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世子爷今日真香了吗   作者: 绵绵不吃草   简介:   冷面实则口嫌体正直小公爷×哭包娇软坚韧小美人   桑桑柳态花腰,肤白如玉,是十里八方有名的美人,求娶之人要踏破了门槛。   她本以为自己在找到如意郎君后才会成婚。   没成想一伙仆人找上家门,直言阿父雨夜时救了一位贵人,贵人心善,知恩图报,许了桑桑一门好婚事。   入府后,桑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天潢贵胄的国公府世子,于是谨小慎微,处处看人眼色,力求不惹贵人烦心。   贵女命妇们背地里冷嘲暗讽,排挤桑桑。连府里的丫鬟都高声议论着:世子妃不过乡下民女出身,真是委屈极了世子。   她也只咬了咬唇,眼睫凝着泪,把委屈咽进心里,只希望夫君对自己好些便足矣。   然世子不喜自己,展颜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桑桑碰壁几次,便冷下心,安安心心过起自己的日子。   国公府世子段殊桀骜不驯,轻易不肯低头。弱冠之年听闻某乡里自己有个未婚妻,他挑了挑眉:“得,娶谁不是娶!小爷我还怕她不成。”   日夜相伴,桑桑温柔可人,段殊面上不显,实则暗咽口水。   若说后悔,他最悔自己那张破嘴!   看着桑桑坐在床榻边红了眼,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也落在他心头。   往常总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可人不再热切瞧着自己。夜深雾重,没人会揉着惺忪睡眼软软道:夫君,你回来了。   心房缺了一角。段殊追悔莫及!   后来,后来他跪在脚踏边拉着小手道:“小祖宗,我错了,不哭成吗?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小剧场:段殊轻敲那玉腿,狗腿子道:“桑桑,你今日能不能多看我一眼。”桑桑一脚踢在他肩上,道:“夫君自有美人可赏,干我何事?”   求了半夜,揽上那肖想已久的酥腰。段殊咂了咂嘴,真香!   阅读指南:1V1双洁   总体酸酸甜甜   桑桑家良田千亩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殊,桑桑 ┃ 配角:强取豪夺文《金枝欲孽》求收藏 ┃ 其它:追妻火葬场带球跑《悔教夫君觅封侯》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真口嫌体正直世子爷打脸日常   立意:百炼钢终成绕指柔,真心相待必有回报 第一章 如约   轿子在路上颠簸,大红盖头轻晃,拂过桑桑脸颊,微痒。   她心头发紧,想着画像上见到的俊美无俦的男人。   柔夷不受控制攥了攥锦帕,食指尾尖发颤。   初入京都,那样的富贵地儿,桑桑这辈子见到最大的官就是县太爷。   据说夫君是显国公府世子,簪缨世家,祖上与开国皇帝马踏山河打天下,逝后配享太庙。   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忆起离去时阿娘拉着自己急急忙忙说的话。   桑桑低下头,只觉面上滚烫,不敢再去细想。   莫嬷嬷看着桑姐儿低下头,晓得人定是羞了怕了。往帷帘前探了出头,巍峨大气的城墙就在前边,离的远但瞧的清。   青竹听见后头有动静,扭头笑出一口白牙喜气洋洋道:“嬷嬷,京都就要到了!”   那样大块宽厚的石砖,是乡里不曾有的!   “桑姐儿,快要进京了。”莫嬷嬷拢了拢袖子,声音难掩激动。   国公府啊!还能得见圣颜,泼天的殊荣!   回了车后头她吸气平缓心情,想着头回进高门。姐儿身边也没个主事的人,不能乱,不能乱。   莫嬷嬷坐在一旁拉着桑桑攥紧略显青白手指。   “姐儿小时候夫人抱在手里粉团子一个,算命的就说姐儿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如今看来,那人倒没说错!姐儿嫁过去就是世子妃,往后便是享福去。”   莫嬷嬷将粗糙的手覆在桑桑的手上,温暖熟悉感让她紧绷的心松了松。   “嬷嬷,你说段世子是心甘情愿娶我的吗?他那样的人,怎会瞧上一乡野女子!”桑桑不安,即便要报恩,也多的是其他法子。   为何单单选了最不可能的?   饶是自己貌美,但也没自信到美名能迷倒京都勋贵!   及笄礼上,乡绅富商皆来府上添礼,阿娘为自己绾发,戴上镂金花冠。自己笑着,本以为到这便礼成了,但那日府外迎进来一群人。   吹吹打打,抬进来一抬抬箱笼。为首那人一身锦缎绸衫,面虽恭敬但带着上位者身旁磨砺过的贵气。   直言老爷来履约。   一枚玉佩,一纸婚书,自己被许给国公府世子段殊!   涣散思绪渐渐回拢,耳旁嬷嬷絮絮叨叨念着:“桑姐儿且放下心。来我北家求亲的人都要踏破了门槛,姐儿这样温柔可人,貌美无双,谁人不爱!”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夫妻关系都是处出来的。俗话说日久生情,若一方硬些一方便软和些,双方情投意合相互搀扶将日子过下去,且老爷打探过了姑爷作风清正,身边没有乌七八糟的人,姐儿安安心心嫁过去便是。”   桑桑似懂非懂听着,心下暗道软和些,莫要惹恼夫君。   兀自想着日后会与一人朝夕相处,同榻而眠。轿外忽的爆竹盈天,噼里啪啦震天作响,贺喜声一道接一道。   桑桑守着礼,忍住撩开红盖头往窗外看京都热闹的想法。   轿子渐渐缓慢停了下来,后又往后一大晃,她一时不察往后跌去。额角撞上窗棂,因吃痛眼角呲出点点泪花。   “吉时到,新郎踢轿门!”喜人穿红簪花喊着祝语,段殊着一袭红衣,眼角斜飞入鬓,恣意张扬。闻言扬了扬嘴角,啧了声,看似不耐上前踢了一脚。   依礼撩开帷帘,挑了眉梢看了进去。   小小的人双手放于膝,初春阳光尚弱,依稀瞧见嫁衣包裹下身量娇小,内心暗讽:这北家是吃不饱饭吗?这样的身板自己一只手可提两个!   段殊不耐伸出手,想着快些礼成,日后桥归桥路归路。   桑桑眼泪汪汪,模糊瞧见外头伸进来一只大手。   吸了吸鼻子憋回泪,见那手又向里伸了伸。指节细长,骨节分明,来不及看太多。   赶忙将手覆于上,借着力起身下轿。   喜人面露尴尬站着一旁,手里拿着一卷大红绸,衬的抹了胭脂的红脸更红!   心下暗道:本以为这显国公府娶了一乡里耕读人家的女娘定是不满,这段世子适才踢轿那么大力,满腔的愤懑不平。   但这会儿看来指不定是年轻儿郎早就心有伊人,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内心激动雀跃的很呢!   瞧这红绸哪还派的上用场喽!   自己是老了,这年头哪还像以前那般一人拉一头红绸,一个赛一个着急。   喜人调整笑容,讨喜的话竹筒倒豆子般往外洒。   桑桑被那大手牵着,陌生的体温透过肌肤丝丝传递,如涓涓细流淌过,心尖微微发颤!   “新娘请跨火盆,明年里来添财又添丁!”一道嗓音响起,桑桑小心翼翼提起裙摆往前跨了一大步。   晕晕乎乎行过了礼,她坐在喜床上。身下花生瓜子略微硌人但为那好意图,忍了忍也就将就着坐下了。   银屏和墨画跟着府内丫鬟出去走了几道,熟悉熟悉内院。   府内诸人无不笑脸相迎,但总感觉面热心冷。   墨画心细,暗自留心,当下笑着向前问道:“这位姐姐,不知这院内可有小厨房。世子妃舟车劳顿还未进些什么,你看这。”   前头那翠绿比甲的大丫头在暗处撇了撇嘴。   若不是夫人吩咐谁要来干这差事儿!   什么世子妃,不过乡下来的土丫头罢了。   当下眼睛滴溜一转,笑盈盈转过脸道:“妹妹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国公府啊可不比寻常人家,吃穿皆由公中分例出。   “这不前头新婚宴饮,都在为世子,世子妃贺喜呢!那厨房里是忙的不可开交。”   她凑近了恰有其事道:“别说是世子妃了,就是府内众公子小姐这会儿想要什么也得排在后头。不若,耽搁了喜事,谁开罪的起!”   一番话说的话里有话。   银屏性子急,上前扯住那人:“你胡说!那适才提着食盒出来往后院去的难不成也是端去前头贺喜的!!”   绿衣丫头扯回袖子,看着上头褶皱,内心肉痛。   这可是上好锦缎裁就,月初刚做的新衣!乡下来的人,果真粗蛮无礼!!   “什么后院?国公夫人看看菜品由的你置喙!!”绿萼拔高音量,轻蔑道。   墨画上前拉住银屏,摇头示意。   她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圆团团的脸上笑的格外有亲和力:“阿绿姑娘见笑了,我这妹妹也是急了。冲州至京,几日几夜路途,卯时迎亲队伍从城外驿站入,世子妃便没吃上口热乎的。”   “想必阿绿姑娘也不想好好的良辰吉日新嫁娘出了事吧!”   绿衣丫头不动声色接过银子,手心捏了捏,吞了吞口水道:“瞧墨画姑娘说的什么话,哪有让主子饿着的理。定是厨房这些婢子偷奸耍滑,回头禀了上去有的好看!”   桑桑端坐了许久,腹中饥饿,赤金打造的凤冠重的人脖子疼!   莫嬷嬷在屋内走了几圈,嘴里念叨道那两妮子怎么还不来。正拐个弯就瞧见墨画带头拎了个食盒进来,忙亲自接过,端出那碗阳春面往桑桑那去。   闻见面香,桑桑伸手撩起盖头忽而想起什么又顿了顿。   “姐儿且先忍一忍,礼不可废。待姑爷进来便好了,新嫁娘都有这一关,过了便好。”莫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这次自己远嫁京都特意拨给自己,听她的总不会出错。   桑桑应了声好,就着碗筷吃了起来。   小口小口唯恐弄花口脂。   露出光洁面颊一角,烛火掩映下雪肌盈盈,粉腮微微红,饱满的唇瓣漱了水沾上一点水珠。鲜艳欲滴,微微张起惹的人浮想联翩。   段殊推开门便瞧见这一幕。   自己不耐那些人还硬嘻哈拉着灌酒,这会身上燥热仿若更多!   当下嗤笑一声,这女人倒会来事儿。   “退下!”,他皱了眉头,向房内大踏步走过去,墨画几人赶忙低头行礼往外退去。   听得那声音,冰冰冷冷但尾音带着点缱绻,桑桑慌了神,两手不知该如何放。   段殊自顾自拿起玉如意挑起盖头,眼内闪过惊艳。这北家的女儿倒担当起冲州一绝的美名,不过自己可不是好糊弄的。   娶谁不是娶,若能安分守己还好,若想不开使那等上不得台面的小计俩!也莫怪自己无情。   桑桑猝不及防被挑起盖头,惊的像只小鹿,羞怯布满脸颊脖颈,低下头去。   “怎么?是为夫长的入不了眼!要你这般躲着避着?”段殊翘起一腿斜倚在榻上,漫不经心道。   她抬头看了过去,男子容貌迤逦,沾了酒色在暖黄烛火掩映下荼蘼之□□浓。但眉眼间几分桀骜看着就不好惹。   再往后,却是不敢再看!   桑桑往里挪了挪,靠近了些。   轻咬唇瓣,一把绵软嗓子嫩的能掐出水,“夫君,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夜里有风,桑桑身上暖香飘入帐中。   香味似鹅梨,微甜,暖意融融。   段殊晃了晃神,压下心底旖旎。随即轻蔑一笑,一手拿着杯盏把玩:“我看你倒是习惯的很!”   桑桑想着说些什么,急的上前解释。   未料头上凤冠太重,往前一扑回过神来已掩面躺在段殊怀里。   男子气息笼罩,密不透风。桑桑觉得面上滚烫,脸愈发埋的深。   温香软玉入怀,不可明说之处被压着。段殊额角青筋跳了跳。   “怎的,夫人这是要赖在为夫身上多久!”他眸色晦暗,一手撩起一缕青丝,故作不急不缓道。   作者有话说:   火葬场带球跑《悔教夫君觅封侯》   妖艳心机女主上位《金枝欲孽》好看的收藏不亏哦   —————接档文《悔教夫君觅封侯》   我本是京都贵女,因一场退亲风波成了笑话。当朝三皇子宁愿设计毁了我的名声也不愿娶我。   原来他朝朝暮暮心尖上念的人是我的庶妹。可笑我堂堂柳家大小姐竟成了妹妹的牺牲品。   数九寒天,我被推入冰冷的湖水,窒息感一点一点爬满心头。   没人来救我,除了他。   湖水肌肤相亲,我被赐婚江家大少爷江沫痕,我本以为他是光。   成亲不过月余,他便离开京都说要一刀一剑为我挣诰命。我尽妻子之责,料理家中事物,亦承担为他延续血脉的责任。   等他封侯归来,还记得那日是初春,阳光正好,她想分享初为人母的喜悦,江沫痕身前抱着她的庶妹:“灵若,柳家二小姐孤身不易,我欲迎她入门。”   柳灵若笑了。   三皇子一党余孽,人人避之,厌之;他倒是如珠如宝。   五年了,她只知道,她累了。   江家大少夫人落水一尸两命的消息传来,江沫痕从马背上摔下。向来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的男人眼里淌下血泪。   杨花落尽,子规轻啼。一白衣稚童指着湖岸边一人问道:“娘亲,那是何人?”   “不知,许是过路人。”   五载多少日日月月,他竟只是过路人。江沫痕捏碎了掌心,心如刀绞   ———《金枝欲孽》文案:   南栖自小便没了母亲,便宜爹扶正姨娘,庶出的姐姐变成了嫡姐。   她仰仗着姐姐的鼻息过活,穿的是姐姐不要的,用的是姐姐剩下的。   明明她才是嫡女,过的却连下人也不如。   日复一日,阴暗的心思疯长,隐藏在无辜楚楚可怜的外表下。   她长大了,生的妍姿妖艳,千娇百媚藏也藏不住。便宜爹被吹了枕边风要送她入京。   本意是将她送到三品大员的床上。那是个秃子,年过半百就算了还肥头大耳大肚皮。   南栖笑着握紧手,既是要攀高枝,何不攀个众人都要跪在她脚底的?   利用寄居之便,她瞧中了兰陵萧氏的二公子,手握重权,让无数少女痴迷的脸庞。   一声一声娇弱的表哥,泪眼婆娑泛红的眼尾,月夜起舞那纤细的腰肢。萧衍知道这女人爱他爱的不要命,不惜入水救他。   既如此,那娶她也无妨。   后来,后来才知道她爱他的钱,爱他的权,可以不要性命。   萧衍手中定情的玉钗应声而碎,那谎话连篇的鬼话尤在耳边。闭眼是南栖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衍哥哥,南栖,南栖心悦你。” 第二章 细腰   “夫,夫君,我不是故意的。”桑桑忙直起身,胸前衣帛被他腰间镂空玉带勾住,豁然松开道口子。   白莹莹肌肤赛雪,暖黄灯火下两团雪团若隐若现。   晚间有风,薄纱映玉肌。   桑桑动作间深邃被低胸襦裙压得愈发惹人眼。偏生正主丝毫不知,面庞娇羞,红衣妖娆,一手将将欲往自己腰间来。   段殊闭了闭眼。   心想这女人莫非真当自己是柳下惠!   桑桑见夫君不耐闭上眼,一手紧攥被褥,似是隐忍,似是不喜。心下不由懊恼自己怎的如此蠢笨!那赤金凤冠砸下去,定是伤着哪了,许是男子都不喜表露弱态,想着为人妻的本分。   她一咬牙,探出手想解开他腰间玉带,宽衣细看一二。   手刚触及冰冷玉带,猝不及防被扼住下颚,被迫抬起头来。直直撞进那人眼里,琥珀色的眸里冰冷一片,盛夏酷暑人却如至冰窟!   余下浓浓欲色如墨浓的化不开。   段殊扬起嘴角,抬眸浅笑。   “夫人莫不是怕了,敢做不敢认?”他低头凑在桑桑耳旁说道。   带着酒气的冷冽气息铺天盖地掩面而来。他一手揽过那纤腰,紧紧扣住。   桑桑抖了抖身子,唇瓣微张,说不出话。呆呆愣在原地,只觉胸口狂跳不止。   段殊见着眼前殊色,低眸掩过戏谑。神色漠然,只听撕拉一声,大红披帛碎了一地,一掌堂而皇之揽上。   既然她想,不若便全了她。   桑桑十指抵在他胸前,身体发颤,浑身发软使不上力。心下急又气,这人,这人怎的这样!   就在她想索性破罐子破摔随了他去后,那人推开她,取了方帕子在盥盆里沾了水细细拭手。   指节修长,水珠一点一滴流入那方白帕,刺人眼!   段殊见人愣在原地,眼角通红,像被人欺负过尤带点点泪花,我见尤怜。   啧了声。   这北家女儿倒是好心机,一见面便如狼似虎,衣衫半解勾着人。这会儿倒又哭上了,挂着那几滴泪装的倒是像模像样,自己可不是那等子软耳根的纨绔,被女人吹点枕头风便没了魂。   他自顾拿起雕花木托盘上那酒盏,仰头饮尽。   倚在柱边好整以暇望着这边春光尚好,手指转了转杯盏道:“夫人,礼还未成。这酒,不若便你自个儿喝了。”   “还是,你想要我伺候你?”桑桑捂着光洁无遮拦的肩,红色丹蔻灼灼,细腻雪肌透着淡淡粉红。   闻言怯生生抬眸,一剪秋瞳水汪汪,几分是急的,几分是羞的。   见段殊真要动脚过来,她忙松了手两手提裙衫莲步小跑过来。   夏衫单薄,桑桑自小丰腴,自是裹不住。   “夫君,我可以自己喝的。”顶着灼热目光,桑桑满脸羞怯,一把拿起桌上酒盏,闭眼一口饮尽。只觉酒水入喉火辣辣,直直蔓延至胸腔。   疏忽间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是何物,已是不知了。   她晃了晃身子,踉跄几步,两手扶着什么,硬硬的。许是国公府的柱子,真硬!   段殊深吸一口气,看着拽着自己胳膊不松手的女人。   内心暗骂那管家年纪大了,竟拿了五十年份的女儿红!哪家女娘五十出阁,还有这北陌桑,真是好手段!   陈年老酒后劲十足,桑桑不曾饮过酒。   这会儿更觉脑袋晕乎乎的,自己好像被人提溜着转了个圈儿。四下皆空,她怕摔着,紧紧抱着一物就不松手。   嘴里念叨着:“别丢下我,别丢我,桑桑害怕。”   墨画依着吩咐端着盥盆进来便瞧见这一幕。自家姑娘衣衫半解,露出绛色小衣,紧紧环着姑爷的腰。小脸深深埋在姑爷腰间,榻边还落了条墨玉腰带。   床上帷幔轻拂,朦朦胧胧遮住二人。   隐约还听得姑娘软绵绵的呢喃,但又听不太真切。   墨画耳边赤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段殊听得动静转过身,见这女人的丫鬟傻愣在那,腰间被死死缠着,动弹不得。   冷声道:“还呆在那做些什么?带世子妃去更衣。”   墨画内心抖了下,忙行礼应是。低头垂眸快步走上前去,一手轻拍桑桑后背,小声软语哄道:“小姐,小姐,天色不早了,快和奴婢去沐浴,晚间就该睡下了。”   桑桑嘟囔着嘴道:“我不,我松手会掉下去,我不松手。”   墨画觉得周身越来越冷,忍着威压害怕,咽了口口水继续小声哄道:“小姐莫怕,墨画在这里,你将手给奴婢,奴婢带你去。”   桑桑两手抱的更紧,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两眼潋滟茫然,媚色横生:“我不要你,我今日成婚了。我要夫君抱我去!”   “对,我要夫君抱我去。墨画你去帮我找找夫君去哪儿了,为什么他不抱桑桑,是不是不喜桑桑?”   说着说着水漾大眼里便溢上金豆子,如梨花带雨,哭在人心坎上。   段殊低头见美人垂泪,自顾自哭的好不伤心,还不忘扯了他衣袍一角拭泪。   也不知现在自己是何种心境!   “出去,这无你的事了。”他一手搭上桑桑肩头,手下滑腻触感似上好羊脂玉,微微凉。世人总道冰肌玉骨,段殊这会儿晓得了。   见人退出去了。   他两指抬起桑桑下巴,看向那张芙蓉面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桑桑眨巴着眼,长长的睫羽扑闪扑闪,透着无辜迷茫,“不知,你是何人?”   段殊嗤笑一声,什么也不知便敢揽着人不撒手,他低下头道:“我便是你夫君,段氏段殊。   “可真要我抱着你去沐浴更衣?”   一字一句慢慢自他唇中吐出,荼蘼之色泛滥开。   桑桑抬起两手作环抱状,轻点了头。   段殊一手揽腰将人抱起,走在内室里,扬了眉轻笑道:“既如此,你可不要后悔!”   桑桑两手环着他脖颈,小脸紧紧贴在他胸膛上,内心觉得夫君好生奇怪,自己不想走路,让他抱自己入净室有何好悔?!   净室内水汽氤氲,池子里早就放好了水。   段殊将人放在池台边,上手扯开松松垮垮的内裙,只余大红绣鸳鸯小衣裹着玲珑曲线。纤长白皙脖颈那打着一结。   他眯了眯眸子,拢了拢她薄背后三千青丝,顺势抽掉红绳。   池水荡漾,飘着件小衣,随波逐流。   桑桑觉得身前一冷,愣了会儿后才茫然抬起双手,腰如约素,饱/满起伏。本就遮不住什么,欲说还休之态更是勾人的紧。   “不是说要沐浴吗,夫人怎的还不下去?”段殊解了衣袍入水,两手交叠在脑后。   靠在池壁边隔着氤氲水汽看桑桑呆头呆脑坐在池台边,眸内暗流涌动,想看她还要做何?   是装亦或不是,意欲为何。   桑桑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眨了眨眼。面上满是无辜不解。   这厢,嘴里应了声好。两手往前摁在池台上,前进了几段距离坐了起来,玉足点水,撩起点点涟漪,后缓缓滑入水中。   她踩了踩池底,走到段殊身旁。   将身子埋入水底,也不说话,水漾大眼一眨不眨看向他。   既自己送上门来,段殊也不会委屈自个。一手揽过桑桑,向雪白绵软而去,低首噙住粉嫩的唇。   室内水波轻晃,桑桑红着脸庞,香汗淋漓,低低/喘着气靠在段殊肩上。   晕乎乎脑子一点清明也不再。   只觉浑身像在温水里沉沉浮浮,双手被禁锢着,一手在作怪,自己只得呜呜咽咽的抱怨。还有人堵着自己的嘴,喊也喊不出。   她气的眼泪花子冒出,趴在身旁人身上扭过头不说话。   蜷于大红锦被,底下垫了绵软鹅绒。温暖惬意又舒适,周身疲惫,桑桑过不了多久便沉沉睡去。   听得身旁人呼吸声渐渐低下去,有规律的起伏连绵。   夜色中,段殊睁开眼,坐起身来。   合衣下床,挑了灯芯,自箱箧内取出匕首。在腕上浅浅割了道口子,几滴血顺着留在一方白帕上。   擦拭后。他拢了那帕子放好,等着明日正院里来验。   翌日,暖阳透过窗棂丝丝钻了进来。   大红帘帐上金线闪着亮眼的光,根根分明,光滑细腻。   段殊坐起身,支起一腿,冷冷瞧着身旁缩在被褥里睡得正香的桑桑。   伸出一手扯开被褥,洁白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晨间有风拂过,初初入秋,微凉。   不多时,桑桑身上发颤,起了颗颗颤栗。两手环肩,惊的醒了过来!   费力睁了睁沉重的眼皮,便听得耳旁人带着一丝慵懒调侃的声音:“辰时正,新妇请安。夫人初来还是莫要坏了规矩才是!”   她颤了颤,脑里闪过些荒唐片段,净室水池,带着薄茧粗糙的手,池岸边冰冷坚硬的池台。   羞意一股脑冒了出来。   桑桑自脸庞开始粉红,点点蔓延至脖颈,垂眸应了声是。   段殊见着芙蓉面好比花轿,沾了□□后鬓云乱洒,欲娇欲媚。   压着心头异样,皱了眉不耐道:“知道便好!平日里若无旁的事莫要来妨小爷。还有,莫要仗着你这副皮囊行不端之事!既为宗妇,便担之责。”   不端之事,几字在桑桑嘴里品了个来回。   原道昨日里自己凑上去成了投还送抱,不端无状!   她笑了笑,眼角边微红,适才羞涩点点欢喜化作涩意!心头拧巴,像满腔期待被兜头一盆冷水浇灭。 第三章 刁难   段殊见她不说话,红着眼眶,心头浮过异样不是滋味。   当下又言:“你阿父的恩情我国公府都认得,望夫人某要挟恩求报!平日里该如何便如何,少不了你的殊荣。”   话头到这在舌尖转了又转了,段殊挑起桑桑白皙下巴。   琥珀眸子里凉薄一片,桑桑见着里边儿的自己,鬓发皆乱,衣衫不整,面带潮红可笑的很。   段殊放下手,双腿交叠道:“至于夫人,小爷我于京都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就你这样的,我还瞧不上!”   桑桑嗫嚅了唇,垂眸看着胸前红印,一时无暇想太多。   外头便进来了人,直言道:“世子安,老奴奉命来取元帕!”   听得这话,她心头发颤,慌又乱。   她自是晓得昨日里没成事,大户人家皆重女子清白。   桑桑慌乱看向段殊,又怕被人听见,忍着不适凑近了想问。   段殊扬了眉,视线冷冷落在室内满脸谄笑的奴才身上,冷哼了声:“怎么?现如今小爷的房吴嬷嬷也能随意便闯!是仗了势或是奴大欺主?”   吴嬷嬷是柳姨娘房内人。   国公夫人像来不爱管儿女房中事,柳氏好争宠,有的没的便由的她去。   吴嬷嬷站在室内,初秋的天额上滴下汗。   闻言忙跪伏在地,肥胖身躯抖动忙道不敢不敢,“奴也是依了吩咐行事,在门外等了半柱香听得有了动静才敢进门。世子爷这话可是折煞奴了。”   段殊冷笑,取了匣子往地下一丢。   “既依了令,便依着好好办事。大喜的日子,不宜见血!”   吴嬷嬷得了赦般抖如筛糠退了下去。   心下暗恼自己被猪油蒙了心,迫不及待想邀功竟忘了这位祖宗可不是什么良善辈,胡骑蛮夷杀得,满身血气还有什么杀不得!   敛下用元帕做文章的心思,抹了把汗交差去了。   桑桑见这人三言两语解决了所有,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这嘴,貌似也不是光光对自己这样!   见人一直瞅着自己,段殊皱眉:“怎么?昨夜未看够,今日还要可劲了瞧?”   他翻身下榻,自顾自拿起衣衫穿戴。   宣了人进来,小丫头低头伺候盥洗,墨画取了衣裳依次排开。   为映景,大红,绛色,鹅黄色鲜亮排开,蜀锦裁就,大团大团花纹显的有些土气。桑桑指了绛红那件,交领襦裙倒是衬的人比花轿。   段殊坐在桌前敲打桌面,见那缺心眼女人带的缺心眼丫头上妆,红色胭脂不要命般往脸两旁抹,白团团的脸红扑扑两团活像猴儿。   忙活一通,桑桑瞧着镜内人不太像自个,银屏在一旁低声道:“姑娘如今是世子妃了,合该隆重些,省的叫人看低了去!”   想着往日自己确实素淡,也不知道京中女眷如何打扮,会不会笑话自己。   桑桑对着铜镜左照照,右瞧瞧。将信将疑接受了这妆容。回首对着坐在椅上人道:“夫君,我梳洗好了。”   段殊见那不忍直视的白脸红腮,发髻上还簪了两根指头粗细的赤金钗。   他闭了闭眼。   大马金刀坐于椅子上,垂眸冷声道:“丑!若不会上妆,国公府内并不缺丫头。”   银屏在一旁慌乱跪下,低头请罪。桑桑手足无措被一旁翠绿比甲小丫头请着净了面。   “世子妃,奴婢春晓,为您梳妆。”   盘上随云髻,簪上琉璃凤泪钗,点缀以明珠。薄敷粉面,取以口脂点涂,轻扫峨眉。   镜中人如临花照水,明珠生晕,白嫩肌肤含着春色顾盼生辉,眼神懵懂妩媚不自知。好一个又纯又媚的美人。   段殊一时回不过神来。   扭过了头默念几句般若心经。   注1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早食上桌,桑桑留意着,见段殊每样菜都夹,但甜玉米烙多夹了几筷。便知他喜食甜,好荤腥,暂未发现不爱。   小粥下肚,吃了几个汤包,腹中尚有了些暖意。   就着盥盆漱口,饮了清茶压压味。之前那绿色比甲丫头,叫春晓的,低眉顺眼递上巾帕伺候桑桑净手。   一边端下盥盆交于下人,一面低声说道:“世子妃,容奴婢介绍府内诸情。”   得了颔首,她言道:“显国公府现有两房,大房现有嫡小姐段泠。二房柳姨娘育有一子一女,为二公子段离,三小姐段皎。柳姨娘风头盛,最是争强好胜。”   余下的桑桑知道。   现任国公夫人为继室,段殊是前头原配夫人血脉。现任国公夫人是段殊表姨母。   “既用好膳了,那便走吧。”段殊起身,大踏步往院门走去。   桑桑忙跟上。   穿过回廊九曲,跨过一道一道拱门,她头上出了些薄汗,好在今日未上重妆。   怀着忐忑进了门,一屋子的人听着动静看了过来。   坐在中间绣榻上一着粉衣娇娇俏俏的姑娘笑了起来,明媚如阳。   桑桑也冲她浅笑。   此人正是段皎   她见跟在大哥后头进来的女子身段姣好,虽穿着略土,但难掩天姿国色,全然不像乡间又黑又胖的土丫头。   不知为何,心头不爽。   她面上笑着说道:“大哥和嫂嫂可算是来了呢!我们想见嫂嫂,早早就在这等着了。”   国公夫人沈氏轻轻拂了拂茶盏,细嗅茶香。   全然没当进来这人。   余嬷嬷接了示意请段殊坐下,上了茶对着桑桑二人道:“世子,世子妃。喜事临门,夫人今日欢欣雀跃的很。”   桑桑捧了茶将将要喝,被余嬷嬷一手止住“哎哟,世子妃!这茶水可不是给您喝的,这是留待敬茶用的。”   “噗嗤”段皎没忍住笑了出来,原道国公夫人不管事儿,看来也没多少待见她。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   坐于一旁一直未说话的段泠皱了眉,看着新来的嫂嫂端着茶喝也不是放也不是,面上难堪。满脸冰雪色问道:“三妹妹,你笑什么!?”   “二姐姐你见怪了,皎皎就是想起了些趣事儿。”   “敬茶吧!”沈氏打断话茬,放下茶盏,面上看不出喜怒,端坐于椅子上。   桑桑应是,起身跪于蒲团上,双手捧上茶盏,念到吉祥话。   沈氏垂眸看她,倒是好颜色,就是家世着实过低!也不知殊儿着了什么魔。   桑桑举了会儿,双手微微发颤,好在沈氏不一会就接过了茶盏。赏了大红封,“既成了我段家媳,便要恭贞淑敏,行事有度。往前那一套莫要带进来!”   桑桑福了礼,屏息凝神道:“是,儿媳谨遵教诲。”   后又磕了一头。   绛红裙裳腰肢收的紧,伏下身去显的腰肢弧度惊人。   段离坐于后头未开口,眯起眸子细细打量,从一掌可握纤腰到上头起伏峰峦。大哥倒是好艳福!想到美人本可得,他一时也不知这次是赚了还是赔了。   桑桑起身坐回椅上,总觉刚刚有道视线黏腻渗人。   快速扫过房内诸人,男子除夫君唯有二公子。白冠束发,眉眼风流,瞧着像文弱书生。   “还不快上壶茶,没见着主人家没茶吗?”段殊翘起一腿,不耐道。   屋侧小丫头闻言端了茶盏上来,桑桑喝上了来自正院第一口热茶。不知为何,觉得夫君还是护着自个儿。   “还是你们嫂嫂厉害啊!这头回进门便把殊哥儿的心都抓住了。皎姐儿,泠姐儿还不快学着点。平日里无事也可向你们嫂子讨教一二啊。”柳姨娘斜倚绣榻,眼波流转,以帕掩嘴呵呵直笑。   徐娘半老留了几分丰韵。   桑桑面皮薄,听得这话心内气,脸色涨红。   这话里话外就差没指着自个儿是个狐媚子,只知笼络夫君。   段殊挑了挑眉,想到昨晚间的事。靠在椅背上,不说话想看看这女人要如何应付。   未料段泠脾性直,抢先回了话:“这话柳姨娘莫要再说了。嫂嫂是世子妃,与哥哥恩爱有何不妥?那套抓人心的本事儿姨娘自个儿学去,想来以我显国公府世家贵女的身份,怕是用不上了!”   为妾者,以色侍人也。   柳氏暗恼这死丫头拆了台,被人戳了痛处。   她甩了帕子冷笑道:“泠丫头今日真是伶牙俐齿。在府内这般倒是无事,往后出去了,可得小心。”   “多谢姨娘夸奖。”段泠冷着脸不在意答道。   桑桑见那柳姨娘变了脸色,想着这二小姐也真是位妙人。   段皎正想拉着哥哥的衣袖小声吐槽,扭头却见他神色迷离,看着某处。   心下气极,一股脑说出话想要桑桑难堪:“嫂嫂可真是好本事,一来二姐姐便站在你那头。你怕是不知吧,淑环姐姐人美心善,要不是二哥——”   “够了,皎皎。你今日琴房先生布下的任务还未完成吧,夫人,妾便先和皎姐儿告退了。”   沈氏照例转着手里佛珠,闻言嗯了声算允诺。   段皎被打断了话头,气愤瞪了自己一眼,又像怕着段殊不敢再往这头看。   两人便退了出去。   余下的话,什么淑环,什么二哥。   究竟发生了什么,桑桑想知道。   “既无事,我也不留你们。每逢十五再来请安便是。”沈氏穿着藏青带着佛纹衣裳,闭眼转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儿子,女儿,儿媳告退。”几人同声说话退出了房门。   出了门,段泠带着笑迎了上来,眉眼间带着英气好看的紧:“嫂嫂,我今日与尚书家小姐约了跑马,日后再来寻你玩。”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鬓发飘扬,身上洋溢的自信,底气是桑桑不曾有过的东西。   跑马,以前乡里官差送喜报跑过马。余下的,她没见过。   作者有话说:   注1来自百度 第四章 隐秘   须臾功夫,段殊在前头走的没了影儿。   桑桑环视周围扶桑树,浅粉的扶桑花大朵大朵盘簇于绿叶,花瓣薄如蝉翼。沾着点晨间露水,娇艳可人。   风儿拂过,青丝飘扬。   段离在后头看迷了眼,一时不知这花与人谁更娇!   银屏扶着她的手,小声愤愤道:“小姐,这什劳子姨娘神气什么!不就是个妾。”   “住嘴!”桑桑皱眉小声呵斥道,环视周围见无人才松下口气。   怪道自己在家时太过由着这丫头,偌大国公府,就是妾也是国公爷的妾。哪轮得到小辈置喙!   何况自己。   “走吧。”   桑桑收回视线,花儿再好看又如何,没人赏倒也白白开了。   “嫂嫂请留步。”后头传来一道清隽的公子音,她回过头去。   一人素白斓袍加身,一头墨发以白冠束起,倒是公子如玉模样。是二公子段离,桑桑疑惑看向他,“不知二弟有何事?”   美人如画,声音亦如黄莺般悦耳。   段离眯起眸子,一瞬间忽又笑到,以折扇轻拍手心:“无事,就是在来路上见到一方帕子。正是正院内见嫂嫂拿着的。”   他右手拿着的棉绢帕子,边角上绣桑桑二字。   “却是我的帕子,如此便先谢过二弟好意。”桑桑后退半步,不想多生事端。   墨画接了示意上前取过帕子。   “自家人,何必言谢!嫂嫂——言重了。”段离慢慢拖着调子说出此话,着重加深了嫂嫂二字。   他望着眼前人眸内晦暗难辨,面上笑的一派温和,拢在袖间的指尖细细摩挲。   桑桑,原来她唤桑桑。   像得知了什么隐秘,段离沐浴在日光下笑越发灿烂。   但不知为何,桑桑越想避眼前人如蛇蝎。   她想起段殊,虽然她怕他。但这种晦涩阴暗,似跗骨之蛆的感觉更令她厌恶。   “怎么,还要小爷我等你多久?!”段殊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前头传来,见人久久不跟上,想着莫不是迷了路。   他无奈折返正好瞧见这一幕。   公子如芝如兰,美人小家碧玉,倒是般配的紧!   他轻扯嘴角,嗤笑了声。   这女人倒是好本事,勾了自己还不够,莫不是见着个男的都不放过。   他倚在树边,轻轻掀开眼皮子,冷冷道:“二弟既有这闲心,不若温书好好科举,博个二甲进士名头。全了父亲念想。”   见着来人,一贯的肆意张扬,红衣似火。   段离低头拱手,额上青筋跳动“是,多谢大哥教诲。”   段殊未发一语,抬眼扫过二人,眼内凉薄冰冷一片。   桑桑见他别过头抬脚便走,心头一凛。若未料错,夫君适才是专门来寻自己。   她见那衣摆拐过树边,将将要没了,忙急急跟上。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听不见。段离放下手,抬起头,桃花眸内布满阴翳。   他走至段殊刚刚倚着的树下,狠狠一拳砸上。树叶扑棱棱往下落,他向来温和的脸上扭曲,神情恐怖吓人。   公子哥不事生桑的皮肤皲裂,渗出鲜血。   “公子,公子,你这手,你这是何苦?”黄符紧着人,哆嗦着抖出张帕子要给人裹上,醒目的白帕刺了段离的眼。   “滚!!”他一把推开人,径自往西路院内走去。   越走越气愤,嫡出长子,生来殊荣加身,文有经世大儒亲自教导,武艺同当朝皇子同学。让他如何去争!!   就连女人,不,想到某处。   段离轻笑,好歹有这一处,他赢了自己这好大哥。   桑桑一路小跑跟着进了内院,好不容易到了,扶着廊柱大口喘着气。   面色酌红,胸口起伏。   段殊在屋内太师椅上大马金刀坐着,拧着眉看向外头那女人。   院内丫鬟无不屏息凝神低头做着活,尽量不触主子霉头。   “过来!”   桑桑闻言四下环顾,见说的确实是自己,敛了敛裙摆小步走了过去。她怯生生望向段殊,拿捏着语气不解问道:“夫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哼,出了什么事。这会儿倒是怕上了,适才与二弟谈笑生风看来是自己出现的不巧了。   “北陌桑,你可知晓女德,若想勾人,尽管勾着我便是。旁的人,莫要招惹!”   桑桑愣了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原来他竟是这样想自己。   她素来爱哭,这会儿眼眶一下就红了,泪水在内打转,看着面前人凉薄的坐着品茶。看着自己,像看戏台子上无关痛痒的伶人。   她直勾勾看向他,眼内雾蒙蒙,抽噎道:“夫君是觉得我在勾引二弟?”   段殊放下茶盏,看向她手上帕子,这等桥段莫非以为他不懂。   “以后离二弟远些。”段离此人贯会装样,实则放纵享乐,喜好美色,最好不要与他接近。他想着桑桑既不明白,索性挑明了说。   有什么招数尽管往自己身上使。   “好。”既不信她,那也无法。桑桑抬手抹了抹眼泪,跨步上前拿起桌上剪子绞了帕子,“夫君既这么说,桑桑自当听从。”   她感觉心口像被划开道豁子,无端难受的紧。   见这帕子零零碎碎散落一地,段殊一时无言。   也不知这女人抽哪门子疯。罢,府内锦缎还是不缺的。   “禀世子,世子妃,吴嬷嬷已经到了。”春晓入门见势头不对,但吴嬷嬷自宫里来耽搁不得,忙跪下禀告。   听着有人来了,桑桑四下寻顾,见一人递上帕子,忙接过了拭泪。   顾不上是谁,先道了声谢。   擦掉泪痕后一切都看的清了,发现锦缎帕边金丝滚就,祥云绣的耀武扬威,不是段殊的又是谁的。   桑桑红了脸,犟着头不去看他。   “北陌桑,世子妃合该是世家女眷,好在我不嫌弃你。如今教养嬷嬷已到,下月家宴莫丢了我的脸。”段殊说罢让人进来。   吴嬷嬷本是太皇太后身边人,太皇太后仙逝后跟在太后身边,将要颐养天年的年纪不愿意闲着。   领了显国公府的差。具体做些什么之前没说,不过段世子前些日子成亲,想来自己这趟便是教与那世子妃。   早有耳闻世子妃家世低,但那又如何,入了显国公府。得到夫家认可,便能坐稳这把椅子。   自己伴随太后深宫几十载,早就不是那等子眼皮子浅的奴婢。   恭恭敬敬进了去,行过礼后。   吴嬷嬷才抬起头看两位贵人,饶是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桑桑的美艳惊了一下,向来古朴无波似老井的脸掩不住惊艳。   见过那么多妃嫔,似世子妃这般面带清纯,如出水芙蓉般可人。身段偏偏妖娆傲人,两者结合似雨后白莲惹人怜惜,又恰似开的正好的芍药,夺人心肝。   白嫩嫩的脸上稚气未脱去,吴嬷嬷凛了凛神,正了脸色。   “这番请嬷嬷前来,便是为教导拙荆,望嬷嬷费神。”宫内老人,太后心腹,段殊自不敢怠慢,拱手言道。   “世子言重。既老奴领了这差,这便是老奴的本分。定会使出十二分本领,倾囊相授。”吴嬷嬷面色沉静道,没有因为段殊世家身份慌了神。   这便是她的底气。伴了太皇太后大半生,早就不是一般奴婢。   两人几言几语交代了事件始末,段殊回头看着不再犟着头,一脸茫然强装镇定愣在原地的可人,眼眶依稀还瞧见微红,眸内水光盈盈。   段殊喉结滚了滚,不着痕迹移开视线。   “既有那脾气剪帕子,不若多花些心思在正经事上。”他从桑桑身边走过,轻轻留下一句话。   桑桑来不及气,吴嬷嬷已走至面前。   双腿屈膝,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礼行的漂亮,挑不出错处,端庄之余吴嬷嬷这等年纪竟看的出无边的韵味。   真是奇了。   婚期排的紧,桑桑进京前粗粗跟了国公府派来一教导嬷嬷学了几日。这会儿两厢对比想起自己在正厅内礼节是何等蹩脚。   “见过世子妃,老奴这便与您说说京中情况,另后续这月余世子妃礼仪规矩有何不解,老奴定知无不尽,答无不言。”   桑桑忙上前扶起人,“嬷嬷请起,墨画快给嬷嬷上壶茶。”   “是”墨画低头应了声,取了茶盏沏茶就要递上来。   吴嬷嬷面带恭敬接过这茶,拿在手中一会儿放于桌上“谢过世子妃,老奴还未做正事,便先不喝这茶。”   桑桑提了口气,看着面前老者,想起往日学堂内古板的教习先生。戒尺的滋味好像还在手心。   心内跳脚,段殊为什么那么早就离开。   自己最多只会拨拨算盘,世家宗妇大气从容,什么礼节,见了什么人该如何做,做甚桑桑一概不晓得。   像是瞧出桑桑的内心,“世子妃不必忧心,人之相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世家关系盘综错节,老奴便先说这王家...”   拿着手内册子,其上记载各家女眷姻亲关系。吴嬷嬷直言各家隐秘,桑桑听的倒是不困也不倦。   原道嬷嬷可怖,如今看来倒是有趣的很。   世子妃管府内诸事,就如阿娘管家,对府内人事了如指掌,还得知道县上哪户乡绅脾性如何。只不过管的更多,更杂了。   桑桑想着,既如此也应不难。   作者有话说:   桑桑:我忍不了了,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段殊:爱听不听,小爷我就这样。 第五章 隐秘(二)   晚间,桑桑有气无力瘫在软塌上。   银屏在一旁捶腿,小声叨叨着:“这吴嬷嬷也忒狠心了些。世子妃初学规矩,怎的要那样大的狠劲儿。”   桑桑下晌屈膝行礼练了许久,这会指头也懒得动弹。   墨画点了点银屏鼻尖,接过小锤子继续锤,睨了她一眼笑道:“知道你这丫头是担心主子,这一张嘴啊,没个消停。”   “小姐,哦不,世子妃奴婢晓得的,断不会去外面乱说话。”银屏这段日子实在是自责惶恐的很,前些日子还害得世子妃被世子质疑妆容。   愧疚之余又担心桑桑有了春晓会渐渐不喜自个儿,国公府的丫鬟梳妆挽发实在是一绝。   奴婢是否衷心,桑桑自是晓得。   银屏是北家家生子,六岁便跟在自己身边。比之墨画,衷心有余,稳妥不足。但这丫头也有可取之处,消息向来灵通。   初来国公府,与其用不知哪里送来的丫头。自是身边长伴的顺手。至于规矩,见识,一切都可以慢慢学。   就如夫君不喜自己,但长长久久,桑桑觉得定是他还没发现自己的好。   窗外暖阳透过窗棂丝丝泄了进来。   金灿灿的光洒在主仆三人脸上,桑桑白净的小脸挂满希冀。   窗外头芙蓉花初绽,鲜妍美艳。   “我记着吴嬷嬷这次来府上还带了两个管事嬷嬷,就住在这边上院子。你们两平日里也可去讨教一二。”   “平日里快些学着点。我现在手边大丫鬟唯有你二人,日后主事都要有章法,不然,何以服众!”   听得这话,银屏面带欢喜。看来小姐还是没厌弃自己,想着近日在府内听到的事,面带了丝踌躇。   前日里敬茶时一屋子人面和心不和,等着看笑话。桑桑思及此不由低下眉睫,眼底染上丝丝忧愁。   心底想着二姐儿瞧着不是个好相与的,平素里能不见就尽量不见罢。   这会儿在心头存了事儿抬眼见着银屏这副将说不说的模样,像吵嘴的八哥被人捂了嘴。不由心头一乐没忍住以帕掩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瞧你这丫头。不是让你不说,是让你不要乱说。”桑桑笑着打趣道,“又听得什么了,说来听听。”   银屏松开手跪于地,眸内冒着些许火光。   “小姐,那些子奴婢被猪油蒙了心,竟说,竟说小姐是乡下农女出身,粗鄙不堪,大字不识。无才无德,世子爷遭上这桩婚事是倒了天大的霉。”   墨画忙扯了银屏衣摆一角,使劲拽。   小姐出嫁入府内,本就不得府内人喜,适才刚与世子闹了一场。心下怕是不好受,这种事怎么能,怎么能再说。   “无事,你继续说。”桑桑放在椅背上的指尖微颤,目光直直看向银屏。   银屏吞了吞口水,身子前倾了些。一股脑说出那些子气人的话!   “奴婢一次去库房领布匹时在小道上听见两个丫头嘀咕什么真是奇了,本来这亲是要说与二公子的。怎的变成世子爷成亲了?”   二公子,桑桑目光涣散,忆起敬茶那日紧贴身子的那道黏腻视线。   心头恶寒,没由来的觉的恶心。   另一头,芳菲院内,段皎芊芊玉指端着茶盏细细品着,尾指翘成兰花状。外头一丫鬟小步跑进来,凑在宝珠耳边低语。   宝珠是段皎身边一等大丫鬟,深受器重。   段皎细嗅茶香,迎着暖阳的光张开一掌,赏自己白玉青葱的十指。她轻轻拂了拂茶盏后将它搁于桌上,浅笑道:“怎么,我的事可是办成了?”   宝珠拿过棉帕替她细细净手,取了羊脂膏顺着指尖开始涂抹。   一边服侍一边低眉顺眼答道:“回小姐的话,院内那两丫头不过在库房外小说了几句。世子妃跟前那丫头果然上钩了。”   “什么上钩?!”段皎笑了笑,抽回了手。   “我们可没做什么。何况,这一切,本就是事实!”   宝珠抬眼看小姐沐浴在黄昏前暖暖的日光下,面带笑容。还是府内府外满京城看到的那样天真浪漫,不谙世事。   她眼内无波澜,低下头应是。   “我这丹蔻不时新,不好看了。明日淑环姐姐约我赏花,宝珠你快替我换个好看的。”段皎热切拉起宝珠,现下就要换。   她向来高傲,事事都想要最好。   她看不惯段泠身为国公府贵女舞刀弄剑那粗鄙样,现下自个儿又多了个农女出身的嫂嫂。也不知,明日里,那些子虚模假样的闺秀会怎么笑话自己。   越想越想不明白大哥和爹抽哪门子疯!   算她北陌桑命好!   无人知晓三月前,国公府书房内。   国公爷远在边关修书一封传至府内,言明十六载前归京路上。偶遇刺客,显些身卒,好在被一农户上山采药救下。   当时身边唯有一枚羊脂玉,刻了显国公府的徽印。   农户姓北,乡里人。他见其家里有一小女,冰雪聪颖,便事后许诺结为姻亲。现下时候已至,柳姨娘又忙着张罗老二婚事,恰好将北家女儿许配给老二,成一段佳话。   段殊拿着信纸,纤长睫毛在烛火掩映下倒下阴影。   平素恣意张扬的人此刻敛下爪牙,邪魅惑人。但周身气质又无法忽略,就静静坐在那,无人敢上前扰。   他提笔回信。   圣眷愈浓,如烈火油烹。北家女,殊娶之,为上上策。   听了银屏那一番话,桑桑捂着胸口,思绪百转。   原道为何段皎那般说,原来如此。   她面上通红,两手紧攥椅背,整个府内都知道她北陌桑是原该嫁与二公子。所以,她合该是个笑话!   不,不对。此等隐秘之事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在说,你是在哪儿听见此话的?”桑桑问道。   银屏记得清楚,回答道:“就是去拿分例那日,奴婢刚好取了布匹出来就听见两丫头在嚼舌根。”   桑桑心头思索。   怎会如此凑巧,哪的丫鬟敢在库房外嚼主人家的舌根。   “好,我知晓。往后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别的事莫要掺和。”桑桑挥手让两人先退下。   究竟是何人,看自己不惯,使这等小计俩想让自己黯然神伤,与夫君离心。桑桑偏不,那些人也太小瞧自己了。   她们越想看见的,偏不让她们看见。   她琢磨着如何让夫君心悦自己,正托着腮沉思,思绪忽被一道声音打破。   “世子妃吉祥,小的奉世子命来取案牍并衣物。世子爷让小的转告您一声,说近日有事,就不归府了。”漱玉硬着头皮说完这些话,一膝跪于地等着回答。   桑桑认得他,几日里都是一袭青衫,是段殊身边一常见的随从。应是得力属下之类的。   “那你便去吧,若世子爷在外少了些什么,他公事繁忙顾不上,还得劳你多担待。”桑桑听后也不恼,轻声轻语让漱玉起来。   他惊的抬起头,又反应过来马上低下。   一手抱拳道:“是,这是属下的本分。万万不敢担主子的重托。”   漱玉起身低头目不斜视盯着地板,心头疑惑,世子妃这般好,貌美又脾气温和的女子实在不多见,为何世子新婚夜后就不归家。   又想起淑环县主,上次被茶盏砸破头的痛现下还记得!!   万幸,万幸,主子没娶她。   不然三个头都不够砸的。收拾好包裹,漱玉行礼道:“世子妃,小的便先告退了。”   脚步声越行越远。   莫嬷嬷使了银子从小厨房内端了碗金丝燕窝,暗骂这等狡猾奴婢。   回房内见桑桑托着腮望着窗边出神,两眼迷离无光。   心头叹了口气。   “姐儿,莫难过,尝尝这燕窝羹。”   听着声响桑桑回过神来,转头见了是莫嬷嬷喊了声嬷嬷。   小人坐在宽大太师椅上,身段娇小玲珑。小脸看着比出嫁前瘦了些许,下巴微尖,两双眸子更大了些。   “姐儿瘦了。”莫嬷嬷轻拍桑桑的后背,墨画与银屏许是不懂,但她知道桑桑前日里并未圆房。   见桑桑端过燕窝,一勺一勺喝着,见底后她接过白玉碗放在桌上。   一手拉着桑桑语重心长道:“夫人既将老奴放在世子妃身旁,老奴定要为世子妃分忧。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莫嬷嬷见多了官老爷有了美娇娘后还纳了一房一房美妾,宠妾灭妻之事不是没有。虽说世子不重女色,过往也无通房小妾。   但难保日后。   况且成家立业,若无子嗣,便是他不说,国公夫人也会插手。   看着桑桑尚且带着几分稚气的小脸,莫嬷嬷不忍心见着日后姐儿为夫妻之事烦忧。   非常之时自要行非常之事   莫嬷嬷低声道:“姐儿,分例那些衣裳哪够穿。老奴让下头丫鬟新采买了一些布匹。新做的一批纱衣已到了。正好晚间要沐浴了可以试试。”   桑桑明白嬷嬷说的,但眼下也无甚办法。   便也点了点头。日子再如何也要过下去,不是吗?   几个小丫鬟送了衣裳进来,装在一箱笼里。   现室内唯有桑桑一人,她面色如常打开箱笼,取出里头几件衣裳。   见着那式样她忽的面红耳赤,耳朵尖红的能滴血。   她慌乱将衣裳塞回去,面上滚烫一时消不下去。   桑桑心头发颤,这哪能叫衣裳!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最近做梦都在涨收藏。梦真美好。 第六章 纱衣   就这几块薄薄料子能遮住什么。   她忍着心颤,伸手将这些都拿出来。水红,鹅黄,粉白的清一色纱衣,上手触感滑溜溜的倒是舒适。   桑桑翻了翻,倒是寻着一件交领的,上锈合欢花在前襟。   唯这一件还能试着穿一穿。   哪有女子不爱华服美饰,想着反正今日段殊不在。   她命墨画银屏进来,自个拿了纱衣先往净室里去。   净室内水汽氤氲,桑桑撩了一捧水浇在肩头,两腮被热气涨的微红。泡在温热的池水里,周身酸痛被缓解了许多。   不知为何,又想到段殊。   “离二弟远些”,“有这些闲工夫不若好好学些礼仪”,“就你这样的,小爷我还瞧不上。”   她靠在池壁边,两手环膝。   将脖颈深深埋在池水里,看水面上漾起圈圈涟漪。   心头不解,为何夫君认定自己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士农工商,平民小百姓怎敢与官斗。寻常人家得了这门好亲事谁不感恩代谢。   她垂眸,长长的眉睫轻颤。   嫁与段殊,并非自己的本意。   但那日,见着画像,晓得红衣郎君是夫婿,她心里头是愿意的。   “世子妃,世子妃,水凉了。”墨画见主子望着水面发呆,久久未察觉便轻轻出声提醒道。   桑桑回过神来,起身想起什么复又坐下。   “好,我知晓。你们先出去吧”   “是”见着二人退了出去。她长吁一口气,就算二人长伴自己身边,但当着人面穿上那衣裳还是羞赧的很。   她用手拍了拍脸,起身用棉帕细细擦拭身上水珠。   赤足站在水池边,取出那交领裙衫披上,在前襟处打了个结。   后方是一面铜镜,桑桑羞红脸瞧着。美人柔肌似玉,乌黑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风儿拂过,水红裙衫紧贴。   艳而不妖,柔中带媚。   行走间,她总觉得不适,没有小衣包裹,某处发沉。   在桌案前取了账本,桑桑嫁妆内还有京城街上几处铺面,刚盘下不久。往年的账才送来,近几日过于忙禄还未来得及查看。   北家以药材发家,十几载营生也算是一方富商,虽在京城有些不起眼。   桑桑旁的学的不精,但拨算盘理账的本事房内老管事都赞不绝口。   账面繁琐,还需验有无做假账蒙骗之嫌,桑桑指尖翻飞,算珠拨的噼啪作响。   一时无暇顾及周围。   晚间天气微微闷热,窗开了小半,帷幔随风飘浮缠绕。   婴儿手臂粗的烛火在灯罩内闪烁,红色蜡油一点一滴留下,慢慢凝固。   桑桑端坐了许久,觉得脊背发酸。扭头看天色还不算太晚,便想着将手头账册都看完再歇息。   既无外人在,那些礼仪规矩也没的挑错处。   如是想着,她身子前倾,将绵软紧贴桌面,两手平伸趴在桌面上。   顿时感觉浑身轻松,不由自主舒服地喟叹一声。   在高门大户生活真是不易,每日里守着那些规矩,仅今日学的就要叫人累的散架了。   前锋营内火光通明,今日本是刘将军当值,相约共同商讨伐夷事宜。不曾想取了案牍,那人竟被荣王叫走了。   圣上年盛力强,荣王是其唯一胞弟,圣眷正浓。   但深夜叫走一军副将,若自己再前往传出去难保不会成为深夜密谋。段殊自当避嫌,便只拉了马回府上。   一路骑行,官服里三层外三层闷热难耐。   长靴踏入院内,不知什么香味幽幽袭来,沁人心脾,他紧拧的眉头松下。   屋内静悄悄,纱幔兀自飘拂,烛火依旧燃着正旺。   段殊心内哂笑,那女人莫非还在等着自己?   走进屋内,环视一周。床榻帷帘向两边拉开,锦被像模像样堆叠着,内里空无一人。   也不知道她又要耍些什么把戏,心下挂念着此事,他未宣人进来。兀自解了外袍走进净室内,水声淅淅沥沥传了出来。   桑桑闭着眼,枕在胳膊上睡得正香。但总感觉耳边有细细微微嘈杂声,她秀气的眉毛紧紧皱起。   过了好一会儿,周围渐渐平静。   她砸了咂嘴,换了只手枕着继续睡。露出的半边白皙小脸印了道红印子,娇憨可人。   段殊洗完裹了身袍子走出来,依旧没瞧见人,不由挑了挑眉。   他看向屋内屏风后头,依稀瞧见一道纤影。   走了进去,便瞧见这一幕。   桑桑仰面枕在桌案上,交领前襟一边滑落,圆润肩头白皙刺人眼。   美人唇瓣微张,呵气如兰。   水红薄纱掩不住无限风光。   段殊眯了眯眸子,心内划过几分了然。原道她想做些什么,原来打的就是这等主意。   他向前走近,在案几边坐下。两腿交叠,凑近了细看。   随着呼吸,桑桑身子起伏,轻薄衣裳摇摇欲坠,丝滑布料顺着一肩下滑,堪堪露出葳蕤一角。银色丝线绣的合欢花绽放,花瓣细细密密,针脚紧实,难辨真假。   段殊竟不知京中绣娘还有这等手艺。   伸出手在衣料上细细摩挲,粗糙的触感令他皱了皱眉。   一手拨开鲜妍花瓣,往绵软处去。   桑桑睡梦中也不得安生,梦里一只吊睛大虎压在自己身前,鲜红狰狞的大嘴将要往自己胸口咬来。   窒息感一瞬袭来。   桑桑身子一抖,惊的醒了过来。   看着周围熟悉的纱幔,锦绣山河大屏风恍然刚刚是在梦中。   上首突然传来一声冷嗤,声音仿若从胸膛内挤出,带着丝丝磁性:“醒了?!”   段殊一手紧/握绵/软,另一手指尖取了桑桑耳边几缕青丝把玩。   若能忽视他眼底凉薄,模样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感受到身子后头发烫的胸膛,身前还被人箍着。   瞌睡瘾一下子全没了,粉色从桑桑脸庞顺着脖颈往下蔓延,雪肌染上情/欲,妖冶之色愈浓。   桑桑忍着心颤,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明明昨日里也曾同榻而眠,但见到人,许是他压迫感过强,桑桑没由来的不敢反抗。   在北地,若汉子惹了自己娘子生气,可拿着烧火棍追着打几条街。   但,段殊这般身份。   桑桑难以想象他被打的画面,再说,她也不敢招惹。   手上继续把玩,肌肤细腻似上好羊脂玉,段殊呼吸声重了些。   桑桑微红了眼眶,忍着想要出声的冲动。   颤着声问道:“夫君,今日怎的回来了?”   段殊将她耳边发丝在指尖缠绕,乌黑青丝一圈一圈攀附在指节上。   听得这话,松手往椅背后一靠,“这是小爷府内,自然是想怎么回便怎么回!”   他看了眼桑桑,意有所指反问道:“莫非你不想让我回来?”   “新做的裙衫很好看,但若多花些心思在正道上便最好不过。”段殊说完便起身离开。   风儿吹过,余温不再。   桑桑愣了愣神。若他不喜,为何碰自己,还一直不撒手。但若他喜,为何一直不与自己圆房。   她伸手拍了拍脸,罢了罢了,不去再想这事。   红着脸起身,想换下这纱衣。但屏风内只搬了这张案几,并无旁的衣物。   夜已深,她不愿宣人进来。   至于劳烦段殊,还不若直接出去。   深吸了口气,桑桑佯装镇定往外踏了出去。软底的绣花鞋踩在大红羊绒毯子上,静悄悄。   她觉得可以无声无息躲进被窝里,不让他看见自己这狼狈模样。   没曾想刚踏出几步,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那人明明在床榻上翻一书卷,也不抬眼瞧自己,也不知怎么晓得自己来了。   “来了?我以为你想在里边儿待到天明。”   段殊翻了页兵书,往日里常看的今日一字也看不进去。   他抬眼瞧那女人,敛下眸内暗流继续看手上书卷,道:“怎么还不过来?!这外头是有狼还是有虎。要你怕成这样!!”   桑桑抿了抿唇,默念道不气不气。   走了过去。   放下帷帘,见段殊靠在床榻外侧,一动不动看那书卷。   也不知真有那么好看,都不眨眼。   她双手撑着床榻,两条玉足屈起,想绕过那两条长腿,去到里边。   室内烛火未灭,水红纱衣朦朦胧胧,帐中鹅梨暖香愈发浓烈。   段殊无法忽视腿边异样感,攥著书卷的手指紧了紧。   进了床榻才发觉,榻上本有两床被子。   今日竟只余下一床,思及莫嬷嬷今日举动,桑桑面上羞红一片。   坐在一旁扯出被子来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   温香软玉在身侧,还特意着纱衣引诱,段殊自认不是圣人。   他闭了闭眸子,沉声问道:“又怎的了?”   桑桑嗫嚅了唇,两手指尖戳了戳,抬起水汪汪的眸子望向他:“夫君,我也不知为何只有一床被子了。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我事先真不知。”   段殊看向她一开一合的小嘴,听不进她在说些什么。   水红纱衣,屏风内小憩,榻上被褥没了一床。   她手下的人,自是听她的话。   他凑近了,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独有的暖香。一手抚上那脸颊,指尖摩挲。   桑桑看着面前突然放大的俊脸,屏住了呼吸。   他垂着眸子,浓密睫毛挡住眼底,看不透也看不清。   段殊越凑越近,就在桑桑以为他又要做些什么时。听见耳边清冷的声音:“我自是信,夫人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晚间燃的正旺的烛火被人吹灭。   作者有话说: 第七章 使坏   夜深,夏日里虫鸣声隔着窗纱依稀可闻。   桑桑躲在被褥里,两手缩在身侧,不知该往哪摆好。   前日里自己醉酒,脑中不太清明。睡醒时天光已大亮。   所以今日,是第一次与陌生男子同榻而眠,尽管这人是自己名义上夫婿。   桑桑竖着耳尖听见段殊放下书卷,还有宽衣时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感受到一人掀开被角,躺下后床榻左侧往下微微塌了一块儿。   末夏尚余几分燥热,她放缓了呼吸,悄悄将两手拿出抓着被褥。   屏住气息,悄悄偏头往身侧看了看。   月色朦胧,入目是段殊高挺的鼻梁,往日里带着戏谑,高傲的眸子此刻阖上。   肆意张扬的脸庞此刻静了下来,温和俊美。   不再让人觉得锋芒满身,难以接近。   桑桑正想着再瞧一眼,不料对方徐徐睁开了眼,就这样随意瞧着自己,但夜里眸光凛冽,若虎豹豺狼。   桑桑心头一颤,面色倏忽涨红。   又不由庆幸,夜色重看不见自己的糗态   “知道的是小爷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行不轨之事!!”段殊闭上眼,翻身下榻。   “夫君,你要去哪?”桑桑见状忙跟着起身。   锦被垂落,堪堪遮住美人白皙玉腿。   水红纱衣掩映,雪白香肩勾魂夺魄。   桑桑一手扯着锦被,一手撩开帷帘焦急向外看。   三千青丝披散身后,绝色容颜染上哭意,眼角微红旖旎,无端惹人心疼。   段殊深吸口气,忍着不回头看。不下来取床被子,继续待那是要憋死自己吗!   夜色里因慌乱美人衣襟敞开,春光无限。   桑桑急急望着他,就怕他夺门而出。   本就不受府上人敬重,夫君还不喜,新婚燕尔竟弃自己而去。想着想着她越来越委屈,泪水盈盈,在眼眶内兜不住了,小声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段殊叹了口气。   自古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哭什么?夜深露重,我取床被褥。”   桑桑听着外头夏虫呢喃阵阵心头略微生疑,扯了被角一点一点擦湿漉漉的眼。   看段殊只着素白中衣,站在四排黄花梨木大柜前翻找。没有离去之意。   她安下心,乖乖坐在床榻上。   等到段殊一手环着被褥往回走,便看见北陌桑眨巴着水汪汪大眼一瞬不瞬看着自己。仿若自己是她最重要的人。   原来她竟这样在意自己是否留宿。   想到了什么,他嘴角微扬。   只要她莫生事,他也不介意在人前给足她脸面,多花些功夫佯装情深似海也不是不行。   桑桑往后退了些,声音软软道:“夫君,我替你铺床。”   言罢就要起身出来,行动间腰如约素,绵/软/高耸起伏,葳蕤仿若含娇欲绽。   刚刚平静的燥热又浮起,段殊拿着被褥的指节动了动。   “夫人确定要为我铺床?”   桑桑起身后感觉一道视线灼热盯着自己前胸后背,后知后觉伸手遮挡。   听着前头一声嗤笑,“这些莫非也是你算计好的?”   还想着说些什么,又听得段殊又言:“天色已晚,夫人不歇息,我却是不奉陪了。”   躺在榻上,新取出的被褥染上柜内桑桑惯用的熏香,似鹅梨,不知是何暖香。窗棂有风过,透过帷帘,账内盈满鹅梨香。   怪道温柔乡醉人。   往前军营内汉子开的荤调子段殊还曾嗤之以鼻,如今算是也明白了。   桑桑看向侧身朝着外头的人,吞下到嘴边解释的话。拉着被褥盖好自己,阖上眼不过多久竟也沉沉睡去。   没有臆想之中的惶恐难以入眠。   今日跟着吴嬷嬷,还看了半晌账册,身心俱疲。   临睡前脑内想着只要夫君莫要厌了自己便好,往后都可慢慢想法子。   翌日寅时,段殊穿上官袍,理衣摆上褶子。居高临下垂眸看在榻上滚作一团,紧紧抱着锦被不撒手的女人。   这会儿倒是睡得正香,昨夜里也不知是谁献殷勤。   穿好衣袍,抬脚走出院门。   漱玉早早在门口等着了,探头探脑往里看,就担心主子大婚不久难免会误了时辰。   早晨天光微凉,拱门内墨色高大身影周身仿若环着一圈光。漱玉见着来人忙缩回头。   段殊眯了眯眸子,踢了他一脚笑骂道:“胆愈发大了,主子事儿也敢瞎琢磨!”   漱玉忙拉着马儿走过来,面上堆笑道,“不敢,不敢。主子,马已备好。”段殊翻身上马,扬了马鞭,墨色官袍衬的肤白如玉,威严更胜。   廊柱后头走出一人,一袭白衣,眸内阴鸷看段殊驾马离去。   内心愤懑,自己这好大哥怕是又揽了什么好差,年前才与三皇子北击蛮夷大胜,回来便调任大理寺卿,连升两品。   如今竟是连新婚美娇娘也不过多温存。   思及正院内那细腰惊人弧度,段离眸内暗沉。   这样的腰合该大开大合玩/弄,本该是自己的。又想到自己微末庶子身份,他拿着折扇的手掌紧握,如玉指节青筋暴露。   都说世家子弟得祖上荫蔽,前次会试落第,也无人为自己谋个一官半职。自己往荣王身边投了名当个客卿,还被爹骂的狗血淋头。   呵,他眼内向来没自己这个儿子。   他竟是不知,那北家女儿竟生就这般好模样。若是如此,若是如此,早知便应了下来。日后贬妻为妾,照样能迎娶贵女进门。   入了娇兰院,段离一言未发喝了一盏又一盏茶。   柳姨娘面带心疼拿绢帕擦拭他额前汗。   一面擦一面呵斥道,“死奴才,当的什么差。没见着主子都热成这副模样了,平日里怎么照顾的!”   后头跟着的黄符跪伏地砰砰磕头认错。   段离不耐她在耳旁叨叨,挥手打断道:“姨娘,不关他的事。就是儿子近来烦闷,心头燥热起了火气。”   柳姨娘睨了黄符一眼,:“既如此,你便起来吧。”   后又忙对身旁一粉衣掐腰,面若桃李丫鬟道:“还不去为二公子端上新煮的雪梨羹。”   “是。”那丫头领命下去,柳姨娘拉着段离的手,目光关切道:“离哥儿,莫不是温书累了。姨娘下回等国公爷回来了再与他说道说道,哪有当爹的不为儿子的道理!!”   看着眼前姨娘眼角边细纹,也不知道这恩宠是否早已消逝。   府内夫人虽不大管事,但府内大小事一应都知晓。   段离心头正烦躁要发作,一道柔柔媚媚的声音仿若能抚平人心底郁气,“二公子,请用茶。”   入眼是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十指若青葱。   搭着茶盏,尾指轻轻翘起,呈兰花状。何种心思,一见便知。   段离接过雪梨羹,看向来人,瞳孔微缩。   这丫头羞涩低下头,粉色比甲掐着细腰,腰肢一掌可握,往上是丰腴。   饮了口雪梨羹,段离敛下心头郁气。面上带笑,一派温润君子模样“姨娘,你这丫头倒是煮了一手好梨羹。入口甘甜,戒躁凝神。儿子觉得清醒许多。”   “我儿喜欢便好。”   柳姨娘见他心情舒缓许多,跟着笑了起来。斜倚在香妃榻上拿金剪子继续剪那大红芍药。   粉衣丫头悄悄抬头望了眼段离,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被捉住眼神娇羞垂下眼。   静静立在一旁,作低头状。   他想到了那日那腰肢,忍下异动。转头笑道:“姨娘,儿子那日日吃分例。嘴里都吃出了苦味儿。不若你便舍了这丫头,让儿子也尝尝鲜。”   这话听着倒是没有不对。   柳姨娘拿着剪子的手顿了顿。上挑的眼尾潋滟,向那丫头扫了一眼。   容貌只算得上清秀,依例发放的裙衫前侧被紧紧撑起,粉色比甲紧紧裹着反倒显得腰肢盈盈一握。   倒是个狐媚子,自己竟未注意到。也不知是不是正院里安插过来迷老爷的眼!   见她畏畏缩缩,怂着肩低头瞧着脚尖。一副没出息的小家子气。   又歇了心思。国公爷现在可不喜这等无趣女子。   想着离儿这等年纪身边也没个知冷暖的人。   柳氏以帕子擦拭手:“既离儿喜欢,那带走便是。   她垂眸细看自己的手,随意敲打道:“去了二公子院内好好当差,不然,仔细你的皮!”   声音细细拖长,一句一句如芒在背。   粉衣丫头忙跪下谢恩,压下眼底狂喜。   段离放下茶盏,扭头道:“姨娘,春闱来年又至,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门。   踩在青砖铺就地面上,路过拐角假山嶙峋。   “你叫何名?”他回眸,颔首浅笑。   白衣出尘,端的是芝兰玉树之姿。   连翘吞了吞口水,压下眼底喜色,后退两步,让身段凸显更多。   两手搭在身侧行了个娇滴滴的礼:“奴,奴婢连翘。是天启十年进的府抓阄得的名儿,望二公子赐名。”   段离一手握紧折扇敲了敲手背,垂眸沉吟道:“蕊儿,往后你便唤蕊儿。”   “是,谢公子赐名。”连翘,不,现在是蕊儿了忙谢恩跟上前头那人。   走在正盛日光下,段离阴霾的心情好受了些。他嘴角挂笑,蕊儿还可指代女子某处。既得不到人,不妨先找个替代品!   作者有话说:   放段二出来恶心人了。   女鹅快跑。 第八章 挑衅   桑桑连日里被拘在院中跟着吴嬷嬷学世家礼仪,今日得了肯。   趁着天光正好,出了院门透透气儿。   踩在青石砖上,末夏院子里蓝雪花开的正盛,湖蓝浅紫一片,若翩跹彩蝶。她换上新做裙衫,眼见周边无人,情不自禁提起裙摆转了几个圈。   怪道(注1)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   “哪来的粗鄙丫头!!大庭广众之下竟行此粗鄙不堪之事。”一道娇俏尖锐的女声自蔷薇花墙后穿透过来。   桑桑倏的一惊,旋转的脚尖急转落地,清脆咯吱一声响起。她苍白着小脸,捂着脚踝跪坐于青石砖地上。   墨画慌得上前扯她的衣袖,喊出了声:“世子妃,你怎么样了!”   石砖微凉,桑桑抬头望。   紫色瀑布倾泻般的花墙后头,走出来个姑娘。   大红绡丝罩衫,上头金线花纹细细密密闪烁,流光溢彩。本是圆圆的杏眼硬是画成上挑丹凤眼,配上尖尖的下颚盛气凌人,跋扈之气愈浓。   这一身红衣耀眼,无端端让人想到段殊。   她踩着青石板走过来,额前缀着红宝石头饰,一步一步踏的桑桑心头喘不过气!   “皎皎,你府上哪儿来的丫头,这般没规没矩!”   “何时来的?!有主子到面前也不知磕头见礼!”淑环县主抬手看自己白皙指节上大红丹蔻,尾指上还镶嵌了几朵红宝石雕就玫瑰。   她拖长语调,慢条斯理说出这番话。全然当做没听见墨画之前大喊的世子妃。   段皎跟着后头,扯了嘴角强颜欢笑。   暗地里愤愤瞪了眼桑桑。   她上前亲亲热热扯住淑环的胳膊,作依偎状,甜甜笑道:“淑环姐姐是贵人,自是看不上她这等乡下民女作派。”   淑怀眯了眯眸,嘴边重复了这话:“乡下民女,莫非你显国公府来了打秋风的穷亲戚。”   她后头跟着一容长脸丫头噗嗤捂嘴笑道:“这年头啊,真是什么人都有。没脸没皮都扒上门来,主子你们说是不是啊?!”   段皎端笑的脸庞僵了僵,这是说自己府内什么破烂货都收!   碍于县主身份,她张了张的嘴又无声无息合上。   桑桑失神望着淑环那张脸,午间阳光明媚照在那芙蓉面上。   她说怎么觉得那脸看着奇怪,原道那女子眯起眼时刻意画就的丹凤眼像极了段殊。但本是清秀可人的脸颊添了这眸显得冷艳不足,戾气横生。   墨画看主子痛的脸色青白,倒在路边说不出话,急的面色涨红。   这些人,这些子人欺人太甚!   她扶着主子,冷叱后头低眉顺眼作鹌鹑状缩在一旁的三两丫鬟:“来人啊!!世子妃崴了脚,还不快来搀扶。”   墨画见几人交头以眼神推搡,不愿上前。恨的要咬碎一口牙。   她拔高音量道:“这是见了人就忘了自己吃的哪家饭?!待世子回来定要治你们的罪!   桑桑喘了口气,试着扶着青石砖动弹右腿,不料牵动伤处痛的嘶了声。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淑环居高临下瞧着桑桑,眼内杀意浮现,一点一滴掩于眼底。   她本就不是好脾性,生母是当今圣上表姨,当今御极前尝受于恩。连带着淑环圣眷欲浓,尚是小儿时便受封县主,享食轶百亩,殊荣无限。   她自幼倾心段殊,本以为段殊是她囊中之物,不料被一农女截胡。   当下见着真人,容颜绝色远在自己之上。   一想到殊哥哥抱着这低贱女人在床帷间,心头便涌上一股暴虐。   她冷笑上前,高抬起手一掌打在墨画脸上,“啪”一声响彻院内。   墨画还未反应过来,耳边便嗡嗡直响,脑袋歪向一侧,嘴角划开道豁口淌出血,口内尝到铁锈味儿。   再看一侧面颊已高高肿起。   “不知尊卑的丫头,我便替你主子好好管教管教你。”   桑桑一手紧攥石砖,白皙手指因用力青白渗人。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哭意看向淑环道:“这位姑娘,我们这算是初见吧。我不知你身份,不敢出口妄言;不知姑娘何以断定我是国公府打哪儿来的穷亲戚,还出手伤人。”   “不知姑娘家,便是这样教导礼仪尊卑的吗?”   一袭话虽因疼痛中气不太足,但铿锵有力。   “呵!礼仪尊卑,你教我礼仪尊卑!!我可是圣上亲封县主,你是哪处犄角旮旯冒出的土包子。”淑怀低头逼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挤出这话。   许久没有人敢这样反驳自己!   “县主这话一半对,一半不对。桑桑再是不堪,也是入了我段家宗祠的世子妃,亦是我妻。她往前的日子我没有参与,往后的日子定会好好教导于她。土包子这词儿县主可万万不敢再言!”   段殊拱手作揖,脸上满是疏离冷漠。   “殊哥哥!我”淑环未曾想能在这时候见到段殊忙,心头来不及懊恼,忙收回面上狰狞,换上可人笑意正想往前。   不料段殊大步上前走至她身旁,打横抱起桑桑转身便要走。   只留下一句话。   “县主若要教导人,满京纨绔子弟街尾巷边有的是。某还有事,便先不陪了。”   今日家宴,段殊午间休憩时段回来便见着这幕。   这女人,弄折了腿不说。还满脸可怜样被人欺负。   再不济也是他段殊的人,怎么随意被人欺!   桑桑眼内泪珠打转,此刻被人抱在怀中,宽厚胸膛不同于自己的,温暖可依。   满腔害怕委屈此刻倾泻而出,泪水若雨后芙蕖摇摇曳曳,一点一滴滚落满脸。她将脸埋于段殊胸前衣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她养于乡里,头一回见这等京中贵女。刚刚鼓起勇气对峙已是抽掉了本身力气,背后头还冒着冷汗。   “正三品的官袍,只此一件,弄脏了你赔!!”段殊懒洋洋的声音在桑桑上首响起,她止了哭意,伸手抹了抹泪,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他。   雾蒙蒙的双眼带着南边女子惯有的温婉柔情,含着水光若风雨吹打的白莲,段殊心头微动了下。   抱着人的指尖不着痕迹挠了挠素白襦裙腰间的粉荷花。   他添了添后槽牙,目视前方大步走着:“小爷可不是心疼你。好歹也是我显国公的人,哪能被外人欺负了去。”   桑桑垂眸,将脸轻轻埋于他胸口。   低声说了句:“桑桑明白,谢谢夫君。还有夫君,我喜欢你唤我桑桑。”   再往后,就不言不语,乖乖让人抱着入室内。   段殊挑眉啧了声,女子就是娇气麻烦!   大步跨进苍梧院,将人放于软塌上。   未曾多想,上手便脱了软绸绣花鞋,不动声色在手心量了量,竟还不及一掌。   轻轻撩起亵裤下摆,露出右腿。   昨日里还白皙纤细的脚踝今日青紫泛红,还肿的老高。   桑桑被人放在榻上还未坐稳便看见自己裙摆被撩起,哭意缩了回去被羞怯代替。看着段殊近在咫尺的高挺鼻梁,如画的眉眼,一时愣了去。   直至伤处被触碰,她惊的叫出了声。   “好在只伤着皮肉,未伤着筋骨。”段殊上手捏了捏,他自塞外军营摸滚打爬数年,跌打损伤吃过无数回,早已摸出经验。   不过女儿家还得精细些。   “来人,去府上宣黄医师过来。”他站直了身子,望向正院内候着三两丫鬟。   冷哼了声,眉眼冰冰冷冷扫过几人,如视死物。   “既不愿伺候人,便只恨自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嘴唇翕动说出最无情的话,“拉下去,杖毙!!”   适才跟着桑桑的几个丫鬟闻言慌乱跪了一地,头磕的砰砰作响,青石阶上鲜血染了一地:“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主子饶命,饶命啊!!”   段殊冷着脸刀削般俊朗的脸无所动,一语未发。   边上上来几名膀大腰圆的武婢,动作娴熟干脆利落拿白帕捂了几人的嘴便拖了出去。   远处传来几道木板击肉的闷声。   一切如走马观花般,听着来人回禀一切已处置妥当。   桑桑回过神来,几人虽恶,但她没想让她们丢了性命。   段殊做了这些事,恍惚自己竟为女人出了头。   扭过头眼底带着丝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邀功,看向桑桑。   见着她罥烟眉内惧意满满,美目大睁带着不可置信。   就知道,妇人心肠怎会懂这些。   他眸内冷意一片,嗤笑一声抱着双手斜倚柱子道:“怎么,这便怕了?还是要为那等子刁奴抱不平。”   桑桑摇了摇头:“自是不是。那等子人欺软怕硬,不是好奴才。”   段殊向前迈了一步,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自己。   “既不是,那便是怕我。”   桑桑望向他,在那琥珀色的眸中看见自己。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道:“你夫君我,可是杀过人的。刀尖舔血的日子娘子怕是难以知道吧!”   他和将士在外头南征北战,杀人无数。亦有贪官污吏享尽温柔乡。   他不求她杀伐果断,只求她识大体,有罪之人该杀。   “我知的。我五岁时家处北地,战乱频繁,后家中发迹才搬迁至南边。”   像是怕他不信,桑桑抓着他的手急急补充道:“我有一年,我不记天启哪一年。朝廷北击蛮夷,大胜归来。大军经过乡里,很多人去看热闹,我也去了。”   “我被爹抱在肩头。见着一个玉面将军,眉目似画中人,我见了便念念不忘。”   说着说着桑桑意识到不对,忙一手捂了自己的嘴。   但已晚了,段殊冷哼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九章 家宴(二)   心头思索这几句话,北击蛮夷,玉面将军。   他扬了扬眉,他怎不知当时军中有这号人物。塞外将士,大多都面皮黢黑,腰宽体胖。   桑桑见他像是不喜,忙摆了手道:“夫君,这些都是儿时的事了。”   她拍着胸脯表衷心,“我现在唯喜欢夫君一人。那玉面将军再俊朗也比不上夫君。”   儿时,她说她家五岁居于北地。   自己长她七岁,抗击蛮夷时她约莫八九岁龄。所以,那玉面将军,段殊心头了然,不过还需再确定一番 。   看向桑桑一手放于前胸,思及绵软饱满,他微眯了眸,眼底暗流涌动。   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人穿了什么样的甲胄?”   桑桑那时年幼,哪认得什么甲胄。只记得颜色:“我只记得他着银色铠甲,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确定了人,那时自己就是着银色甲胄。   一时间心情莫名愉悦了许多。   段殊一手不着痕迹揽过桑桑纤腰,顺着撩开的裙摆底边钻了进去。   游离挑开小衣,如愿以偿感受到动人心魄的弧度。   桑桑嘤咛一声,伸出手正想推搡。   却不想段殊问了话:“看来夫人很是喜欢那将军。这么多年了,都念念不忘,还记得人家穿什么?”   感受到身前人指间在摩挲,厚厚的茧子触感让她周身战栗。   桑桑脑袋晕乎乎的,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思考。   只见粉嫩唇瓣张了张,只憋出几句不成语调的话:“不,不是的。”   细听带着微微喘息,竟已有了几分哭调。   段殊见人眼尾旖旎,渐渐微红。   不肯放过她,步步紧逼。   随着指间收紧,他低首问道:“既不是,那你可曾记得我新婚那日着的是什么中衣?何种花样?”   花样,花样。   桑桑都要哭出来了,既要忍着叫出声的羞意,还要思考他的话。   新婚那日,他又不是不知,自己喝了那酒。便什么也记不大清了。   “素,素锦。”桑桑抽抽噎噎说出此话。   好在她没有难堪太久,外头传来请示声:“禀世子,世子妃。黄医师已到,是否现在让他入内?”   桑桑仿佛见到了救星。   闻言睁大了眼睛,一手扶着椅背,用力抬起伤着的右脚脚背。示意自己伤着了腿,不可忧思过度。   段殊见状轻笑,大手一挥道:“让他进来。”   桑桑心头大震,忙扯好裙摆就要往下遮住被撩起的亵裤。   自古男女大防,怎能随意让外人见到双足。   夫君也真是坏,作甚拉自己裙裳,虽然是想为自己查看伤势。   不料横空生过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掌,一手攥了自己捂着裙摆的手。桑桑抬眸疑惑望向他,见段殊皱着眉头,不耐道:“既伤着,便莫要乱动!是想再伤着一次直接断腿吗?!”   外头走近一青衫女子,满头青丝以一木簪挽就。   满脸从容淡然,眉眼间浓浓雪色化不开,她见段殊与桑桑双双倚在榻上,两臂交缠,男子往前作欺压状面色也丝毫不变。   依旧低头行礼问安:“见过世子,世子妃。”   桑桑见来人是一位女医师,适才担忧放下,又存了几分好奇。虽天启年间京中贵女亦学诗书,立女户行商者也不少。但学医这等苦差事,倒是少见女子。   恍惚间见自己的手还被段殊抓在掌中,自己屈起的一条腿搭在他膝上,露出几寸宣白细腻肌肤还有下头肿的赛馒头的脚踝。   桑桑急的羞红了脸,这等不雅姿态竟被人瞧了去。   看着段殊老神在在,一手还轻轻敲在自己完好那条腿上,她心头气不打一处来。   白茶敛眉走上前,见段殊这般模样,便晓得这乡野出身的世子妃怕是不简单。跟着他几年,漠北沙场走过,没见过他会这样在意一女子。   白茶暗卫出身,因故留在府内作医师。   念及此次的亲事,貌似还是他首肯的。   主子的事便是头等大事,白茶抬起桑桑的腿,手下动作放的更轻了些。   细细查看一番,她低头回禀道:“世子妃的腿无甚大问题。只需药油擦揉几日,近段日子勿要走动!”   她顿了顿,又言:“不会留疤,用好药不消十天便可好全。”   待人走后,银屏跪坐于一旁替桑桑抹药,冰冷冷的雪白膏体消去了红肿滚烫,桑桑舒服的靠在榻边眯起了眼。   见段殊仍旧坐在房内梨花木桌上饮茶,不由心生疑惑:“夫君,您今日怎的下值这般早?”   墨画缠白纱的手顿了顿,世子妃这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果不其然,段殊放下茶盏,好整以暇看向这边,形状完美的唇瓣吐出不中听的话:“都让夫人多读书明智,今日显国公府家宴,半月前我与你说过的莫非都忘了?”   家宴,酉时设在正院。   为显国公接风洗尘,国公爷半年一次归家,大夫人不喜大宴宾客,便在府内摆宴。   “夫君,那我这腿?”头回见公爹,便瘸了腿,桑桑脸色霎时变白,这种事放哪家人身上多少有点不吉利。   “无妨,抬顶软轿去。倒时你坐那该吃就吃,该说好话就说话。小爷看哪个不长眼的敢乱提此事。”   看着段殊艳丽的眉眼,桑桑心头腹诽,旁人自是不敢,但你那好妹妹还有今日那什劳子县主,怎会不敢!   她附耳在银屏耳边,声音不小:“快让墨画去瞧瞧,开些药贴。好好的女儿家若是面皮有损,那真是造了孽。”   说者有心,听者亦是。   段殊见这女人故意做出这番姿态,也不觉得难受。   墨画便是她身边那唯一聪明丫鬟,淑环竟敢当众打人,看来阔别几年,跋扈更胜。他垂眸,敛下眼底丝丝厌恶。   晚间,桑桑被搀扶着入了正院内。   廊柱下俱挂满大红灯笼,平常的日子张灯结彩,烛火明亮,倒让冷冷清清的正院添了烟火气。   走近几垮院门,段泠脸颊微红,眼底带着一丝迷离热切地招呼自己过去:“嫂嫂,快来,这边坐。”   坐于桌案边,桑桑笑着与她交谈几句。   视线时不时移向主座上举着杯盏大口喝酒的男子,眉目深邃,面庞略微发黑,不笑时自生威。笑时眉目舒朗,使人见之胸中郁气消散。   想来,这便是显国公了。   往常最喜姗姗来迟的柳姨娘这会妖妖娆娆坐于主座右侧,举着酒娇笑着,劝着身边人饮下一杯又一杯。   国公夫人今日倒也着了暗红衣裳,素淡的脸庞被衬的鲜活了些。   抬头眼内无波见着来人,道:“既人来齐了,那便开宴吧。”   “哎呦哟,瞧妾身这是许久未见国公爷了,便先喝上了,想必夫人不会介意吧。”柳姨娘眼波流转,看着她那丧气样,十分自得压了她一头。   沈氏意有所指看了她为攀附着显国公,拧成麻花状的腰:“只要柳姨娘小心些腰,现在可不比往昔。”   “哈哈哈,夫人这话说得在理,在理。柳氏你便好好坐着吧”显国公爽朗带笑,放下酒盏看向在座的众人。   “国公爷”柳氏扯着他的臂膀还要再言,却被打断:“好了,小辈们都看着呢!”   只余柳姨娘脸色青一瞬,白一瞬。   桑桑也忍着笑意,原来段泠这嘴便是像极了夫人。   “爹爹,多日不见,皎皎可是想你想的紧呢!”段皎扬起笑意,接过话头,不让众人再继续关注姨娘老不老的事。   “皎皎啊,我家女郎又貌美几分,怕是满上京最貌美的娘子都归在我国公府,哈哈哈哈。”显国公久久未见阔别的儿女,心情自是十分好。   桑桑正踌躇着一会儿要如何见礼,猝不及防有人提到自己。   “段伯父,你这话我可不依。不过你府上倒又进了个貌美新妇。”淑环县主莲步轻移,走上前,贵女气质与生俱来,良好世家礼仪挑不出一丝错处。   她身边丫鬟依礼奉上一玉盒,只见她打开了一角露出根须皆全一参:“家父听闻你归来,便让我上门拜访。段伯父南征北战,这上好千年人参合该配你。”   桑桑家中以药材发迹,这样大的人参不多见,弥足珍贵。   危机时刻,可救人一命。   “多日不见,淑环越发懂事了。替我向你阿父问声好!”显国公想到离郡王前些日子办的糊涂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眼纹皱起,恰到好处挡着眼底闪烁精光。   她低首浅笑,一副懂事小辈模样。   面上微微红:“淑环还未贺喜殊哥哥喜得娇妻,今日午间见一女子于园间起舞,不巧淑环出现惊着了人,害的她崴了脚。后才知,那是世子妃。”   她一直记得白日里男子高大身影抱着女子离去,那一幕深深刺痛她的眼。   身为宗妇,堂而皇之在园间起舞,有失身份。还被惊的崴了脚,未免太过小家子气。   屋内丫鬟竖起耳朵听,众人视线若有若无扫过桑桑伤着的右腿。   见目的得逞,淑环眼底闪过不屑,高傲扬起头颅瞥了一眼桑桑。后又红着脸打趣道:“皎皎,你怎的也不早些说那是嫂嫂。还害得殊哥哥放下公务抱嫂嫂回院里。”   沈氏摸着佛珠的手停顿了一下,垂眸看向地面的瞳孔微振。   殊哥儿向来与人不亲近。   作者有话说:   淑环:殊哥哥   段殊:没事莫挨小爷,桑桑莫气。 第十章 前尘   耳边杯盏交错,沈氏目光渐渐涣散。   天启十年,嫡姐病逝,她身为沈家女再度嫁入显国公府。姐姐留下的孩儿尚且八岁,那么小,倔驴样的铜铃眼睛死命盯着自己。   他尚且年幼,眼内目光炽烈,让人不忍直视。   尚且稚嫩的声音掷地有声,质问自己:“你说,我娘亲怎么了?!为何好好的就病走了?”   往后数余年,他敛了锋芒,唤自己大夫人。   但她知道的,那件事横亘在两人中间,无论她说什么也无用。   此番见北家送来的女儿这么快便取得段殊信任,无知为何,沈氏攥着佛珠的指尖因用力发疼。   她冷冷抬眸,古朴无波的眼里情绪藏的尚好,直直看向桑桑:“新妇闹腾几日无事,往后不说辅佐夫家,当好家无后顾之忧便是好事。”   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   表面看是对小辈的关心肺腑之言,容着她闹几日。但细品便可知,她变相承认桑桑在花园里失礼之事。   敲打之味似春茶,初尝舌尖微甜,愈品愈是涩。   桑桑听得心尖直颤,因伤着了腿无法下地行礼。只得在椅子上将手放于腰侧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道:“夫人教训的是,儿媳铭记于心。”   淑环回了座,举着茶盏的衣袖掩面,余光瞟了瞟段皎。   段皎接了示意,当下噗嗤一声笑道:“母亲,瞧你将嫂嫂吓的。”   “要我说,嫂嫂初来国公府,学上了那几日规矩。许是还有许多事不曾知晓,今日之过,无心者不为过。”   “皎皎可是还记得儿时教习嬷嬷严厉的很,那段日子每日里腰酸背疼!!”说到此处,她嘟起红唇,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显国公看向桑桑的视线移向段皎,大笑了声:“多大年纪了,还是这般促狭!”   柳姨娘捏着帕子一甩甩在显国公胸膛衣襟前,勾唇笑道:“国公爷,你又不是不知道皎皎这般脾性,没的要把人带坏。还拿自己小时候和世子妃相比,说出去也不嫌丢人脸。反正妾身可管不了她。”   桑桑垂着的头抬起,看向妖妖娆娆着一身水绿裙衫的柳姨娘,张了张嘴想讲话但又插不上嘴。   她说的丢人,怕说的是自己!   几人几句话,将桑桑扁的里外不是。   桑桑心里头委屈,也不知哪里得罪了这对母女,这般拉踩自己。   “哈哈哈,我家女郎可懂事的很。泠儿,近日里和刘师傅学骑射感觉怎么样?”显国公摸着大掌,笑着问道。   段泠在桑桑身旁,饮了酒微红的脸仿若更红上几分。   “回爹的话,女儿觉得甚好。”   “嗯,那便好。”   余下的,再是没有。   段泠比之段皎,对着显国公,恭敬有余,亲热不足。   桑桑悄悄看了眼周围人。   觉得又学到了些许。许是人情关系还是热切些为好,她想到了段殊。   适才说赶着赴宴,这会子人往书房去还未回来。   这边几人相谈甚欢,桑桑给国公爷,国公夫人见了礼后便落座未再说一句话。   显国公看着端坐在下头的新媳,容颜过胜,倒是配的上殊儿。   信纸上烈火油烹之言他信几分,亦疑几分。也不知殊儿是什么打算。   边上奴婢皆是看人眼色,相互撇了撇嘴暗叹自个儿倒霉。   但今日长阶上染红的血才刚拿水瓢舀水洗净,她们一时也不敢造次,面上看着倒是规矩,暗地里的阴私这会儿倒也瞧不着。   桑桑心宽,当做听不懂她们说了些什么。   动了动适才众目睽睽之下僵了的胳膊,无人注意自个儿,倒是乐得自在。   她假意掩去心里头涩意。   恍然一瞬,她想爹娘。不大的院子里,几人围坐一块儿,她可以吃新出炉的枣泥山药糕,央着阿兄买西街刘大爷晨间新串的糖葫芦。   九月里,大爷阔气了些,糖霜便抖的多些。   有人只想岁月静好,有人偏不愿。   淑环举着杯盏敬了众人一杯,恭贺此夜好景好事。   她放下酒盏轻声轻语道:“我还给众位姐妹备了薄礼,年前浮梁收上来的茶。只余几两,望各位不要嫌弃。”   粉衣丫鬟依次端上一木匣子。   大家都晓得,县主送的茶,怎会是俗品。   就连段泠也笑着道谢。   淑环见状低眉浅笑,言道:“都是自家姐妹,无需言谢。不过我很好奇世子妃备的是何礼?”   “是我在翡翠阁打造的几套头面。女儿家爱俏,我想着送这个总不会出错。”翡翠阁,销金窟,京中闺秀趋之若鹜之地。   桑桑为着这次也是肉痛备下厚礼。   只想着能让众人喜她。   “嫂嫂真是好大手笔,不过听闻当今尚俭,往后这些皎皎定不与外人道。”   段皎伸手摸着赤金璎珞项圈上头镶嵌的红宝石,眼底满是贪婪。再抬头时笑的嘴角弯弯,两颊边小梨涡若隐若现。   桑桑愣了愣,心头不是滋味。   但看着她带笑的模样,想到出阁前邻家的小妹。   一时间,不知她说这话是存心还是无意。   酒过三巡,宴席就要散了。   桑桑也未见着段殊人影。待人散的差不多了,桑桑动了动右腿,让银屏搀扶着上了软轿。   将将要出院门时,一容长脸丫鬟急匆匆过来,额上带着汗。   抬头见到桑桑,她规规矩矩行礼,面带焦急:“见过世子妃,淑环县主拉下了东西,让奴婢速速来取。奴婢无意冲撞世子妃,这便就走。”   话头刚落,她便往桌案前跑去,从后头那拱门过,一时间跑没了影。   桑桑皱了皱眉,心头生疑。   这丫鬟,昨日里见过,趾高气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怎的今日,语气变得如此快!   她让银屏上去瞧瞧,可带走了什么东西。   银屏快步上前,回了来禀道:“回主子,那丫鬟拿走了一个木匣。”   并无怪异,吩咐着起轿回院。   一路清分吹拂,微微吹散些心头郁气,桑桑觉得身上松快些许。   扭头赏这夜色美景。   轿子路过一处湖,桑桑往外张望,见湖面深不见底,水面一条一条涟漪在月色下闪着荧光。湖中心还有一凉亭,八角的顶,上覆琉璃瓦,折射出道道光线。   这处亭子,桑桑头一回见,仿若人间仙境。   里头似乎有人影,一高一矮。   应是一男子与一女子。桑桑远远瞧见那女子自亭边走近,手上拿着什么,作依偎状。   天边云层渐渐被风吹开,月光倾泻,湖上明亮若白昼。   桑桑瞧见了,那女子额前红宝石坠子闪烁,手上拿着木匣子。   她坐着的身子颤了颤,再看了过去。   那男子,不就是久久未出现的段殊!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可是腿又疼了?!”银屏见人刚刚还好好的,现下不知怎的面色煞白。   作者有话说:   最近因为榜单,要控制一下字数,谢谢小天使们支持 第十一章 床榻   湖心亭内,段殊目光冷冷看向拿着匣子走近的女人,尚是夏末的天,淑环觉的脊背有些发凉。   心下不由埋怨,那死丫头选的地方。   不过,隔着廊柱影影重重看着湖外头一台软轿抬过。淑怀又上前走近了几步,阴影笼罩下嘴角勾起笑意。   “你说,有余氏旧部的信物要转交给我,东西呢?”段殊不着痕迹向右侧退了半步,眯起眸子看向她。   前户部尚书贪墨官帑,百万银两之巨。余氏为前兵部尚书李闲之门生,当今有意倒李派。李闲修书加急,命余氏莫要一口气攘除蛮夷。蛮夷在一日,李派便一日不倒。   余氏此人忠厚重义,君恩师恩两难全,五年前于沙场战死,全了忠孝两义。临死前托孤,拜托段殊照顾独在家中的七十老母,并其膝下一三岁稚童。   此次听说淑环手上有余氏旧物,便想着拿到手圆了他老母亲的愿,还一报当时提携之恩。   这才有今日夜里凉亭相聚。   “殊哥哥,莫要急。我爹寻找了这东西就立马让我带来。”   淑环小步走上前,打开匣子,内里是一份黄色的羊皮绢。   他伸手接过,翻看一番,确定是余氏的物品后收敛好放回匣子中。眸中无甚感情,薄唇张开闭上说道:“多谢县主。不过某现在是有家室的人,还望县主自重。”   说完此话,他便走出亭子外,喊道:“来人,夜深雾重,送县主归府。”   淑环伸出的手想触及他的臂膀,此刻悬在空中,看着朝思暮想之人远去。墨黑的长袍,带着金色暗纹,渐渐隐于夜色。   一粉色比甲丫头上前,吸了口气低下头低眉顺眼道:“主子,主子。段世子已经走远了,是否。”   啪,清脆一声脆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湖边老树上,老鸦被惊的啊啊大叫。   淑环精致的眉眼不耐地皱起,见那丫头捂着脸颊不住说奴婢知错,呵斥了声:“住嘴,殊哥哥走没走我会不知晓,由的你这死奴才多嘴。”   转眼,她回头望了眼树上的黑鸦,柳眉紧拧,骂了声晦气!   那厢,桑桑回了院中,一副心事重重的失魂样。   她沐浴完坐在床边,一头乌发垂在身后,下巴发尖的小脸越发白皙。长长的眉睫轻颤,低着头任由银屏拿篦子梳通那一头秀发。   桑桑心里头还存那画面,月上柳梢头,少俊罗敷约于湖心亭。她呆呆地环着膝,将脸搁于上头,不言不语。   既然这样,那她算是什么?   人在不安时贯来爱多想。   她思及敬茶那日段皎被打断的话,是否两人郎情妾意,段殊今日在园子里只是装装样子,到了夜里便原形毕露。   不然,为何到现在为止,两人都没有圆房。   提到圆房,桑桑想到出嫁前夕阿娘的话,粉腮微红,艳若桃李。但转念又想到自身境况,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   银屏向来憋不住话,这会见主子抱膝落寞,垂眸盯着羊绒地毯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话到嘴边,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主子,小厨房还送了些何意饼过来,可要用些?”   桑桑摇了摇头,小声道:“不吃。”明明今日夜宴也未用些什么,但胸口闷闷的如压了块大石头,心口无端端发涩。   她想哭。   想着便憋不住翻江倒海的情绪,红了眼眶。   泪眼婆娑瞧着周围一切。   银屏见状慌了神,连忙问道:“主子,可是伤处又疼了?!奴婢这就给您上药。”   她取了一沓白娟,还有据说是治疗跌打损伤见效最快的金疮药。   段殊拿着匣子走近内室便瞧见这一幕。   美人含羞带怯,衣衫半褪,雪肩柔肌细腻光滑,在烛火掩映下颈边红色细带可怜单薄,颤巍巍挂在肩头。   他穿着皂靴,走在地板上,没有刻意敛了声音。   传出了动静。   桑桑慌乱抬头,湿漉漉的眸中带着水光,眼角微红旖旎。朱唇微启,如雨后被摧残的娇花,鲜嫩欲滴。   段殊不动声色滚动了喉结,袖中指尖微紧。   他弯腰撩开帷帘,瞧见更令人眼热的一幕。   水红素娟材质的亵裤被掀起,直直拢在圆嫩膝盖上头,白皙如玉的腿横亘在大红锦被上,白的妖冶,若杂书里头山中鬼魅吸食人精气特意变就的幻术。   玉腿身子的主人还在微微抽泣,身子微颤。   段殊松开帷帘,往后退了大半步。   身子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兀自哭的好不可怜的桑桑,视线落到她青紫的脚踝,上头抹了黄色的膏药,还未晕开。   他拧了眉头道了声娇气。   深吸口气平复腹中燥热,开口问道:“怎么回事?白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晚间怎么又疼了?”   桑桑拿手帕子抹了抹泪,见到正主心头越发委屈。   泪水怎也抹不尽,反倒越流越多。   她抽抽噎噎抬起眼帘看向段殊,见他未生气,大着胆子道:“我难过,我心口涨,难受的紧!”   段殊听了扬了扬眉,视线移向她鼓囊的胸口。   心头生疑,莫非是府内新裁的衣裳太紧了。   他面上神色不便,眼底讳莫如深,反问道:“哦?那你想如何。”   桑桑愣了愣神,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我想,我想。”   作者有话说:   以后有肥肥章节。 第十二章 疏离   身前人阴影投落在床间,桑桑停了哭声,怯生生抬起头望向段殊。   见他脸上并无笑意,琥珀色的眸底冰凉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偏头刹那,见着一只黄花梨木匣子躺在外头八仙桌上。   夜间烛火在灯罩内燃的正旺,室内一片明亮。   她委屈一时又上心头,大着胆子问道:“夫君,我见你回来时带了个匣子。里面是何物?”   段殊听后眯了眯眸子,无缘无故她关心一个破匣子作甚。   他一时未说话,挨着床榻边坐下。   大掌抓住锦被上不安分乱动的玉腿,不动声色的指节在白嫩豆腐皮似的肌肤上微微摩挲。   桑桑惶恐地睁大了眼睛,水汪汪的眼睫毛扑闪扑闪。   感受身旁段殊独有的松竹气息侵袭,她两手抓着衣摆一角,不敢乱动。   段殊感受着掌下羊脂玉般肌肤,低垂的眉睫敛下眸底晦色,沉声说道:“不该问的事别问!安分些。”   桑桑落寞地低下头,她就知道。   既然心有所属,那为何,思及此她抬眼,直直看向段殊。   两人青丝缠绕,弯弯绕绕垂在段殊墨色衣摆上,旖旎之色浓烈。   感受耳旁人渐渐便重的呼吸声,桑桑一手摁住他扯着自己水红裙衫的手,微微拔高了声音问道:“夫君,你是否有了心爱之人?”   段殊闻言,挑了挑眉,这是要自己倾述衷肠。   笑话?!他段殊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就凭她。   “并无。”   他收回了手,拢了拢微乱的袖袍。   仿若刚刚禽兽模样的人不是他一般,一贯的君子清冷模样。   他起身看了眼桑桑,道:“夫人莫要多思。当好你的段氏世子妃便是。”回头见摆在桌案旁的白瓷药瓶,冲外头唤了人进来:“没眼力见的!还不来给你主子上药。”   银屏候在外头,心头一颤,忙急急小跑进来。   应了声是,取了药跪伏在床榻边,轻轻撩起桑桑水红亵裤,边将药油在脚踝青紫上揉开。   边说:“主子,有些疼,你且忍着些。”   腿上的疼痛怎比的过心里的疼痛!桑桑摇了摇头,侧身看向床帷里侧不言不语。   段殊坐在外头八仙桌上,续了盏浓茶,在指尖转了转边沿道:“今夜,莫为我留灯了。我有要事处理,直接在书房歇下。”   桑桑红着眼眶转过身来,泪眼朦胧,雪玉的脸上挂着几滴泪。   “夫君,你几时归?桑桑午间睡过了,可以等你回来。”   像是不忍见着这画面,他低头看着茶盏内浮浮沉沉的茶叶梗。   等了小半刻,听得外头人起身,清越的声音如霜雪如林,冷的干涩,荒凉,:“无妨,莫要多思。你做好分内之事便是。”   言下之意是不该管的莫要管,不该过问的莫要多问。   说完此话,段殊掸了掸衣袖,大跨步向外头走去。   桑桑朱唇微启,一手往前想说些什么后又吞入肚中,眼底落寞一览无余。   银屏见着这幕,想找些话头让主子宽宽心。   她一手细细将纱绢缠上,一边低头说道:“主子,你制的那件外袍还差一点点绣样,想来到时世子爷见了定会心悦。”   “但愿吧。”   桑桑两眼无神望着水红帷帘。   晚间风儿过,纱幔轻轻飘拂,无根无依。   正如她,好似浮萍,段殊的一点点好对于她来说便是涓涓细流,托她起;若他不喜,自己在这偌大的府内竟没个可心人。   如阿爹阿娘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桑桑不敢奢求。   正是年少慕艾时,少女情思怎掩的去!   银屏见她未发一言,亦落寞低下头。   要她说,这什劳子国公府,过得还不如在乡里的光景。府内丫头嘴里抹了油似的。人前银屏姐姐,银屏姐姐叫着,一旦要点什么,不给点碎银便以次充好蒙骗,亦或装傻充楞。   世子不在时,若不使银子,屋内膳食三荤一素都凑不齐。   主子进府时带了十万两银票,在这般下去也是撑不了多久。   她竟是不晓得,当世子妃要耗费这般多银两,若老爷夫人晓得,当初说不定也会再仔细琢磨一番。   思来想去,她憋不住话头。   喊了声主子,桑桑低头望向她。   “主子,上次为二小姐,三小姐,国公夫人,国公爷等人备礼花去了三万两。尤其是那翡翠阁,可真是死贵死贵!”   银屏忿忿不平道。   提到此事,桑桑思及段皎那日的话,当今尚俭,那是否官家娘子最好不应谋商。   她怕别人说自己满身铜臭味儿,以前乡里县令家的千金见了自己就捂着帕子后退,像见了什么腌臜物。   不知,这府里人是否这样想着自己。   “主子,年前盘了京都那几家铺子,店里掌柜的求上门来。想问接下来改做其他营生还是造旧?”银屏殷切地看向她。   往年,在这上头桑桑最会拿主意,萧条糊口之家经她点拨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无碍,就先按往前那般做。”   银屏张了张嘴,还想再言,却被桑桑的话堵了嘴:“银票现在还有的用。年节爹爹还会派人送来些许。暂时不慌!”   “那主子可要看看账册,上回庙前街的掌柜被那作的假账狠狠打了脸,明日里递了信进来说想拜会主子。不知世子妃,见不见?”银屏弯腰为桑桑扯出里头的被褥,松了松。   进府,那便要许多人瞧见。到时口舌一多,又解释不清,桑桑一时觉得左脑仁有些突突的疼。   摆了摆手,蔫蔫的道:“就说主家伤了腿,不便,日后再商榷。”   “银屏,我想喝水。不要凉的,热的最好。”桑桑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   头枕着大红枕芯便躺了下去。   一摸额前,像是有些微微发热。   许是今日在湖边停留太久,晚间邪风入体,起了低热。   银屏愣了愣,面上带着丝丝慌乱,忙道好,转身跑了出室内。   主子这副样子已许久未见了,几年前落水发高热那时才这般。从那年起,便有了着风头疼脑热的毛病。   医师也见了许多,只说卧床静养,却就不见好。   银屏从廊下跑过,廊柱见灯罩内燃着的灯芯摇摇曳曳,忽明忽暗,不见值夜人。   她暗淬一声,这些贱丫头,贯会偷奸耍滑!   小厨房暗红的瓦砾闪烁着磷光,内里漆黑一片。   银屏又急又气踩在荒草直接穿过,一脚踏在一块软软的物什上,只听“哎呦”一声。   怒骂声响起,“哪个杀千刀的贱蹄子敢踩老娘!”原道是今日小厨房当值的刘婆子   “是你姑奶奶我!!”银屏不甘示弱瞪了回去,身上有了一点点大丫鬟的气势。   那婆子见来人是世子妃身边人,没了声,低下头嘴边嗫嚅了几句。   银屏推开那扇缺了上头一角的木门一看。   里头灶火燃着,三三两两几个婆子围在一破椅边,瓜子皮儿磕的满天飞。   当下气焰腾的直到脑袋顶!   “谁允许你们未到下值的点在厨房内闲聊!还不来人起火烧水,主子要用茶!!”   最左边那穿了身藏青带着银丝暗纹一婆子,抹了一把嘴角的猪油,闻言哎呦呦了几声,“哪门子的主子啊?府内专门辟了这小厨房,平日里也没甚油水。大半夜的让我们守在这,不唠唠,是要老奴几个死吗?”   旁的几个老婆子见王安家的说话,心头顿时有了底气,附和应声道:“是啊,是啊。你这丫鬟不懂这里头门道。”   见那几人仍旧坐着,肥胖肚子也不怕压断那小木条长凳。   银屏怒极反笑:“好。那现在主子要用水,你们可否动一动?”   藏青袍的婆子,也就是?婲王安家的,是国公夫人府内当值的。闻言置若罔闻,掀了掀眼皮子,肥胖的面皮皱起几道褶子,道:“小丫头就是不知事,这等小事你自个儿拿了柴火往灶里头扒拉扒拉不就是了。”   她向来羡慕公子哥,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十指不沾阳春水,过的日子赛神仙。   哪像她们这等人,灶下灰里钻来钻去。   数九寒天冷的鼻下冻出冰碴子,酷暑热的恨不得脱一层皮。   这次有了这等机会,什么世子妃,没看院里头大家伙都这样嘛。就算有错,也不在她。   “王婆子,等死也不用这般着急。前日那院里送走的几个丫鬟可想你想的紧呢!”银屏丢下这句话,便抱着几捧柴往灶内点火塞去。   世子妃可等不急了,以后这些人,她定要狠狠咬下块肉来!   待她端了水回院内,倒入白瓷盏内。   笑意吟吟冲着桑桑笑:“主子,水来了。”   桑桑听得熟悉的声音,脑中有一瞬清明,就着她的手接了水。   问道:“怎的去了那么久?”   看着银屏腕边带着灰,桑桑想到什么,喝到嘴边水像带着丝丝苦涩。   作者有话说:   女鹅会慢慢成长的。   王婆子:扒拉扒拉便好了。   段殊:刁奴,你扒拉给爷看看! 第十三章 悟   “是不是院里的人又为难你了?”她无力放下茶盏,倚在床边,只觉心头甚凉。   “主子你不知道,那等子刁奴就该发卖。真不知道国公府养这一大堆蛀虫作甚!”银屏接过茶盏,拿铜制小水壶再续上一杯水。   桑桑闻言笑了笑,无力睨了她一眼道:“傻丫头。家生的奴婢,哪能说卖就卖!这关系乱着呢,好比树根盘根错节,动了一根,旁的就乱了。再说,我们看是蛀虫,旁的人看,可未必是。”   银屏端茶盏的手顿了顿,面上露出思忖的表情。   脸上有一瞬茫然后又清明:“小姐,你是说那院内有安插的眼线。”   一时激动,竟喊出了闺阁时唤桑桑的话。   一声小姐,令桑桑惶惶然,惊觉今夕已为人妇。   她望向银屏,声音细细弱弱但带着丝笃定:“往后,莫要再唤小姐了。人多口舌多,莫给他们节外生枝的机会。”   夏夜虫儿呢喃,苍梧院内纱橱里隐约可见的烛火光灭了。   十月金秋,院内金桂飘香。   吴嬷嬷到了该走的时候,桑桑这时的腿也大好了。   老人眼球浑浊,但心底清明依旧,看向手上楠木匣子里绸缎缝就的抹额,用手心摸了摸。内里还塞就了几张银票。   桑桑走向前去,面带笑,眉眼弯弯道:“吴嬷嬷,我这便不送你了。此去愿太皇太后娘娘凤体安康,岁岁有今朝。”   吴嬷嬷站在过堂下,感受风吹拂。   看了眼院内扫洒的婢子,转过身来姿态完美行了一礼,声音大的院内众人都听的见:“老奴谢世子妃赏赐,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正好呢!”   有心之人不多,这般实心待自己这个奴才的,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还想再多说几句,时辰也不允了。   “嬷嬷快请起。”桑桑上前扶起她,却见吴嬷嬷语调平缓快速说了几句话。   “世子妃已有大家宗妇之范,平日里无需妄自菲薄。旁人有的,你不缺;旁人无的,你却有,这是难得可贵之处。自己立的起来,世人才晓得你立的住。想要服众,还得炼心。”   一番话说的她心神震了震。   伸手还欲往前,吴嬷嬷已行了礼往院外头去了。   摸着身上鹅黄裙衫,外罩浅白交领罩裙,一贯的简朴样子。自那日家宴段皎嘲讽自个儿奢靡,屋内柜中衣裳便换了样。   桑桑摸了摸自己耳边,白玉样的耳垂上空无一物。   那日伤了腿,段殊说有公事,已小半月未归府了。   不,或许他归府了,但未往自己院里来。   “回去吧。”桑桑将手搭在墨画手上,转身离开。   路过一方假山,怪石嶙峋,一个孔洞大,一个孔洞小。   秋日里凉风过,呼啸声起,瞧着倒是可怖的很!   桑桑心头毛毛的,想着快步离开。   踩在青石佚?砖上,上头似乎有女子咿呀声传来,娇柔带媚,隐约可闻:“爷,爷,蕊儿不敢。”   段离近日烦躁的很。   显国公归府,他不好太过放纵,拒了同窗往那烟花之地的邀约。偏偏北陌桑伤了腿,足不出院落,他就是想见见人解解馋也不可。   段殊这半月不在府内,想必又是接了什么好差事。   闭上眼都是他轻佻的眉眼,轻蔑的眼神居高临下漠视自己,仿若地上蝼蚁。一桩一桩,一件件,压在他心头,随时要爆发。   今日假山远眺,这丫头自顾便攀了上来,他看四下无人索性便幸了她。   听得下头枯枝断裂声,他一把推开身下人,慌乱穿上衣袍,提了亵裤系起腰带。   可怜那蕊儿,满心做着飞上枝头的梦。等了月余不见动静,好不容易今日抛了里子,也没个始终。   段离抖落抖落袖边黄泥,摇着折扇下了去。   见一纤细腰肢轻摆往路那头走来,浅白色的披帛映着雪肌诱人,他隔着几步远低首浅笑道:“嫂嫂,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桑桑皱了皱眉,:“原来是二弟。这上头适才可发生了什么?”   段离摇了摇扇,走了几步,细嗅一口美人香,顿觉那什么蕊儿竟无一处与桑桑似,当初自己是走了眼。   他侧头望了望苍穹道:“天高地阔,我登高看看远处。不想被一野猫扰了耳,便也乱了心。”   他意有所指道。   桑桑后退小半步,不愿再看他第二眼。   示意墨画,“既无事,二弟继续登高,我便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作者君等榜单,最近都控制了字数,谢谢小天使谅解。后日会恢复正常。 第十四章 立威   段离将手中扇刷的一声打开,拦在桑桑腰侧,堪堪只距一拳距离。   水墨折扇,上头几行青诗明晃晃摄人眼。   “嫂嫂还请留步。”   他还欲想说些什么,一道慌慌乱乱矫揉造作的娇嗔声从假山背后头传来。   “二公子,奴,奴婢失礼。”   来人梳着显国公府下人皆盘就的双丫髻,身上穿就衣裳却与寻常丫鬟不同。素锦裁就,浅绿色腰带紧紧缠着,腰背侧的肉被勒出一道褶皱,倒是个丰腴清秀美人。   蕊儿绯红双颊,衣摆凌乱下头绣花鞋尖白色绒球沾着点点泥土。   桑桑看着眼前白袍边未曾拂去的黄泥,想到适才的声音,面上躁红。   他怎敢,怎敢行如此龌龊之事还堂而皇之拦下自己。   蕊儿抬眼看拐角出现的陌生女人,虽穿着朴素,但白衣素净难掩天姿国色。再微偏头看二公子,满腔心神皆在那女子身上。   她一手攥上段离搭在身边的一角衣袖,面上充满敌意。   阴阳怪气道:“姐姐是哪个院里的,二爷的好意还不乖乖受着?!这般推这般阻是要做给谁看。”   桑桑未曾在府内多露面,刚入府月余,未曾着手举办过重大宴会。是以府内丫鬟大多不知世子妃是何模样,只道是乡野姑子。   “大胆!”   墨画上前一大步,挡在桑桑与段离中间,冲那丫鬟厉声道:“睁大你的眼看清楚,这可是世子妃!!你哪来的胆排编宗室亲眷。”   一语若石破天惊,蕊儿听得排编宗室吓到两腿哆嗦。   国公府内谁不知道,大夫人看着贯爱礼佛,但一向最重规矩。乱嚼舌根,排编主子的下人仗五十都是从轻。   她不敢再瞧桑桑,任她如何貌美也不敢再升起嫉恶之心。当下跪于地,磕头请罪:“世子妃饶命啊!奴婢刚刚确不知世子妃身份。不然借奴婢一百个胆也不敢说这等糊涂话。”   段离收了手看向青石砖上因惊恐扭曲了脸的蕊儿,眉心暗皱,暗暗嫌弃。   同样的衣物样式,穿在不对的人身上,便是埋没了这衣。   桑桑见那丫头匍匐于地,衣裳首尾都瞧的清了,除却颜色材质,襦裙样式大致与自己敬茶那日差不离。   她气的手心紧攥,眉眼冷冷厌恶瞧了两人一眼,“二弟,你这丫鬟不懂事!不若去外院扫洒多些见识,如何?”   “嫂嫂说的是。”段离见美人发怒,向来恬淡的容颜艳的令人夺不开眼。   “都说长嫂如母,长兄如父。世子近日不在府内,这丫鬟的事二弟不会心生芥蒂吧。”桑桑揣度着学着段殊的语气说话。   “自是不敢。”段离浅笑,品着那话,母亲,自己可没这样姿容的母亲。   “如此,便不耽搁二弟温书了。”不想再看见那人,不等得回了话,桑桑便走出了这假山下。   一路快快的走,想起嫁进府内没几天时段泠邀自己出去赏花同游。   那时自己尚是新嫁娘,想着夫人重礼数。京中贵女也都无一见过,不知秉性如何,她惶恐。   如此下去,连着拒了几次。   段泠来苍梧院内次数越来越少。   桑桑回了院内,思及自己所为。撇头见那铜镜内一袭素白襦裙的女子,面色惨淡,见者不生喜。   她抬手摸自己的脸。   往前在闺中,人人都道自己好颜色,看着就是贵气的好模样。   合该穿些艳丽些的衣裳才配的上这容颜。   她回头看用杵子捣珍珠粉的春晓,问道:“你觉得我这身衣裳如何?”   春晓收了手,拍了拍衣袖,福礼回话道:“世子妃殊色无双,衣物只是锦上添花。”她微微忖度了会儿,后又抬起头来:“府上库房新上了几匹绸缎,粉绢边滚就,还有一匹绛红带流云暗纹的。世子命人给世子妃留了几匹,若世子妃穿上定是更加貌美。”   桑桑望着窗外惊雀晃了晃神。   夫君怎有这样好心肠,那日妆容不妥直言。定是嫌这段日子自己穿的素,式样老气,碍了眼。   不过来府内这样久,还是头次领到衣裳分例。   她垂了垂眸,掩下淡淡落寞,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墨画端着木质托盘从外头走进来,唇瓣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   去时往小厨房内传了话,将分例内燕窝今日做出来,待世子妃送嬷嬷走后便送来。按分例,桑桑一月内可用五次上等血燕,普通燕窝次数不等。   但墨画端来的分明只是细小燕碎,还掺杂了燕角。   她放下托盘后请罪:“主子,是奴婢办事不当。小厨房内那些婢子道二小姐在府内小办赏花宴,淑环县主点了名要燕盏。王婆子称前头的血燕没了,这头便先供于大厨房。只给了奴婢这份燕窝。”   桑桑闻言笑了,面色白的接近虚无。   哪儿来的理?   主子分例不知会一声,由的一个婢子支配。偌大国公府,竟除了她北陌桑这,就没别的燕盏!   她倒想去见见那贱婢。   淑环县主,忆起那日她居高临下咄咄逼人,墨画脸上的伤当日夜里便肿的张不开嘴,咽不下饭,只得喝些白粥。   她是世家贵女,有这份家底蕴气,娇女艳如阳。   桑桑想起她便心颤,也是段殊与她才是最相配。这一刻,她懊恼自己不该有的嫉恨之心,萤火之光怎敢与皎月争辉。   但夫君,她心悦之,不会轻易相让的。   心头仿若涌起一股气,她一手拍桌,站了起来。   道:“春晓,墨画,随我走。”   三人一路行至小厨房外头,隐约听得里头窃窃私语。   “王家的,你说这真没事?”   “哎,柳婆子,你这胆忒小。要我说,这什劳子世子妃那就是乡里来的,知道什么燕盏燕碎,哪来那么多好歹!能尝上个甜味儿就谢天谢地喽。”   随着走近,听得更清晰了。   另一道粗喇声音传来:“乡里来的?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那岂不是和我这烧火的还是邻里呢。我那老子还说要给他儿讨个城里妇。你说,这世子爷放着好好贵女不娶,作甚娶个乡野村姑?”   “嘘嘘!世子的事都敢瞎说,嫌命太长了!!”   桑桑在外头听着,面上毫无动容,心里波涛起伏。   原道自己这段日子都缩在院内,府内院外皆是这般议论自己。还有自己的事儿,便不是段殊的事儿了,可真是笑话。   墨画看了看桑桑,想要入门出言阻止,被她的手拦住了动作。   听得里头又言了几句,无声后她上前示意开门。   墨画上手推门,嘎吱刺耳声摩人耳。   里头人望了出来,王婆子见了墨画,见后头有一位姿容绝美的女子,一时竟看呆了去。   连人何时走到跟前也不知晓。   桑桑环视一周,灶上菜板上还搁着切了一半的洋葱。灶内落灰,几个小马扎稀稀拉拉摆着,满地磕落的瓜子儿皮。   她在屋内唯一一把木椅上坐下,不发一语。   简单一坐却令屋内几人觉得心头惴惴不安,无端端有了压迫。   桑桑不知,她与吴嬷嬷学了这段日子礼仪规矩,有些东西早已渗入骨髓。   “怎么,磕多了这瓜子儿,礼也不会行了?”春晓上前喝道。   其余人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春晓这丫头她们知道,世子身边人。当下抖了一激灵,扯了身前衣裳跪于地行了礼道:“世子妃安,小人们眼拙。”   桑桑端起那碗燕窝,起身走近。   一步又一步,如踩在人心尖上。   王婆子伸手扯了扯身边几人,眼神示意道别慌。   桑桑伏下身,站定在王婆子面前,让她看那燕窝,语调柔柔道:“你们可不眼拙,这燕盏和燕碎分的清的很呢。”   王婆子咽了咽口水,未料到这世子妃竟看的出。   不怕,自己当家的可是太太院内管事,她不敢动大夫人的人。   若桑桑知道她的心声,定会笑,她不说,谁晓得她是何处人!自己初来乍到,况且沈氏眼皮子没那么浅,不是她的手笔。   王婆子答道:“是,是,这是上好燕盏。今日时辰熬的久了些,路上墨画姑娘端着颠簸便成了这样。”   “哦,你们几位如何说?”桑桑不气,将瓷盏递于春晓,再次问道。   柳婆子几人看向王婆子,被她摇头示意,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回世子妃的话,这确是上好血燕。”   “燕盏就是燕盏,燕碎就是燕碎。你们几个婢子可想好了再说。”墨画在后头厌恶着说道,这等子恶心奴婢竟推了责任,好在主子心有明镜。   几人仍旧坚持这说法。   桑桑未否认,面上带着浅笑道有门好差事与她们。   王婆子听后心头不屑,鄙夷,乡里来的就是乡里来的,适才虚张声势倒是白惊了自己一场。   “世子让库房留了几匹绸缎与我。几位眼神好,便替我去取来。何时取来,何时回来领赏,如何?世子爷说归来时想瞧见那绸缎裁的新衣。”桑桑笑着望向几人。   美人笑如刀,刀刀杀人心。   据王婆子所知,新进的那几匹绸缎是宫内赏下来的,不多唯有六匹,大夫人那一匹,柳姨娘一匹,余下四匹本该剩下两匹,但段皎向来爱俏,全拿了去。   她闻言脸上淌下冷汗。   二小姐其人,她是知道的,想要从她手里讨东西。   王婆子白了脸。   作者有话说:   桑桑:不得不说,夫君的名头真好用   段殊扬了扬眉,傲娇道:那可不 第十五章 柔情   “主子发了话,还不快去?!”春晓上前厉声说道。   “是,是”柳婆子几人哆嗦了身子,慌慌乱乱跑出了门去。   边跑边相互埋怨,若世子回来该如何是好!   桑桑在后头瞧着,心头越发肯定,春晓果真是段殊的人。不然,那些刁奴作甚怕成这样?以前的自己倒也愚笨,好好的势不知道用。   想着他,床帷间总是要胡来,她面色倏的变红,美人含娇带怯,两汪眸子似含春水,柔情无边,媚色无双。   春晓之前怪道世子爷为何让自己做世子妃身前二等丫鬟,这下也明白了。   如斯美人,自是如珠如宝护着。   回了院内,银屏正巧捧了新摘的芙蓉花进来。插进剔透的玉瓶内,室内花香四溢,连日里的压抑消散些许。   她听得这件事,笑着冲桑桑说道:“主子!咱们这次可是扳回一局,让那等子刁奴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本该是桑桑的绸缎,库房里无人送来。被段皎取了去,身为长嫂自是不好去抢妹妹的东西。既如此,便让那几个婆子取去。   总归,是夫君吩咐留的。   暮色将近,桑桑起身推开窗棂,看外头风儿吹落枝头粉白的花。总觉心头有些萧索,不知今夜是否会转凉。   外院长廊下灯火通明,隔一段就有一青衣随从肃穆而立。   春晓四下看了看,低头一路快走向前。   走到书房前,拉着门前站着的漱玉,道:“依主子吩咐,奴婢有事要禀告,劳烦漱玉大哥通传。”   “你先等着。”   书房内,段殊背靠在椅子上,一手拿着案牍。   一朵粉白落花悠悠扬扬落在他的指间。   他白皙的指尖捏起那娇嫩的花瓣,粉嫩的花儿盈满水光,像极了某人。听春晓在下头禀报桑桑这几日所为。   心头想着这娇花近日胆子变大了,也知道借势还手。   他眯起眸子,轻笑了声,道:“漱玉,进来把窗合上。这花胆子愈发大了,竟敢飘到爷指上。”   “是”漱玉面上恭敬走上前去合上窗棂,边走边在内心腹诽道:“主子也真是的,哪能怪这花。若不是这风儿借势,它哪敢飘到您这?”   “回头拨几个人到院内小厨房,爷的院子可不是日日吃糠咽菜的!那几个刁奴既然喜欢,便卖了,卖到北边儿去!要吃就吃个够。”   段殊将那花瓣轻轻放在沉香楠木桌上,精致的眉眼上挂满冷色,眉间凝着不郁。   “是。”春晓应了声将将要行礼告退,又被段殊叫住。   “回去告诉世子妃,自行去挑几匹丝绸,府内无需为几匹绸缎起争执。”语罢,他便继续看那案牍。   春晓回了苍梧院内。   见桑桑翘着脚尖,坐在软塌上看一话册子,绣鞋上粉色的绒球一晃一晃霎时可爱。她低头唇瓣张了张又阖上,终是没有说话。   桑桑翻了页话本子,见里头穷书生考中了探花郎,将要去小姐府上求娶佳人。   抬头缝隙间看见春晓拿着细帕子在桌边,反复擦桌边一角,不复往常伶俐模样。一时生奇,便开口问道:“春晓,发生了何事?”   她像是一惊,一手往右,手肘撞的桌上花瓶底提溜转了个圈儿。   她忙提了前侧衣摆跪下请罪“回世子妃,是奴婢莽撞了。想起适才遇见世子爷身前人,说,说小厨房内那些子刁奴不用再待在院内了,已安排好去处。”   桑桑放下手中话本子,眼角眉梢挂了些雀跃,如此看来夫君是替自己出气。   她越想越是这样,不然为何自己前脚发作了人,后脚就不用再看见。她抬手托了托腮,这下好了不用想那几个婆子要不到绸缎回来该如何应对。   几缕青丝从耳边滑落,衬的如玉容颜白皙似雪,她眉睫眨了眨,灵动若展翅欲飞的彩蝶。   “这是好事。你莫要想太多,夫君今日几时归?”桑桑让春晓起来,忽想起她说见到段殊身边人,连忙问道。   “许是申时归的。”春晓低头不去看桑桑满怀期待,两腮微红的娇俏模样。   这样,许是心里会好受些。   一报还一报,夫君既帮了自己,那怎么说自己也要有所表示。   思及莫嬷嬷前段日子让自己为段殊缝制里衣,自己绣艺不佳,绣不出外袍上精美绣样,但还是能做一做里衣。   反正穿在里头,用上好细棉布裁了裁,依着尺寸做成成衣。绣上几只鸳鸯,嫩竹便好。   她让墨画取出箱笼里的一素白里衣,借着烛火明亮的光细细再看了一遍,确认针脚细密,嫩黄的鸳鸯伸出的翅膀好看的紧,衣袖边还点缀了青竹。   越看越满意,桑桑满心期待叠起衣裳放于床榻上,等着段殊归。   这一等便等了一个时辰。   墨画提了茶壶沏了壶茶,满脸不忍道:“主子,时候也不早了。不若便先沐浴,过会儿出来了在等世子爷。”   言下之意便是莫要再枯等下去。   桑桑闻言抿了抿略微干涩的唇瓣,扭头望了眼窗棂。   夜色如潮水汹涌而来,院角种的墨竹萧索,细细密密的竹叶遮了点月色的光辉。   她眨了眨眼,觉得眼边略微发紧,心头无端涌上一股子委屈。   用帕子抹了抹眼,看向墨画:“替我去净室放些水,加一些前段日子做的玫瑰花露。我要好好沐浴。”   墨画见着主子眼底蕴泪,心头无限怜惜。   这般美人,为何世子不喜?   泡在温热的水里,氤氲的水汽蒸腾,慢慢升空。   温热的水流徜徉肌肤而过,玫瑰香露弥漫开的味道微甜,桑桑觉得心头好受了些。今日身子不爽,便在水中泡的久了些。   未曾想到屋外头段殊踩着夜间露水归来。   本以为回到院内,那女人会又惊又喜迎上来,毕竟今日自己替她收拾了残局。   那几个婆子还有些是大夫人,柳姨娘院里人,换做他人,哪能说卖就卖。   坐在太师椅上半晌,取了书柜上头摆的兵书,翻了一页又一页,里头竟无一动静。他皱了皱眉,觉得今日自己甚是奇怪。   捏了捏眉心,为何自己会想见到北陌桑?为何自己会为她收拾残局?为何还想拥她入眠,见她展颜欢笑的样子?   段殊张开手心,瞧了瞧。   掌心纹路清晰,指节细长有力,未曾有竖纹。   据闻西域有奇蛊,中蛊者会对身有母蛊者爱的如痴如狂。可观掌心,有无青色竖纹辨之,若已至臂肘,无药可救也。   他闭了闭眼,竟想到如此荒唐事。   听的净室有动静传来,他睁眼看了过去,正巧看见桑桑裹着及肩襦裙,未着披帛。饱满□□在夜色里白的晃人眼。   正主一手扶着胸前衣襟一褶,深深沟壑掩不住。两只嫩嫩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羊脂玉般细腻,段殊尤记得那触感。   他别过眼,喉结滚动。   外头静悄悄的,桑桑正想着抱怨出阁前备下的襦裙已太小了。粉唇正嘟囔起,却一眼看见坐在太师椅上那男人。   一时喜尤胜过惊。   往前那些难过一扫而空。   她娇娇俏俏喊了声夫君,提着裙子下摆跑了过去。   旖旎的玫瑰花香将段殊紧紧包裹,正如桑桑,含娇欲绽,似可采撷的饱满多汁果子。   待脑子反应过来,桑桑已将两只光溜的胳膊环上段殊的一只手,光洁的小脸望向许久未见的人。   后知后觉想起今日穿着不妥,她两腮染上粉红。   段殊无声无息动了动手,伸手将人拉起,一掌握住那纤腰。   扬了扬眉道:“夫人今日穿的是什么?”   他起身,低头看向桑桑,却不想襦裙似是不太合身,被撑的起了褶。此处,正好可看见春光无限。   “莫不是府里短了你的用,竟无像样的衣裳。”   桑桑闻言嗫嚅了唇,眼底热切消散了些,答道:“这是我在家中作的夏裳,却不想近些日子圆润了些,不合适了。”   提及女儿家的事,她说道圆润时,玉足蹭了蹭地上厚厚羊绒毯,羞赧低下头。   段殊看着她,手底腰肢依旧纤细,圆润的怕是只有。   思及此,他眼底晦暗深了深。   桑桑怕继续待下去他会继续揪着自己,自己惧热,夏日里不喜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中衣。   她忙跑向床榻,在榻间翻找一阵,记得适才中衣明明放在这。   段殊不知她又想耍什么花招,便无声无息跟了上去。   见她撅着身子,在床榻上翻来找去,一番姿势欲拒还迎。   终于,桑桑在被褥边八角阁上找到中衣,笑着转身献宝似的递给段殊,“夫君你看,这是桑桑这段日子为你缝制的里衣,你可喜?”   段殊接过,坐在榻边细细观看,心下想着这女人倒懂得投桃报李。   看到手里的衣裳,他扬起的嘴角僵了僵,原本夸赞的话说不出口。   思忖片刻道:“夫人这鸭子绣的倒是活灵活现。这袖边的水草选的针线绿的很。”   越说桑桑面上欢悦越少,两手攥了攥。   “不过这衣裳你留着便罢,小爷我暂时用不上。”段殊扬了眉递回了这衣。   瞧见桑桑面上落寞,问道:“你可是为今日我说的话难过?”   桑桑接过那里衣,心头默念这是鸳鸯,翠竹。安慰自己绣的丑,夫君瞧不上也是正常。   忽然听见这话,愣了愣神,抬眼带着疑惑。   段殊眯了眸子,道“你不知?那我便再说一遍。”   “前月宫里赏下绸缎,本该有你两匹。既已被段皎领走,此事是她之过。但望夫人莫要因此起争执!”   自己一番小心思被撞破,桑桑应了声好。   她本也就不在意那丝绸,她在意的是夫君。   “那便歇息吧。”段殊吹落了烛火,在床榻躺下。   桑桑只得借着月光,小心翼翼上塌。避开段殊,绕到里侧床榻去。   夜色阑珊,大红帷帘里一声惊呼。   桑桑被他扯入怀中。   听得上首传来声音:“如此磨蹭。莫不是不想睡在床榻上?”   作者有话说: 第十六章 吃醋   十月里的天,余热尚在。   桑桑听得外头鸟儿在树梢叽喳,皱了柳眉,无意识再翻了个身。触及榻边另一半冰凉后被冷的惊了醒。   她睁开眼,看着帷帘上细细密密金丝绣作的比翼鸟,金线被窗外头缝隙漏进的光反射,耀眼的很。   昨夜里的荒唐若零碎的片段一点一滴在脑内闪过。   墨画端着茶水进来,抬眼见到主子三千青丝若锦缎,遮住雪白的脊背。大红的被褥从一边肩头滑落,胸前雪肌点点红梅晕染,一边饱满上似还有青色指印。   注1:引自诗词   走近了看清桃花眼角边带着点点泪花,我见尤怜,一副娇花经风雨□□过后的样子。   墨画红了脸,不敢再看。   低头行礼道:“世子妃,您醒了。”她宣了外头丫鬟进来,接过盥盆,拿了巾帕沾湿了水替桑桑净面。   “墨画,我渴。”桑桑眼珠子僵硬的转动了下,说出的声音绵软带着丝沙哑。   “是。”墨画放下盥盆,去桌面上端了盏温水过来,递于桑桑。   她接过白瓷盏,细白的指头若上好瓷器,喝了一大口水,脑中混沌消散了些有了一丝清明。垂眸看见自己肌肤上某人留下的痕迹,羞赧浮上心头,但心头仍存疑。   她不是不懂,夫妻之礼不是这般。   夫君瞧着也不像厌恶自己,但为何不愿合礼?   就这样欺负自己,还说是自个儿故意穿那衣裳勾着人。   桑桑看向床榻下碎成两瓣的白色襦裙,心头有些怨念。只道是让自己莫争,却不愿给自己添置新衣,反倒撕破自己一套又一套衣裳。   天下怎有这样的人。   但每每到了他面前,许是世子爷的身份,桑桑总也不敢任性撒泼。她长于北地,本就不是什么温顺性子,如今只能隐忍。   谁让他不是普通人家的汉子,可任自己打骂。   兀自穿着衣裳,桑桑今日挑了件苏绣月华锦衫。   被府里下人偷笑了几回,还有段皎明里暗里讥讽,桑桑明白了此前那些乡里带过来的衣裳花纹式样早已不是当下时新。   还有阿娘花了几十两纹银在成衣铺子里精挑细选的四季常服各五套,大红大紫显俗气。如今来了,倒是明白了京中闺秀一身行头,莫说头面首饰,光是华服便值百两纹银。   虽不是套套如此,但奢华至此,也令桑桑咋舌。   虽家中略有钱财,但以往从未置办过这样的衣裳。   正思及此事,银屏从外头走进来,低头回话道:“世子妃,三小姐来了,说来瞧瞧你。”   泠姐儿,连着拒了她几次,自伤了腿久居院内便许久未见过了。   桑桑有意改善与她的关系,当下道:“快快迎她入花厅,先奉上好茶,待我梳洗完毕就去见她。”   那边,段泠听得桑桑伤的腿好了,今早还去园子里逛了逛。   想起家宴上她送的那套红宝石头面,十分贵重,便携了礼来探望。见嫂嫂身边大丫鬟银屏进去后笑着脸出来请自己入花厅,她心头生疑。   往常自己都是在前厅等候,自己这位嫂嫂,明明是女儿家爱笑爱俏的年纪,却格外守礼。比之母亲,更拘礼。   今日倒是奇了。   跟着银屏入了花厅,她在窗边位置上坐下,梨木桌上白玉瓶内新采的芙蕖粉□□白。风儿拂面而过,带来阵阵幽香,让人心头舒适。   正如今日的桑桑,苏绣上大片大片粉白桃花,月华锦衫流光溢彩,一改往日素淡静若死水的样子。   这样的好样貌合该配这样的好颜色。   “泠姐儿,许久未见了,上回你说去京郊跑马可好玩?”桑桑笑着在她一旁坐下,上手沏了壶茶,姿态姣好,一颦一笑间流露出不可明说的风韵。   见过美人无数,段泠一时还是看呆了去,愣了愣神接过茶盏,连忙道:“谢谢嫂嫂。”   想起了桑桑刚刚问到话,提到开心处,她面上扬起阳光明媚的笑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许久,段泠心头畅快,京中闺秀大多爱读附庸风雅,念酸邹邹的诗,无事便练习女红,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   她爱笑爱闹,与桑桑骨子里的秉性倒正好相符。   “嫂嫂,你不知那日跑马淑环县主输给了我,她那臭脸摆的,我可不惯着她。”半日不到,段泠已拉着桑桑的胳膊,两人倒不像姑嫂,一般大的年纪倒如手帕交。   亲亲热热。   桑桑伸手一点她的眉间,眼角眉梢风情无限,笑着道了声促狭鬼。   心头却莫名生了些感慨,泠姐儿亦是显国公府嫡出姑娘,背后外祖家是平阳侯府,身份显贵。淑环县主是离郡王嫡亲的女儿,虽郡王妻妾无数,但因着郡王妃于当今有相救之恩,淑环圣眷浓,身份跃临郡王府一众小姐公子。   段泠自是有这份资本不惧淑环县主,可由着性子来。   反观自己,虽也是显国公府世子妃。但不得夫君宠爱,亦无子嗣,心头总不甚安稳。而今想开了些,不像前些日子那般畏畏缩缩,但若说触及淑环县主的锋芒,桑桑不敢。   她只想在规矩内得些欢愉。   一瞬间想了许多,看向段泠两腮微红低下头去。   问道:“泠姐儿这是怎么了?”   段泠拿手指绞了帕子,低声说:“嫂嫂太过好看了些,泠儿一时看迷了眼。竟也有些嫉妒哥哥,可日日陪着嫂子。”   她忽然又拉着桑桑的手,眼底带着殷切:“嫂嫂眼光好,不若陪泠儿去街市上挑些衣裳。今年秋季来的晚,时新衣裳倒是上的早。嫂嫂许久未出门,不若便随泠儿去,如何?”   “自是再好不过。”   天启民风开放,妇人小姐出门游玩可不带帷帽。热闹的街道上走着形形色色的人。   街道两旁,前边是各色店铺林立,后头是小商小贩的宅院。走在闹市里,叫卖声阵阵,年画坊,染坊,布铺,胭脂铺连着开满长街。   还有卖糖葫芦的布衣百姓挑着草靶子到处叫卖,一群孩童笑嘻嘻围着地边捏泥人的铺子。   桑桑久违见到这熟悉的场面,面上绽露笑颜。   本就艳丽的脸庞更添三分明媚,夺人眼。   段泠拉着桑桑在铺面上到处看,“这位客官,看看吧。新进的珠钗,好看的紧嘞!”她笑着拿起一簪子往桑桑头上比划,从鬓边斜斜插入。   日光下,紫鸯花簪垂着一缕细细银流苏,梦幻般的紫色衬的乌发如墨。美人肌肤白若霜雪,透着点点粉红,秀眸若星辰,含着细碎的银光,娇憨中透出一股子不自知的妩媚。   色若桃李,艳胜春花。   过路行人分分侧目,如此貌美两女郎笑着,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但看着两人身上华服,皆离的远远的瞧着,不敢冲突贵人。   这时,街边两旁酒楼,花楼陆续支起窗子。   露出一张张美人脸来,娴静雅致,不似寻常百姓家女子。   厢房昂贵,今日竟也被包满了。   隐约听得街那头有马儿踢踏声传来。   段泠一拍脑袋,懊恼的说道:“瞧我这记性,只顾着让嫂嫂陪我逛街市。竟忘了三年一次科考放榜,今日正是新科一甲进士打马游街时。”   两人身边簇拥着府内三三两两便衣护卫,护着两人往高处些走,避免被人流冲散。   敲锣声沸盈满天,前头有人穿着官服大声喊道:“官家开路,无事请退避!”   后头跟着几匹乌黑油亮的高头大马,为首那马儿还打了声响鼻。   段殊乘在轿内,闭目听着一人在外头禀着事。玉指敲击着桌面,一声一声脆响若击在人心头。外头沸盈声欲来欲烈,他睁开眼看向外头。   大理寺主薄苏桓见状亦往街边望了一眼,恭声回话道:“爷,今日是新科状元榜眼探花打马游街的日子。那贼人倒是抓的好时候,今日街上乱,小商小贩,官家小姐都挤满了这条街。他倒是料定我们不敢做些什么。”   “往前去,就在那街边。小爷我倒是要看看那贼人能躲到哪里去。”段殊在轿内冷笑道,眼角眉梢张扬掩不住,周身煞气浓烈。   “是。爷慧眼,贼人定难逃您法眼。”苏桓应声符合道,命马夫将马儿往前些驱使。   段殊勾了勾唇,越是慌乱的人越发会露出马脚,今日贵人多,那贼人倒是捡回了一条狗命。   桑桑不知隔着几丈远的地方,段殊就在轿内看着外头。   她也好奇今年恩科进士及第是何许人?   高头大马上,第三匹乌黑油亮的马儿上骑着的一玉面公子,肤白如玉,眼角眉梢若春风抚过,温润如玉,微微上扬嘴角不笑也似笑。   一袭红衣,胸前挂着一红花,身材颀长。   芝兰玉树之姿,红衣衬的容颜胜了几分。   这正是今年新科探花萧锦年,苏桓在轿外一句接一句替段殊道来。   寒门子弟出身,但满腹经纶,师承白鹿书院山长,连中二元。之前就是江南文人举子之首,如今看来倒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苏桓刷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站在街边摇着头煞有介事道。   “往常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对了。世子,这萧锦年貌似与你那新婚妻子还是同乡人”苏桓想到了什么,以扇背敲了敲手心。   北陌桑,段殊眯了眯眸子。   这萧锦年怎的又与她扯上关系,他冷声开口道:“让你看贼人,你倒是对这新科探花很是关心,莫非有旧?”   细品这话,带着淡淡酸味。   话是说新科探花,但意之所指,在敲打自己怎的晓得世子妃出自何处?   苏桓向来心细,知道这位爷不是普通好糊弄的,当下忙笑着拱手讨饶道:“不敢,不敢。下官只是就事论事,对,就事论事。感慨一番这新科探花一介寒门竟比过了世家子弟,得了圣上青眼。”   被议论的当事人今日心情甚好,了却心头一桩大事,博得功名。便有那底气去心爱之人家中提亲。   魂牵梦萦那人仿若就在眼前,多少年,多少月,这份心悦压在心头。   注1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少女姣好的脸庞带着淡淡樱粉,离的不远不近,站在梨花树下,着一袭粉白百花曳地裙,抬着脸庞,阳光初照,面上细细的绒毛透着娇憨可爱。一声锦年哥哥,直直落在他心头。   无数鲜花从阁楼上头扔了下来,抬头向上望皆是京中贵女,容貌姣好,但他见之无味。   已心有所属,一路骑着马儿向前。   一朵硕大的牡丹落在官帽上,迷了眼。萧锦年伸手取下花,轻轻抛掷在一贩花的小贩花篮中,激动的那小民磕头谢恩道:“谢谢贵人赏赐。”   他笑着摆手那刹那,见着后头立着一姑娘,身姿袅娜,鬓边紫鸯花虽朴素,却赛过今日无数鲜妍美丽。   他愣住了,一口桑桑在唇边呼出。   温柔的眉眼沉溺了无限深情,马儿不停的往前,他直愣愣看向那女子,偏着头,扭过头。   比之半年前,她似是更娇,更媚,就站在那,风华绝代之姿。   作者有话说:   温柔男二,锦年进京了。   段世子吃醋史即将开启。   小天使们可以戳一下羊的预收吗,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的(今天话多了点) 第十七章 醋坛子   榜眼是祭酒家一位公子,红衣穿在身上,剑眉星目,端的是器宇轩昂之姿。花楼上投掷鲜花,他拉起衣摆照单全收,对着上头扬起笑容。   阳光明媚,少年意气风发,羞红了窗棂后头多少姑娘的脸。   这厢,他叼着一花束逗的姑娘惊呼连连,撇过头瞧见萧锦年失神的脸庞。   倒是活久见,这人一日到晚笑着,像是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今日怎的?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瞧见桑桑抬手将鬓边青丝别于耳后。   乌发如墨,肌肤赛雪。   美人如斯,多一分过于丰腴,少一分失了这韵味,京中何时来了这般姑娘。他扔掉嘴里的鲜花,笑着打趣道:“锦年兄,正是金榜题名时,我观你红鸾星动了。”   被耳边声音拉回思绪,意识到自己刚刚失礼了。   他一手握着马缰,听着红鸾星忍着心下异动笑着回话道:“刘兄说笑了。”   嘴角微微上扬,依旧是往昔如沐春风的笑,看不出什么。好生无趣,刘然找不着乐子道了声:“那某便先恭喜锦年兄”。   萧锦年侧头再回望了一眼,布铺前人来人往却已不见伊人,他稍感遗憾但心头存了疑,桑桑何时来到京中,伯父伯母,北希兄呢?   打定主意事了后要好好打听。   不过在京中也好,他过会儿便能去见她。   他整了整心绪,按捺住心头雀跃,继续骑着马儿往前。   年前,他前往白鹿书院温书,听大儒论时策。桑桑婚事来的突然,排的急,两地相隔甚远,是以萧锦年未收到信。   因着苏桓提到那新科探花,段殊坐在轿子里目光扫了他一眼。   倒是个如玉公子。不知为何,段殊想到了桑桑那日说的玉面将军,不由自主在心里头比较。   风儿吹,青色帷帘飘拂晃动,也晃乱段殊的心。   他一手拉住帷帘,恰好隔着人流缝隙看见俏生生站在人前的桑桑。   身段婀娜,惹人眼。   身上不是土里土气的花裙衫,月华锦衫在日光下流光溢彩,明显是梳妆打扮过的。段殊手下用力,咔嚓一声轿内木搭手应声而碎。   苏桓惊的跳了脚,伸手拍了拍自个儿,缓了口气。迎着段殊乌溜溜晦涩不明的目光,听他言道:“天干物燥,这木头不经用。”   十月里的天,能有多热。   日光刺人眼,苏桓眯了眯眼抬头望了望天上那轮日,吞了吞口水附和道:“今天这日头倒是应景,不过却是将万物晒的干了些。”   心头却道这位爷可真是,多待一会儿感觉少了几年寿。莫非习武之人皆是如此,周身人也费些,物品也费些。   许是段殊目光压迫感太浓,段泠瞧过了新科进士的风采后看身后布铺里的一匹藕荷色金线百合纹的缎子,正想招呼掌柜的买下感觉身子后头有人盯着瞧。   她皱了眉回望过去,正巧看见高头马儿上两位公子望向这边将将收回视线,一位是祭酒家的刘公子,为人风流她不喜;另一位倒是未曾谋面,温文尔雅,一双桃花眸含情。   段泠拿着布匹的手指不自知攥了攥,马儿走的快,须臾功夫便到前边去了。   没了人流的遮挡,段泠瞧见了街那头坐在轿子里的段殊。   当下雀跃的跳起来,挥了挥手,喊了声大哥。   桑桑兀自还在出神,若她没看错,锦年哥哥成了一甲进士,一甲啊,多少举子一辈子也做不到事。她为他欢喜!   听见泠姐儿喊段殊,她心头颤了一下。   亦抬起头来寻觅那人的影子。   桑桑被拉住手,带着往街那头走去,绣花鞋上大红芍药妖冶如火,燃在段殊心头。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轿子跟前。   苏桓收了折扇,拱手道:“在下见过世子妃,段三小姐。”   这人面生,桑桑没见过,瞧着白白净净,文弱之气浓,笑着见过礼。   “大哥,我和嫂嫂上街挑些绸缎作衣裳。好巧遇上大哥在此。”段泠一并拉着桑桑上前笑着说道。   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段殊未见过桑桑对着自己这般笑过。   现在想来她多半眼里含着泪望着自己,不知为何他觉得刺目,看向苏桓的目光沉了沉。   “今日便议到此,命画师画了贼人的像,严守城门出入。”段殊大拇指上玉扳指轻轻摩挲桌案上白玉瓷盏,苏桓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忙道了好匆匆退去。   “来人,送三小姐回府。”   段殊一掌拉开帷帘,露出精致过分的眉眼。   他起身大跨步出轿站至一旁,不言不语,一袭斓袍,墨玉腰封衬的人身姿挺拔,周身威压欲浓,无人敢直视他的面庞。   后头一便衣随从上前一大步低头不容拒绝的说道:“三小姐,请上马车。小的送您回府。”   段泠吐了舌头,“怎的厚此彼薄,嫂嫂便可不回,我就要回。大哥你偏心!”   桑桑听后有些着急,正想开口说话,触及段殊冰冷的眼神心口跳了跳闭上了唇。   段泠还想抱怨几句,看向段殊毫无动容的脸庞,如宣纸上浓的化不开的墨,她收回了到嘴边的话,乖乖的上了车。   她这位大哥,向来与他人不同。   容颜艳极,状若好女,但却无人敢置喙。儿时便入了那深宫,常伴于皇子身侧;十五随父上沙场,十八岁便大破敌营,杀得蛮夷闻风丧胆。   比于世上其他兄妹的亲情,自己其实更多是怕他,更多是钦佩。   青色帷帘继续随着马儿走动轻晃,行过闹市,转过街角不见了踪影。   余下,便是她与段殊了。   周围一时间显的静谧异常,   房屋遮挡下,桑桑抬头看段殊,黑发以镶碧金冠束起,倨傲的面庞鼻梁高挺,眉眼精致。   她走近了些,大着胆子喊了声夫君。   声音绵软,如湖畔边春水轻轻淌进人心头。   桑桑见段殊看向自己,柔夷搭上他墨色的衣摆,摸着冰冰凉凉的银丝线。微显粉色的甲盖在墨色衬托下惹人眼。   “夫君,桑桑没想到能在这见着你。”看着那粉嫩唇瓣一张一合,想到这唇对着他人笑,不知往前,遇上他之前这唇有无被人碰过。   段殊心头不愉,一手扣住桑桑,低下头吻上那不听话的唇。   青竹气息扑面而来,桑桑面前一黑,已然晕乎乎靠在段殊怀中,檀口微张大口大口喘着气。眼角带着一点点泪花,面上羞红。   她伸手推了推段殊,声音娇怯:“夫君,这是白天,边上还有人,不可。”   段殊薄唇微勾,手指抹掉桑桑眼角边泪珠。他喜欢看她为他哭泣的样子,不喜见她看着别的男人笑。   “今日探花郎打马游街可好看?我观夫人心甚悦!”段殊轻挑眉梢,替桑桑拢好披帛意味不明道。   他怎知,桑桑心头警铃大作,她担心没回答好夫君会给锦年哥哥下绊子。   她低下眉眼,掩下焦急,踌躇一番,答道:“桑桑不曾想今日是这等好日子。见到一甲进士打马游街,那马儿可真是神气!”   段殊轻哼一声,“没出息。那马儿便神气了。”   见他不再关心打马游街的人,桑桑心头微松,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尚未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自己已被抱至马前,后头坐着段殊。   桑桑欲哭无泪。   眨眼间风驰电掣,她慌的将脸埋于段殊胸膛。   不知走的什么路,荒草树林,渐渐桑桑适应了速度,两手紧紧抓着段殊的臂膀看向周围,瞧着竟是已出了城。   温香软玉在怀,女儿家暖香萦绕。   段殊一手掐了掐纤腰,将她身子换了个边,面庞朝向自己。   马儿渐渐停下脚步,玲珑饱满挤压在段殊身前,桑桑双腿无处安放,素白襦裙下摆压在墨色衣袍上。   段殊逼迫桑桑看向自己,声音凉薄:“不知夫人今日见到故人,欢喜否?”   他伸手扯下桑桑身上披帛,白皙肩颈在日光下如上好羊脂玉,襦裙前襟露出沟壑。   段殊眸光晦涩,接着问道:“今日的襦裙可是夫人精心备下的?为的可是见故人?”   他的指尖绕在鹅黄色的裙带上,只需轻轻一扯,便能看见想看的。   桑桑两手搭在他臂膀上,借着力。   全身的力量都靠在那臂膀上,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她害怕。   无暇去思考段殊问了些什么,周围物移影换,她低低啜泣起来,眼底盈着泪,只顾摇着头。   马儿终于停下,段殊解掉了那碍眼的鹅黄裙带。   听得桑桑抽抽噎噎说道:“夫君,不是的。桑桑未曾想到锦年哥哥中了一甲进士。今日和泠姐儿来街上买布匹做衣裳。之前的衣裳不合身了,要让绣娘重新裁作几套。”   锦年哥哥。   “我怎不知,你何时又多了个哥哥?大舅兄此刻应当在江南。”   四周静谧,高大的林子里鸟鸣阵阵。   树荫遮挡下,段殊伸手撩开桑桑肩头秀发,手掌在脖颈跳动的脉搏上轻轻摩挲。   桑桑缩了缩脖子,往后靠了靠,但因着在马背上她避无可避,只得扬起脖子躲过这痒意。衣衫半解,大红小衣露出一角,绵软被挤压的变了形状。   桑桑伸手抓住段殊衣襟,吸了吸鼻子道“不是的,阿娘与萧家伯母是旧识。儿时我便唤他哥哥。”   如此听来倒是青梅竹马,段殊眸内染上危险。   一手揽上纤腰,停在在腰窝处,语调微冷:“夫人已嫁与我为妻,往前的事便过去吧。”   桑桑伸手抹了抹泪,觉得这人好没道理。凭什么他可以有那什劳子淑环县主在自己眼前子晃,锦年哥哥好不容易中了探花,自己却不可去恭贺一番。   她在家中也是娇养着长大,当下气不过回了一嘴:“那夫君可还念着外头那莺莺燕燕?可否拒了淑环县主再上门!?”   段殊听后笑了,精致的眉眼染上荼蘼之色。   什么莺莺燕燕,有的没的,这女人反倒教训起自己来了。但不知为何,他并不反感。   无人注意到,他嘴角微勾。   “淑环是县主,夫人慎言,这话莫要往人前去说。”淑环圣眷浓,京中贵女面上都与之交好,段殊想着提点桑桑几句。   “是,桑桑知道了。”   看着眼前人冷冷的脸,兜头像被泼了一盆凉水。   果然,淑环在他心里头是不一样的。   桑桑赶忙低头,眼底挂满泪珠,只觉难过又委屈。   作者有话说:   段殊:定是这木头不经用,一捏就碎。   苏桓:啊对对对   好吧,就是双方都吃醋,段某吃醋还不自知。 第十八章 绕指柔   段殊不解看向怀里那人罥烟眉蹙着,泪水若金珠子一颗一颗滚落。顺着白皙脸颊滑落,大片雪白肌肤轻轻颤抖。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了。   他那张贯来爱刺人的嘴动了动,头一回不知该说什么好。   鬼使神差他低头拥住那纤腰,轻啄湿润眉睫边泪水,深邃的眉眼里仿若盛满星河。直直望着桑桑,她一时忘却所有,周遭鸟鸣叽喳也听不见了。   琥珀色的眸里看不透,也看不清。   仿若他这人,凉薄冰冷。   桑桑感觉他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自己面颊,惊觉自己在与他闹脾气,泪水一时不敢再往下落。   眼眶内水汪汪,小身子时不时抽抽噎噎,好不可怜。   段殊见着这幕像是明白了什么,轻笑了声:“这是在和爷闹脾气?”   桑桑趴在他身前,感受身前胸腔震动,面色羞红,两手捂着胸前被扯开的月华裙衫。   天光甚好,一月白裙衫的美娇娘好似林中鬼魅斜倚在马儿上。   她看着那本该拉弓搭箭,舞文弄墨的手挑起她肩上红色小衣带子。墨色斓袍与月白裙衫交叠,鸟鸣声掩过了那若有若无的呢喃声。   鬓云微乱,桑桑微微喘着气,无力靠在段殊身前。由着他修长指尖在裙带里穿梭,系好襦裙前襟。   她顺着势轻抬手臂。   段殊挑了挑眉,这女人倒还会使唤起自己来了。但瞧着她这可怜模样,他敛了眸内晦涩,大手拿起那小小的外衣,替她穿了上去。   桑桑眼边微红看着段殊,这人镶金碧冠稳稳束着发,面上无波无澜,仿若刚刚贪自己身子的不是他。   她扭过头不想与他说话。   段殊牵了马儿,见她一手紧紧攥着自己衣袍一角,偏又犟着头不愿瞧自己。   当下忽的笑了,“夫人这段日子学的礼仪莫非皆是这般?莫非你觉得自个闹脾气小爷我便会纵着你!”   “你是瞧不上我这马,还是瞧不上我这人,嫌你夫君丑,看都不愿看一眼?还是说你其实喜欢那如玉公子!”   段殊翻身上马,一手抬起桑桑下颚,让她看着自己。   “夫君不喜我,桑桑说什么便错什么。”她张口便咬了一口抬着自己下巴的指头。   这等事倒是头一回,段殊心头微痒,看着指节上清晰贝齿印。   整整齐齐可以看出主人家有一口秀气牙齿。   桑桑见那人沉默不语,低头看自己的杰作,突然心头一凛,缩了缩脖颈。   有一些后悔适才的冲动,她琢磨了琢磨道:“夫君,桑桑不是故意的。”   段殊将手指收拢在袖中,摩挲了那指印。   两腿夹紧马腹,驱使马儿向着山下快跑而且而去。   他心中想起大理寺主薄苏桓适才多嘴提到的新科探花现下住所。   搂紧这没良心的腰,他唇边勾起笑容。   本就上等的容颜,此刻添了笑,更加邪魅惑人。   桑桑张着嘴说话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嘴风。   心头气极,悔刚刚下口太轻。但来不及多思,她碍于害怕只得紧紧环着他的腰。   一路上风儿贴着脸颊呼啸而过,她被迷的睁不开眼。只将脸庞埋于他胸前,不知今夕是何夕。   那厢,街道上热闹渐渐散去。挑着担子的小贩,拉着孩童的妇人纷纷感慨今年恩科的人真俊。   萧锦年好不容易回了会馆。   一甲进士临时下脚的地儿,明日里还要去赴琼林宴。   他推开木门进去,见屋内亮亮堂堂,一方四脚的桌,窗边放着一案几。白玉瓶上插着新采的芙蕖,尤带着露水。   底下的人倒是用心。   他正想关上门,后头又钻进来一人。   正是榜眼刘然,他急匆匆大踏步走到桌前拿起水壶倒了水就喝。   兜头闷了一大口后才得了空。   萧锦年微微皱了眉,心头不愉,这位之前和自己可没这么熟。他走上前去问道:“刘兄,你好好的大宅院不待,跑到我这来做什么?”   刘然摆了摆手,唉了声。   “锦年兄莫要嫌弃我,还不是家父,见我求得了功名。便迫不及待让我将那王侍郎家的小姐约出去逛那黄埔寺。”   “你别看我承着祖上荫蔽,可我这婚事啊,可不是自个儿说了算。”   一番话将家中事透了出来,无形间拉近了两人关系。   似真似假倒显的没那么重要。   萧锦年笑了笑,也不说破。   什么小姐需要今日就约,还特地从家中出逃。   他取下官帽放于案几上,笑着拍了拍刘然的肩头,调侃道:“晓之兄艳福不浅。”晓之是刘然表字。   他听到萧锦年如此说,心头松了口气。   如此,两人算是搭上了话。   萧锦年推开窗棂,看楼下行人来来往往。   叫卖声不绝,听着身边人问道:“锦年兄,明日琼林宴你说可要备何礼?不知圣上会授予我等何官职。”   “逃不过翰林院编修。晓之兄照旧便可。”   两人你来我往谈论许久。   风儿吹,似乎带了些许湿意。抬头望天,细细密密雨丝从苍穹边斜斜洒落。   透过云层,一点一滴落于地面。   楼下熙熙攘攘,小贩收了摊开始奔跑。   萧锦年伸手接了些落雨,感受掌心微凉。   “锦年兄,落斜雨了。不若合上窗煮茗,如何?我带了上好的信阳毛尖。”刘然在一旁说道。   萧锦年应了声,正准备伸手合上窗棂,忽的看见街边一匹快马驶过。   一男子容貌旖丽,身上墨色斓袍显得周身贵气胜浓。怀中似是还抱着一女子,身上披着衣物,宽大垂至脚背,他无意窥探他人生活。   继续拉起窗棂,不料风儿吹拂,吹跑了小贩花篮里的花。   那女子身上盖的衣物亦被吹起一角,露出里头月白锦衫。   萧锦年瞳孔微缩,心头大震。   刘然凑过头来看了看,疑惑大声说道:“咦?!那不是段世子吗?”   他扶着窗棂的手紧了紧,看那马儿转过街角,在雨帘里穿梭渐渐隐于浓浓的雾色里不见了踪影。   再次问道:“晓之兄,不知那是何人?竟敢当街纵马!”   刘然上前搭了把手合上窗,回答道:“显国公府世子爷,现任大理寺卿一职。往前些年是塞北军副帅,圣上念及段家父子戍边劳苦不易,特准段世子归京。”   他从包袱里取出一檀木盒子,仔细着打开,取出了些上好茶叶接着又说道:“莫说当街纵马了,他这品阶骑着马在闹市也配的上,何况这人可不是纨绔子弟,一般人可不敢惹。就是当朝皇子也不会随意去招惹他!”   萧锦年不动声色接过那茶,在火炉上先烹起了水。   “适才那马上好像还有一女子。”   “哎呦呦,萧兄。年前段世子刚成亲,那是世子妃。你刚来京中许是大多内宅事不知晓。今日是我在此,往后与他人可莫要谈论段世子。”   萧锦年应了声好,“如此便谢过晓之兄提点。”   刘然贯来爱耍,许多事都好凑一耳朵,他看了看四下里也无人。将茶叶放入沸水中说道:“说来也怪,段家圣眷正浓。却娶了个身份不高的世子妃,截了淑怀县主的胡。有人说,这段世子去江南办事对一小女子一见钟情,也有人说这里头有说不得的阴私。”   萧锦年分了茶,听着外头雨声淅淅沥沥,砸落在窗棂上,亦砸落在他心头。   他轻敛眉睫,纤长的睫毛颤动:“许是两家有故。”   “也是。之前京中都道段世子不喜世子妃,今日一看好像不是那样。”刘然拿起茶盏,浅酌一口,面上神情陶陶然。   萧锦年看着碧色的茶汤,些许茶沫在杯盏底沉沉浮浮。   世上总有许多荒唐事,料的到开端,料不到结局。   正如这再上好的茶,遇上不会烹茶的人,亦是白白糟蹋。   “锦年兄,这茶如何?我府上一年也分不到几两。”萧锦年看向对面说话那人,笑着回答道:“甚好,谢过晓之兄美意。”   刘然听着雨意阑珊,心头诗意大起,感慨道良辰美景奈何天,好茶应了这好景。   萧锦年隔着窗棂缝隙看向外头下个不停的雨,想到往些年桑桑经了事,害怕哭个不停。他在心头默念:桑桑,不知那人待你可好,我不会让你等我太久。   雨越下越大,桑桑兜头被丢了件外袍。   眼前瞬间黑了一片,她伸手拱了拱。段殊伸手掐住她的纤腰,冷声道:“莫要乱动,自己仔细着点,别淋了雨又怨爷。”   鼻尖萦绕着青竹香,是段殊衣袍上惯常有的味道。   她伸手紧紧环着段殊的腰,感受到身后人衣裳变薄,原来他脱了外袍给自己挡雨。   周身暖烘烘的,她的鼻尖蹭了蹭段殊胸膛,软软应了声好。   段殊皱眉看向这雨幕,双腿夹紧马腹道了声:“坐好了。”   感受腰间两手环的更紧了些,他忍着心头异样,一路驶向皇城内围显国公府。   门房站在外头打了个哈欠,忽见的一匹马儿风驰电掣而来,惊的倦意全无。   他揉了揉眼,那不是世子爷吗,怎的淋着雨。   他大声招呼道:“开门,开门,快开门,世子爷回来了。”   红色朱门上镶嵌着七排钉,段殊在门前停下,冷眼瞧着厚重的门打开。   一手拉紧马缰快速从门内驶了进去。   下人见着人没了影,才吐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心口,适才真是吓人的紧!不过瞧着,世子马前似乎是世子妃,还披着世子的外袍!   天穹上打起了闷雷,几人惊觉要变了天!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不是相当于现代的豪车。 第十九章 霓裳   银屏在廊下翘首张望,见着瓢泼雨幕里一男子高大身影踏着雨水过来。   又惊又疑细看了眼,那男子越走越近。   鬼斧神工般的面庞,眉眼凝着冷意,不苟言笑。怀中还打横抱着一女子,被一宽大黑袍掩着看不清面目。   粉白的绣鞋上大红芍药沾了雨水透成暗红。   是世子妃!   银屏忙招呼后头小丫鬟进屋备水,自己拿了廊柱边一大把青色油纸伞便冲进雨帘。   一路急匆匆小跑至段殊跟前,口中大声喊着:“世子爷,奴见过世子爷!”   雨声又密又急,段殊听不甚清那丫头含糊说些什么,只见那矮子撑了把大伞挡着自己去路。   他揽着怀中人的手紧了紧,俊眉皱起。   雨水顺着高挺鼻梁淌下,这一看,妖冶无边。   “蠢奴才!还不快些让开。”   听的面前人冷冷开口,银屏后背凛了凛,忙不迭后退让开。   愣神间见世子爷大步在前边走着,进了室内,她一拍脑袋抬脚便追。   只顾着主子淋着雨,倒忘了自己这身量如何替主子撑伞!   段殊将人丢在软塌上,走到内室床榻旁,有小丫鬟拿着盥盆棉帕上来。他抬起双手,室内一丫鬟红着脸解下他的中衣。   只余一件白色里衣,布料细致但针脚瞅着与往常所穿衣裳不一样,显得粗糙笨拙。细看之下衣领边绣着绿色蔓草,不知是何植物,不曾见过。   衣襟前明亮的一只黄色鸭子在略显昏暗的室内是一抹亮色。   这正是桑桑缝制的衣裳,段殊之前嫌弃不要。   怪道她之前百寻无果,以为它长了翅膀飞走了。   银屏换下湿漉漉的外衣赶进院内,正巧见着那死妮子面色羞红给世子爷宽衣,她死死盯着,往前也没注意到这婢子。   瞧着眼生的紧!   段殊冷嗤一声,一脚踹向那丫鬟心窝,踹的人翻了个倒仰。   “滚!”   那脸生丫鬟忙捂着心口跪于地,碰碰磕头,口中念道:“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段殊走至黄花梨木桌前,伸手在盥盆里,取了巾帕净手。   听了这聒噪的声音,皱着眉偏过头:“吵死了!”   “既不愿滚,那便抬着出去!”那丫鬟听后几近昏厥,外头上来几位武婢,一气呵成抬手打了她一巴掌,打的人偏过头去说不出话。一人一边架着人拖了出去。   桑桑从袍子里钻出头来,便瞧见这一幕,心肝一颤。   眸中带着丝丝未察觉的惧意看向段殊。   窗子外头雨意阑珊,乌云压顶,暗暗的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来。   底下人低眉大气不敢喘,取了火折子点燃了灯罩内烛心,室内一时明亮起来。桑桑看清了段殊身上那里衣,一时间心头惧意消散。   喜悦悄悄爬上眉梢,正如三月里春风拂面而过,带来桃李娇色。   “回世子世子妃,净室内水已放好。”   春晓从里头出来回话。   段殊闻言将手中白帕往盥盆内一丢,激的盆内清水晃荡。   扭过头看见桑桑仍旧窝在软塌上呆呆愣愣,几缕青丝被水沾湿黏在雪白面颊上,秋水剪瞳,娇憨惑人。   他喉结滚动,倚在柱边懒洋洋说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见他说的是自己,桑桑连忙起身,绣花鞋已不知别踢蹬到何处。   白色绫袜沾了水,湿漉漉难受的紧,桑桑两脚并用褪去了袜子,以裙衫挡住以为无人瞧见。   玉足踩地,莲步摇曳,走到段殊身旁。   月白锦衫襦裙早已被濡湿,薄薄的绢变成透色,掩不住旖旎风光。段殊见着殊色,回想满手绵软滑腻触感,眼底欲色慢慢弥漫。   桑桑缩了缩脖子,总觉得窗边有缝隙,漏了些冷风进来。   “夫君,我伺候你宽衣。”   周遭气息凝固,两人身子贴的近,可以感受身边人温热的呼吸。   她忍着羞意伸手往他腰间去,想解下那衣带,想着说些什么缓解两人相顾无言的暧昧气氛。   “夫君,你穿上这衣裳,桑桑心甚悦,本以为你不喜。”   段殊听后,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   他顿了顿,说道:“你可别多想,漱玉那不懂事的。去外头没给爷备好衣裳,寻来寻去便只寻着这件。”   见桑桑垂眸,卷翘的眉睫扑闪扑闪,若在他的心头挠痒。   他身畔食指动了动,找补道:“你这小黄鸭子倒是绣的不错,不过与爷的形象不太相符。”   桑桑瘪了瘪嘴,委屈抬眼,眸内水光盈盈,可怜楚楚。   “夫君,那是鸳鸯。取自注1只羡鸳鸯不羡仙,烽火未许换年华。”   桑桑又道:“不是小黄鸭子。”   段殊眼底闪过意外,低头瞧了又瞧,短翅圆腚的呆样不就是鸭子。   “夫人这手倒是巧的很。”   他转身朝净室内走去,桑桑愣了片刻忙跟了上去。   心头存疑,夫君是夸自个儿还是说?   热气铺面而来,雾蒙蒙的水汽在净室内弥散。   段殊靠在水池壁边,闭着眼,俊美无俦的面庞被热气蒸的微红,风流尽显。听着动静,他缓缓睁开了眼:“即来了,便下来。”   桑桑捂着身前衣裳,薄绢早已湿透,遮不住什么。   她玉足踏在岸边,羞红了面颊,像是鼓足了勇气,闭上眼两手慢慢宽衣。   脱掉了月白襦裙,只着水红小衣快速入了水。   如一尾灵活的鱼儿。   “过来。”段殊掀起眼皮,眼底迷离,语气带着不容拒绝。   桑桑低着头,慢腾腾挪了过去,刚刚到了段殊身边便惊呼一声,回过神来已被人揽住纤腰。白皙的脊背抵在微冷的池壁上,她眼角已然泛红,心口砰砰直跳,张着檀口微微-喘着气。   室内水汽氤氲,熏红了桑桑白嫩面颊,她脑袋晕乎乎的。   面前是段殊放大的俊脸,细细的吻让她无暇多思。   她有些害怕,又羞又怯。   水面上泛起涟漪,外头众人听着里头嬉闹声,无不一一低下头去。   两只臂膀顺着腰间抽丝剥茧而下,揽住桑桑的玉腿。   环着那人劲-瘦的腰,桑桑惊觉段殊穿了亵裤。   本以为会发生的事,倒是自己多思了。   外头倾盆大雨一点一滴落在娇花上,嫩绿的叶伏倒在地上。粉白的花瓣久经摧残不减颜色,反倒吸饱了雨水,染上嫣红色。   桑桑便如那风雨摧残下可怜的娇花,转身趴在池水边,两臂搭在池岸上。   眼底盈满泪水,好不可怜。   段殊忽的收了手,桑桑感觉身后倏然一凉。   听得后头冷冷的声音传来,若夏日里落的冰雹,直喇喇砸入心尖。   “既洗好了,便回吧。”   言下之意是快走,莫要再留在这碍眼。   桑桑委屈巴巴抹了泪,这人总是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向来敏感,现下浑身酥麻无力。   费力抬起无力的腿,撑着双臂上了池岸。   她捡起岸边散落的衣裳披上,玉腿一前一后踏着大理石地板出了净室。   段殊靠在池岸边,眼底讳莫如深,脖颈边青筋跳动。   见人出了去,他捏紧的拳松了松,长舒出一口气。   闭上眼解下亵裤。   池水里荡起涟漪阵阵,雨声愈来愈大,掩住了净室内的声音。   莫嬷嬷挥退了众人,在外头替桑桑绞着发。   见她双颊酡红,情-欲甚浓,掩不住无边媚色。心头一喜,眼底带着殷切问道:“桑姐儿,可是事成了?”   桑桑闻言羞意,怯意,不堪一股脑涌上心头。   扑簌簌落下泪来,她摇着头。   莫嬷嬷心头一凛,姑爷莫非不行。   她急的在床榻边踱来踱去,一手握拳拍着掌心唉声叹气道:“这样下去可不行。”   桑桑张着水汪汪的杏眼无辜的看着她,莫嬷嬷见了一手抚上她的秀发。   掏了心窝子说道:“姐儿已是世子妃,多余的话不用嬷嬷多说。但世家宗妇,殊荣来自夫家,若无孩儿傍身,只怕会过的艰难。”   “世子大多不在府上,今夜正是好时机。姐儿,记得嬷嬷说过的话吗?”   莫嬷嬷拉着她白皙,软若无骨的小手,语重心长说道。   思及那话,桑桑觉的面上滚烫。   手边箱笼里早已备下的衣裳仿若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耳边莫嬷嬷絮絮叨叨又念了许多。   桑桑心头紧了紧,她难以想象夫君将来搂着别人的样子。她不想日后养着别人的孩儿。   “好,嬷嬷我知晓了。”她鼓足了勇气说出了此话。   “姐儿明白就好。”莫嬷嬷将箱笼取了出来交给桑桑便退了出去。   她羞红面颊,屈膝撩开帷幔,见净室内还无动静。   急急忙忙打开箱笼,取出一白玉瓷瓶,里头是银屏采了三月里鲜花做的脂膏。   她舀出一大块,幽香盈满账内,丝丝旖旎之味蔓延开。   此局是有一回,她听见后想出的对策。   不知是何时了,有下人嚼舌根道世子妃是乡下泥腿子出身,满身的泥臭味儿,世子爱洁,定是不喜。   时人皆道荒谬,但桑桑听后入了心。   常抹此脂膏,可令肌肤更细滑,自带幽香。   据闻是宫廷秘药,江南一富商花了大价得来,北家因缘得到。   桑桑心头直跳,忍着羞意细细涂抹。   作者有话说:   莫嬷嬷憋大招   段世子请接好。   喜欢的宝子点个收藏吧 第二十章 绿腰   若不是当年那事,自己何须苦苦忍耐。   天启十余年,蛮夷异心突起,大规模侵扰我朝边境,掳我城池,屠我百姓。边关告急,国库空虚,军饷拨的不及时。   现在已辞官致仕归隐乡间的部堂大人当时兼任兵部尚书,主管塞北军事。   心忧天下,力争抗击蛮夷。   自己身为元帅之子,任军中要职。身在其位,当谋其政。   领命出征,率一轻骑突出重围,劫断蛮夷后援。   那一夜,劈裂了红缨枪,塞北的雪被滚烫的鲜血染红,直直渗入地底黄泥。硝烟弥漫,经数月血气久久散不去。   段殊眼底深思如墨,浓的化不开。   他胸前横亘至腰的狰狞伤疤便是那夜留下的。   北陌桑向来胆小,与自己相处不敢多瞧自己。床榻上多半夜色浓重,自己不曾解衣,唯有在净室内掩于水下才露出这满身丑陋。   但,若只是如此,何以至此!   段殊闭了闭眼,想到那日漱玉哭着喊着在自己耳边嚎啕。   他躺在木担架上,满身是血,看不清前方。   浑身痛入骨髓已没一块好肉,但随行御医战战兢兢在账内上了药却不肯离去。   他知道出事了。   被搀扶着起身,倚在床榻上挥退了众人。   才听得此番那蛮夷不知哪来的箭镞伤及了要害,好在不影响香火传递。   身有缺残!怎能被人看去。   他一手攥紧大理石白色池壁,手背上青筋暴露。   无人知晓,堂堂显国公府世子向来不肯轻易低头,一身傲气。   若此事被人知晓,他便成了天下的笑话。   段殊起身,穿上衣裳。   瞧了瞧外头的窗柩,被风雨撞击的嘎吱作响。   他走过去伸手合上窗棂,拉上帷幔,一切终归于宁静。   室外亦静悄悄,灯罩内烛火摇曳,将熄未熄。   沉香楠木床榻上水红帷幔低垂,层层叠叠厚重垂曳至地面,隐约可见着里头倩影。   烛火投映出的影子让人浮想联翩。   入目腰肢纤细,上头酥/胸饱-满惊人,两臂在周身不知忙碌些什么。   段殊停下脚步静静看了会儿,鼻尖细嗅,隐有幽香,沁人心脾。   深吸一口,直至肺腑,让人想要更多。细细去寻却又似调皮猫儿伸出爪子挠了下心口,供着身跑走了。   里头窸窸窣窣,布料摩擦声传出,应是桑桑在穿衣。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雪白绵软,玉肌微微泛红。   段殊适才冲了冷水平静下的燥热忽的又从腹下起,眸内乌黑。   平复半晌,掀开帷帘入了床榻。   瞧见北陌桑两只眼睛一瞬不眨看着自己,薄衾掩面,遮住了白皙下巴。   软软的声音隔着被子带着些含糊传出:“夫君,你来了。”   听之人只觉耳后酥酥麻麻,连日里的疲惫被拂去。   段殊应了声便扯了另一床被子上塌。   水红,墨色两床薄衾虽紧紧贴着,但泾渭分明。   “夜色已深,既无事,便睡吧。”段殊作势想挑灭铜盘上烛火。   桑桑想着今日的计划,面上一慌。   一时又急又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望见窗棂外头狂风大作,吹的树枝桠都弯了腰。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忽的伸出两只胳膊。未着丝缕,上好羊脂玉般的肌肤被烛火的余晕照的莹白有光泽。   丰腴细腻若上好嫩豆腐。   两手一左一右扯住段殊的一只臂膀。   见着眼前殊色,他停下去挑灯芯的动作,挑了眉看了过来,等着下文。   动作总比脑中想的要快。   桑桑有些急切,两腮微红,带着些娇怯恳求说道:“夫君,桑桑有些冷。”   美人娇滴滴的瞧着自个儿喊冷,是个怜香惜玉的都会上前搂住人,再不济凑近了问上几句。   但段殊从来不是一般人,更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   他好整以暇看着这女人作戏,眼内闪过几丝趣味。   原道她胆小,呆板无趣。不曾想竟是自己眼拙了,这哪是小白兔。   分明是毛也没长齐的小狐狸。   见人不说话,桑桑觉得是自己表现的不够卖力,当下抖了抖身子,像是真的冷。   段殊也不抽回手,反倒顺势而下。   揽上桑桑圆润的肩头,嘴角扬起意有所指问道:“哦,所以呢?”   他粗糙的指腹摩挲桑桑细腻的肌肤,划过颈边带来丝丝痒意。   桑桑不受控制缩了缩身子,薄衾下露出的玉足蜷缩,在大红锦被上灼人眼。   这下,好像真的冷了。   她不知该如何回话,张了张粉嫩的唇瓣。   段殊见状眼内戏谑欲浓,替她接了话。   “夫人想做什么,亦或是夫人想让我做些什么?”如狮子搏兔,一脚踩住兔子的尾巴,逗弄一番让她逃了,又抓过来张嘴恐吓玩弄一番。   段殊撩起她肩头散落的一缕青丝,绕在指尖把玩,不急不缓慢条斯理问道。   就像心中所思所想被人剖开了来看,桑桑只觉羞意涌上心头,面上滚烫,无法见人。   但事已至此,该圆的还是要圆过去。   她颤着长长眉睫,眼角已是被染红,噙着泪看向段殊,“夫君,桑桑不知。”   段殊最恨有人欺瞒于他。   今日显然北陌桑想牵着自己的鼻子走。有何事都好说,但万不该耍这等小心机。   段殊眼底冷意闪过,抬眼琥珀色的眸里看不出深浅。   他两手环臂轻笑道:“既然夫人不知,那为夫自当为你效劳。”   桑桑见他转身离开,在四排梨花木柜前翻找。   心头微急,不知他要做什么。   她两手撑着床榻直起半边身子,从帷帘中探出头去看。   段殊先开了西侧靠近窗边的木柜,见里边整整齐齐叠满了衣裳。   扫视一圈无要找的东西,两手又合上柜门。   在第二个柜子左下角,里头放置了一木盒,几寸余宽几寸余长,只露出雕花一角。   段殊皱了皱眉,这府里,这院内,竟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他当即拿了出来,一手举着放在烛火下细看。   见着这方木盒,桑桑脑内充血,只觉耳边嗡嗡叫个不停。   此前的画面一一在眼前排开。   莫嬷嬷给自家名下衣铺送去样图,那边绣娘私下赶制送了各色纱裙过来。   样式暴-露,有西域舞娘琅佩铃铛坠于衣摆,亦有各色轻薄纱衣。还一并连着做了小衣数套,并蒂莲模样的堪堪裹住身前。   见段殊大掌将盒子开了条缝,桑桑慌了神当即从塌上小跑下去。   为着绫袜,玉足踩地。   段殊听着动静,看向那足眉头微皱。正想说些什么视线上移触及桑桑全身,瞳孔微缩。   薄薄一块布做成了芍药盛开模样,裹着绵软饱满,细细的红色系带缠着白嫩脖颈,颤巍巍好不可怜。   段殊惊了几息,面色恢复正常。   如斯美色,何不赏。   桑桑一把夺过那木盒,放于桌案上。柔荑拉过段殊的手,殷切道:“夫君,夜已深了,该安歇了。要找何物,明日桑桑帮你找。”   段殊视线从她脸颊边看向那木盒,桑桑忙侧了身子挡住。   雪白柔软不经意间蹭在段殊胸前。   他眸内晦涩难辨,究竟是何物?要的她出卖色相也不愿让他看见。   愈不让看,愈发好奇。   段殊挑了眉梢问道:“夫人适才不是说冷。现下穿成这样倒是不冷了?”   桑桑恍然意识到为着今日这事特意穿的衣裳,刚刚一时情急竟忘了。   这下,顶着身前人灼灼目光,仿佛能将身子烫出一个洞。   她藏也没处藏,耳根子倏的通红。   玉足蹭了蹭地面厚厚的毯子,粉白的脚趾若上好珍贝,段殊眼底欲-色愈浓。   “夫,夫君。桑桑现在不冷了。”   她低头不敢看他,总觉得在那琥珀色的眸里一切都无所遁。   听的上首传来一声轻笑,桑桑耳边红色顺着脖颈而下,整个人像蒸熟的大虾。   “可爷觉得你冷,夫人莫要推辞。”   晕晕乎乎躺回了榻上,桑桑看着身上压着的大棉被,又厚又重,真叫人喘不上气来。   数九寒天降下飞雪都用不着它。   偏生手脚被段殊禁锢住了,动弹不得。桑桑委屈的紧,眸内水汪汪。   段殊见着那人鼻子皱了皱,像是要哭。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显然心情甚好。   他挑灭了灯芯。   室内倏然一黑,桑桑听着耳边轻快缱绻的声音响起:“不早了,睡吧。”   她仗着夜色如墨,愤愤瞪了他一眼。看向帐顶,欲哭无泪。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段殊将人环着更紧了些,感受身旁人的怨念。   外头雨停了,来的快,走的也快。   洗净了天空,月光皎洁明亮。   日晷上黑色的影子长长短短,耳畔呼吸声绵长带着丝丝急促。   段殊轻笑,借着月色。   看见桑桑鬓边秀发被汗水濡湿,许是太热,她两臂钻出被褥。   他伸手将她面上秀发别至耳后,看她檀口微张,无声无息欲拒还迎。   段殊觉得今夜的天,属实闷热。   伸手扯开小衣带子,见着胸前一颗血红小痣,妖冶异常。   探出手摩挲,桑桑唇瓣传来嘤咛。   段殊收回手,拿过榻上薄衾遮住风光无限。   起身下榻,走至桌案前。   打开了那方木盒,眯起眸子指头挑起一件薄薄的水红布料。   余下的,他难以想象。   好不容易憋下的燥热直直涌上心头,他认命般的朝净室走去。   只闻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作者有话说:   没来及在零点发出。最近好忙,今天还有一更。   困死啦,小天使们爱我多一点 第二十一章 故人(修)   天光大亮,一缕光若有若无透过云层倾洒下来。   秋风送爽,窗柩被微微吹开一角,丝丝凉意钻了进来。   但对于桑桑却如干旱下忽降的甘霖。   层层叠叠遮盖的帷幕里,修长的玉腿横陈,蹬开了被褥,交叠着放在大红锦被上。   红与白的冲击夺人眼球!   美人香汗淋漓,青丝纠缠,几缕从面颊垂落。挂在脖颈上,她喘着气,迷迷糊糊觉得一股凉爽袭来。   墨画从外头进来,将纱幔勾起。   便见着世子妃眼神迷离,两腮泛着不正常的红,整个人若从水里捞出来。   沾满情-欲,艳若娇花。   她将木托盘放到一旁,上前托起桑桑的肩膀,口中语气微急,透着关心:“主子你怎的将这床被褥翻了出来。”   桑桑睁着水汪汪的桃花眸,浑身像没了骨头,软绵绵起了身。   眼睛眨了眨,听见墨画的话。   偏头看了看挤满榻内的那床厚被褥,意识到昨夜被戏弄了,眼底闪过一丝气愤。   段殊,他欺人太甚。   本该在床边的人早已没了影。   他总是这般,夜里来,天不亮便走。平日里总是寻不到人。   与其说是家,还不若说是临时下脚的地儿。   她伸手在盥盆里取了水,拍了拍脸颊,消散热气。   “放起来吧,放到箱笼里塞到最底下去。”桑桑唇瓣微微嘟起,一时不愿再瞧见这被褥,她对着墨画说道。   “是。奴婢今日就将它放起来,主子先用些茶水”墨画心机聪敏,见世子妃这样脑中微思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定是与世子爷又闹了些别扭。   扶着人梳洗后坐下,铜镜内映出如画的容颜。比之出阁前更添了娇媚,偏偏粉腮娇怯,杏目含春。   似雨后芍药初绽开,未及最盛花期,妩媚有余,尚还添了几分清纯无辜。   “主子,今日奴婢替你绾发。”银屏捧了首饰盒子上前,面上掩不住喜悦。   她本不喜春晓,觉得她占了在主子跟前自己的位置,平日里这嘴皮子没有饶过人。   但也不知为甚,自己没讨着好处也没得了坏处。   反倒跟着学了一段时日京中时下妆容。   桑桑见她喜上眉梢,如此雀跃,便笑着打趣道:“你这妮子,今日吃了蜜了如此开心。”   银屏拿着象牙梳一下一下为她通着发,嬉笑道:“主子就知道打趣奴婢。”   今日挽了堕马髻,鬓边别了白玉簪,显得桑桑温婉可人,似水柔情。   前些日子在街上打的几对玉镯今日可以取了,桑桑得了消息段皎在这月底生辰,届时会宴饮宾客。   她提前备下了礼。   桑桑穿戴妥当,便让门房备了车马出门去。   马车从角门出,行至大街上。   雨后有些萧条,不似前些日子打马游街般热闹。   青竹驾着马笑出一口白牙来,“世子妃,这国公府的马儿比以前咱们的牛车可是快的多。”   他在街边停下马儿,放下脚踏扶着桑桑下来。   银屏在后头跟着,揶揄道:“没出息的,往后还有更好的呢!”   “哎,哎”青竹笑着一手挠头,不知接些什么话。   “那小的便先在这候着,世子妃有何事便叫小的。”   桑桑应了声好。   走在青石板的街上,空气中尚且残留昨夜的雨意,面上微凉。   她进了如意阁,掌柜的在一楼噼里啪啦拨着算盘,听着动静。   忙一路小跑过来,见来的两姑娘面生,但为首一人倾国之貌,衣着华贵。   不知是京中哪位深闺贵女,掌柜的肥胖脸上眸子眯了眯,闪着精光。   他笑的一派亲和,亲亲热热熟稔道:“欢迎贵客光临小店,楼上钗环鸾佩应有尽有,请贵客上二楼。”   一粉衣丫鬟迎着两人上了楼。   银屏第一次来这等地方,眸内皆是新奇,眨着眼瞧个不停。   她虽瞧但也不忘正事。   在荷包内取出一黄纸票据递给那粉衣丫鬟,道:“这月上旬订做的红珊瑚攒金镯子,玉玛瑙祖母绿镯子可是好了?”   那丫鬟接过了细看,确实如意阁的票据。   当下伏了一礼,满脸恭敬道:“贵人稍等,容奴这就去取。”   人走开了,一时无事,桑桑百无聊赖上前瞧了瞧一个个方柜内摆着的珠钗。   女儿家哪有不爱珠宝首饰的,她拿起一点翠琉璃钗,通身钗体以琉璃打造。钗头以点翠手艺绕以金丝作出凤鸟展翅欲飞状。   她没忍住上手摸了摸,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   “哟,哪来的土包子!没见过这般首饰是吧”   来人着一红衣,丹凤眼上挑,红唇艳艳。   桑桑抬头看去,一行三人,为首的竟是熟人,淑环县主。   她见人看了过来,轻扯了唇角,面上倨傲。莲步轻移,袅袅娜娜往桑桑这边来。   一手指竖起在唇边掩去了得意,假意嘘了声。   “白蔻,不可无理。这是显国公府的世子妃!”她又看向桑桑,语调轻和:“世子妃,沈伯府家三小姐未曾见过你,想来不会怪罪的吧!”   桑桑闻言放下手中钗,面上不恼不怒,无事人般与她们见了礼。   “自是不会。县主与我相见多次,沈姑娘今日也与我相识。   如此,便算得上半个熟人了。   往后,唤我段夫人便好了。”   段氏段殊,是淑环的执念,深之入骨,如梦魇。   她圆圆的杏眼清扫,精心绘成的丹凤眸里,嫉恨浮上。   一口银牙要咬碎。   冷哼一声,“便不打扰世子妃看钗了。”她转身扬长而去,沈家三小姐亦跟着往前,走时故意亦肩肘撞了桑桑。   她一时没站稳,晃了晃身子,虚伏着一柜台。   见人顺着旋转阶梯而下,不见了踪影。   银屏冲着两人再也望不见的后脑勺呸了一声,“什么世家贵女,礼仪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话音落了她四下看了看周围,那粉衣丫鬟仿若没长耳朵,静默无声垂着头站在室内一角。   京中贵女相争,她见得多了。   晓得没听见没看见便是最好的选择。   “主子,奴婢是气不过,下次再也不了。”银屏扶着桑桑低头认错。   “你无错,不过往后要分清场合。”桑桑胸中一口郁气出了,通身舒泰。   “是”银屏闻言又挂上了笑容。   “回夫人的话,镯子皆在此。”她听得人换桑桑世子妃自是改了口。   粉衣丫鬟双手奉上一檀木盒,红色绒布垫着。   上头躺着几个玉镯,红的剔透,绿的似湖边春水,显然玉质上佳。   确认无误,银屏收下木盒,交过了票据。   与桑桑下了楼去。   出了如意阁,闻见街边糖炒栗子的焦香。   银屏见着桑桑柳眉微皱,像是想起什么。扶着人的指尖动了动,心头唏嘘。   “主子,不若去东街买份糖炒栗子吧。您出嫁前最是好这一口。”银屏面上带着担忧看向桑桑提议道。   “好”她神色怅惘,应了声。   东街便是如意阁所在这条街,往前有一家刘记食铺,卖些糕点小食。   上回与段泠出来时知道的。   走近了些,糕点的甜香盈满鼻尖,糖炒栗子在砂中翻滚。   此刻天色尚早,排队的人不多,银屏让青竹将车赶至街边。   桑桑在一旁等着,看着银屏欢天喜地拎着一油纸袋子回来,露出一角:“主子,你看。还是热乎的呢!”   桑桑亦笑着,唇瓣微启,一颦一笑如画。   萧锦年接着上旨,后日当值。   早晓得东街有家铺面卖的糖炒栗子,正是江南微雨时。往年自己总会温书归来买上一份,桑桑便在府门一角俏生生等着。   萧锦年撑一把青色油纸伞,一袭青衫淌着街边雨水而过。   他唇边带笑,过往百姓纷纷侧目,好俊一郎君!   “拿着”他身边小厮唤流年的见主子爷递过青色油纸伞,亲自往那队伍而去。   他呆愣愣接过伞,头一回见公子笑的如此开心。   往常虽笑,但总觉得摸不透他的心。   “客官,您的栗子拿好了!滚烫滚烫的咯。”掌柜的是小店的老板,小本生意,自家经营。   如玉般的手掌接过油纸袋,另一手放了几文铜钱。   萧锦年绽露笑颜,声音若汩汩溪流,“谢过店家。”   转身往前走,瞧见一道熟悉的倩影,腰肢纤细,摇曳生姿。   朦朦胧胧的光倾洒,软银轻罗百合裙随着佳人走动闪着点点流星般细碎的亮光。   他手中的油纸袋掉落在地。   青石板上圆滚滚的栗子滚落一地。   魂牵梦萦之人就在眼前。   他上前一大步,情不自禁喊了声桑桑。一手抬起想起什么复又放下。   前头人身子一颤,不可置信转过头来。   竟是锦年哥哥,桑桑拿着手中糖炒栗子,一时见着故人,眼内盈了些泪水。   她不该与他见面的。   桑桑能感觉到,夫君不喜自己多提锦年哥哥,更别说见面。   她不懂前朝之事,只担心会害了他。   桑桑伸手抹了眼边泪,放下手中糖炒栗子便要转身离去。   萧锦年素来温润的脸庞怔愣住了,眼中失神。   一向谦和有礼的他在后头跟上桑桑脚步,阻在车马前,面带哀伤,眼底的痛令桑桑不忍直视。   注1“一入候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桑桑是不认得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注1:来自诗词 第二十二章 埋祸   望着眼前熟悉的人。缱绻温柔的眸,长长纤翘的眉睫掩去无限痴情,只余延绵不绝的思念。   思是故人,本相隔千里,猝然相见的喜悦。   桑桑不疑其他,只道是萧锦年许久未见自己。   他已经拦在自己马车前,青竹又惊又喜看着两人,跳下车室来拱了拱手见礼:“青竹见过萧公子,萧公子…”   像是突然发现这微妙的气氛,他止住了临到口头的话。   不知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事以至此,她再躲避也没有用,干脆也全了自己久不见故人的喜悦。   “锦年哥哥,桑桑还未恭喜你高中探花。”   看着眼前人笑靥如花,眼角边尤带莹莹泪光。无人注意到,萧锦年扶着马车前室的手掌下意识攥紧。   白昼的光洒落在如玉的脸上,深邃的眉眼含着温柔。   只见他面上带笑,不着痕迹放下手来,仿佛将先前桑桑避而不见的事都忘却了。   “往后我也可在京中领职,虽不如能和从前那般常见面。”萧锦年说到此处顿了下,嘴角忽的扬起揶揄道:“但桑桑如今可是世子妃,你锦年哥哥若是饥寒交迫,流落街头可要帮衬帮衬,莫嫌我丢了你娘家人的脸。”   他掩面作伤心状,芝兰玉树般的人这样姿态逗的众人一乐。   桑桑破涕为笑,为此前的自己感到羞愧。怎能因怕害了他,便不见人。若是真的在意,应该主动想法子,不让此事发生,而不是一再逃避。   想明白后,心头松快许多。   “自是不会忘了锦年哥哥。”   众人笑着,场面一时亲亲热热好不热闹。   *   街边一华贵马车驶过,銮铃轻响。   沈白蔻挑起窗边帷帘一角正巧瞧见公子如玉,白衣黑发,深邃的眉眼若潺潺春水,温润的如沐春风。   她白皙的指尖一直挑着帷帘忘记放下。   好俊一公子,她不敢大声喘气,唯恐惊走云端之人。   淑环大红的丹蔻挑起雕花木盒内颜色妍丽的胭脂,挑剔的目光瞧着,细细抹了抹。抬眼瞬间,看见沈白蔻向来傲气逼人的眉眼此刻收敛,温温顺顺好似小白兔,乍乍呼呼的人没了话。   恰是她最厌恶的模样,一瞬仿若见着家中庶妹贯来爱装可怜。   见沈白蔻依旧失神的望着窗外。   她轻哼了声,问道:“瞧些什么呢?!”   耳边音惊醒了梦中人,沈白蔻松开帷帘,茫茫然道了声:“没,没什么。”   风吹起,长长帷帘飘起飘落,外头的场景漏了进来。   她想要遮挡已是来不及了。   淑环眯起眸子,见着北陌桑与一白衣男子状似亲密,笑的好不快活。   她唇边勾起笑,垂眸再抬眼时已然掩下眸中暗流。   芙蓉面上嘴角微勾,盛气逼人,眼皮子轻轻一掀睨了沈白蔻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不就是一个男人。也不是盛京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凭你伯府小姐身份还怕得不到。”   沈白蔻听后不依了,伸手挠了淑怀腰间,嘴中笑着叫道:“好了,现如今你也来打趣我了。”   心中却莫名有些凄哀。   仅是一个男人而已,那为何,你淑环是圣上亲自封县主也得不到。巴巴跟在段殊身后这些年,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景泰蓝样的流云花纹,丝丝镂空金丝缝就的窗边帷帘,恰巧漏进微光,恰到好处掩去两人眼底所思。   注1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沈白蔻又思及刚刚那人白衣出尘的模样,看着淑怀试着玲珑阁内新得的红珊瑚手钏,心头不由的滑过一丝羡慕。   人前见着,自己倒与淑环别无两样。一同出席各色场合,见到她,必然会在身旁见到自己。   皆是世家贵女,但,伯府的爵位只袭三代,若自己这代子弟毫无建树,怕是会从此走向落寞。退出上流勋贵的队列。   伯府已然落魄,但离郡王是当今表兄弟,虽关系远,出了三服。只要不犯错事便可一直屹立不倒。   何况郡王妃与当今有恩,淑环圣眷正浓。   即便段殊不喜,但她依旧可以追求她想要的人,顶多人后丢脸,人前谁敢多说一句不是。   反观自己,莫说觅得如意郎君。   自己的婚事,是一桩交易,是抓住救命稻草,让伯府不至于倾颓的筹码之一。她不敢,亦不会由着心意来。   她还是想当那个,在云端,锦衣华服,呼奴使婢的京都贵女沈白蔻。   没有谁对与错,终究是她不配吧!   马车碾过雨后路上泥泞,轮轴压过细碎青草渣子,嫩绿色沾上泥浆的土黄黏在马车的轱辘上。   绿绿黄黄,糊成一片,看不甚清。   街边一别,桑桑坐在马车内,握着尚且温热的油纸袋。   里头是糖炒栗子,她放在路边,萧锦年拾起递还给她。   熟悉的脸庞带笑,嘴角扬起,温柔如许。   “我晓得桑桑见我的栗子洒了,这才准备将自己的给我。不过日头还早,我可以再等,桑桑却是要归府了。”   马车缓缓向前驶着,桑桑掀起帷帘再看了过去,见萧锦年一袭白衣,笑着望着自己。   一如往前,自己做什么他总是笑着支持。   儿时扑彩蝶,他在后头守着,笑着让自己莫要摔了;夫子留了课业,自己不会做,他笑着执笔,白纸上添了黑字。   好像,锦年哥哥总是念着自己,不像某些人,净会惹自己生气。   世上总是除了爹爹娘亲阿兄,还有人全心全意待自己好。桑桑摸着百褶裙边,想着若是段殊再问及此事,定要说清了。   银屏提着白瓷水壶,倒出清澈的茶汤。   茉莉花茶的清香盈满车室,她捧着茶盏笑嘻嘻道:“世子妃莫要不开心了,今日见着萧公子,闻他得圣上青眼,日后前途无量。”   “奴婢还接到消息,大公子三月里会进京!”   桑桑接过茶盏,闻言一惊,一手扯过银屏的衣袖不敢置信问道:“你说大哥会来京中,那他可会来见我?”   桑桑一时被惊喜冲昏头脑,不知说了些什么。   银屏打趣道:“瞧世子妃说的,大公子来京中自然会来见世子妃的。”   她见桑桑这段时日神情总是不宁,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可见,世子妃身边的人越来越好,世子妃过的也会越来越好的。”   向来牙尖嘴利的丫头安慰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桑桑得了好消息,喜上眉梢,俏丽的桃花眸内亦盈着笑:“我身边的人确是越过越好,你这丫头近日里瞧着圆润许多。”   银屏睁着亮晶晶的双眸等着夸赞,不曾想桑桑笑话她。   当下红着小脸转向一旁,嘟囔道:“世子妃净会打趣奴婢!”   车室内欢声笑语不断,春晓在外头迎接着人。倒是没想到,这位世子妃能与奴婢有如此深的感情,倒是少见。   她看向车旁的便衣侍卫,眼神间示意。   今日之事,也不知世子爷听后会如何作想。   她默默想着,自己这位爷啊,有时候可真是个别扭的人。   夜里,墨色如许。   天边挂着弯弯的月牙,时不时躲进漆黑的云层里,藏藏多多调皮的很。   段殊在书房内看一案牍。   见春晓低头进了来,面上神色无变,心头却隐隐有些期待。   春晓低头跪于冷冷的地面,回禀了近日之事,尤其是今日如意阁沈小姐言语相讥和与萧公子见面的事。   她头一回觉得,桑桑是再好的主子不过。   脾性温和,不会轻易责罚下人,不挑剔好伺候。   她看了眼段殊,面庞在烛火的照耀下容貌艳丽,精致的眉眼上扬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手拿着案牍静默无声无端端让人喘不上气。   不敢再看,她忙低下头等着回话。   段殊听了今日桑桑的反讥,轻笑了声。   倒是学聪明了,那句段夫人亦合他意。   在听的萧锦年那厮硬要与桑桑见面,后续还聊的欢快。不知为何,他心头不快!   感受心头异样,头一回,显国公府的段世子千军万马临于阵前,也可面不改色运筹帷幄。今日却不知自己为何,为另一个人的事牵动了喜怒哀乐。   他笑了笑,不仅是如此。   安排了春晓在她身旁,本意是看着有无做何过分的事,内宅阴私之害,他早有耳闻。   自己多不在府内,便需有人盯着,防着家宅不宁。   但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变了味。   北陌桑借着自己的手处置了小厨房内柳姨娘等人的眼线,明里暗里让自己敲打淑环。今日更甚,与萧锦年见面。   她以为,如此,便能激起自己心底某些不可名状的感情从而更在意她吗?   面上看一切皆是巧合。   段殊看向手边白娟的眼底皆是冰冷,无甚感情。   这女人,倒是往前小看了她。   想着自己这段日子,被她牵动情绪。   他冷冷嗤笑了声,两腿交叠了放在白玉桌案上,一手倚在脑后。看向等着回话低着头的春晓,带着些磁性的嗓音响起:“无你的事了。回去后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是。”春晓心口一凛,起身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注1:来自诗词   承认叭,承认叭,快承认你动心了。   段殊:笑话,小爷我会动心……媳妇,真香   小天使动心点收藏是对作者君的爱 第二十三章 萧墙   几街之隔,离郡王府内。   一座精致院落里点了苏合香,似有似无的青烟袅袅娜娜升起。室内盈满幽香,香料昂贵,点满整个内室,可见主人家富贵。   湘妃榻上,放着一床大红绣金丝锦被,蚕丝为料,轻轻薄薄盖在美人膝上。   淑怀倚在榻上,指尖上大红的丹蔻灼人眼。   红白相称,让人心颤。   一粉衣丫头颤颤巍巍跪在下头,柳意上前大声喝道:“主子问你话呢!打听到什么,还不快说。”   柳意是淑环身边大丫鬟,行走处事常跟着的。   淑环对着此幕仿若置若罔闻,纤细的指尖抚摸着府内花匠新送上来的姚黄。   鹅黄色的重瓣花朵紧紧簇拥在一起,花盆是瓷器打造,彩绘着朵朵祥云。花的枝条细硬,花蕾圆又尖,是品相上好的牡丹。   她白皙的下颚昂起,面上一派倨傲。   那丫鬟吞了吞口水,平复了会儿心情。早闻县主息怒无常,张扬跋扈,动不动责罚下人。但若是得了她青眼,日后好处亦是享不完的。   看着柳意身上穿的戴的,和普通的官家小姐也差不离。   说不得自己也能做半个主子。   她手脚并用跪着上前了几步,“回县主的话,奴婢哥哥在郡王跟前做事,奴婢让自己哥哥去打探了一通。那日的白衣公子...”   柳意见淑环的眼睛眯起,显然有淡淡不悦。   忙呵斥了声:“你这婢子,还不快说重点!!”   “是是”那丫鬟忙磕了头继续回答,“那白衣公子名唤萧锦年,是新科探花郎。江南人士,与那世子妃可是同乡。不仅如此,还是街坊邻居,要奴婢说,”   那丫鬟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淑怀听后,摸着姚黄重重叠叠娇嫩花瓣的手停顿了下,扭过头,冷冷的目光触及之人后背一凛。   “继续说下去。”   听得上首传来令人害怕的声音,那丫鬟颤了颤心肝,调油加醋说道:“即是同乡,又是街坊邻居,还有旧!要奴婢说,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这两人,保不齐就有一腿,再不济,也是有个青梅竹马的名头!”   淑环摸着姚黄的指尖一用力,不小心碾碎了上好花瓣。   嫩黄几近透明的娇嫩花蕾破碎,微微发苦的花汁染满指尖。   怒气从那杏眼内冒了出来,“啪!”她狠狠一拍桌案,抒发心头怨气。   “好个北陌桑,既有了情郎,竟还敢骗世子哥哥娶了她!!”底下人听后忙静默低下头大气不敢喘,唯恐触了主子的霉头。   柳意眼神示意下人取来沾湿了水的白色绣帕,亲自捧着替淑环细细擦拭。   “主子莫气,是狐狸总是要露出尾巴的!段世子定会发现那女人的真面目,介时便弃了她。一介村妇,还不是任由主子您拿捏!”   柳意一面看着淑环,带着些谄媚的笑讨着巧说道。   想来也是。   听了柳意的话,淑环仿佛能见着那贱人的下场,她轻扬眉梢,面上掩不住得意。   挥了手让那丫鬟下去,柳意跟着说道:“继续盯着,该给你的好处少不了你的!”   粉衣丫鬟喜笑颜开道了声是,福礼后退了下去。   “殊哥哥发现不了的,我们来替他发现。”淑怀望着那盆残缺的姚黄目光出神说道。   柳意上前拿着小锤子轻轻敲淑怀放在香妃榻上的腿,现在附和道:“是这样了,主子。就一个乡野村妇,凭她萤火之光怎敢与主子争辉!何况不干不净,说是萤火之光都抬举了她。”   淑环听后笑了笑,杏眼眼尾细细拖长描绘成狭长的凤眸此刻阖上,一手肘依着榻边扶手枕着面庞边太阳穴一侧。   本是清秀的脸庞添了这凤眸,破坏了本身的娇俏可爱,圆润的下颚配上冷艳的凤眸,哪哪都有说不出的怪意。   她此刻微蹙着眉,冲柳意说道:“这姚黄不合我心,赏了吧。”   “是。奴婢让花房送些时新的上来。”柳意一面敲腿,一面小心翼翼说道。   “关于那探花郎,你还知道多少?”淑环想到那日马车里沈白蔻的失神,略显烦躁问道。   怎的又提到探花郎,柳意顿了顿神试探着回话“刚刚那丫鬟报的信,新科探花经纶满腹,似是得了圣上青眼。入了翰林院当正七品编修,还被传旨每月入殿讲书。似是日后要平步青云。”   她说道最后一句话时,放缓了语调。   只见淑怀闻言一掀眼皮子,冷冷道:“想他小小编修也翻不出花来。”   她闭上眼,放缓了呼吸,脑中断断续续的片段闪过。   柳意一下一下替她垂着腿,时不时问着力道如何。   她突然想到正月里去皇觉寺遇见了空大师求得的佛珠,如今正放在箱笼里积灰。   京中人皆知,显国公夫人贯爱礼佛,十日里九日都在院中设的小佛堂内。这月下旬,就是段皎生辰,及笄后过的第一个大生辰,与段家有故之人皆会上门贺礼。   想来,也是许久未见自己这位好伯母了呢。   淑环唇边勾起冷冷的笑。   有时候,有些事,还需有些人来做。她可不能脏了自己的手,平白无故遭了殊哥哥的厌弃。   提及国公夫人沈氏,桑桑正被莫嬷嬷耳提面命,说了一通婆媳关系的重要性。   上次计划失败,纱衣也穿了,玫瑰香露研磨的脂膏也抹了,就是不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了!   思来想去越想越不对,莫嬷嬷看了看室内,银屏那丫头在外头耳房内忙活,墨画取清点这月下旬段二小姐生辰宴的礼单。   唯一个春晓在屏风后头,拿着剪子修剪着那大红芍药。   内室宽阔,里端是一张宽大的拔步床,里头的床架子可余下三四人躺下。边上摆了桑桑贯来爱用的一些物甚装在箱笼里。   数十步子外头才是一张八仙梨花木圆桌,桌脚四平八稳立在铺了厚厚羊毡绒的地毯上。夜间休憩之榻与外头隔开。   如此远的距离,应当是听不见什么的。   莫嬷嬷低下身子来,凑近了问了:“桑姐儿,你同嬷嬷说,世子,他到底是不是不行?!”   此话一出,闹的桑桑脸上一红!   水汪汪的眸子里羞意甚浓,当即就要扭过头去,只觉面上滚烫,羞的没脸见人。   偏偏有些片段就是不受控制般钻进人的脑袋里。   夜里,他滚烫的胸膛,铁钳般的大手总是弄的她疼。   净室内,水波微微荡漾,上方雾气氤氲看不清眉目,只有那人铺天盖地吻下来,桑桑忽觉此时此刻竟也有些喘不上气来。   美人斜倚金床,似娇似怯,单单看那微微蹙眉的情态便能感到无限春情。   莫嬷嬷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想了,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窗子外头雀儿叽叽喳喳喊个不停,她老迈的脸上愁的褶子更深了。   愁啊,既是能行,哪家姑爷守着美娇娘不圆房的。   现如今新婚燕尔无人说些什么,但过段日子怕是就有人说闲话了。看的见的是世家勋贵的富贵,如今来了才知道这就是那黑黢黢的大口,进来了,若无依靠便被那无边黑暗吞噬了。   北家世代从商,如今倒是想谋一谋那皇商的名头   但与京中百年望族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待段二公子若是娶了妻,日后新妇有了身孕,两相对比,桑桑的日子只会更难。   看着桑桑出水芙蓉般的脸庞,染上淡淡红晕,坐于床榻旁。   似是还不知这等后果,莫嬷嬷无声叹了口气。   走至人身旁,粗糙老迈的手搭上桑桑,状似安抚似的轻拍,“想来,是嬷嬷多思了。姐儿若有何难处,可与嬷嬷说。”   桑桑张了张口,亦不知说些什么。   只消扑进莫嬷嬷怀中,不言不语。   段殊的心思,她也不知。若说他厌恶她,可近日里的一举一动都可看出他明则欺负,实则是馋她身子。   诸多表现看不出他是清心寡欲之人,但白日里相见却又是那么陌生;夜深无人时又仿若换了一个人。   一日前,段皎提了斋意阁新出的芙蓉枣泥糕来了苍梧院内。   久不登门的人来了,多少令人有些惊讶!何况两人的关系着实谈不上有多好。   但,段皎那日娇娇俏俏的来了,一口一个嫂嫂叫的亲热。   本就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容颜正好,能有什么坏心眼子,桑桑亦没多想。   伸手不打笑人脸,便陪着聊了会儿天。   只见她面颊笑出两个小梨涡,眸内仿若星光点点。   一手拉着自己道:“嫂嫂,过段日子便是我生辰了。夫人不怎么管这些俗事,姨娘与咱们这些小辈又隔了一代。”   她说及此处,顿了顿,仿若接下来的话会惹的桑桑不快。   一副将说未说的模样。   “嫂嫂,皎皎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往年生辰,我都是请淑环姐姐帮忙操持,在花厅内迎那些大家闺秀入座。但今年大哥娶了新妇,总是不好再麻烦人家。所以皎皎想着,不若便请你来帮忙。”   说来说去,原来是这等子事。   那为何如此带着些忌讳的模样。   那时,自己尚且不知。现在,许多事朦朦胧胧罩了层面纱,风儿轻吹起一角,就将等着自己去掀开。   但一切却又好像明晃晃的就摆在那里,只是先前自己不愿相信,将信将疑罢了。   淑环身为府外人,如此行事,是否早已逾矩?   作者有话说:   段殊:我不在,不要定我的罪,呜呜 第二十四章 心疼   日子怎么着也得过下去。   桑桑几日未见着段殊了,银屏去前院里问,就道是世子有公干,近些日子都不在府内。   吃了一嘴的闭门羹。   每回,银屏都撅着嘴回来抱怨。   若显国公府是普通人家,她定是要到前院里去见见姑爷,不敢骂人也得阴阳怪气挖苦一番。   桑桑面上不在意,心里头却和明镜似的。   不知自己又是哪儿做的不好了,夫君前些日子还好好的,近日借着理由躲着不见自己。   .   转眼间,半月将过,段皎的生辰宴近在眼前。   桑桑在厨房内,拿着枯黄枝条干脆结实的小扇子在一紫砂炉下扇风。鸡汤的香甜飘溢,顺着开着的窗棂散出去。   墨画两手的袖子撸至肘间,在灶前忙活,将枸杞,丹桂铺至彩釉牡丹纹的汤盅内。   十月流火,但小厨房内灶下燃着大火,锅里炖着菜。   窗棂开了也不大顶用,室内闷热的很。   一滴汗水从桑桑额边鬓角滑落,美人两腮潮红,她伸手扇了扇风。   墨画见状,放下手中佐料,去外间盥盆里净了手。   取下干净的棉帕沾湿了水替桑桑擦拭掉面上滚落的汗珠,眼内含着心疼,劝道:“主子,余下的事不若就交给奴婢来做。主子已是尽了心。”   未出阁前,北家起于微末,桑桑少时家贫。   北地生活清贫,村子后头有山,依山傍水。家中时常打了野味添作嚼用,桑桑跟着祖母学了一身厨艺,不说多好,简单烹炒还是做得的。   后来搬迁去了江南,阿父靠在多年采药积蓄,找准时机慢慢发迹。家中也添了婢子,银屏墨画便是那时进的府。   多年未下厨了,桑桑也不知自己这手艺还余下几分。   她笑了笑,和煦的阳光落在芙蓉面上恰若初春娇花,美的惊心动魄。   “不用了。再过片刻这汤便煲好了,你的佐料可准备好了?”桑桑自己接过棉帕擦了擦鬓边些许汗水。   段殊何许人也,什么样珍馐美味没有吃过。他缺的!从来都是那份心意。   打定了主意要将日子好好过下去,桑桑想着既然人不来见她,那便自己找上门去。   灶台上摆了许多瓷罐子,皆是纯白色。   最里边两个罐子里盛满了晶莹的颗粒,是糖和盐。   桑桑抿了抿唇,拿着小勺子试探着舀起一勺晶莹剔透的颗粒,心头略微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这看着粗些,约莫就是盐。   她按着往前经验,放了许多勺糖提鲜,两勺半的盐。   汤匙搅了搅,接近奶白色的汤汁上起了个小漩涡,见者口舌生津!   瞧了瞧天边的日头,时间有些紧迫,就没有去尝这味道。嘱托了墨画将它装入汤盅,桑桑去厢房内换了身衣裳。   看着这奶白的鸡汤,上头漂着几粒葱花,青青白白好看的紧。   主子做的定是最好吃的,墨画也没有多想,将整炉鸡汤倒进汤盅,还余下了些装不进的搁在灶台上。   将盖子盖上,装进四四方方的食盒内。   一切准备妥当,她拎着食盒在院子前头等着主子。   女为悦己者容,厢房内桑桑看着玉瓶内芙蕖开的正好,取了胭脂在唇边晕开,她少许用如此鲜艳的颜色。   往常素面朝天的面容此刻因着那抹桃红色的胭脂显的鲜活起来,眼波流转之际顾盼生辉,妩媚惑人。   两人往前院走去,显国公府以东路西路隔开。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宿在正院里,是府内最中央。西路有柳姨娘的娇兰院并国公爷的几位妾室。府内几位公子小姐,男子皆住东路的院落,女子则住在西路。   府内宽阔,院落间相隔甚远。   段殊往常无事并不会来西路的苍梧院内,虽然往前十余年他皆住于此地。自己嫁了进来翻修了一阵扩大了些,旁的倒是无甚变化。   前院离着府门近,是一处僻静院落,段殊在府内处理公事的书房就设于此。   这般想来,倒是自己占了他的院子,他没法子只得逃了出去。   桑桑唇边笑意绽开,一路上拎着食盒倒也没遇上什么人,倒是便宜了行事。   漱玉在院门前打着哈欠远远的便瞧见一抹水红色倩影袅袅娜娜往这而来,揉了揉眼睛见着了事世子妃。   心头松了口气,偏头目光扫了眼世子爷。   窗棂半开不开,半边身子隐于墨色中,面庞沉的能挤出水。   这几日都是这样,要他说,想世子妃了便去见人呗。自家爷这犟脾气,真是没的救了!   这般七想八想,人已经到了眼前。   还未等桑桑开口,漱玉便一溜烟小跑上前,笑道:“世子妃,您来了。”   声音若洪钟,半边院子里的人都能听见。   段殊亦然,闻言拿着狼毫的手臂颤了颤。上好白绢泼了墨,先头写的字也糊成一团不能看了!   厢房外头,桑桑紧张地攥了攥食盒,桃花眸内水汪汪隐含着期待望着里边儿。   许久未见,想到他不说话就坐在那沉沉地看着自己,她心口扑通扑通直跳,突然有些害怕。   漱玉在室内探出半个脑袋,段殊顺手扔了手边一书册过去,砸落在漱玉脑袋上,他冷哼了声:“还不快叫人进来?!”   “哎哎,小的领命,这就去。”听得这话,漱玉一面笑嘻嘻答了,出了门去还不忘捡起路边的书册。   主子心情好,他便能少受些罪,心情自然好!   亲自下了台阶,接过桑桑手里沉甸甸的食盒,将人迎了进去。   一面还透露着:“世子妃这几日您没来见世子,他心里头可不好受了。这不,听得您来了,就赶忙让我接了人进去。”   看着漱玉笑的灿烂的脸庞不像作假,桑桑突然觉得手指上的红肿没有那么疼了。   莲步轻移,轻摆腰肢走近了,带来一股淡淡的香风。   恍如那夜,她只着一小衣俏生生攀着自己。   段殊觉得心头燥热起来,抬眼看向桑桑。   几日未见,像是清减了些。两腮的软肉瞧着没有几日前多了,白倒是和之前一样白。   她身边人到底会不会照顾人!!   桑桑见着段殊眉头蹙起,脚步放的越发轻,唯恐夫君觉得自己笨手笨脚惊了书房的宁静。   “过来!”懒洋洋带着股荼蘼的声音从前头椅子传来。   她看见段殊伸出一只手,手掌很大,可以紧紧包裹自己。   雪腮微红,桑桑将柔夷递上,软若无骨的小手便滑入段殊掌中。指尖微微勾起,状似轻轻挠了挠,像调皮的猫儿挠的人心头微痒。   他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那沉甸甸的食盒被拎在她的另一只手上。   本意是想让她将盒子给自己,不曾想这女人。   罢,她不聪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许久未见,倒是有些想念拥她入怀的感觉。段殊将那碍眼的食盒搁在桌案上,另一手将人拉入怀中。   揽着纤细的腰肢问道:“今日怎么想着来这?”   猝不及防转移了场景,窝在他怀中,桑桑已经有些习惯这人动手动脚。稍稍平复了下心情,用了些小心思,声音绵绵软软惹人疼。   “几日前便央着人问夫君在哪里?都说不在府内,好不容易今日得了消息,桑桑便亲手煲汤赶了过来。”   说话间她发丝微动,段殊可以清晰的看见小巧圆润的耳垂,没有戴耳铛,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凑近了些,看着唇瓣一张一合。   有些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大意就是不满自己这些日子不归府,不去瞧她!   美娇娘有些脾气倒也正常,他自诩还是纵容的起的!   全然忘了半月前说要冷一冷人,让北陌桑明白在他段殊身边使这些小心眼子后果会如何的人是谁。   大手掀开食盒,四四方方的食盒上下两层,保温效果很好。   半刻钟内,热汤还是温热的。   随着盖子打开,鸡汤的鲜美忽的传来,鼻尖盈满香。看见那奶白色就汤汁,多日觉的嘴里没味儿的段殊有了进食的念头。   想不到,她还有这般手艺。   桑桑从食盒下层取了青瓷小盅,拿了汤匙微微撇开上层的油沫,舀了小半碗鸡汤。   汤汁澄澈,在青碧色的碗底勾的人食指大动。   看着桑桑隐含期待的目光,段殊不动声色接过碗,尝了一大口。   入口齁甜,舌尖再品了品尤有咸味。   他狠狠咽下,原来是夸她夸的早了。   “夫君,味道如何?桑桑许久未下厨了,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她白皙的手背泛红一大片,素来如羊脂玉般嫩白的指尖起了一个透明的泡。   显的有些滑稽,又带着可怜。   段殊吞下到了嘴边的话,扬了扬眉梢,精致的眉眼里透着些许不耐:“既不会做饭便不要做!笨手笨脚的还烫了手,刚刚藏着掖着还不给爷看!!”   “是不是想瞒了过去自己躲着偷偷哭?!”   没得了夸赞反倒白白挨了一顿训,桑桑雀跃的眉眼耷拉下来。   就像小孩做了件大事等着表扬,却不想弄巧成拙,丢了奖励的饴糖还没见着好脸色。   作者有话说:   段殊:媳妇儿,怎么伤了手,心疼死小爷了。   桑桑:凶我,没看出哪心疼了?   段殊:天地良心,日月可鉴,冤枉死爷了!   求收藏的n天,戳戳专栏预收悔叫夫君觅封侯,金枝欲孽,我会慢慢进步的。   悔教夫婿觅封侯文案:我本是京都贵女,因一场退亲风波成了笑话。当朝三皇子宁愿设计毁了我的名声也不愿娶我。   原来他朝朝暮暮心尖上念的人是我的庶妹。可笑我堂堂柳家大小姐竟成了妹妹的牺牲品。   数九寒天,我被推入冰冷的湖水,窒息感一点一点爬满心头。湖水相救,肌肤相亲,我被赐婚江家大少爷江沫痕。   我本以为他是光。   新婚之夜,他说某位卑,配不上灵若。大婚不过月余,他离开京都,说要一刀一剑为我挣诰命。   我尽妻子之责,费心操持家里。等他封侯归来,才知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柳灵若的痴妄!   凯旋那日,他身前怀着一姑娘:“灵若,柳家二小姐孤身不易,我欲迎她入门。”   柳灵若笑了。   三皇子一党余孽,人人避之,厌之;他倒是如珠如宝。   五年了,她只知道,她累了。   “也许,从一开始,便错了。”   “..不若夫君还我自由身,灵若愿柳姑娘岁岁与君好,长相厮守,至死不渝。”她俏生生立在那,如当年一般美好,江沫痕捏碎了掌心,心痛如绞。   他本以为,一朝被算计娶的妻若安分守己,好好度日便是。却不知爱一个人,失去痛入骨髓的悔,恨,是他弄丢了她。   杨花落尽,子规轻啼。一白衣稚童指着湖岸边一人问道:“娘亲,那是何人?”   “不知,许是不相干的人。”   《金枝欲孽》文案:妖艳心机娇软大美人*清冷禁欲实则斯文败类贵公子   南栖出身低微,却又生就一副妖妖娆娆的样子。父亲冷眼,姨娘磋磨,本以为成了亲便好了。   一朝婚事被毁,她晓得家中合谋要送她入京,送上那年过半百三品大员的床榻。   既是要寻个高枝攀附,何不挑个称心如意的,叫那些人日后也得匍匐在她脚底。   寄在兰陵公府,她寻到个再好不过的人选。赏花宴上,她柔柔弱弱跌入他怀,眼角噙着泪花:“表哥,我疼。”晚间风起,她在月色下起舞,美的像妖精,勾人魂魄,要人心肝。但兰陵萧氏二公子萧衍素有谦谦君子的美名,任南栖如何撩拨,他面色清冷,一把折扇横在两人中间:“表妹请自重。”   南栖懊恼,正想要放弃换个人选时。无数的巧合让她一次又一次接近萧衍,她感到难堪,脸红的能滴血。   她不知道,无数次哭的梨花带雨相求皆是萧衍早就设下的圈套。   只为一步步诱她入怀!   #最是难消美人恩,既然自己撞上来。他自是不会放过# 第二十五章 心软   她等了许久, 好不容易逮着这次机会见了段殊。   让青竹大早上就去乡里挑了只走地鸡,走地鸡吃的杂,肉质鲜美。   煲了鸡汤还伤了手, 往常她磕了碰了都要掉眼泪。今日担心食盒里的汤凉了味道便不好了,急匆匆走了一路。   都未来得及处理伤口。   明明是夫妻, 却过的比情郎小娘子还不容易。   就这样了,他还凶她!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 近日里的不安若潮水般涌来, 将桑桑心头的理智淹没。   与之相应的,泪水也一滴一滴往下滚落。   顺着眼角,晶莹剔透,水光光盈盈的泪珠从潋滟的桃花眸里盈满, 裹不住了,落在香腮边。滚烫滚烫地砸在段殊手上。   他心头一瞬间有不可名状的感情冲出,无法描述。   这种事态偏离自己预料的发展,脱离了掌控的感觉令段殊格外陌生。   看着美人垂泪,他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放,要做些什么。   往前十余年,也不是没有人在他面前哭过。比桑桑更美,更娇俏的有的是, 但他往往嗤之以鼻, 这等欲擒故纵的小伎俩上不得台面。   今日, 此时此刻, 却不知为何。   他不想让她哭下去。   往常这般哭闹, 都是在床榻帷帘之间。   但依他的性子, 做不来安慰人的事。思来想去, 目光触及她泛红的手背,和起泡的指尖。   觉得她定是手疼才这般哭闹。   越觉得发现了真相,他忽的起身,宽厚的肩背挡住了雕花窗棂。   桑桑面前倏的暗了下来。   墨紫色纻丝直缀背着光,紫的发深,上头丝线若深沼里的墨色大蛇,油亮亮闪着可怖的光泽。   她抬起了头,白嫩的小脸上尤挂了几滴泪珠,低低地啜泣,好不可怜。   见着段殊高挺鼻梁投下的阴影,心头一瞬害怕,抬起伤了的那只手抹了抹颊边泪。   微咸的泪落在伤口上,无异于火上浇油。   惊呼声响起,桑桑嘴中嘶着气。   想看看自己这手怎么样了,猝不及防一只大手捉过自己的手腕,若铁钳牢牢钉住,竟动弹不得了。   对上段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一时也忘了害怕。   “怎的就如此蠢笨?!”他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桑桑一眼,就拿个药的功夫也能出这档子事。   桑桑缩了缩脖颈,看他摇了铃命人送水进来。   大掌熟练的取了巾帕净水轻轻擦拭自己的伤口,斜飞入鬓的眉眼低垂,只能看见纤长浓密的睫毛。   “若是痛便喊出来,小爷不嫌你丢脸。”段殊从匣子内取出一团叠的四方整齐的棉绷带,指腹粗糙的茧子轻轻拿起桑桑的柔夷,细细软软的肌肤一掐便起了一道红印子。   今日她是伤患,便不同她计较。   桑桑停下了啜泣,见段殊十指挑动白色布袋,取了一个白玉瓷瓶,挑了些玉白色的膏体细细抹在自己手上红肿处。   冰冰凉凉的,火辣痛的无法忽略的感觉一时竟然消减许多。   她略带疑惑地看了一眼段殊手中药瓶,白玉样玲珑剔透的瓷瓶,隐隐还镶嵌了祥云团簇的金边。   一看就知不是凡品,她没忍住开口问道:“夫君,这是什么灵丹妙药?”   段殊包扎的手指顿了顿,冷冷抬眸望了她一眼,手上动作继续随意说道:“什么灵丹妙药?漱玉在街边买的,五吊钱一罐,爱要不要?”   雪融膏,御赐之物。天家也唯有三瓶,分别赏了当今正受宠的兰贵妃,已和亲前往他国的玉容公主。余下的这瓶,便是三年前从塞外归来封赏之物的其一。   漱玉在门口听着,暗暗咋舌,什么时候御赐之物竟成了大白菜!   当街就可以捡漏捡着,还是自己捡的。   想当年,淑环县主哭的那叫个惨,失足落水手腕被湖底荆棘枝条划伤了道口子。救上来的时候那血哗啦啦的流,太医都说恐要留疤。   她听了便昏厥在地。   女儿家容颜娇贵,容貌受损对哪个女子来说都是天大的不幸。更别说是淑环了,眼睛都长到天边去了。   看了户部的礼单晓得唯一一罐雪融膏就在世子这,事出紧急,还不宜外泄。   她就缠上了世子,求着哭着要那雪融膏。   当时世子怎么说来着的,漱玉到现在都还记的!   那时是一个初春的早晨,世子斜倚在矮榻上,看一卷书。外头雨意阑珊,春雨就像久不出牢笼的鸟儿,欢快地下着,连着下了半余月也不停歇。   他探头探脑地进了去,道:“世子,淑环县主说要见您。”   段殊仿若什么也没听见,如玉般的修长指节翻了页书卷继续看,漱玉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她说,若您不见她,她便病死。”   漱玉身旁还跟了一个容长脸的丫鬟,正是淑环边上的柳意,鬓发皆湿,一瞧便是淋了许久的雨。   看着段殊不为所动的样子,在一旁急急补充道:“世子爷,我家县主落了水后现还病着。太医交代了可不能再受寒了!”   段殊闻言翻著书卷的手指停顿了下,精致过分的眉眼从书中抬起,看向柳意暗含期待的目光。   那朱唇线条流畅,微微启了启吐出最凉薄的话:“告诉你们县主,她爱怎么死怎么死!”   眸子撇过柳意不可置信的目光,不停留一瞬。   漱玉忙请了柳意出去,苦口婆心劝道:“县主既病了,你还不快些回去照顾县主,回到府里去。主子也不是神医,见了主子病也好不了。”   柳意扒拉开漱玉看着搀扶明则推搡的双手,一扑扑到段殊脚边,声泪俱下。   “县主知道世子爷公事繁忙,不待有见她的时候。今次落水,派奴婢来问问世子的雪融膏可还有余?”她跪伏于地,县主的伤可就指望这个了。   雪融膏,段殊听后唇边扬起一抹笑,冰冷的容颜在这初春里添了几分妖冶。不得不承认,他这上等的容貌,便是女子也少有人及。   户部那些老家伙又偷奸耍滑,看来她是看过那份礼单了。   段殊往榻上一旁丢了书卷,漫不经心的语调在这室内响起,“雪融膏,爷不知它有何等妙用?前次春猎搏得头筹,不慎擦伤了手背,一小罐就全用了。”   柳意跪伏在下头听得眼角抽抽,一罐雪融膏就这么没了,一个大男子擦伤了点手背值得如此小心谨慎?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段殊的手背。   日光温和,细碎柔和的初春暖阳洒落在段殊的手背上,一时也不知道与榻边白绢相比,如何?   但主人家用了自己的东西,她一个奴婢有何好说的?   这次,不用漱玉请,她自己乖乖的便出去了。   瞧见这一幕,漱玉送了人出去喜笑颜开地凑到段殊身边,正想夸一夸主子的英勇,那等难缠的县主也能摆脱。   不料,段殊在窗边执笔,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便道:“你,自去正院里领罚!”   “哎,哎,都是小的办事不力,无端端让没关没系的人闯进了院子里,扰了爷清净!”漱玉忙不迭叫道,希望能罚的轻些。   段殊嘴角轻扬,似是说了句知道便好。   最终,那顿板子漱玉也没有逃过,后-腚开花的感觉现如今还记着。   思绪回到眼前,破天荒看见主子亲自动手给世子妃上药,漱玉眼观鼻鼻观心。   心头也明朗了,孰轻孰重,世子妃在世子心头的分量。   那些子见风使舵的下人怕是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作者有话说:   段殊:五吊钱的药,当时什么宝贝?   漱玉:啊对对!我找着的宝贝 第二十六章 敲打   那日上了药后, 桑桑走前看见那汤盅里还剩了些鸡汤。   想着他这院里也无丫鬟,就一个漱玉忙里忙外,跑来跑去的。不若投桃报李, 让墨画进来带走这汤。   余下的,赏给下人也是好的。   她的手刚刚触及碗边, 便见了段殊冷冷一掀眼皮子,靠在椅子上望向这边说道:“这手刚包好是不想要了?”   桑桑伸了伸被白色布条缠着的手,示意自己还有另外一只手, 不解地解释了下:“夫君, 桑桑见着汤未用完,不若叫墨画进来收拾了去。”   提到这汤,刚刚被她打了岔,那股子怪异的味道又在舌尖扩散开, 挥之不去。   要咸不咸,不要甜又齁到心尖里去!   看着她伤了手的份上,没功劳也有苦劳,便不打击人了。   段殊啧了声,两手环在椅背上靠着,说道:“放着!余下的不用拿回去了,虽没多好喝,好在爷我偏好这口!”   看着他嘴硬不承认的样子, 桑桑嘴角翘起, 像得了花蜜的彩蝶。   走在树荫下, 微风和煦, 雀儿在树梢用喙梳理满身丰满的羽毛。   墨画跟着后头看着主子不似来时愁云满布, 眼角眉梢掩不住的雀跃, 心头大大松了口气。   进了院门, 桑桑将手中白瓷瓶交给春晓。   现如今,苍梧院内桑桑周身物品皆交由春晓打理,她接过了白玉瓶,瞳孔微缩。   御赐之物,万金难求,她自是认得。   也不知世子有没有和世子妃说这药的贵重,不过想来主子的事无须自己操心,她便领了吩咐放起膏药。   桑桑自是不知道,段殊随意丢过来让自己带回去每日涂抹的膏药竟是圣上亲赐的好药。   .   木芙蓉开的那日,段皎的生辰宴来了。   桑桑作为长嫂在花厅前迎着来的各府女眷。不好夺了寿星的风头,她今日着了一袭银红软银轻罗百合裙。   (注1)娇若芙蓉出水,艳似菡萏展瓣。俏生生立在那儿,便夺去了众人的目光,举手投足间世家贵女的气质浑然天成。   一点儿也看不出她自乡里来。   来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道这是何人,生就这般天仙模样。   听得段泠喊她嫂嫂,才知这便是只闻其名,未曾谋面的显国公府世子妃。   显国公夫人不大管事,一心礼佛。柳姨娘身份太低,京中都以为淑环县主会与段殊成就一段金玉良缘。   往年,段二小姐宴饮操持之事多请淑环县主代劳亦无人觉得怪异。   看来今年这宴是有的看头了。   来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桑桑为着不让他人笑话,如学礼仪那几日般直着身子站了小半日。肩颈已是有些酸疼了。   被墨画扶着去后头更了衣,小步快走入了席,便瞧见刺眼的一幕。   席面上交杯换盏,众饮尽欢好不热闹!   主座上向来沉着面容的沈氏穿着菊纹上衣,外罩云纹绉丝袍。一手被淑环挽着,平平的嘴角竟也上扬。   古朴无波的眼内透着喜悦的波澜。   淑环正向众人展示她求来的佛珠:“伯母,这是淑环去皇觉寺礼佛时,正巧遇上了空大师讲道,得了这串佛珠。大师只说送与有缘人,但淑怀不礼佛,当时还摸不着头脑。如今看来啊,这有缘人便是伯母您呐!”   一嘴的漂亮话哄的沈氏喜笑颜开,拿过那串佛珠在日光下细细地看。   百年檀木的独有香味令人心安,却是难得的好物。   她抬了手让绿萼拿了一小小木盒上来,淑怀作势接过,听得沈氏言道:“打开来看看,都是你们女儿家喜欢的好物!”   木盒一开,里头躺着两对羊脂玉镯,水头极好,奶白素净。   桑桑望着那镯,心头忽有些不是滋味。   每月到了日子晨昏定省自己没有少过,刮风下雨也不推辞,日常熬药送上好的餐食。就这样也没有看见过沈氏的好脸。   她攥了攥指尖,觉得周遭目光有些带着讥讽,直直刮入她心底。   段皎与淑环笑作一团,瞧着更像是姑嫂。   眼光瞟到这边,淑环倨傲的眉眼上扬,状似无意说了句:“伯母,今日这宴席可是世子妃操持的,淑怀借花献佛便得了您的赏,会不会不太好!”   沈氏闻言抬起了那双眸子,看了桑桑一眼,安抚道:“你收着便是,你的是你的,她自有她的。”   桑桑强颜欢笑扯了扯嘴角,装作不在意嗔了淑环一眼:“今日是皎皎生辰,我一个长辈凑什么热闹啊!”   她往后头招了招手,墨画便举着木托盘上来了。   上头放着攒金八宝盒,细细密密的金丝缠着楠木盒子。   众人都认出这是如意阁的首饰盒子。   一时间都夸赞段皎竟得了个这样好的嫂嫂疼她!   气氛瞬时又融洽了,众人心照不宣忘了刚刚的事。   直到宴饮结束,也未曾瞧见沈氏与桑桑搭过一句话,更别说是礼了。   本不必送礼,但独独淑环得了,很难不让人猜想国公夫人是否对这个儿媳不满意。   甚至心中世子妃人选其实另有其人。   面上贵女们说了今日哪家的绸缎铺的料子好看,谁戴的簪子时新。   嘻嘻笑笑便过了去。   总算,日头沉了,这宴也便结束了。   和段皎送走了许多人,桑桑觉得今日里所遭的比曾经走许久的路去看庙会还要累人!   盯着奴仆将各家女眷皆送走了,桑桑僵着的身子一时便摊在墨画身上。   只觉这宴饮无趣的很,用光了满肠心思还填不饱肚子。   偏头看了看月上柳梢头,淡黄色的月光倾洒,丝丝落在她的裙摆上。   亦照亮了柳树后头一人干瘪布着褶皱的老脸。   “世子妃,夫人寻你问话。快些去吧!”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桑桑一跳,身子陡然一颤。   墨画扶着人亦吓了一大跳。   走近了些,看的清了些。   原来是夫人身前管事的嬷嬷崔氏,她隐于树的背影里,夜色讲她笼罩。   身上青色的衣裳在没有光的地方暗沉沉的。   夫人身边的人也如她一般,崔嬷嬷带完话便木着一张脸,站在一旁等着桑桑。   这样晚的天了,夫人做何寻自己?   桑桑皱起眉头,莫非为着刚刚宴饮的事。   她试探着问了问:“敢问嬷嬷,夫人寻我何事?若要紧,我可提前备着,省的耽误事。”   崔氏微微动了动头,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未乱一根发丝。   她混浊的眸子看向桑桑,油盐不进说了句话:“老奴不知,世子妃莫要耽搁了。”   无奈叹了口气,桑桑只得跟着崔嬷嬷往前走。   穿过一道一道拱门,走在长长回廊上。两边丫头清一色翠绿比甲,提着灯笼低头立在两旁,有人走过也不抬眼瞧。   静静立在那儿,好像雕塑。   由此,可以看出国公夫人最是重规矩。这正院里晚间更是透着一股死板。   桑桑小心喘着气要跨过门槛,墨画在后头想跟着进去被边上一婢子拦了住。   “夫人只见世子妃一人,余下的人不得进。”   桑桑回头看了眼墨画,示意她在此等着自己。   小口呼着气,她定了定神走了进去。   踩在光洁显的有些冷硬的地板上,桑桑看见国公夫人沈氏端坐在床边一榻上。   后头垫着一青色云纹的团枕,沉木小桌摆在一旁。   灯罩内烛火燃的旺,显的这越发冷清。   她闭着眼,手指一颗一颗拨过那佛珠,瞧着有些眼熟,是今日淑环送的。   “来了。”   听得那道冷清严肃的声音响起,桑桑忙行礼问安:“儿媳见过夫人,今日宴饮夫人劳累了。”   她抬头看了沈氏一眼,阖上的眼皮,平平的嘴角显得令人难以接近。   过了好一会儿。   沈氏继续拨了拨手中佛珠,还是没睁眼,亦没叫桑桑起身,语调不带感情发问道:“可知,我叫你来作甚?”   屈膝行礼的姿势保持了好一会儿,额角一滴汗珠顺着鬓角流入银红色的软罗前襟上。   将白红的罗衫染的颜色深了些。   桑桑闭了闭眼,双腿颤了颤,两手不自觉在膝上攥紧。   声音带着些痛苦难耐,“儿媳不知,还请母亲明示。”   沈氏突然睁开了眼,看着桑桑行礼面色潮红略带痛苦的样子不为所动。   一手放下佛珠,端了下人沏上来的茶盏。拿起茶盖细细拂了拂,眼睛看着澄澈的茶水问道:“你嫁入我段家多少日子了?”   “回,回夫人的已经几个月余了。”桑桑感受到大腿的酸痛伸直了脖颈回话。   见沈氏带着冷意的眸子扫过自己,隐有压迫感传来:“是半年有余了。”   她其实走在石阶上,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正如她所说的话一下一下直击桑桑心头:“身为世家宗妇,第一条便是不可妒!你入我段家门,未曾传出好消息过。”   感受她不带温度的目光扫向自己的腹部,桑桑有苦难言,心头委屈。   她总不能到处去说,世子根本没有与她合礼。   只得先伏低做小平了夫人的不满:“是。儿媳知错了,回去后定好好服侍世子爷。”   见她如此快便服了软,沈氏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看着她俏丽的脸庞,思及某些不可说的东西,她握着茶盏的指尖发紧。   曾经这指尖也染过大红的单蔻,谁不是天生就爱礼佛!   她看向静立在一旁的崔嬷嬷,后者会意。   去后头领了个姑娘出来,细腰肥/臀,是个丰腴的女子。   若枝头饱满的果实,沉甸甸的待着人采撷。   “回去吧!带着柔儿回去,想来你知道该如何做。”沈氏面庞刚刚出现的一丝裂纹瞬间及逝。   被掩藏的极好,瞧着便是一个威严的当家主母。   桑桑起了身,两腿一软显些滑倒。   所幸手边有一方木桌。   柔儿腰肢扭的如水蛇般妖娆,走至桑桑脚边福了一礼:“柔儿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安!”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日六了夸夸自己! 第二十七章 塞人   柔儿腰肢细, 特地用一条鹅黄色的宫绦在云雁细棉衣上紧紧扎着。   这样可以更好凸显她的身段,崔嬷嬷说了她日后可以去伺候世子爷。现如今,她脑中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来前听闻世子妃是乡里来的, 定是容貌粗鄙不堪,膀大腰圆的丑妇。这才笼络不住世子爷, 让爷见天了往外跑,有家回不得。   这般想着,她娇娇媚媚地抬起头来, 正巧见着桑桑被烛光照的朦朦胧胧的脸, 娴静若花照水。   看着这娇娇媚媚的美人儿,桑桑心口微缩,唇瓣嗫嚅了几下,终是没有说出话。   一直担心的事终究是来了。   今日拒了这柔儿, 明日还有妩儿,芳儿。   她不想受也只得受着,不然便是妒妇,若身家够硬她也不怕担这丑名,若夫君一心唯有她一人,她也不惧。   但,自己在这显国公府便如激流中的一叶小扁舟,无依无靠。   大浪来了, 若不顺势而下, 便会落得个舟毁人亡的下场。   桑桑闭了闭略显沉重的眼皮, 感觉眼角隐有湿润划过。   深吸一口气, 她面上再看不出什么, 恭敬向沈氏福了一礼, 两手规规整整交叠放在腹前:“是, 儿媳知道了,劳夫人记挂。”   沈氏仿若什么也没听见,阖上眼皮,素白的手指一颗一颗拨着那檀木佛珠。   只听见若有若无嗯了一声。   崔嬷嬷低着头,面容隐在阴影里,沉似死水,将桑桑请了出去。   “天色不早了,世子妃早些回去吧。”   崔氏将人送至院门外便退了回去。桑桑转过身看去,正院在无边夜色里唯有几盏烛火摇曳,扑朔朔随时将歇。   她胸口沉沉,觉得后头那冷冷宅院仿若要张开黑黢黢的大嘴将她吞噬。   墨画在外头焦急等待,听得了动静步子凌乱小跑过来,两手拉住桑桑上下仔细瞧着,声音紧张急促:“主子,怎么样了,怎么样?夫人没有为难您吧?!”   说话间她未注意到后头不安分垂着脑袋,看着地面的柔儿。   桑桑笑了笑,面色苍白,掩尽了无奈愁思。   柔夷搭在墨画手上,声音柔柔安慰道:“我能有什么事,夫人也不是吃人的,日后莫要说这些傻话了。”   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她一心扑在桑桑身上。   转过一圆形拱门,月光倾泻,她才瞧见了跟在后头那矫揉造作的狐媚子,皱起眉问道:“你是何人?作甚跟在主子身后?”   柔儿见状忙虚伏了身子,声音娇娇滴滴,甜腻得有些令人不适:“奴名柔儿,是夫人让奴,来服侍世子爷的。”   说到服侍段殊,她得意抬起了头,露出那张尖尖的瓜子脸,倒是一张美人靥。   听了一路,结合来了府上听得的,她断定这世子妃不受宠。要她说,空有那美貌有何用!甫一见了她若天仙般的面庞心头还担忧,但这会子儿倒是没甚好怕的了。   柔儿狐狸般的眸内眼珠子滴溜地转,男人,可不喜欢那般死鱼样无趣的女子!   既无世家身份高雅才学,便得会些承欢手段。   她心头思忖着见了世子该如何行事,才能留下第一面好的印象。   墨画已走至她跟前,向来稳重的大丫鬟此刻心头窝火,一手攥起那女人的下颚,恶狠狠道:“让你来主子跟前,便要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越过世子妃便想去勾引世子爷,本姑娘告诉你,这是在做梦!!”   说完一席话,她紧了紧指尖。   北家的大丫鬟不是高门大户的丫鬟十指不沾阳春水,墨画往前在乡里时粗活累活都做过。   是以,手劲儿并不小。   柔儿往年养在扬州富户的宅子里,不说养尊处优,也是样样事都不用自己动手。衣来了便穿,饭来了有小丫鬟服侍着用。   人人都道扬州瘦马金贵,不但是买人金贵,养着这人也耗费许多银子。   但高门里头夺富贵,许多正头娘子为了固宠,富商为了攀附关系,一来一往倒也形成了一桩你情我愿的生意。   以色侍人,最是看重自己这副脸皮子。柔儿没想到这世子妃身侧大丫鬟说动手就动手,心头一时慌乱,若划花了脸,怎去挣后头的富贵。   她心头乱起,思绪翻飞,被捏着脸口不择言含含糊糊地说道:“奴,奴是夫人派来的人。世子妃不可如此对奴,若是让夫人知道了...”   桑桑在后头,看墨画为自己出气,心头郁结纾解了些。   听了这番话,知道再下去就是打沈氏的脸。况且,此刻还在西路正中,难保没有有心之人听见。   她上前阻拦了下,“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归去吧。”   墨画还想再发作一番,但主子发话只好作罢,狠狠一甩手,嫌弃地拿袖中随身带的巾帕用力擦了擦手。   “老实些,莫仗着夫人抬举便当着自己是半个主子!”她扶着桑桑,丢下这句狠话后便扭过身子。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去了。   柔儿冲着二人淬了声,不敢多做停留,扶着地面起来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一面跑着,一面想着日后定要她好看。   不就是一个不受宠世子妃身边的一个大丫鬟。   走在路上无人处,桑桑看着墨画唇边带笑,好歹身边还是有在乎她的人,苦中作乐打趣道:“我竟是不知,你什么时候也炼就了这份泼辣脾气!”   墨画听后脸颊似是红了红,扶着桑桑的手搡了搡,“世子妃如今倒是也来打趣奴婢了。今日实在是气不过,夫人何苦为难世子妃?”   说到沈氏,桑桑眼边划过落寞。   也许有些人心中有了成见,便任人如何努力也夸不出去。自己做的再好,规矩受的再不出错,到头来也比不上一串檀香佛珠。   不喜便永远也喜不起来吗?桑桑不知道。   墨画见主子凝神望着虚空中某处,晓得自己是提到了不该提的。   当下懊恼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奴婢日日与银屏那丫头待在一处。这哄人说话的好本事是一点儿也学不到,不能替主子分忧,反倒惹了主子不快。”   想那么多作甚,白白忧心。   桑桑回拢了思绪,晓得墨画的心意。   一手掐了她面颊笑道:“你啊!往常倒是没发现你这小嘴如此利索。安下心,我不忧!”   虽说是不忧,但快要回到了苍梧院,桑桑心内没底。   段殊如此急色一人,见了那柔儿会不会也那般动手动脚。思及此事,心口难受的紧,她不愿见到他的夫君抱着其他女人。   她在这一刻承认,她善妒,一刻也无法忍。   心头惴惴不安,桑桑领着后头那人进了院子,一眼便瞧见堂屋内那乌黑皂靴,缎面紧实华贵。   走近了些,看见段殊眉眼精致,鹞冠紫团花金丝束腰缀衣穿在身上。他斜斜倚在湘妃榻上,青丝只用一根墨色发带束起,听见了脚步声冷冷掀了眸子看了过来。   通身风流尽显。   “怎的如此晚?”听得他带着些许不耐冷冷问道,桑桑正要回答却不想叫那柔儿抢了先。   她一步腰肢扭三扭,低下头后腰下塌。   故意露出纤长白嫩的脖颈和低胸交领前襟内风光正好,拿捏着语气恰到好处回答:“奴柔儿见过世子爷。”   段殊闻言腻人的脂粉味儿,眉头狠狠皱起,从书卷中抬起眸子看向跪在塌前那人:“我问的是世子妃!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都说了她叫柔儿,见着前头这通身尊贵,威仪尽显的男人,还如此俊美。   不像那些官老爷,肥头大耳还身躯丑陋!   柔儿看着面前人冰冷的眉眼,后背没由来的一颤,但富贵险中求,她忍着害怕。   想着世子妃那柔柔弱弱的样子,当下泪从眼中来,盈满了眼眶,眼角微红,美人楚楚可怜。她细嫩皮肤好似上好缎子的手搭上段殊的衣袍一角,声音婉转妩媚:“世子爷,奴是世子妃从夫人院子领会来的,说是来服侍您!”   她泫然欲泣,却也不忘给桑桑上眼药。   听得此话,桑桑心头大震,她怎么,怎么敢的!   忙连声解释道,:“不,不是的。”正巧前头那柔儿也在说话,刻意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说:“奴是扬州人士,有人寻到奴,奴便来了这府上。今夜,府内国公夫人让奴跟着世子妃走,说是让奴好好服侍世子爷!”   一番话盖过了桑桑的解释,几个苍白无力的字淹没在细碎的声音中。   段殊丢下手中兵书,冷冷的看了过来。   像是在等着桑桑的解释。   “是夫人给的?还是你自愿的?想好了再说!”段殊坐起了身,不再是那副歪七倒八的样子,心头不爽的很。   她竟要将自己推给其他的女人,呵!当自己是什么庸脂俗粉都要吗?!   桑桑忍着泪水,不想让它流下,不想让段殊再见着自己的不堪。她上前走了几步,强装镇定的声音浓浓的哭意却掩不住,“夫君,夫君,桑桑不愿的。”   作者有话说:   目前是随榜更,V后日更。   大家不要养肥我嘛,会吃醋的,问就是和段殊学的。   第28、二十八 宠溺 第二十八章 宠溺   听见段殊问自己是否自愿, 在生日宴上,在夫人院子里受的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   什么虚名,什么狗-屁大度, 桑桑从不自诩是世家贵女。礼法规矩都是为了让自己能配得上段殊才去努力学的。   二八年华,本就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没扛过大风大浪。   须臾间,桑桑已是泪眼婆娑,眼角泛红, 孤零零立在人前, 使人见之想拥她入怀。   她看着跪在下头伸手扯着段殊袍子一角的柔儿,不愿露出弱势让人瞧了笑话,莹白小脸倔强地抬起。正如雨后芙蕖,经了雨水洗涤, 白嫩嫩花瓣滚落颗颗晶莹水珠,迎风怒放。   美的惊心动魄,让人忽视不了。   段殊见人说了句不愿后,便可怜兮兮捏着衣摆站在那儿。   眉头皱起,不满地扫了眼跪在下头这恶心人的玩意儿!!   冲天的脂粉臭味真是污了他院内的地儿,蠢女人,什么东西都往院里领。   他眉头微微皱起,转了转手头玉扳指, 扳指仿若沁了水, 素白的颜色不带一丝温度。正如他这人, 让人无端端心颤。   虽从沙场上退下, 领了文官的职。段殊仍旧未放下骑射武艺, 手指上一直都戴着枚玉扳指。   桑桑见过素白, 墨绿, 浅绿,靛青各色的扳指。   她素来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过来!”   见他坐在榻上,朱唇微起,面色线条硬朗,一方湘妃榻竟坐出了睥睨天下的感觉。桑桑动了动足却见那柔儿也娇娇媚媚起身,颔首低眉,眼中娇羞浓的要从中溢出。   她一时不知段殊叫的是谁,站在堂屋中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脚底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冷的发硬,难受的紧。   只见那人扭着腰肢,柔柔媚媚喊了声:“爷”,玉手抬起就要搭上段殊的肩头,桑桑心头一钝,觉得要喘不上气。   柔儿触及他冰冷的视线,勾搭的手莫名害怕地停在半空中。   “过来!今夜是听不懂人话了?要爷说几遍?!”段殊仿若没看见身侧娇羞的美人,眼角眉梢皆是不耐。   不敢再有所迟疑,桑桑提了襦裙下摆快步走了过去。   经过呆愣在一旁的柔儿,不知为何,心头一松,又很是快活!   她不喜这样的自己,如深宅大院内与人争风吃醋,腌臜手段使劲的深闺怨妇有何异!但,恶念若湖底蔓草,发疯了似的长,她不想有人分走夫君。   桑桑泪眼汪汪走至段殊面前,也不说话,只是瞧着他。   他没好气地拉着人坐下,粗糙的指腹抹过她眼边滚落的泪珠。   “哭些什么?爷还没说你什么倒先哭上了。”听着耳畔微微带着些磁性的声音,身后宽厚的胸膛传来的热度让她安心。   碍着人还在这,桑桑不想多说些什么。   只抬眸看着段殊,潋滟的桃花眸内满是委屈,欲语还休。   纤纤玉指攥紧段殊手边暗紫色衣袖一角,小心思昭然若揭。   得,自己惹的事又要他来善后;如今倒还摆出这等子无辜可怜的样子,仿若自己负了她!   可以,这女人当真可以。   段殊舌尖抵了抵后槽牙,看向那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股子风尘气的女人。   眼睛看了看脚底四合如意天华锦纹羊毛毡摊子,冷嗤了声,心头鄙夷。   真是好大手笔,买了个扬州瘦马伺候自己,自己这位大夫人真是好心肠!   他抬起眸子,冷冷地瞧了眼周围,口中语气凉薄:“来人!!还不带下去?”   院子外头急匆匆进来一穿着墨绿罩衫的奴婢,神色慌张踌躇着问道:“世子爷,这位,”像是不知该如何称呼,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这位姑娘该住哪儿?是新辟的院子还是正院耳房内?”   段殊唇角微勾,意味不明道:“夫人给的人,自是要好好安排。”   好好安排,是如何安排?   打头那奴婢急的额头冒冷汗,一时也猜不中世子爷的意思。   是充作下人,还是以妾室的规制来安置,亦或是贵妾?   她是柳姨娘拨到苍梧院作管事娘子的,院内丫鬟小厮一应调动都经过她手。   但此刻,她从未如此刻般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往常,世子妃柔善可欺,缺了这少了那也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也忍着不会往外说。   所以,她可是扬眉吐气一番,得了往常那些姐妹的羡慕。本以为是个冷差事,没想到是个肥差。   “是是,”她忙不迭应道,偷偷抬眼瞧主子的脸色,心头揣摩着用意。   段殊一手拉起桑桑的柔夷,在灯罩明亮烛火下细看,并细细摩挲,确认上回那烫伤已然好了。   显然心情不错,嘴角微微扬起,那皇帝老儿倒是没骗他!   小小一破罐子里装的果真是好膏药。   不见那管事奴才有动作,段殊一手靠在榻边,一手拉着桑桑未松开突然说道:“夫人送来的人,世子妃想如何处置?”   他眉眼低垂,长长睫毛覆盖,看不见眼底的思绪。   桑桑心头没由来一慌,要她说,自是不想再看见这人。但夫君,夫君他究竟是何意?   若不喜,打发走便是;若想要,那留下就是,思及此,桑桑狠狠攥了攥手边的软塌。   看向段殊冷冷的眉眼,桑桑大着胆子两手攀附于他的胳膊上,感受到手底的强壮有力。   心头微微发颤,言语试探着有哀求的意味道:“夫君,桑桑不喜她。可不可以不留?”   美人斜倚湘妃榻,泪眼汪汪,雪腮微红。   美不胜收。   段殊听得此话,阖上眼皮,往常带着不屑的嘴角弯了弯。   “夫人赐的人,是想不留便不留的?”   他睁开了眼,好整以暇看着桑桑,眼底暗处带着点点戏谑,忽闪既逝。   他承认他有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尤其喜看她急,为他哭泣的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桑桑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没有这般求着讨好过一人,尤其此刻还有外人在。   她这般已是逾矩了。   加之她素来脸皮子薄,这会子听了这拒绝的话,更是难堪。   点点粉红从两靥浮现,缠缠绵绵入了交领襦裙前襟,勾的人心头痒痒。只想揭开那碍眼的裙衫去瞧个究竟。   段殊喉结滚动,眼底带着些火热。   头一回觉得屋内站在那两人如此碍眼!   桑桑没看见段殊如狼似虎的眼神,低垂着头心里正难过,嘴边嗫嚅了几句,说不出成调的话。   只闻几声嘤咛,对于某些自作自受的人来说,这几道声音仿若催命符。   喝了再浓的茶水也解不了浑身若焚的苦!   夫君竟如此早便有纳妾的想法,越发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桑桑身子颤了颤,她本就倚在段殊胸前,这会小声啜泣绵-软似上好的软豆腐轻轻/蹭-在那直缀上。   刚刚入秋,夏热尤在,衣衫单薄,这般动作实在令人难以忽视。   段殊额前青筋跳了跳,本就难耐还见身前人抬起头来,水漾大眼里盈满泪珠,抽抽噎噎道:“夫君既然喜欢,那便带下去好好安置。”   软软的调子直击在心坎上。   柔儿在一旁,见那世子妃扑在世子怀里,心头鄙夷。这会儿顾不上什么,忙欢天喜地谢恩:“奴家谢过世子爷,奴定会好好伺候世子爷。”   聒噪的声音又来了,段殊眉头皱了下。   想到了什么,抱紧怀里可人嗤笑了声,“听清楚了没!爷这院里旁的人倒是不缺,伺候人的奴婢却是缺了一个!”   柔儿尚且还不明白同是伺候有何区别,那管事的奴婢闻言眼底皆是震惊,抬起头来试探着还想说些什么被段殊冷冷打断。   “蠢奴才!!那抄手游廊下头不是还空了好多屋子,着手安排一间,别亏了夫人赐下的人。”段殊唇边勾起笑,朱唇吐出的话几尽凉薄。   抄手游廊边的矮屋,个稍高抬头便能碰着屋顶。一般外院的下人多居住在此处,主子跟前有些脸面的丫鬟小厮都不会住在那儿。   世子爷竟敢如此对夫人赐下的人,不过左右也不干自己的事,那管事奴婢连连应声,行了礼退下。   还拉走了愣在原地,面上还有些喜色,沉浸在欢愉中的柔儿。   低头快步走出了院子,感受到了夜色晚风吹拂,有些微冷,但吹走了心头那股子后怕。   管事娘子吴氏拿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呼了口气缓了劲来。   “不知姑姑是要带奴家去哪儿?”柔儿不明就里,想着过了今夜便是人上人了,面上满不在乎高傲问道。   吴氏见了这蠢人,眼底轻蔑尽显,嘴上也不客气,“走吧,别奴家奴家了!就是个低贱婢子,往后见了主子好好行礼,别丢了夫人的面子。”   世子爷的态度,却也在她心里头敲了一记响钟。   如是想着,她心头思忖着是否要报给柳姨娘。   .   苍梧院内,桑桑见着眼前的变故,一时还没缓过劲来。   似才的悲伤萦绕在鼻尖心头,泪水仍旧扑簌簌往下落,一点一滴从泛红的眼角滑落,划过香腮,隐入交领前襟里头。   段殊心头燥热。   他两手摊开靠在湘妃榻上,目光所及火热灼热,静静地赏这无边殊色。   “哭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作者带着新章节跑来了,嘻嘻。   一般晚上来看,都能看见新章节,据说入v要有万字肥章。我的一万字在哪里,但别人都有的你们也要有,(哭唧唧)。支持一下专栏预收好不好呢,悔教夫婿觅封侯,金枝欲孽(这个文案还会改,不够吸引人)。收藏一下,蟹蟹了, 第二十九章 缠绵   段殊挑了挑眉, 一腿支起,如墨青丝些余披散在腿间。   墨紫色的团花直缀在暖黄色烛火的光下衬的面庞妖冶惑人。   他如玉的指节挑起桑桑鬓边一缕碎发,眸中晦暗难辨, 声音低沉略带些哑意:“谁给你的胆子,揣摩爷的心思?!”   听见他在自己耳畔轻轻嗤笑, 桑桑绵软的身子瑟缩了下,紧攥着帕子的指尖动了动。   段殊见她不答,薄唇张了张不饶人:“旁的事还没学会, 倒是学起大度来。就这般迫不及待推了我出去?!”   上好的容颜偏就生了这张嘴。   桑桑一晚上经历了许多事, 操持生日宴的劳累,惊心动魄的受夫人敲打,还有为夫君考虑纳妾。   这会子缓过了劲,听得他说了这话。连忙抬起头来, 桃花眸内布满水光,“不是的,夫人,夫人她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桑桑推脱不了。再者,也不知夫君是如何想的,那柔儿,妩媚又漂亮。”   提及柔儿, 桑桑心里头是有些醋意的。   但段殊瞧不出, 见她白嫩纤细的食指不安绕着那方白帕, 他要被气笑了。   合着说来说去她无不是, 那婢子是沈氏给的, 留着人也是为了他方便。究竟她的眼中, 她的心里到底有无自己这个夫君。   哪家女眷希望自己的夫君去宠幸其他人, 刚刚那番可怜兮兮的作态莫非也是故意的,佯装对自己的在意。也对,她贯来爱哭。   短短几息时间,段殊莫名想了许多。   扯开了些衣裳,透透心头的烦闷。   他想到了这件事的祸根,嘴下也不留情,冷冷哼了一声,“无后,既想要留后,便让她自己生去!!”   如此骇人听闻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桑桑一惊,四下看了看周围。   但细细一品,他这话倒也没错,夫人嫁入显国公府这些年也只育有一女。若真往严了说,亦是无后。   作为小辈,不好去议论长者的事。   桑桑看见窗边书卷摊开,放着一浅黄信笺,想到不久后兄长即将进京的事,试探着问道:“夫君,桑桑有事同你说。”   段殊不耐地看着她,眼底像在问何事。   她心里头也没底,毕竟自家只是个商户,与京中这些簪缨世家往前数了几年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   不知段殊对于这事是何看法。   她看着段殊的脸色,犹犹豫豫地说道:“阿兄来了信道不日进京,不知夫君能否见上一面?不要多久的,他进京办些事儿,就留那么些日子。”   哥哥来了信说想见见姑爷,他在京中布下产业,想盘了西街几条铺面。与西域香料商跑起了生意,从西域云来奇珍异玩,从启朝运起丝绸棉料。签订商约利润可与国公府分成。   既卖了面子,往后也有人撑腰,两全其美的事。   桑桑眉睫轻颤,一番话说的卑微。   段殊听在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北家大公子来京,有事相求。北陌桑兜了一大圈子,扭捏作态求着自己让那女人走,既全了她的小心思,亦让自己满意。做了一番样子原来就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自己于她,和凌霄花攀附的枝干无甚区别。换做是另一人,她是否也会泪眼婆娑地迎上去?   想到这处,他心里头不好受。   她究竟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入了显国公府,每日吃些什么做些什么。若是换了个夫婿是否照样这样欢天喜地捯饬过好她的小日子。   突然他便没了那好心情再做些什么承诺,不咸不淡嗯了声。   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看着他疏离的眉眼,桑桑因他拒绝了夫人给的美人适才热络的心忽而一下子凉了下来,终究,他也没自己想象的那般心底能想着一些自己,不是吗?   他向来与大夫人关系冷漠,这次许是在打大夫人的脸,嫌着夫人手伸太长,管了他房中事。   段殊不喜有人要挟,这一点是桑桑知道的。   只是许多事,心里头都还存着点希冀。   自己娘家离的远,便也没有回门。好不容易哥哥来了京中,自己终归是后院女眷不好与外男见面。求得了他同意,一起见了阿兄,家中也能知道自己在这边过的好,一应无需担忧。   晚间有风,室内昏黄的烛光摇曳,拖长了身子照在碧纱橱上。   最后只余了豆大的光。   桑桑盯着那蜡油看,神色木木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左不过是想着她娘家哥哥,想着在能谋得哪些好处。段殊不想去计较她那些小心思。站起了身,往里间净室走去。   “备水,沐浴。”   眼前人没了,桑桑才慌乱起身,进去服侍着人。   池水温热,今夜她存着心事,段殊亦没心思。   往常总要在里头待上二三刻,今日半刻钟便唤了人进来。   段殊不用人服侍,披了件暗红色袍子便走出净室,留下冷冷的话:“若无事 ,便别在里头磨蹭!”   进来的是春晓,墨画今日跟着她筹备生日宴,宴饮结束后还盯着那些丫鬟婆子收了所有物甚,规整清点清楚后才离开。   自己已是允了她回去休息。   银屏在外头清点几日后去见掌柜的账册,陈年老账桑桑对了后还是繁多杂乱的很。   春晓扶着桑桑起来,给她披了件月白寝衣。拿干净的棉帕子绞被水濡湿的鬓发。   见桑桑面带愁思,心不在焉的样子。   忖度着道:“世子妃今夜筹办宴会可是得了众人夸赞,奴婢在院子里头都听得下人夸世子妃蕙质兰心。”   是吗,如今竟也有人夸自己,桑桑看着池水边自己白皙的手臂,微微出神。   往常那些婢子不都背地里贬低自己,惋惜他们世子爷上好的白菜被猪给-拱了。   春晓还想着再说些什么,桑桑却抬了手道:“好了,快些给我拿来衣裳。世子爷还在外头等着呢。”   “是。”她垂眸低头去屏风后头取了干净的寝衣,换下了桑桑身上这件濡湿的里衣。   看着主子身上羊脂玉般上好的肌肤,她眼底惊艳闪过,规规矩矩系好胸前宫绦。替桑桑撩起裙摆,一手扶着她的柔夷往外头走去。   感受手下纤纤玉指,春晓笑着开口道:“前几日看主子手上还有伤,不想近几日是大好了。雪融膏果真没有浪得虚名!”   雪融膏,那是何物。   桑桑眼底略带疑惑,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用过这种药。莫非是银屏墨画那两丫头去医师那新配的药?   可怜段世子不知自己一番好心肠没被美人识得。   段殊倚在榻边,销金帐水红金丝薄绢垂落,帐中香轻轻柔柔,鹅梨清甜抚平人心头燥闷。   就像桑桑,不温不火,永远用那双湿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   隔着薄纱,轻轻飘拂掩映下,净室内传来动静。   桑桑玉足未着丝缕,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白的夺人眼,一脚一脚踏在天华纹羊毡绒毯子上,如踩在段殊心尖上。   美人腰肢纤细,弧度惊人。   她靠在湘妃榻上,任春晓细细擦那乌黑的发,让暖风烘干。   段殊放下手中书卷,不自知看了许久。   见春晓取了一雕花木盒出来,用指尖轻挑了透明膏体慢慢抹在桑桑散落在背后三千青丝。   回过神来之际,与帐中同样暖意融融的幽香缠绕而来。   余光只见素白的衣角和春晓垂眸退出内屋的样子。   “夫君,可要早些安歇?”软软的声音在耳畔传来,入目是清水出芙蓉的脸庞。素白的裙衫衬的如玉的肌肤更白。   言下之意是若要安歇她便挑了灯芯,早早睡下。   “不急。”段殊敛眉,声音冷冷听不出什么。   他纤长玉指翻了页书卷,一袭火红寝衣,精致的眉眼风流尽显。   好,桑桑默默应了声,两手提了长至脚踝的裙衫上了床榻。   这是一张拔步床,里头床架子容的下四人合着躺下,桑桑从外边绕了进去后。   伸手扯出两床锦被,先拿出墨色蚕丝的那匹要替段殊铺好。   行动间青丝拂过脸颊,露出半边白皙下颚,柔弱破碎的美。   桑桑铺好一床,转身要去取另一床被褥,寝衣袖子宽大垂至手肘。丰腴白嫩的皮肉勾的人想起那绵软触感。   横空伸出一臂膀阻了她接下去的动作,桑桑抬眸看了过去,是段殊。   他顿了顿,像是解释道:“今夜天气转凉,风欲起,不若便盖一床被子吧。”   不等人回了话,他长臂一伸,将人抱入怀中。   “夫君,夫君”桑桑恍然呼出的声一下便细细碎碎再也传不出,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吻。   灼热而着急,像是主人不安躁动的内心。   一吻结束,桑桑趴在他宽厚的胸膛无力的喘着气,面颊微微泛红,似枝头饱满待人采撷的果子。   她脑中乱的很,隐约听见上首传来声音。   “你阿兄何时进京,我过段时日许是不在京中。若是不巧,许是见不上人。若有人为难,拿爷的令牌去找漱玉。”   桑桑惊的抬起头,眼底满满的不可置信。他不是不同意吗?   段殊揽着手里纤腰,唇边勾起笑,“怎么,担心我说话不算话?!”   他微微粗糙的指腹轻轻抚上桑桑脸颊,凑近了鼻尖盈满她身上暖香。桑桑没瞧见他眼底晦暗难辨,只听得耳畔声音荼蘼蛊惑:“往后,想要什么直接说!莫要兜圈子欺瞒我。”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求预收,啦啦啦,头顶雪融膏表示感谢。   今天降温了,出门一趟冷死我,大家注意保暖哦!可以不可以指尖戳进专栏收藏一下预收呢,温暖我哦(不要脸) 第三十章 再遇   昨夜不知如何睡去, 桑桑昏昏沉沉醒来身旁已没了人。   只觉晚边的风很凉,丝丝钻入窗柩,飘入帐中拂面而过很是舒适。   她裹紧了身上滑至一边露出香肩的寝衣, 宣了人进来。   一番梳洗过后,坐在梳妆小台前看见铜镜内银屏喜笑颜开的脸, 不要心生奇问道:“今日怎的这般高兴?”   银屏拿着牛角梳通着桑桑的秀发,嘴上不停道:“是大公子,今儿个寅时门房就来报收到北家的信笺。奴婢想着定是大公子不日入京才差人使了这封信来好让主子莫要担心。”   想来定是这样了。   桑桑唇瓣扬起, 真心露出笑颜, 若初春百花初绽,鲜妍美丽。   .   “确定都看清了,出去的人是世子妃?”段皎靠在软塌上闭着眼,宝珠在后头两指按于她太阳穴上, 细细揉着。   “是,奴婢绝未看错。门房说世子妃身边丫鬟遣人来备车马,说是午后有用,但没说去哪。”粉衣小丫鬟跪伏于地恭恭敬敬回着话。   段皎抬起一只手,示意宝珠停下动作。   宝珠见了停下手上动作,退到了一旁沏了壶茶端了上来。   段皎接了茶盏,一直阖上的眼缓缓睁起,自言自语道:“咱们这位世子妃十天半月也出不了一次府, 近些日子倒是总往外跑。”   见主子问话, 宝珠顿了顿补上了几句:“听闻世子妃嫁妆内有几间铺面地段甚好, 不知为何刚入府那段日子没去管, 现在倒是去的急了。”   段皎听后不屑的笑了笑, 低垂着眼, 拨弄着手上丹蔻:“还不是仗着哥哥宠她, 呵,狐媚子!”   她想了想后起身,淑环县主定是乐意听闻这样的消息。   上次递了信过来,让自己多多留意北陌桑,还有个恩科探花叫萧锦年的。   哥哥不日离京,孤男寡女的,这般不正是好机会。   这水,不如搅的再混些,反正于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谁知道,自己在里头担了什么角色。京都显国公府二姑娘貌美,性子天真讨喜。   她走在青石板上,皱着眉抬头望了望天边骄阳。   晨间的光很亮,刺的人睁不开眼。不过,有时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人更愿意相信他想看到的,不是吗?   桑桑出门后直奔街边一丝绸铺面,她在京郊还有处丝绸庄子,织机数百架,收了农户生丝产丝绸。   铺面多卖绫罗绸缎,做的是官家富商的生意,待哥哥来京后,会成为与西域通商路上的重要渠道。   往前大半年,她蹉跎在府内,搁置了经营管理,但也没换来旁人一声好。   此次阿兄进京问她在京中那几家铺面经营如何,说要一起商谈后续事宜。桑桑恍然大惊,自己竟做了曾经最不喜欢的人。   朱门酒肉臭,一些官家小姐总嫌弃商户低贱,满身铜臭味儿。但她们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一样不是土里刨食的百姓耕种产出,商户收了,南来北往卖了出去。   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尊严,穿丝绸的没必要看见穿麻葛的小民便淬上一口。   反正不管桑桑如何做,不喜她的人终究不会喜她。况且,她近些日子也知道了各个府上都有私下产业,不然单靠俸禄如何养的起那几进几出院子的奴仆。   段殊瞧见过自己对账册,亦没说些什么。   这些日子,仿若有个牢笼,还是自己强加的牢笼框住了自己。   风儿将青色帷帘像两边吹开,心头连日里的阴霾也散去了许多。   桑桑戴了帷幕,由银屏扶着下了车马。走近那丝绸铺面,老掌柜留着两绺长长的须,打理的整齐干净,瞧着像是个古板的人。   听着外头的动静,抬眼见一贵妇人目不斜视走了进来,进来也不说话,拿起一匹流云夕颜纹样的绸缎就看。   他冲那离于门旁的一短衫青年努了努嘴,那人谄着笑脸迎了上来就为桑桑介绍起这绸缎。言语处处无不在夸赞这绸缎,薄如蝉翼,料子光滑,经盛京最好的织娘之手裁就。   一问价格竟要三百里纹银,饶是银屏常跟着桑桑在江南商铺里行走,听着这价也着实惊了下。   当下扶着桑桑便道:“掌柜的,你这绸缎怎这般贵?!我家主子前些日子在翠玉坊订的头面才值这个价呢。”   “小本营生,夫人不妨看看别处再来说这话。”那掌柜的老神在在,两手揣在袖间也不急。   与一般铺面的掌柜相比,差之甚远。生意,自然要卖的出去才是生意。   桑桑在帷帘下的眸子轻轻眯起,看那短衫青年面上谄笑不再,状似不耐,“我家绸缎后头可是显国公府的牌面,价高些也正常。”   桑桑没享着一文钱的好处,还被人抬了国公府的名头出来。若被府内人知晓,又是一桩麻烦事。   她不理会这些人,怪道在天子脚下行商还敢如此猖狂,见了官家女眷也这般哄抬高价,只有自己这个正主不知道国公府的名头被滥用。   她走向屋内的的椅子上坐下,不动声色打量周遭一切。   “哎,夫人,你这是要砸小店招牌吗?”短衫青年叫叫嚷嚷,若猜的不错,结合二人相似的眉眼。这人是掌柜的亲侄儿。   “刘掌柜,你在信里可不是这般说的!铺面生意惨淡,桑农今年不愿多种桑苗,收不上来生丝,产不出绸缎。要我拨了银子,勉强度日?”不平不淡的声音响起,却给人淡淡的压迫。   刘掌柜没见过桑桑真容,只知道前任东家转了手,铺面由新嫁入国公府的世子妃经手。   自己等了大半年也没等来什么信,想必是妇道人家不懂这其中门门道道,便由了自己去说。   桑桑抬手,银屏从身前抱着的一箱箧内取出一摞账册。   她接过手扔在屋内那方檀木桌上,厚重的账册应声落地,激起一层厚厚的灰。   桑桑看着那两人继续说道:“你给的这些账册,我都看了。但如今看来,是没有看的必要!”   刘掌柜面上胡须抖了抖,从前头那摆着算盘的桌案前踉跄着脚步出来,一步两步三步最后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声泪俱下:“世子妃明察,小人可不敢做一些作奸犯科的事啊!打您来了京,小人不管刮风下雨,日日都躬身清点生丝,从京郊运来丝绸啊。”   短打青年看了看面庞皱到一起的老者,不知所措喊了声舅舅。被人一拍脑袋,呵斥了声还不跪下?   桑桑看着下头跪着的两人,心头没有动容。   往前未出阁前,处置那些阴奉阳违,中饱私囊的管事小人不知道多少?换了从前,这人定是不能留了,但她入京这些日子竟是两眼摸瞎,不知道京中行情。   这老掌柜从事绸缎生意数十年,若用的好了,也是一把利剑。   何况,阿兄快进京了,与西域商人卖卖的事耽误不得。   银屏瞅了眼周围,落了厚灰的桌上放着一起了茶渍的紫砂壶,真是埋汰。只好让主子先将就忍一下,她招呼外头小丫鬟给了银钱,让她去茶楼买壶茶水来,要上好的。   桑桑发了话:“我只问你,京郊那片田地是怎么回事?”   那掌柜的抹了把眼边不存在的泪,唇瓣嗫嚅着道,“之前供给绸缎庄子的那一批桑农今年不愿再种桑苗了,不种桑苗就产不出生丝,亦织不了绸缎。偌大的坊里几百架纺机只能吃灰。”   “我和那主事的合计,”说道此处他抬眼看了看桑桑,低声说道:“刁民顽劣,只得让马匹踩了那稻田,他们才肯插上桑苗。”   像是怕被桑桑责罚,他抖了抖须,连忙说道:“要小人说,是那些刁民不知事,不知好歹。同一块田,种桑可比种稻值钱的多了。”   “所以,你便派人踩了农田,还半价收购生丝?!”桑桑突然提高了音量,向来温婉的小脸在帷幕下也遮不住盛怒。   “这账不单是你会算,下头的百姓,坊间的织工也会算。”   刘掌柜心头一凛,睁大了眼抬起头来,竟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你也是从一织坊学徒做起的吧,每月拿那几百文铜钱回家过活。如今怎的锦绣堆里泡过,忘了本?”桑桑看向那跪在前头的短衫青年道:“你的家人是家人,下头农户便不用养活家小,不用吃饭了便是?!”   “不,不,世子妃宅心仁厚,体谅下人。是小的见识短浅,对,是小的见识短浅,险些误了正事。”他一面扇自己耳刮子一面说。   须臾功夫脸边红肿了起来。   桑桑见铺面前头门阖了起来,笑道:“停下吧,刘掌柜人老了,一时有糊涂的时候也在所难免。再伤着了颜面不好开门做生意。”   一番话便是放过了他,刘掌柜人精子似的自是听的出这番话。   忙磕了头表忠心,却被银屏上前阻了去,“掌柜的,磕头不急在这一时,主子也不爱这个。”   他惶恐抬头,见那月边帷幕内又传出了声音:“半价收购生丝的钱,余下的是被你吞了吧。哄抬价格卖的钱亦然。前边的主子有前边的法子,在我这,亦有我的法子。”   事到如今,再欺瞒也是无用了。离了这,他这半步身子入棺材的年纪哪家铺面要他。况且,显国公府世子妃这条大船,得罪了死路一条,攀上了,日后,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老刘咬紧了牙,狠狠瞪了眼想开口辩驳的侄儿,自己一股脑全说了。   最后双手举至头顶,奉上他这些日子的赃款。   银屏笑着推过那账簿,意有所指道:“掌柜的糊涂了,这银子哪儿来的便回哪儿去。眼看冬便要来了,那种桑的农户吃些什么?”   “是是,小的这便以绸缎坊的名头去将银子施了下去。种多少桑按着比例分下去。”刘掌柜紧紧攥着那账簿,仿若攥着救命稻草。   “这些事,掌柜的看着安排便是。想来,接下来的日子,铺面不会入不敷出了吧!”桑桑起了身,准备离去。   “小人保证,保证,虽比不过盛京最有名的绸缎铺子,但也不会差上太多太多。”刘掌柜不远不近跟着桑桑后头表着衷心。   “话是说出来的,事是做出来的。掌柜的便留步吧,我家主子下次会来一一核实,等着掌柜的喜讯了。”银屏扶着桑桑走出铺面,回过头说道。   待人走的远了,刘掌柜陡然松下一口气。   高门便是高门,光光站在那儿便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叔,那世子妃身侧的大丫鬟可真好看!不愧是贵人身边的人,天仙似的。”短打青年目光微痴地看着外头暖阳照着的某处。   刘掌柜松下的那口气还没完全吐出便又呛在心口里,一阵大喘气咳了起来。   将那青年惊的回过头,一手搡他的背连连问道:“叔,叔,你怎的了?”   磕了好大一会儿,刘掌柜喘过气来,深吸了一口气叱骂道:“白米吃多了!也不看看那是什么人,什么话都胡乱说。”   想到了什么,他叹了口气道:“过了今日你便回家去吧,我给坊里去信,你收拾收拾去那坊间当个采买搬运的伙计!”   “叔!我可是你的亲侄儿,那苦活累活的!!”他面上布满不可置信,张着的手掌耷拉下去。   刘掌柜闭上眼,叹着气。   想着世子妃说得对,从微末中起,人不能忘了本。   这小子什么也没受着,不适合再留在这里了。   这段日子,终究是自己害了他,所幸还有的救。   .   桑桑出了铺面,见天色尚早,和煦的日光照在街两旁上,生气浓浓。   先前去买茶的小丫鬟还未回来,桑桑动了步子欲往那茶楼去。   还未上那楼,柳儿气喘吁吁从楼上下来,手中还拎着个四四方方的雕花檀木食盒。里头应是装着茶水,茶点等物。   见着银屏一行人,小丫鬟眼内一亮,圆圆的眸子里盈着见到救星的喜悦。   她快步小跑过来,行礼喊了声世子妃。   面上瞧着是还有话,走近了在桑桑耳边低语道:“楼上碰上个玉面郎君,给了奴婢这个,说想请我家主子上楼上雅间一叙。”   日光正盛,桑桑垂眸看见柳儿手里的一玉佩。   玉质粗糙普通,不是什么名贵料儿,但上头刻了兰草,桑桑一见就知道了是谁。   敛下眉睫,在幕帘里看不清她的面庞,只见她收好了那玉上了楼去。   流年立在大堂内,眼神左顾右盼一刻不错漏盯着茶楼入口,看街边一个又一个各式各样的人走过。   直到一头戴面纱,身姿婀娜的女子走了进来,边上还跟着一丫鬟,亦是花容月貌之姿。   想到公子说的话,“见到来人最美的那个,还带了个貌美丫鬟的便是我要找的人。”   流年面上浮起笑容,先一步于店小二上前。   “哪来的人?!”银屏伸出一臂拦在两者中间,眼底戒备之色浓烈。   流年哪敢冒犯主子要找的人,忙拱手行礼道:“这位姐姐好,我家主子邀夫人上楼一叙。说有要事相商。”   “谁是你姐姐,我看着有这样老吗?!”一番话问的流年面颊通红,他不敢瞧银屏那俏丽的脸庞。   桑桑轻轻笑了笑,锦年哥哥这随从倒是与他不太像。   她开了口,声音温婉动人:“好了,你家主子在何处。快些带我们上去。”   两人进了一雅间,山水屏风后头,青山白水绣画间透着一张清隽的脸庞,端的是公子如玉模样。   桑桑松开银屏的手,走了进去。   将那块玉搁置在桌案上,偏头看着窗外的萧锦年转过身来,清朗的眉目舒展若山间清风,“桑桑,你来了。”   几个字道不尽无尽思念,萧锦年眼底清明澄澈,温和依旧。   桑桑将帷幕掀开,披至两边,看向桌上那块玉。   声音柔柔,略带些疑惑:“锦年哥哥,当初我们有约,谁落魄的吃不上饭便用这块玉作信号。本是儿时荒诞不羁的笑言,你怎的就?”   如今一人是显国公府世子妃,一人高中探花,领着君王俸禄。   当初笑言抛却,不必当真。   萧锦年接过那块玉,放在掌心细细摩挲。   抬了眼看向桑桑,日光从琉璃瓦反射,投下一圈圈光晕,她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若不是这块玉,桑桑是不是与我再难相见了。”他眉目间染上哀伤,温柔的眉眼低垂。   “你知道的,我如今...”桑桑急着辩解道反被萧锦年打断。   只见他莞尔一笑,适才眉眼间的哀伤一扫而空,眼角眉梢皆带笑意,让人看了也无端端地开心。   “骗你的呢!桑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心软。”   萧锦年起身站在窗前,身材颀长,“我这次请你来,有两层意思。一是是北大哥通信说了这次与西域商人通商的事。北家想竞选此次皇商,我代表官家的身份,看上供的织品和绸缎如何。”   看织品和绸缎那也可以不用特意来见自己,待阿兄进京一起面谈也可。   桑桑蹙了蹙眉。   听得他又言:“二便是我的私心了。”萧锦年走近了看向桑桑,卷翘的睫毛多情,深邃的眉眼温润如玉。   “为着办丝绸此事,你在京中定然要有所行事。不知,我可否入一份股,年后分几成利便可。”说到此处萧锦年面上露出几丝难色,像是难以启齿。   “你也知道,锦年哥哥也不怕被你笑话。我根基浅薄,初在京中立不住脚。圣上只赐了一座两进的小宅院,每月领微薄俸禄,现在真是两袖清风,手中空空,家中也空空。”   一番话逗的桑桑笑了。   萧家只余萧伯母一人,锦年哥哥的父亲与白鹿书院山长有故但早逝,他依着这层关系凭借自身才学得了大儒青眼才得以入书院。   不然,束脩高昂,萧家难以为继。   他这话不是做假。   两人就这话题交谈了一阵,确定了后续事宜,约着下次见面一并将皇商的事细说。   窗棂两扇向外开着,对角的酒楼里,八仙桌后头隐隐约约两个倩影晃动着。   淑环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大红的胭脂抹了朱唇,冷冷哼了一声:“看着那般温顺贤良的模样!却与情郎在此私会,殊哥哥知道吗?”   段皎纤纤玉指拿起茶盏往白瓷盏内倒入了些沸水。   面上平静,仿若讨论的事与她毫不相干,拿起放于一旁的竹策击沸茶盏中的茶汤,指绕手腕旋。茶叶的清香起,点点萦绕在室内这一方桌面上。   分了茶她才不紧不慢说道:“大哥知或不知,没有那么重要。内宅里做主的人终究不是大哥。”   “你是说!”淑环望向窗边的脸忽的转过来,又惊又疑看向段皎。   后者甜甜一笑,“淑环姐姐,你尝尝皎皎的点茶手艺可有进益?”   淑环端起墨绿澄澈的茶汤浅啜一口,面上笑着夸赞道:“皎皎的手艺越发精进了。”心里头还在琢磨刚刚那话,倒是与她之前想的不谋而合。   有什么人可以不经过她的手又有权直接处置北陌桑,唯有一人。   那便是显国公夫人。   此事还须得好好谋划谋划。她状似无意看向段皎提到此事,“皎皎,你适才说殊哥哥知道与否也不重要,何意?”   段皎嘟了嘟嘴,吃醋道:“自然是因为哥哥喜欢嫂嫂,不论嫂嫂做了什么,她不承认哥哥自然相信她,哪会理我们这些外人呢!”   她拿了桌上食盒内的小天酥张嘴咬了一口,嘴角边余了些余碎屑。   吃下一整个小天酥,她含含糊糊说道:“前段日子,有家京中官眷,据说是五品的官。他家大娘子犯了错,当家的老太太怜惜她回娘家也不易便做了主贬妻为妾。”   段皎喝了口茶水,拿锦帕擦了擦嘴角。   凑近了央求道:“淑环姐姐,你可不要和别人说。我家大夫人向来不准我们打听这些事。”   贬妻为妾,听得此话淑环心头一震,看向澄澈茶汤的瞳孔微缩。   闻言笑道:“自是不会,皎皎多虑了。”   她伸手,别正了段皎鬓边粉色绒布珠花。   作者有话说:   萧锦年是装可怜的啦。 第三十一章 跪佛堂   那日见过萧锦年后, 桑桑着手安排阿兄入京后事宜。   该备下的账册,向京郊绸缎庄传的令都传了,提前知会几家掌柜的日后与西域互通商的事。   茶楼一别, 银屏总觉的萧公子的话不对。   水榭楼阁下,送了世子妃入马车拉上帷帘后她回头望了一眼。   寻春楼的茶水虽不是价值千两, 但随便一壶新茶便要几十两纹银。京中勋贵多半喜入此附庸风雅,包的起二楼雅间,想必不会穷到哪去。   起码不是萧公子说的那般凄惨。   银屏看了眼世子妃, 望向窗外恬淡的容颜姣好。许久未见主子这般高兴了, 她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默默低下头去编一络子。   主子想在账边挂一些香包,她编些花样好看的络子到时候可以用上。   归了府后,理了些账册已是灯火阑珊,点点繁星缀在如墨的天空。   桑桑揉了揉眼, 见着段殊仍旧未归,宣了人去前头问夫君何时归。   等了半晌,柳儿低着头畏畏缩缩站在一角,也不回话。   银屏往砚台里加水磨了墨,见状问道:“怎的了,回来了也不说话。世子爷那边怎么说的?”   柳儿头一回听到这种事,身子颤了颤,面上通红, 眼睛也红红的, 像被人欺负了一样。   声音颤颤:“奴婢没见到前院的人, 漱玉大哥不在。路上恰巧碰上二小姐身边丫鬟宝珠, 奴, 奴婢便问了几句。她一脸惊疑看向奴婢, 说前夫人那边有个表小姐双亲亡了。世子爷赶去南边, 不知是见人还是吊唁。”   前夫人便是段殊亲生母亲。   柳儿至今还记得宝珠那见着自己一脸惊讶的表情,仿佛在说全府都知道的事,你是世子妃身边人竟不知。   提及前夫人,她小心翼翼抬眼,眼底带着担忧看了桑桑一眼。   她挽起的广袖垂落下来,遮盖住了白皙的手臂。提笔的手一顿,豆大的墨凝在宣纸上,浓的化不开。   不知为何,心口一痛!   那夜的事一幕一幕浮在眼前。   “爷过段日子许是不在京中。”   “若有事,便拿着这令牌去找漱玉,见牌如见人。”   风吹起鬓边青丝,对襟羽纱衣裳飘扬。   她闭了闭眼,原来有事便是这事,见他没了双亲,可怜无辜的表妹。竟一天也不愿等了吗?   桌上一笺信纸上落了洋洋洒洒大几百字,前头几个便是见字如晤,桑桑安否,姑爷安否。   姑爷几字略有停顿,显示信纸主人的心境。不知应该如何称呼段殊,世子爷太过疏离,称段兄或妹婿,北希也没这个底,唯恐因自己让妹妹惹了夫家厌。   阿兄昨夜已达城外客栈,明日便可入京来了。   本想寻世子爷商讨此事,如今倒是省下一桩功夫了。   桑桑定定看着桌案某处,面上瞧不出什么,淡淡说了句:“我已知晓。世子前几日同我说过,竟是忙的忘了。”   柳儿与桑桑相处时日短,不知主子话的真假,闻言只是心头大松一口气。   世子妃知道便好,知道便好。总归不是她想的那种情况。   银屏看桑桑苍白的脸庞,心头焦急的很,拿着墨条的手紧紧攥着。乌黑的墨渗进了那方裹着的白帕里。   主子说无事,但这样不悲无痛的样子才是真的伤到了心。   “这里已经无事了,世子妃身旁有我就够了。”她转头让柳儿先退下。   “是。”柳儿年纪尚小,不知情况,便听了吩咐规规矩矩从室内退了出去。   待人走了,桑桑落下泪来,一点一滴砸落在宣纸上,滚烫灼人眼。   她跌落在椅子上,银屏心疼地揽了人,让主子靠在她肩头。   桑桑抱着她瘦弱的肩开始哭了起来,泪水若决了堤的洪水,一时心头破了道口子便涌了上来,止也止不住。   她抽抽噎噎,没忍住地说道:“银屏,你说我于他究竟算什么?”   涉及到了主子,银屏不好说些什么,想要安慰说些爱恨情长的话又呐呐开不了口,毕竟世子爷此番却是没告诉主子。   她伸出一手轻拍桑桑的肩,无力地说道:“想来,世子心中还是有主子的。”   “不然,临行前也不会给了主子这玉牌。”   说到这玉牌,桑桑从桌案上一精巧的木匣中取出了一墨玉雕就的牌子,入手冰冰冷冷如段殊这人一样,捂不热那心肠。   白皙的手指摸着上头细细密密雕成的花纹,便想到那日床帷间他交给自己的样子,灼热的气息洒在自己的脖颈上。   她闭上了眼,泪水无声无息从眼角边滑落。如今想来,都是那般可笑。   为什么主子这般好,世子爷却不和主子推心置腹?老爷和夫人就不是这般,笑笑闹闹多些快活多好!主子本就爱哭,这段日子哭的好像更多了。   往前羡慕高门贵女,现如今倒觉得她们以前江南边上的小镇子便很好。   “主子,明日大公子就入京了,你可一直盼着他来呢!”银屏轻声道。   哭也哭过了,明日里还有事,桑桑吸了吸鼻子,努力将那人的影子挥出脑海。   “净面吧,我想早些歇息。”   “是。”银屏端来盥盆,用巾帕拧尽了水服侍桑桑净了面。   柔和的眉眼在烛火下更是美的不似真人。   躺在床榻上,挥退了众人,看着帐中鎏金香球在上空摇曳,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细响。裹紧了些锦被,往常那人冷冷的眉眼此刻看不见。   许是在南边,点着烛火,软玉温香在身侧吧。   桑桑翻了个身,睡也睡不安稳。   晨间,雀鸟叽喳叽喳声在树梢顺着窗棂缝隙传了进来。   墨画为首端着托盘,上面摆了一套绛红的衣裳,后头跟着一溜小丫鬟低着头等着主人家醒来。   墨画上前将帷帘撩起,笑着喊道:“主子,该起了。大公子想必也在等着你呢!”   喊了两声皆无动静。   看向埋在被褥中的芙蓉面,方觉不对劲。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发髻被汗水濡湿。   她伸手摸了摸桑桑的额头,只觉滚烫的很!   忙道不好,朝后头大喊:“快去府上将医师找来。”   后头的小丫鬟不知发生了何事,连连道是,放下手上东西便快步跑了出去。   去叫了医师,墨画想着公子今日进京,一时心头有些慌乱,在床榻前踱了踱步。主子既病了,那她这个大丫鬟自是要承担起责任。   商讨事宜,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自是不配。   她一合计,叫来柳儿。   修书一封寄到城西角那院子里,对着小丫鬟耳提面命道:“就是上回在茶楼里你见到的那个,他跟前叫流年的下人。不是他,不准给信,知道了吗?”   “让青竹驾马和你去,就说给世子妃买胭脂。”墨画再嘱咐了句。   城西距离京都内围西街相隔甚远,靠柳儿两条腿日落黄昏才走的到。   况且门房不会让她一个小丫鬟用车的,即使是世子妃身边得脸的大丫鬟也不行。   与西域商人通商的事耽误不得,这次生意成了才有更多的财力去买生死,雇桑农产桑。如此,才可图谋成为皇商一事。   士农工商,商人最是低贱。但皇商不一样,给士族和皇室进献丝绸绫罗,得了认可,没人敢道不是。   北家想法子成了皇商,既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桑桑。   墨画看着主子日日担忧,讨大夫人欢心,便在心底想着。若是此事成了,世子妃总不会再这般没底气了。   她不知道,桑桑最担忧不只是这个。   之前听主子和银屏说此事萧公子也有参与,还代表官家。往日情分浓,此事便拜托给萧公子了。   墨画如是想着,紧绷的身子松了松。   一瞬间思虑良多,小丫鬟提了壶热水来。她倒出来放了凉后赶忙上前扶起桑桑,紧张担忧道:“主子,喝些水吧。”   桑桑只觉昏昏沉沉,脑袋嗡嗡直响,她大抵知道自己病了,却没想到病的如此严重。   黄医师放下诊脉的手,墨画取走桑桑手腕上的白巾,一脸期待看向来人:“医师,世子妃她病的如何?严重否?多久能好起来?”   白茶之前便得了世子的吩咐照看世子妃,这次自然不会敷衍。   “忧思过重,郁结于心加之寒气入体。一时大悲,往前积压在身的劳累,郁积于胸的所思全数被引了出来。”白茶拿了纸笔在上头写着药方。   “那岂不是很严重?”墨画听后心头有些着急,大声问道。   白茶拿笔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又低头继续写药方。   边写边说道:“寒气入体引起的发热今日喝了汤药便可好上七八分,卧床休息两日就可好全。只是,我只医得了身上的病痛。”   言下之意,心病不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能让热退下去便好,墨画害怕发热,主子身体向来不错。以前就有听闻村头胡大娘的儿子发了热,家贫医馆不给药也不给治。大雪天里捱了一夜,人不热了但也傻了。   白茶将药方递给后头候着的丫鬟,看墨画紧紧蹙着的眉,沉思了瞬开口安慰道:“莫要担心,你家主子无事。若无药,发热才是大事。我这几剂药喝了,人不会傻的。”   这话说了不如不说,墨画哭笑着脸道谢:“谢过黄医师。”   这边,桑桑尚且病在床榻上。   柳儿搭上一青帘小马车到了西城角边一小院里。车刚停稳便急急忙忙跳下车,青竹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柳儿姑娘,小心脚下。”   “知道了,知道了。”柳儿头也不回就钻进那弄堂里,寻着一颗大柳树,那院落便是她要找的。   跑了几圈,拐过一街角,看到柳树光秃秃的枝条从围墙里伸了出来。   柳儿四下看了看,周围寂静无声,院门紧闭。   此处居住的大多是小官家的家眷,不知为何墨画姐姐要让她来此送信。   但让她办的事,她一定要办好。   小丫鬟第一回 出这么远的门,捏了捏拳头看着一扇红色脱了些皮的大门上前。拉起门钹叩了几下门,没有动静又叩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青衫青年探出头来,面上无甚表情问道:“姑娘找谁?我家大人今日上值未归。”   不知道找谁,总不会是来找自己的。流年想到主子那张脸,估摸又是哪家小姐派了丫鬟来送殷勤的。   这几日,见得多了去。他由新奇新鲜逐渐麻木,这套话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柳儿见了是那日茶楼的人,当下一急:“是我,是我,流年小哥。我跟着银屏姐姐身边的。”   银屏,世子妃身边花容月貌的大丫鬟。   流年眼底亮了下,抬起头来,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见人认出了自己,柳儿连忙将怀中信笺取出,声音急切:“我家主子说给萧公子的。”   说完柳儿便提了裙边跑走了,让青竹驾车离去还不忘去胭脂铺子里快速挑了盒胭脂。   流年拿着信笺,门外头已跑没了人。   他在门口愣神片刻,屋里头一道清隽的声音传出,若汩汩溪流落在松下岩石:“流年,门外是何人?”   他一激灵,连忙阖上门,向里头跑去:“公子,来了丫鬟是世子妃身边人,说有要事与您说。”   他进了堂屋,萧锦年放下手中书卷,眉目清朗,眼底仿若带着和煦的春风。   看着他伸出的白皙手掌,流年赶忙低头奉上信笺。   萧锦年拆开信纸,从上至下看完,素来带笑的嘴角此刻不笑了。   流年在一旁忖度这信里写了些什么,让公子变了色。   “备马,现在和我去城外。”冷不丁听到吩咐,流年身子一抖,道了声是。   低头去牵院子外头马厩里的马。   他拉着马缰,小心地扯了马到院子门前。   这祖宗金贵,买了两匹可花了老不少钱呢。公子挣的钱白花花的银子哗地一下流出去,可心疼死他了。   但公子做了官,京中行事没个马不方便,总不能每次出远门都雇马。   算下来,也不是长久买卖。   萧锦年不知道流年牵个马想了这么多,将一些物甚装进包袱里。他便翻身上了马,两腿加紧,从巷里驶去。   他这离城外头也近,在马道上过不了多久就能到。   北希兄入京,桑桑竟然病了,那段殊做些什么去了?!   大理寺卿这段时日有何密旨,要务缠身?他拉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脑中搜罗这段时日的讯息。   .   又是每逢十五沈氏礼佛的日子,淑怀上门来探望。   县主亲至,身为国公夫人自是要相迎。   小佛堂内,沈氏穿着菊纹上裳,手中一下一下敲着木鱼。   淑环走了进来,她起身和善地笑了:“县主这样挂念我,真是比我府上那些个丫头都贴心。”   她上前放下手中匣子,亲亲热热拉了沈氏的胳膊,亲昵笑道:“瞧伯母说的什么话?淑环只嫌现如今想与您亲近机会都少了。”   话里话外是指桑桑入了门,她入府便要避些嫌。   毕竟,她喜欢段殊,人尽皆知的事。   沈氏拿着佛珠的手指顿了顿,看向她的笑颜。如今敢这样打趣自己想来是放下了。   她拉着人在蒲团上坐下,安慰道:“县主貌美,性子可人,太亲近怕是他人会讨了嫌。只想与县主多待会儿。像我这般的妇人,若不是家中无适龄儿郎,都想讨县主入门。”   段离为庶子,自是不在这人选内。   两人相谈甚欢,最后淑怀拉着的手娇俏笑道:“过几日还真想与伯母多多亲近。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寿辰,淑环想为她挑选一佛经,但又实在不懂。便只好来求伯母了。”   “过后我誊抄了,也给伯母一份!”   一番话说的漂亮,引的沈氏露了些笑脸直道促狭鬼。   “好,县主有心了。过段日子伯母定会赴约。我这枯燥无聊,你们小辈不喜,去寻姐儿们玩去吧!”沈氏接过了话茬,晓得她此番来挑佛经是借口,定是有事。   但沈氏不戳破,重新拿起木鱼敲了起来。   有什么事过几日便知了。   “淑怀先谢过伯母了,不打扰伯母礼佛,先告退了。”她心中目的得逞,弯膝福了礼,低头瞬间大红的唇边勾起笑。   今早接到段皎的信,她便知道这次的事,不成十分也要成□□。   走在日光下,看着天空那边一院落的琉璃瓦闪着光。   隔着许多路,她便知道那是苍梧院,肖想许久想入主的地方。如今,倒被一个低贱女子占了去。   想着消息来报,那贱-人的丫鬟带了信去找探花郎。   果然,低贱的人就该配低贱的人。   殊哥哥才离京,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过几日,看她还如何待在那位置上。淑环笑的可怖,眉眼间狠厉一闪而过。   .   城外驿站,进城必经之路上一匹乌黑油亮的大马儿被系在路边一柳树上。   萧锦年站在路边一亭子里向远处看,目光沉沉带着穿透力。   天光渐渐大亮,路边远处尘土飞扬,马儿踢踏声由远及近。   一匹棕黄马儿上来人穿了一袭玄衣,头戴一冠,面庞坚定俊美生的与桑桑有些像。   他也瞧见了路边挡着路的那匹黑马,听见声响也不抬头,打了个响鼻自顾自低头吃着草。   他连忙停下,也叫停了后头的车马。   须臾听见边上传来一道熟稔的声音,“北希兄,阔别多年,别来无恙啊!”   一白衣公子芝兰玉树之姿,拱手作揖。   定睛看了看,北希开心地大叫,跳下马儿来,声音略带激动:“锦年兄。”   “早闻你高中探花,离的远还没来及恭贺呢!!”他最是敬佩读书人,那儒家典籍,四书五经自小一读就头疼。   只喜欢拨弄算盘,家父家母惋惜过后便也不再强求他。   如今,北希只恨自己无能,若他也入仕,妹妹就不会这般心惊胆战。   思及此,他偏头看了看城门口。   守着关卡的士兵把持着城门,一个一个等着看路引的百姓排着长队。   “可是再看世子妃?”萧锦年在一旁开口点破。   拉了黑马的马缰他继续说道:“今早桑桑来了信,说有急事出不得府,让我代替商量这事。京中铺面那几个掌柜的已经打过照面了。”   以前,他们三人自小要好,北希也没有多怀疑。   便跟着进了城,招呼着后头车队跟上。   两人一路就通商和成为皇商上供的丝绸绫罗讨论了一番,北希顾不得休息让车队找了客栈住下。自己和萧锦年去了城内丝绸铺,京郊绸缎庄,还看了桑户种的桑苗。   一通忙活下来,两人上了茶楼。   北希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招呼着小二:“小二,上壶好茶来。”   脖上挂着白汗巾的店小二见大堂内来了两个俊美公子,身上穿的皆是不凡。一路小跑着端了壶茶过来,口中念叨:“客官,上好的毛尖来喽!”   北希接了茶壶为萧锦年先沏上一盏茶,推至他面前。   脸上带着陈恳郑重,双手相扣紧了紧,琢磨着开了口:“锦年兄,你知道我的,往前北家显少入京。你在这京里当官,不知道桑桑她,她夫君是怎样的人?对她好不好?”   问他这事是不太好,但北希实在是无法子。   昨日晚间将一批上好药材送入了显国公府,和门房说是世子妃娘家送来的。   他手下的人来报说国公府下人态度敷衍,见了人一直打哈欠,面色言语虽恭敬但无形间透着轻视。   萧锦年浅酌了口茶,垂眸看着茶汤澄澈。   白皙的手指握着杯盏,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小会,他抬起头看向北希,“段世子近日不在府上,北兄不如等上几日,等他归来再去上门看望。”   桑桑正病着,若不是实在下不来榻,也不会是丫鬟来传信,还让自己经手。   此刻,两人还是不见面的好。   他沉吟了片刻,再度言道:“段殊其人,桀骜不驯,不谈他为国做了多少。只说平日里,坊间多传其性子阴晴不定。我亦见不上桑桑几面,心甚忧!”   一番话说的北希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他本想上门去拜访探望,但萧兄说段世子近日不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想着回头往国公府送的礼再厚上几分。   他这个做哥哥的无能,只能为桑桑做到这么多。   如是想着,心头难过的很。   只有快些筹谋眼下这事,成了皇商,让桑桑在府里头腰杆子硬些。   北希拿起那盏茶,一口饮尽。   起身抱拳作揖:“萧兄,我在京中还能再待两日。已经与西边那商人约好了,今月底去交那货。在京中的一切,劳烦你照看些。小妹,小妹她,我下次定登门。”   萧锦年道了好回敬了茶。   时间转瞬即逝。   两日后,桑桑好了些。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她穿着衣裳略显单薄,坐在铜镜前拿起了胭脂抹上。   听着墨画在一旁说这几日的事。   阿兄入京,待了没几日便走了,是锦年哥哥替了她与京中各铺面商榷。   她紧握的手掌传来刺痛,恍然回过神来,指甲竟断裂了。   耳边是丫鬟的惊呼,一人连忙拿了巾帕止了血,一人大呼去拿药。   桑桑仿若听不见,由着她们去。   包裹好后,她起了身,语气平淡,气若游丝:“墨画,为我更衣。我要去谢谢锦年哥哥。”   墨画担忧地看着主子,低头道了声是。   取来裙衫,主子大病初愈容色憔悴了些,着些鲜亮的衣裳想必会好很多。   墨画挑了件古烟纹碧霞罗衣,替桑桑系紧身前宫绦,披上了件云丝披风。   美人眉眼含愁,眼角微红,我见尤怜。   几人一道出了门,去了上次的茶楼。   那头,淑环看着底下丫鬟跪在下头禀报,指尖挑了些口脂,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你说,你确定看见的是北陌桑那女人?”   “是。奴婢看见的确实是世子妃。她边上那丫鬟,还有显国公府徽印的马车,不会错的。”   淑环闻言轻笑,娇艳面庞在屋内显的阴森可怖!   “来人,备车马。”她要去国公府找沈氏,来个现场捉奸。   作者有话说:   下面桑桑会被陷害,我先提前说了。段殊不是真的为了表妹去南边,他会及时回来的。   预收金枝欲孽求收藏,文案如下   妖艳心机娇软大美人*清冷禁欲实则斯文败类贵公子   南栖出身低微,却又生就一副妖妖娆娆的样子。父亲冷眼,姨娘磋磨,本以为成了亲便好了。   一朝婚事被毁,她晓得家中合谋要送她入京,送上那年过半百三品大员的床榻。   既是要寻个高枝攀附,何不挑个称心如意的,叫那些人日后也得匍匐在她脚底。   寄在兰陵公府,她寻到个再好不过的人选。赏花宴上,她柔柔弱弱跌入他怀,眼角噙着泪花:“表哥,我疼。”晚间风起,她在月色下起舞,美的像妖精,勾人魂魄,要人心肝。但兰陵萧氏二公子萧衍素有谦谦君子的美名,任南栖如何撩拨,他面色清冷,一把折扇横在两人中间:“表妹请自重。”   南栖懊恼,正想要放弃换个人选时。无数的巧合让她一次又一次接近萧衍,她感到难堪,脸红的能滴血。   她不知道,无数次哭的梨花带雨相求皆是萧衍早就设下的圈套。   只为一步步诱她入怀!   #最是难消美人恩,既然自己撞上来。他自是不会放过# 第三十二章 刁难   寻春楼上, 两人相对而坐。   萧锦年看着对面朝思暮想之人头戴着帷帽,雪白的纱幔朦朦胧胧映着温婉妩媚的眉眼。   桑桑素白的指拿起青瓷茶碗,滚烫的沸水冲入碗底。   嫩绿的茶叶在白色的茶盏底鲜嫩可人。   她低垂着眸, 递过杯盏,声音轻轻柔柔:“锦年哥哥, 桑桑今日容色不佳恐惊着人,不便见人。”   她停顿了会儿,接着说下去:“谢过你这几日处理绸缎铺的事。”   隔着帷幕, 他能看见那双水汪汪的眸子。   含着泪光, 却不像当年那样望着自己。   萧锦年喉头紧了紧,看向桑桑的目光有些酸涩,嘴角扯出了个笑。   “桑桑何必说谢!我也入了股不是吗?你锦年哥哥就等着这笔生意赚大钱买宅子呢。”   萧锦年接过茶水饮了一口,眉眼弯弯。   眼中明媚笑意抚平人心头难过。   他从手边一木盒里取出一方茶砖, 拿细细竹篾敲碎了。   放入一器皿内磨成墨绿色的粉。   一边点茶一边说道:“许久未与桑桑见面。今日见上了总是要尝尝这茶,不名贵但胜在新鲜。”   熟悉的茶香四溢,桑桑吃了一口,眼角流出泪来。   “南边来的茶,可还记得这味道?”萧锦年知她思乡,想见爹娘,故托人从江南一老茶铺带了茶。   舌尖的幽香绽开,余韵悠长。   桑桑柔荑攥紧了茶盏, 不着丹蔻的指尖发白。   她多日里的阴霾被驱散了些许, 眼中闪着光, 忆起往昔。   “是我们常去那条街上的老茶铺, 前年不是关了门掌柜的回乡里种地去了吗?”   萧锦年笑着正要回答。   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 店小二着着急急带着慌乱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就在门边了。   “哎, 夫人啊,夫人。还有这位小姐,这雅间里头有人不能进啊,不能进!”   “瞎了你的狗眼,竟不认识我家小姐!!”一道尖利的女声要冲破人的耳膜。   那扇雕花的厚重木门嘎吱一声被彻底撞开。   店小二抱头膝盖着地滚了进来。   一张盛气凌人的脸庞直直闯入视线。   是淑环,桑桑下意识攥紧手中帕子。心口闷闷,莫名喘不上气来。   她来做什么?   萧锦年已起了身,清朗的面庞书卷气浓浓,一看便是谦谦君子。   他上前走了半步拱手作揖,“不知这位姑娘是要找谁?在下翰林院编修萧某。”   淑环看着面前人低眉敛目的模样,一时不说话只是瞧了瞧指尖上染的大红丹蔻,明亮的色彩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她拖长了声音道:“今科探花郎萧大人,我可不是找你的。 ”   淑环描的长长的眸子轻扫了二人一眼,轻蔑一闪而过:“久闻探花郎潘安模样,竟不知何时与显国公府世子夫人有染?”   “淑环县主,你可不要张口就污蔑人。”桑桑听了她这话气极身子颤抖,立刻反驳。   但大病初愈,她特意拔高的声音稍弱,显得中气不足。   萧锦年看了淑环一眼,晓得这便是与桑桑不对付的跋扈女子,段殊招惹的烂桃花!   他从容不迫问道:“县主可知侮辱朝廷命官是何罪?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县主无端攀扯。”   萧锦年目光沉沉。   宽厚的肩膀显得身躯伟岸,一袭白衫竟有清流的风骨。   “少拿朝廷命官来压我!!”淑环厉声说,眉眼皱起,凤眸内皆是不耐。   她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下,说出的话难听至极。   “我还没说些什么呢。世子夫人和萧大人可真是郎情妾意。”   只见她朱唇微启,郎情妾意几字一个一个吐出。   桑桑扶着墨画的手起了身,走至淑环身侧,声音虽带着病弱但坚定有声:“县主,捕风捉影的事不像你会做的。京中不都称你为贵女表率?”   一番话说的人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若承认了这事就翻了篇,不认不就是肯定她贵为县主,不堪为京中贵女表率。   放以往她定是气极,但今日来的人可不只是她。   淑环勾起唇瓣轻笑,往后退了半步露出后头的门来。   “许是我说错话了,惹的世子夫人如此不喜。不过,今日可不是我要找的你。”   淑环那一退,露出后头藏青色的衣裳一角,衣边上带着佛文。   沈氏面色微沉走了进来。   看了室内,桌上未来及收拾的茶盏。还有边上摆着的帷帽。   桑桑上前见了礼,墨画亦行礼道见过大夫人。   沈氏不言不语也不让她们起身,面上无表情看不出什么。   萧锦年见了在一旁拱手作揖,低垂着头,声音掷地有声:“下官萧锦年见过国公夫人。此次奉朝廷命与府上世子夫人商谈今年皇商上供丝绸事宜。”   “望夫人莫要听信不实之言,起了疑。”   沈氏毫无表情的面庞动了动,示意崔嬷嬷上前。   “萧编修多礼了。我这次来没有怪罪谁,一应都是家事,编修多虑了。”   沈氏扭过了身子便要出去,崔氏走到屋子中央,冷着脸开口:“请世子夫人归府。”   萧锦年见状还想说些什么,被一柔荑覆在手背上。   抬眼看见桑桑走过他身边微微摇头,示意他莫要再说了。   多说沈氏不会信,本就挤压的怨怼不会减少。   说不准还会迁怒萧锦年。   这事也不知道淑环是怎么与沈氏说的。   大开的雕花窗棂,上头雕着的瑞兽在空中踏着祥云。   萧锦年看见那道倩影入了马车,厚重的青色帷帘遮去了所有。   他手掌用力地攥紧窗柩,眼底阴霾无尽。   桑桑在府内,他帮不上忙。   脑中思虑万千,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几字。但又不知段殊人身在何处,他揉皱了那团纸。   流年进来捡起那纸,抖了抖,面上疑惑:“这么好的字,公子为何不继续写了。”   “写了也无用,就不写了。”萧锦年垂眸看着桌面上尚带余热的茶汤,再一回感觉心头无力。   “你派人去城门口等着,见到穿三品官袍的亦或是面色绝艳的男子给了这桑条,让他速归。”   流年不敢有所迟疑,抱拳领了吩咐下去了。   马车开的快也不快,半柱香的时间便缓缓停下。   墨画担忧的看着桑桑,两手握紧她发冷的手,欲言又止。   “主子...”   桑桑在路上将事情笼了笼,知道这回是栽了。   不然,为何沈氏好端端礼着佛会来那。   她睁开眼,安慰似的拍了拍墨画的手,眼底有着坚定:“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只要我不认。好歹我也是他们显国公府亲自迎进门的世子夫人!”   “就算是大夫人,没有确凿证据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说完了这番话,桑桑便下了马车。   崔氏已在她车旁候着了,铁着脸道:“世子夫人,大夫人请你去院内。”   一步又一步,桑桑又来到了那个阴冷无生气的地方。   她攥紧了手心。   头一回经历这种事,她自是怕的。   正院里植被茂盛,两人合抱的香樟便有好几颗。日天往右偏了偏,室内昏暗让人心口喘不上气。   “跪下!”   甫一入内,便听见沈氏坐于榻边座上,厉声斥道。   “敢问夫人我犯了何错?要跪下回话。”桑桑不愿,挺直脊背,脖颈僵硬。   她直直看着沈氏的眼,说这话时衣袖下的指尖发颤。   两旁上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低垂着头口中念叨着:“世子妃,多有得罪了。”   一人的膝盖撞至桑桑腿间某处,她吃痛嘶了一声。   两手被人交叠铗住,摁着肩跪了下去。   地面冰凉冷硬,桑桑腿窝子刚刚被撞的发疼。   眼角不争气淌下泪来,但她昂起头不愿流下。   沈氏面无波澜瞧着这一幕,手指照例数着佛珠。   见人跪好了,发问道:“你不知错。那我来告诉你。身为世家宗妇,与外男私会,还不止一次,该是何罪?”   桑桑两肩被那老嬷嬷的大手抓的生疼,她反驳道:“夫人误会我了。儿媳没有与外男私会。此次萧大人代表官家,与儿媳娘家北家商讨此次上供丝绸事宜。”   “绝不是私会!!况且我启朝圣上仁心,女子亦可开私塾为女先生,亦可学医。只有天家的人才不允与外人随意见面。”   “所以此次的事,于公于私都是合理的。只是儿媳思虑不周,下次不会再犯了。”   桑桑挺直了脊背,掷地有声道。   沈氏仿若没听见,一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拂了拂,后又饮了一口。   掀起眼皮子扫了眼桑桑,冷冷地道:“照你这么说,你是一点错都没有了?是我这大夫人无故找茬,坏了你娘家的好事?”   她轻蔑地笑了笑,打断桑桑又想开口说的话。   冲着门外命令道:“来人,带北氏去佛堂里跪着。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崔嬷嬷你亲自去看着!”   桑桑低垂的头猛然抬起,眼底带着不可置信。   哪家府内不是犯了大过错女眷才去跪佛堂。   往轻了说日后难以服众,往重了说休妻也不为过。   桑桑还想要说些什么,被人禁锢着肩请了出去。   幽暗的佛堂只有几盏零星灯火。   秋风萧瑟,落叶席卷而过,走在路上冷的刺骨。   破败的小门上落了锁,崔氏命人上前解开。   只闻咯吱一声,刺人耳膜。   一仆妇站在门边,低垂着头,冷冷地道:“世子妃,请吧!”   桑桑被推搡着入内,门要阖上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银屏,她手中拿着一包袱,眉眼含着怒气看着两人道:“我家主子缺了我可不行。”   守门那人听后无甚反应,看了眼崔氏后说了声姑娘请自便。   银屏搀扶着桑桑走进那破败小院。后头那门像赶着喝孟婆汤立马嘎吱合上。   隐约还听见外头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   “这天冷了,可要备些汤婆子等物?”毕竟里头的也是世子妃。   另一人满不在意道:“大夫人吩咐了,不准给一应额外的物甚,让北氏好好冷静!”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要急,下面一章就打脸沈氏。 第三十三章 恶念   那破败的木门被合上, 丝丝凉风透过缝隙刺入人骨。   银屏没忍住身子战栗,两手搓了搓胳膊。牙齿上下磕碰哆嗦:“主子,这显国公府原来还有这样破败的地儿。奴婢还以为哪哪都是富贵堂皇的。”   入目是一间内室, 只有几星灯火,昏暗, 烛心上的火光飘忽。   如鬼魅飘过。   几个竹篾编就的蒲团随意被丢在香案前。左右两边是厢房,院内唯有一颗合欢树。   凋零了落下不少叶子。   桑桑看着这几眼便能看见的所有,真是一派荒凉。   “人前自有富贵地, 人后的肮脏怎会给世人知道。”桑桑伸出手心, 接住一枯黄的叶。   她眉睫轻敛,苍白的面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一袭水红衣裳尚且衬的人有些颜色。不然,银屏总觉得她要随风去了。   这次究竟发生了什么,墨画未来及与她细说。只道夫人听信了那什劳子县主的攀扯, 污蔑主子和萧公子有染!   要她说,主子和萧公子是什么关系,去江南一查便知。   她紧抱着那包袱愤愤开口,“主子,要奴婢斗胆说,您一点儿错都没有。那大夫人这番子作派,还自诩公正最重规矩礼法。”   “我-呸”她朝着地下啐了一口,“奴婢看她就是佛口蛇心。早就看主子不顺眼, 这才不依不饶, 辩也不让辩, 天下哪有不拿出规矩就乱给人头上按罪名的。”   越说心头火气越旺, 银屏脱口而出她一直想说的话:“她这是枉为世家宗妇, 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完才觉今日桑桑竟然没有阻了她, 一时心头还尚未适应, 小心拿着眼神瞧她。   见桑桑睁眼看着虚空中某处,她跟着看了过去。   就是那棵破破败败的大树,没有别的了。   银屏拉了拉桑桑的衣袖一角,面带不安,思忖了片刻道:“世子妃,奴婢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连一个没学过多少书的丫鬟都知道的事,沈氏她会不知?   只怕是顺水推舟,乐见其成吧。   桑桑轻轻笑了笑,将手搭在银屏的手上,眉眼温和道:“你没有错,这样很好。以后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往前,是我错了。”   错过的事挽不回,只余当下与以后。   她也要换个痛快些的活法!   干涸的心窍似有什么流出,破败的小院漏进天边的几缕阳光。   柔和,温暖。满树合欢叶金黄璀璨!   一时间听见这样的话,银屏没有回过神来。   桑桑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傻丫头。圣贤书是科考读书人读的,沈氏,她怎配?”   见主子快活起来了,傻便傻吧。   主子开心她也开心,银屏笑嘻嘻揽着桑桑的胳膊往东厢房里去,念叨着要收拾收拾住人。   将那一直抱的紧紧的包袱放下后,银屏才开口道:“奴婢在苍梧院内等着主子回来,就看见墨画一脸焦急进来。一问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   “奴婢笨,便让墨画留在外头,拿那玉腰牌去找漱玉去了。”   桑桑对着出去不抱希望,仅凭一块腰牌和漱玉,沈氏不会认账的。   她不答此话,轻轻拂了拂榻坐下后问道:“你这包袱里装的是些什么?我见你一进来便紧紧抱着,比那金子银子还宝贵。”   银屏家贫,父兄养活不了家小才将她卖了。机缘巧合被桑桑领了去。所以,她素来最爱那银钱。   闻言她嘟了嘴,“主子可别瞧不起奴婢。这又冷又硬的,没了奴婢主丽嘉子可过不舒服。”   她解开包袱,取出了夹棉的衣裳几套,汤婆子一个。缝的紧实的护膝几对,竟还有一件狐裘的大氅。   桑桑看的乐了,怪道这包袱有她半人大。打趣道:“我瞧你哪儿笨了,这不是聪明的很!”   银屏佯装生气,撇了嘴不接这话茬。抖落了那件大氅替桑桑系上。   边系边道:“奴婢仓促收拾,紧赶慢赶才赶上。在衣橱内翻到这件大氅,应是世子爷的。”   “要是世子爷在就好了。沈氏肯定不敢这样对主子。”   桑桑听后无声无息的瞧着这雪白的狐裘,心中暗思,若真是他在,会信她吗?   崔氏在外头听里边儿的动静,示意守门的打开门。   走了进去,面无表情站着门边毫不留情说:“世子妃,既歇息好了,便去佛堂静心吧。”   竟是一息也不愿多给,两人起了身跨过门槛,桑桑不喜不悲跪在了蒲团上。   双手合十,阖上了眼。   崔氏在后头盯着,盯了几柱香时间后退了出去。银屏扭过头抱怨一句老虔婆。   跪了半日,桑桑腰肩酸痛,本就高热才退只觉眼前发昏。   晚间膳食只有小菜清粥,送饭的说世子妃礼佛不宜食荤腥。还是晚边泠姐儿端了些热菜热饭来。   守门的想拦也拦不住,她是夫人的嫡亲女儿。   “嫂嫂这是蒙冤,我找我娘她不愿见我!嫂嫂,大哥一来,我便去求他。”段泠扒着门框,冲里头喊。   桑桑见来人是她,强撑着起了身,由银屏扶到门前。面色苍白虚弱,问道:“泠姐儿可有见到我身边那丫鬟,沉闷不怎的说话那个。”   段泠顿了顿,眉头紧缩,说道:“今日好像是有一个丫鬟偷拿世子爷的腰牌,被我娘下令关进了柴房。”   “那竟是嫂嫂的丫鬟。”段泠看着桑桑,想说又说不出口。将人害成这副模样的是她亲娘,她站在着多少有些假惺惺的意味。   “嫂嫂,我…”她未说完话被桑桑打断,“泠姐儿,我知你好意。嫂嫂便求你个事。”   见桑桑还信的过她,段泠心头好受很多:“嫂嫂你说,只要我能办到定不负所托。”   “替我照看些那丫头,我担心有些阴司手段会使在她身上。”说完了话,桑桑放下扶着门的手,往后退去回了室内。   银屏跟着垂着脑袋退下。   墨画竟然被抓了,那主子可怎么办。看着桑桑在风中显得孱弱的脖颈和薄薄的背。   狠狠拍了自己一脑瓜子。   连忙跟了上去道:“主子,奴婢真笨!原以为待上半天就能出去。早知,多带些保暖的衣裳,还有锦被。”   桑桑在榻边坐下,将食盒中的汤盅拿出,给自己盛了一碗,也给银屏盛了一碗。   “坐叭。不要拘礼。”她拿起勺搅了搅浓浓的骨头汤,热气氤氲,模糊了面容。   “墨画是故意被抓的。”   后院与前院隔的甚远,沈氏定会盯紧了她身边的丫头。墨画与其去找漱玉,不如让沈氏直接透了消息出去。   现下是她在苦楚中,但漱玉知道了,段殊便知道了。   桑桑不求他能念着自己,只依他的脾性,定然无法容忍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   银屏听后眼睛里冒着星星,连连感慨主子和墨画聪明。   “快些吃吧,别多想。”   才用完了饭,又被崔氏要着在冰冷的蒲团上跪到天色昏暗。   夜半,月明星稀,桑桑便又发起热来。   梦里,隐隐约约有许多人影,嬉笑声,喧闹声吵的脑仁疼!   淑环那张倨傲的脸出现,她一手紧紧捏住自己下颔,“你与人有染。我怜你不易,贬妻为妾后做我的洗脚婢。日后还可待在显国公府,殊哥哥不日就迎我进门。”   她被惊的叫出声,睁开眼是青色的床帐。   一时分不清梦里和现实。   看不见银屏的身影,隐约听闻外头拍门声。   掌掌入肉,听着便疼。   “开门!开门!世子妃病了,快开门!”   门外的老仆妇对着里头的哭腔充耳不闻,低垂着头守在门边。   一人踩着荒草而过,夜色里小道上沙沙作响。那人进了正院,凑在沈氏耳边低语。   段泠拿着竹筅注汤的手停了下来,看向两人,那仆妇她认得,是世子妃那守着门的。   莫非,她没忍住问了出口:“母亲,可是嫂嫂出了何事?”   那仆妇立在一旁,隐于门边。   沈氏目光扫了段泠一眼,没有说话。倒是段皎笑道:“妹妹,这点茶不一气呵成怕是味就不好了。还是我来了叭,妹妹年纪尚小,怕是定力不够。”   段皎上前那过她手中工具。   重新取了块茶饼炙茶,余下碎茶碾茶一应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有贵女的温婉。   段泠只将目光放在沈氏身上,再次问道:“可是嫂嫂那不好了。”   沈氏停下数佛珠,抬眼看着她开口道:“带三小姐回房,好好向皎姐儿学学。身为一个小辈胡乱打听长辈的事,一点儿国公府贵女样子都没有。”   有的话如杀人诛心,段泠最难过有人说她行为无状,舞刀弄枪不堪为显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   她愣了愣,两眼失神望向沈氏:“母亲…”   段皎闻言忙福了礼:“是母亲谬赞了,泠姐儿还小还能学。”   “不用你假好心!”段泠眼边滚下泪来,推搡开门边那老妇向外头跑去。   段皎捡起地上那方锦帕,意有所指说道:“夫人别往心里去,泠姐儿这是面子薄。”   “不过,若是国公府有个人与泠姐儿年纪相近也能教导她便好了。我当初原以为淑环姐姐会嫁给大哥,她一言一行都是宫中嬷嬷教出来的。定是能作为表率的。”   段皎说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跪了请罪:“夫人,皎皎说错话了。皎皎该罚!”   沈氏一时没有动静,过了会儿让她起来:“起来叭,不怪你。你与县主玩的好,想要长久有个伴也正常。”   只是这事却在她心里头扎了根,淑环。   沈氏敛眉数着佛珠,心头划过无数想法。要说,错不至休妻,贬妻为妾此事也不是没有过。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说打脸,进度还没到。快了,快了   突然觉得我下一本可以去写火葬场,所以收藏一下专栏预收叭《悔教夫君觅封侯》 第三十四章 殊归   前院里, 漱玉听闻一丫鬟偷拿世子腰牌被抓此事。   惊觉大事不妙,这些日子竟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他竟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既已出此下策让自己知道,世子妃定是被困在某处处境不妙。   他挥退众人, 丢下手中宣纸就往外跑去。冲向马厩一手拉缰绳翻身上了马   “漱玉大爷,你要干什么去?”   室内的人拿着刚刚商量到一半的案牍看着跑没了的人, 无奈叹着气。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漱玉驾马冲出了府,不敢在闹市策马,往那马道上去。赶往驿站, 找世子爷在那的人加急送信去。   算算日子, 查江南盐商贪污,官商勾结之案已是快结了。   但他不敢耽搁,只盼着世子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世子嘴上说着不在意世子妃,但桩桩件件事都指明他心悦罗敷, 但君不知。   若真出了什么事,他唯有以-死谢罪!   夜色如流水,时光转瞬即逝。银屏红着眼眶在榻边守着桑桑一夜,泪水已流尽。   桑桑头上垫着沾湿了水的巾帕,银屏一趟又一趟拿了床帐上扯下的青色帷帘沾湿了水擦拭她四肢。   银屏不会医术,只用了家中的土办法来散去高热。   她一把袖子抹了眼边,熬红的眼内布满血丝。   只盼着这法子能管用,但她祖籍老家村头李大娘的儿子便是这般痴掉的。   国公府夫人不是人, 银屏心内暗咒, 咒她作孽多, 下辈子变猪变狗下啊鼻祖地狱。   *   辰时, 正院内丫鬟鱼贯而入, 一列端着盥盆等梳洗之物, 另一列托盘上装着各色衣物。   皆低头垂目等着主人家起床。   帐中铃响了, 两人上前扶着沈氏起来,她就着盥盆漱了口,崔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边上丫头屏息凝神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但那声音却飘入了耳里。   “翰林院那萧编修不知怎的请动了祭酒家的夫人。这大早上的说格外喜欢京中时新的绸缎。听闻今年世子夫人娘家要成皇商上供丝绸,有故,特来拜访。”   沈氏听后眼角边细纹因笑意皱起,穿上那藏青上裳后冷冷地道:“好一个有故。来的真是巧!”   不过一个祭酒家的夫人,她何惧?   “礼数周到些,出去回了话。就说世子夫人病了,近日不便见客。”沈氏坐在一面铜镜前,由着后头小丫鬟梳上发髻。   死气沉沉的脸不见喜色,虽年岁不算大,但没有鲜活样。   今日是阴天,朝阳不出。   多少年了,她过着这种死水一样的日子。沈氏垂眸,她不好过,为何要让那女人的孩子好过?   若不是她,陵阳候府的庶出小姐何苦要作人继弦。缘定三生抵不过父女情薄,她终究比不上大姐,一朝逝了便用上了她。   延续这门姻亲。   沈氏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些年,该是大夫人的责任她都尽了,没人敢指摘。这次,她亦是为殊儿着想不是吗?!   京郊外,一驿站边,段殊勾着嘴角瞧天上那轮明月。   无视耳旁人的叨叨:“段大人,这次咱们可是立了大功。进京面圣后,圣上定是龙心大悦。”   今夜月色这般好,那女人她在京中会做些什么呢?   可是在看账簿拨算盘,或是调胭脂香膏。他迫切地想知道。   头一回,段殊有了牵挂的滋味。   他笑了笑,翻身上了马两腿夹紧马腹,马儿头颅高高扬起,撅了撅前蹄就要跑去。   “哎,世子爷,世子爷。天色这般黑是要往哪儿去?”那人情急叫出段殊身份。   同是奉旨办差,若他夜路出了什么事,自己是掉一百个脑袋也解释不清。   段殊两手握紧马缰回过身来,一眼仿若洞穿他内心所思,眉目张扬带笑:“爷回府去!!好歹爷统帅过三军,收了你这心思!”   他伸手拍了拍那白驹的脖子,若离弦之箭须臾间便没了影子。   只余尘土在空中飘扬,柳大人用袖子挥了几下,呛进喉咙咳嗽几下。   无奈摇头,年轻人啊。   这段世子竟也有今天,真是开了眼。可见有了妻便是大不同。   他理了理袖,拍掉上面黄土就要往屋内去。一阵马蹄声从后头又传来,他又惊又疑,怎的段世子又回来了?!   一匹黑马闯入视线,马上那人见着自己连忙翻身下了马。抱拳急促道:“大人多有得罪。可有看见我家世子爷?”   柳大人摸不着脑袋,一个要往回赶,一个又来找。他指了右侧那面道:“刚刚,你家世子已离去了,说是要回府。”   那黑衣青年又是庆幸又是不知如何是好,他看了看自己这匹马儿,跑了小半日已是疲惫了。   再换了驿站内的马也追不上世子爷的良驹。好在,世子已经回京了,按脚程明早寅时便可入京。   余下的事想必漱玉有成算,他这样想着松了口气。   抱拳谢过了柳大人。   段殊连夜驾马从官道上走,天将将放亮时入了城门。   守门的城尉见来人驾马,衣袍沾了晨间的露水,风尘仆仆,肃杀之气扑面袭来。   举起手中兵器横拦,中气十足大喝道:“来者何人?还不速速下马示明身份。”   段殊自腰间取了玉牌,晨间的光照在上头熠熠生辉。   那两人连忙放下手中兵器,抱拳道:“下官不知是段世子,僭越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段殊想着就要回府了心情正好。   他眉梢上扬,唇瓣带笑,“不妨事!”留下此话后便夹紧马腹进了城,红衣张扬似火。   他摸了摸怀中那匣子,嘴角勾起笑。   北陌桑那女人不知见了要如何谢他。走至一街边,一人不要命了往上冲。   他勒紧马缰,马儿前蹄扬起,往左避开了。   段殊眉眼稍冷,盯着那人看。那人从地下匍匐爬起,递上一桑条,颤巍着道:“爷,这位爷。有人叫小的告诉爷,见了这折断的桑条您就明白了。”   段殊伸手接过那桑条,破破的叶子,折了的枝条。   微微皱眉,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   他扔下腰间别的一香囊,便驱马向城中西街显国公府赶去。   一路上马儿越跑越急,段殊眉头紧皱,希望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桑桑,这个笨女人,怎的自己一不在府内就出了事。   良驹可日行千里,段殊不一会儿就到了府门前。   天色尚早,初冬的寒气凛冽,门房缩在门边打着哈欠。   冷不丁听见一声:“开门!!”抬眼瞧是久不在府内的世子爷,身子一哆嗦连连大叫:“开门,快点开门。”   段殊不在意,冷着脸,心内却是焦急如焚。   一路进了府,往内院去。   却正巧在正院前见了段离,大冷的天摇着折扇拱手笑道:“见过大哥,你也是来拜见母亲的?”   段殊不理他,眉眼冷冷扫过他如视无物,抬脚大步往前。   “你去那有什么用?!你那美娇娘可正在佛堂跪着呢!”段离见他这样素来不将自己放在眼底心头愤愤不平,捏紧拳头大喊。   段殊充耳未闻,微侧头:“我不用二弟交我做事!”   正院里头的嬷嬷见了来人惊诧道:“世,世子爷,你怎的回来了?”   段殊唇瓣勾起笑,冷冷开口:“再不回来,你这院里的人是要杀光我那的人了。往后这国公府便姓沈吧!”   后头闻声由崔氏扶着出来的沈氏闻言晃了晃身子,颤抖着手道:“殊儿,你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段殊走上前,眉眼含着冷意,如冬日霜冰。   他字字珠玑,吐出的话直入沈氏心窍:“大夫人是邪气入体,冲昏了头吧!你面前的是显国公府的世子,亦是当朝三品大员。夫人无诰命在身,叫的什么我怎就听不明白。”   段殊抬眸示意,漱玉在后头将那崔氏擒了。他不再看沈氏,转身朝小佛堂走去。   沈氏在后头大喘气,心梗郁结。她为填房入府,国公爷便再没有请奉诰命!   此事,当时在京中是个笑话!   “夫人,夫人。”她边上那仆妇赶忙将人扶了回去,连连唤道去请府医来。   段殊走在前头,一路踩碎了路边杂花。来到那府内偏僻一角。   院门前守门的老仆妇见状诚惶诚恐迎了上来。   刚开了口:“世子——爷”,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便被段殊一脚踹至心窝,伏在了路边一旁。   漱玉在后头说道:“谁给你的狗胆,世子爷放在心尖上的人。由的你这般磋磨!”   段殊听见这话食指微动也未反驳,破开那木门直奔里头而去。   越往近心头颤的越厉害,直至走进那方小室,一丫头伏倒在床边,是她跟前那丫鬟。   桑桑面色不正常泛红,檀口微张,呼吸不顺仿若被人握住脖颈。   段殊眼前泛红,朝着门边喊:“黄医师呢,人来了吗?”   他上前拉起那柔荑,床榻上只有一床薄衾。雪白的狐裘大氅裹着那发凉的身子,露出一张莹白脆弱的小脸。   段殊解下带水的衣袍,小心翼翼抱起桑桑,将狐裘大氅裹的人更紧些,密不透风。   外头黄医师端着一药碗进来,“见过世子,世子妃还需散些热气,无需捂那么紧。”   段殊接过那药,面带迟疑,手下却松了松。   白茶见他拿起托盘上的白瓷勺一手托着桑桑脖颈,另一手将药汁喂入她口。   向来张扬的眉眼此刻静了下里,眼底透出无限深情。   白茶看着这一幕,小主子这样倒是少见。若夫人知道,定是心甚慰。   喂完了药,段殊看着桑桑恬静的睡颜。喉结动了动,没忍住在脸颊落下一吻。   他往后退了退,对傻愣在一旁的银屏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走出了室内,段殊站在门边听着漱玉禀告这桩桩件件事,越听眼底凉薄冰冷一片。   白茶在一旁福了礼道:“主子,我这次这般快就带了药是因为事先一直备着。世子妃自从你走后不久便病了,还未好全便进了这佛堂。我想为她诊脉,夫人不允。”   好,真是好的很!   这是不将他段殊放在眼里,沈氏是真将她自己当做那大夫人了。   本就井水不犯河水,当年她那桩子事当是没人知道。   他看见这破败的小院,里头那屋窗边还漏了个角,呼呼灌进风。   眉心蹙起,命人牵了辆马车进来。他打横抱起桑桑,入了车内,紧紧阖上帷帘。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五章 温情(二更)   马车渐缓停在院子外头的小道上。   段殊一撩衣摆, 将人裹在狐裘大氅内打横抱起。过往丫鬟纷纷侧目,待人走远了才窃窃私语。   “哎,你看, 世子爷抱的是世子妃吧!”   “不是世子妃还能是谁,咱们这府内又没旁的女人。”   “可是, 前几日不是说世子妃行为不端被夫人罚去跪佛堂了吗?”   “蠢丫头,你也不看看这府里头日后到底是谁的?!”   银屏在马车前室跳了下来,段殊腿长走的快, 她远远地落在后头。   这会儿见那些丫鬟拿眼神偷偷瞟自己, 捂着嘴窃窃私语,冷冷哼了声。一群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玩意儿!   她还未走进苍梧院,远远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身子往一侧倾斜,探着头往这看。   走近了才认出那形容枯槁,鬓发乱糟糟的女子是墨画。往常她向来是主子身边最得脸的大丫鬟。站在那儿不说话说她是官家小姐也没人反驳。   “墨画!”那人听见自己喊她,往这走了几步,两腿一高一低竟是跛了腿。   银屏见着这一幕双眼刺痛!连忙冲上前搂住人,两手拉着墨画上下看问道:“你怎么了,你的腿,是不是大夫人命人打的?”   那日的事如潮水涌入脑海, 沈氏院里那小厮抓着自己, 狰狞的面目在眼前挥之不去。一行清泪自墨画眼角边滑落, 她反手抱住银屏的头, 还好, 还好那日留在外面的是自己。   也还好, 三小姐来的及时。   “我无事, 伤筋动骨一百日。过些日子便好了,见着主子和你能平安回来,我心中悬着那颗胆总算放下了。”   听见人没事,银屏才放下心来,搀扶着人进了西侧一耳房。   春晓从正屋里头出来,“二位姑娘,你们便歇下。世子夫人那有世子爷和奴婢,想必夫人醒来也不忍心看见你们这样。”   两人听后相视,思忖了片刻。墨画扶着床榻起了身,福礼到一半便被扶起,“那这段日子就劳烦春晓姐姐了。”   *   拔步床上美人蜷缩在衾被中,罥烟眉蹙起,似是睡的不安稳,小脸泛红。   一绺鬓发被濡湿沾在玉白肌肤一侧,段殊垂眸指尖挑起那发别至耳旁。   桑桑只觉之前如至冰窟,现在周身温暖如春。   耳旁窃窃私语远了去,淑环那倨傲恶毒的脸也看不清了。   心头一颗压的紧紧的大石头陡然松了下来。   她忽然睁开了眼,水红色的纱帐朦朦胧胧罩在眼前,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夫君,夫君在看着自己。   桑桑猝不及防呼吸急促了些,一时被自己呛到,咳起嗽来。   “来人,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这么久了,是吃干饭的吗!”段殊眉眼皱起,一手小心翼翼将锦被扯了起来,两角拉起紧紧裹住人。   桑桑平复呼吸间发现自己被紧紧团在锦被中,动弹不得。   刚想开口说话却又被他抢先了去:“你也是。也不过几日不在府内,竟被沈氏那恶毒妇人欺了去。”   “我给你的腰牌就是这般用的?!”段殊见人低下头,长长的眉睫颤了颤,像羽翼极美的蝶,即将要破碎。   他止住了到嘴边的话,隔着锦被环紧了她的腰。   脑海中又浮现早时见到她那幕。泛红的小脸倒在那破败的竹床上,屋外冷风呼啸。   若是再迟上十天半月回来,是不是就见不到人了。   不知为何,段殊心口涩了涩,他绝不允。   从怀中拿出那块玉放在桑桑枕下“这玉还是给你。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可令府上亲卫,我看谁敢动你。”   段殊状似不在意微微侧了头道:“当然,你若是不想要丢了便是。爷送出手的东西从没有还回来的道理。”   显国公府马上征战换来的功勋,手下自有一批亲军。每年抽调一些人护卫京都,也直接为持有令牌之人办事。   段殊看着桑桑呆呆傻傻的样子,没忍住拥她入怀,“果真是笨,好物件到你手上也用不来。”   所以,也许自己不用去受这几日的苦。   白白被冤枉了这人还嘲讽自己笨。   桑桑呜咽哭了起来,在段殊胸前抽抽噎噎,泪眼婆娑问道:“夫君不问我是为什么被大夫人关起来的。”   段殊手下摸着她三千青丝,这段时日没之前那般光滑,闻言唇边勾起笑,红衣妖娆,魅惑众生!   他凑近了,低声说道:“夫人觉得我这副样貌如何?!”   桑桑望向他绮丽的脸庞,自己比之亦愧不如。   未等见回答。   他钻入锦被拉住桑桑的小手,继续说道“世人都夸我是盛京第一公子,就萧锦年那张脸,小爷何惧?”   “我知道桑桑第一次见某,就离不开眼。”他在桑桑耳边低笑,声音从胸腔中传出微微带些哑意。   头一回听见如此不要脸的话,桑桑睁大了眼睛。   忘记了哭泣。   她被紧紧握住的手指动了动,看向段殊道:“夫君,可我怎么听说段家父子武可安邦,但夜可止小儿啼哭。从来没有听见过什么盛京第一公子,第一公子一般都是白鹿书院的翩翩公子。莫非,这是夫君自封的?”   回想他从军前,时人多在背后道他状若好女,进了深宫作侍读,往后去那塞北几载归来已经无人敢道不是。   第一公子到没人说过,第一殊色是有不长眼的叫过。   段殊轻笑,摸了摸下巴上连夜赶路冒出的些微胡茬,倚在榻旁,笑的一派风流:“怎么?今日我是不好看了?后悔当初鬼迷了心窍瞧上了我?!”   他不是君子,亦从不自诩是君子。   翩翩公子那一套他学不来也不屑于学。   春晓正巧此时端着药进了来,桑桑见来人是春晓,坐在榻上的腿动了动想起身。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段殊眼底讳莫,隐有暗流淌过:“老实些,坐着别动。知道你要问你那两个丫鬟,喝了药我便告诉你。”   桑桑瞧了眼双手交叠放于腹部前低头不做声的春晓,再看看段殊手里那碗乌黑麻亮的药汁,知道她是决计不会说了。   当下从锦被内伸出胳膊接过那药碗,闭上眼一手捏着鼻尖一口闷下所有。   些许深棕色的药汁从嘴角滑落,一点一滴顺着下颔白皙肌肤而下,濡湿了襦裙前襟。素白的裙衫上绣的扶桑花颜色更深了些。   喝下一碗热汤药,桑桑面上仿如添了些许红润。   她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将空碗端至段殊跟前,示意道:“夫君,我都喝完了。”   大大的桃花眸内满是期待,水汪汪地瞧着段殊,后者深吸一口气。   这次归来不仅不能马上抱上美娇娘,还得自己忍着,真是作孽。   春晓在下头见两人这般相处,嘴角掩饰不住地上扬,笑着回话道:“世子夫人放心吧,奴婢刚刚在院门都见到两位妹妹了。世子爷吩咐了调府上医师来苍梧院内为她们看诊。现下,大夫人那,正闹着呢!”   见段殊没有阻止,春晓一并都全说了,好叫世子妃知道世子待她的好,绝不是府内传的那般!   世子回来后拿了大夫人跟前那崔嬷嬷,漱玉说那老仆妇年纪大了,头也昏了,现在还在那头叫嚣说自己是大夫人的人,谁敢动他!   真是可笑。   桑桑有些没听明白,怎的拿了那崔氏,正院里就闹开了?   说什么来什么,屋外头进来一丫鬟通传道:“禀世子世子妃,正院里派人来了,奴婢阻了三回说是有要紧事,不知主子见不见?”   段殊将那药碗递给春晓,后者屈了膝接过。   他拿了一白帕擦拭桑桑嘴角旁未顾得上的药汁,眸子微眯,看向桑桑道:“大夫人的人,全看夫人见是不见?”   段殊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桑桑微红了脸,抬眸瞧见他眼底的温存。   连忙摇了摇头赶紧让自己冷静下来,看下下头待命的丫鬟道:“你让她进来,我与世子爷听听是怎么回事。”   段殊瞧她雪白襦裙交领上泛红的脖颈还有雪肌上如同抹了上好的胭脂,嘴角微不可见扬了扬。   心头笑了一下,都见过多少日月了,还是这般脸皮子薄。   进来的是正院内沈氏跟前一老嬷嬷,桑桑认得她,那日她便站在沈氏后头。是排在崔嬷嬷后头的二把手。   那刘家的一进来便跪伏余地,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脸上褶皱因面上动作变得更深。   让人瞧了无端端觉得恶心。   “世子啊!大夫人再怎么说也是你的母亲,就算是没有生恩也有养恩,俗话道养恩大于天你怎可让府中医师都往苍梧院来不给夫人看病?!”那刘嬷嬷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只可惜她那老脸故作可怜看了让人生不起同情。   生恩,段殊羽翼未丰前便被这生恩压得喘不过气来,直到入了那深宫。   他看着手中玉扳指,轻声嗤笑:“看来漱玉说的没错。有的人年纪大了,脑子也不清了。刘氏,旧主已逝,你就这般挂念着新主子!记着了,我段殊生母是陵阳侯府大小姐,圣上亲封正二品诰命夫人,可不是什么宵小胡乱攀附的上的!”   一番话若盛夏直降的冰雹,砸在刘氏心头。   桑桑在一旁看着夫君的侧脸,眼中怜惜闪过,夫君许是前二十载人前光鲜亮丽,背后的苦楚少有人知。   也许,她能慢慢走近他心底。   刘氏双手撑地,难以置信抬起头来,世子,世子他竟还记得。   但前夫人已经逝去,她再缅怀过去什么也得不到,她要的只有大夫人,现在坐在显国公夫人这个位置上的人才能给他。   她匍匐着向前,一手想拉住段殊衣袍一角。后者见之眉眼内无情,唇瓣轻启凉薄无尽,“仔细你的手,正三品官袍。脏了,爷可不要!”   刘氏抬起的手又放回低下,跪在床榻边磕着头,砰砰作响。   桑桑见她这般跪着,本于心不忍但想到自己在佛堂那日日夜夜,跪的比她只多不少。还有墨画银屏那两丫头还不知道怎么样,轻扯段殊衣袖的手松下改为拉住他的手。   段殊眼角瞥见,唇边勾起笑,显然受用的很。   “刘嬷嬷,你说夫人怎的病了?”桑桑坐在上首问道。   刘氏知道这位世子夫人最是柔善可欺,这般样子她定是不忍看自己继续下去。当下袖口抹了眼边泪叫嚷说道:“世子妃不知道,夫人她向来心口不太好。这回,这回”   那刘氏拿眼瞟了眼桑桑继续说道:“这回世子妃犯下这种事,夫人她已是发作了好几次。世子一回来不分辨清楚就将崔嬷嬷捉了去。夫人她受不了啊,还有我那老姐姐啊,一把老骨头不知道要受何等磋磨!”   一番话一石三鸟。   既点明夫人的病因是因为桑桑犯了大戒,为人妻,为人媳妇不贞不孝,让桑桑愧疚难当。还落了段殊的错,为了她直接拿了夫人的人。若换做懂事的儿媳这会儿便应当与夫婿理论,夫妻二人必定离心。   桑桑本还觉得她这般与祖母差不多大的年纪,冷天里在院外寒风吹着,屋内冷地面跪着还磕破了头不易。   但这会儿听了这话她要被气笑了。   和着,沈氏是人,她身边的人是人。她北陌桑不是人,身边的大丫鬟亦是旁人想作贱便作贱的。   要知道,大丫鬟在这高门大院里一言一行都代表主子的颜面。无故责罚,就是下主人家的脸。   夫君这回,是在替自己出气,桑桑知道的。   所以,她何不好好用上。   她当即眼边掉下泪来,眼尾泛红好不可怜。   声音悲痛道:“我竟是不知夫人对我有这样大的恶念,那日的事本就还没有定论,夫人命我在佛堂冷静冷静只待夫君归来再说。原来府内都知道世子妃犯下大戒,那我这个世子妃颜面何存?”   桑桑为了演的更逼真,眼角不住流下泪来,哭的梨花带雨。   她扑进段殊怀中,悲痛之余却口齿清晰道:“夫君,夫君桑桑不知日后该如何在府上自处,那日夫人不等桑桑解释,也无证据仅凭一外人言就将妾打入佛堂。说好了等夫君回来再论,没想到竟已经将妾定罪了。”   桑桑在胸前哭了起来,泪水不要命了往外洒。   一半是装的,另一半是这些日子实在委屈的紧,要将委屈难过全都哭出来。   段殊猝不及防看着眼前这一幕,本想开口将那老仆妇拉下去却不想身边人先哭了起来。   这会儿他听出了名堂出来,顺势伸手将人搂入怀中。   眉梢扬了扬,没想到这小女人还有这张牙舞爪的这一面,他伸手轻轻拂去她眼边泪。   开口说道:“多大点事,也值得这般哭。妇人杜撰的事,下人乱传才以假乱真,爷将那些子人嘴巴歪的掰正了,掰不正的便不要了。”   他侧头示意了。   春晓在一旁领了吩咐,对适才进来禀告那丫头道:“还不快下去,在这瞧刘嬷嬷的笑话吗?”   她面上带笑,全府里嘴最碎的丫鬟正巧就在苍梧院内当一扫洒丫鬟,自己事前提拔了她。今日命她接待正院的人。   这会子,该听得,不该听的她都听到了。   明日里,想必府内风向就变了,大夫人心口不痛也会变的心口真痛了吧。   春晓忍着心头笑意,使劲压下嘴角,恢复恭恭敬敬待命的模样。   刘氏瞧着眼前这一幕,世子坐在床榻旁,怀中抱着哭的难以自拔的世子妃。   这事态发展怎么与自己想的不一样!   这次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大夫人不能输!   她往前跪了跪,再次哭天抢地叫嚷道:“世子爷,世子夫人。老奴这嘴笨,适才说了什么话绝不是夫人的意思,是老奴实在担忧夫人啊。”   段殊替桑桑紧了紧身上锦被,抬眸冷冷看着刘氏问道:“适才你说你家夫人一直都病着?”   这话听着没有问题,刘氏迟疑了会儿连连应是,“所以府医常常要去为夫人诊脉。”   段殊轻笑。   “那便是了。久病成医,大夫人病了这么些日子该是知道如何调理。你不用求到我这,你回去求你大夫人去吧。”   桑桑将脑袋埋在段殊身前,听见这番话没忍住差点笑出了声。   为了及时憋住,她在段殊身前蹭了蹭鼻尖掩饰。   久病成医,夫君可真会说。要是沈氏听见,没病也要被气出病来。不过,他此举是不是在为自己报复。   那时,自己病了,沈氏堵了门不让黄医师进来。   不知,有没有打着让自己病逝的念头。   她也不知道,为何大夫人的心如此狠!为何她那般相信淑环,处处冷落自己。   莫非,该是真正的世家贵女才与他最是相配。   桑桑抬眼瞧了眼段殊流畅的下颚线条,眼中微微失神。   段殊隔着锦被握着桑桑腰肢,指腹动了动,几日未见好像又清减了许多。心头想着日后定要小厨房招进来几个江南的大厨。   她许是好江南菜肴,京中饮食味道更粗犷些。   刘氏在下头看着两人眉目传情,将自己视若无物,咬碎一口银牙。   呸,小娼-妇!夫人说的没错,这姓北的小门小户进来定是学了些什么手段,将爷们把-的牢牢的。世子爷一不在京中便迫不及待去找上了萧探花。   放在以往,世子爷哪会这般对夫人!   刘氏不去想段殊是何人,动了他身旁人还能全须全尾退下的已是少数。   再问下去已是没有结果了,但刘氏还想试试能不能捞回一些。   她颤巍着身子,声音凄惨问道:“敢问世子爷,那崔嬷嬷可否随老奴走了,夫人病中见了她许是会好上些许。毕竟崔嬷嬷是夫人跟前老人了。”   段殊与桑桑的对视别人打断,眉头微微皱起。   这仆妇当真是给脸不要脸,看在她曾经在娘身旁待过那些年才给了她些颜面。沈氏,她莫非以为他段殊是那般长情的人。   刘氏见段殊唇边勾起笑,心头有了些不妙的预感,后背汗毛颤栗了起来。   一阵一阵凉意从跪着的双膝直直往上,传至心口。   她看见段殊朱唇微张,说出的话如鬼魅锁命,“刘嬷嬷竟如此想念那贱仆,夜深了,天也寒了,你俩去后头那柴房做个伴,想必也很是不错。”   “不不,不。老奴知错,老奴知错,老奴这便退下。”刘氏在正院里指使丫鬟婆子惯了一时忘记了段殊干得出来这种事,那柴房夏热冬冻,待上半天先去掉半条命。   她连连磕头请罪,只盼着那位主子可以放过她。   段殊指尖绕着桑桑的头发打着卷儿,听着耳畔砰砰声,冷冷开口:“滚回去吧!回去告诉沈氏,她想要的人,小爷我明日巳时亲自送还给她,记得出门接着。”   刘氏如蒙大赦,忙不迭起了身一磕一绊往外头跑去。   待人跑没了,春晓意会地退至屋外,小心地阖上了门。   段殊看那刘氏生龙活虎进来,跪了没下跑成那样,思及漱玉所说,桑桑除了夜间休憩,一日三顿用膳都在香案前跪着。   就她这副小身板怎么吃的消!   没看那刘氏都快胖的比路过京郊农户圈里的豕还要肥了吗。   心头想着,手下也动作着,松开锦被,刚要拿起她的脚踝便被两只柔夷按住。   桑桑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段殊,又羞又气问道:“夫君,你要做些什么?我还在病中。”   她竟是想到了那上头去了,段殊鼻尖轻笑,竟敢瞪自己,最近胆子是愈发大了。   他轻易拿开那两只紧握着锦被的手,握住那玉足,往上撩起裤摆见人要急的红了眼眶道:“我听说你跪了很久,想看看伤势如何。没有想干别的,但若是桑桑想,为夫风尘仆仆一路赶来,待我沐浴过后再满足你。”   桑桑二字在他口中绽开,若有人在她耳畔低声说话,心口痒痒的。   她回过神来,雪腮微红,旖旎的眼尾流露出几分媚色天成,勾人勾的紧。   段殊喉头发紧,他本来不想的,但现在想了。   桑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你无耻。”   他抽次剥茧般撩起桑桑的亵裤,口中道:“我是无耻,但夫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刚才演的不也挺好,明日里这府内就该说沈氏不端。”   桑桑冷静下来,面上泛红慢慢退却,思忖了片刻觉得哪里不对。   又惊又疑,段殊他知道自己在演戏了。   桑桑瘪了瘪嘴,偷摸瞧了他眼道:“也不是全演戏的,我那段日子是真的难过。吃也吃不上,泠姐儿被沈氏关起来后我日日喝白粥,半点荤腥都不见。那崔嬷嬷比往前学堂里的老夫子板着的脸还吓人,没吃饱就让我跪。天不亮又让我起来跪。”   段殊看着雪白细腻肌肤上泛起的青紫,又听见她连着喝了几日的白粥。   他是知道她的,吃的花样比他这个世子爷还要多,嘴上不说什么但喜食荤腥。每日里若不是每逢十五请安睡到日上三竿也叫不醒。   抬眸正巧见着了交领襦裙绣了扶桑花的前襟,之前饱-满得都要溢出来,整个人倚在他身旁,活色生/香就是对他耐力最大的考验。   段殊起身去了一旁打了一盆水回来,拧了巾帕在伤处细细擦拭。   桑桑正说着话猝不及防一疼嘶了口气,眼边盈着泪,娇娇柔柔叫着轻些。   段殊喉结动了动,一语不发加快了些手下动作,但也放轻了些。   他从拔步床边一矮榻上的一匣子里取出一罐药,味芳香,取出一些抹在她膝盖上。大手厚重有力,在伤处揉开药油,桑桑觉得膝盖那处本来发冷发疼,这会儿隐有热流涌过。   她扶着段殊的肩,微微喘着气问道:“夫君,这次又是什么药,怎么不是上次那个白色的膏体。难道又是漱玉路边几吊钱买的?”   宫廷秘药,上流勋贵女眷多半喜去玉药坊买了一罐,色泽芳香,寻常跌打损伤见效也快。价值百两。   段殊闻言手顿了顿,嗯了声未做反驳。   上好了药,段殊合上药罐子,看了又看桑桑身前衣襟绣上的鲜艳扶桑花,欲言又止。   她今日是伤患,高热才退下了。身边人都说自己说话难听,要不还是不说了。   许是目光太过明显,桑桑低头看向自己,突然发现药汁染了衣裳上某处。竟然丢脸了这么久,只有小儿才会喝药喝的满身都是。   桑桑连忙伸手捂了捂,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面色又染上粉红,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段殊吞了吞口水,低垂了眉将药罐重新归入匣子内,尽量挑着词儿低声说道:“夫人不用遮,我不介意的。毕竟过些时日又会回来的。”   桑桑没太听清他说的所有话,只听的前半句便闭着眼连连反驳道:“夫君不介意,那我介意的很!”   说完了后细细琢磨他后半句话惊觉哪儿不对,什么叫做会回来的。   她两手环着身前眼内透着疑惑,一双水漾大眸一眨不眨瞧着段殊。   后者听后食指动了动,原来她竟是这般在意,那自己帮一帮想必能快些回去。   段殊顺着她的话说道:“其实,为夫也是喜欢夫人胖一些。过段日子等你病好了,让小厨房好菜好饭伺候着,我带你去醉春风尝尝那儿的一绝!实在不行,晚间,再帮帮你。”   桑桑听明白了所有,面上通红,耳根子亦红的滴血。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夫君说话没有呛人,但还是让她梗在心头,难受的很!   她拿起床榻边未来的及多思一软枕便扔了过去,面上羞赧甚浓,口中声音却因久病未吃上什么绵绵软软:“我才不吃,也不要你帮忙。不对,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桑桑又羞又急,眼角边要掉下泪来,但又解释不清只让面上嫣红更甚。   她没吃饱饭,扔过来的枕头像猫儿挠痒痒,撞到段殊身上又滚落在地。   上头针脚蹩的很,绣的是两只鸭子,但应当她是想绣鸳鸯戏水的。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双更补上。段世子实力护妻,下面还有继续打脸沈氏。 第三十六章 更衣   看着那软枕上戏水的鸭子, 莫名想起他好好收在柜子里的中衣。上头也有这样的鸭子,哦不应该说是鸳鸯。   段殊蹲下身捡起那软枕,伸手拍了拍上边不存在的灰。   手下触感软软的, 正如她一般,面团和成的人似的。   他往床榻那走, 将那软枕轻轻放在了一旁矮几上,看见桑桑水汪汪的大眼内掩饰不住的紧张。露在外头的手臂扯着锦被不松开。   段殊轻笑道:“放心,我还没那般不要脸皮。”   他在那床边坐下, 脱下了皂靴, 语气带着些随意:“爷等会儿要进宫面圣去。你好好歇息,明日带你去正院门口瞧热闹!”   段殊伸手解下腰封,宽衣时摸到胸前一方小匣子,手指顿了顿。   是去江南办事路过一钗环铺子买的。   当时柳大人还问他干嘛去, 是不是寻着了新线索,死皮赖脸要跟上来。   他精致的眉眼定睛看了会儿,便将那雕花木匣丢到床榻上,滚了几圈滚到了桑桑腿边。   “路过街边挑的,好的歹的你自己看,想留便留。”段殊眼神不经意间往后瞟,面上毫不在意,拿起那脏污了的外裳就要往净室内去。   腿边猝不及防滚过来一方匣子, 入手微沉, 上好的楠木雕琢了洛神飞天。   的确是江南有名的钗环铺子所出。   桑桑食指用力摁了摁, 指甲在平滑的木料一角留下深深划痕。   柳儿那日说的话她还记得, 世子爷去江南吊唁, 看望表妹去了。   她想知道谁是真, 谁是假, 冲着段殊的背影喊道:“夫君,你不是去南边办差了吗?怎么有空替桑桑选钗环?”   段殊即将踏入净室的脚步顿了顿,嘴角扬起弯弯的弧度,显然心情正好。   但这位爷向来别扭,不肯好好说话。   “谁说办差就要一整日一整日盯着,你家男人不是废物?!”段殊朱唇启,留下这句话后便走进了净室。   红色衣袍一角亦在帷幔层层叠叠飘拂中掩去不见。   桑桑阴霾许久的心情被大手拨开了,看来夫君此行是密旨,那丫鬟是胡诌诌的。   木匣设计精巧,她将匣子上头两瓣圆圆的弧合二为一,正是同心结模样。只听咔哒一声,匣子便应声打开了。   镂空兰花珠钗映入眼帘,两股交叉的簪子合成,通体是水头极好的羊脂玉。   洁白无暇,桑桑拿在手上仿若要与肌肤融为一体。   时人多以钗定情,这是夫君第一次送自己首饰,桑桑控制不住自己多思。   她将钗子捂在胸前,木匣子内猝不及防掉下个木牌。   捡起后上头刻着几字:以钗为礼,情定三生。   她的指尖拂过上头几字,一时呆愣住了,松开了紧紧裹着的锦被。   段殊随意披了件外袍出来便见到她这副模样,面上掩饰不住得得意。柳文才那老匹夫还说这钗子太素不讨小姑娘的喜。   要他说,他段殊看上的东西哪里有不好的。   踩在地板上,走近了越发看见桑桑单薄的里衣,脚下地板冷硬。   他皱了眉,冲外头喝道:“来人!”   一小丫头低眉顺眼进来了眼睛盯着地板福礼道:“奴婢在,主子有何吩咐?”   “这室内这般冷,没看见你家主子冷成那样?没到烧炭的日子便不知道先将地龙烧起来吗?”段殊冷冷说道。   桑桑见着段殊赤脚站在地下,外袍敞开露出里面的胸膛,面上一热低下头去。   夫君怎么看也不像是冷的样子。   她伸手捂了捂肩,撇头看了眼窗外萧瑟,原来京都的隆冬快要来了。就连入了秋,也不是江南的秋可比的。   “是,奴婢这就去。”那丫鬟战战兢兢退下,尽管早就知道世子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可临了还是不知道这位主子又会发什么疯。   到了外头捂着两臂往火房那赶,寒风吹过将衣裳紧紧吹在皮肤上。   冷是冷了点,但哪有这般早就用上地龙的。   不愧是显国公府,就是阔气,到时候去里头当差也好沾点光。   人走至跟前,桑桑反应了过来。   起身拿起摆在一旁的里衣替段殊穿上,小脸微红不敢去瞧他。   “夫君,这会子就用上了地龙会不会奢靡?”桑桑想起他等会儿要进宫面圣去,坊间都传圣上尚俭便问道。   段殊嗤笑了声,“病没好全就莫要瞎想了。”   “是。”桑桑低垂了眉睫,长长浓密的睫毛轻颤,段殊还能想象到上面挂满泪珠,若雨后娇花承受不住又可怜诱人的样子。   看那双小手在身前穿梭,系好衣襟的带子,好不容易有了些生气的脸这会子又变的苍白。   他微微蹙了眉,莫非是话说的又太重了?   女人家就是麻烦,上回苏桓在耳边唠唠叨叨的话又浮现在脑子中。   “这女人家啊就是水,重了怕散了,轻了又托不住。若生气了,说几句好话哄了,再买上点钗环首饰,绫罗绸缎保管嘴上气着心里还不是服服帖帖。世子这副样子怕是得不了姑娘家芳心。”   他握拳咳嗽了一声。   桑桑闻声抬起头来,眼底带着疑惑:“夫君莫不是着了凉?我已经大好了,下回那药不若分夫君一半。”   思及自己亲手端过来的药碗,里头又浓又黑的汤汁,段殊嘴角抽了抽。   原以为这女人是伤心了,现下看来很好,好的很。还想让自己替她喝药。   段殊吞下了到嘴边想解释的话,拿起那暗紫色的官袍自己穿上。   一手指了指桑桑肩头,好整以暇抱着双臂倚在柱子边往这边看。   带着捉弄的语气道:“我可没病,常言道(注1)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为夫没病,夫人倒是香-肩半露,服侍的十分尽心尽力呢。”   人前向来正经的段世子开起荤调子来也无尽风流。   桑桑赶忙低头看,襦裙的前襟丝绦不知何时松开了。   交领前襟一边因着刚刚抬手为段殊更衣滑落,雪白细腻的肩头在水红纱帐显得白的勾魂夺魄,上面细细的小衣带子灼人眼。   桑桑羞红了脸,赶忙拉起衣襟,颤抖着手系带子。但因为心头慌慌,两手不听使唤,素白的丝绦几次灵活地在指尖滑落。   也不知,也不知道段殊到底看去了多少。   桑桑懊恼,顶着柱子那头灼灼的视线眼底噙着泪花。   不闻脚步声,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捉住自己的手,桑桑心头惴惴抬头看是段殊那张迤逦的脸庞。   精致的眉眼低垂,看不见里头的神情,只听见耳畔传来声音,微微沙哑低沉:“还是我来吧。夫人服侍某更衣,为夫也自应效劳。”   荼蘼在这方帐内弥漫开,嫣色悄悄染红了桑桑的面颊。   她扯着自己小衣前的丝绦不松开,声音绵软无力拒绝,听着却像无声邀请:“夫,夫君,你不是要进宫吗?”   段殊见着眼前殊色,粉腮玉肌,眼底暗了暗。   “自是不急。成家立业,待某料理完家中事,圣上不会怪罪。”   家事,这种事怎么会是家事。桑桑羞赧更浓,闭上眼不去瞧他。   自问自己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的。   她两手无措松开,轻轻放在身侧,任那白皙修长的食指拿着丝绦灵活穿梭系了个结。   因着桑桑素来丰腴,那指尖动作间无意识擦过绵软,桑桑感觉到了,双手抓着锦被颤了颤。   段殊亦感受到那绵软,头一回觉得这样的事是在折磨自己,他额角青筋跳了跳。   手下加快了动作,系完了那结心下松了口气。   拿起一旁摆着的官帽带着就要转身离去,衣摆一角又被北陌桑抓着了,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些什么。   段殊一手揽住那纤腰,伏下身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桑桑只觉铺天盖地灼人压着自己,周围密不透风要喘不上气来,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推不动。反被反扣在身后,素白的衣摆被往上推搡,身前绵-软被挤压的变了形-状。   “夫人再不走,我可真要被圣上责罚了。”段殊指腹抹掉了她眼边泪,轻轻啄了啄那娇嫩唇瓣。   低头看了看襦裙前襟系着的结还好好的,段殊心头满意。   这个无赖,他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桑桑坐在床榻上,眼尾微红,胸口起伏大口喘着气。   “夫君,桑桑是想说你腰封未上。”桑桑心头不服喘过气来便争辩。   段殊起身整理妥当,回头看那殊色无边道:“晚间不用等我用膳,许是宫门落钥才归。”   说完便没了人影。   桑桑拳头锤了下床,谁要等他用膳,总说自己多思,这回是他多思了。   桑桑起了身,春晓进了来拿起一件丝绸罩衣要给桑桑披上:“主子,天冷了多穿些吧。”   踩在地面上暖和和的,是地龙已经烧了起来。   桑桑没有拒绝,伸开手臂,春晓替她穿上了罩衣。   还递过了一个暖手炉,海棠形状珐琅制成,香草袅袅娜娜淡淡的香味溢出,飘入鼻尖令人安心。   京中人可真会享受,烧那银丝炭还有地龙。   推开窗,看外头寒风萧瑟,想起儿时在北地哪年冬不是冻的两腮通红。   忽而忆起天启十年,夫君也在北地征战,那样的冬原来他感受过。   桑桑捧着手炉,心头微暖。   作者有话说:   作者头顶生椰拿铁回来了。今天应该还有两更,发点糖发点糖,后头应该有小刀片(我不晓得,大家自己看哦。) 第三十七章 撑腰   抄手游廊下头, 一女子初冬着一件薄薄的纱衣,里头水红色小衣若隐若现。   正是沈氏赐下的那个扬州瘦马,被段殊发落在下人房内。   她翘首守在小路下头, 府内人出去垂花门必定经过这抄手游廊,柔儿知道段殊今日里归来了。   这样的日子她实在受够了。住在这还没一人高的矮屋里头, 做最脏最累的活儿。   她可以不干,但那些肮脏的小厮总用那恶心的目光看着自己,淫-秽之语纷纷, 话里话外都是让自己委身。   她怎么可能, 她合该配那高官贵人,这些子下贱的人怎么配的上她!   柔儿去大夫人院子里找过,院门还没进便被打了出来。   她两手攥紧,隐在游廊下头的眼神布满阴狠, 是大夫人不仁在先,休怪她不义。   身上这件是唯一还存下的好衣裳,之前那些都被用来贿赂那眼皮子浅的小丫头让她们帮忙做事。   现在自己手头没了银子,使唤不动人,前头还捧着自己的人眼下竟讥笑讽刺自己是人尽可夫的贱人。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利用看守的松懈罅隙。   段殊走出后院往那前头走,漱玉缩着两手在道上相迎,心头不安的很, 见着了人小跑过来刚喊了声主子。   便被段殊冷冷打断:“自己犯的事自己知道, 去正院领罚去!”   漱玉低下了头, 应了是。   世子妃不知道那令牌的作用, 他跟在世子身旁这么些年当然知道。但他存了私心, 内宅手段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人命, 府上亲兵用来做这种事, 他们日后会如何看主子?   于是他只去传了信,从头至尾没有提过那腰牌,只当那丫鬟是真的偷拿了世子信物。   段殊停下脚步,看着下头跪着那人,多少年了,出生入死也陪着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叹了口气,道:“漱玉,你逾矩了。”   漱玉心头大震,他都做好被骂被乱棍打一通的准备了。大不了皮肉痛上十天半月,咬一咬牙就过去的事。   但主子这语气,莫非是要放弃了他?主子向来言出必行,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这些年他就是主子的一只臂膀了。   他的心一下慌乱起来,连连往前跪在段殊身旁拉着他的皂靴道:“主子,主子,小的知错了。是小的妄加揣测主子的心,才导致险些酿成大祸。主子可不要抛下小的啊。小的这就去领罚,去领罚。”   段殊站在那未动,一语未发,看着他踉跄起身。   “回来,领罚完期间让墨斋代职。”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段殊说道。   “是,是小的知道了。”漱玉听闻还有机会回来,心头松快起来,麻溜的领罚去了。   心头却明白了,世子妃的分量在世子心头比自己想的还要重。   这府里的女主子位置她是坐稳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府内就该有小主子了吧!   之前是他错了,主子英明神武要他一个下人操哪门子心?   正院领罚,出来就没有皮肉是好的,但漱玉走在路上走的踏实。领了罚,日后也不会无颜见世子和世子妃了。   段殊拢了拢衣袍走上那抄手游廊,一人又挡在了面前。   他面色不善,眉头皱起。   现下他身边无人跟随,也没人当他的嘴替。   柔儿用自己最好的姿态腰肢缓摆停在了离段殊五步远的地方,她知道这位爷的秉性,这会儿别说看见她有多好看了怕是连是男是女都没正眼瞧过。   段殊不想多费口舌,心头哂笑,沈氏自诩规矩这家管成什么样!   他大步流星就往前走。   柔儿大叫了声:“世子请留步。”   段殊充耳未闻,暗紫色的官袍加身,威仪更甚。他没有分给她半分眼神,大踏步走到游廊尽头,眼看着就要出了去。   过了那垂花门,就再也追不上了。   柔儿紧攥了拳,跑上前去再次喊道:“世子留步,奴婢关于世子妃此次的事有话说。”   听到提及了桑桑,段殊脚步顿了顿,柔儿见状忙一路跑上前跪在了前头。   他凉薄的眸子内冰冷没有感情,倒要看看这人有什么好说的。   穿的粗鄙至极,不是丫鬟统一分配的衣裳也不是哪个院上的大丫鬟。不知道哪里混进的人,保不齐又是沈氏做的孽。   他轻蔑地笑了笑,真当他段殊这般急色,上次是扬州瘦马,这次又是这样恶心人的玩意儿。   可怜柔儿不知世子上回没有正眼瞧过她。   她跪于地自荐枕席道:“奴望世子爷怜惜。世子妃柔善,不得大夫人喜,亦无力还击大夫人的刁难。若有奴的助力,事情就会大大不同。”   她长居于下人房消息闭塞不知段殊回京后第一件事不是面圣,而是替桑桑撑腰。想当然的以为世子妃还是如府内所说那般无宠。   柔儿双手往前大拜,做出祈求状,尾股翘起妖妖娆娆,“若奴能诞下孩儿,想必大夫人也不会为难世子爷了。”   “哈哈哈哈哈哈”段殊仿若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向前走了一步,乌黑的皂靴用力碾在柔儿放于地面的手指上,冷笑道:“这世上蠢人多就算了,蠢而不自知爷真想先替阎王爷收了命去。”   柔儿跪于地,手背上传来钻心的痛,十指连心,浣衣过后生了疮此刻破了痛入心扉。   没等来臆想中往后的好生活,她怔愣抬起头不可置信看着上首这个男人薄唇微启,说出话令她直入冰窟,麻麻木木忘记了手上的疼痛。   暗紫官袍,绣着暗纹。   头戴官帽,手上不知染了多少血,她怎么忘了,这人是比大夫人,比府内那些折磨人的阴司手段要恐怖上万倍。   柔儿呆呆愣愣坐在抄手游廊上头,游廊挡不住风,寒风呼啸而过。   她颤了颤身子,一件薄薄的纱衣挡不住什么,两手抱了抱双臂。   人早就走远了,她两只眼内空洞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耳边传来嬉笑,几个下人捂着嘴指着她交头接耳道:“哎,你看她,前几日那牛鼻子不是朝到天上去了。世子爷都有世子妃了,哪看的上这贱人。”   “就是,就是。那穿的里头都看的一清二楚,真是下贱。”   晚间送膳的时间快要到了,外头采购的丫鬟小厮也进来了。   无不看向呆坐在廊上的人,小厮眼神相视一笑,丫鬟们转头呸一声,各自去做自己的活去。   日头渐渐垂了下头,柔儿仍旧呆坐在那,她踉跄着爬起身要回到下头自己的屋子里。   一双油腻腻的大手却从后头蒙住她的口,被人带着往一偏僻小院去了。   隐约听闻:“怎么办,世子爷上头的墨斋大爷下了吩咐说处理掉。找人牙子卖了吗?”   一小厮打扮的人在夜色中看不清脸色不怀好意笑道:“主子的吩咐自是要听从,但天明前办好事就是了。这不,现在外头还乌压压的吗。”   柔儿嘴里被堵着巾帕,身体不受控制摆布,眼内透着怨毒。   是段皎!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使计害了自己。   那日若不是听了她身前那丫鬟无意识透露的消息,还有她怜惜的抬起自己的脸说这般好的容貌蹉跎于此可惜了。   她本想安分守己,但信了那蛊惑,本有倾城之貌,为何要居于人下。   但她没机会了,人若总妄想争得不属于你的东西,往往头破血流。   好歹这次还留有命在。   .   金銮殿外,段殊站在殿门前,身姿挺拔,身材颀长。一深蓝太监服的四品太监见着来人忙向内去通传。   大太监李常见着徒弟匆匆忙忙跑进来,小心翼翼瞅了眼圣主,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小声说道:“干些什么,不是与你说了小心些。陛下面前也这般慌张成何体统。”   李常看向他,眼内疑惑道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忙不迭道来:“干爹,实在不是儿子不慌。”   他冲外头努了努嘴,悄声道“外头站着那个可是位煞神,同行的柳大人半刻钟前便禀了事回去了。他这回儿才来。”   李常摆手让他出去继续守着,走至那摆着的桌案前继续研起磨,舔着脸笑道:“主子,外头那常侍说段世子来了。”   启朝的帝王御极已三十载有余,现今年有五十。   正黄的龙袍加身,不带冕琉也令人不敢直视面庞,掌权多年帝王威仪浓厚。   闻言放下批奏折的朱笔,笑道:“是段爱卿来了啊,快宣他进来。”   “哎,奴才这就去。”大太监李常领了命冲外头的李常侍招手。   段殊得了允,目不斜视走了进去先行一礼,“臣,大理寺卿段殊见过陛下。陛下命臣查办江南之事已经结案,案卷已由今早递交。”   不用经过三司,大理寺密审的案件可以直接结案。   隆景帝不答此话,“爱卿请起。”   李常忙上前扶起段殊,只听他笑着问道:“朕听闻段卿提前一日,昨晚归京去见了夫人,今早才入宫面圣可是有此事?”   提早一日入京瞒不过这位,但回去见桑桑,这事定是柳文才那老匹夫说的。   段殊面不改色拱手回道:“禀圣上,圣上料事如神,拙荆病了,殊替她谢过圣上关怀。”   一番话既没正面回答,还拍了自己马屁。   隆景帝笑了,这小子还是这般油盐不进。   思及段家的十万兵权在握,他眼角的褶皱仿若深了些:“听闻,拙荆出自江南一商户,你小子向来眼高于顶,看来江南是个宝地啊。”   段殊不慌不忙继续道到:“是,陛下所言有理。某去江南见一女子于乌篷船上采荷,殊色无边,某就离不开眼,遂上门提亲成就一番缘分。”   隆景帝到嘴边的话噎了噎,知道再问下去八竿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   本想知道调他入京当个文官可心有怨怼,娶妻娶这般低的身份可是故意为之,但这般绕下去宫门落钥了都问不出名堂。   此次结案卷宗上写的清晰明白,柳文才也已回过话。   隆景帝问了他些案件细节便摆了手让他回府去。   “段大人,请吧。”那小太监躬身请着段殊出了宫门,刚出了去宫人便给宫门上了锁。   天边霞光浅黄,正巧是宫门落钥前。   作者有话说:   柔儿:我是大明湖畔的柔儿啊,世子忘记我了吗?   段殊:大明湖畔,爷没去过。   段殊:芜湖,控时控的刚好,就是宫门落钥前。   对了,作者没说过段殊是个好人。今日还有一更,么么大家 第三十八章 真香   段殊理了理官袍, 抬脚往外头走,正巧在朱红色的宫墙下头见着人一袭青衫,正七品的官服。   手拿书卷, 面色白皙,芝兰玉树之姿。打那头走来, 如江南文人骚客赏那山水画,泼墨间一黑一白竟是如画景色。   萧索的初冬无端端令人如沐春风。   萧锦年入宫讲学,在宫中耽搁了会儿正巧赶着宫门落钥前出了来。   他亦看见了前边眉眼张扬, 一身紫袍绣着暗暗蟒纹的威压沉沉贵气尽显的男人, 拿著书卷的手指紧了紧。   见人刻意在前头站在不动,他抬起眼看了过去。   两眸相对,互不相让。   萧锦年向前走了几步,笑了起来。温润的嗓音若雨后清茶洗涤浮躁, 他拱手见礼:“下官翰林编修萧锦年见过段大人。”   段殊看他哪哪不顺眼,脸这样白,这般文气,扛得起木仓吗?   当下扬了眉道:“萧大人多礼,这是刚讲完学回来,才入翰林便得了这样的好差事,某看萧大人定是官运亨通。”   萧锦年直起身子回话道:“比不得段大人,去了趟江南替当今办差。萧某拙才, 只得在京中讲讲学。”   段殊眉眼冷冷, 精致的眉眼含着不耐。他冷笑一声, “萧翰林还是莫要妄自菲薄的好, 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他抖了抖官袍转身就要离去。   萧锦年摸了摸书卷上暗黄的外皮包浆, 在后头问道:“敢问段大人今年京郊的桑条可是长的正好?”   桑条, 段殊皱了眉。   那日入京惊了自己马通风报信的人是他的?   他放于身侧的手在衣袖掩映下暗自握了握, 回过头,眸子微掀:“萧翰林似乎担心的有些过多了。桑苗如何,户部自有定论。”   “管的过多,小心引火烧身。”   萧锦年静静看着,淡淡回了句:“多谢段大人提点,下官谨记。”   说完这话,段殊便走至宫门,一内侍拉着马儿过来了。   他翻身上了马扬长而去。   萧锦年看着远处尘土微扬,眯起了眸子,看来桑桑是无事了。   他拿著书卷向外头走去了。   .   娇兰院内,段皎倚在软塌上,一手拿着根棍子逗下头白色绒毛的猫儿。   听着宝珠在她耳旁低语,闻言轻蔑笑了声:“呵,没用的东西!怎么不死了了事。”   她说的是柔儿一事。   罢,本就没指望着这贱人能成事。   来年开春又至,大启与戎狄休战百年,今年年期将满。   朝中隐有传言要下嫁公主,漠北显国公领军驻守,边关尚且不稳。若戎狄又起事,那这便是个多事之秋。   隆景帝定不想开战,战事起苦百姓。他不介意接受戎狄示好,许出去个加封的公主。   段皎摸着桌案上的镂空雕花,脑中慢慢地想着。   当今唯有二女,长公主尚了驸马,二公主也已出嫁,皇室无适龄女儿。首当其冲的便是淑环县主,所以临近年关她越来越急。   要么赶在戎狄提要求前寻到人家订下婚事,不,单是订下婚事许是还不保险。毕竟,这位的性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圣上早就摸清了,保不齐认定她为了推卸和亲。   所以,她只能速速嫁人,入不了显国公府也得安排上了。   不论如何,会在朝中三品大员适龄女儿家挑选一人封公主送去那戎狄和亲。   自己是庶出女儿,再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头上。   当今没有公主了,也不会这般掉价拿庶女充数。   段皎乐得瞧别人的笑话。往常那些嫡女自诩身份不愿与庶女交谈,碍于国公府的身份与自己虚与委蛇。   现在怕是吓的躲在家中瑟瑟哭闹了吧!   思及此,她嘴角勾起笑,晚间在烛火掩映下显得阴沉沉。   显国公府是簪缨贵族,在武将里头居于首,这次和亲的事很可能落在显国公府头上。   明面看给了无上殊荣得人夸赞,背地里却是敲打。   不管淑环县主能不能进府,她都在等那一天,等消息,等圣旨。   若淑环能进府才是最保险的,不然她不愿嫁于他人,一切便成了空。   最好淑环能入府,那样和亲的事便会落在段泠头上。   她推脱不得亦不敢推脱,身为府上嫡出大小姐就该担起延续祖上荣耀的责任,怎敢由着阖府人被圣心猜忌。   爹爹十万大军还在边境拼杀,出了点罅隙她便是罪人。   段皎摸着棋盘上的白子,照着那残谱落子。   眼神晦暗瞧着线条交错棋盘。   所以,这府内只该有她一位小姐。段泠这些年占着这位子已经够久了。   黑子吃掉了白子,她纤纤玉指摸着那圆润的棋子,垂眸深思。   嫡出庶出有时有那么重要吗?事在人为罢了!   现下正院与苍梧院咬的越狠,越不讨段殊的喜,事出了赢面才会更大。   毕竟爱屋及乌,反之也一样。   段皎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宝珠在一旁伸手接过:“小姐,这棋盘是收着还是?”   “待日后再补上,先放着,这会子还不急着下。”段皎面上笑道,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是。”宝珠小心翼翼拿走了帕子。   .   桑桑自段殊走后自己用了晚膳,特意让小厨房炖了只鹅,高汤调汁入味,特意加了些糖,入口微微甜,色香味俱全。   她不再顾及那些礼仪,敞开了吃,发誓要补上这小半月被锁在佛堂内那顿顿白粥豆腐。   如今,她见了豆腐就觉恶心。   吃的小腹圆鼓鼓,平躺在榻上休憩都能瞧见。   外头风又大,晚间更是冷。   桑桑手捂着汤婆子在室内转圈圈,正巧碰上从宫内赶回来一身寒气的段殊。   桑桑下意识避了避,不想让那冷气沾上了自己暖烘烘的夹棉罩衣。   宫内一路骑马回来,灌了一肚子冷风,段殊晨间担忧她未用些什么,午膳料理江南一事忘记用了。   此刻腹中饥肠辘辘,走近室内还闻见一股子香甜鲜美的肉味。   显然刚吃完还没散去。   他看见桑桑见了自己回来也不过来,一手扶着那柱子微微喘着气,眉梢挑了挑:“躲这般远做什么?”   桑桑无奈,只得慢吞吞走过来,一步一步慢慢地挪。   伸手替他解下外裳,双手马上又捂回汤婆子,她嘟着嘴道:“夫君外头归来冷的很,快些去沐浴歇息吧。”   适才她态度敷衍段殊这会子听了她这话心里头好受了些,啧了声,无奈摇头向净室内走去。   女儿家就是娇气,走至一半惊觉不对。   沐浴,沐什么浴!饭还没用就去歇息,段殊精致的眉眼盯着桑桑瞧了瞧,怎么觉得这女人在赶自己走。   桑桑心头一紧,莫非他看出来了自己不想理他?   面上甜甜地笑了,一手摸了摸脸颊一侧问道“夫君,你在看些什么?桑桑脸色有脏东西吗?”   段殊走了回来,一手抚上那脸颊,松竹气息裹紧了桑桑,“没有脏东西,就是胆子大了不少,不过爷喜欢。”   他唇瓣勾起笑,眉眼精致欲-色无边,桑桑一时又看呆了去。   段殊见着这幕,心头愉悦掩不住。那萧锦年拿什么与自己争,小白脸又如何?长的还没自己好看。他坐到了桌边问道:“夫人晚上用了些什么,小厨房内可还有余下吗?命他们都上来。”   桑桑懊恼自己又被美色迷了眼,睁着眼答道:“两荤两素并一汤。荤菜被桑桑吃掉了大半,夫君还要吗?”   眼下饿的紧,再让大厨房传菜过来段殊不想多此一举。   况且这味闻着香的很,看北陌桑那圆溜溜的肚子就知道江南过来的那厨子甚合她意。   上回说要找厨子,墨斋便从酒楼里提溜出了人,签好了契约不算强买强卖。   “先传上来看看。”桑桑转头命人去传了菜,自己往室内屏风后头走去。   段殊皱了皱眉,不和往常一样陪着自己用膳?   往常不是最喜欢给自己布菜,讲哪道菜怎么怎么好吃。   人都要走没了,段殊开口问道:“桑桑,你做什么去?”   桑桑一脸疑惑看了过来:“夫君用膳,我当然是去沐浴了。天气冷了,再晚夜深露重就更冷了。夫君不怕,我却是怕的。”   这话说的没毛病,段殊也下不了脸让她过来,只好看着佳人纤腰微摆,莲步轻移去了屏风后头。   他自己坐着那冷板凳,拿着箸等着丫鬟们上菜,手指捏了捏那玉箸。   窗柩边留了一道缝隙,有冷风顺着那里灌了进来。   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点子冷他不怕,但不知道为何,今夜竟有些冷。   想着明日要给沈氏一个耳刮子,段殊拿着箸吃了起来,突然觉得巳时太过于早了。   正院向来起的早,耳边传来净室些许水声,他想到了桑桑向来要睡到日上三竿。   冲外头招了手,命墨斋明日晚一个时辰再提那崔氏到正院院门前,待世子妃去了后再行动。   段殊不知道,他今夜此举令正院那一干子人在冷风中吹了一个多时辰,吹的脸皮子都要掉了。   桑桑也不知道,她沐浴完着了一件襦裙蹲在池岸上给自己的腿上药。   白玉样的腿修长姣好,一块淤青较之前日以淡了许多。   柔夷白嫩,取了浅黄色药膏在上头细细涂抹。低胸交领前襟随着主人向前伸着身体微微向下垂。   段殊站在门角,瞧见了那里头深深沟壑。   扶着门框的手紧了紧,只觉桑桑一举一动都那样诱人,勾着人往前。   作者有话说:   段殊:媳妇儿,你为什么不理我啦   今日三更结束,啦啦啦啦。说道做到了,明天继续拼命更,蟹蟹大家支持 第三十九章 生香   桑桑不知道有个人一声不吭在看着自己。   天冷了, 她以往都在江南,气候湿润。   第一次来到盛京过冬,家中担心自己不适, 托人采购了羊脂膏抹在身上,可让肌肤水润。不至于干的难受。   桑桑也是上完了药才想起这件事。   她两腿交叠跪坐在汉白玉的池岸边, 直起身背过手解掉了裙裳,还抽掉了脖颈上那小衣的带子。   后腰似是有两个陷进去的腰-窝,刚好贴合自己两掌。   三千青丝如瀑若有若无掩着那玲珑身段, 室内水汽氤氲, 白白的雾气缭绕,给人的欲-望平添了一把火。   此次去江南,素了许久,再者两人根本没有合过礼。   段殊眼热的看着这一切。   “春晓, 春晓。过来帮帮我,后面够不着。”桑桑两手将青丝拢于身前,一手按在池岸上好让春晓可以更好为她涂羊脂膏。   春晓在外头正要进来,门口却被世子拦住了,她看了看里头正想开口却触及一冰冷的视线。   段殊接过东西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桑桑听见了脚步声嘟囔道:“春晓你快些,等会儿夫君用好膳就该进来了。”   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眸中暗欲涌过, 这是不想自己进来?   他不说话, 拔掉那木塞子倒出一大块脂膏先用手搓开, 揉在那脊背上。   桑桑之前没有命春晓服侍过沐浴, 只觉得力道有些重没有生疑。   只是这手有些奇怪, 从脖颈处涂抹至尾骨, 捏的自己有些痒痒。   桑桑跪着有些久了, 膝盖略有些不适动了动身子,心中默念着都怪段殊,要不是他在外头,自己便可去榻上抹膏药,哪用得着这般麻烦。   感觉到手下细腻触感,心爱的女人不-着丝缕跪伏于身旁,一举一动媚态横生。段殊忍了又忍,额角落下汗。   偏偏桑桑不老实,这会儿还在动来动去。   段殊的手掌划过身前,感受手底滑腻触感。桑桑猝不及防被掐住,惊呼一声,跌坐在段殊怀中。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无边,一只大掌搭在她肩头上,桑桑觉得今日的段殊格外危险。   “夫人,池上冷。不若去温汤里泡一泡。”段殊一手将人抱起,站起身就要往浴池里走去。   桑桑又慌又乱,两手推搡他的胸膛,“我不洗,我洗过了,我不下去,段殊你快放我下去。”   本就想避开他才早早来净室,现在又洗那羊脂膏不就白抹了。   十两银子一罐呢。   段殊手下紧了紧,嘴角扬了扬。   只闻噗通一声,桑桑落入了池水,她两手扒在池岸旁,面上带着水珠。晶莹剔透一点一滴从白皙的面庞滑落。   段殊蹲在池岸边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笑的勾魂夺魄:“桑桑,是你让我放你下去的。”   桑桑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就落入水中。   这会看着面前的笑脸心头梗住了,她面色倏的涨红,一手重重拍在水面激起水花,娇嗔怒骂:“段殊,你混蛋!”   头一回被人这般骂,段殊心头竟不觉得难受。   他两手枕在脑后靠在池壁边上,视线□□裸看着桑桑裸露在池岸上的肌肤。   一点愧疚之心也没有。   桑桑气极了,上手拧了拧他的胳膊,都是腱子肉硬的下不了手,看见他眼底的戏谑急的掉下泪来。   “你知不知道我的羊脂膏好贵,十两银子一罐。这次全都被你浪费了!”她不依不饶,越想越气,火气冲上脑袋没多想就扑了上去对着段殊的肩膀咬下一口。   段殊接过人,肩头一痛他没忍住嘶了声。   大手在身前感受绵软,冷哼了声。   原来道她性子绵软,现在看来都是装的。   就说北地出来的女子脾性能好到哪儿去,他以前在街头喝烧酒可是看见过婆娘拿烧火棍追她家汉子,打了一条街。   十两银子也这般计较,出息。   段殊抬眸定定地看着她,只看得桑桑脊背发凉,看着他肩头一圈牙齿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桑桑往后退了退,水波轻轻荡漾起水花击打在两人身上。   段殊笑了笑,一手摁在桑桑肩头后者动弹不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右肩那贝齿印,意味不明道:“几日不见夫人倒是变的牙尖嘴利。你猜我今日在宫门外看见了谁?”   段殊将人揽入怀中,低头看着她的脸色。   宫门外,莫非是锦年哥哥。   上次一别就没见过了,桑桑柔夷搭在段殊的手臂上不受控制手指动了动,垂眸答道:“桑桑只是一内宅妇人,不懂前院朝堂之事,也不想知道夫君见着了谁。”   段殊不信她这话,转过她的身子,紧紧锢在身前,绵软被挤压的变了形状。   桑桑吃痛,嘤咛声未出被一吻覆盖住。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袭来,她眼前一黑不知何时结束了这吻。   趴在他身前喘着气,段殊指尖缠绕她鬓边乌黑的发丝,低沉微微冰冷的声音在耳畔传来:“既与成亲便是我段殊的人。桑桑你最好不要让我破了杀戒。”   他手臂上有一串檀木珠子桑桑知道的,闻言惊的直起身子看向他。   段殊抹掉她嘴角边花了的唇脂,眼底凉薄仿若刚刚声色犬马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好好的,我也会给你想要的。”   他松开了人要往池岸上去,桑桑一把扯住他大声问道:“那如果我要的是夫君的真心呢?”   听见了这话,段殊停下身挑了挑眉,道:“爷就你一个女人,真心不在你这在哪?爷这颗心可比你那十两银子值钱多了,满盛京不知道多少姑娘想要。你就偷着乐吧!”   桑桑先他一步捡起汉白玉地面上的襦裙披起,白嫩嫩的玉足踩在池岸边也仿若踩在段殊心头:“夫君说的,桑桑记着了。但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姑娘等着你?”   看着岸上人两眼亮晶晶,段殊啧了声,“当然是因为爷长的俊。”   “可我怎么听说京都贵女选夫婿的最热人选是王尚书家的公子,谦和有礼温润如玉。”   段殊冷哼一声,起身穿了外袍:“不就是打马过御前,早晚有一日让你晓得那点子笔上功夫我也会。”   两人从净室出了来,绞干了发丝,用香炉烘干了后躺入了榻上。   难得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桑桑侧身躺在被窝里,一手掀开段殊锦被一角钻了进去。将手掌塞入他衣襟里,段殊闭着休憩的眸子睁开。   桑桑脑袋在他胸前拱了拱:“我冷,一个人睡在那衾被里晚上冷的睡不着。”   感到那小手在不安分乱动,段殊看了看水红的帷帐。   她睡不着,这下是换他睡不着了。   晚间廊间的灯罩内火苗徐徐燃烧着,一切那般美好。   次日,墨斋提着一老奴,手脚被捆着跪在苍梧院门前。   段殊站在院门前,等着桑桑出来。   春晓扶着人跨出门槛,一眼便瞧见跪着那人是大夫人跟前的崔氏。   正院里,沈氏扶着额角,摆手催人去外头看到底来了没有。   柳嬷嬷从巳时便带着人在那路口张望,这会儿等了一个时辰见着了来人一袭红袍。   慌乱地跑进院子里:“夫人,夫人,人来了。”   崔嬷嬷不再身旁,一应事务边上人上手她都用不惯,这会儿头疼的很。   语气不善:“说清楚,谁来了?!”   “是,是世子爷和世子妃,后头还跟着崔嬷嬷,被绑着。”柳氏偷偷拿眼瞧沈氏,段殊此举明显是在下沉氏的面子。   正院外头,宽大的场地中央摆了挑朱红色的长椅,崔氏被人一脚踢至膝盖跪了下去。   正是桑桑那日跪下的样子。   她握着锦帕的手指紧了紧,面上略带紧张看了眼段殊,欲言又止道:“夫君...”   段殊命人搬了条软塌,他大马金刀坐于上方,还拉着桑桑也坐下。   转着手头玉扳指,有暖意从天边云层缝隙泄下,水头极好的玉闪闪发着光。   他倨傲的眉眼张扬,朱唇微启:“惹了我的人还想全身而退,何况这个贱婢!”   “给爷打!”   沈氏闻声而来,向来古朴无波的脸上崩了裂纹,大声呵斥道:“反了天了,我看谁敢。”   拿着木杖的小厮置若罔闻,将崔氏摁在长凳上,一下一下木杖击在人肉上,没有臆想之中的聒噪音,只是闷闷的响声。   段殊见着人来了,也不起身。   唇角勾起笑,慢条斯理道:“大夫人放心,木杖轻,打不死人的。”   “我手底下的人做事有分寸。”   桑桑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有种自己是夺魂妖姬的感觉,让丈夫和当家主母对着干。   崔氏嘴里被堵着巾帕,呜呜咽咽叫不出。   她两手抓着凳子抬起头来,两眼直看着沈氏,求着她救命。   路过的小厮奴婢不敢凑近了看,但都躲在院子廊柱遮挡处瞧着这边窃窃私语。   沈氏差点气个倒仰,她一手指着段殊,浑身气的颤抖说不出话,“你,你...”   刘嬷嬷上前拂了拂她的背好让她顺过气来。   “段殊,你这是忤逆不孝!”   段殊闻言笑了,站起身走至沈氏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大夫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下的事总有人知道。”   “你不信自家人,听信外人之言。殊以为,愚蠢至极!今日的事不痛不痒,毕竟仗没落在自己身上是不会痛的。”   “你与县主交易了什么,离郡王许了你什么,干我何事?后果也只能由你自己承担,我爹那人,握刀戟久了,写几笔字的功夫还是会的。”   他竟威胁她,国公爷会不会休她沈氏不清楚。但她最好脸面,事已至此已无法挽回,她心头一痛,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来人啊,来人,大夫人晕过去了。”柳嬷嬷扶着沈氏靠在自己肩头连忙吆喝。   正院里一阵鸡飞狗跳。   段殊冷冷笑了,一手抬起。杖刑的小厮见了停下动作,一人一手抓住崔氏的肩跪于地。   扯掉了塞入她嘴里的巾帕。   段殊站在青石板地上,阳光刺眼,崔氏抬着头只看见那阴影。   段殊向后头伸出手:“桑桑,过来。”   桑桑听见了走到段殊身边,将柔夷放入那掌内,眉眼复杂看着崔氏。   段殊收敛了周身戾气,把玩着她纤细白嫩的手指,“人都在这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崔氏跪在那看不出伤势,懂行的小厮小手伤及皮肉却又不见血,板板到肉保管痛的能记一辈子。   桑桑想到她冷着脸按着自己肩头跪在香案前的那日日夜夜,还有银屏墨画因为她的懦弱蒙受的不齿。   她闭了闭眼,觉得身边人给了她力量。   再睁开眼,水汪汪的眸子中已经没了怜悯,她居高临下开口道:“崔嬷嬷,你该谢恩才是。”   崔氏跪伏于地的身子颤了颤,唇瓣嗫嚅:“是,老奴谢世子,世子妃赏赐。”   .   事了了,桑桑回到苍梧院内坐在软塌上捂着胸口,显然还没缓过劲来。   段殊在一旁看着她这幅样子,不由地哂笑。   还当她长进了,还是这般胆小。   若自己不在,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说:   我就是记得崔氏还没打脸,一直记着。 第四十章 表小姐   见主子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手炉, 看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叶子。   银屏手上端着木托盘一手推开门侧身进了来。   “主子,小厨房新做的银耳汤,这个天气喝了润润嗓子。”   她伸手从托盘里取出白釉瓷碗, 掌心大小。   里头上好的银耳熬成胶状,晶莹剔透。还点缀了几粒大红的枸杞, 摆成花瓣状。   滋补益气还好看。   桑桑转头看见银屏的笑脸,面上也带了笑:“你这泼猴瞧着是大好了。”   银屏从食盒中取出珐琅牡丹纹的勺,一边摆在桌案上一边道:“奴婢早就好了, 被黄医师拉着灌了几天汤药。说什么体虚扛不住苦, 才几夜未睡好就不成人样。”   “现在奴婢逃出来了,那汤药就留给墨画喝吧让她好的快些。”   桑桑看她促狭的样子心头一乐。   适才因为段殊的话难过伤心拂去了不少。   但该安排的还是要安排。   她拿着勺子舀了勺银耳汤,顿了顿对着银屏道:“你去与柳娘子说在西路收拾出一处宅院来。”   银屏不明就里,问道:“主子, 西路有好多宅院。大的小的远的近的,最好的一处便是芙蓉院便在咱们院子边上。”   段殊那日带着她去打了正院的脸,她本是欢欣雀跃的。   不曾想他回来便一脸认真地与她说:“我外祖家王氏那一脉有一房亲眷父母皆逝,生母临终前求我照顾好她娘家那一脉。”   桑桑还记着他面上的神情。   他像是毫不在意此事会对她造成多大伤害,不给她缓冲的机会直接吩咐:“我已命人接她入京。沈氏如今病了,你收拾出一座院子好好安置。”   段殊仿若瞧见她心底阴暗的想法,冷嗤一声:“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也别学沈氏那般磋磨人的手段。”   桑桑握着帕子的手捏紧,新染上大红丹蔻的指甲断裂也感觉不到痛。   他竟如此想自己, 竟如此。   那定情的玉钗, 那夜的情话还有这段日子的温存难道都是假的吗?   她晃了晃神, 之前夫君说去江南是为办差。现下看来办差是次要, 去看望表妹才是真。   人还没到, 她已经对这位未曾谋面的表妹不喜。   因言废人, 她终究也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段殊出门前眉眼冷冷瞧了自己, “好好当你的家。无需要想那么多,表妹只是来小住,你想的事不会成真。”   话虽如此说,但府内爱嚼舌根的丫鬟都知道了。   都说当年那个爱跟在世子爷身后的娇软可人的表小姐要进京来了。   可见,这位表小姐很得府上下人的心。   段殊这人甚少在意旁人,这表小姐还是头一个。   桑桑思及此,手心用力。   银屏在她耳边大喊拉回了她飘走的思绪。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被托起,银屏慌乱的声音尤在耳畔:“主子,主子你的手怎么了。奴婢这就去取水。”   说完话银屏就去了厢房外。   桑桑回过神来看着左手包着的白色棉帕,上头渗出红色的鲜/血,鲜红的颜色灼人眼。   那日指甲劈裂刚刚愈合的伤势又裂开了。   银屏端着盥盆,小心翼翼捧起桑桑的手,拿剪子剪去断裂的指甲。   “主子,奴婢轻些。要是痛了您就喊出来,奴婢保管不会乱说话。” 她看出桑桑神色忧虑,千方百计想让她开心起来。   拿棉帕沾了水细细擦拭伤处。   十指连心,桑桑忍着痛没有叫出声。   现在伤的越痛,记得越牢,往后就不会再这般痛了。   擦拭好了,银屏去床榻旁一矮几上打开雕刻这凤凰振翅飞翔木匣子。   拿出一个白色的罐子,依稀记得主子上次烫伤了手世子爷给的药,涂上两日便好了。   她拿着那白玉药罐走了过来,桑桑眼尖一眼就看见了。   她往后收回了手:“不用。都给他那好表妹送去。一路进京难免磕着碰了,别回头说是我磋磨人家。”   话说出口桑桑也知道不对。   若是传出去更是落人口实,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长子宗妇应该料理好家中所有事。   这样对远房亲戚来府内小住有这样大的怨气,过于失礼且日后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众人也会想到她头上。   但现在房间内不是没外人吗?她不想忍。   什么表妹银屏没听明白,但应是与主子前头说的收拾一处院落有关系。   她管不着别人,只想主子好好的。   银屏拿着那白玉罐子上前拿过桑桑的手道:“主子犯不着因着旁人与自己置气。给那种人做什么,白瞎了这好膏药。”   桑桑就是见了这白玉罐子碍眼,只觉的他打了一巴掌又给个甜枣。   先将自己哄好,再带表妹入京。   她艳丽的眉眼含着怒气:“好什么好,段殊都说了这是漱玉五百吊钱在街边买的。亏我们还当个宝贝存着。”   有关于银钱桑桑记得特别清。   如今心头难受又不快,下意识忽略了这外头的玉罐上好的水头就是百两银子也买不来。   银屏拿着手里的罐子知道这应该不是凡品,但主子这犟脾气,罢了,还是上药要紧,管它用什么药。   可怜御赐雪融膏就此沦为五百吊钱的草膏药。   桑桑看着银屏重新取了药,是家中带过来的金疮药。   她心头好受了些,但又拧巴的很。   看银屏挑出了些抹在手指伤处,凉凉的倒也不是很痛。   十根指头白玉青葱,形状绞好的指甲盖上染了大红的丹蔻。   只余右手中指秃了,桑桑动了动指:“我这手不好看了。”   银屏合上瓷瓶,扭头看桑桑的手,肌肤似上好缎子,指头细且长好看的很。   断了指甲也不影响美。   她回答道:“奴婢倒是觉得主子的手怎么都美。不过,如果主子觉得这样看不够好看的话这几日就好好养着,要做什么都叫奴婢莫要沾了水。”   “等回头好些了奴婢寻一护甲给主子戴上。想要什么样的护甲就用什么样的,没有就叫工匠去做。”   这倒是一个好法子,桑桑看了她一眼:“几日不见你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若将你的私房银子拿出来给主子我做护甲去。”   银屏撇了撇嘴故意说到:“奴婢这点小金库给主子添件衣裳都不够。主子若看得上便都拿去吧。”   主仆二人打闹一番。   一丫鬟在门外通传管事的柳娘子求见。   桑桑知道她是为了表小姐的住处安排来的,点了头让她进来。   柳娘子恭恭敬敬屈膝行礼,问道:“见过夫人,夫人安。奴婢敢问那表小姐入京后该住在哪处。”   桑桑垂眸,思忖片刻。   “就芙蓉院吧,家具什么都重新收拾过,丫鬟奴仆还有平日里一应用度比照泠姐儿的来。”   既然段殊如此重视,那便安排最近最好的院子,省的办了事还要被讥讽。   “这。”柳娘子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女主子,芙蓉院可是离这院子近的很,不过一位表小姐值当那样好吗?   桑桑绝美的脸庞因着成亲时日久了脱去了稚气,美艳妖娆,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妩媚风情。   也是了,就世子妃这副姿容世子爷见过了也应当瞧不上谁了。   表小姐前些年她见过的,柔柔弱弱不禁风。   其实男子相比于扬州瘦马,更爱大同的婆姨。容貌虽不是一绝,但那身段女子看了都眼热。   世子妃两者兼具,说一句人间尤-物也不为过。   桑桑不知道柳娘子在下头回个话的功夫还想了这么多。   她只想着一了百了,与其后面再生事端不如直接堵住人的嘴,让她只能道好不能说不是。   “是,奴婢这就带人去收拾,在一旁好好盯着,保证出不了差错。”柳娘子接到了吩咐忙表忠心。   今时不同往日,沈氏上回病了,这次是真病。   管家之责由世子夫人代劳,还不还回去,什么时候还都不好说。   柳娘子如今要扒牢桑桑的大腿。   毕竟人往高处走。   安排妥当了,余下的便等着人进京。   桑桑今日感觉格外劳累,早早地便歇下。   至于段殊去哪了,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从衙内下值归来,廊下丫头举着灯笼,段殊走在路上看见苍梧院内厢房本该亮着的烛火全都熄了。   里头漆黑一片。   他皱了皱眉看见春晓端着东西走了出来将人叫至一旁问道:“今日夫人可还好?”   两人的对话春晓在屋内都知道,心头有些无语。   她看着这位以前的主子,头一回觉得世子夫人这般好,也得让世子尝尝没有娇妻温声细语在侧的感觉。   她两手交叠放于身前屈膝福礼,低着头回话道:“夫人今日与往常一样读书算账绣花,就是柳娘子今日来找夫人了,问表小姐的住处该如何处置。”   这事段殊知道,听着春晓继续往下说:“夫人说收拾出芙蓉院,一应家具都换新的,若表小姐不喜入了京后按她的喜好再换。吃穿用度,奴仆分例都比照三小姐来。”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春晓抬头看世子爷的面庞在夜色中,烛火昏暗他瞧不清什么。   只听见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写不悦传来:“她是这么说的?”   春晓不明白世子夫人已经这般大度了世子还有何不满。   便辩了几句:“世子是否也觉得不太妥?毕竟表小姐毕竟是外姓,一切比照三小姐是否太过隆重?”   好,真是好的很。   将人安排在此处人人都夸她大度,今日本还担忧她会使小性子又哭闹,没想到早早便睡了。   他这位夫君在她眼里就是稳固地位的往上爬的杆子吧。   段殊一甩衣袖就要离去。   春晓只听的冷哼一声,凉薄的声音从小道那头隐隐约约传来:“不用改了,好得很。将我库房内那红珊瑚送过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明天见。 第四十一章 污蔑   盛京落了一夜的雨, 雨点又细又密。   院子外头种了许多芍药,芍药又名将离,桑桑喜欢她的名字。   入了府后在苍梧院周围种上许多。   天气转凉, 花匠神仙般的手段也救不回万物凋零。   粉□□白的重瓣花瓣向里头缩,本就要枯萎了但桑桑不舍那么快就移种其它花种就一直这么放着。   瓢泼大雨将墨绿的叶洗的水光油亮, 满地残红。   早晨,桑桑起身坐在软塌边斜倚着窗,支开窗柩就看见了外头绿肥红瘦的景。   心头不由感慨一番, 最是人间留不住, 再好看的花过了花期记得的人就少了。   昨日世子爷没来苍梧院,这是他从江南归来头一夜没回来。   虽然以前这是常态,但前段日子世子和世子夫人二人如胶似漆,眼光里头都缠着丝。突然这样, 银屏心忧主子。   她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将托盘里的青花缠枝纹茶盅摆上桌,抬眼看向桑桑问道:“主子,可要用些茶?”   桑桑垂眸手指抚摸着裙摆上系着的络子,湛蓝并银红的配色好看的很!   记得以前锦年哥哥说过日后做官了便做了骑装带自己去跑马,长这么大自己还没骑过马。   泠姐儿那一身火红骑装,骄女艳如阳闭了闭眼恍若还在眼前。   小时候,阿爹从商挑着担子满街跑没什么银钱,萧伯母一人浣衣刺绣营生颇艰, 街上偶尔见着官家骑得马儿他们都要去追着看一番。   他说桑桑肤白着银红色定是好看, 日后定要中举, 中了举便有了俸禄还能买马。   没想到翻过了这些年头他金榜题名, 而自己想要骑马也无需那般渴求。   只是, 却没那般想骑了。   桑桑目光顺着窗看向外头飘落透明的雨。不知怎的, 竟想起了以前的事。   伸出白的像上好羊脂玉的手指, 拉回了窗棂,隔开了外界缠绵阑珊雨意,她低头浅浅笑了。   转头对着银屏说道:“就拿上回萧公子茶楼给的那块茶饼,许久未尝江南的味道,我想了。 ”   “是。”   银屏敲开了那茶,取出一小块放入茶臼里碾,最后磨成细粉。   以沸水点茶。   一举一动像模像样,昔日跟在自己身旁的小丫鬟也成长到了这地步。   桑桑托着腮在一旁看着。   晴窗细乳戏分茶,桑桑端着茶盅细嗅那茶香。   透过那袅袅娜娜的幽香仿如窥见自己那些逝去的岁月。   一道声音隔着珠帘虽被雨声掩盖但还是清晰地传了出来。   “禀世子夫人,表小姐已经入了京,过不了几会儿就到了。如今府上没有主事的人,您看这...”柳娘子拿不定主意,是将人迎进前厅还是直接带来苍梧院花厅亦或是先去拜见沈氏。   可这是先夫人的亲眷且沈氏还病了。   银屏听见了这声音分茶的动作停了,目光担忧看向桑桑。   她这段日子知道了主子和世子爷之间的不快还有主子心底的忧虑都是由这位表小姐引起的。   桑桑亦听见了,素白的指无意摩挲了下茶盅起伏的青花缠枝纹路。   今日休沐,她看着跪在下头回话的柳娘子不答反问道:“世子爷呢?”   “这,”柳氏低垂着头抬起看向桑桑无波无澜的脸,仿若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双手拢了拢,思忖着答道:“表小姐初入京城无旁的亲人,门房便将她迎入府内去书房先见了世子爷。”   “这是哪里来的规矩!!”银屏扔掉手中茶筅忿忿不平走到桑桑身侧,“哪个门房如此没规没矩,未见过主母就将女客引到世子面前。”   这怕是正合他意,桑桑冷冷笑了笑。   即使早就知道但心还是会痛。(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她一手紧紧抓着贵妃榻旁紫檀木扶手,狠狠用力。   “走,去见见那位表小姐。”桑桑起身,大红百花曳地裙拖过地面上铺着的厚厚珊瑚红八宝纹毡毯。   .   前院书房内,一头带镶金碧冠的男子立于书案旁,一手执狼毫,落笔于宣纸上。   外头雨意阑珊,书房里头静默无言,空气仿若凝结成冰。   玉带腰封衬的他腰肢劲瘦,一袭玄色斓袍让人不敢直视面庞。   元幼薇坐在离书案远远的下头一椅子上,眼底尽乎痴迷瞧着段殊。   头一回觉得那没用懦弱的爹早早去了也不错,不然她哪来的机会名正言顺接近这位手握重权还容貌绮丽的表哥。   但,她本是心头欢喜的。   一入府内心忐忑门房却迎着她入了这前院书房,一路上毕恭毕敬。   进了书房便瞧见这冷漠但姿容绝胜的俊脸,她悄悄红了脸,捏着帕子喊了声表哥。   那人却只是冷冷瞧了自己一眼也不说话就那般站著书案前晾着自己。   既如此,那为何要让自己到这里?   元幼薇不解,她自诩七窍玲珑心但许多年前便参不透他的心。   她正忖度着应该说些什么,起码缓和这未入隆冬却要凝成冰的内室。   却见一直低头面色冷漠的人突然笑了起来,如百花初绽,恣意风流。   “表妹如今可还好,初入京可有不习惯的地方?”元幼薇本不解,起身屈膝福礼时耳朵仿若听见了外头几人走动声。   应是一群女子,偶还听见清脆的女声。   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改口了到了嘴边想说的话。   娇滴滴柔弱的女声在室内响起,零落破碎感令人在脑中描绘女子该是何等模样,应是雨打白莲柔弱无依的样子吧。   “表哥安,阿父去了,幼薇心甚痛。姨舅她们...幼薇能入京已是万幸,不敢奢求过多。”柔弱的女声隐约带着些许哭腔。   莫说男子了,就是女子听了也心生怜惜。   早年亡母而今又黑发人再送白发人,孤苦无依的弱女要如何在那群狼环伺的府内过下去。   “表妹请起。”   听着里头谦逊有礼的男声和柔弱无依的女儿家的声音,桑桑扶着廊柱的手下用力,心口有说不出的钝痛。   她怎不知,段殊还有这样一面?   里头又传来了声音,“幼薇这次来表哥府上投奔还未见过世子夫人,不知她可会觉得幼薇不知礼,表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怕。”   桑桑忍不了了,银屏接到了示意上前推开了那门。   一身着白衣的姑娘未施粉黛,柳叶眉细细瞄着,一剪秋瞳含着无限愁思。   腰如约素,梨花带雨的白莲模样仿若风一吹就倒,人见了也不敢与她说重话。   桑桑没想到那表小姐竟然长这样,她本以为会是像淑环,沈白蔻之流张扬跋扈的女子。   如今自己一声艳丽的裙衫,容颜过胜倒像话本子里欺负孤女的恶毒女主子,迟早是要没有好下场的。   段殊见着自己来了也没什么表示,眼里没有任何波动,仿若没瞧见自己这个人。   他嘴角轻扬嗤笑了声:“爷让你来的书房,谁敢说不是。”   若桑桑没有听见前边的话那无所无谓,但此刻听着这话若千根万根银针在心头上刺,细细密密痛的她要喘不过气来。   夫君,夫君他为何要与自己生疏至此?   她想流泪,但看着面前两人桑桑握紧了手中锦帕,银屏感觉到主子身子在颤动。   她看了看那表小姐还有世子爷忍住想抽花那装模作样的人的脸,还想摇醒世子爷。短短几日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扶紧了桑桑,主子不露怯她这个大丫鬟也要撑住了。   掩去了眼底担忧,但悄摸摸将手掌放入桑桑紧握的右手中。   主子旧伤还未好,别快要愈合了又裂开了。   “表哥,都是幼薇不好,让夫人生了误会。”元幼薇苍白的小脸没几两肉,面上慌乱起来让人无端端心生怜惜不忍。   也许,男子相比于艳色无双,更爱这种小百花。   桑桑呼吸了几口空气中冷掉的空气,憋住了眼中要流下的泪。   她向来爱哭,但好似来了这府上便哭的少了。   她不想轻易露怯让人瞧低了去,本来便就差上那么多,再不高昂着头颅就要低到尘埃里去了。   段殊不理会元幼薇的话,一手收在衣袖中,目光晦涩不知在想些什么瞧着桑桑。   见她红唇勾起笑了笑,眼底恍了恍神。   桑桑上前一手扶起福礼屈膝不起的元幼薇,语气柔和道:“表小姐说笑了,此番你入京阖府都知道。宅院奴仆一应都备好了,就看表小姐满意不满意。”   元幼薇仿若受宠若惊,提着裙摆又要行一礼道谢,被桑桑握着手腕阻止了。   只听一声女子凄惨痛苦又隐忍的惨叫,元幼薇白净可怜的小脸挂上泪珠,一手将捂不捂地虚扶着被桑桑握着的那只手。   变故横生,桑桑也未反应过来。   她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松开了握着元幼薇的手腕,后者忙以素白的衣袖掩住了所有。   “夫人,对不起,幼薇去替阿父上香时在山中泥泞摔了一跤还未好全,不是夫人的错。”她苍白着小脸上写满了痛苦,却依旧在为桑桑辩解。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没有用力的。   段殊眉头紧皱,一把扯过元幼薇的手,拉起那白色的衣袖。   细弱白皙的手腕上一道红痕明显,还渗出些血珠。   原以为是元幼薇想耍心眼子,未曾想是真的。   段殊未松开那手腕,眸子中冰冷凉薄的视线移向桑桑慌乱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右手上。   食指鎏金镶着红色玛瑙的护甲在昏暗的室内亦闪烁着金光。   “不,不是的。夫君,桑桑没有。”   段殊眼底冷意划过,如此看来元幼薇摔伤是假,替北陌桑掩饰她刻意伤人才是真。   他以为她良善,平素里最是厌恶后宅妇人阴私手段。   在他看来,腌臜至极!   如今他人在这,就敢在眼皮子底下使这等粗劣的招数。   若日后他不在府内,表妹会被如何蹉跎?   段殊眯了眯眸子,只觉从未看清过这女人,怪道最毒是妇人心。   桑桑见段殊不说话,心头晓得大势已去,银丝炭烧着心头却凉的很。   “夫君,你不信我?”   段殊未答此话,放下元幼薇的手冲外头喊道:“来人,天冷了,送夫人回院子里去。”   外头小厮不敢近桑桑的身,在几步远的地方躬下身来一手掌摊开指向门口:“夫人,请吧。”   桑桑闭了闭眼,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段殊见着那行清泪心头莫名涩了涩,放于身侧的手掌紧紧捏了捏。   .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二章 痛   元幼薇被府上段殊跟前的墨斋送回了芙蓉院。   还传了府上医师来看手, 她面上似乎是慌乱:“墨斋大哥,我无事的,不用这样兴师动众。”   墨斋只依着吩咐送人回院子, 面上无甚表情抱了一拳答道:“世子爷的吩咐,小的只是照办。表小姐若缺了何物, 可告知我。”   如此,便是跃过了世子夫人。   元幼薇摸着手下黄花梨的美人榻,冰凉的指尖划过上好木料。   看着里头绣着春意盎然, 百花齐放的大屏风还有一应俱全的家具, 桌子边还插着白葱葱带着水珠的玉兰。   她笑着回过头,苍白的小脸单纯美好:“谢过墨斋大哥,代我谢过世子世子妃,幼薇这一切都好。”   待人走了, 她拉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是破了皮带血,但根本没看起来那般严重。   她低头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在书房内段殊根本没有正眼瞧过自己,这也给了一切可趁之机。   世子夫人身旁大丫鬟悄悄的动作她看见了,那护甲让她心头迸上一计。   她收回手的霎那取下腰间压裙摆的玉佩下头缝着的一金帛片,自己狠狠划了一道。   至于现在,她解下腰间那金箔片打开了一方匣子丢了进去。   低垂的眉睫颤动,掩去所思, 她不觉得愧疚, 想要的东西本就要靠着自己去取。   “表小姐, 世子夫人院里的丫头来了。”绿意是府上拨给芙蓉院伺候她的大丫鬟, 这次入京她就带了一个丫头, 现在去里头替她检查屋内有何不妥的地方。   元幼薇站起了身, 直接去了外头。   见到了来的是刚刚在书房见到的那位一身银白色衣裳的丫鬟见着自己出来了也不行礼, 将手上一方木盒递给绿意。   面上倨傲:“我家夫人知道表小姐伤的极重,特意送了膏药,希望表小姐快些好起来才是。”   银屏看见这人心里就像吞下了一只苍蝇,适才回了院中,主子便让自己过来送药,那白玉罐子的膏药到头来还是送到了芙蓉院。   她赶着回去见主子呢,见绿意接了药她便转身扬长而去。   一个表小姐,她是国公府世子夫人身侧大丫鬟,该是她扒着自己才对。给她行礼,银屏从未想过。   桑桑在看花盆里那株唯一幸存的芍药,拿着棉帕细细擦拭叶子上头的落的灰。   听得脚步声问道:“回来了?”   “主子,你明知道这个表小姐不是省油的灯为何还给她送药去?”银屏接过她手中的棉帕给那叶子仔细地擦,不解地问道。   这次的事情被那矫揉造作的女人摆了一道,为何主子还不计前嫌地去送药。   为何,她也不想的。   这事没传出就是好的,这样的举动自然是做给段殊看的。   桑桑垂眸看着裙摆上银红色的绣线,绣法精湛,扶桑花粉嫩的花瓣娇艳欲滴。   这药是段殊给的,送过去元幼薇再出了什么事依着段殊的性子也会起疑。若她不动,那自己送药表面上该做的都做到了。   这样弯弯绕绕的,桑桑不喜不太明白,但强求着自己也慢慢去明白。   阿娘以前总说后悔将自己养的太过单纯了,聪明劲头全用在金银那账上物,没想到贵人竟会履约。   但段殊的心不在自己这儿,这样做总能挽回一些吧。   桑桑不知道,前些日子明明待自己那般好,说不信便不信。   “世子夫人,世子爷说公事繁忙不来院子里用饭了。让您,晚间也不用等他了。”   春晓从外头进来,状似不忍低下头狠心说出这话。   桑桑左手摸着右手指头上套着那护甲,显得白皙纤细的手指更加美丽。   本不想被他被瞧见这伤势,一用力就痛她怎么伤的了人。   但不想说了,那冰冷的眼神桑桑觉得自己许是不会再信他哄人那套说法。   “去将我那大氅取出来。”桑桑起身,想要去外头街市上看看。   “是。”春晓去黄花梨木柜子前取出了熏香熏过后散发着淡淡鹅梨香的状缎狐肷褶子大氅替桑桑围上。   银屏跟在后头,主仆两人要出了院门一嬷嬷模样的奴婢拦在了门前,正是适才送两人回来的那位。   见着了桑桑她连忙行礼:“奴见过世子妃,世子妃要去哪?”   银屏上前一步,怒目而视,眼睛里能喷的出火:“夫人要去哪儿,容的你这个奴婢多嘴?!”   她原是段殊那院里一管事的婆子,院内无丫鬟,这次她揽下活送了世子妃回来。   桑桑手指动了动让银屏停下,绣花鞋踩在青石砖上,往前走了一步问道:“嬷嬷,世子也没说禁我的足,敢问嬷嬷是与不是?”   确实世子只说了送夫人回院子,没说不能出去。   那老嬷嬷让开了路,桑桑带着银屏就向外头走去。   春晓踮着脚望了会儿看不见人了便往前院里去了。   段殊仍旧坐在书案前,帷帘未完全扯开,侧脸罩在阴影内显的阴恻恻的。   他翻着一书页见着来人问道:“如何?出什么事了。”   春晓在下头看着主子一点儿也不着急,夫人明显是伤了心的,她回答道:“夫人回来后便送了一罐药去芙蓉院,奴婢觉得这事定不是夫人做的。”   只闻上头冷哼一声:“如果你是为的这事来的,那便回去吧。告诉你家主子,不要白花心思在这上头。”   春晓跪了下去,再次言道:“夫人那般良善的人,见那芍药要枯了还让丫头抢了抱进了屋内怎么可能无故去伤害表小姐!”   段殊不置可否,无故吗,也许不一定。   墨斋在外头进来回了话,“禀世子爷,那表小姐说今日去朝天观上香,取回先夫人早年寄存在方丈那的信物。邀您一同前去。”   他下意识看了看跪在下头的春晓,后又低下头等着吩咐。   母亲的信物,段殊握著书卷的手指摩挲了下泛黄的书页道:“去告诉二小姐三小姐,让她们等着一起去”。   “是。”墨斋退了出去。   段殊放下了书卷,站起了身看着下头跪着的人声音冷冷:“你回去吧,往后无事不用过来了。”   一仆不侍二主,他不需要有人在这吹风。   春晓跪着的腿软了下去,口中张了张没说出话。   主子这是不想要知道夫人的事了吗?   往前他在上头听着总是隐有期待,唇角带笑。   人已经走远了,春晓想起夫人这会子也应快走到西路上了,出了垂花门恐怕会与二位小姐撞上,倒时还有世子和表小姐,一切就更解释不清了。   她愤愤锤了地,懊恼自己的愚笨,竟没有多提了一嘴。   .   正如她所想,桑桑在西路一侧正巧瞧见对面过来的三道倩影,一道远远缀在后面。   是段皎,段泠还有元幼薇。   前头两人是臭味相投,自己可是无聊死了,段泠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桑桑,叫了声嫂嫂便快走了过来。   她今日穿一身翡翠撒花洋褶裙,面庞白皙也有了女儿家的味道。   一手挽着桑桑的手臂笑着问道:“嫂嫂要去哪儿?”   去哪儿,桑桑一时也不知要去哪儿,但许是逛一逛胭脂铺子再去酒楼用膳。   丝绸铺子的账前些日子刚查过,不然也不至于无事可做。   “近日无事便想着随意去逛一逛。”   “那正好了,今日大哥也去,嫂嫂与我们一道去□□寺上香吧。”   上香,一道。   她看见与段皎走在一起的元幼薇,面上白了白。   原来他所谓的有事便是陪他的好表妹去上香,桑桑只觉心头哀戚,一种无状的情绪如山崩海啸要将她吞没。   “见过世子夫人。是幼薇久未来京让二位姐姐相陪,夫人能来就更好了。”她仿佛没听见元幼薇在耳旁说了些什么,脑中嗡嗡的。   段皎瞧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在无人察觉处勾起了笑。   看来,北陌桑也不过如此嘛。   几人一齐往垂花门走去,段泠拉着桑桑的胳膊,总觉得她今日神情恍惚有些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什么不对,想着等会儿去庙里多求个平安符。   果然,到了府门前停着两辆马车。   段殊一袭玄衣坐在车内,手掌撩起帷帘看向这边。   冷白的肤色在没有光的车室内显的阴沉沉。   桑桑回过神来拉着泠姐儿道:“不若泠姐儿今日与我一道乘车,许久未见了我有事想与你说。”   段泠看着被拉着的衣袖不知如何是好。   要她说,她不想去当杵在那夫妻间碍眼的玩意儿,而且大哥那张冷脸和毒辣辣的嘴,她可不想上去凑热闹。   虽然后头那两人她也不喜,但起码不能明着对自己怎么样。   不过心再粗,段泠还是隐隐有所察觉,嫂嫂在逃避,逃避的对象就是大哥。   看着眼前两人拉拉扯扯,不知在说些什么。   段殊皱起了眉,“来都来了,还不快些上来?若不想去现在就可回去!”   没了法子,桑桑冲段泠笑了笑:“那回头我再寻泠姐儿说话。”   “好,嫂嫂先上车。”段泠看着那一帘帷幕垂下,遮住了段殊的脸,心头松快了一下,大喘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三章 哄(修)   桑桑一手搭着银屏虚伏的手, 一手轻轻拉了拉裙摆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   马车内很大,矮几上摆着一套羊脂白玉茶具还有几个八宝玲珑攒盒,精致的花纹色彩亮丽。   但那方榻上段殊一人坐在正中阖着眸子, 一人便占去大半位置。   她要么紧挨着人坐,要么去那角落里。   或是坐在另一头。   桑桑心头有气不想看见他的脸也不想与他说话便往那角落里去。今日的百花曳地裙外头还罩了件大氅, 行走间拖过段殊的膝上。   玄色的衣与花团锦簇的绸缎交织,让人想到了榻上堆叠的衣裳。   段殊睁开了眸子,随着人坐下, 香甜分外好闻的幽香若有若无从身侧传来。   桑桑悄悄用食指挑开了帷帘一角瞧了瞧外头, 丝丝凉风也吹了进来。   实在是有些冷,她放下了帷帘。正巧撞进了段殊一直盯着自己琥珀色的眸子里。   后者见她缩铱嬅在窗边角落,垂眸伸手摸了摸挨着他衣裳的百花曳地裙。   人不在这,衣裳倒是过来了。   玉白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在裙摆上绽开的扶桑花, 仿若他冷着脸摩挲自己身前。   桑桑捏紧了手掌,指尖戳向掌心。   猝不及防听见一道声音传来:“怎么,做了亏心事,现在羞于见我?”   亏心事,亏心个头。   桑桑气极,红着眼眶看向段殊,声音微微颤抖:“我都说了我没有,夫君自己不信还不听。还污蔑我。”   说到伤心处她又想起那日他冷冰冰的眼神, 就像利刃插在心口。   眼泪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桑桑一面拿帕子按着眼尾, 身子一下一下抽泣好不可怜。   说了一句话便哭了。   段殊本也没多想怪她, 那日的事是自己严重了。   告诫她勿要用后宅阴司手段。   这般哭下去到了朝天寺也停不下来, 他没忍住一手揽过那纤腰。   这几日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想的狠。前几日她在病中他忍的辛苦, 这次因着他觉得她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再加上这次还耍了心眼子。   才想着晾一晾人, 不然到了后头便成沈氏那般恶毒妇人就晚了。   段殊粗糙的指腹抹掉她眼边泪,她坐在他腿上没什么分量,一手私下暗暗丈量那纤腰。   看来这段日子也没有好好用膳。   “你说,你划伤了别人还有理哭。在我面前哭就算了,等会儿下了车收着些。”段殊不知道她要怎样才能不哭,紧紧握着那腰肢说道。   这话说了还不如没说。   桑桑听见他让她坐在腿上可以一直哭,下车了便不准再哭。   而他,一点错都没有。   她憋了憋,拿手背抹掉了脸颊边的泪水。倔强地看着他,“夫君是觉得桑桑哭着博你可怜吗?”   马车晃动,帷帘摇曳几缕光漏了进来。她右手边那漂亮的鎏金护甲上头红色的玛瑙熠熠生辉。   段殊亦看到了。   这作案工具还戴着,可见一点愧疚,悔意也无。   本还心头怜惜这会儿子见她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心头哂笑。   他松开了那腰肢靠到了后头,冷笑一声:“夫人自是无需博得我可怜。毕竟,夫人这一身皮子,殊也舍不得重罚。”   这话带着浓浓欲色和无尽缠绵。   段殊伸手抽调了她大氅前系住的结,再是百花曳地裙前襟的丝绦,一路抽丝剥茧般。   桑桑回过神来时两臂间倏的一凉,低头看身上只余一件小衣。   绛红色为底,上头绣着几朵芙蕖,悄悄露出尖角。   天冷了,桑桑打了寒颤,身子忍不住颤抖。   马车还在徐徐前行着,段殊知道她向来丰腴,每一寸皮肉都恰巧长在他心坎上。   薄薄的料子裹不住葳蕤,马车似乎是出了城,轮轴碾在不平的黄土上。   桑桑没有东西扶着支撑,一切只发生在刹那,她捂着自己身前,小衣掩不住雪白的肌肤,深深的沟/壑若隐若现。   她要哭出来了,段殊,段殊怎么能如此。   车室内晃动,段殊眯起凤眸,见那小衣上葳蕤颤巍巍,待人去采撷。   大掌摸在那略微冰凉的肌肤上,桑桑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段殊你混蛋!你不能这样对我。”   声音微闷,无端端在人心头挠了挠。   段殊闻言未停下动作,扯下了那碍眼的小衣低声笑了笑:“哦?怎样,夫人不喜这样吗。”   身前绵/软被大掌锢住,桑桑后背一颤只觉浑身疲软无力,伸出手推搡在他胸前暗黑色的衣襟上。   百花曳地裙下摆往上堆叠,扶桑花的花瓣聚在一起,密密簇成一堆,妖冶的红绽开。   桑桑眼角泪花点点,两手摁在段殊肩头头往后仰想呼吸一些不属于他气息的空气。   段殊看着眼?婲前雪白,两手揽过那腰如约素,让她跪/坐在自己膝上。   吻上那粉嫩唇瓣,也掩下若有若无的嘤咛。   .   后头那辆马车内,銮铃轻响,路过行人见着了显国公府的徽印皆避让,站的远远地看。   天冷了,这富贵人家的小姐也不看外头,什么也瞧不见。   段皎纤纤玉指正拿着茶盏沏茶,无意问道:“表妹入京想待多久,这次可要久些。往年总是来了便走,叫皎皎好生想你。”   元幼微秀气地笑了笑,面上微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怕是要叨扰许久了。”   几人正在说着话,马车突然剧烈晃了下,前头似是还传来一声女子惊呼。   马车前驱车的敲了前室的门大声问道:“城郊道路不平,几位小姐可还好?”   那是嫂嫂的声音,段泠听的出来。   她看了边上无碍的两人一眼提高了声音回答道:“无事,嫂嫂前头可还好?”   那侍从愣了愣再忖度着回道:“世子爷也在前边,想来无事。”   也是,大哥也在车上,自己真是瞎操心。   几人没有想到几个马身的距离,前头的车室内一片旖旎。   因着道路不平,桑桑扑入了段殊怀中,套着护甲的指贴着段殊肩头擦着而过。   紧实的肩上一道血痕还崩着点点血珠。   段殊猝不及防嘶了声,看着眼前捂着手指眼泪掉个不停的女人。   扯了扯嘴角,真是难办。   现在也敢上手挠自己了。   他拥过人,拿过一旁白色狐裘将人紧紧裹住。   捉过她的手,打开了看。   那枚鎏金红玛瑙护甲显得手指更纤细妖娆,一举一动无不勾人。   段殊忍着腹下躁动,刚刚见她就捂着这手。他拿掉那护甲,被剪的短短显些露出指肉的断甲映入眼帘。   “夫君不要看!”桑桑一手缩回了后头,娇声叫道。   她不想把这丑陋给旁人看见,尤其是他。   段殊狠狠皱了皱眉,一手伸进狐裘内要捉那手出来,她避他追。   里头未着丝缕,段殊抽了口气,语调张扬却似是在隐忍:“北陌桑,你是要我死在这上头是吧?!”   桑桑愣了愣一时未明白他的意思。   后脸上忽的炸开一片殷红,看着跟前段殊捧着她的手细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桑桑扭过头不去看他,“夫君不是心疼表小姐伤着手腕,桑桑这算不得什么?”   她用力想收回手却被人紧紧握着。   看来是近段日子的事。   段殊眸子暗了暗,看来她是真不小心,是自己误会了人。   自知理亏,适才做下的事也没了说法。   段殊头一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每次涉及到她,总是会乱了阵脚。   不过,这话总带着些浓浓醋味。   段殊倚在榻边,唇边勾起了笑,一手搭在那纤腰上,似有若无细细摩挲。   感受手下身子颤动,他声音低沉地道:“她病了自有医师看,要我心疼什么?”   眼神似才收着暗欲渐渐涌了上来。   “谁知道呢?夫君许是就喜欢表小姐那样的,弱不禁风,就是桑桑见了也心疼呢!”   听着她粉嫩的唇瓣开启又阖上,水汪汪的眸子里透着怒意。   段殊笑了笑,凑近了身子。   松竹的气息扑面而来,耳边是他荼靡略微蛊惑的声音:“我喜欢什么样的,桑桑会不知道?”   她觉得耳旁热热的,耳朵有点痒。   但她可不是之前一哄就上当的北陌桑。   桑桑推搡了下他的肩,挺直了脊背为自己加强气势。   但那人却不看着自己,一手在雪白狐裘舒服的绒毛下游离。   桑桑按住他的手面色微恙,实则外强中干道:“我知道夫君爱美人,见桑桑第一面就告诉我,说京都美人无数,桑桑算不得什么。”   啧,陈年烂调的事她还记着。   以前挖的坑现在把自己给埋了。   美人在耳旁呵气如兰,他碰不得也摸不得。现在自己理亏,也不敢再乱做些什么。   “是,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我就喜欢夫人这样的美人,不知道夫人赏脸否?”段殊顺着杆子往上爬,直喇喇说道。   如此直白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桑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睁大了眸子看着他,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你无耻!”   “墨斋,去皇城内玲珑阁。”   段殊食指屈起敲了敲窗棂,墨斋闻言拿着马缰的手愣了愣,前头已隐隐可见那山头,快要到朝天寺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道了声是。   一手牵住了马绳让马车停了下来,待后头那马车过去了调转了方向回城内去。   耳旁马儿踢踏声响起,是后头那马车驶过去了。   段殊敛下眉睫,母亲的信物,既然只有元幼薇知道,那便给她吧。   之前是自己着相了。   母亲,多久远前的记忆了,他其实也记不清了。   世人都道他凉薄。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四章 难哄   墨斋得了令, 驱车往城内赶。   玲珑阁是盛京最有名的钗环铺子,每次出了新款式高门贵女都趋之若鹜。   阁楼内还养了数位工匠,可以根据喜好画了图纸, 时日到了送至府上或派人去取。   钗环首饰巧夺天工,凡定制皆非凡品。   京中贵女都想要有独一份的首饰, 与旁人不同还能艳压群芳。   玲珑阁都能做到,就只是一件事比较难,使的银子多。   桑桑感受身下马车停了后又向反方向驶去, 她又惊又疑看向坐在榻上那人。   一手撑着脑袋, 另一手,另一手钻入狐裘底下乱来。   她伸手捂住,反被握住手腕,现在两手都在那狐裘底下。   桑桑急忙问道:“夫君不是要陪表小姐去上香吗?”   一听这话, 段殊眯起了眸子,里头有陌生的情绪闪过。   他嗤笑一声:“哪听来的胡话?小爷还要陪她上香去?!”   难道不是吗,休沐日元幼薇要去朝天观上香,他们姐弟三人都陪着去。   仿若瞧出她心底所思,段殊手下暗暗用力,眉睫抬了起来不屑道:“当她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还要爷几个作陪。”   桑桑若有所思反问道:“那若是公主,你就真的陪着去了?”   她不想让别人瞧出车里头发生的事, 由着段殊为所欲为。头上钗环首饰未乱, 耳边珍珠耳铛衬的肤色白皙似嫩嫩的软豆腐, 让人见了直想上前去咬一口。   粉嫩的唇瓣口脂晕开, 丰润有光泽。   说话间白色狐裘往边上垂了垂, 露出漂亮的锁骨。   青丝轻轻拂过, 像红着脸娇怯的小姑娘欲语还休。   段殊不想去计较她前段日子的事了, 总归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招惹谁就招惹谁,只要不过分叫好。与她怄气,吃亏的到头来还是自己。   本就吃不到,看不见还摸不着,这段日子他忍得想/死。   他将桑桑搂入怀中,狐裘裹的人密不透风,自然也看不见下头是如何如春水泛滥。   上首传来轻笑,倚着的胸腔震了震,声音微微闷闷的,“那也得看公主好不好看了,不然凭她再尊贵,我也是不去的。”   这话狂妄的很,亦厚颜无耻。   但若公主真的好看,他就要去,桑桑狠狠地拧了他胳膊一下。   后者用力绷紧了肌肉,桑桑没有拧住一点皮肉,气愤地扭过头去。   段殊可惜地看着眼前娇媚无边的脸庞,眼神暗了暗,放于一侧的手指动了动。   若不是当年那件事,他不会放着这美娇娘在身侧却不吃。   仰面靠在榻边呼吸了会儿窗边帷帘漏进的冷冽的空气,段殊平复了身体的躁动。   低头瞬间他看见一白皙漂亮的手腕从狐裘里头伸出来,青葱白玉样的尾指翘起,去勾一旁躺着的水红小衣。   他呼吸瞬间一滞,适才好不容易平静下的躁动又起。   桑桑以为他没发现,拿到那物甚,红着小脸想往后缩回手。   心头暗骂,都怪段殊,竟在马车上做这种,做这种羞耻的事情。   她愤愤地想着。   身上披着的狐裘却忽然滑落,她怔愣住了。   一手拿着小衣呆呆地看着面前男人过于妖冶的脸庞,也没有忽视他眼底的戏谑。   段殊一手勾起那小衣带子,修长的指头在上头打了个圈圈。   粗糙的指腹摁在那薄薄的布料上,让她想起那触感。   马车内燃着炉子,香草的气味儿袅袅娜娜,热热腾腾充盈了整个车室。   桑桑觉的面上热的很,一股羞赧难堪的感觉从心里头像初春的芽儿破土而出,直直长成参天大树。充盈她的四肢百骸。   嫣红色从面颊点点蔓延至脖颈往下,马车时而一晃,一抹雪白荡漾而过险些晃花了段殊的眼。   他眼底暗色愈来愈浓,靠在榻旁说道:“桑桑想穿衣裳那便穿吧。”   她雪白的胳膊紧紧捂着自己,闻言水汪汪的眸子瞪着他又急又气。   这样,他这样,让自己怎么穿?!   段殊被瞪了也不气,只觉那眼里也带着钩子似的。   他没想动,就这么靠在马车壁上看着面前娇媚无边的美人。   琥珀色的眸子压迫感,存在感浓烈,清透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这些无一不再提醒着桑桑。   她欲哭无泪,偏偏马车驶进了闹市,外头小商小贩走街串巷的叫卖声透过一层厚实的羊毡帷帘也能清楚地传进来。   许是再过不久,就要到玲珑阁了。   桑桑忍着羞赧,一手继续捂着另一手去拿段殊手边的小衣,抬眼猝不及防看见他眼中得逞之色,带着丝丝欢愉和迫不及待。   当下她羞赧更甚,恼意占了上风。   一手快速捞起小衣狠狠扔到段殊眼前,压低的声音恶狠狠道:“你不准偷看!”   但她在江南待久了,声音本就绵绵软软,发了狠话这会儿也显得绵软没有威慑力。   段殊只觉一阵香味扑面而来,伸手扯下那薄薄的料子眼前人已经穿好了百花曳地裙。   “世子,世子妃。玲珑阁到了。”墨斋在楼阁一拐角旁平稳地停下了马车,才冲着里头沉声道。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世子爷微微带些哑意的声音。   “知道了。”   厚重的帷帘被一掌掀开,段殊头戴一墨玉冠,一袭玄衣光光站在那儿,压迫感甚浓。   桑桑在后头钻了出来,将手放在段殊伸过来的一掌上,白皙的面庞似乎是因为车室内炉火旺盛微微泛红,美不胜收。   她一手提着裙摆,小脸掩在那狐裘内,白绒绒的绒毛显得小脸越发娇俏。   看向段殊这副人前衣冠楚楚的模样,她瞪了他一眼。   眉眼虽含着怒气,却为这冬日里添了一抹亮色。   过往行人侧目,段殊侧着身子,高大挺拔的身躯遮挡了桑桑,再加之那周身不善的压迫感路过之人无不低下头快步走过去。   段殊拉着人踏入一楼的大堂。   桑桑走动间面色略有不自在,毕竟少了件衣裳,总觉得身前略微空空不自在。   看着身旁人称的上完美的侧脸,她的手指使小性子挠了挠似乎这能抒发出她内心的气。   罪魁祸首在身旁,段殊一手无意识拂过玄色阔袖云纹袍的前边。   桑桑低下头,面上滚烫,她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在马车内她不想让人瞧出端倪急着穿上裙子就要下车,段殊拿了那狐裘给自己披上。   至于那小衣则被他面不改色一手塞入怀中。   掌柜的见来者气度不凡,在门边还瞥见马车上显国公府的徽印。   心头凛了凛,下意识吞了吞唾沫。   知道了这就是那位段世子,忍着心惊转念一想这是比大买卖。   面上堆起笑小跑了过来:“贵客亲迎,贵客亲迎,小店蒙蔽生辉啊!本店新上了几套头面,玉石玛瑙宝石所制应有尽有啊。还有镯子耳铛发簪,保管夫人见了欢喜。”   掌柜的一开口说了一堆讨喜的话,还簇拥着让人上二楼。   “二位贵客请上二楼,本店时新的款式还有镇店之宝都在上头了。”   两人跟着走上了那木质阶梯,掌柜的胖胖的身子稳稳踩在木阶梯上。   这里,桑桑上回来过一次,给段皎还有泠姐儿定制了镯子。至于为自己,还没有添过什么。   段殊一语未发,挑了挑眉梢瞧着周围金碧堂皇。   这是他第一回 踏进这等女子爱来的地方,见那柜台上摆着的精美首饰眼中闪过挑剔。   不理会掌柜的喋喋不休,他径自走到了一处柜前。   红丝绒摊子铺在那精美的匣子里,一套头面精美镶嵌着大红宝石。   段殊拿起一钗,转身往桑桑鬓边斜斜插入,细碎流苏垂下更添娇媚。他看着芙蓉面唇边勾起满意的笑。   桑桑走近了看见那头面上不知镶嵌了多少珠玉,亮闪闪显些晃瞎了眼。   她怎么不知道,段殊还有这等子品味。   她险些一时喘不上起来,一手在她背后头顺了顺。   抬头看,是段殊。   桑桑睨了她一眼,转头去寻了方铜镜细细照了照,那垂珠却月钗另辟蹊径斜插在发髻上,尾部镶嵌了细小的红宝石,流苏晃动显得面庞妩媚而又不失清纯灵动。   段殊见她对镜自赏,嘴角扬了扬,看向缩在一旁的掌柜道:“掌柜的,爷要这套。”   “哎,哎,小的这就给官爷装起来。保证本店不会再出售这第二套,普天之下就唯一这一套在夫人这。”掌柜的见做成了一笔大买卖,脸上笑出了花。   这头面有光是簪就有顶簪,小簪,桃心簪之多,每一样都镶嵌了无数珠玉。   若容貌过于清秀便被这大红珠宝压住了,只有容颜足够美才压得住这珠玉,两相映衬。   他本正发愁,耗费银两颇多卖不出这头面。   今儿个,算是开门红了。   桑桑听见段殊要买连忙放下镜子,面带迟疑看向那人,他知不知道这上边儿的宝石珠玉粗略一看就有八十数。   桑桑没有买过这样的首饰,她拨着算盘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会感到心疼。   段殊看着那掌柜端着匣子去了后头上前捉过那小手,眉眼张扬恣意压低了声音道:“桑桑若是平日不想戴没关系,晚间戴着给爷看。”   他注意到了那里头还有一串璎珞,做的链子是红色缎带的,柔软细细的。上头用红宝石雕成了一芙蕖的样子,可以贴身佩戴。   他想到在榻上,她穿着小衣,脖颈上挂着这璎珞,芙蕖虚掩不掩在那雪白绵-软里,勾的人去里头找它出来。   作者有话说:   段世子脑袋里装着什么。 第四十五章 如意   段殊拉着桑桑软若无骨的小手, 一眼看见了那右手一指上断掉的指甲。   刚刚那护甲被他取下来嫌着碍事丢在矮几上,他手上轻轻地碰了碰那手指,小心翼翼仿若对待上好珍宝。   心头琢磨着是不是要买个护甲。   以前没觉得那尖尖的爪子有什么好看的, 但看了她戴着护甲,那十指纤纤, 指尖微扬的样子实在是勾人的很。   桑桑以为段殊又在趁机吃她豆腐,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心。   现在在外头,这人也这般肆无忌惮不知羞。   不知道那掌柜的什么时候会过来, 她羞红了脸一脚踩在他的皂靴上。   小小的绣花鞋踩在那上头仿若还没有他的脚一半大, 段殊不痛不痒,眉眼底带着些餍足。   那掌柜回来后看着段世子拉着世子夫人的手,眼尖的瞧见了那指甲。   脑瓜子一转,招手让后头的侍女去取了工匠新造的护甲。   一齐拿在了手上, 他两手捧着过了去,圆胖的脸上两绺胡须一颤一颤笑道:“夫人不若瞧瞧这护甲,匠人精心打造的。夫人这手好看…”   说着这话突然感觉身后阴测测的,室内烧着上好的银丝碳不会熏着贵人。   掌柜额前流下一滴冷汗,从袖间拿了方帕子赶忙擦了不敢污了贵人的眼。   他抬头看见段世子站在世子夫人身旁,凤眸微眯瞧着自己。   若林中猛虎休憩时睁开了眼,也好似脖子边架了把利剑。   刘掌柜抖了个哆嗦,多年来招待人的手段让他立马改了口:“夫人这手富贵的很, 这护甲不戴上去小的都替它可惜。”   段殊若无其事移开了眼, 桑桑嘴角抽搐了下。   怪道商人重利, 这掌柜的真会说。   但他抓住了女子爱美的天性, 桑桑看见那琉璃展台内的玛瑙护甲, 甲型修长好看的很。   段殊看出她眼底的闪烁, 看向掌柜的道:“我家夫人喜欢, 掌柜的去办吧。”   出了阁楼,离开了温暖的炭火桑桑因着冷身子颤了颤。   银屏跟在后头手上拿着两个匣子。   正是刚刚在里头段殊买下的,虽然价值不菲,但世子爷休想以此让主子原谅他。   桑桑不理他,自己扶着车室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   只余下一个背影,纤细的腰肢一瞬隐入厚厚的帷帘。   这性子越来越厉害了,也许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段殊看了看皂靴上头一个小小的鞋印。轻声笑了笑跟着上了马车。   沈白蔻在街角见着这一幕跟见了鬼似的。   沈白蔻就是之前跟在淑环身边的,伯府家的嫡小姐。   她身侧丫鬟见着小姐失魂落魄看着某处,面带担忧上前面问了问:“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无事。”   那是段世子吗?和世子夫人一起逛玲珑阁。   似乎看着感情颇好的样子。   淑环上次的事她知道,想要利用沈氏贬妻为妾,日后好嫁进去。   没想到沈氏更狠,发了高热不给请府医,瞧着是想让人直接病逝。   后来貌似沈氏身前一老嬷嬷被杀鸡儆猴,当众按在正院门前打,沈氏从那日起便一病不起。   淑环的谋算自然成了空。   现在看来,段殊分明十分满意那个女人。   再过不了多久,衡阳王妃府内就要开生日宴了。   说是生日宴,但也是大型的相看场所。   淑环着急,她也是等不得了。   翻过了这个年便二八了,但来府内提亲的无不是些歪瓜裂枣。   不是勋贵家的纨绔庶子就是那几品小官不知天高地厚上门求娶。   明眼人是看得清伯府败落了,但好歹也还有个名头,竟欺自己如此。   沈白蔻攥紧手中从钗环铺子里打的新发簪,省了三个月月例才狠下心置办的。   府内公中无余钱,够爹往来走礼都不容易。   但后面那宴会,她再次攥紧了手心,有了这头面撑撑场面还不够。   县主在自己边上,穿的是绫罗蜀锦 一匹便价值千余两银子。还有那些闺秀,沈白蔻抬手摸了摸自己白皙的侧脸。   自己没有那般国色天香的美貌,只得多靠钗环首饰,锦衣华服来弥补。   唯有另辟蹊径才能在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   她回过头对着丫鬟道:“先不回府,去西街上的丝绸坊看看。”   玲珑阁离那儿不远,略走了些路她便到了。   正直休沐日,萧锦年来了那绸缎坊看了看,毕竟自己也是入了股的。   店里的徐掌柜认的他,上回主家的公子来就是萧编修帮着谈成的生意。   他见人来了,忙亲自去沏了壶茶上来。   紫砂壶洗的干干净净,萧锦年却是瞧见了那里头桌案上落下的一层薄灰。   “萧探花,喝些茶水吧。”   徐掌柜递上茶盏,面上带着恭敬。   萧锦年笑着接过,一手拿起那青花瓷纹的盖子拂了拂茶叶,眉睫轻颤掩去眼底所思。   唇边微扬,见者心头舒畅,如沐春风。   “掌柜的,这匹绸缎如何卖?”外头传来一阵女声打断了二人。   徐掌柜连忙道:“萧探花,外头来了客,我先去我看看。您慢坐!”   萧锦年不置可否,抬了手作请状:“徐掌柜先忙。”   “哎”听得这话徐掌柜忙不迭出去了。   自从上次事发后,除了搬运货物他事事亲为,格外关心本店进项。   萧锦年见人出去了,轻轻放下那盏茶,随意拿起书架边一书册看了起来。   阳光透过琉璃窗洒落在他温润如玉的面庞上仿若也变得柔和了。   这倒是本少见的书,水经注,讲了自开国初年至此,天启各府各州各县发生的水灾以及如何治水。   他翻了页书卷,一目十行未过多久一册薄薄的书就要被他看完。   “你这绸缎怎的这般贵,不妨便宜些。”女子略微尖利但又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传来。   萧锦年耳朵尖动了动,继续看这册书。   手指翻至最后一页略微带了点不舍合上书。   外头还在争吵,能来这买得起丝绸的无不是达官显贵。   他倒是有些诧异,京中贵女也会如此讨价还价吗?   这架势若不是徐掌柜老道,怕是就被唬了去。   萧锦年将书册放回书架上,站起了身走到那窗边。   窗户斜对着店门,外头的人不仔细瞧不到这边,里边儿的人可以清楚地看见外头。   沈白蔻看上了一匹镂金丝钮牡丹花纹的蜀锦,她买不起一整匹,便想着折了价买上半匹多一些。   正好可以做一套裙裳,还余下些裁了做小衣,绢花也是好的。   但这掌柜的不依,说是没有这种卖法。   她带着帷帘,仿若也为自己添了胆子。   朱唇一开一合堵的人说不上话来,那掌柜的眼见要同意了。   沈白蔻发自内心开心的笑了。   入了冬盛京本就风大,这会子就刮起了一阵风。   她没有防范,风吹起了那素白色帷幕垂下的纱,露出白皙下颚还有那朱唇。   天启民风开放,她也没有多在意。   戴着帷幕不过是不想让相熟的人瞧见她沈白蔻去那不入流的铺子里打钗环首饰。   还在绸缎坊和掌柜的扯皮。   这与她平日里维持的娇矜的贵女形象不符。   里子没有了,她也得维护着面上的风光。   纤细白皙的指尖扯着被风吹向两边的纱幔,她顺着那纱往下想扯回来。   目光所及猝不及防与斜对角那窗子里头一道温润含着柔情的眸子对视。   沈白蔻大惊,定睛瞧了那是个公子,一袭青衫,面如冠玉。   她赶忙拉紧了帷帽,什么都被遮住了,仿佛也能遮住她的羞赧,遮住她那埋于心底不可名状的小心思。   她面上滚烫,与人争辩那银钱粗俗的样子被瞧去了。   尤其,还是那人。   沈白蔻双手微微颤抖,只觉手脚无处安放。   她慌乱就跑,还不忘扯过那匹蜀锦。   后头那丫鬟见着小姐跑走了,面上掩饰不住慌乱,双手连忙从腰间解开荷包。   接连出了几次错。   好不容易颤着手开了荷包取出几张银票,掌柜的拉着不让人走。   那丫鬟脸上急的都要哭了。   徐掌柜一手举着那银票在日光下,略微昏花的眼睛里透着精明,瞧见了是京中最大的钱庄印的银票,他才松手让人走了。   萧锦年在屋里头见着这一幕,轻笑出声。   没想到,这徐掌柜也是个妙人。   他摇了摇头,桑桑总是能在身旁搜罗到个各式的人。   但无一都不有这特性,爱财。   至于刚刚那位小姐,瞧着面生却有些眼熟。   许是在哪见过,今日也确实是自己唐突了人家。   再说沈白蔻跑了出去后察觉不对,自己一个小姐竟抱着那匹蜀锦当街奔跑。   她懊恼地在街边跺脚,好在小丫鬟很快便追了上来。   丫鬟蓉儿气喘吁吁连忙接过那蜀锦,断断续续喘不上气说道:“小姐,你跑的好快。让奴婢好生追。”   二人上了沈府的马车,沈白蔻捂着胸口,那里怦怦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没想竟在这遇上了。她即是懊恼又是喜悦又是羞赧,百种情绪交织也不清自己倒是在想些什么。   但两人绝无可能。   马车轱辘按着固定的路线往前驶去。   也正如她,也须按照命定的人生寻一夫婿。   沈白蔻悄悄掀开了帷帘看着碧色如洗的天空,心头却悄悄生出希冀来。   若是,若是伯府能不再落魄,亦或他能是朝堂新贵。   她摇了摇头,不,这都是些没影的事。   沈白蔻啊,沈白蔻,何时你也会如此痴心妄想了。   她漂亮的眉眼低垂瞧着自己腿上放着那匹牡丹花纹的蜀锦,手指无意识细细摩挲着。   她的眼神渐渐虚空了起来,默念着:“旁人答应的都不算数,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   就如这蜀锦。   作者有话说:   感觉人生不是事事都能如意的。但希望大家事事顺遂,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也能追求自己想要的。 第四十六章 吃醋   马车轱辘照例不徐不疾往前滚着, 桑桑却巴望着快些回去。   她在车里头坐立难安,听着段殊在后头嗤笑,面上一红抬眸瞪了他一眼。   美人眸娇羞无边, 这一眼若火星子入了干草。   段殊知道她为何坐着也不老实,但还是当做不知。   嘴角扬起笑, 明明是世家公子瞧着却坏的很。   他一手打开那牡丹纹八宝攒盒,慢条斯理拿出一块豌豆黄。   桑桑正在气头上,以为他要让自己吃, 兀自扭过脑袋正想等着他问吃不吃呛他一口。   等了一会儿也没动静。   桑桑便扭过头, 正巧看见段殊将那豌豆黄往嘴里送,一口咬掉一大半。   一小块一小块黄澄澄的色泽鲜亮,糕体晶莹剔透随着手指捏起还弹了几下。   那八宝攒盒内本就没装几块糕点,桑桑回过神来最后一块豌豆黄已被段殊吞入口中。   向来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今日一口吃掉了所有豌豆黄。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一白帕细细擦拭。   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蛊惑:“清凉爽口而不甜腻, 入口即化,六必居的糕点果真是盛京一绝。”   今日桑桑因着心情不好胃口也不佳,早膳只用了半碗红枣粥,午膳随便对付了去。   车室内还残留着些豌豆黄的香甜,桑桑鼻尖嗅了嗅,仿若可以品到那绵软香甜的味道。   腹中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桑桑感觉面上热了起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红了一片。   段殊掀起眸子瞧了她一眼,长长的眉睫姿容昳美, 说出的话却不中听:“我见夫人扭过头去以为是不爱这豌豆黄, 便将它解决了不碍夫人的眼。”   桑桑捏了捏掌心强撑着不服输道:“夫君吃完正好, 桑桑不爱豌豆黄。”   她狠狠咽下唾沫, 好似可以咽下那渴望和腹中空空的难受。   段殊看着面前美人水汪汪的桃花眸底分明是渴望, 那白嫩嫩的小手紧握。   存了心思逗弄。   他一手枕着后脑勺靠在车壁上, 双腿交叠着翘在白玉矮几上头。   张扬的眉眼阖上, 一手指曲起敲了敲窗棂对着外头懒洋洋道:“墨斋,不用去琼林醉了,直接回府。”   琼林醉是盛京一处酒楼,据闻酒家酿了各色酒品供达官贵人,夫人小姐享用。   里头最有名的还有一道菜,叫醉鸭,吃过的人面色微醺,都说要掉了舌头。   桑桑入京前就早有耳闻,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去。   往年她来京从不敢想这事,琼林醉每日提供的醉鸭只有五百份,卖完就没了。   以前她商户之女的身份断然不敢与京中贵女相争。   是以,听见这话她耳尖动了动。   想要去喝酒,想要去吃醉鸭。但又不想主动去央求着段殊。   她手指拧着狐裘上头细细软软的白色绒毛。   眼睛盯着绣花鞋上藕粉色的绒花,随着马车的前行微微晃动。   不对,凭什么段殊说什么便是什么。   在下人眼里头,她可是与段殊比肩的世子妃。   桑桑眸子亮了亮,越来越觉得自己所思是对的。   她纤细白嫩的手指微微挑起羊毡帷帘一角,隐约看见前头那马儿乌黑的鬃毛。   桑桑清脆柔和的声音响起,若圆溜溜的珠子滚落玉盘,让人无法心生拒接。   “墨斋,去琼林醉。世子爷不想去,等会儿再送他回府去。”   前头驾马的墨斋握着缰绳的手一僵,墨色衣裳下的脊背一凛。   头一回觉得这盛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是这般难走。   “是。”他迟疑了好一会儿,硬着头皮应下了吩咐。   世子妃也是他的主子,不知后头这两位主子闹哪样!   但没听见世子说什么,许是默许了。他默默扯住了缰绳,再度让马儿往着来时的路驶过去。   短短不过半日,同样的路这车轱辘倒是碾了两遍。   段殊听见北陌桑这话,嘴角扬起无声嗤笑出了声。   他两手背着枕在脑后,双腿仍旧交叠翘在白玉案几上,一袭玄色斓袍掩不住无尽风流。   比女子还貌美的面庞上阖着的凤眸慢慢睁开,看着桑桑收回那柔荑放在膝上仿若无事人般。   他舌尖舔了舔前侧的牙,这女人倒是越发大胆了。   什么叫等会送世子爷回府。   他斜飞入鬓的眉眼张扬,一手上前捏住桑桑白皙的下颚,大拇指上墨玉扳指泛着深深凛冽的光。   语调幽幽,微扬:“嗯?爷不想去,等会儿送爷回府去。”   说到这段殊笑了笑,带着些磁性蛊惑的嗓音仿若从他喉间溢出。   他凑近了,清冽的松竹香若高山皑皑白雪带着些冷意,桑桑打了个哆嗦。   她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瞧他,一直都怕他现在没那么怕了,但那本能还刻在骨子里。   没错,她北陌桑就是那等不欺软但怕硬的没出息人。   段殊两指用力抬起她那妩媚风情掩不住的芙蓉面,迫使人看着自己。   琥珀色的眸子微眯,若冬日里那寒潭让人感到丝丝不易察觉但危险至极的感觉。   桑桑不自知贝齿轻轻咬了唇,她的唇形饱满诱人,丰润光泽正如她这个人丰腴的段殊恨不得日日将她那细嫩皮子蹂/躏。   见着这一幕,段殊眸子里闪过一丝暗光。   桑桑被迫抬起了脸不敢去瞧他的那凤眸,总是凛冽一眼就能刺穿所有屏障瞧清她心底所思。   她不想光溜溜像没穿衣裳般将自己暴露在他身前。   桑桑刻意低垂眉眼,正巧看见那喉结滚动,她明白那会是什么。   一时间愣住了,这人莫不是又在想那档子事。   段殊见美人面上呆愣,妩媚之余娇憨无限,心头暗骂一句。   一手抚上那白嫩脖颈,铺天盖地吻了下去。   马车轱辘碾在路上,銮铃轻轻晃动,亦掩住了那娇媚呢喃。   车室内春光无限。   桑桑红着脸,微微喘着气倚在段殊肩头。   眸子内水意汪汪,媚目流波。   “淑环,你放肆!!”一道威严带着怒意的女声惊的桑桑挺直了身。   她两手摁在段殊肩头借力听着外头喧嚷的声音惊觉马车早已停下,想必到了琼林醉。   那外头的侍卫定是知道了。   桑桑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面庞又微微染上嫣红,她愤愤瞪了眼罪魁祸首。   段殊低头瞧着这眼波流转,眸子里有他才懂的情绪。   修长的手拢了拢散开的狐裘,还伸手扶正了桑桑鬓边那垂月珠钗。   “急什么,外头还没吵歇呢!”他朱唇轻启,明显是在这暗处等着瞧热闹的意思。   像是瞧出桑桑眼底疑惑,段殊抹掉唇边沾染上的一摸嫣红答道:“外头那是衡阳王妃独女,货真价实的郡主,号清荣。”   说到此处,他嘴角抽了抽继续补充到:“性子最是放荡不羁,但性子不错。你没事可与她接近但别学了那坏习惯。”   桑桑似懂非懂,这盛京还有这样敢指着淑环鼻子骂的人。   她想瞧一瞧那贵女是何等模样。   去不想马车突然晃了一下,桑桑没坐稳身子一歪摁在段殊膝间。   后者闷哼一声,桑桑只觉手底滚烫忙不迭收回了手,缩回了衣袖中。   她面上嫣红,美不胜收。   咚咚声在耳侧传来,窗棂被敲响。   “哎,段殊,我知道你在里头。你那好县主又不要脸皮子了,快下来评评理。”   一道清丽的女声带着熟稔不耐烦,敲击窗棂的声音又密又急。   段殊平复了下呼吸,一手拉着桑桑掀开了帷帘。   掀开了眸子瞧了眼窗外,外头的人似是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好呀!段殊果真是你,躲在这里瞧热闹。”这话难听又难听,还大喇喇说了出了。   段殊面上黑了又黑,清荣本还想说着什么眼睛往后头一瞟看见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低垂着眉眼,有风吹过拂起鬓边青丝,风华绝代之姿。   她呼吸突然一滞,不敢喘粗气唯恐惊着美人。   脑袋快速转啊转,反应过来桑桑的身份。   她又走近了些,清丽无双的面庞上挂上笑:“清荣见过嫂夫人,不曾想夫人在此,刚刚惊着了人希望夫人宽宽心。”   桑桑抬眼看见外头站着个美人,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贵女从容的气度,清丽的脸庞虽不是绝美但让人见了心生好感。   想必这就是段殊说的衡阳王妃独女清荣郡主。   比起离郡王和当今是出了三服那攀不着的关系。   衡阳王妃可是圣上亲妹妹,当朝长公主,她的丈夫,驸马爷更是十年前战死在漠北。   天启不行那套尚了公主驸马便没了前程那种裙带子说法,尚公主不影响仕途。   自孀居后,公主未再婚。当今多有愧疚。是以,平日里衡阳王妃殊荣无限。   桑桑见着郡主这般与自己招呼,忙笑着回应:“郡主多虑了。我看郡主性子活泼,心头亦欢喜。”   见着美人对着自己笑了,清荣刚才与淑环相争的怒意通通都散没了。   她也忘了要做些什么,搭在窗棂边与桑桑聊起了这盛京酒楼。   仿若如数家珍,她一手拉住桑桑搭在窗棂的柔荑,不知何时已经改了口:“桑桑,下回我带你去。”   段殊靠在车壁上听着这两个女人从名字都不知道,越聊越投机,越聊越熟稔。   尤其是看见那该死的手拉着桑桑的柔荑,他坐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哎呦喂,了不得了,女人的醋也吃了。段世子,你出息了。 第四十七章   清荣郡主情不自禁拉着桑桑的手正想说月里生日宴寒梅初绽, 可围炉煮酒。   她一手正拉着桑桑那纤细白嫩的手指,一道冰冷摄人的视线令人如芒在背。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段殊。   不舍地松开了手,暗自腹诽段殊这嘴里头吐不出好话的冷人竟能有桑桑这样的可人相伴, 每日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淑环后头跟着那容长脸的丫鬟手里提着一坛落梅白露,两人在一楼大堂外头瞧见了这边。   殊哥哥竟陪那狐媚子来买酒?   她描的细长的眉眼皱起, 手掌握紧长长的指甲戳在掌心,刺痛传来。   眼底狠戾的目光一闪而过。   裙摆下头妆花缎面的绣鞋往前走了几步,手中拿着的织锦绣帕上头簇拥华贵的牡丹与裙摆上头精致的刺绣相互映衬, 无比精致华贵。   墨斋在一旁做着木头人, 见主子要下车来动作利索拉起那帷帘。   段殊头戴玉冠眉目深邃,先行下了马车。   伸出一掌,众人只见一白皙柔荑一晃而过,再睁眼之际美娇娘已被掩在狐裘底下。   男子高大仪表堂堂, 牵着人往那龙飞凤舞写着琼林醉三个大字的匾额下过去。   “殊哥哥许久不见。”说完这话淑环红唇微启,似笑非笑意有所指看着桑桑继续道:“自上回在茶楼遇见萧探花和世子夫人,转眼已是过了这么些天了。”   桑桑听见他旧事重提,被段殊握着的手指动了动。   身侧人有所察觉,垂眸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仿若能洞察所有,但桑桑无所畏惧,清者自清。   看着她一脸倔强睁着眼睛的模样,段殊不动声色摩挲了下那娇嫩的掌心。   心头忍不住哂笑, 若是自己露出什么怀疑的表情, 这人便又要如之前哪般不再理会自己了吧。   甚至, 不想同坐在一趟马车。   段殊薄唇勾起, 看着街旁站着的淑环道:“县主好记性, 我自是记不得这等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拙荆与我待久了, 想必近朱者赤!”   话音落下, 没去理会淑环变了面色的脸庞,段殊凤眸内寒霜凛冽,一袭玄色斓袍压迫感自心底便不敢直视其面庞。   身侧有风,回过神来是人已走了进去。   那丫鬟面色担忧又带了丝丝害怕看着淑环:“县主,人已经走了,我们是去哪儿?”   清荣还未走远,坐在一顶账金碧辉煌的马车内撩着帘子瞧外头。   见着向来不可一世的县主那副模样,清丽端庄的面庞勾起笑。   素手芊芊放下了帘子。   她坐在马车里头,摸着腰间牛骨新制的马鞭,十指摸着那坚韧紧实的感觉。   清荣郡主清冷的眉眼掀起,嘴角边扬起些许不屑的笑,心头不在意。   男人,便真有那般好吗?   阿爹还在的时候,娘那般貌美,堂堂公主替他操持宗室事物,他不敢纳妾,还不照样该偷腥就偷腥。   秦楼楚馆她知道的他便没有少去。   纵使为国捐了躯,他也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皇伯父以为阿娘伤心欲绝不愿再嫁,对她在衡阳王府内养面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她说,面首也无不好呢!   .   桑桑回府时正巧遇上了元幼薇三人上完香回来。   两行人在西路上碰了上。   段皎和段泠行礼道见过大哥。元幼薇怯生生望了过来,后退一小步屈膝行了个漂亮的礼,白色的裙裳紧紧掐着细细的腰肢。   想要俏一身孝,初冬的的阳光细细碎碎打在她苍白的脸庞上,若雨后白莲摇摇欲坠。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幼薇见过世子,世子夫人。”   “无需多礼。”段殊冷冷不带温度的声音传来。   元幼薇面上看不出情绪,衣袖下的手却捏紧了。   她道:“表哥,幼薇有话想与你说。关于那朝天观方丈说的那信物。”   桑桑看着那表小姐身段孱弱若要折断的嫩柳,昂起头颅直直看向身侧人,她心头觉得索然无味。   这是何作态,她这个当家主母在此挡着了表哥表妹互诉衷肠吗?   她看向段殊手上拎着的一酒坛,价值不菲却以麻绳捆就,暗红的胎泥外头剪裁方方正正的红纸用毛笔大大写了个福字。   店家是个沽酒娘,见着二人相携来此便力荐这情留醉。   说是以石榴取以秘法酿造的,甜而不醉人,余韵绵柔京中女眷最爱。   剩下的意思众人心照不宣,石榴寓意多子多福。   没看别的,段殊直接就买了。   桑桑心头疑惑却又懒得再去多想。   此刻,见着眼前这一幕,她收回被握在那大掌中的手,未来及抽出就被段殊一把摁住。   她身高到他肩头,松竹凛冽的气息若高山上飘着的雪,无孔不入。   两人相握的手在场之人皆见着,元幼薇面上一红,似是做了错事受了惊。   “是幼薇所思不周,本不是什么大事。”她清凌凌的眼波里漾着水光,看着段殊。   段皎见了这幕拉着人起来笑着圆了场面:“表妹不要思虑过多。有何事若要紧待我和三妹妹走了再说也不急。”   她拉起那苍白纤细的手腕,眼内有疼惜:“再说,你这摔伤的手还没好全。只有心头畅快了病才能去的快,你说是与不是。”   段殊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一堆声音,眉心皱起,已有不耐。   上回那手伤的事误会了北陌桑,她是无意的。   现在这会子,又提手做些什么。   哪又有这般矫情了,蹭破了点皮过了这点时间又成了病。   这般想着,他肩头被桑桑挠的地方暗暗发痒,应是要愈合了。   握着那柔荑,他眼底闪过陌生的情绪。   “有何事,说便是。藏着掖着旁人不会吃了你!”段殊摸着桑桑软软的指头掀了凤眸冷冷瞅了她一眼。   元幼薇小心看着段殊,说道:“方丈说时日未到,届时让世子一同去那山头取出。”   时日未到,还要一起去取。   桑桑听后眼底滑过疑惑。   她是知道庙里有求姻缘的玉佩的,两情相悦双方一齐在古树下祈福,一人半枚玉佩,合着便是同心环模样。   若要在上头刻字或旁的些海誓山盟,便要再等上些日子。   段殊出京前出京后有无空下的日子去庙里她不知道。   该是晓得不应如此多疑,但说是日后不在乎了心头还是有感触。   大掌包裹下那纤细的玉指变得有些冷,段殊看了眼她穿的狐裘,感受到面上寒风呼啸。   真是不经冻,也不知道她儿时在北地如何熬过来是。   定是日日嚎啕大哭掉眼泪吧。   段殊唇边勾起微微笑,元幼薇拿捏不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低头看着青石板上头纹路清冽的声音传来:“即还需些时日,还需本世子去取。耗费如此波折,可见此物还是不见天日为好。”   “过去的东西在土里许是更能寄托先人所思。”   他一面说,一面扯紧桑桑微微开了条缝的狐裘。   另一手拎着那坛子酒转身便要走。   桑桑不会现在去戳破此事,这破底又是风口冷的很。她也不愿在此吃那冷风。   元幼薇见人走了,宽大衣袖没留下只言片语面上微微失神。   她拿着棉帕看着青石板地面若有所思,总感觉本不该是这样的。   “即无事,我便先回去了。”段泠不想搭理二人,寻着机会赶忙就走了。   隆冬的风有些肃杀,元幼薇穿着夹棉裙裳,身量单薄。   让人担心她是否会风一刮就倒。   段皎捂了捂手里那铜制雕花汤婆子,大氅穿在身上也还是冷。   她递过那汤婆子,元幼薇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段皎收回手拢了拢外头的大氅,目光晦涩意味不明道:“大哥就是这般的,表妹勿要放在心上。天冷了,我在府里头也好生无趣,表妹若有空来寻我煮茶品茗也是好的。”   .   桑桑怕冷的很,走到苍梧院内,地龙早就烧着了。   一进室内,如春日那般和煦。   丫鬟上前解下她身上的狐裘,衣裳甫一解下,他她便瞧见段殊靠在美人榻上看着自己。   目光火热烫人,盯着自己心口某处。   她一时气极,又想到刚刚那事。   娇嗔问道:“世子爷今日怎么不等你的好表妹说完话?”   看着面前美人眼波媚,本就鲜妍的面庞更染嫣色。   再听着这话,他自觉她醋了。   段殊扬了眉梢,漫不经心道:“那花园边那般冷,莫非你想多留一会儿?”   他视线从桑桑面上移至百花曳地裙前襟,上头欲娇欲艳的扶桑花开的正好,透着衣仿若可以看见那形状绞好的轮廓。   “这般走了这么久的路,可疼?”   桑桑脑袋里名为理智的东西轰的炸开了,只觉面上滚烫的很。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八章 绵绵情意   元幼薇回到了芙蓉院内, 院内丫鬟柳儿早已等候多时。   见人冻的红了脸,慌慌乱乱拿了件外裳就要给人披上。   她由着人披上外裳,雪白的脸上浮起笑, 眉眼弯弯令人心头生出好感:“谢谢柳儿姐姐。”   柳儿伺候着人脱掉湿了的鞋袜,面上不在意却掩不住嘴角微扬:“奴婢当不得小姐这般道谢!”   元幼薇在银丝炭前烤着火取暖, 心头沉思着。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入这显国公府,去府外头上香段皎有意无意透露淑环县主想入主院内。   她看着炭火烧的正旺,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   北陌桑家世低微, 若表哥不喜她自己不用害怕。但若对上县主, 同为女人最是了解女人。   那人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且那些掉脸子丢人的事迹她早在江南也听说过。   想来是得不到内心已经疯魔了。   她摸着手上这铜制雕花手炉,感受里头温暖的气息传来。   段皎只是想单纯与自己交好吗?   自小,她就是最懂得看人眼色, 即便心头不喜父亲懦弱,还有祖母身上那浓烈难闻的老人味儿但最讨父亲祖母欢心的还是她。直到双亲皆故,她这套本事在贪婪的舅母姨娘那讨不着好了。   火星子噗嗤一声炸开,闪着亮亮的光。   若是她能事成,以此为自己换来一份好婚事也是明朗的选择。   毕竟,她最爱的是她自己。   女子后半辈子想要过的好全靠一门好婚事,她要高嫁,不要像阿娘般生就一副花容月貌的好模样, 贵为侯府小姐却下嫁一穷书生, 蹉跎至死。   元幼薇念着月里衡阳王妃的生辰宴, 心头有了模模糊糊的想法, 但想要实施光靠自己是不行的。   得要一个熟悉王府内院还能买通丫鬟瞒天过海的人。   她看着手上这简单的铜制手炉, 扭过头对着柳儿道:“柳儿, 将我前些日子打的那些络子拿出来。葱绿配柳黄那串打个连环样的下头配块玉石, 明儿我们去二小姐那。顺带把这手炉给还了。”   “是,奴婢这就去。”柳儿还怪道进门小姐手里多了个汤婆子,原来是二小姐给的。   寻着那串络子,元幼薇纤细的手指将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石系在下头。   寻常拿在手中把玩或是用来压裙摆都可窥见主人家的灵巧心思。   夜幕已深,娇兰院内段皎坐在梳妆台前,宝珠拿着象牙白玉梳一下一下为她通发。   小心伺候着手下这绸缎般的秀发,宝珠问道:“小姐,你说那表小姐可会接招?”   段皎阖着的眼皮睁开了,闪着一抹光面上带笑道:“这位表小姐可是个妙人!”   她原以为这元幼薇也是淑环县主之流,为个男人不要脸皮子不要什么身份地位,但今日大哥那般语气她面上看着伤心,但眼底可是一丝波澜未起呢。   这人倒是可以用用,毕竟自己可不能卷进那腌臜事里头。   她白嫩的手指戴上一玉玛瑙翡翠护甲打开一巴掌大小雕着芙蕖映月花纹的一方小盒子,挑出一些香粉放在鼻尖下细嗅。   与此同时,桑桑亦坐在铜镜前。   穿着低胸刺绣妆花裙,料子轻薄在这暖意融融的室内最是透气舒适。   银屏正拿着那串镶嵌了一颗红宝石的璎珞要往她胸前戴,她见了一手拦住,眉头微微蹙起颇有几分娴静的美好:“都要安歇了,还是不戴了吧。”   银屏手上动作顿了顿,看了看主子纤长白皙的脖颈嘴上夸赞道:“主子生的这般好看,只有白日里才让人瞧见美貌也太可惜了些。况且这有人戴玉有人戴佛,这璎珞摸着又细又软就是给人贴身戴的。”   手上听着银屏小嘴叭叭说个不停,拿下阻拦的手由着她去。   戴上后,红宝石柔和细碎的光在衣襟前,若有若无的沟壑被掩着若隐若现。   段殊今日里本还想同往日般与她一起沐浴,顺带摸那一身细皮子还有满手滑腻。   她却用那一双水汪汪的潋滟桃花眸瞧着自己,让自己去外头梅枝上头收花瓣上的露水,说想要附庸一回风雅用露水煮茶。   时人一般都用雪水,不忍戳破她,段殊顶着寒风就去了。   收回来半盅水,在纱帐内看见那白色的里裤垂下露出白皙玉腿。   段殊暗骂一句勾人的妖精,放下东西后去了净室内。   这会子,桑桑正在镜中欣赏自己姣好的面容还有这一身羊脂玉般的肌肤。   猝不及防眼前黑了一片,感到身后传来灼热的气息。   她惊的转回头却被吻住双唇,满腔话语被吞入,两人唇齿相交隐还听闻有水声。   段殊将人抱至腿前,松了唇瓣,隐约可见一道银丝。   见桑桑还如以前一般羞涩的面颊泛红,他一声哂笑仿若从胸腔里头传出震的桑桑心头闷闷的:“怎么还如此害羞?你身上哪处我没有见过。”   桑桑两手搭在他肩头,烛火昏黄他绝美的脸庞此刻显得温柔,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向来冰冷凉薄的眼底此刻仿若也被染上温暖。   她倚在他胸前不说话,只是微微喘着气。   美人在怀,呵气如兰,段殊揽着纤细腰肢的手紧了紧。   一手把玩着那芙蕖模样的宝石,那手本还放在衣襟前后渐渐不老实抽次剥茧般褪去了妆花缎裙。   细细薄薄的襦裙躺在羊毡绒毯子上头,还交叠着一件水红小衣。   见者无不脸红心跳。   那芙蕖果真藏在雪白沟/壑中,段殊眼底一暗。   暖黄的烛火映在碧纱橱上,一身形高大的男子俯身采撷,烛火摇曳下女子身段越发玲珑有致。   室内欲暖,一道道细碎嘤咛声透过窗棂传到外头。   守夜的丫鬟两者对视,面上一红低下头在廊下不敢再言语。   桑桑从未见过他如今夜般急色,抬起头便可看见那方铜镜内芙蕖样的红宝石璎珞在脖颈前将要挂不住了。   她看着埋首在她胸/前忙活的段殊,浑身酥麻无力,未着绫袜的玉足勾起,声音带着些哭腔喊着段殊。   细细碎碎柔柔弱弱带着声声娇喘仿若在色字头上燃一把火。   段殊起身将她鬓边濡湿的乱发别至耳后,粗糙的指腹抹掉那漂亮眉眼旁的泪水,沉着声克制隐忍问道:“怎么了?今夜怎的哭的这般急?”   桑桑泪眼朦胧依稀见他薄唇边勾起笑,心头气不打一处来,,一时竟打起了哭嗝。   觉得丢人羞意直往脑上充,桑桑往他胸膛前藏,仿若这样就可以藏起自己。   段殊自己喜的美人入怀,这椅子还是太小些遂将人打横抱去那拨步床内。   桑桑眼前一晃看见那八仙梨木桌上摆着的那坛酒,推搡着段殊肩头一手直指向桌上那酒。   身子靠的越近,绵软挤压段殊眯起了眸子。   先饶过她,转悠一圈转到那梨木桌旁,一手抱着人,另一手拎起那坛子酒。   桑桑整个身子坐在他一手臂弯处,惊的两手抱紧段殊的头。   眼前的路被一双玉臂遮了住,沐浴后鹅梨香丝丝弥漫,亦淌进段殊心尖。   屋内布局,闭着眼都知晓,他当然可以就这般走过去。   但,这般好机会怎能放过。   段殊一手掐了掐手底那纤腰,嘴角带笑不怀好意说道:“夫人这是这般就急着投欢送抱了?若真急了,为夫也不是不可以...”   桑桑听着这话放下手连连反驳:“自是没有,夫君休要胡言。”   感受着身下紧实的肌肉,桑桑的耳朵尖悄悄的红了。   短短几步路,仿若走了半辈子那般长。   不知为何,段殊生出了想将她一辈子护在身前的念头。   这般细的腰肢,还这般能吃又挑剔,还喜欢华服美饰又不舍得出银子买,若离了自己让那些豺狼虎豹叼去该如何是好?   若有人能听见便会腹诽,段世子你多虑了,如今太平盛世不是以往战乱起,吃/人的时候了,哪来的那么多豺狼虎豹。   将人放在床榻柔软的蜀锦上头,段殊拿来两个玉质酒盏。   一手轻拍酒坛,掀开了封层。   香香甜甜果酒的味儿便顺着酒坛口子漏了出来。   段殊看着她扯了锦被裹住身子,露出两条光溜的手臂等着酒喝。   便轻笑了声,玉液琼浆倒入碧玉酒盏,白澄澄好看的紧。   桑桑裹着被子凑近了些,甜甜叫了声夫君。   段殊不急不缓拿起酒盏,轻轻晃了晃自品了一口,神情状似陶醉。   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我想起夫人貌似不会喝酒。新婚那日喝了一杯做过了什么便忘得一干二净。”   上好的佳肴被捧到眼前却不让人吃,仿若有只猫儿在桑桑心头挠。   她扯住段殊宽袖一角,眼巴巴道:“夫君那是女儿红,换个人来也是一样的。那沽酒娘还特意说了石榴酒少饮于女子有益。”   石榴,于女子有益,段殊下意识瞧了眼那锦被包裹下亦掩不住的玲珑身段。   她竟是这般想要个孩子吗?   石榴寓意多子多福,段殊这般想歪了也不奇怪。   桑桑剩下的话没说完,石榴酒秘法酿制,少饮常饮可美容养颜,在这盛京乃是一绝。   段殊敛眉,重新将酒盏倒满酒,晶莹剔透的琼浆微微荡漾开,勾的人去品茶。   他坐于床榻旁,一手执盏若扛着木仓般坐的比直,玄色宽袖下头的手臂肌肉紧实有力一手环过桑桑伸过来的手臂,呈交缠状。   桑桑愣了愣神,这不是新婚交杯酒才这般喝的吗?   段殊扬了眉,眉心微皱问道:“怎的,可是不愿?”   耳畔那声音带着些磁性,嫣红染上了桑桑面颊,她忍着心颤抬头看那人,挺鼻薄唇生的这般俊的人是她夫君。   多说薄唇无情,桑桑想再信他一回。   仰头喝尽了酒盏内那酒,入喉没有臆想中的辣味儿,微微甜带着难以察觉的涩,比以往喝的梅子水还要美味。   她眯起眸子,桃花眸笑的宛若新月,灿若星辉。   “夫君,桑桑还想要。”   软绵绵甜甜的话一击激在段殊心头,他沉稳的手腕倒着酒,声音低沉说道:“不急,还多的很。”   酒盏内须臾便盛满了酒,桑桑欢天喜地伸着手去接却见段殊仰面一口,再回眸酒盏已空。   她娇滴滴瞪了他一眼正想发作,樱唇被撬开尝到了甜甜的酒水。   室内烛芯时而啪嗒一响。   金丝绒锦被何时被卷入床底已不知,屏风下头散落着女子水红色小衣,男子玄色外袍落在那锦被上头。   一室旖旎。   桑桑看着段殊只着中衣露出喉结滚动,额角流下汗,一滴一滴淌在身侧蜀锦上。   她心中忐忑又紧张,两手攥了攥那丝滑的锦缎。   睁着眸子大着胆子看臆想之中的事却没来,身旁床榻一沉,那人搂了自己入怀。   耳畔一声一声桑桑仿若含着莫大隐忍。   桑桑攥着锦缎的手松开了,他还是不愿,是吗?   眼睛里似是有些湿润,段殊仿若听见身旁人低低啜泣声,抱过了人。   向来不将什么放在眼底的段殊最不屑于解释,也无须旁人明白他心底所思。   但面对怀中这个女人,段殊承认他栽了。   “桑桑,等我些时日可好?京郊有处温泉庄子,届时天冷了我们去那。”   段殊一手撑着拔步床板,手指暗自用力,终究他还是不愿将那残缺暴露,即使有一丝风险。   温泉水汽缭绕,谁也看不清晰水底,正是绝佳妙处。   他只恨自己未早些想到此处。   “夫君,你可是嫌弃桑桑乡里出身,满身铜臭味?”桑桑听着身侧那一颗心噗通直跳,颤抖着声音问道。   她本就乡里长大,土话糙话也听过许多但以往耳边一过便就是了。   但总有那么一句现在萦绕在心头:若汉子都不愿和他婆娘睡榻上了,多半是有人了或是变心了。外头有的吃了,家花哪有野花香!   段殊埋于她脖颈侧深吸一口气,轻笑道:“怎么会?桑桑从头到脚,头发丝儿都是香的,让为夫欲罢不能。”   “那夫君可是外头有人了?”桑桑睁着眼一眨不眨瞧着他。   段殊拉起那柔夷,神色正经道:“无,唯有夫人一人。”   作者有话说:   小甜,后续剧透发点刀。 第四十九章 阴谋   翌日巳时, 元幼薇带着柳儿去了娇兰院内正巧碰上段皎要出门。   她苍白的手指拿着那手炉瞧了瞧那打扮的娇娇俏俏的女子正要小心告退。   段皎心头了然,宝珠受意走了出去将人请进厢房内。   她坐在铜镜前抹上唇脂,透过模糊镜子看见后头进来那一身白衣的元幼薇, 眼底染上笑。   “幼薇见过二小姐,这是昨日借给幼薇的手炉。”   段皎转过身来, 绸缎面的绣花鞋上几颗细小珍珠随着走动轻晃。   她一手扶起元幼薇,面上笑出两个小酒窝瞧着亲亲热热:“好了,表妹。叫我表姐就是, 不过才过去了一日, 怎就这般生分了?”   元幼薇俏生生抬起那张小脸,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手腕已被拉住:“正好今日我要出门吃茶去,表妹还没在京城好好逛过,不若与我一道去?”   “好”她粉白的唇瓣动了动答应了, 眼内水光潋滟透露着无辜。   好不容易遇上了同类人,段皎自是要陪着她好好装到底。   一辆马车驶出了西街,往城内一茶楼而去。   元幼薇就坐在马车内一动也不动,既不吃桌案上的点心亦不掀开帷帘瞧着窗外。   这街外头平头百姓走来走去也无甚好看,段皎心头索然无味。   转念一想,不若去逗那人激出阴暗面来的更有意思。   她一手覆在元幼薇交叠放于双膝的手上,突然问道:“还不知表妹日后想要许配个何样的人家呢?”   元幼薇低下头,长长的眉睫颤了颤, 面颊通红口中磕碰着说道:“幼薇幼薇不知, 如今能在府上住着已是万幸, 幼薇不敢奢求过多。”   婚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元幼薇如今丧母丧父, 之前也没婚配。   一介孤女属实没什么人家会聘为妇。   既如此, 便拿捏住她最想要的作为突破口。   段皎状似撒娇倚在她身旁, 摇晃着那手:“好表妹,你就说说吗?是喜欢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提枪上马飒爽英姿的武将子弟,亦或是其他的?”   元幼薇没有想到她这般不避讳,什么话都敢说。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是对是错。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段皎声音柔柔弱弱道:“表姐说的这些多半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子弟,幼薇孤身一人不敢奢想。”   美人鬓边一朵白色绢花,因着要见人衣裳带了些暗粉,为苍白的容颜添了几分色彩。   这般说这话更是楚楚可怜,惹人疼惜。   段皎似是安她心似的拍了拍那柔夷,娇俏的面容一脸认真,目光如炬盯着她看道:“表妹且放心,你住在显国公府便是显国公府的人。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   “至于婚事。”段皎放低了声音凑过了嘴悄咪咪道:“你可知道离郡王妃,她最是喜欢给咱们这些年纪的小姐公子们牵线。我是庶女,你知道的,夫人不一定会给我安排好婚事。但若能搭上郡王妃这条线可就不一样了。”   “毕竟,嫁到哪家去夫人也管不着。”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元幼薇应和着,放在双膝上的手指轻轻缠绕着那帕子。   这是她思考惯常会做的动作。   她确实需要谋划自己的婚事。   两人这般聊着,车室内时而传出少女娇俏的笑声。   马车驶了一段路在春来醉停了下来,二人戴上帷幕相视一笑往大堂内走去。   小二见状连忙小跑着迎了上来,宝珠在前头挡着利落说道:“天字号雅间有约,请带路。”   身为主子跟前大丫鬟,沉着脸说话颇有气势。   小二来来往往见过许多贵人也不犯怂,面上笑脸未减一份,一手作请状:“二位小姐这边请。”   “天字号雅间就在这了。贵客有何吩咐就唤小的。”店小二推开那门,二女走了进去。   一方山水画的木质雕花大屏风隔开了这边,里头传来一声慵懒华贵的女声:“来了?”   转进了那屏风里头,一女子高高的发髻夺人眼。   她斜倚在白玉案几边,一手随意磨着那茶,翘着的指尖个个都染上大红的丹蔻。   听得脚步声,描的狭长的凤眸掀起瞧着来人。   元幼薇知道了这就是那张扬跋扈的淑环县主,至于后头那妆花缎长裙的姿容艳丽女子她不认的。   “哟,皎皎这是带了新的妹妹来了,还不介绍着认识认识。”   段皎拉着元幼薇再一旁绣榻边坐下,先对着华服女子道:“县主,这便是我之前与你提过的表妹元幼薇。”   淑环手下动作顿了顿,见那小白花样的人满脸紧张拉着裙摆屈膝行礼:“幼薇见过县主。”   她看着茶具的眼底闪过不屑,这般风一吹就倒的人就是段皎说的厉害人物?   她摆了摆手不咸不淡道:“起来吧。”   元幼薇才敢起了身,段皎又指着里头那人道:“这是南平伯父的千金沈白蔻沈小姐。”沈白蔻笑着与她见过了礼。   南平伯府,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将要落寞的那勋贵。   她笑不露齿,带着些羞意心头如是想着。   但不管再如何落寞,也比自己好。   几人都互相认识了,段皎接过那茶具替众人分起了茶。   聊起了一些秘事。   “要说这等子宴会,未婚的公子小姐,已婚的官家夫人都会来。说着好听是宴会,其实大多都是相看来的。不知姐妹们可有中意的人选啊?”   淑环睨了她一眼,段皎吐了吐舌头。   见淑环拿着茶盏轻晃,看里头墨绿的茶汤像是极其瞧不上眼说道:“官家夫人们相看两家若能成就好事倒是能成就一番佳话。”   “但就怕有些子人借机攀高枝儿,做出那等腌臜事,让人耻笑。”   段皎凑近了一手托着腮两眼亮晶晶道:“好姐姐,你知道些什么快与皎皎再说说。”   “那种事说于你听脏了耳朵作甚?”淑环不解,抬眼瞧了瞧她。   “我就是好奇聘者为妻,奔为妾。若在这样的场合苟合不是什么也捞不着了吗?”段皎继续问道。   沈白蔻接了话茬道:“傻丫头,那些人可是事先就算计好了的。被捉住了都找好了托词,无非就是些醉酒,落水的老套戏码。但肌肤相亲,丢一回脸事也就成了。”   几人丝毫不避讳,言语大胆。   元幼薇做于一旁指尖握了握那茶盏,总觉得今日这几人好似知道自己会来一样。   她顺水推舟问道:“那各位姐姐可知晓若有人是被谋害的该如何是好?”   淑环仿若听见好笑的笑话,笑了声看向了她:“元小姐有所不知,衡阳王府上的人可不会轻易听其他人的话。”   元幼薇身份低微,淑环不屑于与她多说话。   只以衣袖掩面吃下那茶汤,不再理会她。   “但财帛动人心,若是给的足够多又能保人性命无忧。幼薇相信王府也不是铁桶一块。”她摸着茶盏上浮起的缠枝花纹,联想到段皎主动对自己示好突然明白了她带自己来这茶楼的用意。   有的话,自己不便说,就换个人来说是吗?   她低垂的眉眼里头掩下讥讽。   再度抬眸时已是如往常一样,含着点点泪光,我见尤怜。   财帛动人心,淑环放在案几上的手动了动,心头留了意。   她与清荣郡主向来不对付,是以了解王府的事也比其他人多。   若是好好谋划,寻着个丫鬟在茶杯里头下药,届时倒入茶水,水喝尽了药也没了。   毁尸灭迹任谁也查不到她头上。   当务之急是要回府去确认,能管理宴会当日一应杯盏器物还能神不知鬼不觉下药的管事丫头,还有熟悉王府布局带路的小丫头。   淑环倨傲的面容陷入沉思,段皎见状晓得路已经铺好。   沈白蔻在一旁听着,品着茶汤。   茶汤澄澈透亮,人心却是乌黑险恶。   她约莫明白些生辰宴上许是有大动作,这一回她不想将自己扯进去。   所幸,淑环做这些事虽不避讳她却也不必借她的手。   品过茗,淑环便先离开了,沈白蔻同着她离去。   段皎见人都走了,笑着说道:“表妹,下边街口卖的糖葫芦瞧着个大饱满,我们去买了些来再回府去可好?”   窗边暖暖的阳细碎落在她略有婴儿肥的脸上,些许绒毛瞧的一清二楚。   元幼薇回过神来时,侧脸瞧着马车上一手一串糖葫芦咬的正香,唇边还沾了些许糖渍的段皎。   娇俏可爱,若非她刻意显露用意只怕自己也不知晓。   “表妹可要来一口?”见元幼薇看着自己,段皎以为她也想吃糖葫芦却不好意思说出口,举着一串到了她面前问道。   全然不见此前心计。   元幼薇往后退了退两手连连摆了摆,面上拒绝道:“谢过表姐,幼薇就不喜甜就不要了。”   “那可是真可惜,这街市卖的糖葫芦可是一绝。”   一绝,又是一绝。这京中人只要是自己喜爱的都说是一绝。   就像这些贵女,嘴上不说,心里头照例是高人一等。   淑环县主对自己爱答不理,段皎一口一个表妹叫的好听,利用自己却毫不手软。   但自己无法,这次也算是投名状。   待日后再慢慢徐徐图之。   段皎吃着糖葫芦悠闲地看着帷帘外头车水马龙。   旁人如何想如何痛苦干她何事。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章 赴宴   赶在隆冬要来之际, 桑桑收到了请帖。   打开了来看宣白的绢纸上晕染了几朵落梅,一手簪花小楷风骨尽显。   欣赏完了这主人家的妙心思细看之下得知是衡阳王府邀请府内女眷及公子赴王府赏雪景,品茗煮酒, 办诗会。   桑桑拿着纸笺的柔夷顿了顿,抬起头看向站在一侧磨墨的春晓说道:“去告诉几位小姐, 过几日准备与我一同去参加衡阳王妃的生辰宴。还有二公子。”   春晓放下墨条,接了吩咐犹豫着问道:“那表小姐那可要派人送消息去?”   即是邀请府上女眷,没说一定是府上小姐。   那便一起叫了去, 若此次赴宴她能寻得如意郎君也省下自己费心费力还不讨好的功夫。   “一应派人送消息去, 本月分例内衣裳可再加一套。”   “是,奴婢这就安排下去。”春晓领了吩咐屈膝行礼往室外去了。   镇纸下方一个一个小字已经颇具形制,桑桑揉了揉略微发酸的手腕拿着那请帖去书房里找段殊。   苍梧院内亦设了书房,就在厢房西侧一小屋内。   桑桑披了件外袍走在廊上, 点点雪花落在大红的绒毛上化作雪水。   她没让人跟着推开了书房的门。   段殊知道桑桑会来,向来冬日里只生几盆炭火的室内如今也燃起了地龙,保证温暖舒适。   桑桑解掉了大氅挂于一木架子上,耳朵尖皮肤娇嫩才走了没一会儿便被风吹的红通通的。   她一手放在耳上捂了捂,俏生生喊了声夫君。   “怎么过来了?大冷天的也不怕冻掉耳朵。”段殊从卷宗内抬起头来,见人冻的红扑扑的耳尖狠狠皱起了眉。   他没等桑桑将话说完将人拉入怀中,拿过一旁下人早就备好的汤婆子塞入桑桑手中。至于那碍眼的信笺样的东西被他往桌上随意一丢便隐于密密的卷宗里头。   “夫君,那请帖。”桑桑见衡阳王府送的请帖被随意丢在陈年案卷里头想起身去找被后头那人按着双肩坐在他腿上。   “好好坐着。左不过是衡阳王府送的, 往前每一年这时候都要送过来。”段殊上下检查她的衣裳是否足够厚实, 两手搓了搓便往她耳朵上捂。   桑桑没有躲避, 手里抱着汤婆子暖暖的很舒适。   被冻坏的耳朵尖段殊揉搓着时而有麻麻的感觉。   不多时, 嫣红慢慢爬上她的两颊。   “夫君后日可会与我一同去赴宴, 桑桑还没参加过这种宴会。”她心头怀这些期待略微紧张着问道。   这种赏花品茗玩乐为主的宴会, 多半是未婚公子小姐参加居多, 新婚燕尔的夫妻也有去凑热闹的。再就是各府的夫人带着女眷去,老爷们多半不愿去的。   段殊闻言嘴角勾起笑,手上动作未停道:“即是想让我陪着去就直说,爷自是准的。”   桑桑小心思被识破,回过身子娇嗔瞪了他一眼。   眼波流转之际娇媚无边。   她两手撑着椅背跳到了桌案边娇俏地笑道:“那夫君可莫要做食言的小人。夫君先忙着,桑桑先走了。”   说完了这话,她便毫不留念地出了室内。   不大的这方内室尚余融融暖梨香,段殊伸开的手掌动了动余温尤在。   .   生辰宴那日来的这般快,却还是快不过盛京的飞雪。   桑桑与段殊坐于一辆马车,段皎二姐妹并元幼薇坐于另一辆马车。至于段离却是称了病没来。   前几日都还好好的,不知今日为何。   桑桑看了看大马金刀坐于桌案前一手执卷宗的男人,他去了一趟二公子院内今早就听闻人病的起不了榻了。   莫非,二者有什么关系?   段离其人,和柳姨娘一样。   把下半身荣辱都寄托在娶个身份高的贵女上了,仿若这样能与段殊争一争?   桑桑觉得这两人脑子都是坏的,就他和夫君仿若云泥之别。夫君看都不屑看他一眼   还好当初是夫君主动揽了这门亲娶了自己。   想到这,桑桑又看向他。   翘鼻薄唇,这份相貌属实是上等,满盛京也没几个女子能比的过了。   许是视线太过灼热,段殊抬起头来。   挑了挑眉梢问道:“怎么,莫非是为夫今日太俊了,娘子花痴病犯了?”   桑桑打开八宝攒盒取出块枣泥芙蓉酥塞入他口中,道:“夫君爱吃豌豆黄想必也爱吃这枣泥芙蓉酥。”   白宣宣的团子咬开了里头是软糯的枣泥和香甜剔透的芙蓉,甜而不腻好吃的紧。外头还做成花瓣状,巧夺天工。   段殊嚼了几口囫囵吞下正想说话又被塞了第二个,眼里头诧异划过。   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他先她一步阖上了八宝攒盒,将它放到暗几里头。   “夫君,二弟怎的没来。”作为一府主母关心弟妹是本分,桑桑虽不喜段离但他好歹是段殊的庶弟便问上一问。   段殊听了这话,拿着茶盏想去去甜腻味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浅酌了一口茶水。   “他昨夜走在湖边打滑落了水,今早院里来报烧的迷糊了。”段殊面色如常地回答着。   他为人最是睚眦必报,段离作为弟弟不守本分敢对桑桑不敬。这次王府的生辰段离期许已久想寻一门好姻亲,他偏不让人如愿。   府里头有医师在,桑桑就不再这件事多问了。   显国公府与衡阳王府离的并不远,马车走了不一会儿便到了。   清荣郡主作为王妃亲女在花厅前迎着客,见着显国公府一行人她眼前一亮:“桑桑,你先往里头去。待会儿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喝酒去。”   段殊在身旁被忽视地一干二净,这种情况倒是头一回。   往常有他在的地儿,旁人的光芒倒是都被挡着,今遭这种感觉陌生又不令人讨厌。   他不理会清荣郡主,牵着桑桑的手入了席。   郎才女貌,皆是上等容颜引的人纷纷侧目。   一眼看过去,贵女命妇们坐在席案后头以帕掩嘴娇笑连连,眼睛却都看着这边。   这样直接被人议论桑桑有些不太习惯,就担心有人说了闲话。看向段殊,他拿起一金盏酒壶倒入些酒入了杯盏自己品上一口递了过来道:“果酒,先喝些暖暖身子。”   桑桑接过酒盏小口浅酌,是酸酸甜甜的梅子酒。   段殊趁人低头品酒的罅隙抬起眸子冷冷扫视周围一圈,挂在树干上的枝叶所及仿佛结了冰霜。交头接耳之人心头一凛不敢再往这头看过来。   心头忍不住艳羡,那世子妃真是命好,嫁入显国公府。   郎君俊朗,还疼她。   更有甚者没忍住埋怨自己的丈夫,权势不及人家还要纳一屋子美妾。那丈夫也不是吃素的张口便反驳道你也不看看人家娘子何等花容月貌。   桑桑自是不知这边发生小口角。   她见到了坐于主座上的衡阳王妃,年已四十的人保养得宜的面容上见不着皱纹貌美依旧。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众人见礼过后她让大家莫拘束便要离去。   上来两个男侍,一个替她捧起长长曳地的裙摆。穿着一袭白衣,腰很细,走起路来文弱气质很浓。另一人生的气宇轩昂,衣襟下头紧实的臂膀掩不住。   早就听闻面首,桑桑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是以多看了几眼。   段殊神色暗了暗,一手捏了捏她那纤腰凑在她耳旁说道:“夫人莫非喜欢那样的?”   桑桑一手拍在他膝上小声骂道:“夫君说什么糊涂话!”   段皎几人坐在离桑桑不远处,此刻她走了过来:“嫂嫂,离园里头梅花开了,可要一起去赏?”   她头一回见到雪,那白白的雪落在粉白的梅花上定是妙景。   桑桑眼底透出想去,段殊瞧见了捂了捂那白嫩嫩的柔夷低垂着眉眼道:“即是想去那便去。不过二刻钟后没回来我就过来寻你。”   桑桑应了声好,便和段皎走了过去。所幸路上有段泠作伴,二人跟在人群后头一路上看那假山嶙峋,湖面冻硬了下头还有一条亮红的小鲤鱼,嬉嬉闹闹好不快活。   这般走着倒也不冷,段泠也来过衡阳王府带着走着一处小径。   一块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石块铺就的路通向一处园子里头,松松软软的雪堆盖在梅花树下头,抬眼皆是点点粉白,美丽非常。   有人在赏景,有人亦成了他人眼中的景。   萧锦年在假山后头远远看着,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宴会他本不想来,但他知道桑桑肯定会来便也来了。   入席时他现在的身份自然坐在下头,也看见不可一世的段世子护着人一路放慢脚步走入内。   知道她过的好那便够了。   “公子在看何人?不上前去相认吗?”沈白蔻披着一雪白大氅,绒绒的帽子盖住头遮了额前。   她看着心头那人就站在那看着远处未忍住上前问道。   萧锦年回头见是一姑娘,后退几步拱手见礼就要避嫌离去。   沈白蔻每次与他皆是不经意间的会面,从未好好看过对方。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   她追了几步再次问道:“公子为何如此轻易放弃,若是伊人心头亦欢喜你呢?”   萧锦年停下脚步,声音清冷似这地上皑皑白雪:“在下不知姑娘在说些什么。”   他抬脚走了几步见那人仍失神站在那雪堆里头顿了顿道:“有时候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在下的事姑娘不要胡乱猜了。”   沈白蔻回过神来人已走远。   她面上流了泪已干涸,原来他竟真已心有所属。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一章 起祸   桑桑和段泠走了一路也离那些人越来越远。   赏够了雪景, 还摸到了细瘦枝条上落的残雪,桑桑心满意足的很。   这京城的雪和北地的不同。   漠北一入了冬便不敢再出门,狂风起雪和沙齐舞让人看不清眼前。哪来这样的雅致!   因披着缂丝狐裘大氅还玩闹一路也不觉的冷, 二人见前方有一处小亭子。   飞檐翘角被皑皑白雪覆盖,独独伸出在园子中央抬手便可触及那鲜妍的腊梅。   “嫂嫂, 不若我们去那亭子里头休憩会儿。煮些酒喝看看这落雪?”段皎提议道,丝毫不知这已一步步走入提前布好的圈套。   桑桑走的脚有些累了,自是应了好。   墨画扶着人走上台阶, 里头一丫鬟扫落飘进亭子里头的雪见着来人衣着华贵忙放下物甚低头行礼道:“奴婢见过二位小姐。”   段泠摆了摆手让人起来也没解释桑桑的身份。   嫂嫂本就生的貌美, 比自己也大不上几岁,真是便宜大哥了。   那丫鬟见人要坐下,连忙从亭子里头一箱箧内取出软垫垫在石凳上。   还搬出火盆,将炭火生了起来。   一举一动倒是贴心, 段泠问道:“你是哪院里的丫鬟,这些事都是你自己想的?”   那丫鬟闻言用火钳夹银丝炭的手指顿了顿,抬起头来回了话:“回小姐的话,奴婢是正院里的人。这些活都是郡主事先吩咐的,奴婢依着吩咐行事。”   思及了什么她补充道:“为了让贵客们赏玩的开心,郡主特地吩咐每处休憩的地儿都要有人当值,备下炭火酒水茶水茶点一应物品。”   酒水茶水。   走了一路了难免口干舌燥,段泠心头微动, 桑桑亦想用些水。   那丫鬟拨好了炭, 让火燃的更旺些。   “嫂嫂, 这雪天不若就少用些果酒, 那些茶在府内都喝够了如何?”   桑桑就喝过三回酒, 一回是成婚那日的女儿红什么味也没尝出只觉辣的嗓子难受, 第二回 是段殊买的那石榴酒, 第三回就是宴席上喝的一小盅梅子酒。   果酒不醉人,少喝些应该也无事的。   “那便遂了泠姐儿的意,不过不可用太多。”桑桑让那丫鬟去取酒水来。   那丫鬟闻言从放置酒盏茶具的地方取了两个百花盏上来。   扯掉了石桌上头的棋盘,替二人摆上酒盏。   百花盏暗蓝色的釉面,花纹如盛开的花朵栩栩如生,就这样一只盏想必拿着钱也不一定买的着。   桑桑心头暗自震惊衡阳王府不愧是一等王府,财大气粗底蕴深厚。   小丫鬟拿了一碧绿青瓷的酒坛将酒水倒入盏中,剔透的酒水在盏中晕开,那花纹如同活物般沾上点点水珠慢慢盛开,美的不像凡间物。   “这是什么酒?”桑桑拿起百花盏细嗅那酒香,未闻出来问道。   “这是落梅白露,取林间梅花酿酒的。”小丫鬟低下头去恭恭敬敬答道,眼里头的一闪而过的暗流没人瞧见。   见桑桑拿着就想浅酌一口,她连忙停下手头动作说道:“小姐有所不知,这落梅白露须在盏中待上一会儿,让雪从天上落下,从梅花花瓣滑落这酒味儿才醇香。落梅白露就取自这意思。”   竟有此等说法,桑桑晃了晃百花盏内的琼浆玉液,仿若真的感觉酒香更醇厚甘甜了些。   这些文人墨客的玩法也真是有趣的很。   一坛子酒就开了倒上这么一些那丫鬟又阖上封,另开了一坛替段泠斟酒。   雪天有雪飘进了亭子里头,燃着的炭火又旺盛将积着的雪微微化开,外头又冷不一会儿就成了剔透的冰。   变故只发生在一刹那。   “啊”一声尖叫传来,那丫鬟脚底打了滑,将一坛子酒全洒在段泠衣裳上。   吓的她跪于地砰砰磕着头,桑桑上前查看那被泼的地方。   半坛子酒全落在上头了,衣裙腰腹那块湿透了大半。   天又冷,湿掉的衣裳若不及时处理人怕是要着了风寒。   “这可如何是好?”桑桑指尖摸着那冰冷冷的衣裳,段泠反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嫂嫂不要担心了,玉盏出门前为我多带了一套衣裳,让她去拿就是。”   听着那磕头声,段泠摆了手让她起来:“不怪你,这地上湿滑。”   倒酒那丫鬟赶忙起来,没顾得上抹额前的淤青将功补过道:“小姐,正院边上有几处空着的厢房,拿取衣裳需要时间,若冻坏了贵客奴婢就是死也难辞其咎。奴婢可为小姐带路,去那里等候丫鬟取来新的衣裙。”   此处正处园子中央,若往来有人见到是失礼。   何况,天这样冷,衣裳湿透沾在身上也不舒服。   段泠不以为意想陪着桑桑在这等却听见人说:“泠姐儿,那丫鬟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若你就先去厢房里头。”   但这种桥段总觉的像有意为之,堂堂王府自然不敢在酒水里下药,那泠儿姐。   但愿是自己多想。   “墨画,你跟着泠姐儿去。”墨画在一旁听见这话面上一顿:“那主子您呢?”   泠姐儿虽说喜爱舞刀弄枪但也只是个女儿家,“我就在这园子里头,人来人往的不会有什么事。你就随她去。”   “是。”墨画接了吩咐就和段泠随着那丫鬟往正院里头那厢房去了。   周遭一下子便静了下来。   桑桑两手往那汤婆子捂了捂,桌上那酒水虽香甜但心里头存了心思也就不想再去喝了。   往那沙漏看了几眼,还记得夫君说二刻钟未回便来寻自己。   她翘了翘脚尖,上头绒花轻轻晃动。   等泠姐儿回来往回走说不定还能遇上夫君,他穿着玄色大氅暖和的很,自己可以被裹在里头,还要让他摘最高那枝头上最密的梅花。   桑桑唇边漾开一抹笑,如明珠生晕。   忽然,她看着周围的白色不清晰起来,头渐渐昏昏沉沉。亭子外头的雪还有树枝隐有了重影,天旋地转。   桑桑惊觉不对,一手撑着廊柱就要往外头去。   是刚刚那盏酒,她心头大骇,拖着酸软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头踉跄着前行。   一旁早就候着的人伺机而动,桑桑眼前一黑不知发生了什么。   四周似乎皆是黑漆漆,但她记得她要出去。   雪白大氅下头的小脸绯红一片,美人盈润的樱唇在无声呢喃。   一股恶臭扑面袭来,屋内的帷帘倏的一下被人拉开,久不用的室内无数灰尘在光线下起舞。   桑桑看清了眼前人,满脸横肉的脸上一口大黄牙散发着恶臭,眯缝的眼内浓浓的觊觎毫不掩饰。   他油腻的手指抚上桑桑面颊,“美人,你在说些什么呢?出去还想出哪里去?”   令人作呕的气息传来,桑桑尖叫着躲开,声音无力但却仍有一股气势在:“放肆!!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谁有何好在意?”外头传来一道女声,听着熟悉的很。   那低矮肥胖的汉子见了人竟安安分分在一旁不动了,口中嚷嚷道:“哎,我可是依着你的吩咐要办事了。”   来者那描的细长的丹凤眸眯起扫了他一眼,那汉子后背一凛,“蠢货!我要办事由的你指手画脚。”   淑环,这声音是淑环。   桑桑厉声骂道:“淑环,你这是犯法。私自下药谋划官家女眷违反天启律法,你可知道?!”   淑环戴着精致护甲的手指屈起,在桑桑白嫩的面颊边轻轻划过留下一道红印,面上满不在意道:“不然,你以为是谁让我来的?管着本朝司法公正的地方除了大理寺难不成还是三司?”   她轻蔑不屑地笑着。   大理寺卿就是段殊,桑桑睁大了眸子里头满满的不可置信。   “你胡说。你是爱而不得失心疯!!”桑桑用劲全身力气捉住她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下。   淑环吃痛一脚踢向桑桑腿间,“看什么看,还不快给我把这贱人拉开!!”   那粗鄙男子闻言跑过来一把扯住桑桑肩头。   淑环一手揉着手腕居高临下道:“管你信是不信。段殊的母亲逝去前就最喜元家的表小姐,早有结为姻亲的想法,所以元幼薇双亲没了殊哥哥就连夜接了人入京。至于你,没权又没势的,碍于早年那桩糊涂亲事,显国公府怎么也不能做这等毁约之人。”   “只有你与人苟且德行有失才好让出这世子夫人的位置。不然你成亲也半年有余怎的一直无子嗣?这次赏梅他怎没有陪着你来?”   淑环见人眼底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唇边勾起得逞的笑。   在人最怀疑什么的时候说些那人的不好,假的也会成真。   .   段泠换好了衣裳快步往前走,那丫鬟不一会儿就落的远远的了。她走近那凉亭正想大声喊人却发现没了人,只余那倒了的百花盏,酒液洒了满座位。   炭火兀自噗嗤作响。   嫂嫂一个人能往哪儿走去,还有这酒水,她看见雪地里头那凌乱的脚步在石板路上断了痕迹。   跑的气喘吁吁的墨画追了上来见主子不见了慌了神:“三小姐,三小姐,我家主子呢?”她像是有所感,刚刚还跟在她身后的那丫鬟已经不见了人影。   墨画心头没由来一慌,世子,她要去找世子。   段泠握着石桌边的手狠狠用力,一手拉住墨画语气快速说道:“你现在就去找大哥说桑桑被人带走了,我去找清荣郡主,届时稳住局面。”   “记得,要快!”   墨画记性好,从来时的路小跑过去,面上尽量稳着不让他人瞧出异样。   她许是知道是谁害的主子,对主子有成见的也就那几个人。   好在这路偏僻,一路上不见几个人影,墨画攥紧手里的帕子一路行的飞快。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二章 千钧一发   “不管你说些什么, 我是不会信的。淑环,你最好是现在放我出去!”身体里传来异样,眼前越来越看不清了。   桑桑握紧手掌心, 手心皮肤的刺痛让头脑获得短暂的清明。   她一手费力撑着地面抬起头来,眼前人一袭大红的衣裙让人眼前发昏。   桑桑摇了摇头, 眼底透出愤恨的光。   淑环见人跌倒在地,面色潮红知道那药效是上来了。   她轻蔑地笑了笑,不急不缓蹲下身子, 手中挂着一块玉腰牌晃了晃, :“这玉,你可识得??”   羊脂玉水头极好,窗棂外头漏进来的光在上头反射,晃花了桑桑的眼。   “若下次再有事, 直接拿了这腰牌,见牌如见人。”   “可令府上亲兵。”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如潮水般涌来,桑桑心口微缩。   淑环见了她这样,心头嫉恨更甚,想毁掉她的心思越来越浓烈。殊哥哥竟真把这腰牌给过这贱人,看着后面急不可耐的武大,淑环笑的愈加放肆。   好在, 要不了多久, 她就会身败名裂!成为盛京耻笑的对象!!   堂堂显国公世子夫人耐不住寂寞喝了点酒就与陌生男子行那龌龊肮脏之事, 被人捉/奸在床还粘着人不肯分开。   她要她亦无脸继续呆在这盛京。   淑怀伸出一手掐住那嫩白柔软的下颚轻声道:“北陌桑你就留在这好好享受吧。痛快过后, 殊哥哥便许于我正妻之位, 元幼薇亦可以贵妾之礼入府。”   桑桑脑中乱的很。   为何?为何夫君要让淑环县主做这样的事?但那腰牌, 确实是自己见到过的;夫君与自己成亲半载一直都未合礼;他说等宴会过后再谈此事。   淑环甩开手, 神情倨傲地离开了。   桑桑两手撑着地起来想上前去追着离开,头皮忽的一痛,她忍住没叫出声。   武大一把扯住那如云鬓般的乌发,一手贪婪地往鼻尖嗅。   这种不可一世的贵女如今也要在他胯/下承欢,这般事光光是想着就浑身冒着热气。   桑桑拳打脚踢,一手握着金钗挠花他的脸往后退至廊柱边。   口中想发出声音却是细细绵软若□□,浑身燥热难耐,一股一股空虚从腰腹内袭来。   “呵!臭娘们,现在不想要等会求着老子要。”武大一把抹了脸边,手上竟见了血。   本就狰狞满脸横肉的脸庞此刻一步一步朝着桑桑走来如地狱的罗刹。   他大喇喇两腿分开站着,一手解开那短打粗布衣裳,露出松垮垮的肚皮。   就要往桑桑那来。   桑桑一手握着那金钗,上头那红宝石亮眼夺目。   她倚着廊柱手上发紧,似是能为自己增加些气势。   “你放肆!!”但不知被下了何药,用劲了气力说出的话亦听不清。   她一手扶着廊柱,浑身酸软无力,体内一股一股热浪袭来令她想要扯开累赘,想要冰凉之物。   桑桑喘着气不放弃继续说道:“刚刚那人许给了你何物?我许你十倍,现在让我出去,既往不咎,饶你性命。”   武大一掌击在桑桑手腕处,叮当一声那垂月宝石珠钗应声滚落在地。   他一掌撕掉了桑桑肩头披帛,雪白肌肤隐约可见“臭娘们,你就给老子好好配合。什么性命不性命的老子还怕谁?”   武大见美人雪腮微红,倔强的目光在那柔软娇媚的脸蛋上,他只觉让他睡上一回死了也值得。   .   “传我的令,封锁院落不可惊动他人。”清荣郡主让管事嬷嬷下去传了消息,只盼着事情还来得及。   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倒酒的丫鬟还有让生事的人闹不成事。   段殊听得墨画所言,手中酒盏碎落一地。一语不发起了身,眉眼间戾气欲浓,一路朝着那园子走去,过往小厮丫鬟皆心惊退避。   他淌着血水的手掩在玄色大氅下头,桑桑,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来到那处园子里,凌乱的脚印在青石板上头消失不见,脚印快被落雪掩于虚无,事情发生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冷冷的眉眼看着四周,墨画跪在雪地里悲怆地流着泪:“世子,都怪奴婢,不然主子不会走丢。”   段殊喉中一梗,没去瞧她。   走至一梅花树下拾起一物,正是桑桑今日戴着的红宝石耳铛。   那日玲珑阁,他卖给她的。   段泠心头亦慌乱,拉起墨画道:“快些别跪了,此事不宜声张。”   他摩挲着手里头的红宝石耳铛,声音如寒潭内的清泉般冻入骨髓:“墨斋,去将淑环县主请来,一盏茶未带过来,提头来见。”   敢这般行事不顾及后果的,还与桑桑有仇,只有淑环一人。   “段泠,你告知清荣郡主府内空闲又离花厅近的院落一个一个带人搜查。”衡阳王府占地广,院落众多,为方便揭发此事可选院落也有数十之巨。   现在,唯有淑环亲口说出才是最快的法子。   段殊低垂的眼内布满杀意。   墨画从未见过世子爷这般模样,仿若站在血水里,边上尸山如海。   她不住的自责,恨不得一死了之。但不熟悉王府地势,徒然去寻人只是添乱。   萧锦年从园子里回了宴席处坐下,过不了一会儿就见了段殊匆匆离去,清荣郡主虽在人前欢笑说话,但时而有丫鬟凑上前。   他敏锐的感觉事有蹊跷,莫非,是桑桑出事了?   “萧兄,这流觞曲水,你不来作诗一首吗?萧兄,萧兄。”耳边公子哥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神,萧锦年摆手推辞道:“某还有事。”   他一路疾行至刚刚那园子,早已人去楼空。   看着那人一袭青衫,温柔疏朗的眉眼沈白蔻没忍住上了前。   “我知道你在找谁。和我来。”后头忽的传来一道女声,是早前问自己话的女娘子。   沈白蔻早就知道淑环县主的计谋,刚刚一路跟着人走到花厅旁那偏僻的院落里。   一路小心谨慎没有被发现。   她看见北陌桑被套在一麻袋内昏迷在地上。   “劳烦姑娘带路。”公子清隽的声音不再隔着云端,沈白蔻捏紧掌心的软肉道了声好。   她在前头走着,感受着身后人急切地瞧着自己。   终于有一回,他也能注意到了自己。   一昏暗的耳房内,淑环尖利的声音刺痛人耳膜:“还不快放开本县主!小心你这狗命过不了今晚。”   她眼前罩着的黑布袋被扯下,一眼便看见段殊一语不发冷冷坐在太师椅上。   眸子中凉薄无甚感情,看自己如看死物,触之惊心。   “殊哥哥,殊哥哥。”淑环看着段殊起了身,带血的手掌直掐住自己的脖颈。   空气逐渐稀薄,她眼眶开始泛红,一根根红色的血丝浮现。快要窒息了听见那声音仿若从地狱传来:“说!你将桑桑带到哪去了?”   他手下发狠,淑环只觉眼珠子要从眼眶内出去,她抬起来手紧紧掰开那手指。   脖颈陡然一松,淑环大口喘着气。   她毫不怀疑,若自己不松口会被活生生掐/死。   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她说出了那地方。   没有再得到段殊的一个眼神,淑环后怕地扶着榻坐起身子。   拐过花厅一幽暗的院落内,萧锦年焦急入了内院,不曾回头道了声:“多谢姑娘。”   西厢房内似乎有一男子说话声,门扉处被人用一排钉钉紧。   “桑桑,你是否在里头?”萧锦年四下观察这西厢房可有可入内之处。   见那窗棂未封,就要从那窗柩处入内。   三日醉药性最烈,桑桑眼前已是模糊一片,一花瓶砸在武大头上她躲入一架子床下头。   耳边是那令人作呕的怒骂声,她眼角带着泪花,一只玉足被那人攥在手中将要被往外拖去。   隐约似乎听闻有人在叫她,桑桑如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哭着道:“锦年哥哥,锦年哥哥,桑桑在这里面。”   似是有人要坏好事,还没到府上女眷来看的时候。   武大松垮的肚皮贴在那玉足上,油腻的大手就要扯人出来。   后头似有脚步声响起,段殊冷着脸从外头走近,一脚踹上那门扉。   厚重的木门从中裂成两瓣。   他看见那副令人目眦欲裂的画面,那自己都舍不得紧握的玉足被人一手攥住,雪白的肩头刺痛他的眼。   段殊一脚将人踢开,解下大氅小心翼翼裹着人。   颤抖着手拥着桑桑入怀,一手轻拍他后背,贴着人耳畔声音放轻道:“乖,不怕了。没事了没事了。”   被人拥入怀,桑桑忍了许久的理智轰然崩塌,睁开了那漂亮的眸子看不清,那熟悉的轮廓她知道自己安全了。   滚烫的身躯仿若沙漠里干瘠的仙人掌找到止渴的源头。   桑桑还记得刚刚听见锦年哥哥的声音,一手将那冰凉的手背贴着自己滚烫发热的面颊,眼角噙着泪花,朱唇红润光泽,一举一动媚色天成。   她呢呢喃喃哭着道:“锦年哥哥,锦年哥哥你为什么才来。”   萧锦年,段殊心头一缩,有痛不可名状亦说不出。   他打横将人抱起,血液干涸的那只手掌仿若捧着无上珍宝轻轻揽在桑桑双膝下。   皂靴跨出门槛,他眉眼冰冷瞧着外头的萧锦年,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萧探花还是管好自己吧。”   萧锦年不卑不亢立于寒风中,那双温情脉脉的眉眼坚定无比,“段世子,今日的事不管某身在何处是何身份都会做的。”   不管如何都会去做,真是好深的情谊。   段殊冷笑一声勾起唇。   “爷,里头这人该如何处置?”墨斋问道。   段殊凉薄的眉眼扫过庭前落雪,若冬日暖阳拂过化了冷意,落在桑桑绯红的面颊上:“前头已经唱起了戏,这里自然要搭好台子。”   胆敢害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说:   后面估计会安排淑环县主领盒饭,计划里挺惨的。 第五十三章 心疼   前头传来一声尖叫。   一官家小姐面色惨白, 隐约还带着些不正常的潮红,手指哆嗦着:“那里,那里头有人在...”   话没有说完, 反倒激起众人的好奇心。   都是官家女眷,终日在内宅内, 一时得知有意外发生,面上虽带着忧虑,眼底却都等着瞧好戏。   清荣郡主见段殊未归, 心头顿觉大事不妙。   手指上戴着的玛瑙戒指划过杯盏发出刺耳的嘎啦声。   她坐在一方席案后头, 清冷的眉眼皱起看向众人道:“许是哪位客人醉了酒,惊扰了这位小姐。大家继续吟诗,大好的时光浪费了多不好,你们说是与不是?”   衡阳王妃不管事, 府内大部分事已经交手于清荣郡主。   她在府上管事,此话一出,一些贵女已经歇了那心思继续同身旁人聊起天来。   明眼看得出清荣在掩饰这桩事,但没必要与她过不去。   “哟,清荣郡主莫非是怕了!!我看这院子里头就是有人在偷偷做那肮脏事,郡主莫非认识?”礼部侍郎之女何纤纤身量高挑,生就一双上挑的瑞凤眼,此刻站在那桌案前咄咄逼人道。   她心仪尚书家的公子已久, 但被清荣郡主捷足登先, 平日里最看不惯她那等子拿着乔的作派。   “何纤纤, 你!!”清荣亦不能限制人的行动只见着她环视了一周“你们不敢去, 我却是要去瞧瞧的。”   倨傲的眼神扫过周围一圈, 她带着丫鬟打头便走了。   余下的贵女见状三三两两跟着去了。   有人出头, 那跟着去看看也无妨!   穿过花厅, 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外头不知名的小白花长满了院落,杂草横生点缀着几点零星落雪。   前头的丫鬟挑开了枝条让人过去。   走的越近了,里头男子的喘息的粗气越来越清晰。其间还有令人难堪龌龊的话语,来者皆是贵女听后面色不尤变红,眼底又带着鄙夷。   竟真有人偷人偷到这处来了,真是不知廉耻。   后头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我记着了,显国公府上的世子夫人好似往这头来过。”   “真的假的,这里好像真的不见她人。”一时众说纷纭,女眷们三三两两讨论了起来。   越说越逼真,好像真的瞧见北陌桑穿了一袭白色的外袍特意往这院子里头来。   此事兹大,惊动了衡阳王妃。   来者穿一袭华贵宫裙,精美刺绣从裙底蔓延直上腰腹,银丝线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她后头似乎还跟着一男子。   身量颀长,一袭玄色斓袍,面部轮廓深邃,眉眼内透着凉薄通身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走近了才发觉他怀中大氅内裹着一女子,仅仅露出半边面颊就知道是个难得的美人。   段殊冷冷抬眸,声音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威严:“听说,有人在找我的夫人?”   将桑桑从室内抱出来才知她神志不太清明,面色潮红一看就是被下了药。   这等阴私之物长公主宫廷出身,身边医师想必能配出解药。   先寻了王府内医师应急,回了府区再细问此事。   何纤纤吞了口口水,走上前一大步鼓起勇气看着段殊道:“段世子,有人看见过令夫人往这院子里来,我等绝非有意攀扯。”   段殊冷嗤一声,掀了眼皮子瞧了她一眼道:“那现在你可见着了人?莫不是头上钗环过重直接通了六窍,子虚乌有的事也真当自己看见了。”   噗嗤一声嬉笑声传来,何纤纤看向周围捂着嘴偷笑的贵女,眸子里头能冒的出火。   七窍通了六窍可不就是一窍不通吗。   看见子虚乌有的事胡乱编造是神婆下九流之类人最爱干的事。   衡阳王妃瞧着眼前这一幕,无奈摇了摇头。   不过,她倒是要知道屋内那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人,去里头看看。”长公主发话,其余人都噤了声。   几位膀大腰圆的武婢还有嬷嬷从那破开的木门先进了去,余下的人跟在后头。   进了这院内西厢房,入目是一根廊柱,一矮胖丑陋的男子正抱着柱子做那不可名状的动作。   一股难闻的气息在室内久久散不去。   众女眷退了出去,一梳着双环发髻,圆脸杏眼的小姐拉着身旁人道:“姐姐,你可知晓刚刚那人是在做些什么吗?”   话音刚落便遭了身旁人捂了嘴,连连道快些别说了,那恶心人的玩意儿。   依着吩咐,墨斋给那男子灌下药,一般农户内生猪配种多用此药。   比媚药药性强上数十倍,中着一般活不过今晚,痛苦至死。   自然,衡阳王妃也不过让人好过就是。   发生了这一场闹剧,众人也不好在府上多待,纷纷辞别着回府去。   清荣拉着桑桑的手,心头愧疚竟在自己府上发生了这种事。   桑桑将那厚厚的大氅往下扯了一些露出半张莹白的小脸,因着久不见风被捂的微微泛红。   美人之美,一举一动无声惑人。   她反握住清荣修长的手指安慰道:“清荣你不用内疚,我无事的。就是赏梅时贪玩崴了脚,但好在夫君来的及时没出现大问题。”   赏梅,清荣郡主亦笑了笑道“好,我送些府上酿的梅子酒来,可不许不收啊。”   “下回,下回初春化了雪,我请你去京郊跑马,还能打马吊呢。”   拜别了清荣郡主,桑桑回了马车内,眼内扑簌簌落下泪来。   段殊见着眼前这一幕,心头终是慌了,两手搭在桑桑肩头不知何处安放,口中无绪只喊着桑桑。   他手中紧紧怀着那纤腰,鼻尖隐在乌黑绸缎似的发丝内,闻着那鹅梨香心头才安下来。   他自诩不可一世,没有怕过什么。   可刚刚那一幕,他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不敢再想象若是再晚了一步,若是桑桑没有拿花瓶砸了他脑袋待到自己来一切会是什么模样。   往前总在苍梧院内俏生生望着自己的人,冷冰冰的院内因着她变得温暖又生气。   段殊手下怀的越发紧,经了这次才知晓若一个不小心这娇软的人儿或是会永远离开自己。   这份代价,他段殊无法受的起!   想到在那肮脏的院子内,那人又矮又胖的身躯,还有那摸过自己面颊恶心的手,桑桑只觉心头泛着恶心,头晕想呕。   淑环县主拿在手中的玉色腰牌还有她说的那话。   一件事是巧合,那么多的事便是早有预谋。   桑桑心口钝钝的疼,眼角噙着泪花,桃花眸内水汪汪我见尤怜。   她一手推开段殊道:“夫君即是不喜我,便不要再留我在身旁。桑桑从来亦不会强求过,若是你心头早已有心悦之人,迎她进门便是。”   身后的人身子一僵,掰过她的身子令人直视自己。   那凤眸中的光似是带着些不可置信,还隐有伤心。   好像是自己瞧错了一般,段殊他无情亦无心,怎么会伤心?!   自己虽是这般说,但现在的确还是显国公府的世子妃,桑桑闭了闭湿润的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   再次睁开眼,她眸内含着坚定:“夫君是想以正妻之礼迎她入门,那我可...”话未说完,一直坐着不动的人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唇瓣堵住她还要说话的唇。   余下的话皆被吞入腹中。   一吻天昏地暗,密不透风令人喘不上气来,桑桑两手推搡他胸膛前却纹丝未动。   樱唇被人噙住,丁香小舌避无可避,她就像入了旱地的鱼儿摆弄着鱼尾,一身漂亮的鳞片只能任人宰割。   鼻尖,发梢,身前萦绕着那松竹清香,哪里都是段殊身上的味道。   他松开了那粉嫩带着光泽的唇瓣贴在桑桑鼻尖上,那里有一颗颜色很淡几乎不可见的小痣,可爱俏皮又为着面庞添了无边妩媚。   他啄了啄她泛红眼尾边滚落的泪珠,她身上每一处地方,每一根头发丝都让他如此着迷。   桑桑睁着眸子朦胧的看着眼前人,豆大晶莹的泪珠盈满眼眶,在香腮边滑落。   段殊向来凉薄的眉眼含着温情,他一手轻轻抚摸桑桑鬓边那微乱的发丝。喉中发出的声音低沉且缱绻,一声一声桑桑仿若午夜梦魇在耳畔久久萦绕。   他知道自己说话不好听,看着娇软的人儿头一回唇瓣动了动有心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思及她刚刚的话,以为是她还在害怕王府内发生那事。只一手握住那柔夷,十指相扣道:“桑桑,不管你信不信我。但只有你一人,无她。”   他放缓了声音仿若奔流大海内的水波一点一点荡漾开,抚平沙滩上深可见底的痕迹。   段殊捧着那姣好的脸颊,眸中深情地凝视着人。   桑桑身上的衣服是新换过的,之前那一套被撕破的已经销毁。   “这次害你的人我已经知道了是谁,爷不会让她好过!”   若不是听过了那话,桑桑险些又要被他骗了去。   捏紧手中的帕子,她低垂下头,苍白的面容显得极易破碎,轻柔的声音好似往常那般却将段殊心头豁开道血窟窿。   “但凭夫君做主,桑桑不敢多言。”   他抬手看了看,酒盏割破的伤口上头血液已经凝固,这点刺痛不及心里头的痛。   看着桑桑坐在他身旁,心却好似飞在了天外。   车室内火炉生的旺,段殊却觉心头冷的很。   他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眉睫颤动瞧着有些可怜。   桑桑别过脑袋,但架不住有人把手往眼皮子底下送。   那白皙修长的手掌上一道长长的伤疤,血肉横翻着,暗红的血已凝结。   见者触目惊心!   “桑桑如今是不管我了吗?这手是寻你时被那院中门钉划破的。”他好似不知痛,面上不甚表情低垂着眉眼。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四章 舒缓   隆冬天寒, 段殊那时顾不上什么,手上的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血液已干涸。   玄色斓袍宽袖遮掩了右手,在王府那般久再至上了马车桑桑都未曾发现他伤了手。   见着那伤横亘了整只手掌, 皮肉掀起,白皙修长的手变的恐怖。她尽管不想再心软但眼里头的担忧和满满心疼掩不住。   段殊见着此幕, 眉梢在无人注意处扬了扬。   看来往常不足挂齿的小伤也有点用处。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上那些可怖的伤疤不再见不得人。   柔夷轻轻覆在上头,她水汪汪的眸子望着自己问道:“夫君,你可疼?”   段殊无声地以完好的另一只手圈她入怀, 让她稳稳地坐在自己腿上。   朱唇轻启:“有夫人关心, 好好照料自是不疼。”另一手不忘在腰间轻掐软肉。   桑桑面色倏的一红!圆溜溜的眸子睁大瞪了他一眼。   似娇嗔,不疼不痒勾人的很。   这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桩子事。   她才懒得理他,皮糙肉厚是自己白白担忧, 他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受伤了自有人心疼。   “车上没有药也无清水处理,还望夫君再忍一忍。”桑桑说完这话便不再理人,偏着头瞧着帷帘上枝桠干瘦的缠丝花纹。   段殊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白皙的肌肤上泪痕干透留下些许痕迹。   她这会儿气性大的很。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从王府回来就变了。之前那眸子里只装的下他一人,日日夫君长夫君短。   哪像现在,不管他的死活。   段殊心思敏锐,隐约察觉有哪里不对。莫非白日里在厢房外头萧锦年那厮与她说了些什么, 让人生了误会。   误以为自己不会去救她。   段殊越来越觉得自己接近真相。   他看了看暴露在空气中手掌血肉翻飞的伤痕。   丑陋的很!   迅速收回了手掩在那宽大袖袍中。   他握着纤腰的手指无意识紧了紧, 怀中人似有所感, 柳眉微微皱起低头看向他。   “桑桑…”他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她娇滴滴的声音绵软似撒娇又好似不喜:“夫君, 你抱的太紧了些。”   手下臂膀松了松, 段殊凑近了问道:“桑桑, 这回的事你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对他说的。   桑桑笑了笑,娇媚的面庞添了几分柔和妩媚。   她似乎随意问道:“夫君你上回给我的玉腰牌是只此一块吗?”   不知为何她要提起这腰牌,段殊十指与她相扣不松开。   声音低沉无尽耐心答道:“不止那一块,除了我历任家主皆有。不过此令重要,很少流于他人之手。”   不管淑环手上的玉牌是否是他给的,总也有缘故。   她低头看着与自己十指相扣的大掌,声音低微道:“若我说此次害了我的是淑环县主,夫君可要包庇她?毕竟我没有什么凭证,夫君信我亦或是信她?”   堂堂县主竟要害显国公府的世子妃。无缘无故的,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段殊知道,他的桑桑定是忍下了所有。此次淑环实在是死不足惜。   他低垂的眸子里煞气浮现。   “我知道。此次是为夫之过,不曾好好护着你。”   “淑环既敢招惹我的人,我自是不会让她好过。”   段殊略微粗糙的指腹在她娇嫩的面颊上拂过,声音微微低沉带着些哑意在耳畔响起:“桑桑,所以莫要不理为夫,嗯,可好?”   心里头似乎有个东西炸开了。   所以,淑环县主不要脸皮子一直都是单相思,夫君根本就不喜她。   她伸手拉住那在自己面颊作乱的大手,略微结巴说道:“谁,谁要理你了?”   对,他烂桃花向来多的很。   没有淑环县主,还有他的好表妹,亲亲热热将人接到京里来。   她别过脸不去看那魅惑众生的妖冶脸庞,撅着唇边不满说道:“你说不让她好过,她可是县主。当初不知道是谁同我说的,要对县主尊敬些,你要如何不让她好过?”   段殊亦想到了她刚嫁入府的那段日子,言语间透露出不想让淑环登门的想法,自己不想助长了这种火焰,严厉拒绝。   没想到她还记得。   段殊勾了勾唇,一手枕着脑袋靠在车壁,面上不怀好意笑道:“我怎么闻到了浓浓酸味。”   “京郊有一块地,上头产橘,尝着倒还比不上这酸。”   桑桑懊恼瞪了他一眼忽然又听得他说道:“本以为淑环县主飞扬跋扈,性子恶毒但长了眼,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貌似要安自己的心,段殊收敛了笑容正了神色继续道:“这次将你从那厢房内带出来,本可让她自食恶果。但衡阳王妃在那儿,天家威仪不可丢。起了大浪也会变成小水花。”   听他一句一句的解释,桑桑靠在那温热宽厚的胸膛前。   “所以,只能留待日后。”   桑桑不想去听他要如何处置淑环,她只要知道他心里头有她够了。   但连日里都是他在欺负人,桑桑决计不要那么快原谅他,至少面上是的。   .   二人回了苍梧院内。   段殊坐在软榻旁,伤着的那手防于一桌案上。   春晓受了桑桑的吩咐端着盥盆过来,拧了巾帕沾湿了替段殊擦拭那手。   细看是被锋利瓷器割伤,多少年了,主子没有这等情绪激动的时候了。   竟伤到了自己。   不是桑桑亲自替他上药,段殊心头含着的期待落空。   眸中目光阴恻恻的,春晓提着气愈加小心,手上动作防轻却加快。   她可不想触段殊的霉头。   清洗完打开一侧的鎏金盒子,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   段殊存了心想找刺儿,便问道“上回我给你家主子的药呢?白玉瓷瓶那罐。”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桑桑便想起他冤枉了自己划伤元幼薇。   坐于床榻的玉足轻轻晃了晃,绣花鞋上头的几颗东珠璀璨夺目。   空灵无甚在意的声音从帐内朦朦胧胧传来:“夫君是说漱玉几吊钱在街边买来那罐吗?”   御赐雪融膏成了草物,段殊毫不愧疚嗯了声。   想着等会儿也给她瞧瞧,人瞧着是好好的,身上不知有没有伤着。   “几吊钱的东西早就不知被放到哪儿去了。”桑桑毫不在意的语调子带着些慵懒,却又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自己送给她的东西竟这般毫不在意,段殊心头梗了梗。   不受控制对比了起来,若是萧锦年送的,就算是颗草她也会好好收着吧。   唇边勾起一笑带着些嘲讽。   春晓拿一玉勺舀了些金疮药出来,抬头担忧的看了看两人。   还是坚持着说道:“世子,那日表姑娘进京,江南距京路途遥远,夫人担心人路上会有个磕着碰着,说您给的药效果甚好就送到芙蓉院去了。”   “夫人一番好心。今日去王府许是吓着了,不记得也是有缘由的。”   段殊透过层层纱幔看见她坐在床边,冬日里衣裳厚重亦难掩那婀娜曲线。   看着她坐在那一动不动低着头,心头有些内疚。   表妹入京未事先同她说明白,他先入为主不愿信她皆是自己之过,委屈了人。   本娇娇软软的人现在呛着说话,宁愿委屈了自个儿也倔强的不服软。   段殊避开春晓上药的手,起身拿起桌子上那罐药往拔步床方向走去。   他脚步坚定,心头却无奈,他段殊何时如此时般去哄一女子开怀。   但那女子不是旁人,是他的妻。   走的近了,看见那张娇艳柔弱的芙蓉面,白嫩嫩的面颊,一剪秋瞳噙着泪花。   他莫名看出来里头的委屈。   段殊跪坐于床榻旁,大掌握起那玉足。   小小的不及他巴掌大。   绣花鞋早已不知飞往何处,桑桑回过神来那手正在褪去她的罗袜。   她一手往下捂住裙裳,声音带着些急促,细听隐有哭意:“段殊,段殊你在做些什么?你快停下!”   春晓还有外头的侍者听闻里头的动静皆退下,年纪小的丫鬟低着头面上还红了一片。   段殊不依不饶,看着那娇艳面庞有了神色,不再是那副古朴无波,不喜不悲的模样他心头好受了些许。   他的桑桑合该想笑时便笑,想哭时便哭,想闹便闹。   当然,最好只给他一人看。   “我记得,那人握着这里。我看看可有伤着。”段殊手指灵活解下罗袜,入目是白皙纤细的玉足。   肤若凝脂,修剪得宜的指甲若上好珍贝。   段殊捧在手心,自下而上拂过每寸肌肤。   痒痒的,还这般姿容不雅,看着那俊脸就在自己膝头,桑桑简直要哭出来了。   身体深处却好似有股燥热袭来,微痒微热裹袭全身。   极致的空虚感传来,这种感觉不陌生正是在西厢房被下了药的那种羞耻陌生却又无法控制的感觉。   但为何已经服下了解药还会这样。   桑桑眼尾泛红,眼角噙着泪花,盈盈泪珠在眼眶内降落不落。   雪腮玉肌点落粉色,她张开檀口无声地喘着气,饱满诱人的衣襟起伏。   如此令人血脉喷/张的一幕突然出现。   原来三日醉,药效也如同它的名字。是烟花柳巷最爱用的药,本就无解。   中药之人连着三日发作,唯有交合才可舒缓浑身欲/火。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五章 生香   段殊手心上是那罗袜, 妆花缎面裙摆散开,压着下头玄色斓袍。   兀自挣扎的人不知何时浑身发软,两手撑着拔步床边线条优美的脖颈扬起, 嫣红色顺着雪腮一点一点蔓延至脖颈。   手掌触及之处滚烫。   他的膝抵在她腿窝处,柔软的妆花缎面裙摆往上推搡, 有些皱巴巴的。   只需,段殊额前落下汗,喉间滚动似是隐忍。   他也没想到三日醉的药效突如其来。   桑桑一手搭在那玄色衣袍上, 眼神迷离, 檀口微张无声地喘着气,她看着眼前人只想凑近能够获得凉意。   两人挨的极近,感受到绵软他低垂的眼里狂风骤雨悄然而至。   然短暂的欢愉凉爽让桑桑脑中忽的清醒 ,她眨了眨眼看着段殊近在咫尺的脸庞。   没有忽视里头的一丝戏谑。   面上突觉愈发的热, 竟做出这样丢人的举动。   桑桑要急的哭出来,这不是她的本意。   她试着动了动,本牢牢禁锢她的大手现在松开了,腿下轻轻一蹬便逃也似的要往床榻里躲去。   红色轻透的纱幔被几下子胡乱扯下,长长拖曳至石青绒地毯上却掩不住里头春光,亦浇不灭段殊浑身突然的一热。   他看着纱幔逶迤拖曳,柔软就好似她的腰肢,眼里头透着暗暗的光。   手掌动了动, 想丈量那腰肢惊人的弧度。   大红的锦被堆攒若云堆, 乌黑的秀发倾泻, 妆花缎衣襟滑落, 雪白肩头在烛火掩映下闪着光。   药性烈的很, 在那烟花巷之地再贞洁的烈女也由的教养妈妈摆弄。   段殊眸子微眯, 眼底杀意转瞬即逝。   竟把主意打到自己身边人头上, 不还回去不是他的作风。   淑环最在意何物,他便要亲手将它毁掉。   看着眼底含着光的人堕入无边地狱,是他贯来喜欢的事。   段殊唇边勾起一丝笑,邪魅而风流。   他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床上这笨女人只等着看便是。   段殊不知不觉间已将桑桑纳入自己人的范围内,只盼着这祖宗能给他点好处,平日里能让他...   床榻里头一声一声娇媚的低吟将他拉回现实。   他皱起眉,这药本就无解,捱一捱那时间到了许是能过去。   冬日里这般冷,他不舍得将人丢入冷水里头。   一手拉开帷帘挂起,他本想着里头燥热难耐的人吹些风许是会好受许多。   未曾想两手拉开竟看见这样一幕。   段殊瞳孔微缩,怔愣在原地。   热,浑身都热,桑桑只想舒缓这浑身的难受。   顾不得身旁还站着一人。   她无力地抬起手臂褪下外裳,水红色的小衣被汗水濡湿,颤颤巍巍裹不住惊人弧度。   本因着今日要出门怕落了雪会冷,穿了件夹棉的亵裤。   往昔温暖的存在现在成了碍人的累赘。   她觉得她要喘不上气来了,双臂绵软使不上劲,腰腹深处一阵一阵空虚几乎磨尽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桑桑掩面在大红丝绒软枕内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声音闷闷的却该死的诱人。   段殊在拔步床榻边坐了下来,感受身旁床榻下沉,一股熟悉的松竹清香幽幽传来。   桑桑抬起了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因染上了□□一举一动像勾人的妖精。   “夫君。”她长长厚重的睫毛在烛火的照耀下轻轻颤动,琼鼻丹唇,昂起头小衣的带子松松垮垮里头沟壑一览无余。   段殊也曾走马行过漠北,黄沙大漠沟壑纵横,北地的玉龙雪山皑皑的白雪令人见之不忘。   但此刻,段殊却觉得那沟壑比不上他的妻,高山上的雪再白也无夜色中那身皮子夺人心肝。   见人不理她,桑桑一手搭在他玄色斓袍上推搡,带着哭腔抽抽噎噎说道:“夫君,我热。”   水汪汪的桃花眸潋滟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红唇丰唇带着水光。   他低首看着那柔软青葱般的玉指从某个不可名状之物上头滑过,脑袋里那根弦要崩断了。   喘着粗气,握住那作乱的小手。   粗粗打量她身上薄薄的衣料子,视线移向不堪一握的小腰,因着身子拱起。   腰侧陷进去的两处若深海里头女妖居住的漩涡无端端勾人的紧,回过神来已将双手覆于上头。   细细摩挲,感受手下身子颤抖。   嘶拉一声,布料碎成两半。   床榻旁的地毯上破碎的布片可怜的躺着,段殊眸子微眯无所阻碍赏这无限春光。   桑桑亦觉得闷热扫空了些,口中发出舒服的喟叹,丝毫不知自己羊入虎口。   她翻了个身,蜀锦丝滑微凉,滚在上头可得几丝凉爽清明。   但躺的久了,床榻里头也热了起来,桑桑不再满足这点舒缓的冰凉。   眼前雾蒙蒙一片越来越瞧不起,体内有个声音在叫嚣。   她难受,她好难受。   兀自伸出一手,但毕竟未经过人事不得其法只得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小衣下头一荡,一只大掌解开那碍眼却早就松垮的结。   石青绒地毯一条白色的里裤上头躺着件海棠花开模样的肚兜,隐有女子娇/吟声从上头传来。   早就知道她丰腴,一掌之余不能揽下所有。   但这般求着自己,不依不饶攀附还是头一回。   感受手下绵软滑腻触感,段殊吻上那樱唇。   桑桑觉得对方就像那盘虬卧龙的枝干,只要靠近就可以浑身舒爽凉快,比夏日的冰鉴还好用。   两条腿紧随其后,交缠着那主干。   她嫌弃那腰封镂空的雕花磨的腿上肌肤生疼,遂伏下身子去摆弄。   眼前视线不清晰,小手乱碰胡乱解也解不下。   段殊倒抽一口气,额角青筋跳动。   这笨女人,真当她夫君是柳下惠了。   桑桑适才获得的一些冰凉现下似乎被蒸发干了,雪肌泛着粉红色。   她已失了大半理智,只知面前的男人可以救她。   桑桑抬起那芙蓉面,眼眶内泪光盈盈。   似乎有什么杵着自己,隔着薄薄衣料挡不住。   直觉上她认为那是可以纳入的东西,体内空虚似无尽的梦魇折磨的桑桑雪腮嫣红,鬓边秀发被汗水濡湿沾在面颊。   段殊先一步阻止她接下去的动作。   将那绺湿涔涔的乱发别至耳后,一手摩挲那精致小巧的耳垂,低沉蛊惑的声音在桑桑耳畔响起:“桑桑,你可想好了,要为夫帮你?”   抬眸是段殊精致过分的凤眸,眼尾透着无尽风流。   桑桑闭着那漂亮的眉眼,只将脸庞贴在那白皙修长的手掌上,玉腿横陈无意识并拢。   段殊知道她难受,眸里头暗欲涌上。   将人抱至怀中,轻轻吻那娇嫩的唇瓣如对待上好珍宝。   男子玄色斓袍厚重轻易掩下石青绒毯上水红的小衣。   纤细白嫩的手指抚上那满身伤疤,桑桑无意识的在他胸膛打转。   眼里头没有段殊意想之中的惧怕。   唇瓣微启,丁香小舌湿润。   段殊眸间暗流涌动,凑近了在她耳畔言道:“桑桑乖些。”   她漂亮的眸子内懵懵懂懂,但还是依着照做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搅乱一池春水,美人香汗淋漓,娇媚的声音从微开的窗棂一点一点传至外头。   墨画低着头在守夜,等着里头唤水。   她不敢随意进去,侧头瞧着窗棂。   碧纱橱隐隐约约能通过烛火的光芒透出两道影子,二人相依偎,密不可分。   夫人的头似乎向后仰起,姑爷埋首于其间。   夜里草丛间的雪似乎是要化了,耳边隐闻啧啧的水声。   定是雪化了,不然哪来的水声。   墨画低下头手指攥牢手里的七角琉璃灯,不敢再去瞧那放大的影子。   屋子里头地龙生的旺,床榻上的女子已沉沉睡去。   面颊泛着微红,琼鼻时而皱起可见睡的不甚安稳。   段殊立于床榻旁,居高临下一览无余,他沉默的拿起被踢蹬至一旁的锦被盖住那白皙的脊背。   上头还隐有几个青色的指印。   确保人安分睡去后。   他斜倚着床榻拿着一方白绢擦拭修长指节上头残余的水渍。   水渍来自何处,不用说也知道。   他张扬的眉眼里头透着笑意,也不知明日里她想起了这些事会如何作态。   看着灯芯渐渐软趴趴燃下去,蜡油一滴一滴凝固滑下。   不知为何,段殊格外期待明日的到来。   低头瞧了衣裳下头,他无奈地笑了笑。   这次桑桑意识不清,本是圆房的好时候。   但他不想趁人之危,女子应当格外在意这礼吧。   段殊细想,总想把之前欠下的后头都补回来。   补上了交杯酒,合礼之事不急,起码不能因着这破药。   段殊不知道他这一番坚持让他这三日过的有多难捱,桑桑难受还能求着他用了些别的法子。   不想吵醒了人。   他披上那中衣推开门扉,吓的低头打瞌睡的墨画脑袋一磕,见着来人什么睡瘾都没有了。   “世,世子有何吩咐?”她连忙两手交叠着行礼。   段殊没去管她的失礼“备水,动作轻些莫吵醒你家主子。”   水早就在水房备下,几个小丫鬟端了盥盆墨画接了要进来被一眼神冷冷盯着。   段殊挥退了人,自个拿着盥盆进了去。   手上试了试温度,才拧着巾帕走向拔步床。   将人从埋着的被褥里头小心翼翼抱出来,细细擦拭。   待到那纤细腰肢往下,段殊手上顿了顿,眉目清冷继续手头的动作。   一应料理好了后,他才往净室里去。   隐闻水声淅沥,过了半刻钟他带着一身湿气从里头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哎嘿,最近发现预收涨了,蟹蟹喜欢的小天使啦。 第五十六章 恶果   天方亮, 桑桑睡的并不安稳。   锦被将人裹的紧紧的,透不出一丝气。   屋内燃着地龙,耳边还隐约听闻银丝炭火星子在炭盆内的嗤声。   她不冷, 相反还有些闷热。   两条玉臂艰难从大红锦被里伸出,竟无衣物遮挡。   身前一凉恍然想起昨日荒唐。   面上渐渐滚烫, 不用多思也知道香腮若天边朝霞,美的绝艳。   她动了动身子,腰肢酸软, 明明什么也未做那两腿酸软无力。   脑中似有画面一闪而过。   拔步床嘎吱作响, 两腿屈起不是平躺着放下反倒被弯成惊人弧度。   自己似乎求着人。   桑桑闭了闭眸子,仿佛这样那些画面就能从脑子里挥之而去。   她缩回了锦被里头当缩头乌龟,想要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   待到时辰一到,夫君上朝去。   自己则可以继续睡到日上三竿, 寻了管家安排事宜,看看账本,绣绣花,想想还能盘下哪处铺面做些什么营生。   继续过自己神仙般的日子,只消不用应付他。   桑桑觉得这府里,只有她一位女主人实在是很不错的。   其间,因为细小的动作与锦被的摩擦发出细微声音。   段殊向来眠浅,漠北待得近十年让他没有一日会选择安然入睡, 那样等于寻死。睁开眼蛮夷的铁骑随时敢踏入边关, 沙场随时刀戟相向, 就算他是主帅亲子也别想着安稳度日。自然, 他也不愿。   舆图, 弓箭木仓向来在账内不离手, 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警醒。   一直阖着的眸子缓缓睁开, 入目是那如绸缎般乌黑发亮的三千青丝。   不老实的待在原地,张牙舞爪跑到自己枕上。   还带着桑桑身上独有的鹅梨香,一点点,慢慢的,渗透到他心尖上。   视线下移,红色绣线花团攒簇的锦被时而隆起,时而下沉。   可以想象下头的曲线如何婀娜多姿,丰腴诱人。   呼吸渐渐变的沉重,段殊隐忍克制,一双眼睛在暗处静静的看锦被上金色丝线细细勾勒的某处。   隐约可以瞧出那圆润的轮廓。   桑桑吸了吸鼻子,埋在锦被里头久了有些湿润。   她感受背后灼热的气息,知道段殊还在。   但一直朝着里边睡手臂微微有些麻了,桑桑小心翼翼动了动想侧回身子。   身后尾骨酥酥麻麻,好似擦着什么过去了。   她待转回身,一只大手若铁掌紧紧禁锢住纤腰,一动不动,动弹不得了。   桑桑欲哭无泪,微微侧过头道:“夫,夫君,你醒了。”   隐约听闻后头嗯了声。   不知为何,他似乎上药上瘾,热衷于替人做推拿。   腰如约素,段殊侧躺着,一手支着脑袋,眉眼慵懒瞧着她。另一手细细捏在那腰间软肉上。   像是确定了什么,又往那藕臂上头按摩。   一切看着如常。   习武之人力道控制的正好,不重不轻,不缓不急,还能灵活又准确寻着穴道。   酥酥麻麻但推拿过的地方隐约有热流淌过,就像话本子里头凡人修仙,灵气流经四肢百骸想来也便是这般舒适了吧。   桑桑忘却了适才的紧张难堪。   她向来随遇而安,身体里头自有一股韧性在。   当初爹娘知道她嫁高门,想也没想过这么高的门楣放以往摸也摸不着如今直接入主。   心里头担忧一去甚远相见难却没有担忧过她的生存问题。   正如蒲草,初看不显眼,但生于泥泞柔软随着水波摆动洗涤周身污秽。   越发的生机盎然。   昨日里折腾的酸疼被那大掌拂去了大半,通身筋骨舒爽。   桑桑趴在枕面上头舒服的眯起了漂亮的桃花眸,两手环着鸳鸯戏水大软枕,嘴里头还不忘吩咐道:“夫君轻一些,肩头,肩头还有些不爽利。”   段殊见着这一幕心头觉得好笑,他唇角微微扬起。   忙活了一晚,天未亮又开始忙活。   他是该收些利息了。   大掌依着吩咐在肩头活络开紧绷着的筋脉,揉搓半晌却不急着离开,顺着锦被深处往下。   揉搓。   绵软被人禁锢,熟悉的热和酥麻接踵而至。   桑桑一时不察没忍住惊呼出声,伸出一手阻拦反被反扣在身后。   她怎的忘了,段殊向来是不肯吃亏的主。   不管在什么事上头,欠了的总有许多办法补偿回来。   手背在身后,她不可控的扬起了脖颈,仿如羊入狼圈,自愿送上门愿君采撷。   雪白一荡,要了他的命。   想起了昨夜汗水湿涔涔,鬓发贴在她面颊。   狂风骤雨而至,柔弱的娇花无遮无拦,只能被雨水打湿变的越发娇艳。而她就像那娇花,只能用柔软的十指抱着他的脑袋,眼内盈满泪水戚戚哀哀地求饶。   似是欢愉,又好像勾着他想要更多。   真是贪心的笨女人。   段殊意随心动,低下头去。   听着里头的惊呼,外头守着的小丫鬟不明就里面色慌张地悄悄推开门扉。   绕过屏风往床榻里去正要问主子有何吩咐。   踏入厢房便听见了不寻常之音。   明明室内干爽,外头也没落雨,但啧啧的水渍声在厢房内格外的清晰。   仔细一听是从帐内传来。   小丫鬟柳儿抬起头来模糊看见两道身影,世子抱着世子妃,低着头,肤若凝脂的两臂挡下其间风光。   柳儿像是明白了什么,只觉得脸上发热,不敢有所停留悄悄地退了出去。   还让外头候着的丫鬟们各自去忙,负责火房的去烧了水备着。   她拍了拍心口,喘了口气。   看来二等丫鬟也不是好做的,得会看主子的眼色,还得学会揣摩主子的做事习惯。   换做是墨画和银屏姐姐就不会这样闯进去。   以后自己要学的还多的很呢!   银屏墨画:不是,你想多了。我们当初也进去了...   知道自己引来了下人,桑桑忍着不发出声音。   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面色红的能滴血。   昨日里自己意识不清,许多事只朦朦胧胧记个大概,现在如此清晰体验这一遭。   桑桑心头又慌又乱。   夫君,夫君他竟做出这样的事。   推搡不开只得闭着眼承受。   远隔一条街的郡王府内,一座精致几进几出的院落内。   杯盏碎裂声时而响起。   女子尖利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室内充斥了每个人的耳膜。   淑环穿着一身大红的宫装愤怒地在室内走来走去,手内抄过一缠枝青瓷花瓶往地面就摔去“好好的计谋怎么就行不通!!是谁,是谁坏了本县主的好事。”   她想不明白,北陌桑已经被下了药,她亲眼所见和那丑陋的男人关在一处。   为何自己前脚刚离开前往花厅后脚段殊就得了消息。   沈白蔻坐于厢房内一侧的椅子上,看着那人描成的丹凤眸内戾气越来越浓,疯魔的样子。   她转过头来,满头钗环上头的宝石亮眼夺目。   “你说,究竟是谁坏了本县主的事?定是有人告密,不然殊哥哥怎么知道。”   听得这般话,沈白蔻拿着茶盏的白皙手指微微动了动,感受白盏上头略微浮起的花雕纹路。   她低垂的眉眼看着茶盏里头沉浮的茶梗。   眉睫轻轻颤了颤。   告密,自己是告了密。   但,那关段殊何事?   沈白蔻清凌凌的眼神看向淑环,似是不知内情安慰道:“县主,许是段世子一个人又不与那些公子哥投壶论诗,无聊才想着去寻世子夫人。”   “计谋未成,还可下次再寻机会。动怒不利心肝,有损容颜,县主还是平心静气些为好。”   沈白蔻已经习惯了她如此一言不合便摔手边东西怒骂的脾气了。   “心平气和,如何心平气和!!若是年关过了戎狄真不知天高地厚要求个公主下嫁,你替我去如何??!以你落魄伯府的身份,摇尾乞怜求个盛京贵公子讨了你回去。不如嫁去那戎狄,当个正妻,说不得还能为王妃,为后呢。”   “风光无限别人想破头还没有的事!!”淑环心头怒火中烧,看着沈白蔻面色如常坐在椅子上恼火一阵一阵涌上。   叫她来,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次下药的事也是那元小姐提的,她除了跟在自己身旁附和有何用!   没用的狗,不会叫也讨不了主人家欢心。   淑环盛怒,口不择言。   反正沈白蔻家世薄,一直都捧着她。   如今自然忽略了她紧攥着椅子把手发青发白的右手。   沈白蔻忆起辰时起身厢房书案上摆着那信笺。   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房内。   趁着丫鬟没进来一眼看全了,就一行字。   若作恶便自食其果,邀淑环前往街尾巷神婆处。   街尾巷有一王姓神婆,知道的人不多。   但求医问药无果,所图谋之事现实无法达成,多数人为求个心安往往寄托于鬼神。   王神婆少有的灵验,堂内供奉的香火旺盛。   娘常常前往祈愿,当年无子受妾室打压,求了符纸烧下喝了不过半月就有好消息传来。   自己也得了二弟。   沈白蔻震惊在何人对自己了解这般清楚,还能避开伯府守卫潜入室内。   当今不喜巫蛊之术,远鬼神。   勋贵人家但凡敬个什么都避人耳目,是以她才觉的毛骨悚然。   但眼下,沈白蔻不这么想了。   自食恶果。   心头念着这句话,她如往常般抬起头来,眉眼不复在外的矜傲,只余下有心却不敢言。   让淑环见了心头畅快。   “县主,我知道一个地方。不知县主可听过鬼神之说?”   作者有话说:   刀已经磨好了,县主待宰(不是) 第五十七章   沈白蔻见淑环盛怒的面庞, 听得和亲之言也不生气。   她放下缠枝白瓷盏,起身,翡翠烟罗云裙拖曳衬的人有股娴静之美。   鬼神之说, 淑环眯起了眸子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不知县主可否知道,街尾巷处有一堂命唤八仙堂, 王神婆为人卜卦画符特别灵验。”   街尾巷,下九流的地方。淑环从未去过。   但鬼神巫蛊之法,她也有耳闻。   宫廷秘幸多以此法害人, 直到当今禁令, 若有官员内宅使用此法害人必定严惩。   盛极一时的巫蛊之法渐渐销声匿迹。   她松开握在手中的珐琅牡丹纹花瓶,摔摔打打一阵也累了,在屋内主座坐了下来。   倨傲的下巴扬起看向站在正中央的沈白蔻,“你是说?以巫蛊之法害人。”   她笑了笑:“沈白蔻, 圣上厌极了此法。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想让我早点遭殃是吧!”   连施两计都未成,年关越来越近,她本就脾性不好。现下一股脑通通爆发,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人的耐心皆是有限的。   她将盛京贵女都当做身旁奴仆,却不知人早就积怨已久。   沈白蔻上前一步,面色如常接着说道,平淡的声音似啊鼻祖地狱的恶鬼披着张人皮引着人犯罪。   “县主,此言差矣!”   “八仙堂多的是妇人小姐前去, 或为求子, 求姻缘。大大小小之事卜卦问吉凶, 与巫蛊之术扯不上干系。”   这里头关窍稍想便通, 淑环明白了她意。   一想到殊哥哥为了那该死的女人狠掐自己的模样她感到陌生, 同时又气愤。   定是北陌桑那狐媚子使了手段让殊哥哥这般在意她, 她早就听闻这等小门小户的女子为了嫁入高门习过各种肮脏手法。   桑桑:不, 我没有。想用也用不上。   事不宜迟,她要去会会那王神婆。   来个朝堂妖女降世蛊惑人间,再不济神不知鬼不觉让人病逝。   满胸腔的怒火消下去了些。   “来人,备车马!!”   竟是一刻也等不急就要出去了,沈白蔻心惊。一切好似都是算计好的,那人躲在暗处知道自己为了私欲会提出此事。淑环县主有心害人便不会等待。   她心头微微惴惴不安,虽然往常欺压府上姐妹但多为意气之争,长者的宠爱,时新的首饰绫罗绸缎,不伤及性命。   这次背后之人出手,也不知要做些什么。   有不好的预感,沈白蔻不想同去但淑环起身描的长长的眼尾扫过她:“即是你提的,本县主从未去过那种地方,你就跟着一起来吧。”   推脱不了了,她只得应是。   跟着往外头走去,私下想着等会儿该如何脱身。   淑环出事,她在一旁,离郡王妃向来不讲理不会放过她。懦弱的爹娘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公然对上郡王府。   毕竟,女儿没了可以再生。   “沈小姐,这是郡主出去要用的暖手炉,劳烦您带着。”容长脸的丫鬟低眉敛目递上一鎏金镂空雕花手炉,淑环不让奴婢进她的马车。   一般都是身旁人代劳。   这事做贯了,沈白蔻一语未发接过了。   看着那顶软轿被抬着往府门去,她身旁丫鬟翘着脚往院子里头张望,见着自己出来了连忙撑开油纸伞笑着相迎。   “小姐,你可算是出来了。”   丫鬟翠屏提她拢紧了外头的衣裳,一手撑着伞两人踩着积雪朝外头走去。   见四下无人了怒着嘴忿忿不平道:“小姐,这县主也忒不会做人了。哪有自己坐轿子,让客人走路的道理,不就一个县主神气什么!!”   沈白蔻指尖泛白,摸着衣袖旁云边刺绣,喉中微微哽咽住了。   便是如此天差地别,县主的身份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顾及旁人的眼光。   反观自己,想要追求所爱之人都不敢,只能阴暗的躲在角落试图窥探他的一切。   知道他喜着青衫白衣,她便也添置了许多同色系的衣物,祈求还能有遇上的一日。周围人都道沈小姐还有这等娴静美好的一面,许久不见气韵更甚往昔。   但个中苦意只有沈白蔻自己知道。   翠屏见小姐面带忧伤,想起她如今婚事不明朗,不想来郡王府但老爷夫人催的紧,让小姐多与县主走动。   自己刚刚是提到了人伤心处,小丫鬟想安慰又不知如何下口。讷讷地垂下脸去。   主仆二人打着伞一路无言。   淑环早就到了马车内,待沈白蔻亦上来了,见人神情恍惚以为是被和亲的言论吓到了。   既然当下她急的事有了解决之法,安慰安慰她也无妨。   “京中排的上号的勋贵那么多,和亲用不上你。”淑环说道。   沈白蔻此时心神不安,想着脱身之法随意应承了几句。   马车华贵,行驶至路上行人皆退避。   .   漱玉接到了主子吩咐的事,老泪纵横喜极而泣。   那杖刑打的他皮开肉绽,饶是身骨强健也将养了半月才下的来床。   但打的痛哪有被遗忘来的恐怖。   数月来段殊仿若忘了他这号人,每一日都过的十分煎熬。   他已经十分,万分认识到以往的过错了。   好不容易让他夜探香闺,他也高兴去。   见郡王府的马车果然驶出了府门,心中不免感慨主子神机妙算。   在沙场对付蛮夷运筹帷幄,现在转换了战场替世子夫人收拾不长眼的后宅女眷还不是手打擒来。   虽然,这是他的烂桃花就是了。   看了看马车驶去的方向,漱玉回府复命去了。   苍梧院内二人在床榻内胡闹一番,外头昏暗的天空渐渐亮堂起来。   窗柩的风儿一吹,吹醒了桑桑迷茫的意识。   看着床榻边穿戴整齐的人,玉带腰封衬的人衣冠楚楚,上等的容颜无甚表情好像昨夜,早晨办下那些事的人不是他一般。   低头看着胸前梅花状泛红的印子,桑桑攥着锦被的手一紧。   他这个衣冠禽兽!   “见过世子,世子妃。”春晓从外头进来了,唇瓣张了张欲言又止。   段殊扣紧腰封,眉眼一皱:“想说什么便说!”   春晓本不想声张此事,但动静着实大了些又在苍梧院内还涉及了主子。   她快色禀报了此事,看了眼桑桑说道:“崔嬷嬷去大厨房领燕窝,不知为何与芙蓉院的丫鬟柳意生了口角。两边撕打起来,都挂了彩。表小姐好像见不得血,在院里头昏了过去。”   “如今这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看着二人,又觉捅出这事有愧于桑桑,低下头去只盯着石青绒地毯。   崔嬷嬷,就是北家陪着桑桑入京的那个。   桑桑闻言皱起了柳眉,崔嬷嬷向来稳重一心只为自己,怎么会与人攀扯打起来。   她只担忧自己在显国公府处境不好,一言一行都依着规矩,前段时间与大夫人对上库房调动缺了人少,自己让她顶上补了缺。   库房这等油水最重的地方还是自己的人才最为放心。   主母下头的管事嬷嬷与娇客身前小丫鬟打了起来,如何看都是己方的失责。   元幼薇还受不了刺激,昏厥了过去。   一昏就将事扔到了自己这边,是罚崔嬷嬷还是罚柳意都得先安抚芙蓉院。   桑桑心头不快,淑环县主倨傲的面容在那厢房的印象挥之不散,她还记得淑环为正妻,元幼薇为贵妾的话。   正妻之说荒诞,但贵妾。   男子多有纳妾,像爹娘那样携手走完大半生的少见。   元幼薇来了府内这些日子了,吃穿用皆是上乘,出了府门也没人敢说闲话。   一切都借了段殊的名头。   他离京亲自接人入府的,众人皆知。   藏在府内,未必没有纳妾的心思。   表哥表妹本就青梅竹马,再说,就昨日里那境况他也没碰自己不是吗?   事情经不起细想,没有明确的感情也经不起推敲。   没准他当自己是个玩物,玩弄舒缓欲望,但不给自己子嗣。   桑桑沾染情/欲的小脸渐渐泛白,她不懂太多的东西。   但老话都听说过,若汉子都不愿碰婆娘,心里定是不喜。她知道自己长的好,身段也好,是十里八乡都夸赞的美人。   昨夜意识朦胧时好像求着人,桑桑感到既难堪又有不可名状的心情。   喉间干涩,抬眼看了看段殊坐在太师椅上,眉眼低垂手上把玩着一杯盏。眉眼暗沉沉似是在听自己如何处置人。   实则段殊是在想街尾巷那头如何了,碍眼一直蹦跶在眼前的玩意儿终于能解决了。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一直有敌意的人时不时出招。现下一次性处理了桑桑日后便不用再防着了。   他知道,上回沈氏借机生事亦是淑环做的恶。   这回,若有心思害人那苦果便自己吞下。   桑桑收回了目光对春晓道:“先去寻了医师去芙蓉院看看表小姐的情况,剩下的事见了崔嬷嬷再说不迟。”   思及段殊对人的重视,她看着春晓起身接着说道:“你亲自去,将库房内那老参带去。”   春晓闻言抬起头来,那头竟还得了根老参。但主子发话,她身为奴婢无权置喙。   “是,奴婢这就去。”   见着人退下了,桑桑呼出口气,起身想先穿衣裳。   拿起一旁的小衣系好带子,侧过身去依次穿上里衣,裙裳。   摇了铃让丫鬟送水进来,盥洗坐于梳妆台前由着银屏梳头描眉,心里却在思考这件事。   当家这般久,府里头都知道崔嬷嬷是自己的人。   柳意是拨到芙蓉院身边伺候的,她应当知道自己在芙蓉院待不长久的。   伺候一个表小姐能成什么气候,不夹着尾巴好好做人还敢招惹当家主母身边的嬷嬷。   不是仗着自己有依仗还能是什么。   桑桑看着镜中人柳眉琼鼻,眉心的花钿呈桃花瓣状,微粉衬的眉眼若一汪秋水,娇媚可人。   很好看,但她无心去赏。   人皆是有私心的,身为当家的夫人,她想护着自己身旁人。起码敲一敲府上人心,一改下人对苍梧院的印象。   起码也得存着些敬畏才是。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用了橙瓜,有点神奇。桑桑一直都觉得段殊心里有人,现在更甚。段世子再不挽回人就,嗯嗯嗯。 第五十八章 身败名裂   马车从热闹的街市上行过, 七拐八歪入了一小巷子。   在一处二进院落停下。   淑环没有一时间就下马车,纤细的手指拉开窗帷缝隙,从里头向外看。   一扇木质的院门大开, 青石板路洒扫的干净,不染尘埃。   有几辆马车带着徽印, 穿戴上好的丫鬟扶着一妇人下来,里头青衣女子迎着去了后院。   她微眯眸子,进去几位官家夫人, 几盏茶功夫又出来一位。   有的还是熟人。   她唇角弯起, 看来沈白蔻确实没有骗她。谅她也没那个胆子!   这王神婆供的八仙堂香火旺盛,位置隐蔽。   粗略了解实情后,淑环倨傲的声音响起:“拉帘子吧,我要下马车。”   外头马夫摆了小凳, 容长脸那丫鬟一手撩开帷帘扶着淑环下了马车,沈白蔻紧随其后。   二人如前人般进了院落,被带入一僻静厢房内等待着。   四脚铜炉香鼎内燃着檀香,青眼袅袅娜娜从镂空雕花处升起,室内还摆着一方香案,上供三清。   瞧着是那么回事。   稍坐一回儿,有侍女进来上了一盏茶,又屏息凝神退下。   好在没有等多久, 就有侍女毕恭毕敬请着入内, 穿过不长的走廊。   就要入那室内二人被拦住了。   一女子的臂膀横在眼前, 淑环正要发作听的一道无甚感情的声音:“不知二位贵客是谁要看事。八仙堂规矩只允事主入内。”   女子姿容寡淡, 低眉不容拒绝的语气, 丝毫不在意来者身份。   若真想一窝蜂进去势必不行。   这正是绝好的脱身之法, 沈白蔻抓住时机。   “县主, 鬼神之流都不愿做法时被人看去。防止消息外流,也防止有人坏事。这的规矩一向如此,不若我在外头等着你。”   所言也有理,区区一个破堂口怕这怕那。   淑环颔首,抬脚进去了。   一老妪听闻脚步声转过身来,将焚着的三支香插入灰盆中。见来者身着华服,用料皆是上等布满褶皱的眼皮子一动不动。   只消在一蒲团式样的垫子上盘腿坐着,开门见山问道:“施主所求为何?”   一举一动很像那么回事。   几炷香的时间,淑环眼底带笑从里头出来。   手上拿着些黄纸,过往人见了也不奇怪。   求符之人多了去了。   符纸里头还夹着一页药方,说是药方其实是一异域奇花。   食其根部日久头晕目眩,心肌抽搐,目中见怪诞之象。久而久之癔症成,大罗金仙来了也难救。   吃食入口是要仔细,但那花根细细研磨成粉末用水泡了花茶。   花茶晾晒过后于平常无异,借段皎之手,不借段泠之手送过去许是更有效。   时辰还早,她跟着青衣女子进入一厢房等候。   王神婆这还有存货,她在等下人去取了来。   丝毫未注意这厢房离着院墙极近,不高不厚的石砖砌成的一墙之隔便是外头的小巷,住着平头百姓。   想要翻进来易如反掌。   进了这八仙堂有了一会儿了,适才说了那些子话,淑怀拿起桌上清茶浅酌了一口。   她不愿喝的,粗茶烂叶要涩了她的口舌。   厢房内四脚香炉飘起一缕缕带着幽蓝色的青烟。   空中之物渐渐扭曲起来,点点燥热从人心底开始漫漫往外爬。   穷凶恶极之人贯来会选择铤而走险。   烂命一条,能快活一天便快活一天。   院落外一浑身破烂散发着难闻的恶臭的人看不清面庞,不知道多少年月未洗过的发黏在一块,胡乱披散着掩住面容。   脸颊沾着点点泥,里头似是一块字印瞧不清,几只苍蝇嗡嗡绕在上头打着转。   过往行人进了这巷子无不绕着人走,以为是城外又新逃进来的叫花。   好手好脚不去码头抗包袱卖些力气赚银钱,躺在墙根等着人接济。   呸,一日糊口甚难,谁理这肮脏玩意儿。   他舔了舔唇,终日未进食饿极了。   不知道是谁开了牢门,本该几步一巡逻的牢房竟没了人。   他一路逃窜,本是死囚能多了活了这一天。   贴着这院墙往上看见屋顶乌黑的瓦片,心头一动,翻了身便进去。   依着本能往最近的一处厢房靠近,棱格的木门糊着一层薄薄的纸,有女人的低喘声在里头。   迫不及待捅一指窟窿,看见香案后头一女子不着丝缕,想来是哪家媳妇寡了许久白日见无人便自行解决。   他脸上狰狞的笑一闪而过,踏入了室内,亦开始淑环堕入深渊的路途。   她不知怎的,浑身又热又痒,解下了裙裳不住挠。   头中发昏之际,眼前所见是一片黑暗,似有一阵清凉袭来。   她手脚攀附上去,牢牢缠住自是不会放过。   遵循着身体的本能不断解了这滔天的燥热。   .   八仙堂来往女眷居多,是以各厢房隔的近但也不设防。   勋贵家的夫人小姐多多少少都会来此求个符箓,这次从神婆那处出来听见一处不太对劲。   女子放浪的吟哦声一阵一阵,是何人来此扰了仙姑的清净。   为首一官夫人戴着两东珠耳铛,紧皱着眉,带着一行人去揭露那肮脏事。   院子内也无奴仆守着,这里头的人可是真大胆,也不要脸皮子。   郝夫人,身为御史大夫家的主母,眼里头亦容不得沙子。   是何人!在此地败坏风俗。   扰了人六根清净。   因着根本无人把手,一行人走的快也没有阻拦,推开了厢房的门扉。   不堪入目的场景一应全都看见了。   白花花的一条身子攀附着另一人,两相比较差距甚大。   没看清女子的面庞,那男子蓬头垢面,还未走近已是扑天的恶臭。   像是庄子里头农户养的彘,无意走近闻见过的这辈子再也不想靠近的味道。   这女子倒是癖好特殊。   官夫人们见过世面,见到这等场合也不像小娘子般脸红着乱叫。   颇为有序的命随行嬷嬷上前扯开两人。   四脚香炉内燃着的香渐渐见了底,袅袅娜娜的青烟慢慢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大开的门扉传进风,吹走了过于浓烈的檀香。   那死囚本是想痛快一番就翻墙离去,怎奈进了这室内手脚渐渐不听使唤,眼里头只有那雪白。   浑身都是热的要死的堵塞感。   二人中了催情香,战的难舍难分。   膀大腰圆的嬷嬷上前拉开人,那女子还巴巴拽着叫花模样男子的手臂。   交/合之态反有复起,愈演愈烈之态。   饶是嬷嬷见多识广,见着这般不要脸的面上也一红。   手上愈发使劲,要将二人拆开。   手头一用力不要紧,那女子遮于面前的鬓发一下往后而去,露出张熟悉的清秀面庞。   就算阖着眼,满面潮红,身子不断动作但以郝夫人为首的官夫人都认得这人。   参加宴会遇见过的。   一人没崩住,惊呼出声:“这不是淑环县主吗?”   本不敢出声指明身份,但一人打了头,接二连三的声音错落想起。   一人说决计不会错的,这张脸就是县主。   另一人稍带犹豫问道莫非只是长的相像。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响起,有说那发髻上的发钗以往见到过,也有说香案下头的华服普通人家穿不起。   总之,得出了结论,这人就是淑环。   一时多双眼睛看向郝夫人,无声在问这事该如何办?   不堪入耳的吟哦声仍在耳朵边响起,那嬷嬷好不容易扯开了两人,只来及抹一把额上的汗水。   女子又爬了回去,寻到那处姿态不堪入目。   这里头忙的热火朝天,郝夫人心下已有决断。   回头定要让丈夫参上一本,离郡王自身不正,下头教养出的子女有样学样。   但眼下这事却是还要解决。   扫了眼身边五六位夫人,她不能保证大家的嘴,但做了应做的便好了。   “这等丑闻你们也看到了,不知上头会如何处理。我派人送消息回离郡王府,各位该散的便散去,不该说的不说。”郝夫人颇有御史那一套古板的模样。   这种丑事做都做下了,还不允许旁人去说。   众人心中不以为意,但还是接了面子应下了。   回府后的事,谁传漏的消息又有谁知道呢?   好不容易分开了二人,一嬷嬷赶忙将人拉的远远的,从床榻里头扯了一床锦被好赖遮住了县主这“金尊玉贵”的身子。   一辆一辆马车接着从小小的巷子里头驶出去。   好在八仙堂地处偏僻,若在闹市这等丑闻早就人尽皆知。   但暗处的暗流更不易令人察觉,突如其来地涌上来更打的人猝不及防。   找不到源头,隐于世内便不可一次性掐断。   流言,是止不住了。   催情香的药效神不知鬼不觉来,亦神不知鬼不觉去。   只觉浑身酸痛,两足之间更是不可说。   耳畔一声一声哭喊声哭天抢地。   “闭嘴!”淑环试着发出声音,却沙哑的入耳难听。   她睁开眼皮子,看见母亲抱着自己大哭,含含糊糊听清“我的儿啊,我的儿,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好事。”   她不明就里,看向周围是自己的闺房。   但,她明明是在八仙堂内等青衣女子送奇花的花根来。   断断续续的片段时而在脑内闪过,她的脸色愈来愈发白,一手狠狠攥紧。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九章 小心思   大启富庶, 百姓安居乐业。   银钱足够温饱了,吃得上饭了,梨园戏曲价高又听不起。   谁家发生了点什么小事都值得津津乐道好久。   勋贵人家平日里再高高在上, 但这不妨成为升斗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个人的嘴管的劳,一群人的嘴没法管。   谈的又不是伤天害理, 谣言蛊众。   消息传到桑桑耳朵里也不过小半日的功夫。   身为显国公府当家夫人,自然是要对这世家发生的大事有所了解。   是以,银屏走进厢房内瞧了眼坐在桌案旁的段殊, 面上微带些紧张凑近桑桑附耳道了这个惊天的消息。   “什么?”她本想唤崔嬷嬷来此问话, 却不想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知人知面不知其心,淑环县主躲进一堂口偷人,被一群向仙姑求平安符的官家夫人瞧见了。据说当时两人情/欲上头,嬷嬷上去拉都拉不开。   话说的直白, 桑桑又想听个明白。   事情被传了许多个版本,最后那套人尽皆知的说法不堪入耳,她面上先是惊后又布上些红色的云朵。   今日段殊休沐,往常不在这的人今日还赖在苍梧院。   对,虽成婚起她就住入这,这是两人的院子。但段殊白日里皆见不到人影,有时晚边也不回来,所以桑桑下意识认定这是她一人的院子。   她先放下了崔嬷嬷这事。   起身走到了桌案旁挨着一绣榻坐下, 见人手执一卷兵书眉眼不抬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惊呼。   联想到前几日他说不会让淑环好过, 县主身份在那又是后院女眷, 离郡王府又得圣眷, 她以为这只是哄骗她的法子。   脑中想着事, 眼神便没有移开, 外人看来自己一直看着他。   细长有力的指节翻过一页书卷, 他抬起头来,凤眸微凛,荼蘼的声音响起:“看着为夫作甚?”   “有何想说的,说来听听。”   段殊未多思,瞧了外头天色知道是外头事成了。   他给过机会了,还要作恶害他身边人也莫怪他不留情。   桑桑也不是爱嚼舌根之人,但还是没忍住说道:“夫君,你知道淑环县主出事了吗?她这事,是不是你办的?”   公然说出这话是大不妥,但迫于想要弄清状况。   毕竟淑环心系段殊,人尽皆知的事。怎么会为了那种欲望去与人交合。   面前的小脸柳叶眉轻描,平素里多半素面朝天,今日薄施妆粉,眉心一点桃花甚美。   记得她从衡阳王府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哭,说是要离了他去,让出正妻的位置。   不用让人去查,王府赏梅那处亭子,她用过的那酒盏,是百花盏。   有价无市,贯来是珍品。   王府再富贵,也不会拿一只珍品摆在显少有人去的八角亭子里头。   中的三日醉少见,清荣郡主已查明酒水皆无毒。   唯漏了那杯盏,府上黄医师已证实有人将三日醉抹在百花盏里头,只待酒水倒入浸上些时间便无影无形再也寻不着踪迹。   好歹毒的心思,思及此段殊眯起了眸子。   背后之人却是没想到桑桑馋酒,药性未全融入酒水被自己查到。   桑桑说出那般话,伤心欲绝定是淑环挑拨。   具体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但只要解决了人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他一手抚上桑桑那白皙细腻的面颊,不在意旁人死活轻飘飘的语气说道:“我查出来了,她买通王府丫鬟,勾结外男意欲害你。此番一计未成又生一计,在我眼前蹦跶了这么久爷都忍下了。这次,是她自己找死!”   心中的想法被证实,桑桑眼中还是一惊,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段殊精致的眉眼写满不在意,仿佛他做下的事如吃饭喝水般正常。   见人用圆溜溜的眼睛瞧着自己。   段殊唇角勾起,松开手倚在椅背上,问道:“怎么,桑桑是瞧不起为夫使这种下作手段吗?毕竟清流读圣贤书,自是不会同我这般。”   说道此处,他顿了顿。   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抬起眸子唇边带着些不屑的笑:“自是不会同我这般无耻!”   没在意她会如何回答。   段殊收了笑继续说道,声音里头带了些危险的味道。   “想好了要害我的人,便得承受好代价。她用三日醉,爷便上催情香,她喜欢勾结外男办事,爷便让她勾结个够!!”   段殊向来恣意妄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弄朝堂也罢,大开大合沙场斩敌也好。用什么手段,光明磊落又如何,阴私见不得人又如何。   人性本恶,他想如何便如何,悲缅为怀以德报怨可不是他的作风。   那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装的风度翩翩,背地里没比他干净多少。   流言四起,上至一品大员,下至芝麻小官升斗小民都知道了淑环生性放荡,青天白日跑到别人房内偷人。   对于一向眼高于顶,傲气入了骨子里的人来说受言语霏霏比死了还难受。   这样看来,就是想在自己身上走一遭的事亲自临到淑环身上。   桑桑看了看段殊身上着的乌金云绣衫,暗黑的袍子如墨,上头金线张扬舞爪就如他这个人一般。   她感觉他话里有话,什么叫清流读圣贤书,这事怎么与清流扯上了关系。   不过,他竟然收拾了淑环。   柔夷拉上那厚厚光滑的袖子,她似是不解问道:“县主心系夫君,你这般做心头可有难言之隐?”二人究竟有无情愫不得而知。   段殊闻言嗤笑一声:“天底下肖想爷的多了去,莫非每一个都要我疼惜?”   “夫君瞧着很是得意?”桑桑接着反问。   手上该拉为拽,大有他答的不好便撕碎这衣裳料子的意思。   瞧着这副模样,思及以前营里头手底下将领侃事儿,什么婆娘最怕有人瞧上了他。   他当时独自坐于一旁酌酒,闻言转头看了一眼。   膀大腰圆,满面黝黑的汉子红着脸胡扯,面上满是得意。   所以桑桑说的得意应该是这个意思。   反应了过来,他反握住了那手眼皮子一掀,依旧慵懒:“你夫君我是个俗人,但也没那么庸俗。说不来那等子雪月风花的话,也没有什么红袖添香的心思。”   “还是说你喜欢那种张口闭口之乎者也,月上柳梢头还要拉着姑娘情定三生的书生?”段殊摩挲着细滑如羊脂玉般的手腕,低垂的眸子里闪过暗欲,隐隐有波涛汹涌狂暴之势。   桑桑气的有些想笑了。   问他喜不喜欢避而不答,在这攀扯清流,再听不出来他何意自己也枉被教书古板的老先生敲了那么多手板。   他说的从始至终都是一人,锦年哥哥。   段殊摸着那嫩豆腐似的手腕,心里头却有些忐忑。   这般直白表露自己心意,一向桀骜不驯不肯低头的段世子还是头一回。   不想要红袖添香,不想要那些烂桃花,只要桑桑一个人天天陪着自己。   却不知道佳人根本没领会这般意思。   桑桑坐直了身子,想抽回手腕怎奈那人力大如牛,使了十二分力气亦纹丝不动。   放弃了争执,她身子靠在书案上。   衣襟前鼓鼓囊囊便贴在适才放兵书那处,对面那人呼吸一重。   她反唇相讥道:“翩翩有礼的书生哪家闺阁小姐不喜欢,温文尔雅知礼数,冷了热了疼了身旁都有个可心人。若我以后有闺女,定是也要为她许个这样的人家。”   说着说着说丽嘉到这上头去了。   段殊闻言先是面色僵硬,后凤眸微眯。   低沉的声音酥酥麻麻一点一点爬满人心尖:“原来桑桑想要个闺女。”   自己一反之前顺从从了本心犟了性子抬眼偷摸看段殊上好的那张容颜没有怒意,她好像逮着杆子就往上爬的人。   试探段殊的底线,原来还可以这样。   听见他微麻蛊惑的声音,惊觉自己扯到子嗣上头。   本该羞涩的低下头去,但转念一想自己一直认为他心系她人不愿给自己子嗣。   但桩桩件件事分明表明了他是急色之人。   既如此着急为何不?   思绪如江龙入海,自由自在遨游,以前不敢想的今一点灵犀入了心。   桑桑睁大了眸子,原来夫君是不举。   再不济也是身有隐疾?   怪道他总是吃些莫名其妙的醋,她与锦年哥哥情分重,但绝无男女之情。   不然,在乡里这几年自己早就去表明心意去了。   思路歪了便正不回来了,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往不知道什么地方跑去了。   一念之间,桑桑想明白了许多事。   以前巧合的,如今的发生如串了珠串连到了一起。   他是急色的,新婚之夜便占近了自己的便宜,夜晚归来也总是喜流连床榻。   但新婚后那一日又告诫自己莫要仗着这副皮囊行事,京中美人如云瞧不上自己。   这样的话实则掩饰他想吃又吃不到。   明明他是肖想自己这副身子的。   桑桑想明白了所有关窍,捏了捏掌心微带着些气鼓鼓看向他。   既然如此,那以后也不用怕了他。   哼,不就是世子爷吗,自己还是世子夫人呢!   她转过身子不理会他投来的火热视线。   撅着嘴道:“桑桑想岔了,有了闺女他爹也不会喜欢翩翩公子作女婿的,可怜见的活在魔爪下许是过的不顺。还是不让闺女出来受苦了。”   一连串的闺女全钻进段殊耳内,他心头火热,恨不得现在就看见生的和桑桑一般貌美的闺女咿咿呀呀朝着他喊爹爹。   心头暗思,看来去温泉庄子的事要快快提上日程了。   他凑近了人,一手搭上那柔夷被拍开也不在乎,一改之前懒洋洋不在意郑重道:“要是我段殊的闺女,他想要天上月亮我也摘。哪家臭小子不长眼敢拱白菜,先挨过我手上这枪。”   他以为桑桑转了之前的不高兴,明白了他剖开的心意。   后者闻言转头望了望室内新摆上的牡丹,想着有人异想天开。   作者有话说:   从此开启段殊哄妻之路,毕竟为了抱得美人归,还有不存在的闺女总得努把力(bushi).   段殊:媳妇,你是懂我的。呜呜那些破书生一张巧嘴都是骗人的   桑桑:你在说什么? 第六十章 心意   二人正说这话, 春晓掀了帘子进来道崔嬷嬷已经带到了。   桑桑起身走至室内正中段殊常坐的那把太师椅坐下。   一架百鸟朝凤锦绣朝大屏风掩去了段殊坐在里头的身影。   抬了抬手让崔嬷嬷赶快进来,淑环县主这事起,她也没忘记元幼薇身前柳意和嬷嬷打起来的事。   问话理应两人一齐问, 但嬷嬷是自己的人,她有所偏颇亦是自己的私心。   涉及到段殊心尖尖上的人, 平日里如何她不想多去追究,但欺负到自己身旁人头上,桑桑决计不忍。   嬷嬷向来稳重, 她倒要看看生了什么事。   崔氏面上被挠破了一道口子, 从右耳直划向唇瓣,冒着血花,痛的她呲牙咧嘴地抽气。   但进了屋里头,她正了正面色抬眼看了看桑桑面色红润, 前段时日消瘦了许多现已养了回来,如出阁前那般丰腴如珠玉般美好。   她的心放了下来。   倒是桑桑见她面上挂了彩,让她起身不必跪着,眉心蹙起担忧问道:“嬷嬷,你这脸怎不先上药?”   崔氏知道桑姐儿与她亲厚,见屋内也无旁人便站起来回了话。   “夫人莫担心奴,我留着这脸皮子上的伤是为了对峙。那小蹄子可真狠,照着老奴眼睛就抓来, 哼!不过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奴婢没做过什么粗活, 老奴当年打猪草的时候她还在娘胎里头眯眼呢!!”   “老奴这伤就是看着重, 不用药过几日就好了。那婢子身上看不见的地方可是挨了好几下, 现下怕是疼的直叫唤。”   说到此处, 崔嬷嬷面上微微扬起得意的笑。   论干架, 她在北地待过那些年头哪是这么个小丫鬟可比的。   倒是这次惹了事动静大了些, 她听得芙蓉院的表小姐昏过去了。   不知道会不会有碍于桑姐儿。   一瞬间的功夫,忧思已在心头百转。   她看了看桑桑满面忧容说道:“倒是桑姐儿,姑爷听了这消息可是要对你不满。那元小姐分量重,老奴留着这疤,他见了想必会怜惜上你一些。”   冬日的阳光能照亮整间室内,崔嬷嬷头上花白的发丝闪烁着银光。   她是阿娘跟前倚重的人,操劳大半生到了荣养的年纪还要替自己忧心在显国公府的处境。   突然,眼眶内湿润。   心头有说不出的难过。   是她无用,不懂汲汲营营之道,入了府内将近一载还被表小姐压过一头。   一时,她也忘了那人还在里头坐着。   “将我那金疮药拿来。”   春晓闻声去箱笼内取了一紫檀木盒来,厚重隐有暗香的木料见之就知不是凡品。   她让崔嬷嬷收下后,水汪汪的眸子睁了睁让想外溢的泪水止住,迅速调整好乱了的思绪。   正色问道:“嬷嬷此事关乎内宅安稳,是非公正自有人断,你只管说了当时的状况来。”   言下之意是不必顾及世子,是对就是对,是错就是错。   该是元幼薇身侧丫鬟犯的错一应该罚就罚。   段殊就在里头坐着,那奴仆面熟的很,之前待在桑桑身边许久。   听她在外头排编自己,无一人反驳。   他一手轻敲桌案,陷入沉思。   元幼薇是承了母亲遗愿,双亲皆逝在江南过不下去才让她入府。日后年岁到了择一良婿算得上是国公府仁尽义至。   怎么到了这些婢子口中,倒像是元幼薇仗了势在府内为所欲为,到了当家主母都势弱的地步。   实则是他去江南办差,听闻元家惨状,送了书信路引派人接她入京。   二人前脚后脚入京,元幼薇住的又是除却苍梧院外最好的院子,芙蓉院。   这院落就是再住个嫡出小姐也不为过了。   本表小姐来府是客,应当住客房,单独的院子辟开不在东路也不在西路。   阴差阳错,桑桑怄气安排她住进了芙蓉院。   下人皆道是世子的意思,加之表哥表妹,一方家世凄惨上门投奔,生的又貌美有心之人自然想到那上头去了。   闻着了味道见风使舵也不奇怪。   一念之差造成如今的局面。   崔氏听见桑桑问话,想到了早晨那贱蹄子在库房前嚼的舌根,心头一阵窝火。   她只恨没有打烂那张嘴。   崔嬷嬷跪下身子回话道,声泪俱下:“夫人,实在不是老奴带头滋事!今日清点库房物品,出来时正碰见芙蓉院的丫鬟柳意,在和内院里头的丫鬟嚼舌根。说夫人去王府被下了药,给贼人看光了身子去...”   余下的话桑桑没有听进去,小脸变的煞白。   那日简陋的厢房成了她心底的一个梦魇,闭上眼挥之不去。   满脸横肉丑陋的面庞,充耳皆是的污言秽语,还有那要撕裂衣裳的手。   桑桑闭了闭眸子,只觉太阳穴处突突的疼。   身子一晃要从椅子上摔下。   “夫人——,夫人——”耳旁崔嬷嬷的惊呼声传来。   春晓担忧焦急的面庞还有上下翕动的唇在眼前晃动,桑桑一手紧紧抓着椅背,闭上眼似乎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松竹清香凛冽,冷香充盈脑中,让人渐渐清醒。   段殊坐在后头听见外头惊呼,看见屏风上那道倩影往虚空中歪去,眼看就要倒地心头狠狠一抽。   三步作一步冲了出去,一手托着那娇嫩的后颈,看那苍白的面庞,张扬的眉眼如一般儿郎般盛满担忧。   莫非三日醉还留有隐患,埋于底处的陈疴被激发扩大?   段殊眉心蹙起,小心翼翼揽过那纤腰,将人打横抱起放于拔步床上。   桑桑眉睫颤了颤,清明片刻见自己浮于空中,两手自发环住他的脖子轻声说道:“夫君,我无事的,快放我下来,事还没问完。”   段殊稳稳走着每一步,凤眸轻轻像羽毛扫过她的眉,她的眼,她小巧秀致的琼鼻还有朱唇,带着无声的压迫。   “病了也不知道,什么事有那么着急比的上你。”   段殊放轻手上动作,她皮肤娇嫩,经不起揉搓。   往常明明没有用多大力,总是留下些痕迹,思及此,眸子低垂掩下其中暗流。   他将人放至床榻上转身睨了众人一眼,“都傻了,还不去请医师来。”   “哎,老奴这就去。”崔嬷嬷最先反应过来,心头一激灵,世子竟然在屋内。   那刚刚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奴婢在背后排编主子可是要杀头杖毙的罪,她跑在路上,好手好脚的身体还发着热。   世子没治罪,刚刚那副抱着桑姐儿的紧张模样不是作假。   眼神最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   崔嬷嬷踩在青石板路上的脚掷地有声,越来越有力,脸上豁开的口子也不疼了。   桑桑躺在床榻上,抬头就看见段殊搬了那太师椅坐于自己身旁,颇有一副侍疾的样子。   她一手撑着榻上铺着的蜀锦想要起来却被一大掌摁住。   两只玉足还被攥在手心,扯掉了绣花鞋塞进床榻,一床锦被严严实实盖了下来。   好不容易将那厚厚锦被推搡下去,露出潮红的面颊喘着气。   桑桑躺着不乱动了以防段殊又给她盖被子。   娇喘片刻,她道:“夫君,我无事,刚刚想到了些不好的事头疼了会儿。实在无须卧床休息。”   早晨在榻上躺了许久才起身,现在又躺下,院子里的奴婢都不知怎么看她。   骨节分明的大掌往面上来,桑桑下意识闭上眼。   却见那手掌收拢并成两指在自己太阳穴处揉了起来。   力道适中,脑中昏昏涨涨刺痛感渐渐消去,温温热热很是舒服。   如鱼儿入了水,只想在里头徜徉许久。   他好像会的许多,在按摩一道上功力颇深,揉捏筋骨到位,通身舒泰。   闭上眼迷迷糊糊舒服地要入睡,听见一道低沉微微沙哑的声音隐忍克制道:“现下可还好?”   桑桑恍然一惊,竟然指使段殊为自己捏头捏了这般久,虽是他自愿的。   睁眼正对着那滚动的喉结,像是渴了没饮水,从上至下动的令人读出几分饥渴难耐的味道。   身子微微颤了颤,视线上移见段殊琥珀色的眸子微眯,危险地盯着某处。   桑桑脑袋刹那一白,低垂着头看着胸前衣襟。   仿若平地而起,拔起一座巍峨的山峰。   鼓鼓囊囊完好被裹在衣襟里,却惹的人想撕碎外头碍眼的布料去看它是否真的那般雪白,真的那般一掌难以掌控。   嫣红悄悄染上两靥,她捏了捏蜀锦光滑的料子。   没事,他想也只能看看。   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段殊手指仍旧富有力道,一下一下打着圈儿。   见自己的动作,琥珀色的眸子微眯问道:“桑桑可是躺在床榻上不舒服,床板木质坚硬,不若为夫抱着你?”   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桑桑松开手腕道:“夫君想岔了,拔步床铺上了好几层棉絮,柔软舒适,桑桑没有不适。”   言罢,闭了眼。   任段殊继续按摩头部穴道,爱看就让他看去,左右自己没有少块肉。   床榻微微陷下一小块儿,娇小的人儿闭着眼躺在上头。   段殊的眼神无意识丈量这一切,腰如约素,自己一掌便可握住,那么脆弱,挡不住歹人一击,也挡不住有心之人谋害。   他望着床上可人儿,眼底闪过柔和的光,张扬的眉眼收敛。   话到了嘴边想说出来又吞下,如此反复几回段殊酝酿了半晌道:“王府内那人现在躺在乱葬岗,他碰了你哪处我便废了他哪处。淑环亦死不足惜,不过朝堂留着她还有用。”   如此没头没尾的几句话,桑桑睁开了眸子。   看着他一眨不眨的眼神盯着自己看,竟生出几分感觉,以前屋内养的松狮犬做了好事得自己讨赏般紧张兮兮。   偏了偏头挥掉那不着调的念头。   却不想她一语不发段殊以为她还心怀芥蒂,一吻吻了上来。   又急又怕,难舍难分。   她贴着大红枕面喘着气,依稀听见:“没人能说你什么,你身上哪一处不是只有爷看过的。敢指染我的人,嫌命太长。”   别别扭扭,让她不要在介怀此事?   作者有话说:   追妻指南:该低头时就低头 第六十一章 深情   白茶去了芙蓉院内, 来的是梁姓医师。   一方白帕覆在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手指搭在上头。   段殊仍旧坐在床榻旁,眸子微眯, 目光紧紧盯着那手,觉得碍眼异常。   医师闭着眸子细细感受脉象, 背后似有凉意袭来,诊完了脉迅速收回手拢在衣袖里。   他躬身往后退一大步,退出床榻的范围。   方觉室内的地龙暖气烘暖了身子全处。   世子爷坐在那把太师椅上, 面色笼罩在纱幔投下的阴影里, 不敢去看清眉目。   一语不发只觉阴沉异常。   梁医师咽了口唾沫,拱着手答道:“禀世子,夫人的身体无碍,精气旺盛气血充足。只近日似是心神不宁, 待开一副安神汤喝上三日,晚间点上安神香便可宁神静气,无滞碍。”   他说完了这话,顿了顿又抬起了头踌躇道:“只是观夫人脉象,体内有余毒未清。这毒又甚是奇怪,毒性渐渐消融。”   能有这般不伤人又走的快的一般都是媚药之流。   涉及主家秘幸他不敢直言。   知道他说的是三日醉,这该死的媚药无解。   段殊眼神暗了下去,止住了梁医师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话。   “我知道了, 你只需下去写下安神汤的方子。”   触及世子隐含深意的眼神, 梁医师后背一凛知道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   拱手应了声是, 退去外间执笔写了方子交给夫人身侧大丫鬟。   段殊敛眉, 食指敲击在太师椅的把手上, 三日醉, 还有一日的药力。   清脆的叩击声一下一下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桑桑坐起了身,整理凌乱带了些褶皱的裙摆。   既然无事,她才不要躺在这床榻上。   看见粉色缎面的绣花鞋就躺在床榻下头不远处,歇了叫丫鬟进来的心思。   段殊坐在这,省的她们心惊胆战。   将足塞入鞋子内,想到了什么偏头看向他问道:“我要去芙蓉院问柳意,顺道看看表小姐如何了。夫君可要一同前往?”   涉及他心尖尖上的人,自己当一回恶人,与其让他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不如亲眼去看。   却不想段殊不接此茬,见自己坐在梳妆台前他走至后头。   拿出松散要滑落的珠钗重新别入发髻。   “桑桑的头可还疼?”温热的声音从脖颈旁酥酥麻麻传来。   没忍住往左侧躲了下,桑桑伸手推搡了下他胸前衣襟,食指攥在玄色墨藤云纹上头。   闭眼睁眼瞬间她又离开了椅子,坐在那腿上。   一只铁手紧紧锢在腰间。   赶忙回了话:“不疼了,适才只是劲头一上来。现在已经过去了。”   看着她重新上好的唇脂,粉嫩丰泽的双唇,心头不快总有七七八八的事扰了二人相聚。   不过芙蓉院那丫头竟知道这件事,想也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吃段家的喝段家的胳膊肘往外拐,直接拧断那胳膊吧。   先解决了那人。   段殊起身走到门前倚在门边,两手交错抱着往里头道:“走,不是说去芙蓉院吗?我陪你去。”   总算口脂没有被他弄花,桑桑起身拿起披在一旁的嫣红色大氅。   侧身望了望他,单薄的一件石青弹墨云藤纹云袖袍,就这般急着去见表小姐不顾上添件外裳?   外头未飘雪,习武之人没那么惧冷。   眼睛扫过似是明白她的小心思,段殊扬了扬眉梢轻笑道:“爷没那么怕冷,你穿好衣裳就是。”   也是,夜间他挨过来的身子也是滚烫。   被衾到了深夜总是冷,他寻了由头二人只盖一床被褥后晚上就再没有冷过。   芙蓉院内,元幼薇拿了一罐药在替柳意处理身上淤青肿胀。   崔嬷嬷老道,下手都在面上看不到的地方。   柳意受宠若惊,几次想要从榻上起身下来都被一双纤细的手压了回去。   她只觉世上再没有这般好的主子了。   扭头看着主子那张苍白易碎的白皙面庞柳意感恩戴德说道:“小姐,奴婢何德何能得您这般对待。”   元幼薇低垂着眉眼,掩下其中所思。   声音柔软温和,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快别多说了,都是我没忍住多嘴说了这事,才害的你被嬷嬷打。”   三言两语转移了矛盾,又让人心头生出股力量为了她可以不要命的往前冲。   身上一阵一阵隐隐的痛意传来,柳意愤愤说道:“做下了丑事的又不是小姐,哪里来的缘由能怨到你头上。”   “那便是怨恨我这个世子夫人了!?”一道声音由外头传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柳意仓皇起身穿好衣裳,元幼薇一默默无声盖好白玉罐子放于桌案上。   桑桑进来正巧见着柳意一手系好腰带,元幼薇将药收好。   白玉瓷罐,正是自己给的那一罐,   她冷笑道,这人倒是好心,府里给她的上好膏药自己不用也罢,给一个婢子用。   安的是什么心。   段殊跟着桑桑后头前后脚走了进来。   芙蓉院的下人见世子世子夫人亲至,自然不敢让人等在外头,亦不敢去里头偷传消息。   无人禀告,元幼薇不知道段殊也来了。   这会儿,见了人。   面上惴惴,依旧是那副白莲花般可怜的模样,一手提了裙摆上前屈膝行礼道:“幼薇见过世子,世子夫人。”   桑桑不理她,左右好表妹自有他的好表哥照看着。   她此行是为了整顿后院!   柳意甫一见了世子夫人还有世子,心头有些慌乱,忙低头行礼。   桑桑环视屋内一周,琳琅满目,所有物品皆是上品。   瞧着倒是比她的院子更是多了几分富丽堂皇。   走到厢房正中,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看着站着的二人,她面上不动声色。   许是与段殊待的久了,就这般坐在那身上竟也有无形的压迫感袭来。   比之元幼薇,她明媚大气的五官,周身端庄的气质确实更适合坐在这把椅子上。   见世子不说话,柳意瑟缩着的身子缓了缓。   还以为世子是给这女人撑腰来着,这般看来许是听闻主子昏了过去来瞧主子的呢!   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她怕她作甚。   有的人就是分不清眼前状况。   段殊倚在廊柱边瞧着这,他要看他的夫人如何发威。   她气的时候妍姿妖艳,面色鲜活了许多,一颦一笑好看,怒了的样子也格外得他心。   心头百转,多般念头浮现。   段殊手指捻了捻,他许是还想看那白皙娇嫩的玉足踩在他胸膛上的样子。   衣衫半解,下头定是风光无限好。   没人知道他眉睫轻敛在想着白日宣嬴之事。   柳意冒了头问道:“不知夫人来此可是为了奴婢和崔嬷嬷那事。”   桑桑轻抬眸子扫向她,后者无端觉得心头有心惊肉跳之感。   “跪下!!本夫人问你话,还容得你站着辩,哪府哪院教的规矩?”桑桑纤细的手指拿起桌上添的那盏茶水拂了拂,又嫌弃元幼薇这里的所有的东西。   “砰”的一声,茶盏与桌面的撞击声击碎了柳意本就不大的胆。   她膝盖发软跪了下去,实打实磕在地面上又惊世子夫人何时有这样的气势?   正如以前她对着大夫人的感觉一般。   “我问你话,只需回答是与不是。库房门口,是不是你私传流言?”桑桑坐于椅子上居高临下问道。   流言,柳意两手抓了抓地上的毯子却又没法辩驳道了声是。   “听了点胡话就背后排编主子,到时流言四起,内院不清净,后宅不安宁。柳意,你可知道错?”一番话问的人哑口无言。   话是她说的,流言于内宅不稳是实。   本长了反骨想要吐口气现下却毫无地方可反驳,她张了张嘴讷讷:“是,奴婢知错。但崔嬷嬷打奴婢在先,是否也违了规矩。”   听得质问,桑桑轻笑,修剪整齐的手指轻轻刮过了青瓷茶盏。   “看来你并未知错,眼里没规矩的奴婢我显国公府不缺也不敢要。若不是你胡乱攀扯,背后议论主子,嬷嬷忠心护主怎会打你,不打烂你的嘴都是给了某些人面子。”   “念你之前还算得上本分老实,明日里去结了月钱出府去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断了柳意的生意。   富贵人家脚底的泥都比平头百姓穿的鞋子金贵,能入显国公府是大多数人修几辈子的福都修不来的。   跟在主子身旁伺候,日后也能许个顶顶好的人家,得一份颇丰的嫁妆。日后去了夫家腰杆子也硬,自己可是国公府主子身边得力的丫鬟。   再不济,就每日里的月例也抵得上普通人家半年嚼用。   吃过了珍馐美味就咽不下粗糠饽饽。   柳意慌了神,跪着上前几步要去抓桑桑的绣鞋。   一道声音温柔如救世主般响起:“夫人,柳意她也不是有意的。事情还未发生,流言也没传来,不若罚她几个月的月例,降为三等丫鬟?”   声音膈应人的很。   桑桑不喜,从她未入府就不喜她。现在,以后,依然不喜!   她转头看着元幼薇淡淡的眉轻蹙,眸中细碎的光柔和不忍地看着这一切。   毕竟她可是见了些血就要晕的主。   桑桑面上扬起了和善的微笑,“让表小姐见笑了,府里的丫鬟不知礼数。听闻早晨表小姐还昏了过去,如今切莫动气,好好将养着。”   言下之意是府里头的事莫要插手。   这副女主人的作态生生刺痛了元幼薇的眼。   段殊仿若听见了动静走入室内,“表哥”元幼薇泪眼朦胧的视线投向了她。   桑桑心头微缩,他是要插手这事,担心他的表妹受了委屈吗?   皂靴踩在地板上的毯子无声,大手覆在自己掌上,被捉过去细细揉捏,粗糙的指腹是不是滑过手心。   又痒又麻,桑桑美眸瞪了他一眼。   不料后者越发不知收敛,两手搓着自己的手。   “这屋里头没生地龙,夫人的手别冻着。”段殊大掌包裹住桑桑的两只手,微冷的手渐渐回暖。   元幼薇嘴唇惨白,一手紧握着。   段殊看着地面上跪着那人,声音冰冷:“听不懂夫人的话,还不滚下去?”   柳意咽下即将跳到嘴边的心口,不敢再说一句话。   世子折磨人的法子,她早有耳闻。   自己传的流言若被他知道,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还能活着就好了,她慌乱起身一脚深一脚浅往室外跑去。   段殊摸着小手,心情大好。   他勾着唇角,抬起头看站在梨花木桌一旁的人,声音低沉发问道:“倒是表妹,从哪听来的流言?”   单刀直入带着淡淡威胁。   元幼薇没想到段殊会过问此事,本想着传流言坏了桑桑的名声,惹了段殊的厌是最好,再不济也失了人心。   迅速调动身上情绪,她眼边流下泪来,凄哀忏悔道:“表哥,幼薇知错了。我在王府听淑环县主提了几嘴,就,就在院内说了几句。没想到无意间竟被柳意那丫头听了去,差点酿下大错。”   桑桑心头笑了笑,柳意没用了就将她卖个干净。   真该让她回来看看她的好主子。   段殊靠在椅背,目光微凛。   怕是听淑环说是假,她想害人是真。   念及母亲留下的遗愿,他狠狠皱眉。   “不守礼的人桑桑已罚。至于表妹,还是不要再住在这芙蓉院里头了。金的碧的多了人心也大了。今日起就搬去客房。”   “日后,不要再犯!”段殊懒得看她,牵起桑桑的手起身往外头走去。   玄色的衣袍一角与绛红色的长裙相依偎,拖着从她身前而过。   待人出去了,元幼薇身子一颤。   腿一软将要摔倒,一手扶着桌案撑着身子,口中喘着气。   走在长长的游廊上,段殊高大的身子在一侧挡住了呼啸而来的风。   桑桑在大氅里头暖呼呼的,看着握着自己的大掌,抽了抽手纹丝不动。   竟没有为他的表妹撑腰,她看不懂了。   有心问道:“夫君,你可觉得我心思歹毒?赶走了柳意,还没出声挽留表小姐?”   微微侧头看着她白皙的小脸掩在大氅下头,莹白夺人目。   她在女子中算得上是中等身量,但在段殊身旁却是娇小,只及他肩头。   故此刻抬着头看他。   听见他胸腔中传来笑意,微哑又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段殊望着那丰泽秀美的唇,现下不用再去见什么人了,不再隐忍克制一吻吻了下去。   外头路过的下人无不红着脸低头快步走了过去。   桑桑一脚踩上他那皂靴,现在可是在外头,这人,这人好不知羞。   一吻毕,娇喘着气。   感受大手将自己鬓边乱发别至一旁,段殊低着头声音低沉道:“夫人是菩萨心肠。”   “那种婢子若在我手上见不到明日朝阳,桑桑心软无事,有为夫在后头垫着。”   作者有话说:   段殊:夫人心肠好,人也美。   元幼薇没收拾干净,下场不是这样,开胃菜啦。 第六十二章   流言越传越盛, 离郡王府整日关闭府门。   里头的人不出来,外头的人也无法上门见客。   但离郡王领着前军都督的闲职,虽兵权都在兵部手中。   但该上朝还是得上朝。   纵使知道事有蹊跷, 但郡王府丢不起这个脸,不能报官只得私自咽下这口气。   左右流言过段日子就会平息下去。   他垂手站在金銮殿里头听着文官武将如往常一般打着击锋, 眼皮子耷拉下来昏昏欲睡时亦是这般想的。   一御史生的面色古板,眉心皱起一道竖纹,持笏往左前侧迈一大步, 声音若洪钟:“启禀圣上, 老臣有本要参。”   冕琉下的帝王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郝大人持笏转身看了眼离郡王,复又拱手言道:“老臣要参离郡王身为前军都督玩忽职守,将我大启科举官途当做儿戏!竟明码标价买卖官身, 且近日京中流言四起。实在是离郡王治下不严,治家无方。”   说到义愤填膺之事,郝大人面上长髯翘起,声音一声盖过一声:“食君之禄忧君之事,离郡王不仅拿着官帑,不为君分忧反倒要百官替他善后。陛下,臣恳请严查此事!!”   隆庆帝听闻此事,一掌摩挲龙椅处浮雕。   私卖官身可是要抄家的大罪!   人在殿上观, 祸从天上将。   一滴一滴汗水从离郡王额角边淌下。   他心跳如擂, 脑中飞速衡量此事若真被揭发的后果。   认还是不认。   他是个怂包, 承着祖荫袭爵, 每日里听曲儿品茶。但也知道当今绝非善茬, 有锦衣卫在做下了什么事别想神不知鬼不觉瞒过这位。   当初是鬼迷了心窍!   但他不傻, 当即跪在金銮殿正中央痛哭流涕道:“陛下, 望陛下开恩啊。臣就是碰上几个白身想要捐官无门路,前军都督府内空闲的职位凡几,这才想着给了几个虚职。捐官所得皆记录在案,用以充盈国库。”   竟把收受贿赂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这离郡王普天之下第一人。   在座文武百官皆是胸中有墨之人,自是不会信这套说辞。   郝大人更是气的鼻子都歪了,卖官来充盈国库,真是好大的算盘。   以他为首的御史皆是嗤之以鼻,拱手请圣上重罚此事。   隆庆帝一时无言。   冕琉下的目光被珠串遮挡,一时叫人瞧不清。   帝王之心,不敢轻易揣测。   离郡王跪在下首惴惴不安,眼睛直视着地面绣着的五爪金龙图腾。   隆庆帝想的却远了去,离郡王草囊饭带不足为惧,惩戒过这一回下次必不敢再犯。   倒是与戎狄百年之约将至,会发生什么尚还不敢肯定。   苦什么,都不可苦百姓!   如今是瞌睡来了便递上枕头。   淑环,淑环,他心中想着这名。   年岁渐长,平和温厚实则狠厉锋芒内敛的眸子微眯,看着下头跪着的离郡王。   穿着郡王制服,养尊处优多年跪着这一小会便两股战战。   享了供奉这么多年,替百姓收些利息也不为怪。   他看了眼身侧大太监李常,后者侍奉多年,揣摩圣意的本事已出神入化。   知道不会重罚,属于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圣心仁厚,还请离郡王站起来回话。大启律法,官员未定罪前不用跪。”   声音拖的长长的,嗓音尖细。   离郡王起身,不敢腾出手去抹头上的汗,想着等会儿问话该如何答。   却不想隆庆帝问了旁的:“爱卿,听闻淑环县主在街上遭了贼人行窃,可有此事?”   他刚松下些的面皮又紧绷起。   自那日过后,院里能砸的东西都被淑环砸了,好几个丫鬟也被划花了脸。王妃日日哀嚎着要打杀了那贼人。   他实在是六根不得清净,躲到了梨园听曲儿去。   如今这事被提起,他心头忖度着二者有无关联。   “陛下,小女蒙受冤屈,不知是何人如此歹毒要断了她的生机。”左右流言沸沸扬扬,瞒也瞒不住了,丢脸便丢脸罢。   若能以此换的些轻的责罚便好。   “嗯,即是家宅不宁,朕便允你休沐四月。”   待离郡王归府后接了圣旨,看着小太监带笑的面庞及那一车的赏赐,说是以宽县主之心。   他不知是不是逃过一劫。   没被罢官,但不知何时能起用。   自己那个骄纵跋扈的女儿倒是真的受宠,丢了名声还能得圣上替她遮掩。   放出了消息去,淑环县主在街市上遭人行窃,不长眼者已关押至牢狱。圣上宅心仁厚,特许离郡王休沐四月,陪伴以宽县主之心。   圣旨作用下先前的流言渐渐平息,百姓多愚昧,见圣人发话即使将信将疑也压在心底。   不再讨论先前那事。   身前身后之人皆歇了一口气。   饶是如此,嚣张跋扈不给人脸色的县主一改往前之态仍旧闭门不出。   就算流言平息,但那日的事传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碍于陛下龙威,她们,那些闺秀面上无异,背地里定是狠狠嘲笑她。   心里剜肉生疮般的恨。   院落里打砸声不停歇。   下人苦了脸,但这是主子,郡王郡王妃也吩咐了好好照料。   一丫鬟捂着脸跑了出来,又换上另一人端着盥盆进了去。   年关将近,天愈发的冷了。   大启尚且如此,靠畜牧打猎为生的戎狄最先熬不住了。   派了使者入京,求大启尚一位公主维系两朝关系,百年合约再续,仍奉大启为主。   每年供奉马匹不少于前年。   惊掉众人下巴的是,隆庆帝大笔一挥当即下了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离郡王之女淑环为名门佳媛,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特赐封号柔嘉,封为公主,与戎狄小王有天赐良缘,年后完婚。   钦此。   李常侍笑眯眯地递上圣旨,跪倒一地的人连忙起身。   还扶起两眼发愣目视前方的淑环,哦不,如今应唤柔嘉了。   “县主,天大的喜事啊。与小王缔结良缘,两邦安稳,莫大的福气啊。”李常侍装作不明就里恭贺道。   府内诸人熟悉的面庞此刻变的陌生,焦急的面色是无声的催促,一道道声音摧毁了她心头迷茫不愿接受事实还留存的一丝光。   “接旨啊,公主,接旨啊,快接旨啊,公主。”   如夺魂催命,公主,好陌生可笑的称呼!   淑环以后该称柔嘉了,面带讥讽地笑了,两手平举往上接过了圣旨。   周围人松了口气,包括母妃,她最亲近的母妃。   在她病了难过了会抱着她流泪,轻声安慰的母妃。   短短几瞬的功夫,她仿佛不认识她了。   熟悉的人,相连的血脉在利益前都不重要了。   无数只手等着将她生吞活剥分食,以她换来郡王府再续几十年的安泰昌荣,亦以她换来府内兄弟的出头。   手拿着圣旨,天光大亮。   一切皆是那般可笑,淑环渗人的笑声在院落内勾起人后头的悚然毛骨。   郡王妃李氏忙招手让下人将她带回院子去。   微带着谄媚对着宫中内侍笑道:“让公公见笑了,柔嘉这孩子是被这泼天福气砸昏了头,太高兴了。”   丈夫做下的丑事她已经知道了,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如今有了这反转生机可不得牢牢抓住。   李常侍面上无须,白净异常的脸颊正了神色道:“从今日起,柔嘉公主便是皇室中人了。望郡王府诸位好好照料。”   戎狄才不管到手的公主是谁,联姻一事是为了稳固两邦关系,解了现下燃煤之急。   今年的冬尤其冷,水草不丰,牧民的牛羊没有草啃食,饿的饿死的死。现在尚是牲畜,过段时日便是人了。   三位使者去了两位回去报信,一位在驿馆住下,年关过了就待戎狄来人接回公主完婚。   蛮夷之地的人想法也直接,不管什么良辰吉日,纳彩问吉之事。   送走了二位乐呵呵的使者,京中人无不将这事摆在明面上。   但私下感慨,姜还是老的辣。蛮夷之地的人愚昧。   一位失了清白的县主能哄得戎狄放下干戈,来年战马也有了。县主,也得了桩好婚事不是吗?   各种酸甜苦辣愁只有个人知。   夜色如墨,几颗星子在空中闪烁。   桑桑蜷缩在锦被中,三千青丝散在鸳鸯戏水枕面上。   面色嫣红,眼角旖旎泛着点点泪花。   娇靥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盛开,沾满情/欲过后的媚意。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指节绕着那青丝把玩着,见人仍旧不说话。   晓得刚刚是过了些,惹恼了人。   他精致的眉眼在昏黄烛火掩映下荼蘼到了极致,微扬的眼尾似含着情。   低沉酥麻了人耳朵的声音透过锦被钻入桑桑耳中:“桑桑,怎的躲着不出来。适才,你不是也快活的很吗?莫非嫌弃为夫手法不够好。”   桑桑二字在他唇边流连吐出,露在锦被外头的耳朵尖悄悄泛红了。   段殊坐于床榻上屈起一腿,偏着身子见着这一幕唇角上扬勾起笑。   一副皮囊风流尽显。   三日醉最后一日,不是前两日那般来的又急又烈。   她还存着些神志,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所以愈发觉得没脸见人。   深深将脸埋于锦被中,充耳不闻他的蛊惑。   段殊见状不急不缓道:“天冷了,圣上要去骊山修道。明面上是修道,实则是泡温泉,点了些臣子携家眷一起去。”   话未说完,但显国公府定在此列。   桑桑憋不住了,从锦被里探出了头来。   作者有话说:   温泉最是生事的好地方。要接近尾声了,谢谢一路支持。 第六十三章 骊山之行   早就听说了要泡温泉, 不是去温泉庄子吗?   怎么和帝王扯上了关系,骊山,她没去过。   心中所思皆表现在面上, 桑桑柳眉微蹙。   段殊垂眸像是看出她所虑,手上不动声色从箱笼内取出一方白帕。   声音慢条斯理宽慰道:“无须紧张, 圣上只带后宫几位娘娘。等闲不会轻易召见官眷。”   他将宽大的袖袍微微往上拢了拢,无声而又自然地将白帕放入盥盆内,水声清脆但他说着话, 低沉迷人的声音让人心神凝聚, 只听着他说些什么。   “去往骊山,每府皆有一处院落,里头温泉有好几处。和自家温泉庄子也没什么差别,除了路途远了些。”   桑桑松了口气, 那就好。   不是她想的那般,男女分开在两处泉里共浴。   不然她是下去也不是,不下去也不是。   正想着要带些什么过去,腿间倏的一凉。   如云堆般的锦被一角被扯开,绣着大片扶桑花的襦裙被往上推搡。   桑桑两手往下去,面上羞红一片。   因着刚刚太过着急,段殊又坏的很,襦裙下头未有遮拦。   柔夷去扯那修长的大手, 软若无骨指尖滑过恰似无声邀请。   段殊眼里头暗了暗, 拿着那方白帕的手隐忍未有其他动作。   玄色斓袍下头脊背似是僵了几分。   他面色如常, 大掌握在脚踝上头, 入目是一片雪白。   桑桑以为他又是想做些什么, 一脚抬起想阻止接下去的动作却不防踏在那胸膛上。   雪肌柔肤, 盈盈如同含着光晕, 踩在玄色斓袍上头。   乌黑的底色沾上一抹雪白,妖艳惑人。   段殊仍旧握着那脚踝,低下头去瞧着眼前。   鸾尾红裙滑落,布料极薄,入手丝滑顺着抬起的动作滑落。   他眸子微动,似是能看见里头无边殊色。   桑桑不知高低视线的落差,她娇嗔的模样更是令人心头起火。   斓袍冰冷,金色丝线修成的藤纹在皮肤上起了麻麻的触感,她能感觉到胸膛前脉搏有力的跳动。   她竟然踩在了段殊身上。   眼神带着了些躲闪,桑桑气势稍弱了些,一边说着话一边想要收回腿。   那大手却像铁锢就的,任自己如何用力也纹丝不动。   绵软的声音带着微微慌乱还有几丝紧张,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一剪秋瞳水汪汪。   “夫君,桑桑不是有意的。夜已深了,不若我们歇下吧。”   粗糙的指腹在上头细细摩挲,段殊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克制那乱窜的邪火。   今晚她怕是承受不了那么多,再来怕是会伤着人。   无妨,来日方长,下回总有机会。   想明白了,段殊眉梢往上挑,眼里头带着戏谑打趣道:“夜是深了,夫人爱洁,我想着为夫人擦拭一番。”   “不知道,桑桑在想些什么?”   看清了他手上拿着的白帕,桑桑脸上一热,淡淡嫣红从两靥往脖颈处染上。   视线随着其而动,正巧落在襦裙前襟上。   绛红的绸缎围起那饱满,隐约可见一道沟壑,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柳态花腰之态,段殊闭上眼,眼前不是一片黑暗。   晚间发生的一切走马观花般刻在他脑中,身上燥热愈甚。   铜镜前头,一手可握的腰肢,娇嫩泛红的脸庞,往上推搡皱巴巴的裙裳。   也许,他选择药效过了再合礼是在折磨自己。   深吸了口气,定下心来,见她伏在枕面上掩面遮着脑袋。   只看得见三千青丝散在身后,红与黑的视线冲击,要夺人心肝。   罢,自己造的孽自己抗。   段殊不逗趣她了,重新将白帕盥洗一番,一手搭上那纤腰。   低沉的声音蛊惑诱人心。   “桑桑,将腿松开些,我看不见里头。”   桑桑一手捏紧锤了下鸳鸯戏水的枕面,看清,他还想看清什么。   又羞又恼,她转过身去快速说道:“夫君,不若我自己来吧。”   “好。”   她接过那白帕,像是没想到他这般快松口。   心头有一瞬间的呆愣,这人贯来爱寻些机会干些冠冕堂皇的事好满足他的私欲。   这般急色,怎的今日?   段殊倚在拔步床一侧,两手环胸看着美人,面上好整以暇。   只见他朱唇微启:“桑桑不是说要自己来,夜色深了,还是快些擦拭完歇下吧。”   他没有要走开的念头,仿若真想在一旁等她擦拭完收拾好盥盆就睡觉。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就能灼伤人肌肤,更遑论这般明晃晃盯着自己。   室内铜镜前的梳妆台前瓶罐散落一地,一件水红海棠花开的小衣落在下头,室内正中毯子上可怜的卧着见被撕裂的白色里裤。   她面上红的能滴血。   她没有段殊那般厚的脸皮,不想让丫鬟进来瞧见这荼蘼之景。   坐在床榻上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桃花眸水光氤氲,檀口微张,无声控诉着自己欺负人。   段殊眸子眯起,心念一动。   轻啄她旖旎泛红的眼角,轻声笑道:“都见过那么多回了,桑桑怎还是这般模样。”   一回生二回熟,左右要她当着他面做出那等动作,还是他为自己来,都是要被看去。   桑桑贝齿咬了咬唇瓣,转过身子去。   声音微微带着些颤抖,“夫君既然不往别处去,那就不要偷看。”   她快速解下裙裳,素手绕至背后从小衣下头起,一路蜿蜒蔓延至腿。   玲珑曲线就在眼前,呼吸声渐渐便沉,刻意隐忍却透着危险。   事毕,桑桑将帕子递还给他。   不去想那么多,用着倒也顺手。   用手梳理长长柔软的一头乌发,她再度钻进锦被里头。   屋内地龙生的暖,银色炭在火盆内燃着,轻薄却保暖的锦被里头暖烘烘的。   桑桑眼边透着惬意,舒服地喟叹出一口气。   看着段殊起身端着盥盆走向净室内,她胆子也大了起来。   “夫君,桑桑还渴,想喝些水。”   前头走着的那人步子顿住,喉间滚动,一滴一滴汗水从下颚淌下来。   腹中一团火烧便全身,忍了许久,只待去净室内泡些凉水。   娇娇软软的声音又在账内响起,勾着他回去。   端着盥盆的手指紧了紧,似是,让他倒水去。   舌尖刮了下前侧牙,认命的放下盥盆走向八仙梨木桌。   小女子娇滴滴,须得好好惯着,这话不是作假。   给几分好面色便敢爬上头作威作福,但段殊怎敢不给好面色。   别说是作威作福,他还怕这祖宗不理睬他。   拿起桌上水壶倒了些温水,一手放在茶盏壁试着温度。   恰到好处他走至榻旁,看那樱唇染上丰泽,水珠缀在上头。   丁香小舌伸出一舔,素手纤纤举着杯盏,锦被又裹住了人。   他眸中愈暗,入了净室内泡入凉水中。   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水房内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但并不妨碍桑桑睡觉。   困意渐渐席上心头,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段殊满身水汽在拔步床外头站着,纱幔掩映下头只闻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竟是已经睡着了,他待了会儿周身暖和了。   一掌拂灭了屋内烛火。   夜,终是暗了下来。   翌日,府内接着了伴驾去骊山的消息。   柳姨娘喜上眉梢,错过了前月衡阳王妃办的赏花宴,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   圣上去骊山,点的都是心腹重臣。   官员带的家眷多是高门贵女,离哥儿也不小了。   是该好好图谋了。   但段殊那性子,眼里头容不得沙子,天塌下来的事有时在一旁嗤笑也不见的管上一管,与他没甚干系的人见着碍眼也要丢了性命。   国公爷不在府内,她定是不会去的。   段殊想带走府内谁皆随他意。   柳姨娘适才喜悦的心慢慢压下,她招了招手,让人去叫二小姐来。   衡芜院内收了消息,段皎正坐在梳妆台前净了面,拆下满头钗环。   见娇兰院内来了人,她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为了骊山之行。   姨娘只看着眼前,空有皮囊没那心窍,哥哥,段皎唇边笑了笑,考了这些年头就只中了个举人。   真是无用至极!   淑环县主和亲戎狄之事已成定局,她所图谋亦成一场空。   心头烦躁了些日子,但她贯来爱钻营,天无绝人之处。   她想要的未必得不到。   撇头看了眼屋内燃着的檀香,淡淡青眼在空中慢慢升腾,而后又渐渐散去。   她仍旧坐在梳妆台前,用象牙梳通那头乌发。   “二小姐,姨娘说夜深了,院内备下了金丝燕窝等你去品尝。”那丫鬟低着头小声说着话,二小姐向来主意多心思狠,自从她撞击二小姐八岁时在院内摔死了一只白猫后转身面上又甜甜笑着与国公爷撒娇后她就知道了。   段皎圆圆的杏眼此刻古朴无波,只瞧着铜镜里头的自己。   过了半晌,她侧头看脚边跪着的丫鬟。   宝珠上前扶起她,道:“小姐不喜欢丫鬟有事没事都跪着。”   那丫鬟抬起头看着段皎,见她笑靥似娇花,嘴角边浮起小梨涡。   “是呀,我不喜欢你们总跪着,多累。”   听着多么善解人啊。   “是,是,奴婢下回定会记在心中。”   段皎转身重新面向铜镜,拿起一朵粉色的绒花在头上比划。   一边比划一边说道:“你回去告诉姨娘,天太晚了,我便不过去了。骊山之行,哥哥会与我一同去的。”   柳姨娘焦急在院中等着来人,却见萍儿一个人回来,面上不免带了怒意:“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萍儿忙说出段皎所代之话。   柳姨娘喘着气上下起伏的身子总算平静下来。   她做到一处矮几边,一手拿起茶盏饮了口茶,心头安了下来。   她这个女儿与她亲近不足,但向来是个有主意的。   既然她说有办法,那定是有办法。   作者有话说:   蟹蟹小天使们支持,很感动(cry) 第六十四章   明日即将前往骊山, 桑桑点着院中人数,不宜带上太多丫鬟仆从。   帝王仪仗出行声势浩大,有亲卫同行保护圣上安全。   每人只消带一位贴身丫鬟就好, 桑桑点了墨画同行。   她性子稳,话又少。   银屏小道消息灵通留着在苍梧院替她看院内有何风吹草动最好。   至于府内同行之人, 却是犯了难。   闺阁女子难得能出京城,泠姐儿一早便来与她说了,神采飞扬满面期待。   一人在骊山无趣, 她也想她陪着。   泠姐儿去了, 那段皎也应同去。   平素,二人无太多交集。   敬茶那日她出言不逊,后来偶有言语相讥。   但也没掀起太大水花。   性子虽骄纵,但桑桑也没往心底里去。   国公爷宠爱她, 平日所用只比泠姐儿差上一成,但私底下得到的未必少。   她揉了揉眉心,作为世子夫人,她们唤自己一声嫂嫂,理应一视同仁。   不想节外生枝,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桑桑招了招手,唤来银屏让她去打听骊山之行官员带多少家眷去?   银屏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说道:“主子, 有几位大人没成亲只身一人前去, 还有祭酒王大人将家中能带上的子女都带上了, 说是难蒙圣眷, 要让家里人去沾沾龙恩浩荡。”   看来, 也没规定能带多少人。   她让人去两院传了消息, 命段皎和段泠明日好好准备, 别误了时辰。   还有段离,她厌恶这人。   上回听说落了水卧病在床没有消息,如今倒是一时没想起来这人。   一并让人去点醒。   心中存着事,一夜过的飞快。   自沈氏病了后不用去请安桑桑许久未醒的这般早了。   丫鬟鱼贯而入,端水的端水,捧衣裳的捧衣裳。   待桑桑换上有品制的衣裳,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春晓梳妆,唇边抹上胭红的唇脂。头上戴着一赤金镂空花冠,重的人只得直着脖子不敢乱动。   衣裳是成婚时做下的,前襟略微有些发紧勒的慌。   这衣裳难穿,里三层外三层,替她换衣的一嬷嬷见世子夫人腰如约素,胸前鼓鼓囊囊仿若要撑开这紧实的布料。   取来搁置一旁的针线并软尺将前襟处缝线拆开些改了起来。   这衣裳一路上要穿着,桑桑也想松快些,现在每喘一口气都要低头担忧这绸缎是否会裂开,她面上微微泛红。且,小了尺寸的衣裳,那处未免太过显眼了。   嬷嬷手上穿针引线,她是府里头老人了,一见世子夫人这身段就知道是好生养的。   府里头许久未有新生儿降世了。   她手指捏着针线平稳有力穿过前襟,与之前金色绣线重合到了一处,半点看不出更改痕迹。   这份手艺让只会绣小黄鸭的她钦佩。   嬷嬷眼角笑出根根褶皱,夸赞道:“老奴前段日子才给夫人量体裁衣,月余不到这腰又细了几寸。”   这话听得正常不过,桑桑正想一笑道嬷嬷谬赞。   却又听闻:“世子爷手法了得,一尺都要量不下了,这胸前要放出些料子。夫人试试现下感觉如何?不适奴再改改。”   一番话若往干柴上放了把火,桑桑耳朵尖发烫,红的能滴血。   她知道段殊没离开,坐在屏风外头不知道在作甚。   室内很静,只有几人说话声。   他定是听见了,桑桑心里头羞赧更浓但嬷嬷还在这,她面上不动声色。   两手动了动,紧绷拉扯之感没有了。   舒畅许多,眉眼舒展开真诚地谢过嬷嬷:“嬷嬷,已是好了许多。无须再改了。”   嬷嬷慈眉善目收拾了针线篓子退了下去。   一仗屏风之隔,影影绰绰可以瞧见那道倩影。   两臂伸平,曲线玲珑婀娜,沐浴着天光,美似天女。   伴随着嬷嬷那话,段殊将目光投向屏风上某处,平坦的腰腹,上头拔地而起惊心动魄的弧度。   喉间无意识滚动了下,晨间燥热。   他深呼口气,运转功法平复呼吸。   一手拿起短匕继续在石墨上磨了起来。   匕首上镶嵌了几颗宝石,匕身寒光凛冽,削铁如泥之感。   平素里匕首保养得当,并不需要磨太久,本就锋利这回儿落下根发丝刚触及刀锋便断作两半。   段殊看着它轻轻飘飘落到下头。   本有许多案宗可以查看,兵书里头排兵布阵之说现在化作干巴巴的文字见了心头更燥。   一时竟无事可做。   软底的绣花鞋踩在厚厚的毡毯上没有声音,但细微声响还是钻入段殊耳里。   习武之人耳力惊人,目力甚好看清百丈远树梢下挂着的一枚铜钱。   桑桑身着华服莲步轻移从里头移了出来。   抬眼便看见段殊坐于八仙桌旁,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听见动静眉眼微扬瞧着自己。   琥珀色的瞳仁里头泛着不可言喻的光。   她心肝颤了颤,喊了声:“夫君。”   段殊看着那一尺量不下的某处,眸子微眯,想到夜间弧度惊人那雪白,一掌握着绵软滑腻之感。   目力再好又如何,紧实严密的衣领子遮下了所有。   指尖一转,匕首入鞘。   他站起身,拿起一旁腰封递至桑桑手间。   金制的,入手沉甸甸,指尖滑过冰冰冷冷。   她不解,段殊宽衣更衣向来不假他人之手,明明是国公府世子爷身侧却没有丫鬟伺候着,但这一点也是她兀自庆幸,欢喜的地方。   莫说勋贵世族,就是商户家的公子哥这般年纪成婚前房里总有几个通房丫鬟。   桑桑拿着金制腰封想抬头看着他,无奈花冠太重,避免往后仰倒去。   她费力只看见那喉结。   段殊两手揽上那纤腰,见她薄施粉黛,妆容姣好。   知道现在凑上去亲定是惹人恼。   只低下了头,嗅那鹅梨馨香。   “桑桑,我刚刚摸了匕首,上头煞气重。如今再上这腰封,呈金戈铁马之气,出远门不吉利。便只好让你代劳。”   二人贴的紧,胸膛前两团绵软热流涌过。   这人何时信了术数之说?   桑桑低下头从后头环过那劲瘦腰肢,指尖略微慌乱扣了几下才扣上那腰封。   “夫君,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感受那目光滚烫,锢在自己腰间的手发紧,桑桑连忙说道。   她可不想等会儿匆匆忙忙赶着去迎圣驾。   二人相携出了院落,在垂花门前见着了段氏姐弟三人。   还有第四人身着一身白衣,像是为了不坏了人的兴致,衣摆下头以银色绣线浅浅绣了大片花样。   不站在日头下都瞧不出来。   元幼薇见着二人,面上惴惴不安低下头去。   段皎亲亲热热拉着人上前道:“大哥,表妹一人待在府内无聊。京中又没有相熟的人,我与表妹有缘,不若带上她一起去吧?与我乘同一辆马车,不会碍事的。”   段殊拉着桑桑的手从几人面前经过。   闻言目不斜视继续往前,道了句:“随意。”   左右不过多个人,他懒得去管。   马车轱辘转动前行,向着城门外头行去。   元幼薇低着头坐在坐在马车内,两手不敢乱动放于膝上。   听着段皎讲骊山温泉的事。   心里头百转,有了些想法。   她垂下头去,低垂的眉眼柔和易碎,声音带着些不肯定道:“表姐,我去了温泉庄子也能泡温泉吗?”   段泠烦死了这二人,保着手面向窗边一语不发。   这表小姐娇娇弱弱的模样装给谁看,这里头又无男子。   一日到晚的累不累。   听得这话别扭的很,她转过身来:“那可不叫温泉庄子,表妹来都来了,还问能不能泡作甚!若是泡那支会里头下人一声便是。”   “是我担忧的过多了,谢过泠表姐。”元幼薇被刺面上也没不高兴,只是面色苍白带笑回着话。   这副柔软可怜的样子更加惹人怜。   段泠见了这般倒是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室内一晌无言,元幼薇继续低着头等待这漫长的路途。   她通过二人的话知道了这温泉,不同的人泡不同的池子。   世子和世子夫人在一处,其余人分别另有三处池子。   去了那,有内侍领着去。   一切,都让她期待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五章 旖旎   好不容易马车驶了小半日到了京郊行宫。   见过帝王威仪, 一路上礼仪规矩都容不得出错。桑桑和天启所有平头百姓一般都想着看看帝王生的何模样,奈何跪的太远,高台阳光刺眼, 看不甚清。   腰杆要挺得笔直,又是跪又是拜的。   心里头那点热情早就磨没了。   好不容易捱过了, 由着内侍带路进了分给的那处小殿。   沂水而建,黛瓦白墙别样的秀美。   去了正殿,桑桑瘫在湘妃榻上。   一动不动瘫了一炷香的时间, 见段殊一身紫色官袍从外头归来, 乌黑皂靴沉稳有力踏在地面上。   身姿挺拔,腰肢劲瘦有力,不见丝毫疲态。   似是一路风尘仆仆他渴了,在椅子上坐下拿起青釉茶盏便喝起了水。   宽袍大袖遮住了下颚, 他眉眼轻掀朝这边看了过来。   赤金花冠已经解下,一身软骨头有气无力瘫在湘妃榻上,像个面团。   他心中思忖,莫非折腾了半日是累了?   许是视线太过灼热,桑桑两手撑着起身,将腿窝依靠在榻一侧。   羊脂玉般白皙柔夷拂过散乱青丝。   她眉眼迷离问道:“夫君,陛下气势太过渗人,我端着仪态半日下来累的很。夫君不觉疲惫吗?”   段殊放下茶盏, 仍旧坐的笔直, 倒是没有嘲讽人解释道:“习武之人钢筋铁骨, 你经事的少了些, 累为常态。”   紫色官袍加身, 他坐在那举手投足间贵气浑然天成, 上好的皮囊仿若玉雕成。   国公爷生的器宇轩昂, 但容貌粗犷不见公子哥的风流潇洒。桑桑突然好奇那未曾谋面的国公夫人是何等绝色。   听说过她当年是盛京第一美人,余下过多着墨却是听不着了。   二人心头各有所思,却都为对方所吸引。   段殊指尖摩挲光滑的釉面。   桑桑身上那副慵懒,闲散是他所没有的。   年少入深宫,他也曾惴惴不安,万事想拔得头筹。后来,段殊唇边浮上一丝冷笑,后来发现皇子侍读,侍读二字便压下所有。   能出彩,但不可抢了某些人的风头。   又跪又拜的事他当年可没少做。   直到从军沙场厮杀刀里进血里出,手握兵权当年那些人忌惮他,遇上也避其锋芒。   他跪,他拜,他断了骨也不屈,才换来今日重权在握。   皇帝老儿削了他的兵权又如何,塞北十万大军认的可不是圣旨上派去的草包窝囊。   再抬头,眸内冰冷散去。   也许,峡门关那一役是他的劫,亦是他的缘。   那处损了一边太医无法修复,他不能让他人知道。   从沙场退回京师,成婚娶妻的年龄,正需要一个妻子明面上替他掩下这事,又不能管的太多。   桑桑恰好就是这个最适人选。   他抢了段离的婚事,派人送了画像去江南北府。   丝毫不疑有人会不愿,果然派去的人带了消息来,那女子见了画像便两靥羞红,欲语还休应下了。   他嘴角扬起,皮囊是最无用的东西但向来无往不利。   眼皮子浅才最是好掌控。   一瞬的时间,段殊心头百转千回,想起了许多。   但有时候初衷不变,一路上弯弯绕绕过多,人心却易变。   朝夕相处,他承认是他栽了。   百炼钢难敌绕指柔,说他卑鄙也好,说他无耻也罢。   骨子里的卑劣作祟,他想染指这明珠。   前面的阴暗龌龊想法让他得到她,如今明白心意后他想好好守着她一人。   直至亘古永远骨骼都烂掉。   段殊解下官袍,换上了室内下人备好的红色偏襟直缀。   挨着那湘妃榻坐下,桑桑不经意间皱了眉,往里挪了挪位置。   好腾些地方与他。   大掌不规矩又搭上她的肩,力道不轻不重捏了起来。   桑桑皱着的眉眼舒展开,吞下到了嘴边的话,眼角眉梢透着惬意。   她扒着榻边问道:“夫君,帝王长何模样?可是那般龙章凤姿之态。”   段殊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嗤笑一声:“人将过百岁,有何好看的。左不过两眼,一鼻,一嘴。”   堂堂帝王到了他口中和捏泥人般。   桑桑扭过头眼波瞪了他一眼,“那夫君倒是说说,若我年华不再,脸上褶子多的能夹住蚊蝇你可还会这般喜欢我?”   话一说出口,桑桑便悔了。   段殊从未说过他喜欢自己,且容颜易逝,恩宠不复是当下常态。   近日对自己好了些便蹬鼻子上脸,自作多情。   她手指慌乱绞住帕子,抬起头找补:“其实...”   话未说完便撞上那双灿若星辉的眸子,预料到他朱唇轻启嗤笑:“小爷我怎会喜欢你,做人不要痴心妄想。”   桑桑住了嘴,眸子里头水光潋滟。   但预想中的话没有听见,那双眸子定定的看着自己,漆黑如墨一脚踏进去就要出不来了。   段殊想象不出她满脸褶子的样子,但想来也是在都是褶子脸里头最美的。   他一手抚上那洁白的面颊,低下头。   桑桑慌乱闭上眼,但这次不像往前总是吻的她喘不上气。   蜻蜓点水般在光洁的额头上一吻就离去,段殊低沉专注的声音似从心扉流出:“我心悦你,桑桑。若真有那么一天,我长你八载,也合该是我先长满褶子。”   后者愣了愣神,一时没有缓过劲来。   她抬头直面他那精致的眉眼问道:“夫君不是要金屋藏娇,千里迢迢将表小姐带入京,好方便迎她入门?”   哪里听来的歪言歪语,段殊皱起眉。   元幼薇那是圆了母亲的遗愿,接入府说上亲事有了归宿后就不干他的事了。   一直以来她竟这般想。   若不是那三日醉,怕是她见了自己扭头便要走,决计不会多说一句话。   段殊拉着那柔夷解释道:“母亲逝去前与元幼薇的亲娘交好,二人虽为不同房的小姐但在府内关系亲厚。后三房的唯一嫡出小姐也就是元夫人嫁去了江南,虽元大人官小但二人也算琴瑟和鸣。”   “母亲弥留之际格外念着生前的事,让我日后照应元家。我应下了。”   前国公夫人逝去时,段殊似是才八岁龄。   稚童之言,他倒一直记着。   段殊摸着那指尖上套着的鎏金护甲,只觉桑桑身上无一一处不美好。   他抬眼视线瞧着那鼓鼓囊囊之处,眼神幽暗再次说道:“桑桑应当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不知这样可信否?”   察觉到他视线落着的某处,桑桑面色倏的涨红,转身瞪了他一眼。   时人多爱女子袅娜之姿,以瘦为美,一把纤腰夜里饿坏了多少女子。   元幼薇身似蒲柳,身姿绰约,符合时下对女子美的定义。但着实身无半点肉,前面后面都一样。   二者是截然不同的美。   .   没有在院内稍做歇息,元幼薇便以乘车头晕的借口出来散散风。   她走上后院一处瞧着僻静雅致的院落内,正想进去瞧一瞧。   一内侍阻了她前进的脚步,面色如死人般一动不动无甚表情说道:“元小姐请留步,这是世子和世子夫人要泡的汤泉。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原是我叨扰了。”元幼薇笑脸相迎,往后退出了这石阶。   伸手不打笑人脸,内侍见她面色惨白有先天不足之症,待人也温温和和无意难为她。   便道:“元小姐若还想去别处逛逛,奴婢可以指路。”   元幼薇余光再瞧了眼这院落,大大的牌匾书了雁回二字,古朴大气引得人想触碰。   她心头有所谋,转过身子对着内侍道:“我记不得路,可否带我在这转一转。旁的地方许是会惊着贵人。”   现在刚到骊山,没有人这么快会来泡温泉。   这处,确是清静的好地儿。   内侍带着元幼薇再嶙峋假山下的小路转了转,介绍沿途风景。   还在一处岔路口停了下来道那里头就是府内小姐泡汤泉的地方。   假山许是生的都一样,这处岔口与雁回那处很像。   一个往左拐,一个往前拐去往不同的地方。   只消稍微运转,只当自己走错了路,不知者无罪。   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元幼薇心头定了定,淑环县主和亲戎狄,自己失了头号竞争对手。   她容不得人,且有把柄被拿捏在手,自己不敢放肆。   仅仅传了流言就从芙蓉院被赶到客房,吃的穿的用的下人皆会看眼色,之前见她受宠什么好的都不要钱似的送过来。   现在除了领着分例别的一概别想要。   待遇与入府相比一落千丈。   最要命的还是下人埋在眼里头鄙夷的眼神,她恨这种瞧人眼色的日子。   只需要,只需要她和表哥肌肤相亲,这种日子便可一去不复返。   她眼里闪过癫狂。   内侍转过头来忧心这位走几步就气喘的表小姐体弱晕过去,见她面色有异正想发问眨眼间却一闪而逝恢复如常。   她张了张嘴吞下到嘴边的话。   见那苍白的小脸笑了起来:“谢谢李内侍带路,我有些累了,想回去先歇着。”   内侍松了口气,不知为何这一路走来总觉得背后那人不是一般闺阁小姐,身后总毛毛的。   她要回去撒些艾叶水,许是这行宫久无人居有东西混进来了。   夜色如水,冬日里的天黑的早。   用了晚膳,是段殊去后山猎了一整只麋鹿,献上了两后腿孝敬隆庆帝。   余下的该炒便炒,鹿腿架在火架上烤,鹿肉切碎串在铁签上翻转着刺啦冒着油。   撒上胡椒面,盐,再抹上不知哪里捣鼓来的蜂蜜。   桑桑接过一串吃了口中,味蕾迸射出灵魂升天的绝味。   她第一次吃麋鹿,以前这种动物多半在勋贵围起的林子中圈养,平头百姓想吃无门路也没银钱。   肉质肥嫩,可能骊山够大,鹿跑跳足,绵软之余又带着劲道。   比以前年关吃的烤羊肉更鲜美。   桑桑吃的欢快,时不时喝上一口段殊递上来的清茶。   酒足饭饱后有些事就该提上日程。   粮米虽饱腹但饿的快,肉质虽吃时没甚感觉用的颇多,但过后却觉腹中舒适,消耗的慢。   所以将士喜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今夜还很漫长,吃饱了才有力气干事不是吗?   段殊举着酒盏浅酌一口百花酿,眉睫颤动掩下里头暗/欲瞧着桑桑因心情愉悦,杏腮微红。   作者有话说:   桑桑:段殊心眼子太多,我玩不过你。   段殊:桑桑说些什么呢,为夫给你/玩 第六十六章 温泉   墨画端上一盏清茶, 桑桑接过以袖掩面漱口复又吐在铜制盥盆内。   外头进来一内侍,后头跟着三两丫鬟手上拿着木托盘。   上头摆着各色衣裳。   左侧的是女款,或是薄纱, 或是绫罗,颜色鲜艳布料却少。   无端想起苍梧院内藏着的那些。   桑桑面上红了一片, 眼尾泛着旖旎。   段殊起身,转头看向这边:“桑桑,酒足饭饱不泡温泉岂不可惜?不若一起更衣。”   一起更衣, 不着丝缕对着他。   桑桑低下头去, 香腮如盛开的芙蕖花,觉得耳尖又热又烫。   定是鹿肉性热,她贪嘴吃多了。   她手指绞了绞,声音细弱如蚊蝇道:“夫君, 不若你先去。桑桑还有事,”有什么事呢,她大脑飞速运转眼睛一瞟瞧见了托盘上的衣裳。   大声说道:“桑桑挑选完衣裳就来。”   不料段殊听了此话,狭长的凤眸里似有一道光一闪而过。   食指无声转了转手上那玉扳指,倒也不求二人一道更衣了。   他意味不明看向这边,顿了顿说道:“既如此你慢慢挑选,若是嫌款式太少,让人去取。爷先去汤泉里等你。”   语罢, 他颀长的身影便转身向外头走去。   没一会儿就隐在夜色中。   待人走了后, 桑桑两手抱住自己耳朵尖, 羞赧之心让她脚底亦发麻, 拖延着不想去面对。   刚刚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夫君, 夫君他明显是误会了。   一道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奴见过世子夫人, 请夫人挑选衣裳。”为首的宫人站于一侧, 让出条道来供桑桑挑选托盘上的衣物。   指尖抚过,布料皆上乘,不是蜀锦就是绫罗绸缎。   但,是不是太过暴露了些。   头一件缂丝长裙轻薄,风儿一吹下头拿着的手清晰可见,下一件是一件芙蕖模样的小衣堪堪能裹住身前,下配薄薄的白纱里裤,余下托盘上的想必更不能看。   桑桑喘了口气,原以为嬷嬷给自己裁的那些衣裳已是伤风败俗。   如今,倒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其实是泡汤池本就无须穿的过多,外面罩上大氅进去后该宽衣还是得宽衣。   这样安排衣物也是为了主子们方便。   内侍久居宫中,极善于察言观色。   见桑桑面色不妥便躬身问道:“夫人,可是衣裳有不妥之处?”   桑桑吸气呼气缓了过来只是照常问道:“我头一回来骊山,过往官眷女子可是都这般穿着?”   内侍闻言面色顿了顿,有一瞬间纠结犹豫。   未出阁的小姐自然不备这样的款式,但她见世子和世子夫人是新婚燕尔且一同前来便依着先前不成文的先例备下了“合适”的衣裳。   “禀世子夫人,小姐们与夫人衣裳自是不同。若夫人不喜,奴婢这就去换。”   桑桑闭了闭眼,止了她的动作:“不必了,就这些吧。”   她头一回来,自然不知下人们的心思。   随意挑了件顺眼的衣裳换上,披上狐裘大氅她往后院山头走去。   一内侍在前边儿领路。   几晌前,元幼薇亦裹着一外裳去往后头,她让人注意着正殿的动向。   见段殊出去了便开始行动。   雁回院里头一处天然辟开的汤泉里,一男子容貌绮丽,眼尾一点朱砂痣妖冶风流。   两臂虬结有力,看着清瘦却有料,如今热气蒸腾,一滴一滴水珠挂在上头往下淌。   他双目阖上,听见外头木屐踩在草梗上头断裂声缓慢睁开,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了些却不急着转身。   待耳边水波荡漾声微微响起,段殊眉梢扬起。   正要开口唤人却撞见一人白衣加身,正扶着池岸入水,衣裳解开露出一半肩膀。   她又慌又乱,声音颤抖:“表哥!”   清凌凌的眸内水汪汪似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段殊眉峰蹙起,一掌拍击水面。   水花四下扬起,罅隙间他已站在池边披上斓袍。   眉眼阴沉沉,若乌云压顶城池欲摧。   外头隐隐约约有脚步声响起,伴随内侍宫人的低声说话。   元幼薇这时泪水涌起,哭了起来,苍白的小脸不知所措,布满慌乱之色。   她抽抽噎噎道:“表哥,表哥幼薇不知为何会在此处,那内侍走到一半就...”   说话间她两手只顾抹着眼泪,仿佛忘记自己身处何处,也忘了外头来了人。反倒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半瘦削单薄的肩。   后者见了这幕眉心狠狠皱起,这等手段他在深宫不知见过多少。   原听从母亲遗愿照拂她,竟把心思动到自己头上。   段殊眼里本就无男女之分,什么女子柔弱需怜惜之说在他眼中是枉读圣贤书,吃饱了撑着。   眼睛一眨,他如鬼魅般已至人后,一掌抓起衣裳完好那肩膀。   南边窗户大开,几个起落从窗沿跃至屋檐。   元幼薇瞳孔放大,要惊呼出声但段殊怎么容许有人坏他好事。   一掌食指并拢作势击向身后某处,她仿若失了声。   口中大张却呼喊不出任何声音。   天旋地转落在假山旁,元幼薇扶着冰冷嶙峋的山石,见那人走来仓皇间往后退了半步。   张扬肆意的眸中冰冷一片,朱唇微启凉薄的声音响起:“望表小姐好自为之。”   他高大的阴影投落在地面上,一息之间又没了人影。   凉薄的声音渐渐随风散去。   段殊凝气往回赶,心头微微紧张又松了口气。   虽然什么也没发生但若让桑桑撞见,他不敢想。   那小女子贯来小气性,真若有事她定会离了他去。   段殊可以肯定。   好在他身法好,一来一回没有用上多少时间。   只怪元幼薇差点坏了他的好事。   这边,桑桑穿着木屐一步一步慢慢朝里走,木屐高达三寸,踩在泥地里玉足片点不沾污泥。   好使是好使,但却难走了些。   她扭了半天好悬走进了,穿过廊道就可去里头。   胸口起伏喘着气缓和了因着衣裳单薄带来的紧张羞赧,她挥退众人打算自己进去。   左边木屐刚刚往前踏出,腰肢轻摆刚走了一步腰间却搭上一掌。   睁眼闭眼间耳边风声呼啸,桑桑习惯性往他怀里窝去。   熟悉的松竹清香淡淡安人心。   段殊将人打横抱起,见着她樱唇粉嫩闭眼往自己怀里缩,两手还不环上自己脖子。冰冷的眉眼变的温和忍不住轻声笑了:“你就不怕是别人?”   有免费的人/肉轿子不乘是傻子,他抱的稳稳的桑桑并不怕。   闻言睁开眼睛对上那精致上扬的眉眼问道:“那夫君可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不会”他低头吻上那潋滟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桃花眸,低沉有力的声音缱绻却带着浓浓的保证意味。   走到了汤泉边,他一手丢掉那碍眼厚重的木屐,剥鸡蛋似的剥掉桑桑外头罩着的狐裘大氅。   还没等到她喊冷,周身已被温热的泉水包裹住。   水是活的,酥酥麻麻从肌肤上流过,暖意融融舒服到骨头都酥软了。   桑桑眯起眸子,脖颈后仰。   本就不牢靠的小衣带子岌岌可危,这时哒的一声断了。   水红的一小件漂在水面上,桑桑愣了愣神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捞起了它。   就这么拿在手里,轻薄贴身的布料躺在那手指上乖乖的卧成一团。   面上滚烫的很,桑桑快速上前,娇嗔道:“夫君快些还给我。”   眼前芙蓉面艳似娇花,纤长脖颈羊脂玉般丰泽   段殊低垂的眉睫轻颤,里头暗流翻涌,修长的指节挑着那细细的丝带隐忍克制。   抬起头来时,只见水红一片飞出,外头草梗上挂着那争夺之物。   桑桑气的眉梢带着怒气,一双桃花眸似嗔似缠,扰乱人心扉。   如受蛊惑,指尖流连而过。   他吻上那樱唇,隐约听闻细碎的声音。   抽丝剥茧般往下。   汤泉汩汩冒着小水花,掩下了荡起的波纹。   桑桑许久未见到他这样了,这样的感觉熟悉又陌生,那琥珀色的眸里泛着意味不明的光令她颤栗。   她有些怕,眼内蓄了许久的泪水扑簌簌掉下来。   攀附在他身上如风中飘摇的一朵的娇花,桑桑细弱的声音颤了颤喊了声夫君。   这声音落入他耳似催促,似期盼。   段殊粗糙的指腹松开那绵软,在桑桑白皙的面颊上抹过,拭掉了她眼边泪。   凑近她抽噎不停的身子,将那乱了鬓发别至耳后,低头说了句:“不要怕。”   这才哪到哪,如今就哭上了等会不得——想到这,段殊眼底的理智摧枯拉朽般悉数崩塌。   桑桑见他停了下来,抽噎的身子颤动,倒是不再哭了。   低头看了看脖颈下泛红的印子,这次又不知道要过几日才能变回来。   按往常经验,两人再泡会儿汤泉就可以回去了,他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这般想着,胆子便大了起来。   桑桑嗔视他一眼,沾了情/欲的眸子媚态天成。   “夫君,你下回轻些。”   她会凫水,好不容易来了骊山,当然要在温泉里头游一游。   转眼就将段殊忘至脑后,轻快的围着池子游了起来。   有的人目力极好,水波汤漾亦掩不住头风光无限。   活色生香,干柴上头点了把雄雄烈火。   段殊上前拉住人,牢牢锢在那纤腰桑桑怕痒求饶。   直到她被反着身子,目光所及是外头黑压压的群山,两臂抵在池岸边才隐约察觉不对。   两腿不安分蹬了蹬,嗯?夫君今日未着里裤。   桑桑眸子大睁,不确信扭头喊了声夫君。   后腰处似乎有种什么什么,烫的她腰间发麻。   段殊知道不能一蹴而就,依着上次中药的经验,一手往下。   如之前在榻上那般。   膝盖往前了半寸,桑桑想动了动,发觉腿窝处受阻。   心头又惊又慌,两手紧紧抓着池岸黑黢黢却被打磨光滑的石头。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能依靠的人只有段殊。   但现在作恶的人也是他。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绵绵软软的嗓子带着丝丝哭腔,“夫君,夫君。”   音似黄鹂,感受到那粗糙的指腹,桑桑站不稳了,往后一跌靠在他身上。   难受又无以言说的感觉袭来,温泉的热气蒸腾,一切要淹没了桑桑。   隐约听闻后头的人低沉地应了她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六七章 情   汤泉里头水温热, 一下又一下拍击着黑曜石池边。   女子低低啜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骊山的峰峦在夜色里呈墨色,层层叠叠围着这山顶行宫。   桑桑面朝外头,看着乌鸦鸦的林子却生不出害怕。注意力不在周遭, 全在后头。   身如一叶小扁舟在滔天巨浪里头浮浮沉沉,浪花裹挟却不是摧毁。   柔和荡漾的水花热气氤氲, 酥麻到了骨子里。   段殊看着那羊脂玉般的细皮子,低垂的眉睫掩下无边欲色。   忽而桑桑两臂被反着锢住,池壁湿滑, 她往后摔去。   水花涌起, 打湿了三千青丝。   光洁的面颊边水珠滚落。   不知过去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她用力睁开眼皮子看见上头银红色的纱幔。   张了张唇瓣想喝水,冰凉的杯盏如神来之音听得懂她心头所思递到了唇边。   她囫囵吞下水,滋润了哭喊呜咽过久的干涩嗓子。   浑身绵软无力, 一根手指都懒得抬起。   纤长卷翘的睫毛随着主人眨眼上下翻飞似羽翼华美的彩蝶,脑袋里乱乎乎的,桑桑躺在柔软的榻上。   迟钝的反应过来,这是休憩的院子。   已经回到了厢房里。   疲倦一点一点从渐渐沉重的眼皮子爬上心尖。   桑桑乏的很,将要阖上眼之际。   隐约瞧见一高大身影凑近,手中似乎拿着个玉做的什么东西。   烛火的光在他背后被遮住,周身都泛着一圈暖黄的光晕。   宫锻素雪绢裙往上推搡若云端堆叠的锦缎,桑桑闭上眸子不知是否在梦中。   云里雾里, 儿时见过皮影戏, 这会儿自己手脚不听使唤由着人摆布。   倏忽一凉, 桑桑远山般的黛眉皱起, 似是不耐有人扰清梦。   她转身避开, 口中嘤咛。   段殊额角青筋跳了挑, 握着那玉的手似是隐忍微颤。   他从一侧匣子内再取出一罐膏药, 舀了一大块细细涂抹在上头。   阖上眸子,深吸了口为她上药。   从床榻里侧拿出流云纹锦被,替两人盖上。   合衣躺下,睁眼闭眼都是那场景挥之不去。   他微侧身正对着桑桑睡得正熟的面庞,琼鼻皱起,似是不安稳。   抬手抚平那褶皱,嫩豆腐般的触感。   该死,段殊默念清心经,看着帷帘上头缠绕的金色绣线,耳边可闻风呼啸草梗断裂的声音。   今夜,他失了些节制。   想到那宫廷秘药,据说疗效甚好,敷上一夜,明日许是不会那般难捱。   屋内唯一还燃着的一根烛火被横空刮过的一阵风熄灭了。   .   晨间的一缕光透过琉璃窗照到了屋里头。   宏日升起,是个好兆头,但也阻止不了某些事情的揭露。   眼前亮亮的,床榻里头有了动静。   桑桑悠悠转醒,第一眼就见到段殊倚在床榻边,一腿屈起。   匕首刀起刀落在削一块木头。   听着了动静,看了过来。   那眸中深沉似海藏着许多情绪,昨夜,昨夜他就是这般看着自己,说最后一回便好。   断断续续的片段不听话都涌入脑子里,桑桑羞红了面颊。   段殊抬眸看着她,眸内闪过一丝未明的情绪,慵懒的声音响起:“醒了?”   眉梢扬起,嘴角带着三分戏谑。   微不可闻应了声,桑桑拉拢散乱的衣襟想要去够床边的金铃换人进来。   昨夜的事来的如此猝不及防,她以为,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这样了。   思虑着许多,羞赧更甚。   虽说肌肤相亲,但现在她不敢抬眼去看段殊。   自然也未看见他欲言又止只听得人问道:“可有感觉不适?”   桑桑摇响了铃铛,坐在床榻上摇头:“夫君,桑桑感觉还好。”   墨画领着后头丫鬟端着盥洗之物进来了,桑桑就着锦帕净面,盥洗之余觉的有不对劲的地方。   与昨夜的感觉相似,但一若盛夏酷暑滚烫的朝阳,一却没有那般燥热。   恰外头假山潺潺流下的活水,被一石子堵住了泉眼,无端端涨的难受。   墨画正搭着桑桑的手,想扶她去屏风后头更衣。   往常世子也在一旁时,主子都喜欢这样干。   但这回,却是不同了。   桑桑怎么敢让她们看见,况且这般情况她如何走过去?   她吸了口气努力让声音如往常般没有异样,“把东西放在这就好了,你们先下去。”   墨画好就好在主子的命令不会多问多思,屈膝行了礼道是,领着一众丫鬟退了下去。   桑桑强撑着的身子绵软下去。   嗔视那罪魁祸首。   段殊就着那盥盆余下的水净手,白帕擦拭修长指节间的水珠,他道:“我本想说下人不适合进来,没曾想来不及说桑桑就唤了人进来。”   他将人抱至腿间,手指灵活地不像拿刀握戟之人,须臾间便解开了素雪绢裙的缎带。   桑桑堪堪捂住身前,一双水漾大眸拒意强烈。   却见段殊面不改色说道:“昨夜夜色阑珊,你没撑住便睡着了,我替你上了些药。如今看看效果如何可要再上。”   “你无耻。”桑桑好半晌憋出这句话。   后者唇角微扬,笑的妖冶惑人。   他指尖取着雪白的膏药打着圈道,“看了桑桑是大好了,不如...”   再说又要扯到昨夜放浪形骸上头,桑桑果断止住了话头。   不让他往这上头引,省的又让他占尽便宜。   但兔子怎么耍的过狡猾的狐狸,狡兔三窟也难逃那八百个心眼子。   桑桑只让他在腰侧上了些药,紧紧裹着锦被想到事情还未解决。   快到正午了,等会儿泠姐儿定会来正殿寻她。   她伸手扯了扯段殊的衣袍,小脸扬起似是哀求道:“夫君,药都上完了。”   余下的话未说完,但既上完了药,上药的工具也可收回了。   段殊摸着绸缎般的青丝,声音缱绻荼蘼。他目光灼灼盯着某处:“已经敷够一晚上,桑桑可要自己来?”   上药可以自己来,可这事。   羊脂玉般细滑的皮子染上嫣红,脑海中两相争锋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先过了这回,不要让外头的人瞧出来。   “夫君,我不会。夫君帮我。”一声一声绵软的江南小调燃了段殊心尖火,他阖上了眉眼又缓缓睁开。   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好。”   纱幔拖曳垂下,两道影子被投落在毡毯上。   素纱微遮,亦难掩玲珑曲线,一人伏在床架上。   另一人手握素约纤腰,不知在做何。   桑桑整理妥当,穿上绣花鞋在室内走了几步。   腰肢酸软,走的比平日慢些倒也瞧不出什么。   刚送走了段殊,她坐在桌案旁吐出了口气。   两手掩面撑在桌面上,面颊滚烫,不用看也知道绯红一片,一桩桩一件件事只觉无脸见人。   不等她缓下思绪,外头一串脚步声响起。   段泠跟在墨画身后大跨步走了进来。   大声喊了句:“嫂嫂。”   桑桑忙放下手,招呼着人坐下。   墨画在一侧为二人煮茶。   来了骊山第二日便见到她,往常小女娘不应该聚在一起玩吗?   “泠姐儿,怎不见你与她二人作伴。”说的是段皎和元幼薇   段泠在她身旁显出些鲜活气来,大大咧咧坐下拿起芋泥桂花糕便往嘴里塞,“嫂嫂不知道,我以前往她俩身边走总是会倒霉。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事有的没的好的坏的,好的轮不上我,坏的总是我的。”   怕不是倒霉,而是二女有意为之。   桑桑抬眸看向吃完一个糕点又拿起另一个塞入口中的段泠,思及大夫人以往虽掌家,但瞧着不重子女亲缘,国公爷又明显偏爱。   她的处境怕是不明朗。   抬手让人去再端一碟糕点来,她声音柔和道:“那泠姐儿蒙冤可有与国公爷,大夫人说道?”   段泠摆了摆手,好像不是事中人般:“嫂嫂别为我担心。以前是说过的,但没人信所以我才说自己倒霉。”   她放下糕点用白绢擦拭手继续道:“管她们耍什么阴谋诡计,我不凑上去就是了。再说,手段再下作,也不影响我是显国公府唯一嫡出小姐的事实。”   她眉眼带着英气,不同于一般闺秀恬淡婉约之感。   初识还觉人冷难以接近,相处久了方知何为外冷内热。   段殊与她像又不像,若非后来知道他馋她身子,直到如今心悦于自己。   当初,那模样让人半点也看不透。   恍惚之间,段泠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嫂嫂,你可是昨夜没睡好?”   瞧着她眼角眉梢仿若娇花滋润过般妩媚动人,又不像是没睡好。   段泠继续爆出消息:“那表小姐果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肚子的坏水。昨夜里泡汤泉,我和段皎在里头等她久久等不着人。”   “让内侍去屋内看,才晓得人早就不在了。后来不知怎的,她和段离搅到了一处,一行人以为她走失了去寻她撞见了那幕。”   她无奈叹气道:“好好的汤泉,泡一日便少一日。昨夜就那样没了。”   瞧着她唉声叹气,桑桑心头微疑,元幼薇怎么和段离搅到一起去了。   段泠面上哀戚,为昨夜受了冷落的汤泉表示深深同情。桑桑伸手拍了拍她,不确信的安慰道:“还要在这住上许久,还有的是时机。”   “不过,表小姐与二公子素来没有关系,如今回了府去是要成就姻缘。”元幼薇借宿在显国公府,既无长辈,若段殊有提及那婚嫁一事便得自己这个世子夫人来安排。   “许是住在芙蓉院久了,就想永远住在那吧。”   桑桑直觉这件事不好善了,柳姨娘心高气傲,段离贪图美色但想娶个高门贵女的心思是一样的。   她要问问夫君,究竟如何,是他一句话的事。   千般都料到了,却不妨有人作死,倒是省了桑桑的操心。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八章 自作孽   骊山一行, 后头景色优美草木茂盛,郁郁葱葱之态。   桑桑出去过几回,掰着手指都数的清。段泠的邀约一应都用晚间受凉, 身子不适糊弄过去了。   骊山圈了个围猎场,本期待去跑马, 但两腿酸软,那处使不上劲。   忍着眼馋,桑桑只好拒绝。   裙摆上的环状络子被一修长的手指绕在指尖把玩, 掌心时不时蹭过自己的滑丝锦服。   桑桑眸子里带着点点火光, 瞪向这个罪魁祸首。   若不是,若不是他在那事上食髓知味,拉着自己流连床榻也不会误了这么好的机会。虽然自己不讨厌就是。   午后的阳光从摇晃的帷帘缝隙里照了进来,段殊白皙的面庞沐浴在金色的光中, 挺鼻薄唇眉目深邃,他抬眸瞧向这边。   手上动作未停说道:“还在想着跑马那事?骊山围猎上去的都是好手,别说你身子不适,就算不难受我也不会让你去。”   “人多眼杂马儿又不是人,段泠顾不上你的。”   桑桑嗔视他一眼,“今日天光正好,夫君身手好怎的不去外头跑马,反倒与桑桑窝在马车内?”   段殊轻笑一声, 眉眼恣意风流尽显。   他一手搭上那细细的腰肢, 不经意间摩挲:“桑桑觉的可还好?”   “马车里头有佳人, 为夫自然不会不长眼去看外头的花, 草。”   已经歇下了一日, 看她中气十足的样子想必已经无碍了, 昨夜挑灯见那处已与平常无异。   段殊看那樱唇一张一合, 眸子微眯手下已将人揽至腿上。   马车内旖旎一片。   后头缀着的一辆马车内,元幼薇无力倚在车壁上。   那日,她心甚慌在假山下头掩面啜泣,未料段离闻声而来。   二人衣裳不整正巧被提着灯的宫人瞧见了。   灯光一照,她推不开的人一见自己真容忙一把推开自己去。   如此窝囊的人,她垂首低笑。   怕是知道自己身份,惧怕段殊与她之间的情分会压着他娶自己为正妻会误了青云之路吧。   不过,她也不稀罕就是。   所图谋的从来不是这个,想必柳姨娘也愿意与她合作。   三人坐在一处,互相不言。   段泠是懒得与她们说话,元幼薇是心力交瘁。   段皎装作不明就里安慰道:“表妹,此事定有误会,回府后请夫人明察定能无事的。”   元幼薇强颜欢笑,谢过她好意。   马车快要进京了,邻近京郊一段路颠簸石子多。   饶是上好的车轱辘也不能平稳前行。   桑桑两手掐着那肌肉紧实的肩胛,脖颈后仰想从闷闷的车室内汲取些清醒,纤长的脖颈弧度惊人的美。   水红小衣一荡,迷了段殊的心。   伴随着马车颠簸起伏,本就难耐桑桑只觉更难了。   没有忍住,眼角扑簌簌落下泪来,压低声音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好在车轱辘碾过黄泥,蹦走石块掩下了这声音。   段殊倚在车壁上,嘴角微扬,只有额角显露的青筋显示他的隐忍一分不少。   小衣上头绣着海棠花开,层层叠叠妖冶绽开的花瓣攒簇到一处,花蕊用了嫩黄的绣线以苏绣绣法勾勒,假以乱真。   段殊眉眼低垂瞧着那处,像是被这绣法吸引,指尖在上头摩挲。   感受到手掌下的颤栗,他精致的眼尾旖旎泛红勾起:“桑桑若想要快些,不若像上回那般。”   玄色衣袍一角与水红裙面交叠,荼蘼无边。   好不容易翘首以盼,希冀能盼到个贵女儿媳的柳姨娘得知这消息陡然昏了过去。   下头丫鬟掐人中的掐人中,端茶递水的扶着人倚在榻上,还有要出去喊医师的。   柳氏只是气急攻心,不愿接受事实才眼前一黑。   一手探出帷幔外头,大喘着气道:“慢着,回来。”这点破事去找医师是要闹的满府人尽皆知吗?   她丢不起这个脸。   丫鬟连翘轻拍她后背,待这口气喘顺了她连忙说道:“去,去将二公子叫来。就说我身子不适格外念他。”   姨娘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公子小姐才是府上正经的主子,唯一的母亲就说大夫人。   柳氏想要儿女来看望她必须得寻些借口,免得落人口实。   段离依旧一袭白衫,听得消息时他心头正烦闷,压着蕊儿在温书的桌案上行事。   好事被打断,但又是向来为他好的亲娘有事。   他理了理衣摆,脚步略显虚浮往娇兰院去。   进了正厅见身体抱恙的柳氏正好端端坐在软塌上,眉心皱起知道她是为骊山那事找他来了。   果不其然,一见人她便劈头盖脸连连发问:“离哥儿啊离哥儿,你是着了什么魔了。衡阳王妃生辰宴前夕偏要去那什劳子水榭烹茶吟诗,落了水失了机会。如今好不容易能伴圣驾去往骊山,你又和那破落户扯出什么事来。”   段离听了心口发闷,腊月的天虽寒,但这屋内仍旧令人闷热压抑喘不上气来。   生辰宴前夕的事他根本不是失足落水,段殊夜里来不分青红皂白将他从院里拎到水榭边扔下水去。   腊月的湖水早就冻的渗入骨头的冷,他爬上岸,走到一半被院内找寻的下人发现抬回去就发起了热。   对外就是他无病呻吟,大雪天去湖边吟诗。   一旁候着的下人皆低下头,放轻脚步无声的退了出去。   柳姨娘仍旧心梗,她看着风流倜傥的儿子心中觉的他哪哪都好,越发气不过道:“说的好听是江南三品大员的女郎,但那都是过去了。如今什么也没有,上显国公府来打秋风,还敢肖想我儿。”   “呸!那就是个破落户。京中哪户人家敢与她结为姻亲。”   她三言两语间已替段离撇清了错,在那哭天抢地道自己命苦。   段离本就不耐烦待在这,那元幼薇是有几分好看,但身无长物母族帮不上自己半分,且那副容貌比北陌桑还差上许多。   依着元家与已逝先夫人的关系,就算段殊不说什么,国公爷知道消息也会按着他的头娶她。   一团乱麻,他一时没有思绪只得继续待在这。   想听听柳姨娘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但听来听去都是些哭诉,他更加不耐,一摆衣袖起身就要离开。   “姨娘,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待柳氏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   柳氏倚在桌案上,拿着帕子抹眼泪,外头丫鬟撞见二公子出去陆续进了来。   替她沏了茶端上去。   柳姨娘仍旧两眼无神望着窗外,忿忿道:“他是我的心肝肉啊,我是为他好。怎么会如此待我!”   连翘低头递上茶盏,拿捏着语气道:“也许二公子是心情烦闷才会如此,往常他最是体贴姨娘不过了。”   茶水刚饮半口,柳氏心情尚未平复,小丫鬟进来通报,住客房的表小姐想见姨娘一面。   元幼薇仪态姣好,行走间头上钗环不乱,举手投足间瞧着是有簪缨世族自小养出的女郎身上那般贵气。   但那又如何,破落户就是破落户!镶了金子也掩不了铜铁的本质。   柳氏见她进来坐下,没有给好脸色问道:“表小姐不去别处院子里好好攀关系,来妾这作甚?”暗指她不要脸面净想着攀高枝的事。   元幼薇听了大气也不喘,早就听闻这柳姨娘颇为受宠,气焰很盛。但许是眼睛被虚名迷了眼,脾气不好,脑子不太聪明,目光短浅的很。   但这也是好处,与这样的人合谋拿捏住她更是简单。   只要捉住她的痛处,知道她想要什么便好。   元幼薇面上带笑,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幼薇有事想与姨娘单独说道。”她看向周围站着的丫鬟,柳氏拂了拂手让人下去。   下巴昂起,“说吧,你有何想说的?”   她摩挲着白玉茶盏,低垂的头抬起道:“骊山那事属实是误会,二公子见我跌落在假山下好心扶我,不料被有心之人传出不实之言。”   说到这,她眉睫轻垂:“幼薇自知身份低微,不堪为二公子正妻。但此事已被推到了浪头最高处,旁人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她那时衣裳半解,众目睽睽之下确实与段离有了肌肤之亲。   但柳姨娘只想听到有希望的消息。   “所以,你想如何?”柳氏见她还不愿做离哥儿的正头娘子,心头嗤笑,真是心比天高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元幼薇没有算到有的人觉的自己儿子千般好万般好,就算她配不上也不能主动说不要。   元幼薇抬起头,苍白脆弱的面庞少有布满坚定:“幼薇想要姨娘助我...”   送走了表小姐,柳氏仍旧坐在沉木桌前吃着茶水。   面色隐罩在帷帘投下的阴影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翘问道:“姨娘,你真要像表小姐说的那般做吗?”她是柳氏身侧大丫鬟,适才屋内众人退下,她是姨娘心腹就留在了这。   柳氏看着一格一格窗棂割裂了阳光,细碎的光线洒在地面上。   笑道:“她是拿我当枪使呢。七窍玲珑心是没错,但我吃过的盐比她吃的米还多。”   想要让自己下药设计段殊,她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这么多年在显国公府和大夫人分庭抗礼,她也懂得有些东西不能去触碰。   离哥儿如今这副模样,她算是也认清了,与段殊去争是痴人说梦。惟愿娶个高门贵女在仕途一道上添些助力。   她知道,若是去设计段殊或是北陌桑成不成功是个未知,但下场注定凄惨。   那个主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明里暗里总有法子让人痛不欲生,活着还不如死/了快/活。   至于元幼薇,这般心肠歹毒的女子,她不是善于图谋吗。   柳氏已经想好了她合该配给谁。   府内翻新了芙蓉院,说是年头久了屋檐廊柱多有损坏,顺带清出了一批东西,。   实则下人们都看的出,是表小姐住过了那处世子夫人嫌弃想里外重置一番。   看来,该归位的东西,该归位的人还得归位   作者有话说:   归位,哎嘿。我今天修改了预收文案,《悔叫夫君觅封侯》喜欢求戳个收藏呀   我本是京都贵女,因一场退亲风波成了笑话,心上人喜欢的竟是我的庶妹。   可笑我堂堂柳家大小姐竟成了妹妹的牺牲品。   一朝被设计,我被赐婚江家大少爷江沫痕。湖水舍身相救,我本以为他是光。   新婚之夜,他说某位卑配不上灵若,大婚不过月余,他离开京都说要一刀一剑为我挣诰命。外人本道我好福气,但丈夫久不归家,人们从羡慕到讥讽。   我不在乎一笑付之,尽妻子之责,费心操持家里,亦为他延续血脉。等他封侯归来,才知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柳灵若的痴妄。   还记得凯旋那日,他身前环着一姑娘:“灵若,柳家二小姐孤身不易,我欲迎她入门。”   柳灵若笑了。   三皇子一党余孽人人避之厌之,他倒是如珠如宝   她只知道她累了。“灵若愿柳姑娘岁岁与君好,长相厮守直到海枯石烂”   江家大少夫人落水一尸两命的消息传来,江沫痕从马背上跌下,他不信,不信他的妻此生不再与他相见。   溪边柳树下,一男子衣袍华贵却日日砍柴打猎,时常跪在柳娘子门前。   白衣小童指着问:“娘亲,那是何人?”   柳灵若头也不抬:“不知,许是失心疯的人。” 第六十九章 事起   一着暗黄比甲的嬷嬷步履匆匆从一耳房内端着一铜盆走出来。   环成年男子一腰粗的盆子里头堆满了衣物。   泛黄粗布裁的衣裳似是染上点点脏污, 可疑的很。   这院里怎会有男子,国公府除却世子爷和二公子的衣物须浣洗。再者,也不会用粗布制衣。   吴氏四下看了眼没人, 一手关上耳房的门,另一手抱着盆子去处理。   自然没注意到跟在外头的连翘。   她生疑问了院里扫洒的小丫鬟, “吴嬷嬷可怜,和刘管事生下个痴儿。整日里吃穿都要他人着手,二人又在府内离不开去。唯一的儿子可不该饿死了吗!之前大夫人知道这事, 左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院子偏僻等闲不会有人来, 耳房一锁倒也不碍事。”   她粗糙的手指拿着扫帚继续扫化雪后埋在底下的烂叶子,顿了顿又道:“如今是世子夫人掌家了,她不知道此事。吴嬷嬷便让虎子在这安顿了下来,吃穿都她自己照应。”   怪不得鬼鬼祟祟, 包藏了人在这后院,是大罪。   不过大夫人默许,连翘没说什么回去告诉了柳氏。   小丫鬟继续低头扫落叶,她近不得主子身每日来每日去都做一样的活计。像连翘这样的大丫鬟,她根本不敢得罪。   一片枯黄的叶在枝头摇摇欲坠,叶柄连着一丝在枝条上打着转儿。   风吹过,它慢慢飘扬落到零星嫩绿的草上。   被扫帚一扫,淹没了。   拿着手里头的药包, 柳姨娘将它放在掌心握了握。   此事若如元幼薇所想, 最不希望此事发生的人便是北陌桑。   元幼薇想借自己的手搭上段殊这条大船, 自己又何尝不想摆脱掉她这个块无用的绊脚石。   利字当头, 没有永远的敌人。   她会让事情如她看起来的那样发展。   桑桑正愁元幼薇与段离的婚事, 骊山温泉池畔二人相拥, 肌肤之亲众人都见到了。   如今府里头都知二人要成就好事, 亲上加亲。   但柳姨娘不好相与,她打的主意人尽皆知。   要是经她手替二人操持婚事,不用想,以后的日子都安静不了了。   桌案上推着账册,毛笔搁至一边,写了几道也没心情再动它。   桑桑揉着眉心,柳儿慌乱从外头跑了进来,这般没规矩不像她平日里一向恪守规矩。   柳儿一面跑一面焦急说道:“世子夫人,不好了。柳姨娘气势汹汹闯进来,拦也拦不住。”   她前脚刚进来柳氏后脚就跟到了,气焰嚣张的声音先传入室内:“北陌桑,你胆敢胡乱安排离哥儿的婚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国公爷还没回来,大夫人还卧榻未醒。”   她从娇兰院一路怒意赶往这,路过下人皆避让。   住在客房的元幼薇亦知道了这事,捏着银针缝帕子的手停顿了下,苍白的面上扬起一抹笑。她就知道,才放出了这么些消息柳氏就会沉不住气。   越怕,乱了阵脚才越发会诚心与她合作。   桑桑看着来者不善,挥手让下人都出去,只留了银屏并墨画。   “柳姨娘你这是何意?”   柳氏眼角尖尖,刻薄削尖的面上盛气凌人一瞬间消了下去。   她摆弄着指尖上新染的丹蔻,一腿架着一腿妖妖娆娆没样的坐着,低垂着眼道:“世子夫人,妾也不怕你笑话。离哥儿那不成器的讨个正头娘子是不易,但也架不住上赶着惹人嫌。”   桑桑皱了皱眉,段离可是她的心肝肉,这般贬低柳氏到底想做什么。   不语继续听她说道。   “元幼薇心高气傲瞧不上离哥儿,一心只想做世子爷的贵妾。这回离哥儿与她做下的事捏着鼻子也就应下了,却不想她倒是心思不正。想与妾合谋行不轨之事待生米煮成熟饭一跃成显国公府的半个女主人。”   柳姨娘理了理裙摆坐正了看向桑桑,“事情妾可是与你说了,要争要抢可以,这脏了手的事妾可不做。”   下药,自衡阳王府之事一毕桑桑便对着这有了阴影。   如今又要被用到段殊头上。   她捏了捏掌心稳住心神,看向柳姨娘:“无凭无据的,柳氏你要我如何信你?与我说这般话是何意?”   柳氏从衣摆里头取出一白帕包裹的东西放在八仙梨木桌上,“信与不信,夫人自会知晓。”   “只是,要让夫人做做样子罢了。毕竟能劝动世子爷的只有你不是吗?”柳姨娘妖艳细长的眉眼掀起瞧着桑桑,像是笃定她会答应似的。   “时候不早了,今晚起风了,妾可是要去收院里头养着的那几盆兰花。”她起身,华丽绣着金边的裙摆从毡毯上拖曳而去。   银屏撇了嘴道:“这柳姨娘也真奇怪,说话没头没尾的。再说,大冬天的谁养什么兰花啊!主子,她怕是耍你呢。”   桑桑看着桌面雕刻的祥瑞奇兽,闻言陷入深思的脸庞抬起。   “银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后者怔愣一瞬,马上反应过来:“奴婢说柳姨娘怕是胡诌,不想这婚事成了又想借主子的手摆平呢。还扯什么兰花,冬日里谁养兰花还放在外头。”   “前几日屋檐的雪可都落了砸晕了好多雀儿呢!”   是了,不管这事是真是假。   柳姨娘既这么说,想必已经布好了局,就等着人自投罗网。差了段殊这一环,棋局便不完整,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完全可以不经意间入局,左右已经知道元幼薇的计划。   若柳姨娘所说是假,那夫君和自己也没什么损失;若她所说为实,元幼薇便自食恶果,还能让夫君看到一绝后患。   她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害人,只是凑巧为这局补上缺口而已。   桑桑摸着腰间络子的手颤了颤,段殊最不喜人耍后宅手段。   她想人亲眼看见那柔弱易碎外表下丑陋的心肠。   深呼了口气,她看向二人问道:“兰花品性高洁,极艰险的环境也能存活。只是栽种不太好打理,你们可知这府内哪处有大片的兰花?”   墨画凝神细思,她心思细腻看见什么都留意观察。   这么一想还真想到了一处地方:“回主子,府内东南角一处小院里头种了许多兰花。洒扫丫鬟每日都浇水捉虫,长势可人。”   弄明白了,桑桑便等着段殊下值归来。   桌上摆着喷香的饭菜,玉箸摆在白瓷盘上,细腻雪白的柔夷摆在桌子上头。   段殊大步流星走进院中,看着屋内暖黄的灯火,冰冷的眉眼渲上暖意。   进了厢房,见人乖乖的坐在饭桌前等他归来用膳。   眉梢扬起,这倒是太阳打西头出来了。   近半个月,她可是没等过自己用膳。   吩咐丫鬟提了食盒进来就不理人了,晚间他从书房归来屋内也不掌灯,只有睡得正香的某人。   他不动声色解下外袍净了手坐下,正迎上桑桑眨巴的双眸,璀璨若星辰,含着点点细碎的亮光。   “夫君,刘厨子新做的菜,快吃。”   一道杏仁豆腐,奶汁鱼片片成薄片盘在盘内,绣球干贝,如意卷,五香仔鸽摆满了一桌,丫鬟边开菜边报菜名。   段殊拿着玉箸夹向那道如意卷,抬眸见到桑桑的笑脸眸子微眯。   执箸的手转了方向,酥脆金黄的卷落在桑桑面前的碗内,“桑桑喜甜,尝尝这如意卷。”   桑桑夹起,檀口微张咬了一口。   薄薄脆脆很是美味。   她看向段殊气势内敛的面庞继续道:“夫君一日操劳合该多吃些补补气血。”   后者修长的手指拿着玉箸,心头哂笑,这女人笨成这样,有所图谋也这般不知掩饰。   莫非正想这膳用完再说。   他绮丽的眼尾微扬,沉声道:“说吧,是瞧上了什么?为夫今夜无事,陪你一同看看。”   可怜压在书案上的卷宗。   桑桑指尖互相戳了戳,抬眸期待道:“夫君,我的芙蕖都开败了。清荣郡主上回同我道兰花有多好看,我想去府内取些来。”   “天色这般晚了,想你与我同去。”   是夜,月朗星辉,月光将两相依偎的身影越拉越长。   厚实的鹤氅罩在桑桑身上格外的暖和,二人走进了那院落。   元幼薇得了消息段殊已经在院子里了,事成了。   她低头看站在一旁的连翘,她从柳氏那来。   “表小姐,事成不成都看今晚了,机会就在眼前,就看您了。”她眸子向上看着元幼薇说完这句话后就垂首不做声立于一旁。   元幼薇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心头又急又乱。   她扭头问道:“怎么这么快?!此事不是得好好图谋吗。”   既担心今夜不去失了机会再难成事,又担心事情有变。   抓心挠肺般的焦躁,心头烈火油烹般难熬。   连翘快速说道:“姨娘说了世子身边吃食入口皆有章法,寻常根本没机会。今日她同世子夫人提了几嘴府里的兰花,果真世子便亲自去那院子里取了。”   “那里安排的人是我们的人,挖兰花不易,喝些酒去去寒气在正常不过了。酒烈易醉,没人会起疑的。”   元幼薇此刻受不得刺激,听及段殊亲自为她采兰花心头嫉妒冲涌了上来。   一丝丝理智还存留着:“那我这般前去不是太赶巧了吗?”   连翘头也不抬道:“姨娘已经安排好了,表小姐也别无选择。”   这倒是拿捏了她的痛处,这次错失良机怕是这辈子也没有机会了。   所幸先攀附上人再说。   她转头看见床榻旁的箱箧,打开从一白布里头用指甲勾了些粉末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章 正文完   披上外裳, 因做贼心虚一路沿着小径走,元幼薇低着头。   路上撞见一些下人屈膝行礼问安:“见过表小姐。”   她强扯了微笑,攥紧了衣摆继续往前走, 时不时摩挲大拇指。   终于来到连翘所说的小院。   零星雪子落在荒草上头,石板路上没有几片叶子, 扫洒的倒是干净。   她呼吸急促了些,想着表哥就在里头,热流从心头涌过。   既期待又紧张。   一手拢在外裳上, 另一手平伸推开那扇木门。   入手是一片湿凉, 但没有阻止她用力的动作。   只闻木门咯吱声,夜色里毛骨悚然刺人耳。   她扭头四下看了看,晚间天色朦胧月亮昏暗隐藏在枝头。   这地方少有人来,鼻尖隐有兰花香钻进, 看来柳氏没有骗她。   轻轻提起裙边跨过院门,耳室里头一盏明亮的灯子油芯忽闪忽闪。   心脏的扑通直跳让元幼薇忽略了异常,堂堂世子爷就算休憩也不会去耳室。   院内只闻兰花香却不见兰花。   不过曾经她在江南也是官家小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本也认不出什么是兰花。   夜色如墨掩下了所有,心头的肮脏渐渐爬了出来。   指甲盖里白色的粉末本是给段殊用的,吸入后无色无味浑身如火焚身,只会将眼前人当成心上人。   荒唐一夜,醒后只当是酒后乱/性。   如今, 她想给自己也用上。   到底未经过人事行为动作与北陌桑许是会有不同, 度过今夜明日就用夜赏雪景误入此处。   想明白了, 元幼薇解下大氅, 指尖抹过鼻下。   不多时脑中已晕乎乎, 跌撞着进入耳室, 隐约瞧见桌案前伏着一道湛蓝的身影。   肩背宽厚, 和平里见到的表哥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摇了摇脑袋,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口中喘着气曲裾严密裹着难耐的很。   一手攥紧,此举只许成功不许败。   夜色里,干冷的空气中衣帛撕裂声传来。   一院之隔,桑桑坐在屋檐下,柔夷缩在衣袖里头捂着汤婆子。   耳尖冻的红红的,跳着脚问道:“夫君,可是快好了?”   段殊蹲在泥地里,长长衣袍拢在腰间,一双笔直有力的大长腿此刻弯着。   拿枪上阵杀敌的手此刻拿着一把锄子在地里扒拉潮湿带着腥气的泥土。   小心翼翼唯恐伤了兰花的花根。   月朗星稀,他至今不知道喝了什么迷魂汤。   想他段殊何时这般低过头,数九寒冬蹲在这挖兰花,挖的还是自己府里的兰花。   听着耳边传来娇娇俏俏的声音,段殊扭头看向暖黄灯笼下头挑着脚的美娇娘。   越到晚边越冷,她定是吃不消了。   顿住的手加快刨土的速度,污泥沾在玉般白皙的手背上。   刨出最后一株兰花,用棉帕擦拭了下细长墨绿的叶装了起来。   段殊起身走了过来,一手拿着布袋伸出一手要将人抱起来。   桑桑看着丰腴,但轻飘飘没几两重自己单手就可提起许多个,不,是扛起许多个。   一手刚刚伸出去,烛火照耀下修长的指节,手掌上头沾了点点乌黑,桑桑便以帕掩鼻往边上一避:“夫君,你手上沾了污泥,桑桑可以走的。”   人生头一回被嫌弃了,段殊轻挑眉梢不置可否。   出了院门,隐约可闻夜里些许鸟雀轻轻的叫声,本不经意去听,女子娇/吟声夹杂其中在夜色里有迹可循。   段殊停下了脚步,桑桑捧着汤婆子撞上他后背,揉着泛红的琼鼻抬头不解问道:“夫君,怎么了?”   声音从隔壁院里传来。   此处偏僻,莫非下人在此处偷情。   此事会污了桑桑的眼,他转身看向她道:“前头似有异动,不若你在此处等我?”   知道事情是发生了,元幼薇果真心怀不轨。   桑桑藏在袖子里的手发狠捏了手心,自问自己待她不薄,吃穿用一应着这嫡女来。将她从群狼环伺的元府捞了出来,安安稳稳住在显国公府,还需费心筹谋她的婚事。   不想,竟真的将心思打到夫君头上!!   喂不熟的白眼狼,如今是她自食恶果的时候了。   但凡,她心存一丝善念也不会走到这步。   桑桑稳了稳心神,抬眸时已将波动不稳的情绪掩下,一手拉住段殊宽大的衣摆道:“夫君,夜色这般黑,你不在身边桑桑怕。”   桃花眸水波荡漾,细碎星光夺人心魄。   段殊伸手拉过那柔夷,十指相扣见本嫌弃万分的人这会儿乖乖的任由自己拉着,不由轻声嗤笑道:“怎么,不嫌弃爷了?!”   浓浓的语气含着吃味,桑桑眨了眨长长的眉睫。   柔柔说道:“桑桑怎会嫌弃夫君,你又不是不知道桑桑心悦你。”   直接一通表白说的身旁人心口不受控制砰砰直跳。   段殊拉紧了那软若无骨的小手,见她说完这句话便低下头去。这个角度只能见着卷翘浓密的睫毛,小巧挺翘的琼鼻。   以及面上隐约可见的可爱的绒毛。   他喉间滚动了下,亦道了句,“为夫亦心悦你。”   二人一晌无言,唯有相扣的十指紧紧交缠。   走近了那院门,段殊松开了桑桑的手,像是不知该如何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去里头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下人。”   桑桑上前一步,仰着头道:“夫君,我是世子夫人如今掌家,合该知道这件事始末。还需查出这是哪个院内的下人,该如何罚?!”   这倒是没错,段殊未阻她。   二人循着声音一道向昏暗逼仄的耳室走去。   木门虚掩着,未上锁。   段殊眉头紧缩,一脚踹开了木门,让那肮脏暴露于天底下。   入目是一女子白皙瘦削的脊背,死死压住下头一人。   瞧着是霸王硬上弓。   情与景不堪入目,冷风顺着敞开的木门灌了进来。   桑桑冷的两手拢紧毛绒绒的鹤氅,吸了口气再抱紧汤婆子。   湖水已然冻成冰,枝桠结着晶莹剔透一层霜。   冷入骨髓,冷的元幼薇一激灵,两手撑着地停下动作。   眼前蒙的那层朦胧的纱像是被一只手慢慢拉开。   一切仿若上天与她开的玩笑!   这人,这人是何人!!   粗糙平庸的一张面上冒着鼻/涕泡,神情呆滞明显不似正常人。   见自己停了下来,他一焦急动了起来,鼻涕顺着脸一侧滑下长长一道。   虎子只觉刚刚通身舒泰,像阿娘说的神仙飞上了天一样。   他觉的神仙也没有刚刚的自己快活。   见仙子一样的人坐在自己身上不像刚刚那样,自己好像一下子从天上又回到了底下。   和平日里一样了。   他连忙叫嚷道:“姐姐,你浓/德虎子好舒服。”   一连串的姐姐传入耳中,元幼薇知道了这是个傻子。   站在门旁的二人亦皱起了眉头。   许是压迫感太浓,元幼薇慢慢扭过头来。   见那人斓袍加身,通身贵气,精致过分的眉眼含着阴色居高临下瞧着自己,仿若瞧着什么脏物。   不,一切不该是这样。   她连忙起身,推翻了想上来拉的虎子。   却不想后者一撞撞翻了木架上的花瓶,瓷器割裂肌肤。   冒着血花子,许是痛,他一手捂着胳膊四下滚了起来,大声哭喊道:“虎子痛,虎子痛,娘!我要娘!!”   元幼薇不管他,恨不得他立马死了才好。   不料腿软使不上劲,她一摔摔在一女子绣花鞋前。   天冷地湿,那绣花鞋不沾半分污泥,一瞧鞋的主人便是被人护的极好。   费力抬起头,正好看见段殊一手平伸护在桑桑身前,二人往后退一步。   这一幕刺痛了她的眼。   身上的痛怎及心头的恨!!   元幼薇目眦欲裂,一手指着桑桑歇斯底里道:“是你,是你害我。”   桑桑皱着眉想上前却被一大掌握住手心,身边响起一道声音:“表小姐,我夫人晚边一直与我待在一处,谈何来害你?”   他薄唇微启吐出杀人诛心的话:“莫非,是失心疯了?”   元幼薇跌坐在地,脑中纷乱,事情定有转机:“不,不,表哥你信我。幼薇是被害的!”   想攀扯柳氏,但她没留下任何把柄。   就连这处也是她自己过来的,那虎子明显是个痴儿,不存在主动害人的可能性。   段殊眸子微眯,即使一手拿着一布袋装着兰花也丝毫不影响身为上位者的摄人气魄。   “你说,是何人会害你?”   他的嘴一向不给人留活路,现在除却桑桑他要斟酌着说话,其他人算个什么。   “据爷所知,你一介孤女,身无长物,也没几分姿色府里诸人何故没事找事来害你?”   元幼薇怔愣的头一瞬间抬了起来,手指无意识的用力摁在地面上。   在他眼中,自己竟是这样不堪吗?   在场怔愣住的不只她一人,桑桑闻言亦诧异,悄摸抬头看了眼夫君。   挺鼻薄唇,上好的皮囊在烛火掩映下仿若神人。   他眸内冰冷凉薄不带一丝感情,与在外头看自己的模样判若两佚?人。   手上轻轻挠着他略微粗糙带着薄茧的掌心,原来他从未对她人有过别的心思。   此局竟是无解,元幼薇如饮鸩毒,但困兽皆会垂死挣扎。   她攀扯不了柳氏也要将北陌桑拉下水,稳住了心神。   之前癫狂的模样褪去。   眼角眉梢染上悲意,泪眼婆娑看着人道:“表哥,幼薇无意攀扯世子夫人,但表哥不觉今日之事太过于巧了吗?”   这换脸速度见之佩服。   桑桑眉心皱起,撇开段殊的手上前一大步道:“表小姐,你在显国公府好吃好主,我好心为你筹谋婚事,你这般攀扯人不觉的太过恶心了吗?!”   她一字一句加重语气吐出这话,绣花鞋上明亮的珍珠摇曳。   “再者,你是凭什么觉得自己有机会与我相争。就你这副前后都一样的身板吗?!”说完此话,桑桑娇艳的脸庞尤带怒气,在夜色里成一道明亮的风景。   涉及容貌攀比之事,她向来一路高歌,很少输过。   闻言抬起头,前头站着的人几层锦衣华服亦难掩玲珑曲线,尤其普普通通的衣裳前襟弧度惊人,无端端诱人。   同为女子也移不开眼。   这里头的苦闹声引来了远处休憩的吴嬷嬷,听见儿子的惨哭声。   她以为是儿子无意撞翻了什么伤着了,火急火燎一路跑了过来。   在耳室内瞧见了这辈子也见不着几面的人。   锦衣华服,金色衮纹,噗通一声腿一软她跪了下来。   段殊微侧身冷冷道:“去叫几个奴婢过来清理场面,余下明日再论。”   顾不上里头的儿子,吴嬷嬷连忙去喊人。   无须再耗在这,段殊衣袍一甩,牵着桑桑的手离去。   走在路上,她心头惴惴不安,元幼薇说的那句话始终压在心头。   她说的没错,一切过于巧了。   虽然自己没做什么,但总有点心虚不是。   进了苍梧院内,段殊在盥盆内洗掉手上污泥,让丫鬟将袋子里的兰花带下去明日叫花匠来好好养着。   一切如初,桑桑踮着脚尖伸手去挂那鹤氅。   纤细腰肢忽的被人攥住,贴上来一道滚烫的身子,熟悉的气息蔓延开。   桑桑耳朵尖悄悄泛红,羞怯甚浓。   丫鬟连忙屏息无声的退下。   “夫君,丫鬟们还在呢。”桑桑垂首娇嗔道。   耳畔传来一身轻笑,背后胸腔震动“怎么,桑桑适才不是才说为夫最喜你?现在脸皮子又变的这般薄了。”   他抱着身前这人,只觉室内从未这般温暖过。   知道这次她耍了小心思,但又如何?   往前是他错了,不是所有女子都如沈氏般恶毒,行内宅手段害人。   他的桑桑,这般美好。   偶尔耍些小心思,也如在他心尖作鼓上舞,一颦一笑颇为动人!   这辈子,是他栽了。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结束了,作者君在这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番外慢慢更新,接下来修改预收文案。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