推我出去走走吗?”   “啊,好。”   萧颐泽回过神来,不太放心地看了方钧几眼,让他去叫柳琮,让柳琮立马动身去盐城。   坐在轮椅上的沈余亭,听见萧颐泽对方钧的吩咐,咬紧了后槽牙。   姚绍卿太碍事了!   看着柳琮动身出了城门,方钧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牵着马走在街道上。   远远就看见茶馆前围着一群人,吵闹声不绝于耳。   方钧原本想装作没有看见离去,刚刚靠近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一声尖细的哭喊声。   紧接着身边的人群开始攒动,一位大娘鬼鬼祟祟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刚准备逃跑就撞到了方钧的身上。   “哎哟!”   大娘一下子摔倒在地,抱在怀里的玉佩掉了出来,她急急忙忙地往四周看去,发现没有注意到自己快速地把玉佩揣进袖子里拔腿就想跑。   方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无端出手拉住了那个大娘,冷着脸从她手里抢过了玉佩。   大娘张着嘴准备骂人,却在看见方钧散发着寒意的表情后将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暗骂自己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转身飞快地跑走了,一点也看不出是头发已经花白的年纪。   方钧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温热的汉白玉,玉佩中央刻着一个池字。   “就是你拿了我的东西,你还不承认。”   女人的声音穿透人群传出来,周围的人指指点点,都在斥责着人群中心的男人。   方钧站在人群外,只能看见那人一袭白袍,身影挺立如同冲天的竹子。鸦羽般的黑发洒在脑后,中端用一根白色的宽带扎着。   “我说了我没有……”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人身边凶神恶煞的壮汉打断了。   “我明明就看见是你拿的,”壮汉脸色一变,色眯眯地靠近男人,“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不如让你大爷我爽一爽,这件事情就算了结了。”   壮汉的声音压得很低,周围的人都听得不甚清楚,可方钧却一字不差地全部听了进去。   他冷笑了一声,立马知道了真相。   刚想动手,就看见人群中的男人往后退了一步,躲过了壮汉伸过来摸他脸的手,声音比雪还冷。   “你做梦!”   壮汉被人拂了面子,脸色一变,伸手就想去抓男人的手。   “怎么,拿了人的东西还想赖账?你说说你是谁家的公子,我这就拉着你去官府报官!”   周围的人不了解情况,一个劲地劝着男人。   “小伙子,你干点什么不好,非得要拿人家的东西。”   “能够私了就私了吧,快把东西还回去,见了官这事可就不好办喽!”   “穿的正正经经的,怎么能拿人东西呢?”   男人显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方钧微微侧身能够看见他局促地神色和已经急得发红的耳垂,修长纤细的手指垂在身侧,攥紧了身侧的外袍,突出的指关节上还带着擦伤。   方钧顿时觉得很可惜,这么漂亮的一双手却染上了伤口。   男人没有想到周围的人都在帮面前这对不讲道理的夫妻,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茫然地向四周望了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方钧这时候才看清楚了男人的长相。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因为着急略微有些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红晕,薄唇微微抿着嘴角内敛下垂。   难怪那个男人会愿意私了。   被围在人群中心的正是同沈毓休一同出来的晏池。   知道晏骋和宋锦书晚上会回府,晏池下午就亲自去茶馆打包了宋锦书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原本是和沈毓休一起走在街道上的,可是走着走着沈毓休就不见了,紧接着就有人拉着了他的手说他偷拿了他娘们的东西。   从小便养尊处优,连跟人急眼都没有过的晏池哪里遇见过这种场面,翻来覆去就是一句“我没拿”,周围的人却更愿意相信受害者,早早地把他钉死在偷东西的身份上。   晏池急得有些发晕,可是不管他怎么找都看不见沈毓休的身影。   一时分神,壮汉就走到了他面前,晏池察觉到面前的阳光被人遮住。   抬头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块玉佩。   “你是丢了这个吗?”   壮汉的动作戛然而止,看着方钧高大的身形一时有些不敢上前,连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点头说是。   “那这块玉佩是用什么玉做的?刻了什么字?你又是找了那家的雕刻师傅刻的?”   壮汉一句话都答不上来,急得赤红白眼,伸手就要硬抢。   刹那间,方钧将挂在腰侧的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阳光打在刀刃上,反射着刺眼的光。   “好大的胆子,端王府的人你们也敢欺负?” 第50章 妯娌   晏池被方钧拉到身后挡着,他抬头去看方钧高高绾着的发髻,眼神里难得透露出一丝茫然。   方钧一回头看见晏池双眼微睁地看着自己,因为自己突然的转头,浅棕色的瞳孔像是突然聚光了一般,眼底细细碎碎铺着一层阳光。   方钧看得一愣,所以让壮汉有机可趁,人又凑到了晏池跟前。   “我说你怎么这么有底气呢,原来是姘头来了啊。”方钧长得高大俊朗,一下子就把壮汉比了下去,让他生出了妒忌之心。   晏池下意识地往方钧身后躲,手指抓住了方钧手臂上的布料,在察觉到自己不太礼貌的动作后又迅速地松开了手。   “从街上拉一个人就说是段王府的人?”壮汉很明显不相信晏池和方钧的话,幽都谁没有见过端王爷萧颐泽的尊容,一时觉得面前这两人是慌不择路了才说出这样子的话。   “今天遇到你哥哥我算你们走运,把这个小公子留下来,我就饶你们一命。否则闹到官府那里去,不只是你们偷东西要定罪,冒充端王爷更是要砍头的!”   壮汉人彪声音也大,这句话从人群里传到了街的对面,正在寻找晏池的沈毓休被吸引了注意力,隐隐约约觉得被围在人群中的人长得像自己的心上人。   他拨开面前的人群往里挤,雪白的鞋子被踩了无数个脚印。   晏池没有见过方钧,一时间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于是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清冷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为难和慌乱,“多谢这位公子相助,我本来就没有拿他们的东西,若是因此连累公子晏某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下午的太阳还有些大,晏池的耳垂被阳光晒得发红,透明得能够看清楚里面的血丝。   方钧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无意识地攥紧了那块玉佩。   他将刀塞进刀鞘里,从腰间取下一块腰牌,举在面前。   上面赫然印着禁军总督四个大字。   壮汉脸色一变,冷汗顿时就从额角流了下来,他哆哆嗦嗦地指了指晏池,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这,这个人……”   方钧往后一站,搂住晏池的肩膀将他往怀里一带,“这是我未过门的男妻,你说说他拿了你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是端王府,是我禁军总督给不了他的?”   壮汉噤若寒蝉,他身边的女人早就吓得说不出话了,拉了拉壮汉身上的背心,示意他见好就收。   “不知道这位壮士还要不要拉我们去报官?”   方钧背立得很直,像是冬日里冲破雪层挺立的苍竹。   “丢了东西是该着急,还是报官比较好,不然这位壮士怕是又要冤枉错人。”   壮汉哪里敢跟他去官府,摇着头摆着手说自己只是丢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荷包,拉着身边的娘们飞快地钻出人群消失不见。   周围围着的百姓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都哄笑着散了,这时沈毓休才挤到晏池面前来。   就看见晏池施施然朝着他不认识的男人行了一个礼。   “多谢总督大人相救。”   晏池不动声色地从方钧的怀抱里挣脱开来,沈毓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走到晏池面前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个遍,然后自以为恶狠狠地瞪着方钧。   “你对修竹做什么了?”   沈毓休只看见晏池红了的耳廓以及最后那个行礼,就以为是方钧欺负了晏池,刚想撸起袖子教训他一顿,就被晏池拉住了手腕。   晏池的手常年冰凉,细细地圈住沈毓休的手腕,一下字就让他的火气憋回了身体里。   “多亏总督大人相助,我才得以脱身,毓休休得无礼。”   沈毓休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举着手干干地笑了几声,手掌落在方钧肩上拍了几下。   “哈哈,哈哈。多谢这位兄弟帮忙,沈某感激不尽。”   说完赶紧低头去检查晏池身上有没有哪里磕伤碰伤,抱怨着道:“你也不好好跟着我,我一回头就发现你不见了,急得我浑身都出汗了。”   晏池却不解释,有些无奈地笑着,讨好地晃了晃沈毓休的手,成功让沈毓休止住了抱怨的话头。   方钧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着,最后不带一丝感情地对沈毓休道:“既然是重要的人就要有能力护好,别等到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沈毓休二丈摸不着头脑,刚想开口问方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见方钧抿着嘴转身走到街道旁,翻身上马策马离去了。   “这人真是奇怪。”   晏池垂下眸子不做声地被沈毓休牵着手往前走。   晏骋和宋锦书到家的时候,正巧碰上晏池提着糕点走进门口。   看见晏池,宋锦书几乎是跑着下了马车,一心扑在了白袍大哥的身上。   晏骋急得在身后喊他慢一点,又一边带着宠溺的笑看着宋锦书拥住了晏池。   门口偷偷露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头,晏池冷冷一撇,晏泽又飞快地把头缩了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锦书!”   晏池伸手揉了揉宋锦书的发顶,嘴角的笑怎么都敛不住,看见跟在宋锦书身后的晏骋就开始责备他:“你怎么照顾的人?锦书都瘦了一大圈。”   晏骋笑着收下了晏池所有的责备,一手推着一人的肩膀将人往府里赶。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两位公子快进府,外面太阳这么大,当心晒伤了。”   晏池把糕点交给丫鬟,让她拿下去装在盘子里再拿上来,牵着宋锦书的手就往自己的卧房里走。   晏骋跟在身后想一起进去,被晏池狠狠一眼给瞪了回去。   “我们妯娌之间讲话,你跟来做什么?”   晏骋摸了摸鼻子,只好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近半个月不见,不只是宋锦书瘦了一圈,晏池也是消瘦了不少,如果不是看见宋锦书回来脸上带了些许喜色,还不知道看起来有多憔悴呢。   丫鬟敲开门,将装着桂花糕的盘子端了上来,见晏池没有别的吩咐,听话地关了门站在门外等着。 第51章 险情   宋锦书一五一十地把在盐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晏池,讲到晏骋宽衣解带照顾了他十几天的时候,晏池松下一口气,确认了晏骋这次是真的想安安分分地跟宋锦书过日子。   他拈起一块带着花瓣的桂花糕,往宋锦书面前送。   却不曾想,最喜欢桂花糕的宋锦书竟然捂着嘴偏头干呕了起来。   晏池手忙脚乱地倒水,看着宋锦书苍白的脸,一个想法蹿上了心头。   “你……怀孕了?”   宋锦书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害喜的反应来得晚也不算严重,只是闻到些刺激的味道时才会出来昭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晏池由衷地笑了笑,这下是彻底放下了心。   可是手却不自主地抚上了自己手腕内侧的皮肤,羡慕的情绪从心底腾升而起。   “那你可是我们家现在的宝贝了,这件事情可得告诉爹娘,他们肯定高兴坏了。”   晏池表现得比晏骋还要更加高兴,竟真的起身准备拿出纸笔来给父母写书信。   宋锦书连忙伸手拉住晏池,捂着嘴笑话他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无端被宋锦书嘲笑的晏池一时羞上心头,出奇地伸手拍了拍宋锦书的肩膀,重新坐回椅子上。   两人聊得尽兴,宋锦书的结巴症状也好了很多,除了说话慢一些,偶尔还会重复几个字之外,很难再听出他的结巴。   晚饭时间,等不及的晏骋终于还是从晏池的房间里把人拎回了二院,宋锦书对着面前黑黢黢的一碗药直皱眉。   “能不能,不喝啊?”   宋锦书皱着眉望向晏骋,厌恶的情绪全部表现在了脸上,让晏骋觉得有趣。   越是相处得久,宋锦书的情绪就越外露。   比起从前那个不管怎么打骂都是缩着身体一言不发默默流泪的宋锦书,现在面前的这个人让晏骋根本无法拒绝。   他的视线忍不住停留在宋锦书身上。   更久,更长。   好像一辈子都不够。   第二天,晏骋就把城北的王大夫又请到了府里来。   宋锦书的嗓子恢复得不错,一直在喝的药减少了分量,晏骋敏锐地发现宋锦书的眼睛都亮了许多,嘴角微微上扬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但是更令他担心的是宋锦书的身体。   成亲的第一年里,他没少打宋锦书。   最严重的一次是把人踹到吐血,宋锦书身子一撅躺在院子的土地上就晕了过去,没有人管。   过了一夜,最后还是几个丫鬟看不下去了,偷偷把人抬去柴房擦干了脸上的血迹。   从那天之后,宋锦书经常干活干到一半就会捂着胸口咳嗽,这种症状持续了小半年才渐渐好转。   宋锦书的身体并没有比晏池好多少,因为从小是在乡村里长大的,所以身体没有娇生惯养从小就靠药吊着的晏池那么脆弱。   可也是每逢大雨大雪,宋锦书就会生病。   晏骋手这人把药喝完,这才亲自送王大夫出了门。   王大夫知道他有话要问自己,索性将药箱放在门边,跟着晏骋去了后院。   后院栽着的桂花树已经开花了,淡黄色的桂花挂在枝头,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桂花的清香气味。   晏骋有些出神地接住一朵被风吹落的花朵,觉得这些桂花如果做成糕点一定会很好吃。   香甜软糯,像宋锦书一样。   “二爷可是有什么事要问?”   王大夫比晏骋矮了一个头,堪堪到晏骋下巴的位置,鬓角的头发已经发白,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挤动,看起来很慈祥。   颇有些悬壶济世的感觉。   晏骋沉吟片刻,还是把心里想问的话问出来了。他指尖稍稍用力,薄嫩的花瓣被他碾碎,汁水从叶脉中溢出将指尖打湿。   桂花的香气顿时更浓郁了,晏骋微微偏身目光投向了紧闭着的卧房窗棂。   “锦书的身体……怎么样?”   王大夫以为他问的还是嗓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把情况都说了一遍。   “……只要小爷按时吃药,并且二爷多陪他说说话。假以时日,小爷必定能口若悬河。”   晏骋轻笑,他想象不出宋锦书口若悬河跟他争辩的模样。   “我是说,他的身体如果怀孕生子的话,会不会有危险?”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王大夫在给宋锦书把脉时,明显脸色变了。   虽然他后来掩饰得很好,可还是让晏骋看出了端倪。   王大夫捏了捏自己的小山羊胡子,一片花瓣被风吹落挂在他的肩头,他面色有些沉重,却还是把事实告诉了晏骋。   “有危险。”   晏骋眼底的笑意尽数褪去。   “小爷身体亏虚得厉害,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实际上隐患甚多。”王大夫把脉的时候也在暗叹,宋锦书脏腑多有损伤,“若是调养得当,再怀孕便不会有大碍。”   “可是……小爷现如今腹中已有胎儿,这一胎,恐凶多吉少。”   晏骋面色凝重,前世宋锦书浑身冰凉躺在怀里的场景历历在目,他藏在袖子下的手指微微发颤,用了很大的劲才没让自己整个身体都跟着发抖。   “如果落胎呢?”   “万万不可!”王大夫惊呼道。   晏骋抬眸,看见窗户动了动。   “为何?”   “小爷身子遭不住,药物落胎非常人能承受,若是强行落胎,只怕会雪上加霜。”   晏骋双手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根根暴出,他看见宋锦书的笑脸出现在窗户后,看见他望过去,宋锦书冲他笑了笑,眼睛弯成一弯新月,朱砂痣被阳光晒得熠熠生辉。   “那该如何?”   “只能好生调养着,”王大夫将写好的方子递给晏骋,“怀胎这几月切忌多动,需静养。小爷原本身子并不差,这损伤是后天形成的,辅以药物,能保证小爷在生产时父子皆平安无恙。”   晏骋接过药房,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收进袖兜里,脸上神情并不好看。   王大夫告辞欲走,即将离开院门时又折返回来,嘱咐道:“二爷切记,这药不能与当归、银耳同食,会适得其反!” 第52章 打脸   晏骋在桂花树下站了很久,久到他身上都沾满了桂花的香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等到后背被阳光晒得滚烫的时候,才抬脚往卧房内走去。   宋锦书整个人困倦慵懒地趴在窗台上,看见他走进来,动了动脑袋,微圆的扁杏眼向他看过来。   窗外的光细细碎碎地洒在他的身上,连发丝都镀成了浅金色。   晏骋把所有的情绪都收进了肚子里,走上前罩住了所有要落到宋锦书身上的光。   “……二爷?”   晏骋这个样子颇有些压迫力,宋锦书被迫抬起了头,下颌线削尖,藏在下巴下的一颗小痣露出了头。   晏骋伸手捏住宋锦书的下巴,大拇指在他下巴的皮肤上细细摩挲,微薄的茧子搔刮得宋锦书整个人都软了。   他忍不住附身吻住了宋锦书的双唇,上下贝齿轻合咬住宋锦书微厚的下唇。   在宋锦书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晏骋才大发善心地放过了他已经红肿起来的双唇。   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带着朦胧的水汽,隔着水雾望着晏骋。脸颊上还带着一种只有在冬日才会出现,在热气氤氲的室内才会泛起的绯红。   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病态。   宋锦书轻喘着,将额头抵在晏骋的肩膀上,衣领微微打开,微微凸起的脊椎骨头延伸进看不见的地方。   晏骋呼吸沉重了些,他克制着自己想要扒掉宋锦书衣服的冲动,咬牙替他拢了拢衣服。   “我在福溪山脚下有一处山庄,”晏骋搅了搅桌子上那一晚酒糟汤圆,“大夫说你需要静养,幽都这边的成衣铺和布庄我都可以放手交给掌柜去管理了,明天我们就启程去山庄。”   宋锦书对晏骋的决定没有任何的疑问,他拉了拉晏骋的手望着他道:“大哥,也去吗?”   晏骋点了点头,“等到你生产完我们再回来,所以贴身的丫鬟和管家都要一起去。”   半晌,晏骋才不情不愿地加上一句:“晏泽那小子也跟着我们一起去。”   晚饭时,知道这件事情的晏泽并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他用筷子尖戳了戳碗里的饭,听不出情绪地应了一声。   他好不容易才跟皇室的皇子们混上了一点关系,如果跟着晏骋去福溪山呆上半年,回来之后还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再记得他。   可是迫于晏池和晏骋的压力,他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或许是他的脸色不太好看,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化,原本就不愿意带上晏泽的晏骋差点就脱口而出“那你就呆在幽都,不要跟着我们一起去了”之类的话。   宋锦书先他一步,伸手握住了晏骋握成拳头的手,轻轻地抚了抚发硬的虎口处。   “我想要带着盈碧一起去。”   担心两人在饭桌上吵起来的晏池松了一口气,立马答应下来:“盈碧是你的贴身丫鬟,自然要跟着你一起去的。”   听了这话,晏泽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大哥二哥嫂嫂,我吃饱了,先回屋了。”   说完也不等三人的反应,放下筷子走出了前厅。   晏骋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一边给宋锦书夹了一筷子竹笋肉,一边咬着牙说道:“父亲母亲将晏泽教得太目中无人了,这个样子以后出去指不定会惹多大的祸,留了一个小祸害给我!”   晏池反倒捂着嘴笑出了声:“这不正好给你练练手,让你知道以后要怎么教自己的孩子。”   被打趣的宋锦书夹在两人中间,红着脸低头吃菜,一言不发。   福溪山庄是当初晏骋弱冠时,父亲送给他的及冠礼,夏日去正是避暑的好场所。   上马车的时候,宋锦书的贴身丫鬟不知怎么的掉了队,反倒是晏泽的贴身丫鬟上了两人的马车。   晏骋刚想发话让盈碧下车的时候,马车已经缓缓行驶了起来。   两人大半个月没有见到盈碧,这会再见时竟觉得有些陌生。   “二爷,小爷。”(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盈碧穿着一身素白的襦裙,袖口上还绣着针线复杂的桃花图案。颈间坠着一块白玉,随着她行礼的动作在胸前轻轻晃着。   盈碧给两人倒了茶,胸前的波澜无意间蹭过晏骋的手臂,柔软的触感让晏骋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坐了坐,垂着眼眸冷淡地看着盈碧因为这个动作而红了脸颊,仿佛不好意思一般低着头胆怯地望了晏骋一眼,眼波流转。   专心品尝糕点的宋锦书完全没有体会到这边的暗潮涌动,他捏着一块被咬了一口的梅花酥往晏骋面前塞。   晏骋不爱吃甜食,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就在他准备低头咬住那块梅花酥的时候,盈碧开口了。   “小爷,吃过的东西是不能够给二爷吃的,二爷从来不吃别人剩下的东西,这不合规矩。”   宋锦书动作一顿,手停在半空,不知道是要收回来还是继续那么举着。   盈碧还是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从前那些记忆又涌入了脑海里。   晏骋看着自己面前的梅花酥在空中颤了颤,在宋锦书收回手之前,低头咬住了那处缺口。   不光是盈碧,连宋锦书都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剩过东西,更别说会把自己吃过的东西给晏骋了。只是他怀孕之后口味变了很多,原来甜甜的梅花酥到他嘴里就显得有些食之无味。他记得他娘亲吃不完的东西都是塞进了爹爹的嘴里,所以下意识地把自己吃剩的东西递到晏骋的面前。   在晏骋下意识地往后退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了。   他原本想把梅花酥收回来的,他没想过晏骋真的会吃。   “二,二爷……”   盈碧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晏骋被甜得皱起了眉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把一嘴的甜食咽了下去。   “我娘子吃剩的东西,有什么是我不能吃的?”   晏骋费劲地咽下嘴里的东西,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扭头看见呆呆愣愣的宋锦书,亲昵地捏了捏他柔软的颊肉。 第53章 静姝   晏骋说完这话之后,盈碧就噤了声。   她满脸不甘地坐在马车角落里,看着宋锦书被晏骋撩拨得满脸通红,双手紧攥成拳,有些尖利的指甲陷进手心里,留下一排浅红色的印记。   晏骋偏头快速地在宋锦书嘴角嘬了一口,马车内还有外人在,宋锦书双手抵在晏骋的胸口处,红着脸往后躲了躲。   “二,二爷……”   他视线忍不住往盈碧坐着的角落瞄去,晏骋干脆往旁边挪了挪,挡住了宋锦书看向盈碧的视线。   他的声音有些哑,在耳边响起:“现在她看不见了,别乱动。”   盈碧身体僵了僵:她是看不见这边的场面,但是她耳朵还没有聋。   她不情不愿地扭过头去面对着晃动的车帘,听见马车密闭的小小空间内,不断响起的啧啧声,耳廓悄悄地红了。   宋锦书半张着嘴瘫软在晏骋的怀里,绾在脑后的发髻散开,乌黑浓密的长发鸦羽一般披在脑后,像水中的海藻。   晏骋偏爱宋锦书柔顺的长发,每每躺在床上时,总是爱将他的头发缠在食指上,用发尖去挑逗宋锦书的鼻尖。看着宋锦书皱着鼻子往后躲,笑得胸膛都在震动。   车外响起马夫敲打车辕的声音,紧接着有些闷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二爷,到山庄了,需要我派人进去叫静姝主子吗?”   听见这个名字,晏骋身体一僵,暗叫不好。   静姝?   宋锦书有些疑惑地望向晏骋,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自然也不会知道这是晏骋养在山庄里的漏网之鱼。   如果不是来山庄,只怕连晏骋自己都要忘记了她的存在。   “没事,下车吧。”   晏骋将宋锦书扶下了马车,就看见一个水蓝色的身影从山庄门口走了出来,身姿妙曼亭亭玉立。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没有等到晏骋的命令,就自作主张地将人叫了出来。   “二爷~”   静姝走到两人面前,连看都没有看宋锦书一眼,施施然对着晏骋行了一礼。   “静姝见过二爷,二爷可是把奴家望到脑后去了。”   静姝生得很好看,柳叶眉丹凤眼,低着头从下往上看人时,眼尾带着魅人的勾。水蓝色的袍子虚虚地披在她的肩上,她弯腰低头的时候,披肩从肩上滑落,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肩膀,上面一颗浅棕色的小痣。   她许久没有见过晏骋了,这话再见到只觉得晏骋比一年前更加俊俏了,她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行完礼也不等晏骋说话自己就直起了身,仿佛没有看见他身边的宋锦书一般,径直走到晏骋另一侧亲昵地挽住了晏骋的手臂。   “二爷,您许久没来,我在山庄后的林子里种了不少药材,我带您去看。”   晏骋哪里还听得进她在说什么,下意识地望向宋锦书,却看见宋锦书一脸冷静地望着他。   仿佛在询问:你怎么还不跟她走?   若是在以前,晏骋肯定明白不了宋锦书的意思。   可是两人早就互通了心意,晏骋恨不得成为宋锦书肚子里的蛔虫,他一个眼神晏骋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而宋锦书现在这个样子就是生气了。   晏骋苦笑着将手臂从静姝的手中取出来,板着脸看向她,语气却没有带上多少责备的意味。   “静姝,我带着人过来的。”   他也静姝总共见了不到三面,他以为自己暗示得足够明显了,却不曾想静姝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走到宋锦书面前上下地打量着他。   “这人就是传说中的晏府夫人吗?”她视线看见宋锦书腰间挂着的属于晏骋的汉白玉配,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人之姿呢,原本不过如此。”   宋锦书从小听多了这样的话,静姝的话根本影响不到他。   晏骋却变了脸色,刚想呵斥,就听见静姝继续道。   “能跟着二爷来山庄是你的福分,你虽然名义上是晏府的二夫人,但是你的地位究竟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   静姝撩了撩袖子,手腕间碧绿的镯子露了出来,衬得她肤色雪白。   “你跟二爷也成亲一年有余了,怎么?肚子还不动静吗?你知不知道……”   “静姝,闭嘴!”   晏骋脸色阴沉得不能再阴沉,从来没被人凶过的静姝被吓得浑身一颤,可宋锦书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   看见静姝真的闭了嘴,宋锦书眉心蹙起,心底的烦躁升起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他开口时,声音里夹杂着冰霜。   “继续说!”   晏骋是真的急了,搂着宋锦书的腰想要绕过静姝将人带进山庄里,却没想到宋锦书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站在原地没有动分毫,直直地望着静姝。   静姝本来就想把那些话说出来刺激宋锦书,她觊觎晏家主母的位置很久了,可是却一直没有听见晏骋与宋锦书和离的消息传来。   她快要等不及了。   既然宋锦书想听,那她肯定要满足这位主母的心愿。   “你怎么还敢对二爷甩脸子?”静姝嫉妒地看着晏骋放在宋锦书腰间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晏骋和宋锦书之间的氛围有些不一样。   “若不是二爷答应过我,让你成亲一年内生下嫡子再休了你,你现在早就已经不是晏府的二夫人了!”   宋锦书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晏骋,晏骋却不敢与他对视。   “锦书,我……”   晏骋着急忙慌地想要解释,宋锦书却甩开了他的手,想往前走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从后面走来的晏池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责备地看了晏骋一眼:“自己处理好这些事情。”   说完扶着宋锦书的手往山庄里走,将不知所措的静姝和抓耳挠腮的晏骋留在门口。   “二爷……”   事情的发展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静姝还是有些害怕晏池的,被他刚刚那一眼瞪得全身都僵硬了。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柳眉轻蹙,勾人的丹凤眼里盛着泪水,楚楚可怜。   晏骋自嘲地一笑。   是啊,静姝哪句话说错了?   她说的都是事实。 第54章 往事   “二爷?”   静姝得不到回答,怯怯地抬眼望着晏骋。   晏骋手上的温度渐渐褪去,指尖凉得仿佛刚从冬日的冰窖中拿出来的一般。   他摆了摆手,神情带上了一丝落寞:“没事,你进去吧。”   静姝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她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全部咽回了肚子里,带着满脑子的狐疑进了山庄。   “二爷,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解决吗?”   拴马的下人看见晏骋还站在山庄门口,以为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连忙上前来问,生怕丢了饭碗。   晏骋怔怔地回神,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望着山庄门口处被风卷起的一片泛黄的树叶, 高高地扬向半空又晃悠着坠落。   “没事就快进山庄吧,这天看起来是要下雨了。福溪山比幽都城气温低,这几日恐要降温。”   晏骋还惦记着宋锦书先前进山庄时面色不好,抬脚就往后院走。   正巧碰上晏池从后院主卧内出来,看见他没好脸色地冷哼了一声。   “大哥,锦书可还安好?”   晏池这几日不知遇上了什么喜事,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脸上也常常带着笑,所以这会听见晏骋的问话也没有板着脸训斥他。   “在屋里坐着,我知晓你早下定决心要好好待锦书,可你从前劣迹斑斑。锦书性子软,三言两语就能被你哄得心花怒放,你不要真的伤了他的心才好。”   晏骋乖乖受教,看着晏池走出了视线才轻手轻脚地往屋子里走。   宋锦书正坐在桌子前望着盘子里的糕点出神。   他其实并没有因为静姝的存在而生气,看见静姝时晏骋眼中的错愕不是装出来的。更何况,晏骋早已经将府中的家妾遣散了个干净,只怕连他自己都忘记了福溪山庄还藏着个静姝。   真正令他在意的是静姝说的那番话。   虽然知道是成亲前晏骋的想法,现在的晏骋肯定不会这么做,可宋锦书还是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原来晏骋他真的想过要休掉自己,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生孩子的工具吗?   如果晏骋没有突然改变态度,如果他们没有来福溪山庄,时不时等到自己生下孩子,晏骋就会把孩子抱走扔给他一封和离书?   那自己就只能乖乖地滚蛋,到时候家里的人会怎么看自己的父母,所有人都会觉得是父母没有教好自己,才会让他成亲一年就被夫家休了赶回了娘家。   想到这里,宋锦书低头用衣袖在眼角处按了按,浅蓝色的布料被泪水洇湿成深蓝色。   晏骋走进房间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心脏像被人用针尖扎了一般,密密麻麻地泛着疼。   宋锦书按眼角的动作一顿,看见晏骋进来下意识地起身往床上走去,被晏骋中途拦住了。   “锦书。”   晏骋的声音有些低,里面带着让人心软的讨好和卑微,听得宋锦书心疼。   他不情不愿地被晏骋拉到桌子边坐下,往晏骋腿上坐的时候,伸手扶了一下木桌的边缘。   “静姝大概是两年前被我藏到福溪山庄的。”   听见晏骋一开口说的就是静姝,宋锦书不太开心地动了动屁股,很快就感觉到身后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抵上了自己的后腰。   “别动!”   晏骋伸手掐住了宋锦书尚且纤细的腰肢,他的声音愈发的低沉,像是雨夜里刮起的一阵狂风。   宋锦书立马乖乖地坐直了身体。   “酉瀛年前,摄政王干涉朝政,并且对太上皇用毒企图篡位。幼帝傍晚夜起撞破了兄长的阴谋,得此救下太上皇一条命。摄政王全家被削去皇籍被贬为流民送往沙都边郡。”   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宋锦书有些疑惑地看着晏骋,不明白他说这些的意义是什么。   “当时的摄政王妃带着刚刚及笄的女儿逃离了流民的队伍,逃跑的路上两人坐着的马车意外失事,被我捡到的时候,摄政王妃早就断了气,而静姝她也晕倒在马车内。”   “你……你私藏了……”   晏骋捏了捏宋锦书的手,示意他听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将静姝带回了福溪山庄,找了大夫给她看伤,我原本想等她伤好了再交给官府。”   那年的记忆已经有些久远了,晏骋以为自己会记得不清楚,却没想到真正说出来的时候仍旧历历在目。   “就在我将她带回山庄的第二天,官府发了通告,说载着摄政王妃和公主的马车在路上遭遇匪徒袭击。王妃同公主双双遇害,明明公主就在山庄内,外面却说找到了公主的尸体。那时候我就知道,有人在暗中帮助她们。”   静姝年纪不大,从小就是被父母宠着长大的,在王府里活得无忧无虑。   她没见过生死,醒过来时眼神清澈得宛若婴童。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成了弑父的罪人,也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死在了马蹄下,可是她不想死。   尊贵的公主跪在晏骋的面前,求他不要把自己上交给朝廷。   流放的路途遥远颠簸,她瘦得有些厉害,原本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背后嶙峋的肩胛骨凸起,额头磕得红肿。   身为公主的尊严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母亲留给她的玉佩从袖间滑落,她抱着那枚玉佩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晏骋就是在那一刻心软了。   “从今天起,幽都便没有娉婷了。”   摄政王的女儿彻底消失在世上,取而代之的是福溪山庄一个不起眼的静姝。   晏骋为她改了名字,还给她找来了夫子教她诗书礼节,让她向从前一般无忧无虑地活着。   “后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原本被流放的摄政王亲属也都免去了责罚相继回到幽都生活。我问她要不要出去,她说她喜欢在山庄里的生活。我没有强迫她,就让她继续住在山庄内。”   晏骋把当初的事情说完,见宋锦书仍是沉默,就知道事情不是出在静姝身上,而是静姝说的那番话身上。   “我会说那些话都是年少无知,父母强行要我娶你,我心中不甘免不了在背后说几句闲话。可锦书你知道的,我现在心中只有你一人,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第55章 算计   宋锦书低垂着眼眸沉默不语,晏骋就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有些急,伸手去拉宋锦书垂在身侧的手。   “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有半句假话,就让我——”   晏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锦书捂住了嘴,他看见宋锦书抬起的眸子里全然没有半点埋怨和生气。   “我信。”   若不是宋锦书的语气坚定,晏骋一定会以为宋锦书这话说出来只是为了哄他开心的。   只是宋锦书应得这么快,总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果不其然,宋锦书拿开自己的手之后,提出了要求。   “福溪寺,我和大哥,去。”   晏骋:“……”   一想就能知道这件事情一定是晏池告诉宋锦书的,晏骋对于自己大哥成天想着把宋锦书带离自己身边的做法,一半觉得欣慰一半又觉得心酸。   他好不容易将幽都的事情全部都脱手交给了管家,就是为了能够好好的跟宋锦书待在一起。   最后两人世界没有待成,宋锦书还要跟着晏池去福溪寺。   不过这次确实是晏骋误会了晏池,自从知道宋锦书怀孕了之后,晏池就不再打算带他去任何地方闲逛了,福溪寺的存在还是宋锦书从打扫山庄院子的丫鬟那儿听说的。   那些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多多少少都带上了些神话色彩,可是当他听见“听说求姻缘和平安最灵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去寺庙里看一看。   晚饭的时间,宋锦书就把这件事情跟晏池说了。   低头吃饭的晏泽听见他说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顶着可能会被晏骋暴打一顿的危险,出奇地出声赞同了宋锦书的提议。   “我在学堂的时候听二虎子提起过,说是皇上每年都会去福溪寺上香,说那儿有得道高僧。”   原本打算再劝一劝宋锦书的晏骋扭头看见宋锦书亮亮的双眼,就知道他这会是非去不可了。   晏骋看着宋锦书往自己碗里夹的一筷子青菜,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明天下午就带你们上山。”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晏泽就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询问,“二哥,我也跟着一起去可以吗?”   晏骋皱眉看他,晏泽比起刚从山上到晏府时瘦了不少,脸颊的轮廓渐渐凸显出来,也跟晏骋长得越来越像了。   只是他长了一双狭长的眼眸,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满肚子的坏水。   “你去做什么?”   晏骋没有兴趣跟晏泽上演兄友弟恭的场面,他能够把晏泽从幽都带到福溪山庄来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最低的底线了。   “我学堂里的同学都去过了,我也想去看看。”   晏泽一脸不谙世事的样子,睁着一双狐狸眼满眼希冀地看着晏骋,好像真的把晏骋当做了自己的好哥哥。   晏骋在心里嗤笑,并不吃晏泽这一套,他比谁都要清楚晏泽骨子里是什么样的烂人。   “二哥,好不好呀?”   晏泽害怕晏骋真的不带自己去,干脆扭头冲着宋锦书撒娇。   宋锦书耳根子软,虽然因为之前的那件事情他还有些害怕晏泽,可晏泽终究还是个孩子,宋锦书对他实在是恨不起来。   刚想扯一扯晏骋的袖子,就看见晏骋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勺鱼汤。   奶白色的鱼汤从瓷白的勺子里流泻而出,鱼被处理得很干净,闻不见一丝腥气,反倒泛着一股清香。   晏骋不容置喙地将小勺子塞进宋锦书的手里,示意他将碗里的汤喝干净。   又转头去看晏泽,发现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算计的东西这才点了点头,“明天你跟着一起去吧。”   “那我可以带着盈碧吗?”   站在晏泽身后的盈碧听闻抬头望了晏骋一眼,不等晏骋回答就自顾自地红着脸又低下了头。   “你自己的贴身丫鬟,想带着就带着吧。”   “谢谢二哥!”   晏泽终于露出了这两天的第一个笑容,将碗内的最后一口饭也扒进嘴里,笑着夸厨子煮的饭菜好吃。   盈碧跟着晏泽回到他居住的屋子里,服侍的丫鬟早就打好了清水放在架子上,盈碧走到床边伺候着晏泽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挂到架子上不让它留下任何的褶皱。   晏泽已经十七岁了,身形欣长,脱了衣服才能看出来已经是半个男人了。   盈碧将毛巾浸在铜盆中,仍带着些温度的水将她的手背烫得发红。   她从前跟在晏骋身边时,从来没有干过任何粗活,所以现在手仍旧光洁柔软。   湿润地毛巾覆盖住晏泽的脸庞,他闷在毛巾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肺中的浊气排出。   “明天带上奴婢去,合适吗?”   盈碧猜不懂晏泽的想法,虽然这个小主子看起来顽皮捣蛋,可是心思却比从前的晏骋深沉许多。   盈碧看在眼里,心里发虚。   “有什么不合适的,”晏泽抬起手,看着盈碧纤细的五指抓着毛巾在自己的小臂上擦着,“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我想要带着你去,二哥也不好拒绝。”   他看见盈碧发红的耳尖,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悦,向上摊着的手掌合拢,握住了盈碧的手腕。   “三……三公子。”   “我二哥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惦记他?都到我身边了,还时不时想着去他眼前晃悠。”   盈碧看着晏泽不虞的脸色,嗫嚅着不敢说话。   “不过你放心,我肯定帮你达成心愿。”晏泽手上的劲有些大,捏得盈碧的手腕泛起了红,不一会儿就肿了起来。   盈碧不敢说疼,红着眼眶任由晏泽握着自己的手腕揉捏。   “别看我二哥现在对宋锦书百般温柔,他是什么性子你我都知道,花天酒地惯了的人,怎么可能会安于室?”   晏泽不屑地笑了一声,“不过他也真是狠心,你服侍了他几年,他都能把你扔掉不要。你还上赶着往人跟前凑,真不知道是夸你情痴还是该说你傻。”   盈碧握着自己的手腕低头一言不发,她站得有些久了,后腰一阵阵的发酸。 第56章 算计(2)   福溪山离山庄不远,坐马车不到半个时辰的车程,宋锦书坐在马车内昏昏欲睡,额头时不时磕在木质的车窗上,印出一条条红痕。   晏骋正在马车内看账本,听见一声轻微的声响,就看见宋锦书头一歪撞上马车墙壁。   轻笑一声,晏骋伸手将他的头揽向自己的肩侧。   宋锦书的鬓间插着一朵乳白色的桂花,因为距离近,淡淡的香气扑进鼻腔,晏骋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轻轻挑起落在宋锦书鼻梁上的细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宋锦书近日来皮肤越来越好,像颗剥了壳的水煮蛋,晏骋每天晚上总是忍不住要捏一捏他的脸。   看见宋锦书嘟着嘴不满地挣扎,这才忍着笑不舍地松开手。   “嗯~”   宋锦书在晏骋的肩膀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安稳地睡了过去。   晏骋僵着半边身子不敢动,只有左手翻着纸质的账本,时不时用笔在上面圈出一些重要的信息。   宋锦书睡得熟,不一会就靠在晏骋的肩膀上打起了轻鼾。   晏池坐在两人对面扭头看着马车外的景色,微风顺着被撩起的车帘的缝隙吹进来。   晏池捂着嘴咳了几声,引得晏骋抬眼往这边看来。   “大哥准备什么时候把哥夫带回家给父母看看?”   晏池一愣,没想到晏骋会突然提起这句话。   他从小就不让父母操心,又年少有为满腹诗书,谁提起他都要夸一句好儿郎。   晏骋算是晏池一手带大的,被自己的弟弟提起婚姻大事,晏池有些别扭地扭头看向窗外,一副要逃避问题的态度。   “大哥从前常骂我不务正业,却没有想到大哥看人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晏骋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晏池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地抚上左手手腕内侧的那颗朱砂痣。   因为最近身体状况愈下,那颗朱砂痣仿佛不如从前那边明艳了,几乎淡成了同周围皮肤相差无几的粉色。   “爹娘现在唯一的心愿恐怕就是看见大哥嫁个好人家吧。”   晏骋步步紧逼,晏池不得不抬头正视这位弟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晏骋的目光里早就没有了从前那般的清澈。   他因为身体的原因,错过了晏骋很多成长的时刻。   “我……从来不想这些。”   这是晏池第一次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晏骋看向他的眼神直白又亲切,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经常要自己抱着才能入睡的小团子。   “我这副身子,又有谁会要呢?”   晏骋嗤笑,将晏池的话又推了回去,“成亲当天大哥跟我说不要为了孩子而执着,可大哥自己却看不透。”   晏池一怔,面上勾起一个欣慰又无奈的笑容。   “奉仲,这不一样的。”   晏骋不懂哪里不一样,他只觉得晏池的眼神里充满了悲伤,于是及时止住了话头,低头继续看他手里的账本。   宋锦书悠悠转醒的时候,马车刚好停在福溪寺前。   穿着铜青色僧袍的小和尚恭敬地走过来将众人引进了寺内,因为在幽都内时常会有皇家的人光顾的原因,福溪寺内的装潢比南音寺要精致许多。   大厅内的三佛像前的香炉内插满了燃着的香,奶白色的烟雾袅袅绕绕向上盘旋,让人看不清佛像嘴角的微笑。   “施主这边来。”   小和尚微微弯腰把众人引向后院,后院一排红瓦白墙的僧房,像是今年才盖好的一般。   “庙里有规矩,男人不得同女人,哥儿一个房间,还望各位施主见谅。”   小和尚交代完所有的事情,朝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后,与同伴转身离去。   晏骋扭头深深地望了宋锦书一眼,挑了正对着院子中的两座僧房。   “你同大哥住一间,我自己一个人住一间,剩下的你们自己挑。”   晏骋没有带很多人过来,剩下的就只有晏泽,以及两人的贴身服侍丫鬟。   盈碧趾高气昂地看了旁边两个小丫鬟一眼,飞快地走向晏骋旁边的一间房间,那两个小丫鬟跟她关系不好,谁也不打算跟她住一间,这倒正合了盈碧的意。   她心情忐忑地将包袱放在木桌上,站在门口坐立不安地绕着凳子走了几圈,过了约莫半刻钟,终于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盈碧悄悄地开了一条门缝,看见门外站着的面色不虞的晏泽,快速将门打开让他进来了。   “这是我从别人那里拿来的香囊,你今晚放到我二哥房间里,不出半刻钟他就会昏睡。”   盈碧接过那个香囊,手指都在发颤。   “二爷……我……我怕。”盈碧的害怕不是装出来的,她虽然眼高于顶想要爬上晏骋的床把宋锦书挤下去,但是这种事情她从来没有干过。   最过分的也就是在背后编排宋锦书,让全府的丫鬟和下人都厌恶他。   “怕什么!”   晏泽的心情明显很不好,他拧着眉头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明明是仰着头看盈碧,却生出一股居高临下的逼迫感。   “你想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就只能这么做,只要说着这孩子是我二哥的,你很快就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   晏泽满不在乎地用脚踢了踢盈碧的小腿,看着面前的女人受到惊吓一般瑟缩,觉得好笑。   “我二哥到时候就算要滴血认亲你也不用怕,毕竟这是我的孩子,跟我二哥也算是有血缘关系。”晏泽突然望着盈碧笑了出来,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感觉仿佛身处寒冬凛月,“盈碧姐姐,你也不想让人知道这是我的孩子吧?”   盈碧只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像个恶鬼一般。   “如果别人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会怎么说你?”   盈碧浑身发抖,手里的香囊险些拿不稳,她嘴唇发白,“明明是……是三公子你……”   “他们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你呢?”   看着盈碧眼里的光渐渐消失,晏泽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按照我的安排做,今天晚上之后,你就会是我二哥的侧妻,改日我见了你一面还得尊称你一声二嫂。”   盈碧闭了闭眼睛,下定决心一般收下了那枚香囊。 第57章 算计(3)   晚饭是在后院小亭内吃的,晏泽和盈碧姗姗来迟,对上晏骋探究的视线,盈碧下意识地躲避,站在了晏泽身后。   “这是几位的斋饭,各位施主慢用。”   小和尚将斋饭端到小亭内的木桌上,又特意在宋锦书和晏池手边放了一杯菩提熬出来的清茶。   施了礼准备离开,却被晏骋从身后叫住了。   “施主有什么吩咐?”   晏骋指了指隐在树林后的一座小木屋,屋檐上挂着垂下的绿藤,青苔顺着支撑的柱子爬满了整面墙,看起来甚是幽静。   “那座小木屋是干什么用的?”   小和尚顺着晏骋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被绿藤和青苔包围的木屋,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草丛中跑动的兔子。   “那是给进入福溪山打猎的猎户住的,晚上下山的路不好走,住持就特意为他们建了一座木屋。”   “哦。”晏骋淡淡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小木屋看了许久,才转头眼底带着笑意地望了宋锦书一眼。   宋锦书被他瞧得发怵,低头喝了一口清茶,就听见晏骋在自己身侧轻笑出声。   食不言,寝不语。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晏泽不知道在房间里面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等晏骋说话就飞快地放下碗筷蹿回了房间里。   盈碧紧张得手心发汗,指甲深陷进手心的软肉内,她转身要跟上晏泽的脚步,却被晏骋从身后叫住。   “盈碧。”   她愣愣地转头,晏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她了。   “二爷有什么吩咐?”   看着她眼底腾升起的希冀,晏骋不悦地皱了皱眉,手上动作体贴地替宋锦书再斟了一杯茶。   “看好晏泽,别让他到处乱跑,我没有兴趣去找他。”   盈碧眼底的光瞬间消散不见,她低头一副乖巧的模样,点了点头。   ——   晏池吃了晚饭就些犯困,揉着犯疼的后腰往僧房里走,宋锦书想要跟上他却被晏骋拉住了手。   “我,我陪,大哥。”   晏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臭了起来,像是得不到糖葫芦的小孩子一样埋怨地看了晏池一眼,甚至还对晏池抱怨道:“大哥你看看,你对锦书使了什么勾魂的法子,对你形影不离,今晚我还要独守空房。”   宋锦书脸皮薄,被晏骋这么一打趣,从耳尖红到了脖子根。   平白无故被晏骋抱怨的晏池无奈地笑了笑,落日最后的余晖也藏进了山谷里,晏池肩上披了一层橘黄色的薄纱。   “你啊,”晏池面颊上被落日扫上了一层血色,“不要总是欺负锦书。”   说完又冲着宋锦书道:“我就是回屋里躺一躺,你不用跟着我,到时候有人打翻了醋坛子可是哄不过来的。”   宋锦书只好顺着晏骋手上的力度又坐回了桌前,已经有下人把碗筷收拾下去了,木桌上摆放着仍冒着热气的茶壶和两个杯盏。   他以为晏骋把自己留下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却只看见晏骋一杯又一杯地往嘴里灌茶。   夜幕一点点降临,遮住了天边最后一丝天光,山上的夜空比城里的要好看很多,繁星密布,近得好像伸手就能够握住一般。   ——   晏泽房间内。   盈碧坐在床边,身上的衣服脱下叠在床头,晏泽站在他的身后在她肩膀上狠狠地捏了一把,留下好几道淤青。   盈碧疼得倒吸冷气,裸露在空气里的身体微微瑟缩,红了眼眶。   “亥时你便可以去敲我二哥的门,他晚上不同宋锦书住在一起,你悄悄进去不会有人发现你。”晏泽扯出腰间的丝帕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手指,好像刚才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明日早上你起,你只管大喊大叫便可。”   盈碧心头发寒,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这里是寺庙,二哥犯了戒,自然不会拂了你的面子,你到时候就以清白相邀,同他要一个好名分。”   晏泽将衣服扔到盈碧的肩膀上,遮住她光洁的后背。   “二爷,二爷要是不碰我怎么办?”   晏泽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他不屑地看着盈碧。   “怎么,你还指望我二哥真的碰你?”晏泽隔空指了指她还没有显怀的肚子,说道:“你别忘了是因为你不愿意落胎我才帮你想的这个法子,你既然要留下这个孩子来当做你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筹码,就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盈碧脸色一白,手指发颤地抚上腹部。   她没想过自己会怀上晏泽的孩子,她以为她是不喜欢这个孩子的,可是当晏泽端着避子汤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像晏泽这样人冷心冷。   可晏泽始终不能给她名分,这个孩子对于晏泽来说就是一个意外,他可有可无。   为了孩子为了自己,盈碧不得不接受晏泽对她所谓的帮助。   “想好了吗?”晏泽好以整暇地站在床边,视线低垂,长睫毛覆在下眼睑上遮住了他眼底暴戾的情绪。   盈碧手里握着那个殷红色的香囊,她只需要将香囊打开放在晏骋的身侧,再闭上眼睛和他睡一个晚上,她就能够从丫鬟变成主子,她的孩子未来还可能会是晏府的嫡子。   这个诱惑太大了,盈碧拒绝不了。   所以当她点头同意时,晏泽丝毫不意外,他不耐烦地将人赶出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大沓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很多字。   亥时一刻,盈碧穿着水蓝色的纱袍敲响了晏骋房间的门,她忐忑不安地等在门外,却迟迟没有听见房内有动静。   山上夜晚有冷风吹过,盈碧的纱袍被吹得鼓动,露出里面未着片缕的美好胴体。   她咬了咬牙,最后推门走进了房间内。   木桌上摆着的烛火早就熄灭了,灯芯已经燃尽,没有办法再点燃。   盈碧沿着墙壁摸索着走到床边,透过窗外的月色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床上呼吸平缓的身躯。她面露喜色,用剪子将香囊剪开,小心翼翼地放到晏骋的脸侧。   随即脱下身上唯一的纱袍掀开被子躺到了晏骋的旁边,将血包丢在自己身下,心跳如雷。   许是香囊香气的作用,盈碧躺下后不到一刻钟,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58章 恶果   喝完茶后,晏骋将宋锦书送回了他跟晏池一起住着的僧房内,来开门的晏池看着宋锦书染上羞色的脸,打趣地看了晏骋一眼,将人迎了进去。   关上门之前,晏骋拉着宋锦书的手,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我晚点再来接你。”   宋锦书二丈摸不着头脑,有些疑惑地看了晏骋一眼,顶着晏池揶揄的眼神走进了房间内。   “方才有小和尚来送点心,”晏池知道宋锦书孕期喜欢吃酸的东西,于是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两碗酸梅汤,“我问了小师傅,这几日都是皇室的香火日,正巧到明日是最后期限,我们可以下午去大厅看一看。”   宋锦书就是因为福溪寺的名声来的,听了晏池的话点点头。   他双手捧起盛着酸梅汤的碗,刚刚靠近嘴边就能够闻到酸梅被水煮开后浓烈的令人鼻酸的酸味,对于喜欢吃甜食的宋锦书来说,这是他从前永远不可能喜欢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碗沿,小口地啜饮着,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眼睛被酸得眯了起来,细长卷翘的睫毛被光照亮在下眼睑处落下一层轻薄的阴影。   晏池看着他将一碗酸梅汤一饮而尽,仿佛自己也喝了一整晚酸梅汤一般,牙根一酸,眉头就浅浅地蹙了起来。   还没等两人坐在木桌前好好聊聊天,说着等下来接宋锦书的晏骋就敲响了僧房的门。   宋锦书打开门,险些认不出站在外面的人。   晏骋原本身上穿着的那一件靛蓝色长袍已经被换了下来,此时身上正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破破烂烂的猎户服,胸前的布料敞开,露出大片蕴含着力量的肌肉皮肤。   宋锦书颜眼神闪避,不明白晏骋这玩的是那处。   他将手里的另外一套猎户服扔到宋锦书的怀里,玉佩与玉佩之间相互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换上衣服,二爷带你去打猎。”   夜早就深了,站在屋子门口往外望,几米处就已经看不清楚人影了,更遑论去打猎。   宋锦书却连犹豫都没有,稍事一想就知道晏骋是什么意思。   他跟晏骋在一张床上睡习惯了,骤然要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还有几分不适应,却没想到晏骋也是这么想的。   宋锦书有些愧疚地朝着晏池笑了笑,再得到晏池毫不介意的笑容后,抱着怀里的猎户服躲到门后。   猎户的衣服有些不合身,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胸前的大片肌肤都裸露出来,在月光下透着诱人的瓷白色。   衣服穿在身上有些漏风,夜晚的凉风袭来,从衣摆下往里灌,宋锦书一手攥着衣角,一手抓紧了胸前的布料,堪堪挡住锁骨以下的部分。   晏骋的眼神在宋锦书出来的那一瞬间变得暗沉,藏在皮肤下的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圈,他沉默不言地将宋锦书拉进自己的怀里,搂着人替他挡住所有的夜风往林子里走去。   晏池看着晏骋满身的占有欲,嗤笑一声,半是调侃半是落寞地叹了一口气。   宋锦书的眼睛到了晚上就会有些看不清东西,后来因为晏骋一次殴打,他的头撞到石桌上,情况就更加严重了。   现下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宋锦书不得不往晏骋的身上靠,紧紧地攥着他身侧的衣料,生怕自己被抛下一般。   小时候父母哄他睡觉总是会说狼来了的故事,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一个人去林子里。   风从树林间穿过,带起呼呼声,一片树叶落在他肩头,吓得宋锦书浑身一颤,险些跳到晏骋的身上去。   宋锦书的小臂有些凉,贴在晏骋的手臂上,引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他身上桂花的香气不断顺着风往晏骋的鼻尖飘,因为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宋锦书的瞳孔显得有些涣散,露出一股茫然无措的感觉。   晏骋索性弯腰将人抱在怀里,宋锦书害怕摔下去不敢挣扎,只好伸手环住晏骋的脖子,将脸埋在晏骋的肩颈间。   大夫说前三个月不能行房事,晏骋自然不敢忤逆大夫的意思,他将人掳到小木屋里也只是想搂着香软的妻子好好地睡上一觉。   近几个月里接连发生了不少的烦心事,宋锦书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是抱在怀里时能够明显感觉到瘦了不少。   回到幽都的那几天晚上,总是会哭着醒过来。   晏骋担心他一个人睡觉会惊醒,这才想了这么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法子。   他只希望宋锦书在他身边能够睡得稍微安稳一些,至少不要再哭着醒过来了。   小木屋内只有一盏快要燃尽的火烛,晏骋将烛台移到床边的小柜子上,好让宋锦书睡着的地方能够更加明亮一些。   坐了一天的车,宋锦书早就疲惫不堪了,被晏骋搂在怀里,不到片刻就睡熟了过去。   清晨,两人是被匆匆跑过来找人的丫鬟叫醒的。   看见床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人,丫鬟松了一口大气,这才顶着晏骋几乎要吃人的目光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后……后院里,盈碧姐姐闹了起来。”   宋锦书被声音吵醒,揉着眼睛从晏骋的怀里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见丫鬟时羞红了脸往晏骋的身后躲。   “闹什么?”   晏骋揉着宋锦书泛酸的后腰,语气阴沉得吓人。   丫鬟哆哆嗦嗦地几乎要站不稳,她话说得颠三倒四,晏骋听得生烦,将人打发出去,亲力亲为地为宋锦书穿衣服。   “出,出什么,事了吗?”   宋锦书早起声音还带着些沙哑的软糯,听得晏骋在他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像是刚出锅的糯米糍。   “盈碧在后院闹,那妮子本来就心术不正,跟了晏泽也不知道又在作什么幺蛾子。”   宋锦书能够明显感觉到在提起晏泽时晏骋的态度冰冷了许多,他讨好地用额头在晏骋的肩膀处蹭了蹭,脸颊旁的碎发扰得人大清早的心神不宁。   晏骋替宋锦书将最后一缕发丝挽到脑后,牵着他的手往后院走去。 第59章 恶果(2)   后院很热闹,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所有人都起了床,站在晏骋的房间外看着热闹。   晨露重,晏池披着纯白的外袍靠在榕树下,散在脑后的发丝被露水浸湿,湿哒哒地垂在身后。   “一定是你要陷害我!”盈碧头发散乱披在脑后,一手紧紧地攥着猎户的衣角不准他走。   “说,是不是有人找你来陷害我的,是不是?”   猎户面露难色,他往周围看了看没有看见昨天跟他换屋子的好心人,只好耐着性子又跟盈碧解释。   “真不是有人要陷害你,”他急得面色发红,粗犷的两道眉毛皱起,“昨天晚上有位爷来找俺,说是要跟俺换屋子住。”   盈碧不等他说完话,就匆匆打断道:“你说谎!放着好好的僧房不住,去住林子里的破木屋?”   猎户脸色渐渐变差,可看在盈碧是女人的份上,只是用力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里攥了出来。   “俺骗你干什么!俺家里有娘们还有小孩儿,你就是脱光了躺在俺身边,俺也不会看你一眼。”   猎户急于跟盈碧撇清关系,将昨天晚上的事情和盘托出,“这庙里的僧房是不允许夫妻同住的,那位爷说自己妻子晚上睡不好,需要自己陪在他身边才能入睡。俺想起来俺媳妇怀孕的时候也睡不好觉,于是便跟那位爷换了屋子。”   “你胡说!”盈碧往周围一看,见没有看见宋锦书,便有些慌了。   “木屋那种地方,二爷怎么可能会去住!一定是你跟谁商量好迷晕了二爷,再把二爷搬去了木屋!”   猎户皱着眉,严重的厌恶藏都藏不住。   “你是哪家的姑娘还是小姐,俺要同别人一起来陷害你?别说俺不知道你是谁,就算你是当朝公主,俺也只要俺的媳妇儿。”   “再说了,你连身边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跟别人厮混,青楼的妓女都不会像你这么饥渴。”   周围人听了都发出嘲笑声,盈碧觉得面子挂不住,正准备摔坐到地上打滚撒泼。   事情已经做出来了,不管成不成功晏泽都不会再帮她。成功了好说,如果不成功,晏泽一定会跟她划清界限不会再管她的死活。   她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要生下来,她不能够丢掉这一城。   盈碧撒手往地上一坐,正准备一哭二闹三上吊,就看见晏骋牵着宋锦书的手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一边跟小和尚道歉,一边仔仔细细将宋锦书护在身前。   盈碧一看他们一起出现,脑子嗡地一阵响,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部都忘了,愣愣地仰头看着晏骋。   “你在闹什么?”   晏骋居高临下地看着盈碧,眸子里不带有任何一丝的感情,冰冷的像是在看着一个不认识到陌生人一样。   猎户看见他来,如释重负,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   “这位爷你可算来了,以后这种事情俺可再也不会帮你做了。”   晏骋抱歉地朝着猎户鞠躬行礼,带有歉意道,“昨夜我家娘子睡得很好,多谢大哥慷慨解囊,晏某感激不尽。”   猎户性子直爽,也没把早上的闹剧当回事,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无妨,俺看你是个心疼媳妇儿的人俺才帮你,你只管处理你的家事,俺就先回了,俺媳妇儿还等着俺回家吃早餐呢。”   晏骋招手,让丫鬟给猎户拿了几两银子放在身上。   晏骋的话一说出口,周围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会是了,看向盈碧的眼神都带上了嘲笑和讽刺。   “我就说二爷怎么会跟盈碧搞在一起。”   “就是就是,盈碧给二爷当了几年的贴身丫鬟,要是能爬上床早就爬上了。”   “可不是吗,不然哪来昨晚一出光着身子上床找二爷负责的戏码呀。”   周围那些丫鬟下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盈碧面子挂不住,匍匐着往前爬了几步,抓住了晏骋脚边的衣摆。   “这……这怎么可能呢?昨晚那个身影明明是……明明是二爷……”   晏骋不愿再同她多说话,往后退了一步将衣摆从她手中取了出来,声音冷得结冰。   “盈碧欺主罔上,来人将她身上的东旭都搜出来,赶到福溪山下去,从今以后晏府没有她这个丫鬟。”   盈碧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泫然欲泣。   她照顾晏骋照顾了三年,满心欢喜地以为最后会被晏骋收入房内,成为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的家妾,却怎么没想到会落得这般田地。   况且她现在怀有身孕,手上又无长处,若是被晏骋赶出晏府,根本没有赖以生存的活计。   无奈之下,盈碧回头看了晏泽一眼,跪着往前走了几步,一头磕在晏骋和宋锦书面前。   晏泽额角狠狠一跳,却没能阻止盈碧开口。   “二爷,小爷,是奴婢不识抬举,被猪油蒙了心才想要算计主子。只是,二爷还不能赶我出晏府。”   晏骋嗤笑一声,看见宋锦书在偷偷地揉腰,于是伸手绕过宋锦书的后腰,捏着他的腰侧轻轻地揉搓着。   “哦,为什么不能赶你出晏府?”   盈碧一看自己还有希望留在晏府,当即就忘了晏泽对她说过的所有的话,把自己跟晏泽的关系和盘托出。   “因为,我肚子里有三少爷的孩子。”   此话一出,四下惊然。   晏骋和晏池也都觉得诧异,并没有全部相信。   “二爷若是不信,大可以叫大夫来诊。这可是晏家的长孙,二爷难道要让他日后流落在外,认别人做爹么?”   晏泽狠狠地咬住后槽牙,在心里骂盈碧是疯婆子。   盈碧的话不可全信,孩子的存在说不定是真的,可是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大家都不知道。   晏骋扭头看了晏池一眼,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情绪。   “我姑且就相信你这一回,让你在晏府住着把孩子生下来——”   晏骋话还没说完,晏泽就从一旁冲过来,一脚踹在了盈碧的肚子上,将人当场踹得昏厥了过去。   “晏泽——!”   鲜血从盈碧身下涌出来,周围的丫鬟忙作一团。 第60章 传说   盈碧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住,晏泽慌不择路的一脚,反倒坐实了盈碧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事实。   僧房前的院子里,下人和尚忙做一团,血腥气萦绕久久不散,几个年长些的小和尚连忙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   因为在寺庙内杀生,晏泽被扭送着下了福溪山后又送回了晏府。   宋锦书被吓到了,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被晏骋扶回了僧房内,看着晏骋紧张地为自己忙上忙下,咬着唇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   “没……没事。”   宋锦书拉着晏骋的手,微微侧身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这才让晏骋消停下来。   “那小崽子,以后我见一次打一次。”   晏骋怜爱地用嘴唇蹭了蹭宋锦书有些泛白地嘴角,将人抱到了床上。   正想脱掉宋锦书的衣服抱着他睡一觉,却看见宋锦书紧紧地攥着衣角不让他动作。   “怎么了?”   晏骋以为宋锦书哪里不舒服,忙低头凑到他嘴边问道,鬓角细小的发丝蹭在宋锦书的脸颊旁,惹得他发笑。   “我,我跟大哥,去,去拜佛。”   晏骋的脸当场就黑了。   就是为了与宋锦书独处,他才想尽一切办法将宋锦书从幽都带到山庄里来,又将人从山庄带上了福溪寺。   “一定要去吗?”   晏骋担忧地看着宋锦书,他实在是不希望宋锦书再出任何的意外了。   宋锦书以为晏骋这就是松口的意思,眼睛亮晶晶地点头,像只看见了鱼的小猫一样,眼中的欣喜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晏骋叹息,仔仔细细地为宋锦书系上腰带,带着他回了原本跟晏池住着的房间。   看见宋锦书进来,晏池有些诧异地抬头,随即想起前一天晚上两人约定好的事情,有些好笑地看着跟在后头面色不佳的晏骋。   “我们就在寺里走一走,晚饭前便回来了。”   晏池将披风挂在宋锦书的肩上,向晏骋再三不会让宋锦书掉一根头发丝儿,这才带着人离开了僧房往前厅走去。   福溪寺香火旺盛,每走几步都能看见有香客对着院子里的海棠树在跪拜,宋锦书看着觉得好奇,于是偏头问晏池。   “他们,为,为什么,拜树?”   晏池把自己从别处听来的关于福溪寺的传说,一字不差地全部告诉了宋锦书。   约三百年前,福溪寺里有位叫静安的小和尚,他是方丈亲自从山脚处带回来养在身边的。   据说,静安三岁时便能将寺里所有道经诗书倒背如流,就连曾经的圣上都知道了他这号人物。   而当时圣上一共有七位儿女,其中最小的皇子不过十二岁,因从小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就封了尚王。   一日小尚王贪玩,从随行的队伍里跑了出来,翻墙进入福溪寺的一处院子里,碰巧看见十岁的静安坐在地上哭。   他面前有一具小鸟的尸体,雪白的羽毛上沾染着刺眼的血迹,那血迹隐隐发黑,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喂——”   小尚王利索地从墙头跳下来,动作干净利落地像是已经做了成百上千次一样,他拍拍手站在静安的面前,稚嫩的小脸蛋上还带着小跑后留下的薄红。   “你在为了这只小鸟哭吗?”   静安坐在地上,要仰着头才能看见一袭红衣的小少年,春风拂过,院子里栽着的海棠花瓣被吹落,玫红色落了他一肩。   静安不说话,扭过头继续看着地上那只小鸟,眼眶中的泪水因为他的动作而从眼角滑落,吧嗒坠落在地上。   小尚王平时一个人住在尚王府内,没有同龄人陪他一起玩,府里的下人也都对他毕恭毕敬,事事都顺着他。   难得遇上一个啃不动的硬骨头,他反而来了兴趣,黏在静安身边不肯离去,叽叽喳喳的像是初春雪化后兴奋的喜鹊。   等到随行的侍卫找过来的时候,小尚王已经跟静安一起躺在禅房的卧榻上了,两个小人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小一点的那个眼角还沾着泪渍。   上完香火,皇上就要带着一众妃子和皇子回幽都皇宫,小尚王说什么也要将静安带走,却意外地遭到了宠爱他的父皇的拒绝。   “这小孩,会是几百年来唯一一个坐化成佛的灵根,皇儿不得胡闹。”   不能带回家,小尚王就经常自己偷偷翻墙跑进寺庙内。   起初在王府找不着小王爷的侍卫们还会着急,后来知道了真相的贤武帝索性让侍卫每日送小尚王上山。   静安随着年纪的增大,渐渐成为了寺庙内有名的小师父,找他求签算卦的人愈来愈多,就连尚王来了,他都腾不出时间来招待。   那喜动得尚王也能能耐得住寂寞,在静安的房间内将他书写的经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顺便还把带给静安的桂花糕给吃了个干净。   两人私交甚好,据说当时的皇上有意让静安成为国师。   几百年来,岭国还从未有过国师一职。   “那,那后来呢?”   宋锦书听得津津有味,院子里的海棠开得正盛,放眼望去入目皆是红色。   “静安师父拒绝了。”   山上气温低,晏池上来一个晚上又着了凉,捂着嘴弯腰咳嗽着,宋锦书连忙过去扶他,伸手轻拍他的后背。   “那尚王跟静安师父私下早已动了心通了情,皇上知道后将尚王囚在皇宫中,不再准他来福溪寺。”   晏池拉着宋锦书在海棠树下的石凳上坐下。   “谁知尚王肚子里已经有了静安师父的孩子,那是贤武帝的第一个皇孙,他自然只能让尚王将孩子生下来。”   “可,可和尚,不是要斩,斩断,七情六欲,吗?”   宋锦书嘴里含着话梅糖,半边脸颊鼓鼓囊囊的,看起来甚是可爱。   “对啊,为了助静安师父成佛,生下孩子的尚王当晚就在皇宫自戕了,三日后,静安师父变坐化成佛。”   “尚王的孩子最后继承了皇位,而福溪寺也渐渐成为了皇家上香供奉的地方,几百年来解释如此。”   宋锦书听完,一阵唏嘘。 第61章 采花   宋锦书与晏池在佛前求了签,第二天,晏骋就嫌福溪山风水不好,带着一行人回了山庄。   马车刚刚下山,就能看见静姝站在山庄的门口,晨风裹挟着露水将她身上刮湿。   “二爷。”   看见晏骋下了马车,静姝赶忙站过去想要将臂弯里的披风递给晏骋,却看见晏骋刚刚站稳脚跟就转身向车厢里递出一只手。   紧接着一只葱白的手探了出来紧紧握着晏骋的小臂,晏骋微微发力,将宋锦书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静姝递披风的动作僵持在半空,给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好在晏骋没有在意这么多,接过她手中的披风往宋锦书身上一裹,搂着人尚且纤细的腰肢进了山庄大门。   被人晾在一旁的静姝双手攥紧了拳头,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因为不满而显得有些狰狞。   后一步下马车的晏池见到了,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拍了拍静姝微湿的肩膀,柔声道。   “外面露重,快些回屋子里去,勿要染了风寒。”   静姝思绪被打乱,她勉强地勾唇对着晏池笑了笑,跟在他身后往山庄内走。   前夜里刚下了雨,庄门前铺了石子的小路有些债,两人走在上面难免肩碰肩臂挨着臂。   在静姝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时,晏池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腰,将人往身边一拉,这才防止她整个人栽进泥泞里。   “多谢大公子相救。”   “无妨。”   晏池摆了摆手,脸色却骤然苍白了一些。   静姝在怎么着也是一个成年女子,刚刚没有准备扶的那一下,静姝的手肘狠狠地撞在了晏池的腰侧,正隐隐作痛。   不用看也知道那里肯定已经青了一大块。   从晏池那里感受到了善意,静姝便吸了吸鼻子开始跟人诉苦。   “大公子人善,想必定能知道静姝在为什么事情苦恼。”静姝身上没有带帕子,眼角挂着泪珠好不可怜,晏池微微侧身将腰侧的雪白帕子取了下来,塞到了她的手里。   “从二爷将静姝从歹人手中救出来那一天开始,静姝整颗心就已经献给了二爷。”两人的身影走进山庄内,无人察觉的一棵树后,藏青色的衣袍一闪而过。   “静姝虽出身与大家不同,可如今世道早已不是几年前的世道了,静姝长久住在山庄内,与平常家姑娘相差无几。我自认为算得上饱读诗书,也认为自己能够配得上二爷,可是……”   静姝沉默了片刻,像是在为自己惋惜。   “二爷此次来山庄我能够感觉到他变了很多,”静姝算是晏骋年少不更事的见证人,自然也知道从前的晏骋玩得有多凶狠,“我不是不相信二爷会放下玩心好好跟一个人在一起,我只是不相信那个人会是宋锦书。”   她依稀能从外出采购回来的丫鬟口中听得一些宋锦书的事情,知晓他只不过是乡野间长大的哥儿,父母都是贫苦务实的农民,没上过正经学堂也没有表字。   她觉得这样的宋锦书配不上晏骋。   晏池听后笑了笑,世人的目光总是停留在浅显处,看不见更深的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不是真的喜欢奉仲呢?”   静姝愣了愣,艳丽的脸庞上满是诧异。   “大公子怎么会这么想?二爷亲自将静姝从歹人手中救下……”   “但那不是喜欢,”晏池打断静姝的话,“喜欢是从点点滴滴的生活琐事中滋生出来的,不是因为他救了你的命,你就一定要以身相许。静姝,这种感情并不公平。”   晏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间笼罩着一片阴郁和无奈。   “锦书是在待在我们身边的,他善良又单纯,像只误闯入人间的小鹿,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静姝停下脚步,脚底下的石子凹凸不平,让她生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可是我如果不喜欢二爷,那我喜欢谁呢?”   她明亮的眸子像是突然蒙上了一层灰,晏池见了于心不忍。   “你总会遇上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晏池拢了拢身上单薄的外袍,寒意渐渐从脚底攀升上来,“你那么好,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奉仲也喜欢你,却不是想同你成亲的喜欢。静姝,你要分清楚这种喜欢。”   静姝看着晏池消瘦的背影,觉得这段话不只是对她一个人说的。   静姝的屋子跟晏池的并不在一个方向,听见身后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晏池闷哼一声捂着小腹向前踉跄了一步。   山庄内的温度要比幽都城内低上不少,晏池叫下人往屋子里搬了两桶热水,水声绵延不绝,很快沾染上香料的香气的水雾弥漫在整个房间内。   “你们出去吧,”晏池解开了外袍的腰带,对着还站在自己身后的丫鬟说道,“我这里不需要人服侍。”   听见身后门被关上,晏池这才褪掉了身上的衣物,笔直修长的腿抬起跨入了木桶中。   温热的水漫过前胸,打湿了胸前浅粉色的小果子,晏池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将身体渐渐沉入水中只留下一个头部。   腰侧青了一大块,身体的温度渐渐回暖后,这才感觉到疼痛。   晏池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这阵子胖了些许。   水汽蒸的他有些发昏,就在晏池想要从木桶内站起来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唔——!”   晏池双腿在水中蹬了几下,平静的水面被搅乱,水珠溅出桶外。   “别动!再动我就办了你!”   身后的男声被刻意压低过,晏池听不出他原本的声线。因为呼吸困难小脸胀得通红,他困难地点了点头,脑子里飞速想着应对的方法。   因为不喜人在身边照顾,丫鬟们此时都不在屋外侯着,而晏池喜静,屋子的位置有些偏远,反而倒方便了这采花贼。   男人轻笑一声,一手捂着他的嘴将人桎梏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手从善如流地绕到晏池的身后,摸进了一处湿润的穴地。 第62章 提亲   “小郎君好生美妙。”   背后的人将嘴唇贴在晏池的耳后,有些含糊不清的话语裹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晏池拉住了男人的衣袖,腰腹一僵。   男人感受着晏池泄在自己手里微凉的东西,轻笑着咬住了他左侧的耳垂。   正想进行下一步,就听见晏池疲惫的声音响起:“毓休,不要闹了。”   所有的动作都戛然而止,沈毓休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半是不满地抱怨道:“修竹怎么这么快就猜出来是我了?”   晏池依旧靠在木桶内壁,有些困倦地闭了闭眼睛,卷翘浓密的睫毛跟随着动作覆在下眼睑上,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   “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允许别人胡来?”   他仍在心惊。   如若不是太过于熟悉沈毓休的手法和气息,他几乎已经在想要如何同误闯进来的人鱼死网破了。   沈毓休被他这句话取悦了,主动拿起挂在木桶边缘的毛巾,用水浸湿想往晏池身上抹。   却被晏池一把推开。   “脏死了。”晏池低头看了看已经有些浑浊的水面,眼中的嫌弃显而易见。   沈毓休一边笑着一边将毛巾放回原来的位置,“自己的东西还嫌弃啊?”   晏池扭过头抿着嘴不说话,沈毓休用干净的水擦干净了他手上的污秽,然后握住晏池举起来的手将人从木桶里抱了出来。   突然的腾空让晏池下意识地搂住了沈毓休的脖子,被水沾湿的发尾黏在他光洁的后背上,乌黑如鸦羽般的发丝衬得他皮肤白如雪。   沈毓休被刺'激得双目发红,手上微微使劲,晏池的腰侧便又多出了几个指印。   “轻点,疼……”   晏池躺在床上,悠闲地享受着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少爷的照顾,一双雪白的玉足调皮地蹭上了沈毓休的后背。   沈毓休本来就欲`火焚身,当下抓住晏池的脚腕,低头凑上去在他凸起的骨节处吻了吻。   没想到他会有此举动的晏池愣了愣,脸颊上染上两片薄红,想将脚抽出来,未果后干脆轻轻在沈毓休肩膀上踹了一脚。   两人嬉闹了一番,晏池喘息着靠在沈毓休的肩头把玩着他胸前垂下来的一缕长发,气息不稳地问道:“你怎么会找来福溪山庄的?”   晏池出发的前一天给沈毓休送去了书信,告知他自己会去福溪山庄小住几日。   他自己也摸不准什么时候回幽都,原本打算待几日后就自己偷偷的回幽都,却不曾想到他们刚走,沈毓休后脚就跟来了福溪山庄。   沈毓休跪在晏池身上,低头在他衣襟大敞的的胸前轻轻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我想你了。”   晏池皮肤娇嫩,沈毓休嘴巴刚离开就发现刚才咬过的地方留下了两个鲜艳的红色齿印,晏池轻吸着凉气推了推他的胸膛:“你是狗么?”   “令堂令尊不是不许你往外面乱跑么?这次跑这么远出来,不怕他们担心?”   晏池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从床榻上坐起来,拿起放在床边柜子上的玉簪将披散在脑后的发丝尽数绾了起来。   沈毓休饶有兴趣地看着晏池,语不惊死人不休道:“所以我是过来向你提亲的。”   “哦,”晏池还未觉出什么,冷淡地应道:“是么?”   待到他回味过来沈毓休刚刚说了什么的时候,一双带着水光的眸子鹜地瞪大了,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提亲?”   晏池从未奢侈过能够跟沈毓休成亲,而他这番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将他的神识都震得四分五裂。   沈毓休对他这幅反应满意极了,搂过他的肩膀偏过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道:“媒婆还在后头坐着马车呢,我等不及想要见到你了就自己骑着马提前过来了。我已经同父母说清了我们的关系,这次就是来同你行媒妁之言的。”   “算算时间他们也应该快要到了,同我一起出去吧,修竹哥哥。”   晏池早已经呆若木鸡,还不是沈毓休说什么便是什么,他跟在沈毓休的身后,被他牵着手带出了独立的小院子。   而此时穿着大红大绿的媒婆也正好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被山庄的下人迎了进去。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来了人给山庄里的静姝小姐做媒,不少丫鬟下人聚在一起,讨论着幽都里有名的少爷公子。   “我看城北宋家的小公子就不错,风流倜傥的。”   “城西的花公子也不错,听说在今年的春闱上大放异彩,不少姑娘都抢着让媒婆去说媒呢!”   直到媒婆说明了此次的来意,知晓是来给他们大公子说媒的时候,所有人的下巴都惊得合不上。   “这沈公子长得可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的,我看跟晏大公子可是绝配。虽说沈家比不上晏府这般大富大贵,可这沈公子小小年纪便得到了当今太子的赏识,不少人都说他能一举拿下明年的状元郎呢!”   媒婆挥舞着帕子,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一笑起来粉就往地上掉,看得晏骋连连往后退。   “这……沈公子我并未见过……”   “哎呀,没见过也没事的呀,据我所知,两位公子私交甚好,想必也是早已互通了心意。”   晏骋眉头一皱,又说道:“这年纪……”   媒婆挥了挥帕子,故作娇嗔地看了晏骋一眼:“这点年纪算什么大事,城东首富老庄`家的儿子,不也娶了一个大自己几岁的媳妇儿。现在人家夫妻两可是琴瑟和鸣,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说着,媒婆又看了看坐在晏骋身边的宋锦书,脸颊都笑得僵硬了:“年纪小才懂得疼人么!”   晏骋说不上话来,宋锦书偏过头去捂着嘴笑出了声。   他极少能有机会看见晏骋吃瘪,被人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的样子。   他这一笑,可是给了媒婆发挥的动力,当即口若悬河地说起了不少民间私房事儿,听得宋锦书面红耳赤,直直往晏骋身后躲。   “这事还得经过我大哥本人的同意,在我们晏家,从来没有什么父母之命,真心喜欢才是最好的。”   宋锦书听了,嘴角抿着笑,牵住了晏骋的衣摆。 第63章 亲事   晏池同沈毓休携手走进前厅时,早已知晓情况的宋锦书和晏骋并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   媒婆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又扫,越看越满意。   “哎哟,晏大公子跟沈公子可真是般配,般配!”   晏池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沈毓休身后躲了躲,沈毓休牵着他的手大大方方地让晏骋打量。   几秒之后,两人非常虚伪地行礼问好。   “这位就是惊才绝艳的沈公子,久仰大名了。”   晏骋嘴上说着,可实际上连看都没看沈毓休,眼睛全然黏在了宋锦书的身上。   沈毓休也低头看着晏池,笑着回道:“这位就是幽都大名鼎鼎的晏老板,幸会幸会。”   被人忽视的媒婆用帕子握着口鼻轻轻咳嗽了几声,终于找到了可以插话的机会:“两位公子认识可就太好了,晏老板看看,这是沈公子送过来的聘礼清单,有什么不满意的大可以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沈毓休许久没有见到晏池,黏在他身边两人小声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晏骋看见自家大哥完全一副被狐狸精迷了心智的样子,叹着气从媒婆手中接过那张聘礼的单子。   清单上全部都是一些中规中矩的东西,沈家在幽都算不上名门贵族,也不是什么家财万贯的大家庭,能够拿出这些东西出来,已经足以看出沈毓休对晏池的喜爱了。   更何况,晏骋清楚地知道,就算沈毓休今天就只是抱着一捆书来提亲,晏池也会一头扎进他的怀抱里的。   可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个叫沈毓休的小子。   晏骋端出一副晏府做主家长的样子,将清单递还到了媒婆的手中,一边护着宋锦书在座位上坐下,一边对着沈毓休刁难道:“成亲乃大事,大哥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得需回了幽都跟父母禀报这件事情才行。”   沈毓休自然毫无异议,古往今来成亲都需要得到双方父母的祝福。   “再者,你同我大哥需避嫌。”   沈毓休一怔,正欲问,就听见晏骋走过来将他跟晏池分开了。像是小孩子守护自己喜欢的东西一般,将晏池藏在自己的身后,护食般道:“男子与女子成亲前七日需不得见面,你若是要娶我大哥,就得遵守我们晏府的规矩。”   宋锦书跟晏池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晏府什么时候有这么一条规矩了?   晏池知道晏骋是在帮自己,所以也不出言反驳,在沈毓休望过来时,反而助纣为虐地点了点头,好笑地看着沈毓休眼睛里盛满了失落。   “这……”   沈毓休不过片刻的迟疑,晏骋就抓住空子凶狠道:“你连这点尊重都不给我大哥?怎么敢说你爱他敬他,依我看,你就是想将我大哥骗到手,然后再……”   不等晏骋说完,沈毓休就打断了他的话,妥协又无奈道:“晏老板所言极是,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办。”   几人交谈不过半余个时辰,晏池跟沈毓休的亲事就算是订下来了。   “来日几位回了幽都,家父家母自会登门拜访,再提一次亲。”   沈毓休一脸依依不舍的表情站在山庄外面,看了一眼即将落山的太阳,讨好道:“我看天气将暗,山路崎岖不好走,晏老板不妨留我在山庄里小憩一宿,明日我再启程?”   晏骋一脸淡漠地拒绝了沈毓休的提议,“天色尚早,从山庄到幽都不过一个时辰的车程,沈公子现在启程还来得及。山庄最近正在修缮,没有多余的客房空出来给沈公子住,这次招待不周还望沈公子海涵呐。”   晏骋嘴里说着抱歉的话,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歉意,沈毓休咬了咬牙,明目张胆地将晏池往自己怀里搂,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等你回了幽都,我们便私会。”   晏池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红得透光,盯着晏骋要将沈毓休吃掉的目光点了点头,将人往马车上赶。   晏骋冷哼一声,装作看不见一般转身往山庄内走去,声音传出来。   “出山的路不好找,大哥若是担心沈公子途中走错了道遇上什么蛇兽,不如亲自将人送出去吧。”   晏池愣了愣,心头涌上一阵热流,在沈毓休的搀扶上坐上了回幽都的马车。   宋锦书没看见晏池跟晏骋一起回来,探着身子往山庄外敲了敲,被晏骋捏住后脖上的肉拉到身前狠狠地亲了一口。   山庄里载着的海棠花开得正盛,宋锦书双手紧紧攥着晏骋胸前的衣襟,纤细修长的手指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仰着头去勾晏骋的嘴,双眸轻阖睫毛不断轻颤。舌尖被晏骋咬在齿间细细舔舐,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嘴角滑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晏骋一手揽着宋锦书盈盈一握的腰肢,一手捏着他后脖处细腻的肌肤,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怀里。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宋锦书猛地惊醒将晏骋推开,却又不好意思抬起头,只好继续扯着他前襟的布料,额头抵在晏骋的肩膀上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好不容易的温情被打断,晏骋冷着脸扭过头,就看见静姝端着一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站在门边,脸上带着撞破现状的慌乱和一丝羞涩。   宋锦书余光瞥见她的衣角,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起头跟她对视了一眼。   他眸中含水,眼睛下一片薄红,像是夕阳落下时天边的火烧云,看人一眼能够勾走魂去。   静姝看了一眼脸就红了,低着头时不时瞟一眼,磕磕巴巴道:“二,二爷,我做了梅子汤,拿来,拿来给你尝尝……”   晏骋眼神一凛,将宋锦书罩得严严实实的,从静姝的角度看过去就只能看见他泛红的耳尖。   “放在房间的桌子上就行,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准随便踏进院子里。”   静姝放下碗忙不迭地逃出了院子,靠在院子外的墙上大口地喘着气。   回想起宋锦书面红耳赤双眸含水的样子,心跳一阵阵加快。 第64章 心机   “喝点梅子汤?”晏骋牵着宋锦书的手往屋子里走,瓷白色的碗放在红木的桌子上,“这些梅子是今年初春院子里的梅树上结的,静姝每年都会做成梅子干用来泡酒煮汤。”   釉碗内壁是锖青色的,盛着清澈的梅子汤,还能看见几颗残破的梅子沉在碗底,周围漂浮着残絮。   明明知道院子里住着两个人,静姝却只端了一碗梅子汤过来,宋锦书不悦地撇了撇嘴,不太高兴静姝对晏骋的谄媚。   见他不回答,晏骋存心要逗一逗他,便从桌子上将梅子汤端起来,作势要送到嘴边去。   “不要!”宋锦书握住晏骋的手腕,不准他将碗口送到嘴边去,最后扭扭捏捏地弯腰凑到他的手边,将那碗梅子汤一饮而尽。   “唔……”   宋锦书被酸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嘴角沾上的梅子汁因为抿唇的原因从嘴角滑落。   晏骋揽着坐在自己腿上宋锦书的腰,温柔地伸手揩去他嘴角浅色的汁水,当着宋锦书的面伸出舌头舔掉了上面的液体。   “你……”宋锦书知道晏骋在戏弄自己,挣扎着要从他大腿上起来,却被晏骋掐着腰按在大腿上。   自从宋锦书的肚子一点点凸起来后,晏骋就总爱让他骑在自己的身上,然后伸手搭在他微凸的小腹上。   “他长得好快。”   晏骋的声音有些哑,他将头靠在宋锦书柔软的胸前,宋锦书身体不好,晏骋近一个月都不敢碰他。   这会情`欲纠缠在一起,他压抑得指尖都在微微发颤,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在宋锦书的腰上留下几条青痕。   宋锦书轻吸一口气,搂住了晏骋的头,柔声道:“但是,他很乖。”   “嗯,”晏骋瓮声瓮气地回他,“幸好他听话。他要是不听话敢折腾你,等他出来我一定要打他的屁股。”   宋锦书轻笑,在心里感慨晏骋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两人温存了片刻,门外响起了丫鬟的敲门声,宋锦书身体一僵,自然而然地往晏骋的怀里躲。   “什么事?”   “二爷,静姝小姐叫您和小爷去前厅用餐。”   “知道了,你下去吧。”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宋锦书撇着嘴从晏骋的身上站起来,有些吃味道:“静姝小姐,很,很喜欢,你。”   晏骋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淡然地低下头给他系上领口处的桂花纹盘扣,点头应道:“我把她从土匪的手里救了出来,把她安顿在我的山庄里,还跟她许诺说等两年我会迎娶她做我的正妻。”   宋锦书越听越不是滋味,垂着眸子看着晏骋的手指灵活地将盘扣系数扣上,他食指和大拇指指间有一颗浅棕色的小痣。   “我对她这么好,她怎么会不喜欢我?”   说完用膝盖顶进了宋锦书的双腿间,调戏般地磨蹭了几下,带着笑意询问宋锦书:“如果是你,你会喜欢我吗?”   明明晏骋问的是静姝对他的感情,可宋锦书却觉得这像是晏骋对他的询问。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宋锦书不去看晏骋的表情,在他帮自己系好盘扣后不自在地往前走了一大步跟他拉开距离。   “才,才不会,喜欢。”   知道宋锦书是在嘴硬,晏骋笑了笑没有在意,跟上宋锦书的步伐,牵着人走进了前厅。   静姝已经在前厅里坐着了,看见晏骋和宋锦书进来,站起身子迎接。   “二爷,宋……小爷,你们来了。”   晏骋朝她点了点头,替宋锦书拉开椅子,伺候他先坐下后才在宋锦书的身边坐下了。   “以后不用等我们,晚餐送进我们房间里就好。”   静姝愣了愣,准备夹进晏骋碗里的水煮鱼从筷子间滑落,她正准备询问些什么,就看见晏骋已经收回了目光,偏着头问宋锦书要吃些什么。   “哦,知道了。”   晏骋吃饭的时候不喜欢丫鬟在旁边伺候,静姝为了迎合他就没有安排丫鬟跟在身边,这会听见宋锦书跟晏骋说自己想吃鱼,忘了询问晏骋的意见直接将丫鬟从门外叫了进来。   “小爷想要吃鱼,你替小爷加几块鱼,去掉刺。”   晏骋抬头瞥了丫鬟一眼,伸手用筷子尾部推开了丫鬟的手。   “不用你们来伺候,”晏骋亲自从正中央的水煮鱼的碗中夹了一块鲜美肥厚的鱼肉,小心翼翼地剔掉鱼肉上所有的刺,扔进了宋锦书的碗里,“尝尝味道合不合适。”   丫鬟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难堪地向静姝投去求救的目光。   静姝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让她出去了。   山庄的厨子是晏骋从幽都的名客楼请来的,厨艺了得。可宋锦书将那块鱼肉咬进嘴里后,捂着嘴偏头皱了皱眉。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晏骋急急忙忙地倒水,彻底将静姝晾在了一边。   宋锦书低头凑到茶杯边,就着晏骋的手喝了一口漱口茶。   “太腥了。”   刚刚尝过鱼肉并不觉得腥的晏骋还没意识到什么,只以为是宋锦书在孕期,口味比平时敏感了些许。   “那尝尝这个青菜,是从院子后的菜田里摘的。”   “太咸了。”   “这是富贵虾,名客楼的厨子最擅长做这个了。”   “太油了。”   这时候还不知道宋锦书在闹别扭晏骋这二十年就白活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宋锦书一边为难自己,一边又觉得过分的纠结表情。   配合着他让他把餐桌上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一旁静姝的表情难看得像是生吞了一只活苍蝇。   她好几次想要打断宋锦书跟晏骋的互动,警告宋锦书应该有一点为人妻的样子,一边又嫉妒宋锦书能够被晏骋这样捧在手上,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无法再走进晏骋的心里了。   晏骋另只手撑在木桌上挡住了藏不住笑意的嘴唇,又往宋锦书的碗里加了一筷子土豆丝。   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分的宋锦书红着脸拉住了晏骋的手,声音小如蚊呐:“可,可以了,相公,相公吃。”   万万没想到宋锦书会当着外人的面叫自己相公,晏骋脸上尽是惊喜的表情,他将筷子拍在桌子上,起身就准备往厨房走:“娘子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你做!”   宋锦书连忙拉住晏骋的衣袖,又忍不住带着点得意地表情扫了静姝一眼。   “不,不用了。” 第65章 成亲(1)   晏池和沈毓休的这门亲事谈得非常快,晏骋回幽都的第二天,沈家父母就带着聘礼上门提亲来了。   晏父晏母知道这件事情后,也立马从后山赶了下来,晏母拉着晏池的手,捂着嘴小声地啜泣。   沈家父母面面相觑,晏池拉着母亲的手,眉目间更柔和了些。小声地说道:“这是开心的事情,娘哭什么?”   晏池出生的时候晏母难产,生完孩子根本没有精力亲自带孩子,一直到晏池已经会走路叫娘亲了,她的身体才渐渐养好,将孩子领到身前来养着。   而因为晏池从小身体就不好的原因,晏母对他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有哪里照顾得不得当让晏池不舒服了。于是就导致晏池跟她一直都不是特别亲,两人之间反倒没有晏骋跟母亲之间那么亲密。   可是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等到晏池要嫁出去的时候,晏母几乎要被自己内心的愧疚淹没,她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晏池。   “是娘的错,才会让你身子不好。”晏母用手帕抹了抹眼角,拉着晏池的手一刻也舍不得放开。   听见她这话,沈毓休的母亲用手肘撞了撞自家相公的小臂,那眼神分明在说:身子不好是不是生不出小孩啊?   沈父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地凑在她耳边说道:“胡说些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身体不好肯定舍得花钱来治病,用不着我们操心。”   他抬眼看了一眼晏池,发现对方没有望着这边看,又低下头说道:“再说了,毓儿喜欢便好。日后若是真的生不出孩子,再让毓儿纳妾。”   沈母释然地点了点头,在晏池母亲跟晏池叙完旧后,走上前熟络地揽上了准亲家母的手臂。   晏池的母亲希望晏池能够早点找到好的归宿,沈毓休的母亲又想早点抱孙子,于是在两人的商量下,将成亲的时间订在了这个月的十八号。   只有七日的准备时间。   “我看了黄历找了算命的大师,都说这十八号是个良辰吉日,宜嫁娶,日后一定会顺顺利利和和美美的。”   沈母手里抓着祖传的玉镯就往晏池的手腕上套,一只手将晏池左手的衣袖往上推,露出他一小截洁白如白瓷瓶般的手腕,在看见上面一颗浅红色的朱砂痣后,总算放下了心。   “这是毓儿他奶奶当初传给我的,”沈母脸上的笑容都明朗了不少,“以后你就是我们沈家的媳妇儿了,毓儿要是对你不好你只管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沈毓休笑得有些无奈,宣誓占有权一般将晏池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娘,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我疼他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欺负他?”   两家人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了午饭,沈父沈母就马不停滴地回沈宅装饰去了,而沈毓休也不情不愿地在晏府门口跟晏池分开。   “令尊令堂已经走远了,”晏骋错开一步站在晏池的面前,阻止了沈毓休还想继续牵着晏池的欲望,“沈公子不快点跟上去?”   沈毓休实在是拿晏骋这种流氓做派没办法,哭笑不得地在晏池的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晏池也没有避着晏骋,打开了沈毓休塞给他的那张纸条,看见上面飘逸的字体,很快羞红了脸,将纸团揉成一团捏在手心中。   少年红粉共风流,锦帐春宵恋不休。   晏骋轻啧一声,干脆地拉着晏池进了院子里,再将大门关上了。   “像个小孩子一样。”   晏池笑着跟宋锦书打趣晏骋,却没想到晏骋更加理直气壮地回道:“我这是帮哥哥在沈公子面前树立威严,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哥哥背后是有势力的,他日后若是想要欺负哥哥,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没想到晏骋会说出这句话,晏池愣了愣,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他将晏骋带大,对晏骋也管得最严,晏骋年少时贪玩跑去花街柳巷他也是毫不心软地用竹条抽他,晏骋长大后有了自己的想法,跟他也疏离了不少。   却没有想到原来在他心里,自己这个哥哥的分量一直都很重。   晏池低头装作自然地屈起食指蹭了蹭微湿的眼角,偏过头埋怨般跟宋锦书说道:“不久前还因为跑去青楼被我抓回来关禁闭的小子现在也学会疼人了呢。”   这几日或许是天气回暖,又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晏池面色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就连常年苍白的脸颊上都多了些许红润。这会偏头笑着,阳光透过头顶的梧桐树的枝桠的缝隙照下来,晏池眼底映出一片光斑。   宋锦书也被晏骋逗笑,那双浑圆的杏眼弯成了月牙,眼尾处睫毛黏结在一起,形成一抹上挑的眼线。   面前的这一幕让晏骋鼻尖发酸,上一世他连晏池死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一向爱干净的大哥最后惨死在脏乱鼠虫遍布的监狱里,被抛尸荒野身体被蚁虫恶鸟啃食。   而宋锦书,一直到最后心里想的都是他。   直到这一刻,晏骋才真切地感谢老天爷重新给了他这次机会,能够将前世那些荒唐的结局一一重写,能够看见他最珍重的两个人同时在自己面前露出笑脸。   “多大的人了,被夸奖还要哭鼻子啊?”   原来不知不觉中,晏骋已经泪流满面了。   晏池一边取笑他,一边抬手揩去了晏骋眼角滑落的泪珠。   晏骋也不恼,安安静静地任由晏池擦干净他脸上的泪痕,这才开口说道:“我要亲自给大哥做一套嫁衣,让大哥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晏骋说做就做,当天下午就把成衣铺的掌柜和裁缝叫到家里。又吩咐人去布庄取来上号的几匹红色丝绸,几个人在小院的石桌旁围成一个圈,讨论得孜孜不倦。   七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宋锦书只觉得一晃眼,就到了晏池要嫁去沈家的日子了。   晏府外张灯结彩,处处都能看见随风轻晃的红色灯笼。   幽都无人不知,晏府谪仙般的大公子要嫁人了! 第66章 成亲(2)   院子外鞭炮放了三声,晏池被母亲扶着从自己的房间内走出来,垂眸间尽是风采。   嫁衣的料子是晏骋亲自跑去大漠,花了万两黄金并且答应跟大漠长期合作才带回来的一匹凤凰锦,火红的嫁衣衣摆处绣着五只展翅欲飞的金色雏鸟,腰间色泽入白玉般的腰封将晏池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牢牢地包裹在内。   领口三颗圆润带着光泽的珍珠被银色的丝线捆绑成一排,再凑近些看能够看见珍珠上用极细的金色笔触划出了几朵海棠花。嫁衣的袖子宽大,晏池大半个手掌心都被掩盖在袖子下,只露出几枚粉红圆润的指甲紧紧地抓着衣袖边。   乌黑如鸦羽般的发丝向上绾了一半,用一支白玉簪子带着,向下垂着几缕坠着七彩珠子的金丝,隐于黑色的发丝间,在阳光下一照晃得人眯起了眼。   晏池那张从来不施粉黛的脸上难得地点上了几抹殷红,眼尾被红色的水彩勾出一条上挑的眼线,垂眸时细长的上下睫毛搭接在一起,美得动人心魄。   “大……大哥?”   就连晏骋都看愣了,站在晏池面前有些滑稽地张着嘴,不敢相认。   院子外聚集了不少来看热闹讨酒喝的老百姓,看见晏池出来皆是一愣,随即七嘴八舌地夸起来了他来。   自从他不再做太子的陪读后,便鲜少出府,也极少有人围着他夸得口若悬河了。晏池侧过脸不太自在地蹙了蹙眉,原本还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层羞涩的淡粉。   晏母知道他脸皮薄,将面前的几个儿子都往旁边拉了拉,走入回廊中,旁边长得茂盛的草木遮挡住了外面的人的视线。   晏池这才松下一口气来,神色都自然了不少。   “原本该是大哥在我前面先嫁娶的,未曾想我都要当爹了,大哥才踏出‘闺阁’。”   晏池听出了晏骋话中的揶揄,他年长晏骋四岁,早就过了寻常人家嫁娶的时候。就连晏骋也不禁想过,大哥是不是真的就打算一直留在晏府帮自己的忙。   虽说晏府多养一个人并不是难事,可如今看见大哥寻得了幸福,晏骋就算再怎么看不上沈毓休,也是替晏池高兴的。   只是他的高兴不会表现在脸上,所以他拉着晏池的手将已经盖上了红盖头的他牵至门外时,臭着脸不愿意将哥哥的手交给沈毓休。   眼看着就要误过吉时了,沈毓休也有些着急,好言好语地同晏骋说这话,希望他快点把美娇郎交到自己手上。   晏骋握着晏池的手紧了紧,像是要用力记住自己哥哥手上的温度一般。   他冷着脸对沈毓休说道:“在我们家大哥一直都是大家长,就连我也要听他三分劝,他虽贵为兄长,可却是我们全府都放在心尖上疼着的人。你只肖去打听打听,幽都几百万人,谁不夸赞一声晏府的大公子是不可多得的好二郎。”   晏骋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手上的力度却不减。   “我不知晓你同大哥之间的往事,可是我知道我大哥是真心待你的,你若是今后让他伤心难过了,我晏奉仲必定会亲自将大哥接回晏府,只要我活着一天,他就还是晏府的大公子。”   红盖头下的晏池低垂着头,听见晏骋这段肺腑之言,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眶跌落砸在地面上,引起周围尘埃的舞动。   沈毓休也有些动容,平时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也多了几分严肃,感觉到晏骋手上有松动的痕迹,沈毓休直截了当地将晏池的手牵了过来。   “我沈毓休若负晏池,定让我这辈子都遭受旁人唾弃,不得安宁。”   说完他将晏池打横抱起,跨过院门口烧得正旺的火盆。   奏着喜乐接亲的马车愈行愈远,沈毓休搂着晏池坐在马背上,晏骋的手还做着虚握的动作停在半空,看着最后一抹红色消失在视线内才收回已经有些酸痛的小臂。   一旁的晏母早已经泣不成声了,宋锦书也含着泪站在旁边,扶着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打着哭嗝,看得晏骋又是一阵心疼。   他连忙走过去将宋锦书搂在怀里,院子外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了,晏府又恢复到了往常那般清冷的模样,晏骋担心两人再触景生情,强硬地把母亲塞进了她的房间内,又牵着宋锦书去了前厅后的空心亭内。   宋锦书神情还有些恍惚,若说来晏府后对他最好的人,除了晏池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晏池是真的有把他当做弟弟来看待,看见新奇的玩意会想着带回来给他瞧一瞧,看见桂花糕和梅花酥也会想着给他多带一份,看见晏骋醉酒不归家会跑到宋锦书的房间里陪他一整晚……   现在对他最好的人成为了别人的,想到以后晏池的这些好也会对着别人,宋锦书难得的有些吃味。   看见宋锦书鼓了鼓脸颊,晏骋有些好笑地伸手去戳了戳,笑道:“在想什么?看起来这么生气,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宋锦书自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吃不知道什么人的醋,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头撒谎道:“没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在想大哥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殊不知泛红的耳垂早就把他暴露得一干二净。   晏骋搂着宋锦书的腰肢让他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把玩着他腰间玉佩上坠着的穗子,也有些恍然。   “我从前最粘的人就是大哥了,大哥他学识渊博,你问他什么问题他都能给你答案,我只要一出门就会有人对我说,‘看,那不是晏大公子的弟弟吗?’我小时候可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了,好像那个举世无双的修竹公子就是我自己一样。”   晏骋语气里充满了怀念,“我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大哥是不是会嫁人,会不会离开我,现在想来,是我太自私了。”   宋锦书不会安慰人,只好紧紧贴着晏骋的身体,用怀抱来安慰晏骋。   晏骋抚了抚宋锦书有些嶙峋的后脊骨,宋锦书的害喜反应来得有些晚,三个月中后期才来势汹汹,短短几日宋锦书就掉了好几斤肉,看得晏骋心疼不止。   晚上躺在床上对着月色下宋锦书美好的胴体,只要一想到他正吃着的苦,那些旖旎的心思就少了一大半。 第67章 求助   晏骋圈地盘似地偏头在宋锦书有些苍白的颈侧留下一个湿淋淋的浅红色的咬痕,周围淡青色的血管衬得那块皮肤几近透明。   不肖一会,晏骋又意犹未尽地叼住了宋锦书柔软的下唇,上下齿忽轻忽重地碾磨着那块软肉,惹得宋锦书整个人都瘫软在晏骋怀里。   “二……二爷……不要……”   宋锦书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晏骋后背处的衣料,手背上竹节般的骨头支立起来,淡青色的血管暴起,让人想要凌虐。   “乖,叫我什么?”   晏骋微喘,一只手指撩开宋锦书腰间的外袍,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腰间细腻的肌肤,激得宋锦书弓起腰身往他怀里撞。   两人周围交织着黏腻的口水声,宋锦书有些艰难地从晏骋地怀抱里抬起头,却又被亭子外响起的瓷瓶破碎的声音吓得重新一头扎了回去。   “谁?”   晏骋用护食的姿态将宋锦书搂得紧紧的,搭在宋锦书脊骨上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姿势。   “二……二哥,二嫂……”   晏泽从亭子后头的栏杆处走出来,对上晏骋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的眼神,瑟瑟地缩了缩肩,下意识地想往宋锦书身边靠去。   “站住!”   晏骋随手一扫,小亭内石桌上随意摆放着的瓷杯被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晏泽脸色一白,僵立在原地。   “二哥!”   从他的角度能够看见缩在晏骋怀里的宋锦书正弯着腰,双手护在身前,再仔细些就能发现宋锦书小腹前的衣服被顶起了一个不小的弧度。   宋锦书怀孕了!?   晏泽的脸色瞬息万变,最后勉强勾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重新对上晏骋防备警惕的眼神。   “二哥,你吓到我了。”   晏骋根本没有被他这个无害的样子骗到,他牵着宋锦书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彻彻底底地遮了个严实,晏泽连宋锦书的一个衣角都看不到了。   晏骋不笑的时候特别有威严,剑眉横飞入鬓,眉心微蹙,山雨欲来。   “能够狠心将自己孩子踢掉的人也会被吓到吗?”   晏泽无从辩解,咬了咬唇作出一副被哥哥误解伤心的模样。   “我……我当时太害怕了,不是,不是真的想……”   “行了!”   晏骋一扫袖子没有再分给晏泽一个眼神,将宋锦书打横抱起,大步往院子里走去。晏泽还停在原地,视线紧紧地跟着晏骋的背影,像只从阴冷地区爬出来的毒蛇,目光狠毒得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他没有想到宋锦书会这么快就怀上晏骋的孩子,明明之前晏骋对宋锦书没有丝毫情感,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晏泽随手折下亭子外栽种着的月季,花梗上细刺将他的手心刺破,轻微的刺痛感让他心里腾升起一股诡异的兴奋感。   晏泽将手中被他蹂躏得不像样子的花瓣随意扔在地上,然后一脚踩过去,带着鞋底的汁水离开了亭子。   老管家早就在他房间外等着了,看见他回来,弯着腰替他脱下了身上沾上灰尘的外袍。   “小少爷又跑去哪里玩了?”   晏泽面带豫色,眉眼阴沉,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交到老管家的手里。   “送到城北王家,告诉他计划提前。”   老管家身体一僵,拿着信封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怎么了?”晏泽对他眼中的惊恐熟视无睹,状似随意地扫了扫洁白无瑕的袖袍,“我跟秀章哥哥可是聊得很来呢。”   秀章是老管家的小儿子。   老管家哪里还敢再犹豫,将信封塞进衣领里,弓着身体往府外跑去。   —   宋锦书在亭子里被晏泽猛地一吓,回到房间时小腹有些抽痛,额间隐约能够看到些晶莹的汗渍。   晏骋的脸色更难看了,如果不是宋锦书不愿意他离开非要拉着他的衣袖才能够睡得着,他早就跑去外院里将晏泽拎出来狠狠地打一顿了。   可还没等宋锦书睡得安稳,守门的下人就匆匆忙忙地跑进院子里,脚步声隔着长廊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宋锦书皱着眉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睁眼看向因为有人闯进来而黑了脸的晏骋。   “乖,你继续睡。”   晏骋手上动作温柔不减,轻柔地揉着宋锦书的发顶,指尖在他脸颊侧轻轻地蹭了蹭。   下人跑到门前才堪堪止住脚步,心急地边敲门边向晏骋通报。   “门外……门外有个自称是端王府侍卫的男人求见,旁边还跟着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说是王爷答应了要帮他一个忙,来找王爷兑现承诺了。”   宋锦书一听,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晏骋害怕他从床上翻下去,连忙伸手拦住了他的腰身将人往自己怀里带。   “是王妃!?”   晏骋默不作声,让守门的下人将人放进来,邀到前厅去好生伺候着。   宋锦书右眼皮跳得厉害,让他心里无比慌张,以至于连外袍都没有穿好就急匆匆地要往外面跑。被黑着脸的晏骋一手捞进怀里,仔仔细细地将所有扣子绶带系好才不紧不慢地牵着人往外走去。   坐在前厅的果然是柳琮,不知为何脸上带着淤青,像是被人狠狠按在地上打过一顿的样子。看见宋锦书和晏骋出来,柳琮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猛扯到伤口咧起了嘴角,却又牵动了脸上的伤,一时间表情看上去十分滑稽。   宋锦书的视线一开始就落在了旁边抱着枕头满头白发碎碎念叨着些什么的男人身上,男人看见有人来,抬起头新奇地朝着这边打量,随即站起身来走到宋锦书的面前。   像小孩子炫耀似的将枕头举到宋锦书的面前,语气宛若稚子:“看,这是我的宝宝。”   对上那张熟悉的面孔,宋锦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柳琮,像是想从他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柳琮只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鼻尖发酸,眼眶发红几乎要落下泪来,声音哽咽。   “这是……王妃。” 第68章 收留   姚绍卿哪里还能看得出半点从前的样子。   原本硕大的孕肚消失不见,身体因为亏损的原因迅速消瘦,脸颊两侧的肉深深地凹陷进去,眼下一片乌青,白袍上满是血污,看起来像灾荒时期饿了三天三夜的灾民。   还有他怀里那个因为跑棉而显得瘪瘪的枕头,姚绍卿像个宝贝一样将他牢牢地抱在怀里,就连宋锦书想要摸一摸都不被允许。   身为边郡联姻嫁给端亲王的小世子,姚绍卿何时这么狼狈过。   即使是被萧颐泽按在身下欺负的时候,他也永远都保留着身为端亲王妃的矜贵和自尊。   晏骋将两人请进里间,唤丫鬟端了些点心和茶水进来,又让人守在门口。   柳琮身上的伤是在跟王府侍卫缠斗的时候带上的,宋锦书顶着晏骋能够吃人的目光,站在柳琮的面前为他的伤处上药。   姚绍卿怀的是双胎,生产的时间免不了要提前,所以宋锦书和晏骋回幽都后的几天,柳琮也带着姚绍卿回了幽都。   原本想着在幽都有御医把守,姚绍卿的生产会顺利不少。可是没想到,这一回倒是害了姚绍卿。   柳琮只是姚绍卿从边郡带过来的一个贴身侍卫,就算跟着主子升职,也不过是王府里的一个带刀侍卫,姚绍卿同萧颐泽之间的瓜葛纠缠,柳琮也只知晓三四分,而这三四分中能够告诉宋锦书他们的就更少了。   姚绍卿回了幽都之后就开始频繁地发起高烧,萧颐泽找来的御医全部都被姚绍卿挡在了门外,他生产的前一晚,房檐上守着的柳琮还能听见房间里传来两人的争吵声。   随后,萧颐泽摔门而出。   柳琮端着水进房间的时候,姚绍卿身下全是血,披头散发地跪在床前。   也是那个时候,柳琮才发现,姚绍卿的青丝里早已夹上了白发。   宫缩来得猝不及防,姚绍卿还没回过神,孩子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出来见他了。就在柳琮急得宛若热锅上的蚂蚁时,萧颐泽去而复返,抱起疼得缩成一团的姚绍卿离开了王府。   “如果知道小世子最后变成了这样,”柳琮将脸埋进掌心,边郡沙场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这时却哭得像个孩子,“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王爷把小世子带走。”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除了萧颐泽和姚绍卿,谁也不知道。   姚绍卿再被送回来的时候,满头青丝皆化成了白发,高耸的巨腹瘪瘪的,而萧颐泽身边根本没有婴儿的身影。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神智不轻宛若三岁孩童,只会抱着枕头说这是他的孩子。   “王爷只说孩子没能保住,他之后便再也没有来看过小世子。”   柳琮额角还在渗着血,和着泪水往下流。   “只能麻烦二爷收留小世子几日,大……姚将军几日后会派人来接小世子。”   因为姚绍卿的消失,如今王府已经大乱,而柳琮是姚绍卿的贴身侍卫,他消失得太久难免会让人心生疑惑。   见晏骋并不答话,柳琮咬咬牙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我知道这件事情若是败露,会给二爷招来杀身之祸,可是……可是小世子他必须要离开幽都!”   柳琮虎目通红,从腰间将他从小就贴身带着的玉佩解了下来,递到晏骋的手里。   “以后二爷若是遇到了难处,拿着这块玉佩到姚将军面前,他会为您摆平一切困难。”   晏骋叹了口气,他哪里会不愿意帮柳琮。   只是府里还住着晏泽,他担心会生变,可是对上柳琮恳求的视线,晏骋嘴边的话只好又尽数咽回了肚子里。   “柳侍卫放心,我会将王妃平安地交到将军手里的。”   柳琮行礼谢过晏骋,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姚绍卿,从窗户跳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宋锦书一边哭着,一边帮姚绍卿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   而姚绍卿好像还认识宋锦书一般,对于他的触碰一点也不排斥,只是紧紧地抱住怀里的枕头不肯松手,就连晏骋见了都于心不忍。   姚绍卿的存在不能让府里的人知道,晏骋就只好把他安排进了晏池的院子里,宋锦书为了照顾他也跟着搬了进去。   府里的人只当是小爷跟大公子关系好,所以才会在他出嫁后想他想得搬进了他的院子。   知道事情真相的晏骋黑着脸,大半夜像做贼一样偷偷跑进了他大哥的院子里。   姚绍卿身体还是亏得厉害,白天跟宋锦书玩了一阵子玩累了,沾着枕头就睡熟了过去,即便是睡着了也不愿意放下怀里的枕头。   宋锦书睡在外间,天气渐渐转凉,他紧了紧身上有些薄的毯子,突然被人搂进了怀里。   “唔——”   宋锦书惊呼出声,却被伸出来的手捂住了嘴,将嘴里的惊叫又咽了回去。   “嘘,王妃还在里面睡着,锦书不要吵醒他了。”   晏骋低头吻在宋锦书的脖颈后,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他细嫩的皮肤上,宋锦书被烫得抖了抖,往后伸手握住了晏骋的手腕。   “二……二爷……”   他孕期本身就敏`感,晏骋担心他身体承受不了,所以一直都不敢碰他。   身边全是晏骋的味道,宋锦书只是这样被他搂在怀里,身体就一直在颤抖,皮肤泛起了粉,看得晏骋眼眶都红了。   “是我的错,让锦书这几天憋狠了。”   晏骋伸手解开宋锦书松松系着的腰带,用两根手指撩开他的衣角,指尖触到宋锦书凸起的孕腹。   肚子里的孩子这几天长得格外的快,前几天还能一掌拢住的肚子现在贴上去已经只能盖住大半的位置了。晏骋偏爱宋锦书肚子上的肌肤,带着薄茧的手指不断地在他敏感的孕腹上抚摸着。   宋锦书哪里经得住这样的逗弄,缩在晏骋的怀里身体颤抖得不像样子。   两人都脱了里衣,紧贴着抱在一起,晏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宋锦书还在颤栗的脊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今天看到姚绍卿的时候,晏骋更多的感受是害怕。   虽然知道姚绍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主要原因不是孩子,可是晏骋还是不能自控地想到了宋锦书前世生产的时候。   并没有比现在的姚绍卿好多少。 第69章 搜查   两人原本担心姚绍卿被晏泽看见,难免又要闹起一阵风波,可一天过去,晏泽就像是消失在晏府里一样。   晏骋眉心浅皱,山雨欲来。   “三少爷说去哪里了么?”   被他拦下的丫鬟吓得不行,抖抖索索地摇头,声音细若蚊呐,“奴婢……不知道,小少爷昨天晚饭前就出府了,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卫。”   昨天晚饭前就出府了?   那就是在姚绍卿被柳琮送来前就离开了晏府。   晏骋眸色越来越沉,他原本以为上辈子晏泽会变成那样是父母的原因,可带在身边养了一段时间,他才发现晏泽从骨子里就长歪了。   不可理喻,无可救药。   ——   “喜欢,这个吗?”   宋锦书将桌子上红色的绳结举起,鲜红欲滴的穗子在姚绍卿眼前晃了晃,勾去了他大多的注意力。   “锦书,想要。”   姚绍卿说话有些困难,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孩童,指着穗子慢眼睛惊喜。   “那你把枕头,放到床上去,好不好?”   宋锦书连续喝了小半个月的药,晏骋担心他回复不过来天天寻了药糖给他润嗓子,除了偶尔遇到比较难说的话会磕巴时,他已经能够很顺畅地跟人交流了。   姚绍卿上一秒还笑嘻嘻的,听了宋锦书的话之后立马死死地抱住了怀里的枕头,细长的眉毛蹙了起来,满脸慌张。   “不可以,不可以的。”   姚绍卿显然受过什么惊吓,慌乱之间整个人缩在角落里,刚刚绾好的发在挣扎中弄得杂乱,衣袖被蹭到手肘处,露出手腕上惊心动魄的青色痕迹以及小臂上数不清的伤痕。   “怎么会这么多伤!”   宋锦书一着急也忘了自己现在身子沉重,红着眼眶弯腰就要去扶姚绍卿,可现在的姚绍卿早就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以为他想抢自己的孩子,拼命地往角落里缩,对宋锦书拳打脚踢。   眼看着一脚要蹬上宋锦书高耸的肚子,晏骋推门而入,吓得心跳骤停,眼疾手快地将人拉到身后护得紧紧的。   姚绍卿显然有些怕晏骋,虽然嘴里仍在念叨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可是手上的动作却轻缓了下来,任由宋锦书拉着他坐回床边。   前日晚上都是让丫鬟伺候着姚绍卿沐浴,所以也没有发现他身上竟有这么多的伤,宋锦书恨得眼眶都红了,偏头不再去看他。   而姚绍卿争吵一番早就疲惫不已,紧抱着枕头埋在柔软的被子里沉沉睡去。   宋锦书和晏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缓缓神,就听见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嘴里大喊着,“不好了,二爷!端亲王带着人来府上了!”   太快了!   晏骋和宋锦书对视一眼,将来通信的丫鬟留在了晏池的竹院,又将院门紧关上,上了一道锁。   “你只需要在里面守着兆公子,不要让他被人发现,否则整个晏府都保不住你。”   晏骋没有透露任何关于姚绍卿的信息,府里更是没有几个人知道大公子的竹院里还藏了人。   丫鬟忙不迭地点头,紧张地攥着手帕坐在房间内,不敢发出一声响动。   从外面看上去,竹院就像是没人居住的样子。   晏骋原本想把宋锦书送回院子里,可宋锦书怎么也不肯妥协,拽着他的衣袖期期艾艾地望着他,晏骋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揉碎了。   “若是身体不适就要立刻告诉我,千万不可逞强。”   知道晏骋是在担心自己,宋锦书乖巧地点头,贴在晏骋的身侧跟着他走到了前厅。   端亲王萧颐泽领着二十位带刀侍卫站在前院,吓得丫鬟下人都不敢靠近,看见晏骋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端亲王这是干什么?”晏骋皱着眉将宋锦书护在身后,刀剑煞气对胎儿有影响,他这会是真的想把宋锦书送回房间了。   “我此番是来寻人的,”萧颐泽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眉眼间镶嵌着倦色,脸上甚至看不出半点人气,“若是打扰到了二爷,还望二爷见谅。”   说着他望向藏在晏骋身后的宋锦书,视线落在宋锦书凸起的小腹上,目光变得炙热又偏执。   晏骋瞧见了,冷哼一声,彻底挡住了萧颐泽投过来的视线。   “我晏府庙下,可容不下端亲王府的人。”晏骋下逐客令的姿态有些过于明显,萧颐泽额角青筋跳了跳,正准备拔剑,就被人按下了手腕。   坐在轮椅上的羸弱男子抱有歉意地朝着晏骋抱拳,声音虽弱却清晰入耳,“实在对不住晏二爷,王府的王妃生产后一夜消失不见。”   说着,男人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这本是家丑,可王爷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只好来二爷这里碰碰运气,听说在盐城时,王妃同两位交好。”   晏骋对男人并不陌生,幽都子民都知道王爷有位军师,才貌双全,只是可惜断了双腿只能依靠轮椅行走。   “军师说笑了,”晏骋同样抱拳回礼,“在盐城时只不过是王妃心善愿意帮助草民,万万称不上交好。”   “跟他废话这么多干什么,直接搜!”   萧颐泽满脸戾气,在战场上染上的匪气丝毫未减,说着竟是提刀准备往后院走。   晏骋眉心一跳,拦在了萧颐泽面前,却也被他周身的气场压得面色不虞。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擅闯私宅可是触犯了王法,王爷身为皇亲国戚,莫非是想知法犯法。”   萧颐泽皱眉,近些日子皇兄对他也渐渐有了戒备之心,他手上的兵权被不断削减,若是再被有心人`弹劾上朝堂,只怕是大将军的位置会不保。   可是姚绍卿……   萧颐泽一想到那人是从自己王府消失的,便双手握拳满目怒火。   他一定要找到他,将他锁在王府里,不得再踏出府外半步。   眼看萧颐泽仍旧执意要闯,沈余亭神色黯淡了些许,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缩紧,指甲几乎要扣进木头缝里。   他绝对不会让萧颐泽再找到姚绍卿。   姚绍卿若是死了最好,可要是让他知道他藏在何处,那就一定要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萧颐泽身边! 第70章 消失   晏府虽然大,但是因为遣散了所有的家妾,所以府里的人并不算多,所有下人丫鬟站在一起,不过二十余人。   所有的下人和丫鬟都站在前院内,宋锦书腰酸不能久站,晏骋就搬了一张垫着丝绒布垫的椅子过来,宋锦书坐下的时候,站在身后的丫鬟都捂着嘴偷笑。   他红着脸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掐了掐晏骋的手臂内侧肌肉,抱着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有些负气地坐了下去。   萧颐泽的护卫队搜查得很快,每个房间都被他们仔仔细细地搜过了,很快一队又一队的人走了出来,冲着萧颐泽摇了摇头。   没有一个人找到“失踪”的端王妃。   萧颐泽的手在身侧捏成拳,他面色冷峻,任谁看了都心生惧意。   “王爷,晏府都搜查了个遍,没有找到王妃的踪影。”   这些护卫队都是常年跟在他身边的衷心侍卫,因为上一次在盐城的事情,萧颐泽甚至连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方钧都不敢相信。   “真的没有找到?”   幽都能找的地方他都翻了个底朝天,晏府是他最后还寄存着一丝希望的地方。   “王爷,家眷的后院也都搜过了,没有找到王妃。”最后一小队也回来了,抱拳向萧颐泽复命。   可是还没等宋锦书跟晏骋松一口气,就听见领头的护卫接着说:“只不过有一处院子锁着门,属下不得进去。”   萧颐泽猛地站直了身体,握着刀鞘的左手紧了紧,视线如剑扫向晏骋。   “不知这处是什么地方,二爷可否带本王去瞧一瞧?”   宋锦书紧张地攥住了晏骋的衣袖,他仰头看向晏骋,纤长的脖颈弧度优美,能够看清雪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晏骋安抚性地用手指挠了挠宋锦书的手心,神色无异地回绝萧颐泽。   “那是家兄的院子,”晏骋道,“家兄前些日子刚刚成亲,如今住进了夫家,那间院子便是内人思念家兄留下来的。”   家中有女或是有哥儿出嫁,父母亲戚都会为他留下闺房,这是瀛国的习俗。   可萧颐泽偏就觉得其中有蹊跷。   “那只怕要冒犯一下晏大公子了。”   萧颐泽这话说得没有丝毫愧疚之心,这几天他常常夜不能寐,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姚绍卿满身是血躺在他身下的样子。   过于触目惊心,以至于他没有办法忘怀。   他跟姚绍卿之间矛盾要远多于和解,在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姚绍卿伤害得不敢再对他提出任何一丝要求。   他原本想等姚绍卿生下孩子之后好好待他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孩子就是两人决裂的导火线,因为孩子这才让姚绍卿对他彻彻底底失去了妄想。   藏在宽袍下的手紧握成拳,萧颐泽眼睛里露出回光返照般的精光,他笃定地望向晏骋,“还请二爷让本王去搜一搜那院子。”   说完根本就不管晏骋有没有答应,让那护卫领着他往竹苑走去。   晏骋叫不住人,只好牵着宋锦书跟上萧颐泽的步伐,心里暗暗祈祷他们不会发现藏在屋子里面的姚绍卿。   竹苑的锁是老式的铜锁,萧颐泽用剑劈了大半天也纹丝不动,转身看见好整以暇抱臂站在身后完全不打算帮忙的晏骋,有些无奈地朝着他挑了挑眉。   “硬闯出嫁哥儿的闺房,王爷这个样子传出去可要落人话柄的。”   晏骋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叮呤咣啷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萧颐泽脸色一变,直接拔出剑用剑尖指着晏骋的喉咙。   冷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晏骋眯了眯眼睛,扯着宋锦书的衣袖将人护在自己身后。   “王爷这是做什么?”   身后的下人丫鬟早就吓得花容失色,姗姗来迟的沈余亭脸色迅速的阴沉下来,手中的穗子几乎要被他攥烂。   “我要做什么晏二爷心里清楚,你若是将钥匙拿出来,我大可不计前嫌。”萧颐泽满心满眼都在身后的院子上,根本不想跟晏骋废话,“可逆若是还要阻拦我,晏府的家眷丫鬟一个都逃不掉!”   孕夫不宜见兵刃。   晏骋眸色如水,从腰间将钥匙取了下来丢在护卫的脚边。   铜锁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院门被推开,宋锦书同晏骋的心都被吊在了半空中。   萧颐泽带着护卫进去搜查,沈余亭操控着轮椅到晏骋的身边,声音像夹着冰霜一样冷,“晏二爷应该不会做出私藏王妃这种蠢事吧?”   晏骋不知道三人之间的恩怨,又被沈余亭夹枪带棒的语气气到,自然也没有好脸色给他看,低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晏某何德何能让王妃屈尊降贵来此处停留。”   宋锦书扯了扯晏骋的衣袖,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问道:“王妃,会被找到吗?”   晏骋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差。   不一会儿,就看见萧颐泽气急败坏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经过院门时还发泄般地踹了它一脚,院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看样子就是没找到了。   晏骋与宋锦书同时松了一口气,心里窃喜的同时又有些担心。   丫鬟不会带着姚绍卿离开,那么消失不见的姚绍卿现在究竟在哪里?   萧颐泽看都没有看晏骋一眼,扫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晏府。   沈余亭松了一口气,有些抱歉地朝着晏骋抱拳行礼,“王爷多有冒犯还请晏二爷包涵,日后若是有端亲王府能够帮助的地方,二爷只管说便是了。”   王府一行人浩浩汤汤地离开了晏府,宋锦书转身抱着肚子小跑进了竹苑,晏骋在后头急地脸色发白,叫他慢点。   屋子里柜子、箱子、所有能够藏人的地方都被萧颐泽打开了,就连一侧的小柴房也被踹开了,宋锦书转了一圈,到处都不见姚绍卿和丫鬟的踪影。   宋锦书急得全身发汗,就看见床上还摆着姚绍卿那个形影不离的枕头。   连他万般宝贝的枕头都没有带走,难不成是被人打晕了掳走? 第71章 将军   竹苑周围被他们找了个底朝天,没有看见丫鬟和姚绍卿的踪影。   宋锦书失魂落魄地跟着晏骋回到前厅,就看见一身白衣的姚绍卿正坐在椅子里吃糕点,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盔甲的男人,正低头柔和地望着 他。   丫鬟嘴里被布堵住,双手被麻绳绑着背在身后,看见晏骋和宋锦书进来眼睛都亮了,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嘴里呜呜咽咽说着听不清楚的话。   “书书!”   姚绍卿嘴里还塞着糕点,看见 宋锦书进来举着还剩半块的桂花酥冲到了宋锦书的前面。   “糕糕,好吃!”   宋锦书松了一大口气,将姚绍卿拉到自己面前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确认他身上没有伤这才放下心来。   “姚将 军可真是将这里当成了自己家了。”   被称为姚将军的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爽朗一笑,“我收到柳琮的信件,说小幺被平安送到了晏二爷府上,实在是思念,便不请自来了。”   他是姚绍卿的大哥— —姚巍山,人如其名,生得高大威猛,稳重如山。一生都在沙场驰骋,不知立下了多少军功,刚及三十便已经是名震一时的威猛将军了。   姚绍卿显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大哥,听见小幺两个字便抬起头看向姚巍山,然后 扭头扯了扯宋锦书的衣袖,自以为小声地说道:“那是我大哥,很厉害的!”   话语间,皆是炫耀自得的语气。   “方才进院子时,听见外面有人来搜查,一时情急就带着小幺跟这位丫鬟离开了一会。”   姚巍山在幽都并不算自由之身,虽说是打了胜仗带着军队回幽都领赏,可是每日身边都跟着幽都皇城派下来的阉人。姚巍山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被人上报给了朝廷,他想要见一见姚绍卿,还得有人帮着他打掩护,才从驿 站里逃了出来。   一路上遮遮掩掩飞奔到了晏府,这才从后院的围墙里翻了进来。   谁知,刚摸索到竹苑,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萧颐泽的声音。   这才将丫鬟的嘴堵住,点了姚绍卿的哑穴带着人离 开了竹苑,逃过了萧颐泽的搜查。   毕竟血浓于水,姚绍卿被姚巍山抱在怀里离开竹苑时,竟不吵不闹,乖乖地搂着他的脖子。直到萧颐泽一行人离开了晏府,姚巍山才抱着他从树上下来,解开了他的哑穴。   姚绍卿望了他半天,怯怯地叫他“哥哥”。   原是还认得他!   桌上的糕点是姚巍山从卖糕点的摊子上买的,姚绍卿喜欢得紧,嘴里的刚咽下去就又从盘子里拈起一块,塞了满满一嘴,满足地眯起了眼 睛,像极了一只餍食的猫。   姚巍山的视线从始至终就没有移开过。   他不是没有从信件里得知姚绍卿的情况,可再怎么做好心理准备,在真正看见姚绍卿的那一刻,他还是愤怒得想冲出门同萧颐泽同归于 尽。   姚绍卿出身在武将世家,上面有两个哥哥,都是五大三粗的习武之人。姚绍卿出生起身体就不算好,被家里人送去药谷跟随着药王习医,这般养了十几年,才能够活蹦乱跳。   家里出了一个精雕玉琢 的小宝贝,自然是要被每个人都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更别说姚绍卿跟随师父习医,两位哥哥上战场杀敌,一年也难得见几次面,所以更是被两位哥哥当成了宝。   他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来日,我定踏平 端亲王府,要让那萧颐泽也尝一尝这般苦楚!”   姚巍山双目赤红,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周身都围绕着肃杀之气。   姚绍卿被他这状态吓到了,却没有躲开,而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姚巍山的手背,声音 软软糯糯,“大哥不生气,卿卿呼呼。”   他低下头去朝着姚巍山布满伤痕的手背上吹气,雪白银丝顺着动作滑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迤逦的面容。   姚巍山抬手撩起他鬓边的碎发,哑着嗓子夸他,“小幺真 乖。”   “明日军队回边郡,我便带着小幺回去了,这几日多谢晏二爷和晏夫人收留。”说罢,感激地对着宋锦书晏骋行了礼,“这幽都还能有愿意收留小幺,对他这么好的人,是小幺的福分。姚某感激不尽,日后二 爷若是有事相求,必当鼎力相助。”   人家要跟着哥哥回家,晏骋跟宋锦书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可他确实也有事情要求姚巍山。   姚巍山虽是边郡人,却在幽都当过几年的禁军统领,认识不少皇权贵族。   晏骋犹记得上一世被晏泽害得家破人亡,丢了布庄,没了父母,更散了家。   这一辈子,虽然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可晏泽却是坏到了骨子里他不得不防。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领着姚巍山 去了侧殿,这些肮脏的事情,没有必要让宋锦书知道。   姚巍山前脚带着姚绍卿刚走,后脚晏泽就背着一个大包裹进了大门。   看见宋锦书跟晏骋都在前厅,脚步一顿,脸上的慌乱藏都藏不住。   二哥跟二嫂怎么会在前厅站着,难不成是自己做的事情被知道了?   晏泽硬着头皮走到两人面前打了招呼,晏骋瞥了一眼他背上背着的东西,神色不悦问道:“去了哪里,怎么几日都不归家?背上又背的是些什么 ?”   晏泽哪里说得出来自己是去了哪里,支支吾吾地说去了同窗家里玩,背上背的都是一些古书小玩意,还作势要卸下包裹打开袋子让晏骋看。   晏泽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里,谁知晏骋却好像根本就不 在乎一般,挥了挥手,“以后不要再不声不响地跑出去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爹娘会担心的。”   顺利逃过一劫,晏泽窃喜,连连应道,搬着包裹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二爷,”晏骋的脸色并不好, 宋锦书捏了捏他的手心,有些担心道,“晏泽带回来的东西,没事吗?”   晏骋不作声,摇了摇头。   上一世,晏泽想从他手里抢走布庄,他行事缜密为人又大胆,所以竟没有被他察觉。晏骋直到死,才知 晓从晏泽下山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在策划着要将自己的哥哥置于死地了。 第72章 逃离   晏泽回到房间就着急忙慌地落了锁,确定门窗都管好后,这才将桌子上的包裹打开。   表层是几件不起眼的铜器,再往下就是几本泛旧的书籍,晏泽将上面这些东西都拿出来,随意地丢在地上,这才 露出最下面那些东西的样貌。   赫然是晏氏布庄、成衣铺的账本。   他这几日出去便是去拜会幽都几位长期与布庄合作的大老板,晏氏的布庄有好几位老板参股,虽说晏骋手里拿着大头,可若是几位合伙人 撂担子不干了,晏骋一个人也没有办法拿下那么大一个布庄。   晏泽每日宴请这几位老板,酒后吐真言,他这才知道这些人早就看晏骋不爽了。   布庄每年的收账都很可观,虽说他们每年年底都能够分到一笔数目 不小的分红,可人总是贪心的。   晏家的成衣铺越做越大,收账甚至超过了布庄,几位老板好几次提出要多拿些分红,却都被晏骋驳回了。   晏骋虽然为人风流成性,可是在生意上却毫不马虎,旁人根本占 不到便宜。   一听说晏泽想把布庄和成衣铺都从晏骋手里抢过来,几位老板纷纷赞成。   “说起来,再过两年,小公子也将及冠。按理说这布庄和成衣铺都有小公子的一份,二爷他一人将这些全都攥在手里 ,真是委屈了小公子。”   “是啊是啊,况且依陈某看,小公子可比二爷更有生意头脑,日后定能带着我们大家伙发财致富,哈哈哈哈。”   晏泽耳边还回荡着几位老板对他的恭维,他从不认为晏骋就要比 他厉害比他聪明。   不过是从小有大哥在身旁辅佐,没了大哥,晏骋又算个什么东西?   现如今,大哥已经嫁去了夫家。晏骋又成天围着宋锦书转,就连做账这么重要的事情,晏骋都愿意交给宋锦书做。   晏泽不屑地笑了笑,一个乡下来的哥儿,没上过几天学堂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能够帮得到晏骋什么呢?   不只是布庄和成衣铺,宋锦书他也要。   原先只是觉得这个乡下来的哥儿生得有几分 好看,可自从宋锦书从盐城回来,便越发的水嫩,整个人都如同一颗圆润的珍珠散发着迷人的光泽。他怀孕之后便更是如此,皮肤水灵得让人想掐上一掐。   晏骋凭什么就这么好命,能够让宋锦书给他生孩子?   晏泽攥紧了手里的茶杯,眼中流出了势在必得的光芒。   姚巍山剿敌有功,皇上象征性地赏赐了一些珠宝首饰,第二日姚巍山就带着手底下的兵往边郡赶。   看着军队里明显少了的几个人,姚巍山眼 神暗了暗没有说话。   皇上在他军队里掺了不少眼线,他平时懒得管,只想着打赢仗,能够护住父母护住妻儿护住弟弟就好。可是……   马车内,姚绍卿扒着窗台望着外面的风景,姚巍山只看一眼就不敢再 开。   他骄子般的弟弟,被太后逼着嫁给了端亲王,又被端亲王弄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此般瀛国,让他如何继续守下去?   车队渐渐靠近城门,幽都进来防守甚严,百姓都以为是幽都里进了什 么贼人,只有少数一些人知道,这是萧颐泽为了找自己的王妃。   姚巍山不屑地笑了笑,现在知道找王妃,过去那几年干什么去了?   “柳毅。”   “属下在。”   护卫骑马行至姚巍山身侧后方,“将军有何吩咐?”   姚巍山拉动缰绳让马停了下来,沉声道,“让载着小世子的马车先行,守在马车外的人务必要小心,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小世子的脸,护城守卫要是问起来,就说 是家里人生了病,要去城外治。”   “你也跟着……”姚巍山顿了顿,继续道,“算了,你不要跟着了,会让人起疑。”   “是。”柳毅驱马掉头,很快行到队尾的马车前。   姚巍山看着那辆马 车行至城门,这才下马去前面不远的摊子上打包了好几包不同的糕点。   “停下,”护城守卫拦住马车,“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要去哪里?”   驾驶马车的人是姚巍山手下的一个小兵,他穿 着一身简朴的布衣,从腰间取下一个破破烂烂的钱袋递到守卫的手里,“家里老人生了病,老爷觉得麻烦就让我们送出城,送去城外的小镇子里。”   守卫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嫌弃地将布袋子扔回了赶车人身上,“掀 开帘子让我瞧瞧,如今幽都戒备森严可不是谁都能出去的。”   赶车人记着姚巍山的嘱咐,立马笑着迎了上去,“这老人得了风寒可吹不得风,官老爷行行好,我们就是小户人家的下人,得了老爷的命令出来办事。这 是事要是办不成,我们可是要赶出府上的。”   守卫用长剑敲了敲车辕,“去去去,我管你们的死活,你们要是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人出去,回头王爷追究起责任来,你们来替我被砍头?”   那守卫用手推开 赶车人,长剑剑鞘沿着车帘插了进去,眼看就要掀起帘子。   “姚将军。”   守在另一头的守卫看见姚巍山,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怎么回事?”   守卫的动作被打断,他抱着剑如 实说,“幽都近几日兼备森严,王爷吩咐我们一定要严查出幽都的马车。”   这时,赶车人连忙道,“这位官老爷,我们就是把家里老人送出城外,就被拦在了城门口,这要是耽误了就医……”   姚巍山坐 在马上,掀开车帘,从守卫的视角处只能看见一人背对着车帘躺着,一头白发垂在床榻上,脊背微曲,看那模样果真是个老人。   “持剑之人怎么能为难妇孺老人?”姚巍山松开手,那车帘悠悠垂落,挡住了马车内的 光景。   “是,”守卫让开了路,“过去吧。”   “诶诶,谢谢官老爷。”   赶车人扬起鞭子打在马身上,马车应声而动。   出了城门,他偏头啐了一口,“呸,狗仗人势的东西,你 爷爷我在沙场杀敌的时候,他还在喝奶呢!”   几个人对视笑了起来。 第73章 喜事   收到姚巍山在城外驿站传回来的信件,宋锦书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   他与姚绍卿虽然算不上知己好友,在盐城却是受到过不少的恩惠的,如今姚绍卿能够逃离幽都的魔爪,他自然是开心的。   晏骋将鸡汤端 进房里,便看见宋锦书一手握着书卷靠在床边打瞌睡,幽都天气渐渐转冷,晏骋在房间里摆了三四个暖炉,生怕宋锦书着了凉。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抽出宋锦书手里的书卷,却没想到弄醒了浅眠人。   宋锦书睫毛微 颤,睡眼惺忪地看向晏骋,脸上还带着被打断了美梦的抱怨。   “二爷。”   接连喝了几个月的药,又有晏骋用养嗓子的药养着,上次大夫来看的时候,宋锦书的嗓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嗯,”晏骋坐到宋锦书 身边,替他揽了揽滑落到身侧的被子,遮挡住高耸起的小腹,“我吵醒你了,要不要再睡一会?”   宋锦书孕期向来浅眠,被人弄醒之后就不想再睡了。   他摇了摇头,靠在晏骋的肩上借着他的力度端坐在床头,肚子越 来越大他也越来越不想动弹。   “大哥上午送来了书信,要看看么?”   一听见晏池送过来了信,宋锦书眼睛都亮了亮,手心朝上递到晏骋面前,讨好似地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眼尾微微上扬。   像是家养的小狐狸 。   晏骋向来拿宋锦书没有办法,从内袖里抽出那封有些薄的信,交到了宋锦书的手里。   回到幽都后,晏骋渐渐将成衣铺的事情交给了掌柜,平日里抽出了更多的时间陪在宋锦书的身边,教他识字。   宋锦书兴冲 冲地打开晏池送回来的信件,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整封信,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晏池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寄回的家书里除了说自己一切安好外,便没有其他的内容了,可宋锦书还是把那封信来来回回看 了两三遍才放下。   “我不喜欢,沈公子。”   晏骋好笑地屈起食指在他鼻梁上刮了刮,“傻子,现在要叫哥夫了。”   宋锦书不情愿地撅起嘴,抱着肚子缩进晏骋的怀里,生闷气一般。   “告诉相公,为什么 不喜欢他?”   晏骋垂眼轻笑,宋锦书平日里总是表现得温和大度,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触怒他,也没有人会被他讨厌一般。可是他知道,宋锦书心里有本账,里面写满了每个人的印象。他不细究是因为他善良,总是习惯 将最好的给别人。   “他对大哥,不好。”宋锦书对沈毓休并不熟悉,几次见面也都没有接触,“我看见他弄哭大哥。大哥都哭得那么伤心了,他还是,还是只顾着自己,自己开心。”   晏骋破涕而笑,打趣道,“那是 夫妻之间的情趣,我也喜欢你在床上哭,你哭得越凶,我就越喜欢你。”   晏骋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是凑在宋锦书耳边调戏般地吹了口气。   宋锦书的耳垂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他咬了咬下唇,固执道,“不一样的 ,那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晏骋自打知道了宋锦书的好,哪里再舍得他落一滴泪。宋锦书的眼泪就是他的软肋,他见不得却也喜欢得紧。   “大哥永远都是我们的大哥,”晏骋搂紧了怀里的人,“只要他受了一点 伤害,我就把他接回家里来,可是我们也不能阻止大哥拥有自己的幸福。”   宋锦书有些困倦地迷了眯眼,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捧着肚子闭上了眼睛。   晏骋再低头时,就看见两扇卷翘浓密的睫毛覆在下眼睑上,宋锦 书呼吸绵长,已经睡熟了。   轻手轻脚地将宋锦书塞进了被子里,晏骋扭头看见放在桌子上已经凉透了的鸡汤,莞尔一笑,叫人端去厨房再温一遍。   晏池伏在床边面色苍白,连睁开眼睛的力气 都没有了。   “大夫,”沈毓休凑上去,神色焦急,“我夫人这是怎么了?”   沈母面色不虞地坐在一旁,一边在心里埋怨沈毓休怎么娶了这么个病秧子回来,一边琢磨着让沈毓休快点把表妹娶进门。   “恭喜少爷 恭喜夫人,”大夫起身行礼,“夫人这是有喜了。”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人神色皆是一变,沈母飞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挤到大夫面前。   “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儿媳肚子里有孩子了?”   大夫在幽都行医好几年 ,自然不可能误诊。再三确认后,沈母面色严肃地站在床前,看上去像是被气得不轻。   “晏公子可真是好威风,这才刚进门就被诊出怀了孩子。我就说我们这种小家小户怎么能娶到晏家的大公子,原来是要让我们毓休当接 盘侠呀。”   晏池本就身子不适,听了沈母这话,更是郁结于心,咬着下唇喘了几口气,最后偏过头去,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沈毓休一见形势不对,连忙拉着母亲出了房门,将两人相识相爱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 来,听得沈母又气又喜。   “你这死小子,背着家里在外面跟人恩恩爱爱,真不把你爹娘放在眼里了!”沈母做样子似地在沈毓休肩膀上锤了两下,“这么说,那孩子是你的?”   “只可能是孩儿的。”   沈母喜上 心头,赶忙吩咐丫鬟去厨房给晏池做补身体的吃食,又提着裙角小步跑进了房里。   晏池还是之前那个姿势躺在床上,被子上的手搭在小腹上,窗外的光打在他的皮肤上,竟显出几分透明的苍白感。   沈母咳嗽了一声, 坐到晏池的床边,一双手无处安放在半空停留了好些时候也没敢搭上晏池的身体,“好儿媳,刚才是娘不对,娘太心急了所以错怪了你。”   晏池喉结轻轻滚动,不搭话。   “你就不要再生娘的气了,想吃什么,娘让厨 房去给你做。”   沈母讨好的意味太过明显,晏池还是没能狠心不理她,又记挂着这是沈毓休的母亲,自己日后也要在床前侍奉,便缓了神色,哑着嗓子道了谢。   “娘也是为了相公好,我现在不想吃东西,不用麻烦厨 房了。”   “诶唷,不吃东西这怎么行啊,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可也要跟着挨饿的唷……”   沈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儿子扯开了,“娘,修竹哥哥还要休息,你就不要在房间里打扰他了。想吃东西的时候,我会让厨 房给他做的,您出去吧。”   沈母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毓休不留情面地推出了门外。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沈母跺了跺脚,“嗐,这死孩子,娘还不是为了你好!” 第74章 行动   晏府这几日热闹得很。   总会有自称是晏泽同窗的人找上门来,起初守门的下人还会拦住问一句,来的人多了,渐渐的他们也就松懈了。   “二爷,没关系吗?”宋锦书月份 一大就不想动,懒懒地躺在后院的藤椅上,腰间盖着一条轻薄的毛毯,被顶出一个圆润的弧度。   晏骋将盘子里的葡萄剥了皮送到宋锦书的嘴里,指尖被葡萄的汁水染成紫色,宋锦书瞧见了,伸出舌尖在上面舔 了舔。又见晏骋没有反应,干脆将整个指尖含在嘴里,轻轻吮吸。   晏骋轻吸一口气,指尖微曲刮了刮宋锦书的上颚。   宋锦书被他养得越来越肆无忌惮,含着指尖冲着晏骋笑,含情的眉眼轻 眯起,秋末的阳光透过头顶的藤蔓缝隙照射下来,温温和和地在他身上铺了一层。   “不要勾我,”晏骋稍稍用了一点劲将手指从宋锦书温热的口腔中抽出来,“大夫说直到你生产我都不能碰你。”   从盐城回来后,宋锦书总是时不时会胎痛,大夫来看了好几次,说是胎不稳接下来的几个月都要好好的静养。   不能大幅度地动作,更加不能够行房事。   晏骋因此憋了好长一段时间 ,现下遇见宋锦书这幅调皮小猫的模样,就只想将人生吞活剥进肚子里。   “二爷,”两人正温情的时候,院子的门从外面被人敲响了,“布庄的许老板来找您,”   晏骋眸色沉了沉,许老板 是布庄最大的股东,几乎不会主动来府上找他,今天却破天荒地从山城赶来,只能说明——   晏泽行动了!   宋锦书从藤椅上坐直了身体,有些担忧地看向晏骋。   晏骋安抚 地瞥了他一眼,扬声对着等在外面的下人道:“让许老板在前厅等着,糕点和好茶备着,我马上就来。”   门外的下人应声,脚步渐渐远去。   “我先去跟许老板聊一聊,”晏骋起身替将已经 剥好了的一盘葡萄摆到宋锦书的面前,“你就在院子里等我,不要乱跑,也不要让任何人进院子里来。”   宋锦书不愿意让晏骋继续担心他,乖巧地抱着毛毯坐在藤椅上点了点头,“我不,乱跑。”   “嗯 ,乖。”晏骋弯腰在宋锦书脸颊上亲了一口,走到院门口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他,瞧见宋锦书依旧乖乖坐在藤椅上这才放心离开。   许老板是晏骋父亲还做主的时候一起合作的伙伴,比晏骋年长许多,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晏骋的及冠礼上。   “许叔叔。”   晏骋走到人面前行了礼,这才落座到许老板身边的座位上,面前的清茶飘出淡淡的香味。   “如今要见一面晏二爷可真是难啊。”许老 板笑呵呵地喝了一口茶,揶揄道。   “许叔这说的是什么话,”晏骋在心里算计着他这次过来的目的,面上不显道,“还是向从前那般换我晏小二便好。”   许老板笑了几声,抬手抚了抚下巴上灰白的胡子 ,开门见山道:“老朽这次来是要跟二爷谈一谈布庄的事情。”   “二爷这些年在幽都发展得不错,竟是与皇族都攀上了些关系。我可听说每年春闱考官们的服饰可都是在二爷的成衣铺置办的,可 真是风光啊。”   “奉仲不敢居功,若不是各位叔叔的帮助,我也不会有现在的成就。”   许老板对他这幅态度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开始表明自己这次的来意,“我这次就是代表我们几个老头子来的,当 年布庄是我们同你父亲一起创办的,虽然最后都归你父亲打理了。”   许老板说着咳嗽了几声,面上露出几分贪婪的神色,“我们这些老头子都半截身子入土了,按理说也不该肖想那点钱财,可是——”   他顿了顿,似是有些许为难。   “我们都身为人父,凡事都想为孩子多考虑考虑。如今布庄成衣铺的生意如日中天,我们几个老家伙是不是也该多拿点分红?”   晏骋轻笑,看着门外暴露了身影的影子,没 有半点犹豫道:“许叔说的在情理之中,可这分红都是按照当初出的银两来算的。布庄创办后的第一年,因为赚了不少,家父还擅作主张给各位加了不少分红。”   “如今布庄在我手里,每日既要同其他布庄的老板谈 生意,又要负责布庄几百口人的吃食穿住,别说是再给各位加分红了。奉仲都要斗胆跟各位商量商量,再少些可好?”   许老板一听立马就不敢了,一拍桌子咳嗽着道,“这怎么行,这些分红可是你父亲掌管布庄的时 候就确定了下来的,你怎么可以擅动长辈的打算。”   见晏骋没有丝毫松动的意思,许老板又担心自己原本那点分红也要变少了,慌不择路道,“我看晏泽那小子就要比你好上不少。”   “再说了,这布庄 本来也有晏泽的一部分,你身为兄长却独占家里的产业,这……这……这是不仁!”   “许叔说笑了,这晏家所有的产业既是我的,也是小弟的。小弟比我小上七岁,将来我心力不足时,都要交给他掌舵的。”   “我看不用等到将来了,”许老板吹胡子瞪眼,“你那小弟可已经答应了我们的要求,也承诺成衣铺也有我们的一份。过几日我们几个老头子就聚在一起,将你这个老板给推下台去,让你弟弟上位!”   门外偷 听的晏泽咬紧了牙,心里暗骂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为了钱财不择手段就这么将自己暴露了出来。   他后退几步,小心翼翼地小跑着离开了议事的前厅。   门外的动静晏骋听得清清楚楚,晏泽知道自己被暴露就 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想办法补救,他现在只需要等着晏泽露出马脚就行。   晏泽快速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从桌角下掏出一个小药包,偷摸着溜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丫鬟正守在瓦罐前,手里摇着蒲扇,看见 晏泽进来慌乱地起身行礼。   “这药是给我二嫂的?”   丫鬟有些怕他,点了点头小声道,“这是小爷的安胎药。” 第75章 罪名   “二嫂肚子里的可是我们晏家第一个子嗣。”晏泽站在丫鬟身后,袖子里的东西顺着动作滑到手心里,“二哥对他可真上心啊。”   “是呀,”丫鬟点了点头,用蒲扇扇着火,“二爷特意吩咐我今天这幅要 煎上一个时辰,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呢。”   灶台旁边的铁炉里插着一根香,已经快要燃尽了,晏泽皱了皱眉,想把丫鬟赶出厨房。   “你守了很久了吧?”晏泽与丫鬟年纪相仿,脸上还带着些稚气,蹲在 她顺便双手撑着脸颊,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要不要我替你看一会?”   丫鬟神色松动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小公子你忙你的吧,这些事情怎么需要劳烦您呢?”   晏泽侧头暗骂了一 句,再转过脸来时,已经是笑吟吟的了,“我先前去院子里看嫂嫂,二哥不在我也不好意思进去,我就来看看嫂嫂的药熬好了没有,我替她端过去。”   这丫鬟常年待在后院,耳边听惯了前院里传过来的流言蜚语,一 时间对晏泽也有所改观。   “小公子真是心地善良,二爷若是知道,肯定会夸奖您的。”   晏泽不语,他支不开丫鬟,就只好也守在瓦罐旁边,跟着她一起等药煎好,再寻找时机。   丫鬟也不敢 太亲近晏泽,他在福溪寺一脚踹得盈碧落胎的事情府里的丫鬟们都知道了,背地里议论纷纷,想着要离晏泽远一些。   她看着铁盆里的香燃到了尽头,上方堆积起来的香灰霎时间塌落,在周围扑起一层雾蒙蒙的灰。   连忙放下蒲扇站了起来,慌张道,“药……药煎好了,我倒出来给小爷端去。”   晏泽比她动作很快,先一步拦住了丫鬟伸去端药罐的手,“我来倒吧,瓦罐这么烫,烫到你就不好了。”   丫鬟 耳根一烫,被晏泽摸过的手像是放进了火堆里一样,热得她立马缩了回去,再看过去的时候,晏泽已经用布包着将药罐端了起来。   在丫鬟看不到的地方,晏泽将药包拆开 飞快地将白色粉末倒进了碗内,黑褐色的药 汁一冲,白色的粉末立马溶进了药里。   晏骋将包药的纸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怕烫似的伸手捏了捏耳垂,朝着丫鬟无害地笑了笑,“好烫啊。”   丫鬟哪里还敢再麻烦他,连忙从他手里将碗抢了过来, 放在木盘子里端在身前,“小公子快回屋里休息去,我把药给小爷送过去。”   药已经被晏泽加了进去,他也不再抢着要去给宋锦书送药,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厨房。   晏骋不愿意让步, 许老板也不愿意让步,两人不欢而散,晏骋坐在椅子上没动,叫下人来送走了许老板。   “许老板慢走。”   许老板哼气,阴阳怪气道,“希望二爷能够拿稳权,可别到时候被人拱下位置,没地儿哭去了喽 !”   “不劳许老板费心,阿柴把许老板送出去吧。”   许老板前脚刚离开仪事前厅,晏骋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院子里跑,院门口正巧碰上给宋锦书送药的丫鬟,晏骋从她手中结果药碗。   “今日的药煎了一个时辰?”   “回二爷,有一个时辰。”丫鬟手背被烫红了一片,那是从晏泽手里拿过药碗时不小心碰到的。   “手上的伤去找管家领药膏,”晏骋转身准备进院子,就想起先前晏泽从前 厅匆匆离去的背影,叫住了欲离去的丫鬟,“厨房里可有人去过?”   丫鬟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有……不过送药之前,小公子来过厨房,说是想给小爷送药。”   晏骋冷哼一声,眸色深沉地看着 手里的药,心念一动,让丫鬟拿了姚巍山留下来的令牌去幽都衙门处请官差来。   丫鬟吓得不行,拿着令牌的手都在抖,领了命令后连跑带爬地往外跑去。   宋锦书在里面早就听到了晏骋的声音,捧着肚子 过来给他开门,看见晏骋手中端着的黑褐色药汁时,立马苦了脸。   “二爷……”   晏骋牵着他的手将人拉进了院子,藤椅上的毛毯皱巴巴地堆在一起,宋锦书是刚睡醒不久。   晏骋弯腰奖励似 的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见宋锦书时不时瞥向药碗做出一副痛不欲绝的样子,晏骋好笑地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糖糕。   “喏,给你。”晏骋拆开糖纸露出里面蜜糖色的糕点,递到宋锦书的嘴边。   宋锦书怀孕 后格外嗜甜,晏骋一不注意,他就会抱着糖罐子吃上一整天,牙都吃坏了一颗,脸颊一碰就疼。   晏骋知道后将府里所有的糖罐都收了起来,只允许宋锦书喝完药后吃上一颗。   宋锦书望着晏骋手里的那颗 糖糕,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药碗,“喝完药,再吃。”   他最怕哭,吃药是他觉得最难受的事情。   “不用,”晏骋拈着糖糕,食指剥开宋锦书的唇瓣,宋锦书顺从地张开嘴含住那块糖糕,“今 天的药不吃。”   宋锦书轻咬着晏骋的指尖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吃?”   晏骋没回宋锦书的话,反而让人去把晏泽叫了过来,之后才轻柔地捏了捏宋锦书被糖撑得鼓起的脸颊。   “ 让你看场好戏。”   县府的官差来得很快,晏泽刚走进院子里,丫鬟就带着持刀的禁卫军跟在后脚进来了。   “二哥叫我?”   晏泽回头看见官差,心里一跳,以为是自己偷拿了店里账本的事情 被发现了,眼珠子一转心里想着等会开口要怎么解释。   却听见晏骋将桌子的药碗往地上一摔,黑褐色的药汁淋在土上,很快冒出了细密的白色气泡。   宋锦书抱着肚子受惊地往晏骋身后躲,晏泽脸色也白 了,扭头恶狠狠地盯着方才在厨房里见过的丫鬟。   “这本是晏某的家事,”晏骋神色不豫,从禁卫军手里接过令牌,“实在是无能为力,只好求助官府。”   “还请这位官爷将家弟带去府衙,我要告他犯 了罪!罪名是——恶逆。” 第76章 入狱   晏泽大惊失色,想往门外逃,被守在门边的官差伸手拦下了。   “官差大人,我冤枉啊,”晏泽扭头恶狠狠地盯着晏骋,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二哥,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说着,他竟然伸手拉住了官差的衣袖,眼角逼出一滴泪。   “你处处苛责我不说,现在还想让你的亲弟弟被关进牢房里,官差大人,你们来评评理。”   来的几个官差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官差什么都能管,就是家事管不了。谁家没个小吵小闹,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随便将人押进牢里。   他们刚想当一次和事佬让这件事情过去了算了,就听见站在晏骋面前的禁卫军开口了,“恶逆罪重则斩首,不知这位公子手上可有证据?”   晏骋好整以暇地指了指桌子上那碗没有喝早已经没有了热气的药,“那碗药是丫鬟送过来的,我还没让我夫人喝。官差大人要证据,不妨叫大夫来验一验这药,再去我这好弟弟的房间里搜一搜。”   “是你设计要害我!”晏泽冲上去想将药打翻在地,却不料晏骋早就料到了他的动作,一脚揣在他膝盖上,疼得他在地上打滚。   “同样的事情我会允许你做第二次?”晏骋居高临下地看着晏泽,“上次在寺庙里,你心狠手辣踹掉了自己的孩子,那时跟在身边的丫鬟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晏骋围着晏泽走了一圈,嘴角挑起一个不屑的弧度,“你私自藏了成衣铺和布庄的账本,以为我会不知道?成衣铺的账本掌柜每日都会送到我面前来,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怎么没有人来通知我说账本不见了?”   晏泽心中一咯嗒,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手心内,留下一排半月形的印记。   “你上次带回来的不只是一些古器和书本吧?最下面放着的一定就是你安排在成衣铺和布庄里的细作交给你的账本,我猜的没错吧?“   晏泽心死如灰,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兄长很早就知道了他所有的计划。甚至在他行动之前就调换走了店里所有的账本,任由他沾沾自喜地抱着假账本傻笑,还以为自己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   “你既然知道我要做什么,为什么不早早地拆穿我?”   晏骋垂眼看着晏泽,父母老来又得一子,什么好的都捧到晏泽面前,将小儿子抱在身前宠爱。而晏骋则是从小被大哥养在身边,但凡有一点错误免不了要挨一顿板子。   晏泽被父母教得忘了尊卑,还当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宝贝男疙瘩,在发现晏骋手里的东西比自己的更好时,总想抢过来。偏执又冷血,就连重活一世的晏骋都咋舌。   “我原本也不想这个时候就戳破你,”晏骋蹲下看着疼得鬓角直冒冷汗的晏泽,目光冰冷如同实质,“我也想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招,看看你到底想要怎么对付我。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锦书起心思。”   全府的人都知道宋锦书是晏骋护在怀里的宝贝,可晏泽偏不信邪,只觉得他二哥就是被美色迷惑了,把一个乡下人当成宝贝,好笑得很,所以才时不时生出玩弄宋锦书的心思。   原本晏骋是准备等到他拿着账本来摊牌的时候再对付他,可晏泽不偏不倚地触碰到了他的逆鳞,晏骋早就将什么计划都抛之脑后,只想狠狠地揍他一顿解气。   请大夫的和前去搜查晏泽院子的官差同时回来了,晏泽被晏骋用麻绳五花大绑地丢在树下,看着大夫战战兢兢地用银针验药,他只顾着哄方才被吓到了的宋锦书。   不到半个时辰,官差就将晏泽带回了府衙。   二院里的动静早就惊动了不少人,丫鬟下人在院门口聚集了一群,看见晏泽被人带走,都吓了一跳。   他们只认为家里两位主子不合,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闹到官府面前。   老管家心急火燎地往外跑了几步,拉住在厨房打下手的一个下人的手,喘着粗气说道,“快……快!去后山找老爷和夫人,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们,再将老爷夫人接下山来。”   那人懵懂地点头,在老管家的催促中拔腿向府外走去。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要围在院子前。”晏骋搂着宋锦书的腰面色不虞地赶走了还在门外叽叽喳喳的丫鬟们,宋锦书下午睡得不久,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之后脸色都白了。   “要不要睡一会?”晏骋低声在宋锦书耳边问道,宋锦书摇了摇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睡得着,“不要紧吗?晏泽他……”   晏骋有些用力地捏了捏宋锦书的腰,当做警告和惩罚,“他自己做的孽,你不用替他求情,这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宋锦书有些无奈地看着晏骋变得阴沉的脸色,心道二爷可是越活越回去了,现在就连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亲弟弟的醋也要吃。   “我不,不替他求情。”宋锦书早就知道应该要怎么样哄吃醋的相公,单手挽过晏骋的小臂,用脸颊蹭了蹭晏骋的肩膀,柔声道,“我是怕,父亲知道这件事情,他会,会怪罪你。我不想,你因为我挨骂。”   晏骋脸色好看了些许,他伸手关上院门,将外面那些探究的目光全部都挡了回去,确定没有人看见这才低头在宋锦书的脸上亲了一口。   “相公保护娘子那是天经地义,他凭什么骂我?”说着晏骋好像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臭着脸哼了一声,“因为我娘,我小时候可没少挨他的打。”   说完,宋锦书半推半就地被晏骋搂进了房间里,烛火被灌进来的风吹得摇曳生姿,床上的影子投在窗纸上看起来像是在相互纠缠一般。   宋锦书刚有些睡意,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下人的脚步声以及惊天动地的呼喊声。   “二爷小爷,老爷夫人叫你们去前厅候着。” 第77章 和离   果然,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宋锦书攀着晏骋的小臂从床上坐起来,晏泽刚被官差带去府衙,住在深山里的父母就立马下来了,这事说是巧合他都没有办法骗自己相信。   “会,会打你吗?”   晏骋听见宋锦书的话,低头对上他担忧的眼神,有些好笑地曲起食指刮了刮他的鼻梁,“他们已经很久不打我了,再说了,如果他们要打我我就躲,你不要操心。”   宋锦书红着脸被晏骋牵着手带去前厅,刚走进前院,就看见晏父心急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余光瞥见晏骋立马快步走到晏骋的面前,看不出一丝年迈的样子。   他在后山住得久了,岁月在他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鬓角的发丝都被染上了灰白,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珠瞪着晏骋,“你这是做什么?虎毒不食子,你身为兄长,有什么事情不能跟你弟弟好好说,非要把人送进牢里?”   晏母坐在前厅内的椅子上,手里攥着一块雪白的帕子在揩眼泪,闻言也抬起头幽怨地看了晏骋一眼,责怪的神色溢于言表。   “他做的那些事情,父亲和母亲真的没有从别人嘴里听说吗?”   怎么可能没有听说,他们下山的路上就对下人进行了盘问,下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两位老人。原本的一腔怒火在知道晏骋叫人将晏泽抓紧了府衙后,尽数变成了担心。   “这……”晏父擦了擦额角的汗,嘴皮子发干,“可他是你弟弟,他就算做了些错事,你可以罚他但是你不能就这么把他送去府衙。”   “他还那么小,进了牢里面不知道要被什么欺负,也不知道吃不吃得饱饭睡不睡得着……”   晏骋没有听父亲说完这段话,他抬起头不带什么表情地看着曾经威严的父亲,“晏泽已经十七岁了,再过一年你们都会开始给他商量亲事了。他已经是个明事理并且能够自己做决定的大人了,所以他做出这些事情不是因为他无心,而是因为他本心就坏。”   两位老人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听着晏骋继续说下去。   “我十五岁的时候您就已经把我丢给大哥带着了,我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接管布庄和成衣铺的生意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如果只是小打小闹,我是断不会将自己的亲弟弟送进府衙的,可是他想要害我挚爱之人的命呐!”   晏骋眼眶发红,后牙槽紧紧地咬在一起,恨不得能把一口牙齿咬碎。   晏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晏家三个儿子,晏池和晏骋都天资聪颖,教过的东西一遍就能够学会。   生下晏池的时候,他们还会悉心带一带。等到晏骋渐渐长大,小时候的奶团子愈发的成熟,而晏泽却机灵鬼怪,他们理所当然地把晏骋丢给了晏池带着。   他将布庄成衣铺的生意都交给了晏骋,可是却将完整的爱交给了晏泽。   “可,你也不能将他送进牢里啊,这样他以后还怎么过日子?”晏父往前走了一步,像是要触碰宋锦书,“我都听下人说了,锦书和孩子都没有事情,你就不能帮一帮你弟弟。”   晏骋最后一根理智的弦被割断,他站在父亲跟宋锦书中间,绝对不准他碰到宋锦书一个衣角,吼道:“你们就非得等到他将我们全部都害死,才会后悔吗?”   他已经有些分不清过去和现实,眼前仿佛又看见了挂满白布的灵堂和宋锦书在他怀里渐渐冰冷的身体,恐惧和无力将他包裹起来,“如果不是你们的溺爱,他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晏母哭得眼睛都肿了,看着被晏骋护在身后高耸着腰腹的宋锦书,想起了自己曾经怀着三个孩子的时候。   她生完晏池之后身体就不太好了,怀着晏骋的时候整日整日的吐,差点生不下来,丈夫每天都在劝她放弃,但她最后还是把晏骋平安地生了下来。   当时就想着,这个千辛万苦得来的孩子一定要好好地疼爱着长大。可是却没有想到晏骋根本没让他们操半分心,虽然他玩心大也有些调皮。   之后没多久便又有了晏泽,那些怀着晏骋时候的想法连同着本就属于晏泽的关爱被她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晏泽。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拉住丈夫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丈夫不解地看向她,眉眼间的戾气被她柔软的手心抚平。   “我们回去吧,孩子已经长大了会处理所有的事情了。”   她伸出手想摸一摸晏骋的头,却发现自己早就已经不能够轻松地将儿子搂进怀里了,有些落寞地将手收了回来,“娘也希望你能过得好,等锦书生了孩子,你们来后山住几日吧。清闲,适合养身子。”   晏骋不说话,宋锦书只好扯了扯他的衣袖,替他谢了母亲,“多谢娘。”   晏父被妻子半拖着往前走离开了前厅,晏骋在身后看着两人有些蹒跚的步伐,一直含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我不会让他在牢里待着的,姚将军欠了我一个人情,等他出来,我会送他入军队。”   父亲的脚步一顿,半晌后点了点头,叹着气离开了。   晏泽在府衙里待了三天后被晏骋从里面捞了出来,连回晏府的机会都没有,姚巍山留在幽都的副将将人带回了军队里。   至此,晏泽的事件才终于算是落幕。   ——   晏池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晏泽入伍的几天之后了。   彼时,他正躺在床上,沈毓休将已经凉好的药端到他面前,亲自喂他喝了下去。   “你也别担心,晏骋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入伍对三弟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晏池喝得有些急,嘴角呛咳出一丝药汁,沈毓休用帕子擦了擦晏池嘴角的药汁。随后想替他将鬓角的碎发理顺,晏池察觉到他的动作头一偏躲了过去。   “明日,你就写和离书吧。” 第78章 和离(2)   沈毓休动作一顿,食指的关节在晏池的眼角轻轻磕了一下,苦笑着替晏池拉了拉落到腰腹处的被子。   “修竹,你不要再闹脾气了,你也知道我娘就是那样的脾气。她说的话你听一听就好了,不用往心里去,我以后肯定对你……”   “你们昨夜,睡在一起了吗?”   晏池侧着头望着床幔上繁复的花纹,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圈,嘴角紧紧地绷着。   “我们……”沈毓休有些慌乱,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即使是沈毓休的身体这几天熬下来也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   前几日晏池意外滑胎,家里一片兵荒马乱,沈毓休还来不及悲伤,母亲已经开始商量着要让他娶了远方表妹来冲喜。   沈母想要孙子想疯了,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逼着晏池,甚至还不甚高兴地扫了晏池好几眼,嫌弃似地说:“这娶媳妇还是要好好瞧瞧,休儿你快些将你妹妹娶进房里,日后要是生了个大胖小子就让她当同妻,孩子可不能没有娘。”   沈毓休将母亲拉到门外,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娘,你当着修竹的面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沈毓休从小到大就听话,可是他娶了晏池之后很多事情都会违了她的意,难免让沈母心里觉得不自在。   “就是想要你快点娶了你妹妹给我添个孙子的意思,”晏池滑胎,沈母鬓角又多了几缕白发,“我当初就没想要你娶他,他那朱砂痣浅一看就是生不了孩子的。好不容易怀上了,又摔了一跤滑胎。”   沈母一提起就觉得头疼,指了指紧闭着的门,“你可听见大夫怎么说的?他这身子没办法再怀上孩子了!他们晏家再有钱,也比不上我的孙子重要!”   沈毓休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把母亲劝了回去。   谁知道晚上回到房间里,表妹一丝不缕地躺在他的床上,再一转身门却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   母亲拍了拍门,声音里透着欣喜,“休儿乖,早日让娘抱上孙子,你要是不想要同妻那也没关系,娘问了你妹妹,她愿意做妾。”   门窗都被母亲从外面封死了,沈毓休无法,只能和衣跟表妹睡了一晚。   可当这句话从晏池口中被问出来的时候,沈毓休却没由来的心虚。   “我们没有干别的事情,修竹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叫她过来让你看看她手上的守宫砂。”   沈毓休说着就要吩咐下人去叫人,被晏池抬手制止了,“不用了,别折腾他们了。”   晏池折腾这么一番,身子单薄得如同一张纸,因为呛咳过眼角被水汽氤氲得绯红,一眼冷冷地撇过来时,带上了几分疏离的陌生感。   沈毓休一愣,他从来没有在晏池脸上看见过这幅表情。晏池对着他总是笑着的,眼中包裹着柔情和滚烫热意,好像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离开自己一般。   “修竹,你不想我娶她我就不娶她,好不好?”沈毓休伸手想将晏池抱进怀里,却看见一滴泪从晏池的眼角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挂在下巴上。   他刚一动作,那滴泪就摇晃着滴落在被褥上,晕出一块深色。   “沈毓休,我们不要闹得那么难堪好不好?”   晏池几乎恳求一般的语气刺痛了沈毓休,他不是没听过晏池这样求他。   他一直喜欢斗晏池,很多时候都喜欢听晏池软着嗓子仰着头求他,看这样的晏池他会觉得很有趣,感觉到自己是被人爱着的人。   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的晏池。   依旧带着他喜欢的神色,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能够将他钉死在原地。   “你知道你娘从来就没有认可过我,”晏池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将哽咽咽回肚子里才继续开口,“如果不是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觉得她这些天会对我这么好吗?”   沈毓休想要开口替母亲解释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开口,他找不到任何可以为母亲辩解的理由。   不光是晏池,偶尔他去厨房给晏池端药,都能听见那些丫鬟在背后取消晏池,说他放着大少爷不做非要跟自己回来当个没有人疼的产娘。   沈毓休每每听见这些话,他都心疼晏池,可是他又没有办法解决,只能当个缩头乌龟想着过一天是一天。   可他却没有想到晏池被他先一步忍受不了了。   “你要是觉得在沈府呆得烦,我带着你回晏府,我不让娘再烦你,好不好?”   此话一出,晏池腾地从床上坐直了身子将沈毓休推得倒退了好几步。   可他推完人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奈地说不出话了,沈毓休有时候单纯得像个不问世事的孩子,总会说出许多让他应接不暇的话。   他强撑着从床上站起来,原本贴身的衣服空荡荡地能够再塞下一个他。   “我们现在都不冷静,咳咳咳……在你想好之前我先回家里待着。”晏池绕开沈毓休往门口走去,,“你如果想好了,让下人送一封和离书来晏府就好。”   沈毓休在身后拉住他的手,几乎是半跪在他面前,将脸埋在他的手心里,哭得满脸的泪水,嘴里说着挽留的话。   晏池挣脱不开,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他没有再向往常那样轻柔地抚沈毓休的发顶。   而是等到沈毓休发泄完了自己的情绪,不冷不淡地补上一句,“沈毓休,你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我没有理由永远疼爱你,爱你实在是太累了。”   沈毓休骤然松开他的手,整个人颓废地跪坐在地上,看着晏池一步也没有回头地走出了院门。   他的身体根本就没有恢复,强撑着走出沈府就已经是极限了,初冬的风吹在身上像是刀割一般,晏池站在门口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尚有些刺眼的阳光从云层里露出来,让他一阵晃神。   还没往前迈开一步,他的身体晃了晃径直向一侧倒去。   失去意识前,他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79章 原谅   晏池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宋锦书紧紧握着他的手低着头伏在床边,眉心还紧皱着。   大约是伏在床边的姿势不舒服,也有可能是肚子里的孩子闹腾得太厉害,晏池醒了没多久宋锦书就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看见晏池正垂头盯着自己看,宋锦书微微睁大了眼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晃了晃往后仰去,被晏池伸手一把揽住腰拉了回来。   宋锦书整个人扑在了晏池的身上,下意识地伸手撑在他的身侧,高耸的肚皮顶在晏池的肚子上。   他一低头就能看见被他压在身前的晏池的手臂,纤细又苍白,袖子被撩起到手肘处,能够清晰地看见原本手腕内侧浅红色的朱砂痣已经淡成了浅粉色。   晏池护着宋锦书的后腰帮助他站起来,他连续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过觉,眼下一片青紫看起来有些骇人,却还是勉强地板着脸训宋锦书,“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   宋锦书喉咙深处哽了哽,低下头不让晏池看到自己慢慢变红的眼眶,乖乖地认了错,“我知道错了大哥。”   宋锦书孕后期有些水肿,脸上的肉看起来比从前要多了些许,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精神了。   晏池本意就不是为了教训宋锦书,听见宋锦书乖巧的认错之后,有些费力地笑了笑。   他消瘦得厉害,躺在床上盖上厚重的被子几乎要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弧度,就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将桌子上尚且冒着热气的药喂给晏池后,宋锦书不敢再打扰他,等晏池又一次睡熟后小心翼翼地开门离开了他的房间。   晏骋正在前厅大发雷霆,杯子茶盏碎了一地,周围服侍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生怕晏骋迁怒于他们。   方钧将晏池送过来之后便没有再离开,沉着脸坐在晏骋身侧,表面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大哥醒了?”   晏骋看见宋锦书过来,连忙迎上去揽住了宋锦书的腰,柔声问他。   “嗯,”宋锦书有些怕方钧,冲着他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醒了喝了药,又睡了。”   晏骋咬了咬后槽牙,眼睛里透出狠戾,“老子明天就去沈府揍沈毓休一顿!”   宋锦书害怕他意气用事,伸手裹住了晏骋攥成拳头的手,柔软的手心带着热度,让晏骋一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等大哥身体好了,再去吧。”   晏池差人送回来的书信里从来都不会提到不好的事情,所以在沈府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几个人只能在前厅干着急,直到下人来通报说沈毓休求见。   “二爷,沈少爷在外面求见,要把他放进来吗?”   谁都知道下午的时候大少爷被不认识的人抱着回了府,这会没一个人敢随意将沈毓休放进来。   晏骋冷笑了一声,“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晏池跑出沈府后,沈毓休本来想去追,谁知道动静太大惊动了在屋里休息的父母。沈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之后,拦下了他,兴奋地让沈毓休快点去写和离书,早日把表妹娶进家里。   沈毓休不得脱身,只得等父母离开后才翻墙逃出了沈府,却没想到自己被拦在晏府外。   晏骋气势汹汹地朝着他走过来的时候,沈毓休真情实意地往后退了好步,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修竹是不是回了娘家?”   沈毓休急了一下午,嘴边长了两个燎泡,看起来有些许滑稽。   他的视线绕过晏骋向府内看去,以为会在他身后看见晏池,却意外地跟方钧对上了视线。   “是你?”沈毓休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竖起了浑身的刺,“你怎么会在晏府?”   如果不是方钧,晏池晕倒在沈府前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他是以晏池的救命恩人的身份留在晏府的。这会听见沈毓休硬邦邦的语气,晏骋的火气更往上烧了烧,如果不是宋锦书拉着他的手,他可能已经将沈毓休揍翻在地了。   “方公子是晏府正正经经的客人,沈少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毓休如今连晏府都进不去,自然知道自己现在正低人一头,噎了一下后便不再纠结这件事情。   “我想见修竹。”   “不行。”   晏骋拒绝得干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沈毓休。   “他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他不声不响地从家里跑出来,我担心他,所以一定要见到他。”   明知道事实不是这个样子,可是为了见到晏池沈毓休不得不撒谎。   一想到晏池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晏骋连心平气和跟沈毓休电视剧剧情介绍_电视剧分集剧情介绍_电影剧情解析_明星个人资料_追剧大师https w ww. zhuijudashi. c om对话都做不到。   “你如果真的在意他,就不会让他找到机会不声不响地跑回家。更不会让他变成了现在这这幅样子,你明明知道大哥身体不好,可你还是让他变成了这幅样子。你们成亲那天我就说过了,如果你对大哥不好,那么我就会将大哥接回家。”   成亲那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晏骋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他既然自己回来了,就是不想见你,我不希望他醒过来之后看见你又伤心,你如果是为了他好,就不要再来找他。除非,他愿意见你。”   沈毓休看着晏骋三人转身往里走去,黑木红漆的大门缓缓关上,仿佛将他的灵魂也一同关在了里面,他怔怔地站在门外许久没有动作,好半天才蹲下身子将脸埋在手心里哭得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   那日之后,方钧时不时就会拎着糖糕来晏府看晏池。   两人之前便有过交集,方钧更是帮了晏池两次,让晏池没有办法拒绝他的好意。   宋锦书躺在石亭内的椅子上,周身都被椅子上的绒毛裹住,阳光一晒就被温暖包裹住了全身。   晏骋坐在他身侧替他剥葡萄,青色的果实盛了满满一碗。   “方大哥,是不是喜欢大哥啊?”   看着方钧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大哥从屋子里出来,两人的身影很快被树影遮住,宋锦书这才念念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来。   “今天大哥给沈毓休送了一封信。”晏骋从手帕擦了擦手,随后用竹签插起葡萄肉送进了宋锦书的嘴里,“我看了那封信,只有五个字。”   “哪五个字?”   “我原谅你了。”   沈府。   沈毓休将那五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后将信纸狠狠地揉在胸前,浑身不可抑制地痉挛着。   他还是弄丢了他的修竹。 第80章 慕锦【终】   信送出去的第二天,沈毓休还是来了晏府。   晏骋带着宋锦书去了成衣铺,通报的下人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好将事情告诉了晏池。   原本以为晏池会选择不见他,却没想到他让人将沈毓休请了进来。   “让他来我院子里吧。”   晏池刚醒不久,衣服松散地挂在身上,面上还带着被吵醒的几分不耐。   沈毓休被下人带到竹苑门前,晏池正控制着轮椅朝着这边来,冬日和煦的阳光被稀疏的树枝筛过,光斑印在晏池的身上脸上手上,跟着他移动。晏池仰着头看他,眉毛睫毛被镀成浅金色,浅粉的薄唇微微勾起。   他想说的话在这一瞬间全部忘了个干净,直到晏池将视线投向他身后,绽开一个更大的笑容时,沈毓休才回过神来,跟着回头。   方钧对上沈毓休阴沉的视线,有些尴尬地顿住了原本想要躲开的脚步,他刚结束了当值从王府赶过来,手里还拎着西街尽头王婆婆卖的糕点。   在前厅听见晏池正在见沈毓休时脚步一顿,迟疑了几秒后还是往晏池的院子里走。   他不放心沈毓休,也不放心晏池。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晏池今日的神态去平日里又几分不一样,他平日里是不会这么明艳地笑的,更不会问他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意识到自己是被晏池当做了挡箭牌,方钧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自觉地走到晏池身后将糕点放在晏池的膝上,娴熟地替他披上了挂在轮椅后的披风。   沈毓休脸上的平静再也保持不住,他看见晏池对着方钧笑,气得太阳穴都在跳着疼。   “是他吗?”   声音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沙哑得像是一夜没睡一般。   “是因为他,所以你原谅我了吗?”沈毓休蹲下身平视晏池,眼眶红得滴血,“所以,到底是我的错还是你的错?”   在看见晏池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时,沈毓休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他却难得的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感。   “他知道你连孩子都给我怀了吗?”   晏池双手紧握成拳,圆润的指甲深陷入手心,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痛一般。   眼睛因为一直没有眨,有些发涩,晏池艰难地开口,给沈毓休彻底判了死刑。   “沈毓休,你该长大了。”   沈毓休仿佛被一柄长剑钉在原地,晏池说完这句话之后没有再看他一眼,方钧推着轮椅转身又关上了院门。   “要躺着吗?”   晏池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听见方钧的问话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于是附身抱起晏池,刚准备将人放到床上时,却发现晏池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前襟,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前。   “对不起,”晏池浑身都在发抖,连说话都有些困难,“……利用了你。”   听见他这么说,方钧反而笑了,将人搂得更紧。   “没关系,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方钧轻拍着晏池的后背,感受着手心下嶙峋的脊骨,眼中的心疼几乎藏不住。   晏池回来晏府这几天不哭也不闹,就连话都变少了不少。宋锦书跟晏骋都担心他憋坏了,这会晏池整个人都缩在方钧的怀里,由小声啜泣转变成嚎啕大哭。   那天之后,晏池跟方钧之间的氛围就有些奇怪。   方钧依旧会在结束当值后来晏府看望晏池,他带来的东西也不再只是王婆婆卖的糕点,偶尔还会带些小零嘴和小孩子才喜欢玩的小玩意。   晏池拿着那些东西不知所措,反而是宋锦书被逗得哈哈大笑。   “方大哥一点也不会追人,”他坐在晏骋的怀里,肚子已经隆起了一个可怕的弧度,晏骋每每看见都会担心宋锦书的肚子被撑破,“如果不是大哥脾气好,他现在都,都要抱着头逃出去了。”   方钧从小就在王府长大,不懂得那些哄人开心的小把戏,做什么都是出自真心,这样反而更容易打动晏池。   晏骋假装看不见宋锦书眼里的羡慕,他现在月份大了,每天都只能呆在府里。宋锦书连晚上做梦都在想着出去放花灯,看烟火。   宋锦书的生辰将近,晏骋背地里准备了不少的惊喜,宋锦书想要的烟花花灯他都安排好了。   却没有想到,比起生辰,更早到来的是他们的孩子。   宋锦书生产那天,晏骋恰巧去了鲤城的布庄,府里忙作一团。   晏池守在宋锦书的身边,手里拿着一块帕子擦拭宋锦书额头渗出来的冷汗。   产道还没有完全打开,宋锦书紧咬着下唇瓣,鲜血顺着齿缝溢出,沿着嘴角滴落。   “唔……”宋锦书被产婆扶着围着房间走,两条腿抖得像筛子一样,“二爷,二爷……什么时候回来?”   他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要用光了,双目无神地望着床顶晃动的平安结,从前梦到过的场景在眼前闪现,他拉住了晏池的手,用力地指甲都陷进了晏池的手背,留下四个带血的指甲印。   “他,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晏池比他更急,嘴唇泛白,却还不忘记安慰宋锦书,“不会的,奉仲不会不要你的,他最爱你了。”   宋锦书将这句话反复重复在嘴里咀嚼,仿佛这样就能够从晏骋那里获取到力量一般。   “小爷快使劲呀,现在还看不见孩子的头,会把他憋坏的。”   产婆掰着宋锦书的腿,跟着急出了满头的汗。   好不容易产道全开了,可之前却耗费完了宋锦书全部的力气,一碗又一碗的参汤喂进嘴里,又呕出来了一大半。   晏骋赶回幽都时,已经是晚上了,宋锦书中途昏迷了两次又挣扎着醒来,头发衣服全部湿淋淋地黏在皮肤上,看起来狼狈至极。   晏骋不顾下人的阻拦闯进了产房,看见满身是血的宋锦书时,心疼得都要碎掉了。   宋锦书几乎已经分辨不出他是真实的,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被晏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   带着热度的气息喷洒在他脸颊旁,晏骋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宋锦书的手背,热泪洒了一床。   “我爱你,”晏骋跟着宋锦书哭,“我爱你,锦书。”   子时三刻,晏府灯火通明,尖利的婴儿啼哭声冲破云霄。   “这一生,唯慕锦也。”晏骋低头吻上宋锦书泛凉的额头,“孩子就叫慕锦。”   ——正文完—— 第81章 方钧vs晏池(1)   晏池看得出来方钧对自己有意思。   晏府里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方钧在追求晏池。   晏池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针线,他和宋锦书在绣给小孩子穿的衣服和鞋子。   他没学过这些东西,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好几次针尖都不小心扎到了手指。   “大哥对方大哥是什么看法?”   小家伙已经睡着了,平日里不吵也不闹很是省心,宋锦书将最后一根针线勾好,试探着询问晏池的态度。   没了沈家那些烦心事,晏池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王大夫每隔一天就要来府里为他把一次脉,该吃的药一次也没有落下。   晏池手上动作不停,对宋锦书的话充耳不闻。   “方总督是很好的一个人。”晏池稍稍分心,针尖刺进食指指腹,鲜红欲滴的血渗出在指尖,浑圆。   宋锦书一看连忙抢走晏池手上的针线,短短几日,他手上已经留下了好几个小针孔,看得人触目惊心。   “方大哥年级也不小了,他若是愿意的话,恐怕没有哪家姑娘少爷会不愿意嫁给他,”宋锦书把手里做好的衣服捻起来看了看,眼中笑意更甚,“大哥怎么看?”   晏池愣了愣,视线忍不住向摇篮床里熟睡的慕锦看去。   他晚上时不时会从睡梦里惊醒,梦里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带着铁锈的味道,伴随着婴儿的啼哭。   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办法再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晏池垂眸藏住眼底的落寞,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处留下一片阴影。   “是到了该婚娶的年纪了,若是哪日方总督送来请帖,我一定会给他备一份厚礼。”   “大哥明明知道——”   晏池没让宋锦书把剩下的话说完,把慕锦穿的小鞋拿在手里轻轻揉捏,“方总督会有一位温柔可人的妻子,以后也会儿孙满堂。”   说完,他用'力地握住了宋锦书的手,问道:“对吗,锦书?”   宋锦书语噎,他明明看见了晏池眼底荡漾起来的水光。   方钧的脚步顿住,抬起准备敲门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几秒后,落回身侧。   他转身往回走,前院里忙活的丫鬟看见他,疑惑地问道:“方总督怎么刚来又要走?”   方钧回过神来,将手里卖给慕锦的小玩具递给了丫鬟,笑了笑,道:“刚想起王府里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就不进去了,你替我把这东西给你们小主子吧。”   说完没等丫鬟回复,失魂落魄地抬脚离开了晏府。   王府这些日子大变样,萧颐泽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将王府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搬去了幽都郊区的别院。他向皇上请命卸下了兵权,手里仅握着幽都八千禁军的调令。   方钧这个禁军总督突然就闲了下来,这才每日都有时间去晏府探望晏池。   萧颐泽一个人搬去了别院里住着,就算是沈余亭,也没有办法跟着他一起走。   方钧走进王府的时候,正巧碰见柳琮从屋檐上跳下来。   他身上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姚绍卿离开了幽都,他心里的石头也放了下来,每天都笑得没心没肺。   “阿钧!”柳琮跳到方钧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这些日子你早出晚归的,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方钧提不起一丝劲,轻飘飘地拂开了柳琮搭在他肩上的手。   “我不像你能够在府里待着养伤,禁军营里事务繁多,忙了些。”   柳琮狗腿地凑到方钧身边,替他捏了捏肩。   “我的好阿钧,我身上的伤是你打的,你还不清楚我的伤势究竟需不需要养这么久?你若是实在忙不过来,明日我去营里帮你分担一些。”   方钧满脑子都是在宋锦书房门前听见的那句话,此时看见在眼前晃悠的柳琮,想也不想地就问了出来,“你喜欢的姑娘要是不喜欢你,你要怎么办?”   柳琮一听就站直了腰,捋了捋衣角拍了拍衣摆,“那不可能,我这么风流倜傥,不会有谁家姑娘不喜欢我。”   柳琮眼珠子一转,立马品出来了里面的味道,贱兮兮地笑道,“哈哈哈,该不会是有姑娘拒绝了你的求爱吧?哈哈哈哈哈”   方钧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的柳琮,心情却意外地好了不少。   见方钧不说话,柳琮笑着笑着就停了下来,搬着椅子坐到方钧身边,“真的啊?谁家姑娘这么不长眼,我们阿钧哥虽然说为人刻板了一点,不过长得可确实没话说。”   “不是姑娘。”   “啊……那是你小时候遇见的那个少年郎?”   方钧眼底神色柔和了几分,抿着嘴带笑地点了点头。   “你们一定是太久没有见面了,”柳琮不想看见方钧伤心,当真开始绞尽脑汁帮他想办法,“他是不是没有认出你啊?你小时候那么帮过他,他若是知道怕不是要扑上来求着以身相许。”   方钧无法想象那个画面,晏池对他做过的最过分的动作就是娇嗔地瞪他,恐怕只有那个人,才会让他心甘情愿地扑进怀里吧?   晏池也应当是没有想起他是谁来,否则长大后的第一次见面,他见到自己就不会那么意外了。   这么想着,他神色又黯淡了不少。   “我还在边郡的时候,看见话本上写过,”柳琮费力地回忆着话本里的内容,“这追人啊,一定要讲究手法。得欲擒故纵,你不能一直惯着他宠着他,你要学会吊着他,这样他才会对你欲罢'不能,就像萧颐泽那个狗贼对我家主子那样。”   想起姚绍卿,柳琮又狠狠地骂了萧颐泽几句。   “欲擒故纵?”   柳琮虽然没着没调的,可在感情上面总是比别人多一些机灵。   “是啊,”柳琮学着外面说书人的样子,摇头晃脑道,“女人最不能惯着,男人……男人也一样!他要是没有明确拒绝你,就说明你还有机会。阿钧你不如激一激他,看看他对你到底有没有意思?要是有意思,你就把他一举拿下,要是没意思……”   “要是没意思,”方钧踢了踢翘起的凳角,柳琮一时不察跟着凳子一起摔倒在地,“我不会再去打扰他。” 第82章 方钧vs晏池(2)   方钧这两天很少再来晏府了。   每日必送到的糕点也是托了王府跑腿的送过来,偶尔在街上看见了什么好玩的玩意,就连同糕点一起送过来。   这日,宋锦书正陪着晏池在院子里散步,远远瞧见王府的小伙计又送东西过来了,就让下人将人留下叫了过来。   这跑腿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估摸着刚刚换完了牙,笑起来门牙黑洞洞的,手里抓着两束糖葫芦和一袋糕点,看见宋锦书和晏池就直笑。   “两位公子有什么吩咐?”   他从小在王府长大,见多了各种各样的颜色,因此也能看得出来宋锦书和晏池在这府里地位不低,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   慕锦在房间里睡觉,宋锦书如今看见比自己小的都觉得可爱,接过小伙计递过来的东西,将其中一束糖葫芦送给了他。   “这些东西是你买的,还是你们方总督买的?”   方钧不来晏府,宋锦书比晏池更着急。   好不容易看着晏池有了点起色,方钧不在的这几日,晏池又消沉了不少。虽然府里的丫鬟下人看不出什么来,宋锦书却是确确切切地知道晏池心不在焉,时不时就会望着某一处发呆。   小伙计正舔着糖葫芦上的糖衣,听见宋锦书的话愣了愣,好几秒才回答,“这些都是方总督买好之后让我送过来的。”   听见方钧的名字,晏池装作不在意地瞥了小伙计一眼。   “那你们方总督怎么不亲自送过来?”宋锦书如今讲话利索,也能正常地同别人交流了。因为长得漂亮又生过孩子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既柔和又温柔,特别受小孩子的喜欢。   “方总督在陪漂亮小姐呢。”小孩童言无忌,看见什么就说什么,方钧也没想到宋锦书会扣下小孩问这问那,也就从没有叮嘱过他不要在外面乱说话。   “王府最近来了不少客人,有位小姐似乎是方总督的旧相识,因此方总督这几日都忙着陪她。今日的糖葫芦也是那位小姐买回来说很好吃,于是方总督让我捎过来了两根。”   晏池垂下眼眸,眼底的光黯淡了几分,抿着唇收回了想要去拿糖葫芦的手。   知道了方钧这几天在忙些什么,宋锦书也没有别的想要知道的了。往小伙计的兜里塞了点糖果,就放人回王府了。   晏池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宋锦书推他进了院子里的房间内,替他拆开糕点和糖葫芦的包装,他每样都尝了点,却唯独不碰那串糖葫芦。   宋锦书有心逗他,拿着糖葫芦的木杆往晏池面前递,“大哥怎么不吃糖葫芦?方大哥可是听漂亮小姐说好吃特意给你拿的呢。”   晏池烦他,推开门前宋锦书拿着糖葫芦的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这结巴就不该好,怕不是要把十多年的话全说完,听得我想揍你。”   晏池知道宋锦书是为了逗自己开心让自己开口才每日抱着孩子过来打扰他,宋锦书自然也知道晏池不是真的烦他,笑着收回了手。   “大哥能看出来方大哥对你的心思吧?”宋锦书也捻了一块糕点,轻轻一抿就化开在嘴里,带着清甜的桂花香气,“从前大哥喜欢沈公子,我和二爷也不好说些什么。可如今看来,沈公子对大哥满是敷衍,方大哥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   “所以我才不能耽误他。”   晏池在晏府好生地养着,脸色较之前已经好了很多了,就是眉宇间总有化不开的忧愁。   “他太好了,我不能成为他的牵绊也不能成为他的累赘。”方钧没来的这些日子晏池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他现在或许是一时心善觉得我可怜便对我起了恻隐之心,他那么好的人应该成亲生子,这些我都不能给他。”   晏池并非不能做妾,可是若是真的做了喜爱之人的妾室,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同别人恩恩爱爱,他怕是会嫉妒得面目全非。   他不是圣人,所以只能胆小地蜷缩在原地,尽量不犯错。   他对婚姻对家庭所有的期待都随着沈母的谩骂和孩子的消失化成了泡沫,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还有没有精力再去爱一个人。   “可感情是相对的,”宋锦书跟晏骋也算是经历了不少的事情,说起这话来颇有几分过来人的姿态,“你不能单方面剪断你跟方大哥之间所有的联系,再过几日就是慕锦的满月酒席,到时候我让二爷给方大哥送去请帖,你同方大哥好好聊一聊,好吗?”   晏池脑子里思绪乱作一团,宋锦书说什么他都点头。   慕锦的满月酒席晏骋办得比他当初跟宋锦书成亲还要风光,红灯笼红绸布挂满了整个府,隔着老远都能够看见晏府里灯火通明的喜庆的红色。   沈毓休想见晏池,却又觉得留在晏府吃酒席尴尬,亲自将礼物送过来后没看见晏池也就灰溜溜地回去了。   前头闹哄哄的,小孩子受不住,晏池也受不住。于是就抱着慕锦在房间里玩。   小团子已经长开了,眉眼间有几分晏骋的英气,嘴巴又像宋锦书,脸蛋圆乎乎的,晏池爱不释手。   宋锦书穿着一身红进来,因为喝了些酒眼角裹挟着媚色,绯红从脸颊两侧往后蔓延。   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方钧,还有一个是从没见过的姑娘。   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开衫长裙,肩上披着白色氅衣,过于大有些不合身,衣摆拖在地上被融化的雪水打湿。   “这位是穆小姐,从江州来幽都游玩,听说我今日要赴宴就跟着过来了。”几日不见方钧比之前又英挺了几分,原本应该穿在他身上的氅衣披在穆小姐的身上,他肩头因此落了一层薄雪,黑白分明看起来有些刺眼。   方钧冲着晏池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穆茹小心翼翼地从晏池怀里抱过孩子,方钧站在他身侧垂目温柔地看着慕锦笑,三个人站在一起像极了和睦的一家人。   晏池只觉得喉头发哽,下午吃下去的那些食物沿着食道往上翻涌,他用力地咽了咽口水,眼眶逼得通红。 第83章 方钧×晏池(3)   慕锦看见宋锦书进来就笑,被穆茹抱在怀里也不害怕,逗几下就会露出可爱的憨态表情,逗得一屋子的人都陪着他一起笑。   方钧也陪着他玩了一会,捏着他的小肉手叫他小宝贝,被慕锦抓了发髻也不恼,笑着小心翼翼地从他手心里取出发髻。   晏池看了一会就不想再看下去,心里明白和亲眼看见是完全的两回事,真看见了方钧跟别的姑娘同出同进,晏池才发现自己好像一刻都待不下去。   下午因为头疼他几乎没吃什么,前厅的宴席他也没有去凑热闹,宋锦书知道后强制喂了他半碗白粥。晏池只觉得嘴里淡得发苦,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方钧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了。   等到他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他跟方钧两个人。   窗户没有关严实,还有风能够从缝隙中吹进来。昏暗的烛火被吹得左右摇晃,他们一高一低的影子在窗纸上靠得很近,近到仿佛晏池是被方钧搂在怀里的一样。   晏池不敢抬头看方钧,所以方钧能够肆无忌惮地盯着晏池看。视线如同实质般描摹着晏池的轮廓,烧得晏池心底发烫。   相比之前,晏池又瘦了不少。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在方钧不在的这几天快速地消失不见。   方钧低头看着晏池有些苍白的皮肤,烛火没有让他的肤色更加黯淡,反而像是在他脸上铺了一层柔和的纱,方钧能够看清楚晏池每根睫毛颤栗的弧度。   他很想晏池,克制着自己不来找晏池,三五天已经是极限了。   “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吗?”方钧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沙哑,“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他不来见晏池,既是给晏池时间思索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给自己时间。   而这几天里,思念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他晚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海里满是晏池闭着眼睛小憩时的模样。   他甚至都没有吩咐小伙计看看晏池过得好不好,因为无论怎么样,他都会压抑不住心里的渴望。   柳琮说的办法他很想实施,可是他要比晏池更早丢盔弃甲。   晏池听见他的话抬起头来对上方钧如墨般的眼睛,方钧的眸色很深,眼睑浅浅的从眼角开至眼尾,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凶,可是笑起来又格外的温柔。   晏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陷进了方钧的笑里,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方钧已经将他抱到了院子里。   下午刚下过雪,院子的地上一层薄薄的积雪。木质的轮椅行动不便,于是被主人丢弃在了房间内。小亭里的石凳上早就已经铺好了厚厚的毛毯。   在晏府,一入冬,外面所有可供人坐下休憩的地方都被晏骋扑上了毛毯。晏池不会像在沈府一般,一坐下,寒冷就蔓延全身,好半天都暖不过来。   晏池的院子门口也挂上了红灯笼,地面一片暖红色的光。方钧将他放在石凳上,又替他披好氅衣。   氅衣不是方钧的,所以披上来的时候还有些凉,上面也没有裹挟着方钧身上的气味。   晏池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眸,细密的睫毛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绪。   静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晏池回想起方钧和穆茹一同进房间时的景象,舌根处泛起酸涩。   “就这么丢下穆小姐一个人,没事吗?”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宋锦书和穆茹就已经不在房间内了。   可穆茹是跟着方钧来的,方钧自然要负责她的安全。   “她生性喜闹,待不住。”方钧坐在石桌前沏茶,茶水的热气在326422654678晏池面前弥漫,给他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像是夏夜里被遮上了一层薄纱的月亮,美得让人不敢打扰。   从方钧的语气里能够听出来他跟穆茹之间的熟稔,晏池咬了咬舌尖没有搭话,只是浅浅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晏池今晚的情绪不高,方钧从进房间的时候就察觉到了。   原本以为是他在房间里闷久了心情不好,可是将晏池带出来后,刚高兴没多久他又变成了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听见晏池提起穆茹,方俊还以为他许久没见过新人,对穆茹有些兴趣,于是挑着这几天一些好玩的事情跟晏池讲了一遍。   晏池越听脸色越沉,在听见方钧说穆茹昨日在湖边玩闹差点一头栽进结冰的湖水里时,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   他将茶盏有些用力地磕在石桌上,溅出来的滚烫茶水在他手背上留下一片红影。晏池眼眶有些发红,他用手帕粗鲁地擦掉了手背上的水渍,却将那片烫伤擦得更红了。   “女孩子这种糗事,方总督不要随便说出来让别人笑话才好。”   晏池的语气变化得有些快,让方钧有些应接不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晏池接着道:“穆小姐蕙质兰心,与方总督万般般配,今日就提前同方总督说一句恭喜。”   晏池话都说到这里了,方钧怎么可能没反应过来。   之前晏池所有的小表情和小情绪都有了归处,方钧稍稍愣怔了几秒,便笑了起来。   他是真的开心,带穆茹来时因为她缠着自己非要跟过来,方钧也想给晏池多介绍一个朋友认识。但是会让晏池误以为自己同穆茹之前存在莫须有的关系而吃醋发小脾气,这是方钧万万没想到的。   他原本以为要等到晏池开窍还要很久很久,他都做好了要一辈子守在晏池身边照顾他但是却没有名分的打算,却没有想到惊喜来得这么突然。   晏池本来就觉得酸涩,昧着良心说了这么一番话后反而得到了方钧的笑,心里更是觉得委屈,眨巴眨巴了几下眼睛,一行清泪从脸颊滑落。   他在心里暗念着方钧王`八蛋,双肘撑着石凳想要自己站起来走回房间里。   他再也不要理方钧这个大坏蛋了!   谁料他腿伤未愈,猛地使劲整个人失了平衡向后倒去,方钧一伸手就将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嘴角笑意未消,轻柔地揩去了晏池脸颊上的泪痕,眼底映着明月。   “修竹,我好开心。”   晏池动了动唇,想要呛他,方钧径直俯身,看似温柔实则凶狠地含住了他的双唇。   唇间的话语被堵了回去,化作细吟从齿缝间泄出,烟花在头顶炸开,映得小亭这方地明亮如白昼。   晏池能清楚的看清方钧眼底的温柔和情意。 第84章 方钧×晏池(4)   晏池是被方钧抱着回房间的。   房间内烛火快要烧尽了,蜡油在盘底堆积成小山,烛火比方钧刚来时黯淡了不少,给两人之间平添了几分涟漪。   之前那些天的纠结和不安,好像随着小亭内的那个吻烟消云散,方钧低头垂目,眼神里写满了温柔。   晏池出去待了一会挨了冻,就连手心都是冰凉的。   宋锦书不知道领着穆茹去哪里玩了,半天也不见人影,方钧担心晏池着了凉染上风寒,让他叫人送热水进来。   “晚上湿气重,你出去挨了冻,让丫鬟们烧些热水进来。”方钧替他将头发挽成团固定在脑后,露出他纤细修长又白皙的后脖颈。   后颈不常见风,头发被撩上去的那一刻,晏池缩了缩脖子,耳根子红了一片。   丫鬟们动作很快,一刻钟后端着浴桶和烧好的热水进来了,目不斜视地替晏池准备好出浴用的浴巾和长袍,换掉了将灭的蜡烛,又将屋子里的火烧得更旺了些。   晏池小产时胎儿已经五月有余,孩子长得快显怀得也明显,落胎时全靠晏池自己引产将死胎生出来。他身子本来就弱,一番折腾伤着了腿,下地走路虽然不成问题,但是却也不像从前那边自如了。   因此,晏池回晏府后,每次沐浴都得有人在跟前守着。   现下,方钧人就在这里,没有丫鬟敢留在里间,留下一扇屏风就匆匆告退了。   “方才我瞧见大公子耳根都羞红了,”丫鬟端着空盆子往外走,跟身边的姐妹说着,“方总督对大公子是真真好,比之前那个什么沈公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就是啊,我们大公子刚回来那天,府里一半的丫鬟都心疼得哭了呢。”   晏池在晏府人缘极好,平日里对丫鬟也照顾有加,府内的丫鬟下人对他都是又尊敬又疼爱。   夜风拂过,将丫鬟们的交谈声吹散,窗纸上方钧站立着的影子被吹得晃了晃,像是低头吻在了晏池的发顶一般。   浴桶内的水很烫,氤氲的热气缓缓上升盘旋在上方,晏池动作缓慢地解开了腰带褪下衣物。他有些紧张地咬了咬唇,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方钧面前脱`衣服,尽管身后有屏风挡住。   殊不知,屏风后的方钧看得眼热。   屏风只能挡住晏池的面容,却挡不住他的动作他的身影。   他弯下腰褪下亵`裤时,肩胛骨向外凸起,如同远处朦胧的山峦。再直起腰时,山峦消失不见,往下连绵起伏,修直的长腿如同垂直的瀑布,每个关节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水声渐渐从屏风后传出来,水汽染上屏风表面,后面的一切都看不清晰,却平添了几分挑`逗的风情。   方钧沉着一双鹰目盯着屏风后晏池的一举一动,他的本意是望着晏池不让他跌倒,可如今晏池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引着他的神经,牵引着他的欲望。让他不得不背过身去,可眼睛看不见了后,耳朵听见的水流声却更加清晰了。   他甚至能通过水流声猜测出晏池的动作,像小猫爪挠在他心尖上一样。   “……方……方钧?”   心尖被人重重地挠了一下,方钧迅速转头,就看见晏池半披着外袍,弯腰一手卩火示╳扶着浴桶壁一手将落下的衣摆捞在臂弯里,白皙的大腿根一晃而过。   方钧半晌没能说出话,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圈,眸色深沉如水。   “你能抱我出来吗?”   晏池说出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他在浴桶里坐得有些久,站起来的时候就有些腿软,连抬腿踏出浴桶的力气都没有。   晏池不知道他自己这样说出这句话有多么的诱人,方钧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进手心里留下一排浅色的月牙印。   他确实有些站不稳了,热气熏得他眼眶发红,看起来像是背着方钧偷偷哭过一样。   方钧一步一步朝他走近,他现在确实很想把晏池弄哭,但是手下的动作却温柔无比。   晏池重量又比几日前轻了不少,他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桂花味的胰子留香,方钧低头的时候,清甜的气味扑面而来。   晏池松手,身后的衣摆轻飘飘地掉落,挡住了他身后的一片风光。   屋子里的温度上升了不少,就算不穿外袍单着里衣也不会觉得冷,晏池被方钧放到床上,脑后的发簪不小心被碰掉,乌黑鸦羽般的长发顷刻间散落。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抱了,可是两人一个比一个害羞。   晏池紧紧攥着身下的被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连看方钧的勇气都没有,蝶翼般的睫毛不停地翕动,被方钧碰过的地方如同火灼般燃起温度。   “我,我把水搬出去倒了。”方钧忍住想要伸手捏一捏晏池耳垂的冲动,利落地转身。   这些事情都有下人来做的,可晏池现在正不自在着,方钧说什么他就是什么。   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寒风呼呼大作,晏池翻身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想让身上属于方钧的温度残留得更久一点。   他将脸捂在手心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圆润的脚趾在被子下蜷缩了起来。   很快房门再次被打开,晏池背对着门口躺着没有动作,想看看方钧接下来要做什么,却听见了穆茹的声音。   “晏大哥睡着了吗?”她声音放得很低,询问身边的人。   晏池睡觉的地方在里间,透过窗户只能看见晏池躺在床上的身影。穆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没有晏池家人的陪同和允许下,不好意思随意踏进里间。   方钧手里端着饭菜,同样低声回复她,在夜色下听起来很温柔,“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晏池整个心都沉了下去,他太过得意忘形了,以至于忘记了今天晚上同晏池一起来的穆茹。   所以当方钧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原本想要起身的晏池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闭上眼装睡。他能感觉到方钧弯腰替自己掖了掖被子,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侧。方钧伸手用手背在他额头上碰了碰,确认温度没有异常后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走吧,我送你回王府。” 第85章 方钧×晏池(5)   就在晏池以为方钧不会再来的时候,第二日方钧手里捏着小糖人出现了。   天色已经有点晚了,慕锦的满月酒过去后,晏府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方钧来晏府来得多了,就连丫鬟和下人都已经习以为常,看见他进府还跟他打了声招呼叫一声“方总督”。   晏池的院子在后头,他生性喜静,丫鬟们没事也不会去扰了他的清净。可今日方钧还未走近小院,就听见争吵声和晏池的咳嗽声。   他担心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连忙快步往里走,就看见晏池被人扑倒在地,周围的丫鬟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看见他过来,丫鬟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简单地跟他讲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今日沈毓休不知发什么神经翻墙进了晏池的院子里,他喝了酒力气出奇的大,晏池同他争吵了几句,就被他扑倒在地,轮椅也被掀翻在一侧。两人的动静闹得有些大,这才惊动了丫鬟们。   方钧脸色阴沉地看着抱着晏池在地上不依不饶的醉鬼,将所有丫鬟都打发了下去。   晏池被沈毓休压在身下不太好受,脸色比平日里苍白了几分,看见方钧出现就更觉得难堪了。撇过脸去,羞得红了眼眶。   沈毓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一会是成亲,一会又是交杯酒的,晏池听得云里雾里想要挣扎却使不上劲。   方钧早就忍得不耐烦了,领着沈毓休的后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一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肚子上。打得沈毓休弓着身子呕出了一口津液,顿时觉得眼冒金星。   晏池的小腿磕在凹凸不平的地上青了一大块,方钧扶着他站起来时,轻轻用力都疼得他皱起了眉头。   沈毓休其实并没有喝得不省人事,早在将晏池扑倒在身下时,他的酒就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他不过是想仗着醉酒再跟晏池说说话。   他有太多的话积攒在心里了。   他刚想开口,话头却被方钧抢了过去。   “今日不是沈少爷的大喜之日,新郎官不在沈府陪新娘子,怎么认错路踏错门走进晏府来了?”   晏池听罢一愣,沈毓休会娶妻他一点也不意外,但是会这么快也是他没想到的。   如是这般想着,晏池却自虐般的想到了穆茹跟方钧,如果有一天方钧真的带着他同穆茹的婚贴来找自己,他怕是会嫉妒得连简单的表情都维持不住吧。   晏池这才鹜地回过神来,他一直以为方钧对于自己来说不过是冬日黑暗的房间里偶然透进来的一缕阳光,就算最后消失了他也不会觉得不适。可习惯了光亮的人,又怎么可能再接受黑暗呢?   沈毓休疼得嘴唇发白,抬头对上晏池带着点吃味的眼神,心里一喜立马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挣扎着要去拉晏池的手,却被方钧一把躲过,指甲划过晏池的手背。   “没事吧?”方钧立马牵起晏池的手,上面赫然出现了两道细长的浅红色划痕,方钧皱起了眉指腹在他手背上的伤痕周围摩挲着,眼中全是心疼。   晏池的手被方钧握在手心里,温度源源不断地从手心下传递过来,直直烫进了心房。   方钧的肤色要比晏池深不少,这样握着晏池的手对比非常明显,看得沈毓休红了眼。   他今天跟表妹成亲,父母笑得合不拢嘴,可他握着红绸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给宾客敬酒后,他没有回房间,而是装作酒醉跑了出来,将跟在他身后追出来的下人甩掉了,这才偷跑来了晏府。   他心里放不下晏池,第一次心动就是给了晏池,他同晏池情投意合,晏池处处都合他的意。   “修竹,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喝酒冲的,沈毓休声音有些哽咽。几日不见,他有些憔悴也消瘦了不少,倒是比之前那副样子成熟了些许。   “这些天我晚上都睡不着,我从前都是抱着你入睡的,我闭上眼睛就是你浑身是血的样子,我吓死了。”沈毓休碰不到晏池一根汗毛,于是低头将脸埋进手心里,发出细细的抽泣声。   他是真的觉得难过,他对晏池的感情都是真的,是真的想对他好也是真的想跟他过一辈子。   “你不是有表妹么?”晏池受伤的那条腿使不上劲,只好靠在方钧身上,看起来他像是被方钧抱在怀里一样。   晏池有些不自在,他和方钧挨得太近了,近到能够闻到方钧身上的气味。   是有些凛冽的松木香。   “我们已经和离了,你是今晚婚宴的新郎官,你不在会让新娘子为难的。”晏池垂眸,眼底早已经没了别的情绪,“沈毓休,你不能永远这么随心所欲,你已经让你身边的人感到困扰和不安了。”   “不要再来找他了,”方钧是真的很生气,他最见不惯沈毓休这幅样子,如果不是搂着晏池,他甚至还想再上前踢他一脚,“你不好好对待的人,现在有我来呵护,你如果还希望他好,那你就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晏池被方钧的一席话震得发晕,直到沈毓休被人扶着出了院子,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方钧低头就看见晏池望着自己发愣,不由得好笑地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问道:“看我看傻了?”   晏池抬头的时候,脖子处的喉结很明显。听见方钧问自己,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纤细的脖子上浮起淡青色的血管。   方钧看得口渴,无意识地抬手抚上晏池的后颈,轻柔地捏着。   “你不要你的穆小姐了吗?”晏池踟蹰了很久才问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问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指都在颤抖,从指尖凉到了手心。   方钧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被他迅速抓住了,他低头看着晏池有些委屈的眉眼,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   “穆茹已经定了娃娃亲了,我可不能要她。”   说完,他亲了亲晏池光洁的额头,“我能拥有一颗竹子吗?” 第86章 方钧×晏池(完)   “我能拥有一颗竹子吗?”   方钧的每个字都落在晏池的心尖上,烫得晏池身体微微瑟缩。   冬日的夜色很美,月亮没有被乌云遮挡住,周围也没有星星与他平分秋色,周围的黑暗被他照亮。   晏池很瘦,方钧很轻松地就能够环住他纤细的腰,宽大的手掌罩在他的腰腹处,能够感觉到晏池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   “这颗竹子可能不如想象中好,”晏池本来想好好说话,可是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样,让他没办法轻松地说出接下来的话,“他已经被虫啃食过了,伤痕累累,又不漂亮……”   方钧抬头用食指压住晏池的嘴唇,将他接下来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在我心里,这是竹林里最漂亮最迷人的一根竹子。”   方钧没对谁说过情话,所有说出口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可越是笨拙就越显得真诚。   晏池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嚎啕大哭过了,好像很近又好像从没有这么畅快淋漓过。   方钧知道他心里积压了太多的委屈,一动不动地抱着晏池,感受着怀里人身体的抖动,他的心都在跟着晏池一起哭。   晏池身体没有恢复好,哭了一会之后就没有力气了,只能攥着方钧胸前的衣襟小声地抽气,肩膀时不时颤一下。   “哭完了?”方钧一下一下拍着晏池的后背,冬夜更深露重,晏池在外面呆了挺长时间,肩头和后背都染上了湿意。   方钧担心他身体还没好又着了凉,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罩在他的肩头,将人抱着回了房间里。   他小腿上的伤因为没有处理,又青又紫看起来有些骇人,轻轻一碰就疼得他发抖。   方钧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晏池看着他苦大仇深地给自己的小腿上药,笑着伸手抚平他额间的褶皱。   “没有太疼,”晏池说着,方钧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还强装着镇定道,“嘶——真的不疼。”   方钧却变了脸色,放下手里的药瓶,仰着头郑重其事地看着晏池。   晏池被他盯得发憷,脸上的笑都淡了几分,“看着我做什么?”   “疼就说出来,”方钧知道晏池隐忍惯了,不愿意给周围人带来麻烦,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心疼,“在我面前,你可以哭可以撒娇可以喊疼也可以无理取闹。”   晏池只愣了一下就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笑,轻皱着眉头道:“好疼啊,你轻些。”   他低头将额头抵在方钧肩上,轻轻蹭着。方钧偏头在他耳垂上不用力地咬了一口,又继续专注地给他擦药。   一切都收拾好后,天色已经不早了,方钧明早还要去校场当值,晏池就留他在晏府睡下了。   两人表明了心意,只是抱在一起都觉得美妙。晏池畏寒,睡着了后频频往方俊怀里钻。   方钧寅时便起床了,晏池被他搂在怀里,感觉到身后的人的动作,他挣扎着要醒过来。   方钧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柔声道:“你继续睡,我当完值来找你。”   晏池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熟了,被压在一侧的脸通红。   方钧当值回来才知道晏池发烧了,昨天晚上特意让他泡了个热水澡还是没能预防。   晏池一生病看起来就很揪心,一张小脸煞白毫无血色,方钧进门前,晏池仰头面无表情地喝下一大碗药,看见方钧进来,立马皱起了眉冲他道:“药好苦。”   丫鬟都吓了一跳,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晏池,看起来太新鲜了。   晏池从来没有当着外人的面撒过娇,这话说出口才觉得害羞,臊着脸将吃笑的丫鬟打发出去。   方钧从怀里掏出一袋子桂花糖,油纸还没打开就能闻到桂花的清香,勾得晏池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   晏池身子冷,方钧脱掉身上发凉的外袍,带着温度将晏池搂进怀里。   晏池常年喝药,就连发丝都染上了草药的香气,方钧爱极了他身上的这股味道,低头吻住了他的发顶吸气。   “修竹身上好香。”方钧在唇齿间将“修竹”两个字裹了一遍,说出口就已经带着一股爱意。   晏池被他吻得身子发软,手虚虚拢起抓了抓床单。   之后谁都没有再开口,晏池的后背紧贴着方钧前胸,能够感受到方钧强劲有力的心跳,像是有把小锤子敲再他的脊骨上一般。   “他们说,”晏池的手被方钧握在手里暖着,他低头捏着方钧的手指玩,“发烧那里很舒服,你要试一试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大胆的话,说完之后脸都红透了,恨不得用手堵住耳朵欲盖弥彰。   方钧气笑了,握着晏池的手稍稍用力,在他手背上留下几个浅白色的手印。   “想都别想,”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你现在胆子可是比从前大了不少……”   晏池本来也觉得羞涩,听了方钧的话后,转身捂住了他的嘴,眼下一片绯红眼里还含着水光,看得方钧一颗心颤了颤。   “别……别说了。”   “该说的话都被你说了,还不让我说,”方钧凑在晏池耳边轻轻呼气,“我妻好凶。”   说完两人都是一愣,方钧嗅着晏池脖颈间特有的香味,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近得像是一个人。   “等幽都下了大雪,我一定给你一场盛世婚礼。”   晏池眼睫颤了颤,光亮从间隙里透出来,他点了点头,回得很轻,“好。”   酉瀛六年小年夜,幽都大雪,一切都被白色覆盖,晏府挂上了红灯笼和红绸,灯火彻夜通明。   红色的迎亲队从晏府长到王府,歌舞喜乐一个不少,方钧在漫天大雪里握住了晏池的手,将他从喜轿上抱了下来。   高堂满座,亲友皆全。   酉瀛八年,大暑夜。   晏骋宋锦书方钧在院子门前站着,脸上都布满了焦急之色。慕锦拉了拉方钧的衣摆,仰着头伸手要他抱。   方钧嘴唇都急得起了皮,弯腰将小孩抱在臂弯里,眼睛一瞬不动地盯着房门,里面每一声挣扎的嘶吼都像是利剑扎在他的心头上。   “方爹爹,池爹爹生的小宝宝叫什么名字呐?”   “叫方悦竹。”   话音刚落,婴儿的啼哭尖利地划破夜空你。   方钧心悦晏修竹。 第87章 番外: 两小无猜(上)   酉瀛十三年。   幽都一入冬就开始下雪,得过了春三月才觉出点暖意,大街上罕见人迹。   晏府的府门敞开,屋檐上挂着的红灯笼被寒风吹得东摇西晃,一捧雪被人从府内抛了出来。   “锦哥哥你等等我呀。”方悦竹手里还捧着雪,指尖冻得通红。   方悦竹生下来就瘦小,如今六岁了才堪堪有八岁的晏慕锦肩头高,怯生生地看着面前有些高的台阶,眼巴巴地盯着晏慕锦。   晏慕锦扭过头看见他,立马扔掉了手里的雪团,走到台阶前将方悦竹抱了下来,又替他将脖子上的围脖往上戴了戴,遮住他冻红的耳垂。   “谢谢锦哥哥。”方悦竹声音脆,一双大眼睛闪乎闪乎的,直把人瞧得心尖尖发软。“锦哥哥,我想堆一个大大的雪人儿。”   他的手指都冻僵了失去了知觉,却还宝贝似地捧着晏慕锦给他做好的雪球。   院子里的雪已经能没过他的脚踝,他有些艰难地拔出双腿跟在晏慕锦的身后。   “好,哥哥给你做。”晏慕锦眉眼已经长开了,有几分晏骋的模样,俊秀得很。   大人们在屋子里烤着炉火闲聊,热气蒙上窗户纸,就连里面人的影子都有些瞧不清了。   方悦竹玩了一会就不愿意再动弹,蹲在晏慕锦身边看着他堆雪球,额前的碎发被融化的雪水打湿,湿淋淋地贴在皮肤上。   晏慕锦手脚利索,很快就堆好了一个跟方悦竹差不多高的雪人。方悦竹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将自己脖子上的围脖取下来给雪人带上,又兴冲冲地跑去厨房拿了一根胡萝卜回来给雪人当鼻子。   晏慕锦怕他着凉,拉着人进了旁边的小亭子里,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方悦竹围上了。   又轻柔地问道,“清清手冷不冷?”   方悦竹眼睛都黏在雪人上了,听间晏慕锦同自己说话也没听清他问的是什么,就只管点头。   晏慕锦看他点头,咬着牙握着他冰凉的手塞进了衣服里。肚子上的温度最高,晏慕锦被冷得浑身激灵,却还是没有将弟弟的手从衣服里拿出来。   直到宋锦书出来叫两个人进去吃放,方悦竹才依依不舍地被晏慕锦抱着进了屋。   当天晚上晏慕锦就发起了高烧,方悦竹觉得是自己让锦哥哥着了凉,晚上灭了烛火后,偷偷地从自己的床上爬到了晏慕锦的床上。   晏慕锦正在发汗,身子是热的却依旧冷得发颤。方悦竹碰到他身上滚烫的皮肤就红了眼眶,像小时候他生病时晏池抱着他那样搂住晏慕锦。   可他比晏慕锦小了一圈,小手小脚地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晏慕锦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是方悦竹,索性伸手将人圈在自己怀里,他身上热乎得紧,方悦竹比以往都要入睡得快。   晏慕锦的风寒足足养了半个月才好,每天都只能待在房间里看书写字学算术,方悦竹起先几天会一整天陪着他,后来觉得无聊总是待不了一刻钟就往门外跑。   这日他正在写字,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方悦竹的笑声,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宋锦书端着热茶和果盘进门,看见晏慕锦的动作笑出了声。   “你姚爹爹的儿子今日过来玩,清清同他玩得正开心呢。”宋锦书到了被热茶放到晏慕锦的手边,又伸手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确认没有再烧后才放下心来。   “清清每日都要来问我一次你什么时候可以和他一起出去玩,”宋锦书二胎即将临盆,肚子硕大看起来颇骇人,“今日可算来了个弟弟陪他玩,现在正在院子里吵得凶呢。今日的课业写完后,你也出去陪陪他们吧。”   院子里的笑声一阵又一阵地传进来,晏慕锦吃味地咬了咬下嘴唇,心不在焉地应着宋锦书的话,“我知道了,爹亲快回自己屋里待着去,大夫说您千万要小心谨慎,可别动了胎气。”   趁着晏骋不在府里宋锦书才能出房间走一走,他这一胎不稳,好几次都有滑胎的迹象,府里上上下下都吊着一颗心。   宋锦书被晏慕锦再三催促着回房间,不情不愿地揉了揉自家儿子的发顶,扶着后腰慢吞吞地往外走。   他刚走,晏慕锦就放下了手中的笔。   方悦竹正攀着晏慕锦的窗台,小脑袋仰得高高的也只能让晏慕锦看见他的一双眼睛。   晏慕锦害怕方悦竹摔下来,连忙跑出房间,却发现一个眼生的小孩正抱着方悦竹的小腿将他高高举起,好让他能够攀上窗台。   小男孩穿得锦贵,靛蓝色的短袄上用金线绣了着麒麟,衣领和衣袖边都缝着毛茸茸的一圈毛,小脸蛋圆鼓鼓的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红。   “锦哥哥!”方悦竹从小男孩怀里掉下来,张着手扑进晏慕锦的怀里。   小男孩看着自己空了手心,心里一阵失落,却对上晏慕锦审视的双眸。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家?”   宋锦书明明说了这是姚绍卿的儿子,可晏慕锦就是装作不知情,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我……我叫姚明蕴,”他带着几分胆怯,眼神却不躲不避,“我是端王府的小世子。”   他快两岁了才被姚绍卿带回端亲王府,从边郡小世子变成了端亲王府的小世子。   方悦竹第一次当哥哥,即使姚明蕴比他还要高出一点点,他也依旧很兴奋地拉着姚明蕴在院子里面跑来跑去。   小孩子的感情总是很单纯的,方悦竹有了新朋友,对晏慕锦的依赖就少了许多,晏慕锦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酸得牙根都在发疼。   方悦竹身体还是不太好,跑了一会就有些累,被晏池叫回房间里喝水。   院子里就只留了晏慕锦和姚明蕴两个人。   晏慕锦双手叉着腰,仗着自己比姚明蕴高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离我弟弟远一点。”   姚明蕴从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听了晏慕锦的话立马劲就上来了。   “我以后是要娶清清当我的世子妃的!”   才认识一天就叫上方悦竹的乳名了,晏慕锦脸色又冷了几分。   “你跟清清是不可能的,”晏慕锦比姚明蕴年长,学识也比他高上不少,贱兮兮地凑到姚明蕴的耳边说道:“你以后是会娶自己不喜欢的人当世子妃的,快死了这条心吧。”   方悦竹正在里屋喝茶,晏池用帕子擦掉他额头上的汗,就听见院子里惊天动地的哭声。   姚明蕴哭得快要撅过去了,躺在雪地里打滚撒泼,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小世子的样子。 第88章 番外: 两小无猜(中)   姚明蕴哭过后,有好一阵没有去晏府。   方悦竹起先几天还会念叨,后来也就渐渐忘了,而晏慕锦除了高兴就只有高兴,每天带着方悦竹上树下河的。   好日子过了没几天,姚明蕴又被方钧带过来了。   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看起来好不可怜。   方悦竹看见方钧,一立马甩掉晏慕锦的手朝着他跑去,隔着大老远就长开手臂甜甜地叫爹爹。   禁军这几日公务繁多,方钧早出晚归的,别说是方悦竹了,就连晏池见他也见得少。   听见方悦竹叫爹爹,晏池拢着氅衣推开门出来,雪白的氅衣衬得他愈发白净,像是精雕细琢的雪人一般。   “回屋里待着,外面凉。”   方钧一手牵着一个小孩往前走,走到房门前便松手去揽晏池的腰,将人往屋子里带,转头对后面的三个小孩说道。   “这几日小世子都要住在我们府上,慕锦和清清要好好照顾弟弟知道吗?”   方悦竹怯生生地去拉姚明蕴的手,晏慕锦则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站到方悦竹身边,一副防御保护的姿态。   姚明蕴还哭着,有些不好意思侧了侧身,一股脑将眼泪鼻涕都擦在袖子上,鼻头被擦得通红。   “清清去带小世子玩。”方钧说完,搂着晏池的腰边亲他的脸颊边往里走。   晏慕锦原本在同方悦竹荡秋千,哭鼻子的姚明蕴一来,方悦竹立马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姚明蕴坐,自己则在秋千后头推他。   小孩的悲喜来得快也去得快,不消一会,姚明蕴就紧张地抓着秋千绳笑了起来,缺了的门牙大大咧咧地露在外面。   休息的时候,方悦竹小声地问他,发生什么了。   姚明蕴想着就又抽了抽鼻子,用手抠着秋千藤上的多余支出来的枝条,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晏慕锦去房间里端了个果盘过来,瞥见他那副犹豫的模样,不屑地呲了一声。   姚明蕴虽然不喜欢晏慕锦,可是小孩或多或少都会仰慕那些比自己年长看起来更有学识的孩子,所以听见晏慕锦的声音后,他一口气将话说完了。   “爹亲跟父王吵架了,父王很生气砸碎了好多东西,方钧叔叔就把我带过来了,说要让他们大人闹清楚。”   方悦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了拍姚明蕴的手,小声道:“我爹亲想给我生弟弟妹妹的时候,爹爹也跟他吵架了,不过爹爹很快就认错了。”   晏慕锦用小叉子叉了一块苹果片塞进方悦竹嘴里,就听见方悦竹接着说,“就只有锦哥哥的爹没有吵过架了,二爹爹总是让着锦书爹爹,都不敢大声跟他说话呢。”   姚明蕴有些钦羡地朝晏慕锦看去,晏慕锦受不起他这样的目光,别过脸别扭地又叉了一块梨送进了方悦竹的嘴里。   姚明蕴眼巴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晏慕锦喂自己,只好从秋千上下来伸长了手拈起盘子边儿上的香蕉片放进嘴里。   姚绍卿来接姚明蕴的时候,他已经跟晏府上上下下都混熟了,走的时候方悦竹缩在晏池怀里哭,晏慕锦也有几分不舍。   姚明蕴刚被姚绍卿抱入怀里立马就被萧颐泽抢了过去。   “臭小子重,我来抱,你照顾好自己。”   姚绍卿的气还没有消,冷哼了一声,将脸颊边白色的碎发挽到耳后,拉着姚明蕴的手跟两个小朋友说了再见。   熟了之后,姚明蕴就经常跑去晏府玩。   有时候会让乳娘跟着自己一起去,有时候则直接命令马夫把自己送过去,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小把戏,每次总要带一两个糖人在身上。   惹得方悦竹看见他就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都弯成了月牙。   如是过了十六年,姚明蕴弱冠之礼当天,不少名门望家的小姐都涌进王府内。   方悦竹坐在席上,看着围在姚明蕴身边的花花草草莺莺燕燕,有些愤恨地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五花肉。   “不过去送礼物吗?”   晏池给他倒了杯热茶,他依旧还是十多年前那般儒雅随和,靠近了才能看见他眼角处的细纹,以及鬓角边慢慢长出来的白发。   “他又不缺我这一份礼物。”   方悦竹的模样跟晏池有七分相似,他生了双含情的桃花眼,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好似不会有不开心的事情。   “谁说我不缺的?”姚明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靠在桌边侧着身想要去看方悦竹带来的礼物,“我就缺你的礼物。”   方悦竹着急要藏,眼睛都急红了,高声道:“谁准你偷看的!怎得及冠了还这么调皮。”   他低头就看见姚明蕴手上带着一串编织的手环,他方才在另一个姑娘手腕上瞧见了,一模一样连花色都没有偏差。   不禁有点吃味,愈发将礼物往怀里藏了藏。   。   “这礼物我不想送你了。”方悦竹嘴唇湿润红艳,因为吃了些辣菜,嘴唇周围的皮肤也染上了绯红,看起来像是被人亲红的一般。   姚明蕴只顾着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才着急起来,拉着人就往后花园走。   “你过来,我要亲自拆礼物。”   方悦竹力气不如他的大,只能被他拉着走。   “你松开,我自己会走的。”   方悦竹手腕被他磨得生疼,挣扎着不愿意再被他牵着走,姚明蕴只好放开他的手,就近选择了一个小亭子。   “给我礼物!”   姚明蕴比他高了半个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伸出手讨要礼物,手腕上的绳子随着东西晃了晃,看得方悦竹生气。   “说了不给。”方悦竹将礼物紧紧抱在怀里,“你一个端亲王世子还能缺什么礼物,我觉得我送的礼物不够好,过几天我再给你。”   他说着从姚明蕴手心里将手抽出来,不小心碰到手指尖,疼得他皱起了眉。   “手给我看看!”   姚明蕴摊开方悦竹的双手,原本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如今长满了水泡,指尖被磨破露出血红色的肉,轻轻一碰,方悦竹就疼得直发颤。   “这是怎么回事?”   姚明蕴的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紧紧捏着方悦竹的手腕,用力得像是要掐断一般。   谁敢伤害他的人! 第89章 番外: 两小无猜(下)   方悦竹有些难堪地将手指蜷起,姚明蕴虽然年少习武,可除了掌心指尖有些茧子外,其余的皮肤都光滑细腻。,便越发显得他现在的手难看无比。   “没……没什么事情。”方悦竹趁姚明蕴放松的片刻,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不管你的事。”   姚明蕴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了起来,这已经不是方悦竹第一次拒绝他的触碰了。   他垂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那双长满了水泡被磨破的手虚握成拳,方悦竹今天明显是细心打扮过的。靛蓝色的修身长袍,腰间悬挂着汉白玉佩,长发梳成髻用青玉簪挽在脑后,露出精致小巧的五官。   姚明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方才宴席上多的是风流下三滥的富家子弟,有多少人看见了方悦竹这幅好看的模样,又有多少人已经在心里打起了他的心思。   “不关我的事,是吗?”姚明蕴活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耳朵都垂了下去,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递到方悦竹的面前,“这是前几日父王给我的金疮药,你拿回家涂,伤口不要碰水,这些日子也不要太频繁地用手。”   方悦竹从他手中接过药瓶,指尖的伤口碰到冰凉的瓶壁,泛起一丝钻心的疼。   “我还有事,就先回宴席上去了。”   方悦竹点点头,姚明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绕回了前厅。   方悦竹刚想跟在他身后回去,就听见一旁的假山后传来丫鬟对话的声音。   “听说小世子拒绝了皇上的赐婚,周家小姐多好的姑娘啊,我们世子都瞧不上。”   “可不是吗,那周家小姐爱慕世子许多年了。”   “我听说,世子好像已经心有所属了,就是方总督的儿子——方悦竹!”   “难怪呢,小方少爷长得国色天香,小世子从小同他一起长大,不动心才怪。”   丫鬟们凑在一起笑了起来,将扫成一堆的树叶子装进了竹篓里。   “不过我觉得小世子和小方少爷很般配,世子小时候可是个混天大魔王,每次到了小方少爷面前就乖得不像话,害得小方少爷一直到16岁都以为小世子是个老实人呢。”   丫鬟们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方悦竹低头看着被他握在手心里的瓷瓶,长了水泡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被他摸得温热的瓶壁。   他想起方才姚明蕴离开时的眼神,连忙拔腿跟了上去。   可刚走进前厅,就被方钧拉到了身边去。   “今日王府里住满了人,你可千万不要乱跑。”   方悦竹乖巧地点头说是,抬头慌忙地找姚明蕴的身影,看见他正被萧颐泽拉着在宴席上穿梭,只好作罢,乖乖地坐回了晏慕锦的身边。   “怎么,你们说明白了?”   晏慕锦嘴角带笑,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伸长手为方悦竹夹了一筷子清炒笋。   “没有。”方悦竹失落地摇了摇头,“我总是会让他伤心。”   “傻小子!”晏慕锦揉了揉方悦竹的头,将他原本正正方方的发髻揉乱,歪倒在一旁,然后用手肘推了推方悦竹,小声道:“他过来了,哥哥帮你。”   方悦竹正疑惑着,抬头就看见姚明蕴和萧颐泽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小世子生辰快乐,”晏慕锦冲着姚明蕴抬了抬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这杯酒是我替清清敬你的,他不会喝酒。”   萧颐泽知道三个小孩待在一起有很多话可以说,拍了拍姚明蕴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同伙伴说说话。   方悦竹还惦记着两人在小亭子旁的对话,心里正别扭着,因此晏慕锦跟姚明蕴说了些什么他根本没听进耳朵里,又被晏慕锦撞了撞手,才猛地回过神来仰头喝尽了自己面前的那杯酒。   姚明蕴眼神又暗了几分,笑得有些勉强。   看着姚明蕴坐下没多久又起身走了,方悦竹不明所以地扭头去看晏慕锦,却发现对方不忍直视地伸手挡住了眼睛。   “你可真是个傻小子。”   枉费他刚才辛辛苦苦跟姚明蕴说了那么多话,就是等着方悦竹表态,可是小子居然在关键时候发呆神游!   之后一直到宴席结束,姚明蕴都没有再来过这边。   周家的那位小姐自姚明蕴去那边敬过酒后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两人手上带着相同款式的手链,姚明蕴虽然神色不霁,却也没有让小姑娘为难。这下就连方钧也有些诧异,看了看身边一直闷闷不乐的儿子。   酒过三巡,已经过了亥时。   宾客渐渐都摆驾回府,方钧一家也在帮萧颐泽处理完了剩下的事情后,准备回晏府。   方悦竹站在枣红马身旁,伸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马儿柔顺的鬃毛。晏慕锦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还待在王府里没出来,方钧赶着回家陪晏池,便留下方悦竹一人等在王府外。   王府内。   晏慕锦单独将方悦竹的礼物拎了出来,交到姚明蕴的手上。   “听闻你明年要带兵打仗,家里那个傻小子担心的整晚睡不着,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心诚之人的剑鞘能够保平安,在剑坊里呆了数月余的时间。”   姚明蕴拆开包裹在外面的木箱子,里面躺着一把血红的剑鞘,旁边还挂着一条红色剑穗。   “他原本想等你出征那天再送给你,可又怕你用不惯新剑鞘反而会害了你,于是每天夜里忙到很晚,手上都磨出了水泡。”   晏慕锦靠在假山的石头上,懒懒散散道:“你知道他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家里人都尽可能地宠着他,我好几次去他房间里都看见他疼得捧着手睡不着觉,可第二天依旧兴冲冲地往剑坊赶。”   姚明蕴听得心疼,他将那柄剑鞘埋在胸前,呼吸都发着颤。   “他不是会无缘无故地对人好,除非你早就在他心里有了不可取代的地位……”   晏慕锦的话还没说完,姚明蕴就像风一般从他身边跑了出去。   方悦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姚明蕴环抱在身前坐在马背上了。   马儿向前奔驰,方悦竹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姚明蕴强劲而快速的心跳。   一直行到竹林里,姚明蕴才抱着他从马背上翻身滚上了草地,方悦竹借着夜色看清楚了姚明蕴眼中的深情。   “我喜欢——”   他的嘴被姚明蕴伸手捂住,姚明蕴身后是高耸入天的竹群。   姚明蕴喘着粗气,心跳快得像是下一秒就会从胸口从喉咙里蹦出来一般,“我的生辰愿望很简单。”   姚明蕴往下低了低头,两人的鼻尖近得挨在一起。   “方悦竹,我也想要一棵竹子,好不好?” 第90章 番外: 药引傻妃(1)   1.   姚绍卿是边郡里被宠上了天的小世子。   父母老来得子,他上面又有两个哥哥,因此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姚绍卿不用像两位哥哥那样习武打仗,而是在四岁那年成为了药王谷谷主的关门弟子。   他出生便身体孱弱,谷主用了上好的药材为他调理身体,又喂他吃了自己特制的丹药,使得姚绍卿一身药血,百毒不侵。   酉瀛年初,战火四起,幽都镇国大将军端亲王萧颐泽带兵平息战乱,途径边郡与陇城的交界处。   军师沈余亭受不了舟车劳顿,一行人于是向药王谷谷主寻求庇护之所。   姚绍卿跟在师父身后,手里还抓着一串糖葫芦,那糖葫芦尤为特别,上面串的不是山楂而是谷中结出的酸甜野果子。   姚绍卿生性喜酸,经常缠着师母给自己做。   “药王谷早已闭谷多年,按理说是不许旁人进出的,”谷主捋了捋雪白的胡子,道:“可萧将军护国有功,谢某这谷门,不开不合适啊。”   姚绍卿站在谢丰身后,脸颊一边含着一颗糖葫芦,歪着脖子看坐在马背上的萧颐泽。   他穿着战损的铠甲,脸上被鲜血糊得辨认不清五官,可远看着依旧能够看出眉眼间的锋利和俊朗。   那夜,姚绍卿的梦里全是穿着铠甲的萧颐泽。   萧颐泽一行人并没有在药王谷待太久,他们还要上京复命,从边郡到幽都有十几天的马程,他们必须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快马加鞭。   幽都和边郡大胜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谢丰知道姚绍卿担心父亲和兄长的情况,于是将人放回了家。   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2.   萧颐泽抵京的第二天,当今皇上他的亲兄长就将一道婚书送到了王府上。   太后疑心边郡战胜后实力过于庞大,于是吩咐萧颐泽娶了边郡王的小儿子,以牵制边郡。   姚绍卿坐在桌前,看着父亲兄长气得面红耳赤捶胸顿足,在大哥姚巍山准备单枪匹马杀进幽都讨要个说法时,拦住了他。   “儿子愿意。”姚绍卿身形萧条,眼神中却意外地带着坚定,“皇上赐婚,不禁是牵制姚家,更是为了牵制他自己的亲弟弟。”   萧家人生性多疑,皇帝跟端亲王就算是亲生兄弟,也免不了皇上在看到萧颐泽一次又一次地立下军功后心生嫌隙。   萧颐泽和姚绍卿的婚事,表面上是皇上为了牵制边郡,可实际上——   萧颐泽若是真的娶了姚绍卿,他手里的兵权势必要分出一大部分交换朝廷,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没了兵权,就再也掀不起波澜。   “幽都凶险,”姚巍山握着腰间的佩剑,横眉怒目,“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前去!”   姚绍卿一句话就将大家的疑惑堵回了肚子里。   “幽都有我心系之人。”   3.   姚绍卿是被幽都来的马车接走的,进了幽都城门,姚绍卿低着头被人扶进喜轿里,喜乐从城门一路奏到王府前。   萧颐泽站在王府门口,身着红色喜袍,可腰上却束了一条浅白色的腰封,看起来不伦不类。   “王爷,踢轿子,迎王妃。”   萧颐泽面无表情地伸手撩开喜轿的门帘,几乎是有些粗暴地将姚绍卿从轿子里拖了出来。   “不用了,本王赶吉时。”   姚绍卿额头磕在萧颐泽的下巴上,抬头最先入眼的是萧颐泽紧绷着透露着主人不开心的薄唇。   “原来小世子就是小师傅啊,”坐在轮椅上的沈余亭笑着打趣,“这果然是缘分,阿泽快些迎着小世子进去吧。”   萧颐泽皱着眉头看着姚绍卿因为撞击而微微敞开的衣领,一颗鲜红的朱砂痣点在锁骨洁白的皮肤上,像是雪地上飘落的腊梅。   姚绍卿的皮肤脆弱,轻轻的磕碰就让他的额头红了起来。   圣上还等在高堂之上,萧颐泽收回自己的思绪弯腰将姚绍卿打横抱起来,跨过了王府门口的火盆。   身后的沈余亭在他跨过门槛时,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搭在木椅扶手上的手用力地缩紧,手心落下几片木屑。   4.   姚绍卿不知道原来一个亲王能这么忙。   他只在大婚之夜见到了萧颐泽,对方和衣背对着他侧躺在床的外侧,姚绍卿就着桌子上摇晃的烛火看着他宽大的后背。   真好啊,他想,他好像得到了神灵的眷顾。   萧颐泽之后再也没有和他同房睡过,他每日都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在书房和沈余亭议事,有时候在校场待到天亮。   姚绍卿经常在桌前枯坐到天明,从边郡更过来的侍卫柳琮看不下去,想去找萧颐泽说说道理,可还没见到正主,反倒被对方的贴身护卫方钧打得鼻青脸肿。   姚绍卿渐渐的就不再期待,他坐着王妃的位置,只在重要的场合上能够看见自己的夫君,两人在宾客面前表现得相敬如宾,可宴席散后,萧颐泽连个眼神都不肯给他。   他原来不是那样的,姚绍卿想,在药王谷的时候,萧颐泽明明会笑着叫他小师父。   他明明是会对自己笑的。   所以当萧颐泽端着药放在他面前时,姚绍卿想也不想就喝了下去。   他百毒不侵,血液堪比神药,萧颐泽就算真的给他端来毒`药,他也会不改面色地一头饮尽。   可是萧颐泽不想要他的命,他只想要他的血。   沈余亭体内中了好几种毒,原本毒素间相互制衡尚且能够保住他一条性命,可常年喝药,让他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些毒素了。   萧颐泽希望姚绍卿成为沈余亭的药引。   放血前,萧颐泽会同姚绍卿亲热,会将他搂在怀里,会温柔地亲吻他的额头,会骑在他身上将他撞得支离破碎。   一切都是假象,姚绍卿躺在床上,小臂内侧满是伤痕,有鲜红的,也有已经愈合了的浅白色凸起,指尖因为失血过多而泛白。   他抚上小腹,平坦下凹的腹部微微发凉。   一切都是假的,姚绍卿想,只有萧颐泽留给自己的孩子是真的。 第91章 番外: 药引傻妃(2)   5.   沈余亭的病时好时坏,因为毒素,他身体败坏地厉害,一入秋,就整夜整夜的咳嗽,身子越来越消瘦。   萧颐泽心疼,寻遍了名医也没人能够治好沈余亭的身子,直到一个自称是仙道的人找上门来。   “沈军师早已是败絮其中,”仙道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灰白的胡子,“寻常草药只能调理身子,可体内的毒素一日不除,沈军师的身体就只会越来越亏虚。”   这番话萧颐泽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他不耐烦地用丝绸擦试着佩剑,所有的大夫都这么说,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他希望。   “不过,”仙道顿了顿,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贫道有幸捡到一本残卷,里面写到,身中剧毒之人,只需与人换血,便可恢复如初。”   萧颐泽一听连佩剑也不擦了,坐直了身子。   “只是沈军师沉疴多年,寻常人的血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会让沈军师的恶疾更甚。王爷若是想救沈军师,就得找到那与众不同之人。”   仙道将拂尘挂在腰间,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方才贫道在给沈军师把脉时,发现他体内的毒素仿佛正在被某种力量压制着,贫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王爷身边正有这与众不同之人。”   萧颐泽怔了怔,突然就想到了昨晚见到姚绍卿时的模样。   6.   入秋了,皇宫里送了不少鲜美的蟹,萧颐泽因为药引的事心中对姚绍卿有愧,于是让人送了不少蟹去姚绍卿的住处。   可昨晚才知道,王妃让人将所有的蟹都退了回来。   他于是才想起来要去偏院里看一看姚绍卿。   姚绍卿消瘦得比沈余亭还厉害,一身衣服空荡荡的,中庭里的风一吹,他像是要随着风飘走一般。   他的近卫柳琮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姚绍卿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孩子的委屈,柳琮却不认账,把药往他面前又递了递,姚绍卿只好苦着脸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柳琮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一包蜜枣,萧颐泽在一旁看着,不由得笑出了声 ,笑姚绍卿像个小孩子一般,吃药还要哄着。   他与姚绍卿并无共同语言,在他的院子里坐了不到一刻钟,姚绍卿接连着吃了四五种不同的药,萧颐泽皱起了眉,拦住了一旁的丫鬟。   不悦地问道:“王妃怎得要吃这么多药?”   柳琮靠在屋檐下的柱子上,闻言看了坐在床边的姚绍卿一眼,有些讽刺地对着萧颐泽说道:“王爷可真是好记性,托您的福,王妃这才每日都要靠着补药养身子。”   萧颐泽语塞,起身拂了拂袖子离开了。   7.   仙道被留在了王府里,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   而姚绍卿每日吃的药也变了花样,他面儿上不说,可哪能不知道萧颐泽给自己喂的是什么。   他跟随药王习医十六年,许多药材只需要闻一闻就能知道是什么药草有什么功效。   他抱着已经有些凸起的肚子躺在小院内的躺椅上,腰间玉佩上的穗子落在地上,穗尾处沾上了灰。   他孕间食癖奇怪,柳琮整日都在幽都内逛着,就只为了买到姚绍卿想吃的东西,好让他能安安稳稳地吃完一碗饭。   姚绍卿百般千般藏着,可怀孕的事情还是被萧颐泽发现了。   8.   端午节晚。   沈余亭的身体在姚绍卿的药血的滋补下,终于比先前好了许多,脸上也更加红润了些。   萧颐泽心里觉得高兴,趁着端午好节,宴请了宾客。   姚绍卿孕中害喜,坐在席上胃里酸水直冒,他拈了一颗酸梅放进嘴里,口腔里津液直冒,他舒爽地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王妃也喜欢吃酸梅吗?”   那盘酸梅就摆在沈余亭的面前,方才姚绍卿夹的时候还得伸长了手才能夹到。   萧颐泽也朝他这边投来视线,瞥见他鼓起的一边脸颊时,原本还有些放松的神色立即阴沉了下来。   姚绍卿心里一咯噔,嘴里的酸梅像是突然在醋里浸泡过一样,酸得他含都含不住。   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咬着下唇将已经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酸梅的核儿一头有些尖,刺得他舌尖生疼。   “我小时候起就爱吃酸的,”沈余亭旁若无人地往姚绍卿的碗里夹了几颗酸梅,笑着说道,“王爷知道后,每年总会给我买很多酸梅回来,王妃若是也喜欢吃,下次我给王妃屋里也带点。”   姚绍卿用筷子将那几颗酸梅拨到碗的一边,再也没有动过筷子。   最后一道菜上了,是从江南送回来的一条肥鲤鱼。   清蒸鲤鱼肥美鲜嫩,鱼肉上浇淋着酱汁,点缀着葱花。萧颐泽在菜刚上来的时候,就给沈余亭夹了一筷子鲤鱼鱼鳍下藏着的最鲜嫩的肉。   姚绍卿在菜上来的时候就扭过头皱起了脸,同桌坐着的还有几个已经成了亲的公主,看见姚绍卿捂着嘴干呕的样子,不由得打趣他。   “五嫂嫂这个样子,跟我刚怀上煜儿时的反应一样呢。一点油腻都沾不得,闻到鱼的味道就觉得恶心,还喜欢吃酸的。”   同桌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唯独萧姚沈三人脸色变了。   姚绍卿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仿佛没有听见她们都调侃,萧颐泽则沉着脸放下筷子看向姚绍卿,好像在等他的解释。   沈余亭咬破嘴里酸梅的核儿,苦涩的味道从舌尖绽开,他苦笑着道,“若真是有喜了,王府可是要添新丁了。”   “不会。”   萧颐泽肯定道。   姚绍卿头低得更低了,鬓边的碎发从耳后滑落,挡住了他脸上落寞的神色。   晚饭过后,萧颐泽将沈余亭送回房间后,破天荒地来到了姚绍卿屋子里,他这才发现屋子里很多东西都变了样。   床边摆着针线篓,椅子上也都放上了松软的蒲垫,甚至连床头都挂上了同心结,鲜红的穗子被窗外的风吹得飘动了起来。   房间里的丫鬟都被赶了出去,萧颐泽眼睛瞪得通红,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咬牙切齿道:“谁允许你怀孕的?” 第92章 番外: 药引傻妃(3)   9.   姚绍卿的后腰撞在坚硬的桌角上,腰间挂着的汉白玉佩砸在桌脚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丝裂纹从边角处蔓延。   孩子已经四月有余,后腰这么一撞,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分地动了起来,小腹坠坠地发疼。   姚绍卿有些慌乱地伸手环住肚子,向前微微弓起了腰,那是一个很坚决的保护姿势,他一张脸苍白,眼眶却红得滴血。   “王爷这话怎么说?”姚绍卿的后腰刺痛,“孩子是我一个人就能有的吗?”   他从没有这般跟萧颐泽说过话,自从他嫁来幽都后,萧颐泽说什么他都是温和地全盘接受,哪怕是成为药引。   他自作主张地喜欢上萧颐泽,原本就没想过要跟他白头到老,放点血要不了他的命,所以他甚至从来没有怨恨过萧颐泽。   可萧颐泽阴冷的话语在这一刻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肉里,泛着寒气的话用`力地在他血肉里搅着,让他疼得连呼吸都困难。   他的身子是师父花了十年才调养好的,本身底子就不算好,怀孕已经是冒险之举,孕期更是痛苦万分。   “本王原本以为你是个识趣的人,”萧颐泽被姚绍卿眼中的水光刺到了,手上的力度也小了下来,“可你越来越贪心了。”   姚绍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萧颐泽眼中变成了一个贪心的人。   “余亭喜欢酸梅,你也开始喜欢酸梅,余亭前些日子说想骑马,第二日柳琮就牵了马来你骑去了郊外。那这次呢?怀孕,你想用他来做什么?”   姚绍卿气得手都在发抖,他狠狠地咬着下唇,鲜血从齿缝中渗出。   萧颐泽对他向来不闻不问,只会在需要他的血的时候,装成一副心疼他的样子。可是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欠操的婊`子,将他按在床上顶撞的时候,问过他的感受吗!   “萧颐泽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是我想要嫁给你所以向皇上求旨的吗?是我为了跟你上`床自愿给沈余亭当药引的吗?”   姚绍卿狠狠地甩开萧颐泽的手,他下巴上清晰地印着青紫的指印。   萧颐泽怔住,姚绍卿这副样子让他突然想到了一年前在药王谷遇见的他的时候。生动活泼,远不像嫁来端亲王府之后那般逆来顺受。   姚绍卿忍着腹部的疼痛,弯腰对着萧颐泽行了一礼,“王爷大可放心,臣从未有逾越之想,更不会不自量力同沈军师抢东西,但是——”   他倏地抬头,眼神坚定倔强。   “臣自己的东西,自己会守护好。”   说完这句话,姚绍卿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他靠在身后的桌子边缘,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下。   “王爷还请回去,臣……臣要休憩了。”   10.   那是姚绍卿第一次对萧颐泽失望透顶。   之后的每一天,送去姚绍卿屋里的药依旧没断过,萧颐泽仍然每七日去一次姚绍卿的屋里,看着他取血。   看着姚绍卿日益苍白的脸,萧颐泽心里难得出现了心疼和愧疚的情绪。   孩子近五个月的时候仙道回了山上,说是要取一味药,此药能够帮助沈余亭换血而身体不受损。   沈余亭有些担忧地看向萧颐泽,问道,“王妃不会出事吧?”   他喝了整整六个月的血药,从来没有问过一次姚绍卿会怎么样,而换血确实真实的让他害怕了。   “军师放心,贫道会保证您和王妃两人无碍的。”   11.   萧颐泽的生辰在冬季,姚绍卿夜里睡不好觉,孩子闹腾得厉害,每每入了眠,就会疼醒。   姚绍卿睡不着,偏拿起针线篓里的针线缝制衣裳。   王府不缺办事的丫鬟,可姚绍卿从来不愿意假借他人之手,孩子的衣服他做了七八件,还剩下的丝线。姚绍卿又去管家那儿取了些,他想给萧颐泽做一件氅衣。   可是却没想到,沈余亭送给萧颐泽的也是一件氅衣。   一件同他一模一样的氅衣。   王府里的用度管家处都有登记,姚绍卿也拿不准沈余亭是无意还是有心。   他看着萧颐泽笑着披上沈余亭为他定制的氅衣,有些窘迫地将手里的木盒往身后藏了藏。   “王妃手里拿的是什么?”沈余亭眼尖地瞧见了他的动作,好奇地问道。   姚绍卿像被人踩了一脚一般,飞快地转身将盒子塞进了柳琮的怀里,赌气般道:“入冬了幽都冷,柳琮适应不了我就给他做了件衣裳。”   说着他瞥见萧颐泽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带着几分快意接着道:“臣对王爷了解不深,竟不知今日是王爷的生辰。”   他挺着有些过分大的肚子,凑到萧颐泽的面前,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萧颐泽的耳边,“王爷若是想要礼物,不如今晚亲自来臣房里取?”   他这几日实在是过得困难,晚上睡不好觉,白日里又总是犯困,可却总总入不了眠。   哥儿虽适合生育,可孕期难捱,没有自己的丈夫陪在身边,就连孩子也会更加闹腾几分。   他也是实在受不住了,才会在萧颐泽生辰的时候,用这种方法求他。   姚绍卿的声音不小,在一旁的沈余亭听得真真切切,手指抓紧了轮椅的扶手。   姚绍卿走后,沈余亭才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他抬头打量着萧颐泽的神色,对方正望着手中裂了一条逢的玉佩。   “阿泽?”   萧颐泽细细地摩挲着手中的玉佩,那道裂痕遍布整个玉佩表面,像是玉佩摔碎后重新黏上去的一样。   “嗯?”   “晚上去逛逛灯市吧?”沈余亭声音有些虚,他好像在心里已经笃定了萧颐泽会拒绝他,可还是忍不住询问,“今天是你的生辰,不出去散散心吗?”   萧颐泽想起了姚绍卿离开时的那个眼神,无助又带着点期待,好像是真的很需要自己。   “不了,”他将那枚玉佩别在腰间,说道:“近日天冷,你出去了怕是会风寒。”   沈余亭落寞地低下头,将膝盖上的毛毯折了折,“好。” 第93章 番外: 药引傻妃(4)   12.   姚绍卿属实没有想到,萧颐泽晚上真的会来。   夜里风大,屋檐边儿上挂着的风铃被吹得直响,柳琮替他关了窗,只留下一条小细缝让屋子里不至于那么热。   姚绍卿晚上稍稍吃得多了点,有些艰难地从坐垫上站起身子,怀双胎总是比单胎要不易,夜里稍微吃多点就会顶着胃,因此他不得不扶着腰在屋子里小步小步地踱着消食。   他房里没有丫鬟,除了倒水端饭这些事情外,其余的都是柳琮在做。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柳琮对姚绍卿就像是哥哥对待弟弟一半。   敬重里待着一丝宠溺和疼爱。   “晚些时候给我点香吧,”姚绍卿走到柳琮面前,扯了扯他身上那件氅衣的前襟,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过几日我身子爽利些的时候,给你改一改,你穿着还是有些大了。”   柳琮哪能不知道这件衣服原本是给谁的,叹了口气,“主子这般用心准备的生辰礼物,就算不送出去也得让人知道不是?这么好的东西送给我,不是糟践了?”   晚饭时,姚绍卿说什么都要他将氅衣穿上,柳琮只能硬着头皮将他原本准备给萧颐泽的衣服穿在身上,处处都觉得不自在。   “说的什么话,”姚绍卿昨天夜里着了凉,说话间总是忍不住咳嗽,“有什么糟践的,本就打算给你也做一件的,现在却让你穿了旁人不要的,该是我的过失才是。”   姚绍卿在氅衣两边比了比,心里想着要怎么改。   13.   萧颐泽站在门口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八成,屋子里燃着烛,将姚绍卿和柳琮的身影投在窗户纸上,从外边看起来就像是一堆恩爱的夫妻靠在一起。   萧颐泽脸色冷了下来,觉得身上的氅衣宛若遮不住风一般,他有些赌气地将氅衣脱下随手扔在了院子地上。   姚绍卿是想打开窗子时发现的萧颐泽。   秋夜更深露重,萧颐泽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额前的碎发都被打湿了也没进门。   而方才离开跃上房顶的柳琮,竟也没向他通报这件事情。   “王爷,”姚绍卿快步走到门边,将人请了进来,在碰到对方冷得发抖的手臂时,忍不住说道,“怎么身上这么冷,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办。”   萧颐泽看着姚绍卿大着肚子为他斟茶倒热酒,心里怅然得厉害。   姚绍卿原本就生得纤瘦,怀孕之后更是全身上下不见肉,看背影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刮倒一般。可他偏偏又生得冰肌玉骨,倒茶时一小截白皙的手腕从袖口探出,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目不转睛。   茶放在他面前时已经不烫了,喝进嘴里熨帖得很,萧颐泽这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刚想开口问柳琮和氅衣的事,姚绍卿就弯腰搭上了他的肩膀。   14.   晚饭后他才沐浴过,胸前的衣襟松松散散地搭着,胸前那颗鲜红的朱砂痣挡在细纱后若隐若现,勾人得紧。   姚绍卿微凉柔软的手心从萧颐泽的脸侧滑到脖颈,指尖在皮肤上轻点,留下一串惹人颤栗的酥麻感。   “原来王爷下午听见臣的话了。”姚绍卿声音清冷,带上点情`欲之后的沙哑就显得格外的魅人。   姚绍卿身上有股好闻的药草味,味淡可以助眠安神,味浓则是绝佳的催情良药,萧颐泽被他勾得心神荡漾,将头抵在他肩膀上,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   两人折腾到大半夜,屋顶上的柳琮都听不下去了,早早地离开了。   姚绍卿没有想到,那晚之后,萧颐泽便常常来他的屋子里过夜。   起初他以为是萧颐泽食髓知味,可到了后来,他才知道萧颐泽那是在补偿他,作为杀害他孩子的补偿。   15.   这日丫鬟照旧为他端来药,姚绍卿得了几日滋润,看起来总算没有以前那么消瘦了,脸上的笑也多了些。   沈余亭膝上放着一盒糕点,被丫鬟推着进了院子,他肩上披着雪白的狐裘,像是生长在雪里的一样。   姚绍卿同他并无过多交集,此时看见他也显得很吃惊,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他,问道,“沈军师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边疆战事反复,萧颐泽早早地就去上朝了,沈余亭因为身体原因被皇上特批不用上朝,于是在自己的小屋里待了一会儿之后,就让人推着他来了姚绍卿的院子里。   “来看看王妃,”沈余亭将肩上的狐裘取下仔细叠好放在一侧,“王爷这几日都是在王妃院子留宿,他受过伤因此留了腰伤,平日里总是我在给他按摩。”   姚绍卿脸色微变,垂下眼眸。   “我只不过今早跟他抱怨了几句,他就差人将前些日子皇上赏的狐裘送了过来,摆明是在王妃这儿过得更舒心。”   沈余亭嘴上虽然说着埋怨的话,可眼里脸上全是甜蜜,瞧得姚绍卿心里直泛酸,不愿意搭话。   “不过我今天来也不是跟王妃扯嘴的,”沈余亭将膝盖上的糕点盒摆上桌子,“边郡战事吃紧,可王爷手中兵权早已被郑平王分走了一半。王爷若是要带兵打仗,必要屈于郑平王之下,可那郑平王不过一介武夫,得了皇上抬爱封了候赐了冠冕,他对打仗可是一窍不通。”   “我听闻那郑平王素来对王妃青睐有加,也曾跟令兄有过交情,”沈余亭抬眼看向姚绍卿,视线从他脸颊扫到已高高耸起的腹部,“于情于理,王妃都该去与那郑平王见上一面,若是能为王爷拿回几分兵权,那边郡的战事也能早日消停,大将军和侯爷也就能早日卸甲归家。”   沈余亭是军师,平时没少为萧颐泽出谋划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即使姚绍卿知道他是不安好心却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边郡战事吃紧一直是他担心的问题,可那郑平王素来喜爱美人,尤其是大着肚子的孕美人。幽都里传,若是美人与他对酒,什么难缠的要求他都能答应。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