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末日游乐场》作者:曲奇碎可可 文案: 一朝卷入末日游乐场,想要获得逃离的机会,唯有在不同的末日世界中生存下去—— 全球寒冰、人类饲养场、植物异变、无尽黑暗…… 绝望接踵而至,众人挣扎求生,却突然发现有一个人的画风跟他们格格不入。 正沉迷于拳打怪物脚踢BOSS的顾浅:“……?” 阅读指南: 1.苏苏苏爽爽爽,女主依旧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2.单元式副本,主剧情。 3.微博→@曲奇碎可可 4.西幻基建文预收求收藏,戳专栏可见→《非典型勇者》 内容标签: 末世 女强 无限流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怪物见到我都吓哭了 立意: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第1章 小丑   “目前,对这起连环车祸的具体情况,警方还在进行调查——”   “嘀!”   被按灭的电视屏幕黑下来,顾浅随手把遥控器丢回沙发上,低头勾上皮靴的扣带。   她一向不怎么看新闻,今天也就是正好调到当地的电视台才听听。主持人报导的是昨晚省道上的车祸,说是一死十二伤,状况严重到城西那边也一度跟着全线戒严。   顾浅租住在城东,倒没受什么影响。   她挟着包关门,动作忽然一顿。   ——又来了。   后背横窜上一股凉意,顾浅保持着这姿势没动,只用余光瞄过去。可任凭她左看右看,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禁不住又怀疑起这会不会只是自己的幻觉。   一扭钥匙落上锁,她转身去等电梯。   这种被谁在暗中窥伺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这几天,顾浅总是时不时地觉得有谁的目光扎在她身上。但等她再怎么四下打量,最后还是发现周围只有她自己——这种事说出去,别人搞不好还要怀疑她是被害妄想。   顾浅摇摇头,电梯上来了,她踏进空荡荡的轿厢,按下一楼的按钮。   她一个人在外地读大学,嫌住宿舍不自由,干脆自己出来租了间公寓。虽然跟学校有段距离,但离地铁站不远,下了楼再走两步就是。   刷卡进站,顾浅跟着人群穿过车门时,就听见排在她后边的俩女生在聊天。   聊的还不是别的,正是她出门前听到的新闻。   “哎,昨天晚上的车祸听说了吗?”   “你这不是废话,这事闹得这么大——”   也难怪,顾浅心想,那么严重的事故,没人提才是怪事。   她本来没准备再听下去,可挡不住正值下班高峰期,车厢里太挤、任何人挨得太近,女生故作神秘兮兮的声音还是钻进了耳朵里。   “我舅舅就在后面一辆车上。”   “啊?!没事吧?”   “没事,只擦破了点皮。他回来就给我妈打电话了,我在边上偷听——你猜那个卡车司机怎么回事?”   顾浅瞥那两个女生一眼,发现她们看着也就十六七岁,估计才上高中。   刚放学的俩高中生自顾自讨论得热火朝天,根本没顾上音量,回话的那小姑娘也挺捧场,“还能怎么着,电视上说是猝死的啊?”   她们说的是那名唯一的死者。   顾浅当时听着新闻,也翻了点小道消息。   据说那辆肇事卡车得负车祸的全责,它突然变道,直接撞歪了人家好好开在路上的私家车。这还没刹住,就这么一辆接着一辆地撞上,幸而车主们都没受什么大伤,可等他们气势汹汹地要去责问罪魁祸首时,却见到了更诡异的景象。   看那驾驶室里的司机瞪着两眼趴在方向盘上的样子,分明是早就死了,方向盘没了把控,这才撞向了隔壁车道。   官方摆在明面上的理由是过度疲劳导致的猝死。   “才不是!”   那女生一口否决。   “我舅舅他们当时就着路灯看到那司机满头满脸的血,下巴上还留着个血窟窿呢。然后有人用手机照着到处看,瞧见车顶上也有个洞,就像什么东西直接同时扎穿了车顶和他的脑袋一样。”   她耸耸肩,“但谁也没找到凶器在哪儿。这事太怪了,啥都还没调查清楚,所以对外先说是猝死呗。”   她朋友已经是听得目瞪口呆了,“……真有你说得那么邪乎?”   “骗你干嘛!”   “这可难说……”另外那个女孩知道她秉性,将信将疑道,“你不就喜欢凡事都往闹鬼那方面想,以前又不是没夸大过。”   “切,爱信不信——”   地铁的报站声适时响起,车厢里因为新上车的乘客又是一番推挤。这俩高中生抱怨几句,找宽敞地方待着去了。   兴许是那女生说得太言之凿凿,顾浅居然也有点好奇起来了。   好奇归好奇,她最后也只是低头玩了会儿手机,等再抬头就到了站。赶紧下车,往出站口走去。   她时间掐得准,前脚刚找座位坐好,后脚就见教授走进了阶梯教室。   大晚上还来上选修课的人不多,顾浅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莫名又想起了那起车祸和那俩女生的对话。   要搁在平常,她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今天却不知为何格外在意——冥冥之中,她莫名觉得跟最近那种强烈的被监视感有点关系。   一个小时过得也快。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顾浅收拾好东西,心不在焉地跟在同学后头走出教室。   大部分人还是回宿舍,等到了学校大门,周围只剩下零星三两个学生。   顾浅早就习惯了,要去地铁站还得再穿过座高桥——黑黢黢的桥洞就在眼前。   来的时候就这么走过一趟,她心里压根没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嘻……”   一声古怪的笑音消散在空气中。   顾浅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停了一下。   她已经走到了桥洞的中段,原路返回和继续向前都是一样的距离。索性也不再多想,干脆加快了步伐,只管是早走出去早清净。   “……嘻嘻……”   那东西却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像是为了证明这并非她的错觉,笑声一阵响过一阵。声音掐得极细,一时听不出究竟是男是女,徒有尾音带着诡异的上扬,尖锐得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笑声更近了。   发觉到这一点,顾浅竟是下意识停住了脚步,任由那微弱的声音飘然而至。   与此同时,在她身后的那片黑暗里,凭空现出的一只手直直向她肩膀抓来——   顾浅回过了头。   “哈哈——啊!啊啊啊啊!”   侧腹被猛击的痛楚让那只手一下子尽失了力道,顾浅收回手肘,攥住对方手腕的左手猛然翻转。   “啊啊啊啊啊——”   顾浅半点也没含糊,另一手抓住那家伙的上臂。打小练到大,她可从来不是什么花架子。找好受力点,压下肩膀,拽着他的胳膊就是狠狠一摔!   “彭!”   伴随着□□落地的沉重闷响,完全没有料到她的反应的那人被撂在地上,嘴里还是止不住的哀嚎。   “笑笑笑,笑什么笑。”顾浅一把拧住对方的胳膊背在他身后,“这几天监视我的该不会就是——”   一个“你”字还未出口,她看清对方模样,瞳孔登时一缩。   瞧身量是个成年男人,脸上不知为何抹满了油彩。   别说,大半夜的,乍一看见他这副样子还真叫人头皮发麻。   这家伙顶着花花绿绿的卷发,戴个通红的圆鼻头,穿的也是鼓鼓囊囊,活脱脱像是个刚从马戏团里跑出来的小丑。   这个点了,穿成这样在街上袭击人,不是变态就是神经病。   “来。”   顾浅问:“你是想躺着去派出所还是走着去?”   小丑:“……”   小丑的面颊涂得雪白,两眼斜望着顾浅,一寸寸地从上扫到下,明明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大红嘴唇却依旧诡异地向上扯起,眼看就要又漏出笑声——   顾浅皱起眉,二话不说,抬腿照着他膝窝就是一下。   方才还呲牙咧嘴地笑得人毛骨悚然的小丑立马嚎得像只尖叫鸡。   “对,”他还在不住地喘着粗气,挤出点和笑声一样尖细得似男非女的声音,“是我。”   顾浅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她之前的那个问题。   “真不亏我费了这么大功夫来观察……”   小丑侧过头,展现在她眼前的竟然还是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笑容,连弧度都没怎么变化,“居然能弄疼我,果然是个好苗子。”   “相信以你的资质,”他的嘴角越咧越大,“不会像那个倒霉蛋一样,那么快就被淘汰。”   “你……”顾浅眯起眼。   这家伙到底在说个什么玩意儿?要真是他在监视她,又是怎么做到毫无踪迹的?   一种古怪的预感油然而生。   “倒霉蛋?”她下意识问。   明明屈居劣势,小丑却没有半点慌张,不仅如此,闻言还嘻嘻笑出了声,“对呀,给个提示好了,你肯定听说过这事——”   他的言行和这一切都太过诡异,而她第一时间想起的,居然是那桩车祸。   “……那个卡车司机。”她喃喃道。   顾浅手上的力道更紧了,她意识到,这家伙要不是信口胡来,就恐怕比他看上去还要危险。   小丑没有急着回答,但他眼睛里闪动着的恶意已经给了她答案。   “明明都输了还想抵赖,可真蠢呀——”   他不加掩饰地嘲笑起来,“还开车,他以为能逃到哪儿去?”   “……”   “啊,”只见小丑笑得越发愉悦,“然后当场就凉了——怎么样,死得好不好看?这点小事就见你们怕成这样,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说到这个。”   他道。   “也是时候来恭喜恭喜你了。”   ……?!   电光石火之间,顾浅心里突然隐隐有了预感。   可没时间反应,没时间动作,一切声音都在她耳边消失,她只看得见小丑嘴唇翕动,无声地做出了口型——   ——恭喜你被选为新一位玩家。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   眼前的一切都以某一点开始倏然支离破碎,顾浅根本没来得及抓住什么,只觉手下一空,强光刺目,显然已经不在那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桥洞里了。   原本被她死死按住的小丑理所当然地没了踪影,顾浅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去——   周围还站着五六个人。这几人有男有女,他们或茫然或惊恐,都齐齐望着最前方。   小丑就站在那里。   天色大亮,他那身打扮和脸上的油彩就更显鲜艳。而在小丑的背后,矗立着一道破败的大门。   同样破落的围墙以内,旋转木马积了厚厚的灰,海盗船边上堆满杂物,废弃已久的摩天轮停滞在空中。   一片死寂。   “女士们,先生们。”   伴随着圆滑而尖细的嗓音,他一脱帽子,行了个鞠躬礼,动作浮夸到宛如在演戏。   “请允许我做点小小的介绍。”   小丑咧开嘴。   “——欢迎来到,末日游乐场。”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快乐!我回来啦!   本文风格如文案,主角一路刚到底,祝大家看文愉快!=3=   ===   预收求收藏,戳专栏可见~   《鬼见了我都害怕[综恐]》   恐怖游戏《盒》一经面世就广受好评,口碑直线爆炸。   玩家们疯狂涌入,意外偏偏在这个时候不期而至。   登出出口莫名关闭,唯一能离开游戏的办法只有将其彻底通关。   鬼怪摩拳擦掌,玩家惊声尖叫。众人仓皇逃命之际,有个人却站在原地,开始默默数自己还差多少张卡可以全图鉴。   林柚:我硬核降鬼,我花式反杀,我抓鬼进图鉴,但我知道我是好玩家:)   被反杀的鬼们:……   即将被反杀的新鬼:……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非典型勇者》   奥萝拉是某款游戏里的大佬。   一朝穿越,她顶着自家角色的壳子,作为勇者被召唤至异世界,只要讨伐掉那个无恶不作的魔王就可以走上人生巅峰,却只觉得苦不堪言压力山大。   原因无他,她特么是个生产玩家!   -你们以为是个大佬就能打魔王?其实我是全生活职业满级哒!   -我厨师炼金裁缝木匠样样手到擒来,随随便便搓顶级武器,轻轻松松钓鱼王, 连砍树都能砍出藏宝图,可上战场……上战场……   顶着众人殷切的目光,奥萝拉硬着头皮……去开了一家面包店。   三年后——   她把魔王挤破产了。   ===   谢谢一曲轻歌的潜水炸弹!   谢谢球球大团砸的火箭炮!谢谢false的手榴弹和两个地雷!谢谢安君和惊蛰good的手榴弹!   谢谢lucyka、太湖三白、林子书、佚染墨(×2)、琉璃易碎成虚幻、阿赏、秋儿、琉璃易碎成虚幻、麦当当、懒惰(×2)和心静如水的地雷!   爱你们哦么么哒!!(づ ̄ 3 ̄)づ 第2章 海盗船   这句话一出,就像是直接引爆了丢到人群中的定时|炸弹。   “游游游游乐场?”   有个上班族还没适应过来急转直下的情况,他牙齿都在打颤,声音也在发抖,“你说我们是在什么地方?!”   他的恐惧显然极大地取悦了小丑,后者高高扬起嘴角,讥讽地瞧着他。   “哈,”小丑嘲笑道,“吓得连耳朵都不灵光了,还得我再说一遍?”   “还是说你们听不懂这个词——‘末日’啊!”   他话锋一转,不怀好意地说:“哎呀呀,我得先说一点,如果我是你们,就会检查检查自己全身上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被强行拉到这里来的,本就心神不宁,这下更是被惊得方寸大乱,纷纷慌忙查看起来。   顾浅只觉小丑这话里有蹊跷,也低下了头。   她踏着的还是那双皮靴,衣服也是出门时候的衣服,根本瞧不出有什么古怪——   下一秒,她的视线停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顾浅屏住呼吸,发现不对的不止她一个,她可以清楚地听见三两道不敢置信的惊呼声。   那一小块皮肉上,正闪烁着通红的数字。   ——“0天”。   ——“00:10:00”。   紧接着,下面的那串数字跳了一下,显示为“00:09:59”——很明显,它正在做十分钟的倒计时。   顾浅记得很清楚,在小丑向她做出口型和来到这里之间的这短短数秒内,她的意识没有出现任何一瞬间的断层,这东西就是凭空冒出来的。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身体里还不知道被植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名白领打扮的年轻女性情绪已经几近崩溃,失控地尖叫道:“快放我回去——”   “想回去?可以呀。”   小丑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她的嘴巴。   “只要你不在乎回去也只能再活十分钟。”   一片死寂。   连这个年轻女人都忘了哭喊,呆呆地望着他。   “没错,就是这样,”小丑望向他们,满怀恶意地嬉笑道,“那上面的数字,是你们还能存活的时间。”   “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意味着你们已经成为了和游乐场绑定的玩家,哪怕是试着逃跑,等到了时间也只有死路一条——”   小丑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   “你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可能听说过昨天发生在某座城市的车祸,那个蠢蛋曾经和你们处在差不多的境地,但他作出了很不明智的选择……下场嘛,都多多少少知道点吧。”   “当然啦,”他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不清楚也没关系——”   他的胳膊重重挥下,与之同时响起的是那白领的尖叫和其他人的吸气声。   连顾浅都是眼皮一跳。   此时此刻,终于有了切实的证据,证明地铁上那俩女孩讨论的和之前小丑的言辞真不是空穴来风。   巨幅画面凭空出现在他们眼前——趴在方向盘上的中年男人眼神空洞,嘴巴微张,淌到前胸的血迹已然干涸了,可这只会让下巴中间的那个黑黢黢的圆洞看上去更加的触目惊心。他头上的车顶也同样破了个差不多大小的洞,让人不敢细想究竟是怎样的锐物才会如此轻易地穿透铁皮和脑壳。   单纯用来吓人的血浆片根本没法跟这个比,它真实得令人心惊。   好几人脸上失了血色,小丑再一挥手,画面就又消失了。   但它带来的影响可不是说没就没的,白领在内的那几人紧紧捂着嘴,肠胃都是一阵翻滚。小丑欣赏着他们的反应,笑得洋洋得意。   “啊。”   小丑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不是快到时间了?”   他不说还好,这句话一出口,气氛登时又绷紧了几分。顾浅瞄向手腕,这一通说明下来,果然已经耗去了三分多钟。   这三分钟放在平时没什么,可当有人警告过你只能再活十分钟时就又全然不同了——特别是在一切离奇到真的无法预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   “你说他做了不明智的选择,”一开始的那个上班族硬着头皮开口,他喘着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丑,“……那对的又是什么?”   小丑“哈”地一声尖笑,吓得他往后瑟缩了下。   “好,很好!”   却只见小丑拍着巴掌道:“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他的双手往后虚虚一捞,明明看上去什么也没做,下一秒却凭空变出了个玻璃盒子。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纸条,盒顶开了个巴掌大小的洞,正好够人把胳膊伸下去。   “我说过,你们已经是这末日游乐场的玩家了。“既然是玩家,就得完成相应的挑战。”   “每在一个末日世界里活过三十天,你们各自的表现分数就会被换算过来,计入倒计时里,刷新你们的存活时间——哦,对啦,你们待在那些世界里的时候,它是不会动的。”   令人格外不舒服的笑意再度浮现在小丑脸上,他嘻嘻笑道:“至于进入什么样的末日嘛,全凭运气,抽到哪个算哪个。”   “……谁抽?”有人小心地问。   小丑佯装惊讶道:“当然是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抽。”   “我们……不一起?”   “你以为会让你们分到同个世界去?不不不,那样得少多少乐趣啊——好了,谁先来?”   “还、还有一个问题,”出人意料的是,开口的是那个起先情绪失控的年轻女人,“……为什么是我们?”   小丑:“哈——?”   “答案很无趣啊,就是‘偶然’。”   “就像你走在路上出了车祸,再比如哪天中了彩票,你们只是恰好被选中,仅此而已。”   他目光掠过顾浅。   虽然里面也有他压了宝的家伙——   小丑止住话头,转而问道:“时间差不多了,谁先来?”   再磨磨蹭蹭,只怕是真要当场暴毙。但前方又是另一条危险的道路,你看看我看看,谁也不当那个打头阵的。   第一个壮着胆子走近的竟然还是那名女白领。   她吸吸鼻子,把手伸进箱子里,指尖颤抖地捻起其中一张纸条。当女人收回手,看清纸条上内容,脸上刚现出点讶异的下一瞬——   她凭空蒸发了,小丑的跟前空空荡荡,徒有他抱着的盒子里的纸条还停留在被抓乱的状态。   “怎么回事?”   有谁惊恐地问:“她去哪儿了?!”   “只是出发去她选到的世界罢了,”小丑狡猾地回答,“来吧,下一个。”   有了开头,一切就变得容易多了。这几人一个个地在玻璃箱里抓出一张来。有的面色一变,有的是迷惑不解,但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就没了踪影,后面的人也只有硬着头皮跟上。   比起真像那司机一样因为到了时间惨死,照他说的做还有一线生机。   顾浅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气。   她到底是拿定了主意。   倒数第二个人消失在小丑面前,时间还剩下不到一分钟。游乐场大门前的偌大空地上,顾浅迈步走了过去。   “哎呀呀。”   小丑语气促狭,“我还以为你肯定不会同意这条件了。”   顾浅一扬眉,忽然笑了。   “怎么会,”她说,“我惜命得很。”   在她和小丑之间隔着的只有那个箱子,顾浅看也没看里面的纸条,径直向前一拉——   她揪着这家伙的衣领子拽向自己,小丑被迫抻着脖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哈,”饶是如此,后者仍是不慌不忙地眯起了那双细眼,“我是不是还没说过,这儿可不比你们的现实世界。”   “我在游乐场可不会受到限制。”   他笑嘻嘻道:“现在的你是没法子像之前那样对我做什么的,比起跟我动手,还不如抓紧时间——”   还有十秒。   “这话用不着你提醒我。”   顾浅抬起下巴,捏紧他的衣领,小丑被衣领勒住脖颈,笑容依旧夸张到了极点,脸却是憋得通红,他后背还真因为对方的眼神而隐隐沁出了冷汗。   ——七秒。   “我姑且信你的那些说辞,只是提醒你一句——我肯定会活着回来。等到那个时候,这几天的所有事,这些账……”   ——三。   “我都会一笔笔的——”   ——二。   “好好跟你算清楚。”   ——一。   她另一只手伸进箱洞里,握住了某张纸条。   *   短暂的天旋地转。   顾浅总算也体会了一把那些玩家是怎么传送走的。她摇摇头,晃去这股晕眩感,这才低下了头。   那个玻璃箱子里尽是些跟那废弃游乐场一样脏兮兮的纸条,顾浅拿到的这张也是缺损了边角,破破烂烂得好像一用力就会扯破。   上面写着几个字,可这里这么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顾浅深吸一口气,环视一圈。   闻得见海水特有的咸腥味,她还不小心踢到一团渔网。小心绕过堆得足有一人多高的杂物,顾浅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正待在某间船舱里。   有光透过缝隙晃过眼睛,她循着过去,真的见到了一扇圆圆的舷窗。   玻璃窗封得严实,白光倒是照得透彻,她把纸条凑在窗户边沿,终于成功地看清它到底写了什么。   顾浅:“……”   神特么的海盗船。   紧挨着“海盗船”这三个字的是一幅涂鸦,歪歪扭扭地画着那左摇右摆的标志性游乐项目,拙劣到像是几岁小孩画的简笔画。   顾浅慢慢抬起头,看见窗外一片白茫茫。   寒风呼啸。   外头是冰天雪地。   至于她身处的这艘所谓的“海盗船”……   被结结实实地冻在了冰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小丑留着回来以后好好揍   小丑:?????   我怎么突然都有点心疼他了(流下了鳄鱼的泪水   ===   谢谢肥妹仔、野生箩筐精、沐风、咕咕咕、十二珏吖~、惊蛰good、陌呀槿歌、陌墨无闻、Claire、东方阴、:晴绪、黥焚、冰璃、x□□z、maizihuakai、青尘莫问和yan的地雷!   么么哒!!~=3= 第3章 全球寒冰   顾浅现在觉得,当时干脆利落地走人还是太便宜那个小丑了。   早知如此,临走前抽空给他的下巴来上一拳也是极好的。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望无际的冰原。又干又冷的空气如同刀子一般刮过脸颊,顾浅握着好不容易在一片昏暗中摸索到的门把手,站在大敞着的舱门门口,深呼吸——   然后下一秒就反手摔上了门。   ——冷死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船舱的密封性不错,严寒全被挡在了门外。但这空气里外一流通,舱室里的气温也跟着跌了好几度,说是冻得人一步一哆嗦都半点不夸张。   顾浅还记得,那个天杀的小丑说过,他们这群所谓“玩家”的任务是在不同的末日世界里活过三十天。   三十天,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间船舱固然可以当成暂时的庇护所,撑一两天是没什么问题,却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可且不说她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贸然冲出去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状况,就凭她这身单薄的衣服也走不了多远。   顾浅冷笑一声,把仇全记在了小丑身上,只等着回去以后好好算总账。   她向来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性格,心思一转,就扎好袖口,准备在这堆积成山的杂物里找找有没有能用得上的东西。   顾浅扯下横在面前的厚重帆布,被灰尘呛得咳嗽了两声。她这次长了记性,大步跨过那团攒在地上的渔网,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挡路,就又一脚踢上了个重物。   顾浅:“……”   这还能不能好了。   她扭头去看,滚落在地的哪是什么重物,明明是个涂得五颜六色还扎了个蝴蝶结的礼物盒。   顾浅:“……???”   那种古怪的不和谐感又冒了出来,看着这十分符合游乐园风格的包装,她隐约猜到了这纸盒是怎么来的。顾浅几步走过去,弯腰捞起盒子,与此同时,一张附在缎带下的便签也飘然而下。   【亲爱的玩家——】   把他们弄来生死局还搞这么腻歪,这开头就膈应得顾浅眼皮一跳。   她靠在舷窗上,继续往下看。   【为了让游戏顺利进行,你们每个人在第一次开局时都会收到这样的小礼物。内容物随机,多加利用可获得至高的游戏体验!快点拆开来看看吧~】   至高的游戏体验?   ……信你的邪。   顾浅将信将疑地注视着这小盒子,最后还是拉开了系在上面的蝴蝶结。   她的命都把在这末日游乐场的主办方手里,也不怕他们还要再搞些什么幺蛾子。   盒盖花落,摆在正中央的是一只纯黑的电子表。   或者说只是造型像手表,还是那种老早就不时兴了的落伍款式。顾浅捡起来一看,发现表盘上压根没有显示时间,右边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弧形凹槽。   她正想把这派不上用场的玩意儿扔回去,转头却见盒子的角落里有光一闪而过。   顾浅下意识地伸手一摸——   这是一枚灰扑扑的硬币,十有八|九刚才是反射了窗外的雪光才让她看到。顾浅从来没有见过上面雕刻的谜样图案,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干嘛用的。   ……等等!   那只黑色手表还被握在她的手里,顾浅灵光一现,就着外面照进来的光线,鬼使神差地捏着硬币,把它塞向表盘的凹槽——   正好和槽口一般大小的硬币居然真就这么完美地滑了进去。表盘亮了一下,随即闪现出一行字。   ——【潜力值:1】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顾浅皱起眉,她瞧见凹槽上方的按钮,想了想,试着按了一下。   表盘又闪了。   只见屏幕上划过“敏捷”二字,底下是“+”和“-”的符号。再按一下,加减号没变,上头的字变成了“力量”。   ……这迷之熟悉的既视感,差点让顾浅梦回古早的RPG游戏。   这只手表起的是什么作用,她心里也有了数。   很有可能是可以将拿到它的玩家的潜力值量化,然后容其在不同的属性上进行再分配。   连点了好几下,不同的词语在眼前闪过,顾浅的动作在看见某一个词时猛地一顿。   ——“耐寒”。   都用不着犹豫,刺骨的寒冷逼得她本能地做出了选择。就在点下那个加号的同时,顾浅只觉一股暖流流过指尖,再一路往下淌去。   她还是感觉有点冷,却没有之前那么难以忍受了。   到现在为止,发生了如此多匪夷所思的事,也不差这一件。顾浅已经懒得吐槽这只手表了,只心道那小丑和他背后的家伙们居然偶尔还是会干点人事的——不对,想想字条上那句话,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所谓的“游戏”,不由得又是翻了个白眼。   顾浅直起身,她干脆把手表戴在手腕上,盖住了那两行到了这里后果真不再跳动的鲜红数字。   那堆小山似的杂物,她已经大致看过了一遍——都是些打捞用具,她还不知道外面的冰层有多厚,但看这“海盗船”冻得如此稳当,基本是指望不上能用它们来捕鱼了。   舱室里只剩一个地方还没有搜。   顾浅停住脚步,踢了踢墙角边上的那个铁环。   这里有块活板门。   她蹲下身,一鼓作气地掀了开来。   明显已腐朽多时的木板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顾浅刚试探着踩住底下的木梯,就听见它同样“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她赶紧加快了动作,在还差两阶的时候就干脆直接一跃落地,免得这梯子真散了架。   等眼睛适应过黑暗,乍一看清这里的景象,顾浅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这下可是找到宝了——   前面的架子上,满满地摆着一排排罐头。   她歪打正着地下到了这艘船的储藏室。   虽然瞧这些木头烂成这样,也不知道那堆罐头有没有过期,但顾浅还是抱了点侥幸心理,想的是兴许就能找到几个在低温下还新鲜的罐头来当储备粮。   她走向货架,伸手拿起了最边上的那个。顾浅一边掂着这沉甸甸的分量,一边转向木梯,试图借着这点光源来看看它的生产日期。   也恰恰是在这时,她的余光不期然地瞥见了一丁点货架后的微亮——   ——?!   她都还没来得及想是怎么一回事,已是条件反射地先一步低下了头。伏击的那人匕首没砍着她,刀尖只划过罐头铁皮,正要就着惯性往前扑,顾浅一个撤步闪身,登时叫他再次挥了个空。   趁着转身的须臾之间,她瞄向袭击者。   他脑袋上系个头巾,上身穿得厚实,一副船员打扮。动作虽还算敏捷,可那灰暗脸色和层层冻伤下的森然白骨都足以证明,这家伙已经不是个活人。   顾浅再没了顾忌,她原地转身——   飞起一脚就狠狠踹上了他的肋骨!   “……咕唔!”   那死去船员的尸体被这一下狠的给踢得站立不稳,直直地倒向了后面的那排货架。罐头散落一地,他倒在架子上,一时居然动也动弹不得。   “该死的……”   他艰难地仰起头,“你……”   “咦,”这下顾浅是真有点惊讶了,“你还能说话?”   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船员还想再说什么,但目光定格在她肩膀上方时,脸上不自觉就浮现出点喜色。   在她身后,一道高大的黑影慢慢举起了长棍。   “轰!”   一声轰然巨响。   顾浅虽是及时地狼狈躲过,搁在中间的木架却被掼得砸了个稀巴烂。灰尘弥散,脱力地倚在那倒下货架上的船员自顾自地一抹嘴,露出个狠戾的笑来。   如今整艘船上虽然只剩下他和大副两个人……呃,两个“鬼”。但即便是在以前人还全乎的时候,大副的身手也是数一数二的,比他可强多了,对付个小姑娘还不是绰绰有余?   躲得过两次突然袭击,充其量不过是运气好和反应快。他是知道他们大副的,一旦下手招招都会冲着死处去。   木片挡了视野,可光听着那响动,就知道拳拳到肉。   这敢闯入他们地盘的家伙一看就身子骨弱,这下子必定小命不保——   他嘴角的笑容一直持续到看见拦路的木板被谁的长靴踢开。   这可不是他们大副的鞋,船员的神情僵在了脸上,也就是说……   拖着个彪形大汉,顾浅走起路来也有点费劲。她每走一步,失去意识的高壮男人就跟着蹭过一点点地面。他用来偷袭的木棒早没了踪影,被揪着的衣领皱皱巴巴。   顾浅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抬头,对上那个船员活见鬼一样的眼神,还好好地打了个招呼:“哟。”   ……哟你个头啊!   这倒霉船员完全忘了该怎么去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肌肉狠狠抽动了两下,终究是徒劳地呆在了那里。   “我呢,一直都是觉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然现在成了这样,也不难为你们了。”   “就一个要求,”顾浅歪歪脑袋,“给你三分钟,跟我解释一下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还是说……你想跟他一样?”   说着,她一松手。   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船员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家大副倒在了地上,那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正对着他。   船员:“……………………………………”   ……他招。   他现在就全都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对影成双、肥妹仔、幻墨、落雨和神不与卿卿为敌的地雷!   爱你们!(づ ̄ 3 ̄)づ 第4章 真假预言   “来来来,您这边请。”   被武力恐吓过的僵尸船员殷勤得如同换了个人,他顶着一脑门子冷汗,忙不迭地鞠着躬把人家请出了地窖,生怕自己也落个鼻歪眼斜的下场。   哦,临走前还没忘给已经肿成猪头的大副翻个身,换成个舒服点的姿势。   他正小心翼翼地掩上活板门,就听顾浅凉飕飕地来了一句。   “两分钟了。”   船员:“……!!!”   他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也、也用不着把时间掐那么准嘛,”还好稳住了,他赶紧就搓着手赔笑道,“我去找个地方,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顾浅斜了他一眼,权当是默认。   “等一下,”她说,“你别笑了。”   这尸体也不知道死了多久,脸上青白交加,冻出来的伤口裂了一道又一道,内里骨头看得清清楚楚不说,离嘴边近了的还能瞧见几颗白牙。再强挤出来笑容,那真是笑得比哭还吓人。   得亏是天这么亮,要是换成暗点的地方,她怕是又要条件反射地一拳捶上去。   惨遭嫌弃的船员忙收了笑,心里满满的都是叫苦不迭。他悄悄瞥一眼外头铺天盖地的冰雪,死活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自己和大副平时在这几乎与世隔绝,这祖宗又是突然打哪儿钻出来的。   他在船上待了这么久,对哪儿的构造都熟门熟路,三两下就绕过那些货箱到了门口。   然后一把拉开舱门——   被隔绝在外的风雪顿时迎面而来!   零下二十度的低温,雪花都冻成了冰碴,砸在人脸上简直是生疼。死尸的知觉残留无几,但这可怜的一点点刺痛也够提醒他,还有个活人在呢。   船员一个激灵,生怕自己这粗手粗脚的又得罪了那位,赶忙扭头去看——   却见顾浅抱着胳膊戳在那儿,任凭寒风扑面,连表情都没带变的。   船员:“……”   他被震住了。   想当年他们还活着的时候,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是没胆子这么大剌剌地直面暴风雪的。真有谁敢随随便便出来,最后还不都是被冻得哭爹喊娘?   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   他越发恭敬了,“您——您这边请。”   顾浅深沉地“嗯”了声,不着痕迹地搓了搓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   ……她不冷才怪!   手表给她加的耐性只够她短时间内不会被冻死,是不可能让她在这种天气下还一点都没感觉的。   但对方的想法就差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顾浅知道,想在他嘴里套到更多这个世界的信息,继续撑起这副高人风范肯定是最快的办法。   两人各怀鬼胎,一声不吭地走在甲板上。   裹着冰碴的寒风吹啊吹,顾浅这逼快装不下去了。幸好,下一秒就见他往左拐过去,点头哈腰地拉开了前头的门。   “这是伙房。”   他说:“我们也把它当会客室来用的。”   跟灰扑扑的舱房和储藏室不同,这里头还是被收拾过的。寥寥几张桌椅摆在那儿,顾浅挑了一把坐下,小船员也很有眼力见地跟过来。   “对了,”他谄媚道,“您不是问这里是怎么回事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顾浅:“……”   顾浅:“挑重点的说!”   这一句就让僵尸小船员立马重拾了被巨大的实力差距所支配得瑟瑟发抖的恐惧,他不自觉地一挺背,“是!”   “这个……”他挠挠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总结……”   不过,他下句话就解释了顾浅对自己为什么会偏偏出现在这里的疑惑。   “我们以前是海盗……”   “海盗?”她重复道。   “对、对!”生怕她就此发难,僵尸船员马上着急忙慌地打起了补丁,“就偶尔抢抢过路的渔船,不害人命的!”   得了。   顾浅想起他俩方才在背后下手的那狠劲儿,心说这话听听就算。   “我差点就信了,”她一摆手,“继续。”   她这下明白了,那张纸条上画着游乐设施,对应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海盗船。   看对方一无所觉还有几分暗恨的样子,他很可能对此并不知情,纯粹是游乐场和小丑那边搞的鬼。   “我们平时自己也打打鱼。”   僵尸小船员揪着几根少得可怜的毛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鱼群的活动就变得很奇怪,怎么也捞不着了。”   “没过几天,突然下了一场大雪。”   他百思不得其解道:“那天的天气本来还挺好的……”   正如他一开始所说,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刚好适合出航。暴风雪来得没有任何征兆,短短的三个小时就彻底封住了他们的航向。   “等雪停了,”他说,“我们发现水面已经完全冻住了,连铰冰链都铰不动——”   “保暖的物资不够,也没人适应得了这个气候。可不知道为什么,大副和我居然都又‘醒’了过来。”   “当时以为是死而复生,结果没过多久就烂成这样了……”他扯扯还完好的那边嘴角,“不用吃东西也不怕冷还挺方便的。”   顾浅差不多懂了。   说白了,这艘船上的海盗们被极端的天气变化害得全军覆没。眼前的船员和那个大副却在死后产生了异变,苏醒过来后,以半白骨半僵尸的状态勉强过活。   然而还残留着以前的强盗习性,动辄就对误闯进来的无辜人士喊打喊杀,实在是太……   顾浅摇头叹气,一点也不想想那海盗大副被她这个“无辜人士”几下撂翻在地窖,落得个至今不省人事的下场——真不知道是谁更凶残点。   “没了?”她抬头问。   这船员眼珠一转。   其实吧,他们迄今为止经历的到这里就完了。但大副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他生怕火烧回到自己身上来,不自觉就想拖延时间。绞尽脑汁搜刮了一圈,还真被他想起来了点东西,忙喜道:“还有!”   顾浅:“说。”   船员:“呃……”   “我们船上以前有个人,是个小村落出来的。”他自己讲起来也有点迟疑,“神叨得很。一直都念叨同一句话,捕不到鱼的时候就说过一次,后来下雪又在嘀嘀咕咕。”   顾浅:“嗯?”   “他说,他们村子里流传说,这些都是预兆,如果有这么一天……”   船员压低了声音。   “就代表着‘它要醒了’。”   ——它?   比起那个满脸横肉的高壮大副,这船员要瘦小得多。可能是因为如此,他烂得更快。一张脸上的好肉不剩多少,紧张起来就拧得不成样子,配合着这样阴森森的语气,还真有点瘆人。   “你们就没问过,‘它’是什么?”顾浅问。   “本来想问,”僵尸船员道,“但是船长和大副都不爱听,嫌晦气,就勒令他不许再说了。”   顾浅没吱声。   直觉告诉她,他口中那个神神叨叨的家伙,胡言乱语和话里真有蹊跷的概率是各占一半。   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种辨不得真假的话的时候,还是先解决眼前的生存问题最重要。   “行吧。”既然也问不出多少了,她打起了别的主意,“你们这儿还有衣服吗?”   顾浅看了眼他脸上的烂肉和骨头,还有虽还整洁却也沾上了迷之污渍的上衣,“要没穿过的。”   船员:“???”   他警惕地盯着她。   “放心,我也没想在这船上待多久。”   顾浅道:“收拾收拾就准备走了,但在这之前总得弄点保障吧?比如说吃的喝的保暖的,就当是被你们袭击的精神损失费了。”   说完还真煞有其事似的拍拍胸口,“当时真是吓我一跳。”   船员:“………………”   这是赤|裸裸的敲竹杠!   还在地窖里人事不省的他们大副明明精神损失更重吧?!都变鬼了还被打成那样!!   可惜这话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口。   “哎,哎!”但又说回来,他巴不得能快点把这瘟神送走,连忙一口应下,“我去看看!”   这就脚底抹油地转身要溜。   又被顾浅叫住,“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她随口一问,那船员赶紧回头应道。   “张保,”他说,“虽然他们平时都不这么叫。”   张保往墙边走去,顾浅也是才看见那里还有一扇小门。他的手握住门把,正要拧下,一人一僵尸同时听见外面甲板上传来了“咚咚咚”的响动。   就像是有谁气急败坏地跑过来,脚步拖得极重。地板都跟着晃了晃,足见身量不轻。   “小子——!”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   “人呢?一遇到事儿就往伙房躲,你是不是又藏里面了?!”   “那个混球跑了?”门外的家伙还在气头上,骂骂咧咧道,“竟然有胆子把老子打昏在储藏室里,要是敢让老子再碰上,非把她——”   大副余怒未消,一脚踹开了门。   张保:“……”   大副:“……”   可能是他打开的姿势不对,本来只想趁人走了放放狠话的大副木然地想,再来一遍好了。   他重新推开门——   “嗨。”   顾浅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冲他招手,“听说你找我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有一点忘记说了,都是架空世界观,包括主世界~   今天出去过生日了哈哈哈哈,庆祝我又长了一岁XD   ===   谢谢叫什么名字好呢的火箭炮!   谢谢钟离浅、嘿嘿嘿、小刘什么时候能暴富、麻辣串串、yan、熒橗、板栗哈哈、山海和绿绮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 第5章 引路人   “姐啊——”   “我今年刚二十一,”顾浅眨眨眼,睨向胡子拉碴的大副,“你说你这声叫得合适吗?”   “……大妹子?”   顾浅:“嗯?”   “老大,”可真别提他现在心情有多崩溃了,大副连忙又改口,匆匆忙忙就认了个新的头儿,“老大!”   “别介,你想认我都不想收。”   她道:“我还是更好奇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   “这、这不是一时口快嘛!”   被反揍得肿成一条缝的熊猫眼还在隐隐作痛,他是真不想再遭一回罪了。   大副欲哭无泪,生怕顾浅把那话当真要再跟他干上一仗,恨不得穿越回几分钟前给当时大放厥词的自己来上两个耳光。   “您别太计较——”   看他脸上的表情,倒真是为挽回后果做什么都愿意了。   眼见已经到了她想要的效果,顾浅就干脆递了个台阶。   “那也行,”她道,“把我需要的给我就成。”   大副:“!!!”   这可太简单了!   侥幸逃过一劫,大副满面喜色,麻溜儿的跟自家仅剩的最后一名船员兵分两路。一人去翻衣服,另一人去找食物,反正他们现在也用不上,正好用这些东西把人给请走。   顾浅就留在伙房里等着信儿。   他俩也没让她干等多久。   “来了来了,”张保抱着鼓鼓囊囊的一包闯进来,“我找到了!”   “也不知道谁压在箱子最底下的。”   他把包袱皮一解,“压得我前两天才不小心翻出来,想着没用又给收起来了。”   没想到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说是说压箱底,有一层布盖着,那件羽绒服居然比这船上的东西还要干净不少,除了叠出来的褶皱以外没什么别的痕迹。版型偏瘦,一看就不是给男人穿的,可能是以前哪名船员想带回去送给他相好的,可惜天灾早一步到来,如今兜兜转转落到了张保手上。   跟张保这儿的收获相比,大副那边就寒碜得多了。   桌上零零落落地摆着两三个他找来的罐头。   “这个是冷冻土豆,”大副满脸尴尬地挨个指过去,“那是圆葱头。我们本来也不剩多少吃的了,还没来得及补充就……”   那两排罐头看着还行,过了这么久还能吃的着实不多。   唯一可圈可点的是边上还有一小罐金枪鱼肉泥,但就这么可怜的一丁点,被旁边几根干巴巴的海带衬得更磕碜了。   他忐忑地等着顾浅的反应。   “就这样吧,”令鬼窒息的两三秒过去,只听她道,“至少能撑几天。”   大不了她到时候再找吃的。   两具僵尸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俱是松了一口气。   既然说好了拿到东西就走人,顾浅也不带含糊的。她换上的羽绒服正合身,想了想,又要来个帆布包和两根布条。   她把刚好够装那点少得可怜的食物的帆布包背在肩上,拽了拽另一头拴在横杠上的麻绳。确认它绑得还算稳当后,一个干脆利落的翻身,越过了船边上的栏杆。   麻绳上的毛刺被冻得坚硬,足以剌得人手心生疼。好在顾浅有先见之明,早用布条把双手缠过了好几圈当防护,她轻轻松松地滑了下去,只在快挨到冰面时多留了几分神。   冰上积着一层不厚的雪,但一脚踩下去也能留下个清清楚楚的鞋印。顾浅松了口气,这比她想象得要好一点,走起路来也不是很困难。   她这一下去,还在船上的那两个海盗顿时乐开了花。张保尤其沉不住气,他兴奋得一时忘了形,嘿嘿笑着冲下头连连挥手告别,只盼这人赶紧走得越远越好。   看得大副心里一个突突,“啪”地把他的手打掉,就怕他表现得太明显再把人给招回来。   “就走这个方向,”他对上顾浅的视线,赶紧往西边一指,说道,“一直往那儿走就能到陆地了。”   “谢了。”   后者挑眉一笑,“以后有缘再见。”   别别别,至今还未消肿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消得下去的大副满头冷汗地想,还是别见了。   走在雪地里,最辛苦的就是深一脚浅一脚。幸好顾浅平时的身体素质就相当不错,这么点路还不觉得有多累。等她再回过头,数米长的海盗船在眼中已经缩成了一团指甲盖大小的黑点。   朔风凛冽,太阳隐没在厚厚的云层后头,靠那几束偶尔穿过云层的阳光可感受不到什么热量。风雪弱了下去,不至于遮挡她的视野,但顾浅还是抬起手,挡了挡迎面席卷而来的冷风。这件羽绒服挺保暖,可没被包住的地方就不那么好受了。   比如说脸。   手表加上的那一点耐寒属性的好处在这时候就凸显出来了——她好歹不会轻易冻伤。   反正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顾浅暂且信了那个大副说的话,试着往西走走。   下一步怎么做,她心里已经有了谋划。等到晚上就找个避风处歇下,她也见到了好些深浅不一的雪坑。可惜的是她没能从海盗船上弄到水,哪怕凿得开冰面,底下的海水是肯定不能用的,但融化新积起来的冰雪来喝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说到底,最麻烦的还是火种,只要能生得起火,这一切都迎刃而解。   她正思考着这个问题,就听见突然冒出来个声音。   “如果我是你,”那细细的嗓音说,“就不会再往前走了。”   ……这声音哪儿来的?   顾浅左看右看,只在周围看见一座造型奇异的雪堆。这一路走过来,顾浅看到过不少因为反复融化凝固再加上被风侵蚀而变得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雪块,可哪个都没有眼前这座瞧着古怪。   它前面凸起成三角形,后头却像个弓起背的人,瞧得顾浅都愣在了原地。   ……这年头,诈尸还不算完,连雪堆都成精了。   “那儿有好多浮冰。”雪堆深沉地说。   顾浅:“???”   “要问我为什么知道……”覆在其上的雪花被扑簌簌地抖落,窝在里面的家伙幽幽道,“我半个小时前才摔进去过。”   顾浅:“………………”   她哑然地看着打雪堆里头钻出来的那个圆脸姑娘,她身材娇小,脸上却是有点胖嘟嘟的婴儿肥。等女孩拍掉身上积起来的雪,顾浅才看清,原来她手里握着一把竹制鱼竿,底下还挖了个小小的冰洞,鱼竿的钓线就垂在洞里面。   她身后还背着胀鼓鼓的好几样东西,在她忙活着把收起来的鱼竿往里插的时候,顾浅起码瞧见了好几样调味料、一口平底锅和黑色不明硬物的一角。   那东西有点像折叠式灶台。   ……这妹子为了吃也太拼了!   顾浅打量着她,对方不似那两名成了僵尸的海盗一样腐烂出了白骨,明明白白地就是个活人。   可是又能在雪下待半小时之久还安然无恙,难不成——   满意地拍拍插紧实了的鱼竿,那女孩这才回过头来,“你是‘玩家’吧?”   这句话一出来,她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昭然若揭了。   ——果然。   顾浅想。   “你也是?”她道。   “当然啦。”女孩苦笑,“这里还活着的原住民早就在灾难刚开始的时候躲起来了,还在外面晃荡的也就是咱们这些初来乍到的苦逼‘玩家’。”   听她的说法倒是挺熟练,顾浅正想问,就见对方已经主动地伸出手来。   “我叫杨桃,”她语气真诚,笑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这是第二次进入所谓的‘末日世界’了。”   顾浅本来也没多少顾忌,想了想就干脆握了上去。   一碰到才有点惊讶。   外面天寒地冻,又被积雪盖了这么久,她的手却还是温热的,活像是刚在壁炉前烤完火出来。   还有她之前提到的摔下浮冰掉进海里的事,很难想象背着这么一大包东西是怎么又浮上来的。   想起一开始收到的那个据说每人都不一样的礼物盒,顾浅意识到说不定这些都和那个有关。但毕竟两人才刚认识,这话题多多少少就有点交底了,双双都默契地假装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顾浅。”   她道:“我是今天才被拉进来的。”   “……第一天?!”杨桃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上下打量着顾浅,不由叹服道,“那你这也太冷静了吧,想当初我——”   她咳嗽一声,没接着往下说。   “总、总之我还真没见过几个像你这样的,有点意外。”   还行吧,顾浅默默想,她还没说某两位偷袭不成反被揍出心理阴影的海盗呢。   她紧接着想起了什么,在游乐场时顾不上去问那些同样被选来的“玩家”,这会儿倒是有了机会。   “你也是被那个小丑送来的?”   “小丑?”杨桃茫然道,“什么小丑?”   她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你是说‘引路人’?”   顾浅:“引路人?”   “对。”   杨桃试图用自己的理解跟她解释:“他们各自负责对接一部分玩家,有点像是……游乐场里的招生办吧。”   ……神特么招生办。   “咱俩肯定不是同个引路人,我当初遇上的也是个奇奇怪怪的怪人,逼着我们抽签啊什么的。”她挠挠头,“然后,我知道的规则,是抽到某种类似特征的体验券的玩家会被分到同一个世界,可能就像我和你——”   “我也才刚来这儿三天。”   她鼓起自己那带点婴儿肥的脸颊,“在附近转了好久,好不容易找个雪地松软点的地方,凿出个洞来想钓钓鱼,结果身上堆了半个小时的雪还什么都没捞着……”   说到这个……   “我正好听说了,”顾浅想起那个姓张的船员跟她解释的原因,“据说在这里变成这样以前就没有鱼群活动了。”   杨桃:“……”   听见这话,她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   她离自己挖的钓洞退开几步,咬牙切齿地抖去衣服上的冰碴子,“敢情我这半天都是白费功夫啊?”   “还想着吃烤鱼呢……”她嘀嘀咕咕道。   说者无心,顾浅听见这话却是神色一动,一时竟忘了这事关生存的东西问起来也有点敏感,忍不住道:“你有火?”   “也不是,我自己可以——”   杨桃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她满是气愤与不甘心的神色间也浮上一丝迟疑。   “我怎么感觉……”她小声说,“有东西在抓我,是幻觉……吗?”   那不是幻觉。   顾浅也看到了。   ——碎冰和雪块杂乱地散落在边上,有点点异于雪色的不明物正在向上蠕动。   那是人类的手指。   自底下探出的那只手满是乌青的尸斑,发黑的指甲抠挖着地面,正试图沿着摸索到的人类脚腕往上攀。   “啊——!”   杨桃一蹦三尺高,本就没抓稳的几根手指滑了脱。人在骤然受惊的情况下总是会不自觉去投奔能依靠的人——哪怕彼此才刚认识不久,她连滚带爬地就往顾浅那儿跑。一个月的经验好歹不是白吃干饭的,脱口而出的尖叫被她自己又硬生生地给捂了回去,唯恐搞出什么动静来引出更大的麻烦。   但不如说——   这么做也无济于事。   雪地不住地耸动着,看这架势,有更多的家伙要出来了。   “你刚才是不是说,”顾浅隐隐想起了什么,语速飞快道,“转了好久才找到软一点的地方?”   “对啊——”   杨桃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怎怎怎么了?!”   “我猜……”   她在船上忘记了问那俩家伙一个问题。   ——死了那么多海盗,他俩“醒”过来后把昔日的同僚都埋在哪儿了?   “这是一群海盗的藏尸地。”   大片雪地上,十数只手都探出了指头。   它们不约而同地在往外爬,先是手指,再然后是手腕——   不只是那两个留在船上的海盗发生了异变,他们没有料到的是,被亲手埋到雪地里的同僚们也重新“醒”了过来。只不过有个很明显的差别,顾浅看着最开始那具行动的尸体想——他已经用头顶开了层层冰雪,脸和手一样乌青乌青的——瞧那胡乱的动作,异变程度还是不如大副他们俩的。   雪地之所以变得松软,恐怕就是因为这些时日以来,这些没有思考能力、仅凭本能行事的尸体都在下头蠢蠢欲动,只等着真突破冰层的那一天。   她们俩偏偏赶上了这个最倒霉的时间点。   顾浅仍然站在原地。   “……等等……”她喃喃道。   撇去最开始的冲击,冷静下来,她竟然看出了点别的东西。   尸体们的动作看似杂乱无章,却隐约之中……   透着一丝古怪的规律?   “为什么……”顾浅眯起眼,“这些家伙都是在模仿一开始领头那个的动作?”   “难道他是他们船长?”杨桃下意识道。   她这全然是惶然无措下,根据顾浅之前那句“海盗们的藏尸地”胡乱发散来的结果,却不料这句话更是肯定了顾浅的猜想。   她一把拨开挡在前头的杨桃,自己三两步就冲了上去。   杨桃:“……??!!!”   刹住步伐的距离卡得正好,顾浅借着冲劲儿弯下腰,两手紧紧按住了海盗船长的肩膀。   她踩着他旁边的雪地,在毫无理智的对方胡乱仰脖子时,还有功夫低头冲他不怀好意地一笑。   然后一个使力——   把那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半个身子的船长又给硬生生地塞回了坑里。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船长:我#¥%&*@#!!   ===   谢谢yan和fzzyj04的手榴弹!   谢谢琪宝、荔枝红枣、克克豆、刘二二。、绿绮、你薛爷爷、没有故事的女同学、黥焚、落雨和苏黎世的地雷!   谢谢大家的祝福么么哒!!=3= 第6章 思路清奇   世界很安静。   自打顾浅把这具疑似海盗船长的尸体又给一下子怼进坑里,后面尸体们攒动着的沙沙声就消失了。   动作快点的船员本来已经探了半个脑袋出来,此时却呆呆傻傻地停在那儿,手指扒着坑沿,双眼无神地目视前方,还真因为自家头头儿反复上下的动作陷入了混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船长本人呢,辛辛苦苦大半天,一朝回到解放前,要是还有理智,这会儿怕不是都吐血了。   当然了,现在也好不了多少。   他那双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向顾浅,喉咙里含糊不清地低吼出声,死命挣扎着就要去咬她的手!   ——她能让他得逞才怪!   顾浅不慌不忙一抬胳膊,船长咬了个空不说,肢体过于不协调的后果就是他撑着雪坑的双手一滑,险些又是一跤。趁着他顾不过来的空隙,顾浅使劲往下一压——   就这么死死按住了他冻得梆硬的脑壳,上也上不来,咬也咬不着,真是活活要把个僵尸又气活过来。   “哎,”顾浅勾起嘴角,“杨桃。”   杨桃:“……啊???”   她都看傻了。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就你钓鱼挖的那个窟窿,”顾浅脑筋转得飞快,心里已经把这位死都死得不安生的海盗船长安排得明明白白,“你能从里面弄点水吗?”   杨桃:“有是有办法,但是——”   她正想问你要干嘛,可转头看见船长还死命挣着要出来的架势就闭了嘴——管人家要做什么,能赶紧制得住这群僵尸才是正经!   当下就往冰面上把自己背着的大包一卸,手忙脚乱地在里头翻出半根封了底的竹筒,扶着冰面,胳膊探进洞里往下一舀——   “好了好了!”她是不会觉得这有多冷的,在刺骨的冰水里兜过一圈后还把装满海水的竹筒拿得稳稳当当,急忙捧着就往顾浅那边跑,“我拿到了!”   两人隔了十多米。这头儿,顾浅单手压着船长的脑袋瓜,另一只手早把被顶开的雪又三两下扫回来,在坑边压严实了。转头接过杨桃递来的竹筒,毫不犹豫地往下浇去!   “哗啦”一声,只剩个脑袋露在外边的船长被溅了一下巴的水花。   这还不算完,顾浅本来就不是冲着这去的,她真正的目的在于那一圈被重新推回去的雪块——几近零度的海水转瞬便渗入其间,又飞快地因暴露在严寒下结出了晶莹的冰花。   然后,她松开了手。   海盗船长只觉头上没了压着他的那股力道,条件反射地再次试探似的向上一蹦——   没挣动。   他脖子边的那堆雪被浇了个彻底,结了薄薄一层冰,一时半会儿是止住了这家伙想要出来的意图,但真说不好再使使劲会不会弄破它。为了防止这一点,顾浅又往后伸手,把竹筒递给杨桃,“再来。”   船长:……   杨桃:“……”   她木着脸接过这半截竹筒,每走一步都听见自己的世界观在摇摇欲坠地嘎吱作响。她已经被这思路之清奇给震住了,下意识地就跟着顾浅所说的去做。   这么一筒接一筒地舀来海水,顾浅就待在原地往船长头边上一捧捧地堆雪,如此往复地冻了足有七八层,等杨桃再回来看见那厚厚的冰层,居然都有点同情这具之前还吓得她不轻的僵尸了。   同情得都有点想笑。   后者络腮胡上都挂了冰碴,气得嗷嗷直叫。可惜再叫也不顶事,依着他们之前那效率,这回起码是得有十天半个月才能出得来了。   眼瞅着大功告成,顾浅拍掉手上的雪,笑眯眯地看着后面七八颗也有样学样地卡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脑袋。   其实,就算他们真出来,就凭那迟缓的行动,哪怕是十来个她都打得过。但顾浅懒得再费那力气了,毕竟这样的极地气候下,最紧要的还是保存体力,不值当浪费在和一群僵尸对垒上。   她抽空看了眼天边,太阳终于舍得从云层后露了脸。只是这一轮圆日斜斜地挂在天边,明摆着是业已西坠,有跟没有都没什么差别了。   马上入夜了。   “你说,”顾浅想起她把杨桃误以为是雪堆时对方说的话,“前头全是浮冰?”   “啊、哦?”   杨桃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   “我当时还想着要不试试……”这一番风波下来,她俩说起话来自然而然地就亲近了些,聊起自己的血泪经验,她吐吐舌头,“跳了可能有两三块吧,第四块突然就裂了,害得我直接翻进水里,费了半天的劲儿才上来。”   所以,顾浅想,西边肯定是去不了的。   大副未必是骗了她,他们八成是当初直接坐船过来的,凭着印象说那边是陆地也理所应当,谁都没想到中间还隔了一段浮冰。   天要黑了,再走也走不了太远,只能尽可能在这附近找个地方歇脚了。   杨桃显然跟她想到了一块儿去。   她张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又有点犹豫,踌躇半晌后到底是下定了决心。   “其实。”她说。   “我倒是知道有一个地方能过夜。”   *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事能让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最快地拉近感情,那通力合作把一群僵尸的头子埋进雪里就是其中一件。   ——特别是在那僵尸头子还袭击过你的情况下。   报恩也好,示好也罢。人类生存的最基本需要——食物、水、火和庇护所,要是有人愿意在自身难保时还分享出来,那你俩的关系必然是产生了质一样的飞跃。   “我不是说我来三天了吗?”   寂静而一望无垠的辽阔冰原本就惹人发毛,此时,外头的天空彻底地黑了下来,更是透出一股诡异的静谧。远处,不知是什么生物在引颈长啸,被石缝模糊了几分的叫声听着就让人颈后发凉。   杨桃竭力去忽视这不适感,反正之前也是这么担惊受怕过来的。   她俩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走进某个小小的山洞。   “前两天都是在这儿待着的。”她说,“以前可能就是个孤岛,只不过冰雪把大部分石头都给盖住了。你看,旁边也有俩洞口,但据我考察,只有这边这个是背风的,不然被吹一宿真是要冻死。”   顾浅:“我还以为你不怕冷?”   “一时半会儿的还行,长时间的还是会有点费劲儿。”   杨桃停下脚步,“睡在这里就行。”   其实也差不多到底了,顾浅也随之站住。脚下的地面挺平整,虽然跟席梦思床垫的差别有点大,但折腾了小半天下来,好歹是个能安顿下来休息休息的地方。   这么一想,她才发现自己饿了。   她心知养足了精神才能保证第二天的行动,也干脆解下帆布包,想翻翻从船上带下来的东西。   铁皮罐头撞在一起叮当作响,杨桃听见她这边的动静,不自觉地“咦”了一声。   “吃吗?”人家都把睡的地方借她了,顾浅也随口问道。   “……别别,你的东西嘛。”杨桃强忍住诱惑,咽咽口水,“但你也挺厉害的,第一天就搞得到这么些。”   可想想某位至今还在被小弟们围观的海盗船长,杨桃又沉默了——试问这种狠人到哪里厉害不起来?!   “我不是跟你客气。”   顾浅扣住罐头顶上的拉环,往上一拽,随着铁皮划开的轻响,鱼肉被腌制过的浓重香气像钩子一样牵住了对面女孩的鼻子,“用吃的换你生火,干不干?”   她看得出来,杨桃虽然也得避开风口,但她的体质八成是用不着靠着火堆取暖的,自己只靠初步强化过的耐寒和一件羽绒服想撑过去这漫漫长夜估计够呛,所以在这方面还得靠对方想办法多出点力了。   杨桃:“!!!”   ——她干!!   “不是什么难事啦。”她挠挠头,“两个人这么分肯定不够,也不能白吃你东西,这样——”   转头在自己的包里翻啊翻,拎出一个小塑料袋。   “我这边还剩几片面包,幸好我明智,早就把袋口给封上了。”   杨桃一撇嘴,“不然掉水里那会儿就阵亡了。”   顾浅拿出来的是那两罐金枪鱼和冷冻土豆,打算把余下的再充作以后的口粮。她眼睛适应过黑暗,瞧见杨桃端起那口平底锅,端端正正地搁在了一块稍微大点的石头上。   然后,她又摸出个什么,也没看清楚动作,好像就是用那东西往锅底轻轻蹭了两下。   “嗤”的轻响。   一丝火苗凭空燃起,随即转旺,红艳艳的火舌在这冰天雪地之下看着居然有几分喜人。热度隔着空气传过来,让人周身都漾起点暖融融的暖意。   “一开始会送那个礼物盒嘛,”这下,杨桃大大方方地说,“我拆出来的就是这口锅了,生火都是小意思。”   说着,她小心地用顾浅友情贡献出的布条凑过去,烧着后马上丢在用石块围出来的石头堆里。很奇妙,哪怕没有像样的燃料,这火也还保持着方才的样子,没有半点要熄下去的势头。   杨桃就着火堆,把平底锅也架上去,然后拆开了那个塑料袋。   暖和起来的山洞里,渐渐萦绕起面包片被烘烤所散发出的小麦的清香。火光在石壁上跃动,顾浅竟也有点困了。她想起自己上一顿还是在公寓叫来的干锅外卖,突然觉得恍如隔世——严格说来,离她在路上遇到那个小丑也才不过大半天的时间。   有谁戳戳她的胳膊,顾浅抬眼,看见杨桃促狭道:“来来来,试一下我的手艺?”   她打着哈欠接过,“……怎么做成三明治了?”   “你先尝尝嘛。”   顾浅挑挑眉,咬下了第一口。   她动作顿住。   面包烤得刚刚好,外头略焦的那层咬着香脆,内里还是柔软的一团,夹着的金枪鱼也是肉质细嫩,过咸的汤汁被重新烤过而口感醇厚温软的土豆所中和。   杨桃:“怎么样?”   顾浅想了想,给出了最中肯的评价。   “好吃。”   就见对面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无论何时何地,能饱餐一顿总是能让人安心不少。两人围着火堆吃完金枪鱼土豆三明治,杨桃哈欠连连地说了声晚安,顾浅挪到靠里的那侧,她顺着岩壁坐下,决定就这么打个盹儿糊弄过去这一夜。   手一搭下去,她只觉得自己在岩缝间碰到了什么。   ……?   她的手指停在那里没动,再一细摸,顾浅发现这不可能是石头的触感——比那软多了,还可以弯折。   她继续往里掏,夹在石缝中间的还真被她一把拽了出来。定睛一看,是本明显被水泡过的笔记本,   “杨桃,”她叫了一声,“杨桃?”   那边的杨桃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睁眼,“啊……?”   “过来,我找到了有人藏在这的笔记。”   塞得这么严实,只能是特意这么干的。   杨桃一个激灵,登时清醒过来。   “我去,怎么回事?”她惊道,“我之前怎么……”   她恍然大悟。   “我一个人的时候没敢待在太里面,就怕有什么事跑不出去——”   她跟着顾浅凑到火堆旁,就着火光去看那笔记本。   封皮皱皱巴巴,字迹也是被海水浸泡的一片模糊,上头还留下了一块块的盐渍。   顾浅翻过了前面的大半本,终于找到一页字迹清晰的。   【3月10日,晴   雪灾后的第三天。   船翻了,我不知道剩下的人去了哪,醒来只有我和两包行李。我找到了这个本子还有炭笔,我不知道我能写多久,如果有一天撑不下去,就当是遗书好了。   行李里的食物快吃完了,这几天得再节省点。】   【3月14日,阴天   ……必须得去找吃的了。】   【3月15日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感叹号一个比一个大,却越发虚浮无力。这本笔记的主人显然是饿到极致,失去了气力,看着下头的空白,只怕这已经成了他的绝笔。   至少在翻到下一页前,顾浅是这么以为的。   【3月17日,晴   得救了!   救我的人说我昏倒在雪地里,他们商量后就把我抬到了这个山洞,等我醒过来还好心地给我分了水和食物。   虽然这几个人长得有点奇怪,但都是古道热肠,果然不能用外表来一概而论人的好坏。听说他们把以前的村落改建成了安全区,这次结成小队出来也是为了搜集物资。他们问我要不要加入,我还会有别的答案吗?   我决定把这本笔记留在山洞里,等有像我一样走投无路的人流落到这里时可以看见。】   后面还有一句,看样子是后来又加上去的。   【如果你捡到了笔记,并且做了同样的决定,请往后再翻一页,我在咨询那支探险队后画出了这幅地图。只要按着它走,一定能找到安全区。】   杨桃:“……”   “这,”她死死盯着那句“长得有点奇怪”,“我怎么感觉……”   她明明也不是个会在乎相貌的人,杨桃纳闷地想,笔记的主人信任救下自己命的人也很正常,可就是说不上直觉哪里不对劲——   “去看看呗。”顾浅突然说。   “……?!”杨桃猛地转头,“真要去?!”   “反正看这描述,至少里头是不缺吃穿的。”   省得她们还得为食物发愁,顾浅耸耸肩,“要是正常的就皆大欢喜,如果有问题嘛……”   杨桃还在等她说下去,顾浅却只是微微一笑。她收了声,往后一翻,笔记主人在所谓的“探险队”指点下画出的简易地图就展现在她俩眼前。   “走吧。”   她说:“去安全区。”   作者有话要说:  顾浅:前面有什么都没在怕的,撂翻就完事了   啊,这熟悉的既视感(????   ===   谢谢冷偌离的手榴弹!   谢谢36252198、maizihuakai、绿绮、云湮和35986983的地雷!   么么哒!(づ ̄ 3 ̄)づ 第7章 安全区   第二天一早,杨桃是被一阵琐碎的动静吵醒的。   她迷茫地睁开眼。   这么长时间的经历已经让她近乎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夜里睡觉时也保留着几分清明,防的就是突发的意外状况。可不知怎么,兴许是因为觉得遇上的是可以信任的人,这一觉睡得竟然是久违的踏实,多少找回了点原本荡然无存的安全感。   明明才不过认识一天……   杨桃内心腹诽,抬头看向倒映在岩壁上的人影。   “你在干嘛?”   顾浅刚刚做完一组高抬腿,闻声回过头。   “热身啊。”她道,“你醒了?”   杨桃的手还停在嘴边,保持着打哈欠的姿势,难以置信地望向山洞外头才刚刚升到天际的太阳。虽然她明白被卷进这末日世界里来,多做点打算总是好的,但这是不是也太拼——   “其实我只是习惯了,”就像是瞧出了她在想什么,顾浅不以为意地说,“以前每天也差不多这个点起来锻炼。”   杨桃:“……你刚才做多少了?”   “也就十来组,怎么了?”   杨桃:“……”   对不起,是她失敬了!!   遥想她当初被拉进游戏以前,可是惯于当一条能晚睡绝不早起、没事就瘫在床上刷刷手机睡大觉的快乐咸鱼,哪来的这等毅力。   再看看顾浅现在心不慌气不乱、连呼吸都没快上几分的样子……怪不得人家刚进来第一天就能徒手捶僵尸,都是练出来的啊!   她看对方的眼神不自觉就生出了敬畏。   “不过,今天也不止是为了这个。”   一如杨桃昨晚展示了她的那口平底锅,顾浅索性也不再遮掩,径直亮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它就是我收到的了,但我还没搞懂怎么用。”顾浅莫名心虚地摸摸鼻尖,她全是根据“潜力值”那三个字做出的推断,“本来以为是突破一定的潜能会有奖励,就想着试试,看来方法好像不太对——”   她正困惑着,岂料话音未落,“当啷”一声,凭空出现的硬物响亮地砸在了脚边的石块上。   顾浅:“……”   好吧,看来结算还有延迟。   她无奈地弯腰捡起那枚硬币,杨桃扑哧一乐,“至少猜的是对的。”   顾浅把硬币塞进凹槽,看着表盘上再度跳出的一点潜力值,没想好往哪加。   其实这还不到她平时的运动量,但可能在手表的判定里,在极寒之下做到这么些也是一种本事了。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加在了耐寒上——今天要赶一大段路呢。   顾浅这人,是典型的说一不二。   冰天雪地的不好找吃的,口粮又见紧,她铁了心要去安全区瞅瞅。但反观杨桃这边——   “你确定也要去?”她问。   “没吃的了啊,反正早晚得去的,不如跟你一块儿。”杨桃回答得理所当然,“还有,你那个‘引路人’也说过吧?”   “最后计入倒计时的时间——我们管那叫‘签证’——是用结算分数来换的。换句话,表现得越出彩,越出人意料,分数就越高。”   她耸耸肩。   “多去别的地方看看肯定是比窝在山洞里度日要好的。”   主意已定,杨桃热了点昨晚剩下的土豆。两人垫垫肚子,就这么上了路。   依着笔记主人的转述,从这个山洞到那安全区,得有大半天的时间。   放眼望去,净是白雪茫茫。那位原主人估计也是考虑到这一点,画出的地图都是根据方向和时间来的。   得庆幸今儿的光照刚刚好,能让人看清方向又不至于被积雪反出的光反成雪盲症。   “……现在再往西走二十分钟,”顾浅抬头,“嗯?人呢?”   跟在她后头的杨桃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栽倒在雪里的大包。   “我、我不行了!”   包底下传来闷闷的声音,伸出来俩指头,“容我歇两分钟。”   “羡慕浅姐你的体力啊……”杨桃有气无力地爬起来,顾浅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改的口,“都走怎么也有仨小时了还这么精神。”   “还好还好。”   顾浅假意谦虚道:“其实我也挺累的。”   杨桃一噎。   ……鬼信啊!!   几分钟过去,杨桃重新复活。   她动动胳膊动动腿,绑好她的宝贝厨具,准备好了再次上路。   其实普通人可做不到像她这样背着个大包走这么远,只是跟顾浅比起来还有点不够看。   雪积得薄厚不匀,在及膝深的雪地里行走是最耗力气的。那点可怜的土豆早就耗了个干净,杨桃捂住咕噜噜直叫的肚子,生生把吃东西的冲动又忍了下去。   为了节省口粮,她俩都一直饿着。   “按这上面说的,走完最后这五百米,应该就——”   顾浅的目光自笔记的最后一行抬起,停在了前方。   “——到了?”   横亘在她们眼前的是一道天堑。   房屋被中央一座高塔所连通,星罗棋布地分布在凹陷的圆形山谷里,烟囱里升腾出袅袅白烟。站在高处向下看,其间的住民就像小黑点一样散落在各处忙碌着。   这还是她们这几天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活人。   想来这就是日记里所说的安全区了,顾浅想,但不知为何,她光是这样远远看着就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种违和感。   快饿出幻觉的杨桃:“……这安全区长得好像火锅啊。”   她舔舔嘴唇,“还是个炭火锅。”   顾浅:“……”   还真特么像。   光是形状就够像了,中间这座高塔还活似炭锅那用来散热的烟筒。   “好想吃火锅啊……这种锅正好用来涮羊肉,”杨桃幽幽道,“肥牛和羊肉片扔进去,涮它个两三遍就捞出来,那叫一香,那叫一滑。还有毛肚鸭肠,吸饱了汤汁还有嚼劲,我还想再放点豆腐青菜茼蒿,捞到碗里蘸好芝麻酱,吃得人浑身热乎乎暖洋洋……”   顾浅:“………………”   住口!她听得也快饿死了!!   就在她的思维也差点被杨桃带跑偏到想多加点虾滑的时候,一道横插进来的声音及时地打断了她们。   “——什么人?”   二人一愣,齐齐转头看去。   她们没来得及及时发觉的原因,就在于扎在坑沿上的那根木楔同样覆着冰雪,几乎与雪地同色。而此时此刻,一只戴着黑布手套的手紧紧握在上面,那男人再一使力,就从绳梯爬了上来。   他的脑袋被厚重的防风帽遮住大半,还戴着一副墨镜,声音也是闷着的。   在他身后,陆陆续续又有两三个人攀上了岩壁,尽管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从动作就能看出来,他们正在好奇又不失警惕地打量着顾浅二人。依着笔记里所写,八成是又要外出搜集资源的探险队。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探险队中的一人问。   顾浅和杨桃对视一眼,扭头向这几人举起了那本笔记。   “上面说走投无路可以投奔这里。”   看到她手里的笔记本,这些裹得严严实实的探险队队员俱是一愣。他们交头接耳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领头的那男人最后一挥手,几个队员转身走远,只剩他留在原地。   “欢迎来到我们自己建立的安全区。”他语气比一开始要热情多了,“来,我带你们下去。”   且不论别的,实际一接触,她俩就发觉笔记主人对他们的信任不是空穴来风。   绑在山谷岩壁间的绳梯很结实,靠它爬下去谷底于顾浅而言也不是什么过头的难事。杨桃要差一点,那领队就极为关切地手把手教她怎么在这梯子上爬上爬下,还帮忙在她腰上系了防滑绳,好保证她不会中途不小心摔下来。   越是往下,裹挟着冰雪的寒风远没有在冰原上那么喧嚣。鞋跟落在坚实的土地上,顾浅注意到他们把底下的雪清扫得干干净净。再一抬头,她看见随后一步下来的男人脱下了皮帽和墨镜——   那本不知名的笔记上形容得果然不错。   这领队是个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岁的年纪,矮胖身材,脖子两侧全都是褶子,鼻梁扁平,一双较之常人略向外凸出的眼睛左右分得也要更开一些。跟挤在一起的五官比起来,他的脑袋窄得有点怪异了。   是“长得有点奇怪”,但也仅限于“长得有点奇怪”,仅凭这还不好判断什么。   他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我姓郑,你们叫我‘郑哥’就行了。”中年男人笑得很热诚,“只要是真心加入的伙伴,别的都不用担心,我会帮你们安排好的。”   “就有一点。”   郑哥看着两人,神色严肃了几分,“但凡加入我们,就得负起应有的责任。也就是说,每个人都会得到一份工作,相对应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不用愁吃不用愁穿,生病了有医生,我们还会定期地组织庆典来让大家放松放松——”   他刻意咬重了“责任”这两个字。   “郑哥你放心,”杨桃赶紧说,“我们肯定是真心想加入的。”   “你看外头那阴风怒号的,连只鸟都没有,能来这儿谁想待那儿啊。”   中年男人满意地笑了。   “那我带你们四处转转吧,也正好介绍一下。”他道。   郑哥前头领路,顾浅二人跟在后边。他们走在用栅栏隔起来的小路上,可以看见墙边窗后都三三两两地有人或纺织或敲敲打打,都低头专心忙着自己的活计。   有的中年人跟郑哥一样长得有些古怪,还秃了头,更年轻些的倒瞧不出什么异样,基本与正常人无二。和外出的探险队员相比,住民们虽然穿得要单薄一点,但个个儿都精神饱满,脸颊红润,显然在这儿过得很富足。   郑哥在这儿的地位明显不低,碰见的居民们十个有九个都会微笑着向他打招呼,再向他身后的两人投来好奇的视线。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的外来客也不少,没过几秒就又习以为常地收回了目光。   走过了最热闹的工作区,他们穿行在住宅区里,可能是白天人们都在忙着干活,绝大多数的房子都是空着的。不过,玻璃擦得很干净,连垃圾都整整齐齐地丢在一起,可见是很有秩序的。   但看着看着,顾浅的步伐突然慢了下来。   “我们的动力平时全靠蒸汽塔来供给,”还一无所觉的郑哥仰起头,指向远处的那座高塔,“你看塔下头,挨着的就是医疗站,好为病人——”   杨桃正想说点什么,回头就看到顾浅正伏在一扇窗户前往里瞄。   瞧见杨桃在看她,顾浅马上在唇前竖起了食指,示意她别出声。   后者再一转头,瞥见前面的郑哥似要侧首,眼珠一转,飞快地几步赶上去挡住了他的视线。   她甜甜地叫了一声“郑哥”,成功转移了男人的注意力。   “对了,我们在那个本子里看到,”杨桃问,“这安全区是你们村子改建起来的?”   郑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对,我们祖辈都生活在这儿。”   他停下脚步。   “到了,”他指着眼前这座年代虽久但还算干净的老屋,“这平房还空着,你们可以自己选两间住,待会儿就会有人来分派工作,在来之前你们只管休息。”   郑哥也不多待,他在两人进门后又交代几句就急匆匆地走了。杨桃应了好,小心地掩上门,转向顾浅后却压低了声音。   “……是有哪里不对劲吧?”   顾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工作区没有还正常,但我刚才还特意挨个看了屋子,全是空的——”她冷笑一声,“要是他们真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村子里,怎么连一个上点年纪的人都没有?”   “那些老人都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啪啪啪啪啪!   让我们掌声恭喜浅姐进入怪物窝(读作刷怪点(不是   ===   谢谢绿绮、苦丸子、琉璃易碎成虚幻的地雷!   么么哒!!=3= 第8章 潜入   “对啊,这一点真的很奇怪!”   顾浅这一点明,本也隐隐有所察觉的杨桃立时恍然附和道。   “往难听了说,哪怕是大多数老人体质差,没挺过当初寒流带来的环境巨变,也不应该连一个都不剩啊!”   不光是这一点,顾浅想。   “我说的‘去哪儿’可不止是他们活着的时候。”她压下声音,往外一指,“这里既然是这些人世世代代生活的村子,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   杨桃脸色刷的变了。   她们当初站在石崖边沿,居高临下地将整个山谷都看了个清清楚楚。这时候再联系起来,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违和感终于落到了实处。   这个村子,连一座坟墓都没有。   真应了一句话——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也说不好,”杨桃安静了数秒,嘀咕道,“这村子以前靠海,兴许流行海葬呢……”   可这还是没法解释老人的问题。   相对沉默之际,就听有谁在门外轻轻敲了两下。   这老屋建得早了,又是在村子里,用的还是那种古早的木板门。木头沉闷的敲击声回荡在屋内,杨桃心脏狂跳,眼睛不住地往门那儿瞄。   “谁?”她问。   “都在里面吗?”是个带点乡音的女声,“郑哥找我来给你俩分派工作的。”   眼下表现得太反常妥妥引人起疑,杨桃咽咽口水。她演技还是不错的,一扭脸就又语气如常了:“来啦。”   她笑着打开门,看见站在外头的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轻了几岁,她面容的异变还没有郑哥那么明显,只有眼睛往外凸了些。可当顾浅把视线投向她扶住门框的右手时,看到她手指短得惊人,还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么做似的,弯曲着紧贴手掌。   “我叫张莹。”   女人目光扫过她俩,笑了一下,“跟我走就行。”   这个被派来接待的张莹没有郑哥那么善谈,但在杨桃左一句右一句的热情问候下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向她们介绍起之前没来得及讲完的各处设施。转眼又临近了人多眼杂的工作区,杨桃寻思这家常拉扯得差不多了,眼瞅着张莹也卸下不少防备,正想趁热打铁地问最后一个问题——   “张姐!”   岂料最边上的那座铺着茅草的木屋前,有人大老远地招呼道:“又来新人了啊?”   杨桃暗骂一声,顾浅也眯了眯眼。   那年轻人坐在台阶上,身后斜搁着一把长弓。他像是在用小刀把木棍削得细细长长,这会儿停了手,冲这边打过招呼后就笑盈盈地看着她们走过来。   说也奇怪,在这个由村子改建的安全区里,中年人多多少少都长得有点难以言喻,年轻点的却一个比一个俊俏,是那种扔进人群里也能一眼瞧见的好看法。眼前误了事的这位还要更出挑,但就冲打断了她们打探消息的时机这一点,长得再好也没用。   他身边还摊了块包袱皮,上头零零散散地堆着些小玩意儿,等张莹走近,其中一样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哟”了声,弯腰拾起那只玉镯,“小黎,又是从外面带回来的?”   “可不是么。”年轻人笑嘻嘻地说,“张姐你要是想要,我给你打个九五折,就这个数。”   他比了个手势。   张莹笑骂道:“你小子掉钱眼儿里了。”   但她说完也还是没把那镯子放回去,瞧瞧着实成色不错,只道了句“记我账上,月底一起结”。   “诶,原来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正常做生意的?”杨桃眼睛眨了一眨,好奇地问,“郑哥说只要好好工作就有水有吃的有免费医保,我还想着是不是都得共享呢。”   “水和食物是这样。”   张莹忙着把镯子塞进自己兜里,抽空回答道:“但现在这些储备都丰富得够所有人吃了,所以上不上交全看自愿。他们探险队平时出去还会带点别的非必需品回来,这买卖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杨桃佯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望向前方越发嘈杂的工坊,心说果然还是趁这时候人少问问吧。   “对了,其实还有个事。”她软下语气,“我们不是捡到那个笔记本才找到这儿来的吗?好像到现在还没见到它原主人,我挺想当面谢谢他的,不知道张姐你能不能帮忙引——”   她说得真诚又无辜,却见张莹的眼神闪了闪,接着就打断了杨桃的话。   “这个有点不巧了。”   张莹满脸为难地皱起眉,叹口气道:“唉,最近安排给他的事有点多,可能不太忙得过来。但放心,我会帮你们转达这感谢的,等之后有空了就让他来找你们。”   心里怎么想是另一回事,杨桃面上还是又惊又喜,“好好好,谢谢张姐。”   俗话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方面有杨桃挡在前头,张莹注意不到她,顾浅也就懒得再多做点伪装了。她只跟着往前走,突然听后头那年轻人叫道:   “哎,对不住,前面那位,能帮我捡个东西吗?”   她低头一看,果然有一小块铁块滚到了脚边,瞧形状像是个箭头。   想想台阶上的那把弓,顾浅也明白过来他是在自己做箭。她捡起箭头,几步返回去,又到了那姓黎的年轻人跟前。   “谢啦。”   年轻人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在她手心里接过那枚箭头。下一秒,只见他笑容不变,声音却是压得极低。   “你们要找那笔记的主人?”   “是啊,”顾浅拿不准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应道,“怎么了。”   “我知道啊。”   他用大拇指往某个方向远远一指,“他被带到那儿去了。”   末了还不失警惕道:“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顾浅一扬眉。   他指着的位置不偏不倚,是那座矗立在谷底正中央的蒸汽塔。   零下二十多度,白烟蒸腾,这座“安全区”还能正常运转全靠它提供的动力。那些原住民——比如说郑哥,都是很以它为傲的。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她问。   “嗨,骗你有什么好处。”年轻人一哂,“看你们那么好奇,就把我知道的说出来呗,信不信都随你。”   “他们不喜欢有谁随便靠近那座塔,如果你要去,最好挑个合适的时间。”   他收起了笑。   “说实话,我说这些是因为那老兄刚来的时候跟我关系不错,能帮一把就——”   “浅姐,你怎么还在那儿?”   杨桃在前面叫出声,顾浅一听就知道是她落得太远,可能引张莹起疑了,马上应了声。   她最后看了这年轻人一眼,他笑眯眯地挥着手,一点也看不出刚才他们在讨论的是什么可疑话题。   张莹和杨桃已经走到了两座大棚前,顾浅快步赶了过去。   “他东西掉了,”她解释道,“让我帮忙捡一下。”   张莹“哦”了一声,看上去是信了她的话。   “那小子脑袋活络得很,跟谁都能掰扯几句,靠这个混得挺不错。再加上带回来的东西也是最多的,你们要什么可以跟他买。”   “对了,瞧这个。”张莹抬抬下巴,不失得意道,“要不怎么说你们幸亏到这儿来了呢,前阵子种下去的,这两天就可以收一茬了——这天气上外面哪还吃得上新鲜蔬菜?”   被塑料布盖好的温室大棚里刚浇过水,露珠挂在绿油油的菜叶上,看着煞是喜人。   墙角连通的管道让人不难想到供暖来自于哪里。想到那座塔,顾浅就想起刚才被告知的话。   张莹路过什么就介绍两句,不知不觉就又到了一栋百来平米的平房前。   “就是这儿了。”她停下来道。   顾浅看到挂在门牌上的三个字。   “医疗站?”   “嗯,这几天气温又跌了点。”   张莹说:“冻伤的不少,正缺人手。”   三人走进去,里面果真正有几个人或掀起裤腿或捋起袖子,排队等着医生来给伤口上药。   “不过今天有点晚,你们明早再过来吧,帮忙打打下手包扎伤口什么的。”张莹抿了抿嘴,“就记着一点,别去里间。”   最后这句话说出来,她的脸上简直是左边写着“可”,右边写着“疑”。但她不打算就此解释,顾浅她们也不好多问。   顾浅只来得及趁临走前再回头瞥一眼,也是她赶得巧了,正逢有个医生端着托盘走进去,透过门缝窥见点屋内的情形。   ——看跟没看没两样。   里头的床位个个都挂着厚实的床帘,根本看不到病人什么样。   顾浅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面上倒是老老实实的,跟着张莹一起走出医疗站。   来的时候停停走走地介绍,回去就快多了。等她们重新经过那间木屋,已经不见了那姓黎的年轻人的踪影,台阶上的杂物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知道又跑去了哪里。   再往前就是住宅区,还没走到那间分给顾浅两人的平房,就听见一阵嘈杂声。   “看来又有新人来了。”   张莹高兴道:“今天收获不小啊!”   杨桃皱起鼻子,她总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别扭。   顾浅和她都没吱声,只看着两三个被冻得哆哆嗦嗦、脸色苍白的男女被领着走过拐角,边走边跺脚搓手。   瞧那领头打扮,应该是她们在崖边上见过的探险队队员之一。   看来他们在外面又发现了别的遇险者,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像她俩一样的玩家。   等到老屋前,杨桃又跟张莹唠了两句,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   “这也太……”   转身进门,她的脸就拉了下来,“简直处处都可疑得要死。”   “对了,”杨桃想起什么,“那个姓黎的是跟浅姐你说什么了吧?”   顾浅想了想,三言两语跟她转述了一遍,听得杨桃直张着嘴。   “那——现在怎么办?”她愣道,“真要信他的?”   “我还在想……”   顾浅竖起两根手指,“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去那座蒸汽塔,还有一个,就是看看他们到底在医疗站的里间藏了什么。当然,如果你问我选哪个,”她顿了下,“我会选全都去,而且越早行动越好。”   “啊……说起来,现在好歹有个好处。”   杨桃胳膊架在桌上,托腮道:“还有别的新来的倒霉蛋,出事被怀疑的也不止咱俩,到时候找人的间隙也够咱们跑的了。”   顾浅奇怪地看她一眼,“为什么要跑?”   杨桃:“……?????”   那你想干嘛?!   理智告诉她最好别往下问,不然又是分分钟被震碎三观的节奏。   也幸亏她没问,这才不知道顾浅心里的算盘是打得啪啪响——她正愁没处刷潜力值呢,这地方要是真有什么猫腻,岂不是一个天然的刷怪点?   ——想想就觉得刺激!   但顾浅也想得明白,这都暂且放在一边,搞清楚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最紧要的。   “先去蒸汽塔吧。”她很快做了决断,“你看到他们贴在布告栏里的作息表了吗?全区统一十点半熄灯,咱们就等零点行动,潜入进去再说。”   杨桃目瞪口呆,她总觉得自己心里憋着股疯狂吐槽的欲望,可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想来想去还真只能这么干,毕竟塔的问题也摆在明面上——   哪怕放下那姓黎的年轻人说的事不提,明明以前只是个与世隔绝在山谷里的小村子,他们是怎么建出如此大一座蒸汽塔的?   时间一晃就到了傍晚。   抛开诸多可疑之处,安全区待新人还是可以的,虽然因为他们还没开始干活而好得有限。一到饭点,就有人敲门送来晚饭,杨桃笑着谢过人家,转头端着盘子进来,把那碟两人份的高粱面窝头和水放在了桌上。   “得亏是窝窝头,”她嘟囔道,“要换成肉我都不敢吃——不对,窝头也不敢吃。”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在里面加料。   万一有什么能让人乖乖听话任凭摆布的药就麻烦了。   “幸好还剩了点吃的。”   顾浅翻出她那仅存的罐头,“垫点吧,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找到还没加工过的。”   窝头就够寒酸了,冷土豆加圆葱头还要磕碜个好几倍。   下工的居民们陆陆续续都回了住处,短暂的喧嚣后又寂静下来。安全区内为了统一时间,每家的墙上都挂着块表,两人糊弄过晚饭,一分一秒地等着到点。   十点半,住宅区准时熄灯。顾浅在黑暗中听着指针“滴答滴答”地往前走,等到时针与分针彻底重合的那一瞬,她站起了身。   家家户户都闭了门关了窗,但为了以防有谁闲的没事在窗边看一眼,她们还是尽可能地贴了墙根,悄悄绕出这一间间紧挨着的平房和小楼。   白天参观的时候早把安全区的地形摸了个大概,街上也没有什么人。按着计划好的路线,两人轻车熟路地一步步靠近了中心。   哪怕是在午夜,高耸的蒸汽塔也没有歇工,依然加班加点地为数百米之外的住宅区供暖。虽然上层还灯火通明,但无人看守的大门就近在眼前。   听见靠近的脚步声,顾浅下意识一把拉了杨桃,往后闪躲过去。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头顶,两人藏身在草丛里,杨桃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眼看巡逻的那两人走过去,拐向墙角——   好!就是现——   她正要抬头,忽然愣住了。   身边的人早没了踪影,与此同时,正在巡逻的一人已是软倒下去,另一人似有所觉地正要回身,可就像他的同僚一样,他都还没来得及转过头来看到背后的人长什么样,一记手刀已经重重劈在了颈外侧,他两眼一翻,也昏了过去。   杨桃:“……??!!!”   她震惊得张大了嘴,眼睁睁地看顾浅一左一右地把不省人事的俩人拖进了草丛里。   “不是,浅姐,”她崩溃道,“不是说好要溜进去吗?”   这是哪门子的潜入啊?!   “是潜入啊。”顾浅挑挑眉。   “万一之后他们突发奇想换个方向巡逻正好正面撞上呢?万一进去以后被发现,然后各处封锁了呢?——到时候更麻烦。”   “所以,”顾浅总结道,“真正的潜入,就是把所有人全干掉。”   杨桃:“………………”   她“啪”地一声,一巴掌拍上了自己的脸。   ——完犊子,她居然被说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绿绮和19681393的地雷!   么么哒(づ ̄ 3 ̄)づ! 第9章 怪物村   杨桃原以为自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可事实证明,她终究还是太天真。   她经住了顾浅悄没声地溜到每个不幸地巡视到她们附近的警卫背后,经受住了对方无比娴熟地击倒那些家伙,但在顾浅把他们跟串土豆似的绑成一串时,终于疯了。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顾浅抓住地上那人的手腕,拽着拖过去和他的同事们拴在一起,再动作熟练地扯下块布,团吧团吧塞进他嘴里,堵得严严实实,想来是中途醒了也叫不出声了。   “……浅姐,”杨桃被她这打晕带捆绑一条龙服务的业务熟练程度惊呆了,颤颤巍巍道,“你现在说绑匪出身我都信。”   顾浅:“……”   神特么绑匪。   “听说过CQC吗?”她问,   杨桃一脸迷茫。   ——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儿啊?   “近身格斗术的简称。”   顾浅拍拍手,“从徒手格斗到械斗,我从小练的跟这个差不多,都是兴趣。”   杨桃:“………………”   正常人的兴趣会是这个吗?!啊??!   那种震撼到懵逼的感觉又来了,她浑浑噩噩地跟在顾浅身后,一起把这一连串的倒霉警卫拖进了走廊边上的杂物间里。还得幸亏这座蒸汽塔占地不小,杂物间也有十来平米,不然还真不容易全都塞进去。   顾浅在其中一人的腰间翻到了一大串钥匙,挨个在门上试过去,发现最末那把小钥匙正是这杂物间的。杨桃看着她心满意足地几下反锁了门,想想里头你拥我挤的惨状,不由自主地在心里为这帮估计最早也得到明天早上才会被发现的警卫们致以最沉痛的哀悼。   正如顾浅所说的,只要清理掉所有轮值的警卫,行动就自如多了。   而且,不知道是因为自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还是科技真没跟上,塔内塔外都没有装监控。   顾浅正大光明地沿着走廊走了一圈,她看不懂那些在头顶和墙上弯来绕去的铜制管道和阀门,但也瞧得出它们都是崭新的,新到连一丁点锈蚀都没有,再联想下这座塔最重要的用途还是用来供暖和电气——十有八|九,是在严寒降临以后才建的。   然而她当初听那船上的海盗招供,这前后加起来还不到半年,偌大一座高塔在短短的时间里拔地而起,怎么着都很引人生疑。   果然——   她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那扇大门。   还是得再进去看看?   这座蒸汽塔分为两部分,外围是她们眼下所在的一圈窄窄的环形走廊,穿插着各式管道,还开了几间堆放杂物——现在的用途变成了藏那些警卫——的屋子。   真正的大头在中间。   中央那块被围墙圈出的地盘占了蒸汽塔百分之八十的面积,顾浅绕了这整整一圈,总算是在背面看到了入口。   正好之前翻到了守卫身上的那串钥匙,干脆跟刚才反锁杂物间一样,用每把看着像的钥匙瞎捅一气。   “咔哒!”   试到第三把,只听一声轻响,她和杨桃同时眼睛一亮。顾浅拔出钥匙,轻轻推开了一边大门——   “……这,”杨桃懵道,“这什么啊?”   这房间大虽大,却空旷无比。除去墙角的那些装置和锅炉,展现在她们面前的唯有那个位于正中的巨大圆台。   圆台直径足有两三米,上头被厚重的铁壳覆盖得严严实实。杨桃也是胆子壮了,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在圆台边伏下|身,差不多整个人都趴在上面,就这么凑着去听里头的动静。   半晌,她抬起头,脸上还是一片茫然,“我听到的全是水声,底下不会连着海吧?”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细微的声音横插了进来。   “……你们……”   ……?!   二人齐齐一惊,下意识地循着声源向上望去。那人的声音低哑微弱,听着就像好几天都没好好吃过饭似的,顾浅也是这时候抬头望去才看见,那个高高挂在圆台上方、她之前以为是又跟外头一样的什么装置,实际上好像关着个人。   “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吧?”一只枯瘦的手颤悠悠地探出缝隙,自己掀开了布料的一角,“救救我……”   他再用力一拽,黑布飘然落下。   被关在笼子里的男人形容枯槁,胡子拉碴,因为憔悴而凹陷下去的双眼哀求地望向底下的两人。   顾浅:“……你谁?”   她这一出声,对方却马上瞪大两眼,惊恐道:“别、别大声说话——”   “如果你是怕被听到,”杨桃插了句,“外头那些人已经全被她干翻了。”   她指指顾浅。   “不是,不是!”男人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嘴里胡乱道,“它们会听……”   他吞咽了下干渴的喉咙,“还是先帮忙把我放下来……开关就在那边。”   顾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果然有个红色按钮,上面的装置和笼子顶端的锁链相连通。她也没多想,径直走到墙边就按了下去。   下一秒,随着铁链“喀啦喀啦”的摩擦声,笼子一寸寸降下。可不知为何,男人丝毫不为此感到喜悦,全程提心吊胆地望着脚下那坨圆盘,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的顾浅和杨桃只觉得莫名其妙。   直到笼子彻底落地,顾浅在那串钥匙里找到了符合的那把钥匙,打开笼门,他才终于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巴不得离圆盘越远越好。   可惜因为几天不进水米,他还没跑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手臂撑着地面翻了个身,艰难地看向两个救命恩人。   “谢谢啊……”   他喘着粗气说:“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哦,”顾浅说,“我们在某个山洞里捡到了一本笔记……”   男人:“……”   他的神色凝固住了,张张嘴,愣是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等等,”杨桃在他的复杂表情中看出点什么,“你该不会就是——”   男人满脸纠结地点了点头。   “对。”他咬着牙承认,压低了声音,“是我写的。”   杨桃:“……那你咋成这样了?”   居然被吊起来关在这种地方。   “这个……说来话长。”   他苦笑道:“但你们能找到这儿,多多少少还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吧?”   眼见她俩都点点头,男人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一开始以为只是长得奇怪了点,”他懊恼地捂着自己的脸,“但在这里待了几天,见的人多了以后,发现他们年轻点的还好,越老的人就长得越奇怪——”   “啊,我们也发现了。”   杨桃疑惑道:“但你不是因为这个就被关进来的吧?”   “……嗯。”   男人应了声。   “我被关进来是因为……”他望向那个圆盘,“有一天忍不住好奇心,跟着混了进来,结果撞见了他们打开那玩意儿。”   “你刚才猜的没错,底下连通的是海水。我躲在后面,没过多久就看到——”   他突然止住话头,做了好几下深呼吸,才强忍住了内心深处翻涌起的恐惧,咬紧牙关再度开口。   “看到有几只怪模怪样的家伙钻出来。它们也用两条腿走路,脑袋长得跟鱼一样,疙里疙瘩的身体有点像癞蛤|蟆。脊背上长满鳞片,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好像永远都不会闭上。”   “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才知道这些怪物来自海底……”   “它们在几十年前主动找到这个靠海的村子,想跟人类留下血脉。可能是跟村民们做了点交易,反正他们最后是妥协了,后来新出生的孩子就都混杂了怪物的血统……那些孩子刚开始更像人类,长大后就会越来越像怪物,直到彻底变成它们那样为止。”   “交易里肯定有一条是出了什么状况,它们都会来搭把手。那些怪物活得太久了,掌握了很多技术,这座塔就是在它们的帮助下修建起来的。”男人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也怪不得,为了自己后代的安全当然要出点力了。”   “我……没及时逃掉,被抓来关在了这里。它们好像很喜欢活人祭品,也不知道到底想用我干什么。”   换句话说——   这个安全区里,全是尚未彻底转化的怪物预备役。   杨桃愣了半天,急急忙忙地问:“难道那些老人——”   骤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她把还未问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顾浅暗道不妙,飞快地和他俩对视一眼,再一转头,瞧见了砌在墙角的巨大锅炉。   正好够藏他们仨。   她明明干掉了所有警卫,才好大摇大摆地在这里晃,万万没想到还有人会深更半夜地再过来。再一细听,接近的不止是脚步声,还有滚轮在地上滑动的细碎响动。   杨桃扶着那个行动不便的男人,顾浅大半个身子躲在锅炉后,侧头看见出现在门口的家伙的那一瞬,意识到了杨桃那个问题的答案。   来的有三个人。   郑哥和另一个她们不认识的中年人推着一张明显是来自于医疗站的推床走来,躺在上面的已经不能说是人了。   那家伙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灰暗的绿色,巨大的眼球因为过于凸出,完全无法眨眼。已然彻底异变的头骨显得极为狭窄,脸颊两侧裂开的腮不断颤动着,颈上堆着皱皮,长出蹼来的双手合在胸前。等推床停下,它就扶着床沿下了地,喉间嘶哑地尖鸣了几声,佝偻着背一步步向前晃去。   顾浅明白那些老人去哪儿了。   这里的村民都是怪物的混血后代,年龄越长,怪物的特征就越发显露出来,“老去”只是完成异变的过程。医疗站的里间是留给村民进行最后的转化阶段的,等到一转变完成,就会被送到这座直通大海的塔里来。   所谓的“老人”,恐怕都以怪物的状态回归海底了。   “就说怎么一路上都没见人,”郑哥一扫白天的热情,他看着大开的笼子冷笑道,“居然是又有不知死活的东西闯进来过了。”   “去联络它们。”   中年人往操作台走去,他头也不回地冲那个形似鱼人的怪物说。   鱼人点点头,往圆台走去,正摇摇晃晃地蹲下|身,想打开盖在上面的铁壳。   “如果你们觉得我会随便放任你们去叫后援,”可下一秒,它听到头顶上有人笑眯眯地插进话来,“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   “晚上好啊。”那人说。   鱼人只觉谁的手搭在了它的肩膀上,它下意识地愕然回头——   顾浅一记上勾拳,狠狠地揍向了它的下巴。   作者有话要说:  打起来!打起来!(震声   ===   谢谢桃夭丶的四个手榴弹和十个地雷!谢谢36252198的地雷和手榴弹!   谢谢没有故事的女同学、TJ-kikyo、Sunshine。、maizihuakai、绿绮、yan、彤妹妹、肥妹仔、我是魔鬼……中的天使、落雨和在山上被打的老虎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3= 第10章 鱼人   皮肉碰撞的沉重闷响回荡在室内,顾浅是半分力气也没有留的。   指关节正中黏滑的鳞片,她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鱼人的下颚,后者一声闷哼,整个身体都直直地向圆盘的台阶上跌去。   她这突如其来的现身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饶是有那打招呼的两句话做了个缓冲,就站在两米外的郑哥也足足愣了快有半分钟。   他死死地瞪着顾浅,认出这正是白天他亲自领进来的新人,不由目露凶光。   “好啊,原来是——”   “你”字还未出口,他猛然撤步,险险避开了顾浅一个拧身扫向他的踢击!   明白过来对方白天八成是藏了拙,骨子里根本不是个善茬,郑哥眯起那双同样凸出的眼睛,谨慎地提防着她所可能有的每一个动作。眼瞅着她的拳尖又是直冲面门而来,他毫不犹豫地一偏头,同时恶狠狠笑出了声。   “区区小丫头片子,还想——”   笑意凝滞在郑哥脸上。   他躲了个空。   耳边根本没有拳风扫过,在他下意识闪躲之际,从反方向袭来的手刀重重击打在他的颈侧。郑哥两眼一翻,双膝发软,“哐当”倒了地。   “哈?”   顾浅用鞋尖踢了踢他胳膊,确认这家伙彻底昏了过去,“你先分清什么是假动作再来说吧。”   与此同时,她余光却扫到一道意料之外的黑影。   正常人被这么一拳掀翻在地,早该捂着下巴哭爹叫娘了。奈何这鱼人皮糙肉厚,身上又有鳞片缓冲,在台阶上挣扎了几下竟然爬起了身,它挥舞着两只短短的胳膊,又尖啸着冲了过来!   顾浅瞳孔微微一缩。   电光石火之间,她向左侧身,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鱼人的右胳膊,另一腿绊向膝窝,用双手和身体的全部力量扭着它向后仰倒——   惯性使然,鱼人被这个标准的两点式抱摔砸在地上。可它还不老实,嘴唇一咧,露出里头的满口尖牙,扭头就要往她手上咬。   顾浅再没客气,一脚踢向这家伙的腋窝。   鱼人:“嗷嗷嗷嗷嗷嗷——!”   难以想象的剧痛让它恨不得在地上翻滚,可惜行动全然被对方制住,只有干嚎的命。   哪怕是这样也够人受的了,它的嗓音嘶哑又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尖锐,听着直让人汗毛乍起。那个缩在操作台旁看完了全过程的中年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趁着在场的人要么昏倒要么被这喊声膈应得不行,眼看没人留意自己这边,这就想悄悄溜走。   “当!”   只听一声低响,他神色一呆,“扑通”向下倒去。   站在后面的杨桃松了口气,收起那只用来打晕他的平底锅。   大半夜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来,她别的东西顾不上背着,保命的家伙还是得随身携带的。她转手把锅子又塞回背上的小包里,转向顾浅,正要开口,“浅姐——”   “嘘。”   顾浅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都安静下来,被她们救出来的男人更不用提——他还在心惊肉跳地担心那些海里的鱼人会不会听见这边的动静,中央控制室内重归寂静,他们能模模糊糊地捕捉到那隔着两堵墙渐近的说话声中的零星一两个字。   “……你……”   “听……里面……”   顾浅瞄向杨桃,视线相对,俩人都意识到了同一个问题。   ——把鱼人送过来回归大海的还不止郑哥他们二人,也许是为了搭把手,也许是为了防止在这过程中有谁靠近高塔,剩下的人就留在外头守着。而现在,他们听见鱼人的嚎叫声也觉得不对劲了。   念头流转,顾浅已经做出了决断。   外面的家伙随时能叫醒更多村民,反正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只要能保证现在可以暂时全身而退就好了。   “走。”   她果断道:“不跟他们耗了。”   话音刚落,顾浅就发觉被她制住的鱼人动了动。   她一挑眉,低下头。   “你是不是觉得,”她笑眯眯地问,“我们跑了,就能留下你去跟同伴汇合了?”   鱼人已经被揍蒙了,还真傻愣愣地下意识跟着点了点头。   “想得美。”   她还有的是东西要问呢。   “杨桃,”顾浅扭头嘱咐道,“把那边塞着的麻袋拿来。”   鱼人:“……”   卧槽?????   反应过来的怪物开始死命挣扎,挣扎的后果就是后脖颈又挨了一下。它欲哭无泪地趴在地上,一口老血憋在喉头,一桩桩一件件地反思起了自己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怀疑这全是孽力回馈。   它悔啊!   可再怎样都无法时间倒流回到今晚决定要重返大海的那一刻,只得任由他们把自己捆了胳膊堵了嘴,再套上那个皱巴巴的麻袋,这下更是想逃也没法逃了。   在转变为怪物后,原有的人类身材就缩了水。虽然缩水的成分也有限,看着不高还是因为它们习惯弯腰弓背,但麻袋大小也是正好够用了。   进来之前就四处查看过还是有好处的,顾浅想了想,在钥匙串里摸出一把就插进了最近的那间杂物间的门锁。   她三两下拧开,拉出堵在门边的那辆手推车,跟居然已经有几分习惯了这作风的杨桃合力抬起麻袋就扔在台子上。   可能是被之前的武力差距所威慑,麻袋扭了两下,不敢动了。   别说是鱼人,连那个男人都看傻了,但再怎么都不耽误他强烈的求生欲,忙不迭地跟了过来。   他们时间卡得正好,刚推着小车转过墙角,就听见身后的一连串脚步声。顾浅伏在墙边,等来人全进了控制室,转头一挥手,示意他们撤退。   一到门口,顾浅心里就暗骂了一句。   这儿无人留守,但能看到远处的房屋里陆陆续续地有灯光亮起,显然消息已经传了过去,想来下一步就是排查入侵者到底是谁了。   顾浅没有任何犹豫地一推手推车,闪身冲进了最近的巷口。杨桃紧随其后,被她拽着胳膊的男人踉踉跄跄地慢了一步,但好歹也是抢在几支手电筒的灯光扫过来之前跑了进来。   来时的路线还记在顾浅的脑子里,可惜现在也只有选择性地走了。人声愈发嘈杂,也不知道哪条岔道还是安全的。   顾浅慢慢捋起了袖子。   在搞清楚这里到底在密谋着什么之前,贸然正面对上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要是实在没法,她也只能动手了。   正逢这个时候,角落里的一扇门突然打开了。   “来——”   那人急急道:“躲这里!”   顾浅一愣,刚看清这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年轻人,就听同行的男人惊喜叫道:“小黎?!”   也无暇解释什么了,见他俩真认识,顾浅和杨桃也跟着一头扎进去。   等他们都进来,那姓黎的年轻人赶紧把门关上。   村民们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杂乱的脚步声停都不停,就往蒸汽塔去了。   杨桃长长松了口气。   “你……”她好奇地转过头。   “当初我俩是差不多时候进来的,”总算脱离险境,男人也来了精神,抢着介绍道,“黎烁。”   杨桃:“……诶?”   “原来你不是这儿的?”   顾浅摸摸下巴,“我还以为你是良心发现才——”   黎烁:“……”   喂!   “我可不想被划入怪物那边啊,”他无奈道,“还以为帮忙递消息足够显示我立场了。”   “我也是机缘巧合才来了这个安全区,就比老陈早一天。”   “我说看到他被带到塔里,其实也不是我看见的。”黎烁解释说,“是后来一点点才跟他们打探出来,只不过这话当时不好跟你们说……”   被他叫作“老陈”的枯瘦男人幽幽叹了口气。   “也幸亏你没跟我一样鲁莽啊,”他懊恼道,“不然关起来的可就是俩人了。”   “你还知道多少?”顾浅问。   “也就自己猜到的那么一点,”黎烁回答道,他拿着桌上的搪瓷杯就着喝了口水,“肯定不比老陈的多。”   顾浅“哦”了声,“没事。”   “反正——”   她走到手推车边,一把掀开了麻袋,“这有个现成的情报源呢。”   黎烁:“噗——”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乍一看到麻袋里的怪物,嘴里的一口水还是呛得他要死要活。   不愧是敢单枪匹马闯进蒸汽塔的家伙,他想,居然给绑回来了。   “……我,”能若无其事地在明知全是怪物的安全区生活这么久,黎烁的承受能力也不是盖的,他好容易止住咳嗽便道,“我来问吧。”   他既然能在村民嘴里套出老陈的下落,这方面应该是有两把刷子的。顾浅想到这里,向后退开几步。   在走开前,她最后警告性地看了它一眼。   前不久被撂翻又被套麻袋的恐惧还停留在心头,鱼人条件反射地抖了抖。   黎烁见状,再看看它肿起老高的下巴——   ……总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他眼珠一转,想到个妙招,凑近了鱼人耳边。   “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说个清楚,不然我审不出来就得换人了……”   他意有所指地瞄向顾浅,压低声音,恐吓道:“我保证那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鱼人:“………………”   它一言不发地坐在麻袋里,艰难地转转眼珠。   “啪嗒”一声,两滴浑浊的泪水打在地面上。   ……吓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惨一鱼人   莫名其妙看到它哭出来的顾浅:?????   PS.是的,原型就是深潜者,不过有些设定因为世界观不太一样。同理,可能还会有别的眷族出场,但克总本尊就木得了(x   因为有改动的成分,不了解也没关系=3=   ===   谢谢桃夭丶的两个地雷和两个手榴弹!   谢谢黎黎困、大氿歌、绿绮和落雨的地雷!   么么哒! 第11章 传说   这一幕到了旁人的眼中——比方说杨桃,就是眼睁睁地看着黎烁明明只是在鱼人耳边说了两句话,它就青白交加地变了脸色,乃至于一言不合就哭了出来。   “厉、厉害啊,”她不禁惊叹道,“啥时候我也能有这手段。”   连顾浅也点点头,好奇地多问了一句:“你说的什么?”   可能是错觉,她总觉得鱼人看她的神情更惊恐了——如果那双死鱼眼还能瞧得出眼神的话。   黎烁闻言,下意识重重干咳了一声。   ——说是不可能说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说的,不然是找死啊!   门外又有喧哗声近了,但与其说是之前那群人去而复返,听着更像是新来了一拨人,在挨家挨户地敲门进去排查情况。   “果然来了。”   顾浅呼出一口气,她之前就在想这情况是迟早的事。他们挟持走鱼人,郑哥和那个中年人只是被打昏在中央控制室,进去查看的村民很容易就能在他们嘴里听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搬救兵过来……”   “……不会。”   突兀响起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一愣。   到底是混血,鱼人的吼声虽在嘶哑中透着一股子古怪的尖锐,嗓音也同样惹人不舒服,但还保留着人类的声带,吐字尚且清晰。   它垂着脑袋,在蒸汽塔里的嚣张早就消失不见,这会儿看也不敢看顾浅。   “他们不会轻易惊动老祖宗的,害怕它们发火,”它跟竹筒倒豆子似的闷头说道,“之前是因为我马上要回海里了,过去传个话会多多少少卖点面子。现在我不在,应该暂时还不敢叫它们过来。”   顾浅才想起来,生活在海底的怪物们长生不老,对这些村民来说可能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祖宗了。用这个角度想想,它说的八成是真的。   “你们……真是当初这儿的村民跟它们繁衍下来的?”   一听到她的声音,鱼人瑟缩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地点点头。   老陈喝了点水,缓过那股气虚的劲儿,咬牙切齿地问:“那把我关起来吊在那里又是为什么?”   鱼人明显很是心虚,它给出的答案跟老陈当初隐隐约约听说的相差无二。   “为——为了祭祀。”   “我们部族流传着一个传说。”它吞咽了下,结结巴巴地招认道,“当有一天鱼群离开,寒冬降临,它就要醒了。”   顾浅一愣。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她嘴巴微张,很快就在脑海里搜刮出了这既视感的来源。   ——她在那艘海盗船上也听到过!   那个叫张保的船员曾经提到过,他们船上有个神神叨叨的家伙也总嚷着类似的话,还说这是自己村子里的传言。敢情那家伙原来是这里出身的。   “它?”杨桃问,“‘它’是什么?”   原以为这也能从鱼人嘴里问出来,却见它摇摇头,一张长相古里古怪的脸上也满是纠结。   “这传说太久了,比我们活得最久的长老还要久。”鱼人嘟囔道,“我也只知道它沉睡了很多很多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可能是某只足以掀翻陆地的巨大海怪也可能是别的。除此之外,长老们传下来的口信是……据说只要我们在它醒过来的前夕,用活人和世代传下来的信物举行祭祀,到时候就可以求得它的宽恕,免受波及。”   “所、所以……”   它硬着头皮往下说。   “所以你们就在外面到处找遇险的人,”顾浅替它说了下去,“再把他们带到这里。”   这时候再回味起郑哥领她俩参观说的话,就颇为耐人寻味了。那个咬重了读音的“责任”,原来是说当活祭的责任。还有所谓的“让大家放松的庆典”,恐怕于当地村民是如此,对外来者就是死期了。   既然如此,别怪她下狠手,怎么着也得让这些家伙吃点苦头才行。   “信物在哪儿?”顾浅抬起头,笑盈盈地问。   殊不知这个笑容就把鱼人吓了个够呛。   “不清楚,这个我真不清楚!”   它连声说,生怕她真像黎烁说的那样要用什么非常手段来逼供,脱口而出道:“这个不在我管辖范围内,别人可能会知道得多——”   意识到自己一个嘴瓢把同族卖了个彻彻底底,鱼人悔恨地闭上了嘴,可这已经来不及了,它眼睁睁看着顾浅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到窗前,趴在窗沿上瞧着外边的状况。   挨户清查的村民三三两两地分成几队,眼瞅着也快到了他们这儿。   夜里的气温比白天还要低上好几度,也许是已经做好了彻夜搜查的准备,他们都跟那支探险队一样裹得严严实实,防风帽和围巾一戴,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   顾浅心下有了决断。   最快打听到消息的办法,永远是混入敌人内部。   “你们怎么想?”她转头问。   杨桃惦记着结束后的表现分,理所当然地没有什么意见。但老陈遭了这好几天的罪,虽然有几分气不顺,更多还是心下惴惴地打起了退堂鼓,想的是早逃出去早了事。黎烁介乎于其间,他托着下巴思索了数秒。   “逃是没法逃的。”   他开口道:“这片海底下都是他们的地盘,不做个了断早晚被追上。”   一句话正中红心,老陈再没了退缩的理由,他满头冷汗,“那那——那怎么办?”   “你们在这等着,”顾浅说,“我去找信物。”   “看情况分头接应吧。”   杨桃挠挠头,“我还得抽空去找一下留在屋子里的东西,好不容易搜罗来的可不想便宜这群家伙。”   几人说话时都是压着声音,等外面的脚步靠近更是收了声。   “笃笃”两声,在这头搜查的两名村民终于敲到了他们门前。   黎烁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他常有的那副笑容。他取下门栓,伴随着“吱呀”的轻响,把木门拉开一条缝,对上站在门外的二人,“哎,老徐老贾,都这么晚了,怎么突然兴师动众的?”   平日积累下来的好人缘在此时派上了用场,被套了近乎的俩人以往也没少在他手里买东西,本来也没怎么提防,闻言登时没好气地“嗨”了声——虽说因为不是真正的同族,话里到底留了几分。   “别提了,”那村民哼道,“新来的有几个不老实,居然敢闯进塔里,还把郑哥他们给打完就跑了,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咱们安全区可不能留这种家伙,有句话叫一颗老鼠屎就坏一锅粥,非得找出来给点教训不可。”   顾浅藏在阴影处,听见伏在后头的杨桃几不可闻地“嘁”出了声。   “那是,那是。”   黎烁马上附和说:“老徐你俩大半夜的这么巡也不容易,我这儿刚好有热水,来喝杯茶暖暖身子?也不耽误工夫。”   那在寒风里冻了半天的村民一听就乐了,忙不迭就招呼同伴进门。   “要不怎么都说你小子会做人。”他说着就往屋内走,心里不由因为这小伙子也是活祭预备役生出了几分惋惜,嘴上仍是道,“要是见到今儿个新来的那俩丫头片子,赶紧跟我们说!”   “她们啊……”   眼见着两人都迈进门槛,黎烁笑道:“不就在你们后面吗?”   “……?!!”   两名村民终于惊觉自己上了他的当,惊骇转身之际,连吭都未来得及吭一声,分别从后脑和颈侧传来的闷痛就让他俩齐刷刷扑了街。   “糟糕,”杨桃木然地放下手里的平底锅,“用锅底拍人的感觉爽呆了,我都有点上瘾了。”   那边的老陈已经帮着上了手,他暂时没力气干别的,扒扒衣服还是可以的。   地上两人半新半旧的外套和帽子被几下解开,露出的面孔证明他俩的异变还不明显,这下正好,要让顾浅套个真鱼人的衣服她才觉得别扭。   等换好衣服,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她个子本来也高,乍一眼竟然瞧不出有什么。再加上外头昏暗得只有手电筒的灯光在乱晃,扔进那几个村民里简直是天衣无缝。   虽然觉得她被发现也大概率是对方倒霉,杨桃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当心点啊浅姐。”   “放心。”顾浅压下帽檐。   包在她身上了。   住宅区里还在为搜查的事乱作一团,她混入得神不知鬼不觉。哪怕是不小心撞到了个刚转身从对门出来的,对方忙得根本没顾上理她,闷头就往边上走的。   “集合了集合了!”正巧这个时候,有人扯着嗓子叫道,“别搜了,集合一波再说!”   街道上一时静了下。   这整个村子都格外地有组织性,一声令下,还真慢慢地汇聚到了道路正中。喊话的人站在最前,   “郑哥不在就听我指挥,”那人阴沉沉地说。   “反正也商量过一次,那就干脆提前真的举办好了,免得再生事端。我现在点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取‘那个’,剩下的人去把所有外来的家伙抓过来——一个都不许漏!”   话音落下,他真一个个地点了过去。   趁着没人注意,顾浅悄悄挪了一步,让自己站的位置更显眼点。   果不其然,那根手指头没过几秒就指到了她的方向。   “你。”   顾浅正巴不得呢,马上站进队列里。男人足足点了七八个村民当保镖,这才放了点心。   “都跟上!”   他厉声喝道。   没被点上的村民都散开了,男人在前头领路,他们绕过一条条小巷,最后在某间平房前停了下来。   男人取出兜里的钥匙插进锁孔,招呼他们排队进来。   走在最后的人关上了门。屋内灯光昏暗,顾浅的目光随便扫过一圈,看见里面只摆着几样普普通通的家具。   再瞧瞧那阴沉男人左敲敲右碰碰的模样——   十有八|九是有密道。   这么些人一块儿挤进去,到时候反而束手束脚的不方便,顾浅想,留个知道内情的就行。   “好了,”她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有人要出去吗?”   原本安静的人堆里突然冒出来个轻飘飘的声音,顿时引起了一片诧异和骚乱。   领头的阴沉男人皱起眉,瞪向这个贸然忤逆他的家伙,“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没有的话——”   顾浅勾起嘴角,一摘帽子,“我就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浅:单挑就是我一个单挑你们一群   ===   谢谢莫言夕、绿绮、36252198和落雨的地雷!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第12章 利维坦   掐表一算,从第一个人踏进门框起到现在,拢共还不到十分钟。   书柜被机关触动,缓缓向一边旋转,露出下面的漆黑洞口。就在不远处的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片“尸体”。   失去意识的村民们要么是眼圈乌青地仰面朝天,要么是脸肿起老高,只剩起先领头的那个阴沉男人还清醒着。   一开始的威风气势一去不复还,目睹过全过程的他两腿发软,被这一边倒的局势吓得站都站不起来,战战兢兢地望向还站在原地的年轻姑娘。   “来,”此时此刻,后者笑吟吟地往洞口的地方一偏脑袋,“带路吧。”   男人:“……”   草啊啊啊啊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时候再想掐死那个瞎点人的自己已经无济于事了。他咬着牙爬起来,挺着直哆嗦的腿肚子一拐一拐地下了洞口的那段台阶。   与他这硬撑出来的狠劲儿不同,顾浅胳膊抱在脑后,别提有多轻松了。   她还在蒸汽塔里跟郑哥他们交手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些村民没经过正儿八经的训练,顶多是因为血统和日渐长出的鳞片皮糙肉厚了点,以一敌八全撂倒也不是多大的难事。   这底下连通的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尽管位于地下,但墙壁上间或有灯泡点缀,也算不得太昏暗。   “你经常来这儿?”   她随口问道。   走在前面的男人狠狠一抖,僵硬地回答:“也就第二次。”   顾浅“哦”了声。   这些鱼人和它们的后裔也没有把东西藏得太里,就这两句话的功夫,他俩已经到了最尽头的小门前。   事到如今也瞒不过去什么了,男人硬着头皮又挑出一把小钥匙,哆嗦着打开了门。   密室不大,撑死五六平方米,空空荡荡,只有中间摆着一张桌子。   桌上的透明容器里盛满了液体,有什么正在这散发着诡异荧光的不明溶液里沉沉浮浮。   顾浅:“你去捞出来。”   事实证明,她这次提防得毫无必要。男人没有二话地走过去,直接掀开盖,“哗啦”一声拎出了里面那片东西。   他知道自己再怎样也是白费力气,虽是恨得牙根都要咬出血,最后还是把这宝贝递了过去。   入手的厚重触感让顾浅一怔。   明明刚才被浸泡过,这玩意儿的表面却还是干燥的。摸着很粗糙,却在角落里几盏灯的照耀下反出幽幽的光。   她翻过面,终于看出了这到底是个什么。   是一片巨大的、足有半个胳膊长的鳞片。   顾浅眼皮一跳,但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也不打算再在这里久留,这就转身要走。   却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里面的人……”   隔着木墙,一道嘶哑的苍老声音传了进来,“交出我族的信物!”   屋外,黑压压一片。   混血的鱼人怪物们佝偻着背,手里拄着长矛,成群结队地站在栅栏周围,而站得最前的那一位,比同族都还要矮上大半个头。   却没有任何人敢看轻它,都敬畏地隔开一小段距离,空出个小圈。   有谁匆匆忙忙挤过这群鱼人中间,边挤边满头冷汗地赔不是。   郑哥好不容易醒转,一听到海底的祖宗们听到动静找上门了,就赶紧跟着冲了过来。   “大长老——”他凑到那领头鱼人跟前,腆着脸赔笑。   被他称为“大长老”的鱼人看都没看他。   “没出息的孽障!”大长老恶狠狠地骂道,“还以为能把我们蒙在鼓里?!”   郑哥觉得自己冤死了。   “这这,这也不是我吩咐的啊。”   他苦着脸说:“我一开始是想向您求助来着……”   大长老一声冷笑。   “捅出这么大篓子,你也别想往外摘!”那双凸出的鱼眼死死盯着正对的木门,“居然叫一个祭品翻了天,还领到了这儿……”   有巡逻的鱼人及时听到头顶上兴师动众搜查的动静,它一听说就赶紧召集了所有同族。结果一上来就发现搜查队里也被人混了进去,还给领去了存放信物的地点,真是差点没把它给气死。   幸亏来得及时,不然还不知道这群不肖子孙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把人推出来!”它一挥手。   “靠!”杨桃难得地爆了粗口,她挣扎道,“松手,把我的锅还我——”   黎烁也冷着脸。这乌泱泱一群鱼人来得突然,他们还没来得及逃出几步就被彻底包围。   连带着发现了被打晕在屋里的那两个村民,在他俩和别的搜查队员指证下,鱼人们直接围堵起了这座小屋。   老陈好容易逃出来,这下又落进他们的手里,脸色煞白得要命。新来的那几人更是完全不清楚情况,乍一看到这么多怪物,差点直接晕过去。   “所有外来者都在我们手里,”鱼人长老蛊惑道,“你现在出来,把信物还给我们,我们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谁信你们的鬼话啊?!   杨桃刚要出声,就被后头看穿她意图的鱼人一把捂住了嘴,黏糊糊的鱼蹼恶心得她够呛。   “我给你三秒的时间考虑。”   他语气近乎和蔼道:“三,二,一——”   与此同时,只见小屋的门被人轻轻一推。   “可以啊。”顾浅倚在门边,“但我再加一个条件,让我们所有人走,再配上最起码够用一礼拜左右的物资。”   “你!”   郑哥差点就翻了脸,他被大长老一眼瞪了回去,后者挤出个扭曲的笑来。   “可以,”它招招手,“过来吧,把‘那个’给我。”   顾浅:“等我们走之前再说。”   “放心。”   大长老那张狰狞的鱼脸笑起来就更没法看了,它嘶嘶道:“不会出尔反尔骗你的。”   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   顾浅也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群鱼人是典型的只想稳住她,不可能真放他们走的——到嘴的祭品谁还想再吐出来?再仗着自己的人数优势,连表面功夫都不怎么想做,只随便看看骗不骗得过。   “真的?”她表现得却像是真被它给说动了,一步步走上前,“要是我乖乖把东西给你们——”   眼看鳞片近在咫尺,大长老这就伸出手要去接,正不自觉地现出点狞笑,就听她话锋一转。   “——那我就是个傻子。”   大长老脸色一变。   “动手!”它喊道。   顾浅没有漏过后方闪过的那点锋芒,她一早发觉到了悄悄围上来的鱼人护卫。长矛直冲她后颈扎下,闪避之间只恨这所谓长老的警惕心太重,自己没法真近了它的身。   这下,那大长老早在掩护下撤退,只留顾浅还在对付这群鱼人。   “保护好信物!”就听它在喊,“一定要把东西抢回来!”   鳞片挟在胳膊底下,她一倾身,在另一支刺枪掠过身体的一刹那抓住了那鱼人握枪的手,径直踹向它膝关节。   鱼人呼痛松手,刺枪落地,顾浅也没就这么放过它,揪着它肩膀和后面袭击她的鱼人的脑袋来了个对撞。   其他鱼人见势不妙,纷纷朝她扑了过来。顾浅理都不想理,左闪右躲,竟是没几下就接近了那个挟持着杨桃的鱼人。   “别过来,”那鱼人威胁道,“再过来我就——”   它还没说完,被顾浅拽着手腕向上一掰,“啊”地惨叫出声的同时也卸了力道。   杨桃呲溜向下滑出去,匆匆留下句“谢了浅姐”,这就爬过去捡自己那兵荒马乱下不知被谁扔在地上的平底锅。   “别顾着谢了——”   “稳住生火,”顾浅喊道,“能点哪儿就点哪儿!”   放心——   杨桃想,这种活计她平时自己开野炊的时候可太熟了。   她集中精力,在锅底催生出火星,逮着哪里都去碰一下。   被烫着的和挨揍的惨叫声都响成一片。落在木头茅草上的火星转为火苗,火苗熊熊燃起。大多鱼人长年生活在深海,哪禁得住这火光。   顾浅一肘正中一个鱼人还未退化完的鼻梁,忽觉自己胳膊底下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眼皮一跳,意识到那块巨大的鳞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算了——   顾浅看着马上要杀出生路的包围圈。   不管了!   就在她身后数米,某个被打趴下的鱼人刚爬起来,突然发现鳞片就在眼前。   “我拿到了!”它喊出声,忙不迭地要往外跑,“信物在我——”   它满心充斥的都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根本没顾上自己的手蹼有多黏滑。战况乱得人仰马翻,它刚跨步跳过倒在地上的同伴,又不知是谁的胳膊把它一挡——   时间宛如定格,鱼人徒劳地伸出胳膊,眼睁睁地看着脱手的鳞片在指尖滑了出去——   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进了栅栏和干草燃起的火堆。   火声噼啪。   鱼人:“……”   哦豁,完蛋。   它似有所感地低下头。   伴随着一声不知源自何处的巨响,地面突如其然传来的震动一阵强似一阵。   杨桃差点没站稳,一把扶住路边的石头。   “怎么回事?”她惊恐地问。   顾浅摇了摇头。   她们只看见方才还想弄死她们的鱼人转眼就扔下长矛,尖叫着四下溃逃。   海底深处,那道巨大得不可方物的黑影悠悠醒转。   它本还处于将醒未醒的状态,可身上某处骤然感应到了灼烧般的炽痛——   沉睡了太多年的黑影还依稀记得,它把那块鳞片交付到了何处。   居然敢烧它的东西……   上古的海怪恶狠狠地睁开了那双澄黄色的巨眼。   ——等着瞧吧。   作者有话要说:  海怪:嘿我这起床气   ===   谢谢桃夭丶的地雷、手榴弹和浅水炸弹!!   谢谢绿绮、顾北、肥妹仔、36157456和36252198(×2)的地雷!   么么哒!! 第13章 末日源头   脚下的土地仍在剧烈地震颤。   安全区内的积雪每天清早都会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但今晚这突发状况显然不在计划内。道路上落了雪花,又被村民们踏成雪水,路面结出了薄薄一层冰。   嘶吼声此起彼伏。   “是不是哪个混球把信物弄坏了——?!”   “……‘它’要来了!‘它’要发怒了!”   “跑啊——”   鱼人的足蹼本来就黏黏糊糊的,这下踩在上面更是直打滑。它们你撞我一下我绊你一下,顿时“啪叽”的倒地声和“哎哟哎哟”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大家都忙于逃命,早没功夫再去理会之前绑来的几个俘虏。   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看这些个怪物都吓得没了魂儿的样子,老陈也不由更加惶恐起来。他挣开松脱的绳子,被又一下地震震得没站住,只得连滚带爬地躲过鱼人们的踩踏。   好容易瞧见站在街对角的顾浅两人,赶忙爬起身就跌跌撞撞地想往她俩的方向跑去。   “跑跑跑——”   老陈扯着嗓子,仓皇得声音都变了调:“咱们也赶紧逃吧?!”   “撤是肯定得撤的,”在鱼人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已是不易,顾浅也提高了声音,“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这群鱼人逃得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它们虽说水陆两栖,但常年还是生活在水下,物资和领地也全藏在海底老家,祭祀不成反惹怒海怪的想法根本就没在它们脑海里出现过。   这下四平八稳的生活被骤然打破,登时乱了阵脚,跑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跑。   顾浅等人就用不着顾虑那么多了。   “去石壁边上!”她想起她们来的时候,是一步步沿着岩壁的绳索爬下来的,“绳梯应该还在!”   大批鱼人都在四处乱撞,推挤开它们往那里跑的难度活像逆水行舟。顾浅几下就没了耐心,来一个拎起领子就往旁边一扔,硬是收拾出了条像样的路。   黎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过来,跟在他后头的还有那几个被骗到安全区的新人。他们脸色苍白,连番的刺激下早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了,只张皇地凭着一股求生欲在行事。   震动的幅度愈来愈强,人几乎得伏下半个身子才站得稳,顾浅听得见脚下有什么巨响在接近——   下一瞬,前所未有的轰然之声让一切嘈杂都陷入了死寂。   房屋倾塌,地表裂开了数道巨缝,海水从中喷涌而出。短暂的安静过后,被其溅到的鱼人骇得连喉咙都快叫破了,没命地往外跑。   还是有没逃掉的,在地面被冲破的那一刻就被那大洞卷了进去。这三两个鱼人大声嚎叫,边惊恐地往后看,边向前挣扎着想抓住点什么。   但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了。   它们消失在巨齿间,还能看得见有一个正在徒劳地蹬着癞蛤|蟆似的两腿,转眼也不见了踪影。   被硬生生顶开的巨大裂缝间,沉眠了成千上万年的海怪终是冒了头。   它直立起身体,身形像是一条庞然的海蛇,但又不尽然。脑袋狭长,锐利的牙齿呲出嘴外,背上支棱着同样巨大却形状奇特的鱼鳍。   层层粗糙的鳞片熠熠地泛着光,房屋燃烧的那点火焰蔓延到了它身上,一下子又让这上古的海怪想起了方才在海底感受到的炽痛。这下更是满载着怒火,它震耳欲聋地引颈长啸一声,又是一个猛子冲四散而逃的鱼人扎去!   没逃掉的就这么被吞吃入腹,侥幸逃脱的也被冲撞得翻了好几个跟头。海怪四下探望,显然还余怒未消。   顾浅:“……”   这家伙真不挑食啊,鱼人都能下得去嘴。   也没有时间留给她感叹的了,如此的庞然大物在这里探头探脑,底下的海水早被它搅得动荡不堪。海水在不断上涨,眼见着离得这么远都淌过了脚面,顾浅心知再不能耽搁,正要转身之际——   她对上了那双澄黄色的巨目。   万万没想到那海怪盯向了这边,杨桃爆了声粗。都还未来得及反应,它就又是一个仰脖,猛然斜下身子,重重朝地面撞来!   雪地几乎是在顷刻间碎裂,随之冒出的海水冷到刺骨,漫过了膝盖。   哪怕这水没有冻得人站立不稳,还在不断扩大的裂缝已经够做到这一点了,他们无法自控地向下滑去,连在水里扑腾的鱼人也想上岸,情况乱成了一团糟。   “抓住我!”   一片混乱之间,只听到黎烁大喊道:“我有办法——”   顾浅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视野归于黑暗。   海水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淹没头顶,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将它隔绝在外。过于剧烈的颠簸让她不得不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一圈圈的上下翻滚晃得人头重脚轻,晕到直想吐。   直到翻滚终于停了下来,徒有黑暗笼罩着这死一般的宁静。   不多时,一簇火苗“咻”地燃起,照亮了三人的面庞。   “如果这是你的‘有办法’……”拢着这火焰不让它轻易熄下去,杨桃木然道,“我特么真是信了你的邪。”   他们所在的球体紧紧粘附在墙壁上,但用火光一照,就能看出来这所谓的“墙壁”是肉色的。   他们不是在别处,正是在海怪的肚子里。   严格来说,还没到胃,不然早被腐蚀了。   “我现在就一个想法。”   顾浅说:“这家伙太不挑食了。”   连这个明显不能下肚的球都吃。   黎烁情急之下掏出的玩意儿像是个气囊球,摸着不硬,材质倒结实得很,居然没被利齿刺破,完整地被囫囵吞了进来。   现在吸附在一侧,随着海怪的来回游动而抖动着。半晌,它似乎终于消了气,找个地方一卧,不再动弹了。   “好歹没被淹死啊,是吧?”黎烁拉开拉链,往外一跳,“对了,咱们是不是也得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黎烁,是个玩家——”   他回过头去看两人的反应,“……你们怎么都不惊讶的?!”   杨桃:“……因为猜到了。”   随后下来的顾浅耸耸肩,她差不多是在他喊抓住的时候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要换成普通人才没有这样的底气。   海怪的体型之庞大,单是这食道就有三四米宽。或许是因为多年未曾进食,鱼人又被吞到了胃里,这里没有什么腥臭的味道,只留下了点被海水冲刷过的咸涩气味。   “那个是你抽到的?”杨桃指向还贴在壁上的气囊球。   “不是。”黎烁一口否决。   “我不爱用那个能力,”他道,“就干脆到处搜集点东西了。留在鱼人村也是这原因,你们也知道它们藏了点技术,只不过——”   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一步。   杨桃想起什么,“老陈呢?”   “他就是这儿的人。”黎烁说,“咱们进来前一秒,我看到他抓到梯子了——各求多福吧。”   这最后一句又提醒了他们眼下的处境,顾浅扭过头。前后都黑漆漆得瞧不清楚,他们的照明手段只有杨桃那点火光,   “你们这是第几次了?”他突然问。   顾浅:“第一个。”   “也就是刚被拉进来?”黎烁扭头,“你呢?”   “第二次。”杨桃回答说,又狐疑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确认一下——”   他说:“你们知不知道这场‘游戏’通关的办法?”   顾浅皱起眉,“不是说活过三十天?”   一旁的杨桃附和地点点头,她上个世界就是这么过来的。   “那是摆在明面上的规则。”黎烁说道,“其实还有一条因为难度很大,几乎不怎么适用才只在少数玩家里流传的……”   “解决掉末日的源头,不仅可以提前脱离游戏,还能赢得高得多的表现分。”   杨桃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源头”二字,就见黎烁点了点头,他的视线转向这黑黢黢的食道内壁。   “虽然那些鱼人已经忘了它叫什么,但还是有人口口相传过的——你们还记得老陈是怎么来安全区的吗?”   “记得啊。”   杨桃说:“他乘坐的那条船遇了难,全船只活了他一个,机缘巧合下被探险队救下的。”   “他跟我说起过,”黎烁回忆道,“当初船上的水手提到过一个名字。”   “——‘利维坦’。”   “据说是能兴风作浪、一旦醒来就会引发末日灾难的海怪,这名字是他们自己起的。正好也可以对应得上鱼人这边的传说,突然降临的严寒也是因为它苏醒前的征兆。”   “我猜,它就是源头了。”   他深吸一口气。   “所以——”   “所以,”顾浅接道,神情是那么的自然,“只要想办法直接干翻这只海怪就好了。”   黎烁:“……”   黎烁:“?????”   啊?????   他张张嘴,硬是把那句“所以咱们还是先逃出去再去找办法让它重新陷入沉睡”给咽了回去。   居然……没有毛病。   现在的新人,他茫然地想,都这么猛的吗?   与此同时,正趴在海底沙滩上休息的利维坦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是危机来临前的恶寒。   作者有话要说:  正常流程→摆脱海怪,到处搜索找法子封印,解决问题   顾浅式流程→起床气?没事,我帮你治(挽袖子   海怪:暴力通关不可取啊!!(声嘶力竭   ===   谢谢桃夭丶的三个地雷和三个手榴弹!谢谢pushyyq的火箭炮!   谢谢Sunshine。、落雨和一叶小帆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3= 第14章 强欲陷阱   黎烁很想劝诫新人一句别上来就莽,每每做好准备要开口时又觉得根本挑不出什么错来。   ——干翻这只海怪可不就是解决掉这个末日世界的源头了吗?!逻辑十分的自洽!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更何况人家是真的能打。他没参与俩人之前的行动,但也是亲眼看着那些吓昏了头乱挤一气的鱼人是怎么被她挨个打飞的。   虽然话又说回来了,一群龟缩在山谷里、祭品全靠坑蒙拐骗的战五渣鱼人也没法跟这么大一只海怪比啊!   纠结到极点的感情在黎烁肚子里翻滚,真是要愁得人肠子都打了结。   好在弄死海怪这事,做起来远没有说着那么轻松。   顾浅早就试着踹了“墙壁”一脚,紧随其后的又是一阵强烈的翻滚和震动,他们有所准备地及时抓住了黏在食道壁上的气囊球才没真掉下去——由此可以得见,她现在的力气,对利维坦而言,虽不至于是隔靴搔痒,但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换个话题吧。”黎烁道。   “不管咱们这一时半会儿能不能出得去……食物和水,”他说,“这两样是迫在眉睫的。”   杨桃:“呃——”   她看上去是想说点什么,瞧瞧黎烁还在场就打消了念头。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她改口道,“反正几个小时前不是都吃过饭?”   虽然……   杨桃默默地摸了摸自己快要咕咕叫的肚子,这一番忙下来,她也是饿得够呛了。   他俩搁这儿聊着,顾浅胳膊背在身后,就这么一个人走开了。她漫无目的地在这瞧不见尽头的甬道里乱转,碍于照明范围有限,只在黑暗中又往外溜达了一段。   她当然不可能放弃干翻这个大家伙的想法,在顾浅简单粗暴的思路里,这就是最有效的手段。要是直接上行不通,那就找到它最薄弱的部——   她忽地一愣。   顾浅慢慢低下头,这一段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看不清楚自己刚才到底踢到了什么。这下试探着又用鞋尖去碰了碰,只感觉那是个方方正正的木质硬物。   “你们过来,”她扭头招呼道,“这儿好像有个东西。”   那边的两人怔住,等杨桃护着火苗走近,他们才瞧见,牢牢地卡在这凹凸不平的食道里的玩意儿居然是个小木箱。   箱子不大,刚够成年人把手塞进去,细长的木条钉得很结实,就这么斜着困在“地面”的凹陷处。可能是因为才被海水冲刷过不久,木片上还很潮湿。   此时在火光的照耀下,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它也似有若无地闪着幽幽红光。   光亮极为微弱,要不是杨桃他俩的神色也有点古怪,顾浅差点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搞不好……”   黎烁脸色复杂地说:“还得感谢利维坦什么东西都吞。”   顾浅:“……啊?”   “我听说过这个,”杨桃喃喃道,“是不是叫啥啥陷阱来的?”   黎烁“嗯”了声,“是‘强欲陷阱’。”   杨桃转头看见还一脸莫名其妙的顾浅,赶紧解释了起来。   “跟那个礼物盒一样,游乐场就喜欢在这方面动手脚,还美名其曰是‘惊喜’。据说在每个末日世界都会散落着一些——有大有小,大的有房子那么大,小的就像这个一样,但都只能机缘巧合地碰上。”她撇撇嘴,“这下可好,居然被海怪吞进来一个。”   顾浅听着他俩语气,“这东西不好?”   “也不是说不好……”杨桃支吾道。   “这些强欲陷阱,”黎烁接过话头,“小的只是个简单的装置,复杂点的可能会是个副本或者别的。共同点是危险性非常高,半途而废还会被反噬,但有舍才有得,完成了它给的任务就能拿到奖励。”   “当然,丰厚程度和复杂度成正比,这个估计——”   下一秒,就像是为了响应他方才的话一般,红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在他们脑海中直接响起的机械音。   【已触发强欲陷阱,是否接受挑战?】   【是否接受——】   【是否接受——】   这声音不依不饶地响着,催促几人快点做出选择。   “有人要试试吗?”顾浅问。   黎烁没有任何犹豫地摇摇头,强欲陷阱大多是加强所谓的“礼物”的,他本来就不喜欢那能力,还不想为这个冒险。杨桃也有点迟疑,纠结了好一会儿后到底放弃了尝试。   “那好,”她一挽袖子,“我来。”   两人:“……???”   卧槽!   她二话不说地迈步上前,手挨上去的同时,强欲陷阱感应到这触动,盖子直接消失了。   里面是一汪浑浊的水。   虽然外表看着是木头做的,里头盛着的潭水却一滴也没有漏出来。   非但如此,明明这只箱子才不过巴掌大,就着火光往里望去,竟然乍一眼看不出有多深。   浑水中似乎隐隐约约地还有什么东西在摆尾游动,杨桃和黎烁的脑袋也凑过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前者困惑道:“……这要怎么搞?”   “没有别的提示,”顾浅皱起眉,“那就只能……”   “哗啦”一声,她的右手猛然探进了水里,动作快得另外俩人连拦都没来得及拦。   一眼望不到底果然不是错觉,她半条胳膊都快伸下去了,还没有挨到水底——   “……?!”   小臂上猛然袭来的细微刺痛让顾浅一咬牙,那锐物还在继续往里扎。她眉头皱都没皱,手继续向下伸去。   还真被她摸到了底。   但就在触碰到水底泥沙的那一刻,顾浅赫然感觉到了什么。   她条件反射地抽离胳膊,下一秒,就见水面下有道硕大的黑影掠了过去!   “浅姐,”旁边的杨桃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但见她匆忙的反应也马上脱口道,“没事吧?!”   她一怔,“等等,你右手——”   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集中在顾浅那条被水泡过的胳膊上。   上面挂着一条不大点的、长着利齿的鱼。   它在水里恶狠狠地啃了上来,但实际上却没咬到多少——全因为顾浅穿的还是厚实的羽绒服,小尖牙大半都陷在棉花里。   ……拔不出来了。   它就这么被挂着带出了水面,这下再怎么拧动身体都无济于事。再反观那只木箱,浑水在顾浅收回手后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干燥得不可思议。   恐怕在它连通的水下游着的有好几条这样的家伙。特别是最后窜过的那道黑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顾浅可以肯定,如果她再晚上一秒,这只手就没了。   至于成果嘛……   她摊开手,躺在掌心的是三枚硬币。   ——三点潜力值。   果然就像黎烁说的,囿于只是个小装置,奖励不是那么丰厚。   “就这么点!”   听她三两句概括了箱子里是怎么回事,杨桃被这差点丢了只手的风险惊呆了。   “还好。”   顾浅耸耸肩,这条鱼的攻击性也不是很强,换个角度来看,她只不过下去摸了一圈就白赚三点潜力值。   “再说了,”她捏住那条还在试图蹦跶的鱼尾巴,“这不是还有个意外收获吗?”   和她确认过眼神,杨桃咽咽口水,自灵魂深处发问道。   “……能吃吗?”   食人鱼:……   它为这一口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事实证明,不仅能吃,还挺好吃的。   鱼肚上的那片肉厚实弹牙,虽然少了点佐料,但几口下肚后顿时让人手脚又重新涌出了力气。   分食完这条烤鱼,顾浅把硬币塞进了手表的凹槽,看着上面的数字也一点点地随之上涨。   而就在她塞入最后一枚时,表盘头回“当啷”一声响。   顾浅的动作顿住,她看见“潜力值”这三个字的下方,又缓缓浮现出两行字来。   ——【累计投币超过五次,新功能开放。】   ——【现在可重置。】   ……?!!!   顾浅屏住呼吸,她迅速点下“重置”。果然,她之前给耐寒加的两点清了零,可供自由支配的点数从三点变成了五点。   下面那行字也随即变了。   ——【距离下次重置还剩11小时59分59秒。】   半晌,顾浅的嘴角浮现出个笑来。   她想到该怎么办了。   *   “你们随时观察着情况。”   他们行进在甬道间,顾浅道:“不对就赶紧开那个气囊球。”   “浅姐你才是,”杨桃举着火走在最前头,被她那简单粗暴的计划唬得满头冷汗,“记得别被它摔下去啊。”   “那是当然。”   顾浅站住了。   幸亏海怪是趴着的,他们已经沿着食道一路向上来到了它的嘴巴里。眼前森白一片,一人多高的利齿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光是看着就叫人胆寒。   但这胆寒的人里绝不包括正在做深呼吸的顾浅。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把全部的点数都加在了力量上,就等着看这下能否一举见效了。   缓缓地吐出这口气,顾浅再度睁开眼,她后撤半步,捏紧拳头,使足了力气——   ——一拳正中它的门牙!   原本瘫在沙滩上的海怪从昏沉中惊醒,霍然向上一跃。   利维坦:“嗷——!!”   作者有话要说:  利维坦:……对唔起我以后再也不乱吃东西了(漏风   ===   谢谢肥妹仔的三个手榴弹!谢谢桃夭丶的地雷和手榴弹!   谢谢yan(×2)、钟离浅、苏糖、绿绮、顾北、落雨、cwr.和尾(×8)的地雷!   么么哒!! 第15章 缺牙仔   骤然间的倾覆吓了所有人一跳。   牙疼起来要人命这一点,就是放在海怪身上也是真理。   它喉咙间冲出来的哀嚎震得他们耳朵痛到一度让杨桃怀疑会不会出了血。   还不等她放下捂住双耳的手去看看,脚下的“地面”就颠倒了上下,使得站在上面的人大头朝下地直直坠了下去。   她尖叫出声,危急关头被黎烁拉了一把,落进气囊球里的身体随之重重颠了一下。   这颠得可不轻,饶是经过体质强化的杨桃都差点吐了血。好容易找到平衡,她连滚带爬地趴在球体那层隔开外物的薄膜上,一脸魔幻地看着有如拉长成了慢镜头的画面。   ……那颗门牙,飞出去了。   海怪这一根弦的脑子又怎么可能想到如今的发展,整个身体都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而疯狂地翻覆着。   有粘性的气囊球都贴在食道壁上摇摇欲坠,更何况根本没这个缓冲的顾浅,她全凭着一股蛮劲吊在了隔壁的那颗尖牙上。多亏了强化过的力量不是开玩笑的,不然她搞不好还真会被甩进肠胃里去。   利维坦死命地摇摆头颅,跟它杠到底的顾浅硬是扒着没松手。她深吸一口气,来了个漂亮的引体向上,瞅准了机会猛然使力,冲着正对面狠狠踹去——   又是一颗!   万万没想到就这么失去了两颗门牙,海怪这下是真疼得狠了。   它也发觉了是有什么在自己嘴里作祟,一个猛子就往海里扎去。眼瞅着海面越来越近,杨桃一惊,她猜出顾浅是把所有点数全加在了力量上——这就算抓得住,也经不住泡在刺骨的冰水里啊!   黎烁适时地解除了气囊球的吸附,球体也由着惯性往外冲去。在擦过齿尖的那一刻,杨桃试图向顾浅那边伸出手,才发现早不见了那个身影。   她心下惊骇,但也顾不上别的了。他们急速向下坠落,拉链自动闭合,她只来得及在球体内护住自己的后脑。直到海水铺天盖地浇灌下来,轻盈的气囊球重新漂浮在水上,这才小心翼翼地抬头,往海怪所在的方向望去——   “……卧槽,”杨桃呆道,“她是怎么爬上去的?”   隔得这么远,他们只看得见大半个脑袋埋在水里的海怪和挂在它脊背上的小黑点。   还满心以为对方在自己嘴里的利维坦大张着嘴巴,咕咚咕咚地往里灌水,试图把那只作乱的“虫子”淹死或者彻底吞进去。   在海底沉睡这么久,它是一点也不怕冻的,反而还真因为这冰镇缓解了点疼痛。等它自觉也该差不多了,满怀着报复的快感,心满意足地抬起了头来。   它感受不到厚实鳞片外的触感,却隐约听见了皮靴踏过上面时带起的细微声响。利维坦有所感应似的转过眼珠,看向鼻梁正中。   “让你失望了,”顾浅抱着胳膊,缓步走近,“我在这儿呢。”   眼睛聚成豆豆眼的利维坦:……   “现在——”   她捋好了袖口,一歪头,“再来几下如何?”   ——数十米高的怪物轰然倒下的后果,就是原本厚实的冰面被砸得一片粉碎。   强行拔牙的剧痛早已耗去了它大半力气,再狠挨一拳的利维坦连扎猛子的劲儿都没了,顾浅不知道海怪是不是也有天灵盖,但脑袋是薄弱处总是没错的。就此又惨遭一通输出,海蛇般的怪物的身体无力地向海中坠去,只有半截脖子还瘫在尚且完整的冰原上。   全程紧抓着鱼鳍的顾浅直到这时才松开了手,她避开嘎吱作响地碰撞着的浮冰,顺着脊背一路滑下到雪地上。   “浅姐——!”   脚刚挨到地,她就听杨桃大喊着冲过来。他们坐在气囊球里,一见她平安无事就几乎是用手划着上了岸。杨桃一把将抱着的那团绵软东西塞进她怀里。   那是顾浅为了行动方便脱下的羽绒服,剧烈运动的时候还好,这会儿回过神……   ……冷死了!!   她还被试图反抗的利维坦溅了好些冰水,牙根都冻得直打颤,三两下套上羽绒服。顾浅刚松了口气,抬头就见杨桃不敢置信地瞪着她的手心。   “浅姐,”杨桃结巴道,“你你你——”   “啊?”   顾浅摊开手,虽还不至于血肉模糊,但也留了好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没什么。”   她若无其事地说:“就是往上爬的时候有点着急了。”   可能因为力量点得太高了,中间还拽掉了两三块鳞片,这一点上她和利维坦是两败俱伤……嗯,总的来说还是它伤得更多点。   一小包雪白的东西在空中划过,杨桃立马接住。   “包扎一下吧,”黎烁道,“免得感染。”   他是彻底服了。   这年头的新人太可怕了,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顾浅没理由拒绝这好意,只不过她才刚坐下,准备等杨桃包扎的同时休息一下,突然听见一阵“哗啦啦”的响动。   雪地上凭空掉了好几枚硬币。   顾浅:“……”   熟悉的图案,熟悉的结算延迟。   顾浅扑哧乐了。   ——她就知道。   果然,打倒利维坦这一行为大大超出了对她潜力值的估算。顾浅也没急着捡,她侧过头,瞄向倒在冰面上、似乎已然一命呜呼的海怪。   它肯定是还活着的,不然按照黎烁的说法,这会儿解决掉源头,他们已经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你说,既然死都死了,”她道,“要不我们把它……”   被揍到没有力气只好装死的利维坦偷听到这句,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留在这儿,把它留在这儿!   “做成鱼翅火锅吧。”   杨桃的眼睛蹭的亮了,“好!!”   利维坦:……   利维坦:???!!!!   这剧本特么不太对啊?!它没死!它倍儿精神!   它“嗷”地一声直起脖子,赫然和回头的三人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杨桃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却见对面的海怪显然惊恐成分更多。不仅如此,下一秒它就再一头栽下去,又砸碎了好几块浮冰,无力地叫唤着。   声调起起伏伏,像是在试图表达什么。   杨桃:“……它说个啥?”   “它说……”   有道苍老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它自己去睡,一直睡下去。”   这嗓音嘶哑,听上去颇有几分耳熟,顾浅猛然回头,看见走近的是那群鱼人的大长老。在它身后,还有鱼人陆陆续续地往上爬。   和之前的不怀好意不同,一个个脸上全是畏惧。   顾浅:“自己回去睡?”   利维坦不甘心地呲了呲牙,很快又收了起来——原因无他,它沮丧地发现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自己如今呲牙都漏风,太跌份了。   它哭得好大声。   如今还得妥协——但为了不被做成火锅,只有这一步可走了。   长睡不醒总比真丢了命强。   “我怎么知道它没在骗我?”   “它的誓言是有一定效力的,”鱼人长老硬着头皮说,巴不得她赶紧同意,免得再搅出更多事端,“当初与我族许下的约定也是如此,只要用信物举行仪式就可以不受牵连……”   ……虽然后来查出来是被个二五仔给毁了。   话说回来,它冷汗涔涔地想,人类居然能逼得海怪自己老老实实重回封印?它在此之前连想都不敢想!   顾浅“哦”了声。   她是更偏向于补刀的类型,但如果对方讨饶,也不是不可以放它一马。   “行啊,”顾浅眯起眼,“最好别跟我耍花招,否则我总有办法把你揪出来。”   反正要是回不去的话,还有二十多天呢。   她是不是在说大话,一听就能听出来。好不容易恢复点力气的利维坦狠狠一抖,一声不吭地向下潜去了。   他们站在冰面上,看着波浪从翻覆重归平静。   “啊!对了!”   大长老想起什么,讨好地搓着那双长了蹼的短手,“来来来,拉过来。”   这人镇住了海怪,打好关系总不是什么错事。   有俩鱼人吭哧吭哧地拖上来个防水的袋子,甫一打开,杨桃顿时惊喜地叫出了声——她落在安全区的东西全在里面了。   “还有一些吃的,”大长老忙不迭道,“随便拿,随便拿。”   黎烁没动,杨桃只取回了自己那部分,袋子连同里边的东西都堆在顾浅脚边。她倒没怎么在意这个,而是先挨个捡起了之前落在冰雪里的硬币,确认没有漏掉任何一枚。   【隐藏目标已达成,正在建立返回通道……】   ——利维坦真的乖乖回去重新陷入沉睡了。   这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时,除了顾浅的那两人都松了口气。   也就是在同一时刻,似乎永不停歇的寒风终于有了点转暖的趋势,脚下的冰雪微微消融,藏匿在云层后的太阳彻底探出了头。   只可惜,他们还来不及见到春暖花开。   “浅姐,”杨桃想了想,开口道,“游乐场见。”   在黑暗降临前,她补充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   顾浅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还站在游乐场的大门口。   放眼望去,之前那些人都不在——这么早回来的显然只有她一个。   但在场的除了她还有一人。   那家伙没有离开,不知道从哪搬来把椅子,抱了桶奶油爆米花背对这边坐着,悠哉地一个个往嘴里丢。   前方凭空铺开的画面上,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正惊慌失措地在丧尸们的围堵下往上爬。   欣赏着这一幕的小丑还想抓爆米花,却似有所感地停下了动作,缓缓回过头。   顾浅就站在椅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小丑:“……”   “哎呀呀,”小丑后背无端窜上点寒气,但还是硬撑着那副饶有兴致的看戏口吻,笑嘻嘻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   他没有机会说完这句话了。   因为顾浅揪着他那头五颜六色的卷发,一把按进了那桶爆米花里。   作者有话要说:  嗯,利维坦以后还有用   利维坦:不了不了,我还是当个家里蹲吧   ===   谢谢桃夭丶的两个地雷和两个手榴弹!   谢谢刷墙的猫、青陌尘、绿绮和软糖(×2)的地雷!   么么哒!!=3= 第16章 人类饲养场   她这一下子按下去,纸桶直接“咔嚓”裂了。   用来消遣的爆米花骨碌碌撒了满地,小丑面部抽搐了两下,只觉颈椎处都传来阵阵钝痛,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   当小丑再艰难地抬起头,他的脸上也粘满了爆米花。   左边仨,右边俩,中间那红彤彤的圆鼻头还顶着一粒。蓬松的卷发更是重灾区,稀稀拉拉地挂了一片。   “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回到这游乐场以来,顾浅第一次微笑。   ——这些账,她都会一笔笔的好好跟他算清楚。   小丑汗毛都快炸了,眼睛滴溜溜转过一圈。   “哎呀,怎么会忘呢。”他假惺惺地尖声道,防着她还揪在头顶的那只手,“我可是还期待着你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啊……”   “但要想找我算账,前提条件是……”   他嘴角扬起诡谲的弧度,蜷在身侧的手指悄悄一弯,发动了能力,“你能——”   拽住头发的那股力道果然消失了,小丑正暗暗兴奋之际,就听对方的声音凉飕飕地在他背后响起。   “我能抓得到你?”   “……?!!”   他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声骇得够呛,目呲欲裂地想要回头。手腕却在这时被抓住,顾浅毫不客气地拽着他的小臂拧向了头部。   “哎哟哟哟哟!”   小丑立马哀嚎出声,发青的脸色彻底涨红了,“你你你——”   怎么可能这么快?!   “我我我,我怎么抓得住你的?”顾浅皮笑肉不笑道,“你以为上次脱手以后我还能一点防备都没有的了?”   那时候她明明死按住了这家伙没撒手,却见他转眼就出现在数米外。当时就断定他八成是有瞬移之类的能力,这次自然早有防备。   顾浅一扬手,亮出腕上的电子表。   “要怪就怪它自动刷新了。”   可能是因为时间的流速或是计算方式不太一样,顾浅一回来就发现表盘上头重置时间的CD归了零。一看这家伙想故技重施,她马上把点数全改到了速度上。   小丑闻言脸色一变,他其实不大清楚那玩意儿到底是干嘛用的,但他知道游乐场运转的规则,也约莫猜出了个七八分来。他还被迫保持着这姿势,再这么下去非得被拧脱臼了不可,想到这里忽然垂下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嘿嘿笑着,还不住地倒抽凉气,“幸好——”   不说顾浅被他套路过一次,就是单这句话都该听出来不对劲。顾浅眼皮一跳,提防着他又要使什么花招,就只见小丑俯着身,抬起一脚重重跺下!   ——幸好他还留了一着!   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炸开,白烟卷地而起,顾浅竟是被这烟迷得一下子没睁开眼。虽然手段有所不同,但原本被她制住的小丑又是凭空消失了,她咳嗽两声,挥开这呛人的烟雾却未果,徒有等着它自己慢慢散去。   又被这家伙跑了。   只是这次显然要狼狈得多,椅子和爆米花也不要了,就这么撂在那儿。   “浅、浅姐……?”   背后远远地传来个难以置信的声音。   “嗯?”顾浅听出那是谁,回过身,“你来多久了?”   ……她来多久了?   久到杨桃站在原地,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她清楚新人初次通关后会在哪儿,一落地就赶紧往游乐场大门口跑,孰料刚到就目睹了这骇人的一幕。   ——神他妈揍引路人!还给揍跑了!她还是头一回……别说亲眼见到了,就是听都没听说过!   就杨桃自己的经验,玩家们的性命被捏在游乐场这儿,都生怕引路人再给自己使绊子,她见过的人里几乎是没谁真敢硬刚的。   现在这看得她吱都没敢吱一声,好不容易粘好的世界观又开始高空走钢丝,差点脚下一滑摔个粉碎,一直到顾浅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弥散的烟雾里才颤悠悠地叫了对方。   “对了。”   她还在晃神,就听顾浅问道:“‘引路人’只见这一次吗?”   “不止……”杨桃意识恍惚地回答,“听说是之后还会有事交接……”   她都没敢问她还要干什么。   “那就好。”顾浅满意点头。   ——以后按揭算账,见一次打一次。   指尖触上表带,她三两下把那只电子表解了下来。   她之前光顾着找小丑算账了,没来得及确认另一样东西。现在卸下手表,就清晰地看到了那行害得她不得不冒险前往末日世界的鲜红数字。   小丑别的地方再欠揍,说出来的话好歹一句句都是真的。在通关后的当下,那排原本只剩下半秒不到的倒计时跳了几下,最后呈现出的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字。   “哇,”杨桃也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往她这边伸过脑袋,“浅姐你……十四天的签证?”   顾浅:“你多久?”   “马马虎虎啦。”   杨桃比了个“八”,“一个多礼拜,好歹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上次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死命苟到最后的,”她挠挠头,“所以最后分数也就那样,只好待了没两天赶紧去下个世界继续苟。”   没想到苟着苟着就碰上她浅姐了。   “等一下,”顾浅反应过来,“你那两天在哪儿待着?”   杨桃茫然地往外一指,“那边啊。”   沿着杨桃指的方向,顾浅望了过去。   ……她还真的没有注意。   刚来时惊诧于环境的变化,方才乍一回来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报复那个把她拖进来的小丑,这下远眺才看到,原来这里不仅仅只有那座破败的游乐场。   尽管中间隔了大片空地,也能瞧见远处矗立着陌生的摩天高楼,招牌上都是些没见过的名字。楼房高低不一,民居与写字楼混杂,但它们和游乐场都至少有一个相同之处。   ——都是被废弃许久的惨败不堪,早已无人居住,笼罩着一种颓丧的灰暗色调。   这种感觉在她们走在里面时就更加明显。   太久没人打理街道,公路缝隙里都有嫩芽冒了头,停在路边的汽车也被厚厚的植被所覆盖。顾浅跟着杨桃绕过墙角挂着的大片蜘蛛网,听她絮絮叨叨地介绍起情况。   “只要签证没到期,这里跟那些末日世界比还是挺安全的,怎么休息都可以,大家也基本都是各自找地方住。”杨桃拨开挡在楼道口的枝丫,一阶阶地踩着往上走,“我上次在这栋公寓楼里待了几天,环境还行,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占了。”   事实证明,还没有谁到她待的那间公寓来。   “很奇怪,对吧?”   杨桃伸手打开墙边的开关,吊灯闪了两下,光明骤然洒满了室内。   “到处都这样了,水电居然还能正常用……不过游乐场这事从头到尾都没法用常理来衡量就是了。”   在这座空到诡异的城里走了许久,顾浅直到此时才久违地感受到点生活气息——看来他们在那个世界停留了好几天,在这里也不过是撑死几个小时。   客厅的桌上倒着两三瓶水,毛巾和在服装店里翻出来的几件外套凌乱地搭着椅背,杨桃显然离开得挺匆忙,压根没顾上收拾这些东西。   这会儿总算有了功夫,杨桃哼着歌收拾起来。顾浅趴在窗台边,在这个方向能遥遥窥见摩天轮升到最高处的那几间座舱。   杨桃说会把知道的都告诉她,顾浅倒没有太多想问的,刚才在路上的时候,她也只多问了一句——游乐场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新选入的玩家只被带到过大门前,门锁紧闭,明显不是欢迎参观的意思。   而据杨桃所说,她确实听说过有人趁着夜色悄悄翻墙溜进去。   然后,再没有人见过他们。   说实话,顾浅听到这里是有一点动心的,这心动硬是被杨桃惊恐地瞪了回去。   至于怎样才能摆脱游乐场的控制,引路人们对这一点缄口不言,玩家间更是众说纷纭。大多数人在没讨论出确切结果前,也只得随波逐流地过下去。   顾浅不怎么在乎别人道听途说来的传言,还是自己的切身经历来得更有可信度。   ——经历得多了,总能多发现点蹊跷。   顾浅其人,最不可能做的事就是坐以待毙,且行动力极强。   “杨桃。”   她开口叫了声,被喊到名字的人一愣。   “我不打算在这儿待太久。”   她想趁早去下个世界看看。   *   但顾浅到底还是被杨桃拖着多休息了两天。   原因无他,她手心被利维坦鳞片划破的伤口还没养好。现在就出发,万一碰上个病毒横行的末日就彻底玩完。   楼下超市的冷冻柜还在正常工作,她俩在里头翻到了好些吃的和水。要不是空调里长了爬山虎,这日子还能过得更惬意点。   等到顾浅拆了绷带,看到愈合得差不多的浅淡伤疤,知道是时候动身了。   “你确定也要去?”   她们走到街头,话一出口,顾浅突然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同样想起俩人刚认识那时候的杨桃一乐,她“哎呀”了声。   “反正早走晚走都得走。”   杨桃正色道:“每次去哪个世界,跟初次抽选有点像又不太一样——”   “是玩家自己挑时间去扭那个。”她抬抬下巴。   游乐场的围墙外,码放着一排扭蛋机。   顾浅:“……”   这么随便的吗???   “要投币吗?”她茫然地问。   “不用,”杨桃说,“可以直接扭,但扭过一次以后,在没消耗掉前再扭就出不来了。”   “所以一般来说,玩家哪怕认识也是没法一起去哪个世界的。”   她挥挥那张夹在指间的小薄片,“不过,我有这个!”   顾浅:“……?”   那是张卡片。   “我上回也不是什么也没捞着,”杨桃嘿嘿一笑,“走狗屎运捡到这张复制卡,可以跟随别人去一次他抽中的世界……但也只是同一个世界,应该没法一开始就跟浅姐你在一块。”   “没事,”顾浅系紧包带,“到时候再汇合。”   她们两人都分别带足了五天的食物和水,再多的就影响行动了。   她在杨桃的注视下扭动了旋钮。   红色圆球“骨碌碌”地滚了出来,杨桃捏着卡片过来轻轻碰了下。两人屏息静气,顾浅拧开圆球的那一刻,只觉得眼前一黑。   又是那股体验过一次的晕眩感。   她忍住头晕,发现视野之中尽是昏暗,隐约看得清大大小小的箱子堆砌在不远处。   顾浅深吸一口气。   她伸手握住了面前的铁栏杆,突然想起那个撞破鱼人阴谋的倒霉蛋老陈。   这回,轮到她被关在了某个笼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顾浅:好,下面就由我来给你们表演一个手撕笼子   求收藏求评论~这就是我加更的动力QAQ   ===   谢谢桃夭丶的两个地雷和手榴弹!谢谢秋空さん的手榴弹!   谢谢落雨、绿绮、黎黎困、一叶小帆、yan和梦太远的地雷!   今天也爱你们!明天见!=3= 第17章 幽灵古堡   这笼子足够宽敞,别的不说,翻个身或站起来都是绰绰有余的。   顾浅干脆换了个姿势,她向后靠在冷冰冰的铁栏杆上,也不嫌这硌得慌,就这么倚着重新掏出了那个在儿戏一样的扭蛋机里摇出来的塑料球。   她带过来的食物和水都在,穿的也还是从楼底下服装店里顺来的那身长袖长裤。   唯一和原先有所不同的,是她总觉得自己脖颈侧边时不时地传来些微刺痛,用手探去时能碰到一条条稍稍凸起的粗细不同的印记。   ……感觉就像条形码。   顾浅还留着上次去那个极地末日的体验券,这回抽到的也准备一并收好,在她拆开扭蛋后就捏在了手心。   这个疑似仓库的地方,光源仅有两颗高高挂在天花板上的小灯泡,铁笼顶上还胡乱堆了大团的帆布,把这昏暗灯光又遮去不少。顾浅费了老半天的劲儿,总算是在栏杆缝隙透过来的光线下辨认出了上面的字。   ——“幽灵古堡”。   体验券的风格和上次那张如出一辙,字迹还是照旧的歪歪扭扭,又在旁边画上了一座要不是顾浅的联想能力够强、否则压根看不出来是城堡的房子,房子附近象征性地点缀着几只阿飘。   什么玩意儿……?   顾浅心说她这回也一如既往地琢磨不出游乐场又在玩哪一出,干脆收起体验券,把视线重新投向了铁笼的栏杆。   要是指望她能在这里面安静待着观望局势就大错特错了,她可受不了被这么拘着。顾浅的字典里虽然有“打草惊蛇”这个词,但能让她这么考虑的只有蟒蛇,如果可能就是一条小草蛇,她不介意直接去照着七寸打一顿。   她这下直接捋开袖子,按向电子表的表盘。   在游乐场那边待了两天,她又拿它做了几次实验,然后是等着重置时间过了才出发的。   加上打倒海怪后赠送的点数,她现在共计九点潜力值,不知道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末日就全部留着没分配,眼下虽有了要用的地方,但一旦加上想再重新调整就得等到十二小时以后了,分配的时候就要多斟酌点才行。   那么问题来了,顾浅想,现在给力量加多少?   她当初殴打利维坦也就用了五点,四点怎么都该够了……   力气大总不会是坏事,抱着这样的想法,顾浅爽快地在力量那栏的加号上啪啪按了四下。等她再抬头看见正对面的栏杆,嘴角便浮现出了点神秘的微笑。   栏杆间的宽窄都差不多,她随便挑了挨着的两根,双手各握住一边,用力往反方向拉去——   为了不弄出太大的动静,顾浅还是留了几分力道,饶是如此,这强行拧出来的变形还是让栏杆两端的衔接处咯吱吱地响了起来。   忍着这头皮发麻的声响,待得空隙大到足以让人轻松通过,顾浅弯腰就从中间钻了出去。   ——成功脱出!   顾浅才不管她这方式有多不走寻常路,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拍拍手,出了铁笼就转身环视了一圈。   她在笼子里就觉得这地方像仓库,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横七竖八贴着封条的纸箱和木板箱大小不一,堆得快有天花板那么高。墙边立着两排货架,还放了几把大号的铲子跟笤帚。   大得让她都想象不出是什么身材的家伙用的。   耳朵捕捉到细微的摩擦声,顾浅猛地一个激灵。   有谁过来了!   她就近藏在了同样过大的木板箱后,临走前还不忘把那个笼子上的帆布重新盖得严严实实。就这么屏息静气,等着那两人走近。   ——或者说,根本不是人。   她最先看到的,是几根长长的脚趾。   再然后是如老树盘根般扭曲的双足,进入视野的人形怪物有着庞大而诡异的身形。   它裹着勉强敷体的漆黑长袍,小腿像山羊一样弯曲,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姿态也十足怪异。同样奇长的粗壮手指耷拉在身侧,顾浅毫不怀疑那尖锐的指甲可以轻易划破人的颈动脉。   她仰起头,往上望去。   怪物脑袋上戴着厚厚的面具,只给竖着排的两只眼睛留了俩孔洞。脸被挡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剩下的部位究竟长的是什么样子。   如果说这里是“幽灵古堡”——   顾浅想。   它们就是古堡里的“鬼”。   “最后一批货了?”   这两只鬼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近时,顾浅听到其中一个用粗哑的声音说。   “可不是咋的,”另一个啧啧两声,“听说今年收成不大好,那边社会里的死刑犯也只送出来这么几个。就这,往农场的物资还得照供,来赶紧把这最后一个笼子搬上去,正式出货前一起拉到农场且养着。”   “说这些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起先那个叹了口气,抱起一摞箱子,“反正别管是特供还是这些死囚,肉都落不到咱们的嘴里,连尝个鲜的资格都没有,全是那些达官贵族的份儿……”   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馋了,顾浅都听到了它吸溜口水的声音,另一个也显然被说动了歪心思。   “你说,要不我们……”   它叽叽咕咕地凑过去,但它那同事虽然第一个流了口水,这方面却是拎得很清的,一巴掌就把它推开,后者晃悠了一步才站稳。   “反正钥匙也在咱们手里,就偷吃一根手指!”它气急道,“又不会坏事!”   “不会坏事?万一被发现——”   说实话,这俩家伙身形差不了多少,都是两米多高,嗓音也是一样的又粗又哑,待走远了根本分不清是谁还在说话。顾浅轻轻呼出一口气,到了这时候,她的目光才缓缓转向靠着的这只木板箱。   她的手正好按在封条上,层层黄胶带上印的全是同一个地名。   ——【第三人肉农场】。   顾浅隐隐从这谈话里窥出点端倪。   这些鬼是吃人的怪物,而它们的食物来源有两条——一是它们建立的农场,时不时地收获在那里饲养的人类;二是仅存的人类社会和它们达成协议,定期送来一部分死刑犯供它们食用。   这两点还纯属她的猜测,她现在的身份应该属于后者。听那俩鬼的意思,哪怕是死囚也不会被立刻吃掉,它们是想把她和这些物资一起送到某个农场去,然后再等待正式出货。   顾浅又用手指抚上颈侧的那串条形码。   恐怕这就是作为商品的标志。   两只鬼中途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就冲着之前关押顾浅的那只铁笼走了过去。顾浅意识到,在这俩家伙揭开帆布的那一瞬间,她脱逃的事就暴露了。   她得赶在这之前行动才行。   ——等等。   她望向墙边的那几把大号铲子,眼睛一亮。   那两个披着长袍的人形怪物在笼子边上俯下身,左边那个刚抓住笼子底座,往上一抬时突然觉得有哪不太对劲。   “……喂,这是不是也太轻了?”   另一只鬼同样起了疑心,它揪住上头的帆布,用力一掀——   笼里空空荡荡,哪还见得到它们奉命来运送的那最后一名死囚。栏杆上的指印连对方逃脱的方式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它们,可它们在这之前可没听说过货物里有这么个拥有怪力的家伙,两只鬼交换了个惊惶的眼神。   谁也没有注意到后方高高扬起的铲子。   “当!”   铲面重重砸在它的后脑,顾浅都被惯性带得一个趔趄,却见那只鬼向前晃了两下,居然站住了。   “什么?!”它咆哮出声。   这还不够……?!   在它回过头的同时,顾浅一咬牙,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再度挥起了铲子——   连面具都“咔嚓”一声响,这下正中它面门,一道裂缝横亘下来。   这只鬼闷哼着就此软倒,但顾浅还是当机立断地来了个虚晃,惊险地躲过它同伙挥来的长指甲。   她趁势用铲子的另一端撞向同伙的小腹,后者猝不及防地被这一下捅得弯了腰,下一秒,顾浅径直接了个高抬腿。   下巴挨了下狠的,酸麻疼三种感觉一股脑地全涌上来,鬼的大脑登时当了机。顾浅又怎么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又是一声闷响,她喘着气放下了手里的铲子。   “你俩搞什么?这么慢!”   有谁粗野地吼道。   完了,顾浅想,都忘了它俩是来运货的,外头那个八成是司机。   这时候,她低下头,看到了脚边那只正抓着笼门钥匙的爪子。   “……泰洛?”   那只鬼终于觉出不对,叫着两个同事的名字。   “路易斯?”   正在忙活的顾浅加快了动作,完事后迅速拉上了帆布。   她跟这司机玩了个秦王绕柱,当它一步步往里走,她就藏在各式箱子后慢慢往外挪。她挪到了大门口,看见那辆卡车,顿时心下一动。   卡车固然大了一号,但人类也不是用不了。   仓库内,司机的目光扫过一圈,定格在那只剧烈摇晃的笼子上。   当下最紧要的是要确保商品没有受损。   它几步走过去,一把扯下帆布。   司机:“……”   它那俩同事:“……”   这就特么很尴尬了。   当装一个人有余的笼子被强行塞进两只壮硕的鬼,画面就变得很搞笑了——其中一只还头朝下屁股朝外,明显是被踹进去的。这两只鬼刚醒就发现自己被这逼仄的铁笼给卡住,憋得连声音都出不来,能做的只有来回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仓库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不,蓦地回过神来的司机瞪圆了眼,这不可能——   它霍然转身,三步并做两步地往大门口冲去。可惜为时已晚,当这只鬼费劲推开大门,已经听到了随之响起的引擎声。   “笼子归你们车归我,我喜欢这笔交易。”   顾浅胳膊搭在车窗边上,笑吟吟地冲那位目瞪口呆的司机一挥手,“拜拜。”   她一脚踩下了油门。   作者有话要说:  顾浅:装完逼我就跑,真TM刺激   嗯,原型是梦幻岛,但同样有不少改动,感觉这话我以后不用再特意说了?(   ===   谢谢秋空さん和桃夭丶的火箭炮!   谢谢绿绮、小矮子中也、桥本环奈超可爱!、一叶小帆和尾(×8)的地雷!   么么哒!!=3= 第18章 狩猎场   卡车停在路边,顾浅轻松地从那过高的驾驶室里一跃而下,反手“砰”地摔上了门。   她诚然是打算中途弃车的——这么大的目标简直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却没想到这家伙先一步熄了火。   也太不争气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踹了车门一脚,然后就见卡车晃了晃,门上头居然留下了个清晰的鞋印。   顾浅:“……”   行吧,力气太大就是这点不好。   她现在是不是得庆幸自己刚才没一个激动把方向盘给拧断。   顾浅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她早两年拿过驾照,普通车凑合一下没问题,但对这种重型车辆是两眼一抓瞎的,能抢了跑还多亏了那只手表。   她吐槽过这加点方式就像以前的角色扮演游戏,没想到的是前两天认真研究下来,可供加点的方面比她想象得还要全面。   除了力量或者速度这样最基本的,还有驾驶、潜行乃至于各类射击等等,遇上突发状况,顾浅当然是逮着就用了。   力量四点,驾驶一点,短时间内能再容她挥霍的点数已经不多了。   但她现在所处的环境——   顾浅眯起了眼。   她开出了足有四五公里,这一路见到的风景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说是森林,又不像她以前认识的森林。树木都丑得各有千秋,越往里越是黑黢黢一片,给人一种深处会潜伏着什么的预感。   顾浅还站在路边举棋不定,脚下微微震动的路面已经逼得她拿定了主意。   远远看见扫过来的车前灯,她想也不想地一头扎进了林子里,藏在某棵格外粗大的树后,以确保外面连她的半片衣角都瞧不见。   她也清楚这样起不了多大用,抛锚的农场货车就停在那儿,随便谁都会起疑,更何况她逃跑的事可能已经被上报了。   等它们下了车,顾浅想,找机会把它们也一起干掉好了。   那辆车不多时就在路边停了下来。   ——下车的果然是鬼。   不是那两只被塞进笼子的,也不是被她抢了车的司机,是俩新来的家伙。   它们对着停在道上的卡车指指点点,偶尔往森林这边瞥一眼,却没有要进来的打算。取而代之的是重新钻进了它们那辆车里,顾浅可以肯定,它们没发现她的位置。   ……这是直接放弃找她了?   不对——   “哧。”   “哧——”   听到这接连响起的轻响,顾浅瞳孔骤缩。   不好!   她退开两步,径直转了身。   它们似乎启动了什么,明明也没见到哪里有动静,空气中却像是有东西缓慢地流动了起来。   哪怕死命捂住口鼻,这股甜到发腻的怪味还是透过缝隙直往里钻。意识渐渐昏沉起来,顾浅清楚再怎么跑也无济于事了——这森林根本看不到边际。   她可以往力量往速度上堆点数,却没有办法一直不呼吸。   原来如此,顾浅暗骂一声,怕不是这一片都被安装了类似的装置。   抢了车有抢了车的追法,看她弃车逃跑就大范围地释放催眠气体——这些鬼对商品的重视程度,还要超出她的想象。   顾浅还在拖着渐趋沉重的身体一步步向前走。   事到如今,很难说她神智到底还残留了几分清明,完全是靠着意志才硬撑着没有倒下。   当眼前终于完全被黑暗压过,她只感觉自己倒在草丛里,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谁走过来。   它们的对话稀稀落落地飘进耳朵里。   “……正常人……走不了这么……”   “幸亏……有准备,现在就带到……”   听到“猎场”二字后,她的意识彻底沉了下去。   *   顾浅是被人摇醒的。   “浅姐,”对方声音焦急,“浅姐?”   顾浅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那片草丛,这会儿望着眼前的人竟然一时有点迷茫。她用力晃晃脑袋,让对方的脸在视野中重新聚焦——   “……杨桃?”   她又怎么会在这儿?   杨桃松了口气。   “浅姐你可算是醒了,”她四下看看,“我——”   她的话被一声高亢的尖叫打断了。   不止是她们俩,或躺或坐在这片中央广场上的十来个人里有男有女。刚才喊叫的就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神色惊恐,不断地用指甲抓挠着自己的脸。   “我不是跑了吗?!”她哭叫道,“我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   害怕是会传染的,剩下的人脸上多多少少都染上了同样的惊惶。   顾浅自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但她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这是又被抓回来了?   她皱起眉,看向杨桃,“你是怎么回事?”   “我……”后者挠挠脸,如实道,“发现自己在货车后车厢里,找机会跑出来以后又莫名其妙晕过去了。”   “再醒来就是在这儿,没想到浅姐你也……”   跟她差不多啊,顾浅恼火地想。   他们显然是在这期间又被那些食人鬼带到了什么地方。   乍一眼望去,这是座再普通不过的小镇。   整洁、有序,崭新得像是刚建好没几年。但当顾浅看到墙角的某处痕迹,她的心顿时往下一沉。   “看那儿。”为免再引起其他人的恐慌,她低声道。   杨桃:“诶?”   顾浅往那边指去。   杨桃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边的墙角擦得不怎么干净,还能清楚地看见上面喷溅的血迹。   与此同时,其他人虽没看到那摊污黑的印记,却也注意到了别的东西。   “这是什么?”一个男人指着路旁立着的木牌,声音颤抖地问。   木牌上写了三行字。   【规则一:音乐】   【规则二:鬼】   【规则三:活下去】   顾浅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这些人可能是像她们一样的玩家,也可能只是这个末日世界的原住民。要是后者,也许有人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是猎场。”   半晌,有谁哑着声音开口道。   出乎意料的是,说话的是那个崩溃尖叫的女人。与其说她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她更像是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眼神空洞地直视着一无所有的前方。   “我听说过,有些鬼为了满足它们的喜好和本能,要是抓回来不听话的货物,就会丢到这种地方。”   她惨淡一笑。   “这里是……鬼用来狩猎人类的庭院。”   盛在碗里端上桌来的食物远没有自己亲手猎来的美味,就像猫抓耗子,总喜欢在玩腻了折腾够了以后再一口吃掉,对方想要活命又无力挣扎的绝望就是最好的佐料。   站在木牌旁的男人惊惧回头,“那这上的意思——”   “‘音乐响起以后,躲避鬼的追杀,活下去’,”杨桃迟疑了下,没忍住道,“连起来就是这样?”   她的话音落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立在不远处的那台广播扩音器上,看着它的眼神无异于看着一道催命符。   它静寂着,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有人绷到极点的神经已经支撑不住了。   “不要,”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女人摇晃着脑袋站起来,头发越发蓬乱,“我不要——”   她最后绝望地看了一眼这广场,转身就往街角跑去——已经没人有心思去拉住她了,因为就在她冲进巷口的下一秒,刺耳的铃声真的响了起来。   音乐一阵又一阵,可他们的脚仿佛被随即响起的声音活活钉在了地面上。   “看来你们已经清楚规则了。”   那男中音低低地说:“捉迷藏从现在开始。”   话筒被另一个家伙一把抢过,后者听上去年纪轻一些,声音要尖锐得多。   “跑啊!肉猪们,快跑啊!”   “明明再怎样到最后也是要被大卸八块的份儿,看你们垂死挣扎实在是太好玩了!”就像是能实时地看到他们这里的状况一样,那家伙放肆地大笑道,“来好好享受这场游戏吧!”   恐惧、不甘、屈辱,诸如此类的情绪尽在人们的眼底闪过。自己的性命被对方视作娱乐地玩弄着,没有人愿意被这样侮辱。   可鬼的社会同样分为三六九等,正常人尚且无法轻易匹敌低等鬼,居于其上的更是无法想象。更遑论他们不知道广播的那端还有多少只,究竟有怎样的力量差距——   他们很快就有了答案。   小镇与森林的交界处,街道的另一头,远远地出现了数道黑影。   黑影足有十来个,一个长得比一个狰狞扭曲。矮的四脚着地,涎水滴滴答答,高的目测就超过了三米。   不说别人,光是顾浅自己就能感觉出,它们中的佼佼者跟被她打趴下的那些根本不是同一个量级的。   ……可这又怎样?   也不知是谁开了个头,颤抖的呼吸声和尖叫声响成一片,大家都纷纷往不同的方向冲去,争先恐后地想要离那些食人鬼远一点再远一点。   顾浅还站在原地。   拉了一下没拉动的杨桃愕然回头,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里跃动着的冰冷怒火。   “浅姐……?”她下意识叫了一声。   却听到对方反问:“不是要好好享受游戏吗?”   “好啊。”   顾浅抬高了下巴,怒极反笑,“那就陪它们玩玩。”   至于谁狩猎谁——   就是另一回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桃夭丶的手榴弹和两个地雷!   谢谢绿绮、刷墙的猫、小矮子中也、夜色和十字架一(×5)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3= 第19章 谁才是恶魔   如果说有什么事能彻彻底底地戳爆顾浅的雷区,绝对是这些鬼玩笑般的态度。   迄今为止,她被那个小丑自说自话地牵扯进这所谓的末日游戏里,种种迹象也证明,人命于游乐场一方不过是能够用来戏耍的玩具。这一点和鬼们如今的态度居然颇有相似之处,尤其是最后插进来的那道尖锐声音,简直让她完完全全地看到了某人的影子。   换言之——   她在这些家伙看来是供来取乐的猎物,殊不知它们自己在顾浅眼里也是最好不过的出气筒。   她看得分明,远远走来的十数道身影里,除了领头的五六个,别的都是毫无形象地匍匐在地上。   这些像野兽一样的鬼虽是因为珍馐在前而按捺不住地流着口水,却也时刻留心着头头们的态度不敢擅自行动,显然只是它们上不得台面的随从。   跟连块遮体破布都没有的跟班们比起来,带头的鬼要像样多了——也更近人形。最高的那个肩宽腰细,穿的是身黑色长风衣,除脸上的骨质面具外还戴着一顶同样乌黑发亮的高筒帽,肩膀上扒着只长相怪异的独眼猴子。   它似乎对这场狩猎提不起什么劲,任由旁边那个头戴牛头面具、手持长镰身着长袍的鬼游说着什么。   剩下的几只鬼里,顾浅一眼就认出了谁是在广播里疯狂叫嚣的家伙。   别的不说,就那手舞足蹈的兴奋劲儿都不可能是别人。   它戴的面具无疑是最厚实的,上面还镶了好些宝石,正跃跃欲试地挥舞着手里的长刀。连眼珠子都比别的鬼多出几只,上面三颗下边四颗地长了长长的一排,中间的嘴巴肆意地咧着,露出里头的层层利齿,水蛭般的舌头贪婪地舔过一圈。   余下三个衣着要逊色些,但也还是很体面的。   如果说鬼族里也分三六九等,这几个家伙恐怕就是其中的贵族了。   也不可能有别的答案,顾浅想起她在仓库里偷听到的话,下层的鬼有时候连人肉都吃不上,也只有贵族还能在闲暇之余挑剔着端上来的肉不够鲜美,要现抓现杀才够劲儿。   杨桃完全摸不准顾浅到底在想什么,想跑又拔不开脚,慌张地不住用余光去瞄顾浅和越来越近的鬼们。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呃,虽然她浅姐可能多加几手也不是问题,但现在就贸贸然冲上去会不会太……   “我数到三,”万幸,她下一秒就听顾浅道,“跟我一起跑。”   杨桃松了口气,但还是捏着把汗。   那只长了一排眼睛的家伙兴高采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最前,一眼看到还伫立在街上的两个人。   “一,二……”   “哎哟哟,”它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大叫道,跋扈的做派活像被宠坏的少爷,“原来还有人没跑啊!”   “三!”   杨桃想也不想地跟着转了身。   “哈,那俩就归我了——都不许跟我抢!”   亲眼看着两名在它滤镜下惊慌失措的食用人冲进巷口,这只少爷做派的鬼的兴致果然完全被调动了起来,它挥动起胳膊,“追啊,把她们给我抓回来!”   顾浅是有分寸的。   诱敌深入和分头击破这种道理,她也懂得很。   窗户底下,那家伙手下的随从们在交替着巡逻,四处搜查她们的踪迹。   这充作狩猎场的小镇子是仿照人类的比例建造的,鬼穿梭在里面就挤了点。也多亏这一点,它们冲过来的时候,她们已钻进了其中一间房屋。   抵上门时,杨桃的心脏还在狂跳。她听着外头咚咚的脚步声,想象出那几只鬼馋得口水滴答的样子,禁不住又是一阵恶寒。   “浅姐,别告诉我咱们真得……?”   她其实也清楚,到了这份儿上,只有拼个你死我活才有生还的希望了,但还是忍不住再向顾浅确认——不知不觉间,后者俨然成了个安全感的代名词。   “当然。”顾浅毫不犹豫地说。   “再说了,”她意有所指道,“这好像也是它们希望的。”   杨桃:“……”   当她也看清楚她们躲进来的这间屋子墙上都挂了些什么时,心里只剩下了两个字——   沃日。   左边满是匕首、斧头、弩|箭等冷兵器,右边的样式还要丰富得多——手|枪、冲锋|枪还有各式狙|击枪,连弹匣和消|音器都一应俱全,像是生怕她们没有武装。   太狂妄了,杨桃想,这实在是太狂妄了。   八成是想着反正也杀不死它们,所以故意准备了这些,让食用人拿起来反抗。   这叫什么?情趣?   她木然地看着开始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武器的顾浅。   ……不,这叫别人本来就想捅你你还给她递刀子。   墙上的有些刀具和枪支明显有过使用痕迹,有的边角上和缝隙处都沾着干透了的血。很显然,这些鬼这么玩到现在还没有翻过车,它们杀掉那些使用者后又把武器放了回来。   但以前没翻过车不代表现在不会,顾浅来回看过一圈,伸手取下一样来。   “……这什么啊浅姐?”杨桃好奇地问。   “爪刀,”顾浅回答,“没见过?”   杨桃摇摇头,她还真不了解这个。   她迷茫地看着这把顾名思义地形如兽爪的匕首,见对方又挑出一把小型冲锋枪来背在身后。   尽管很怀疑自己的战力,但空着手又是另一回事了。杨桃硬着头皮,中规中矩地挑了把手|枪。   “估计我也只能贴着脸才能打得中了。”她嘀咕道。   不知是哪个词触动了顾浅的神经,她“唔”了声,问道:“对了,你觉得它们的要害最可能在哪儿?”   杨桃:“……诶?”   “如果我是它们,”顾浅若有所思地说,“既然要玩这种狩猎游戏,还允许食材反抗,我就把自己的要害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她们到现在见过的鬼,哪怕是连衣服都不穿的那些,也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杨桃灵光一闪。   面具?!   “脸……?”她说。   顾浅点点头。   “可能是眼睛或者什么部位吧,”她走到窗边,“反正先破坏掉面具就对了。”   “——就从它开始下手好了。”   窗外,那个宣称着定下了她俩的贵族食人鬼一脚踹翻了一个随从。   “……康……内尔阁下……”那随从像是声带都退化了似的,吐字吐得异常艰难。   “滚,别叫我名字,连个食用人都找不到,”那个被叫做康内尔的家伙恶狠狠地骂道,“我真是白养你们这群家伙了!”   也就是在这时,角落里忽然传来当啷一声响。   “噶哈哈哈哈哈!”   随从们齐齐转身,同样听见这响声的康内尔立时眼睛都亮了,“在那里,她们在那里!去抓住杀掉那两只!”   “不用你抓,”顾浅慢悠悠道,“我们自己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康内尔总觉得跟在她身后晃出来的那个小姑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同情?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它何时要被食物同情了,仿佛就是要挥开这莫名其妙的不妙预感,它大喊道:   “上!你们几个都给我上!”   顾浅压根没躲。   三只仆从接连扑上来,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了它们。在与第一只怪物错身而过的同一刹那,她有了动作。   一手扳住它的面具,使了巧劲转开它冲来的方向,伸脚绊向另一只。这些个头脑不大灵光的随从都还未发觉出有什么不对,就面对面和自己的同伴撞在了一起。   光听声音就知道撞得有多狠,它们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这几个蠢货——   眼睁睁地看着随从们被如此轻易地撂倒,康内尔霎时变了脸色,它一排眼珠转个不停,惊恐地向后面的死胡同看去时第一次后悔起自己怎么没挑个好地方。   明明只不过是人类,只不过是供它们宰杀取乐的杂鱼——   “知道我为什么第一个选你动手吗?”顾浅歪歪头。   “因为你好像是最容易头脑发热的那个,还只会支使着手下办事——你自己弱得不行吧?”   也只有仗着身份胡作非为了。   紧贴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的康内尔喉咙咕哝了一声。   ……尽管完全不愿意承认,可她完全说中了。   眼看着躲也躲不过,它干脆强撑起自己的气焰,大叫着挑衅道:“来啊,尽管来啊!”   顾浅漫不经心地活动着手腕。   康内尔紧咬着牙。   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不论是人类的那点力气还是这个狩猎场的小型枪支都根本没办法打碎它们这些贵族的坚硬面具。只要打不破面具,就算打中□□也没用,它们如今能站在人类头顶上,就是靠着这无限再生的能力。   它的面具还是它爸爸专门托人打造的,再结实不过。哪怕挨了这一下,只要它赶紧叫来大公他们,这些家伙也只有乖乖下锅的命!   “区区食材——”   “咔嚓!”   有什么东西发出了细微的碎裂声。   康内尔的疯狂大笑戛然而止。   康内尔:“……”   ……咦?   它用颤抖的手指缓缓摸上脸颊。   面具呢,它的面具呢?!刚才还在这儿的,那么大一个?!   眼珠向下转,快吓得尿裤子的弱鸡小少爷看到脚边被徒手打得支离破碎的面具碎片,完全是靠在墙角上动都不敢动了。   顾浅收回拳头,弯下腰凑近。   “好了,”她笑意盎然,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恶魔低语,“现在要不要再试试是我的拳头硬还是你的脑壳硬?”   康内尔:“………………咕。”   它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特么到底是谁把这个魔鬼弄进来的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顾浅: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开不开心?   ===   谢谢秋空的火箭炮!   谢谢小矮子中也、绿绮、千山暮雪Yuki(×3)、肥妹仔、我的命是空调给的、鹿饮清溪和桃夭丶(×3)的地雷!   么么哒!!~ 第20章 大王饶命   这还是顾浅第一次看到所谓的“鬼”在面具下的真面目。   虽然她们在心理上已经有所准备——头颅长得那么奇形怪状,想也知道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但在真正亲眼看见后,杨桃还是禁不住起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连以为在被鱼人洗刷过眼睛后遇到什么都不会再有多不适应的顾浅都是强忍着膈应。   这些怪物长得和鱼人各有各的猎奇法。   它根本不止那几只眼睛。   面具一掀,那张狭长又坑坑洼洼的脸上密密麻麻地遍布的数十只小圆眼就盯住了她们,哪怕其中满含的都是求饶讨好的意味,它们一齐转动的模样也让人一阵阵地毛骨悚然。   “你们这样对我……”康内尔的额头淌满了冷汗,它还对顾浅打碎它面具的那一拳心有余悸,“我爸爸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着还委屈起来了,“连我爸爸都没有打过我……”   顾浅:“……”   杨桃:“……”   看着它这哭哭啼啼的模样,顾浅反手就拉出了佩在背后的冲|锋枪。   “咔哒”一声,子弹上了膛。   “别顶着这么大的块头和这张脸说蠢话,”顾浅面无表情地说,“会让我忍不住想揍你。”   弱鸡少爷本来也差点彻底滑到地上去了,这下被冲|锋枪抵住更是一震,喉咙里又是“咕呜”地吞咽了一下,剩下的眼睛尽数惊恐地转过来盯着被枪口堵着的这只。   可恶,太可恶了,它恨恨地想,为什么会被这些作为食料的家伙——   它的种种表现已经充分佐证了顾浅的猜想。   “我先警告一句,别跟我耍心眼,”她又把枪口推了推,抵得更紧了些,“你们的弱点是眼睛吧。”   康内尔悚然一惊。   这家伙为什么会……!   顾浅眯起了眼。   ——果然。   “这样吧,浅姐,”挨过最开始那股子膈应,杨桃突然笑了起来,“来跟它玩个问答游戏?”   她在倒在地上的康内尔身边蹲下,劝诱般的说道:“你要是能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活路;要是不能嘛,哪怕是你拖延时间到了你同伴过来,我相信给你脑袋来上一枪的功夫还是有的。”   康内尔正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忙不迭地点头,“是你们赢了,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所以放过我吧,给我点时间来好好谈谈——”   双方的话里各有几分真假也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顾浅倒是也懂杨桃的意思,在别的家伙或是初来乍到的玩家或虽是知情人却精神失控的情况下,眼前这家伙是个极好的直接情报源。   “行啊,”顾浅一刻都没有放松扳机,“那你就先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太笼统,转而改口道:“你们和人类的关系是怎么到这一步的?”   明明这里有刀有枪,设计也不是按鬼的尺寸,是正常人使用的大小——她有理由认为科技水平没有多落后。鬼族把保护措施做得这么明显,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发现得了它们的弱点,那又是为什么会变成如今一边倒的局面?   “那、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还被枪口指着,康内尔结结巴巴地说:“我也只是听我爸爸讲过,所以有的地方可能不太……”   顾浅:“往下说。”   “很久以前,自从我们出现开始,靠捕食肉——捕食人来活下去,”它提防地看了顾浅一眼,“然后被叫做吃人的‘鬼’。”   “有人向我们屈服,也有人憎恨这一切来猎杀我们,到了最后,我们这边被杀掉的和吃掉的人一般多。杀戮无休无止,除了战争还是战争,双方都损失惨重,然后……有人在这时候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鬼’不能猎杀人类,人类也不能猎杀‘鬼’。将土地分为两部分,人类占一半,‘鬼’占一半,双方互不干涉。”   “等等,”杨桃愣住,“那你们吃的肉……?”   “在划分领地的时候……呼,有一小部分人没有被带走,”康内尔还因为那枪口而不断地喘着粗气,“我们借此实现了养殖,‘农场’就是遵循着‘鬼不能猎杀人类’的约定而生的。”   顾浅明白了,不是一边倒,是只有“这里”一边倒。   他们这些“人”被同胞放弃了。   在这个世界的人类看来,为了更多人的和平,那些极少数人是可以被牺牲的——甚至很有可能,这么久过去,被鬼人工养殖出的人已经不在他们的“同类”范围内了。   “除了‘农场’,”康内尔又补充道,“那边定期也会送来被判处死刑的犯人。”   好得很,顾浅想,又跟她一开始在仓库听到的说法吻合了。   杨桃张了张嘴,却愕然得不知该从何问起。   “这还只是你的说法吧?”她最后说。   “反、反正我听说的就是这些了,不信我也——”   康内尔有心想撂狠话,可奈何自己的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只好讨好地又赔笑了两声。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它的目光霍然定格在顾浅的身后。   不远处的墙角,被她按着脑袋两两撞昏了的随从之一正慢吞吞地爬起来,脑袋晕晕乎乎地转向这边,望向还一无所觉的顾浅。   康内尔暗暗窃喜起来,最边上的那只小眼睛神不知鬼不觉地转了转,让那跟班领会到它的意图。   那只与野兽相差无几的鬼四肢着地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起初还是静悄悄地靠近过来,越近就越快,大张着嘴巴向目标扑去——   眼瞅着凸出来的锐利黄牙只差毫厘就要生生扯下一块肉来,顾浅头都没回,只用枪托往下重重一砸!   “砰!”   康内尔:“………………”   它看看再次扑街的随从头顶上那渐渐浮现出来的鸡蛋大小的肿块,再瞧瞧顾浅看死人——不,看死鬼一般的目光,豆大的汗珠“啪嗒”就砸了下来。   ……它错了饶它一命啊啊啊啊啊!!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杨桃:“妈呀!”   她怒气冲冲地瞪着耍心眼没耍成的康内尔,正要质问,却被顾浅拦下了。   “没事,别急,”顾浅道,“我还有话要问。”   “既然说‘鬼不能猎杀人类’,这个狩猎场又是怎么回事?”   既是和平条约,人类那边必然是会提出禁止所有明面上的“狩猎”行为的。鬼的本性更近于野兽,这种事有一就会有二,重复多了就会再度激发出凶性,只在圈定的地盘里玩耍迟早有一天会满足不了日趋膨胀的欲望,然后就成为了下一场战争的导|火索。   康内尔的表情扭曲了下。   “这,”它承认道,“这是私底下的秘密游戏场——”   “是拜雍公卿偷偷建立了这个猎场。”   “‘装在瓶子里的冰冷死肉没有意思,只有亲手猎来的活人才能感觉到是在吃活生生的人类’,它是这么说的,所以在私下里买通看守把逃跑的或是在野外发现的家伙送来这里。我们都是被秘密邀请来的客人,我在这之前来过两次,这是第三次。”   康内尔内心叫苦不迭,它又偷摸着望了一眼碎得不成样子的面具——早知道今天来会面临着这样的局面,它是打死也不会来啊!   顾浅已经在脑海里搜寻起这猎场主的身影,“谁是拜雍?”   “就是,”康内尔举起两只爪子,往头边上比划着,“戴着这样的……”   顾浅“哦”了声,她记得那家伙戴着牛头面具,当时正在试图说服着另一只鬼。   “那个当时跟它说话的穿黑斗篷的家伙又是谁?”   康内尔突然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是列乌维斯大公。”   它说:“……女王的弟弟。”   有时候,有些讯息不需要靠语言来获得,态度就足以说明一切。   顾浅看得出来,它在本能地畏惧那个家伙——这是来自于实力上的天然差距。如果往最坏处想,来到这个猎场的鬼里,有康内尔这样的草包枕头,也有拜雍和列乌维斯那样更棘手的角色。   “剩下的家伙呢?”她问。   “都、都是跟我一样的贵族子弟,带着自己的随从——”   康内尔的面部突然耸动起来。   它闻到了同类的气味。   去他妈的,它耻辱地想,如果是那些家伙,不仅不会救它,反而——   ……来了。   顾浅的枪口仍未挪开,她似有所感地回过了头去。   巷口已经被包围了。   来人不是猎场主拜雍公卿,也不是一身黑的列乌维斯大公,而是剩下的那三个穿着稍逊但也同样考究的贵族子弟。它们戴着的面具也各有各的特色,仗着自己的人数优势,直接聚在那里大肆取笑起了康内尔的狼狈相。   “没想到那个‘康内尔’也有这么一天,啊?”   “啊哈哈哈哈快看啊这就是所谓的‘都不许跟我抢’!”   “喂,康内尔!既然你搞不定,就还是交给我们处理吧?”   “闭嘴闭嘴闭嘴!!”康内尔不敢挣扎,恼羞成怒地喊道,“你们这群蠢货根本就不知道——”   “你们说待会儿是煮还是炸?”   “烤着吃吧。”回想起细嫩肉质滑过舌尖的口感,那贵族子弟好容易才忍住了口水,“我好久没烤过新鲜的人肉了,那种架在火上滋滋冒油的香气……”   杨桃被它这沉浸在自己想象里的描述给恶心得够呛,对方明摆着根本没把她俩放在眼里,只当是康内尔太废物点心才会被区区食用人反制住。   居然也没有要上来救它的意思,可能在它们看来康内尔死了更省事——还是个没法宣扬出去的理由。   “我改主意了。”顾浅突然说。   康内尔只觉一直顶在它脑袋上的枪口移开了,一时间又惊又喜,它已经猜到了她要干什么,连忙手脚并用地朝墙角爬去,生怕自己受到波及。   活该!   它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些嘲笑它的家伙。   都是活该!   “还是先解决你们几个吧。”顾浅打眼一扫,加上随从一共是六只。   “现在力量是四点,既然你们有六个,那就给你们点面子再匀两点……”   剩下的到时候看情况要不要加到射击上吧。   “别听她废话了!”那贵族子弟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它迫不及待地下了命令,“快去!谁抓到我就赏它一口!”   这句话一出,可比什么都管用。   这群随从平时根本没有多少吃肉的份儿,早是馋得哈喇子流了一地。巷口狭窄,三只体型肥大的低等鬼红着眼你拥我挤,终于有一个抢夺了先机,直直向着那个还在低头拨弄着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食用人扑去!   烟尘乍起!   墙灰散去,顾浅拍拍手,她虽被撞得倒退两步,但对这成果还算满意。   那只随从的脑袋结结实实嵌在了墙里,生死未卜。   现在是杂鱼清理时间。   “来吧,”在一众鬼呆若木鸡的注视中,顾浅笑吟吟地问,“谁当下一个?”   *   城镇边沿的一栋房屋里。   趴在窗边的男人半天没瞧见什么风吹草动,刚起身回去,就有人悄声问道:“怎么样了?”   “嘘,”男人紧张兮兮地说,“没见着那些鬼,但还不好说……”   他们藏在这里也有半个小时了,自然是没有错过墙上挂着的那些武器。心里清楚出路如何是一回事,做好准备拿起武器去面对那些体能明显强于普通人的鬼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还需要时间。   “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半晌,终于有谁开口提议道,“要不……果然咱们还是……”   恰恰在这时候,只听一声轰然的巨响。   ……难不成有第一个牺牲者了?   所有人俱是一震,在听到紧随其后的错乱脚步声后,屋内的紧张气氛更是绷到了极点。   鬼来了?!   听这声音恐怕还不止一只,难道说——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的……居然是鬼。   有两三只鬼逃出了远处那个巷口。这几只前不久还嚣张到极点的家伙疯狂地跑着,连头都不敢回。其中一只“哐当”摔了一跤,吃了满嘴的灰也顾不上了,着急忙慌地就爬起来继续跑。   光看这些怪物的架势,都要以为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着它们。   可在那巷口慢悠悠转出来的,分明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姑娘。   众人:“…………………………”   ……咦??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520快乐!号外号外,明天就要入V啦,届时会掉落长长长的更新!希望大家能继续爱我呀_(:з」∠)_   ===   预收求收藏,戳专栏可见~   《鬼见了我都害怕[综恐]》   恐怖游戏《盒》一经面世就广受好评,口碑直线爆炸。   玩家们疯狂涌入,意外偏偏在这个时候不期而至。   登出出口莫名关闭,唯一能离开游戏的办法只有将其彻底通关。   鬼怪摩拳擦掌,玩家惊声尖叫。众人仓皇逃命之际,有个人却站在原地,开始默默数自己还差多少张卡可以全图鉴。   林柚:我硬核降鬼,我花式反杀,我抓鬼进图鉴,但我知道我是好玩家:)   被反杀的鬼们:……   即将被反杀的新鬼:……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非典型勇者》   奥萝拉是某款游戏里的大佬。   一朝穿越,她顶着自家角色的壳子,作为勇者被召唤至异世界,只要讨伐掉那个无恶不作的魔王就可以走上人生巅峰,却只觉得苦不堪言压力山大。   原因无他,她特么是个生产玩家!   -你们以为是个大佬就能打魔王?其实我是全生活职业满级哒!   -我厨师炼金裁缝木匠样样手到擒来,随随便便搓顶级武器,轻轻松松钓鱼王, 连砍树都能砍出藏宝图,可上战场……上战场……   顶着众人殷切的目光,奥萝拉硬着头皮……去开了一家面包店。   三年后——   她把魔王挤破产了。   ===   谢谢秋空的火箭炮!谢谢桃夭丶的手榴弹!   谢谢小矮子中也、绿绮、陌烁烁和语?的地雷!   爱你们哦!=3= 第21章 挖个坑   眼前的画面正印证了何为“鬼哭狼嚎”。   顾浅回头瞄一眼巷子里头, 这三只鬼族连同它们的随从在她手里折了大半,脑袋在墙里整齐地从左到右塞成了一溜儿。面具早在这过程里碎得不成样子,至于现在是死是活, 那就跟她没关系了。   康内尔趁着场面混乱连滚带爬地溜了,顾浅只扫了一眼再没管它, 一是当时确实没有那个闲工夫, 二是她也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再者,这种窝囊少爷也真入不了她的眼。   剩下的那几只草包倒是被危机逼得爆发出了它们生平最快的速度,还极有默契地嚎叫着分头向各个角落冲去,拿准了她不可能同时追所有的鬼, 转眼就在大街小巷消失了个彻底。   但顾浅还侥幸记得了两个,她正想迈步往其中一个街口走去,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这位壮——”   话一出口也察觉到了失误, 那个男人马上极有求生欲地收了声。   刚跟着小心翼翼探了头的杨桃:“……”   你是想说壮士吧?是壮士吧?!   刚才的场面真是一片鸡飞狗跳,她果断地躲在了个垃圾桶后头,出来的速度也跟顾浅差了两拍,正因此清楚地看到了搭话的男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他们四五个人都躲在街角的独栋房子里, 这会儿用震惊无比的眼神看着她俩。   “这位姑娘请留步, ”那带头的男人终于艰难地组织出了合适的措辞,“难道那些家伙都是你——”   顾浅:“我怎么了?”   男人:“……都是你打跑的?”   顾浅“唔”了声,她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严格来说,不是我打跑的,”因而她也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我收拾了它们的同伙以后,它们自己吓跑的。”   众人:“……”   ……哦草。   有人已经犯了嘀咕,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她的上臂飘去,心说这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的啊, 怎么可能——   但甭管可不可能,方才的那一幕做不了假,心里都默默地有了几分掂量。   “你们一直在这儿吗?”顾浅问。   了解下现在的情况还是必要的。   “啊,是,”不知怎的,明明只是想避免过早牺牲战力,跟对方比起来,男人竟然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心虚,“我们——”   他的话语被彻彻底底地盖了过去。   乍起的刺耳音乐扎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里面充斥着的音符处处都不和谐,让人不适到就像是有谁在用指甲不断抓挠着黑板——和最开头宣告狩猎开始的那段音乐如出一辙。   一曲终了,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要是说之前的是告诉我们要开始跑了,”面色苍白的少女喃喃道,“……这又算什么?”   旁边的小伙子接了她的话:“狩猎……结束?”   为有人暂时打跑那些鬼的庆幸早已消失不见,人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才刚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差绝不会是刚才跑掉的那两三只鬼通风报信,而剩下的那种可能——   有人在别的地方被抓住了。   康内尔和几个草包少爷自己都忙着逃命,它们离了自己的随从也什么都干不成,那就只能是——   猛然想到什么的顾浅飞快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远处冲去。她不知道那俩劳什子的拜雍公卿或是列乌维斯大公在哪里,但她还记得它们来的方向。   要是运气不差,应该能正好撞上它们俩返程!   杨桃只来得及愕然地叫了声“浅姐”,一行人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在眨眼间消失在街角。那个带头的男人想了想,拍了下边上同伴的肩膀,后者会意,虽然有点不情愿,还是跟着就追了上去。   穿过街道,拐过巷口,在再次横插过一条小道后,顾浅刹住了脚步。   ——她的运气果然不错。   远远地就瞧见了那个所谓大公的黑色披风,它仍旧是那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豢养的独眼猴子仍然叽叽喳喳地在它肩上爬上爬下。而当顾浅将视线移向它身边时,立时意识到她找到了自己想找的目标。   戴着牛头面具的拜雍公卿俨然带着捕猎过后的餍足,正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这次的战利品,女人了无生气的躯体被它提溜在指间摆来荡去。   “没想到你还是空着手回来了啊,”拜雍公卿随口打趣着多年老友,“列乌维斯。”   列乌维斯嗤笑了声,没有说话。   捕杀兔子可没什么意思,它想要的是更加——更加强盛的猎物,越是强大就越是美味,在对方成为自己的盘中餐时就越是使它热血沸腾。   它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正因如此,在拜雍邀请它来这个猎场时也——   简直像是电光石火间便察觉到了敌意似的,原本一言不发的列乌维斯猛然回过头,却瞧见那边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只是错觉?   它静静地凝视片刻,再度转回了脑袋。   顾浅却没有就此放松。   “没用的,”把她拉进墙后的那人悄声说,“已经死了。”   顾浅的余光瞄向他。   这人瞧着有二十五六岁,五官端端正正,眉毛比常人更粗些,留着个挺精神的板寸头。她认得他的脸,正是方才跟着那个领头的一起走出来的家伙之一。   他说的是对的。   顾浅同样认出了那个女人,正是她之前情绪崩溃地说出了这个狩猎场的事。   此时此刻,那女人的脸色是没有任何生机的青白,眼睛空洞地大睁着,神情间还残留着疯狂的余色。嘴角沁出些发黑的血迹,四肢软软地随着拜雍公卿的动作而摆动。在她的胸口正中,不知缘何地插着一朵花。   这手笔出自谁简直毫无疑问,拜雍公卿的指甲上还沾着草屑。吸饱了血的花朵盛开得别有一番娇艳,这身材高大的鬼族小心地避开了花瓣,拎着死去女人的身体往容器里塞去。   “好像是它们的传统。”   看着两只鬼要走远了,仍大气不敢出的板寸头咬着牙槽,“嘶嘶”地说:“在猎物活着的时候用这样的吸血植物插进胸口,可以用来放血。”   顾浅深吸一口气。   她想要行动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板寸头拽了回来,一时上头的热血消退下去,连原本面对那六七只草包鬼还不带发憷的顾浅在面对着这俩家伙时,都禁不住多出了几分忌惮。   ——拜雍和列乌维斯的实力是绝不容小觑的。   正如之前决定要分头引开击破,再次接触后,她更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它们的气场和她迄今为止所面对过的家伙截然不同。   特别是那个列乌维斯。   贸然对上它俩,连顾浅都没法保证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更何况,哪怕有个手表可供调整,她的身体到底有个极限,收拾掉那些个随从,她的体力已经少说也消耗过大半了。   仓皇的脚步声接踵而至,顾浅看见了眼熟的打扮,可眼下实在不适合在那俩家伙跟前露面。在板寸头又一次试图拽她时,跟着他退进了阴影深处。   “大公!拜雍卿!”   康内尔跑得跌跌撞撞,在它身后,三只好容易逃过来的鬼也嚎叫着冲了过来。它们在拜雍和列乌维斯跟前多多少少还收敛了几分形象,但还是喊得如丧考妣。   “怎么这么慢。今天的狩猎就到这儿了。”   拜雍公卿转过头,目光稍稍一滞,“剩下的家伙呢?”   一问到这个问题,这几个公子哥儿顿时恨得跟什么似的——这在它们看来,完完全全的就是被食料踩在头上的羞辱。   其中一个马上道:“还不都是——”   “等等,有点熟悉的味道……”那贵族子弟茫然地挠着脑袋,近乎于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它吸着鼻子,又辨不清是从哪传来的。   “我来说!”   另一个嫌它支支吾吾,抢过了话头:“还不都是这个家伙引来的!”   它恨恨地瞪了一眼康内尔,后者梗着脖子瞪了回来,却也发虚得没说什么。   “全他妈折进去了,”这贵族鬼恨得牙根都痒痒,“这家伙盯上的那俩猎物里有一个力气奇大,逮着我那俩跟班的脑袋就给怼墙里去了,要不是我们跑得快——”   听到这里,一直表现得对这一切索然无味的列乌维斯大公终于提起了点兴致。   “你说。”   它开口道:“这些都是一个人干的?”   *   那头的动静一直远远地落在了顾浅二人的眼里。   短暂的交谈后,他们看见那个列乌维斯大公今天第一次颇有兴味地往这镇子里望了一眼。   那眼神不知怎么的竟叫人毛骨悚然——板寸头这么想着的时候还得留心提防着身边顾浅的动静,免得她又一个头脑发热地冲了出去。   幸好她虽在这方面有点认死理,却也不会那么冲动。这些鬼倒也说话算话,说是狩猎结束就是狩猎结束,再加上凉了的也只是那些低等鬼,还不值得它们再折回去一趟,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顾浅突然发现,就在它们离开的方向,天空远处像是有几丝亮蓝色的微光闪过。   始终捏了把冷汗的板寸头直到这时才真正松了口气——好歹这一劫是暂时过去了。   “哎,”他转头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儿啊?”   也清楚要想知道别人名字就先自我介绍的道理,用拇指往自己身上一指,“季晋华。”   “顾浅。”顾浅收回视线,扫他一眼,“你是怎么追上我的?”   她在路上就把剩下的点数全加在了速度上——毕竟不说为了保证赶不赶得上的问题,除了“一力降十会”以外还有一句“唯快不破”。正常人出发就慢了她一步,是不可能再追得上来的。   季晋华脸上仍然没多少血色,却也一咧嘴。   “也不是只有你们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是吧?”他说,“别的不敢当,田径这事儿上我还是挺有自信的。”   这话出来,顾浅就懂了。   “你们里面还有几个玩家?”她问。   “这群躲在那别墅的人里就我和周大哥。”季晋华用屈起的指节揉了揉鼻子,“剩下的都是这世界的土著。”   顾浅猜他说的“周大哥”应该就是那个领头的男人。   可能是她的脸色还不怎么好,季晋华瞄着她的神情,试探着出言安慰道:   “没必要自责,再怎么也护不了所有人。”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跟着垂下眼,“这种事经历得多了就好,像咱们这样在那么多末日里折腾来折腾去的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季晋华的语气复又轻快起来,“反正我们这边是得感谢你把那些鬼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去了,不然那么多家伙一块儿扑上来,龟龟,得被撕成多少片!”   顾浅还真被他这一声“龟龟”给逗乐了,但旋即又呼出一口气来。   说实话,自责的成分占不了太多。   她清楚季晋华说得对,人在乱世中尚且自顾不暇,哪怕是她仗着自己早年打下的底子和这只能开发潜力值的手表,想万全也基本不可能。   迄今为止她所见过的死人,要么是那些不知死了多少年的海盗,要么是被利维坦吞进肚里的混血鱼人——还没切实地看到画面。她能适应怪物带来的视觉冲击,可亲眼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被杀,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又是另一道坎了。   “还是谢谢你了。”   她道:“专门跑过来拦我。”   不曾想季晋华反而被这句话噎得咳嗽了一声,说实话,要不是周德如的意思他是不打算过来的。   但转念一想,追人是他大哥让来的,后面几句话可是他真心说出来的,也干脆心安理得地厚着脸皮受了这声谢。   没了鬼狩猎人或是人追鬼的兵荒马乱,街道上重归了静寂。他们沿着原路返回,天边已笼上薄薄的霭色,虽然比来的时候慢了些,但也没用多久就回到了那座别墅前。   “浅姐!”   杨桃惊喜地叫出声,同样站在门口的那个领头男人——季晋华口中的“周大哥”——探询似的看了眼季晋华,后者摇摇头,示意他们没来得及赶得上。   他俩回来的这档口,正赶上街对面也有人走来。顾浅认出了走在前面的那俩,也是之前躲在房子里的人,只是后面跟了个陌生面孔。   那矮胖男人早早地谢了顶,一双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门牙显得格外突出。说句损点的,颇有几分像鼹鼠。   “周大哥,”带着他过来的那俩人赶紧向周德如介绍道,“我们喊了半天,只见了他一个人。”   顾浅不清楚怎么回事,杨桃是从头到尾搁边上旁听的,见她还一头雾水就悄悄扯了过来。   “鬼不是都走了嘛,”杨桃小声说,“就派了俩人去大街小巷喊一嗓子,说让躲起来的人都来汇合,但看样子没几个愿意出来的。”   岂止是没几个,压根是只有一个。比较一下之前广场上的人数,起码还有小一半的人躲着藏着不想露头。   想想也是,在还不清楚跟自己一起关进这猎场里的“同伴”有几斤几两的情况下,谁会甘愿放弃自己找好的安全藏身处,把后背交给不知底细的人。   ……毕竟不是谁都像他们一样亲眼看到了手撕鬼的。   这样看来,这秃头的矮胖男人才是更奇怪的那个,他还在左瞄瞄右瞧瞧,上下打量周德如和顾浅几人,像是在估计着他们的分量。但也仅限于看,嘴唇虽一直嗫嚅着却未说什么,反倒是领他来的那俩人里有个先憋不住了。   “咱们、咱们就不能趁这机会跑吗?”他的脸上全是对狩猎的畏惧,这次诚然是托了顾浅的福,可下次呢,更别说这回还是有人被猎走了,天知道这霉运会不会轮到自己,“这些鬼都走了,现在不正是好时机——”   “行不通。”   开口的是季晋华。   “你们忘了?狩猎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去周围看过一趟,”他那粗短的眉毛拧成一团,“虽然那个时候只跟周大哥说了……”   “你以为它们为什么敢大大方方地把咱们留在这里——镇子边上是树林,树林再往外就全是外部控制下的高压电网!我扔了根树枝过去马上就被烫焦了!”   他之前对此缄口不言的原因可能就是怕进一步散布恐慌,这会儿一气儿说出来,那人果真也被刺激到了,面色煞白地哆嗦着嘴唇。   联想一下自己见到的景象,顾浅也明白他说的是真是假——敢情那亮光是高压电的电光。   话说回来……   季晋华说是“狩猎刚开始”,从开始到结束总计也不过半个小时。她后半个小时就把康内尔它们堵在了附近的巷口,一直没见这边有什么动静,估摸着他出去看也就是前面的十分钟。十分钟不到绕这小镇一圈,这脚力可以啊。   两相沉默间,有谁怯生生地敲了敲门框。   “周叔,”那个倚在门边的女孩看样貌也就十三四岁,也不知道对话被她听去多少,她眼神慌乱,小心翼翼地说,“我……在冰箱里找到吃的了。”   这些鬼族的目的也很明显。   用高压电网把偷猎来的食用人圈在猎场里,定期供给食物维持着他们的生存,再提供一些威力不足以伤到自己、无伤大雅的武器来增加狩猎时的趣味性。虽不想遂了它们的愿,但饭是不能不吃的。   俗话说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这份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在了杨桃的肩上,至于顾浅,让她做饭还不如炸厨房简单。那十四岁女孩自告奋勇地来打下手,那外出找人的两人也会点厨艺。四人在里头忙活的时候,季晋华就挨个指着跟顾浅介绍了起来。   “老张他们俩是在那边的人类社会被陷害的,然后在被送到农场的路上跑了。我原来以为能打听出点什么,结果普通人只知道生活在高墙里是因为很多年前人类和鬼签订过条约,平时不能轻易出城太远,不然可能会被饥不择食的低等鬼袭击。”   他又指向那个正在洗菜的十四岁小姑娘。   “米亚是作为食用儿童在农场里被瞒着真相养大的,应该是你说的那个拜雍公卿通过暗箱操作把她买了过来。她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吓得够呛。”   其实现在也能看得出她的手还在抖,下唇咬得发白,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能做到这份儿上已经不容易了。   晚饭就忙活了大半个小时,等杨桃指挥老张二人端着八人份的炖菜走出厨房,餐桌前独独不见了顾浅的身影。   “哦,”她闻起来,季晋华答道,“她在外头,我去叫一下?”   “不用不用,”杨桃连忙摆手,“我去吧。”   她走出玄关,将门在身后虚掩上,一抬头果然瞧见要找的人就在不远处,“浅姐?”   “你们吃吧,”顾浅头也不回地应道,“给我留点就行。”   她胳膊搭着栏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上面,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夜色里靠着吹冷风。腕表上的潜力值点数在那些鬼族们宣布离开后就重置过了——冷却CD早刷早省事。   要换成平时,杨桃兴许会听她的,但这种时候可不包括在内。她已经踏出的步子转了个弯,径直向那边走过去,有样学样地把手肘往栏杆上一搭,斜眼观察着顾浅的神色。   “这回的情况,”她问,“浅姐你有什么想法?”   顾浅一愣,“没想法啊。”   杨桃心说见鬼,你那摆明了就是在想事的表情,然后就听她道:   “生死看淡,单纵就是干。”   杨桃:“……”   她就知道!!   “这么说吧,”顾浅沉吟了数秒,再次开口时提起的却是毫不相干的话题,“我小时候被绑架过两次。”   杨桃:“——绑绑绑架?!”   不是说绑架本身有多出奇,跟他们现在正在经历的重重末日轮回比起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稀松平常了,可这事和顾浅联系起来就格外不搭调——哦,杨桃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大佬也不是刚出生就三头六臂的啊。   ……你醒醒,现在也不是啊!   只可惜杨桃是想不明白这问题了,她还沉浸在震惊里,马上又想起自己还开过这方面的玩笑,一时间尴尬与羞愧都浮现在脸上。顾浅注意到她的表情,也想起来什么,她倒是无所谓地一耸肩。   “我又不介意提这个。”她眨眨眼,口吻仿佛在说别人的经历,“第一次没成功,第二次被拉到了他们老巢去,差一点就被撕票了。”   “……谁?”杨桃小心翼翼地问。   “一窝子毒贩。”   顾浅说:“这么干是为了报复我爸,他有次执行任务缴了他们一批货又抓了两名同伙。所以第二次绑架,表面上说是只要掏多少多少赎金就放我回去,其实根本没打算留活口。”   杨桃:“那后来……?”   顾浅忽然笑了。   她偏过头,“我自己跑了。”   杨桃:“……”   啥玩意儿??怎么做到的???   她大张着嘴巴,奈何顾浅压根就没有要细说的打算。   “那么震惊干嘛?CQC也好近身格斗也好都是在那之后才为了防身学的,所以不用脑补那几个毒贩怎么样,不至于太惨的。”   杨桃:“………………”   不是,你这话说出来就很危险啊??   顾浅饶有兴致道:“后来还学了枪械方面的知识,虽然在今天之前还仅限于理论,也幸亏这个手表有设计方面的补正,不然给我一把枪也打不中人。”   “反正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害怕是没用的,你不解决问题,问题就会解决你。”   “所以,”顾浅正色道,她向着屋内抬抬下巴,“不管他们准备怎么办,这次我都是一样的态度。”   “遇上威胁就解决。”   甭管是大公还是猎场主。   她话音落下,打人全靠平底锅背刺的战五渣杨桃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就在这个时候,屋内突然爆出一声大喝:“你怎么不早说?!”   她俩同时一愣。   她们站着的地方离里屋有段距离,谈话的音量也不大,按理说那边不可能听见。   既然不是说她们,那——   杨桃几步走到门前,往那儿探头。   果然,桌上的饭菜还没动多少,季晋华正激动地冲坐在他对面的那个鼹鼠一样的男人连拍了好几下桌子。   那男人胆子小得惊人,被这震天响的动静拍得脖子一缩一缩,椅子也跟着后仰,眼看就要真的仰面栽过去了。   “行了行了,晋华,”周德如赶紧阻止他,“收着点。”   这情绪哪是说收就收的,季晋华难耐地在桌边不断地转着圈。他依然很激动,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那不是怒火,而是难以言喻的……   喜悦?   这下连顾浅都好奇起来了,她和杨桃相继重新进门,后者问道:“怎么回事啊,周大哥?”   周德如“嗨”了声,干脆一指季晋华,让他来说。   后者深吸一口气,还真冷静下来了点。   “简单来说,”他眉眼间都是喜色,“这位老兄会打洞。”   顾浅:“……”   杨桃:“……”   啊???   “打……洞?”杨桃迟疑道,“是我理解的那个打洞?”   季晋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顾浅也不由再度打量起那个谢了顶的中年男人,他正局促不安地搓着手。   果然是个玩家。   ……只是没想到看着像鼹鼠,居然还真会打洞。   “打洞快是一方面,还有个特性是‘百分百不被发现的秘密通道’。就因为这个,”矮胖男人干笑两声,“我之前认识的朋友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刨得快’。”   “之前狩猎也是,我就在树林里找个地方刨出来个洞躲着。然后听到那些怪物撤退,又听见他们在叫人就出来了。”   季晋华瞧瞧还不明所以的那几个本地人,“你们就当是超能力好了。”   顾浅:“……”   你这解释真是通俗易懂。   “总之,”季晋华道,“这座猎场应该也是双重防护,高压电网是一层,再往外和别的地方一样的催眠装置是第二层。但只要凿得出地道,这两样都不是事。”   问题就在于,“刨得快”到底能刨得有多快。   “地、地道肯定没法一下子弄完。”   鼹鼠男说:“我可以先通到那边的森林底下,通气口开在这边,但最少也得要十来个小时。”   周德如一锤定音。   “十个小时就十个小时,”他道,“试试看?”   “刨得快”果真无愧于他的外号。   他到处敲敲打打,选定了一处就当机立断地摸出把前端是鲨鱼齿形状的铲子来。   “我这玩意儿有个条件。”   鼹鼠男迟疑道:“挖的时候不能被人看见,这样等挖完以后,除非是我领着来,否则就怎么都不会发现了。”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赶紧回屋避嫌。   逃出猎场的希望在即,他们的神经兴奋得根本不想睡下。但到了凌晨一两点,就开始眼皮子轮流打架,靠沙发的靠沙发,躺桌上的躺桌上,只剩下劳模的鼹鼠男还在兢兢业业地挖坑。   惊醒所有人的是那几乎再熟悉不过的刺耳音乐声。   窗外的天色还都蒙蒙亮。   离地道完工至少还有小半天。   “不可能!”   周德如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么——”   明明这群家伙傍晚才刚来过,为什么今早又——?!   “想吃早饭了,”顾浅冷道,“或者说,来找我算账了?”   她看到了,来者有俩是拜雍公卿和列乌维斯大公,昨天的公子哥儿们只剩下了一个。隔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从走路的架势就能看得出来有多愤恨,还领着几个新手下——就差明晃晃地写着是来还昨天那笔账的了。   离得越来越近了。   经过昨天那一场,顾浅也发现了,鬼的鼻子可是很灵的。   “不能让它们发觉咱们这边的事,必须得引开拖延时间。”   能如此迅捷地折返,又是拜雍公卿建立的私人猎场,这附近肯定有它的驻地,他们还是需要一条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儿的密道。   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结果是之后就暂时甩掉鬼,直接进入地道,相当于销声匿迹了。   但其实就像昨天晚上对杨桃所说的,顾浅心里想的是干掉,倒是没说出口吓人。   “最边上的那群家伙不足为惧。”她说,“重点是这边的两个。”   ——拜雍和列乌维斯。   季晋华长长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是真不想掺一脚,但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了。   “我可以……先溜着一个跑。”他豁出去道。   几个人窃窃私语地讨论完毕,就这么分好了工,挨个在墙上取下武器,让米亚和那两人留在原处。   季晋华咬牙道:“你们一定要记得来支援啊!”   “我会去的。”   周德如沉声道。   他比起战斗更倾向于防御,但也还是有基本盘在的。和他一组的杨桃只需要当个诱饵,饶是如此也还是紧张得不行。   他开始倒数。   等到了“一”,季晋华和遮住脸的杨桃同时冲向了反方向。他们早摸过这里的地形,周德如迅速扎进最近的一条小道,赶去和杨桃汇合。   “我?”   正逢讨论到要选择哪个猎物,拜雍公卿的细长手指点过去,“就那个吧。”   ——成功了!   眼见得季晋华真的引开了拜雍公卿,那个公子哥儿在尚不明朗的天色遮蔽下顺利地认错了人,一声号令下,和几只新带回来的随从也都奔着杨桃逃匿的方向去,原地只剩下那个身着漆黑披风头顶圆顶礼帽的列乌维斯大公。   “我知道你在那里。”   列乌维斯忽然说道。   还藏在墙后的顾浅一愣。   “我就是专门来找昨晚那道目光的主人的,那种敌意和力量……”   “来——”   久违的战意涌上身体,圆筒帽下的嘴巴缓缓裂开,食人鬼露出了它的尖齿。   “试着来狩猎我吧。”   它从未输过,这次也会是同样。   然后,就是它享受这顿佳肴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公的FLAG立得飞起(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顾浅:……我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要求   入V啦!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啾!   ===   谢谢秋空的火箭炮!   谢谢仙女本仙最可爱、绿绮、Theresa@_@、yan、千山暮雪Yuki、一叶小帆、小矮子中也、神奇王富贵儿。和桃夭丶(×3)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3= 第22章 出奇   列乌维斯大公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哪怕被它那清奇的要求惊呆了后就对此隐隐有所预感, 当它动起真格的来,还是远出乎了顾浅的意料。   头边的墙壁轰然碎裂,过于剧烈的震响甚至让她泛起了耳鸣。砖石瓦块轰隆隆地砸落一片, 呛鼻的石灰也随之弥散,惊险地避过了这一击的顾浅半蹲在塌陷过半的墙根后, 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她的直觉果真没错。   列乌维斯大公和拜雍公卿——这俩显然居于领导地位的鬼族都拥有和那群草包少爷截然不同的实力, 更确切地讲,它给人的感觉比拜雍公卿还要棘手。   她明明一声未出,对方却像是单凭直觉感应到了她所在的位置,紧接而来的就是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那只长而有力的利爪不费吹灰之力地凿穿了墙面, 但凡她再晚上个半秒左右就会落得跟那面墙一样的下场。   脸颊上有温热的感觉淌过,顾浅满不在乎地用手指一抹,揩下来点血渍, 可能是刚才被碎瓦砾或是对方指甲划破的。   列乌维斯敢如此放言,正因为它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它的所作所为足以证明这份自信也不是空穴来风。   ——真巧,对这场战斗的胜利有信心的可不止它一个。   可在此之前,顾浅的余光瞄向数米之外的那栋房子, 她还得先把它从这里引开才行。   杨桃和季晋华各自都顺利把目标引诱到了远处, 唯有她是在当时的巷口就被列乌维斯强行拉进了战局。   现在离鼹鼠男选的刨洞地点也未免太近了,更何况那房子里除了秘密地道的入口外还藏了三个人,瞧那列乌维斯的拆迁速度,这样下去迟早会波及到那边。   猛然察觉到什么动静,她呼吸一顿,径直向正对面冲去。   就在她起身的下一秒,自上方横砸下来的肘击就将这半堵残墙撞了个粉碎。那三米多高的个头可不是说笑的,这家伙在她遇见过的敌人里力量和速度也皆属上上乘,要是不时刻提防着几分, 恐怕真落不了好。   “我期待的可不是这样的战斗啊。”此时此刻,比起之前的纯然狂喜,再度直起身的列乌维斯语气里已经掺杂了点不满,“要只是一味地四处逃跑,和那些享于安逸的猎物又有什么差别。我好不容易兴奋起来,这么泼我冷水——”   “诶?”   顾浅闻言,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那我就一直躲下去好了。”   列乌维斯大公:“……”   “不错的计谋,”它明显没把她的话当真,哼笑一声,“但如果指望我会因为这个就放松警惕——”   “谁说骗你了,我认真的,”顾浅眨眨眼,“反正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列乌维斯大公:“………………”   要不是它戴着面具,顾浅怀疑自己几乎要看到它额头上蹦起的青筋。但列乌维斯活了那么多年,还不会被这点区区小事所动摇,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短促的低笑。   “可以啊。”   它突然说。   “没错,我是会被你这样的行为激怒,可反过来,只要我把你逼到不还手就没有办法再躲的地步——”   列乌维斯的行为一向随心所欲,可以在酣战之际停下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和接她的茬,也可以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发起攻势。   如此居然也没怎么出乎顾浅的意料,她一个闪身,再度躲过了那些随即落下的石块。   她也不是白浪费时间跟它说那些话的。   哪怕之前全程闪躲,她自始至终都在观察对方的反应,试图找出任何一瞬间的漏洞。   ——就是现在!   列乌维斯的右臂尚且还穿在墙壁上被它砸出的窟窿里,就着它俯下身的这一下,顾浅立时反身抬腿踹了过去——   她的动作来得犹如迅雷不及掩耳,列乌维斯躲都没来得及躲。靴跟正磕在它的面具边缘,“咔”的一声脆响,面具下方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而这只是千里之堤始于崩溃的那个小小蚁穴,蜘蛛网般的裂缝不断向上蔓延,终于在到顶的那一刻,彻底地破碎成数十片大大小小的碎片向下坠去。   这一下踢击踢中的代价是她放弃了对身体其他部位的管束,大公不可能任由自己被攻击不还手。   和足以震碎面具的冲击一起传来的是下巴的剧痛,它大吼一声,胳膊直直向后挥去。顾浅虽躲过了前端的那尖锐到可怖的指甲,可仍是避犹不及地接连被甩出去了有两三米。   顾浅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侧过头,一眼看见了背后的混凝土里探出来的半截钢筋。她摔得直接让那钢筋尖端捅进了胳膊。   趁那头的列乌维斯还在捂着自己的脸,顾浅咬着牙按住那处伤口,猛地一用力,竟是硬生生地又把钢筋给拔了出来。   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冒,她现在也没工夫再管了,转身便闪进最邻近的断壁后,背靠着墙面摸出那把冲锋|枪。这厢刚给子弹上了膛,一转头差点没给吓死。   ‘你们怎么在这儿?!’   列乌维斯就在短短两堵墙之外,顾浅没法出声,瞪大了眼睛用口型问道。   杨桃和周德如也都是一脸菜色。   前者指指他们之前说好的那个方向,比了个叉字,又一抹脖,最后用两根手指来了个走着走着走歪道的小人。   顾浅懂了。   毕竟那草包少爷说是来报仇的,但跟它手下真的都是一群菜鸡。她在这儿跟列乌维斯大公也耗了老半天了,这时间足够他们放翻那些家伙。   她能跟列乌维斯对着干,季晋华却是单方面地被拜雍公卿追着跑,所以计划原本是杨桃和周德如之后就去支援他,然而——   他俩走偏了,顾浅这边战况太激烈,列乌维斯不完全跟着她引着的方向走,双方一起跑偏的后果就是正当口给遇上了。   站在不远处的列乌维斯还不曾想过这边来了个不期而遇,鬼族的强大再生能力已经让它把被踢得骨折的下巴修复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伤口处还在隐隐作痛。   它细长的手指抚过那里,浑身颤抖起来,溢出嘴里的笑声愈来愈大,再清楚不过地飘进了他们的耳中。   “好,非常好——”它的面具彻底完蛋了,露出底下有别于康内尔却也同样怪异的脸,鲨鱼般的利齿也再一次咧开了,“这才是我想要的,我真高兴,实在是激动不已啊——”   “不过,你现在在哪儿呢?”   想来是逮着下巴的那一下还是多多少少影响到了它的嗅觉,空气中如此浓郁的血腥味也无法轻易辨别得出源头在哪儿。顾浅打定了主意要再打它个出其不意,怎么可能应声。   顾浅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口,不代表别人也看得过眼。杨桃清楚这样下去不行,她草草翻出自己以防万一揣在兜里的几块纱布,尽可能悄无声息地撕下来长长的一条,捅捅顾浅,示意她只管把胳膊伸过来就好。   “既然你不出来,”列乌维斯话锋一转,“不如来聊聊你们的打算吧。”   不仅仅是顾浅,连周德如和正在包扎的杨桃都愣住了。   “你们刻意引开拜雍,引开吉斯和它的那几个仆人,是为了藏什么呢?要是我现在再折返回去,是不是能在那里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要出来阻止我吗?”   杨桃打好了止血绷带的最后一个结,正迟疑地望向她,却见顾浅只是打了个手势。她张张嘴,什么都没说,闷头俯身跟着周德如往一旁的墙后爬去,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慢着。   杨桃懵了。   她浅姐手里拖着的那一长条是什么?   看着他俩离得远点了,顾浅上下抛接着一颗石子,蓦地松了手。   石子落地的那一瞬间,她傍身的这道墙壁便被察觉到这动静的列乌维斯大公砸了个粉碎!   但原地也早已不见了顾浅的身影,列乌维斯只觉有什么细长的东西骤然横过它的脖子。尽管这还远不到能勒毙它的程度,这比之前还要快上几分的速度居然让它暗暗心惊。   绳索飞快地缠绕上来,先是脖颈,继而是手足,快到连它都完全没有机会闪避。   可诚然如此,她不会到现在还以为——   列乌维斯漫不经心地想,用这些绳子能困得住它吧?   只要它一挣——   仿佛看出了它的想法,顾浅反问道:“谁说这是绳子了?”   列乌维斯大公:“——?!!”   它再次低头看去。   这哪是什么绳子,压根是表皮被破开了的电线!   这些房子全是为了保证猎物在它们在打猎时还能活蹦乱跳的,水、电和食物一应俱全,此时哪怕被拆塌了也能依稀得见凌乱的影子。这根扯断的长长电线也不知是冰箱还是哪来的电器的,被她在一片废墟里捡了来——   尾指勾着用来划开电线的爪刀尾环转了半圈,顾浅冲电线缠身的列乌维斯大公一挑眉。   她揪着外头仅存的塑料皮,把电线的两端直接怼进了最近的插座里。   作者有话要说:  电击按摩了解一下?   ===   谢谢秋空和pushyyq的火箭炮!   谢谢桃夭丶的地雷和手榴弹!谢谢肥妹仔的手榴弹!   谢谢语?(×3)、TJ-kikyo、彩虹、半月穆盈、Sunshine。、千山暮雪Yuki、桃花片片酥、绿绮、与月光为友和小矮子中也的地雷!   么么哒!!=3= 第23章 制胜   顾浅是赌了大运的。   列乌维斯大公动起手来毫无顾忌, 藏人的、碍事的地方统统被砸得稀巴烂。   是以眼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废墟,她也是在看见瓦砾间藏着的断裂电线才急中生智地想出了这个主意。   既然需要时间再生,那就意味着脑袋以外的部位虽不是要害, 却也像人类一样会受伤。那她就再往狠了去想,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制造出尽可能严重的伤害还能暂时封得住对方的行动……   ——高压电。   但就像这根电线是被扯断的一样, 顾浅也没法保证这间屋子的电路还没被破坏。   她做好了事不成也反被列乌维斯挣断线缆再度袭击的准备, 却在低头时看见塑胶皮下的那段铜丝上有细微的蓝光一闪而过。   成了!   远比列乌维斯反应过来再挣开要快,电流在接通的瞬间就通过了导体。肉体被烤焦的气味在空气中霍然蔓开,光是闻到就足以想象出这一招的杀伤力有多大。   普通人难以承受的高压电麻痹了神经,列乌维斯大公的整个身体都狠狠抽搐着。它已经几乎无法感觉到疼痛, 也难以再清醒地思考,只剩下出自本能地断断续续得不成样子的呻吟声。   它尖利的手指在试图往上抠抓,可还不等挨到电线就又被阵阵电流激得松脱了力气, 再度向下滑去。   顾浅这招毒就毒在她拽着电线能缠多少缠多少,缠了胳膊又缠脖子。且不说激烈的电流让它使不出什么力气,就是拼着劲儿扯断了这一处也还有别的地方在过电,简直损到了极点。   焦糊味一阵浓过一阵, 列乌维斯大公明显已经是严重受损。它还在剧烈地颤抖, 头顶的那顶圆筒高帽早就歪斜着落了地,顾浅都看到了烫焦的皮肉在飞快地重新生长。   天知道它是为什么到这一步还能强撑着站住,明显还未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掌控力,顾浅紧盯着它的一举一动,生怕真的会再一下子暴起——   “啪嗒。”   顾浅:“……”   淦。   她见鬼似的扭过头,和列乌维斯豢养的那只独眼猴子大眼瞪小眼。   它唧唧直叫,单臂挂在横杆上,手舞足蹈地荡来荡去——它当然不至于蠢到在顾浅手底下抢东西。顾浅把电线两头怼进插座里,它就不知是在哪堵墙上找见了这间屋子的电闸, 一把拉了下来。   电闸拉下,电路彻底关闭,听见线缆也被崩断的那一瞬间,顾浅意识到这一出急招彻底宣告玩完。   弯腰捡起掉在混凝土上的圆筒礼帽,再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上面落着的灰,列乌维斯大公把帽子扣回了头上。   大公的步子仍有些虚浮,这等高压电击带给它的影响很明显——它的肉体再生得变慢了,烧焦的地方还能看到点尚未愈合的嫩肉。它摇摇晃晃地走来,只有那张嘴还咧出了和之前别无二致的可怖笑容。   “有意思,有意思。”   列乌维斯的声音里还带了点颤音,它扶着帽沿,一路裂到耳根的利齿瞧着就格外阴森,“让我忍不住期待你还能带来点什么样的惊喜了,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可别再像之前那样叫我不尽兴了。”   “怎么会。”   顾浅勾起嘴角。   她按在左手手腕上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把所有剩余的点数全砸在了力量上。   不如说,到现在才是她彻底转为攻势的时候。   列乌维斯大公暴起的那一刹那,来得比顾浅想象中还要迅猛——   刷。   利刃般的指甲擦着她的脸颊扎过去,顾浅向后仰身翻转。她已经看得出来,这速度仍然快于常人,但和列乌维斯大公自己方才的状态比起来已经不够看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当它再高高挥下另一只手时,顾浅硬是举起双臂格挡住了面部——   竟然生生扛住了它的利爪!   鲜血飞溅,原本被包扎好的伤口再度崩开,然而她压根不为所动。   她反手一握,攥着便要向上折去,列乌维斯见势不妙已准备收手。但与此同时,顾浅接地使力,一个抬腿直直穿过它的怀中,正中它的下巴!   下颌骨碎裂的声音在耳畔清晰地回响,皮肉重新蔓延而上,但这一下的冲击力足以让挨过足有几分钟高压电击的列维乌斯大公都再无法再维持得住。   列维乌斯向后仰倒,顾浅也压根没有任何要给它缓冲余地的可能。她膝盖向下,直冲着它的胸膛坠去。   这是不偏不倚的杀招,为的就是让它彻底失去气力。   “砰——”   沉重的落地声。   列乌维斯大公实实在在地挨了这一下,却依然没有放弃攻击。顾浅蹬地向后一跃,双方的距离登时拉开了。   鬼族挣扎着起身,它还留有兴奋的狞笑,再一次地直直向着顾浅冲去——   她躲也不躲。   那几根尖锐长指离顾浅的双眼仅仅只剩下两三厘米,就在要扎进去的那一刻,陡然落了下去。   列乌维斯大公栽倒在地,攀在它肩上的独眼猴子骤然“吱吱”尖叫出声,没命地往远处的一片废墟后窜去。   “看来,”顾浅冷眼看它跑走,枪口依旧对着列乌维斯大公,“那几下电得还是起了作用,对吧?”   自打那几只鬼出现在街头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今天等着他们的结局——   只有个你死我活。   她胳膊伤口处沁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打在钢筋上、水泥板上。同样躺倒在其上的列乌维斯大公没有说话,只用单手掩住了脸。   起初是低低地笑出声,渐渐演变成了哈哈大笑。   虽然已经不剩下多少力气,它仍是笑得浑身发抖,仿佛仍在回味方才的战斗所带来的余兴。   与其说有所不甘,不如说——   在享受过战斗后,它居然很满意这个结局。   “我们不是食料,”她握住枪一步步走近,“不是肉猪,也不是玩具……”   这话不仅仅是向着它,还有那些数不清的鬼族。待得枪口紧贴住列乌维斯大公额上的眼睛,顾浅稍稍俯下身。   “我们是人类。”   “永别了,”她说,“这位大公。”   枪声回荡。   扑梭梭地被惊起的只有几只稀稀落落地停在房檐上的麻雀。   ……再然后,就是数量超乎想象的硬币“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顾浅蹲下|身,默默地把一枚差点掉进缝隙里的扣了出来。   藏在墙后的杨桃二人听见动静就急急忙忙地冲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见那鬼真的不再动弹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震惊还是说些别的什么。   杨桃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但她旋即也反应过来眼下还有当务之急没解决。   “姐姐姐——”   情急之下连“浅姐”都忘叫了,杨桃忙不迭道:“手赶紧伸过来,你血不要钱啊?”   她这句形容还真没错,顾浅胳膊上那血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淌。幸而伤口也不是太深,经过简单的包扎处理,也算是止住了。   最大的危机得到了解决,顾浅这边也处理完毕,杨桃松了口气,一屁股在膝盖高的残垣上坐下。   “终于轻松点了,”她喃喃道,“但我怎么感觉忘了点什么……”   “怪了。”   周德如一愣,“我怎么也觉得——”   三人:“……”   ……差点把季晋华给忘了!   “等一下。”   周德如这就焦头烂额地要往他兄弟说好的方向冲,却被顾浅拦下。后者踢开一块瓦片,拖出来了那条她想找的东西。   “这又什么啊,浅姐?”   杨桃边走边问道,她心说这不就一条破布袋子么,但想想那条断掉的电缆都被玩出花来,还是没多说。   顾浅还没回答,就听周德如“哎”了声,“我就怕来不及——”   “别着急,”顾浅用拇指往后头一指,“不是在那儿呢?”   杨桃和周德如齐齐愣住。   ……还真是。   有一大一小两道影子正远远地以远超人体极限的速度追近,小点的那个声音隐约传了过来。   “你过来啊!”   季晋华边跑边叫嚣道:“有本事就来追我啊!哦我忘了你反正也追不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连串魔性笑声传得格外悠远。   杨桃:“……”   “呃,周大哥,”她指指自己脑袋,“他是不是这块儿有点……”   “……不不不,”周德如还在试图为自己兄弟辩解,“他平时不这样,可能跑太久有点崩溃了……”   季晋华是跑得快疯了,追在后头的拜雍公卿也早红了眼——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猎物,跑起来没个限度不说还一直挑衅拉仇恨。可正因如此,它骨子里的狩猎欲望反而被勾了上来,非得猎到手不可。   跑在前面的季晋华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三人,眼睛都要放出光来。   “你们总算来了!”季晋华的嗓子几乎喊破了音,“救我啊——”   顾浅早就摩拳擦掌做好了准备,在他经过的同时往前一迈步。追了半个多小时追得眼里只剩这个家伙的拜雍公卿猝不及防地看见他后头闪出个人来,顿时一愣。   只这一个愣神。   拜雍公卿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方向。   ——麻袋铺天盖地地罩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什么是套麻袋打一顿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打一顿   拜雍:???????   ===   谢谢秋空的火箭炮!谢谢pushyyq的手榴弹!   谢谢绿绮、钟离浅、黎黎困、小矮子中也、yan、桃夭丶(×2)、陈怼怼、宁佑安、玉兰刁迩和漠貘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3= 第24章 撤离   也真不怪杨桃当初有那样的误会。   且不说顾浅那时候把蒸汽塔的守卫们绑成一串土豆的做法, 单是如今在拜雍公卿错身而过的同时给对方套上麻袋的手法,旁人居然能生生地看出几分谜一样的娴熟来。   她把麻袋套得那叫一个稳准狠,一人多高的袋子正好罩住了拜雍公卿的上半身。这种做法的精髓就在于趁对方蒙圈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让被麻袋阻碍了视野和听觉的目标无法分辨得出敌袭来自何处。   季晋华被它足足撵了大半个小时,狼狈到了极点, 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 他仰起脖子,千言万语只汇成扬眉吐气、掷地有声的一个字——   “打!”   拜雍公卿的脑袋还罩在麻袋里,猝不及防就挨了他们的好几下拳脚。它闷哼一声,忙乱之下也干脆放弃了防卫, 抓着袋子两头就用力往外扯去。   “呲拉——”   麻布断裂,可对方就像是掐准了这个时机,在拜雍公卿眼前终于恢复光亮的那一瞬, 它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拳尖直冲着面门而来!   它回防得足够及时,用胳膊挡下了顾浅这一击,饶是如此也依旧被震得后退半步。   但顾浅根本不可能就此罢手,她转头便又是一记迎面过来的扫腿, 拜雍公卿这下避犹不及, 电光火石间的权衡之下作出了损失最小的选择。只听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拜雍公卿戴着的牛头面具被硬生生踹断了左边的那根犄角。   骨角骨碌碌地滚落,她用力大得以至于拜雍一度觉得自己听到了颈椎关节扭动的响动,它在两米外落地,半蹲着一下下地喘着粗气。   细长的手指重新握紧长矛,拜雍公卿再次站了起来。   “我猜,”它道,“列乌维斯已经死了。”   鬼族的嗅觉那么灵敏,一早就闻得到那家伙的气息已经不见了, 要是它猜得没错,下手的就是这后来的三人之一。而其中最有可能的人选——   拜雍的目光定格在了顾浅身上。   “不错。”   顾浅说:“是我干的。”   “怎么样,”她问,“要杀了我吗?”   “列乌维斯,还有吉斯……”   拜雍公卿恍若未闻,若有所思地低低出声。   它们两个的气息都消失了。   所以——   它作为狩猎场之主,怎么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作乱,必须得好好清算才行。   它手腕一转,顾浅眼尖地瞥到这动作,立时向后躲过了霍然刺来的长矛。   趁着这冲势,顾浅再度闪身与拜雍公卿擦肩而过。后者同样没有错过她一举一动的动向,长矛虚晃一着,就要向着她的方向劈砍下来——   ——没扳动。   拜雍公卿愕然回首,却见顾浅只冲它挑眉一笑。   她两手紧紧攥住了长矛的木杆,让它根本没法再移动分毫,紧接着,使劲一折!   “咔嚓!”   拜雍公卿:“……?!!”   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武器被对方徒手拆成了两半,恰逢此时,横里又插进来一道枪声!   周德如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高速旋转的子弹钻上拜雍残损的牛头面具,刻意配置的弹药固然没法破坏鬼族的面具,但这一下已足以干扰拜雍的注意力。   它条件反射地避开了下一发子弹,一扭头却发现顾浅的拳头已是近在咫尺。   “——?!!”   它稳稳当当地吃了这一下,面具碎得远比列乌维斯大公那时还要彻底。身体随着冲击向后飞去,在遍布石砾的路面上翻滚了好几米才堪堪停住。   长袍也被磨破了,拜雍公卿已然不复一开始的运筹帷幄。   这一记重拳几乎打歪了它的整张脸,等它再艰难抬头,再等待它的唯有黑洞洞的枪口。   砰——   不行。   意识模糊之际,只有这个念头还清晰地留在拜雍公卿的脑海里。   这里是属于它的狩猎场,好不容易才开始真正的“狩猎”——   鬼的身体向前倾倒,泛黑的鲜血自弹孔中汩汩流出。拜雍明显还想再挣扎,可惜已经没有半点机会了。   “唔。”   顾浅耸耸肩,“谁让你是在列乌维斯之后轮到的呢?”   这也正是她坚持得分别引开它们俩的原因——她没办法同时干掉它们两个,但如果先做掉其中一个,有了潜力值的奖励,再干掉另一个也会变得轻松得多。   唯一的不妙之处是可能因为在杀死列乌维斯后,干掉拜雍已经被判定为了是在她实力范围内的事,这次就再没有硬币掉落了。   顾浅“啧”了声。   季晋华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她干翻一只鬼,情不自禁地就要鼓起掌来。幸亏这时听见身后远远地传来吭哧吭哧的跑步声,硬是给忍住了。   四人齐刷刷地回过头。   鼹鼠男在这上的体力自然比不上可以连跑半个多小时不歇气的季晋华,他明显也被这一路上坍塌得不成样子的废墟吓坏了,气喘吁吁地尖声问:   “怎怎怎怎么回事?!我在地底下就感觉上头在晃,到底出了什么——”   看到地上那具尸体的刹那,“事”字被他连着舌头一起吞了回去。   这都用不着问了。   鼹鼠男惊恐地瞧着凉了的拜雍公卿,再看看那几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样的变故。   最后还是周德如打破了沉默:“地道挖好了?”   这一句让鼹鼠男终于找回了神,赶紧点头。   “挖好了,挖好了,”他连声说,“提前完工。”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   ——可以撤了。   “那这儿怎么办?”   杨桃突然想到什么,“还剩下不少人——”   “反正八成也不愿意跟着咱们走。”季晋华还记着之前喊了半天也没人应声,不由嗤之以鼻,但话虽如此,放任他们在高压电网里等死又是另一回事,“……我溜着它跑的时候,好像看到控制室了。”   “我去关电网,一会儿来找你们。”   他道:“是去是留,还有除了电网以外的催眠喷雾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吧。”   除了季晋华,他们全跟着外号“刨得快”的鼹鼠男重新回到了挖下地道的那个院落。   “这能行吗?”   杨桃看着那个和传说中“百分百不被发现的秘密通道”完全不相符的洞口,狐疑地问:“我怎么感觉超级显眼呢?”   “那、那是因为是我带你们来的!”鼹鼠男那不服气的表情显然是说质疑他别的可以,打洞不行,“你要自己过来找试试!”   这话一说完,他又萎靡下来。   “你们……你们先进去。”   他说:“我去等那个小哥过来。”   顾浅他们仨,同样被当成死刑犯送来的土著老张二人还有曾经在农场长大的米亚,依次滑进了黑黢黢的地道入口。   隧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幸好杨桃和周德如都各有准备。   “嚓嚓”两声轻响,一簇火苗和一束光同时亮起。   杨桃“诶”了声:“早知道你有手电筒我就不点了。”   免得还浪费氧气。   说着赶紧把火熄了。   周德如虽然因着玩家之间的潜规则没细问,但也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口能生火的平底锅。   “对了,”他突然说,“你们要不要加入我们?”   杨桃:“啊??”   顾浅也疑惑地看着他,周德如一哂。   “是玩家自己成立的组织,我和晋华都在里面。”   他道:“我们叫它‘海滨’。”   他还没说完,杨桃就恍然大悟地“哦”了声。   “我知道!我听说过!”她叫道,“你们是不是还在到处招揽玩家,我还听说你们知道怎么——”   “怎么摆脱游乐场的控制回到现实世界。”   周德如接过话头。   “对,我们知道,也正在为此做出尝试。”   顾浅愣住了,杨桃也屏住了呼吸。   这无疑是每个被卷入末日游乐场的玩家都最想知道的答案。   “不过这个我现在不能说,”她们都在等周德如继续说下去,后者却尴尬地挠挠头,“得等头儿同意以后再……”   顾浅“唔”了声。   敢情这个叫“海滨”的组织是用这一条情报当底牌,吸引玩家加入来壮大自己的势力。   别的不说,周德如两人给她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到时候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如果情报是真的,那更值了。   不过……   “反正这些都得等到回去游乐场以后再说了,”升腾起的期待很快被现实打败,杨桃长叹一口气,“还是想想现在往哪走吧。”   但不可否认,她真因为这点希望涌起了更多的干劲儿,连眼睛都在闪闪发亮。   “这不是有现成的对象嘛!”   周德如马上道:“来来来,老张!”   那几个本土人早就习惯了他们会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老张听到叫他,“嗨”了声,捡起根挖洞时掉进来的木棍走过来。   “别介,”他摆摆手,“我也就记得一路上大概的方位了……”   说着,他还是凭印象把眼前的泥地一分为二,标出了人类和鬼族各自的地盘。   “要我说,要不咱们下个目的地——”   顾浅拿起树枝,在老张画出的那块歪七扭八的“地图”上的某处圈出了一个圈。   “就去这里吧?”   ——鬼们建立的人肉农场。   她想给它们一个大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顾浅:Surprise——   鬼:……不需要,不需要,我们不需要!   ===   ……一个手滑不小心发早了!!TAT   谢谢秋空的火箭炮!   谢谢未生客、37015634、绿绮、清安、十字架一(×2)、枉叹之之之、若言和仲綦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_(:з」∠)_ 第25章 鹅妈妈   听到她的话, 其余人张了张口。   ——于情于理,这个目标好像都没毛病。   重回人类社会那边固然是一种选择,但用脚后跟想都知道那边不可能接受作为“死刑犯”和食用儿童的他们, 搞不好还要被自己的“同胞”和鬼联手坑一把。   于情,顾浅的实力明显在打倒了列乌维斯大公和拜雍公卿后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自然是有信心支撑着的。被鬼关在狩猎场里戏弄的感觉也着实令人窝火, 如今想再去它们饲养人类的地方大闹一场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她归她,别人归别人,周德如等人怎么想就又是另一码事了。   “不然,”周德如想的是再征求下剩下两人的意见, “咱们等晋华他俩回来再——”   “刚进来就听到你叫我。”   话才说到这儿,后面就不期然地传来一个声音。手电筒灯光的照耀下,鼹鼠男和被他领进地道的季晋华走了过来, 后者奇道:“什么事啊?”   “哎,你俩过来,”周德如招招手,“一块儿商量一下接下来咋整。”   他瞄着顾浅, 想起她之前的凶残表现不由咳嗽一声, 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依着辈分道:“小顾想去那些鬼人工养殖人类的地方给它们找点麻烦,你们怎么看?”   鼹鼠男迟疑地指着自己,“问、问问问我?”   他一副从未被人如此征求过意见的诚惶诚恐,周德如点头。   “呃……”鼹鼠男也说不出来什么门道,讷讷道,“看你们吧。反、反正我我我当初出来也是因为就算能刨出去也没法自己活下去,还得多仰仗了。”   他这话说得倒是实诚。   “我来这个世界就是跟着来,”杨桃理所当然地说,“走肯定是要跟我浅姐走的。”   鼹鼠男尚且如此, 余下的老张二人就更不用提,他俩束着手不发表意见,前食用儿童米亚也一声不吭,只眼热地看着决策的这几人。   在被送到这个狩猎场前,她都是毫不知情地在那里被养大,以为自己待着的地方只是个孤儿院,大家相处得宛如亲生手足,如今要是有机会,自然是希望能解救那些兄弟姐妹的。   这时候却听季晋华开了口。   “我和周大哥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   他说:“能保守点还是保守点。”   “为什么啊?”杨桃奇怪道,她自己虽秉持的是多苟一天是一天的咸鱼准则,但在头一回挂机挂出来个低分后就放弃了这样的做法,“这样就算活着出来也最多两三天的休息时间——”   季晋华看向周德如,后者耸耸肩,说了句“我提过了,她们也想加入”。   “那……”   季晋华思索道:“这么说吧,我们的目的已经不是简单地活下去或者盼着活着回来以后的休息了……”   “你们的体验券还留着吧?”他问。   顾浅和杨桃不约而同地点点头,但谁也没有把东西拿出来。   季晋华松了口气。   “你们要是想来‘海滨’就得做好准备,因为那些必须上交。有体验券才能当加入的敲门砖,我们也都这么干了。”他道,“包括现在去各个世界也是不看签证时间长短,指派到各人头上的任务。”   “只要安全回到游乐场,上个世界的体验券就会浮现出扑克牌的花色和图案。”   见杨桃想说什么,季晋华马上补充道:“要对着太阳光看。”   他是看在大家怎么着也一起出生入死过了才说的,剩下的就只有无可奉告了。   “——总之我们的目标只有搜集体验券,分数高低无所谓,安全活过三十天就是赚的。”   “但无论如何,”杨桃尖锐地指出,“现在大家一起行动都更保险吧?”   话是这么说……   季晋华和周德如对视一眼。   在这个人类天敌遍地走的地方,当然还是抱团更安全,更何况顾浅的实力都有目共睹。   “看情况吧,”周德如叹了口气,“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去农场那儿瞧瞧再说。”   众人暂时达成了一致,之后的当务之急就是先从这里出去。   鼹鼠男在自己挖出的地道里可谓是如鱼得水,兴致勃勃地在前头领路。   相较之下,其他人虽然有周德如的手电筒照明,还是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地道挖都挖了那么久,走起来没那么费事但也挺耗时间。   顾浅估摸着得过了两个多小时,才见鼹鼠男猛地一刹。   “到了到了!”他兴奋地叫道,“就是这头了!”   鼹鼠男踮着脚拂开铺在上边的落叶,林间的阳光登时撞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要说这光照被树叶遮蔽得也没有多强,可因为他们在黑黢黢的地道里走得太久,乍一这么亮还是不由纷纷眯起了眼。   顾浅眨了眨刺痛的双目,她早就想验证某件事了,赶紧趁着这机会掏出了那张海盗船的体验券。   她把纸条对准天空,四处寻找所谓的图案。   ……果然。   顾浅盯住了体验券的左上角。   跟简笔画和标注有所不同,隐隐约约浮现出来的由扑克牌花色和阿拉伯数字要工整得多。   ——“3”。   既然这个是黑桃,照扑克牌的花色分,别的体验券可能还有红心、方块之类,就是不知道“海滨”搜集这些做什么。   杨桃跟她做了一样的事,两人默不作声地重新收起体验券。   老张出来后就纠结了半天,这会儿终于根据太阳的位置辨别出方位。   “往那头走,”他说。   脚下是厚厚的落叶,一行人走在树林里都是沙沙的声音。   有什么被骤然惊起,“呱呱”地叫着飞走了。顾浅惊鸿一瞥,只看到点影子。   季晋华:“……那是个啥?”   “乌鸦,”周德如多少有点迷信,“给我的感觉不太好,咱们还是赶紧——”   “嘘。”   顾浅示意他别出声,她总觉得除了那只飞走的乌鸦外还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的动静。   也就在这时,一道稍显稚嫩的嗓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十个印第安小男孩,为了吃饭去奔走,”一字字的吐字清晰,“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   “九个印地安小男孩,深夜不寐真困乏。”   念白回荡在空寂的林间,颇让人毛骨悚然。   “倒头一睡睡死啦,九个只剩八。”   杨桃一个激灵,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立刻瞪大了眼睛。   “浅姐,浅姐,在那儿!”她拽拽顾浅的袖子。   季晋华“靠”了声,朝上喊道:“小屁孩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呢?!”   在他们头顶的树枝上,正坐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   他穿着背带裤,膝上摊着本厚厚的书,哪怕是坐在十来米高的高处都丝毫不慌。不仅如此,此时他伸出一条胳膊,对上一行人的视线时还扑哧一笑。   “谁说我是装神弄鬼啦?”   还盘旋在上空的乌鸦扑闪着翅膀落在他空出的胳膊上,男孩笑嘻嘻道:“哥哥姐姐你们马上就领会得到厉害了。”   顾浅直觉不对,刚才那里明明没有人,也就是说,是乌鸦报了信他才——   “我只要把你们抓回去就行了。”男孩轻声说,“八个印地安小男孩,德文郡里去猎奇,丢下一个在那里,八个只剩七。”   他的话音落下,顾浅等人的四周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三道黑影来。   这三道黑影通体漆黑,每个都有成年人的个头,虽然是个人形却没有脸,围住他们一动不动,似乎是只听主人命令的傀儡。   顾浅:“他刚才念的……”   “是鹅妈妈童谣,小黑人那首。”杨桃咬牙,“能力搞不好是什么具现出童谣内容的邪门玩意儿。”   “你……”   季晋华死死地拧起眉头,“是玩家?”   这小孩居然也——?   “我是啊,”男孩大大方方承认,“有问题吗?”   “都是玩家,”周德如怒道,“你帮着那些鬼做事?!”   “这么做的又不止我一个,想活命有什么不对。”   男孩毫无负罪感,轻快地说:“反正死的也不是我。”   “我看大公他们到这时候还没回来就觉得不对,过来一瞧果然出事了,把你们带去交差肯定是大功一件。”   “去吧,小一小二小三!”   他叫道:“抓住他们,缺胳膊断腿都无所谓!”   说时迟那时快,三个黑影傀儡同时有了动作,齐刷刷地从不同的方向朝他们冲来,速度快得难以想象。杨桃听到声“让开”,只觉自己被狠狠推了一下。   同时被推开的还有离另一个小黑人傀儡最近的米亚,她俩踉跄几步,惊悚地看向这下处于三方交点的顾浅,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男孩抱着肚子的大笑声。   “好一出舍己为人!”他得意洋洋道,“但是躲开是没用的,也别想着反抗了,小黑他们的材质可是最坚固——”   “咯嘣!”   顾浅:“……?”   男孩:“………………”   “这不怪我,”顾浅无辜地举起手里的几根,“你这东西太不结实了。”   说好的最坚固呢?   她“不小心”把这些小黑人傀儡的俩胳膊全给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就是得好好收拾一顿(等   啊……他的能力,要不是没有条件,可以直接塞个灯泡(突然走错片场   ===   谢谢秋空和桃夭丶的火箭炮!谢谢彩虹的手榴弹!   谢谢绿绮、小矮子中也、嘤嘤嘤、刘二二。、可爱葵葵和小塞(×2)的地雷!   么么哒!!=3= 第26章 无双   “当啷”两声。   她一松手, 那几根看不出材质的胳膊落了地。没了上肢的傀儡只会跟没头苍蝇一样地用头顶人,战力锐减。   男孩得意的笑容僵在嘴角,看怪物一样地瞪着顾浅——他是再清楚不过自己能力限度的, 这下明白严重低估了对方的实力,怎么可能再坐得安生, “啪”地合上那本书就打了个唿哨。   顾浅冷眼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忙活, 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熊孩子八成是要跑路,她二话也不说,抬脚就往他栖身的那棵高树上踹去。   哗啦——   这树足有两人合抱那么宽,她这一脚不至于弄断或是怎样, 踹得上头一阵剧烈摇晃还是没问题的。   刚站起来的男孩被晃得失了平衡,嘴里吱哇乱叫却硬是生生撑着没掉下来。与此同时,只听得一声尖啸, 有什么飞快地从那根树枝的上空掠过。   然后……   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接到人的雀鹰:“……”   早一秒从树干上掉下来的男孩:“……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终究是错付了!!   失重感袭来之际,男孩更是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他只觉自己身体霍然一沉,嘴里还是“啊啊啊啊啊”地叫个没完。直到季晋华终于忍受不住这魔音灌脑, 掏着耳朵让这熊孩子小点声。   “行了行了, 憋鬼叫了,”他龇牙咧嘴道,“这不是接住了吗?”   ……?   男孩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果真看见地面虽近在咫尺,他自己却是被揪着领子给拎住的。   等等,抓着他的是——   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   卧槽!   瞪着不知怎么接住他的顾浅,他一脸见了鬼的样子,连踢踢打打都忘了。还不等再叫出声,旁边的杨桃就弯腰捡起那本脱了手的厚书, 随手翻开一页。   于是话到男孩嘴边又改了调:“还给我!把书还我——”   “你看我像那种傻子?”杨桃斜他一眼,看着翻开那页的内容,“啊,‘是谁杀了知更鸟’……刚才的乌鸦和老鹰是不是都是你用这首召唤的?”   她又向后翻了两页,“还有‘莉琪波登拿起斧头’和‘一个扭曲的男人’……这些你都能具现出来?那你能力还挺方便的嘛,什么都能干。”   季晋华凉飕飕地补刀,“就是吟唱时间太长。”   即便双脚落了地,被围在中间的男孩在见识过了顾浅的身手后也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万万没想到自己就这么陷入了如此不利的境地,他满脸的悔不当初。但悔着悔着,瞧他们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动静,眼珠一转就大着胆子开了口。   “都是我有眼无珠,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饶我一命怎么样,”他笑得讨好,“姐姐你们肯定不会忍心对我这个小孩子动手吧?”   顾浅一句话就把他给堵了回去。   “不好说。”   男孩:“……”   “有一点你说得对,杀是不会杀的,”顾浅悠悠地说,“但送你一顿皮带炒肉当打底是没问题的。别的还可以再加,不设上限,你要多少我都没意见。反正你的书还在我们手上,敢不听话就一页一页往下撕好了。”   男孩:“……这不还是虐待儿童吗?!”   “那得是看对谁了,”季晋华接话,“像你这样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的……”   他摇头“啧啧”两声。   正所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错了——!”   男孩欲哭无泪地直喊道,眼睛紧盯着杨桃攥在手里的童谣书,就生怕他们真这么干。   毕竟在几乎每个玩家眼里,这些在末日里能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礼物”都比命根子还重要。   如若不是东西到各自手里就自动绑定,早就为此抢破头了,自相残杀都不是没可能。   他一咬牙,反正当初也是为活命才投靠了鬼,如今反过来再出卖一通也无妨!   但话说回来,男孩谨慎地打量着这几人,也不知道这么干值不值得,万一他们栽到鬼族手里再把他招出来……   见他还不老实,顾浅歪歪头。   顾浅:“杨桃?”   “得嘞!”   被叫到的人立马会意,把捡到的书本从中摊开,当着男孩的面,捏住其中一页就慢慢向下扯去。   随着“呲啦”的轻响,男孩快涨成猪肝的脸色简直像有人在一刀刀剜他的肉。   “我知道它们的领地在哪儿!”他再也忍无可忍地尖叫道,“我还知道GF农场的入口在哪里,还知道怎么通过人类社会那边的审查!!”   那些鬼爱怎么样怎么样!他的书要紧!   杨桃的手停住了。   她撕下半拉的正好是“伦敦大桥垮下来”的那一页,这下试探地看向顾浅,“浅姐?”   “你说的是真的?”顾浅问。   这时候他的答案根本不用问了,男孩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我们要去农场,”她道,“你来带路。”   老张知道的只有大概方位,要是这熊孩子说的是真的,有他来领路确实会方便点。   “要是你中途耍什么心眼……”   “我想了下,一页页撕太折磨人了,”顾浅好心道,“直接一把火烧个干净吧。”   男孩:“………………”   你是魔鬼吗?!!   他支支吾吾应了声,眼看着顾浅叮嘱杨桃把那本书当人质收好,恨得牙根都痒痒却又束手无策。   双方也算是谈妥了,周德如想了想还是多问了句:“你叫什么?”   “叫我童谣好了,”男孩蔫蔫地说,“反正真名我早就不用了。”   “虽然离着也不远了。”   他问:“……你们真要去?”   “别废话,”顾浅道,“带你的路。”   她看得出来,这小孩年纪不大,但估计也经过了好几个末日的磨炼了,鬼精得厉害。她不想把心力都浪费在跟他较劲上,没那个必要。   童谣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他走得一步三回头,十眼有九眼都是在看揣着他那本书的杨桃,直到最后一次猛地对上顾浅的视线后才有所收敛。   童谣领着他们三绕两绕,后来干脆换了方向。季晋华一度想发难,还是被周德如拦住,示意看看情况再说。   不知走了多久,但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离得也不是很远了。树木渐渐稀疏,童谣也停住了脚步。   “好了,”童谣撇撇嘴,“到了。”   “你在说什么?”季晋华第一反应就是脱口而出,“这他妈不是——”   不是悬崖吗?!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凭人力根本不可能越过的沟壑。   底下是看不见底的深渊,足有十多米之宽,不难想象掉进去就会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在悬崖对面,才是高高筑起的围墙。   这样远远看去,围墙整体拱作圆形,圈出了一片鬼用来养殖食用人的农场。   “人肉农场周围就是这样啊,”童谣说,“好防止里面的人跑掉——入口在那边。”   他所指的方向,还真是悬崖之中唯一一道连通两边的吊桥。铁桥左右两端被铁链吊着,离他们也就十来米远。   他们往桥那边走去,童谣的目光往这边桥头对面一块像是告示栏一样的东西瞥去。   “你们被通缉了诶。”   就这一眼,童谣发现新大陆似的叫出了声,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让我看看——”   他凑近那块告示板,念出打头那串条形码下面的数字。   “说是遣送过程中逃出来的货物,看来拜雍公卿它们的事还没暴露出来。E26256号,性别女,身长五点六五英尺……”童谣扭头对比了下,“说的应该是大姐姐你吧?”   顾浅“哦”了声,拉起领子遮住自己脖颈上的条形码。   “它们要抓E26256号,”她漠然道,“和我顾浅有什么关系?”   童谣:“……”   你特么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其他人也被这话提醒了,竖领子的竖领子,压帽子的压帽子。周德如和季晋华想了半天,也还是加入了这行列——反正以他俩的能力,真出了事要脱身也不难。   也恰恰是在这个时候,桥那边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又是你这小鬼头?”走近的两只鬼看模样是守卫打扮,它俩显然认识童谣,“这次来干什么?”   “还是来交接啊。”   童谣眼睛滴溜溜一转,谎话张口就来,“他们说上回有的地方没确认到,要再看看食用儿童还需要什么,好一起送过来。”   这两只守门的鬼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警惕的目光扫过后头的顾浅等人。   虽然可能碍于那个不得对人类社会那边的人出手的“约定”,它们掩饰得很好,但敏锐点就能看出藏在其中的垂涎欲滴。   想来是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俩鬼对视一眼,粗声粗气道:“去去去,赶紧去。”   它俩放了行,童谣左瞄右瞄地走在最前,顾浅紧随其后,在她之后就是杨桃他们。   一行人若无其事地走过两只鬼的面前,经住了它们的审视。   “站住!”   可到底还是发觉出了不对劲。   他们走出还不到两三米,身后蓦地传来了喝止声,“把脖子都露出来!”   本以为识破后会遭到反抗或是直接就跑,却不料这几个人类还真乖顺地停住了脚步,纷纷回过头来。   顾浅长出一口气,活动起手脚。   “你们……”杨桃同情道,“活着不好吗?”   守卫:“……???”   作者有话要说:  好,无双模式开启(等   ===   谢谢秋空的火箭炮!   谢谢小矮子中也、彩虹、yan、绿绮、木有啊!、神奇王富贵儿。、桃夭丶和君拂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3= 第27章 战书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有的鬼死了,它是自己活活作死的。   原本装聋作哑一点对大家都好,不该敏锐的地方瞎敏锐的后果就是落到如今这么个下场, 实在是令人唏嘘。   “这怎么处理?”看着跟小山一样叠在一起的两只鬼,季晋华纠结道, “也太显眼了吧?”   童谣小小年纪却是一肚子坏水, 打从最开始说起话来就有种近乎残忍的天真,这会儿更是见火烧不到自己身上就兴冲冲道:   “多好的现成地形,”他说,“直接推下去不就完了?”   “得。”   季晋华一捋袖子, “你小子损归损,有的主意还是挺行的。来,老张, 搭把手。”   尽管这两只怪物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老张还是不由得两股战战。他哆嗦着走上近前,把手一块儿放上去,“嘿”的一声就跟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两人合力, 还算是轻松地把这俩有点死沉的鬼推到了崖边。   怪物尸体沿着岩壁滚落, 当真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这么庞大的体型连个响都听不见。   虽然主意是自己提的,但童谣还是一言难尽地捂住了脸,他试探着开了口:   “我都把你们领到地方了,是不是也该放我……?”   “想得美。”   顾浅无情地击碎了他的幻想,“都是一根绳上绑着的蚂蚱了还想往哪儿跑,去开门。”   眼看自由无望,童谣苦哈哈地皱着脸往桥头去,他在一块巴掌大的电子屏前站住, 踮起脚熟练地输入几个数字。   “嘀”的一声,旁边的提示灯转为了绿色。   “前几天我来时候的通行码,”他蔫蔫地解释说,“看来还能用。”   顾浅解决那俩守卫解决得够快,再加上童谣的身份识别通过了,想来里头还不知道这边什么情况,正好浑水摸鱼混进去。   他们穿过大桥,桥洞后直通的是围墙里面。   入口外面有两只鬼把守,相对安全的内侧就没了固定的守卫。   除了童谣和老张他俩以外的人都是第一次来这儿,米亚也是头回见到别的农场长什么样。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类似于圆形的中央广场,四处连通着不同通道。季晋华仰脖望向穹顶,上头点缀的灯泡灯光极其昏暗,要在这儿待久了怕不是都分不清楚白天还是黑夜。   “这大门是干嘛的?”   远远能瞧见他们经过的那条走廊尽头是一扇铁制的栅栏门,光影被栏杆分割成无数道投映在地上。但正因为这边太暗,那边又太亮,压根看不清铁门对面是什么样子。   “谁知道——嘘!”杨桃眼尖地看到墙上拉扯出的黑影,赶紧示意他们噤声,“有一只过来了!”   走廊另一侧的大门后。   绿草地上,皮球慢悠悠地滚到铁栅栏边。橙发小女孩刚跑过来捡起球,突然听到栅栏门那头的黑暗深处隐隐约约有什么动静。   “艾玛?”   驻足听了没两秒,背后的朋友就叫了她的名字。女孩随之抱球转过身。   “我……”她费解道,又看了看一片黑暗的走廊,“好像听到那边有声音?”   “但是妈妈不是说不能靠近那边的门吗?快,菲尔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嗯!说的也是!”   小女孩的情绪复又雀跃起来,对门那头的疑惑虽已伴随多年,但此时又被对孤儿院妈妈的天然信任压了回去。   她啪嗒啪嗒跑开,脚步声远去的同时,那只轰然倒地的鬼也被走廊另一头的顾浅等人拖远到了角落里。   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引起多余的注意,因为发现他们的人——不,鬼全被做掉了。   “真是一次完美的潜入。”顾浅满意地总结,“我就知道只要把所有鬼都干掉就完事。”   众人:“……”   你看着我们的眼睛再说一遍??!   唯有早已被这个逻辑深深洗脑的杨桃颇以为然地点点头,还不足以表达钦佩之情似的竖起了两根拇指,“没错!不愧是浅姐!”   众人:“………………”   算了,你们高兴就好。   童谣的脸都木了,他现在深切觉得自己投敌真是投对了,不然这只鬼就是他的下场。   解决掉正当头的祸患,季晋华放松多了,他看向那辆停在路边的货车,“居然还有卡车……”   但在掀开蒙着后箱的帘子后,他的脸色就凝重下来,“果然也是出货用的。”   虽然还没有人类尸体,但那一摊摊血迹和几支鬼族用来放血的花已经足以揭晓答案。   “你不是来过这里?”顾浅问,“这几条走廊后面——”   “就你们猜的那样啊。”   童谣双臂环过脑袋,余光还在怨念地盯着杨桃夹着的那本书,“这边两道,走到那头还有两道。分别通的是外围分成的四个扇形区域,都是伪装成孤儿院建立的农场。”   所以,顾浅似有所感地再往最后经过的那道走廊瞥去一眼,后面关着的都是从小在这里养大的食用儿童了?   他们还像米亚一样,直到被出货前都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   沉闷的步伐就是在这时倏然而至。   可能是因为半天都没见到自己的同事,那只探头来找它的鬼错愕地看到了站在这边的一众人,再转动面具下的眼珠看见倒在用来出货的卡车边上的同伴。   它明白过来点什么,立时回过了身。   顾浅毫不犹豫地向前冲去,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那只在她临动手前被它狠狠砸下的控制板掉在地上,霎时红光大作。   “该死!”   季晋华瞪着一闪一闪的红灯,耳边不断地回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声音不大,虽然他们听着尖锐无比,但决计传不到农场那头,不过想来已经有人接到了信号。   增援恐怕马上就到。   饶是混进来前就预见过会有这样的后果,警报和红光一齐乍起实在太过于触目惊心——一行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失了方寸,一片混乱间,倒是顾浅还巍然不动地像个没事人。   “这里有没有控制室之类的地方?”她问,“比如说用来可以联络上那些鬼的总部……?”   童谣:“……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顾浅反问。   一不做不休。   “做都做了,那就做得再绝一点好了。”   顾浅挑眉道:“来吧。”   “——向这个该死的世界宣战。”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公告】】】   首先要向大家说一声抱歉ORZ   现实出了点突发状况,接下来有段时间都会忙起来,可能没法再一直兼顾写文,也就是说我没办法再保持日更……坑肯定不会坑,我会尽可能抽时间,应该会隔日更或者隔几天掉落一发大的_(:з」∠)_   这篇文开文以来就面临过很多质疑,说实话真的有点影响心情,但也正因为这一点,我很开心更多小天使一直以来的鼓励和支持,如果你们愿意等我我会感激不尽!大鞠躬!   最后是惯例的——   谢谢秋空的火箭炮!谢谢桃夭丶的手榴弹!   谢谢彩虹、小矮子中也、神奇王富贵儿。、绿绮、青陌尘和Limo的地雷!   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第28章 饲养监   顾浅那性格, 向来不是放放狠话就完的。   她决定下得雷厉风行,如此峰回路转的发展让童谣终于惊觉自己是上了贼船。他瞠目结舌地瞪着她,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去看其他人, 巴望能有谁出来制止她。   可没人吭声,连之前态度最保守的季晋华都只是幽幽叹出一口气——就顾浅的作风, 经历了狩猎场的那一遭后他们心里早就有了点数, 心里清楚劝也劝不动。   更何况保守归保守,他还是看得清楚局势的。   ——要说在这个世界找一处据点,还有哪里是比这座农场更安全的?   诚然,那些鬼是为了不让它们的“货物”逃跑才修建了这样的孤岛。但如今反过来看, 这深不可测的悬崖又何尝不是成了天然的战壕,只要物资充足,据守一段时间到离开末日都是可能的。   ……前提是这期间别被那些鬼给打下来。   反正到哪儿都一样, 大不了就是情况不对脚底抹油,至少只求自保的季晋华是这么想的。   每个人心里都各有自己的小九九,但当务之急却是相同的——甭管下一步是当据点还是真宣战,总得先拿下这里再说。   “还有别的鬼吗?”杨桃还有点紧张, 警报声渐弱下去, 她仍是神经质地不断瞥着每一个墙角,生怕方才的那一幕再重演,“这是都解决了?”   童谣的把柄还捏在他们手里,自个儿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做,眼见得是真没人反对了,也只得闷闷地答道:   “又不是出货的时候,留守在这里的鬼本来也没几个。”   毕竟平时哪有人来劫狱啊。   “再加上那些‘货物’出货前都是被瞒得死死的——哎,知道为什么吗?”   杨桃果然追着问了句“为什么”。   童谣心思毒, 但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一听这话,表现欲顿时得到了极大满足。   马上解释说:“因为它们最爱吃的是大脑!”   “这种高级农场为了保证大脑发育的质量,给‘货物’创造的都是最好的环境——”   “等等,”周德如觉察出不对,“既然是瞒着让他们以为自己只是生活在孤儿院,鬼肯定是不在他们面前现身的,那平时抚养那些孩子的——”   米亚目光闪烁,她没跟他们提过这一点。她在刚来到狩猎场时还抱着点侥幸的希望,知道实情后也不想把打小悉心照顾她的院长想得太坏,可事实——   “是人类。”   顾浅扬声道:“出来吧。”   众人悚然一惊,而从他们都未曾留意到的阴影里缓缓步出的,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   乌黑长发在脑后挽成圆圆的发髻,她穿着浅黑长裙和一件白色围裙,嘴角虽还挂着似有若无的弧度,两眼却警惕地打量着顾浅和她身后的几人。   和她前后脚从不同位置走出来的还有三人,年纪是差不了太多的。   四个农场,分管它们的四名饲养监无一例外的全是女性。   凭顾浅的直觉,尽管她们都还只是站在那里,但已经足以看出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对象。如果今天只是杨桃他们在这,谁胜谁负可不好说。看来鬼族为挑选它们农场的管理者也煞费心思,每一个都是经过专门的栽培而发配到这个岗位上来的。   此时此刻,饲养监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在倒在不远处的两只鬼身上,仿佛在估量着她们的胜算会有多少。   “虽然你们要动手我也没什么意见——”顾浅拉长了声音,“但你们真的情愿一辈子都当那些鬼的傀儡吗?”   乍一看,瞧不出她的话到底有没有影响,那四人都沉默着。   半晌。   那个他们最开始看见的黑发女人稍稍往边上挪开了半步。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可以说是极小,造成的影响却宛如一石惊起千层浪。童谣眼珠直转,季晋华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其余三人脸上俱是对她这样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背叛的行为的震惊,有一人更是冲口而出道:“伊莎贝拉,你……!”   被她称之为伊莎贝拉的女人却没有答话,依旧像之前那样微笑着。但她的行为不可谓不动摇了余下的三名饲养监,她们脸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些迟疑。   顾浅这下心里彻底有了底。   犹豫就意味着动摇,就代表有转机,没多少人会心甘情愿受鬼族奴役,她们只还需要时间。   “走吧,”她知道不用再管这边了,干脆说道,“你不是说控制室在那边吗?”   童谣:“………………”   卧槽你真他妈要去啊?!!   他的表情明显得就差把这几个字写在脸上,顾浅似笑非笑地瞄他一眼,她说出口的话就没有不践行的道理。她兀自转头向中央控制室的方向走去,早有觉悟的其他人也或叹气或紧张地跟上,童谣再一次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立刻跟着闯进了控制室。   “不是,”他急道,“你再想想,再想——”   用不着再想了。   自打他们踏进控制室起,就听到控制台上有一处在不断地闪动着。它就像在响应之前被触发的警报,那滴滴的声音宛如一道催命符,可还不等他们作出反应,灯忽地灭了下去。   ——它自动接通了。   “我知道你在,”那一头,有个低沉的声音道,“入侵者。”   它们是用什么方法确定的?   顾浅飞快地想。   生命反应识别?红外线成像?但无论如何,对方似乎已经确认过站在这里的是他们而不是它们的同族。   “是啊,你们主动打来还真是省了我的功夫,”她爽快地应了声,“我正想找机会跟你们唠唠呢。”   “我可没有那个心情。”   那头的声音道。   “你擅自闯入我们精心栽培的农场、袭击我的同胞,这一行为让我很生气,但你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它说,“给你个忠告,现在认命,什么也不要做,留在那里等候发落,还有一条生路。”   顾浅:“……”   她有时候懒得想太多,但这明晃晃的鸿门宴,是当她傻吗??   合着还指望她乖乖等死啊——   真可惜,顾浅想,她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认命二字。   “如果我说不呢?”她慢慢问。   “我会很遗憾,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好啊,”她冷笑道,“尽管放马过来。”   “我奉陪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关心和鼓励,我都看到啦!真的很感谢大家的理解支持,爱你们!!TAT   我好短小呜呜呜呜争取下次多挤点时间掉落的粗长一点_(:з」∠)_   ===   谢谢秋空的火箭炮!   谢谢小黑不黑、神奇王富贵儿。、黎黎困、彩虹、fzzyj04、绿绮、yan、蝶衣、密林绿叶、痕陌、玉兰刁迩、陌仔仔、maizihuakai、语?、小矮子中也、予白、肥妹仔(×2)、月涼、南墙。、漠貘、TJ-kikyo和yan的地雷!   么么哒!!! 第29章 鬼间不值得   顾浅这最后一个字落下后, 迎来的是良久的沉默。   红灯忽地灭了。   显而易见,介于她如此冥顽不灵,对方已经彻底放弃了说服她的打算。   控制台旁的众人脸色都说不得好, 但最糟糕的当然是童谣。更确切地说,他越听到后面就越拧巴, 阴沉得跟能拧出水似的。   原因无他。   他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   “你知道对面是谁吗?!”童谣扑上去, 一把拽住顾浅的袖子哑着声道,“——伊维鲁库公卿!”   顾浅:“……”   伊什么玩意儿??   童谣看她茫然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没听说过这名字,纵使急得要跳脚也不得不耐下性子,一字一句地解释起来。   “别告诉我, ”他深呼吸,“你们现在还不知道鬼族的统治者是谁?”   下一秒,他就听顾浅问:“谁啊?”   童谣:“………………”   你他妈一问三不知瞎下什么战书?!连他个小孩都知道不能这么干!   “列古拉瓦丽玛女王!”他连把柄都忘了, 咬牙切齿地吼道。   这次沉默的换顾浅了。   童谣见她终于静下来开始认真思考了,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她别那么一根筋地要跟所有鬼杠上,就还有能说动的可能。   殊不知让顾浅陷入困惑的压根就是另一个问题——童谣喊出来的名字她一个字都没记住,还有那个伊什么公卿, 这些贵族鬼是不是非要起个拗口的名字来彰显自己的身份不一般?   得亏是人心隔肚皮, 不然童谣真得被她活活气吐血。他现在只见表面不知实情,所以还绷得住,跟他们讲起了据他所知的情况。   “最上边的是女王,”童谣沉住气,他原本想说“你们”,看到顾浅后又生生改成了“你”,“你弄死的那位列乌维斯大公就是她弟弟。”   “然后是五大家族——拜雍家是一支,当初领去狩猎场的那几个公子哥也分属三支,再就是伊维鲁库公卿。”   他满脸的懊悔, 恨自己为什么卷了进来。   “这座农场是归他管辖的,他的地位在几位公卿里最高,实力……”   童谣满脸的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我劝你还是小心为好。”   顾浅不由起了点兴致,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哦”了声。   她倒不至于轻敌,只是不会为此退缩。大家谁也不清楚谁的底细,胜负未定,总不能先输了阵。   “咦?”   杨桃还有心情逗他,“居然还劝我们,我以为你会更想跑呢。”   童谣的脸部肌肉狠狠一抽,嘀咕着“倒是想”、“说得好像你们会放我走”之类的话,扭头到一边蹲墙角画圈圈去了。   这话是被说对了,即便他还想跑,他们也是不会放人的。   鼹鼠男在打完洞后就任务暂时告一段落,此时和老张、米亚等人一样讷讷地看着他们讨论,季晋华和周德如瞧不出在想什么。但与此同时,众人都听到了有人轻轻敲击门框的响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见那名最年轻的饲养监站在门边。   “我只是来跟你们说一声。”   伊莎贝拉说,她之前那样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都是冷静和慎重,“她们同意了。”   无需多言,目睹过那一幕的人都明白是说其余的饲养监——无论她们是怎么想的,至少是暂时妥协了。这是个好消息,饲养监们好歹在农场里待得有年头了,对这里的构造远比他们这群初来乍到的家伙要清楚得多,正好省下他们再熟悉设施的时间。   似乎如她自己所说,伊莎贝拉真的就只是来告知他们这个消息的,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杨桃眼神游移,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那些孩子呢?”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米亚,“你们打算怎么办?”   伊莎贝拉停住了脚步,回过头。   “我会把真相告诉大部分人。”她说。   她的毫不犹豫让所有人都怔住了,连顾浅都以为她会做得再委婉些——再怎么说,饲养监们都是鬼族的帮凶。殊不料谈起这个话题,饲养监的嘴角反是带起了点从容的笑意,眼里眉梢俱是骄傲。   “我的孩子是最特别的。”她说,“我不求他们的理解,更何况其中已经有知道实情的了,反正都只是迟早的事。”   话说到这份上,伊莎贝拉也不再多说,她转头走出了控制室,留下还待在这儿的一行人空愣神。   “居然这么果断……”   周德如挠挠头,“看来真对自己的教育方式挺有自信啊。”   “还有一方面吧,”杨桃托腮道,她的余光斜了下童谣,“我记得这家伙说是鬼最喜欢吃人的大脑,我记得那什么……大脑是要发育多久的来着?”   “二十年,严格地来说是将近二十年,后面会越来越慢。”   季晋华插话道。   “别这么看我啊哥,怎么说当年的专业也多多少少跟这扯得上点关系,虽然我差不多忘完了。”他苦笑了下,“就记得有个实验是说小时候受到关爱越多的孩子,海马体就越大,这又关系到脑容量——所以它们才辛辛苦苦把农场搞成孤儿院。”   “再考虑到农场的成本问题,没有‘培养价值’的孩子可能会提早出货,换句话来说,留得久就意味着更聪明。”   “对对对,”杨桃马上接过话头,“我想说的就是她要去找的应该是这部分人。如果他们能好好接受,对我们就是很大的助力。”   呃,虽然她浅姐在战力上一个顶八,但术业有专攻,不说别的,后勤也得搞好嘛对不对?   “那现在呢?”   要指望一群孩子当助力,老张这个成年人怎么着都有点羞惭,连忙道:“咱们不会就在这干等着?”   顾浅当然不会这么干,她既然出言挑衅了,就得在那些家伙来之前做点准备。   但话说回来,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打算,正发愁该从何准备起,忽听别人先一步开了口。   “其实我——”   杨桃眨眨眼,有点迟疑道:“我想再出去一趟。”   *   “都异变成这样了,”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树丛里,季晋华半信半疑地观察着每一株植物,“真的还有能吃的?”   “别问。”   杨桃头也不抬地回答:“问就是你以为我上上个世界是怎么活过来的。”   “有的东西样子变了点,”她道,“也是能看出来以前是什么的——喏。”   杨桃指着他脚边,“你那几丛都是马齿苋,挑点嫩芽掐回去。”   等她再转头面对同样在东张西望的顾浅,语气就温和多了:“浅姐你往上看,头顶上边的果子摘几个下来呗。”   听见她的话,顾浅马上应了声。   她个高,踮脚去够被坠得沉甸甸的树枝也不是什么难事。顾浅摘下四五颗果子,往米亚挎着的小竹篮里一丢,继续观察起四周来。   一行人里,周德如留在农场里看着童谣,他们几个出来多搜集点食材。也不是顾浅偷懒,她跟来还是为了以防万一,顺带提前再观察一下地形的。   杨桃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要跟那些鬼杠上,就提前做好据守农场的准备。   他们运气不错,来的时机正赶上外界刚往农场里送来一批物资,食物储备尚且足够。但再怎么充足也有坐吃山空的那天,不如趁鬼族来之前多囤一点。   在吃这方面,杨桃可比别人有经验多了。   她眼光毒,凡是入了眼的能吃的东西没一样幸免的。他们多多少少都摘了些,在林子里走了一圈,除了顾浅以外各自挎着的篮子都满了大半。   这怎么也够他们吃上几顿了,杨大厨正盘算着要不要打道回府,就见转一圈回来后又蹲下去掐野菜嫩芽的季晋华突然止住了动作。   他上半身慢慢趴下,把左边耳朵贴在地上,神情狐疑。   “……我好像真听见声音了。”半晌以后,他说。   “不会已经来了吧?”   杨桃立马紧张道。   “来得及回去吗?”顾浅问。   “不好说,”季晋华回答,“听着已经很近了,可能是先头部队——”   顾浅的视线飞快扫过一圈。   其实他们离农场正门的那座吊桥不远,就七八米开外。但按季晋华的说法,恐怕还来不及穿过去就得第一时间跟对方打个照面。   她是无所谓,可米亚和这些好不容易搜罗来的东西——   “你们领米亚去找个草丛躲一下。”   她很快做了决定,“我这边看情况。”   杨桃还想说什么,“浅姐——”   但顾浅一个眼神止住了她的话,后者深呼吸,转头跟他们奔草丛和树后头去了。   顾浅自己留在大道边上,季晋华的耳朵还是靠谱的,他们才钻进树丛里没几秒,她就远远地看见道路尽头出现的黑影。   “造反的就是前面那家全是高级货的GF农场?”   后头的一只鬼嘿嘿笑着,“虽说咱是来查看情况的,但逮着个机会偷点吃食,到时候就说失足掉悬崖底下了,谁还能拿咱们怎么着?”   一句话惹得多少口水滴下来,带头的没有点头,但明显也默认了这说法。   等走近看得更清楚了些,它“哎哟”一声,“路边那是个啥?活人?”   饲养监在它们的控制下无法踏出农场一步,能出现在这里的成人十有八|九……   ——反叛者。   领头的鬼迅速判断出这一点,再次看向那头时的眼神已然不同。它水蛭般的舌尖舔过嘴唇,心想自己还没吃过这样的成年人,这回搞不好能捞两口尝尝。   它自认力量远强于普普通通的人类,更何况那女人连把枪都没拿。   再者说……   “对方只有一个人,”它吼道,指使起其他同样兴奋起来的同族,“都给我一起上!”   顾浅正一动不动地戳在那儿,上下打量着这四五只鬼组成的小分队,突然就见它们不要命地一窝蜂朝自己冲来。   顾浅:“……?”   那她……就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死因:对方只有一个人   ===   谢谢桃夭丶的地雷和手榴弹!   谢谢一吨、神奇王富贵儿。、鹿饮清溪、绿绮、秋空、苏琛、玉兰刁迩、青陌尘(×3)、肥猫、旖旎、小矮子中也和男神在天上飞笑傻了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_(:з」∠)_ 第30章 一人团灭   几只身材壮硕、长得凶神恶煞的怪物同时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齐齐冲来, 正常人吓也吓傻了。   出于生理本能,绝大多数人类在受到过度惊吓后往往会全身肌肉僵硬,动也动弹不得, 因此顾浅的反应落在带头的那只鬼眼里时也是同样。它只当她是吓得脚在地上生了根,连逃都忘了逃, 这下看着越发觉得是只煮熟了的鸭子, 心里嘿嘿直乐。   然而当离得近了,才不失惊讶地发现并不是它想象中的那样。   它看得见,那个站在路边的女人抱着胳膊做出半防卫的架势,脸上非但没有任何惊慌, 斜眼打量的样子反倒像是在说“我看看你们还能使出什么招来”。   可那又如何?!   这先锋小队的小队长刚动摇了一下,回头看见自己身后的几个大块头,心态就又稳了回去。   虽然冥冥之中莫名有点发慌, 它还是冷笑着往地上啐了一口,越发止不住口水的分泌。它就不信了,这么多弟兄还打不赢区区一个食用人!   “来搞个比赛啊,”它仰头大叫道, “第一个过去的就可以先挑自己吃哪块肉!”   这话可不得了。   人类身上最吸引鬼族的无非就是他们的脑子, 哪怕是王公贵族,最梦寐以求的珍馐也都是这一块。鬼们轰地一下炸了锅,跑在最前头的两只更是你挤我撞地往上赶,谁也没发现提出这主意的队长反是留了个心眼地后退半步,只等着它们都搞定了自己吃现成的。   顾浅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她倒是没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表示就已经被钦定成了比赛的奖品。只差七八米,四肢并用跑在最前头的那只食人鬼就能一口啃上她的肩膀,顾浅却还是好端端地站在原地,活动完手腕又左右转了转脖子。   然后, 在那家伙露出满口獠牙,真要向着她颈动脉撞来的那一瞬间伸出手,生生托住了它的下巴。   说“托”也不太准确。   只是看着像这样罢了,她用的是掌后部——手掌上最坚硬的那块骨头,这一下不管是顾浅打过去还是它自己撞过来都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只听接连两声清脆又惹人牙痛的响声,收回手肘的顾浅神色如常,高出她不知几头的食人鬼却身体一晃,踉跄了几步,最后还是倒了下去。   污血和着眼泪鼻涕淌下,两颗本该陷进顾浅肉里的犬齿嘎嘣滚落。在所有鬼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情况有多急转直下时,她的靴后跟已经狠狠踹上了紧随其后的第二名。   这家伙原本还在为自己的速度而暗自窃喜,哪想得到这赛跑压根是比谁送死送得更快。   它们这样的平民又怎么比得过贵族那专门加固过的防护,同样径直飞出去的面具在空中碎成了好几截,它自个儿的身体撞上后头的同族,把那俩也一并掼倒在地。   谁想得到这些方才还嚣张地商量怎么瓜分猎物的食人鬼转眼就落了个如此凄惨的下场,有的还能不敢置信地怒吼,有的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但顾浅还有的是能让它们闭嘴的办法。   她跨过这一只又一只的怪物,死命挣扎的动静也随之弱了下去。   那小队长让手下冲在前头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可当这意外真发生时,到底是彻底傻了眼。   它眼睁睁地看着原本以为的煮熟鸭子跟个煞神似的一步步走近,嗓子眼里憋出的都是不成调的悲鸣。   ——恨不得回去扇几分钟之前还在说“对方只有一个人”的自己的脸。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这小队长毫不迟疑地试图调转方向。   然而来不及了。   明明就一个晃神的功夫,它便清楚地察觉出对方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顾浅固然轻易够不到这些高壮鬼族的肩膀或是脑袋,但牢牢箍住这家伙的胳膊还是没问题的。   原本馋出来的涎水尽数被咽了回去,小队长终于冷汗涔涔地反应过来它们是招惹了一个怎样的祖宗。   可惜,顾浅连个讨饶的机会都没留给它。   “搞定。”   顾浅借着这只鬼的衣服擦擦手,又拍了拍,“出来吧。”   季晋华倒抽着凉气,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了,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惊叹。杨桃在他之后也牵着米亚钻出来,藏在树丛里的三人头上都沾了好几片草叶,但眼下谁也顾不上处理这个,都紧张地盯着横七竖八几乎把这片路面都盖住的鬼族尸体。   死是肯定死透了,可是……   “这些家伙怎么办?”   杨桃愁道:“也推到悬崖底下去?咱们几个是不是不太够,还得回去叫上周大哥和老张他们——”   “用不着,”顾浅打断了她,“留在这儿就行。”   “就在这公路上难道不会太显眼了?”   季晋华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既然它们是打头阵的,后头肯定还有要来的,要是那些鬼过来看到——”   他说到这里,蓦地止住了话头,明白是自己犯傻了。   之前处理那俩守卫的尸体是为了别过早地引起农场里头的注意,好给他们的“潜入”行方便。现在GF农场公然造反的事简直是广而告之,那边迟早会派杂兵打过来,哪还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不如就留在它们的必经之路上,让那群家伙看看进攻农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好好掂量一下。   其实那边收不到这支小队的回执信号就该知道先头部队折在他们手里了,这么干无非是更具威慑作用。   杨桃也觉出顾浅的用意,再没什么想法。她张张口,正想说要不咱们赶紧去跟农场里的人吱个声,就听顾浅道:   “哎,篮子不还都挺空?”她看着米亚那只,“把这里头的东西往你俩那儿匀匀,再多摘点再回去好了。”   杨桃:“……”   遭到袭击以后第一时间的想法居然还能是盘算着怎么把篮子再努力塞塞满的也就她浅姐了。   哦,她瞄一眼那些鬼的尸体,虽然它们更像是被袭击的那边。   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原则,再加上有顾浅撑腰,他们居然还真没急着回去,战战兢兢地又摘了些野菜和果子才动身。   如今控制权全落在他们自己手里,四人穿过桥后,季晋华又拉动操作杆,看着吊桥一寸寸回升,暂时切断了这条和外界的唯一联系。   米亚有点费劲地拎着她的篮子,杨桃接过季晋华那只变成一手一个。俩人回来就马上准备去找随便哪个饲养监,好把菜和水果都放冰箱里。   余下的顾浅二人又回了中央控制室,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周德如的看守下吊着脸的童谣。   这小屁孩前一秒的脸色还要多臭有多臭,下一秒见到顾浅他俩就跟笑开了花一样,磨磨蹭蹭地扭到跟前,试探着开了口。   “姐姐你们出去以后我可一直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呢,怎么样?”他讨好道,“现在可以把书还给我了吧?”   他能一秒变脸,顾浅也回答得笑眯眯。   “再接再厉。不能。”   童谣:“………………”   草!   他恨恨地一跺脚,神情复又阴鹜下来,头也不回地走回角落生闷气了。顾浅早料到了他这态度上的变化,因此也不怎么出乎意料。   她也完全猜得到,要是真遂了他的愿把童谣书还他,这人干的事八成第一是逃跑第二就是打击报复。他的能力毁了又很可惜,就先这么拘着好了。   “那个……”   姑且不去管翻不起多大波浪的童谣,顾浅想起什么,“我记得那饲养监是叫……伊莎贝拉?她不是要去把事实告诉那些孩子吗?怎么样了?”   她这么一说,周德如也想起来了。   “又来过一次,”他连忙说,“她说等你回来——”   顾浅:“啊?”   正巧这时,门口就有个有点熟悉的嗓音轻巧地接过了这句话:“等你回来,有个人想见见你。”   都不消转身,顾浅便听出这声音是属于谁的。   伊莎贝拉半倚在门边,她的神情出乎意料地温和,围裙后投下的阴影似乎比之前要更多出一点。   “怎么样,”她望向顾浅,“要考虑看看么?”   顾浅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既然这位饲养监现在和他们是合作的同一立场,怎么着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干脆点点头。   伊莎贝拉回过头。   “进来吧,”她道,“艾玛。”   在裙子后面探出头的是个瞧着最多也就刚过十岁的小女孩,碧绿的眼睛一眨一眨,橙色的卷发到处翘起,见到他们就咧开了个大大的笑容。   “大家好。”   她开朗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艾玛。”   坐满了人的控制室里,一时竟然谁都没有出声。   有点不可思议,顾浅想,按道理说她才刚刚知道自己迄今为止都是作为供给怪物的食物被养育至今,连一直疼爱他们的养母都是帮凶,遭受的打击换成常人压根难以想象,居然能这么快就振作起来。   不过嘛,这股乐观劲儿——她用余光瞥了眼还气急败坏地蹲在墙角的差不多年纪的某人,总比那家伙好多了。   她挺好奇对方的想法,有些话当着饲养监本人的面问就有点不太方便了,顾浅看向伊莎贝拉,“我不知道你能不能——”   根本用不着她把话挑明,伊莎贝拉自己就已经明了了个中含义,她微微地笑了笑。   “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有打算旁听。”她转过头,叫了声“艾玛”,“我就在不远的地方等你,到时候直接来找我。”   小女孩也干干脆脆地应道:“好!”   如果忽略掉她们今天之前还是饲养监和食用儿童的诡异身份,两人现在挥手作别的模样还真像一对感情甚笃的母女。明明本人都没怎么介意,控制室里的几人却难免多多少少有点违和感,周德如瞧着伊莎贝拉走远。   “那啥,”他问,“小姑娘,你确定你知道……”   艾玛正在忙着掩上门,闻言回头道:“嗯,我知道!”   季晋华到底也忍不住了,他有点迟疑地开口:“那你怎么接受得这么——”   “不,”艾玛轻快地打断了他,“其实很难接受。”   “但是,至少妈妈现在不是和我们站在一边吗?”   “哥哥姐姐也应该是值得信任的,我相信有你们在这座农场是不会再随随便便出什么事的,剩下的兄弟姐妹们安全也能得到保障。”她真诚地笑道,“多谢!”   嘴里这么说,艾玛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顾浅那边,想来是伊莎贝拉也告诉了她作用更多是起在谁身上。   冷静乐观,思路清晰——顾浅意识到伊莎贝拉之前的自信果真不是空穴来风,他们的猜测也是落在了实处,能在这个农场长到这么大的孩子自然有着他们的过人之处。   “家里还有像你一样的孩子吗?”顾浅问。   “像我一样是……?”艾玛茫然道,“我的朋友倒是都很厉害。”   “怎么说……”   她笑了一声,“我有点放心了。”   艾玛:“诶?”   顾浅却没回答她的疑问,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存在了心里。   不比上个全是因为利维坦苏醒才面临末日的世界,这里怪物满地跑,固然有那么几个最危险的家伙,但危机却没有明确地指向谁。   他们只能待三十天,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不管如何也无法改变这是场持久战的事实。   人类总是要靠自己站起来的。   有艾玛他们在,未来就不至于太糟。   “晋华,小顾,”她和季晋华的注意力都还集中在艾玛这边,忽听周德如道,“你俩过来看一眼。”   他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控制台前,正盯着一小块屏幕不放。   他们之前把这里各部分的功能都摸了个七七八八,顾浅一眼看出那里连通着的是桥那头入口处的监控。   说是监控,其实只能拍到对面公告栏旁边的一小块地界,主要还是用来识别身份的。他们之前由童谣带着输密码,守卫察觉到不对就直接打趴下,连验证这一环都省了。   此时此刻,有谁正站在监控前。   “这些家伙行动得还真够快的,”季晋华皱眉道,“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不止。”   顾浅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拉近了镜头。   她看清楚了。   虽然后面那俩庞大的身影说明了它们的种族,但站在最前头的居然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没有任何条形码,衣着干净整洁,看样子,这位可不是食用人。   “看来把那些家伙留在那儿还是有点用处的,”她道,“要是我没猜错,可能暂时放弃了强行攻打的打算——”   现在派人来跟他们谈判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浅:能靠武力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靠谈判?(不   ===   谢谢小刘什么时候能暴富、彩虹、神奇王富贵儿。、yan、黎黎困、绿绮、青陌尘和小矮子中也的地雷!   么么哒!!=3= 第31章 所谓谈判   整个还不到二十来平米的控制室内, 空气静得诡异,只能偶尔听见机械运转的细微响动和几人的浅浅呼吸声。   直到这快凝固的寂静被一道突然闯进来的声音打断。   “刚问说你们都在这儿,我就——”   杨桃才风风火火地踏进门, 就见这群人对着控制台边上的一块小显示屏发愣,再走近几步也瞧清楚了那上面的人脸, 茫然地问道:“……这谁?”   季晋华赶忙就冲她连着“嘘”了两下, 让她小点声。   他们谁也摸不准那头听不听得见这边的动静。   艾玛年纪虽小,可比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还要机灵,早在周德如表现出异样时就安静了下来,这时候更是睁大了眼睛谨慎地观望着情况。   杨桃也蹑手蹑脚地挤过来。众人围在屏幕前瞅了一会儿, 可以肯定他们说的一个字都没有漏进那人的耳朵里。   这下才都放下心来。   “没有条形码或者随便什么标记,这家伙绝对不是食用人。”   季晋华脸都快贴屏幕上了,从上到下地打量个遍后做出了和顾浅之前一样的判断, “是人类社会那边派过来的吧?”   “十有八|九,”顾浅附和了句,“你看他的样子就懂了。”   这座农场用的识别系统显然不怎么样,画质有点模糊, 但也够他们看出来那个相貌平平却衣着尚可的男人举手投足表现出来的局促不安。   紧张归紧张, 却让人莫名其妙地在他的神情间瞧出点不舒服的轻蔑来。   顾浅早先猜测在和鬼族签订契约的人类眼中,已经不把食用人当成同类,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让他来谈判还真是委屈他了。   对方也明显完全不信任他们,带了俩鬼当保镖——当然,究竟是保护安全还是监视也未可知,   一行人在这头围观,站在桥前的男人兀自直视着镜头,咧开个笑容。   “里边有人在吗?”他扬声问。   顾浅兴致缺缺地靠在一边,她总瞅着这笑就像是硬挤出来的。正巧这时, 有谁戳了戳她的胳膊肘。   她奇怪地低头,看到艾玛在冲她使眼色。   紧接着,这小姑娘轻手轻脚地走到角落里,指了指旁边的某处。顾浅跟她一对眼神,明白了艾玛是什么意思,有个小小的“麦克风”戳在那里——这玩意儿应该就是和桥那头联络的工具,瞧之前的情况,估计只有离近了才收得进去声。   他们没一个人应答,那男人倒像是料到了会这样,依旧带着他那咧得过度夸张的笑容,眼神却是藏不住的越发轻蔑。   “我是‘那位大人’派来的。”   他说:“介于现在的局势,还是想劝你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行啊,”顾浅看戏似的开了口,“进来吧。”   却不料对方反是满脸谨慎地拒绝了。   “就先这么谈,”男人一口咬定,眼神鬼祟的样子明显是提防他们可能会在农场里设下埋伏。   顾浅翻了个白眼。   “既然连这点诚意都没有……”   “不谈,”她弯下腰,语气里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滚吧。”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通过麦克风传出去,对方的笑脸立马僵了下。   有那么一瞬间,顾浅看到他的脸色青白交加,难看到了极点。她都以为这个来当谈判代表的男人要控制不住地翻脸了,下一秒却见他硬生生地绷住了,连着愠怒的神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笑容还是很勉强,但至少表面功夫做得还算到位。   可能是来的时候有谁嘱咐了他什么吧,顾浅想,毕竟口口声声说着“那位大人”,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她看出这家伙对身后两只鬼还是有点忌惮的,想来不会是那个伊什么什么公卿。   “我是希望各位再权衡一下的。”   他强硬地把话题续了下来。   “毕竟,跟我们讲和以后,对你们绝对是有利而无弊。”   季晋华等人不由撇嘴,连杨桃的眼角都狠狠抽了抽——不提这些打小被当做储备粮养大的食用人,他们在这里的身份可是被人类社会遣送到农场的“死刑犯”,鬼才傻乎乎地还信你的邪。   顾浅正想张口,眼珠一转却是想到了别的主意。她用余光给杨桃递了个眼色,后者也不愧跟着她有小半个月了,电光火石间竟真的领会到了她的意思,推开边上还一头雾水闹不明白她俩要整哪出的几人,自己凑上前来。   这短暂的沉默断得刚好,农场外站在摄像头跟前的男人正在忐忑自己说这一番话到底起没起作用,就听传声器里响起了不同于之前那般凌厉的温和女声。   “抱歉,刚才是她不懂分寸,我——我是管事的,”不太适应这角色定位的杨桃打了个磕绊,“可以试着接受你的提议。”   男人下意识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可对方的下一句话便截断了他的思考。   “你说谈判利大于弊,什么意思?”   ——上钩了!   男人眼睛一亮,嘴角拧起,但到底还记着整张脸都暴露于镜头下,好歹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若无其事地纠正起她的说法。   “不是利大于弊,”他说,“你想想哪来的坏处?”   “我们可以重新安排相应的身份让你们回归正常社会,给予高额的赔偿,让你们之后的日子都可以衣食无忧——只有一个条件,把那些食用儿童留下。”   米亚的脸色变了。   “何苦再留在这里,”男人循循善诱道,“想想看,你们要跟那些食人鬼作对,还得顾虑着一群孩子——”   艾玛深吸一口气,也有点担心起来这几个大人真被说动,却在这时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肩上的重量。   顾浅拍拍她的肩膀。   这条件开得着实有几分诱人,更别提他们还是只需要逗留一小段时间的玩家,甭管对方会不会翻脸,只要挨过这段就成。不过嘛……   “他们那种扭曲的秩序,”既然声音轻易收不进麦克风里,她也就在艾玛耳边道,“不要也罢。”   艾玛的神情骤然松缓下来——无论如何,多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得多。   但那头的杨桃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谁都会说得好听,”她垂眼道,“更具体的呢?”   男人也不恼,毕竟这乍一听是质疑,实质上却是对他开出的价码感兴趣。眼看谈判已经顺利地有了个雏形,他也就彻底放下心暗喜起来。   只可惜他是使出全身解数想说服他们,却不曾想这边真正带头的顾浅压根连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只有杨桃还在“嗯嗯”地应付——顾浅给她的任务很简单,只要稳住那家伙别让他跑就成了。   不想进来没关系,她有的是办法。   还在墙角蹲着的童谣被一把提溜过来。   童谣:“……???”   “给你个机会,”顾浅也不废话,在他跟前晃晃从杨桃那里接过的童谣书,“我满意就让你拿回你的东西。”   童谣:“!!!!!”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人居然真松了口,脱口而出的欢呼声被顾浅一眼又硬是瞪得咽了回去。   但这已经完全不会影响他的好心情了,童谣欣喜得连蹦带跳地跟出了门,眼巴巴地瞅着顾浅手里的那册书。   “有句话说在前头,”顾浅一挑眉,警告道,“别耍花架子,否则我就是死,拉你垫背也是轻轻松松的。”   童谣讪笑,他是信了这祖宗什么都干得出来了,如今有那心没那胆啊。   见他连连点头,顾浅反手一抛,这熊孩子立马兴高采烈地蹦跶着接稳了他的书。   失而复得最是爱不释手,但摩挲了几下后,童谣就听头顶上传来个声音。   “专门放下那座吊桥会打草惊蛇,我可不想跟他们玩赛跑。”顾浅说,“我要你想个办法悄悄……”   她附在他耳边把剩下的话说完,童谣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他也真不敢造次了,就老老实实地听候吩咐,琢磨着顾浅说的事的可行性。   “那……”   他连着翻了好几页,然后举起书来,“就用这个试试?”   *   悬崖边,还一无所觉的男人正对着镜头挥舞手臂。   “……我们开出的条件就是这样了。”   掰扯了半天,男人怕自己完不成任务,语气也难免急躁起来,“成还是不成,如果不够还可以再加码,希望你们赶紧给个准信。”   “别急。”   不知为何,传声器里的女声忽地轻快了起来。   “——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啊。”   男人:“……?”   就在这个时候,他蓦然听到了谁的颈骨被拧断的声音。   男人:“………………”   汗毛登时齐竖,他僵硬地一寸寸转过了自己的脖子。   ——正好赶上守在身后的那两只鬼的身体了无生气地倒下去。   这他妈怎么可能?!!   他们来的时候明明查验过这里没有伏兵陷阱,这家伙又是怎么凭空悄无声息地——   而在男人惊悚的目光中,徒手解决了这俩保镖的顾浅居然在松开手后,还笑眯眯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宛如恶魔低语。   “嗨。”   作者有话要说:  众所周知,真正的反派BOSS是____(不   ===   谢谢神奇王富贵儿。、阿臣、彩虹、十字架一(×3)、绿绮和青陌尘的地雷!   么么哒!! 第32章 踢馆   ——这特么简直是部恐怖片。   男人的表情都定格住了, 有幸担纲这恐怖片反派BOSS一角的顾浅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歪歪头一笑就足以吓得他魂飞魄散。   再配合上她脚边那两具拧巴着脖子的鬼族尸体,杀伤力巨大。   “你你你……”   这位谈判代表还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 可颤抖的语调已经出卖了他,“你不要过来啊——”   “不好吧, ”顾浅还勾着嘴角, 眼神里却全无笑意,“不是说好大家以后要好好相处?离这么远多生分。”   代表:“……”   神他妈生分!!   他两股战战,连大气都不敢出——如果此时此刻能给这“生分”加上一份期限,他希望是一万年。   被陷阱捕到的困兽尚有最后一丝挣扎的侥幸, 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男人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要被活撕的结局,死死地瞪着一步步逼近的顾浅。   刹那间,他扭头就跑!   哪怕是只能多跑一步他也要逃, 头也不敢回的男人喘着粗气,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挣命向前冲去。   “你们的同族被卖进狩猎场的时候,可也是跟你现在差不多的心情。”   顾浅的声音蓦然在他背后幽幽响起, 男人登时瞳孔骤缩。   他下意识想回头。   “——可惜啊, ”她道,“你们压根没想过这些。”   手起刀落。   随着一声闷响,男人的身体脱力倒下,压倒了大片树边半人多高的草丛。   “你、你这也跑得太快了,”直到这时,童谣才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我都差点没追——”   他看见了上半身全栽进草丛里的男人,“……上。”   在这些个末日世界里耳濡目染了这么久,哪怕是个小孩也早没了懵懂, 更何况童谣这熊也是冷心冷肺的熊法。他唯一抱有疑虑的是从他们之前的表现就可以看出,顾浅解决怪物没有二话,却不像会轻易对人下杀手,明显是还留着这条底线在——不然不会留他活到现在了。   更何况血上哪去了……   顾浅一句话就化解了他的疑问。   “我用的刀背。”她亮了亮在农场里借出来的砍刀。   要不是货物都是全须全尾地装上货车,他们差点要怀疑这刀是干嘛使的了。后来是伊莎贝拉过来解释了一句是备用的工具,而且现在有这东西在也好,最起码出来采集的时候能砍砍柴割割草什么的。   被她一刀敲晕的男人还倒在杂草里人事不省,顾浅反倒是好奇地回头看了童谣一眼。   “对了,”她问,“你怎么不跑?”   童谣:“………………”   哦草。   他这才惊觉自己是错失了怎样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这下这个恨啊,差点就反手扇自己个大耳光——他生生被这些人压迫出了心理阴影,连顾浅先一步离开后都忘了自己可以直接跑,着急忙慌地就追了过来。   可凭着一股子强烈的求生欲,童瑶看着倒在地上的这个男人,又想起顾浅方才是怎么一个闪念就不见了人影,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多远吧。   “我跑得过你吗?”他假笑道,“可别是我才跑出去没两步就被揪着领子给提溜回来吧。”   或者更夸张点,即便是他想效仿之前抓着雀鹰逃跑,怕不是还没来得及飞远就被一颗石头给活活砸下来。想想当初从高空摔下来的刺激感,童谣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冷战。   “哪能呢。”   顾浅答得那叫一个笑容可亲,眼神里写的却分明是“算你小子识相”。   童谣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冷汗出了满后背,暗骂一声心说他就知道。   话说回来,他现在也是被迫上了贼船了,再回到鬼族那边也讨不了好。这么想着,已是认了命的童谣垂头丧气地蹲下,捡起一根树枝捅捅脚边男人的身体,“这人怎么办?”   “弄回去。”顾浅转头看向后面那两只鬼,“这俩还是跟之前一样吧,让它们收拾。”   童谣上次没跟他们一起来,但他很快也就明白了“之前”是个什么样。眼看着顾浅一手一个地拖着它们在大路尽头走远了,还不知道她有力量加成的童谣咽了咽口水,默认之前那句是对自己的吩咐,开始默默地干起自己的活来。   顾浅回来就看见他拽着人家的脚脖子试图往农场的方向拉,奈何力气轻拽不动不说自己还摔了个屁股墩儿。她愣是被逗乐了,挥挥手让他闪开,自个儿轻轻松松地拎起了这谈判代表的衣领子。   她连两只远胜于人类体重的鬼都拖得动,更何况区区一个有点瘦弱的成年人。   要说童谣的能力方便也是真方便,她给他的要求是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这几个家伙的身后去,他站在悬崖边上念了首《伦敦大桥垮下来》,一座歪歪扭扭的小桥就出现在数米之下。   这仅有两脚那么宽的桥陡峭也是真陡峭,得亏走在上头的人一个是熟练工一个心理素质极强又长年高强度地锻炼,要换了别人可不得直接腿软摔下去。   幸好来的时候得来得静悄悄,回去就不用那么麻烦了——连童谣自己都不想这么再走一趟。站在那身份认证的摄像头前,留在农场那边的人就赶紧过来放下吊桥,他俩光明正大地走了回去。   顾浅贴心地给那倒霉的谈判代表翻了个身,让他后背朝下地被拖了一路。桥那头的杨桃在看见这灰头土脸的男人后也惊了一下,问了跟童谣方才相同的问题,这回顾浅沉吟数秒,给出的答案也是同样的简洁:“捆起来再说。”   昏过去前最后一秒还在死命逃跑的男人,在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张硬得硌人的椅子上时,他是懵逼的。   而当他看清楚站在面前的是谁后,就不仅仅只是懵逼了。这原来自诩不凡的谈判代表目眦欲裂,冲口而出的惊叫被堵在嘴里的布团捂成了“呜呜”的闷哼声,他挣扎得连带着椅子都跟着摇晃起来,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倒下去。   顾浅一伸手扶住椅子,迎来的是男人惊恐的目光,她一哂,伸手揪掉他嘴里揉成一团的碎布,“放心,我还没急着动手,只要你把现在各方的情况都交代出来就姑且可以放你一马。”   末了还来了句:“怕成这样,有那么夸张吗?”   申请到围观资格的童谣心道怎么没有,你被绑成这样再对着把你保镖脖子拧断的家伙试试。   ……咱也不敢问,再也不敢说。   要说这男人也是真绷得住,嘴唇都直哆嗦了,还是紧紧地咬死牙关不让自己多吐一个字。顾浅见他这是诚心敬酒不吃吃罚酒,叹口气往边上一靠,凉凉地开了口。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格斗术讲究的是稳准狠,敌人的要害在哪里可是必修课。”   “眼睛和太阳穴就不说了,像我这样——”她举起双手,“往你耳朵上一拍也会引起脑震荡。”   再虚虚地往他鼻梁上一比划,\"这么一下打断鼻骨都是轻的,自己想想碎骨头嵌进去还会有什么后果,再说这咽喉下边……\"   她形容得那叫一个详细,这一桩桩一条条地讲下去,男人的眼睛已是瞪得溜圆,仿佛真随着感到难忍的剧痛。他的冷汗都浸透了后背衣料,脸上更是面如土色,本来就悬在最后一根钢丝上的心理防线终于在顾浅笑盈盈地作为总结的一句“要不要来试试”上崩了个彻底,嚎叫着让他们问什么都行。   顾浅倒没真打算动手,这下成功完成诱供工作后耸了耸肩。旁边的季晋华和童谣都听得呲牙咧嘴,更遑论被当做恐吓对象的男人。   他忙不迭地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开始往外倒自己的底细,语速飞快又因为受惊过度而口齿不清,旁听的俩人一脸懵,也就是顾浅听着听着忽然打断了他。   “刚才的事,”她道,“你再说一遍。”   男人迷茫地抬起头,对上顾浅的视线后又是一缩。   “是GB农、农场,”他这下放慢了速度,结结巴巴地说,“它们还有仨高级农场,这里没了以后就把那些都加强了警备。出货压力也都分别转嫁到那边,要求扩大养殖规模,接近成熟的都加紧出货,我听说就是这几天的事——”   “你知道在哪儿吗?”   她之前的恐吓还犹如在耳畔回响,男人的求生欲极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下一秒才反应过来,想摇头否认却已没了机会——他的动作从头到尾都落在顾浅眼里,她哼了声,转头往门外走去。   “把绳子解了,待会儿让他带路。”   顾浅头也不回道:“你们要是愿意跟着就也一起去吧。”   季晋华还茫然摸不着头脑,见她这番打定了主意的样子只好抻着脖子问:“不是,你先告诉我们一声这是要走哪儿去啊?!”   “走哪儿去?”   “这还用问,”她道,“收拾东西去踢馆。”   把那些农场全都一锅端。   ——活活饿死它们!   作者有话要说:  梦幻岛的世界快结束了,是时候开下个地图了(等等   说起来之前有评论血书柚姐串场,正文是没可能了,以后番外来一发还是可以的(喂   ===   谢谢鹿饮清溪的手榴弹!   谢谢小黑不黑、彩虹、神奇王富贵儿。、霍小玖艾、小矮子中也、猫魔仙、桃夭丶、青陌尘(×2)、何以解忧,唯有暴富、喝喝哒(×2)和陈家长女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第33章 圈套   是夜。   在蔼蔼夜色里泛起的雾气笼罩着大路另一头, 本应尽到看守职责的鬼族却因为连轮了几次班而坐在桥墩旁,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为了方便统一管理,这里的高级农场都是差不多的结构——四间分别建在周围的农场和唯一一座连通外界的吊桥。作为外部守卫, 它们只要在这里盯着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动静就好。   自从GF农场陷落,不管是其余三个精心饲养食用人的特供农场还是批量插管养殖的次等工厂都里里外外地加强了境界。   但守了一整天都没见到哪个可疑人物, 加之又到了深夜, 这几只鬼也难免松懈下来犯起困来。它们倒也不至于完全致命令于不顾,三个里有俩眯着眼睛闭目养神,剩下那个猜拳猜输的还老老实实地站在大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极目远眺着大雾那头的情况。   “喂!”   忽然间, 它反应过来地连忙推推两名同伴,“你们看那是个啥子东西嘛?”   “啊?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第一个被推醒的那只鬼粗声粗气地抬头,下一秒就愣住了, “慢着——”   它也有点惊讶地望着那边,与此同时,也感受到了轮胎碾过路面的轻微震动。   两道亮到晃眼的强光穿过了夜间树林里的厚重湿气,远远地看着像是车前灯——随即浮现在雾里的形状也坐实了它们的判断。   那是一辆卡车。   在夜色中驶近的卡车倒也没有立刻引起它们的警惕, 毕竟农场里的日用品都是人类社会那边生产后再运输过来的。农场里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交接新鲜食物的日子。   以前不是没有大半夜过来送东西的时候——为防止被控制不住本能的食人鬼袭击,人类的居住区都是划出一圈长长的隔离带的。偶尔会有那么几辆赶不及的货车,等驶过这颠簸的隔离带抵达农场也差不多深夜了。   因此它们虽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卡车的动静,也没有太过激的反应,只是碍于前一天发生在临近农场的事而暗暗警觉着可能会有的突发状况。   而在这几只鬼瞧清楚卡车里头那名驾驶员的动作后,这点警惕更是化为乌有——车窗玻璃缓缓降下,伸出来的那只手打着手势,这正是往常来这里运送物资的人类用来自证身份和示意它们让开点路会做的事。   原本休息的俩鬼见状也从石墩上站起来,过于巨大的体型顿时在车前灯下投下大片阴影, 其中一只还有点困意朦胧地“啧”了声:“又得抬东西了,喂,你去站到那,等会儿跟着卸货。”   干多了类似的活计,它们很快就有条不紊地给货车让出地方来。按照惯例,运送物资的货车想要开进去也是要先经过一番认证的。   面前的空地已经足够这辆卡车停下了,越发接近的卡车也慢慢地减速下来,恰恰在这个时候,最开始醒着值班的那只鬼最先眼尖地看清了那辆车。   “等、等一下,”它面具下的数只眼睛瞳孔骤然缩小,同时瞪着车厢侧面,“那上头印的字——”   车厢左侧的铁皮上,仿佛就是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用鲜红的油漆刷着四个大字。   ——“GF农场”。   夜色模糊了视野,让它们直到近前才认出来——这哪是什么运输食物和日用品的货车,分明是农场自己用来出货的车辆,车厢上的那行字就是为了标识货物的生产地才被刷上去的!偏偏还是来自于已经落入反叛者手心里的GF农场,这意味着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停下!”   那只鬼攥紧了长矛,咆哮出声:“车上的家伙现在就给我滚下来,双手抱头蹲在车边,这样还能饶你们一命!”   天知道坐在车上的人有没有听见它的话,但无论如何,卡车的速度确实一减再减,最终缓缓停在这三名守卫的跟前。后者虽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望着良久都没有打开的车门,都丝毫不敢放松地紧绷着一口气。   这卡车是根据鬼族的身材来定做的,有轮胎的高度垫在那里,它们站在车边也轻易看不到驾驶室里头的情形。这同时意味着普通人类想要开它也是一件很费力的事。   汗水“啪嗒”打在盘面上,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在发抖。他感受到底下几只食人鬼的反应,不由呼吸急促地往旁边连着看了好几眼。   “砰砰”两声,那只喝止他们的怪物已经不耐烦地踹了门。它不偏不倚踢到的正是副驾驶的位置,靠在上面的那人倒像是提前预知到了地往边上一闪。那人戴着顶帽子,脸被遮住大半,只从露出来的下巴瞧得出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   她压下帽檐,微微一笑。   *   不甚清晰的无声影像中,那三名围在车边的守卫相继倒下。   被扯胳膊的被扯胳膊断腿的断腿,哪怕是隔着张面具,也能从它们的面部扭曲程度看得出有多痛。纵使鬼族的强大再生能力让伤口迅速愈合,也被对方早有预料地在下一秒再度折断——显而易见,那家伙已经知道了它们可以再生得有多快,同时也知道了这再生能力是有一定限度的。   画面里,终于再起不能的食人鬼瘫倒在地,唯一还有出气没进气的那只连动一动小指都困难。这段录像的最后一幕,以那个放倒了它们的女人一步步向着这边走来作为终结。   她在这同样原本是用来识别身份的摄像头前俯下|身,毫无顾忌地露出了藏在鸭舌帽下的脸庞,倏然一笑。   眼角眉梢满满的都是挑衅。   下一秒,她挥拳向镜头而来,紧随着一片雪花后的就是熄下来的黑暗。即便是不在当场,也仿佛能听到玻璃被一击即碎的剧响。   “……”   “伊维鲁库大人,”矮了一头的仆人也同样一言难尽地沉默了数秒,恭敬地向坐在后面座椅上的高大鬼族禀报道,“这就是GB农园那边最后传过来的录像。”   那位被如此尊称的公卿两只长爪插在袍袖里,它的面具上遍布样式奇特的纹路,弯如凸月的圆角上垂落的穗子被束在两侧。明明数只眼睛都不长在那,还是在和人类一样的位置开了两个洞。   分别交由高位贵族们来管理的四个高级农场,各有各的别称。   其中,GF农场是“GraceField”的简称,GB农园的全称则是“GloryBell”。后者原本不由它管辖,但之前掌管这座农场的拜雍公卿神秘失踪,也就暂时到了它的手上来代理。   结果一夜之间,连这座农场也陷落了。   它们在夜里收到了这段在最后关头发过来的录像,再之后的发展,伊维鲁库公卿凭借蛛丝马迹也料想得很清楚——光这一小段就看得出袭击者的速度惊人,想必是在农场内部还来不及做出应对时就硬是靠蛮力闯了进去,留在里头的几只鬼是什么下场自不必说。况且,可以肯定的是,单从这最后一笑里,就看得出对方绝不会就此罢手。   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下一步该怎么应对。   “……伊、伊维鲁库大人,”还垂手在一边的属下突然想起了什么,斗胆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将录像倒回去一段,“您看——”   在某个镜头一闪而过的刹那,它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定格在原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下车的那一瞬,虽然距离又远画质又糊,但不妨碍它们都认出了那张有几分眼熟的面孔——毕竟就在不久前,这张脸的主人才在它们面前发誓说自己铁定会完成任务,让那些反叛者把GF农场完完整整地交还回来。   不是别人,正是人类那边派去讲和谈判的代表。   而他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无疑说明谈判不仅彻底告吹,还被迫或是主动地倒戈向了占据GF农场的那一方。以至于指证了其余几个农场的位置,还亲自开车把人带到这里来,无论他主观意愿如何,新一座农园的陷落都难逃其咎。   “伊维鲁库大人,”那鬼族下属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里已现出了狠色,“之后果然还是把他一起……”   “无妨。”   伊维鲁库公卿却这么说道,它莫名低沉地笑了两声,“随他去吧。”   *   天边隐隐泛起了鱼肚白,当第一声鸟鸣在林子里响起,也正式宣告天亮。   顾浅二人在傍晚七点出发,再回到最开始占据的那座农场已是清晨的六点半。GB农园一夜之间经历了大落大起的风云变色,对于留在GF农场又不当值夜班的众人而言,就是一觉醒来又多出了块新地盘。   凭借自己意愿当鬼族的帮凶的饲养监肯定是有,但顾浅迄今为止遇到的都还不在其中,一旦杜绝了鬼的看管和约束,GB农园的饲养监就像这里的一样妥协了,她也就先让他们全都留在了原来的“家”里。   “这不可能。”   听到顾浅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季晋华一口咬定:“绝对不可能。”   “别的农场不用再想了,”饶是被顾浅的行动力所折服,他好歹比人家大上个好几岁,也不好腆着脸跟杨桃一样叫声“浅姐”,只好用眼神表示着我这不是不相信你的实力,只是出于别的因素考虑才否定了这一条提议,“要我说,最多最多就占这两块地界。”   “我、我我我我赞成。”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鼹鼠男弱弱地插了一句。   “光这两个地方,有个状况还可以跑得过来。”   季晋华继续解释着自己的主张:“四个全占了,要是敌人同时攻过来,你顾哪边?”   顾浅固然想的是拿下全部的高级农场,让那些贵族食人鬼不被饿死也被活活气死,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那剩下两个农场里的孩子怎么办?”   杨桃迟疑地问:“这‘农场’的产量一下子减半,压力肯定全压在那边,这可不就——”   “自己能活着不就好了,”童谣嘀咕,“还管他们干嘛。”   “提醒你一句。”   顾浅凉凉道:“你也在这‘别人’的范围里,我们要是不管,可以随时把你扔到那群鬼的面前看它们怎么收拾你。”   童谣:“……”   他恨。   他闭嘴了。   “就算别的农场的出货多了,”季晋华说,“罪魁祸首还是那些吃人的鬼,怪不到咱们头上来。”   人总是利己的,在自己的死活面前,他人的生命往往变得不那么重要。眼前既然有能安稳地好好活着的选择,少有人还会再去刻意涉险。   ——然而,顾浅恰恰不在这个范围内。   她向来是不介意能力够强就再多做一点的。更何况,让她袖手旁观那些食人鬼为非作歹,她可做不到。   但她也承认季晋华之前提出的倒真是个问题,眼看着话题朝她没兴趣的方向发展下去,干脆站起身向外走去。   “我出去转转。”   顺带想想对策。   她道:“你们慢聊。”   他们已经习惯把正中的控制室当会议室了——反正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挤也挤得下。   饲养监们这两天也还是分别在自己的辖区工作,知道真相的只有大孩子,他们多是还留在铁栏杆大门后帮忙做家务和照看那些年纪小的。所以当顾浅走出这扇门,连通四座“孤儿院”的“广场”还是之前那冷冷清清的样子。   但在这个时候,有个声音在后面叫她。   “浅姐!浅姐——”   杨桃跑出来得匆忙,要不是顾浅回身得及时扶了一把,她险些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站稳后连忙讪讪地道谢。但很快又转过话头,说起了自己急急忙忙冲过来的原因。   “你不是要去外面转转?”她连珠炮似的问,“我也一块去吧,然后问问伊莎贝拉她们,把几个大点的孩子都带上。”   杨桃的想法很简单。   “反正都是迟早的事,还不如现在就把大家都动员起来,现在就领着认一下哪些东西能吃,不然光咱们几个找食物就得找到猴年马月。”   她说的是这个理儿,况且几名饲养监才查验过农场里所剩的粮食也没有多少余裕,最多满打满算只够再撑一个礼拜——毕竟为了保证货物的高质量分,平时的食材也得吃最新鲜的,隔几天来送一次,一次来送的分量就不会太多。   “那就跟她们说一声吧,”顾浅当然也没有什么意见,随口便顺着接话道,“看看能不能叫上艾玛。”   她对这个小姑娘还挺有好感的。   可惜凡事往往是事与愿违。   “院里有孩子病了,要出去的话艾玛可能走不开。”伊莎贝拉如是回答道,注意到她们的疑惑后笑了笑,“没关系,只是普通的感冒,那孩子从小就有点体弱,好好休养两天就不要紧了。”   “今天就先让他们去看看好了,是不是,吉尔达?”   “是,”那戴着圆框眼镜的女孩子满脸紧张,一开始应得还有点迟疑,旋即语气就坚定下来,“……是!”   她显然要比艾玛敏感一点,对抚养自己这么久的养母居然是协助天敌把自己的兄弟姐妹送上绞刑架的刽子手这件事适应得没那么快。   但伊莎贝拉当初“我的孩子都是最特别的”的宣言也不是夸夸其谈,只看这个名叫吉尔达的女孩的眼睛,就能看出她对未来将会发生的一切状况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更何况,敏感归敏感,这些孩子明显在不同的方面都各有造诣。   以吉尔达为首的几个孩子跟着穿过了大桥。到底是孩子心性使然,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一看到那些高大得出乎意料的林木和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植株,还有不再拘泥于孤儿院围墙上方的一隅天空后,出门前的紧张尽数被迎面而来的新奇感甩在脑后,你一言我一语地惊叹了起来。   当然,他们也没忘了自己出来是干嘛的。几个孩子里还属吉尔达最上心,从头到尾跟在杨桃身边听得那叫一个认真。也不光是她,别的孩子还很快学会了举一反三,举着根狗尾巴草凑过来,看口型像是在问这能不能吃。   顾浅远远瞧着都觉得心累,恨不能替杨桃说一句这能吃个鬼。   殊不料后者见状沉思片刻,竟然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顾浅:“……???”   她都想过去听听这到底怎么搞,可到底离得太远也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准备等之后私底下再问问。   是了,作为提出要转转的那个人,她反而没有急着出去,就这么倚在门边看那头在忙活。顾浅想了想,歪头问旁边的人,“你不过去?”   伊莎贝拉只是站在距离大门还有一步的位置,静静地望着那边。   “不,”她平静地说,“我们出不去的。”   “我们也是农场出身。”   伊莎贝拉一字一句道。   “由上一任‘妈妈’选出来,经过一层层的培训和淘汰才被送返到新的农园进行现在这样的工作。”她道,“然后,在来到这里之前——”   她的手覆上胸口的位置,“都在体内装上了可以定位的‘炸弹’,一旦踏出农场一步就会直接引爆,当场死亡。”   原来如此。   顾浅收回视线。   她就说那些鬼怎么可能放心大胆地让成人帮忙饲养食用儿童,又让她们自由活动,也不怕跑掉。合着在身上都安了一层保险。   这样一来,她原来想的也许可以转移其余农场人口的事也彻底行不通了——话又说回来,即便是做得到,一座两座还行,再多加点简直挤都挤不下。   既然如此就换个思考方向,顾浅想,假使被突袭也可以拖延时间到有援兵赶到……   赫然想到了某个可能性,她眼皮一跳,转身就往大门里走去。   路程不远,顾浅却在半道上就瞥见了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尽管急着去找人,她还是叫了一声。   “你做什么?”   “……!”   那人条件反射地一僵。   等反应过来,连忙赔着笑道:“这不是正找您呢,您现在有事吗?”   这个原先作为谈判代表的男人早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一口一个“您”地叫着亲热,顾浅压根不怕他逃跑——就算他想也没那个机会。   顾浅:“找我?”   她说这话时还用余光留意着大门外的情形,自然没看见男人的眼睛贼溜溜地转过一圈,嘴上却还是谄媚的语气。   “就想问问还用不用我再带您去下一个……”   他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被顾浅狐疑地扫过一眼,男人立马搓着手结巴起来,“我我我能做上的也就这点事了,所、所以想给您多帮点忙!”   顾浅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男人紧张得都快窒息了,却见她嘴角浮现出来点奇异的笑意。   “好啊。”   这两个字被吐出来时,男人心里的大石扑通落了地。   “反正我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顾浅不慌不忙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正要找他们说件事,等我回来就出发。”   她往控制室走去,曾经是希望他们投降的谈判代表的男人自然不方便跟上去,就站在原地翘首以待。他生怕对方中途改变主意,一分一秒都被这焦虑拉得格外漫长。   终于,他看到顾浅再度出现在门口,脸上的神情不似有了别的想法,这才松了口气。   “这就出发?”   这男人马上问道,又察觉到自己没掩饰住的急切,连忙找补了一句:“就咱们俩吗?这次可比较远,要不要再叫上个谁——”   他很快就后悔了自己的慌不择言,要是这家伙真听进去岂不是毁了。   幸好——   “用不着,走了。”   顾浅说。   话音未落就转身向卡车走去。   听到她打算孤身前往后的男人强压下得逞的笑容,转眼间又表现出那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而他藏在背后的那只手,悄悄按下了掌心里捏着的某个按钮。   *   桌上的通讯器猛然震动起来。   最顶上的小灯泡一亮一亮,红光同时映在面具后的数只眼睛里。   坐在桌边的可不正是伊维鲁库公卿。   它按灭了通讯器,收回那只长爪的时候心情愉悦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低低笑了一声。   这下,“猎物”彻底上钩了。   它非常期待,这胆敢抢走它的农场的元凶自己扑进天罗地网的那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顾浅表示我也很期待你们到时候的表情   你们说你们惹她干嘛(x   今天的我是(相对)粗长的我!不出意外下章结束开新地图,预告一下下一章会长很多(x   咳,接下来的时间推一下预收,戳专栏可见!=3=   一个是《鬼见了我都害怕[综恐]》。没错,《超凶》的平行世界,开篇类似SAO,就是玩家们被困在恐怖游戏《盒》里想出去得彻底通关游戏的设定。柚姐职业不变,男主已定还是奈亚……我我我我觉得感情线我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部分文案化用了原来的,等我想到了更好的再改   另一个是《山海菜谱》,轻松沙雕向都市灵异文,综山海经+子不语+逍遥游+聊斋等等,文案如下↓   后来,早已成为闻名一方的捉妖师的向晴,总会想起她职业生涯开始的那天。   那一天,她搬家伤了腰,翻出外婆那本临终前不知为何千叮咛万嘱咐叫她要好生保管的菜谱,翻开其中一页,打算给自己炖锅鸡汤补补身。   万万没想到,炖着炖着,她的锅里蹦出来一只鲲。   PS.都是等这篇完结后或是快完结开,具体先开哪个取决于我到时候哪个存稿多(x   ===   谢谢彩虹、青陌尘、小矮子中也、神奇王富贵儿。和黎黎困的地雷!   么么哒!!(づ ̄ 3 ̄)づ 第34章 虽迟但到   橡胶碾过粗粝的石子路面, 前方的公路肉眼可见地越变越窄。   紧紧把着方向盘的男人手腕一转,车头又拐进了下一条更为狭窄、树木也稀疏得多的分岔路口。   他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失紧张地悄悄用余光瞥了顾浅一眼, 见她还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后才暗自吐出这口憋了半天没敢出的气。   事实上,这位也不是没起疑过, 是男人拍着胸脯作保说他们接下来要去的这座缩写为“GA”的农场是和其他的不太一样, 这才好不容易把她的疑心又压了回去。   眼瞧着一切的发展最终还是回归正轨,他正亲手载着目标往最后的目的地疾驰而去,自己马上就可以脱离苦海不说还能捞到一大笔功劳——   真名叫尤尔的男人心情越发激动,在顾浅看不见的角度难以自抑地提起嘴角。   是的,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他表面上作为谈判的代表来到被作为大本营的GF农场,事先就预料到了自己可能面临的结果有两种。   一是这些人听信他们提出的建议,准备达成暂时的和解。当然了, 这只不过是为了先稳住农场这边,别让都快差不多成熟的吃食临到嘴边还飞走了。   上头的统治者可没一个会乐意在被如此挑衅过尊严后还留活口。如果真选了这条路,男人几乎可以想得到这群家伙的下场。   至于二么……   被派来谈判的代表同时也是引他们上钩的诱饵,第一个老老实实带过去的农场只是为了让他们更相信他的甜头, 现在这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既然自己选了要刚到底, 那么鬼族这边自然也是最后一丁点仁慈都不会剩,假使说闭眼选一还能死个痛快,这下只怕要凄惨得多。   不过甭管哪个死法都别想落个全尸,虽说鬼族最钟爱人类的大脑,但别的地方的肉总是不挑的。   想到这里,尤尔惦记着自己这一路上的担惊受怕,冷不丁憋出一声幸灾乐祸的冷笑,巴不得现在就见到对方被五马分尸吞吃下肚的模样,光是想象一下都深感解气——   顾浅:“啊?”   男人:“!!!”   他这才猛然醒悟自己一不留神差点就暴露, 顿时把那声冷笑生生拧成了咳嗽。他就这么自己呛着自己似的连着咳了好几声,其狠厉程度就差把肺给活生生咳出来,好歹才瞒过了顾浅。   待她收回那探究般的眼神,男人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手,擦了擦冒了满脑门的涔涔冷汗。   就快到了。   他望着道路尽头那个已经可以隐隐窥见的小点,心脏怦怦直跳。   男人的手指时不时地扣弄一下覆在方向盘上的皮子,顾浅就跟完全没发觉到他的诡异动静似的,半阖着双眼靠在车窗边上闭目养神——车开了多久她就眯了多久,只还留着一丝清明提防着可能会出现的危险。昨晚大半宿都没睡,总得养精蓄锐一下才行。   伴随着刺耳的“吱”的一声,卡车在离那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刹住了车。直到这时候,顾浅才睁开眼,她若无其事地瞥向一反之前的做派,急吼吼开门下车的男人,自己也跟着跳了下来。   据他一口咬定的说法,这里就是和另外三座不太一样。但即便有了这么一层铺垫,这会儿再去打量那造型有别于其他农场的高大建筑也还是哪哪都透着一股子违和。   最外围同样是刷得雪白的围墙,但不知怎么少了那道作为防止食用儿童逃跑的最后手段的悬崖,他们脚下踏着的道路直通两扇铁质大门。   过于沉重的锁头歪歪斜斜地挂在一边,压根没有上锁的大门连关都关得不怎么严实,简直像是刻意要引起谁的好奇心似的留出了一条细细的缝隙。然后,最奇怪的地方来了。   别说是看守了,连半个鬼影或是人影都没有。这座农场就这么冲他们大剌剌地敞着,就差明说一句“欢迎来访”了。   顾浅“哎”了声,“你说——”   “这不会是鸿门宴吧?”她问。   难不成——不,是一定,男人眼皮直跳,这家伙果然十有八|九是猜到了。   要说这反应也在他们的预料之内,但正常人的思维难免还要再绕一圈想想这农场会不会是紧急转移了之类的,没想到她眨眼就联想到了这方面。他心里正七上八下地提防着对方是不是也已经怀疑起自己,却见顾浅瞧也没瞧他,自个儿往开着条缝的大门走去。   “紧急撤退也好,鸿门宴也好,”她转过身,“到底是哪个情况都得先进去看看再说,是不是?”   “是、是啊。”   尤尔强撑着快挂不住的笑容,声音都是硬挤出来的。   对个头啊!!   算了,只要她进去就行,他恶狠狠地想,现在再嚣张再有勇气那又能怎样,待会儿还不是歇菜的命。就算不踏进这大门一步也没关系,那些在回途上埋伏好的追兵一样能兜上来。   他担心的只有一条,男人对自己体格如何很有自知之明,他只负责把人带到这儿来,等场面混乱的时候从背后来一闷棍之类的事是万不会冒这个险的,他只求能全身而退——   “对了。”顾浅忽然停住脚步。   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身吓了一大跳的尤尔虎躯一震,脑子里的那根弦差点绷断,赶紧把掌心湿滑的冷汗往裤子上蹭了蹭,“什么事?”   “没别的,就是突然想起来咱们这都开了一路了,”顾浅眨眨眼,“油会不会不太够啊?”   ……呼。   男人松了口气。   “应应该可以,”他赶忙应道,脑子里想的却是反正这够不够用都跟你没关系了,“实在不行就在这库房里找找,里头肯定有备用的汽油和柴油。”   听到后面这半句话,顾浅若有所思地“哦”了声。她已经走到了大门边,伸手轻轻一推。   直到这时,这座农场的“庐山真面目”才真正展现在她眼前。   顾浅的视线向后斜过去,正在寻摸着机会想逃跑的男人登时一个激灵。他也不知道这一眼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轻举妄动,飞快收回了往外试探的脚尖,老老实实地泄了气跟着她向里面走去。   “库房在哪里?”顾浅问。   “这、这——”尤尔一时卡了壳,讷讷地回道,“应该是在后门那边吧。”   顾浅听到他话里那“应该”两个字,就知道这家伙八成也是今天才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不再指望他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她没怎么犹豫就抬脚走进了正门的笔直门廊。   她自然不是空手而来的,当初从狩猎场带出来的匕首和冲锋|枪还分别别在腰间和背上。但顾浅也不急着下它的保险,同样没有刻意收敛脚步声,任由一下下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墙壁间。   这条宽度刚够两人并肩而行的走廊也算不得有多深,尤尔自然是不敢走在她旁边的,只顾畏畏缩缩地跟在狗头,有他挡了下阳光,顾浅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尽头透过来的阵阵幽光。   那暗淡的灯光让顾浅莫名皱了下眉头,她念头一转就加快了步伐。三步,两步,眼看着就已经到了走廊所连通的大厅。   ……!   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顾浅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罐子。   这间偌大的大厅里,铺天盖地地全都是玻璃“罐头”。   “罐头”的上下都用金属密封着,里面盛满了成分不明的透明液体。有的罐子里还漂浮着近似于面罩的东西,顾浅走到其中一只的旁边伸手敲了敲,不出意料地发现外壁玻璃很厚实,虽还不到防弹的程度,要让她用平常的力气打碎也会稍微废点劲。   她也看清了,那所谓的面罩是和罐底几根管子连在一起的呼吸器。   两米左右的高度,还有这呼吸器,“这堆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的答案简直呼之欲出了。   这些巨大管状物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地垒在墙边,她之前看到的黯淡灯光都是罐子背后的灯管透过这层层玻璃照过来的。乍一眼望过去,顾浅竟然数不清这里到底有多少只这样的养殖罐。   顾浅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点什么动静,她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拽,径直死死揪住了那带她来这里的男人的领子。   “你跑什么?”她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尤尔脸色青白交加地盯着她,明明自知力气敌不过还是不死心地去掰她的手指,嗓子里冒出来的竟是些含混不清的字眼。不过,这问题也用不着他来回答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通往来时那条走廊的大厅出口被封住了。   “果然是已经猜到了啊。”   一道在顾浅听来全然陌生的低沉嗓音骤然响起。   她回过头。   “明知如此还孤身前来,真是让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那“人”道,“但我同时也得说,无谓的胆量可算不上勇气,而是鲁莽。”   “那得看输赢的结果吧?”   顾浅一晃胳膊,用袖口遮住了方才提前在车上调好的电子表,视线扫向那道在玻璃罐上缓缓映出的巨大影子,“但无论是哪个,总比有的躲在罐头后边到现在才敢遮遮掩掩露面的家伙强。”   嘴上这么说得轻巧来故意激起对方的怒火,她心下却是早已敲响了警钟。   她的目光掠过那造型奇特的面具,再望向对方那完全不输于列乌维斯大公的个头。   就连在给人的感觉这一方面,她能体会到的危险感都还要比那时更甚。顾浅的眉头死死拧起,心里头清楚这位恐怕就是童谣那时候提到过的伊什么什么公卿,至于它到底叫什么……   ……太拗口想不起来了。   这位被她忘了名字的公卿听了她的话,居然不恼反笑。可还不等它开口,反是衣领还被顾浅揪在手里的尤尔扯着嗓子大叫出声:   “伊维鲁库大人,您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   他尖叫道。   “说好会救我出来——”   可令他绝望的是,伊维鲁库公卿却对他的呼救声恍若未闻,只专注地盯着好不容易落网的猎物。   瞧着手里这位挣扎得生怕下一秒就死翘翘的狼狈模样,顾浅第一次惊觉自己在他眼中怕不是恐怖到了极点。   她自觉还是很好心的,于是就多提醒了一句:“它不会帮你的。”   男人:“……诶?”   “留着你反而麻烦,何苦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活儿,”顾浅轻飘飘道,“还不如一块干掉,到时候再把黑锅扣我头上,这样不是更轻松?”   尤尔不敢置信地望向伊维鲁库公卿,后者虽未说话,但一声哼笑已足以说明它的答案。当这声音传入耳中,终于彻底撕碎了他最后的冷静。   然而不同于之前的大喊大叫,男人愣愣地垂下头,灰暗得像是完全死了心。   顾浅斜他一眼,正想着下一步怎么办,就听正对面的伊维鲁库公卿开了口。   “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吗?”   它长而尖锐的指甲轻轻搭上旁边那只刚到它胸口的玻璃罐,抬眼看到顾浅的表情,语气中也多了几分了然:“……看来你知道。”   “就在你们来之前,”伊维鲁库公卿道,“这些靠插管才能维持生存的家伙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让我想想,你们是怎么称呼那样状态的人的——哦,‘植物人’?你抢得了一座两座专门培育的高级农场,像这样大量培育低等肉的地方又该怎么办?不过,虽说这些家伙带上也是十足的累赘,可明明从基因方面来说,他们也是人类,难道就因为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有就不被当成你们的同类了吗?”   他的一字一句都饱含着十足的恶意。   “既然如此,又和当初签订下契约的人有什么区别?”   顾浅的一只手还因为拧着男人的衣领举在半空,她垂眼听着这位公卿煽动性的言辞,忽然一扬眉。   她嘴角勾起的弧度就那么点,却意外地给人一种强烈的挑衅感。光是看着这笑容,就让人意识到要想用方才那番话就能动摇到她简直是大错特错了——对于发生的一切,她向来有自己的衡量,旁人是断然干涉不了她的想法的。   眼下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而对一场将发未发的战斗来说,如若双方实力相当,哪方心神飘摇怀疑起了自己的初衷就奠定了鹿死谁手,伊维鲁库公卿使的也是这个心思。   偏偏顾浅这种人说好了是顽强,往坏了讲就是死心眼的执拗,怎么着都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抱歉啊,”顾浅大咧咧地说,“我可不会想那么多。”   “而且,比起嘴上说说,我更喜欢用做的。”   更何况,她还有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她冷笑一声,抬腿就蹬上了原先被她当成人质、如今倒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男人的后背。   “哇啊啊啊啊!”   后者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一脚,踉跄着向前栽去,狠狠地撞在养殖罐玻璃上的脑门很快就红肿起来一块。但他也顾不上去揉揉了,而是震惊地望着顾浅,难以想象她就这么把他给放了。   紧接着,却见她脸色刷的变了。   脖子上再度传来难以忍受的窒息感,男人的脸被憋得涨成猪肝色,他还惶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身体无意识间地随着拉扯向后倒去。与此同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裂声,腥臭的液体溅了他一身。   男人瞳孔紧缩,牙关战战,惊恐得直望着那只破裂得不成样子的养殖罐说不出话。要是——要是他再晚躲开一秒,不,半秒,碎的可就不止是这玻璃了。   多讽刺,救了他的是之前挟持他的敌人,至于出手袭击的——   他胆战心惊地瞥向已经握上长镰的伊维鲁库公卿,却奇异地没有什么不可置信的感觉。这点想法早在对方见死不救的时候就消耗殆尽了,很明显,事到如今它不会希望他能活着回去人类社会,不然就是埋下定时炸|弹的隐患。   “真是大公无私,”伊维鲁库公卿讥嘲道,“这家伙可是把你领到这里来的彻彻底底的双面间谍啊。”   顾浅“嗤”了声。   “管太宽。”   她说:“我想干嘛干嘛,关你什么事?”   下一秒,枪口猛然抬起。   她的另一只手早已卸开了保险,此刻没有任何迟疑地扣下了扳机。UZI这一枪型的优点就是快准狠,弹壳倾泻而出,枪口迸开的火花让人一度看不清前方的状况。但无疑可以肯定的是,这连发的子弹哪怕是伊维鲁库公卿要尽数躲开也有几分勉强。   当然,它也无须这么做。   长袍被子弹燎出的弹孔下面,烫得焦黑的皮肉在重新愈合。伊维鲁库公卿多少还是因为这一番扫射而有些狼狈,它放下用来遮挡面具的袍袖,果不其然,眼前已经没有半个人影了。   “你以为能跑得出去吗?”   它问。   “外面已经全都被包围了。”每一句话都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荡起冰冷的回音,“你自己不说,还带着个废物,我倒是很好奇你要怎么跑。”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吗?   顾浅翻了个白眼。   她就没打算要跑。   ——全都弄死不就成了。   她斜眼瞄向边上的男人,见他还畏头畏尾、哭哭啼啼的样子到底没忍住给了他一胳膊肘。后者挨这么一下,好歹还记着捂着自己的嘴没“嗷”地一声叫出来。   还行,有点救。   可随即在背后经过的脚步声就让他更发怵了。顾浅这时候也顾不上这家伙,留神听着那头的动静。   对方似乎还没发现他们的具体位置。   兴许是“低等肉”都转移完了,也不用再费力维持整座农场的运转。周围的灯管明明灭灭,有的一闪一闪,还有的地方根本就黑漆漆一片。   一开始没看到伊维鲁库的原因如今反成了他们能够藏身的关键,顾浅当然不会一味躲下去,但要想突破伊维鲁库和它不知道派了多少手下驻守的重围,还得再动动脑筋才行。   顾浅的目光挨个扫过去,哪怕是用来培养低等货的,这么大个地方总不至于只有那一条走廊。确定过这一点后,她瞅准了那家伙往对面那排玻璃罐走去的空隙,伺机起身时反手就往男人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后者也不知领没领会到她的意思,慌不择路地跟着奔过来。   就因为他的步伐太忙乱,他的脚在抬过某条电线的时候一个没把握好就硬生生绊了上去。饶是他自己及时稳住了平衡,被电线牵动的插头在一片寂静中怦然落地的声音还是显得如此清脆。   原本还在养殖罐周围徘徊的伊维鲁库公卿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转过了身,顾浅暗骂一声,只来得及庆幸自己已经到了门边,使了狠劲儿把那蠢蛋往自己这方向拽过来。   她已经后悔抬这家伙一手了,但在他的身体擦着门框挤过来后还是反身踹上了门。   就在这毫厘之间,巨镰锋利的刀刃便愣是将厚实的木门砍开一道豁口。尤尔瞪着那位置,心有余悸地摸向自己险些和身体分家的脖子。   “愣什么愣,赶紧跑!”   她还愿意搭把手的原因只剩下这个了,尽可能用门那边听不见的音量低声喊道:“现在告诉我库房大概在什么位置,否则我马上把你扔回去!”   伊维鲁库反应极快,用的又是长兵器,这恰恰是她的劣势。   且不说她擅长的是近身格斗,小型冲锋|枪也只有拉近了距离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不然别想打碎它们的面具。   她听得到门后那一声声粗重的喘息。狩猎人类已经成了鬼族刻进基因里的本能,在这连番挑衅之下,这兴奋劲儿已经被充分地调动起来,最叫人担心的是这一点,能让她利用的恰恰也是这点。   又一刀砍在门上,缝隙裂得更大,顾浅清晰地看到了伊维鲁库透过其间窥伺过来的三只眼睛。   她身后的男人哀嚎一声,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往前面跑去,她观察了下这家伙逃的方向,转身也跟了过去。   ——希望这家伙不是在没意义地瞎跑!   这么想着,顾浅边跑边尽可能地拉倒她经过的每一样东西来多制造点障碍。   哪怕解决这些对于伊维鲁库来说就如同切瓜砍菜那般容易,能拖延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   没命地奔在前头的尤尔拐进右边的岔道,顾浅想也不想地转了身。他们俩转眼没了影,缀在最后的伊维鲁库公卿反而像散步似的放缓了步伐。   原因无他,它清楚得很,这前面可是条连窗户都没有的死路。   果然是慌张到连出口都分不清了,既然如此,它也不介意让他们在紧张与绝望中多挣扎一会儿。   伊维鲁库公卿那面具边上的长穗随着它的每一步摇动着,它被保护住的眼睛也挨个瞧过了墙边的每一道门。走廊上空无一人,被它追击的俩人只可能是躲在其中一扇后头,至于具体是哪一个——   恰逢此时,有谁碰掉了什么,他失手后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更是让伊维鲁库迅速锁定了目标。它低低一笑,提起镰刀就直直向那边劈砍过去——   被砍坏的木门只还连着个金属门闩,歪出了半人多高的空隙。   伊维鲁库公卿:“……?!”   门后的景象却不是它想象的两人俱在,只有那个起先担了间谍任务的男人孤零零站在那儿,战战兢兢地望着自己这边。即便是他,站得也离货架很远,断不像是会一个转身就不小心把东西碰掉地的距离。   那刚才的声音是——   “是啊。”   仿佛看出了它的疑惑,有个女声霍然响起:“就是引你过来的。”   同一刹那,被举起的重物呼啸着朝它的方向砸来。   ——太鲁莽了。   伊维鲁库公卿指间攥着的长镰刀刃向上翻起。   居然以为用这种东西能挡得住它,实在是太愚蠢了。   刀刃轻而易举地划开塑料外壳,伊维鲁库却在下一瞬瞪大圆眼。   气味刺鼻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浇了它一身,被它砍裂的汽油罐“啪”地在地上摔成两半。   “你——”   “嚓”的一声轻响,顾浅捏住那把擦着了火的火柴。   她可没功夫应声,关键时刻,最忌讳的就是废话个没完。   趁着伊维鲁库还没反应过来,她飞起一脚就踢向预先摆在门边的塑料桶。故意没拧紧的瓶盖彻底侧翻,里头的柴油同样哗啦淌了一地。   然后,顾浅松开了火柴。   那点小小的火苗在空中就弱了下去,可当火星接触到油面的那一瞬间——   烈焰轰地燃起!   伊维鲁库公卿的长袍浸透了汽油,火势近乎是顷刻间就窜了上去。它大半个身体都被火舌吞没,空气中弥漫的全是焦糊味。   “……喝……啊啊啊——”   它痛苦地嚎叫着,踉跄着往后退开一步。   还没完。   短短几秒内,两只袖子已经烧得差不多了,顾浅可以看见底下不断烧焦再生的皮肤。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维鲁库支撑不过灼烧的剧痛地弯下了腰,原本握在它手里的镰刀都“当啷”落了地。   顾浅看准这个时机,三步并作两步就直冲了过去。   她挥拳正冲着它的面具,使的是十成十的力气。即便光是周围的空气就温度高得让人难以接近,顾浅也仍是想的只有得给它致命一击才行。   “咔。”   整张面具由被砸到的那一点蔓开蜘蛛网般的纹路,可也正在这个时候,顾浅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猛然抓住了。   她倒抽了一口气——那不知什么材质的面具上是燃不起来火的,充其量只会烫手。虽说烫伤也不好搞定,但总比被直接烧伤强。   所以,当伊维鲁库用它那还燃烧着的长爪攥住顾浅的手腕时,这就全然不一样了。   它的意图还不止于此。   ………!   只听一声清晰的骨骼折断声,顾浅咬紧了牙关,压根没顾及这剧痛,抬脚就狠狠踹上了对方的胸口。   她这一下真是彻底使了狠劲儿。   伊维鲁库公卿向后倒去的同时,顾浅也听到了它胸骨断裂的声音。碎成一片片的面具掉在地上,等火舌燎上眼珠,它终于彻底地再起不能。   搭下来的指甲还在扣弄着地面试图支撑起身体,随着一声枪响,伊维鲁库公卿的身体软了下去。   “解决掉你们这样制造出他们的罪魁祸首——”   顾浅放下枪口,“不就是最好的交代吗?”   话音未落,她深吸了一口气,抹下额上疼出来的冷汗。那条被强行折断的胳膊软软地垂在身侧,上面还留着漆黑的指印。   她忍着疼,捡起那两块烫手的硬币。   唯一还值得庆幸的是这火还没来得及烧到她身上,不然真是扑都不好扑。   “拿上你后头的那桶汽油!”   顾浅喊道:“走到哪泼到哪,快!”   男人已经被迄今为止的种种震到麻木了,忙不迭地就拎起了那只桶。   顾浅还记得他之前说的那个安全出口,绕过面前的“火堆”就往那边冲去。   尤尔就趔趔趄趄地跟在后头。别说他泼出去的那些,从桶沿颠出去的都不少。   火焰飞快地沿着被汽油溅湿的墙壁地板烧过来,整栋建筑里的温度越来越高。   火势似乎也蔓延到了别的地方,顾浅听到远处的嘈杂声,想来是包围在外头的家伙也发觉到了里面的情况。   ——果然。   “伊维鲁库大人!”   他们还没转过下一个拐角,两三只食人鬼就低吼着冲出来,看见二人,双方都俱是一怔。   顾浅虽折了一只手,对付几个杂兵还是不在话下的。更别提它们先热血上头,直直挥刀砍了过来。   她闪身避开刀锋,干脆借力打力,一脚踹在那家伙的腰眼上。后者一个趔趄,惨叫着栽进火里。   顾浅的动作没有任何迟滞,反身就掏枪开了火。   狩猎场提供的枪支不足以打穿贵族们的面具,对付它们的手下却是绰绰有余了。   顾浅喘着气,她受了点伤,再单手承受这后坐力还是有点勉强。但剩下那俩怪物也死透了,多少能让人放下点心来。   突然烧起来的大火再加上又少了主心骨,外面估计都乱了手脚,一个个地不知道该先搜还是先灭火。   他们离尽头那扇小门已经不远了,顾浅看得到外头空无一人不说,还停着辆正儿八经的小货车。   “上车。”   顾浅催促道,自己也走过去,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现在只要从这里开出去就——”   她突然愣住了。   【阶段目标已达成。】   不对,怎么会——   【正在建立返回通道……】   顾浅的手还握在车把上,只有这道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视野一寸寸地黑下去,当眼前再度亮起,她看着那一排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扭蛋机,还处在怔愣之中。   “浅姐……?”   听见这声音,顾浅才意识到回来的不止她一个。   杨桃:“你的胳膊——”   顾浅刚想说没事,依然没退下去的疼痛就提醒着她这怎么都不是没事的样子,马上改了口。   “骨折——”她深呼吸,“敌人比我想象得强一点。”   “对了。”   顾浅急着问的是另一件事,“你刚才是不是也听到了……?”   用不着她明说,杨桃就马上点了点头。   “但是好奇怪啊,”杨桃说,“我记得上次说的是隐藏目标,这次怎么变成了阶段目标?”   “可能因为这次没有解决源头。”   顾浅道:“那就更不明白了,亏我还做好了拉锯战的准备——”   杨桃嘴里念叨着“阶段”二字,突然“啊”了声。   “会不会是这样!”她叫道,“我记得浅姐你不是让那谁去挖洞了吗?”   顾浅:“诶?”   杨桃说的“鼹鼠男”,顾浅出发之前再返回去正是为了找他。   既然他能挖出“百分百不被发现的隧道”,那么只要在敌袭时钻进去,就足以拖延时间到援军赶来。   他提供藏身地,杨桃找出了点可以吃的东西。到顾浅这边,鬼族的战力被她削得大打折扣,让它们再不敢轻举妄动。   同时满足了这三样,农场那边应该可以安稳地过上一阵了,搞不好这就是所谓的阶段目标。   只是这安稳轮不到他们。   顾浅原本还想着插手剩下那俩农场,现在是没有机会了。   不过——   她想起了那个叫艾玛的小女孩的眼神,也说不清是为什么,顾浅莫名相信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但‘阶段’这俩字还是让人有不好的预感啊,”杨桃嘀咕,“不会以后还得去吧?”   她摇摇头,“不说这个了。”   “提前回来也不是没有好处,”她说,“毕竟浅姐你的胳膊可不得赶紧治一下。”   农场不见得样样药品都齐全。   但问题也来了,这地方药品是充足,还能上哪找医生?   两人视线相对,俱是想起了同一个地方。   ——季晋华他们所说的“海滨”。   “好歹是玩家聚集的地方,”杨桃挠挠头,“应该有以前是医生的人在吧?要是有类似能力的家伙更好了,最好是那种可以马上见效的……”   顾浅默认了她的提议,只道:   “去之前还是别抱太大期望。”   反正她原来的打算就是去看看再说。   “走吧,收拾点东西带上,”扭蛋机离她们之前的住处也不是很远,顾浅回头远远望着那栋楼,“不行再回来。”   杨桃应了声“好”。   其实要带的就是换洗衣物。现在这条件,合身又合意的衣服就那么些,又因为常常要经历严酷的末日和战斗,完全变成了消耗品。   她们在楼下的药店里翻出点药膏和绷带支架,简单地给她的胳膊固定了一下。   踏过那熟悉的楼道口和楼梯,顾浅接下杨桃递来的钥匙,刚插进去转开,就听到一阵标志性的嘻嘻笑声。   ……?!   “哎呀呀——”   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的不速之客翘着二郎腿。   “瞧瞧是谁回来了,”小丑笑得嚣张,“可是被我等到了。”   他憋着一口气,如今料定对方的战力大打折扣就上赶着找上门来幸灾乐祸。现在亲眼瞧了更是开心,简直是每一根卷毛都透着恶毒,对上顾浅的视线也丝毫不怵。   “别想了,我可是看到了全过程的。”   小丑意犹未尽地说,恨不得再重温上几遍,“就凭你现在的伤,想打到我可没门儿,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都没来得及多笑几声。   小丑只觉得自己的卷毛被一把揪住,拧着就往那张临时用来充数的塑料茶几撞去。   “啪嚓”一声,不大点的茶几从他脸贴着的地方裂开,完完整整地断成了两截。   小丑:“…………………………”   “不好意思,看见你就手痒。”   顾浅收回还完好的那只胳膊,和善地问:“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丑:我恨   ……果然没来得及开新地图,得到下章了呜呜呜呜   ===   谢谢青陌尘、小矮子中也和彩虹的地雷!   么么哒!!=3= 第35章 海滨   试问, 还有什么场面能比亲眼见证你的队友殴打害她落到如今境地的引路人更为震撼?   答:在VIP席位近距离观赏这一幕的暴力升级版。   裂开的塑料茶几腿在地上沿着自身的弧面晃了晃,一小块碎片弹了两下,滑到了杨桃的脚边。   她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 还没完全理解这小丑为什么会出现在她们的临时驻扎地就被强行拖到了这可怕的展开,被震得一时半会儿只想当个透明人。   ……她是谁, 她在哪儿, 她在做什么。   结结实实地撞了这么一下,额头那火辣辣的痛楚让仍被强行按着脑袋的小丑疼得满脸龇牙咧嘴。他撞得晕头转向,挣扎着想抬起头,门应该是在那个位置, 只要他行动得够快就——   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双茫然的眼睛。   杨桃恍然回过了神。   对上小丑那不死心的眼神,她第一反应就是后退半步,用肩膀顶上了半开着的木门。   严丝合缝, 连半点逃跑的机会都没给他留。   “浅姐你放心,我把门关上了!”她叫道,“使劲揍!”   她不管了,反正跟着她浅姐肯定没错!   小丑:“……”   你他妈多大仇多大怨?!!   小丑这下真是一口血要呕出来, 那点幸灾乐祸如今让他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一口牙咬得吱吱直响, 他气得两眼通红,还蜷在身侧的那只手扣挖着沙发,准备像上次那样动用起自己的能力好金蝉脱壳——   “咔嚓!”   小丑:“嗷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要不是胳膊还被拧着,他早该抱起脚一跃三尺高了。顾浅慢慢松开了手,原本被她猛然拽过的胳膊就这么软趴趴地耷拉下来,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   小丑:“………………”   他嘴唇直哆嗦,眼窝里的泪水几欲潸然而下,完全分不清被踩脚和胳膊脱臼到底哪一个更疼。   真真是气死个人了!   只是他完全没胆子去直面那个他原本该怒目而视的对象, 短短几次交手,他已经充分地了解到了一个事实。   要是说正面硬刚,他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想到这里,小丑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身体时不时地抽动着。   “知道怕了?”顾浅冷眼望着他的反应,“那就把这座游乐场和那些末日世界的谜底完完整整地告诉我,还有到底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以及,在背后策划这一切的到底是谁——”   被她按着的家伙突然抖了一下。   这不自然的抖动让顾浅一怔,随即就听小丑那似男非女的嗓音响了起来。   “害怕?不不,当然不——”   “我是在可惜啊。”   说不上是哪里来的直觉,顾浅下意识皱起了眉。   她还攥着小丑的衣领,也自然感受到了他肩膀的一阵阵抖动。可能是因为疼痛尚未消去,他抬头的动作也极为缓慢,但无论如何,她之前就在他眼中看到的那种□□裸的恶意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这家伙的声音比往常都还要尖锐,饱含着狰狞的笑意。   “可惜你现在只有一只手,”他快意道,“不然我可能还真要栽在你手里。”   这句话一出口就已经足够引起人的警惕了,顾浅赫然一凛,情况的急转直下也才不过短短一瞬。她只隐隐察觉有破空之势迎面而来,条件反射下就松开了攥住他领子的那只手,下意识地往面前一档——   手心传来尖锐的刺痛,顾浅倒吸了一口气。   殷红沿着手腕蔓延而下,饶是被划破了皮肉,她还是稳稳地攥住了刀刃。   天知道他究竟是从哪里调动起了这柄巴掌长的尖刀,当顾浅注意到时,刀尖离她的脸只剩下一两寸,要是再晚上半秒,中招的恐怕就是她的眼睛,而那个始作俑者——   顾浅的视线向下扫去,沙发上早已空空荡荡,连头发丝都没留下一根。   与之相应的,是大开着的防盗门。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即便是被狠推了一把的杨桃都满脸错愕。她说不清楚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动的手。她连个残影也没看清,反应过来之时才感觉到后背撞墙的钝痛。   杨桃急急忙忙地冲向窗边,一眼就看到了街角那个醒目的身影。跟他那阴损的手段相比,这会儿的背影看上去着实有几分狼狈。   右边胳膊摇摇晃晃地耷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饶是这样还奋力地想往外跑,只是跑也跑不快,想来是逃出门外的时候那爆发般的劲头已经耗没了。   现在追还追得上!   想到这里,杨桃连忙叫出了声:“浅姐——”   “没事,”“当”的一声,顾浅把沾血的水果刀往地上一扔,“用不着追。”   她本来还寻思着,要是好好回答问题可以帮忙把胳膊接回去,他自己这么选就怪不得她了。   她之前就觉得这刀有点眼熟,眼下仔细一看,明明就是原来在厨房刀架里插着的水果刀,顾浅在这房子里住的那几天也没少用它来开罐头。   不知道小丑是用什么手段把它招了过来,但至少知道了一点——果然,他除了那出奇的速度外还有别的招数,只是不知为何拖拖拉拉到了现在才用。   这样一来,她想动手就得再掂量一下。不过无所谓,他藏着一手,她的能力可也在不断地有所增益。打倒那个伊什么什么公卿后,掉的硬币虽不算多,只有寥寥几枚,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是锦上添花了。   顾浅还记得杨桃说过,之后还会和引路人见面交接。虽然她也只是听说,而且看她自己的情况,至少第二次和第三次后不会是这个交接的时机。但无风不起浪,既然有这么个传言,总归是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她等得起。   “别管他了。”   顾浅直起身来,她刚才的动作幅度有点大,到底还是牵扯到了伤口,歪掉的夹板刮过伤口还是引得她又吸进了一口气。   “走吧,”她说,“去‘海滨’。”   杨桃还在留神着她的动作,自然没有漏过这点动静,但现如今她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她又不是医生,挺怕自己万一乱动会再造成个二次伤害,只能巴望着等到了季晋华等人口中的“海滨”后能有专业人士了。   现在能做的只有收拾收拾东西,于是,她义不容辞地主动要求担下了这个任务。她动作也实属利索,顾浅只在沙发上靠了几分钟,就看见对方大包小包地拎出来,据观察绝不止一开始说好的只带换洗衣服。   顾浅:“……这么多东西你背得下?”   她倒是能拿一部分,但因为还吊着一只手,能拿的也有限。不过顾浅随后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想起俩人刚见面的时候,杨桃也是背着个相较于自己体型而言格外硕大的包袱,这可能还真不在话下。   果不其然,就听她道。   “放心啦放心啦,”杨桃一挥手,顾浅稳稳接住了她扔过来的小钥匙,“全交给我就行。”   她果真如自己所说的,一个人就扛起了所有行李,连顾浅要搭把手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要让伤患出力。她在打架上的力气不行,背个包拎个箱子还是轻轻松松的。俩人这么下了楼,顾浅走了两步,才想起一个实际上至关重要的问题。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顾浅眨眨眼,“那地方——”   到底在哪里?   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居然把这个给忘到了脑后。   这也不能怪她,被“弹”出来得太突然,她们压根就没来得及他们俩所谓的“海滨”到底在哪里。话虽如此,出口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做了决定——大不了就把这整个城镇翻个底朝天,她还不信找不到个数十人驻扎的居所了。   却不料杨桃开了口。   “啊,这个啊。”   “不打紧,”她轻快道,“我当时不是还留在农场嘛,姓季的那位在倒计时的时候就把确切的地址告诉我了。他们选地方是故意选得偏了点,但也不是很难找,浅姐你跟着我走就行。”   这么一看倒是她想得太多了,顾浅耸耸肩,在杨桃身后迈出一步。   捱过最开始的那股疼劲儿,再加上她的承受能力天生比常人强出半截,这会儿对这种时不时刺一下的钝痛已经麻木了。   她的全部心思全集中在怎么跟着杨桃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巷。   这座陌生的城市在游乐场那头看着不大,在里头赶路时顾浅才觉得自己太天真。   且不说胡同太多绕起来太麻烦,真正难搞的还是乱七八糟长了一大堆的植被。冷不丁就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根树枝,戳在她伤口上捅得生疼。   顾浅小心地拨开每一丛经过的枝桠。她和杨桃都没带表,但话说回来,玩家在这里用不着手表也能知道过了多久。   她一抬手腕,就看见了内侧那排鲜红的数字。   自打回归游乐场本部,这行倒计时就重新流动起来。显而易见的是,虽然那道来源不明的声音说他们只是完成了“阶段任务”,但签证时间还是正常结算了的。   顾浅的是十二天,杨桃的是八天,再加上之前积累下的,她俩剩下的天数还相当有余裕。   顾浅倒不怎么在乎这个,她还是想伤一好就去下个世界一探究竟的。   她现在只把它当成计时器,算了一下已经走了快两个小时。顾浅是挺佩服杨桃只凭那么点时间转述的话就记住了这么复杂的路线的,但人的记忆力毕竟是有限度的,走到现在,终于记不得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走的杨桃也只得站在路口发起愣来。   “完了,”她苦哈哈道,“我想不起来了……可恶,明明离得也不远了,就差这么点路了给记不清了……”   顾浅在这个问题上看得倒是很豁然。   “既然离得也不远,那就慢慢找吧,”她道,“大不了——”   等等。   她的目光猛地捕捉到立在远处的某样东西。   “杨桃。”她叫了一声。   杨桃:“啊?”   “他们说的那个所谓的‘海滨’,”都不消对方确认,顾浅确定自己已经发现了某种意义上的真相,“全称是什么?”   这座游乐场和它附近上方的天空终日都是灰蒙蒙的,但偶尔也会有阳光躲过乌云的遮蔽直射而下的时候。现在就正是这样的档口——说不上有多温暖的亮光在标牌后方投出一小片阴影,这个明显是后来才立起来的路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   ——“多摩海滨”。   “‘多摩’……这什么怪名字,”杨桃也意识到这就是她们辛辛苦苦找了半天的地方,不由微妙地犯起嘀咕,“所以果然‘海滨’是简称吗?”   那路牌离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只有一条马路的距离,三言两语的功夫就走到了那跟前。顾浅再一扭头,发现了比路牌还更有意思的东西。   她顶着杨桃迷茫的眼神走进隔壁招牌都被爬山虎缠得看不清的店面,在橱窗边的塑料架上翻了翻,抽出一份灰扑扑的册子。   杨桃瞧见了小册子封面上的字,“咦,难不成这里……”   “是啊,应该是旅行社。”顾浅应了一声,翻开那本册子,发现大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一路翻到底,她成功找到了块小小的缩略版地图。就像很多店家会有的宣传册那样,上面以这家简要地标注了周围的地形。   “‘多摩太平洋海滨’——”顾浅看到旁边那圆圆代表着“hotel”的H字标志,“酒店?”   原来如此,看来那些玩家是用驻扎地来当了代称。   顾浅的指尖划过地图,试图估算出还差多远。   “也就一两百米了。”   她总结道:“直走出这条小路再往右拐,既然是酒店,应该挺显眼的。”   一听目的地就在眼前,杨桃顿时又涌起了干劲。   “走走走!”她一跃而起,“看看他们那儿是个什么条件再说!”   路牌指向的方向和地图完全吻合,最后这短短上百米跟她们之前那俩小时绕的路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没有想象中的围栏,顾浅拨开最后一片挡在眼前的芭蕉叶——   喧哗声近在咫尺,又因为察觉到有人的靠近倏地静了下来。   她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海滨等设定来自《弥留之国的爱丽丝》,下章进入的新地图是《GREEN WORLDZ》,也就是文案上的植物异变~   没看过也没关系,反正私设一大堆,就算有原著角色出场也只会是那些敌方的怪物(喂   ===   谢谢月影的火箭炮!   谢谢英达丽水、小矮子中也、Simon、青陌尘、黎黎困、凝望鸡翅和Lulu(×2)的地雷!   么么哒_(:з」∠)_ 第36章 植物异变   眼前的景象, 全然出乎她们的意料。   “不是,这,”杨桃结巴道, “这也太夸张了吧……”   今儿个是这里难得的晴天是真的,这座城市里没什么危险也是真的, 可, 可这也不代表就——   越过挡住视野的树篱,她们看到的是酒店前方的露天游泳池。   照常理来讲,如今大家命悬一线,哪还有心思来享受这些以往的娱乐设施。   但他们不是。   清澈的泳池里水波荡漾, 在水中纵情声色的男女这时候虽大多都不失好奇地望着这边,却不难看出之前是在你泼我我也捧水地嬉闹着。   泳池边更是热闹,有人担当起服务生的活计, 端着托盘四处分发盛装在精致高脚杯里的饮料和鸡尾酒,肌肤是明显晒出来的健康小麦色,穿的还是惹火的比基尼。   此情此景若是置换在任何一个度假胜地都合情合理,可放在周围全是废弃建筑的灰暗背景对比下, 用“格格不入”来形容都是轻的了。   “俩妹子啊!”   “新人?”   那边也窃窃私语起来。   “是的吧, 最近还真难得有人能找到这儿来。”   “看上去还真狼狈……”   连杨桃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是实话,她和顾浅穿过葱葱树木,再怎么拍打也灰头土脸地沾了好些细碎的草叶,更别提她浅姐胳膊上还是连石膏都没得打,只能用简单的夹板和绷带凑合一下,哪谈得上什么光鲜。   她站在原地,任由那些不知是好是坏却明显是掺杂了别样意味的视线上下打量,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也不知道那俩人在不在,”杨桃小声嘀咕, “要是他们当认识的人来介绍一下是不是能好点——”   “不好说。”   顾浅沉默了下,“我感觉都一样。”   说实话,周德如可能稍强点,季晋华十有八|九不会有多高的地位,既然俩人都不一定说得上话,她们早来晚来情况也差不多,有个什么万一都只能靠自己。   “喂,你们!”   远远地传来男人的喊声,声音怎么听都是冲着她俩的。果不其然,转过头就见有个只穿泳裤打着赤膊的男人一边朝她们挥手一边走来。   既然有人出头来管了这局面,其他人也乐得再去寻自己的乐子。嘈杂声又掀了起来,离她们几米远外就有个姑娘爬上不锈钢梯子,顾不上一身水地钻进躺在遮阳伞阴影下的男人怀里咯咯娇笑。更有甚者还在左拥右抱,要不是还记着这是当着大庭广众的面不是酒店房间,恐怕都要上演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了。   这种达摩克利斯之剑明明悬在头顶上随时有可能掉下来还要打情骂俏的劲头简直把杨桃看呆了。   顾浅倒是无所谓,在她看来别人爱干嘛干嘛,做什么选择都不关她的事。   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招呼她们的家伙。男人皮肤黝黑,他在这里的地位似乎不低,走过来的途中,有挡到道的人用不着提醒都在主动给他让路。   “是怎么找过来的,”等走得近了,那人问道,“自己碰运气还是有人介绍?”   杨桃的表情在他说到后半句时微微一动,那人善于察言观色,见状就了然地猜出情况如何,干脆顺着问道:“谁告诉的?”   这种时候不说也不是说也不是,虽然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海滨”,但也不能保证十拿九稳。杨桃到底还留着几分警惕,干脆选择藏一半露一半,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一个姓周,一个姓季。”   那男人显然知道得不少,闻言就听出了她指的是谁。   “他俩现在不在。”他神情轻松地说,“我现在得跟你们确认一个问题——你们要加入‘海滨’吗?”   这句话说出来,意图为何就很明显了。   愿意加入“海滨”,就可以大家都彼此当成自己人,有些话就好说多了,凡事谈起来都用不着太顾忌;要是不愿意,那不仅不会回答她们的疑问,还更可能会麻溜地请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问题是……   杨桃环顾了一圈在他们四周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她本就有点顾虑,眼下再亲眼见到这狂欢至死方休的氛围,实在很难真心实意地说出想加入之类的话。   她想了想,决定先退而求其次,提出她们的要求再说。   “其实,”她迟疑道,“我们到这里来还有一个原因……”   “你们有没有办法能治好这个?”   顾浅索性也开门见山地问。   男人看向她的伤处,神色微微讶异。其实远看也是她那用绷带吊起来的胳膊最引人注目,但近看了又是一种别样的震撼,实在很难让人想象她是怎样在手臂被生生折断后还能保持神色如常的。   “有是有,”他定了定心神,“但还是一样的说法。”   所以,还得看她们加不加入了。   顾浅和杨桃对视一眼,说不好有没有拿定主意。见她们两个举棋不定,那善于鉴貌辨色的男人居然先退了一步。   “要是你们还没有想好。”   他主动道:“我可以带你们去见见我们这的NO.1,有些话还是由他来说更合适。”   ……NO.1?是这“海滨”的一把手?   “我没意见。”   顾浅率先答道,杨桃恍惚了不到半秒,也紧跟着点了点头。男人就像是一早就预料到她们的选择似的微微笑了笑,转身往泳池对面走去。   他们要经过泳池边沿,瓷砖上有好些地方都被泼溅上了水,顾浅避开那些滑不溜丢的地方的同时还得小心着边上沉溺于享乐的人们,可哪怕她们不去招惹别人,也难说别人不会主动来找茬。   在经过又一把遮阳伞时,就冒出了大大咧咧地拦住去路的家伙。   这突然杀出的“程咬金”染了满头黄毛,跟他勾肩搭背的兄弟也是一脸的笑嘻嘻,都是嬉皮笑脸,欠扁程度比起小丑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哟,老雷你这是直接带新人去见老大?”黄毛那不加掩饰的目光从上到下把她俩扫了个遍,就是傻子都能看出他们在意淫些什么,“回来把这俩小妞分我手底下带呗。”   虽然现在灰扑扑了点,但看长相看身材,可都……   杨桃差点气笑了。   这黄毛说着说着,手还不老实。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求生欲作祟,他下意识走向冲他怒目而视却气场更弱点的杨桃,不怀好意地想去揽过她的肩膀。   “哎呀,别急着瞪眼,待会儿你就该知道这地方是谁说了算——”   “呀啊啊啊啊啊啊!!”   和尖叫声同时响起的是震耳的水声,霍然溅起的巨大水花泼了好端端在旁边笑闹的几个女人一脸。   刹那间,周围都静下来。被一脚踹进泳池的黄毛扑腾着浮出水面,他那一头杀马特的乱毛早没了型,贴在脸上狼狈到了极点。   他呸呸吐了两口呛进来的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嗯?”   顾浅不躲不闪地对上黄毛的视线,在他面前蹲下。   “继续说,”她道,“谁说了算。”   黄毛一方面是震怒得说不出话,一方面也明白自己错估了对方的实力,想到自己竟然被个女人害得在众人眼前出丑,阴冷狠毒的目光就像要在她身上生生剜个洞出来。   顾浅当然不会在乎小人是怎么想的,她对带路的那男人作何反应更感兴趣——他自始至终可未吭一声。   她刚回过头,就看到对方只留给她们一个后背。   看样子,他是彻底不打算掺和他们之间的争端了。   见他还是打算带她们去见NO.1,顾浅也干脆一同起了身,又被她浅姐救下一回的杨桃松了口气,着急忙慌地跟上去。   等走得远了点,男人才开了口。   “那小子是这里的NO.6,”他说,“平时底下的谁都得听他的,嚣张惯了。”   “那你呢?”杨桃条件反射地问。   这皮肤黝黑的男人没有回答,顾浅的视线下移,瞧见了在他手腕上晃荡的牌子。   这就是很常见的塑料手牌,去游泳的时候寄放行李后会拿到的那种。   顾浅之前就注意到,无论是在泳池里嬉戏的还是躺在沙滩椅上做日光浴的,手上都戴着个塑料牌。介于他们用数字来区分上下等级,她有理由怀疑牌子就是干这个使的。   她也看清楚了男人手牌上的数字。   七号。   看来刚才那个黄毛正好压在他头上,所以他是不好说什么的,再加上估计这种事也看得不少了,就干脆作壁上观。   杨桃大约也意识到这点,很快换了话题。   “你们这按什么分的?”   “进‘海滨’的时间。”   这回他开了口。   “所以你们要加入也是从最末开始排,不过,假如作出了什么特别的贡献就会提升排名——他就是这么提到NO.6的。”   说着,男人冷哼一声。   他似乎对此颇有怨气,只是不好明说,借着她们捅开的这口子才漏出来一点。   他的余光又盯向身后的两人,“你们要得罪他无所谓,就多盯着别让他找到机会报复。等到了NO.1跟前,言行都悠着点。”   这话更多还是对着顾浅说,毕竟杨桃明摆着不会掀起多大风浪,后者也下意识瞄了眼她浅姐。   顾浅听他的意思,怕不是NO.1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能力——这也是最有可能的选项。但男人却没有也不会继续说下去,只深深地看她们一眼,就扭头又去领自己的道了。   他已经把她们带到了酒店的大门口。   穿过旋转门就是厅堂,饶是有所心理准备,顾浅二人还是不由为这大堂的干净程度咋舌。   这已经不能用“整洁”来形容了。   脚下铺的是柔软得不起一根杂乱线头的长条红毯,悬挂在正中央的水晶吊灯擦得闪闪发亮,最角落的沙发都工工整整地盖着防尘布。   这里简直就像个未被外面的荒败景象侵蚀过的桃花源。   连任何一处电路都是畅通的,他们站在轿厢内,看着光亮得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电梯门在眼前合上,脚下踏着的台面也缓缓上升。   顾浅瞄向那个被按亮的按钮,他们正往最高层去。   “对了。”   杨桃突然开了口:“我们待会儿怎么称呼,我是说那个‘NO.1’——”   “名字不重要。”男人打断道。   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这话是他说的,”他道,“所以‘NO.1’还是‘老大’都随你们。怎么顺口怎么来,‘海滨’不在乎这个。”   “这里推崇的是及时行乐,只要遵守仅有的几条规矩,做什么都是自由。”   杨桃刚想问规矩是什么,可惜错过了这个机会。轿厢再度打开,男人领她们拐出了门厅。   显而易见,这里连住所也分了个三六九等,他口中的“NO.1”住的就是最顶层的总统套房。   电梯运行的细微响动远去,走廊上越发静得可怕。杨桃想起男人的忠告,紧张得都能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的声音,只得深呼吸逼自己冷静下来。   “我刚刚收到了下面递上来的消息。”   不说杨桃,连顾浅都是被这道突然响起的男声惊得眼皮一跳,领她们过来的那位“七号”倒是一脸不甚出奇的模样。她俩齐刷刷地抬头望去,看到了那个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   与她们预想的暴躁或威慑不同,这声音听上去竟是意外地爽朗。虽然因着背光,瞧不清楚男人脸上具体是什么样的神情,但隐隐可以看到他的嘴角大大地咧开,乱糟糟的头发在耳鬓处打着卷儿。   他大张着双臂,手掌搭在面前的沙发靠背上,下面是条沙滩裤,上身只披了一件宽大的浴袍,肌肉虬结的胳臂上浮现出肱二头肌鼓起的轮廓。   “欢迎欢迎,”他连道了两声,言谈里的情绪都很是激动,“欢迎来到这理想的桃源乡——‘海滨’!”   “我听说,你们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加入……”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但我们掌握着大家所寻求的秘密,两位真的对此不感兴趣?”   顾浅没急着出声。   说不感兴趣是假的,现在得找人治一下她的伤势也确实是刚需,她也有点好奇这群人聚集在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反正最次也不过是找机会脱离,她观察了一下这里的人的平均水准,估摸着大部分都是相较而言普普通通的玩家,拦也拦不住她。   虽然说眼前这位和领她们过来的干部级人物可能是例外——   背光处的那人松开手,顾浅留意到皮质的靠背上留下了十个深深的手指印。他一步步走近,隐去的五官也在头顶一排射灯的照耀下清晰起来。   这头领做派的男人样貌粗犷,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乍听有几分爽朗的声音先入为主,他那斜下来的眼神也没有那么望而生畏。   “算了,我姑且就破一次例吧。”   这海滨组织的老大短促地笑了一声,径直转过身,扭头往旁边的屋内走去。先前领路的七号虽有点意外,但也不言不语地跟上,顾浅跟杨桃对了个眼神,也相继迈开了步。   “就是这里。”   眼前那宽阔厚实的后背忽地停了下来,“让这末日的噩梦结束的办法,离开这个游乐场的办法——”   杨桃:“这……”   她险些忘了该如何组织语言。   展现在他们的面前的是一堵被画满了的墙,全是一排排方方正正的手绘扑克牌图案,什么黑桃和草花都一应俱全。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被划上了巨大的叉字。   电光火石间,顾浅突然想起了季晋华他们在那条地道里说过的话。   他暗示说,玄机都在印在体验券上的图案和数字上。此时此刻,再看到这满满一面墙——   “等一下,”杨桃也喃喃出声,“难道说……”   老大赞许地看了她们一眼。   “没错。”   他道:“这唯一的方法就是集齐所有的扑克牌。”   “但是,只有被选定的那一个人。”   “……?!”   顾浅暗暗压下自己的惊讶,再次抬眼望向男人,看他还会透露出什么来。   “是的,”看到她们俩怀疑的神情,这组织老大又重复了一遍,“一次只有一个。”   “虽然情报来源还不明确,但有足以凭信的证据,我们从很久以前就查尽了这座城市的情报……很可惜的是,要凭自己集齐所有的图案根本不可能,因为这意味着要至少亲身经历过五十二个末日的世界。”   “但是,别说是五十二了,就连半数过后是不是活着都不好说。最有可能成功的选择是,集所有人的力量送走被选定的一个人。”   “所以,‘海滨’的第一条规则,体验券是全‘海滨’的财产!至于如何区分这个次序……”   他咧嘴一笑。   “‘NO.1’制度就是为此存在的。”   “……这不是很狡猾吗?!”   杨桃按捺不住,硬着头皮开了口:“现在排第一的就是你,相当于别人都在为你白打工。这里少说也有百来号人,新加入就排行在最后,那得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   她情急之下声音都尖锐起来,语气也很冲,连站在后边的七号都皱了皱眉,这个组织的头头却不以为意,一派平静地扬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名次的排序不是固定的。”他说。   “让人悲伤的是,我们的同伴时不时就会有人丧命于末日,只要你活得够久,排名自然会往上升。再者,每当你为‘海滨’作出了一定的贡献或是损害到了大家的利益,也会提升或降低相应的名次……包括‘我’。”   “对,我可以是‘NO.1’,你也可以是‘NO.1’,大家都可以——这样如何?”   长久的静默。   “你刚才说第一条。”   半晌过后,顾浅问道:“剩下的呢?”   “‘海滨’的规则一共有二,”却是七号接了话,“——离开的家伙,只有死。”   站在他前方的“海滨”一把手还是笑着的,可这一次,笑意分明不及眼底。   “闭嘴,安杰罗。”   他活动了下脖子,发出“咔吧”一声,“我让你说话了吗?”   直到这时候,她们才清楚地看到深深地横亘在他脖颈后方的有如蜈蚣形状的可怖刀疤和紧挨着那下面的大片刺青。   事到如今,顾浅也看得很明白了。   说是破例,事实上就是强买强卖。只要接受这提议加入“海滨”,对方就是开明得能做出禅让之举的首领;要是听了秘密还胆敢离开——   “对不住了,”她道,“我还是不愿意。”   她总觉得那说法处处都透着诡异。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差点让杨桃打了个哆嗦,但她还是硬撑住了这口气。   “我们到这里来最主要的原因。”   顾浅接着说了下去,“是想找个会医术的人,所以只能来你们海滨。”   “这样吧,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她道,“我们保证不说出这个秘密,找个人帮我治伤,下次去的体验券给你们,怎么样?”   兴许是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跟他这样开条件,听到这么一句话,男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七号想说什么,被他的老大一扬手制止了。   “去,叫他们过来。”   他低声说了几个人名,编号为“NO.7”的男人会意,转身往电梯走去。   他们没有等太久。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再度开启,带头的还是NO.7,紧随他其后的是个年轻女人。   不像在楼下享乐的人,她披着身白大褂,神情也很是冷淡。她打眼一扫,看清楚谁是需要医治的伤患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顾浅已经拆下了夹板,女人观察了下她的伤势,这才惜字如金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自己扶好,别乱动。”   话音未落,她的指间拉开一根细长的白线,线的尽头悬挂着闪着寒光的锋芒。   不消说,这就是她的能力了。   针尖挨上皮肤的一刹那,自觉看着都疼的杨桃头皮发麻地闭上了眼。   但作为当事人的顾浅,说实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见对方指尖翻飞,动作快到连她都根本看不清,等她终于感觉到一丝疼痛,却是对方已经准备收手了。   “三个小时别乱动,”这女医生冷道,手上已经熟稔地重新打上了夹板,顾浅看到了她腕上的九号手牌,“别的就没什么了。”   “带她们去楼下的空房休息。”   老大转向NO.7,“之后直接一起安排到计划里好了。”   在这一方面,他真的挺守信用。   杨桃还是不怎么放心,上上下下地查看着这间客房里的各样设施,唯恐有东西被动过手脚。   “放心,他们要动手早动了。”   顾浅倚在躺椅上,半闭着眼睛道:“虽然还不知道这里的实情,但一直到交出体验券之前应该不用太担心。”   自打从农场出来,她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连轴转,眼下也该放松一下了。   悬在高空的太阳一点点落下,当晚霞染上天际,顾浅睁开了眼。   “走吧。”她说。   “这样就行?”杨桃忙问道,“不用再——”   “没事,”顾浅伸展了一下|身体,“够了。”   加上的那些潜力值在强化不同方向的同时,某种意义上也加强了她的体能,休息这么段时间也差不多了。   拆掉绷带,她被“治疗”过的胳膊已经能活动自如。杨桃按下NO.7交给她的按铃,再等她们去到约好的地方,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   “你们一起。”   NO.7言简意赅地说,又问:“谁来开?”   和他站在一块的是陌生的一男一女,戴着的牌子分别是十五和二十三。   “我来吧,”顾浅主动道,“你们可以复制?”   NO.7点了点头。   “那当然。”   陌生女人接了话:“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她语气里的高高在上让杨桃悄悄翻了个白眼,顾浅倒是理都没理,接过NO.7手里的那颗扭蛋。   每次使用过后的体验券被印上的花色和数字都是随机的,想来这多叫来两个人一方面是为了找机会监视她们,一方面也是多赌一把。   熟悉的黑暗袭来。   顾浅睁开眼,一瞬间有点愣住了。   倒不是说眼前的景象有多出奇,而是恰恰相反。   ——太普通了。   她所处的似乎是一间废弃的车库,乱七八糟地堆满了杂物,只有右边半掀开的卷帘门漏进了些许光线。   顾浅弯腰拉起卷帘门,窥见一方地面。   她留了个心眼。   顾浅回过头,看到生了锈的座椅歪歪斜斜地倚在一边,干脆捡起半根滑脱的铁条,向外一抛——   “当啷”一声脆响。   铁条落地的那一刻,数道黑影同时袭来!   粗壮到变了形的藤蔓铺天盖地地扑上来的架势宛如饿狼,几乎是一瞬间就卷起了铁条。顾浅眼睁睁地看着铁条被拧得扭曲变形,然后竟是渐渐融化了。   液体滴答滴答地落下,顾浅看着那滩铁水,深吸了一口气。   至少现在可以肯定的是——   这之后的每一步,都暗藏杀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彩虹的地雷和手榴弹!谢谢凝望鸡翅的手榴弹!   谢谢仲綦、紫、青陌尘(×2)、麦子和小矮子中也的地雷!   么么哒!!=3= 第37章 绿色世界   那堆藤蔓没有就此罢休。   可能是因为没能在铁水里汲取到应有的养分, 如蛇一般的树藤仍慢吞吞地盘踞在地面上久久不愿离去。   它倒是没“听”见仓库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动静,最后一根藤蔓贪婪地徘徊了半天终于依依不舍地缩回了半空中,静静伪装成了无害模样, 只等猎物经过的一瞬间。   这一切都悉数落在倚着墙角的顾浅眼里,她环顾四周, 虽然因为漏进来的光线太少看不太清车库的全貌,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除了这道卷帘门外再没有别的出口。   除非她想不吃不喝地饿死在车库里头,不然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然而连铁条都能瞬间被融成铁水,她赤手空拳地闯出去也是死路一条。说到底那块投币式电子表强化的只是她的体能和技巧, 可不能保她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更别提那腐蚀性极强的谜样分泌物了。   天无绝人之路。   她想。   正面硬上行不通,就再换种迂回点的法子来。   忽然, 顾浅扫过去的视线停留在角落里的一样东西上。出于某种说不出的直觉,她屏住呼吸,缓缓直起腰来。   就在她起身的一刹那,扑过来的黑影便穿透了卷帘门的铁皮!   被钻出的孔洞足有半个巴掌大, “滋滋”地冒着白烟, 边沿尽是焦黑的痕迹。因为平日的养分充足而壮实得鼓起好几股的藤条在其间不停扭动,妄图寻找方才错过的猎物。   刚刚那一个瞬间已经够顾浅拉开不远的距离,她一动不动地靠在墙上,只等着它自己放弃。   半晌,那根拧来拧去也没有挨到什么能吃的的藤蔓恹恹地退出了卷帘门上的洞口,车库内重归平静,只留下了从中照进来的阳光和被腐蚀后刺鼻难闻的气味。   眼下就松口气还为时过早,顾浅时刻留神着卷帘门那边的响动,慢慢地朝角落伸出手去。   直到她握住了那东西长长的手柄。   这里太久没人来过, 什么都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埃。顾浅摸了满手的灰,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   这车库以前兼职的可能是工具间,顾浅握着那把立在墙边的铁铲,心下已经有了主意,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门口挪去。   她这回控制得不错,一直到挨上门边都没有再引起藤蔓的“注意”。顾浅闭上眼,尽可能把自己的状态调整至最佳,然后,一把彻底掀开了卷帘门!   “哗啦啦”的一阵巨响,老旧不堪的门片翻折出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空间,她想也不想地低头钻了出去。与此同时,似乎是始终不曾放弃对这头的念想,早已隐隐有所准备的藤蔓铺天盖地地网了下来!   留给顾浅闪躲的时间只有须臾,连半点容许她犯错的机会也没有。   危急关头什么也靠不上,她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扑向左边就地一滚,离她最近的藤蔓挨着肩膀戳进了地面。   擦过去的那片衣料都被腐蚀液燎得碳化,顾浅抬头,赶在下一根树藤袭过来前爬起身。她几步向前冲去,在头顶被数十道黑影笼罩的一瞬间,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铁铲!   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   铲尖不如刀锋般锋利,却也在力量的加持下干脆利落地斩断了正上方的几根藤条,原本青翠的藤蔓眨眼间枯萎干瘪,簌簌地落在地上后萎缩成了干巴巴的一小团。   顾浅成功在这天罗地网中撕开一道口子,可好景不长,那把铲子虽不像那根她试探着扔出去的铁棍被消化得那么彻底,接触到树藤的铲面也被侵蚀得坑坑洼洼。   被砍掉的藤条转眼又被其他的补上,她提着气,没有乱了阵脚。   下一秒,想也不想地反手一掷!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藤蔓交织投下的黑影停滞在顾浅的头顶上方,确切地来说,还多出了一道影子。   被甩出去的铁铲在空中打着旋儿,藤蔓们也跟着凶猛地向上扑去。   眼前骤然出现了大片的空隙,顾浅没有停下,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前方,直到跑出足有十多米外,才刹住脚步回身望去——   纠缠在一起的藤蔓丛撕扯着那把铁铲,饿鬼一样地争夺这为数不多的养分。这铲子的命运与之前那根铁棍如出一辙,在被融掉的液状物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骗了的树藤们愤怒地张牙舞爪。   然而顾浅此时已经脱离了它们的攻击范围,再不用担心什么了。   她抱臂站在原地,看着那堆藤条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退回去,明白自己是猜对了。   之前还在车库里,根据种种迹象,顾浅就已经把这些藤蔓行动的秘密给摸出了八|九分来。   植物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它们表现得也不像进化出了这两样感官,但又偏偏懂得去追赶“活物”,其间的窍门无非只有一样。   ——动作。   这堆藤条天然就会去追逐在它们的狩猎范围内运动的物体,而当有两个同时出现时就会优先选动得更快的那个——她扔铁条的时候就是这样,反观铁条被腐蚀后,明明她还没有怎么动就被藤蔓察觉到了还伺机进攻。   于是她干脆如法炮制,再次引开了攻势,自己一股脑儿地冲出了包围圈。   没了叶片遮蔽,乍不适应这亮度的顾浅下意识抬手挡了下阳光。等她放下手,视野渐渐明晰起来,也终于看清了跟她斗智斗勇还追杀了半天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车库周围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长着大片大片的爬山虎。   当然,或者说它们曾经是“爬山虎”更为准确。   蒲扇大的叶片还很有精神地垂挂着,只是绿油油的枝条早已转为黯淡无光的深绿,在阳光下泛着黑。   一根根都有孩童手腕那般粗细,各处的凸起大小不一,还分泌出些许黏黏糊糊的粘液,挥舞起来宛如形状诡异的触手,单是看着就叫人毛骨悚然。   不光是车库。   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绿色。   饶是顾浅见识过游乐场那里的荒废都市,也不得不承认这儿的诡异程度还要更胜一筹。   与只是长满了杂草和灌木的那座城市不同,一栋栋曾作为人类活动居所的建筑物全被厚实得不像样的植被所覆盖,从外面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路旁的行道树被莫名茂盛起来的树丛挤得歪歪扭扭,连汽车的引擎盖里都冒出了枝条。   领教过异变过的“爬山虎”的威力,顾浅明白今夕不同往昔,还是不要随随便便靠近这些植物为好。她低头看向脚下踩着的丛丛野草,柏油马路和石砖砌成的人行道已经彻底转为了柔软的草地——也许该庆幸一下这些草没有什么猫腻,不然连路都走不了了。   想起那颗把她带来这里的扭蛋,顾浅摸出字条,展开一看。   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晃了她的眼。   ——“丛林火车”。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浅暗骂一句,收起了这张体验券。   要说不对劲的地方,最诡异的还是那一处。   她的视线落在数米外那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形上,它们还维持着奔走的姿势,简直像是前一秒还在逃命,后一秒就被永远被定格在了这一瞬。   心沉到了谷底,顾浅一步步走近,到其中一个人形树丛前拨开了敷在上面的层层圆叶,登时眼皮一跳。   ——她对上了一双瘪下去的眼珠。   叶片底下那张死不瞑目的人脸枯黑干瘦,肌肉都因为水分被吸干陷成了一道道皱巴巴的褶子。他的嘴巴还大张着,让这不明植物的根茎都钻了进去,在肚子里生根发芽——看姿势和神态就知道,他是在逃跑时被缠住进而被吸成人干的。   就在拨开叶子的短短数秒,顾浅只觉有一丝细细的触感靠过来。   她立马反应过来,狠狠一甩手,拍开了那根正在试探的触须。   这植物倒不像那株爬山虎,可能是因为养料已经足够,试探无果后就悄无声息地盘回了男人的尸体上。顾浅心下明白剩下那几个“人形”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既不清楚底细,见它们也没有攻击的意图,干脆互不招惹地退开几步,暂且走上了路牙的另一侧。   慢着。   走出几步后,她的视线突然顿住了。   点点红色吸引了顾浅的注意力,她循着这零星的血点望去,发现前面的血迹竟然更加明显了,拖出来的痕迹就像是一个人勉强走了几步后终于没了力气,一头栽倒在地后强行用手掌撑着一点点往前爬去。   血痕消失在对面那堵矮墙的拐角处,顾浅定了定心神,小心地避开那些也不知道有没有异变的枝丫,跟了上去。   她一心只在追寻这血迹,隐约听见了一阵阵痛苦的喘息声。等走得近了,声音也越发清晰。   这里的植物相对稀疏些,透过影影绰绰的枝叶,顾浅果真看见有谁正倒在那里,艰难地捂着自己的肚子,虽是手心和指缝都猩红一片,但看流血的架势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   她再上前两步也瞧了个清楚,靠着墙根才好不容易坐起来的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身上的伤口还不止腹部那一处,脸颊和露出来的胳膊上都是刮出来的血印子,看上去格外瘆人。   顾浅:“你——”   却不料同样看到她的对方惊得是目呲欲裂,情急之下甚至想挣扎起来迫使她做什么。   “趴下,你趴下!”可爬也爬不动,他只得气息虚弱地低吼道,“那个……那个马上就又过来了,不赶紧躲起来把它引过来就完蛋!”   顾浅不清楚是怎么个情况,但就在中年人的话音落下没多久后,她清晰地感受到脚下的地面隐隐晃动起来,震得一下比一下剧烈,似乎是有什么正在接近。   她条件反射地依着他所说,往半人多宽的大理石柱后一闪身,再暗暗探出半个脑袋去观察外头的情况。   一步步的,那庞然大物经过了她进来的那个巷口。   尽管只是管中窥豹,但在看清那家伙的真面目后,顾浅还是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是个婴儿。   一个足有三层楼那么高的“婴儿”。   它仿佛是刚刚学会爬行,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浅绿色的皮肤绷起一道道青筋,本该是眼窝的位置却各长了一排埋在牙龈里的牙齿——这哪是什么眼睛,根本就是两张嘴巴,合着鼻子底下的那张嘴一起同时微微张开,像是在渴求着什么。它咿咿呀呀地叫着,但因为体型太过庞大,声音经过变调后听着格外沙哑古怪。   顾浅很快就明白了它在找什么。   ——那只“左眼”的牙缝里挂着血淋淋的半截小腿,污血跟酱汁似的在它脸上淌出一道来。   它饿了,但不同于寻常的婴儿,它是在四处寻觅着可以充饥的活人。   好在这家伙只停留了不到几秒就又抬起手,没注意到巷子后头藏着人。   眼见它远去,中年人长长舒出一口气,顾浅可没有这个放松的心思,那个巨型怪婴的模样还依稀印在她的脑海里。   “这个世界……”   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彩虹、黎黎困、紫、小矮子中也、青陌尘和藻藻Agnes的地雷!   么么哒!!=3= 第38章 新人类   听到“这个世界”这四个字, 中年人那灰败的脸色骤然活泛了些。   他显然很久没有好好刮过胡子了,再加上现在受了伤,沾血后的胡须乱糟糟地纠在一起。   中年人仍挣扎着想坐起来, 却因为被浸得黏糊糊的衣领拉扯到伤口而面部扭曲,不得已又靠回去, 痛苦地喘着粗气。   但这表现已经足够让顾浅起疑了。   “你是不是听说过什么?”   “啊……”对方也不回避她的问题, 努力把自己调整到一个尽可能不会碰到伤处的姿势,有点困难地回答道,“偶尔会遇到你们这样的……”   他小心地打量着顾浅,心下松快了不少——至少要是对方没有恶意还愿意搭把手, 他能否安全回到营地就不是个问题了。   “也有人这么问过,”这不修边幅的邋遢大叔显然所言不虚,上来就切入了顾浅现在最疑惑的那几个点,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变成这样是在两个月前。”   中年人的眼神悠远起来,像是在回忆着当天的状况。   “那天早上我去上班,结果才走进地铁站里就感觉头顶上晃得厉害, 人都挤倒了一片。等不晃了, 出去看的人一个也没回来……”   他没说他们是去了哪里,只倏地打了个冷战。   顾浅突然想起了刚才见过的几尊“雕像”。   她皱眉问:“你是说那些被树叶裹着——”   中年人像是生怕她说完似的忙不迭点头,时至今日,他仍然对那天留下的阴影历历在目。   “你也见到了啊,”他喃喃道,“他们全是被突然长出来的树枝树叶给吸干的。别的植物也都是这样,生长的速度突然快了好多,就像是——不,一定是有了自己的意识, 长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高,专挑活物攻击吃他们的血肉,然后……再然后,它们出现了。”   顾浅:“它们?”   这颓丧不堪的大叔抬头看她,眼底是深到她难以理解的恐惧。   “……‘新人类’。”他颤抖着说。   “不管这名字是有谁起的,还是它们的自称……这都已经不重要了,”中年人吞咽着口水,试图润滑一下干渴的喉咙,“这些家伙……是不知道怎么从植物进化来的,虽然外表看着还有点人样,但各个方面确实是凌驾于过去的人类之上。”   顾浅想起了那两张长在眼窝里的嘴巴,和那家伙皱巴巴的苍绿色皮肤。   ——确定是还有点人样?   “那个怪物只是在这边活动的一个……”   他继续道:“它们进化出了不同的能力,还能在短时间内自我修复,哪怕断了胳膊都不在话下——”   “咱们现在还在那家伙的巡逻范围内,要想逃跑,只有趁它——还有它们再过来前赶紧溜走!”   顾浅没急着做声。   她从不认为逃跑就能解决问题,那个怪婴也没有真的吓倒她。   她面对过数层楼高的海怪,也见过可以瞬间重生肢体的鬼族,但话又说回来,对上同时兼具这两个特征的怪物还真是第一次。   再想想他刚才说的各有各的能力,要是和之前堵路的那堆藤蔓一样可以见什么腐蚀什么……   “你自己还能走吗?”她问。   中年人仍在不住倒抽着凉气,他挣了一下,没挣动。他挥挥手示意顾浅不用管,直接往旁边的树丛里掰下大半根够粗的树枝,一咬牙一使狠劲儿,——   顾浅在旁边看着都以为他又会牵扯到伤口,结果居然没有。虽然有点费劲,中年人还是硬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他仰脖抹抹冷汗,然后才扭脸向顾浅点点头。   后者会意,转头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哪怕有点勉强,他能自己行动当然是最好的。不然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陌生世界,她都没有摸清楚这边的底细,就让她把大半心力都放在怎么搀扶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上,哪还能做足够的准备去面对可能会出现的敌人。   “往哪儿走?”顾浅问,“你应该知道要去什么地方的吧?”   “地铁站……”   中年大叔歇了口气,继续说。   “我们当时被困在那里,里头原有的物资用完以后就只好轮流派人去外面找。”   “有的人带着吃的回来了,有的却再没见过他。”他叹息道,“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出去就一定能回来……我以为自己侥幸活过几回,这次还算是稳当,没想到整支队伍都折了进去只剩下我自个儿……”   他摇摇头,撑起那根“临时拐杖”。   “幸好地铁站里一般都是安全的,咱们只要挪到那儿就可以松口气儿了——走吧。”   顾浅在海滨的度假酒店里歇了那么长时间,和藤蔓的缠斗也只在一瞬,总的来说还是体力充足。   见中年人执意要赶紧动身,顾浅知道他最清楚自己身体的余裕——应该还能多撑一段时间。于是她侧耳听了半天,没在他指的那个方向听出什么动静。   吃人的植物不好说,但十有八|九没有“新人类”,判断出这一点就让人放心了些。顾浅向后勾勾手指,叫后面的那位跟上。   她自始至终地跟中年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好保证有个什么意外就能及时地施以援手。   好在这一路上虽然路过了一株株花花草草,但它们都还友善。偶尔有会动的也不过是在他们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用叶片拍打了下皮靴靴筒,然后很识相地退开,权当是打了个招呼。   顾浅总觉得有点过于平和了,想起之前这大叔毫不犹豫掰树枝的行为,她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啊,这个——”   大叔苦笑,“你注意到了?”   “是啊,全是经验得来的。”他沉默片刻,说,“出去了这么多次,活着回来的人总该知道哪些是安全的哪些是不能碰的,时间长了就总结出一点经验……结果事实证明,这也不是时刻都靠得住的。”   “安全的那些随时都可能再变异,我刚才也是托大,好不容易爬到这边,赌了一把这些玩意儿还没觉醒出自己的意识。”   他看着自己那根“拐棍”,明显要不是情势所迫,恨不得立马把这玩意儿丢得远远的。   “所以要走赶紧走,”中年人的精神恢复过来了不少,虽然还捂着伤口,但说话倒是比之前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顺畅多了,“搞不好啥时候就会恶化……”   顾浅心知他说的是事实,她也看到对方脚底下踩过的斑斑血迹被几片颤颤巍巍靠过来的叶子风卷蚕食般的吸收了,再次挪开后干干净净地连个血点都没留——这些家伙只是暂时还没觉醒攻击人类的能力,一旦连它们都察觉到什么才是自己眼下最好的食粮,他们就真无路可走了。   “小声点。”   中年人突然道。   他这句话几乎是用气音说的。走在前面的顾浅有些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她自认已经很小心了,除了偶尔会带过草叶的沙沙声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再小声点,”但对方只是依然这么要求着,神情紧张得不行,“当心前面的鬼东西,它……”   等顾浅再扭过头去看向拐角后的景象,也明白了他这么说的原因。   ……挡在眼前的障碍物,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几人环抱都抱不过来的植物根茎粗壮得遮蔽了大半阳光,连隔壁十多层的高楼都屈居它间或长着的几片蒲扇般的褐绿叶片之下,要光是这样还没什么可怕,真正膈应人的,是它探出来的枝条上结着的巨大“圆瓶”。   尽管已经异化得厉害,但依然能看出来它的原身是什么。   ——猪笼草。   足有两三米高的捕虫笼那青绿色瓶身底部还泛着暗红的纹路,被“瓶盖”掩住的囊口开着点不大的缝隙。等稍微离得近了点,顾浅就嗅到一股奇特又莫名其妙地唤起人食欲的异香,仿佛在无形中引诱着饥肠辘辘地闻到这香气的家伙接近。   异香扑面而来的一刹那,连她都晃了一下神。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它的野心已经不仅限于守株待兔地引诱昆虫误入了,现在真正想要捕猎的恐怕是更大也更能满足养分的——   无意间瞥见的其中一株更是证实了顾浅的想法。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真的上了这大头当,一动不动地挂在笼口边沿。几只苍蝇嗡嗡地绕着他挂在外边的下半身打转,眼尖点就能看到他挨着渗出粘液的内壁的衣角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了,实在难以想象再往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这玩意儿能察觉到有谁靠近吗?”虽然已经从中年人的态度中猜出点端倪,顾浅还是确认般的问了一遍。   中年人“嗯”了声。   “别离得太近,”他脑门上的汗也不知是疼出来还是紧张的,“尽可能什么声都别出,最危险的就是这一段了,只要过去了什么都好说。”   顾浅自己还好,身上带伤行动不方便的中年人才是难办的那边,但好在他有经验来补。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了任何一根看似无害的须藤,控制着尽可能不发出半点声音,再加上有意隔开了一定距离,果真没有惊动静静地立在旁边的巨型猪笼草。眼看横亘在面前的捕虫笼只剩下两三个,胜利的希望就近在咫尺,中年人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伤口的隐隐作痛都影响不到他脸上浮现出的喜色。   ……可世上偏偏有一句话叫做乐极生悲。   轰。   脚下突如其来的震动让两人同时一愣。   轰,轰。   这剧烈到整块路面都跟着摇晃的震颤一下接一下,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顾浅只看到路边几根仅存的电线杆上挂着的线缆都在晃动,紧接着,足以笼罩住他们俩的阴影从街角投下——   哦豁,她想,这下有意思了。   天知道它是不是中途改了主意,怪婴用手支撑着自己硕大的身体缓缓跪爬出来,唯一能肯定的是它真的发现了他们——加上眼窝处的三张嘴都微微咧开,原本挂在齿间的“肉”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淌出的涎水沾湿了嘴角,它“环视”四周,循着新鲜的猎物气息继续往前行进。   前有食人猪笼草拦路,后有追兵,中年人只觉得冷气嗖嗖地往上冒,心里不禁悲叹道吾命休矣。   离得越近,那巨型怪婴的态度仿佛就越确信,它已经认定了两人所在的方向,向前爬的速度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快,只怕是再用不了几秒就能到达他们跟前——   “跑!”   顾浅当机立断地厉声喝道。   中年人:“我——”   “你走你的!”   就在她出声的这一瞬间,原本沉寂的须藤猛然弹起。顾浅眼疾手快地向前狠推了一把,中年人顿时趔趄了好几步。   他后背重重撞上地面,差点又吐血,但与此同时的是散发着奇香的液体喷溅在他方才站的那块空地上。猪笼草扑了个空,顾浅清楚地看到了那“瓶口”又转向了她。   没时间留给她犹豫,地面震动得几乎要人站立不稳,顾浅躲闪着迎面浇下的粘液,听到后面枝条被连根扯断的声音。   体型庞大的怪婴可没这么多顾忌,猪笼草压根不是它的对手,连最壮硕的主茎都被撞得歪折向一边。   半死不活的猎物似乎无法引起怪婴的兴趣,现在最吸引它注意力的还是留下来殿后的顾浅,被推倒在地的中年人没命地挣扎着爬起来,吭哧吭哧地连滚带爬往正对角的墙后跑去,顾浅注意到他往墙上抹了一道长长的血迹,明显是还记得要给她留个指路的记号——当然,前提得她有命过得去才行。   已经逃无可逃了。   ——既然如此。   怪婴显然很满意追上了自己的猎物,它喉间发出古怪又阴沉的嘶鸣声,渴求到三张嘴巴同时齐刷刷地张了开来。   阴影之下,看看再无退路的身后,顾浅再转过头来时,心下已经有了决断。   她几不可见地笑了笑。   来吧。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两个都是一个意思(?   ===   谢谢彩虹、枕上千年、BJT的XBG和鸽子精的地雷!   么么哒!!_(:з」∠)_ 第39章 鹬蚌相争   顾浅很明白自己的弱势在哪里。   不说双方体型差距巨大, 她手无寸铁,还不比这怪婴一样可以随时修复自己受到的伤害——上次和那个伊什么什么公卿的战斗就是前车之鉴,害得她还得专门去“海滨”以体验券为条件才换来了一条完好无损的胳膊。   这回麻不麻烦都在其次, 就那个中年人口中透露出来的几句话就知道他们那的医疗条件肯定不怎么样。   稍有疏忽可能就会伤得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行动,怎么都得打起千万分的小心和谨慎才行。   念头的流转只在转瞬, 呛鼻的灰尘窜地而起!   顾浅避开迎面飞来的石块, 她才惊险地躲过了接连碎裂的几块地砖,巨大的黑影又眨眼间笼罩了眼前的一切。   那五根指头的每一根都足有柱子那么粗,一齐拍下来的破坏力更是不容小觑。怪婴毫不客气地追击着她的行动,顾浅只觉又是一下剧震, 这回的巴掌是擦着她肩膀落下来的。   ——只差那么一点,她的骨头就要跟旁边的大理石板一样被砸得粉碎。   顾浅亲眼看见钢筋插进了它的指肚,异于人类的鲜绿液体喷溅出来。   怪婴喉间的嘶鸣声一瞬间变了调子, 明显是穿刺的剧痛放在它身上也让它难以忍受,它嚎叫着向后挣去,试图把那根钢筋给弄出来。   在他胡乱的动作下,那根扎进去的钢筋“当啷”落了地, 正如中年人所说——   这怪物才刚刚拔出钢筋, 伤口就飞快地交织出细细密密的纤维来,撑死也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它的手掌就愈合如初,连丁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还显然将这笔账算到了顾浅的身上。   “啊……啊啊……”   怪异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发痛,那两张陷在眼窝里的嘴巴转向顾浅的同时,她接连后退了两步。   ——与其说是她还有的选择,不如说是它硬生生地造出了能让她再拖延的余地。   灰尘和着瓦砾落定,顾浅小步助跑,手再一撑, 径直翻进了被怪婴一拳砸烂的墙洞!   她连头都没回,清楚这么点障碍根本不可能拦得住那个怪物。果不其然,它大声地嚎叫,紧跟着又是一巴掌拍烂了那堵原本足够坚实的墙壁。   水泥块“轰隆隆”地坠下,夕阳的余晖透过越发扩大的空隙漏进来,好歹是勉强照亮了前头的路。她现在不可能往外逃——鬼知道那些玩意儿都长成了什么样,只好一股脑地往不利于植物生长的建筑物里头钻。   她跑进来的这栋是个小高层,怪婴的体型自然是进不来的,它暴怒之下干脆两手一起抓住了这栋楼的两边,用力向中间挤去——   顾浅暗骂一声,赶在楼房塌陷之前冲着正对面的窗框一跃而上,她双手抓着尚未被植物侵入的窗楞,整个人随之荡出了窗外。   她轻盈地落了地,又迅速起身奔向前方,下一秒,她的落点就被怪婴咆哮着砸得稀烂,再无半点放松的余地。   它似乎有点恼怒了。   往常的猎物可是轻轻松松就被抓住塞进嘴巴大嚼特嚼,如今却被溜得团团转,大为光火的怪婴愈加暴躁,飞快地爬向顾浅所在的方向。   也幸亏她还有所依仗。   别看这家伙的行动看似笨拙,往前一迈就是好几米远,换算下来速度着实惊人。要不是顾浅赶着往自己的属性上又多加了几点,如今恐怕也早进了它的肚子。   踩过的地面几乎在她抬脚的下一秒就只剩下了无法立足的裂纹,怪婴追得越来越快,连顾浅都有点要吃不消。   当她又翻过一个窗台时,怪婴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它怪叫一声,也真不在乎自己还能不能真吃进嘴里了,干脆径直用整个身体向那栋小洋楼压了下去。随着轰然的巨响,塌落下来的楼房足以把一个人压成肉酱。   然而,尘埃散尽,原地早已不见了那个人类的身影。   非但如此,取而代之的是——   “唔嗷啊啊啊啊——”怪婴脸上一瞬间的迷茫都还没来得及散去,就因为小臂上传来的灼痛哀嚎出声,顾浅不得不死死捂住耳朵才好歹堵住点声音,“喝啊啊啊啊嗷啊啊!”   它狂乱地挥舞着胳膊,可越是这么动作,缠在那两只粗壮小臂上的爬山虎就吸食得越兴奋。   那些玩意儿捆得愈来愈紧,怪婴的哀鸣声也又凄烈了几分,它被缠住的胳臂和手腕再无法像之前被刺穿那样愈合,而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融化成了液体,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   顾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体型庞大的植物婴儿试图撕脱还在不断缠上来的爬山虎。   一根同样在分泌着腐蚀液的细长须藤经过她身边,似有所感地往近靠了靠。顾浅屏住呼吸,任它贴得越来越近,在眼看着马上要挨到自己脸的地方卷了一卷,终于打消了疑虑,饿狼一般的扑向了不远处仍在挣扎的庞然巨物。   它们平时枯守在这车库,难得碰上这大得惊人的猎物,哪怕再觉危险也只贪图能汲取多少是多少的养分。   数米之外乱成一团,顾浅早已在怪婴制造出那么大动静的同时拉开了够远的距离,难得不用她直接动手,这会儿坐山观虎斗就差嗑瓜子了。   她当然是故意的。   她对一路上过来的地形还有点印象,干脆绕了个小圈,用各种各样的建筑物拖延对方追上来的时间,直接把它引到了那间车库的背后。   诱使怪婴打穿了楼房后,再之后的下场不用想都能预见了。   那怪物的尖叫声愈发的愤怒激昂,和爬山虎的搏斗中到底是它更胜一筹。怪婴也顾不上自己的手掌还在不断地溶解了,它愤懑地撕扯着这些藤条,大把的蔓生植物被连根拔起。爬山虎终究不是无穷无尽的,扑上来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怪婴终于有余裕从这恼人的缠斗中分出神来,它扭过脑袋,没了干扰,它轻易就看到了害它白吃了这么多苦头的罪魁祸首。   它“呀呀”地叫着,当然,这经过它那尚未发育完全的声带扭曲也全变成了古怪可怖的怪音,毫不犹豫地举起拳头就朝站在空地中央躲也未躲的顾浅狠狠砸去——   它的拳头再无法向下移动半分。   顾浅也咬紧了牙关。   她脚下的地面裂开了蜘蛛网似的裂纹,两手同时撑住怪婴的指头,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地缓和住了迎面而来的冲力。   背着光的怪物身形庞大,但她清楚,这些植物的养分恐怕都是有限的,正如此时,虽然它的手已经恢复了大半,可瞧上去明显比之前瘦弱了许多。   出于莫名其妙的“直觉”,怪婴油然而生出一种恐慌。   它挣扎着想抬起手来,这回可不由着它说了算了,顾浅一见这家伙有要松手的意思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的手指头。   她抓得够牢,怪婴甩了几下都硬是没甩下去。明明是该就势一口咬下对方脑袋的大好时机,它却在慌乱之下只剩下混乱的嘶喊,恨不得把这人类抡在墙上捶成肉泥。   这正合顾浅的意。   她只需要一个支点。   在它举过头顶的那一刻,顾浅顺着惯性,纵身一跃。   怪婴那足以把人甩飞出去的力气恰恰成了她的助力,她调转身体后的那一记侧踢,正正好好地落在了它的后脑壳上!   咔。   一切宛如在这一刹那静止,伴随着太阳落山的最后一点余晖远去,时间再度开始流转的下一秒,怪婴巨山般的身体蓦然向前倾去,砸出轰然的巨响。   顾浅及时地抓住了旁边那块凸出来的石板当了下缓冲,这才没直接从十余米高的高空直接摔下来。她落地的位置正好是怪婴的背部,这下也紧盯着这怪物的反应。   她不知道这种植物进化而来的“新人类”有没有骨骼,但她可以肯定方才那一下击碎了什么,只不过……   就它之前所表现出的状态,应该还不至于会这么轻易地一蹶不振才对。   夜色彻底笼罩了天空,四周一片静谧,但又与白天那危机四伏的寂静有所不同。顾浅的视线扫过周围,发觉本应从怪婴手上幸存下来的几根藤条也蔫蔫地耷拉着,连半点会活动的迹象都没有。但她的视野也仅限于这一小片范围了。   顾浅从兜里摸出一样不过手指长短的东西,在手中转了个个儿。   “啪”的一声,她推开了手电筒的开关。   光线落在垂落下来的藤蔓上,其中的某根猛然抖动了下,顾浅反应得也快,在它来得及动弹之前就把手电筒换了个方向。她的余光还留神着藤条,只见它又有气无力地横在路面上,仿佛刚才那一下只不过是她的幻觉。   难道说,支撑着这些植物以至于所谓的“新人类”活动的动力……   顾浅心里隐隐浮现出一种可能。   虽然还只是猜测,但她心里肯定得已是八|九不离十,差的只是得到亲口确认。   这手电筒是那个中年大叔在临走前塞给她的,尽管他当时疼痛交加之下忙乱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但意思恐怕就是让她等拖到天黑以后、植物们都暂时动不了后再打着光找过去。   顾浅最后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怪婴,心下了然它估计明天一早天亮就会沦为仅剩几根爬山虎的食粮。   既然有“人”帮忙收尸,她干脆也不再管,小心地控制着手电筒照亮的方向,尽可能让光不要照到那些林林总总地占满了地面的植株上。她七拐八绕,得亏是记性还算好,竟然真的一路穿过废墟,找回了她和中年人分头行动的地点。   她只能凭着个大概的印象,但好在徘徊时看到了墙上用手涂抹出的那一道血迹。顾浅还记得那中年人说走过猪笼草这一段后就会安全很多,她循着血痕指引,果真看见道路上的草木要比别处稀疏得多。   直到她来到了血迹的尽头。   眼前是黑洞洞的地铁站入口,手扶梯早已停了,间隙处和旁边的楼梯一样冒出了几缕杂草,此情此景,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尽管有那中年人作保,但在这样阴森的情境和氛围之下,总让人无端地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妙想法——除非亲眼见到,谁也不能确定等在前方地底下的究竟是什么。   顾浅深吸一口气。   然后,她一步步地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BJT的XBG(×2)、鸽子精、彩虹、哥谭暖阳、清风袖、青陌尘和七颗兔丸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_(:з」∠)_(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40章 地下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宁静, 周遭只响彻着她一个人沙沙作响的脚步声。   最惹人脊背发寒的反而正是这样暴风雨来临前的静谧,要换成普通人恐怕已经是心惊胆战得挪不动步了,就是顾浅也多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   她用手中的手电筒扫过前方的楼梯和墙壁, 看着那些生命力过于旺盛的植物在被光束扫过后反复地蠕动又重归静寂。   离她最近的是某条缠绕在扶手上的粗壮肉藤,上面凸起的条条青筋就足以证明平时的养分供给绝不会差。   它缓慢地动了动, 在顾浅调转过手电筒后就又安静了。   但顾浅的视线却没有转开, 她盯着它,总觉得瞧出了些端倪来。   不单是这一根,顾浅注意到,生长在这些台阶夹缝和墙壁缝隙间的草叶虽然长得还是青葱翠绿, 但比起别处那肆意乱长的同类来说却不是在一个重量级的。   就像是无形中受到了谁的管控,自始至终都没长出那特定的范围内。   这么一想,顾浅心里也明白了个七|八分。   ——会猎杀人类的食肉植物固然是外界的最大威胁, 可反过来利用的话,未必不会成为一把同样有利于人类这一方的双刃剑。   藏在地铁站里的人们只怕是故意放任它们间或地长在这里的,再小心控制着不会到能主动袭击出入这里的行动小队队员的地步。有它们守在这儿,哪怕对诸如“新人类”之类的家伙防范得优先, 但总归是聊胜于无。   这举动无法评判聪明与否, 只能说是一着险招。   顾浅缓缓吐出一口气,踏下最后一阶台阶。   有根细小的枝条在她挨到时飞快地蹿走了,顾浅也没管它,自顾自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出哪边才是正确的方向。   她也没得选,能通过的只有一条笔直的通道。顾浅就干脆顺着往这边走,直到眼前的黑暗骤然宽阔深邃起来,她倏地看见正对面的尽头有一点白光一闪而过。   “谁?”   下一秒,她就听到有个紧张的男声远远地在问。   “谁在那边?”   要说在这样危机四伏、不少植物靠着声源来捕猎人类的情况下, 发出这么大声音可不是个明智之举。但现在是在夜晚,加上可能也看到了她打着的手电筒灯光,对方也无所顾忌了些。   “哎,”顾浅还没来得及回答,同行的人就扯了他一把,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空旷寂静的隧道里也变得颇有几分响亮,“赵叔不是说了吗,救他命的那个可能很快就——”   顾浅没再听清他们后面的话,只隐隐约约看到远处那更高点的人影在另一个人的耳语下也暂时放下了警惕,双方都是彼此提防着又走得近了些。   再拉近距离,顾浅也看清楚了,站在地下通道对面和她遥遥相望的果真是一男一女,搁在人群里都是中上长相,看着才二十出头,搞不好出事前还只是普通的大学生。   而看女生紧紧地挽着那个男生的胳膊的架势,顾浅觉得自己的猜测还能再往情侣上靠靠。   “诶,”女生的眼神要更尖点,一眼看到顾浅手里的那支橙色手电筒,“那个就是咱们这儿的吧——”   顾浅的手腕翻转了下,她倒是也早就注意到了,手电筒筒身的底端印了一行凸出来的塑料小字,本身质地也看着就十分廉价,估计是这里以前哪家商店活动的时候派送的。   那对小情侣多少放下了点警惕,男生开口问道:“你认识赵叔吗?”   “你们说的是那个受了重伤的?”   顾浅问:“他回来了?”   小情侣互相对视一眼,总归是暂且确认了她的身份,态度也不自觉缓和不少。   “他已经被送到里面治伤去了,”男生说,“再往里走就有一点点绕,带你过去的吧——我们就是出来接应的。”   “我叫严拯。”   他自我介绍道:“这我女朋友。”   那女生明显对出来这么远还有点紧张,一刻不离地扯着自家男朋友的胳膊。但就像那个中年人说的,留驻在地铁站里的众人地位平等,任务均摊到谁头上都是没办法的事,比起那些要冒着生命危险外出寻找食物的同伴,他们只需要在植物蛰伏的夜里出来接个人已经是幸运不少了。   顾浅点点头,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也说不准是哪里传来了一下下滴答的水声,男生困惑地纠着眉,跟他们走在一起的顾浅看到他神情的异样,“平时没这声音?”   “不知道。”   严拯咬着嘴唇纠结了半天,最后给出这么个答案,“我俩也才找过来没多久,之前都是在后勤负责打打杂什么的,不怎么常出来……可能只是在里面听不见……”   顾浅“哦”了声。   “对了,”她想起之前一直徘徊在心头的疑问,“那些变异的植物到了晚上就动不了了?”   这对情侣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惊讶怎么会有人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和那个显然已经是老油条的中年人相比,他们还不知道会有她这样来自“别处”的家伙在。   “是啊。”   严拯理所当然地答道:“不然你以为光凭我们两个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就是你说的那样,说到底再进化也只不过是植物,大部分要有光照才能活动自如,太阳一落山就歇菜。”他看了自己女朋友一眼,“我都对付不了怪物,芊芊更不行,就只好白天找个地方躲着,等夜晚再行动,有次偶然间看到这附近有人出入就找过来了。”   他顿了下。   “不过,据说是我俩命大。”   “就像我刚才说的,受限的只是‘大部分’。我们也是到了这里来以后才听他们说,其实晚上也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没,不,因为看不见没准还要更甚……”   顾浅的余光瞥见他没被挽住的那只手里还提溜着一根胳膊长的铁棍,想来也知道是为了以防万一防身的。   严拯留意到她的视线,颇为无奈地咧了咧嘴。   “其实这里头还好,比外面安全多了。”他望向头顶,“然后因为都差不多危险,出去搜罗物资的小队分的是白班和晚班,基本上隔那么两三天就得‘少’一个人。”   他这话说得半直白半委婉,顾浅沉默两秒,问:“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原来加上我有四十多个,”严拯叹道,“现在还剩二十七八。”   他挠挠头。   “本来这段时间也有点步上正轨的感觉了,每次回来人都是齐的,没想到赵叔他们这次……”   几乎全军覆没。   仿佛是为了挽救一下子变得过于沉重的空气,严拯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回来的不止是赵叔,”他说,“再早点还有个队员自己找了回来,也是腹部受了伤,现在都抬到棚子里好一起处理呢……”   这种时候,能多活一个总是好的。然而还不等顾浅对此发表什么感想,随着严拯那个叫“芊芊”的女朋友明显呼出一口气的声音,她再一抬头,已经看见不远处亮起的浅淡灯光。   尽管看着有点暗淡了,澄黄色的灯光却仍是让人洋溢起暖意。原本一直紧绷着的严拯也放松下来,他加快脚步往那边走去,扬起了声音。   “我们找到赵叔的救命恩人了!然后顺便看了一下,周围的防护植被长得也……咦?”   他愣住了。   顾浅:“怎么了?”   她落后了他们几步,这会儿只看到俩人直愣愣地戳在原地。   “大家都不见了……”那个叫芊芊的女孩有些慌乱地说,来回扭头观察着情况,“不应该啊,我们出来的时候明明还……人都到哪里去了?”   ……?   哪怕是不去思考,这么久的经历得来的直觉就已经足够让人反应过来不对劲。顾浅闻言,也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站在边上把里头的景象看了个清楚。   石瓷砖面被打扫得还算干净,几块分布在转角入口附近的铺盖和椅子边散落的纸屑都证明着曾有谁待在这里,把这儿当成是临时驻点来好好守卫。   可放眼望去,无论是这门口还是再往里的地方都不见半个人影,视线越过十来个零零散散地用支架和塑料布格挡出来的“小隔间”,顾浅甚至看到了最里边严拯口中那个临时搭建起来让伤员歇息的棚子。   纵然棚内的小灯也是亮着的,在篷布上映出两三道铁杆的影子,但同样连一丁点动静也听不见,整个地铁站大厅内静得可怕。   “怎、怎么回事?”   连严拯都结巴了一下,他把手撑在嘴边作喇叭状,“你们人呢?!张队!吴医生!……赵叔——?”   他脖子都喊得涨红了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最后还是猛然反应过来的女友心惊肉跳地狠拍了他一把——万一真有什么状况,还不惊动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怪物来袭击他们。   顾浅倒是无所谓,对方要真蠢到在这种时候主动蹦出来,也就意味着不用再多费什么心思了。   也不知该说是庆幸还是什么,严拯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激起半点回音。这孕育着不安的宁静简直令人头皮发麻,孙芊芊拽着衣襟的手指都在发抖,试图在这其间找出一丁点证明这里安全无虞的迹象。   “往……往好处想,”她颤抖道,“是不是他们临时撤去哪儿了?”   然而在场的三人都知道这有多不可能——满打满算,从他们俩出来接人到现在回来也不可能超过十余分钟,是何等离奇的原因才会让二十多个人在这短短的十分钟内突然决定要集中撤离到根本没和同伴知会过的地方,更遑论还带着伤员。   “不太可能了。”   半蹲在墙边观察了数秒后,顾浅站起身,“我劝你们俩都当心点。”   孙芊芊似有所感地扭过头,在看到她方才挨着的地方时,脸色刷的就变了。   那里的痕迹微小得一不留神就很容易看漏,可一旦发现,存在感就强得再也无法忽视了——一小串圆斑状的血迹飞溅在墙角,稍微凑近就会发现边缘处还是湿润的,显然才刚刚落上去没多久。   除此之外的地方都很干净,可恰恰是这种洁净才叫人毛骨悚然。   要是还有人受伤流血,血迹不可能单单只有这一处,那剩下的都去了哪里?   如若不是这一小串血迹真的只是个意外,就是在他们外出时潜伏进来的不知名生物……能把人吃得连一根头发丝都不留。   “再往前看看吧。”   严拯神色紧绷道:“我就不信……真的连一个人都没有。”   天花板上的灯泡还一如他们俩离开前那样亮着,虽然同样稍显暗淡,倒也没了再多打着手电的必要。顾浅关了中年人交给她的手电筒,严拯则是把自己手里的那个交给孙芊芊,和电池一块保管着。   他们经过的那两排“小隔间”,有几个的塑料帘子被胡乱掀到了顶上,里面的瓶瓶罐罐都是打翻了的,足以说明原本待在其中的人出逃得有多匆忙。   严拯是强忍着不安才在女朋友面前挺直了腰杆,他急切地在四处寻找着任何可能还留在站里的同伴,可越是寄予希望,他的心就越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这沉重一直持续到他们走到隔离伤员的小棚前,他只一瞥就看到躺在里面的人露出的半截小腿,喜色顿时溢于言表。   他就知道……!   “赵叔!”严拯跨上去,一把掀开门帘,“你知道他们都到哪儿去——”   声音戛然而止。   孙芊芊有点担心地跟上来了一步,她还站在严拯身后,虽然视野被他挡去大半,但也同样看到了横躺着的那两人,一声凄厉的尖叫倾泻而出,回响在墙壁间又被她死死地捂住给憋在嗓子眼里。   分躺在两张架子床上的,确切地来说,应该是两具尸体。   其中一个就是顾浅救下的那个中年人,因为他的皮肤发青得厉害,连她都差点没认出来。他的双手就像皱巴巴的鸡爪一样蜷缩在身侧,上衣被裁开,血淋淋的伤口还未经处理,也不再需要处理了。他的神情宛如是在死前见到了什么极度令人惊骇的事物一般,嘴巴大张着,整张脸都是扭曲的。   另一张床上的尸体似乎要平静得多。   那男尸也就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脑袋了无生气地歪向一边,双目紧闭,凹下去的脸颊枯瘦干瘪,这仿佛被谁吸干了全部□□的模样让顾浅第一时间想到了她当初在街道上看到的那几具身上布满枝叶、还保持着奔走姿势的干尸。   这不对劲。   顾浅想。   她明明记得那些树叶就跟餍足了的似的连动都懒得动,怎么会费这么大的功夫跟到这儿来。   再者,这男尸的身上明明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不,不如说是还少得过分了——   顾浅的目光下移到他的腰侧,虽然整体都干枯了下去,但还是能看出那里缺了完完整整的一大块肉。   “他之前就是这样吗?”她问。   严拯条件反射地去看孙芊芊,后者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不不不是,”孙芊芊磕磕巴巴地说,“我在医生清理伤口的时候帮忙递了一下止血钳和绷带,当时他还说要多打点麻醉再好取出来里面的——”   她想起当时还能忍着疼谈笑风生的男人,再看看眼前这具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冰凉尸体,禁不住又是一个冷战。   现在,唯一最有可能让他们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只有还留在这个棚子里的尸体和物什了。顾浅转过头,余光不自觉瞥过什么,她视线一顿,停在了那里。   她之前没有看清楚过中年人胸口和肚子上的裂伤,此时此刻,忍着血肉模糊的不适,她竟然隐约瞧见有一样黑黑圆圆的东西动了一下。   ……?!   顾浅推开他俩,自己快步走近,再仔细看去——   不止是一个。   那腹部的撕裂伤里埋着四五颗指甲盖大的小黑球,表面还生着足以勾住皮肉的倒刺,瞧着就令人牙酸。至于那个引起了她注意的,还在不住地轻轻晃动。   直觉在疯狂地敲响着警钟,顾浅清楚地意识到绝对——绝对会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   “……苍耳。”   突然之间,孙芊芊梦呓般的喃喃道。   顾浅回过头。   和她同样疑惑的还有严拯,他诧异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苍耳,”孙芊芊急急忙忙道,语速快到以至于有点混乱了,“或者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那样会把结出来的种子用倒钩挂在衣服上让带着走的植物,他们会不会是遇上了这种——”   她说得颠三倒四,顾浅和她男朋友倒是都听懂了是什么意思。   袭击赵叔他们那支小队的,搞不好就是类似于苍耳那样专门利用活物来四处传播自己种子的植物。母体吸干了其他人的养分,还剩下的两人以为是自己逃过了一劫,却不料真相是他们被当成了载体。   ……他们把种子带了回来。   埋在血肉里的种子在温暖的环境里被“孵”了出来,中年人那边可能是因为回来得晚还慢点,更早回来的那一个就先一步地成了温床,破“土”而出的种子让整个地铁站都跟着遭了殃。   因为要接应而被派出去的严拯和孙芊芊两人,反是机缘巧合下躲过了一劫。   “这实在是……”   同样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严拯震惊得几乎要说不出话,他立马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那——那这么说,那些孵出来的鬼玩意儿又在哪里?”   顾浅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开了口。   “你自己不是也清楚吗?”   严拯跟猛然被掐住脖子一样哑了声。   ——想要消化掉除去他们和棚里寄生尸体的二十四人也是不小的工程量,它们必定是没有时间离开的。更何况远远地还闻得见有三个活人正在靠近,有送上门的食物,谁还傻到不享用掉这“餐后甜点”再走?   再夸张点,搞不好它们连走都没想走。这明显就属于严拯口中在夜晚也能活动的族类,既然不需要阳光,偌大的空间还没有别的同类来干扰,简直是个天然温室。   换句话说,自打他们走进这拐角后连通的大厅,就走进了那些埋伏在暗处的“怪物”的狩猎范围。   危机近在咫尺,孙芊芊快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她想远离尸体,又不敢和唯二仅存的活人离得太远,只得倒退两步退出棚子。   徘徊在鼻尖的血腥味浅了些,她刚松口气,彷徨地拧过头去。   “啊、啊……”   她不抬头还好,这一下子,同样可怖的画面就深深地刻在了孙芊芊的视网膜上。   严拯方才喊了好几声都不见踪影的“吴医生”正倒挂在天花板角落处的阴影里,他的手脚以诡异的角度弯折在管道间,眼镜的一条腿斜斜地挂在耳朵上才不至于彻底掉下来。   脖颈处沁出的血一滴一滴,尽数滴落在地面上,积成小小的一滩。   她突然明白了,之前在外面听到的水滴声是怎么回事。   “呀啊啊啊啊——!”   尖叫声同时惊动了还在提防着几颗正在孵化的种子的顾浅和严拯,前者准确地找到了她望着的方向,也一眼看清了那副景象。但她的重点却并未放在那具倒吊的尸体上,而是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了管道周围的三两道诡异黑影上。   “现在,立刻——”她喊道,“你们还知道哪个出口,往那跑!”   只这么一瞬。   差不多就是在她话音未落的同时,那几只不大点的小怪物明白自己行踪已经暴露,也不顾再把这具尸体挂起来,尖啸着从趴伏的管道上一跃而下。   它们叽叽喳喳地笑着,笑声尖锐又刺耳。细细长长的手脚支撑着布满尖刺的扁豆脑袋,看上去就像是豆荚上长了一堆倒钩的豆芽。   只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豆芽”还长了歪歪扭扭挤在一起的五官,个顶个的鼻歪眼斜,一张嘴都是满满当当的尖牙。   最要命的是,还不止是这几个。   真应了他们的猜测,在那三两个豆芽人跳下来之后,别处的阴影下也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地攒动起来。   严拯站在原地想了不到半秒,扯着孙芊芊的胳膊就没命地往斜前方奔去。   “那个水滴声——”他同样难以置信,“刚才在通道里听到的难道也是吴医生他……?!”   顾浅顾不上回答他,她心知这么远不太可能传得过去,但十有八|九也是他们其中一个被拖出去的同伴。   那些长了满头挂钩的“豆芽”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他们走。   它们边发出毫不留情的尖笑,边张牙舞爪地往这边挤来,不断有新的豆芽人加入了这个队伍中,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经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严拯的头皮快炸了,他都不敢想这么多小怪物是怎么被带进来的,他胡乱地挥舞着手里的铁棍试图驱赶这堆刚高过他鞋子的小怪物,却被轻松躲过不说,还恰恰起到了反效果——有那么一两只竟然抓住了棍子,沿着一路连爬带跳地窜上来,张嘴就朝他的手上咬了下来!   一声痛呼,严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虎口被扯下一小块肉来,余下的豆芽人在闻到这血味后更兴奋了,争着抢着想多吃一口。   “拿过来!”   眼见得铁棍在他手上发挥不出什么作用,顾浅劈手夺过这家伙事,反手就向身后一只从消防箱上跳下来的“豆芽”上抽去!   生死攸关之时讲究的就是这么一个稳准狠,铁条再精准不过地击打在豆芽人似的小怪物身上,它小小地尖叫一声,整个身体在空中翻出好几圈后淹没在了同族之间。   眼看着涌上来的越来越多,顾浅当机立断,她手腕再一翻转,径直砸烂了消防箱的玻璃,掏出里面的灭火器,拔掉保险栓就朝前方喷去。   这怪模怪样的包围圈被她硬生生地喷出了一道缺口,她招呼着那两人改了逃跑的方向——事到如今,也不能指望按着预想中的路线来了。   这些棘手的家伙打也打不得,一挨上就要么被咬掉肉要么被倒钩缠上,还全靠人海战术取胜,简直是要多难缠有多难缠。   唯一还值得庆幸的就是平时负责后勤的两人对这里的地形相当熟悉,顾浅只要清理掉追兵就好。严拯左看右看,冲着直梯边上一扇上了锁的门扑去,他慌忙从兜里掏出钥匙串,孙芊芊使劲催他快点。   “我在——”他咬着牙,拿钥匙的手抖得厉害,终于一下子插进了锁孔里,“在尽可能快了——”   他惊惶地又看了眼密密麻麻追来的黑豆人,用力拧开了门锁,往孙芊芊背上推了一把后自己也一头扎了进去。顾浅一棍挥开了又一个敢张着嘴巴扑上来的豆芽人,反手关上门的同时不忘拔下还插在那的钥匙。   她用肩膀顶着门板,在里头把门反锁,尖锐的嘈杂声骤然弱下来,但明显能听出它们还在门外徘徊,根本没打算放弃。   然而,无论如何,至少当下是能稍微歇一下了。   孙芊芊脸色苍白,心有余悸地弯腰拄着膝盖,眼眶都有点泛红——谁能想到出去还不到二十分钟,赖以生存的居留地就被搅了个天翻地覆。   顾浅又何尝不是如此,她本来以为好歹能有个地方容人睡个安稳觉,不曾想却在她来之前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这下怎么办?”严拯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再往前是没法跑了。这里早就没电了,这灯全靠我们自己搞来的发电机才亮,根本不够电梯用的,就是条死路——”   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哪怕是勉强能用,看那堆豆芽人的利齿,保不准就有爬进去直接把线缆给咬断的。   这想法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三人都安静下来后,就听到有异于吵闹声的“咯吱咯吱”的动静响起,听这声音,这些家伙之前不咬铁棍怕不只是因为没有必要,这会儿捣鼓不开门锁,干脆决定要把一整扇门直接吃掉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顾浅张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在门外那嘈杂声中分辨出了另一种隐隐约约的响动。   ……水流声。   低头瞄了眼表盘,顾浅不由庆幸之前为了对付那个怪婴,在加成速度之余,把剩下的点数全点在了力量上。   “电不能用了,”她问,“那水呢?”   严拯:“哎?”   他顺着顾浅的视线望过去,看到分布着大大小小管道和闸门的墙壁——这也是他平时看管的房间之一,自然是最清楚的。   “有。”他茫然地答道,“我们为了以防万一都把蓄水池里的水留着没用过,可是这又怎样——”   “有就好办了。”   顾浅冷笑一声,“让开。”   ——毕竟是植物,浇多了水也是会淹死的。   她挑着离门最近也最粗的一根管道,抬脚便踹了过去!   铁管摇晃着坠落下来,与此同时,顾浅一把将紧邻着的那个闸门拧到了最大。   下一秒,她猛地拉开了门。   “来,”顾浅面无表情地说,“送你们一个大礼。”   豆芽人:“……嘎?”   不知所以的面面相觑间,它们抬起了头。   ——没顶的洪水,汹涌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有点晚了,还是祝大家七夕快乐!   今天的我是粗长的我(等 第41章 打人不打脸   管道中的水流喷薄而出。   挤在最前面的几只豆芽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冲了个没影儿。排在后面的有同伴当肉垫,好歹有了个缓冲的时间。   这群小怪物咿咿呀呀地叫着,声音就像谁在用指甲刮过黑板那般刺耳, 你拉着我一把我再拽着它,最边上的一只险险勾住了门框, 居然真在水流中形成了一条摇摇晃晃却相当稳固的纽带。   再紧密的纽带也禁不住愈发激荡的水势。   就趁着这短短几分钟的功夫, 顾浅又踹断了两根铁管,再干下去饶是她这样加强过的体能也会有点吃不消,干脆就此罢手。   那厢的严拯也反应了过来,他实在心疼这么大半个月里大家伙一起省吃俭用省下来的淡水, 但眼下连命都要没了,谁还在乎这些水够喝多长时间。更何况人在绝境下总会产生点惺惺相惜的感情,把他们同伴吞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罪魁祸首近在眼前, 怒火将他的眼睛都染红了,捡起那根铁棍就试图再多砸烂一根管子,让水喷得再汹涌些。   蓄水池里的自来水迅速漫过脚面,继而是小腿, 扒在门框上的那一串“豆芽”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体力不支的征兆, 挣扎着想冒出水面多弄到一点氧气却始终未能如愿。   在这样绝望的情况下,顾浅淌着水,漫步走过去,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她弯下了腰。   豆芽人:……   她只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下就挑开了最边上那只小怪物扒住门框的爪子。   豆芽人:!!!   没有尖叫,没有怒嚎,任何声音都被哗啦啦的水声冲刷得模糊不清,还侥幸地挂在门边的满嘴尖牙的“豆芽”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洪水之中。视野之中仅存的零星两三个也都扑腾了没两下就“咕噜噜”地沉了下去,看来这一出险招是真起了效。   还在砸水管的严拯也终是松了一口气, 放下了那根有点变形了的铁棍。   要说他和孙芊芊之前看顾浅的眼神还是钦佩,这会儿就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废话,他累死累活搞了这么半天也是让裂缝里呲出些水花,这一脚上来就踢断了的该是何等的狠人,他们现在可是搞懂赵叔是怎么被救下来的了。   只可惜逃得过一时,之后却还是丧命于同伴带回来的怪物之手。   但也说不准他是不是被自己体内那些刺球给吸干了仅剩的那一口气,说白了,也就是他回来得晚点,要是再早上个一时半刻的,也会跟隔壁床上的那位落得同一个下场。   严拯心中唏嘘,又不可自抑地暗暗为他和孙芊芊当时不在场感到庆幸——人总是自私的,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也要沦为怪物的食粮了。   “你们有容器吗?”   顾浅突然问:“瓶子或者罐子之类的,能装水就行。”   孙芊芊还在发抖,但她已经镇定下来了不少,闻言就低低地出声。   “我……这个我知道在哪,”她说,“但是一个人的话……”   “一起去。”严拯马上道,“我跟你一块。”   顾浅:“需要我也去吗?”   “不不。”   他们都知道这里还得有个人守着看情况要不要再放水,尽管清楚她只要跟上来,安全性就会高出一大截,严拯还是一咬牙果断拒绝了,扯着孙芊芊就出了这控制室。   水越漫越多,他俩一路胆战心惊地在齐膝深的水里淌了半天,终于磕磕绊绊地赶到了平时过夜的“小隔间”。幸而那些吃人肉的小怪物都被淹了,还算是相安无事。   孙芊芊熟门熟路地钻进其中几个,抱了满怀的旧塑料瓶出来,俩人又原路返回了最里面的那间满是管道和闸门的控制室。顾浅还等在门口,见他们过来就接了瓶子,人手一个地凑到涌出的水柱旁边。   毕竟外面的水可没这么好找,多多少少得趁着这档口再挽救回来一些。   这里储存的水本来也有个限度。可能是之前放水放得太久,又来回耽搁了这么一段功夫,他们才接了三四瓶,破裂的管道中涌出的水流就渐渐缓了下来。最后一滴也“啪嗒”流尽了,顾浅拧紧瓶盖,把这瓶水和其他的一起好好插进了孙芊芊顺手带过来的背包里。   他们现在的首要目标肯定是尽快离开这地铁站,毕竟冲散是冲散了,鬼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被裹挟着带进来。而且,就凭这出奇的进化能力,要是那堆小怪物再在短时间内获得了什么特性就更让人头疼。   “待会儿重新过去的时候再看看棚子里还有没有什么能带的。”   严拯感觉刚才赶着拿塑料瓶还是有点匆忙了,他绞尽脑汁地试图回忆平时的药品和干罐头都放在哪里,寻思着能带走的还是尽可能的多拿点,“……我应该能想起来。”   在水中行进是最费劲的,幸好他们平时对这地底下摸得熟透了,知道从哪走是最简单的捷径。   严拯颤巍巍地在医疗棚旁边被淹了一小半的橱柜里翻抗生素的时候,顾浅看见不远处有只“豆芽人”一动不动地背朝上浮在水面,十有八|九是也不会再动了。   “走吧。”   一切收拾停当,她道:“你们说的那个出口在哪边?”   顾浅自己在其中一个塑料布撑成的“小隔间”里摸出来根撬棍,一块找到的还有一把水果刀和一把消防斧。她掂量片刻,还是把小斧头扔给了那对没什么战斗力的小情侣,让他们和那根铁条一起拎着好防身。   要她说,斧头反而不如匕首和撬棍轻便灵活。   蹚了这么半天的水,当终于踏上高出水面的那一阶台阶时,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大厅内的暗黄灯光被落在身后,顾浅重新打开了孙芊芊递给她的手电筒,让光束在隧道内的墙壁上把站台座位映出一道道巨大的影子。   严拯所说的“出口”,换句话说就是某号地铁站台。他们还得庆幸当初修建这里的时候一拍脑门,独立出来了一道换乘入口,现在只要再沿着尽头的楼梯上去,就可以顺利地重返地面。   “对了。”   经过之前的一番折腾,寂静总是令人心生不安。顾浅突然想起什么,开口打破了这无言的沉默:“我记得你们说是从外面来的?”   严拯“啊”了声。   “对,”他又挠挠头,“别的地方都被植物给盖住了,我们也不知道哪里还有活口,也是断断续续跨越了好长一段才找过来……”   既然这样就好办了。   顾浅没能从如今已经殒命的中年人口中问出多少来,他在出事的那天直接进了地铁站,情况稳定后才冒险轮班出去,对外界之前的情况一概不知。他俩这种跨越了小半个城市才找过来的,搞不好知道植物疯长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能多知道一点,就有希望尽早搞清楚这末日的源头。   “那天,我是说这里变成这样的那天,”顾浅问,“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孙芊芊的脸刷地白了,严拯虽然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倒也不显得有多意外。   “其实……地铁站里还好好的时候,也没少把这个拿出来讨论。”   他支支吾吾道。   “从外面逃进来的也不止我们俩,可是大家说来说去也没个定论,都是众说纷纭。再加上当初的确是一瞬间的事,突然之间就翻了天,根本分不清是哪个先发生的——行道树开始疯长,草直接把马路都给顶破了,车上的人根本没来得及出来就被缠得封死在了里面,街上的也落不得好,我亲眼看着有个人来不及跑直接被咬掉了脑袋……”   他咽下唾沫:“我和芊芊是在家里才躲过了一劫,要不然也……”   严拯说不下去了,那一天的状况显然混乱至极,时隔这么久也捋不出个结果,沉默之时,反而是脸色苍白如纸的孙芊芊低声开了口。   “……树。”她说。   树?   顾浅皱眉望着他俩。   “我就记得,”孙芊芊的指甲掐进肉里,“印象最深的是之后冒出来一棵特别特别高的大树,树底下还有花粉一样的东西飘出来,我们都没敢太靠近,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里也充满了不确定。   “总感觉,花粉落在那些植物上的时候,它们长得好像快了点……?”   “就老是忍不住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和那棵树有什么关系,可是这里离得实在太远了,也没几个人和我俩一样见过,说出来也没谁相信,当然就是相信了也做不了什么——”   顾浅打断了她的话。   “那棵树在哪儿?”   “你要过去?”严拯道,“可那边也太危险……”   “我还以为经过今天晚上,大家都知道没地方绝对安全。”   这话说得不留余地,但顾浅自始至终认为认清现实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你们不想去的话,画张地图也行。”   孙芊芊和严拯对视一眼,前者明显还在犹豫,后者叹了口气。   “这个……我们再商量商量,说句实话,偶尔还是会想再回去看看……”   他剩下的话被顾浅猛然间冷厉起来的眼神吓得缩了回去,顾浅也没说话,只用眼神告诫着他俩暂时保持安静,再别出声。就在刚才,她分明听到哪里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声。   这明显不是他们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个发出的,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刹那,顾浅却听出了点不寻常却和那些豆荚发育成的小怪物惊人相似的尖细。   “啊呀。”   他们都安静下来,这下,那声音再清晰不过地响了起来。   “被发现了?”   “那就告诉我吧,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女声甜腻,听上去却如砂纸一般的莫名刺耳粗粝,“反正我是不会就这么轻轻松松放你们走的。”   一根细细长长的枝条从正对面的楼梯间门边探出来,上面的圆叶隐约间就透出了一种惊人的熟悉感。顾浅盯着那几片叶子,再清楚不过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它们。   ——那几尊被吸成人干的雕像,身上盖着的可全都是这玩意儿。   再然后,藏在阴影中的怪物终于也现了身。   几根肉藤支撑着她只能说勉强是有个人形的上半身,蠕动着向前行进。这家伙的眼睛足足占据了脸的一半大,通体漆黑的眼仁向外凸起,被薄薄“皮肉”覆盖的头骨也是一样的凹凸不平,皮肤僵硬得宛如干枯的树皮,让人禁不住怀疑她为什么还能活动自如。   脑袋后面长着大把大把的藤叶,每一根都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在不断地颤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丁点大的黑豆身影蹦蹦跳跳地一路爬上她肩头,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地诉说着什么。   结果还是有漏网之鱼,顾浅想,所以,这是母体找上门来了。   听着听着,母体的脸猛地扭曲了一下,可转瞬就又和缓了下来,咧开嘴唇,成了那副甜甜腻腻、放在她脸上又格外毛骨悚然的神情。   “我的孩子告诉我,”她慢慢说,“它们找到了一个很适合繁育家族的地方。”   “可等我过来才发现,居然敢有不知死活的家伙对我可爱的孩子们下杀手……”   那母体伸出发黑的舌尖舔舔嘴唇,“如果你们乖乖站着束手就擒,我可以考虑给你们个痛快点的死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狠话到后面就变了调,尖利的惨叫扯得极高,金合欢母体吃痛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后脑,严拯和孙芊芊都震惊地望着那个原本站在他们旁边却在眨眼间出现在母体背后的身影。   她的速度极快,快到那藤叶根本没来得及缠上她就将其狠狠甩到了轨道上。而后,那些失去了支撑的圆叶了无生气地垂落下去,彻底蔫了。   “束手就擒?”   不,她不仅不会——   顾浅对上了被薅掉一把头发的母体不敢置信的怨毒眼神,“谢谢你自己送上门。”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齐齐整整   ===   谢谢彩虹、BJT的XBG、绯弋和清寒的地雷!   么么哒!=3= 第42章 千里送人头   她也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话了。   话音刚落, 比之前还要高出八度的尖利嚎叫就彻底占据了他们的耳朵。   “啊啊啊啊啊——!!”   金合欢的母体已经彻底被激怒了,她手指扣在被硬生生薅秃一块的位置不断地抓挠,直到渗出了浅绿色的树液。脖颈到脸颊上凸出了层层粗细不一的青筋, 本就灰暗可怖的面部更是惹人胆寒。形似头发的枝叶和支撑身体的肉藤俱在狂乱地舞动,一声接一声的尖叫折磨着鼓膜。   她怨怼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顾浅的脸上, 恨不得这下就把这家伙给生吞活剥了。后者只因为这过于吵闹的号叫皱起了眉, 低头看看那投币式的表盘。   离刷新点数重置的时间还差五个小时四十九分。   但就刚才的“试探”而言,用对付怪婴的属性来应对这母体也绰绰有余,只要小心别被那可以吸干血液的藤叶缠上就好。   “杀了我可爱的孩子,还敢对我美丽的长发下毒手, ”金合欢母体恨得牙根都要咬出血来,“有本事你就别跑——”   就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顾浅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这就是完完全全的火上浇油了,母体更是被这轻蔑的一声笑得失去了理智。伴随着怒吼,她挥舞起骤然伸长了足有几厘米的泛着可疑亮光的指甲,直直向顾浅扑了过来。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被那挨到会有多不妙, 顾浅一个虚晃, 余光同时瞥向身后。   那对情侣在经历了这么多后对危险当然也有足够敏锐的嗅觉,只可惜这站台太小,躲都没处躲,只好尽可能地避开她们打斗可能会波及的范围。   这下就不用再有多顾忌了。   顾浅的视线转回了金合欢母体的身上,眼看着她扑了个空后,这就又要重新发起攻势。   那把水果刀“啪”的一声弹了出来,与此同时,凌冽的破空声从耳边刮过。那尖利的指甲擦过顾浅的脸颊侧畔,她生生一拧身, 当胸一脚正踢在母体护在胸口的手臂上。即便是有了胳膊当缓冲,这力道还是踹得她直直地向后飞去。   金合欢母体的后背重重砸向地面,以至于她好不容易再爬起身后就立马呕出来一口鲜绿的汁液。可她擦擦嘴角,抬眼再看向顾浅,禁不住浮起的却是一个快意的笑——   这人类固然是及时踢向她拉开了距离,却也终究让她给缠上了。   金合欢母体后脑的三两根藤叶拉得极长,与之相反的是剩余的那些,就像是在短短数秒之间汲取了它们的全部养分似的。顾浅明白眼前的怪物为了要她的命显然是已经不惜一切代价了,她的额角也渗出些微的冷汗来。   一脚踹开母体的同时,她到底也是避之不及地被那几根枝条的末梢卷上了手腕,在眨眼间缠得严严实实。   这下可精彩了,她的右臂才刚刚从骨折的伤势中愈合不久,左胳膊就要沦为这见鬼“新人类”的养料。   都说是十指连心,顾浅只觉得这疼痛比当初被伊维鲁库公卿硬生生折断胳膊还刺骨,几乎感觉得到叶片下最末端的触须还在不断向内生长的触感。抬眼看见金合欢母体那得逞似的笑容,她忽的也笑了,眼底却是骤然深了些。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敌人,她一向是比谁都狠的。   下一瞬,她高抬起的刀尖竟是对准了那条被金合欢枝叶缠得严严实实的胳膊,再无半点犹豫地扎了下去!   这一切甚至只发生在短短的两三秒内,别说是已然大惊失色的严拯二人,就连摔坐在几米外的金合欢母体都没反应过来——她正沉浸于马上可以扎进血管外壁的兴奋,根本没预料到对方居然会果决到如斯地步。   凭着先前那股感觉,刀刃准确无误地划过了植根于血肉里的细藤。比起后者的刺痛,刀扎居然算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小刀挤进藤叶中又是一挑,顾浅亲眼瞧着被她割断的和还未来得及深埋的部分尽数松脱落地,其余的则迅速枯萎,再不用担心有什么祸患。   金合欢神情骇然,她正欲采取什么行动,顾浅已是抢先一步拽住了那几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藤枝,一把拽得母体向这边踉跄过来。   母体也没有就这么认输,她愈加恶狠狠地嚎叫着,趁着这个势态蹬住地面直冲过来,长长的指甲就要剜向顾浅的眼睛——   锐利得闪着可疑光芒的指甲尖端停在了离眼球还有约莫一寸的位置。   顾浅的拳尖稳稳地打在了金合欢母体的颧骨处,与其细微的碎裂声相伴的,是静寂了那么一刹那,可转瞬便以更高的分贝响了起来的嚎叫。母体疼痛难忍地闭上了那只同样被震到的巨大眼睛,整个身体都因为冲击向后倾去,顾浅没有这么放过她的道理,揪着这家伙的肩头便向下按去!   也就是在这过程中,那数十根尚还完整的藤条仍旧不死心地呼啸着向她袭来——   “嚓!”   已经应对过一次,顾浅这次要得心应手得多。   幸亏水果刀还锋利,她在枝叶缠上来的瞬间就手腕一翻,再度割断了那些因为透支养分过度、较之先前那根已经柔弱无力不少的藤条。这些藤叶被她刷地齐根砍断,它们的主人也被她那一下狠的给按得脸朝下往地上栽去,摔了个狗吃屎,那形似人类的骨骼都拧巴得发出了“咔吧”一声!   金合欢母体一声闷哼,都说不清楚是脸更疼还是被揪秃一块又被切断其余藤叶的后脑更疼,肩头又被踩住,再无任何爬起来的可能。   她仍未死心。   眼前一道残影,顾浅惊险地赶在那玩意儿甩上来的前一秒一把接住了它,她死死地攥住那根仍在不住抽动试图挣扎的肉藤,余光扫向其余母体原本用来支撑身体的粗大藤条,突然明白该怎么处置这家伙了。   五分钟后。   在严拯二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中,顾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宣布大功告成。   “怎么样?”她语气轻快地问,“要是有意见你可以提。”   嘴里被塞了个矿泉水瓶子的金合欢母体:“呜呜呜呜呜呜呜——!!”   “啊?”顾浅装模作样地用手在耳朵边上充当听筒,“啊??你说清楚点,我听不见——”   母体的眼睛里都快冒火了。   “呜呜呜呜呜——”   ——你他妈有本事倒是先把瓶子取了再问啊?!   “还是听不清啊。”   顾浅摇摇头,充满遗憾地耸耸肩,“那你就继续在上面挂着吧。”   金合欢母体:“………………”   短暂的沉寂过后,她嘴里冒出叽里呱啦的一串来,只可惜都被塑料瓶底给堵了回去,不然那一连串国骂足以使人惊讶新人类骂人的方式居然这么接地气。   此时此刻,这母体正以五花大绑的姿势被倒吊在紧挨着天花板的消防管道上,捆的是严严实实。绑她的不是别的,正是她自个儿那肉藤般的触手。顾浅把站台上的那排座位拖过来,垫高后硬是给它们打了好几个死结,这下任金合欢母体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解得开了。   严拯搁旁边看了半天,这时候终于战战兢兢地开口好奇起顾浅这么做的意图。   “这……”   顾浅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她问,“那些怪物为什么把没吃完的尸体挂在管道上?”   严拯一时真被问住了,他愣了半天,忽的灵光一现反应过来。他原本冷汗就浸得后背衣服透湿,这下更是被自己那可怕的猜想惊悚得只觉一阵阵发凉,“难道说——”   顾浅挑眉,肯定了他的想法。   “没错。”   十有八|九就是在等她来,以母体喜欢的方式把食物敬献给母体。   既然金合欢母体爱这么干,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以其人之身好了。   更何况要杀死这些新人类实在是太麻烦,那些不易再次生长的藤叶是一码事,身上的伤口又是另一码事。方才搏斗时刀刃也曾划破金合欢母体的表皮,顾浅亲眼看着它就跟怪婴的一样在眨眼间愈合得完好如初,鬼知道这愈合能力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样一来,与其废那么大的劲亲手解决她,还不如保存精力以应对之后的险境,就把这家伙挂在上面自生自灭好了。   毕竟能看得出来,这母体为了弄死她已经消耗了太多力气,怎么想也是不可能再有力气能挣脱出来。   “那——那那些荚果呢?”   严拯谨慎地提出了这个可能性,“万一她再生出来然后让它们去弄断管子……?”   “放心,”顾浅冷声道,“你看她刚才那拼命的样子,要是但凡还能生得出来早支使着咬死我了。”   金合欢母体还能睁开的那只眼睛狠狠地瞪着顾浅,可她瞪得越狠,就越证明顾浅所说的确凿无误。   “不过你这也提醒我了。”顾浅突然又道。   她看也不看地往旁边地上一踩,只听得一声打嗝似的尖叫。严拯定睛一看,瞧见有个满脑袋尖刺的小身影卡在鞋跟和地面的空隙间,跟它的母体一样动弹不得也不敢动弹。   她就说记得母体刚“闪亮登场”的时候有个家伙蹦蹦跳跳到了肩膀上,没想到如今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你也别想跑。”顾浅冷道。   她心思一转,抬手要来个宽口瓶子,口朝下“啪”地就把它扣在了里面。掂着瓶子转了两圈,看里头的“豆芽人”晕头转向以后才和小刀一起受尽了自己腰边配着的包里。   具体干什么她还没想好,但却冥冥中有种预感,总归是有备无患。   关起了这最后一只小怪物,顾浅也没急着走,她在原地站了会儿,久到还在场的那对小情侣茫然地对视一眼,他们才突然听到了极细微的“当啷”两声。   然后就见顾浅弯腰捡起了硬币。   上次打倒那个怪婴就没给结算,八成是因为她有一半是借助了爬山虎的力量,再基于本身已有的基础没有多大提升;这次也只给了两枚。   真够抠的。   但白送来的总比没有强。   充耳不闻金合欢母体至今被堵在嘴里而含糊不清的叫骂声,顾浅跟那两人使了个眼色,转身往眼下唯一一道畅通无阻的楼梯出口走去。上了几阶台阶后,那呜呜声也弱了下去。   她回头轻轻“嘘”了一声,严拯俩人也极有眼色地收敛了脚步声,静悄悄地出了车站口。   外面的景象还和顾浅进车站前一样,黑不溜秋,连方向都分辨不得。   严拯和孙芊芊果然是在这片水泥森林的黑夜里多多少少地积累了出点经验,虽然一开始辨别方向有点困难,但后面就要顺畅了一些。   也不知道这俩人是不是真的有幸运加成,他们一路贴着边走,除了偶尔几棵被手电筒光唤醒的植物外,倒真没再遇上过什么别的阻碍。   顾浅和他们俩谁也没戴表,就这么一直走到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那么一番危机再加上赶了老长一段路后都有点走不动了。疲惫涌上身体,孙芊芊提议干脆商量着找个地方歇息会儿,其余的等天亮再说。   严拯小心地打开一扇门,这活儿他做来已经轻车熟路了,庆幸着找到了个还算安全的庇护所。   “对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试图判断着距离,“这里的话……应该可以看到点那棵树的树冠……”   往常地铁站里的小队都是在附近搜索资源,不太可能再冒多余的险去验证他说的是真是假。   但现在不同了。   他小半个身体探出窗台,来回转了几次头后深吸一口气,确信地指向了某个方向。   “——就是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彩虹的地雷!么么哒!!=3= 第43章 开局即死   天色将亮未亮。   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顾浅就是视力再好,也只能看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但诚如他们所言,尽管天边只映出了大概的形状, 也能瞧得出它比周围那一圈里最高的建筑物还要高出一大截。   粗壮高大的树干挺立着,高耸入云的树冠笼出一片不详的阴影。   顾浅还站在窗边观望着那头的动静, 引她过来的严拯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 转身往墙边的柜子走去。   这屋子本来也全靠手电筒照亮,他一取走,昏暗的光景立马倾斜过来。顾浅不明所以地回头,对上她视线的严拯迟疑地挠挠脸。   “其实……我们当初选晚上行动还有一个原因……”   再顾不上说别的, 吞吞吐吐的声音低下去,他埋头到处翻翻找找。折腾了半天,焦虑终于在他拉开那破烂柜子的最后一个抽屉的同时转为了狂喜。   “太好了!”   严拯喜不自胜道:“不然还得出去一趟!这下就不用再冒险去药店了——”   就着他夹在腋下的手电筒那歪歪斜斜的光, 顾浅看到他手里抓着几只透明包装的口罩。   材质看上去有点脸颊,严拯却表现得像是找到了什么天价的宝贝一样。   后者这也才解释起来。   “白天的时候,”他言简意赅道,“那棵树会飘花粉。”   花粉?   顾浅:“什么样的花粉?”   “……可能有这么大吧。”   接过话来的是孙芊芊, 她满脸愁容地比划出一片小拇指指甲盖的大小, “有这么一半大,很轻,能一直飘到这儿来。”   她停了一下,又轻声说。   “我们没吸进去过,也不敢靠近,但总感觉人类挨到会很可怕……所以要么戴着口罩躲着走要么等到晚上再出来。”   顾浅了然地点点头,做了决定。   按这么一说,在不会散播花粉的夜晚行动还是要更安全点,能走多远是多远。不过现在三个人都很累, 也只能休息一下再作打算了。   “明天早上起来看看情况吧,”严格来说应该是几个小时后,“到时候再想从哪走也不迟。”   他们找到的这间平房也是赶了巧。   以前应该是哪户一家三口住过的,绕过这满屋凌乱,能看到除了乱七八糟地横着橱柜和沙发的客厅外还分成了一大一小两间居室。只不过因为靠近门的地方都跟自我防卫似的堆满了杂物,床板也烂的烂斜的斜根本不能睡了,倒也分不出来哪间能用的空间更大点。   而至于这户人家当初为了抵御外界的动荡做到这地步,事到如今又去了哪里,谁也不愿意去想。   顾浅随便选了一间,严拯跟孙芊芊住的就是另一间。人的适应力真的很可怕,顾浅前一天还睡在酒店的柔软床铺上,当晚就靠在凹凸不平的柜子边上眯起了眼睛也没有什么不自在。   连夜高度紧张过后的疲惫和困乏压倒了眼皮,只是睡也不敢睡得太死,积累下来的旧习让顾浅始终保留着那一分神智清明。   幸好一夜相安无事,等她再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   窗缝里漏出来的微弱阳光被尘埃折射出无数细束,明亮得足以刺痛人眼,还不怎么适应的顾浅歪歪头想避开,打着哈欠拆开了昨晚严拯交给她的那只塑料封起来的口罩。   他翻出的正好是三个,一人一只。   屋子另一头的那俩人也陆续起来了,经历了那么一番难忘经历后,睡不好几乎是必然的。他们眼底下都是青黑色,脸色也十分糟糕,心烦意乱地不住往窗外瞥去一眼。   顾浅也跟着望去。   这会儿瞧着天色应该是早上九点到十点左右,再远处被薄薄的雾色笼罩着,像是笼了一层足以遮蔽一切细节的轻纱,因而还是无缘得见那棵巨树的庐山真面目。但顾浅现在最在意的不是别的,而是另一样那对小情侣怕得要死却未曾见到的东西。   “花粉呢?”她问。   “这个说不好。”   严拯已经把那劣质口罩戴上了,声音被无纺布遮得模糊,“是一阵一阵的,反正早点防着肯定没错。”   “那个……我和芊芊就……到左转第三条街的街口,”他犹豫着吞吞吐吐道,“那里能看到剩下的路怎么走,我们……”   虽然很清楚自己十有八|九更接近于拖后腿的定位,但主动提出来还是未免有点不知好歹般的难以启齿。顾浅当然不在意这个,她只想知道那棵树的具体方位,那俩人估计也不知道迷雾更深处的情况,再一起行动下去对双方都没好处,在那里分道扬镳是最好的选择。   喝过几口水,又吃了点从地铁站里带出来的真空食物来垫垫肚子后,她打了头阵,轻轻推开了那扇在夜里短暂地将他们与外界隔开的门。   即便是看不清那棵巨树,好歹也能凭有限的视野避开那些瞧着就极具威胁力的植物,省去了不少麻烦。顾浅给速度和力量各分配了三点,余下的留着视具体情况而定——她还不知道自己去到那里后会面对的是什么,总得留个后手才行。   等他们绕过第二条街,顾浅就明白,刚才走的已经算是安全地带了。   横亘在路面上的,是一瓣瓣厚实得宛如盛开花朵的菌伞。   它几乎占据了整条街道,顾浅等人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经过时,都还能看到那菌丝在等待什么似的微微翕动着,散发着一股让人闻了只觉得头脑昏沉的恶臭味道。   也不知是不是顾浅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菌丝间张合而过的细密利齿。   但无论如何,他们好歹是有惊无险地经过了这“菌花”,只在孙芊芊马上要错身离开时出现了一点小纰漏——她脚下一歪,差点整个身子就要扑上“菌花”的花瓣,幸好最后一秒靠着严拯眼疾手快伸出来的手才撑住了平衡,吓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花粉。”   她缓过劲儿来后压低声音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有花粉飘过来了!”   ……?   顾浅定睛细看,却什么异样也没瞧见。   “就一点点。”孙芊芊连忙补充道,“我刚才就见它从我跟前过去,吓得我……”   她没再说下去,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远离这朵显然是在蠢蠢欲动的菌花。好容易又走出了十多米的距离,顾浅在再三留心之下也终于看清楚了——   一颗细细小小的圆粒随风飘过她的眼前,表面的伞状绒毛白得近乎透明,要是不仔细去看就很容易把它和周围的空气混为一体。它晃晃悠悠地越飘越低,严拯二人的提醒和本能的直觉都在警告着顾浅腰离这玩意儿越远越好,她往后一避,让这花粉擦着衣襟荡了过去。   菌花猛地动了一下,顾浅想起这对小情侣说过的植物吸收花粉后又急速成长的事,暗骂一声,赶在这玩意儿真的为祸前迅速转过了街角。   危险被甩在身后,三人却没有谁真的放松下来——越靠近那棵巨树,沾染到它花粉的植物就越多,潜伏起来的危险不言而喻。   顾浅同样注意到,原本时隔数秒才间或飘过一两粒的花粉骤然密集起来,虽还不到一不小心就会沾染上的程度,但也足够让人心惊。   “需要找个地方避一下吗?”她问。   “没有直接吸入就还好。”   严拯的声音很紧张,“反正再往里走只会更多……”   他倒是不担心自个儿,他知道待会儿哪里有路可以相对安全地离开——这也是他约在那分开的原因。但话虽如此,这一道上能尽可能躲开的还是躲开的好,万一口罩裂了道缝漏进去什么,那可是谁都不想发生的事。   严拯四下看去,在蔼蔼雾气中分辨出了最近的那条可容人跻身进去的羊肠小道。小路虽然连通了大道,可多少也能限制一点飘进去的花粉。他率先迈了步,正想抬抬手招呼另外俩人过去,却被女友的脸色吓得生生止住了动作。   孙芊芊脸色煞白,神色惊恐地捂着嘴巴瞪着他身后,严拯哪怕再不明所以也该感觉哪里不对劲,全然是下意识地回过了头。   “怎……”   在眼前缓缓张开的肉膜吞掉了他所能说的所有字眼。   他腿软惊叫的那一刹那,顾浅更快地反应过来。严拯只觉肩膀被一把向后拽去,整个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这才看清楚,在雾中摇摇晃晃出现的怪物究竟长了个怎样的丑陋模样。   占据了整个脑袋的八只触角同时垂落在身体前方,生在触角顶端的眼睛滴溜溜直转。它挺着个囊肿着的肚子,只从四肢还能看出个人形,中间一道竖直下来的缝隙被层层触角包裹起来,严拯呆呆地看了半天才发觉那可能是它的嘴巴。   那骤然合上的裂缝状的硕大嘴巴提醒着他——一秒,不,只差那么半秒,他的脑袋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还好端端地待在脖子上了。   那几只眼珠热切又渴望地盯着失之交臂的美味,还想再向前扑去,但顾浅没给它这个机会,她迎面飞起一腿将其踹倒在地,跟上去就又是两脚。尽管力量已经重置过,但造成的伤害却依旧可观。   它匍匐在地上,看那挣扎的动作分明还有余力,却没有反击,而是满面贪婪地拼命往巷口爬去,嘴巴张合着试图从虚空中吸取些什么。   严拯猛地意识到了它想要的是什么。   这家伙明显是自知实力不敌,妄图借助些别的来——   “花粉!”   他大叫道:“别让它有机会吸进去花粉!”   顾浅闻声也同样明白过来,她踩着它的脑袋,拽住那几根触须,在它的闷哼声中一拉一拧就打成了个死结——   死死地扎住了那张丑恶的嘴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秋尛、彩虹、BJT的XBG、野生箩筐精、33752626和小矮子中也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 第44章 巨大树   那一瞬间, 严拯倏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就发现这气松得太早了。   困兽犹斗, 更何况那四肢细细长长跟柳条一样的怪物还没有丧失行动能力。   横里凭空抽过来的枝干猛然击向了顾浅的腹部,后者根本无从防备, 被撞得踉跄几步, 后背重重砸在了巷口的墙壁上!   转角尖端带来的锐痛足以让人冷汗直流,好在柳条人的力气也所剩无几,这一下还算不得太疼。顾浅探向被打到的地方,估摸着应该只会留下点淤青, 还不至于伤到肋骨和内脏。   要论痛苦还是那边的“柳条人”更痛苦些,它含糊不清地叫嚷着,试图扯开自己脸上被胡乱绑上的那个结。   奈何顾浅把这结打得匆忙又粗糙, 却是怎么解不开怎么来,一根根触角乱七八糟地折叠纠缠在一起,横的横竖的竖,瞧着顶端渗出来的迷之液体就知道有多疼。   但此时此刻, 自然是没有人会同情它, 顾浅扶着墙直起身,趁着“柳条人”还一片混乱摸不清方向,三步并作两步,又冲了上去!   再怎么说也早就长久地训练过,再怎么说也经历过这么多场战斗——   她的观察力着实不是盖的。   轻巧避开那触手和四肢胡乱挥舞的空隙,顾浅再度一把揪住了它脑袋上系好的那个死结,想也不想地向下按去!   两只被绑在一起的眼珠正撞上她的膝盖,“柳条人”痛得吱哇乱叫,又抬起了那双起满古怪疙瘩的胳膊想往她身上打来。顾浅侧首躲开, 再次揪着它的头直直往下——   这一回,她的目标可不是冲着膝头来的,而是旁边地面上那个已经被异常顽强的杂草给顶开的下水道口。   只听得一声闷哼,“柳条人”的触角刮擦得它疼得不住抽动,但顾浅的目标依旧相当明确。她手里下了狠劲,逼得“柳条人”不受控制地弯下腰去——   “好了。”   顾浅拍了拍手,“这样就搞定了。”   严拯:“……”   孙芊芊:“……”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脑袋不仅被打了个死结还被卡在下水道口里的“柳条人”,惊觉这怎么有点惨。   还留在外面的一丁点触须还在狂乱地扭动,“柳条人”的双手撑地试图把头给拔|出来,未果后又想干脆钻进去,可无论怎样反而给自己平白多加了摩擦的痛楚,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实属把它折磨得不轻,再多折腾下去怕不还是活遭罪。   “不走?”顾浅回头看那俩人。   “啊、啊……”严拯梦游似的答道,“……来了来了……”   他忍不住又瞄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柳条怪。   不得不说,这么干还真是困住那家伙的捷径。   严拯也深谙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又默默感叹了一句大佬的操作就是干脆利落又有效。回首一下这一路上的经过,他们俩简直是用尽了八辈子的幸运。   巷口有“柳条人”拦路,小道里好歹还能称得上是畅通无阻。虽然花粉越来越浓厚,他们也是平安无事地到达了那个约定好的转角,严拯二人再三谢过了顾浅,然后一方往左一方往右,就此分道扬镳。   顾浅站在街口,看着通道里的那两人互相扶持着离去,再回过头,总觉得飘散在空气中的花粉比起之前还要浓了些。眼见着一粒乳白色的花粉从鼻尖前飘过去,她把口罩又提得高了些。   糟了。   她想,搞不好这个还是有点薄。   口罩材质这么简陋,光是赶路还好,万一再遇上个什么敌人,又不像刚才那个“柳条人”那么好解决,一旦破个洞就意味着暴露在了花粉下。   可这附近也不像是会有额外多放了防毒面具的消防箱的样子,更何况这么长时间过去,就是有也很可能已经被别人砸开拿走了。还想要找就只能……   顾浅仰起头,环顾四周,眼睛倏地一亮。   ——有了。   虽然这一路上都没见到,但总不至于走遍这片区域都没有一座医院。看来她的运气还是不错的,从这个方向望过去,她远远地能看到楼顶标牌上竖立起来的红十字。   是医院。   雾气渐浓,好在医院和那棵巨树是在同一个方向。有它映在雾中的巨大阴影做指引,顾浅好歹不用担心自己会迷失方向了。   确信眼下所处的位置相对安全,她干脆在原地背靠墙面稍作歇息,然后才再次迈开了步伐。   白雾皑皑,窄窄的巷子里只回荡着她一个人的脚步声,耳边偶尔会飘来一两声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嘟囔和呻|吟,应该是被困在下水井盖里的“柳条人”的声音穿透雾气传了过来。   顾浅没在意这个,她全身心都放在了雾气和一不留神就会擦过的花粉上——视野被遮挡,雾中会出现什么都是个未知数,踏错一步就有可能踏入那些潜藏在雾气里、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食肉植物们大张着的嘴巴里。   离得近了,雾气也渐渐淡了些,高耸的建筑物越发清晰可见。   绕过最后一朵茎上隐隐浮现出人类头骨形状的铃兰,顾浅站在大楼门口,这才拧开了攥着的手电筒。   那些感知到光照的“花骨朵”们再怎么轻轻摇晃,也是她踏进医院大门之后的事了。   她和严拯他们平分了从地铁站里带出来的水和电池,虽然不用担心电会早早用完,但还是节省点用的好。   门诊大厅内一片凌乱,玻璃碎片和乱七八糟的病历本混杂在一起,一排排座椅也都翻倒在地。手电筒说不上有多明亮的灯光晃过那些被踩了好些脚印的狼藉杂物,顾浅完全想象得出当初事发时混乱的情状。   地砖的缝隙间钻出些细细密密的杂草,但也该庆幸这里的养分不太充足,这些草叶还不至于长到能袭击人类的地步。顾浅迈过这些暂时还没什么威胁性的杂草,她知道在这里当然不可能找到什么消毒用的面具,要想找只能往深了走。   顾浅也摸不准自己应该去手术室还是什么别的地方看看,干脆走哪算哪,都翻翻瞧瞧。   在穿过那场大雾前,她可没觉得视野明晰是一件多么让人放松下来的事。灰白色墙壁的走廊能一眼望到底,她只须留意那一扇扇科室门就可以提防得住可能会潜藏在这建筑物里的家伙的袭击。   好在这一层不太像是有怪物的样子,她一连翻过了几间门诊室和输液室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干脆决定去上楼看看。   沿着墙上那掉下来一半的指示牌的指引,顾浅一阶阶地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台阶,但就在这个时候,只一个抬头,顾浅就看到有个影子在楼梯尽头的墙后一闪而过。   “谁?”她问。   顾浅警惕起来,也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她本没想过能真收到回应,却不料对方在听到她的声音后,迟疑了几秒,竟是怯生生地探出了半个脑袋。   “……浅姐?”   四目相对,顾浅这下才真是一愣。   “哇啊啊啊啊!”确认不是自己眼花,杨桃第一时间就尖叫着冲了过来,“浅姐是你吗呜哇啊啊啊啊?!”   她一把抓住顾浅的手拼命摇晃,抹着眼泪的架势就差直接一头扎进她怀里死死抱住了——事实上,要不是她背着的那个巨型包裹在她猛地刹车时把她都晃得一个趔趄,她是真有点想这么干的。   “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杨桃不住地感叹,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心有余悸,“你都不知道这一路上我几次差点和那些植物合为一体了……”   她想象一下自己身首分家的下场,后怕地又摸摸脖子。幸好现在是又遇见她浅姐了,不说别的,就有一种奇特的安心感。   顾浅安抚性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又看见杨桃为了方便说话、摘下来挂在耳边的口罩——那口罩比起她的还是厚一点的,显然也是为了避开花粉。虽说是满脸的心惊肉跳,但精神状况还不错。   “你就一直在这周围行动?”顾浅随口问。   “差不多。”   最开始的兴奋劲儿过去,杨桃沉默了下,这才接着道。   “其实最开始是落在隔壁那条街上的一家小商场,然后就碰见了几个长得奇形怪状的怪物,我好不容易甩掉他们,看到外面还是这样的情况就赶紧抢了个口罩跑出来。然后就一路磕磕绊绊到了这儿……”   但凡经历过这重重末日,最基本的敏锐度都是有的。虽然不清楚那漫天的花粉到底怎么回事,但谨慎点总没错。   她劫后余生似的松出一口气,庆幸自己当初做了那么个决定,不然就得跟她浅姐错过去了。   “我是来找创伤药的,刚进来的时候还是挺小心的,想着万一也有什么见鬼的植物也给长进来,”杨桃说,“然后大概上下转了一圈,发现情况还行,就把看见的估计能用上的都拿了……”   ……!!   “等一下。”   顾浅问:“那你找到防毒面具了吗?”   “诶?哦哦!”   听到这话,杨桃愣了下,旋即眼睛一亮,就把自己肩上的包卸下来,翻找半天后献宝似的把那张呼吸面罩往顾浅这边一递。   “我拿了一打。”她得意地说。   顾浅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塞了一打进去,但拉链底下是都被面具撑得满满当当鼓鼓囊囊,杨桃用力地压住才勉强可以拉上——顾浅心说得亏是杨桃有囤积癖,这下是真不怕面罩用完了。   她三言两语地跟对方说过自己的打算,心下也早预料到了杨桃会有的反应,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她脱口而出道:   “我也去!”   杨桃气喘吁吁地松开拉头,马上又接着说:“反正留在这里也是白捱,不如拼一把!”   她“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又绝望地拉开了方才好容易才拉紧的拉链,“……果然还是得减点负吧……”   不然有个万一跑都跑不了。   顾浅一乐,向后靠在墙上等她一样样地清包。   反正她们所在的这家医院,离那棵巨树也不远了。   等再次上路,杨桃习惯背着的那个包已是委实轻了不少,还腾出了空间放顾浅拿到的水和电池。不得不说,呼吸面罩的防护功能要比口罩强出太多。尽管前路还是雾茫茫的一片,但挥去同样遮挡视野的花粉,就能发现她们和巨树差的只有小半个街区的距离。   ……就是这里了。   顾浅停住脚步,呼出一口气。   抬头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它的全貌。   过于庞大的树冠尽数遮蔽了所有阳光,站在底下只能感到渗入骨的阴凉,顾浅看着那些扎植于高楼大厦之间的树根,只觉自己脖子仰得酸疼也窥不见什么蹊跷。唯一能看出来的,是那树皮间偶然裂开的一条裂缝,让人总觉得里面似乎别有洞天。   那树干……难不成是中空的?   “要进去吗?”杨桃迟疑地问。   顾浅:“去看看再说。”   她挑了一条坡度最低的树根,尽量维持住自己的平衡,一步步踏了上去。杨桃紧随其后,这树根足有一人多宽,她走起来倒也不费劲。横竖也就三四分钟的功夫,她们成功地来到了那开裂的树皮前,正对着那道数米长的裂缝。   果然是空的。   顾浅率先走了进去。   一进这树干里,周围飘着的花粉顿时消失了大半。和外面看上去一样,这树内的空间倒是不小,顾浅试探性地往里走了几步,手电筒也转了个方向,却是打开手电也照不到头。   与裂缝相连的尽是粗糙的树皮,顾浅隐约看见了交织着向上的树藤,她正想往对面走去,猛然看到了什么的杨桃声音都在发抖:“浅、浅姐,那边……”   顾浅陡然转头。   ——就在她头顶前方。   半空中悬挂着一只近乎锥形的物体,一片片圆溜溜的绿叶覆于其上,严实得根本瞧不见里面藏着的是什么。   然而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那只被绿叶层层包裹住的“长茧”忽地抖了一下,像是有谁啃开了这外壳。   茧里的那东西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矮子中也(×2)和彩虹的地雷!么么哒!!=3= 第45章 不死   她们最先看到的是一对翅膀。   长茧彻底裂开了, 随着那玩意儿钻出茧的动作,一股滑溜溜的暗绿液体也被带了出来,溅在地上的“啪啦”一声着实惹人反胃。   那绿油油的翅膀沉重地拖曳在身后, 看上去累赘得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来飞行,此时此刻只是猛地一震, 甩掉了还站在上面的那些腥臭黏液。   待它站定, 才显现出那足有一个半人那么高的个头。   伸在身前的两只爪子更像是一刃刃长短不一的巨镰,在手电筒光束的照耀下反射出让人心生不妙的亮光来。   散乱下来的毛发遮住了它的五官,只有发间鲜红的瞳仁在黑暗中熠熠生光。   “……你们……”   它说话了。   头部的口器一张一合,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带着“咔哒咔哒”的古怪响声, 无论是顾浅还是杨桃都废了不小的劲儿才辨认出它说的是什么字眼。   那双凸出来的鱼泡眼急切地扫过还站在原地的二人,它霍然爆出一阵锐利的尖啸声,不知怎的, 顾浅能听出来像是在笑。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它含糊地说,怪异的五官间竟然隐隐显出点得意的意味,“我还在想要怎么找你,就这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太好了, 正好可以让我报之前的仇……”   顾浅:“……”   不是,你谁啊?   旁边的杨桃还戳戳她,“浅姐,它……你……”   她基本是一路逃命过来的,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得罪过谁。再加上她对某人行事的了解,十有八|九……应该是被她暴打过后气不顺的仇家。   “我也不认识啊,”但顾浅也是一样的费解,“我要知道就好了。”   怪物:“………………”   这世界上最气的是什么?   是你一门心思找仇家复仇,人家转头就把你忘了!   “是我!!”   它嘶哑地咆哮道:“金合欢!!!还我的孩子——!”   毫不知情的杨桃还是一脸茫然, 尽管被最后这句话猛地提醒了起来,但顾浅也没有好到哪去。   她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只造型奇特的宛如螳螂和扑棱蛾子合体一样的怪物,怎么也瞧不出它和之前那个在地铁站里遇见的母体有任何一点相似之处。   和她们相距只有几米远的怪物已经恨得跳脚了,它恶狠狠地磨了磨镰刀状的前爪,冷笑一声——   “算了……”它阴冷道,“干脆留你在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慢慢回忆吧……”   最后一个字的余音还未飘散,残影已到了眼前!   顾浅在那一秒来临前倏然侧头。   尽管脸颊上传来一丝刺痛,她好歹是侥幸避开了对方的攻势。顾浅越发不相信自己遇到过这等程度的对手,毕竟眼前这家伙别说样貌,连速度也比之前那个母体快上一大截,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正经肉搏里没多少战斗力的杨桃早被她推了个屁股墩,踉跄着坐倒在一片黏滑的粘液里。   她脸色发绿地把满手的粘液往旁边的“地”上抹了抹,半迷茫半自言自语地叫出了声:   “浅浅浅姐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金合欢又是谁啊?!”   趁着错身而过的那短短几秒空隙,顾浅又低头确认了下表盘上的属性点,速度那一栏还勉强够她应付这螳螂女。   她和对方来回的几下缠斗,都是谁也没伤着谁,但顾浅渐渐地摸出点这家伙的攻击风格,还抽出了空来回答杨桃——   “就是个打不过我被我绑在车站管道上的弱鸡。”   在灯光的辉映下,她再清晰不过地看到那自称是金合欢母体的怪物擦过去的前镰和手臂,以及——   斑秃了一块的后脑勺。   “哦,”她补充道,“还被我拔秃了一撮头发。”   很显然,顾浅之前的任何一句话都没这来得更刺激到对方。   金合欢刺耳地尖叫一声,她最容不得自己的美丽被破坏,也更容不得事到如今还被用这样的口吻提起来,喷薄而出的怒火让她只想张牙舞爪地扑过去把她们全都撕个粉碎。   但她好歹还记得之前是怎样败北的,堪堪维系住了那连接着理智的最后一根神经,冒出嘴外的獠牙牙根咬得咯吱吱直响,用想象着对方的肢体被撕得四分五裂的血腥画面来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总而言之……”   怒火压下去不少,随之涌上来的却是嗜血的期待与战栗感,金合欢用她那丑陋变形的舌头舔过嘴唇冷笑一声:“看来你还是认出我来了。”   ……马马虎虎算是吧。   顾浅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她有一天是靠斑秃来认人的。   “我记得我把你绑在上面了,”她说,“你是怎么逃掉的?”   “……逃?”   金合欢语气奇异地反问了一句,在低处手电筒那暗黄光芒和裂缝里透出那么一定点阳光的交映下,她的神情间显得满是诡秘的愉悦。   “不不不——我可没有逃。”   “我死了。”她轻声说。   “在你们离开车站的后一秒,我就用最后一根还能勉强活动的藤蔓捅死了自己,然后……我的意识重归母树,再在这里重新醒来,本来还想着得费一番劲儿才能找到你们,没想到会自己送上门。”   金合欢眼馋地盯着坐倒在不远处那摊粘液里的杨桃,“虽然那两个小兔崽子不见了,但这个小姑娘也是能打打牙祭的嘛。”   顾浅突然笑了一声。   “这话说得,你倒是很有自信能轻轻松松地打赢我。”   “错了。”   “不是打赢你……”原金合欢母体欣赏着自己现在这对锋利泛亮的“镰刀”,转瞬的下一秒,她的语调就拧成了彻底的狰狞扭曲——   “是把你碎尸万段啊——!”   直到这一刻,顾浅才明白,跟金合欢母体经过这棵巨树改造后的真实速度比起来,刚才的那几下简直就是过家家。   她的左胳膊突兀地感受到一阵强烈的钝痛。   顾浅自己捅出的那道伤口只经过了简单的包扎,而此时,连着上面的绷带一起再度被划开了个长长的口子。铁锈味扑鼻而来,一股脑涌出来的淋漓鲜血沿着她下意识捂上来的指缝滴答滴答打在“地”上。   金合欢却站在数米外,沉醉地嗅着那沾在她镰刃上的血迹。   说不清楚是她生生用胳膊架下了那镰刀,还是对方刻意没往她要害上招呼——又或者是两者兼有。顾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眼下的她恐怕还真没法贸然对付这螳螂一样的怪物。   在这只有几缕光穿透的可怖静寂中,任何一点动静都仿佛被拉伸得极长,顾浅亲眼看着对方又缓缓地抬起了那对巨镰。   ——生死存亡,只取决于这电光火石之间。   说时迟那时快,顾浅到底还是抢先一步采取了行动!   扎眼的光束直冲眼前照过来,饶是金合欢母体也被晃得条件反射一偏头。那样被抛过来的东西在空中打着转儿,歪斜着砸出了树皮上那道巨大的裂缝之外——   金合欢也是这时候才看清楚,被扔出去的是原本被那女人攥在手里的手电筒。笔直的光束转过好几圈,在它落出去的同时彻底消失不见。   空旷的中空树干之内在一瞬间重归黑暗,再没有什么能比视野骤然变黑能更让人摸不清楚方向。   更糟糕的是,她在一刹那被这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竟是错失了那紧随着响起的错乱脚步声究竟通向了何处,这下只能摸黑找人了。   但即便是丧失了光源,金合欢依旧不疾不徐得十足像一只戏耍猎物的猫。她不比某些只能靠光才能活动的同类,只要养分足够,她就能行动得相当敏捷。   不巧,刚从茧中重新孵化出来的当下,正是她汲取过最充分的营养的时候。   “哎呀。”   她阴阳怪气地说。   “你们不会以为找个角落藏起来就能躲过我吧?”但这个可以看低她们的想法显然让她很快活,金合欢尖笑一声,“这地方也就那么大,我就是挨边走一圈都能找着你们哦。更别提还有这血——”   她深吸一口气,循着那铁锈般的味道迈出步来。   脚步声远远地传来,杨桃的双眼还未完全适应这铺天盖地的黑暗,但也隐隐约约看到那一头的黑影,瞧着还真像是近了点,脑门上不由渗出薄薄一层汗来。   她不敢出声,也不敢贸然有所举动。砸出去手电筒的那一瞬,顾浅揪着她直接就往这个方向奔来,连个圈子都没绕,目的就是能离那自称是金合欢的螳螂怪越远越好。但这时候蹲守在角落里,连她也摸不清她浅姐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她的神经紧绷得厉害,迷茫与恐惧之间,连垂在身侧的手掌被某样冰凉的东西碰到都吓了一大跳。   杨桃用了足足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谁的手指,她下意识松了口气,又在真叹出来之前猛地提住,只感觉得到掌心微痒,对方用指尖在上面轻轻写起了字。   一横一撇,最后又用个竖弯钩当做收尾。   杨桃试图辨认着那个字。   ……“死”?   见她一时没有领会到这意思,顾浅又重新写了个“自”,后边跟着的那个“杀”字刚写到一半,杨桃脑海中突兀地灵光一现,迄今为止发生过的事连在一起,终于明白了她浅姐指的是什么。   杨桃和顾浅虽才汇合不久,但也从她口中听过这些“新人类”的事,再加上自己逃出来的时候也试过攻击那些怪物来脱身,亲眼见过它们受到的伤害如何在瞬间就愈合如初,足以证明新人类们拥有和鬼族同样强大的自愈能力——   还有可能更甚,毕竟新人类可不需要在脸上戴个面具好护住眼睛。   因此她都做好了打消耗战的心理准备,只盼着能抢先削掉对方的一部分战力。   ——但金合欢亲口承认了,她死过一次。   她还是敢说自己是了解点顾浅作风的,金合欢母体在被绑上管道的时候必然已经不剩多少气力,那她自杀时下手的地方,就必然是一击必杀的要害。   所以,“新人类”也有自己的脆弱之处,虽然不像鬼族那样显眼且固定,但只要找到那个位置……   ——生长点。   杨桃忽然喃喃地念了出来。   她没有真的出声,用的只不过是最细微的气音。   顾浅感应到了似的看过来一眼,尽管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根本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凭着这短暂时日里积累下来的那点默契,杨桃就是无端地意识到,她俩想的是同一回事。   杨桃拼命回忆着自己毕业后就忘得不剩多少的生物知识。   生长点,又名分生区,掐掉那一部分就可以遏制住植物的生长——   这一点,对应到植物变异而成的“新人类”身上没准也是同理。就像眼睛之于鬼族,只要她们找得到那个足以致命的弱点,就可以一举击溃金合欢的防线。   杨桃捏了把汗,看着顾浅又向后指了指。她困惑地回头,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包裹。   那黑影越发地近了。   循着鲜血气息的指引,金合欢优哉游哉地一步步绕过正中央那根向上延伸的粗大藤蔓。她不仅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反而是颇为享受这逐渐逼近的过程。   她本就惯于玩弄猎物,此时更是着迷于报仇前夕的快意,只等着猎物们被步步紧逼的精神压力压垮后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她那与人类相似的耳朵忽地捕捉到了什么。   有什么物体轻轻挪动了,尽管那微乎其微的动静转瞬即逝,但——   ——就是那里!   疯狂尖厉的笑声倾泻而出,金合欢的身形只在原地一闪就出现在了数米之外。她在黑暗中的视力比寻常人类好不了多少,但这不妨碍她垂涎三尺地望向眼前那条被她砍得血淋淋的胳膊,热切地舔了舔丑陋得看不清形状的嘴唇。   顾浅死死地向上架住了她迎面挥来的镰刀状的前臂,撬棍都被磨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吱响声。她是几近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才让它不至于再往下落下一厘。   撬棍后,金合欢母体那被乱蓬蓬的毛发遮住大半的嘴角一直咧到耳根,缓缓地露出了其间一圈又一圈的尖锐獠牙。   在它一口咬下的刹那,顾浅霍然松了手!   她只来得及用力把撬棍向前一推,让它卡进了那利齿间,旋即就猛地向后下腰避开了那另一只横劈过来的前臂。顾浅就地一滚,刚刚稳住重心只觉又是一阵凛风袭来。   锋利的镰刃擦过脸颊,一缕碎发应声而落,顾浅连着闪开好几下,这才找出空隙来飞起一脚,一个拧身狠狠踹上了金合欢的胸口!   后者的身形向后晃动了下便轻松站稳,扭头吐出了那根被塞进来的撬棍,可再定睛一瞧,跟前哪还有顾浅的身影。   凉意沿着后背涌了上来,凭着股直觉,金合欢赫然转头就劈了下去——   她劈了个空。   “错了。”金合欢母体只听到耳边有个声音轻巧地擦过,背后同时一紧。   “我在这——”   顾浅早已揪住了她那沉重垂落的覆翅,但她挑衅的嗓音也戛然而止,紧盯着只差那么几毫米就顶到自己喉咙处的尖刺,明白她和金合欢同时将了彼此一军。   这根毫无征兆地从金合欢后背双翅之间冒出来的巨刺顶端微弯,倒钩的锋芒之处却正好擦上顾浅的颈动脉。   即便只能模模糊糊地窥见个轮廓,也能想象得出该是闪烁着怎样的寒光。   金合欢母体森冷地笑了。   “你以为它们是累赘?”她轻柔地问,“不,这只是我用来挡住它的伪装,让那些自作聪明绕到我背后的家伙好好吃点苦头。”   “那就来赌一赌好了。”   顾浅的声音骤然冷下来:“看看是我能把你的胳膊卸了——”   “还是你能先扎穿我喉咙!”   金合欢母体只觉背后的那力道骤然收紧了,她面色一变,操控着那根尖刺拧了个转儿就狠狠扎了下去!   ——终究还是顾浅快上了那么一丁点。   凄绝的惨叫响彻整个空荡荡的树洞内部,顾浅向后踉跄半步,她方才踏着金合欢的后背,也正是这样才硬生生撕下了那对粘滑又沉甸甸的覆翅。她喘着气,把拎着的两片“厚膜”往地上一丢。   她自然也没捞到什么好果子吃。   那根巨刺嵌进了肩膀,虽然避过了要害,可倒钩也是扎扎实实地埋进了血肉里。顾浅一狠心,抓住露在外面的部分用力拔了出来。   被血染红的领口一摸就是湿乎乎的满手,好在这伤口也不是太深,跟疼得满地打滚的金合欢母体比起来,她这实属轻伤中的轻伤了。   金合欢母体也自然不是以前的她,挣扎着起身就又向顾浅砍来。只是剧痛之下的出招难免失了分寸,整个身体向下栽去,这次是被顾浅三两下避过,反手提溜起那根被咬出了凹凸不平的牙印的撬棍,硬顶上镰刀刃尖后就是一别——   方才的景象仿佛倒了个个儿。   金合欢母体的前肢被架得动弹不得,那把小巧单薄却足够锋利的水果刀一如之前钩向顾浅喉咙的巨刺,直直冲着她的面门,距离她的鱼泡眼只有短短的几毫米。   “你想干什么?”金合欢低低地威胁,“我能感觉得到你还剩多少力气,就凭这么点力量想杀我还是痴人说梦。”   她说的倒是不错。   虽然金合欢永远不可能知道那几分钟内顾浅做了什么,但她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为了能跟得上她的行动,顾浅差不多是将全部的剩余点数全加在了速度上,此时是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再进一步。   “那倒不用。”   顾浅却是倏地一笑,“我只要暂时困得住你就好了。”   “知道我那朋友的能力是什么吗?”   “这边!”她扬声道。   漆黑一片中,骤地亮起一点火光。   金合欢母体陡然明白了她们要做什么。   “住手——”她尖叫起来,“下贱的人类,不许再靠近我一步,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可她越是这么喊叫,反是越证明了这计划的可行性。   急急忙忙跑过来的杨桃高举着火把,再没有任何疑虑地扑向她们。在顶端火光顶撞过来的那一瞬,水果刀“当啷”落了地,顾浅揪着金合欢那蓬乱的毛发迫使她扭头,让火焰直直烧向了她的两眼之间!   ……如果说之前的尖叫已经充满了苦痛,这时候的就简直是深到刻骨的恨意。   那喊叫撕扯到了毛骨悚然的非人程度,金合欢母体的五官彻底扭曲了。顾浅松了手,杨桃也慌忙躲开。火势飞快地上窜,金合欢母体的全身转眼就沐浴在了火中,嘴里含糊不清地叫嚷着什么字眼。   她跌跌撞撞地胡乱向前走去,像是想摸索什么来灭掉身上的火苗,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她已然通身焦黑,脚后跟突兀地被什么一绊。   殊不料绊倒她的正是那道狭长裂缝的底部,恍惚间,金合欢整个身体都向外栽去,再然后,脚下一空。   尖叫声划破了这一片的天空,和她一同坠落而下,渐渐地再也听不清楚了。   杨桃抹了把也不知道是火熏出来还是吓出来的汗,紧忙把那根还燃着的火把往下一扔,拽出几块厚棉布来扑闪着灭火。   顾浅眯起眼,望着金合欢母体一脑袋栽出去的方向,确认她是不可能回得来了。   还是得感谢杨桃的囤积癖。   她原本还担心自己的想法没有传达过去,但现在看来,对方很好地领会到了她的意思,摸着黑用包里的木棍和绷带临时扎成了这么个土火把,再浇上燃油用她那锅子一点火,最后成功地派上了用场。   火焰在杨桃的踩踏下灭了下去,后者也这才松了口气。这一番惊险的折腾下来,杨桃都快脱力了,她回头问道:   “浅姐……你怎么知道她弱点在眼睛中间那儿的?”   就算是她也能看得出来,如果只是被火烧到,金合欢不可能会表现得那么痛苦。   “还好。”   顾浅沉吟了下。   “我之前真以为‘新人类’是杀不死的,但一旦开始留意后也不算很难发现,她跟我打的时候一直有意无意地护着那里——也可能是之前有点心理阴影?”   心理阴影啊……   想起金合欢一开始那恨劲儿,杨桃哭笑不得地咧了咧嘴,心说不愧是她浅姐。但她转眼一抬头就被对方衣服上那深色污渍吓了一跳,想起顾浅的伤,赶紧又去低头翻包袱里的纱布和药膏。   “来来来,”她催促道,“先把伤口处理了。”   和绷带伤药一起被掏出来的还有支小手电,顾浅也就是知道她还有备用的才会把那手电筒扔出去。虽然这比原来的那支小了点也暗了点,但总归能用。   肩膀扎得不深,胳膊也见了血但到底隔了层绷带,这会儿止血倒是不难。消过毒后,顾浅看着杨桃扎好绷带,手里来回地把玩那只小手电筒。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她突然问,“你想听哪个?”   杨桃:“……”   这种不详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坏的?”她小心翼翼地问。   顾浅一个字也没说,只把那手电筒的昏暗光芒直直往上一照。   杨桃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细细长长的“茧”,何止之前垂落在她们面前的那一个?   那只绿叶包裹而成又被金合欢啃开的长茧,缺口处还在不住滴落着残余的粘液。而放眼望去,就在中央那根不知通往何处的粗藤上方,密密麻麻地悬挂着的茧状物,往保守了说都是数以百计。   杨桃头皮快炸了,不寒而栗的感觉让她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她们只是对付金合欢都废了这么大的劲儿,要是这么多怪物一股脑地涌上来……   “好消息是,”顾浅接着说,“这些家伙未必都有金合欢那么强。”   杨桃皱起了眉。   “她是在死过一次后……相当于又进化了?”   顾浅点点头,“反正据她所说,十有八|九是这样。”   如果没有猜错,恐怕新人类所谓的“不死”,分为两种含义。   一种是外在的不死,只要受伤就能迅速愈合,这一点和她们遭遇过的鬼族很有些相似之处。但就像鬼害怕被破坏眼睛,新人类也有各自在不同位置的“生长点”,那就是它们的弱点。   另一种才是真正区别于鬼的“不死”。   即便是被攻破了“生长点”,它们的精神——或者说得再通俗点,灵魂——会再回到这棵被金合欢母体都称为“母树”的巨树里,在茧里重新孵化出来。非但如此,死去的新人类在重获新生后实力也会再上升一大截。这才是真正的可怕之处,对于这群怪物来说,死亡并非终结,而是新的开始。   往坏了想,金合欢是被烧死了,但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又会在某个茧中等待着迎接新生,等到那个时候……   所以,在那之前,她们能做的事只有一样。   ——抢在金合欢母体复活前,想方设法地破坏掉这棵供给养料的母树。   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顾浅踏上了那唯一一根通往深处的粗大树藤,杨桃一声不吭地跟在后头,一步步走得极为谨慎。   走在诸多的叶茧之间实在让人忐忑难安,杨桃的后颈都出了一层薄汗,生怕哪个茧会如当初那只一样突然孵出个怪物来。   她的视线突然停住了。   “浅姐,”憋了半天,杨桃还是忍不住小声说,“你看那是什么?”   顾浅闻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她紧紧盯着的地方。   那是一只离她们最近的茧,夹在一层层绿叶缝隙里的那点白色,熟悉得心惊。   在杨桃惊骇的目光中,她果断扒开了外面的两片巨叶,一点点拽出了藏在其间的那样东西。   ——果然。   纸条已经很旧了,破烂边角上沾了点不明液体,上面还能隐约辨认出来的图案和她们这次拿到的如出一辙。   不仅仅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   在她们前就有玩家到达过这里,但不幸沦为了供那些新人类进化的养料,这茧里十有八|九封存的就是他或她的尸体,只有死前攥着的害他到如斯境地的体验券留在了外边。   没有什么能比这能更警醒地提醒着她们,只要稍不留神,她们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在沉默中,顾浅将那张皱巴巴的体验券塞进了兜里,权当是留给自己的警钟,也权当是复仇的见证。   “走吧。”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彩虹(×2)、旧印朋友与撬棍和萌羊花捲的小鈴鐺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 第46章 我不做人了   那条粗大的藤蔓, 在底下看着有好几米宽,却是越往上走越窄。还不时有坑坑洼洼的凹陷,叫人只能小心翼翼地越过那些坑洞, 还得保持着平衡好不至于脚下一滑摔断脖子。   这一步接着一步,踏得杨桃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也许是在这里呆久了, 也不觉得这些茧里散发出的异味有多难以忍受。但走在边缘也正是离那些叶茧离得最近的时候, 她亲眼看着一片叶子擦过自己的脸颊,一股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明显的恶臭也从鼻前飘了过去。   杨桃单是想想里面被包裹的是什么就肠胃一阵蠕动,酸水直往上涌,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生怕自己真没控制好吐了出来。   她本来还虚惊过两三次——她眼睁睁地看着手电筒光线尽头的几只茧晃动了一下,被金合欢的阴影吓得愣是惊魂未定地在原地确认了好几遍再没什么动静,才继续战战兢兢地向上爬去。   见的多了居然也生出点麻木来, 当再看到一只擦肩而过的长茧表面上猛地凸出一块鼓包,杨桃居然只是眼皮跳了一下就又如常地往前走,不由又对自己这种见怪不怪的反应有几分唏嘘。   胆子果然是要练出来的。   余光瞥见那鼓块又平复下去,一切如常后她的心也落回原地。杨桃心说她这如果是低空飞过的合格水平, 那自始至终走在前头还一声未吭的顾浅怕不是早就以超高水准毕业了。   “浅姐, ”她压低了声音问,“前面状况咋样?”   她这句话问得还真是时候。   顾浅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干脆停住,连带着紧跟她的杨桃也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   “等一下。”   顾浅说:“再往前就走不了了。”   也不清楚这树里到底是怎么个构造,一路沿着藤条而上,它越来越细是真的,但她也没想过会纤弱到这般地步。   两米多外的藤蔓只有拳头粗细,没法确定是不是脆到人踩上去就会断裂。   但好处是——   顾浅抬起头。   ——她们离目的地也不远了。   手电灯光四下照去,除却头顶正上方有留出了空缺, 别的方向再怎么看都是黑漆漆一片。藤蔓的尽头似乎延伸出了一块相当大的“平地”,彻底盖住了她们的视野所及。   换句话来说,就是这棵巨大的母树内也分出了个“二楼”来。   在她们两人跟前,有几根不知长在哪里的软藤稀稀落落地垂下,顾浅也懒得去追究源头了。她示意杨桃往后退上个一小段距离,自己在后者惊悚的目光中直接捞过一根来,在腕上绕过几圈后又用力拽了拽。   所幸无事发生,顾浅也确认了这软藤足够结实,她冲刺几步,借着这股劲头向上一攀——   成了!   她的指尖堪堪够到了平台的边缘,底下尽是那些纵横交错又疙里疙瘩的枝条,但此时的顾浅也顾不上去嫌弃这触感了,她全身的重量全吊在那两根手指上,一个不留神就凉凉。   她深吸一口气,先是整只手,再是小半条胳膊,最后硬生生地靠那根捆在手腕上的软藤爬了上去。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人不由松了口气,她回过身,准备去拉还留在底下的队友。   “等等等等,”杨桃慌忙道,“浅姐你先把刚才那根玩意儿扔给我好了。”   她可是清楚自己囤积癖有多严重的,背着这包可太难爬了。   既然之前一番折腾后也无事发生,顾浅心知这软藤还没觉醒自我意识,她干脆拿出了那把别在腰间的水果刀,虽然稍微卷了点刃,但割条软藤还是轻轻松松的。她比划出个合适的长度,“嚓”的一声轻响后直接把另一头抛给了杨桃。   后者动作也麻利,卸下自己那沉重的包袱,没两分钟就用软藤绕着缠了好几圈,打好结后仰头拉拉藤条,顾浅会意,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地把这小山一样的背包给运了上去。   然后杨桃才艰难地抓着再次被放下来的软藤爬上了“平台”边缘,顾浅最后在她快要成功又死活挣不上去的时候搭了把手,帮她成功克服了这个难关。   “呼……”   杨桃还是不怎么擅长攀爬,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两下,“浅……浅姐,这上头是个什么情况啊?”   “我还没看,”顾浅应道,她只来得及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危险袭来,“这地方挺大的,也不知道哪里是个头。”   果然啊。   杨桃心里哀叹一声,但她向来很擅长给自己找点积极的想法。   往好处想,好歹这里没有那大堆令人毛骨悚然的包裹着死尸的叶茧,也意味着她们离这趟旅途的终点更近一步。   她这么想着,把之前卸下的包带又重新套回肩膀上。顾浅在背后帮忙托了下好让她背得稳当点,杨桃也就自然而然地接过那支手电筒,末了下意识多往前走了两步。   ……她再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庆幸自己戴着过滤式的防毒面具。   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臭气迎面袭来。   死亡、腐败——一时间,杨桃的脑海里只剩下这样的字眼。   像是有什么在这半封闭的空间内慢慢腐败又再度发酵,产生出一股股足以直冲天灵盖的奇特味道,一直飘散到她的面前。   “唔——”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在这一瞬间就吐出来,之前茧里传来的恶臭跟这比起来简直都是在过家家。杨桃死死地捂住嘴巴,尽管隔着面罩这么做只是徒劳,但这样多多少少让她好受了点。   落后一步的顾浅也同样嗅到了这高度腐败的气息,也受不住地死死拧起了眉头。她不是没有闻过死尸的气味,可也头一回面对浓厚得如此夸张的情况,她从已经被熏得直不起腰的杨桃手里抢过手电筒,径直向前照去——   刚抬起头的杨桃连退几步,险些坐倒在地上,连顾浅都是瞳孔一缩。   眼前的情形,用“尸山尸海”来形容都不过分。   即便是灯光太过昏暗照不清楚全貌,也能看出缝隙里凌乱伸出来的胳膊腿。人类——不,不止是人类,可以隐约看到角落里还有几只死透了的猫狗,他们的尸体就这么一具具地堆垒在一起,有些还好端端套着出事前的衣服,绝望地向外伸出手去。   杨桃:“这……”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她是死也不愿意穿过这种区域的,可摆在她们面前的似乎又只剩这一条路可以走。杨桃也不是那种会走回头路的,再看着顾浅执意向前的背影,狠狠心咬咬牙一跺脚,最后还是追了过去。   两人都有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少吸入尸体腐烂的臭味,但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她们总感觉这味道淡了些。   杨桃很快就明白这不是错觉。   随着越走越深,绝大部分的死尸已经只留下了森森白骨,相对而言,最外头的那些居然还是“新鲜”点儿的——一想到这,她差点又没忍住呕吐的冲动。   奇臭无比的气味是淡了,但与之相应的,杨桃心里却愈发地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像有什么远比这都更恐怖的存在在等待着她们。   倏忽间,她只觉有什么冰凉的触感挨了上来。   紧接着的下一秒,那力道猛地收紧,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哇、哇啊啊啊啊——!”   杨桃惊叫出声,要不是被攥着脚腕,整个人差点一蹦三尺高。顾浅被她的尖叫惊动,条件反射地在回头的同时便摸向撬棍和匕首,这就要往那突然冒出头来的不明生物身上捅去。   “浅浅浅姐,”杨桃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是试图制止她,“他他好像是——”   顾浅也定睛看清楚了。   ……活人?   在刀尖马上要扎下去的那一个瞬间,她堪堪止住了动作,紧紧盯着那低声呻|吟着的半截身体。   那人又挣扎了下,这才把掩埋在骨骸堆里的下半身拔了出来。他颧骨深陷,皮包骨头的脸上只有一对眼珠还能有几分力气勉强转动,连抓着杨桃的那只手都瘦得可以清晰地看到腕骨和因为用力凸出来的青筋。   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死死揪着杨桃不放,后者慌忙蹲下|身去仔细察看,因此也听见了这个人嘴唇里嗫嚅着吐出来的几个字。   “……你们……也是人类吧……水,给我水……”   真的是活人!   杨桃和顾浅对视一眼,达成一致后连忙翻起了包。虽说她储备充足,但也深谙不能让久未进食的人一口气暴饮暴食的道理,干脆拿个空瓶子倒出小半瓶水,又找出一小袋饼干,往对方的面前递去。   尽管这人匍匐在地,但吃东西的力气还是有的。他也没用喂,自己接过拆好包装的饼干和拧开瓶盖的塑料瓶,一口水一口饼干地啃食着。等到舔得连点渣滓都不剩,这才长出一口气,重新趴倒在地,仿佛终于缓过这股劲儿似的胸口来回起伏着。   “还、还有吗?”他迫切地问。   杨桃:“……你一下吃这么多没关系?”   那瘦骨嶙峋的男人摇了摇头。   “我也……也没有饿太久,”他边狼吞虎咽着杨桃又递过来的面包边磕磕绊绊地说,两片干巴巴的面包片硬是被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气势,“就是这几天实在没得东西吃了……”   “浅姐,”杨桃伏在顾浅耳边悄声说,“应该就是个普通人。”   顾浅点点头,虽说玩家不一定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比如底下那只茧里包着的——可会什么都不问就接受她们帮助的,也只有本地土著无疑了。   普通人能在这里活到现在也怪不容易的。   单看五官面相,这男人瞧着也就二十五六岁,但那凹陷下去的颧骨和满溢着绝望的双眼让他凭空又多添了十多岁不止,眉间眼角都是深深的皱纹。这么些吃食下肚,他终于完全恢复了说话的气力,也是到了现在才顾得上回答她们关于身份的问题。   “郭方林。”   他似乎觉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对自己的介绍就限于这蹦出来的仨字,良久的沉默后,又道:“能遇到你们实在是命大……”   身上黏糊糊的衣服还散发着异臭,早就习惯如此的郭方林也只毫不在乎地抹了把脸,看样子,他在这儿待的恐怕也有段时间了。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顾浅问。   “……小半个月……吧。”   自称叫郭方林的男人半捂着脸,获救的狂喜让他几乎不敢回想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只喃喃地重复着“太好了”几个字。   杨桃:“那你知道这些尸体……?”   郭方林看了她一眼。   “基本都是被抓来的。”他道。   ……?!   尽管心里已经猜出了几分,真正听到回答时,顾浅也是眼皮跳了一下。   “我以前都躲在一家小杂货店里,突然有天就被外面的那些怪物给发现了……”郭方林的语气里有几分瑟缩,“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就吓得昏了过去,没想到醒来是在这种地方……本来也想过要不要跑,但底下那些‘圆包’好像会孵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就想着要不然还是留在上头,能捱过一天是一天。”   可能因为太久没和人交谈,他说话都有点颠三倒四,紧张得咽了口唾沫。   “这阵子,每当有动静的时候我就躲起来,亲眼看着它们把别的人拖过来扔在这儿——”   “那些人呢?”杨桃忍不住问。   郭方林抖了抖,“……都死了。”   “我去看过他们,发现被扔下不管的都是刚死不久的尸体,”他呆呆地说,“可能当初抓我的那个也以为我死了吧……等怪物走了,我就去翻尸体的口袋,有的还留着一点吃的和水在里面,我就是靠着那些才撑到了今天。”   顾浅听明白了。   在外游荡的“新人类”们,除却自己会吃人来保证支撑活动的养分外,还会将一部分猎物杀死再带回母树来,任那些躯体在这里慢慢腐烂。   这么做,难不成……   似乎是看出了她们的疑惑与那模模糊糊浮现出来的猜想,困守小半个月后枯瘦得如同骷髅的男人继续说了下去。   “我感觉,只是我感觉,”郭方林低声道,“它们在把这些尸体当成供奉,奉献给里面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除此之外。”   他沉默了下,又说:“其实也抓过几次活人来。”   杨桃:“……诶?”   “很少很少的情况下,除了那些尸体,我也见过两三个被带到这的活人……他们看上去也不是不愿意的样子,倒像是自愿地走在那些怪物的身后,一直走到很深的、深得我也瞧不清楚怎么样的地方,我听到他们在尖叫,但等到再出来的时候……”   “……怪物会多出一只。”   “啪!”   突然间响起的鼓掌声让围坐一团的三人齐齐一惊,远远站在那边的人又连着拍了几下手,这才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顾浅猛地回头,看到了两道影子。   “这下就一清二楚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男一女,灯光晃过,顾浅也认出他们——是出发前曾见过一面的“海滨”成员,她还记得男的手牌号是十五,女的则是二十三。   “只要回去以后汇报上去,”此时此刻,NO.23平静无波道,语气里却隐隐能听出几分喜悦,“告诉头儿咱们把这个世界的源头调查清楚了,位次又能升上一截。”   “喂,”杨桃皱起眉,“前头可都是我们在开路的啊!”   特别是浅姐,这俩人做的就只是在背后偷听好吧,她怎么听着这意思像是要独吞功劳?!   “不错,我们也是看到那具燃烧的尸体掉下去才找到这里来的。”   NO.23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但你们既没有加入‘海滨’,还要把体验券都交上来,说是在给我们打工也没问题吧?”   “对了,调查到此为止就好,我们更倾向于查出每个世界的基本情况,让别的成员再轮换到这里后能有生存下去的最大可能性,而不是解决掉后再面对全新的未知末日。”   尽管也算是她们答应的条件的延伸,可这人的态度和语气真是怎么听怎么窝火,气得杨桃直磨牙。   她又回过头去征求同伴的意见。   “你说是吧,十五?”   NO.15低低笑了一声,“当然——”   女人的脸色倏地得意起来,可这转瞬即逝的得意之色几乎是在一刹那就彻底僵住。   她有点迷茫、又有点不敢置信地低下了头。   “不是。”他接上了后半句。   腹部漫开一片殷红,刺破皮肉的刀尖闪过丁点寒光,在她身后的男人没有半点手软地抽出了那把短刀。NO.23的双膝一软,缓缓跪倒在地,合上眼前的神情似乎在说,她今天做的最大一件错事,恐怕就是将后背交给了本该信任的同伴。   “要我说,‘海滨’怎样已经无所谓了。”   男人用她背后的布料擦干净了刀刃上的血迹,再直起腰时挑挑眉,“反正再折腾下去,不也是一个不当心就送命么?”   “听到你们说的情况和我猜测得八|九不离十真是惊喜啊,”他咏叹般的说,“这下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顾浅:“……你什么意思?”   NO.15瞧着心情不错,也有功夫来解释一下自己的主张。   “吸进花粉是初级感染,那些低等的、没有多少思考能力的‘怪物’就是这么来的;其次是这棵母树自我产生出的与人类形态有所相似的个体,这里的人会叫它们‘新人类’;但还有另一种途径——”   他的笑容蓦地扩大了不少。   “人类在经过改造后也可以成为‘新人类’的一员,哪怕是受到了致命伤也可以重新轮回——这就是不死之身啊!”   再也不用数着自己还有多少天能活命的日子,也再不用遵照着游乐场的规则一次次进入危险丛生的末日中艰难求生——   NO.15眼中的快意越发扭曲,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顾浅迈开步就要冲上去,却见他疯狂地大笑出声。   “没用,没用,都是没用的!”   “咕嘟咕嘟”的气泡声响起,男人脚下由藤蔓交织成的地面竟然如同烂泥般陷了下去,短短不到一两秒的时间就连带着吞到了腰际。   但他脸上却不慌不忙,显然是他自己故意而为。   “知道我能力的就只有NO.23,”这也正是他袭击她的原因,软泥淹没到了NO.15的下巴,“凭你们是别想阻止我……”   最后一个字音消失在那团泥泞的响声中,顾浅暗骂一句这人真是烂得如其能力,她可不想事到如今马上就能进老窝的时候还又多出来个要对付的敌人。   必须,她想,必须得赶在这之前阻止他才行。   杨桃:“浅姐——”   “你跟他们留在这儿!”她分出空来喊道,“我去就够了!”   她追踪不到NO.15究竟去了哪里,但只要知道他的目的地,往那里去就可以了。   重点是能不能赶得上。   大堆堆砌的尸骨在身边飞速掠过,直至渐渐稀疏下去,顾浅在这个过程中连头都没抬,她压下心底那古怪的预感,只闷头向深处、向更深处冲去。   这树洞内的一方天地再广阔也是有限度的,在远远看到正前方那两米多高的巨物时,顾浅就意识到,这就是她和NO.15都正在寻找的东西。   与此同时,她也发觉,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那庞然大物形状宛如一瓣瓣花瓣组成的“花苞”,只是那些暗绿色花瓣竟都泛着让人不安的荧光,半开半掩间还能看得见里面一条条以极缓慢的速度蠕动着的布满尖刺的触手。   就在它们的前方,已经到达这里的代号为“NO.15”的男人侧首望过来一眼,面上似笑非笑的像是在感叹她来迟一步的可惜。   他带着一丝诡谲的笑,张开双臂,直直地向那半开的“花苞”中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结束这个世界(搞事的手蠢蠢欲动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萌羊花捲的小鈴鐺、白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恩奇都 44瓶;鹤丸国永 39瓶;陌墨无闻 14瓶;卡索妮娜、空白少女琦、窈窕绅士 10瓶;筱晨、小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落幕   顾浅还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   她的指尖尽可能地向前探去, 可终究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衣角擦了过去。   几乎是在顷刻之间,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就狠狠敲打起了她的鼓膜。   那惨烈到已经根本不似人类所能发出来的了,仿佛声音的主人正在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听得顾浅都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   花瓣在他跌进去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向回收拢,像是在热切地欢迎这自己送上门来的新鲜食粮。它闭合得严严实实, 却没有将里面那人的叫声削弱个一两分——又或者是哪怕有, 也凄厉到完全无法掩盖。   单是用听的,就能感受到那痛楚怕是深刻得烙进了灵魂深处。   顾浅一脚踹在“花苞”上,却见它只是轻微地晃了晃,连个印子都没留下。而下一秒, 它却剧烈地摇动起来,被吞进里面的人似乎在疯狂挣扎着想要捶打那厚实的花瓣逃出来。   然而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经过刚才那一下, 顾浅清楚这玩意儿从外面是不可能破坏的了。   现在看来,在里面也别想扒开。   惨叫声渐渐弱下去,不知在哪一个节点上突然消失了。   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样惨绝的嚎叫过后的寂静更让人心惊,顾浅上下打量着这“花苞”, 看它的摇晃也渐渐停了下来, 最后重归安稳。   不会是已经死——   霍然出现的一根手指打断了她的思绪。   ——真的就只有一根手指。   原本牢牢包裹着内里的肥厚花瓣再度缓缓地向外张开,里面的家伙嫌它太慢似的猛地拨了开来。   那根手指泛着死人般的青白,比它原本该有的大小膨胀了两三倍有余,兀长的指甲向内钩去。尽管这指甲看着怕人动作也粗暴得紧,那“花苞”却丝毫未受损,足以看得出有多结实。   顾浅暗道不妙。   之后再伸出来的是一只手,当脚也重重踏在地面上时,她只觉自己的身体也跟着一震。   “我就知道……”   嘶哑得如同破烂碟片的声音传入耳中,顾浅已经听不出它和NO.15声线的任何相似之处了。   “……我就知道……”那非人生物说话也十分困难, 吞咽不下的涎水都滴落在了地上,“我就知道……这么做是可行的……”   它大半个身体都浸没在黑暗中,只有一丁点边角还被花瓣上那微弱的磷光映了出来。和那手指一样,NO.15的体型也平白窜出了三四米之高,顾浅看着它嘴上一直垂过膝盖的长管,怀疑那是和金合欢如出一辙的口器。   只是,她瞧着那尖端泛出的冷光想,明显还要尖锐得多。   “这就是你想要的?”她冷声问。   成为这样不伦不类的怪物?   NO.15闻声侧过了头。   “当然……”它低低地说,“……我就没有后悔过。”   不如说,反而很高兴。   它想要的只是活下去,至于是以哪种形式,从来都不在意也在所不惜。活着,只要能活着就够了。   “你居然、还没有走……”   它嘴里的涎水止不住地打在双膝和两脚间的地面,“……正好……”   “在转变过来的……过程中,我也被灌输了很多东西……”NO.15拖曳着沉重的步子,极为缓慢地向这边迈过来,“其中也包括了最重要的一条——”   它那双只留有形状的眼珠打着转,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终于彻底忍不住口水的分泌。   “人肉对我们来说,可是大补的啊!!”   这一瞬间,顾浅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要说还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就是他的速度还远远比不上进化后的金合欢!   短暂的几次交手后,他们已拉扯出一小段距离。她一个错身,成功让对方的口器擦着手边扎了进去。   那长针状的口器果真十分锐利,顾浅亲眼看着它在藤蔓支撑着的“地板”中陷下去一小半,又被飞快地抽了出来。NO.15似乎已经将这个当成了攻击手段,阴笑一声后又晃身袭了过来!   虽然还没法和敏捷占优的金合欢相提并论,胀大的体型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行动。这怪物甩着那长长的口器,一同滴下来的还有黏糊糊的唾液。   顾浅一次又一次地避过攻击似乎已经惹恼了它,它的攻势越发失去了耐性,憋足了劲儿的下一击几乎又是被顾浅轻巧地躲了过去。   但这一回,还真被它扎到点什么。   NO.15变成的怪物动作就这么停住了。   顾浅猛地转过头。   她胳膊上被金合欢撕裂的伤口又隐隐渗出了血来,气息也乱了,尽管能躲过这家伙的口器却也没有那么轻松。在汗湿了的发丝间,她看到NO.15的口器深深地扎在一具尸体上,这才惊觉忙于闪避时就已经被逼得退了这么远,一直来到了这骸骨堆旁。   “不错,”它喃喃道,“不错……”   这身心都已非人的怪物非但没有拔出口器,反倒用力吸了一口。那液体上流声传来的同时,顾浅只觉得一股反胃感也随之涌了上来,她亲眼看着那具还算“新鲜”的尸体刹那间就干瘪下去,而后,NO.15才满意地一仰脑袋,擦了擦带出的腥臭液体。   得亏是没让杨桃看到,顾浅下意识地想,不然这次真得吐了。   她想起还留在不远处的人——杨桃、郭方林还有被捅了后生死不明的NO.23。虽说杨桃被气得牙根痒痒,顾浅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但真她还是不至于落到这么个被同伴背叛后惨死的下场的。   只要她能尽快解决源头,留滞在这个世界的玩家就都能及时回到游乐场,昏迷过去的NO.23也能得到他们那个“海滨”组织的救治。   ——问题是怎么解决。   “都到现在了……你还有功夫走神?!”   这狞笑着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顾浅一个仰身,极其惊险地闪过了它横扫过来的长爪。   也不知道是起了什么功效,NO.15在吸干了那具尸体后,行动竟真的比之前要有力迅捷了不少,还学会了抡起两只青筋暴起的胳膊搭配着口器一起向她攻来。顾浅要再躲下去就有那么点吃力了,她大口喘着气,再加上旁边尸骨堆的臭气一起熏上来,肺里也是火烧火燎地疼。   她很清楚再这样纠缠下去,体力不支的肯定会是自己——旁边堆着这么多尸体,对方随时都可以把它们当成能量的来源,似乎也根本不介意自己在抢母树的养料,也是,为了苟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这个。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怎么克服的心理障碍。   事到如今,顾浅也没有功夫去揣度他的心思,但灵光一闪之间,她蓦地提高了嗓音。   “你还真以为这样管用?”   声音扬起的刹那,她才刚刚躲过面前这怪物擦着脸颊落下的尖管,在它来得及发起下一次攻击前,顾浅又喘了一口气。   “低头看看你自己的手腕好了!”   她冷笑一声,“只要上面还有数字,就是你身上还套着限制!”   “你说——”她不失恶意地问,“如果现在破坏掉这棵树,你会不会也跟着我们一起再回去游乐场?!”   NO.15愣住了。   这句话完完全全戳在了心坎上,它下意识地低头望去,却没有见到该有的红色数字。尽管它在下一瞬就反应过来这只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恶狠狠地转身向那分明已经次于自己一等还敢出言不逊的人类的方向一掌拍去!   但这短短半秒,却已经够了。   有这么个时间差,早已有所准备的顾浅踏在它肩上,稳稳当当地接住了这一掌。她没松手,只兀自用力向后挣去,随着越别越厉害,她清楚地听见骨骼嘎巴作响的声音,还有——   “嗷啊啊啊啊啊啊!”   在这非人怪物嚎叫着用另一只长爪呼啸拍来的前一秒,顺着这挣扎的态势,顾浅刚放开拽住它的力道就立马被甩开了足有几米远。   她半个身子几乎都是砸到地上去的,也顾不得自己彻底崩开的伤口和有没有沾到什么,挣扎着爬起了身。   好在,她成功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那道活动在一片漆黑中的巨大暗影痛苦地仰起脖颈,那条被她死死拽过的胳膊近乎是柔软无力地耷拉下来,正随着它疯狂的咆哮和拧动来回摇荡,一瞧就不可能再使上什么力气了。   也正出于这剧烈的疼痛,NO.15变成的怪物身上一道道的全是自己挠出来的血印子,但包括在它慌忙拍走顾浅那一下留下的爪印在内,它们都在飞速愈合。   唯独这么条臂膀,该软趴趴还是软趴趴。   ——怎么样?   抹去溅在脸上那些发臭的血液,顾浅咧嘴一笑,“脱臼的滋味如何?”   NO.15怨毒的目光倏地就扫了过来,它抬起另一只利爪,正欲朝自己刺下却犹豫起来——这也正应了顾浅的猜测。   她没有做别的,只是强行害得它的骨骼错了位。这样半伤不伤的状态显然不在“新人类”的痊愈范围内,要想让其自我愈合唯有破坏得更彻底些,但以NO.15刚刚“进化”却只吸取了一具尸体的能量来说,小伤还好,这样强行破坏整个关节的伤口怕不是难以愈合。   也得亏是之前的一念之差。   在对付金合欢的时候,她没有贸然动用刷新出来的那一次重置机会,直到现在才真正让它派上用场——她一味地躲可也不是白干的,趁着空隙将过多的点数挪向了力量,不然哪来的生拉硬拽的力气。   “你刚才的表现至少还证明了一点——”   喘匀了气,她不慌不忙地道:“这棵树是可以被‘破坏’的。”   而且,是以在它眼中如此弱小的人类姿态也有办法做到的。   那男人变成的怪物这下是彻底地愣住了,可没过几秒,细微的笑声突然响了起来。那笑声随即转大,即便因为口器的限制听上去都有几分瓮声瓮气,它却笑得直往后仰过身去,笑得肆意猖狂。   “不,”它阴恻恻地说,“你不可能做得到的。”   是吗?   顾浅的视线也同样扫过去。   凡事还是说得别这么绝对为好。   这里再没有往上通行的道路,顾浅也不觉得一棵树的命脉会在还要往上的位置,所以能破坏的秘密一定在她去过的地方能窥出个一星半点。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宛如一幕幕影像在眼前闪过,试图回忆着自己究竟漏过了什么。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忽地闪过脑海。   打从NO.15在那“花苞”中重获新生,她几乎是被它一路追杀回来的,但换个角度想想——   ——它为什么一定要撵着她离开那里?   为什么口器直到拉扯出一段距离后才真正扎了下来?   一切连起来的刹那,她蓦地扭转过身!   那非人怪物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把什么都想明白了,它低吼一声,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晃荡着的那条胳膊让NO.15根本没法好好保持自身的平衡,眼瞅着几次都能按向她的脑袋却挨着发梢儿擦过。   顾浅压根没这闲工夫再搭理它了,她只觉气力从指尖一寸寸地流泻而出,即便如此,也在尽可能地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前跑去。   ——近了。   更近了。   那巨大的剪影终于映入眼帘,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在看到那她根本撼动不了的“花苞”时,她心里还是凉了半截。   她之前已经尝试过,知道它的硬度根本无法破坏,这时候哪怕给力量加了点,她也根本没有趁手的工具能用来破坏这等韧度的肥厚叶瓣。   再回过头,NO.15变身成的非人生物已狞笑着到了身后——   顾浅下意识爆了声粗。   白影一闪而过,清晰地认得这是她胳膊上缠着的绷带的NO.15扬起口器,带着终于可以饱饮鲜血的渴求,发出了嘶哑又含混不清的笑声。   疼痛模糊了些许视野,它艰难转动的眼珠紧紧跟随着那落下的白影,可以肯定这次的位置把控得准确无误,必定可以一举刺穿她的喉咙,想着想着就又按捺不住分泌住的口水,喃喃地开了口:“我可以告诉你,这就叫……”   它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物竞天择!”   锐光在黑暗中闪烁,扎下的口器却不似想象中那般吸食到了新鲜的血肉,它直到这时才来得及定睛细看,才发现被戳在地上的只是一团割断后被胡乱扒拉下来的绷带。   明白自己上了当的NO.15愕然抬头,而就在它的头顶正上方,冒险踩着“花苞”借力上位的顾浅反向一蹬,向着它一跃而下!   她攥在手中的撬棍尖端直直刺入这非人怪物后颈的同时,出离愤怒的嚎叫也几近撕扯着她的耳膜。   顾浅非但得忍受着这怒号,还得在它近乎癫狂地前后摇摆间将其往更深处扎去,免得它真的把自己给甩脱下来。   她能感受到被刺破的“皮肉”正在飞速愈合,但饶是如此,这撬棍倒是没被顶出来。这困在喉间的异物足以让它苦闷难忍,轰然倒地后,它徒劳地用另一只爪子试图将那尖棍拔出来。   顾浅清楚,它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来袭击她了,她径直走了过去,拎起那根长长的、已无法自如活动的口器。   还多亏了NO.15的亲身示范,就在刚才,她想起了还可以用什么。   物竞天择?   顾浅想,那她这就叫物尽其用好了。   仿佛是已经猜出了她想做什么,NO.15怨愤又惊恐地只想向后缩去。但和它现在的体力相比,顾浅居然是还勉强占优的那边,这拉锯战打得双方都着实艰难,再怎么死死扒着地面,它也只得被牵拉着口器一直拖向前方,。   “花苞”吗?   不。   如果这“花苞”就是这棵树的核心,那些“新人类”是不会冒这么大的险让渴望加入的人类进去的。   但看NO.15的反应,它知道母树最脆弱致命的部位就在这附近,如若不是“花苞”本身,那最有可能的地方——   顾浅的目光定住了。   她拧着NO.15还在奋力扭动挣扎的口器,瞄准着生长出这“花苞”的正下方地面,竭尽全力地捅了进去!   表皮扎破的一瞬间,像是有什么正在缓慢搏动的器官爆裂开来,涌动在其间的浓稠液体尽数喷薄而出!   汁液四溅!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隐藏目标已达成。】   眼前骤然大亮!   习惯了树洞内的漆黑和手电筒那昏暗的光晕,窗外投射进的阳光和屋内本就有的灯光实在刺眼。被那粘稠汁液溅了小半身的顾浅抬手挡了挡光,打量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酒店房间。   意识到现在姑且安全之后,紧绷下几乎忘却的痛觉才渐渐重新回笼,涌上一阵阵刺痛。   “海滨”啊,她想,果然和之前一样,从哪里离开就会回到哪里。   杨桃跪坐在地,她手上还沾着紧急处理过NO.23那伤口后的血迹,茫然地看着周围的布置。   后者也是侧卧着,腹部缠了点应急用的绷带,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暂时保住了一条小命。   “我们回来了?”   杨桃不可置信道。   “浅姐,”猛地想到什么,她第一时间侧过头去看,“你——”   “不。”顾浅打断了她。   确切地来说——   顾浅垂下视线,望向那仰躺在地板上、口器尖端已有些歪扭的怪物,它整个身体就占据了大半的房间面积,此时生死不明地紧闭着双眼。   即便如此挣扎,即便腕上的鲜红倒计时已经消失,它却还是没有逃过游乐场的诅咒。   是他们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彻底放手去干小丑了,我突然有点快乐(?   硬币在兜里,别怕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彩虹 2个;萌羊花捲的小鈴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黑不黑 10瓶;璃 のようにでんか 5瓶;洛书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第二阶段   去的时候是四个人, 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她们两个意识清醒的。   剩下的一个腹部血肉模糊,一个面目全非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可能这反而才是所谓的得偿所愿,NO.15进化成的怪物比那些植物变异出的“新人类”看着更不具备任何属于人类的特征。   顾浅也是到了这时候才得以一窥它的真面目——细长的口器果真如她想象的那样闪动着金属般的寒芒, 庞大的暗绿色身躯占据了地面的大半。得亏这是个套间,不然她们都得被挤得没地方待不可。   顺着顾浅的目光望去, 本以为安全了的杨桃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乍一看到完全曝光在白炽灯下的非人生物都懵了,颤着声问:   “这……这这这……”   但她到底是唯二意识清醒地挺到最后关头的人之一,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它就是那个谁——”   顾浅“嗯”了声, 半蹲下|身去查看情况,但谨慎地没碰它一下。她能感受到极其微弱的鼻息,可以肯定离开同样已被毁灭的母树的这家伙已经重伤昏迷, 但不好说触碰会不会让它醒转过来。   她直起身,近乎是在一瞬间没稳住身体。顾浅摇摇头,想甩去那股突然涌上来的晕眩感,身体各处伤口传来的疼痛还在愈演愈烈, 一直滴落在脚下的地毯上洇成了暗红的血迹。   她很清楚自己这是失血过多的前兆, 再拖下去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得过来的了。   “浅姐,”杨桃了然,她的神情坚定下来,回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木门,“我去叫人?”   看这状况,应该是“海滨”的人见他们出发了就把这房间的门关上离开了,还没想到人会这么快回来。其实按照她们俩的情况,悄没声溜掉搞不好是最优解,但一是违约终究不是她的作风, 二是她现在这样也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偷偷离开,三么——   NO.23还在这躺着,再不叫人怕是真救不回来了。   顾浅背靠墙面,闭上眼点了点头。   杨桃转过身,飞快往门口走去,旋即在握上把手的同时一愣。她皱起眉,又用力一拧,只听见锁孔里被牵动得“哗啦哗啦”地响了两声——显然,“海滨”成员们不像她们猜测的那样只是简单地关门走人,而是把这房间反锁起来了。   “喂,开门啊!”   她马上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重重地拍起门板,“有谁在吗?!你们自己人都快要死——”   话音未落,只听有脚步声靠近,随即是钥匙插进去转开锁的声音。杨桃下意识倒退一小步,事实证明她是对的——门在下一秒就向着她的方向打开了,差点顶到她鼻尖上。   进来的有两个高壮的陌生男人,老点的瞧着应该也还不到四十,看腕上挂着的手牌也自然都是“海滨”的。   带着惊愕神色的俩人目光掠过衣角沾着脏污的杨桃,又望向挂了彩的顾浅,划过昏厥在地的NO.23,最后在那个可怖怪物的身上停驻了不到一秒,这才匆匆交换了个眼神。   年轻的立马扭身走了,留下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挤进来,又不着痕迹地关紧了门。   “这怎么回事?”他问。   “你们的人内讧了。”   杨桃很不喜欢他这样警惕的语气,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我们去的世界能把人变成不老不死的怪物,你们那个几号来着的成员就动心了,捅了自己同伴不说还害得我姐受伤……最后变成这样还不是回来了?”   说到后面就压低了声音,说不上是唏嘘还是别的。男人瞅她一眼,也不知信没信她的话,他走到原“NO.15”的身边,正想蹲下就被顾浅打断了。   “小心点,”她说,“要是弄醒了我不负责收场。”   她也没有余力再去对付这怪物了。   听了这话,男人却是古怪地笑了笑,他袖口闪过点亮光。顾浅再一眨眼,却是见他手中已经握了只寻常大小的注射器,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针筒内晃荡着的色泽诡异的溶液——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往下一扎。   顾浅和杨桃同时一怔。   细长的针头没入那非人生物的颈动脉,男人娴熟地推动着芯杆,里面的液体也随之隐没下去。完事后,他抽出针管向外一甩,被甩在地毯上的只有一小串晶亮的水迹,连点血都没带出来。   “这样就醒不过来了。”   他注意到两人的视线,耳语般的嘶嘶说道:“别看了,信我,你们绝对不会也想来上一针的。”   在他说话的功夫,顾浅看到那支本该空荡荡的注射器内居然又一点点地漫上了与之前颜色完全不同的液体,一直到浸满了为止。躺在边上的NO.15眼皮猛地动了一下,垂落在身侧的长爪也跟着颤了颤,却自始至终也没有睁开眼睛,顾浅二人都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也无暇去顾及了——   因为下一瞬,房门就又被打开了。   这次,站在那边的是一道魁梧的身影,还有三两个跟在后面的跟班。   “海滨”组织的老大依然是她们上次见他时的打扮,他踱着步进来,神色是混杂了那么点几不可察的惊讶的奇特。他的目光扫过凌乱的室内,似乎在比较着所见到的是不是与汇报上来的消息一致。   “欢迎回到海滨!”   他哈哈笑了两声,笑声中是不合时宜的爽朗,“你们回来得真是比我想象的要早,要早很多。”   说到这里,也正好走过顾浅跟前,后者抬抬眼皮。   “我不记得我们有约定过时间,”她道,“比起感慨这个,你们的人伤成这样,不如赶紧叫个能治伤的过来。”   杨桃插话:“对,还有——”   顾浅看出她想说什么,用眼神制止了她。   “我就不用了。”和上次的骨折不太一样,她这回没有触及根本,自己能养好的伤就用不着再来和他们做交易了,刚才的种种迹象已经足够她肯定自己喜欢不起来这表面和平的地方,“希望你们还记得交易的条件,把票放在这儿,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她连问都不想问,直接掏出那张始终揣在兜里的体验券,杨桃跟着她的动作,把自己的那张也放在了桌上。   白炽灯透过底下的玻璃,照得边角的扑克图案也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   “黑桃七,红心九……”   NO.1看着那两张体验券,语气中的感叹不似作伪,“真遗憾,本来是差红心九和另一张的,但就在半个小时前,我们早于你们回来的同伴就带回来了一张,不过——”   他还是用粗短的手指把它们捻起来,“总归是多多益善,你们说是吧?只要再补上那唯一一个缺——”   “你们还差什么?”杨桃下意识多问了一句。   “方片四。”NO.1大大方方地说,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瞒着的必要。   ——不对。   杨桃反应过来话题已经被带偏了,连忙开了口。   “算了,这跟我们也没关系,我也把大概情况告诉他了,”她向着那还蹲在原地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抬抬下巴,“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不,别这么着急。”   海滨老大的语气奇异:“到现在为止,也只是你们这边的说法。”   杨桃:“……你什么意思?!”   顾浅抬抬手,示意杨桃不用再说什么。她是听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只有她们两个是清醒的,这些人怀疑所谓的“内讧”是她们商量好的说辞,实际上动了别的手脚才会让海滨的成员落到如斯境地——但说到底,这只是个借口。   他们真的在乎自己的同伴如何吗?未必吧。真在乎的话,不会表现得这么若无其事,不会到现在还不医治一下昏迷不醒的NO.23,也不会在看到那个疑似NO.15变成的怪物的第一反应是直接扎一针好让他醒不过来。   恐怕早在一开始,早在谈妥了交易条件的时候,他们也还是没打算让她们走。当然,也有可能她们回来得这么早委实出乎意料,更坚定了这么做的决心。   “如果我们强行要走呢?”顾浅问。   这么一句话出口,她便觉气氛倏地变了。   顾浅深谙先手有多重要的道理,在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前,她猛地动了,向前踏出了半步。   只那么半步。   谁也没察觉到在刚刚过去的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除了那个把自己编号为“NO.1”的男人。   顾浅抬眼,看向自己被稳稳当当接住的拳头,只抬起手来的海滨老大连一丝摇晃都没有。   纵然现在有些体力不支,她也清楚自己在这一拳里灌注了多大的力气,在他掌心却像是宛如无物。她可以揪着那根口器刺穿巨树的花蕊,却被同为玩家的家伙轻而易举地接了下来。   视线相接,顾浅在NO.1的眼中看到了那股之前就感受过的压迫感,见她动都没动,他难得似是阴沉又有几分赞许地笑了一声。   然后,他松开了手。   “把它抬走。”   NO.1吩咐道:“还有你,安杰罗,留下来照看一下。”   他眼睛望着昏迷不醒的NO.23,可所有人都清楚,这句话的隐含意是叫他别让另外两人有机会溜走。   顾浅只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又向后靠回了墙上,看着之前接待过她们的NO.7出来领命,又看着剩下几人七手八脚地抬起了还在轻微发抖的怪物的庞大身躯——它大得连出门都困难。   虽然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她知道,眼下凭自己的体能硬碰硬是干不过了,除非搞明白这海滨组织的头头到底是个什么能力,以及,能被单枪匹马留下来的又是什么能力。   正气闷的杨桃在接触过她的眼神后也平静下来,她眼珠一转,刚想凑过来悄声嘀咕什么,就又被两下敲门声打断。   自始至终没怎么看向这边的安杰罗一直守在门口,听见这声音就拧开了把手,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地闪开了够一人通过的空隙来,然后才又关上了门。等看清楚进来的是谁,房间内的顾浅二人也明白了他这么做的原因。   她们也都见过她一面。   依旧套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也和上次一样神情冷淡,笔直地向昏厥在地的NO.23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身,出现在指间的白线仍然细而长。   顾浅总感觉旁观比自己亲身经历还来得迅捷,还不到两分钟的功夫,就看她拉断了那根白线,还躺在地上的NO.23虽然还是脸色苍白,但呼吸确实平稳了些。   “先让她缓一缓,待会儿搬到沙发上去。”那女医生直起身,“到你了。”   顾浅:“……?”   她有点惊讶地一挑眉,毕竟NO.1不可能会好心到会吩咐说顺带帮她治伤好让她的行动恢复自如。   “别想多。”   女医生冷着脸道:“我只是看不惯有人在我跟前带着伤走来走去。”   “至于之后,”她顿了下,“你爱做什么做什么。”   这就说明这只是她个人行为,万一她们跑了,那个NO.1追究下来——   杨桃条件反射地望向还守在门口的男人,却见他只是不闻不问地偏过头,一副什么都没看到听到的样子。   出尔反尔这四个字,有时候似乎不怎么得人心。   她手指翻飞,顾浅胳膊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被缝上了大半。正收尾间,杨桃轻轻“咦”了声,她无意识收回的目光定格在窗外,就这么僵在了扶手椅上。   “你、”那根线被扯断后,她磕绊道,“你们快看——”   顾浅望向窗外,女医生停住了下一步的动作,连靠在门边的安杰罗都转过了头来。   没有人说得出来这一刻的变故究竟是为什么,但它就是这么发生了。   窗外的天空,哪怕说不上晴空万里,可明明前几分钟还是亮堂着的,此时此刻却毫无征兆地黑了下来。没有乌云密布,没有黑云压顶,只是像寻常的天黑一般,只是这时间和速度都完全不对。   与之相对的,是远处影影绰绰亮起来的光点。   梦幻,五彩斑斓,却让人心惊。   原因无他,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刚开始的时候被领去那里的大门前宣告游戏规则,有那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翻进去过,却从未有谁再活着回来。谁也不知道那座游乐场里究竟有什么,但它这时候却亮起了霓虹灯,光斑在夜空中旋转、跳跃,印下一片片可怖的阴影。   他们知道一定有什么理由触发了这样的变化,然而,眼下没谁顾得上去追究缘由,都是伫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游乐场第一次如此宣扬自己的存在感,看着……各处落满了灰尘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一如这间套房墙上的电视。   在没人去动的情况下,它自行亮起,持续不断地发出被干扰似的滋滋嗡鸣声。与此同时,出现在屏幕上的一排黑漆漆的剪影,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顾浅瞳孔一缩,按在玻璃上的手指骤然收紧,以至于按出了指印。   她死死盯着其中一道顶着乱蓬蓬卷发、衣着也同样鼓鼓囊囊的剪影,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恭喜各位玩家。”   不知是他们中的谁,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欢迎……来到游戏的第二阶段。”   作者有话要说:  嗯,【某种条件】触发了第二阶段,下章解释   对,这就是我说的要光明正大干小丑了,流下了心(幸)疼(灾)小(乐)丑(祸)的泪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彩虹、萌羊花捲的小鈴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澜羽溪 30瓶;慕冰橙 10瓶;丞飞淼 5瓶;小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死亡马戏团   在电视机屏幕上的几道黑影开口说下一句话之前, 窗外的楼下突然响起了尖叫声。   刺耳的惨嚎响彻了整座酒店大楼,甚至分不清其中是男是女,只听到那接连不断拉扯着的瘆人叫声一阵阵地刺向他们的鼓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操操操谁在咬我, 这他妈都是什么鬼东西?!”   “让我进去,开门, 开门放我进去啊——!”   离窗户最近的就是顾浅, 但饶是她的额头紧紧贴向玻璃,也只看到室内透出去的灯光仿佛也被这无尽的黑暗所吞没,再照不亮别处,凭着那一点仅剩的光亮根本瞧不太仔细。   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尖叫应该是还留在酒店外的玩家们发出的——譬如说, 那些和她们刚来时一样在游泳池边享乐的家伙。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惊惶之中,不知是来自何处的啃咬更是让这绝望发酵到了最顶点。   顾浅侧耳听了会儿就听了个明白,八成是第一拨人冲进酒店就惊魂未定地锁上了门, 生怕那潜藏在黑暗中的未知生物也跟着进来,却反是将昔日的同伴关在了门外。   被关在外头的玩家自然是加倍的惶恐,人在绝望关头什么都做得出来,不知是谁第一个捡起了石头, 但很快其他人也跟着这么做了。   玻璃碎裂声、叫骂声与扭打声响成一片, 一时间竟反衬得他们这间套房中的寂静有多么不可思议。   当然,更不可思议的还是在这等不用想就知道已经席卷了整座城市的骚乱中,依旧兀自闪动的电视画面。   “我认识她……”   杨桃同样凝视着屏幕上的那排黑影,但她真正紧盯的却是有别于小丑的另一道,梦呓般的喃喃道:“这是……我当初的那个‘引路人’啊。”   顾浅飞快地瞥了眼女医生和靠在门边的安杰罗,他们震惊的视线也落在了不同的位置。   但……安杰罗看向的也是那道一头卷毛的黑影。这至少可以说明一件事,顾浅想,他们当初的“引路人”是同一个家伙。   渐渐地,还留在这高层套房里的几人也听出尖叫与哭嚎不仅仅限于这海滨酒店的楼底下, 远处闪动着的灯火与隐约飘过来的声响都在证实着这座废弃都市里任何一处有玩家留存的角落都在暴动。   可诡异的是,这明显是在直播着的影像背景音里却没有任何一丝嘈杂,顾浅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为什么。   看布置,这直播的来源地很有可能是那游乐场中某个密闭的房间。   这也正方便了画面中的那排黑影们对玩家们的暴|乱充耳不闻。   不过,顾浅想起某个家伙曾经被她撞见过的边欣赏玩家在丧尸群中挣扎边喜滋滋地大嚼爆米花的场景,很怀疑他们要是感受到这股子绝望会作何感想。   外面那股浓厚沉重的绝望仿佛沿着楼体蔓延了上来,可不说她才治到一半的伤势,现在就是直接跳下去也来不及做什么了。   况且,在不清楚黑暗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任何急切地想知道自身境况的玩家都震惊得眼睛一眨也不眨,死死地钉在原地望向面前的屏幕。   但即便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猜也能猜出来个大概,黑影中当然不乏为此感到快活的家伙,按捺不住的笑声终于钻了出来。   “嘻嘻——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乐不可支,干脆跟个神经病似的直拍起了桌子,“这实在是……实在是太好玩了!”   在听到这似男非女的熟悉尖笑的一刹那,顾浅危险地眯起了眼。   ——果然是他。   小丑的嗓音永远带着一股不正常的尖锐,刺耳得就像用指甲刮过黑板那样使人汗毛直立。顾浅注意到,除了还昏迷着的NO.23外,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紧紧地拧起了眉头,无法忍受的居然不止是他们,坐在他旁边的那位几乎是笑音刚响起时就提出了抗议。   “……你能闭嘴吗?”那道矮小得出奇的剪影慢吞吞地问。   听着像是个小女孩。   顾浅瞧出她头顶小圆帽的轮廓,身前也突出来一块,像是有条什么绒布软软地耷拉下来。小女孩用胳膊死死圈住了抱着的东西,说话虽然有气无力,内容却毒得很:“笑得也太恶心了。”   “你让他疯去就好咯,”最边上的另一道留着大波浪卷的、身形苗条的黑影插道,“反正待会儿也是分头行动。”   嘴上这么说,她明显对让他们聚在这里商讨的事情兴致缺缺,正在专心致志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指——或者是远长于正常人的指甲,又摸向眼角,简直像是恨不得当场再补个妆,“还是赶紧快点公布完吧。”   小女孩:“是哦……”   “总之……就是相当于你们这群玩家里有人CLEAR了完成条件,”她拖着腔道,“现在的新阶段要由我们来出马……”   眼见着她这半洋不洋的说法要把事情解释得越来越乱,终于有个稍微正常点的家伙接过了话头。   “还是让我来说吧。”   那着装笔挺的男子抬手,像是推了下眼镜。   “你们当中有人集齐了全套扑克图案的体验券,触发了第一阶段的结束条件,”他文质彬彬地说,“自现在起,正式进入这场游戏的第二阶段。”   顾浅闭上了眼,不到两秒后复又睁开。   其实在一开始说出所谓的“第二阶段”时,她心里就有所预期了,但单纯猜测与真正得到证实终归有所不同。顾浅很清楚集齐体验券的最有可能是谁——除了一门心思搜集这些小纸条的“海滨”外不可能有别人,可她们才从NO.1的口中得知他们还差一张方块四,他当时的表现也不似作伪。   除非,是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正如这二位所说,游戏进入新的一轮,规则也有所改变——”   也不知是不是顾浅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句话的尾音中带了那么一点嘲讽的笑意。   “现在,各位玩家可以把我们当成你们的‘考官’。”   “还请克服重重困难,回到作为最初起点的游乐场——从现在开始,这里敞开大门欢迎你们的来访!我们也在各自的场地里欢迎各位的到来,只要各位完成被给予的考验,获得‘认可’——”   “认可”这两个字被他在舌尖咬得含糊又暧昧,余下的话语又在他嘴里打了个转儿,宛如裹上蜜糖的砒|霜,令人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却也不自觉地怀揣起了期待。   “满足这样条件的玩家,就可以回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现实世界。”   客房里静得只能听见几人浅浅的呼吸。   “当然,要是不想参与试炼也可以,”他友好地轻轻笑了一声,“但请容我提醒一句,你们的自由活动期限只到——哦,你们怎么称呼来着,‘签证’?——那上面所显示的时间为止,等它归零,下场应该不用我再赘述。”   “除此之外,集齐体验券的玩家还可以在时机合适时凭此获得他的奖励,可能是一次豁免权,也可能是某样道具,具体是什么视情况而定。”   “规则的说明到此为止,至于是再拼上一把还是痛快地放下执念拥抱死亡,就交给各位自己决定。”   眼镜男又文绉绉地作了几句象征性的结尾陈词,然后,屏幕是怎么突如其然地亮了起来,就又在他话音彻底落下的那一瞬间灭下。   房间内依旧静谧,不知何时起已经再听不到外面的惨叫声,几人站在原地,一时间都没从方才的那段直播影像中回过神来。   打断他们的是一声微弱的呻|吟。   “唔……”   顾浅条件反射地回头,却见NO.23只是死拧着眉毛抽动了下身体,虽然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脸上倒是恢复了点血色。   不得不承认,这点微不足道的动静确实成功地唤回了几人的思绪。杨桃还神情惊慌,眼神却也清明了几分,她转过头去,正要开口,已经注意到她目光落在何处的顾浅就打断了她:   “你说的是那个小女孩?”   杨桃方才就下意识脱口而出,此时也不意外她为什么猜了出来,迟疑了下就点了点头。   “对,就是她。”   顾浅还记得她曾经提及过说自己的引路人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现在看来还真是符合描述——但话说回来,那些个黑影中真的有正常人吗?   “本人的话,”杨桃努力回忆着那寥寥见过两次却足够印象深刻的面,伸手比划了一下,“就是这么高的小姑娘,对什么都无精打采的样子……”   说着说着,她却突然打了个冷战。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都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没表现出来,但她给我的感觉实在是……”   “我这边也是类似的感觉。”沉默数秒后,看见屏幕亮起后就条件反射站起身的女医生难得主动地开了口,她也失却了原本的冷静,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与颤抖,“那个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没再说下去。留心过几人所看位置的顾浅也明白她说的是那个状似斯斯文文的发言代表,正想试试能不能再多问出些什么,就被明显不想就此多谈的对方打断了。   “坐下来,”她语气强硬道,“我还没收拾完。”   受伤的时候天大地大医生最大,更何况对方实际上也是好意,顾浅耸耸肩,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在窗边的那把扶手椅上重新坐了回去。   女医生盯着她那边血肉模糊的肩膀看了看,掌心寒光一闪,准备用刀片划开粘连着的布料。还靠在门口的安杰罗往她们的方向望了数秒,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外走去,房门大敞,他的身影在晃过转角后就消失了。   杨桃摸不清楚这人是个什么意图,干脆蹭了过来。   “呃,对了。”   她试图套个近乎,“敢问……是怎么称呼?”   “舒菁。”女医生答道,但顿了顿又说,“别的和你们无关。”   回过神来的舒菁又恢复了那番冷淡的模样,她手上动作不停,眨眼间也被处理了大半。   缓过最开始的那股震惊,根本看不出之前的事带给了她什么样的影响——她的手指极稳,也依旧麻利得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等她收拾起最后的针脚,安杰罗也重新出现在了套间门口,肩膀斜斜靠上门框。   “我去了解了一下情况。”他言简意赅地说。   “老大现在不见任何人。”   这句话仿佛一下子敲开了房内沉默的氛围,但他很快讲得更明白了些:“也就是说,现在你们可以随便去别的地方或者干脆离开这家酒店。”   然而事到如今,在明知在亮如白昼的建筑内部要稍微安全一点的情况下,又有谁会冒险选择这么做。杨桃无言地叹了口气,苦着脸坐在自己的小沙发上没动弹。   “外面的骚乱呢?”相对与他更熟稔一点的舒菁头也不回地问。   “伤亡惨重,”编号为“NO.7”的安杰罗抓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逃进来的每个人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伤口,真就像是被什么给硬生生撕下一大块肉……但当他们一进门,袭击就停止了,总之闹腾了好一阵,后面二当家的出来镇住了场子,现在都分别疏散回客房去了。”   舒菁闻言后二话不说地起了身,想也知道是准备去料理那些伤患了。安杰罗侧身给她让了道,又想起之前的嘱咐,短暂的迟疑过后转头冲沙发上的人道:“搭把手?”   杨桃眨眨眼,反感倒是没波及到这个一开始接待过她们的玩家身上去——尽管他也放过那么句狠话——上前和他一个搬头一个抬脚地把还在昏迷中的NO.23放在了墙角的长沙发上。她这样的举动似乎让安杰罗彻底放了心,他挠着下巴开口。   “我是不觉得你们会在辛辛苦苦救下个人来后再做什么……”他来得比舒菁还早,自然也见到了同伴肚子上被简易包扎过的绷带,“我还得再过去一趟,你们随意吧。”   话音落下,他也转身走出套间,这次轻轻带上了门,留下刚空出手来的杨桃和靠在窗边的顾浅面面相觑。   后者刚一挑眉,终于分出神来注意到她在哪的杨桃就吓白了脸。   “浅浅浅姐,”她想起安杰罗说过的话,忙不迭道,“你要不离那边远点,不是说外面——”   “没事。”   顾浅不以为意,多往外头看了一眼,“要出事早就出了。”   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十有八|九也不会再有了。   虽然还不知道黑暗中那些会袭击人的究竟是什么,但联系一下安杰罗的话和他们这边的状况,至少可以肯定怎样的条件才会避免它们的出现——   “光。”她轻声说。   杨桃:“……诶?”   “如果我没猜错,那些玩意儿不会在有光的地方出现,”顾浅接着道,“所以只要呆在亮处,应该就是安全的。”   但也只是暂时。   哪里的资源都不是无限的,即便是平时有所供给,也不能保证这栋建筑物会同以往一样亮堂下去。   这也就意味着,她们得尽快做打算才行了。   顾浅望着窗外那片阴沉沉得近乎透不进一丝缝隙的黑暗,很怀疑手电筒还能不能再派上用场。   “对了,浅姐,”杨桃压低声音,往门后某个方向瞟了一眼,“搜集齐体验券的果然是……吧?”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怀疑,安杰罗那句“老大现在不见任何人”就彻底锤死了。   眼镜男的那番话后,持有全套图案的玩家就成了众人眼红的对象。尽管顾浅和他那短暂的较量已经够证明他不需要惧怕谁,在人心浮动的眼下也会想避免不必要的争端。   杨桃:“但问题是什么时候……”   “他们不是把NO.15搬出去了吗?”顾浅说出了自己隐隐浮现出的想法,“八成是在那之后搜到的。”   就凭他背刺逃跑又被她追上去的那点功夫,NO.15应该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刻意丢弃一张纸条。   这也足以解释这短得过于微妙的时间差了。   杨桃张张口正想再说话,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条件反射地往声音响起的方向侧了侧头。不消再多说什么,紧挨着窗玻璃的顾浅也听到了那愈发响亮的响动。   像是翅膀在拍打,又像是盘旋时的嗡鸣,唯一能肯定的是发出这动静的玩意儿也同样在离得极近的高处。它时远时近地回旋着的期间,有什么窸窸窣窣地落了下来,被风刮出了“哗啦啦”的声音。   当其中一张擦着玻璃掠过时,一点微弱的光照亮了它花花绿绿的边角。   ……是纸?   出于某种直觉,顾浅狠狠心,不管一把推开窗户就把手伸了出去!   手臂没入黑暗的瞬间,那纷纷扬扬的纸张也有两三张撞上了她的胳膊,但与此同时,她顿时明白了之前的那些惨叫是为何。   强烈的危机感所带来的战栗沿着手臂蔓延而上,顾浅猛地揪住了某张险些从指尖滑落的纸,抢在那些利齿真正撕扯上来的前一秒抽回了手。   她微微喘着气,低头去看这张惊险地抢回来的战利品。   在看清那张铜版纸的那一刻,杨桃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至少可以清楚两件事。”顾浅抖抖纸张,道,“一是那些所谓的‘考官’完全清楚玩家们都在哪儿。”   不然就不会最先挑在酒店大楼外散播这些。   至于另一件——   顾浅盯着那张清楚地标注出了每一个项目所在地的游乐场内部地图。   他们简直是巴不得玩家找上门来。   杨桃也凑过来端详这张地图,在掠过一小块用花边勾勒着的、标注着“哥特娃娃屋”的蓝紫区域时,她眼皮一跳,脸色明显变得不太好看,目光匆匆撇去了另一边。   “浅姐,咱们现在……怎么办?”她紧张地问。   “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顾浅的视线还在不断下移,就这张纸的大小而言,这座把控了诸多玩家命运的游乐场比她想象得还要再广阔那么一点。她试图寻找着任何有可能和小丑挂上钩的字眼,有某位仁兄拉足了仇恨,别的名字无论再怎么可怖刺目,根本都还不在她的注意力范围内。   “跟考验不考验都没什么关系了,”顾浅冷笑一声,“我要先去收拾一个人。”   忽然之间,她的目光顿住了。   ——找到了。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红彤彤的、变形得几乎要往下滴血似的五个字,像是要把这张纸钻出一个洞来。   ——“死亡马戏团”。   作者有话要说:  顾浅:听说你觉得很好玩?   被暴打后的小丑:………………(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彩虹、徐徐于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上官云夜 50瓶;神奇王富贵儿。 20瓶;squalo 18瓶;南鸢 10瓶;脸盲症少女 3瓶;洛书涯、大写的红烧肉、霈柔Jessic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杀人杂技   顾浅从来不强求别人为她做什么决定。   她一眼看得出杨桃脸上的惊惧,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毛骨悚然——虽然不知道对方当初的“引路人”做了什么,但总归是极其恐怖以至于根本不愿意回想的恐惧。   现在让她贸然去反抗真正害她落到这等境地的罪魁祸首,确实有点太为难人了些。   “你不用非得跟着。”   像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样, 顾浅眨眨眼,说道:“至少短时间内最安全的地方肯定是这栋楼。”   啊, 如果排除那个跟她们结了仇的NO.6的话。   但也有没敌意的人在, 安杰罗和舒菁都可以算一个——虽说他们会不会介入就是另一码事了。   “我……我不知道。”   杨桃心里天人斗争得正激烈,犹豫得要命,闻言只顾得上慌忙地摇摇头,“还得再想一下, 我保证,就一小下下。”   顾浅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她是不在意时间,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   要不是突兀出现在电视上的那段影像,她本来是想歇息一下的——在那个遍布变异食人植物的世界的最后一个白天尽管只过了几个小时,但也足够耗费她的大半心力。   可现在,那点微不足道的困乏早已被涌上来的怒火挤得一点也不剩。她满心想的只有怎么好好跟小丑算清楚这阵子积累下来的那笔账, 若非如此, 誓不罢休。   “出去看看吧。”   顾浅走到门口,扭头冲杨桃道:“待在这儿空想也不是个事儿。”   猛地回过神来的杨桃应了声,临出门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还静静躺在沙发上、唯有胸口缓慢起伏的NO.23。   在天翻地覆的剧变下,之前那个世界的那点恩怨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这栋号称“多摩太平洋海滨”的酒店大楼一共有十层,充当他们出发和归来的交接场所的套间位于偏下的第三层。   这间套房又是正对电梯口,顾浅二人几乎是刚走出不远,就听见有“哎哟哎哟”的呻|吟声隐隐传来。   抬头望去,就看见伤员被搀扶着从轿厢里出来, 靠坐在壁纸都卷了边儿的墙边暂作歇息。   血是止住了,可那裹在臂膀小腿上的大片绷带却触目惊心。   有些好运气的明显是被舒菁治过的,伤势相对稳定不少,但饶是她也分|身乏术,剩下只被临时包扎过的都一个个倒抽着凉气面面相觑。   电梯下去一趟,又运上来一批,依旧是吊胳膊的吊胳膊,瘸腿的瘸腿。捉摸不定的阴云黑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但他们也都不约而同地在迈出轿厢来到这一层后长长松出一口气。   顾浅诧异了不到半秒旋即了然,现在这个摸不准外面到底有什么的情况,基本没谁敢再在紧挨着被砸烂的正门的一二楼多待了——特别还是被袭击过的伤患。   一楼隔离,二楼权当缓冲,这样一来三层就成了最安全的地带,可以保证不受外界怪物的侵袭,又不至于有什么意外状况来不及跑,是能暂时放下心了。   但郁郁不安的氛围始终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最终还是找到了某一点爆发出来——   “老大呢?”   有人突然问道。   整个电梯厅连着走廊都静了那么一瞬。   但紧接着,其他人也被带动了似的跟着问道:   “NO.1去哪儿了?”   “我们被分配去各种各样的末日拼死拼活,拿到的体验券全都上交,现在他集齐了就自己藏起来了??凭什么???”   “是啊是啊,凭什么?!”   这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开始还只是喃喃自语,后面就变成了义愤填膺的指责,场面混乱得连原本想置身事外的安杰罗不得不站出来主持秩序。   “安静!这制度可是当初一起同意的,”他一句话就让那骚动沉寂了下去,哪怕还有人愤愤地嘀咕,声音也越发低了下去,“再说,每个人加入的时候应该也都是默认了的,现在再回过头闹腾有什么意思?”   其实看他的神情,倒不一定有多赞同所谓“老大”的做法。但眼下正是危急关头,要是人心再不稳弄出什么破坏来,那可就是大家一起死的下场了。   顾浅也是希望好歹在她离开前能安稳点的,这会儿瞅着场面姑且是稳住了,也不想再管他们。正要转身,就差点迎面撞上一个背着大包的家伙。   她还以为是杨桃,看到颜色不对才反应过来后者那沉甸甸的背包还放在套间里。本着“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人”的想法好奇抬头,却看到了一张有点眼熟的俊脸,双方都是齐齐一愣。   四目相对,顾浅微张着嘴怔了会儿,才把这张脸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给扒拉出来。   “……是你啊。”她说。   “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黎烁看到她肩头后边左顾右盼的杨桃,“们啊。”   他故作吃惊道:“世界真小。”   ……在那个鱼人村认识的时候,顾浅想,还真没发现这家伙有说冷笑话的天赋。   “废话!”同样认出他来的杨桃一言难尽,“就这么大点地方,活着早晚都能碰见。”   更何况“海滨”在外的名声还是有那么点吸引人的。   “这倒也是。”   黎烁承认地点点头,他想耸耸肩,动作却因为肩膀上那勒得紧紧的包带看上去有点滑稽。   “等等,”顾浅突然看清了他衣服上的血迹,“你——”   注意到她视线的黎烁“哦”了声,试着弹了下那块污渍,果不其然地没弹掉。   “不是我的,”他解释说,“刚才在电梯里不小心蹭上的。”   “我怕死。”   说出这句话时,他没表现出任何的感情波动——羞惭、恐惧亦或是其他,平淡得像是在聊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直待在大厅里没出去过,现在看来真是救了自己一命。”   “就是可惜我这包东西,”他突然垮下脸来,“被挤得都不成样子了,我正想着要不要便宜处理呢。”   望着她俩,黎烁眼珠一转。   “要不要了解一下?”他劝诱道,“看在当初的份儿上,可以帮你们打折。”   杨桃:“……我又没钱。”   “钱?嗨,都到这地方了哪儿来的钱啊——”黎烁一摆手,“以物易物就行,而且是便宜到跳楼打折大甩卖的价格哦。”   “你看,你们当时也见识过,”他循循善诱道,“我拿出来的那个塑料球有多好用——”   顾浅:“……”   这人以前是不是干推销的?   除了几把随便拿来的临时武器,她自己一穷二白,也根本没起那个心思。反而是真·囤积癖杨桃被说得有点心动,迟疑着开口:“那你都有什——”   “哎?”她话说到一半,就被横插进来的一道男声打断了,顾浅只觉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你们……”   这声音同样耳熟得紧,她回头看向那中年人,这回当真是因为才分别不久,一眼认了出来。   杨桃惊道:“周大哥?”   周德如明显松了口气。   “我就说应该没认错,”他说,“果然是你们。”   一开始听说海滨就是从他和季晋华的嘴里,这会儿再看向他的手腕,果然也挂着个和别人如出一辙的号码牌。   ——“NO.12”。   在这么多玩家里头算是上游,但相较于那些明显能作威作福的个位数阶层,却是个有点尴尬的排位。   “又是熟人?”   黎烁问了一句,却根本没想得到回答:“那我先走了,要是想换点什么可以直接来楼上找我。”   周德如自始至终都盯着他,黎烁却只是一笑而过,临走前还冲她们眨了眨眼。   顾浅注意到站在她们身侧的中年人神情异样,“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居然认识他。”周德如低声说,“那家伙是这里有名的奸商。”   杨桃:“……诶?”   杨桃:“奸商?!!”   周德如一摊手。   “就是熟悉的那一套。”他说,“他加入‘海滨’也有段时间了,但最大的兴趣是抽空待在下头说服别人跟他做买卖。要不是因为有新人加入,前面的成员又……他的排位到现在都是垫底的。当然,也没人敢得罪他就是了。”   “为什么啊?”杨桃好奇地问。   “虽然是高价买卖,但他手里的东西还都真的有用,”周德如道,“冲这一点就够了。”   ……话说回来。   顾浅想起当初见到黎烁的第一面,就是他三言两语地骗那张姐高价买了他带回来的镯子。   她以为是专门坑鱼人,没想到只是习惯成自然。   往四周又扫了一眼,顾浅没看到另一个本也眼熟的身影。   “对了,”她问,“小季呢?”   周德如的脸色蓦地僵住了。   半晌,他长叹出声。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用再多问,单看他骤然灰败的样子和眼下那深重的青黑色就能懂了。   杨桃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顾浅也深吸了一口气,没再往下说下去。   最后反而是周德如先开了口。   “我们在上个世界失败了。”   他说:“那鬼玩意儿实在是太快了,连晋华都跑不过,然后就……连我也差点当场送命,最后才靠一样压箱底的东西逃出来。”   杨桃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已经猜出了那是什么。   “紧急脱出票?”她问。   顾浅:“那是什么?”   “可以强行脱出末日,跟我用过的那张复制卡都是偶尔能从强欲陷阱里获得的道具,就是要少见得多。”杨桃挠挠头,“我以前都只是听说,没想到真有……”   握有这个就是最后一道保命符,也难怪会珍稀得多。   “不是我的。”周德如说。   “……诶?”   “是晋华以前有次在强欲陷阱里开出来的……他没来得及用上这个,在临死前把它塞给我了。”   明明还那么年轻——   他艰难地吐字道:“弊端也有很多,比如回来的时候全身骨头都跟被挤过了似的,休养了好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在末日里待的天数也被从倒计时里强制扣除……”   “……但好歹是保住命了。”   他的语气五味陈杂,谁也说不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到底想了多少。   空气一时寂静下来,只听得到在远处电梯厅里聚集的众人嘟嘟囔囔的抱怨声,而后,顾浅出声打破了这沉默。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她问。   周德如闻言提气,虚看了一眼窗外的黑暗——他们现在站得也正好临近走廊尽头的窗户,他的目光悠远,却相当坚定。   “当然是要去。”他说。   “单纯留在这里只能等死了,与其干耗着,不如去搏一搏拼一把……也算是给他个交代了。”   他又叹了口气,抬头问面前的两人:“你们呢?”   “我这边有个家伙想跟他算算账,”顾浅说,“她还在犹豫。”   周德如看向明显神色犯难的杨桃,倒是很理解她的想法。   “正常,”他道,“我们也问了问其他人的想法,绝大多数都想再留在酒店里观望一下,毕竟签证时间都还充裕,敢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少之又少。”   顾浅:“多久?”   “最短的也有七天,所以就都想着再等等看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人么,哪怕已经身处深渊谷底,不是刀架在脖子上的前一秒总还是心怀侥幸的。   “我听说你在到处找人问谁想先去当敢死队的,”有个女声道,“原来跑这边来了。”   “加我一个好了。”   周德如闻声回头,看清来人时一皱眉,“你……”   迎面走来的舒菁明显已经换了衣服,白大褂的款式如出一辙却比之前的要白上太多,而原先那件正搭在胳膊上,露在外面的部分沾满了斑斑血迹,想也知道是被污血染得没法看才换下来的。   “伤员的情况基本都稳定了,剩下重伤的和只受了小伤的也用不上我——我有一定要回去的理由。”她抬眼,简要地说,“所以想去看看,不行吗?”   “不,”毕竟是“海滨”内仅有的两名医生之一,虽然说不上有多熟,周德如还是认识她的,试图回忆着自己有没有见过对方表现过什么……战斗方面的特长,“我只是在想……”   他没明说出来,但看着舒菁的眼神已经足以让她会意,却只是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这个就不用操心了,”她道,“我自己会注意的。”   在宽大白袍的衬托下,她瞧着更是文文弱弱。但顾浅清楚,能在重重末日中活下来的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单是她在治疗时显露出的速度和精准度就足够惊人了。   见她去意已定,周德如也没有那个立场去要求人家一定要做什么不做什么,他呼出一口气,晃晃头的意思明显就是随她去了,“那你们怎么样——要一起去吗?”   顾浅耸耸肩,这俩人还好,要是“海滨”的其他人她肯定会更排斥些,“人多点也有好处,不然就一起好了。”   周德如:“什么时候?”   要是他听说的消息无误,她们是刚刚才——   顾浅:“夜长梦多。”   四个字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听到她的话,舒菁看顾浅一眼,抽出了揣在衣兜里的右手,“这个给你。”   一样还不到巴掌大的小玩意打着转儿飞过来。顾浅抬手,接得稳稳当当,再一细看,竟然是个装满了液体的小塑料瓶。   里面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隐隐约约的金光,除此之外倒是再瞧不出什么。   “送你了,”舒菁一摆手,“喝不喝都随你。”   她这么说反而勾起了顾浅的兴趣,后者也就看了不到两秒,就干脆地拧开瓶盖一饮而尽。   入口的一刹那,她就感受到了它的效用。   ……确实是好东西。   那些被怒气强压下去的疲乏彻底消失不见了,不支的体力也仿佛得到了补充。顾浅只觉自己从没有这么精神过,头脑清明到思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滞。   感觉……是类似于强精力药一样的东西?   “浅姐。”   身后的人忽然深吸一口气。   再没有任何迟疑,杨桃一字一句道:“我去!”   顾浅:“……你想好了?”   “嗯,”杨桃挠挠脸,“反正……我是不想以后会后悔什么的。”   她就像说服自己似的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道:“我去拿包。”   “我也去取点东西,”周德如想起什么,看向顾浅时想起什么似的扯了扯嘴角,“我本来还以为得再集合一波人呢,有你在就不用再在这上多耽搁了。”   ……毕竟她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   等他们再在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央集合,已经是三十分钟后了。   “海滨”正是人心大乱的时候,首领再不露面,伤患挤作一团。其他人的去留随意,他们根本没受到阻拦,不如说,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盼着能有人先去那座至今不明所以的游乐场探探情况。   比起还去拎了只简易医疗箱的舒菁,两手空空的顾浅就完全是在原地干等了半小时。她看着杨桃和周德如一同走出电梯,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后者大包小包的东西上。   “喏,”周德如把她要的递了过来,“电棍和匕首——手电筒应该都有?”   顾浅挑挑眉,接过后在腰间别好,电棍本来只是说说,没想到“海滨”还真有,不愧是玩家聚集地。   “我们俩是都有,”她答道。   “没事,”周德如说,“我多带了台手提的应急灯,范围应该能再广点……”   “等等,我先去试试。”   话音未落,顾浅已经走到了被砸烂的大门玻璃前,拧开了自己的那支手电筒。   笔直的光束只探出了不到一米就被彻底吞没,但她现在不在乎这个,只是试着伸出手去,探入了窗外被手电照亮的半空中。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   光照所及之处,就不会有那种啃咬人肉的黑影出没。   “看来可行。”   顾浅按灭手电筒,扭头冲他们示意了下。   周德如深吸一口气,弯腰把应急灯调到了最亮。   在掩盖着茫茫雾霭的黑暗中行进实在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哪怕有周德如手里拎着的那台应急照明灯,能照亮的也只有脚下的那丁点方寸之地——虽然得挨得紧点,但无论如何圈出了一块不会受那些阴影侵犯的安全区域。   如此的缓慢移动,让人对时间与空间的感知能力都变得极其微弱,幸亏他们中间还有个因为来的时间够久、对这座城市的道路熟悉无比的,   顾浅慢慢地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一片黑暗中也无法辨别方向,只能跟着周德如、循着建筑物间隙中透出的那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一点点摸索向前。   好在应急灯的电池完全够用,除了背着缩减过的背包的杨桃踩到块松动的石头差点崴了脚外,基本是一路无事。   “到了。”他紧张地低声说。   ……就是这里了。   一旦到了游乐场的大门前,那黑暗的迷雾仿佛也渐渐散去。   废弃都市中的现象完全不适用于这里,大门内四下的霓虹灯完全刺破了黑暗,只要离得近些,似乎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以防怪物袭击了。   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提溜着那台应急灯,慢慢往深处走了进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进入这座游乐场,此时此刻便不约而同地静静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他们也没能看清太多,只透过在黑暗中立着的那一道道阴影,窥出惹人心惊的轮廓。   不同寻常的寂静笼罩着这一切,四人也都把脚步声压低到了几近听不见的程度。   在心神恍惚的三人中,顾浅却是一门心思地探寻着她在进入游乐场后就一直在找的东西。   也不难找。   由五颜六色的厚重帆布拼接成的帐篷支在那里,它占地足有上百平方米,光是立着就颇为引人注目。   更何况,顾浅折起手中的铜版纸,她一开始就是沿着这张地图走的。   她走近了。   门口立着块木牌,用几乎与那地图上一模一样的鲜红笔触写着一行大字。   ——【内有杀人杂技表演,慎入】   木牌边,是被长帘遮蔽了大半的缺口,想来就是这死亡马戏团的“正门”。   杨桃:“浅姐……”   被她叫到名字的人,却是闭闭眼,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然后,想也不想地掀开帘子!   她走了进去,震耳欲聋的奏乐随即传入耳中。   但比它还要刺耳的,却是一把似男非女的声线。   “哎呀呀,实在没想到,是我这边先有客人来啊?”   正翘着脚坐在舞台中央巨大圆球上的家伙声音上扬,满满都是喜不自胜,近乎是耀武扬威地扭头向门帘那边看来——   “真是有失远迎,但还请几位贵客相信,我对观众们的到来期待无——”   “……???”   小丑那咧得极大的夸张笑容,在看清顾浅的那一瞬间,猛地裂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俗话说得好,不作死就不会死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然、 彩虹、squal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述月 25瓶;若然 20瓶;啊禅、零墨、慕冰橙、茶派丶柚子 10瓶;squalo 2瓶;洛书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把戏   小丑已经连动都不动了。   他一眨也不眨地瞪着对面那人走进来的方向, 目眦欲裂到让人怀疑离得近了都能听到咯吱咯吱磨牙的声音。   和上次见到他时一样,小丑的脸上依然涂抹着大片油彩,唯一的差别大概在于在背后那舞台灯光的衬托下, 落在他面部的阴影衬托着白与红的颜料色泽更加阴森。   这一幕把紧随其后也只得掀帘进入的其他几人都看蒙了。   除了杨桃之外,舒菁和周德如自然是不知道当初发生过什么、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的, 大眼瞪小眼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这紧绷的氛围让周德如也隐隐冒出些冷汗, 他见鬼似的瞪着那凝固在小丑脸上的笑意,尽可能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他本来以为一进来就要面对着突然恶化的局面,没想到场面是挺剑拔弩张, 却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剑拔弩张。   杨桃:“……”   她该怎么解释浅姐暴打过她的引路人不止一遍?   这特么说出来也得有人信啊?!   ——不对,就看现在小丑的样子,搞不好还真的……   她正想开口, 却见到方才为止一直僵在那里的家伙缓缓动了起来。   褪下了原本僵在脸上的夸张笑容,他的嘴角重新咧开了弧度,满怀着讥诮与恶意,眼珠滴溜溜地转向还站在门口的三人望去, 简直像是眼睛中骤然爆发出快意和兴奋的光芒。   顾浅自始至终都没有漏过他的任何一丝动向, 见状蓦地扭过头去,察觉到他真正的目标是什么,目光一直越过了站在那边的三人——   “帘子!”更远些的杨桃也反应了过来,尖叫着喊道,“别让他合上!”   离得最近的周德如一个拧身就向门口扑去,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都失了平衡,双膝狠狠磕在地上。   他都顾不上来得及呼痛,就在努力抬起头的功夫, 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半人多高的门帘猛然落了下来!   等他再想挣扎着爬起身,已经来不及了。   “舞台”的灯光骤然灭下,与此同时,只听得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和舒菁的低声惊呼,他们的视野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怎、怎么了?”杨桃紧张地问。   “……灯,”舒菁冷静下来,但还微微喘着气,“灯坏了。”   顾浅第一时间拧亮了手电筒,照向小丑本该在的位置,果然发现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存在的迹象。她“啧”了声,转身循着她们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正如游乐场外那仿佛能吞没万物的黑暗一般,手电筒在这里也只散发着微弱得几乎要看不见的光芒,一直到她手电的前端一直挨到了应急照明灯的边上,才看清出了扎在上面的是什么。   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正稳稳地插在灯丝旁边,刀身都没入了大半,裂口处滋滋地冒着电火花,一看也就知道是彻底救不回来了。   “我就感觉手里一沉,”舒菁拧起眉头,“有东西刺了过来,然后就——”   “不。”   顾浅打断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起来了。”   她想起那把从厨房横飞过来、被她硬生生用掌心接住的厨刀,心里头清楚,这又是小丑的能力……之一。   迄今为止,他在她面前用了不同方法来脱逃,那柄诡异的飞刀也是其中一种。   这次,铁板钉钉也是他动的手脚。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周德如还在徒劳无力地摸索着,他明明离门帘最近,却是急出了汗来都未摸到半片布料。   他在顾浅的印象里还是挺稳重的,此时此刻也忍不住骂出了几个脏字。   谁也不知道这帐篷内为何会黑得这么彻底,在他们进来前从外面看去,那帘子明明还差小半米才挨得到地,这会儿却连丁点霓虹灯光都透不进来。   还值得庆幸的,也就只剩下这里没有潜伏着那种阴影般的怪物。   前途未卜的黑暗最是引人发毛,四人皆是两眼一抓瞎,唯一已知的出口似乎也完全失却了踪迹。   “……嘻……”   古怪的笑音弥散开来,前一秒还从另一个方向飘来,下一瞬就陡然换了位置。   “嘻嘻嘻……”   恍惚间,顾浅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桥洞下的午夜,熟悉的无名火起,她仔细地观察着周遭的黑暗,却没能看出任何一点迹象。   但看来这么些时日以来,对对方有了更多了解的不仅仅是她。   小丑这次也是学乖了。   笑声自始至终未靠近过,徘徊在离他们不近不远的方向,此起彼伏间,还依然带着几分不知死活的挑衅。   “我知道……知道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恶毒地吐字道,“但这里可是我的主场,要想离开,除非得到我的认可——”   顾浅:“认可?”   “是啊,”她这一声问明显被当成了服软,没想到进展如此之顺利,小丑兴奋地应声,“当然——”   他笑得满是得逞的快意。   “只有我承认了,你们才会获得资格——”   “不,我只是想让你别说废话。”   顾浅活动了一下手脚,语气平静,“我到这里来可不需要什么见鬼的认可。”   她抬眼,直直地望向虚无的黑暗,“我只是想找你算账,或者再干脆点……”   “揍你一顿而已。”   小丑似乎被噎了一下。   “好啊——!”   下一秒,他的声音就骤然狰狞地拉扯拔高了起来。   “既然有胆子这么想,有本事就来抓住我!”他气极反笑,扭曲尖细的笑声刺得人耳膜发痛,“前提是——你们能活得下来!”   一切蓦然静了下去。   杨桃和舒菁愣在原地,警惕地打量起四周。周德如还想再在这黑暗中确认门的位置,可摸哪都是个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镁光灯霍然自下方亮起,占据了他们的全部视野。与此同时,台下参差杂乱的、如潮水一般的掌声一齐涌了上来——   响彻在他们头顶的,是一把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女士们先生们,”小丑圆滑的声音被麦克风放大了无数倍,“下面就请欣赏‘,由死亡马戏团’为各位带来的——”   他洋洋得意地宣布道:“杂技表演!”   杨桃:“诶、诶——?!”   “慢着,”就是舒菁也变了脸色,“所以门口那牌子上写的‘杀人杂技’……”   看来,顾浅想,是由他们这群不速之客来表演。   ——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孬种。   “……你们,”周德如的声音紧绷着响起,“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   他话音刚落,顾浅只觉得真的有一缕微妙的味道钻进了鼻腔。   下一秒,伴随着扑面而来的浓烈焦糊味,像是真的有什么轰然着了起来。   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光亮,周德如下意识去往印象里门帘所在的方向扑过去,但紧接着就“啊——”地惨叫出了声。   他跌坐在地,全靠手掌撑着往后退去,又很快倒抽着凉气抬起手,五官扭曲地望向掌心与地面间的缝隙。   “燎,燎泡……”他□□道,“前面是火——”   ——正如他所说。   四周骤然燃起的熊熊火焰蹿升而起,凶猛的火势将他们逼得只能站在圆台上,骇人的温度让这本只有数来平米的空间更加逼仄。   周德如喘着粗气,杨桃试图去拉他一把,这下再听着台下那些不绝的欢呼与掌声,那也不知是被谁传染的暴脾气登时炸了,怒火简直是达到了顶峰。   她什么也不顾了,正想扭头就吼。可说时迟那时快,顾浅的余光瞥见有什么一闪,顿时一个激灵,制止住了杨桃。   “趴下!”   她喊道:“自己小心头顶!”   舒菁条件反射就地一滚,再抬头就看到几把飞刀插在了和她的脑袋只差几厘米的位置上。   她都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呼啸而来的寒意又逼退了一大步——新钉在脚边的那排利刃,大有要把她戳成窟窿人的架势。   然而,她那边还算好的。   顾浅只用了不到半分钟,就清楚地意识到,这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整排镁光灯齐刷刷地照向舞台中央,在穿插得密密麻麻的刀锋间交织出慑骨寒光。顾浅不得不眨了眨被闪得生疼的眼睛,但也就在这须臾之间——   过于锐利的刀刃刮过她的脸颊,丁点血液缓缓从划痕中渗了出来。   一把又一把接连落下的刀子根本容不得喘息,她甚至来不及去感受到被扎伤的疼痛,又是两把尖刀擦着肩头扎进了底下的舞台地板。   它们飞来得如此之凶狠,连带着没入过半的刀锋都还在微微抖动着。   另外一边的杨桃稍有些余裕,她在惊慌之下抬头,眼睛立即瞪得溜圆。也就这么短短一瞬的怔愣,呼啸而来的锋芒狠狠划破了她的皮肉。   迸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顺沿着胳膊打在地上,然而杨桃却已经根本不顾上这些了,只扯着嗓子冲顾浅喊出了声。   “浅姐,快闪开——”   没有谁能比她现在这个角度看得更分明。   就在他们头顶的数米之上,钢丝反射出一丝细微的光亮。   小丑去了哪里,飞刀又是从何处而来——一切的疑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骑着独轮车的家伙顶着一头花花绿绿的卷发,晃晃悠悠又不慌不忙地驶过在空中拴直了的钢丝绳,在狂乱的笑声中挥臂扔下一把又一把的利刃。   更要命的是,他似乎还远不满足于此。   一把,两把……尽管数不清数目,但小丑的手中确乎是攥住一把把的匕首,口中溢出嘻嘻的怪笑,似乎正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他正经过的正是顾浅所在位置的上空,目标是谁,不言而喻。   周围尽是灼烧着的烈焰,后者已被逼退到了场地边沿。   小丑的胳膊扬到最高,杨桃的心也随之提到了最顶点。   她是信她浅姐的,说要躲也勉强能躲,只是就刚才那飞刀的凶猛架势,实在是——   可也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顾浅猛然拧身,直直地向她认定的安全范围相反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声尖叫憋在杨桃的喉间,她亲眼看着对方闪躲过了其中的大部分,但仍有那么两三把划开了衣角,闪烁着不详寒光的刀锋就这么割入皮肉。   活该!   某人的嘴角正要诡秘地勾起,但就在那笑意真正爬上去之前,一阵突如其来的强力自后方重重地撞上了那边脸颊。   “浅姐?!”   伴随着杨桃惊诧叫声的,是同样沉闷的落地声。   她这一拳揍得都不能用“不轻”来形容了,被打趴在地的周德如的脖子不得不歪向一边,他挣扎了几下都没爬起来,再一张嘴就接连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与此同时——   “嘎吱”一声,那辆独轮车的轮胎抵住了圆台边缘,骑坐在上面的家伙却纹丝不动,活似个被精心打扮好的木偶。   那位“小丑”只是僵硬地保持着抛扔飞刀的姿势,即便怀中已是空空如也,也没有任何要下来的意思,就这么任由独轮车一起停在钢丝绳上。   瞧见这副景象的顾浅收回视线,随手抽起某把正插在旁边地面上的匕首,往周德如脖子上就是一搁,凉飕飕地开了口。   “看来是被我猜中了?”   这急转直下的发展惊得另外两人是目瞪口呆,杨桃默默咽了咽口水,舒菁怔了一瞬,却立即理解了眼前的情况,她飞快抬头看向空中的“小丑”,“难道说——”   “嗯,”顾浅应了声,“差不多就是那样吧。”   “?!”   还趴伏在地上的周德如却是“哇”地吐出一颗牙,呸了两口就又恼怒地嚷道:“又在打什么哑谜?!”   “是不是哑谜,你可比我更明白,”半蹲在他身边的人突兀地笑了起来,“就像我们都记得,我第一次从末日世界里回来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一样。”   她是记得很清楚的,当时,那该死的小丑正捧着爆米花看某位玩家挣扎着求生的直播影像看得津津有味。   也正因如此,在她听到杨桃的喊声后仰头看过去时,也就察觉到了那微妙的格格不入之处。   ——“他”一次都没有向下看过。   一旦起了疑心,其余的就越看越是可疑之处,最后那辆停止的独轮车更是证明了她的想法。而既然上面的不是小丑,更像是在他操纵下的人偶,剩下的就很好猜了——还有哪里比就在舞台上近在咫尺地看他们血肉横飞,更值得一个VIP特等席呢?   台上自始至终只有四个人,光线又那么明亮,也就意味着,他们中的其中一个很有可能在进入帐篷的混乱状况里被换走了。   看来在小丑的眼里,有飞刀隔断距离来做掩护,被发现的那点风险可谓是微不足道。既然如此,能近距离看他们倒霉岂不快哉——说白了,是刻进骨子里的愚蠢和狂妄。   “另外,虽然就见过几面,”顾浅慢慢道,“但我至少知道一点——这家伙最喜欢的就是虚张声势。“   交过那么两次手,她可再清楚不过对方究竟有几斤几两。   “那些掌声和火焰十有八|九都只是为了让咱们误以为被包围无法离开而用某种手段制造出的幻觉罢了。”   说着,她抬起了另一只手。   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有点吓人的红,可也仅此而已,压根没什么所谓的“燎泡”。   虽然瞧上去还是有点伤着了,但要再给他来上几下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躲最后那些刀之前,我把手伸进去试了一下,”顾浅平静地说,“只是为了骗过我们才让温度高点,那些看得见的火实际上并不存在。这么一来,最开始警告着大家不要往火里扑的那个人就是最可疑的,因为他知道什么是假的,所以要赶在其他人注意到之前让他们不要靠近。”   “劳驾,抬抬手,”舒菁从善如流地接上了话,“让我们看看你手上烫出的泡还在不在。”   伪装成“周德如”的小丑的脸已经绿了,偏偏他又不得不在顾浅那紧紧抵在脖颈边上的刀锋的胁迫下仰起脑袋,他死死抿着嘴角,脸上的肌肉都在极度怒火下绷得变了形。   “所以你也就是承认了。”   顾浅颇为讽刺地扬起了声音。   “别再玩那些不入流的把戏了,可以现出你的原形了吧,某位惹人嫌的‘引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大家,最近这阵子现实里实在是忙得连轴转甚至昼夜颠倒,一直到这两天才终于搞定ORZZZ   总之我回来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枝棠、萌羊花捲的小鈴鐺 2个;ccccccc滄、小矮子中也、夙箐、40069633、野生箩筐精、殷阁下的小可爱、 彩虹、小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夙箐 200瓶;最爱许墨 52瓶;若然 50瓶;东方阴 44瓶;你想要的做梦都有 40瓶;流星雨的那夏、神奇王富贵儿。 25瓶;卡索妮娜 20瓶;泪流 18瓶;甜美可人的小朋友麻麻、何口口 15瓶;fallen、璃 のようにでんか、40069633、陌墨无闻、cherry、墨知渊、斯诺 10瓶;squalo 8瓶;『云想7』 6瓶;二豆不是豆、书荒专业户、MarioTomoney、一步一页 5瓶;脸盲症少女 3瓶;期 2瓶;卑客的棺木、方依茗、夏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所谓认可   伴随着她话音落下, 在杨桃和舒菁惊悚的目光中,被迫趴在舞台边缘的那个“人”果真一点点变化了模样。   “……”   板寸的发尖弯曲延长,越发蓬乱, 还泛出了五颜六色的色泽。与之相应重现的是依旧涂抹了满脸的油彩,这家伙的嘴角僵硬地拧巴着提起。滴溜溜乱转的眼睛上翻, 死死瞪着按住自己脑袋的那只手。   杨桃当然是认得他的, 哪怕是刚刚才见过短暂一面的舒菁,也不可能忘记特征如此鲜明的一张脸。   后者一个激灵,也条件反射地立即抓住旁边一把钉得不算太深的匕首,死命拔了出来——   她双手颤抖着, 捏得太紧的指肚泛出不正常的白,饶是这样也坚持用刀尖对准了小丑的眼睛。   一片寂静。   没有那掌声做掩护,她们到现在才听得出, 周围状似猛烈的火势只是安静的燃烧着,连半点噼啪声都没有。   只是全然的、视觉上的幻象罢了。   “嘿、嘿嘿……”   被这么几把刀直冲着要害威胁,小丑的笑声低哑扭曲得不像样,表情要多狰狞有多狰狞, 杨桃一眼就能看出他费了多大劲儿才勉强保持住这么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好吧, 好吧。”   他故作大度地把两只手举过头顶,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轻松一些——鉴于现在的姿势,更像是把手贴在了前面的地上。   “我承认是你们赢了——”   “用不着你承认,”舒菁难得暴躁地揉着为了躲飞刀乱掉的头发,“现在的局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真正的NO.12去哪了?”   显然,在海滨内部,他们还是更习惯于去称呼对方的编号。   听到这话,小丑贼溜溜的眼里有什么光一闪而过。   “我可不懂什么十二不十二的,”他假笑起来, “但如果你说的是和你们一起进来的那个男人,只是昏过去了而已。我没什么功夫料理他,就把他藏在外面,等你们出去就可以见到他了。”   “我只想找个机会混进你们里面,没必要也来不及对他做什么,对吧?”   “哦?”顾浅用刀尖抵紧了他喉咙,“真的?”   “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   腹部突兀挨了一拳,小丑“嗷”地一嗓子叫出来,忙不迭道:“我也用不着在这骗你们啊?!”   顾浅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的眼睛,瞧得小丑额头上生生沁出两滴冷汗。   他刚被打掉一颗牙,说话都抽抽着漏风。即便如此,在强烈的求生欲下还是一股脑地嚎了出来。   “之前不是说过吗?!只要得到‘认可’就能离开这里,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怎么走——!!”   三人闻言,不约而同地心脏停了一拍。   谁会不想离开这里呢?   比起在重重的末日中提心吊胆,原本无聊到不足为奇的日常居然也显得那么可贵起来。无论是谁,思念那个和平的、不用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丧命的世界都成了不可避免的事。   顾浅冷着声音:“往下说。”   “就从这帐篷里出去,你们手上也有地图,一直往游乐场的最深处走,那里有条小道,”小丑咽了下唾沫,语速飞快,“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在得到‘认可’以后穿过那条路——”   杨桃听得瞳孔骤缩,下意识就起身想靠近小丑。   拦住她的是顾浅横在前面的手。   “等一下。”她说。   小丑如释重负般的笑容猝不及防地凝在了脸上。   “说到这个,其实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是最初,也是一切开始之前,就莫名其妙地让她觉得不对劲的——   “那个卡车司机,”顾浅问,“到底是怎么死的?”   杨桃:“……什么司机?”   她的神色那么茫然,一瞧就看得出来是完全没听说过这么个新闻,连带着旁边的舒菁神色都空白了一瞬,这倒也不出奇,他们经历的世界数都不同,就知道进来这里还有个先后顺序的问题。如果她俩都比她要早,那在场听说过那桩新闻的也就只有她和某个小丑。   “是这家伙找上我前,我刚巧在电视上和路人的口中听到了某起一死十二伤的连环车祸的新闻。”   “报道上说肇事的卡车司机意外猝死,但实际的现场状况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凭空扎穿了车顶和他的脑袋,还在下巴上留了个吓人的血窟窿。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顾浅不紧不慢道,“重要的是,这家伙曾经亲口承认说那是‘被淘汰的倒霉蛋’会有的待遇。”   “当然,就我来到这里以后来看,原因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她问:“进入末日世界的玩家们,死亡率如何?”   不等杨桃说话,舒菁就先一步开了口。   “非常高。”作为海滨的兼职医生,她言简意赅地用三个字概括道,“所以其实我们那一直在减员,很多排名靠前的甚至不是凭自己的贡献,是靠前面死人堆上去的,所以——”   “所以,要真是那些人现实中都按那个司机的那种死法死去,就不会只有那一件被大张旗鼓报道了。”顾浅接过话头,“有可能符合人数的,是另一类人。”   “杨桃,”她道,“还记得刚从那个极地世界回来的时候,你跟我介绍过什么吗?”   杨桃:“诶?!”   她绞尽脑汁地试图回忆起来,好半天终于在一片纷杂中抓住了那根线头,神色忽地一亮。   “对啊,我想起来了!”她恍然地叫出了声,“有一部分人趁着夜晚偷偷溜进去过游乐场里,然后……”   然后他们一个都没有再回来。   比起那些死在不同的末日世界里的玩家,这类人是少数中的少数,某种意义上而言,确实更符合猜想。   “以及,”顾浅继续道,“据我的了解——”   如若引路人们平时都待在游乐场里面,而其中的某位,自始至终又抱有的都是非常恶劣的看戏心态。   “那么也可能会有这种情况?有玩家翻墙潜入了游乐场想找到逃脱的办法,茫然不知所措之际被某位引路人抓住,进行了一场类似于今天这样的游戏,条件兴许是赢了就放他走吧。但是很遗憾,他输了,却还想抵赖或是求对方再给一次机会,于是,那位‘好心’的引路人突然松口说自己今天心情好,告诉他只要穿过最深处的小道就能出去。”   “他这么做了,也真的回到了现实,却发现自己仍旧被判定成逃跑的‘被淘汰者’,就算试图开着卡车逃跑,也还是在绝望中迎来了死亡。”   小丑的原话是“明明都输了还想抵赖”——横死在各式末日里的玩家,可是不会有机会抵赖的。   “当然,这只是我随便猜猜的,真相肯定和我说的有所出入。”顾浅平静地注视着小丑僵硬的脸色,“但是总体思路上,有哪里说错了吗?”   换言之——   代入他们眼下的状况,舒菁马上明白了什么。   “这家伙没说谎。”她拧着眉头,“他在误导我们。”   顾浅的目光转向小丑,后者猛地一抖。   “我说什么来着?收起你那套把戏,文字游戏也一样。”   从电视机上的几道黑影到小丑之前说的话,从来没有将所谓的“认可”落实到具体的哪个人身上。但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被他偷换概念成了“打赢了引路人后得到对方的点头应允”,妄图借此诓他们直接去游乐场的最深处。   由此可以得出两点。   一,引路人们也在无形中受到某种束缚,没法直接在规则上撒谎,不然小丑也不至于费尽心思绕这么个大圈子来骗他们。   至于二么……   真假掺半的谎言最有效果,真想离开这里,小丑所说的那条路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但怕是还需要别的条件。   “那个‘认可’,”她问,“到底是指什么?”   顾浅手上突然加重了力道,脖颈上传来刀刃刺破皮肉的刺痛的一刹那,那种腻歪人的笑容终于彻底从小丑的脸上消失了。   他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是所有‘引路人’的‘认可’!”   小丑惊恐地尖着嗓子,用那似男非女的嗓音大叫道:“我清楚的就这么多了!你不信可以去问其他人,他们有的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   “我这回真的没有再骗你们了,我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我也认输,你们得到了我的‘认可’,现在只要去找那些家伙就好了!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我保证不会去通风报信也不会妨碍你们,只要你们放我离开——”   “啊,我懂了。虽然这时候我还挺想提一句‘狼来了’的故事,但事到如今倒是可以相信你。那么——最后一次提问。”   顾浅根本没理他的最后一句话,难得和善地问:“还记得第一次抽签前,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陷入宕机状态的小丑呆若木鸡地望着她。   ——她肯定会活着回来。   ——等到那个时候,这些天的所有事,这些账,她都会一笔笔地好好跟他算清楚。   顾浅活动着手腕,突然歪歪头,笑了一下。   猛然感受到一股凉意窜上来的小丑:“……”   小丑:“………………?”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丑: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枝棠 2个;上善若水、青陌尘、紫、小矮子中也、 彩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叶绿素 30瓶;啦啦啦、栩容 25瓶;陌墨无闻 20瓶;淡望寂清、清寒、秋尛 15瓶;何以解忧 14瓶;姬夏、吃货群众、融时、小d 10瓶;安诺恩 8瓶;鱼、Carina- 5瓶;筱晨、叶小笙超级乖、171002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哥特娃娃屋   事到如今, 小丑就是再傻,也该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更何况他平时也没少动歪脑筋,此时凭着直觉就意识到以往的所作所为会怎样报应到自己身上。   ——总之现在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眼前不断逼近的人,腿一软就坐倒在地, 全靠手掌撑着不断往后挪动, 嗓子里冒出的都是不成调的咕哝声。情急之下竟开始懊恼自己当初是怎么脑子抽了筋才一时兴起跳上这么尊煞神——   “咱、咱们有话好商量!!”   小丑徒劳地挥舞着双手试图护住自己的上半身,“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说,我全都可以说——”   “哦?”顾浅饶有兴致道, “你不是把知道的都说完了吗?”   小丑:“……”   妈的,他之前嘴那么快干啥!?留到现在也好歹是个筹码啊!   “这么听上去,你刚才倒像是有所隐瞒啊。”   杨桃当下也是满肚子坏水地凑过来, “不会真的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的吧?”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了——”小丑都快绝望了,那把本就不怎么好听的声音更是拧得破了音,油彩衬得惯常提起的嘴角别提有多滑稽,“手下留情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了某个极其好笑的词, 顾浅近乎是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手下留情?”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   别开玩笑了, 她暂且不提,那些被强行选来参加这什么见鬼游戏的玩家们在乞求时又何尝被“手下留情”过。   人命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可以拿来下菜的乐子,她又何必要因为这一句话就收敛起积累至今的愤怒。   顾浅冷笑一声,也懒得再跟他废话,抬手的一拳正中下巴!   嗡的一声,小丑那嚣张气焰早就不见了踪影。晃过眼前的金星,他还想再为自己辩解什么,腹部再次迎来的一拳就让他“噗”地差点咬到了舌头。   他正踉跄着想爬起来,又被从后面跟上来的顾浅朝着膝窝的一脚踹得趴倒在地, 立马嚎得更大声了。   周围的火焰不知何时熄灭了,一声声哀嚎听上去就疼得够呛,可曾经也见识过对方有多欠揍的杨桃却围观得那叫一个乐呵,自从进到这游乐场里,她难得有这么快乐的时候了。   甚至在舒菁往外扯她的时候都还有点意犹未尽地没回过神,又被使了个眼色后才反应过来,也赶忙跟着向帐篷外走去。   听着后面传来的拳拳到肉的响动,舒菁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句:“难道刚进来的时候……他那副表情就是因为以前也这样过?”   “对、对……”杨桃点点头,“我亲眼看着把那家伙脑袋按到茶几上的。但也不完全是,因为一直都是还没几下就被找机会跑了……”   这么说着,杨桃实际上也有点不确定,毕竟她只碰上过两回,没见过那俩人之前的情况。当然,这不妨碍她语气里满满都是对她浅姐的钦佩和自豪。   “这次怕是想跑也跑不掉咯。”她幸灾乐祸地嘀咕道。   舒菁附和地点点头。   “可能一是那幻觉在我们意识到以后就不起效果了,”她说,“另一个是,现在大本营就在这,他跑还能跑哪去。”   杨桃对此深表同意,虽说还有点唏嘘不能继续吃瓜看戏,但也知道她们俩的当务之急是确定周德如真被小丑藏在外面,而不是他为了给自己开脱编出来的谎言。   不过也不怕。   始作俑者还在里头嗷嗷嗷地挨揍,就是她们找不到也能从他嘴里逼问出下落来。   好在小丑这次是说了实话,尽管绕着占地面积不小的马戏团帐篷转一圈花了些时间,杨桃和舒菁二人还是成功地在某处栓绳的边上发现了昏迷不醒的队友。   真正的周德如紧闭着双眼,很明显是被什么玩意儿给迷晕的,又是个五大三粗的个子,凭她俩推也推不动。   发现晃不醒他后,舒菁半蹲在边上,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摸出一支针管,费力地在昏暗中想借着周围的那么点光线找血管未果,也只好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了,直接往里扎了进去。   药效倒是见效很快,又过了数秒,瘫在地上的周德如含混不清地呻|吟一声,慢慢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怎、怎么了?”   他晃晃脑袋,看清是舒菁二人后姑且松了口气,意识似乎还停留在一行人刚进帐篷的时候,“我记得咱们走进那个劳什子的马戏团,然后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在……?”   后者互相对视一眼,杨桃耸耸肩,三言两语地把刚才那番经过简单概括了一遍。   周德如:“……”   他憋了半天,愣是只憋出来长叹一口气。他也只勉强记起自己在踏入帐篷的那一瞬间就莫名失去了意识,自己个大老爷们居然开场就被放翻属实丢人,只得把这仇也记在小丑身上。   他也是在站起身后才发现自己后背被边上两人连拖带拽沾上了不少土,默默拍了两下后开口:“现在是个什么说法?”   “浅姐还在里面呢,”杨桃回头看了眼,“回去碰个头吧?”   另外俩人自然也都没意见,等再绕回到那长帘门口,就看到了情理之中的一幕。   没了幻觉,帐篷内一如他们刚来时看到的那样是片被五光十色的明亮灯光照得晃眼的、空有舞台和一排排座位的演出用地。   顾浅站在正中央,在她脚边,鼻青脸肿的小丑仰面躺得四仰八叉。   他灰头土脸地想爬起来,脑袋一歪,哼唧一声,这下是彻底晕了过去。   顾浅懒得再管他,掸了掸刚才对方不死心挣扎时沾上的灰,抬头看到和那俩人一起掀开帘子的周德如。   “找到了啊?”   “对,我们在后头看见他倒在那儿——”杨桃站在最末,正应着声,突然一顿,“……咦?”   她怔怔地仰着头,旁边的两人也下意识跟着往上看。   这顶马戏团帐篷正上方,不知何时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红叉虚影,在夜空中散发出的淡淡微光虽不至于耀眼,却也足够在远处看见个轮廓了。   “什么意思?”   杨桃喃喃道:“是说‘杀人马戏团’这边已经被解决了吗?”   “应该吧。”这时候,顾浅也走了出来,皱着眉望向天空,“反正里头那家伙是彻底再起不能了。”   杨桃闻言,默默也往里瞥了一眼,小丑狼狈地趴在地上,还真是短时间内醒不过来的样子。   “而且。”   旁边的舒菁忽地开口:“……看样子我们不是第一个。”   “……?!”   其余三人条件反射地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有零星的几声嘈杂被风裹挟而来。   在数百米外——也可能更远,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游乐场究竟占地几何——有个一模一样的红叉浮在空中,喧嚣声也多是从那传来的,像是有什么人正往那边聚集。他们进这帐篷前后左不过十来分钟,杨桃两人虽然也不记得刚才出来的时候天空中有没有那个红叉,但思来想去也只会是前后脚的差别。   有第一个在前,暂时还没人注意到紧随其后出现的第二名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譬如说他们现在听到的嘈杂声,就隐隐有接近的趋势。   “走吧。”顾浅突然说。   杨桃:“啊?”   “这种时候引得太多人关注可是个麻烦,完全不方便之后的行动。”顾浅摆摆手,“还得多谢那边的几位帮忙吸引火力了,趁这个机会赶紧去下一个吧。”   “现在吗?”杨桃吓了一跳,上下打量着对方,“浅姐你确定你现在的情况……要不咱们还是避人耳目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顾浅愣了下,怒火尽数发泄出来后,她这才察觉到胳膊上、背上各处传来的微微刺痛。飞刀多是冲着她来的,但连杨桃和舒菁身上都留下了数道血痕,可想而知她现在的状况如何,不过……   “用不着。”   她说:“你们自己也懂,只是看上去有点吓人而已,实际上也没伤到哪。”   “……我是赞成抓紧时间尽快行动的。咱们离开的时候也有不少人看见了,”周德如沉默到现在,也终于开了口,他的脑袋往帐篷上方那个叉字偏了偏,“如果有谁把那和这个联系起来,再传到NO.1的耳朵里……”   他对对方的做法也颇有微词,当然不会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不过,”他转向舒菁,“这真的没法治疗一下吗?”   后者摇了摇头。   “我的能力更适合缝合,这样只伤到表层皮肉的没法处理。”   换句话说,她治不了反而是因为伤得太轻。   “话说回来,”舒菁又补充道,“之前给你喝的药也有利于伤口的恢复,应该没问题的。”   顾浅本就不以为意,听见舒菁这么说后也放下了最后一点顾虑。她耸耸肩,摸出之前折起来的那张“宣传单”,借着透过帐篷内的明亮灯光来辨别上面描绘的地形。   “但是。”   舒菁又说:“真的要相信那家伙说的话吗?”   “我是认为他最后没有说谎,”顾浅道,“不知道更多的应该也是真的——在这儿的人都看了电视上那段影像吧?”   当时没跟她们在一起的周德如也点点头。   “这人明显在他们内部也不怎么受待见,所以,哪怕不相信他的话,我们都得去找另一个‘引路人’再打听打听清楚。”   “拔头筹的大概是在那边,”她的指尖点在上面,“那咱们就往反方向走,沿这条路过去——”   顾浅突然顿了下。   她的余光瞥向杨桃,正撞上对方看到地图上位置后也惊恐地望过来的视线。她所指的地方用花哨字体所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哥特娃娃屋”那五个字。   “可以吗?”顾浅主意已定,虽然瞧着后者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最后还是这么问道。   杨桃咽了咽口水。   “可、可以,”她握握拳,“反正早晚也会对上的。”   已经有脚步声接近了,来到这游乐场里的玩家搞不好要比想象中更多。临走前又在小丑的身上搜刮了一圈,可惜这家伙当真是一穷二白,最后顾浅干脆顺走了两把匕首,权当是为后面可能遭遇的战斗做点准备。   四人悄悄潜入了黑暗,弥漫着的是一种诡异的宁静。面前的道路宽敞而平坦,但越是如此,反而越让人心生不安,离得再近了,也能看到在远处隐隐约约晃动的一道道影子。   “……到了……吧。”   半晌后,杨桃绷着声音,小声说。   虽然根据名字就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但几乎是在看清那些黑影到底是什么的瞬间,一股凉气同时窜上了所有人的后颈。   ——是人偶。   一个又一个巴掌大的人偶娃娃被歪歪扭扭地系在树上、悬挂在灯柱上,它们有旧有新,穿着各异,相同的是面朝下的呆板姿势,随着微风的吹拂而轻轻摇摆着,在地上掠出一道道细小的影子。   “吱呀。”   又是一声。   远处,可能是因为生了锈,铁链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响声不断传来。似乎有个矮小得出奇的人正坐在那座秋千的木座上,一下下地蹬着地面,自娱自乐玩得格外开心。   瞧见接近的几人,坐着秋千摇晃的小女孩慢慢停了下来。   她咯咯笑着晃动小腿,怀里紧紧抱住一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玩偶,扬起脸看向这边时,笑容甜蜜,眼中却闪动着恶毒的光芒。   “哎呀,你们也是来陪贝蒂喝下午茶的吗?”她甜腻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  原型是墨西哥的娃娃岛(怕娃娃的小天使不要搜)   说到男主的问题……   其实我是有考虑人选的(当然不是小丑),但……陷入了“浅姐真的需要吗”的深深思考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路飘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枝棠、 彩虹、小矮子中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俞丝 20瓶;陌墨无闻 2瓶;大大日更一万可好(*^、殷阁下的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久别重逢   拴住秋千的铁链还在微微地“当啷”响着, 但在仿佛凝滞了一般的死寂空气中,小女孩的话语却清晰无误地传进了他们的耳中。   她的声音很特别。   有气无力,以至于让人怀疑才刚刚久病初愈。可又含着一种孩童特有的、近乎于天真的狠毒。   这一点也同样体现在她的眼神中, 被她挨个打量过来的每个人都只觉像是被蛇信舐过一样阴冷。   ——明明就还是个小孩子。   这么想着,顾浅也有几分明白了为何杨桃会在提起这家伙时那么瑟缩。   他们同样见过心思刁滑、行事无所顾忌的童谣, 但眼前的小女孩比起那个欺软怕硬的家伙显然还要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方标志性的语气和体型也能让人一下子认出, 她就是之前在电视上毫不吝惜挖苦小丑的那道黑影。   但不知为何,比起影像里那慢吞吞的语速,她此时此刻要表现得更有活力一些。   “你们过来的方向……该不会……”   小女孩轻快地说,唇瓣间吐出的语句却是与那甜蜜语气截然相反的恶毒, “啊,我看到红叉了……废物果然就是废物,这么短的时间就趴下了。”   “就这还好意思笑成那样, ”她冰冷地点评道,“真是笑死个人了。”   顾浅敏锐地听出了她那藏起来的一点点自傲。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好和同样神色怔忪的舒菁对上了视线,心下明白对方也察觉到了这点。   “你刚才说, ”后者会意地问, “我们也是来参加茶会的——‘也’?”   自称为贝蒂的小女孩一愣,旋即再次“咯咯”笑出了声。   “是啊。”她甜甜地承认道。   “在你们之前,是有几个蠢货来过这里,”小女孩语气狡黠,眼珠意有所指地一转,“但是……现在他们在哪里呢?”   这句乍一听听不出什么名堂来的疑问,无端炸得四人汗毛一竖。   周德如:“喂——!”   他正想大步流星地上前,怎奈和那座秋千到底还差着十来米的距离。而小女孩明显本就也有所打算,她飞快跳下座位, 咯咯笑着跑开了。   她怀里抱着快赶上自己高的洋娃娃,跑起来却是飞一般的快。周德如还保持着向前伸出手去的姿势,也跟着迈出一步。   也就是这么一步,他的肩头忽地有什么东西也被带了过去。   小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浓雾中,“砰”地一声,似乎有扇门在那边被摔上了。   原本在他们踏入这片区域后,除了周围挂满树梢和灯柱的诡异娃娃,还有那座还在轻微摇晃着的求签,再往深处望去,一切都仿佛被奶白色的浓雾所笼罩。可就随着那声重响,一小片雾气蓦地散开,露出了后面那扇老旧的木门。   这只是个开始。   浓雾团团飘散,那扇门也逐渐展现出它真正的全貌。   ——那是座木屋。   古朴、简陋,外墙上还残留着道道污渍。不如说这里各处都是一脉相承的破旧不堪,只有小女孩的哥特连衣裙和她形影不离的洋娃娃是格格不入的整洁华丽。   舒菁:“……要进去吗?”   虽然这么问了,她的语气却满是迟疑。   顾浅也还没拿定主意。   在眼前的只有这么一扇门,就声音和距离来判断,那个小女孩也十有八|九是跑进了木屋里,但问题也恰恰出在这儿。   ——她甚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明摆着要把他们往里面引。   顾浅的视线扫过一圈,再次确认散去雾气的位置只有木屋附近。   其余地方——包括他们来的方向——都全然被浓雾封锁,压根看不到边际。   这一幕倒和之前在马戏团帐篷里有那么点相似,舒菁试探着往回走了几步,发现眼前的雾霭越发浓重不说,连空气都变得异常冰凉,冷得简直像是能在下一秒就连同在它其间的物体一起冻起来。她呼出的白气也融进了雾里,衬得前路更加渺茫。   这又和帐篷里的幻觉截然不同了。   小女孩只留给了他们那一个选择,可天知道是不是什么陷阱。   杨桃还站在原地,脑海里是乱糟糟的一团。说实话,她对她那“引路人”的了解也不深,只不过亲眼见过……   亲眼见过……!   等等,她拔出过去的思绪,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人从刚才起就再没出声了。   “周大哥?”   他们中有人被神不知鬼不觉掉包的阴影还在,杨桃下意识叫了一声。   “……我在,”数秒后,周德如终于粗声粗气地回答道,“你们快过来,都来看看这个。”   他手里攥着刚才扫过肩膀上的玩意儿,等其他人凑过来,马上抓住那只吊在半空中的玩偶的手翻过来给他们看。   娃娃们的质地各有不同,被周德如抓着的是只布娃娃,它圆圆的手掌柔软地拧起,露出了“手腕”上的几缕红色。   顾浅呼吸一窒,杨桃和舒菁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浅的视线向下飘去,一直飘向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在那里,也有着颜色相近的数字在不断跳动,时刻提醒着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诚然,她几乎从不歇息地挑战末日的行为为自己积累下够久的存活天数,但在打倒小丑后,这时间也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显然,和引路人的胜负是不会影响它的,这也就意味着,能留给他们拼出最后一条生路的时间只有这么点,不会再增多了。   而与他们胳膊上还在减少的倒计时不同,这只布偶手上的时间已经永远地停住,看痕迹,更像是用红线歪歪扭扭地缝上去的一排数字,摸上去却光滑得没有任何一丁点凸起。   事到如今,那些玩家的下场已经十分明了了。   周德如:“她说的那几个来找过这里的……”   “恐怕,”舒菁接道,“都在失败了以后被变成了娃娃吧。”   然后又被恶趣味地用线绳挨个悬挂在树上,至于现在这样的状态到底是死是活——   ……谁知道呢。   “她不是你的‘引路人’吗?”   舒菁转头,看见同样一脸震惊的杨桃,不由道:“我还以为你多多少少会知道点她……”   杨桃神色僵住,犹疑半晌,终于是艰难地开了口。   “我……是见过。”   她声音干涩:“但不是这方面的。”   “这里的每个人,在刚被选中的时候都是直接被带去游乐场门口,再由‘引路人’说明规则,对吧?”杨桃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们那时候也是。不知道你们当时怎么样,反正……和我一起的玩家有好几个都不怎么配合,见到所谓的‘引路人’就是个小孩子也不看在眼里,这之后……你们应该能猜出来‘引路人’会做什么。”   周德如惋惜地摇了摇头。   “这真是,明明看眼神就该明白那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儿,不过……”   他止住话头,抿抿嘴唇,没再说下去。   但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清楚他还想说什么,毕竟那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既定事实——连这点状况都看不透,就算是不死在“引路人”的手里,也会在进入末日世界后用不了多久就一命呜呼。   “是啊,”杨桃叹了口气,“他们不会这么想。”   不仅如此,瞧着害得自己被带来这鬼地方的就是个齐不了自个儿腰高的小女孩,更有甚者焦躁不安得上去就想给她点教训。有那么两个打扮得很流里流气的青年对了个眼神,望着还在原地盯着自己脚尖低声说明的“引路人”,撸起袖子准备围过去。   ——只那么不到半秒的时间。   杨桃到现在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看清楚,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只闻到了一股难以想象的、噩梦般的恶臭。然后,那两个青年,甚至还有其他只表现出不满、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的人都一起无影无踪了。   不,要说还有什么东西留存——   他们站过的地方,残存着一滩黑亮的粘液。也不知怎的,杨桃突然觉得,那就像是有什么诡异的生物从哪里爬过,在眨眼的功夫里把原先站在那儿的人吞噬殆尽,连点渣滓都不剩。   别说是碎肉了,连地面都被“清理”得不留一粒灰尘,闪着邪异的反光。   杨桃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听小女孩慢吞吞地开了口。   “啊……贝蒂可是很没耐心的,才不要跟你们浪费时间……”她抬起头,“现在呢,还有想做什么的人吗?”   “这之后,理所当然地就再也没有人敢反抗了。”   杨桃沉默许久,最后,像是强忍某种恐慌似的,战栗着喃喃道:“其实……我应该看到了一点。”   “那玩意儿没有定型,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肿泡还有放出绿光的、脓液一样的眼睛,爬过去的动作就像是流淌过去一样。但是它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我没来得及看到这怪物到底去了哪里……可能,我只是说可能,我当时觉得她怀里的洋娃娃蠕动了一下——我是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顶出来一样,所以——”   “所以,那个被她走哪抱哪的洋娃娃里很可能藏着怪物。”舒菁的语气还很冷静,呼吸却不可避免地急促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们说?”   杨桃急急忙忙地摇头。   “不,不是我不想说。”她咬着嘴唇,头也快摇成了拨浪鼓,“在这之前,我的脑袋里也像是……对,就像是这场浓雾一样包围着那段记忆,死活想不起来当时发生过什么。”   这么说也不准确,她清楚地记得引路人公布的规则,也隐隐约约地记得对方在一瞬间就除掉了所有胆敢反抗的家伙。但至于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仿佛是无意识地被什么迫使着不去深想,只有那股子恐惧深深刻入了骨子里。   “直到刚才那个木屋出现,我的记忆也……”   杨桃不确定地说:“突然清晰了起来,至少能回忆得起来那时候是怎么回事了。”   一时间,四人都安静了下来。   “那有两个问题了,”舒菁低声道,“我们一是还不知道那家伙在用那座木屋卖什么关子,二是还得提防她和她抱着的那个洋娃娃。”   她侧首,望向顾浅,“现在怎么办?”   不知不觉的,后者就在无形中成了那个做决定的人。这一点连舒菁也觉得奇怪,明明她才和对方认识没多久,但兴许是因为在那顶马戏团帐篷中的经历让她也暗暗生出些钦佩,此时对对方的主心骨地位竟也没有任何质疑的想法。   被她看着的顾浅忽地一笑,转头看了一眼了无尽头的白雾,。   反正回也回不去——   犹犹豫豫可不是她的风格。   她径直向前走去,其余三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下,但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更好选择,一咬牙也都跟了上去。   顾浅靠在门边听了两秒,确认在外面听不见任何动静后,果断地拧下门把,一下子推开了门——   她的手里还攥着一把从小丑那顺来的匕首,提防着可能从前方任何角度袭来的攻击。但情理之中地,面前的空房间里完全见不着那个小女孩的影子。   ——入目是满眼白色。   被这木门分隔开的,并非是屋内与屋外,压根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门外是被层层浓雾罩住的、挂满了娃娃的枯木,单是站在中间就让人毛骨悚然得一阵阵起鸡皮疙瘩;门内没了那雾气,那一阵寒冷却更加刺骨。   原因也正摆在他们面前。   高低不一的树木参差林立,空间广阔得一望无垠,几乎可以用“森林”来形容。   更确切的来说,是被厚重冰雪覆盖的森林。   杨桃:“……???”   她是最后一个进入这冰天雪地的,见状连着倒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想退出门外瞧瞧这木屋从外面看上去是不是如她印象中那般不过占地数平方米。   她还死死攥着门把,防备着那种可能会有的在他们进来后门就关死的标准开场。可几乎就在杨桃踏出半个脚跟的下一秒,一丝不详的预感忽然掠过她的心头,逼得她条件反射地回过了头。   “这——!”   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其余三人也一并看了过来,呼啸着自后方扑来的狂风吹得人连视野都变得一片模糊。杨桃挣扎着顶住强风想看清楚那边的景象,却只看到原本环绕在远处的浓雾突然之间以惊人速度席卷而来,雾气之中,隐隐约约还浮动着形状宛如利爪的可怖黑色。   前后不过数秒,那雾就竟已逼近到了两三米外!   “关门——”   走在最前的顾浅当机立断地喊出了声,即便这同时意味着会关上他们的最后一条退路,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把门关上!”   杨桃也反应了过来,眼疾手快地抢在那浓雾和潜藏在其间的乌黑利爪侵入进来的前一瞬用身体撞上了木门。门扇紧紧地扣合住,但她倚在上面依旧能感受到它因着来自外面的那股力道而不断摇晃着,周德如见状连忙来搭了把手。   有他按住门板,杨桃虽然还大口喘着气却也轻松很多,她眼尖地发现了被周德如衣角挡住大半的门栓,手下不停地拨开铁条就咬着牙用力拧了进去。   在她拧进门栓的同时,还在震动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暴力破开的门板忽然安静了下来。   屋内——或者说,是他们所在的这片森林里,一切静得出奇。   “这就对了嘛。”   倏地响起的声音听在几人耳中都已有几分熟悉了,小女孩又轻轻笑了两声,话语中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不听话的家伙是要被撕成碎片的。”   顾浅不着痕迹地抬头。   和之前小丑在黑暗中为了模糊他们的感官而刻意保持的飘忽不定不同,这声音……明显是从上空传来的。   “当然啦,”小女孩愉快地说,“乖乖进来的奖励就是如果你们在这里冻死,可以有幸成为我的收藏品之一——我的收藏里还没有这样死法的呢,我可是很期待的。”   ……!   舒菁眼皮一跳,话音未落就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这么说来,在他们之前来到这里的玩家只会是全都死了。换个角度……悬挂在外头的可不是什么活人变成的洋娃娃或者布偶,而是货真价实的一具具尸体。   “变态”两个字咬在她齿间,都还没来得及骂出口,出现得毫无征兆的声音就飘散得无影无踪,仿若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   周德如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马上被积雪埋了大半个裤管,“倒不像是幻觉了。”   但因为他自己没有切身体会过小丑营造的那场幻觉,这话说起来也不怎么有底气,直到顾浅点点头,肯定了他的判断。   杨桃试着拔出门栓,却发现它跟被黏合住了似的根本拔不动,只得放弃了和门较劲。现在这扇被她亲手锁住的木门简直是打不开也让人不敢打开,她怀疑不等被藏在洋娃娃里的那怪物全灭,他们真会先迟早冻死在这。   也幸亏她跟浅姐都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境况了,好说歹说都能再多撑些时间。至于舒菁和周德如,能在重重末日里活到现在,也不会在一时半会儿里连这点严寒都受不住。   但就算这样……   杨桃左顾右盼了半天,最后还是径直朝最近的一棵树走了过去,伸手去够最低的树枝。雪花纷纷扬扬落下,那根树枝也被她硬掰下来,可她举着那根断枝,对它犯了难。   顾浅跟着走近,见状也明白了她在愁些什么。   那根树枝连枝带叶,已经被雪水浸得透透的了,就算是杨桃自带点火的能力,对这样潮湿的木材也无计可施。要想生火,还得再找别的才行。   ——等等。   “有点熟悉。”她突然说,换来了杨桃疑惑的眼神。   “这树明明不是常青的类型。”   顾浅解释道:“但你看看叶子,没有一点枯萎的迹象。”   杨桃恍然。   “所以这可能是一场暴风雪突然让这里变得……”她喃喃着回忆起什么,“这简直就像……简直就像……”   “像什么?”看着俩人打哑谜,周德如不解地问。   “不,现在这不是最重要的。”顾浅说,“重要的是,你们觉得这门是怎么回事?”   那两人沉默了。   “……‘法术’,“片刻后,舒菁低声说。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不能相信的了。”她尽可能平静下心绪,继续道,“如果她真能把尸体变成娃娃,可能也用了某种方式将这扇门连向了另一个空间……”   然后,他们现在身处的就是那地方。   “没事,”周德如粗声道,“别忘了这本质上是什么。”   ——是一场游戏。   这样的游戏不可能是死局,哪怕再怎么看着无解也不可能是。   “一定存在着破局的可能性。”   顾浅环顾了一圈,“当然,这办法不可能在藏在大门口。”   他们只能前进。   “要往里走吗。”舒菁忌惮地望向林子深处,“森林里感觉很容易迷路……”   “这样的话,”顾浅眨眨眼,“我倒是有个办法。”   她在贴身的包里摸出个塑料瓶,拧开瓶盖,蹲下|身,试图倒出关在里面的东西。   谁料瓶口在地面上磕了几下,愣是连片叶子都没掉出来。   顾浅:“……”   “快点,”她警告道,“我不想说第二遍。”   话音落下,有个小小的身影松开了撑住瓶壁的长手长脚,蔫蔫地不情不愿爬出瓶口。   周德如看愣了。   “这是个啥?”   “啊!”杨桃看到这只豆芽人,一拍脑袋想了起来,“是我跟浅姐在上个世界遇到的,那个劳什子金合欢母体的‘孩子’。”   “别看它小……”   当初可仅凭这些家伙就团灭了整个临时基地。   “我当时留了一只以防万一,反正晃晃瓶子就晕了。”顾浅道,“别担心,它现在也不敢做什么。”   “这些植物进化来的家伙对危险好像有它们自己的一套感知能力,而且,既然是在森林里,应该也能一定程度上地辨别方向。”   豆芽人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嘴里叽哩哇啦叫个没完,顾浅不用想都知道它是在用它们自己的语言破口大骂。   她要是在乎这个,她就不是顾浅了。但也不能让这家伙这么浪费时间下去,顾浅挑眉,又摇了摇手里的空瓶子。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还在手舞足蹈的豆芽人一下子哑了火,认命地往前走去,连背影都灰溜溜的。   顾浅示意其他人跟上,同时也使了个眼色,握着匕首在旁边的树皮上划了一道。   毕竟有前科在先,不可能毫无保留地相信它带的路,他们自己也得多留心点才行。   一行人跟着个不大点的豆芽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积了厚雪的林间,尽管中间不时绕偏了方向,但好在都及时发现了留在树上的标记,成功回到正确的方向上。   但不可避免的,在这冰天雪地待久了,他们的体温降得厉害,不得不摩擦手掌来弄出点少的可怜的热量。   身边的树木渐渐稀疏下来,四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但是,总觉得……”杨桃嘀咕道,“出乎意料地顺利……”   太过顺利了,反而让她有些感到不安。   顾浅没说话,加快几步,第一个走出了树林。   眼前的视野一片开阔,但在某种意义上,开阔过头了。   紧跟其后的三人也是讶然地打量着不再被树叶和厚重积雪挡住的前方,明明天空不见阳光,冰面上却无端反射出白色的光亮。   是的,冰面。   再往前,并非蓬松的雪堆,而是结得结结实实的冰面。一望之下,他们竟然望不到这冰面另一侧的彼岸,看大小,这似乎已经不能称之为湖了。   “啊呀……看来你们比我想象中的能干。”倏忽间,小女孩的声音再度飘了下来,不时夹杂着她那令人生厌的咯咯笑声,“不过,这片林子还只是第一关而已哦。”   “嗯,就跟你们猜的一样,与这间屋子相连接的法阵就藏在这片湖下,但是,在你们想办法去破坏之前,都还得经过那家伙的同意才行——‘它’就要醒了。”   舒菁皱紧了眉头——果然是这样。   不设障碍,是因为她笃定他们就是真找到这也别无他法。   以及……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不妙的预感,“它”?   顾浅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哦?”她饶有兴致地问,“我有点好奇,现在就让我见见怎么样?”   很明显的,无论再怎么阴毒,小女孩都还残存着点小孩子心性,似乎是被她话里夹杂着的那点从容给噎了一下,愣是给刺激到了。   “醒一醒!醒一醒!”   她恼怒地尖着嗓子叫道:“都这时候了还在做什么?!”   这猝不及防的发展让舒菁和周德如面面相觑,正在判断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小女孩的话音落下,伴随着一声悠然长啸,地面猛地震颤起来。   冰块迸裂的巨响中也夹杂着尖锐的摩擦声,吱吱呀呀吵得人不得不捂上耳朵。那震动从水面中央一直绵延到脚下,摇晃得几乎让他们站立不稳,以至于连   而就在这声音之中,形如海蛇的庞然巨兽挺起了它狭长的脑袋,形状奇特的鱼鳍自发地拍打着甩去了上面残存的水花。它直起身,便落下了远足以将他们笼罩在其中的阴影。黄澄澄的硕大双瞳搭着那泛着微光的粘滑鳞片,压迫力足以生生逼得人胸口喘不过气而窒息。   ……如果它没有一张嘴就露出两个黑洞洞的豁口的话。   明明是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在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逃跑前,周德如和舒菁的脑海里却都不合时宜地飘过一个念头。   ——这家伙……怎么没有门牙?   然而,也不消他们作出什么举动。   那不耐烦地破水而出的庞大怪物在看清岸边几人的瞬间,就先一步僵住了。   “嗨,”踏入木屋后的既视感终于得到了证实,顾浅好心情地挥了挥手,“好久不见。”   缺牙仔利维坦:“………………”   它一个猛子,把脑袋又扎回了水里。   作者有话要说:  利维坦好惨一海怪   利维坦:为什么又是这个女人!!!放我回去——!!!!!   利维坦:你这什么引路人啊,你这引路人害怪不浅啊(指指点点)   ===   感谢在2019-11-09 21:20:15~2019-11-13 22:0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彩虹、一枝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彩虹、晚风微微凉 10瓶;安诺恩 5瓶;叶小笙超级乖 4瓶;霍小玖艾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内讧   杨桃:“……”   小女孩:“……”   舒菁和周德如:“……?????”   此情此景, 连从头到尾熟知内情的杨桃都看得是目瞪口呆,更别提半点情况都不了解的另外俩人了——他俩简直是满脑门子问号。   “这……”周德如呆站在原地,抬起来指着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的冰面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到底……”   杨桃也只得硬着头皮凑过去,嘀嘀咕咕地概括了一遍她浅姐当初是怎么敲掉了利维坦的两颗牙, 千年海怪又是怎么哀嚎着奔回海里老老实实当它的家里蹲。   听完的两人:“………………”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 看见的还是方才吓人吓得不轻的庞大生物一头埋在水里、只剩半截身子露在水面外的怂样。   活似一只鸵鸟。   草啊。   “蠢货!”这急转直下的发展让明显躲藏在某处窥视着这边的小女孩也出离愤怒了,她尖叫道,“我让你吃了他们,你在做什么?!”   利维坦那覆着厚重鳞片的躯体动了一下, 随即响起的就是又一阵响亮得足以让人一阵的冰块摩擦声——但也仅此而已。   似乎有一股不明力量在迫使着它抬头,海怪却打定了主意死也要当只缩头乌龟。   本该可怖的画面却因为对方的内讧而莫名变得谐了起来,周德如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牙。一时间, 站在岸边的三人面面相觑,徘徊在脑内的都是同一个想法——   这得多大的心理阴影。   这年头,当头海怪也不容易啊。   顾浅还抱着胳膊,她随意靠在旁边一棵树的树干上, 看戏似的围观着那俩家伙斗法。   “起来!”   已经气得暴跳如雷的小女孩大叫着, 孩童嗓音中那种特有的尖锐被她发挥了个淋漓尽致,“还要贝蒂再命令你一次吗?!贝蒂最讨厌做重复的事了,给我起来——”   随着她的愈发气急败坏,可供利维坦挣扎的空间也越来越小。耳边传来它含混的低吼声,一声“哗啦”巨响,被巨大水花打湿的雪面迅速凝结成冰,被强行召唤到这里的古老海怪终于再一次地扬起了它那格外狭长的脑袋。   阴影再度落下,岸边的众人却早已没了之前的那般手足无措,顾浅自然尤甚。任海怪一分分逼近, 她气定神闲地倚在那儿,连眼皮都不曾抬过。   “我觉得应该提醒你一件事。”   顾浅突然道。   她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冰面上。   “离上次见面也有段时间了吧,你以为——”她瞄了瞄自己的手,“我还是和当时一样的水准吗?”   虽然很遗憾之前打败小丑没能算作是她突破了自己极限而拿到硬币,但这么几个世界走下来,她总也该有了十枚、二十——   “总数不重要。”   顾浅笑吟吟地说:“只要你乐意,我还可以帮你把牙全部拔完,一点都不麻烦。”   “或者,你更愿意被做成火锅?”   利维坦:“………………”   它愿意个鬼!!!   隔得再久远也不妨碍记忆中的强烈幻痛猛地涌了上来,那双巨大得可怖的澄黄双目在一瞬间盛满了恐惧。它“嗷”地一声,霍然挣脱了身上那无形的束缚,再次仰头长啸后,猛然扎回了水里。   这次可不光是跟个缩头鸵鸟一样躲起来就完事了。   庞然巨物的动作过于猛烈,惊起的滔天水花直直向岸上打来。被冰水泼到身上的人不由打了个冷战,等擦干溅进眼睛里的飞沫,只余下水面上的道道波纹。   但同时,地底下又是一阵震动。   与之前的那阵子震颤不同,它像是来自更深、以及更深的地方——   “白痴!废物!”   恍然明白过来利维坦在做什么的小女孩尖利地叫喊道:“停下来,贝蒂叫你住手——!”   完全挣脱她管束的利维坦哪还会再听她的话,震动非但没有停止,还有要愈演愈烈的架势。   舒菁勉强稳住了身形,总觉得远处那覆着冰雪的树木似乎比刚才看起来要黯淡了那么一点。   她眼皮一跳,“难道说……”   “嗯,是啊。”   顾浅轻轻笑了声。   “这种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的确像是我们遇到过的利维坦的力量,所以我觉得眼熟的时候就猜出来了。”   “所以你当时那么挑衅也是……?”舒菁不甚确信地问,“那万一不是怎么办?”   从小女孩那句“收藏里还没有这样死法的”就听得出来,他们只是碰巧被安排到了这个空间里,连上拨来到的玩家都是死在了另一个末日。   她恐怕有着能将这座屋子与任意末日相连的能力,那一旦被选中的其实不是利维坦——   “那就也揍一遍啊。”顾浅理所应当道。   舒菁:“……”   你特么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现在么,不是她自己说法阵在湖底下吗?”顾浅讽刺地说,“这下好了,连破坏都用不着亲自动手了。”   小女孩显然都快被气疯了,尖锐地辱骂着临阵倒戈的利维坦。理所当然的,这样单纯的破口大骂起不到任何效果,原本一望无际的“冰原”在一次次波浪般的扭曲中湮灭,重新回归了它该有的模样——   虽然内部的空间还是大得惊人,脚下的一侧还是冰冷的湖水,但另一侧,破旧的木屋屋墙渐渐浮现在他们眼前。   “别做梦了!”小女孩跳着脚尖声叫嚷,气急之下也跟对方较上了劲,“你以为贝蒂会就这么让你轻轻松松地逃掉吗?!”   这一下——   他们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颤动。   “当心!”察觉到湖水变化的周德如面色一变,“往后退!”   顾浅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连带着也向后用力扯了把旁边的两人。他们所站的地方旋即便被水浪所淹没,潮水涌上又退去,更能吸引他们视线的,却是整片水面上方宛如泰山压顶般的黑暗。   就连顾浅,这也才是第一次真正得见利维坦的全貌。   他们四周的奇特景象飞速消失,深不见底的水面也在盘旋着下降,简直就像被人拔去了橡胶塞的巨大水池。湖底的法阵想必已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急于逃离这里的利维坦却仿若被几股看不见的力量给硬生生提起了大半截身体。   海怪火急火燎地挣扎着想再往水里钻,小女孩自然不可能如它的愿,两相对抗之下,竟是谁也没捞到什么便宜。   屋内的空间依旧是与外表不相符的广阔,可周遭早已不复之前的冰天雪地,渐渐与一堵堵被强行拉长了似的木板墙相重合,而在那遥远的尽头——   “那边……!”杨桃瞪大了眼睛。   小女孩就站在那儿。   她的脸憋得通红,显然跟利维坦已经耗费了大半的力气,此时此刻的双手吃力地握成爪状,还在试图控制它。   虽然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但见她暂时顾不上这边,杨桃还是暗暗松了口气。她下意识回头瞧了一眼,果真看到他们进来时的木门好端端地立在那儿,不自觉就想向那边退去。   “小心。”   顾浅察觉到她的动向,出声提醒道:“你没发现有什么不见了吗?”   不说则已,杨桃猛然明白了刚才察觉到的那点微妙的不和谐之处到底出现在哪里。   ——那个洋娃娃呢?   小女孩原本死也不撒手的洋娃娃,这时候别说是抱在怀里了,在她身边连点影子都见不着。直到远远望去,才看到倚在了屋子里的另一角,她却像是丝毫不为此感到担忧或是分神。   虽然她现在是一门心思和利维坦较起了劲——   但恐怕,那张真正的底牌还没有使出来。   杨桃那颗稍稍放松下的心一下子又被揪紧了,顾浅直视着那只洋娃娃,余光瞥向小女孩,继续开了口。   “不过,也能肯定一点。”   她补充道:“那家伙自身的能力是有限制的。”   限制还十有八|九不小,一次只能让一个空间与木屋内相连,而且这么做了之后还需要时间缓冲才能再来下一次。不然也就不至于非要跟利维坦死磕,直接换一个家伙来完事。   对方是千挑万选,却没想到她和这只海怪有那么段渊源。   要说小女孩还有什么算漏了的——   利维坦的身形实在太过庞大,饶是木屋内的空间已经扩展到不能再大,挣扎之下也竟是用头生生顶破了木制的房顶。   爆裂出的木刺也因着它的动作扎入了鳞片之间,利维坦吃痛地嚎叫出声,兀长得过分的尾巴狠狠一甩!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想反抗,那方向好死不死就是小女孩站着的位置。   墙板应声断裂,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来不及闪躲的小女孩就这么和碎裂的模板一起向后飞了出去——   “哗!”   枯萎大半的树干被她后背撞得一阵晃动,也就是她体格轻才没直接压断,只愣是抖了一堆干巴巴的树叶子下来。   被撞落的枯叶堆里,贝蒂伸出一只手,边被灰尘呛得咳嗽边撑住自己的身体爬了出来。   原先对她言听计从的利维坦到底被谁刺激成了现在这样子,她从头到尾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发毒誓。   贝蒂喘着粗气,气急败坏地抬手,一把抹去了挂在脸上的那片烂树叶。   等她解决掉这几个人,回去要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打死那个居然把这姓顾的家伙选进游乐场里的辣鸡小丑。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丑:……我都已经再起不能了为什么还要cue我!!   小丑委屈,小丑不说(?   ===   感谢在2019-11-13 22:00:19~2019-11-20 20:3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矮子中也、33752626、 彩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尘 100瓶;啪叽 30瓶;叶小笙超级乖 20瓶;自去逍遥、鱿鱼游鱼 10瓶;NIGHT 4瓶;嘿伊比亚呦 2瓶;言空、殷阁下的小可爱、烛九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贝蒂   另一侧的四人正站在坍塌的木屋边上, 遥遥望着远处的一切。   顾浅还没有就此放松警惕,她看着那个小女孩挣扎着从木片中爬起来,满脸怨恨地摘掉了脸上的几片烂树叶。   浓白的雾气中, 她隐约看见小女孩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不断地念叨什么。   当然, 隔着这么远, 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自己在嘀咕什么。   “……贝蒂……贝蒂可以做到的……”   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小女孩咬着牙重复道,一字一词间都是都是刻骨铭心的怨毒。   “……不,是一定可以。”   轻声念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 她也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树叶是摘掉了,可那蛋糕裙上站着的泥土却不是那么轻易就拍得掉的。小女孩此时的模样狼狈至极,然而, 当她再抬眼望过来的时候,顾浅突然觉得有哪里微妙地变了。   放眼四周——   被撞烂的木屋残破不堪,几块还算厚实的木板歪七扭八地倒在那儿。那身形庞大的海怪就像是知道自己惹出了多大的祸端似的,一动不动地窝成了一团。   而被它一连撞出了数米之外的小女孩还站在树下, 胸口起伏, 神情怨怼。她被撞过来的一路上,连原先满满挂在树上灯柱上的娃娃都被带掉了好几个。   它们有的还面朝下地趴在地上,有的却侧卧着,手脚胡乱地耷拉在一边——   ——是了。   顾浅瞳孔骤然一缩。   她分明记得。   虽然她对自己的记忆力也不是那么有信心,可也还留存着一丁点印象,觉得那几只“娃娃”掉落的位置和之前有所不同。   而此时,就在她的注视中,靠近废弃灯柱的落叶堆旁,那只趴在地上的娃娃忽然动了一下。   尽管他们都清楚这些娃娃真身是什么, 但这圆乎乎的“手”乍看之下还有几分可爱。   但当它们真活起来,事情就截然不同了。   那软趴趴瘫在水泥地面上的娃娃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用那棉花塞成的手掌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它几乎飘软无力地站了起来,脸上由简单线条勾勒出的五官,正是因为僵硬,而别有一番惊悚之感。   它站起来后,没有看向还气喘吁吁愤怒不已的“主人”,也没有看向僵立在一旁的众人,兀自以一种格外怪异的姿态向坍塌的木屋晃晃悠悠地走去。   舒菁原本搭在胳膊上轻轻敲打的手指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杨桃紧张到死咬着下唇,可见状仍油然而生一种让她本能地察觉到不妙的预感,连她都下意识想上前一步做些什么,却有一条胳膊横在了她的面前。   “浅姐——”   顾浅没说话,只抬眼往那瞥去,让她自己看。杨桃条件反射地跟着望了过去,只那么一眼,她头皮就麻了起来。   太多了。   实在是太多了。   她们这边的还只是离得最远的一只,远处那被利维坦撞塌得不成样子的木屋里,早有十数只由玩家——又或者说他们的尸体——变成的娃娃涌了进去,想阻止根本是来不及也不可能的事。   更不用说……   “咯……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猛然迸出的笑声吸引着四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好容易才站起来的小女孩双臂垂在身前,脸上的笑容扭曲到了极致。   “呵呵呵……”依然是那一副唱歌似的、同时饱含了天真与残忍的轻快语气,她歪着头问,“为什么不跟着进去呢?为什么不去阻拦一下呢。要是你们这么做的话——”   她瞪着空洞的双眼,忽然面无表情地说。   “事情……可就变得简单很多了啊。”   杨桃脑袋“嗡”的一声响。   所以,她们只是猜出那些娃娃是由玩家变来的,根本不知道它们身上又藏了怎样的玄机,听这小鬼的意思,贸然过去搞不好会被生拉硬拽地拖进小屋里都未可知。得亏是刚才被拦了那么一下,不然……   “不过。”   小女孩又咯咯笑了起来。   顾浅的指尖搭上了手腕,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表盘,目光从上而下地扫过那身着连衣裙的小女孩,像是要看透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鬼药。   “你们……”小女孩轻声说,“既然来了这儿,横竖都会是遂了贝蒂的意啊。”   眼前骤然笼下一片阴影。   那阴影面积之大,足以将他们四个——连同树边的小女孩都一起盖住,想都不想就该明白是怎样一个庞然巨物。   顾浅猛地回过了头——   该怎么形容那个“怪物”?   它投下的阴影足足盖过了他们每一个人,却压根只是胡乱拼凑而成的人形,由木板和铁皮组成骨骼,由布料和棉花填充成皮肉,勉强能瞧出是个洋娃娃的体态。然而,只消稍微一细看,就能瞧出那所谓棉花上泛出的不详红色,和就像是肌肉纹路一样的古怪纹理——那是真正的、来自活生生的人类的血肉。   利维坦盘缩在一旁,居然也显出了隐隐的不安,它威胁似的冲那房子组成的“巨人”咆哮着低吼,怎奈海底是它的天下,在陆地上虽然还能活动,但也仅限于此了。   那“巨人”倒也没有搭理这丢人的海怪,它缓缓地向上抬起了那破铜烂铁拼成的手臂。   在它动起来的那一瞬间,顾浅反应了过来。   “快——”   一个“跑”字才刚刚出口,那只怪手就直直压下。   地面一阵剧烈的摇晃,被巨力掀起的尘土迎面席卷而来模糊了视野。就地一滚才逃开攻击范围的顾浅微微喘着气,她亲眼看着那末端锋利的铁皮将紧挨着她的树枝齐根斩断,此时此刻,只能凭借不远处间或几声同样被呛出来的咳嗽来判断自己的队友是不是还活着。   她抬起头。   庞大的阴影完全将她盖在了里面,那破屋组成的“巨人”蹒跚地迈着步伐,每一下都引得人站立不稳。杨桃和舒菁才艰难地稳住了身体,正要跑过来的时候就又左摇右晃起来。   “救、救命——”   相差甚远的体型悬殊之下,杨桃的脸第一次白成了这个样子。纵然它比盘踞在一旁的利维坦还要小上那么一点,但后者当初只露出了半个身子,而将一切毁坏殆尽和专冲着他们几个来也还是有点差别的。   “这、这鬼玩意儿到底……”她语无伦次地说,“这到底还怎么……?”   轰。   杨桃猛然噤了声。   轰。   巨型娃娃抬起了它那大得够把几人一起碾成肉饼的“脚”,歪了歪自己没有任何五官的脸。   ——直直地朝向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还真别说,别有一番视觉震慑力。   顾浅条件反射地小退了一步,接下来要再做些什么,不用她指挥,其他人也都清楚得紧。   在他们同时冲出去的那一瞬间,拳头再次从头顶砸了下来,强大的冲击力使得舒菁险些栽了一跤。她个头高挑,却在几人中最为瘦弱,多亏是周德如及时回头拉扯了一把,不然还真没法在这一阵强似一阵的摇晃中重新站起来。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愣什么!”他第一时间喊出了声,连着扯了对方跑出好几米外,“再不当心可真要被拍成肉泥了!”   却不料舒菁猛地挣了开来。   “后面——”她喘着气说。   周德如:“啥?!”   “后脖子!”舒菁这下没再停在原地,但仍然边跑边喊道,“这家伙的后颈上有个六角魔法阵——!”   一反她平时的理智态度,最后这个字近乎尖得破了音。可在如今的状况下,连她这样的反应都算得上是冷静的。   话音刚落下的同一刹那,那只巨大的脚板直直踩了下来,舒菁被周德如带得扑倒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与之相应的还有几乎要迷了眼的大片灰土,当他们再灰头土脸地抬起眼,却正看到那巨型娃娃侧过了脑袋。   它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发声器官,能听到的只有拼成身体的那些材料的摩擦声。就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中,逐渐散去的尘埃里,他们第一次看清了它“侧颈”那块木板上的图案。   木板上的法阵寥寥数笔,颇有几分简陋,隔着老远都能看出当时画的人不怎么走心,想必连她一开始都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但毫无疑问,他们到现在已经有点熟悉了小女孩的套路,知道她是以类似的东西为依仗的,而那图案偏偏又是在那样要害的位置,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正如当时在对付小丑时,顾浅所说的那样——   这是一场游戏。   对双方而言,可能不那么公平,但终究是场会给他们留下一丁点胜算的游戏。   然而,同样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赢面,同样只有那么一点。   “所以,”舒菁语速飞快,“必须要弄清楚我们现在到底还有几张底牌——已经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我们里面还有人到现在都一点没透露出自己的能力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不断逼近的巨型娃娃,紧张道:“趁着还有一点时间,该交代的赶紧都交代了啊!”   周德如:“等等,就算你这么说——”   就在他们还争执不休的时候,那庞然的“巨人”突然低下了身。   它向前伸出手去,直到够向了小女孩落下的那棵树旁。小女孩也由着它揽起自己,哪怕一路向上也丝毫不露惧色,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巨型娃娃肩膀上某块还算平整的铁板上。   她煞有介事地掸了掸裙摆上的泥土,在发现根本弄不掉后不由一僵,最后也只得干脆不管不顾地径直坐了下来。贝蒂抓着边上凸出来的一小块木茬,给自己调整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两条小腿一晃一晃地荡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还聚在一起的四人。   在她看来,再怎么垂死挣扎,他们的结局都已经注定了。   她扬起声音,冷笑了一声。   “贝蒂呀——”   小女孩拖腔拖调地说。   “最最最讨厌那些背着贝蒂搞小算盘的人了。”   “妈妈也是爸爸也是,还有那些大人们也是,他们都以为贝蒂什么都不懂,背着贝蒂捣鼓些这呀那呀的,其实啊——贝蒂懂得比他们以为的要多得多得多呢!”   以小女孩的角度,足以将正面的一切一览无余。   在她看来,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毫无疑问的死角,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也没有任何逃离的希望。在他们还惶然无措地抬头望来的同时,她带着残酷又天真的微笑,操纵着巨型娃娃抬起了手臂,然后,就在眼看着底下那小得跟蚂蚁似的人绝望地退进死角的那一刻,一把——   狠狠地拍了下去!   不会有错。   体内的力量仍在运转,贝蒂可以清晰地感觉得到,她亲爱的娃娃真的捏到了他们。   她蓦地收紧了力道。   想必,里面的人已然是连皮带肉地扭曲了吧?   骨头都纷纷折断,发出“咔吧咔吧”的悦耳响声了吧?   待松开手,落下的只会是一堆不成型的烂泥,不会有人记得他们曾经是什么模样,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死在了这里——哦,不对,小女孩眯起了眼睛,快乐地想,她会好好记住的。   活该!   谁让他们刚才害得她那么狼狈?!   “来吧,让贝蒂热烈地祝贺你们——”   她兴奋地咯咯笑着,然后,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GAME OVER。”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诈尸.jpg   其实这章倒是早就写完了……但我一直想等着后面那章才一起发,没想到卡了这么久_(:з」∠)_   所以稍等还有一更!!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土下座 第57章 储备粮   “呵……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女孩坐在巨型娃娃的肩膀上, 难以自已地笑得前仰后合。她晃荡着小腿,欣赏着那块被铁片木板组成的巨手给整个盖住的地面。   到底是也觉得自己笑得太夸张,用手捂住了嘴巴, 发出“噗噗”的笑声。   “竟然就这么全部死掉了,真是遗憾……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等到笑够了, 她才慢悠悠地、毫无诚意地说道, “不过贝蒂是一点都不会怀念你们的就对了。”   说着说着,她又犯了愁。   “哎呀哎呀。”   小女孩望着自己身下的巨型娃娃嘀咕起来。   “都怪你们,这些娃娃全报废了,这可都是贝蒂辛辛苦苦搜集来的——这下又得重头再来了, 下一个要从哪开始好呢?”   她没有一分一毫地要考虑巨型娃娃手掌下那几具尸体的打算,因为她比谁都清楚,那样的重量和力道下去, 就是还留下几根小指头都是万幸了。   更别提再改造成娃娃,不可能啦不可能。   “还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声音很渺小,却直直地从地面上飘进了她的耳朵里,“不如我们就帮你一劳永逸地省下这个麻烦如何?”   自称为贝蒂的小女孩猛然一愣。   她睁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地瞪向地面。   原本应该被娃娃捏成肉酱的人还好端端站在那儿——不, 只有两人,但这也完全足以证明,她刚才的做法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更为高挑的那个正一脸讥诮地望过来,她那张本就冷淡的脸在此时看来更是显得有几分嘲讽。   惊怒交加之下,小女孩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再看过去,只瞧见另一个站在旁边的正紧张地握着一柄……一柄平底锅?   显然,就连她自己也知道手里这玩意儿实际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但聊胜于无, 有个能依仗的东西总比两手空空的强。   在小女孩眼中,这些都已经不是重点了。   她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   “不可能,”声音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她不断重复道,“这不可能——”   然而,无论她再怎么否认,还站在眼前的两人都是明晃晃的铁证。小女孩悚然地猛然低头,却分明瞧见自己那巨型娃娃的手还原模原样地死死攥着。可此时此刻,也许是她的心理作用,总觉得那本该将所抓之物碾成了泥的握力没有之前的那么紧实。   又或者,那不是错觉。   那只手一寸寸地动了起来。   没有谁能比贝蒂更清楚,她没有下达任何让娃娃有下一步动作的命令。驱动着巨型娃娃被迫松开拳头的不可能是外力,只会是来自另一侧、来自内部的——   在她愕然的眼神里,被艰难地缓缓撑开的指缝间,露出了一颗头发都被汗水浸透了的脑袋。   他因为承受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压迫力而大口喘着粗气,身体也在止不住地发颤。饶是如此,他的一只手紧紧握着胸前的什么东西,另一只手仍然贴着地面,自始至终都没有与之分开分毫。   贝蒂怔愣着,她的视力极佳,哪怕是居高临下地坐在“娃娃”肩上,也能亲眼看到与他接触的部分,细碎的木片纷纷从他的身侧剥落而下。   她也就只不过是迟疑了这么短短的一个瞬间。   还不到一秒的功夫,那些原本只是细小裂纹骤然扩大开来!   它们以摧枯拉朽般的速度向上开裂,在贝蒂还猝不及防的时候,几乎要侵蚀掉了这娃娃的整个手掌。   小女孩陡然反应了过来。   “废物!”她尖声嚷道。   “你们这堆破铜烂铁!肮脏的烂肉!没用的东西!”她也根本不管这巨型娃娃是得听命于自己才能有所行动,坏脾气地一股脑叫骂着,“松手,松手,还要我再怎么说你们才听得懂——松手啊!”   她喊到最后,完完全全破了音,可纵使是那受操控的娃娃真收回了手来,已经来不及了。   由点及面的裂痕遍布掌心,还在不停地向上延伸,简直就像这收回去的动作反而成了它们蔓延的催化剂。也就是它遵照着主人命令,要再高高抬起手臂拍下的同一时刻——   那一整条胳膊轰然断落!   木板与血肉组成的巨手重重地摔落在地,溅起大片飞尘,它的断面参差不齐,被裂纹蚕食得连一处完好之处都没有。周德如还保持着触摸地面的姿势,只在它们分崩离析的刹那间艰难地闪身腾挪避开了大部分碎片。   湿漉漉的发丝贴着他的鬓角,他胸口剧烈起伏,但比起断了手的巨型娃娃,终究是没受多严重的伤。   断臂的痛苦于常人而言难以想象,这“巨人”却只是个毫无任何感情与触觉的杀戮人偶。它只会一板一眼地执行命令,此时的反应不过是被冲击得向后仰了下|身,可就算这样,也引得坐在上头的贝蒂一阵尖叫。   她怨怼地死死盯着那男人,这家伙看着像是一时半会儿起不了身的状态,可在搞不清对方什么底细之前也不敢再贸然出手。就在小女孩将目光再度投向另两人之时,却见她俩的嘴角也出现了点格外刺眼的弧度。   怒火“蹭”的一下将她冲了个头晕目眩。   “别高兴得太早了!”   贝蒂叫嚷道。   “不过是一只手……不过是一只手罢了!”她冷笑起来,“你们吃得下这一击,还撑得住下一次吗?!就在痛苦里眼睁睁地看着贝蒂怎么把你们挤成肉泥的吧!”   “你以为。”   舒菁说。   “我们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   这下,小女孩是彻彻底底地怔住了。   说起来。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从刚才到现在,那头蠢笨的海怪到哪里去了?   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预感,她被呼啸着的风声提醒着回过头去,可也是为时已晚,只捕捉到了那丁点掠过的影子——   不知怎么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顾浅在空中硬生生地拧过了身。   她手里还攥着根破破烂烂的、断了半截的钢筋,唯有尖端还锋利得闪出了寒光,然而,这已经够用了。   小女孩的瞳孔骤缩。   巨大的恐怖感摄住了她的心脏,双方近在咫尺,哪怕她再愚钝也能看到、也能感觉得到,这钢筋冲着的是什么地方。   她的目标,是巨型娃娃脖颈侧面上那块画着法阵的木板。   “住手啊啊啊啊啊——!”   贝蒂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也不顾自己的位置是怎样的摇摇欲坠,挣扎着就要往木板上扑去。可是,在她歪斜下身子的前一个瞬间,一声清脆的裂响就掐住了她的喉咙。   正中靶心。   万籁俱寂。   顾浅没有收敛半分力气。   将木板狠狠扎了个对穿的钢筋在她松手的同时就“当啷”落下,而她自己也在下一秒狠狠一蹬巨型娃娃的肩膀。但饶是这样,她整个人也只能是直直地向下坠落。   风声刮过耳畔,顾浅都能听到因为激烈的失重感而疯狂敲打着她鼓膜的心跳声,即便如此,她面上却未露分毫,只因为——   后背重重一颠。   顾浅忍住喉头涌上来的腥甜味,忽略掉那鳞片硌得、刮得人生疼的触感,有点艰难地在利维坦不情不愿伸过来接住她的尾巴上仰起身,正遥遥对上小女孩那难以置信的双眼。   也只有这么一刹那了。   法阵被毁了个彻底,由其支撑着的巨型娃娃摇晃几下,眨眼间就分崩离析!   先是脚尖,再是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模样可怖的巨型娃娃分解为一块块腐朽木板和大堆腐烂的血肉。在这样的坍塌下,贝蒂再也维持不住平衡,惊叫着滚落下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那堆烂肉中,等到重新好不容易爬出来,模样比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还要狼狈。可是,比起愤恨和怨毒,此时此刻笼罩在她脸上的,居然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贝蒂……贝蒂已经很努力了……”   小女孩喃喃自语着,每一个字音都因为那莫大的惶恐而颤抖。   “贝蒂是好孩子!好孩子!”她哀求般的叫道,“所以放过贝蒂,贝蒂保证会乖乖的,再给贝蒂一次机会——”   舒菁:“……什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   周德如及时地说明了自己的能力——来自于他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一手握住吊坠,一手触摸地面,就能将自身受到的所有伤害反弹回去。在十万火急的关头,由他抗住了巨型娃娃那致命一握,另外三人趁机脱逃。又由留在前面的人吸引住小女孩的注意力,顾浅寻机破坏那块作为娃娃动力来源的木板。   而某人到底是真把海怪揍出了心理阴影,几下就逼得这海怪将她甩飞在了空中,破坏掉木板后又用尾巴接了那么一下。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如今呈现在眼前的也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但这小女孩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在说什么啊?”舒菁皱着眉头,“这里有人还要把她怎么样吗?”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长成个这种歪样子,又害了那么多人命,但他们现在算是解决了这个项目,也让她败了个彻底。不是谁都能像小丑一样拉到仇恨最大值,之后要做什么,还得视她的行为而定。   所以哪怕是顾浅也还没再迈出一步,她却喊得如此凄惨,几乎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摸不着头脑。   还未反应过来,小女孩又是一声尖叫。   这一声凄厉过之前所有,她死死盯着那样最不希望出现在她面前的东西,手脚并用地试图往后退去。   “放过贝蒂,放过贝蒂!”   她不住地哀求。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会比现在更——”   顾浅看清楚了。   那是她一直抱在怀里的洋娃娃。   刚才起就不知道落在了哪里的娃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贝蒂跟前。它还是那样静静坐着的姿势,小女孩脸上的莫大恐惧却不似作伪,她是真的在害怕这个玩偶。   顾浅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她还清楚地记得杨桃说过的话——关于在那玩偶中藏着的是怎样一个怪物。   他们也在时时刻刻提防着小女孩在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放出它来个鱼死网破,可事实的走向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猛然间,有什么在娃娃肚子上撕开一道口子,饿虎扑食似的涌了出来。   那是只会出现在噩梦中的生物。   闪着隐约微光的肿泡向前蠕动着,脓液一般的绿色眼睛不断在表面形成又分解,散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恶臭。   在小女孩骇人的惨叫中,它铺天盖地地将她整个包覆住。叫声很快被涌进她嘴里的“黑泥”堵住,取而代之的是溺水似的咕噜声。   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发生在这短短的几秒之内。   那团吞没了小女孩的不定形黑亮流体变化着,向上、向左右凸起。   它化作了人形。   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雕刻打磨,它的粗略外壳变得精细起来,那张凹凸不平的“脸”幻化出五官的模样。流体最终凝聚成的个体身形矮小,几缕液体膨胀为了衣裙般的形状,充斥着某种古怪又极为可怖的既视感。   顾浅的心向下一沉。   那黑亮液体般的生物在顷刻间完成了最后的收尾工作,现在这么说并不妥当,因为它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模样了。   小女孩重新站在了那里。   “哎呀,哎呀。”   同样是唱歌般的语调,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是一种迥然不同的感觉。   “你们可真是能干啊。”   这话轻飘飘的,和内容不同,语气上听不出任何褒奖的意味。   不,顾浅马上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确切地来说,是没有一丁点属于人类的感情。   她只是在单纯地叙述,仅此而已。   “我是说真的哦。”注意到他们脸上的迟疑,小女孩继续用那平板腔调说道,她倏然一笑,可看上去更像是生硬地提了一下嘴角,诡异得杨桃条件反射一哆嗦,“用不着那么紧张。”   明明有着同样的体型,一模一样的长相,连衣着也挑不出丝毫差别。   非要说的话,也就是她身上干干净净,没沾上一丁点泥土。   可眉宇间的神情、说话时的语气,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也昭示着她和他们刚才击败的贝蒂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人。   ……或者,是不是人都得打个问号。   舒菁:“……你是谁?”   她充满警惕的发问却引得对方轻快地笑了起来。   “我是贝蒂啊。”那人说。   这么一句轻巧的话,却重锤似的猛然砸在所有人心底,久久未能言语。   “她是贝蒂,我也是贝蒂,”那怪物变成的小女孩笑盈盈地说,“这么个简单的道理,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吧?”   “那孩子和我做了个约定,把我的力量借给她,我也帮她解决过不少小麻烦,不过嘛——”   “她”笑得更开心了,没有什么能比这家伙嘴角僵硬的弧度更让人浑身发毛。   “这一切都是基于唯一一个条件上的。”   “她不能输。”   那人模人样的怪物猝然转过了身,看向说出这句话的人。   “BINGO!”它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顾浅,后者毫不退让地迎上了它的视线,这让其眼中的兴味更浓了,“啊,我记得,我记得你叫什么来着……”   “顾浅。”她说。   也许有得知名字就能将对方咒杀的怪物存在,但眼前的应当不是其中之一,就以它刚才把小女孩吞噬进去的迅捷速度来看,它要杀人,法子可多着呢。   “‘顾浅’……唔,我喜欢这个名字,比对‘贝蒂’还要喜欢上那么一点。”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它就话锋一转,“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还没想做什么呢。”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种话,但对刚刚亲眼目睹一个大活人被吞食消化得连渣都不剩的众人而言,又怎么可能不紧张?   “小女孩”却一无所觉地还站在原地,兀自陷入了思索。   “刚才说到哪儿了来着?啊对,我和她做了个约定。”   “我没有名字,所以在契约达成的时候,‘贝蒂’就成了我们共同的名字。我在她即将死去的时候给了她一次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条件是她必须赢下去,否则我就会吃掉她。”   “然后,由我来顶替贝蒂这个身份。”它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次倒是比刚才更像了,隐隐有了几分以前那个贝蒂的影子,“就是现在这样了。”   舒菁眼皮跳了跳,不受控地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   怪物不甚理解地重复了一遍。   “哪还有什么为什么。”它兴高采烈道,“当然是因为好玩了。”   “但是,这样就算告一段落了。”   这么说着,“她”用一种意犹未尽的眼神瞟了顾浅一眼。   “想想还真有点空虚……要不然,你来当我的下一任合作对象吧?”   ……?!!!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它上一个所谓的“合作对象”的惨叫声还依稀回响在耳畔,在这种情况下,这提议听着可就不止是惊悚了。   面对众人骤然警惕起来的眼神,那怪物变成的小女孩却像是浑然未觉一般,顾浅的手已经背在了身后,以防可能会出现的任何情况。   “——开个玩笑。”它轻巧地笑道。   “我可不像某些认不清状况的家伙,”这怪物神色不改地说,“虽然打起来还不知道是谁输谁赢,但我为什么要冒那个风险呢?”   “跟你们赌的是之前那个贝蒂,这事和我可没什么关系,就算‘承认’了你们好啦。”   说着,它抬了抬眼,打量了下这满地狼藉。   这地方也没什么留着的意义了。   正转身欲走,它听到身后有谁叫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回过头,就看到舒菁也露出了有点后悔的神情,似乎在懊恼自己怎么把这么个危险人物给又叫了回来。   “等一下。”   饶是如此,她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女孩那毫无感情的空洞双眼静静望着她,直把舒菁瞧得头皮都要炸了的时候,“她”撅起了嘴巴。   “那个啊……”怪物慢吞吞地说,“我都说了大家彼此体谅一下,得寸进尺可不好喔?”   “只是回答一个问题而已。”   顾浅挑挑眉,“还没吝啬到这份上吧?”   “可惜这世界上,有的问题就是不知道答案才好呢。”小女孩一副不想就此多做解释的样子摆了摆手,“不要再问我那种事啦,有人知道得比我还多不少,去问她啊。”   “喏。”   “她”状似随手地一指。   那边的白雾不知何时散开了。   远处,古堡塔尖高耸,在这边只能隐约窥见个影子,但毫无疑问的是,那栋让人看到就浮起不祥预感的建筑物就矗立在那里。   “就是那里咯。”   说着,“她”突然恶意地笑了下。   “希望下次再见到的时候,你们还活着。”   话音刚落,小女孩就转过了身,顾浅心知这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她”的了——除非真动手,但这也是双方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拳头能解决大多数问题,但不意味着什么问题都要用拳头去解决,更何况就冲这大剌剌把后背露给他们的样子,“她”必然还有着什么依仗。   在这里就拼个你死我活,对他们之后要面对的情况不利。   “那最后一个问题,”她忽然笑起来,往后一指,“这家伙怎么办?”   已经极力降低存在感的利维坦猛然一抖。   它左躲右躲,愣是没躲掉指向自己的手指尖。当个海怪当到这份上也真够憋屈的,但它现在也顾不上这个了,怎么别殃及自己才是正经,以至于当听到那一位的回答后,骤然放下心来都禁不住一个晃悠。   “无所谓啊,”那怪物摆摆手,“随你们处理好了。”   “小女孩”的身影向迷雾另一头远去,于情于理,现在追上去都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惊疑之间,“她”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要再做什么也是为时已晚。众人近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了另一头雾散后的古堡,等再回过头,才发现只有顾浅平静地仰头注视着那头紧紧闭着嘴巴、僵硬着一动不动的海怪,似乎真在若有所思些什么。   “要不然——”   她沉吟了下。   “给它改个名叫‘储备粮’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利维坦:……?????   洋娃娃里的怪物原型是修格斯,本来也是会Tekelili、Tekelili地叫的,不过地位上更像是修格斯领主,总之存在很大的魔改成分(   剩下的内容其实已经不多了,正在进入收尾阶段,后面的内容我想好好捋一捋,然后下次应该就会一口气全都放出来——   争取在三月内完结,最晚也不会超过四月中旬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黧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黧鸢 2个;鱿鱼游鱼、一枝棠、殷阁下的小可爱、向不更新作者菊花里、阿茶、桃桃看得快、 彩虹、彬彬彬有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176359 40瓶;灌灌灌灌灌、没错我就是那个芳心纵 30瓶;不举铁想加糖 26瓶;向不更新作者菊花里、叶小笙超级乖、青青子佩,悠悠我思、水仙星梦、啦啦啦、消失的记忆、某爱猫人士、 彩虹 20瓶;朔流而上、胡雯茜 15瓶;柒零壹、紫玉、炎阳冰月、Carina-、陌墨无闻、白、残骸、1397、墨辰 10瓶;爱闻芒果、moon、你个瓜味儿、期、终极阅读者 5瓶;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3瓶;Aurora、一步一页 2瓶;CH*CHEN、27107784、吃糖嗎、飞天红猪女侠、书虫正书荒、artemisz□□、LULI、变态扮演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古堡   舒菁:“……”   周德如:“……”   利维坦:“?!!!”   被当成了谋害对象的海怪反应自然比其他人要大得大得多, 原本龟缩在一角——虽然这对它那庞大的身躯而言也不容易——的身体猛地弹跳起来,连地面都跟着晃了晃。   它引颈长啸,混杂着怒意的嘶鸣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听来格外不寒而栗。   特别是当那双澄黄的巨瞳瞪过来之时, 直让人感觉呼吸都被冻结,一吸一吐之间混杂着无数细碎的结晶, 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冰天雪地般的遍体生寒, 寒冷入骨。   跟另外两人悚然的眼神不同,已经清楚这家伙只是色厉内荏的顾浅站在原地,凉凉抬眼。   顾浅:“凶什么凶?有本事张嘴啊。”   利维坦:“……”   它抿起了被鳞片包覆着的嘴巴,试图借此遮掩底下的两个黑漆漆的洞。   就这样回忆起当初被支配的恐惧, 利维坦好容易激发出的那点反抗心又被自个儿畏畏缩缩地给压回去。它已经恨不得把存在感重新降得越低越好,偏生就有人在一边开了口。   杨桃倒是没被刚才那声吓着,她瞅瞅那底下肉质想象一下没准会很紧致弹牙的层层鳞片, 又瞅了瞅……手里的平底锅。   总觉得有什么可疑地叫了一声。   “储备粮?”她喃喃道,“那可以涮火锅吗?”   利维坦:“………………”   不可以——!!!   它这回终于无所顾忌地张开了那张豁了俩黑洞的大嘴,然而,到底是因为愤怒还是惶恐就不好说了。它威吓般的冲杨桃低吼了两声, 可马上又在旁边顾浅那同样打量的眼神中低了下去, 最后还是不敢真轻举妄动地做出什么来。   场面就这样僵持住了,只有渐渐散去的浓雾中的那道通道还依旧分明。   虽然雾气是散开了不少,但顾浅扫过一圈,哪还有某个黄豆大小的身影?   想也知道,它被强行捉来这里,早就该在他们闹腾着拆了木屋的时候跑了。   不过现在又解决了一项“游乐设施”,她心情好,不打算再计较这个就是了。   “哎,”她一挑眉, “那不然这样?”   另外三人的视线立马扫了过来,毕竟依他们以往的经验,按照这位姐单纵就是干的风格……还真不一定说出什么好话。   “要彼此放过一马也行。”   沐浴在这样的目光里,顾浅平静地甩了锅。   “就是我因为你丢了个还挺好用的‘小手下’,”她睁眼说着瞎话,还确有其事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就是不知道这个该怎么补偿——”   杨桃突然无端冒出来个念头,她才刚刚往两边瞟去一眼,就确信那两名同伴也想到了同样的事。并且,此时此刻,他们三人嘀咕着的搞不好都是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不是吧?!!   还不等说出口,方才还停驻在脑海的想法就成了真。笼罩在面前的偌大黑影倏地蒸发了,这么说也许不太妥当,因为原先盘踞于此的“那家伙”还在原地,只不过,和之前相比,它这会儿的身形可以说是小得完全瞧不见了。   一条还不到巴掌大的小水蛇生无可恋地瘫在地上,细小得过分的身躯盘成了一圈“蚊香”,红彤彤的信子时不时吐出来,连带着嘴里的那俩豁牙也是一如既往地明显。   看来,就算是变小了,有些伤疤还是会伴随着人——啊不,蛇一生。   它在那儿摇头晃脑,但当顾浅向前伸出右手,还是认命地游了过来,老老实实地在腕上缠成细细一圈,找个还算舒坦的位置卧好脑袋后就不动弹了。   别说,顾浅端详着自个儿手腕那一圈样式奇特的黑绿“手镯”,不知是不是因为变小了的关系,那些曾经把她划得满手是血的鳞片完全不剌人,缠上来的蛇腹感觉凉凉的。   “浅姐,”虽然预想到了会做什么,但还是被震慑到了的杨桃颤抖地问,“真就这么带着它啊?”   顾浅:“不然呢?”   杨桃:“当然是吃掉以绝——”   后面的“后患”俩字还没来得及出来就被舒菁满头冷汗地一把捂住嘴,在她看来,这俩人一起混久了,想法都非常人可以轻易理解的,真想让人撬开天灵盖看看里头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我也不反对带着,”她皱着眉说,“只要能保证绝对安全……”   “这个不用担心。”   顾浅耸耸肩,眼前的两人毕竟没亲眼见过她曾经对利维坦的所作所为,她也不在意多解释两句。   “这家伙绝对不敢再做什么的。”   在场的人都是清楚她实力的,有这句话在就够了。等再回过头去,就看到坍塌的木屋上空冉冉升起一个和马戏团那里如出一辙的巨大红叉。   虚影停滞在空中,在明白了它是什么含义后,此时就带给人以巨大的安全感。   ——无论如何,这意味着他们暂时是不用再担心这一关了。   顾浅抬头望去,“那边好像没有了?”   击破马戏团后的标志是第二个升起的,代表着有人抢先破解了游乐场的某个“项目”。但在他们攻破这间木屋的期间,却没再见天空另一端再有红色的叉字幻影悬浮起来。   “可能那些玩家决定休整一下吧。”   周德如接了话头。   “不如我们也先找个地方休息?”   先不说自己就是浑身酸痛,他担忧的目光扫过在场其他人,连着两场高强度的战斗下来,哪怕是铁人做不到连轴转。   为了避开风头和麻烦,或许别那么急着回海滨更好。   顾浅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她靠着舒菁给的药剂撑到现在,也是真的不觉得还能有精力去应对下一个对手。   “这附近应该有宾馆,”杨桃听到这里,手指纠着头发绕了两圈,“在里面找几个房间睡一觉好了,说不定运气好了,还能翻到点吃的。”   “我同意。”   舒菁也道:“不过还是先把‘那个’的位置记一下好了。”   说着,她就飞快地扫了两眼从这通往古堡的路线,不仅在心里默记了一番,还就地捡了根锈过的铁棍,在地图手册上轻轻划上几笔。   这些都做完了,浓雾也彻底散了,这才站起身,“走吧。”   来的时候是乱走乱碰撞运气,回去就快捷得多了。他们三绕两绕,当看到那座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大门,俱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原以为穿过大门会遇上什么阻碍,却不想一切相当顺利。光怪陆离的灯光从头顶晃过,当那些光彩远去,顾浅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连她也不得不说,和这从里到外每一处都充斥着诡异的游乐园相比,更近一步的黑暗反而更让人放心。   ——个头。   他们可还没忘记这片黑暗骤然将临时,被堵在外面的人那凄厉的惨叫声。   有异常的生物潜伏在其中,虎视眈眈。   “不想回去也不想遇见‘海滨’的其他人……”   仗着手电筒照明,走在黑乎乎的街道上,杨桃嘀咕道:“那还是找个不近不远的地方好一点吧?”   这么一来,留给他们的选择就不多了。   在水泥森林中肆意生长的植被间,有什么在暗中窥视般闪烁着点点红光,细看后又空旷得让人觉得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可三番两头地折腾这么一出,还是把几人都搞出一股毛骨悚然来。   “就这吧。”   当他们又站到某家招牌下时,舒菁马上说。   “夜长梦多,”她也不管这词用在这合不合适了,“找个凑合能休息的地方就成。”   顾浅仰头,打量了下那块木质招牌。   整体还算完好,边角被虫蛀得破破烂烂,夜色里也能看出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这家民宿旅馆的名字。   条件看着不怎么样,但应该还能住人。   “哟,运气不错。”   走在前头的周德如在墙上摸索到了拉杆似的东西,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马上拉下去,“电还通着。”   熟悉的光明笼罩了视野,四人直到这时才真正松了口气,最末尾的舒菁关上门,将未知的黑暗全堵在外面。   “就这吧,”她赞同道,“刚好。”   他们经过积满灰尘的前台,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了二楼,再映入眼帘的就是走廊上一扇扇紧闭着的客房门。   门没锁,推开就是扑面而来的霉味。杨桃咳嗽着挥开眼前的灰尘,下一秒就僵在了原地,满脑袋装的都是刚才滑过手上的细滑触感。   “……卧槽有蜘蛛啊啊啊啊啊!”   “冷静点。”   跟在最后头的周德如这才进门,伸手挑开那垂落下来的细碎帘子,“是这门帘都崩开丝了。”   杨桃:“……”   这能怪她吗!谁特么在客房门口挂门帘啊?!   舒菁:“你也是,都挺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能怕蜘蛛。”   “不一样,”杨桃梗着脖子说,“害怕某些东西是改不掉的。”   “这话我赞同。”   顾浅应了这么一声,抬头就见另外仨人都直愣愣地望着她,“……怎么?”   杨桃有点混乱地试图组织语言,“不是……那啥,浅姐你居然也会有……”   “是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吧,”她挑挑眉,“不过我就随口一说,别在意。”   可偏偏是由在场最不可能这么说的人说出了这句话,三人一时都有点错愕和不解其意。他们还在面面相觑的时候,她本人却跟没事人似的走到床边,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   被单上蒙着层薄薄的尘埃,估计是因为长年累月地紧闭着门窗,倒没有楼下积灰积得那样严重。顾浅嫌弃地捻起毯子一角给抖擞干净,发现习惯了里面那股呛人的霉味以后,里面还算勉强能住人。   走廊里的几间客房情况应该都差不离太多,现状也容不得他们多挑剔了。   “怎么分?”周德如问。   “周大哥你一间,我们仨一间,”杨桃斟酌着说,“这样就行了吧?”   “不用了,我也更习惯一个人住。”那边的舒菁却道,说着就打开了对面那扇房门,“晚安——如果现在是晚上的话。”   他们一直头顶夜色,自从那鲜红的倒计时停滞后就有点丧失了感受时间流逝的能力,仅有的手表还在之前连番碰撞里彻底磕坏了。这座破烂民宿更不用提,挂钟早八辈子都故障得不像样,只能依感觉判断出还在凌晨。   “哎,”周德如一拍脑袋,“那我就去隔壁了,你们早点休息啊。”   说着也出去了,一阵开门关门的响动后就没了声息。   俩人都是心里有数的,顾浅也琢磨着这地界还算安稳。再加上不是对门就是隔壁,真有个什么万一也好照应,因此就冲还在原地纠结的杨桃一抬下巴,“睡吧。”   颠沛流离的日子都过来了,这会儿算得了什么。客房都是双人床配置,后者闻言也放弃了无谓的思考,顾浅听见窸窸窣窣地响了几下,也归于了平稳的呼吸。   她望着坑坑洼洼的天花板,明明折腾了这么久,躺在硬邦邦的廉价床板上,一时半会儿还真涌不起睡意。   怪物化成的小女孩给他们指的是那座古堡。   而说到可能会有的负责人……   不知怎的,她脑海中浮现出了某个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何小妞、楠 2个;米迦勒、昊、叶英的小公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墨无闻、夙箐 40瓶;Yang、唐研 20瓶;Sweetme 11瓶;super_masa 10瓶;半夏、不要咖啡要酒 6瓶;四水.、不比比赖赖、抓抓李白压压寨 5瓶;南瓜和土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荆棘之城   顾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睡眠环境的重要性就在眼下凸显了出来, 廉价的民宿旅馆当真不是什么好选择。她打着哈欠坐起来,适应过睡前没敢关的刺眼光线后,只觉得脖子酸疼, 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块骨头不在表达自己的抗议。   但身体底子到底还在那,挣扎着下床以后, 她活动活动关节, 伸展了两下身体,总算是缓过来了点。   另一头的杨桃就没这么好运了。   “好、好疼——”   她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肩膀,估计是躲飞刀的时候抻着了,睡了大半个晚上非但没有改善还变本加厉了。   顾浅:“没事吧?”   “没事没事, ”杨桃咬牙道,“我按摩一下应该就……啊啊啊啊!”   她苦着脸坐在床边大喘气,只恨自己的体能还没到其他人那份上。   俩人都是差不多时候醒的, 顾浅把手伸向枕头边,冰凉感很快沿着手指爬上来——谁也没想到,某条“小水蛇”真就老老实实在边上趴了一晚,地方都没带挪的。   顾浅承认她有赌的成分, 可没料到曾经的心理阴影当真如此深重。   令人松一口气的是, 一切都和他们睡前一样,似乎没在这过程中突然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   ……等等。   一样?!   顾浅猛然察觉到了刚刚盘桓在心头的隐约违和感出自何处,她抬起头,望向还在从缝隙里漏风的窗户。她清楚地看见,窗外还是幽深的夜景,连天空那浓重的墨色都没浅个一星半点。   “不会吧……”杨桃咋舌,“真就还是这样啊……”   外面有人敲门。   “我听到说话声了,你们醒了?”   “醒了。”顾浅最后转了转手腕,应道, “看来你们俩有谁醒得更早?”   “嗯,是我。”   对方毫不避讳地承认。   “我刚才顺带下楼翻了一趟,”难得听上去心情不错,“运气好,找到了两板没拆封的电池。”   屋内的两人都精神一振。虽然手电筒能照亮的就那么巴掌大点地方,但能多撑一阵子总是好事。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杨桃嚷嚷着就要站起来,“——啊疼疼疼!”   “得了,我来吧。”   顾浅重新扎好马尾,哭笑不得地走到门边,拧下把手,跟外头的舒菁打了个照面。   “刚装进去,”后者挥挥手中的手电筒,“剩下的放包里了。”   她打开挎包让顾浅看,果真存货充足,就是往保守了说也够用上个两天两夜的。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杨桃嘀咕了句,打起精神来,“算了,收拾收拾,也该重新出发了吧?”   舒菁:“啊对了,我正想说这个。”   “咱们留个人下来。”   杨桃“诶”了声,顾浅一挑眉,舒菁显然是已经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了,径直继续说了下去。   “剩下的不可能一口气解决完,‘海滨’的事等等再说,现在回去也是徒惹是非,正好碰上这么个地方,就当是临时驻扎地好了。留个人在这,四舍五入就当是‘看家’了,免得又生出什么变故……外面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还是别多逗留为好。”   她说的在理,顾浅和杨桃都没意见,要解决的就只有一个问题。   “留谁?”   其实都不用对眼神,稍微想想就明白得过来。   把战斗力最高的留下来,光剩下的几个去那是在找死;打团不带奶也是同一个道理。那这个人选就只能在剩下的俩人里挑。   “要不然,”顾浅看着楼梯那头也闻声上来的周德如,挑了挑眉,“猜拳决定?”   *   五分钟后。   “你们还真够利索的。”   杨桃靠在门框上,话里说不上是感叹还是抱怨更重,“说出发就出发。”   跟她从一局定胜负比到三局两胜最后再比到五局三胜的周德如当然听得出这人语气里那股酸溜溜的劲儿,哈哈干笑了两声。   “休息够了,时间就是金钱,能早点行动肯定是早点行动了。”   恐怕没有谁能比这座废城里的人们对这句话更有感触的了,毕竟,看着手腕上一分一秒地跳动着自己生命的倒计时,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经历。   杨桃:“可恶——”   她也想去啊!   按理说她是猜拳输了,本身的能力也更适合当后勤,可从一开始到现在,跟着顾浅经历了那么多,现在再叫她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待在后方反倒不愿意了起来。   更何况这儿也说不上能比游乐场里安全多少。   鬼知道那些潜藏起来的怪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冲破黑暗的束缚,所幸这家旅馆的电力还够支撑相当长一阵子,留一人在这里,剩下三个重新启程是最好的安排了。   “早去早回啊,”咬了半天牙的杨桃最后只能这么忧心忡忡地嘱咐道,“……别的做不了,等你们回来的时候还是能准备好点热汤的。”   这个地方的食物存放时间都半斤八两,他们在厨房翻到了一袋还没来得及发霉的面粉和大半包土豆,去除了几个发了芽的以后发现居然还有不少能吃的。只是因为时间关系,都是匆匆垫了点街角商店翻来的冷藏罐头了事,不过,按照眼下的情况,说不定之后能难得改善下伙食——如果都能平安归来的话。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顾浅也清楚她话里的隐台词。   “好啊,”于是她也很难得地露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那就麻烦你了。”   杨桃靠在旅店大门边上目送他们的身影渐渐落在身后,重新行走在黑暗中的三人也甩去了莫名有点沉重的氛围,现在不是想太多的时候,也不是提前担心将会遇到什么的时候。他们要做的、能做的,就是一直不断地向前。   “我有种预感。”   走着走着,周德如说:“之后的情况可能要比……严酷得多。”   “还用你说。”舒菁长出一口气,展开手上的地图,“赶紧走就是了。”   浓重的雾霭中,遥遥升起的三个红叉却尤为醒目,就像是在这茫茫黑暗中的指向标,不留任何逃走的余地,清晰地向每一个玩家指出了他们头顶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所在的方向。   那炫目又迷幻的霓虹灯光近了,再次走进那座大门时,顾浅抬起头看了两秒,旋即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四处张望着确认了一下古堡的位置。   “上北下南……”   舒菁举着地图,挑挑眉,“就是那边了吧,那边。”   她指向了他们的右手侧,也得到了稍事回忆了一下的顾浅的肯定。   “应该就是了,”她说,“走吧。”   “等等。”周德如突然道。   提起脚步的其余两人正不解地望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处隐约晃动的亮点就止住了她们疑惑的眼神。有一小簇喧哗的声音正在接近,无边的黑暗被园内流淌着的霓虹驱散,使得他们能辨认出一点那些人的身形。   那个走在最前头的高壮个子一定是NO.1了。   想起上次不怎么愉快的会面,顾浅挑挑眉。   她看向还好端端地戴在手腕上的表盘,说不准自己的能力怎么偏偏就在那时没了作用。   “NO.1……NO.6、NO.7……”   旁边的舒菁低声数着:“有能力的家伙都聚齐了啊。”   才想起这俩也是位份不低的干部的顾浅:“啊,是哦,你们不去吗?”   两人:“……”   周德如头疼似的“嘶”了声,虽然听出这话里促狭意味更重,还是一个战术后仰揉了揉自个儿头发。   “我说啊,这就是个为了更大程度保命不得不聚在一起的临时组织,”他挠挠耳朵,“意见不和的人还是挺多的——啧,刚才过去的那里面就有我看不顺眼的家伙。”   “不过他洗脑有一手。”   舒菁平静地说,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顾浅歪了歪头。   “他”是指NO.1?   接下来的话就肯定了她的想法。   “你们来的时候不巧,‘海滨’本来是要定期开动员大会的。当然了,说是动员大会……更多是为了煽动底下的玩家更狂热地奔波卖命,来这的人有的是有自己的目的,有的就是真的被忽悠住了,不过这现在跟咱们都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看样子他们要来的也不是这边,”看着那几盏灯光消失在道路的另一头,舒菁回过头,“咱们就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吧。”   顾浅也认出了走在最后的那个吊儿郎当的黄毛,她懒得在这再起什么冲突,也得亏他们自始至终地都远远安静站着,从他到前头的NO.1都没有看过来一眼。   她收回视线,这才看到估计是听说过那场风波的另两人都不失紧张地盯着自己。   顾浅:“……”   虽然暴揍小丑的场面可能是造成了什么误解,但她也没真暴躁到那份上吧??   “走了走了。”   她挥挥手,当了那个最后拿主意的人,“都赶着过来了,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那俩人这才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走上了截然相反的小道。   他们离古堡的位置本就已经不远,各怀心思地走了约莫五六分钟后,骤然在头顶放大的阴影才让人惊醒似的回过了神。   舒菁“啊”了声。   “当时虽然也有预感……”   周德如有点感慨地接上了她的话,“……但没想到真的这么大。”   古堡就矗立在他们眼前。   似乎要刺破夜空似的塔尖高耸入云,层层叠叠的厚重瓦片更增添了它的阴森。墙上零星缀有几扇窗户,可紧闭得就像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当画在墙上的装饰品。细长的植株在墙上攀附,叶片连同藤蔓都泛着不详的黑色。   但它——或者说这个项目的特殊之处还不止于此。   “唉,我就说等了这么久,总得等来人了。”   背对着坐在门口那片草地上的人站起身,拍拍沾在身上的干枯草叶,“但没想到是你们。”   黎烁转过身,笑着冲他们打了个招呼:“嗨?” 第60章 闯入者   相较于他, 这边的几人可就没那么热络了。   舒菁还是那副没什么感情波动的冷淡模样,周德如“啧”了声。回忆起之前的事,顾浅不由怀疑起这个招呼怕不是只是跟她打的, 想想在最开始那个世界好歹欠了不少人情,还是抬手权当是回应, 果不其然见站在对面的人笑得更灿烂了几分。   “哎呀, 我还说呢,就在楼上等着。”   黎烁摊开两手,叹了口气。   “结果一直也不见你们来找我,可惜啊可惜, 现在是想换也没得换了。”   刚才一直觉得这位“有名奸商”哪里不太对的顾浅“唔”了声,这才反应过来他到底少了什么。   那个他永远随身不离的巨大背包不知怎的没了踪影。   “它去哪儿了?”她问。   “留在了它必须得留下的地方。”黎烁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也无所谓, 既然都到了这儿,也没有用那些东西的必要了。”   “怎么样?”   他侧过头来笑笑,“要一起进去吗?”   这么说着,他却没有干等着, 自己径直往大门口走去。漆成黑色的雕花铁门上虽然挂着粗重的铁链, 可没锁头拴着也跟装饰没两样,轻轻一推就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敞开了够一人出入的缝隙。   顾浅正要迈步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扯住了。   回头看见舒菁难得迟疑的神情,“真要……?”   她视线的另一端瞅着已经半个身子踏进门内的黎烁,显然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和他一起行动,她们俩这态度形成了鲜明对照,夹在中间的周德如就难办了——特别是两人还都把目光投向他准备来裁决这最后一票。   “就跟上吧。”   最后,他也只能沉着张脸点点头,“再怎么着也比其他人好多了不是?”   虽然还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但姑且还是海滨里可信任的那一拨, 走一步看一步也就差不多了。   顾浅较之另两人的态度本就要积极得多,三两步跟上的时候正赶上黎烁准备松开那铁链子。他对他们耽搁了这么会儿功夫以及到了还是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惊讶,稍稍侧身就给让开了足够一人通行的地方。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进了那扇大门,留下铁链在身后“当啷”一声晃下去。   伴随着铬铁叮叮当当的喑哑碰撞声,一行人走上那条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因为夜间潮气而湿漉漉的石头踩在脚底有点打滑,害得人只能看着路旁那些无风自动的野草小心地一步步向前挪去,不过么,他们见过的诡异景象太多了,这点程度如今只能称得上是小孩过家家,所以也并不妨碍他们一路到了尽头的大门前。   一旦推开它,将要面对的事物可就不怎么让人放松得下来了。   偏偏黎烁就跟个没事人似的,顾浅甚至在他伸手往前推去的时候看到了他嘴角噙着的那一丁点弧度。还不等她弄清这人脑袋都装了些什么,另一种意义上的黑暗已在眼前降临。   顾浅扬扬手,试图挥开那股似曾相识的味道,她昨晚——如果是晚上的话——跟这霉味同床共枕了一宿,现在只恨没有找机会弄点空气清新剂随身带着,哪怕过期了也总比这味儿强。   但话说回来,这么大的古堡,光一两瓶恐怕还远远不够用。   “这里……”   舒菁艰难地捏着鼻子问:“真的还有人在吗?”   “可难说,”周德如没好气道,“你看我们到现在遇到的有哪个是正常的。”   “哦?”   方才还对着门廊内探头探脑的黎烁闻言转过了头,“听你们这意思,别是还去找过其他的‘引路人’了吧?”   听着这好奇般的打探,顾浅挑了下眉。   “这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   “哎,话不能这么说,”他也不恼,兀自笑道,“咱们现在也算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互相交个底也图个心安不是?”   说着,“嚓”地打着了什么,顾浅也看清了对方手里举着的东西。   他攥住的那玩意儿分明是个打火机的样式,可在按下去后,却是一只盈盈的白亮光球弹出来,悬在了上空约有两三英寸的位置,完完整整地照亮了四人周围的一小块区域。这样固然没有手电筒照得那么远,就安全性而言倒是高出不少。   “我留在手头的最后一样了,前俩月从上任NO.4那换来的,”黎烁爽快地说,“你们要也可以拿去。”   他们正站在这座古堡的门廊里。   舒菁瞧见他掏出那“打火机”,为了省电就干脆拧灭了手电筒,当然,这里也不止一个光源。   墙上每隔一小段距离就固定了个造型精巧的烛台,尽管那黄铜底座蒙了好些灰尘,上头的蜡烛却没有任何损耗似的自顾自地燃个没完没了,摇曳的烛火也在最前面那人的脸上落下阴影,让人对他脸上的神情瞧不真切。   “说这是最后一样,”周德如问,“你的能力呢?”   “能力物当然不算在内。”   黎烁耸耸肩,“但这就不是交底的范围了,就像我现在问你们的能力,你们也不会告诉我一样。”   这倒是彻彻底底的大实话。   场面一度陷入了僵局,最后还是顾浅率先一步跨过去,顺带还往墙壁上的烛台摸了一下。   舒菁:“……你这是干什么?”   “没,就想试试能不能拿下来。”结果非但没拿到还蹭了一手灰,顾浅咳了声,把指头往边上小桌台的桌布上擦了擦,“弄个火器来也挺好的。”   指不定就有什么怕火呢。   石砖砌成的墙壁阴冷森寒,蜡烛那点可怜的小火苗当然不可能让空气升上几度,顶多是让凑近的那块皮肤感觉稍微暖和些罢了。顾浅搓搓手背,率先踏出了这条狭窄又逼仄的长廊,眼前豁然开朗,明显是这“城堡”的中央大厅。   前方是直通二楼的宽大楼梯,足以让十来个人并排通过,两侧同样是被牢牢固定在底座上的兽脂蜡烛。虽然比走廊上的更粗更亮,但在烛芯燃烧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一滴蜡油滴落,这些东西的存在形式本身已经是个警告,顾浅不太想知道强行把它们拔下来会有什么后果。   她不想不代表有人不想。   黎烁就走在夹在中间第二个的次序,见状吹了声口哨就凑了过去。   “你确定你要碰这个?”   顾浅话里的警告意味只被他满不在乎地付之一笑。   “你以为我是怎么弄来那么多好东西的?”黎烁凑在那差不多手腕粗的兽脂蜡烛跟前,左瞧瞧右看看,还轻轻吹了口气,却没影响到那指甲盖大小的火焰分毫,“富贵险中求,这事儿就像悬崖上走钢丝,踏错万劫不复,走对了,可就没准能在什么时候保住一条小命——”   他颇有暗示性地拉长了语调,也确实达成了想要的效果——顾浅想起那个曾经护住他们没让被海怪一口吞下肚去的球,还真没法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她扬起眉。   “找死别带上别人。”周德如皱着眉头说。   “那你们可以站远点。”   “……等等,”舒菁打断了他们的争执不休,“什么声音?”   “咣。”   突然之间,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之外,突然隐约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钝响。   “咣。”   又一声。   这听着就像……有哪个套着一身沉重盔甲的家伙,在迈着艰难的步伐向这里一步步靠近。   周德如又转头回去,“你刚才——”   黎烁立马举起双手自证清白。   “我还什么都没动,”他说,“至少你们也看到了,什么影响都没造成——那个声音是刚刚才响起来的。”   现在再要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说刚才的响动还过于缥缈和飘忽不定,短短的十几秒内,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见哐哐当当又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就连才供他们进入的那条走廊也被堵住了,顾浅甚至没听到大门的开合声,难不成那些还不清楚真面目为何的玩意儿是凭空蹦出来的吗?   舒菁:“怎么办?”   “没别的办法了,”顾浅又一次承担了这个危急关头拿主意的角色,她飞快抬头看了眼,“只能网上走。”   就两句话的功夫,那动静已经逼到了眼前。   烛火映照下,银白色的金属头盔远远地浮现出来。   从正门口的走廊,再到大厅两旁的拱门,身披沉重盔甲的士兵们参差不齐地步出黑暗,兵分三道地堵得还站在原地的不速之客再无退路。它们或是举着长|枪或是一手盾牌一手持剑,可除此之外分明只是在机械重复着抬腿、向前、再踏下这个过程,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它们几乎称得上是在体态僵硬地龟速前进。   然后,就在某一个瞬间——   当三拨“士兵”汇聚在大厅之时,像是得到了指示一般,突然被按下了加速键。   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以全然不似方才那龟速的迅猛架势齐齐往大厅中央涌来,原本站在最外围的舒菁一声惊叫,连忙就又往后退了一步,其他人也没闲着,这时候哪还用得着再多说什么,连个眼神都不需要对就不约而同地直接向楼梯冲去。   顾浅先是推了他们还没站稳的奶妈一把,自己才刚踏上两级台阶,那傀儡士兵的长矛尖儿就擦着小腿狠狠戳进了旁边的地毯。她暗骂一声,眼看着又一个士兵伸出手想抓住自己的脚腕,毫不犹豫借助扶手扭身使力,踹了下去!   这一脚正踢在那顶锈蚀了边角的白铜头盔上。   势态往往如此,当你认为它不可能更糟糕的时候,它就会身体力行地证明人类的想象力终究如此贫瘠。   头盔铛啷啷地滚下了最后一节台阶。   太顺利了。   连致使这结果出现的顾浅都在同一刹那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连那挥舞着长|枪的傀儡士兵都还好好地站在原地。   它本该有脑袋的“脖颈”上方,空无一物。 第61章 真理之口   不仅仅是“脑袋”。   头盔掉落之后, 但凡离得近的人都能轻易看到那盔甲中央的孔洞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头颅和躯体,里面盛装着的根本就是无尽的黑暗。   但这怔愣只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   被踢掉的小小坠落物到底还是阻止了其下两个傀儡士兵的前进, 而这么久出生入死的经历足以让他们抓住这短短的喘息时间,成功闪躲掉剑盾胡乱的挥舞后, 几人毫不迟疑地冲上楼梯尽头的狭窄走廊。   “快!”   周德如吼道, 他率先推开了那扇离得最近也显得最为厚重的木门,等其他人鱼贯而入后第一时间用后背将它撞回了原位。   紧随其后的下一秒,传入耳中的就是沉闷的碰撞声。   不依不饶的追兵们似乎在门外用武器又砍又刺,所幸这门的材质还容不得它们破门而入——虽然这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顾浅飞快向后瞥了一眼, 在看到不远处的棋牌桌后就明白了当下要做什么。黑黑白白的棋子被“哗啦”掀落一地,她一个人的力气就足以轻松将它拖到门边再放翻,用面积更大的那一面将半扇门堵得严严实实。   行动就是最好的指示, 其他人也马上拖来了角落的双排沙发,加上杂七杂八的东西,一通忙活下堆起了堵不容轻易突破的壁垒,连门外刀剑的磕碰声都微弱了不少。   顾浅站定, 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其实不太符合她的作风, 谁让她信奉的一向是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宰一双。可惜这群士兵的数目实在是太过庞大,打头的还站在大厅里,她都能看到还在他们身后走廊尽头闪烁的银光。   还有那头盔底下……   她瞧得清清楚楚,那士兵被踹掉脑袋后还能行动自如,连方向判断都没受任何影响,那么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这也意味着至少在找到致命弱点之前不能拿它们怎么样了。   至于他们——   顾浅回过头。   就相当于是被困在这里了。   另外三人也同样在观察着这房间的装潢,事实上, 作为一个“房间”而言,它的空间有点过大了。   “怎么样?”作为唯二的女性,舒菁第一反应还是低声问了站在旁边的顾浅。   而后者斟酌片刻,给出了这么个答案。   “不好说。”   原本安置在中央的茶几、沙发,还有棋盘桌椅等等,都被他们拖去堵门了,这里就显得空旷了不少。唯独能让他们从外面持续不断的撞击声中收回注意力的是两侧直达天花板的庞然书架,不明材质的金属板上密密麻麻地堆着未知语言写就的书籍。   顾浅的目光正停留在其中一本刻着鬼画符般符号的书脊上,在观察过它的左邻右舍后,她察觉到它们似乎存在着某种规律——至少是用同一种语言写成的。   “如尼文。”   从刚才那场骚乱沉默到现在的黎烁突然说道。   还不等其他人开口,他就自顾自地否认了这个答案。   “不,应该说……是如尼文的变体,”他侧过头,“应该是吧。”   周德如:“你认识?”   黎烁:“你指望我懂一门已经灭亡的语言?还是变体?”   前者那口失望的气刚刚叹到半截,就听到这人话锋一转,改了口风。   “不过我有幸拿到过一份手稿,上面就记载了类似的变体和一些语法,现在来看应该是同一种……”   舒菁目光灼灼地抬起头。   黎烁却不太在意似的挠挠脸,“唉,因为除了内容外本质上就是沓废纸我又快冻死了,当场就给扔火堆当柴烧了。”   舒菁:“……”   她手痒痒。   “但我记住了其中的大部分。”   顾浅:“……”   这人说话能不能大喘气?   话说回来,虽然欠揍了点,但能在短短时间内记住一堆完全陌生的符号还记到现在,记忆力属实不可小觑。   “所以,”周德如干巴巴地说,“你还是能看懂这些书的。”   黎烁挑挑眉。   “一部分吧,也就是半瓶子晃荡的水平。”   “内容不重要。”他说。   周德如:“……?”   周德如:“内容当然很重要。”   “内容不重要,”黎烁又重复了一边,他踱步到最里头那排书架前,抬手敲了下厚厚的书脊,“重要的是名字。”   顾浅:“名字?”   “简单来说,就是这里的书都是按照一定首字母顺序排列的……”   黎烁抬起头,望着顶端的那几本书沉吟了数十秒,“但这排书架的有点奇怪。”   不等顾浅再问出怎么个奇怪法,就看对方用行动作出了回答。   他抽出第三排左数的第六本书,将它与右下角的某本掉换了位置。   很显然,他在按照自己眼中应有的顺序将它们重新排列组合,在如此往复地做了几次后突然又对刚才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可惜能看懂的只有他一个,在场的其他人都帮不上什么忙。又在原地端详了会儿后,黎烁才不慌不忙地抽出了第二排的某本大部头。   当他把这最后一本书重新插入书架,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隐约震了下。   遥远的某处“咔哒”响了一声。   “很简单俗套的题目,”看着几排旧书在没有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发突出凹下,黎烁摩挲着下巴说,“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花样。”   话音未落,书籍的自我排列组合停住了。   伴随着摩擦时的闷响和四散开来的烟尘,一行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两步,看着那书架整个向一侧转开,露出了挡在后面的东西。   那是道暗门。   矮小的门扉只够成年人低着头挤进去,不过在那之前,解开这层谜题的黎烁率先上前一步,握住了那黄铜制成的门把手。   拧下去的过程异常顺利,没有遇到丝毫拖泥带水的阻碍,可当他正准备向前推门时,那扇薄薄的门板依然纹丝不动。   黎烁皱了皱眉。   顾浅注意到了不对劲,“怎么了?”   背对着他们的那人侧过头,隐藏在阴影下的半张脸看不清神情,声音却沉着。   “我松不开手了。”   ……?!   其余三人登时一惊,而就在黎烁让开半个身子后,他的手就像被黏在上面一样,还一动不动地维持握着把手的姿势。   再然后,那一小片地方突兀地陷了下去。   舒菁及时捂嘴巴堵住了下意识倒吸的冷气,顾浅正要去拉扯的手也停在半空,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黄铜熔成的把手在转眼间就变化成为截然不同的形状。   铜铁铸就它的耳朵,木屑化为它的鬃毛,不可思议地出现在门板上的狮子脑袋却莫名不显违和。它转动眼珠,雾霭沉沉的金属里倒映出眼前几人的影子。   黎烁的手就卡在那头“狮子”的血盆大口里。   “回答我的问题。”   声音低沉嘶哑,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做到含着人的手还能吐字如此清晰的。   见无人应声,“狮子”又说了一遍。   “回答我的问题。”   周德如:“这——”   “……可能,我只是说可能,”舒菁眼皮跳了一下,“按照一般来说的发展,如果答错了,是不是就……”   她难免紧张地看着落在黎烁手腕和手掌相接处的那一圈阴影。   顾浅同样没有轻举妄动,在这座古堡里,她习惯的硬碰硬似乎一时半会儿行不大通。   “你,来回答我的问题。”狮子说。   这个“你”所指的人选已经毫无疑问了,黎烁不置可否,偏偏脑袋。   黄铜狮子见他这样,只当是默认。   “我是太阳,也是砂,亦是鸟。”它缓慢地问道,“我是什么?”   ……这都哪儿跟哪儿?   眼下堪称是前有狼后有虎,士兵们还在哐哐砸门,眼瞧着已经被捅开了一丝缝隙,众人的火气全被这突如其来的谜语憋在了胸口。   “沙子、鸟……”   周德如烦躁地啐了口:“什么乱七八糟的!”   舒菁蹙眉,术业有专攻,让她背个十几个单词长的药名那是信手拈来丝毫不在话下,可解谜是真不怎么在行。明白这俩是指望不上,黎烁只得收回目光,望向在场唯一一个还有可能帮上个一星半点儿的人。   顾浅:“不如把这门拆了。”   比起听这狮子逼逼还是直接解决源头更干脆利索。   黎烁:“……”   得,一个也靠不住。   “我猜,”他干巴巴地说,“谜底是钟。”   所有人都静静等着一锤定音的那一刻,那头狮子却没有任何动静,但这也恰恰证明着——   他说对了。   “下一个问题。”   它慢吞吞道:“早晨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   “这个连我都听过,”舒菁被这没完没了的猜谜语游戏搞得有点恼火,挑高了她那细长的眉毛,“说的是人。”   黎烁迎上那缓慢向上转来的金属眼珠,不慌不忙地耸了耸肩,“如她所说。”   “那么,”狮子说,“最后一个问题。”   “只有答出绝对正确的答案,才能通过这扇门。”它道。   “——你杀过人吗?”   空气倏地静了下来。   “正确”这个词过于耐人寻味。   顾浅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太确定,这头狮子到底想听的是哪一个答案。而这无声蔓延着的寂静也意味着另一件事,他们没法确定,自己想听的和对方将会说出口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答案。   黎烁笑了。   “当然。” 第62章 水牢   真理之口。   在被小丑拉进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之前, 顾浅当然听说过这尊有名的意大利石雕。   相传谁把手伸进那张嘴里,若是不说真话,就会被咬住手指。   ——和眼前的情况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所不同的是, 这个由金属和木料交织而成的、表面还流露着黄铜色泽的狮子脑袋只要求正确的答案,并不一定是真实或者虚假, 但这个界限也相对暧昧。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又到了哪个临界点才算是正确?   至少这不是当下他们该去关注的事。   在黎烁话音落下后, 狮子缓缓张大了嘴巴。   察觉到它放松钳制,前者马上抽回了自己的右手,还心有余悸似的甩了甩,他长出一口气, 看着那黄铜重新变成本该有的模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竖直门把手。   “我是不想再碰这玩意儿了,”黎烁扭身一摊手,“谁来开这门?”   迎接他的却是男女有点警惕的眼神, 仿佛在掂量他刚才说的话究竟有几分轻重。面对这样的目光,他本人倒是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顾浅正准备有所动作,伸出去的手就被对方忽地站正的身体挡了回去。   “算了。”   他轻飘飘地说:“还是我来吧。”   说着, 他就重新搭上了刚才还避之不及的门把——只不过换了只手, 这次再没有什么幺蛾子发生,把手被顺利扭开,露出了暗门后那道狭窄的通道。   墙壁上零落地点缀着烛光,照亮了通向下方的螺旋状石梯,不知源自何处的水声滴答滴答地响着,台阶表面上凹凸不平的石坑也偶尔闪着盈盈水光。   看着就知道估计会打滑,顾浅瞄向石壁,瞧准了几个待会儿可以借力扶着的位置。   但他们全都站在原地,谁也没动弹半步。   “我觉得……”   先开口的是一贯最为冷静的舒菁, “最好先解释一下你刚才的回答。”   起码得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唔,”黎烁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倒认为不是很有这个必要。”   “诚然,有底线高到即便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也不会对同类下杀手的人——”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一男两女,“但也该允许有为了生存不顾一切的类型存在吧?据我所知,‘海滨’也是这样的普通人占绝大多数,我也只是未能免俗的其中之一而已。”   “那你也该知道,”周德如说,“站在这儿的人可都不怎么认同‘海滨’的生存方式。”   只剩下一个人还没有表态了。   对上其他人投来的目光,顾浅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呃……我无所谓。”她诚实地说。   虽然连NO.15和小丑都没补刀,但仅限于她不想这么做罢了。   “我有这么做的自由,别人也有别人以绝后患的自由,能帮上忙就没坏处。”他们能走到这一步也的确多亏了黎烁,而她这个想法,当初留下童谣就是最好例子,“比起纠结这个,还不如赶紧下去。”   仿佛是应和她这句话一般,门边架在最上面的椅子在持续不断的撞击中“咣当”坠下,桌子沙发也都开始松动,更有长剑捅进那道被砍开的缝隙来到处乱捅,这是真撑不下去了。   周德如“啧”了声。   “放心。”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进入暗道,顾浅又说:“谁敢玩把戏,我肯定把谁的胳膊腿打断。”   黎烁在“海滨”的名声似乎不太好,但她又确确实实在第一个世界受过对方的恩惠,当然,这还不至于让她放松警惕。这点上,她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被她暗示的本人闻言脚底一滑,险些滚下去。   “喂喂,”他好容易扶住墙,哭笑不得道,“别说的这么吓人啊!”   顾浅:“你对号入座什么?”   黎烁:“……”   算了,多说多错。   走在最后的舒菁还在想着他们上次进木屋时的情景,但她总不可能永远都不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门板从指间溜过去。果不其然,当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在彻底闭合的门缝里,他们都听到了上锁似的“咔哒”一声和沉闷的摩擦声。   就像是那书架在几人进来后又自己合上了一样。   ……果然是单向通道吗。   虽然已经有所心理准备,这也难免引得几人都警惕地回过了头。不过,还没过几秒,这疑虑就变成了庆幸。   门外乱七八糟的杂物被推翻在地,伴随着铁甲踢了哐啷的声响,那些士兵们闯进来了。   它们似乎还没发现书架被人动过,也就无从察觉,后面还藏着道暗门。   至少现在暂时还是安全的。   只要底下不是条死路。   几人对过眼神,慢慢地摸索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久到顾浅怀疑他们还在原地打转——她的猜测也不无道理。蜡烛的间距从未变过,连楼梯的宽窄都是一模一样,根本无从判断他们向下走了多深。   唯一能让人有点实感的,就是那一下一下的水滴声更清晰了。   “……有没有觉得,”舒菁沉默了下,“咱们现在的位置不太对劲?”   正如她所说。   顾浅还记得,他们进来前看这座古堡虽是高得可以,但塔尖目测撑死也不过二三十米左右。这会儿从二楼进入暗道,就是直通地下室也该有个限度。可转了这么久,早就远超了正常而言的深度。   “有谁数了从开始到现在经过了多少根蜡烛吗?”她问。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出声回答的是难得沉默了半天的黎烁。   “二十三根。”   他搭在鼻梁上的手指摩挲了下,喃喃自语似的说:“就按每层五到六根蜡烛,一层三米左右来算……”   他们少说也向下深入了十多米。   “看来,”他不由古怪地一笑,“这儿比想象得还要大不少。”   别有洞天啊。   走在最前头的周德如可顾不上开什么到底是不是内有乾坤的玩笑了,他试探着向前踏出一步,确认自己所见非虚后马上回头招呼同伴们。   “快来!”他叫道,“好像终于到出口了!”   这一声无异于相当地振奋人心,后面的三人也都打起了精神,向下踏过了最后几阶台阶。然而,还没走几步,顾浅却觉出不对来。   刚刚踩下去的时候只觉鞋底湿滑黏腻,她有那么一瞬间还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但再往前走就更证明了这绝不是什么幻觉,冰凉感很快从脚面漫了上来,渗进布料,刺得骨头生疼。   这明显还是向下倾斜的,等他们走过缓坡,才感觉地势平缓下来,但与此同时也跋涉在齐膝深的水里,一步一行都艰难异常。   “这鬼地方究竟怎么回事……”   舒菁咬着牙抱怨道:“是有多深啊。”   “谁知道呢。”顾浅的声音还很冷静,“但现在看来是到底了。”   她当然可以做到保持平和。   ——因为她给自己偷偷加了一点寒冷耐性。   不这么做也没法,这水温度极低也就罢了,还偏偏透着股渗到骨子里去的阴冷。现在还不知道能上岸的地方在哪,也就不知道要在水里泡多久,等泡得没了知觉,别人不说,她这个战力担当行动不灵活就是真的完了。   鼻尖萦绕着一丝淡淡的腥气,那铁锈似的味道像是被大量的水中和了,只是若有若无地引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周德如:“我怎么闻着——”   “真像啊。”黎烁道。   自己的话被打断,哪怕周德如自认脾气还算不错也多少有点恼火,但现在显然不适合纠结这个。就像他说的,这气味,即使再淡薄,但凡是在各类“末日”里浸淫过的玩家都能闻得出来,这是他们最熟悉的。   血的味道。   一声细微的呻|吟传进了耳朵里。   顾浅条件反射地抬头,她看了过去。这充斥着冰水的通道漆黑一片,就算眼睛适应了黑暗,也只能靠外面带进来的手电筒才能稍微看清点远处的景象,层层叠叠的栏杆后,那人影的双手被提过头顶,整个人都半死不活地固定在墙面上。   他略微动作一下,就听到有什么在叮叮哐哐地碰撞作响。   水,栏杆,镣铐。   再怎么后知后觉,顾浅也明白过来了他们闯入的是什么地方。   这是……水牢。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啊啊啊啊,本来说是要完结的,结果意外加病情反复加复课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而且写出来比我想象还长……TAT   先把这些放上来,给大家赔礼道歉了(土下座 第63章 机关   在刺骨的水中跋涉了这么老半天, 再强韧的人都多少开始有点受不住了。这时候遇上什么线索或转机,就是久旱逢甘霖,挣扎于沙漠的旅人终于窥见了绿洲的一角一般, 迫不及待地奔赴而去。   但在这座游乐场里,最该早早学会的道理就是天不遂人愿。   关押在水牢深处的囚犯以一种被吊挂在十字架上般的姿势被钉在墙上, “他”了无生气地垂下脑袋, 肢体干瘪到分不出男女,手腕被木楔穿刺过的伤口早就恶化流脓,血痂糊成一团乌黑,在这浑浊的空气里散发着恶臭。   周德如:“这人……”   也难怪他如此迟疑, 常人被搞成这副模样,早就活不成了。   然而眼前的那具躯体——连用“人”来称呼都有点不太妥当,完全是具空荡荡的干尸, 胸口偶尔有的起伏似乎也只是他们在烛火摇曳下的错觉。   “还有救吗?”他问。   舒菁皱着眉头,没说话。   哪怕是她再在这超现实的地方见多识广,也不可能隔着如此之远还能确定一个人的生死。那囚犯挂在墙上,底下是污水, 自己身上还不知道沾了些什么, 普通人自然是不愿意靠近的,但站在这儿的也没有一个普通人。   “哗啦啦”两声,他们中唯一一个医生就趟了过去,先是把手指放在那“干尸”的鼻子底下,过了没几秒就收了回来。都用不着看她的表情,其他人就明白了结果如何——因为她下一秒就干脆靠过去,把耳朵贴在了对方胸口上。   “还在跳。”   过了一会儿,她宣布。   顾浅:“怎么样?”   舒菁:“……很奇怪。”   说着,她又抬头上下端详了眼前的囚犯一番。   “已经没有呼吸了……虽然很微弱, 但是心跳还在,也算稳定。”   “所以,”黎烁插话道,“要想问出点什么来是不可能了。”   “肯定的。”   舒菁说:“这状态活着都是个……”   她想说“奇迹”,字眼含在嘴里又觉得讽刺,如果是奇迹,那这个词在这座光怪陆离的游乐场里也未免太过廉价了。   “连紧急急救措施都做不得,多碰一下说不定都会要了他的命。”   “不过,幸好咱们的运气还不赖。”   黎烁一句话就轻巧挽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当他发觉自己成了视线焦点,挑挑眉,抬手往身后一指,顾浅心说这人在某方面的观察力着实比其他人要强。   他们站在那被钉在墙上的不知名囚犯面前,四周是连胳膊都伸不进缝隙里的铁栅栏,正好组成了个没有封口的四方形,瞧上去像是个“小房间”。而当拿着手电筒的周德如在他那句话回过头后,铁栏映下的影影绰绰的黑影也变得很分明了——水牢深处,还有许许多多个这样的小房间。   几人屏息静气,继续向前走去。   如出一辙。   每个如此特殊的“牢笼”都关押着一个丧失意识的囚犯,他们如出一辙的干瘦枯瘪,只有微弱的生命体征,任凭外人怎么叫也不会有半点回应。连手腕上被木楔刺进去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可能也就是他们伤口肿胀泛黑的程度不同罢了。   “能稍微看出来一点……这些人进来的先后时间。”   舒菁沉吟了许久,总结道:“我们最开始遇见的那个被关得最久,其他人的伤口从新到旧不等,要说谁的伤看起来可能最轻的话……”   她思忖片刻,抬手。   “就是他了。”   舒菁指向的是夹在中间的某个房间,顾浅没多犹豫,径直往那走了过去。   点缀在墙壁上的烛灯无风自动,火焰微微跳跃,在囚犯那枯瘦身躯上投下阴影,将他一应伤口和面上五官都映得暧昧不清,晦涩不明。   “嗨?”她凑近前去,叫了一声。   毫无反应。   顾浅回头,瞧见同伴们也不免迟疑了起来,舒菁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要不再继续试试。   “能听得见我说话吗,”她提高音量,又离得对方耳朵更近了些,“你还好吗?”   其他人看不清具体情形,但他们看得见顾浅突然停在那里,就心知事情有了转机。但顾浅这边,她还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势,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出对方除了“啊”、“啊”之类的无意义音节之外还想表达什么。   但不管怎样,和他连一星半点回应也无的同类相比,这已经是现在能抓住的最大希望了。   顾浅又尝试了几次,就在她以为会僵持下去,要扭头叫舒菁过来沟通的时候,看到这位完全处于强弩之末的囚犯手指忽地动了一下。   那颤动极其微小,以至于她没抬起头时还以为是心理作用下的错觉。然而,紧接着,那根肿胀而几近腐坏的手指又剧烈地抽了下,简直让人担心还岌岌可危挂在上头的半片破烂指甲都要掉下来。   然后,顾浅亲眼看着它蜷曲起来,又缓缓地在木楔的桎梏下艰难转向,最终,指向了更深处的方位。   “这什么意思?”周德如难以理解地拧眉,“让咱们往那走吗?”   “应该……?”   顾浅正这么说着,就看见一个转头的功夫,那只手又垂了下去,枯萎干瘦得不像是曾经抬起来过。那为他们指了路的囚犯又垂下了头,现在他看起来和同类也没什么差别了。   她又抬头看了眼那副沉重的镣铐,动用上力量点数……强行拆开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带着虚弱成这样的人一起行动,更何况,还不止他一个,周围尽是些被木楔和锁链困住又了无生气的囚犯。   “走吧。”   她最后收回手,说。舒菁对上她的眼神,会意地闭了闭眼,然后凭着感觉在地图上记下了现在所处的位置。   对于这些人,无论是救下还是给他们个解脱,都只能继续往前走,找到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们默默退出牢房,在那唯一一个指路者的指引下,艰难地在水牢中跋涉,渐渐地,觉得水位似乎浅了些。   “还真……往这儿走对了。”周德如忍不住回了下头,远远望向身后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的黑暗,“不过还不能放松警惕就是。”   在这里生存最紧要的两个字就是谨慎,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如此。他们在冰水里泡了足有大半个小时,这会儿终于感受到地势在向上走,等到终于从水中拔出脚来,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乍一暴露在空气里,除了凉丝丝的感觉外居然还有种诡异的温暖。顾浅打了头阵,用电量岌岌可危的手电筒向前照去,只看到一条疑似不断上螺旋上升的狭窄走廊。除了一个是斜坡一个是楼梯外,和他们下来的那条简直如出一辙。   ——然后,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违和感。   “咔哒。”   顾浅敏锐地感受到鞋底似乎碾过了一样被安置在砖缝间隙的细小插件,在那一刻,说不上是不是直觉作祟,她条件反射喊出了声:“蹲下——”   她也没光说着,自己扑倒的同时也一把拉下身后的两人,走在最末的周德如也反应够快。   嗖嗖的破空声席卷而来,顾浅几乎能感觉到锋利的箭矢如何擦过头皮,险些就被洞穿的喉咙也隐隐作痛。这一批冷箭放过去,又过了许久,那头没了任何动静后,她这才站起了身。   顾浅掉转手电筒,果然看到那处有个小小的银杆。   周德如:“这……机关?”   毋庸置疑了。   她懒得再动了,把手电筒递给他,后者也皱着眉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照过了每一块地砖的缝隙。   “还有好些,”他宣布,“咱就跟着灯光,一点一点往前走吧。”   这可不是个轻松活儿,站在走廊里的一共有四个人,要他们都在这微弱的灯光以及烛光下绕过那些过于“精巧”的机关实在是太过勉强。但在排成一列后,也姑且是慢慢移动了起来。   他们在螺旋式的楼梯上不断上升,周德如再次习惯性地抬高手电筒照亮前方——   异变陡生。   灯光照亮了那小小的、跟老鼠丑陋得如出一辙的生物豆子般的黑亮眼珠,它们成群结队地倒吊在天花板上,被惊动后就骤然展开了双翅。   它们像蝙蝠又不是蝙蝠,铺天盖地席卷来时,只来得及叫人条件反射地护住自己头脸。舒菁被冲击得不自觉倒退一步,恍惚间只觉手肘撞上了墙壁的某个砖块,紧接着,耳边传来的就是“轰隆”的闷响——   不好!   那蝙蝠样的怪异生物还在源源不断地冲来,光凭她自己根本直不起身,眼看着就要随着惯性向砖块后展开的黑暗中栽去,忽然有谁使劲拉了她胳膊一把。   顾浅迎上舒菁惊讶的眼神,一个用力将人往反方向扯回来,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猛地拧起了眉头。   有股强力拽住她的肩膀,顾浅条件反射低头看去,眼前却空荡荡如只有空气。但她可以肯定,刚才拉开舒菁的时候,她根本没感到这么一股阻力。   是时机的问题,还是说……这还会挑人的吗?   这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从最开始就盯上了她一样。   就那么一个愣神,她错过了挣脱的最好时机。   顾浅随着惯性被拉入黑暗,然后轰然一声……   ……墙壁闭合如初。   一个大活人平白没了踪影,离得更远点的俩人甚至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剩舒菁立马扑到了墙上,从上往下反反复复查看几遍都没看到可疑的缺口,惊魂未定地退开后,迎上同伴们震惊又茫然的目光。   “是我的责任,”她咬着牙说,“如果我没有不小心碰到,就不会……”   “不。”   黎烁面色阴郁地打断了她,“现在还说不定。”   还说不定跟被关到墙壁另一侧的顾浅相比,到底哪一方更倒霉。   说话声一停下来,他们就明白了他这话是为何。   身后传来了缓慢的、沉闷的摩擦声。   周德如猛地转过身,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彻底堵死了。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面完完整整的墙。   它出现在那里,就像是一开始就在那一样。说不清它是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来的,可想想这里遍布各处的机关,似乎又没那么难想象。   往深里猜测,刚才那群蝙蝠状的生物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上的损害,恐怕只是为了掩盖墙壁移动的声音——因为此刻再望去,连本该绵延向上的前方走廊也被黑漆漆的砖墙堵得结结实实,连缝都不剩。   他们被困在了这个四四方方的“房间”之中。   而且,还有更糟糕的——   舒菁的耳朵捕捉到细微声响,她循声回头看去,地砖砖缝隐没在于墙壁的交汇处,但她清楚地记得,那条缝隙本该再长一点、再往外一点。   这个房间正在向内压缩。   这样继续下去,他们迟早被挤成一团肉泥。   她忽地出声:“等等,你们看……!”   正前方的那堵墙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是行印刷体的大字。   【只有一个人能出去。】   那就没办法了。   黎烁站在最后,半张脸都被阴影笼罩,他的手伸向后兜,静静地掏出了仅剩的最后一件道具。   黑暗勾勒出手|枪的模糊轮廓,却依然保留着金属那冷硬的外壳。   “咔哒”一声轻响。   他将子弹上了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彩虹、紫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xxxx. 63瓶;紫玉、葵、Refne← 20瓶;莫九辞、乐乐乐乐乐乐佩 10瓶;鱿鱼游鱼 5瓶;45648987 2瓶;artemis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独木桥   无尽漆黑里, 一只手缓缓抬起。   虽然还纤细素白,但指腹关节处已经布满了划痕血痕,顾浅站起身拍拍灰尘后试着伸展了下左手, 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   都说十指连心,尽管还比不上之前的伤, 跟骨折之类的加在一起也够她受的, 不过,眼下的境况也顾不上疼不疼的了。   顾浅抬起头。   手电筒一直不是由她拿着的,现在也就无从谈起光源,当然, 她倒是很怀疑哪怕真的在手上也看不清那上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毕竟谁能想到那面活动的墙后连通的是一条近乎于垂直的隧道,她整个人由着惯性跌进去的时候试图靠岩壁来减缓下落的速度,却发现它光溜溜得抓都抓不住, 强行抠挖的结果就是食指和中指的指尖都被磨得有点……   算了,顾浅想,反正只是小伤。   眼睛适应完全的黑暗还需要点时间,她试探性地向前挪了两步, 在感受到自己周围都是实地后才放开了步子。   即便如此, 有了之前的经验教训,顾浅走得也格外仔细。和这相比起来,一路的安然无恙反而像是在嘲笑她的谨慎入微了。   她稍提一口气,依然没有放松警惕。经过了这么久也感觉得出来,这座城堡的主人似乎格外恶趣味,一旦松懈下来就可能亲手引爆炸弹的开关。   一步,两步,三步。   顾浅默数着,然后, 在这个数字刚刚变成两位数的时候,听到有空气的爆燃声骤然响起。   她悚然一惊,仰头就见悬在墙壁上的烛灯一盏盏一簇簇自发地燃了起来,噼噼啪啪的正是火焰炸响的声音。这烛火比刚才旋转楼梯里的那些可要明亮多了,一下照亮的不止是半面墙壁——   顾浅垂下眼望向前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平台边沿,庆幸起自己刚才的小心。   她正站在高台边缘处,再往前踏出一厘就会直接失足跌落,至于掉下去的后果,那些扎在长刺上的尸体已经用亲身经历向她证明了。   台子约有七|八米高,上尖下粗的钢刺则有半人多长,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谷底”,锋芒无一例外地向上,闪着寒光在来者的视网膜上映出一幅可怖景象。腐化到不同程度的尸体七零八落地挂在那,手脚胸腹都被长刺穿透,离得这么远,瞧不清楚他们死不瞑目的表情反而是件幸事。   这会儿再回头,就能看到她落下的地方后面是堵死了的墙壁。顾浅重新转过头,意识到恶趣味的“主办方”只给了她一个向前的选项。   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眺望过去,黑暗尽头延伸出另一块平台的边沿,而将它与这里相连的是一块狭长的木条。   窄到什么程度呢,只有俩手腕并在一起的粗细。厚实倒是挺厚实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承载成年人的体重。看着这根“独木桥”,顾浅突然笑了一声,她终于明白那位还未谋面的“引路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意识到了对方是要她做什么,底下那些尸体为什么掉在远近不同的位置也就有了解释。顾浅仔仔细细地把那些先来者都打量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任何一个后,才猜试探性地踩上了独木桥的起点。   一旦踏上去,就没了回头路。   哪怕这根木条在她走到中间的时候突然断裂,她也不会再有任何机会有什么怨言可言。   可能是被这样关乎性命的危机洗刷过太多次,顾浅此时能感觉到的居然只有冷静和一片清明,她微妙地觉出了点有趣,不由自主勾起嘴角,用最大力气使劲踏了两下这根木条。   独木桥连晃都没晃,倒是足够证明自己的结实程度。   和掌控了全局的引路人相比,她的凭仗唯有“这不可能是个必死局”这一点,但眼下也足够她放下最后一丝顾虑。不过,无论是因为木条的长度,还是道路上极有可能存在的风险,都注定她不会再走上来第二次了。   顾浅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保持平衡,尽可能稳住身体,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踏上了不归路。   就桥的宽窄程度而言,她的前进速度只能用龟速来形容。在磨蹭了好一会儿后,顾浅回头看到自个儿离起点也就走了个一两米的距离,连眼角都抽了抽。   她“啧”了声,在黑暗中又艰难地前行了五六分钟,可再抬头一看,连这根木条的五分之一都没走出去。   这是个不妙的端倪。   前两个项目耗费了太多的体力,不如说她能撑下来全靠舒菁给的那一小瓶不明药剂。虽然在那家破落民宿休息得把精力全都补了回来,但这“独木桥”对人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完全超乎想象。   顾浅长出一口气。   不要紧,她告诉自己,她能做得到。   哪怕做不到,也会逼着自己做到。   再次向前踏出一步后,她的步伐都变得坚定了许多。事实上,这也没费太大的力气,顾浅发觉自己渐渐掌握了一点在这上行走的诀窍,她将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脚下,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约莫一小半的距离。   哪怕是经过如此之远,顾浅依然没有感觉出所谓的独木桥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晃动。不要用常识来衡量这座游乐场的一切是必晓之理,她也就没再将过多的心力放在那上面,转而屏息静气,准备专心走完剩下的路程。   二分之一……   ……五分之三。   她不断默默将走完和未走的距离作比,悬而未决的心似乎也渐渐回落下来。烛火摇曳的阴影下,顾浅踏上了大约代表着三分之二的那个节点,心下刚要一松,却忽地见眼前有一丝光亮闪过。   ……?!   千钧一发之际,她向后一个仰身,那根乍看就十分锋利的透明钢丝近乎是贴着鼻尖擦了过去。   避开它还只是一时,这之后而来的问题才是最要命的——顾浅整个身体都因为猛然的闪躲失了平衡,终于在眼看就要跌下去的前一瞬间堪堪稳住。她横站在那里,跟之前相比完全换了个姿势,胸口不断起伏,谨慎地观察着前方是否又会突然闪出什么幺蛾子来。   哪怕是早有了心理准备……   突然来这么一下子也够吓人和措手不及的。   顾浅视线向下一扫,又看到了那几具在出发前就引起了她注意的残尸。它们跟其他尸体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穿插在钢刺上的只有缺了头的身体部分,几颗头颅滚在旁边,压根分不清谁是谁的脑袋。   她无意识摸摸自己脖子,还在跳动的脉搏稍微舒缓了一点随之而来的压力。   顾浅从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能体会到墨菲定律的正确性。   如果说一根钢丝还可以招架得住,当第三根钢丝紧随在第二根之后袭来之时,她不得不强行再度向后仰去。然而木板狭窄得根本无法供人保持这样夸张的姿势,顾浅只来得及感觉到皮靴鞋跟在平滑的表面上滑了下,下一秒,身体就斜着栽落而下——   又是一根钢丝划过,木板上方空荡荡的,原本该站在上面的人早就失去了踪影。   顾浅悬在半空,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大片的锋利尖刺,清楚自己只消一个抓不稳,就跟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落得同样下场了。   她感觉自己挂在空中微微摇晃,只得用双手紧紧攥着木板,手心被锋利的边沿揦得生疼,甚至能感觉到哪里有根支棱出来的木刺扎了进去。但无论如何,这下面都比好好走在独木桥上要安全多了。   离终点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   顾浅仰头看看顶上还在不断划过的微亮钢丝,干脆咬着牙,就那么岌岌可危地挂在空中,一点点用手向前挪动过去。   不得不说,她撑着渐渐酸疼起来的胳膊,自嘲似的想,这样跟底下钢刺来个更近距离的接触可比刚才刺激多了。   或许正是因为整个身体都贴近了不少,顾浅在这前进的过程中,慢慢地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既视感。   这整个崖底,并非是规则的长方形,而是前宽后窄,大约快到尽头的地方,又幅度更大地收窄后放宽。她试着想象了一下,如若不是身处其中,是在更上面俯瞰的话……   就像一个粗糙人形。   人形,钢刺……   她到了独木桥的末端。   顾浅用力向上伸出手,努力扒住了那没入黑暗的边沿,然后做了个深呼吸。这点运动量和刚才发生的一切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了,一个堪称轻松的引体向上后,她跪倒在平台上平复呼吸,心里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还陷在那满满的怪异既视感里。   忽然之间,她脑内灵光一现。   “铁处女……”顾浅喃喃出声。   这一点上倒是贴合了刚才的水牢,这次的引路人似乎在刑罚上格外有所偏好——   “啪。”   她突然听到黑暗中响起这么一声。   “啪。”   有谁在鼓掌,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对方的身姿终于在阴影中浮现出来。   单一眼,顾浅就认出那正是电视上的剪影之一——那个留着大波浪卷长发的女人,他们暗地里对这座城堡主人的猜测一点没出错。   “恭喜啊。”   她声音带笑,还含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刻意捏着嗓子的娇憨与尖锐感,“这么久了,你还是第一个成功通过这里的。”   “我猜你们是带着疑问来的,那么作为奖励,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尽管只有一瞬间,尽管对方停得不远不近,几乎连脸都还陷在黑暗里,顾浅可以肯定自己对上了那女人的目光。   同样可以肯定,她冷然的视线没有刺到对方分毫。   一时间,翻滚上嗓子眼的那些话语都平静下来,顾浅突兀地笑了一声。   “那好。”   “你们是什么人?”她问。   即便看不见具体的情形,顾浅却莫名感觉到对方扬起眉,嘴角噙着笑,从阴影中举起了左手。   然后,翻转过了手腕。 第65章 本源   顾浅看到了数字。   一笔一划的、机械式的, 仿佛是被谁刻上去的数字。   她对那串数字熟悉无比,以至于远远瞧见蚂蚁般的黑点就能一眼认得出来。究其原因,是她每日每夜只要一低头就能在自己的手腕上看到同样的东西。   而与玩家不同的, 是她腕上的倒计时早已归零,呈现出的也远非血染似的鲜红色, 而是一片漆黑墨色。   女人用另一只手在自己唇前竖起了食指。   “我擅自理解为你是要问这个了, ”她笑道,“如果是问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红桃’。”   顾浅猛然察觉到什么,直接站起了身。   “等等, 你们——”   她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实在是太远了——又或者是“红桃”本就故意拉远了两人的位置,当顾浅来得及跃身而上, 试图伸手过去抓住对方肩膀的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身形一闪,指尖探到的就剩一片冰冷的空气。   “……”   她原地站定,收回了手。   转过头, 顾浅看到自己皱着眉的模样——一面全身镜立在旁边, 将她完完整整地映了出来,不难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刚才出现在她面前的,恐怕从头到尾都不是那个自称为“红桃”的女人本人,而只是她的倒影。   顾浅舒展开眉头,讽刺地笑出了声,也是,是她想得太过于天真了。哪有引路人会这么快就将自己的真身暴露在如此之近的地方,某个蠢到家的小丑除外。   噼啪爆裂的几声响,走廊前方的灯火也逐一燃起, 将她的视野照亮了个彻底。与通过独木桥后的平台相连的是一条极为逼仄的小道,顾浅借着烛光仔细检查过,发觉那位恶趣味的主人这次没再搞什么幺蛾子,只是简单地供她前往下一个地点罢了。   靴跟与石板相磕的声音在墙壁之间碰撞,方才四人齐头并进居然都称得上是热闹了。   可惜现在想要找回这份热闹也是难如登天,之前害她摔下来的那条近乎垂直的暗道就够长的了,这座城堡内还错综复杂得如迷宫一般,鬼知道得绕多久才能回去。   她现在能做的也不过是沿着这条感觉上是在上升的路继续往前走罢了。   顾浅正琢磨着不知还能不能再在这座城堡里遇见其他人,突然望见远远地有白光一晃。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对光亮格外敏感,她眯起眼,盯着那束光芒看了一会儿。   “谁在那?”她忽地提高了声音。   那束灯光一顿,旋即便照了过来,似乎是因为看清了她,对面的人又马上往旁边偏开了下,避免照到她的眼睛,用她有几分耳熟的声线应道:“是我。”   是个年轻男人,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顾浅也认出了那道声音——是黎烁。   她暂且松开了别在后腰上的匕首,站在原地没动,等着对方一步步走过来,往他身后望了望却没瞧见别的身影,不由多问了句:“他们俩呢?”   黎烁放低手电筒的动作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下。   “我们分开行动了。”他一耸肩。   “之前……大约十分钟以前,走着走着遇到了个岔道口,一边向上一边向下,虽然才从水牢上来,不过感觉哪边都有可能碰见你就干脆分了头。NO.9的能力不适合单独行动,所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乍一听到他对舒菁的称呼,顾浅还愣了下。   哦,她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他们本来都是“海滨”的人。   “你们说好在哪汇合了吗?”她道。   “没有,这儿的地形太复杂了,到时候看运气吧——你那边呢?没出什么大事吧?”   顾浅思量片刻,还是觉得有必要把刚才的遭遇拿出来讨论一下,她只言片语地做了个总结,重点自然是放在了只舍得露个影子的红桃身上。   听完她的话,黎烁也陷入了沉默,他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那面镜子,又看到那座简陋得不像样的“独木桥”,最后叹口气,在裤兜里摸出个装满浅蓝色液体的小瓶来。   “亏你真能走下来——喏,”他示意接过去,“NO.9走之前塞给我的,说要是受伤可以用它简单处理一下,你拿上吧。”   顾浅扬眉,虽然没拂这番好意收了下来,倒也不打算现在就用。   “先留着,”她说,“还没必要。”   反正扎伤的木刺已经被□□了。   黎烁哑然地看着她,似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但比起这个,顾浅现在更在意的是别的。   “所以,现在怎么办?”   “你是从那边过来的吧,我这的那根木板后头又是死路一条……原路返回找他俩吗?”   话是这么说,她很怀疑以这座城堡暗道的诡谲程度,会不会搞出个会变向的岔路或者鬼打墙来。   “回去汇合也是个法子,”黎烁回过神,“不过,我刚才在边上又见到了扇小门,以防万一就没进去,不如……”   “不如”后面跟的是什么,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用不着说完就能会意。   “行啊,”顾浅率先迈开步,“那就先去看看好了。”   空气不知不觉又安静下来,相顾无言,两人就那么慢慢向前走,享受着来之不易的短暂安宁。   一时的放松在第二个转角处得以告罄,黎烁口中的小门就开在石柱旁的角落,它一推就开,大小却只够一人低下头挤进去。   提出要探索的黎烁当仁不让地举着手电承担起开路的职责,顾浅在后头轻轻掩上门,注意到它没有和书房里的暗道门一样直接关上。   进来后的空间反而更宽敞了些,至少够他们抬起头了。飘过鼻尖的是一股潮湿的发霉气味,随着进得更深,左右墙壁的间距似乎也渐渐拉远不少。   “前面好像有个东西。”黎烁突然说。   他举高电筒,让灯光照亮它四四方方的表面。   ……椅子?   再走近两米,顾浅就发觉自己想错了。   那的确是把椅子——如果单从它的外形而言,但又不是简简单单的椅子。   那把扶手椅由生了锈的铜板构成,可让人不舒服的并非它硬邦邦的外形,而是安置在相应位置的颈枷和手脚铐,以及密密匝匝打进去的钉子。   锐利的钉尖齐刷刷向上,从椅背到靠腿没有一处空缺,不难想象要是真有人坐上去会是怎样钻心的痛苦折磨,不如说,光是这么近距离地看一眼就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幻痛了。   黎烁开了口。   “……‘女巫的椅子’。”   顾浅瞥向他,接收到她这无声的询问,他抓抓头发。   “有时候不也得多懂点才能知道什么可能派得上用场吗。”黎烁轻描淡写地说,“我稍微研究过一点那边的历史。”   “这个。”   他用另一只手指了下,“是中世纪用来审判女巫的,让犯人坐上去就会乖乖招供了,碰上硬骨头就在底下架火盆加热——但是说到底,招不招都只有一个死字罢了。”   顾浅:“……”   好疼。   那个“红桃”对刑具的兴趣还真是异于常人。   他们继续往前走,这次挡在前面的是只黄铜铸成的牛。   空心的牛肚子被打开,看着是正好能装进一个人的大小,底下还有个装了木炭的盆,理智告诉顾浅还是别深究的好。   黎烁:“这个叫铜牛——”   “打住,”她果断地说,“别让我知道这是干嘛的。”   也许应该庆幸,红桃还来不及把这两样像铁处女一样予以实践。   这份冷漠毫无疑问打消了对方科普的热情,黎烁只好摊开手,老老实实闭上嘴,安静地打着个手电筒四处晃一晃照一照。   他们又经过了被称作“拇指夹”的三根直立金属棒、装了手柄和棘轮的拷问台……诸如此类,不一而足,顾浅总感觉这走的哪是什么暗道,分明就是个中世纪刑具博物馆。   事情终于在走过最后一台颈手枷后迎来了不同的发展。   黑暗中反出银白的亮色,手电筒的灯光与之相比都显得昏黄了,在看清那些“玩意儿”的一瞬间,顾浅第一时间握住了腰后的匕首。   ——他们正是被它们给追进水牢的。   一副副白铜制成的士兵盔甲整齐堆叠在墙边,连手中的长矛剑盾都一应俱全,但和那些闯入大厅的傀儡同类相比,这些盔甲似乎还没有自我行动的能力。它们只是静静立在那儿,连一星半点的动静也未发出。   顾浅复又松开手指,上前仔细查看起来。   她轻轻敲上头盔,指节和金属相触发出“铛”的一声,这些本以为会立刻拔剑相向的士兵依旧毫无反应。   ……大相径庭。   奇怪。   很奇怪。   这条暗道更像是临时储放某些物品的地点,它们会出现在这里,和那些刑具又有怎样的关联?   不知怎么,她想起了被关押在水牢里的囚犯。   黎烁同样凝下脸色,长久的寂静后,他突然出了声。   “那间牢房里的人,要不是出于自己意志指的路,那就有趣了。”   这句话一出,顾浅意识到两人恐怕是想到了同一个地方去。   “这样的话……”   她道:“他们,不,它们——”   她看向那些盔甲。   “本质上就是相同的。” 第66章 红桃   要是还有第三人在场, 保准听不懂他们一来一回地在打什么哑谜。   但如今只有他们俩,对方的言外之意为何,彼此都一清二楚。顾浅怔在原地愣了足有小半分钟, 忽然动了起来。   她揪住最近那副盔甲头顶的缨子,一把将它提溜起来!   黎烁:“哎——”   他想必被自己之前乱动的后果——虽然那实质上不是他引发的——搞出了心理阴影, 这会儿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阻止。所幸虽然顾浅直接暴力地拧了人家脑袋, 其他盔甲还依旧是一动不动,对自己“同类”的遭遇熟视无睹。   顾浅倒是完全没管这些,她捧着那头盔看了一圈,最后到底是一无所获。   黎烁杵在那, 托着下巴观察她的表情。   “挺高兴?”他问。   ……?   顾浅挑眉,她确定自己嘴角刚才连动都没动,“怎么看出来的。”   “察言观色可是必修课, 不然你以为我那么些好东西是从哪弄到的。”   顾浅不知道他那一袋子道具怎么来的,但看得出来他贫这一句是挺高兴。   顾浅:“嗯,反正现在都不是你的了。”   黎烁:“……”   打人不打脸,杀人不诛心。   他自讨了个没趣, 干脆凑过来, “发现什么了?让我瞧瞧呗。”   顾浅就站在原地没动弹,只抬手又敲了敲头盔内部的某处角落,“这里。”   黎烁循着望过去,看到那儿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刚进大厅引来的那些士兵,我在楼梯上踢掉了其中一个的头,”她回忆道,“头盔翻过去的时候,虽然只有一眼, 但我好像瞥到了里面刻着什么……”   不过,到底没看清是怎样的图案。   “然后现在再看这个,同样的位置连一点刮痕都没有。”   “那么就有理由猜测,”黎烁显然懂了她的意思,接话道,“这些盔甲是经过了某道工序,才变成了外面的傀儡那样。”   傀儡士兵在丢了脑袋后依然能行动自如,也就意味着躯壳对它们而言根本不重要。   去掉躯壳后是什么,哪怕是顺着惯性思维,都能第一时间想得到。   “灵魂。”   黎烁嘀咕:“有什么办法能把人的□□和灵魂分开……”   “事到如今,还需要在意这个吗?”   她早就默认这座游乐场里任何稀奇古怪的事都可能发生了。   “不,我只是好奇。”他笑起来,“你就当是本能好了。”   顾浅歪歪头,没再就这问题纠缠下去。她的确是往那个方向考虑的,那些被关在水牢里的囚犯,红桃不知用了怎样的办法将他们的灵魂从□□中剥离了出去。   □□就剩苟延残喘的最后一口气,灵魂则被安置在盔甲里,成为供她驱使的士兵。但无论哪一方本质上都是在红桃支配下的傀儡,早就丧失了自我意识,一举一动都是来自主人的授意。   被踢掉脑袋也能行动自如的原因怕是固定灵魂的刻印不止那一处——以上,都还仅仅是猜测。   只是两人都不约而同这么想罢了。   “那个时候要是看看书房里都有什么书,”她说,“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黎烁闻言“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满满都是肉疼的遗憾。   “没办法。”   他最后忍痛道:“当时是没时间去翻书架了,跳过跳过,别说这个了。”   想想就要他的命。   “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顾浅举起双手,将那头盔又给好好地安上去,左右瞧了瞧,确定没歪,“现在说这些也起不到用处。”   黎烁:“除非马上出来一堆傀儡士兵。”   顾浅:“测试你是不是乌鸦嘴的时候到了。”   黎烁:“………………”   他还真立马扭头去看了眼,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喂喂,”他似真似假地抱怨道,“就算真的有也怪不到我好吧?”   顾浅:“没准我会那么想。”   “不不不,真有那时候也绝对是拔人家脑袋才惹出来的——”   气氛较之最开始还是要松快了不少,两人抛下这些还没成为傀儡士兵的盔甲,虽然长廊的宽度早就够并肩行进了,还是默契般的一前一后地走着。   ——最终,在一堵墙前停住了脚步。   “看来,”黎烁的手电筒向上扬了下,“这就是终点了。”   说是墙也不怎么准确,因为眼前是一座两开式石门,只是石门瞧上去太过沉重,普通人基本是不用惦记的了。   顾浅也随着灯光的摇晃抬起头,看清楚了铭刻在上方石板的三个花体字。   ——灵薄狱。   “挺好的。”   黎烁扯扯嘴角。   “看来在前面等着咱们的那位,不仅精通中世纪的女巫狩猎,还对宗教颇有一番见解。”   就是不知道进去以后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但他们也没有就此退却的道理,这拦得住别人,对早就把潜力值给力量加够了的顾浅还是轻轻松松不在话下的。她双手压住其中一块石板,整个肩头都抵上去,静心沉气一使力,就感受到那两扇看似千钧重的石门就缓缓移转开来。   大理石面相互摩擦的沉闷声音响彻耳畔,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展现在他们面前。黎烁才刚下意识地握着手电筒照过去,马上被迎面而来的炫目光线刺得眼睛一痛。   他反应得也够快,当机立断地关了灯,自己摸索着向里面挪过去,果不其然,触碰到的是光滑又冰冷的平直表面。   “镜子。”   黎烁肯定地说,又难免疑虑地嘀咕了句,“怎么在这放了面镜子。”   跟方才一前一后的站位一样,顾浅也是在他后头进了屋,闻言就伸开了胳膊——挨到的当真是想象中的触感。   “两边也都有,”她抿抿唇,“你再把灯打开看看?”   黎烁活动了一下手脚,这次的动作就比刚才小心多了,他挑了个不会太晃眼的角度,只稍微抬高一点灯头的位置。   在方向不一的四个光球的照射下,映出了站在中间的两人,以及他们在周围三面镜子里的倒影——右边的似乎要更远一些。   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右走去,镜面与镜面间果然隔出了条不宽不窄的小道,正好够容人通过。然而,拐过那面比人还高的立式镜,映入眼帘的又是更多的倒影。   谁也不知道打破这些镜子会是个什么后果,顾浅“啧”了声,收起莽的心思,决定先走走再说。   眼瞅着就如此艰难地穿行在这一面面镜子间,黎烁在难免磕磕碰碰的同时不由一晒。   “这种迷宫小时候在公园里都走厌了,”他哭笑不得道,“没想到现在反而要重蹈覆辙,还挺微妙的。”   “要真是普通的镜子迷宫就好了。”   顾浅伸手往前摸去,触手可及的又是镜面那冰凉的感觉,来回试探一番后果断往左拐去,但倏忽之间,她迈到一半的脚就僵在原处,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眼前的那面镜子。   这入口附近的由立式镜拼成的通道没有想象中那般狭窄,俩人挤一挤还是能互换位置的,来回观察方向结果落后一步的黎烁正奇怪她怎么突然停住了,视线落在她盯着的地方后就感觉寒毛都骤然立了起来!   他猛地转过身——   手电筒的光束横着扫去,却没见到那远远站在后头凝视着他们的女人。   她上半边脸都陷在阴影里,嘴角勾起的诡异笑容却能清晰可见,阴冷得直教头皮发麻。但现在照遍边边角角也瞧不见一丁点影子,反而让人怀疑刚才看到的只不过是错觉。   再转过头来,镜子里的他们身后也没有半个人在。而比起本就落后一步只得追逐着那虚无幻影的黎烁,顾浅似乎要更占得一点优势——她确确实实地瞥见那点影子飞快地朝某个方向掠过,干脆劈手夺过前者的手电,直接大步走了过去。   “不是,我说好歹也打个招呼——”   黎烁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但也知情况非比寻常,还没抱怨完就赶忙快步跟上。他们耳边有轻笑声若即若离地滑过,在走近的同时也越发响亮,终于,在他们穿过又一个掩盖在镜后的岔路时达到了顶峰——   ——那之后,是影影绰绰的、鬼魅般的人影。   眼前不再是错综复杂的迷宫,情况却没好多少,不如说是变得更糟了。无数面一人多高的圆镜被悬挂在两侧的半空,女人那摇曳的身姿像是在刹那间多出了无数分|身,他们依旧看不清她的脸,但对方似乎在张望着什么,瞧上去竟然是随时是准备要逃跑的架势。   黎烁的心骤然提了起来。   他们必须在短短的须臾之间判断出哪个是真货而哪些又是假货,不然就会错过这唯一来得及抓住对方的良机。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旁边的人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   “安了这么多镜子,”她笑起来,“那不就更好办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顾浅猛地举起手电,被反射到四面八方的光束亮得一瞬间似乎夺走了人的视觉。但在这刺目的光芒中,反倒有一处暗下去,与周围的明亮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如果尽是镜面,那么不能折射光线的就是真身所在的位置。   用来混淆视线的东西,反而恰恰成了暴露自己的绊脚石。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扭头就逃,顾浅正欲手电筒一扔迎身赶上,忽然就听后头“咔哒”轻响。   凌空中一声枪响!   顾浅始料未及地回头,正看到黎烁放下还冒着青烟的枪口,那漆黑锃亮的手|枪不似作伪。但现在细究这个可不是第一要务,她当即向那里直直冲去,却亲眼见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她听到的不是子弹击中肉|体的呼痛声,看到的不是中枪后倒下的背影,女人的身形在中弹的瞬间,就像是落入石子的水面,以那一点为中心泛开了片片波纹与涟漪。   ——然后,应声碎裂。   透明碎片落了满地,顾浅蹲下|身,只能看出那并非镜子也并非普普通通的玻璃,她听见背后有人走近。   “我发誓我只打了她的腿,”他咋舌,“怎么就直接碎了?”   “我看到了。”顾浅头也不回地说。   她离得近,确实瞧清楚了那女人的身姿是从小腿开始裂开的。   “你哪来的枪?”   “那么多东西都上交了,他们总得给留点保命的东西吧?NO.1宽宏大量,还用不着我把自己也折在里头。”   他语含讥讽,顾浅不咸不淡地“哦”了声。她不在乎这俩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只是着眼于现在地抬起目光,然后抬手拂去乱糟糟堆成一片的那些碎片。   “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被碎片遮掩的地面上,能隐约辨认出数条缝隙,它们勾勒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正方形。顾浅思量了会儿,手指头伸进去摸了一圈,在某处碰到了个小小的按钮,她果断按下,在轰隆轰隆的闷响声传到脚下前站起身。   灰褐色的石板自己缓缓旋开,露出了底下不见天日的阶梯,顾浅捡起刚才放在旁边的手电筒,信步踏上了台阶。   刚进迷宫的先后顺序彻底颠了个个儿,阶梯向下越收越窄,终于在尽头汇成了一扇小小的木门。它的古旧与不设防程度简直和他们一路过来见到的那些石门格格不入,反倒让顾浅在门前心生迟疑起来。   不过这情绪也没维持多久,她迄今为止还称不上真害怕什么,她“嘎吱”一推,几近腐朽的木门就摇摇欲坠地向后倒去。   只有合页还勉强地将它和门框连在一起,而才踏进去,就有一股简直要摧枯拉朽地摧毁人嗅觉的腐烂味道迎面扑来。黎烁一手持枪,另一手立马抬起来扇了扇,但另一边的顾浅虽然也皱皱鼻子,却没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来。   “你居然真忍得住。”他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不是忍不忍得住,”顾浅一挑眉,“只是闻过更过火的。”   当初在那棵树里,烂出尸水的人体组织可是堆成了山,现在的气味跟那铺天盖地的恶臭相比而言完全是小巫见大巫——想到这里,她突然反应过来。   面对突然加快脚步的“同伴”,黎烁有点错愕地“啊”了声,随即赶紧跟着穿过这道简陋的门廊,落灰的浑浊珠帘来当遮挡简直形同虚设,透过那大片缝隙,他们轻易就看到、狭小屋内的一桌一椅,挤在旁边的木柜架子,以及——   斜倒在椅子上的那个人。   有靠背挡着,他们看不到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只能从耷拉在扶手的那条胳膊瞧出对方绝对失去了意识。   “你等等——”   那胳膊干瘦、枯瘪远甚于水牢里的囚犯,快步走过去的顾浅急于确认,连黎烁喝止的声音都几乎没怎么听见,也最先看到她——应该可以称之为“她”——的全貌,但她还顾不及别的,直接按上了对方的脖颈,这么静静过了约有数十秒。   然后,她转身宣布道。   “……已经死了。” 第67章 赌徒   扶手椅的椅背转了过来。   还来不及走近的黎烁有些愕然地看着那副草率地就被判了死刑的枯瘦身躯, “她”瞧着完全就是病入膏肓的模样,双目紧闭,两腮凹陷下去, 只有那披散在脑后的干枯长发和还能看得出几分昔日风韵的身体曲线能辨得出性别。   这枯黄长发还烫着大朵大朵的卷。   无需过多怀疑,单这几个特征已经能粗略地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他眯起眼睛, 试图将这藏在地底下的人和电视上的身影对号入座。   ——做不到。   他相信不是只有自己将那些“引路人”的特征都完完全全记了下来, 而这座城堡的主人——如果真的是那个大波浪卷女人,无论是她出现在影像里的剪影,还是刚才见到的那些瞧不清面孔的黑影都明显要健康丰腴不少,哪是这病得快要死了的样子。   “能确定她的身份吗?”   “你自己过来看好了。”   顾浅突然反应过来她刚才的行为有多危险——要是尸体上动了什么手脚, 比方说毒|物或是炸|弹之类,这一下摸过去说不定就成了找死的行径,不过对方还没狠毒到这份上。   黎烁刚才在身后的制止似乎是好意, 不过……   她呼出一口气,重新翻转过对方垂在另一侧的左手手腕。   在那里,有一串鲜明如刻上去的黑色数字。   以及……一个明显是刚注射不久的针孔。   针孔边上还残留着渗出的一点血迹,只是这身体主人当时的状况似乎本来就不怎么乐观, 连血液都发黑发暗。   如果连这都说明不了什么, 那摊在桌上的装置设计图纸已经足以证明她的身份。   “是红桃。”她说,眼睛低下去瞥见了滚落在扶手椅旁边的针筒,针管内的液体已经尽数注射干净,掉的还正是右手垂下来的位置。   而且,应该是自杀。   但是为什么?   这引路人死得蹊跷,蹊跷得顾浅联想她之前的行为举止,竟然莫名其妙地品出一股恶意来,所有想问的谜团都随着她的自杀没了下文。   她还在那思索,就听见脚步声渐近, 身后的人当真走了过来。顾浅闭上眼,粗略地判断过位置后,垂在身侧的手猛地动了起来!   ——当黎烁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   对方的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他只觉得自己手腕猛地一痛,右手就在关节技的钳制下松脱开握住的那把手|枪。他还没顾上过招,腹部就挨了记膝击,后背重重撞上旁边的柜子,另一只胳膊也被直接拧过腰后,连摆在上面的小饰件都骨碌碌滚下了地。   完败。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黎烁似乎还疼得想弯腰,抵在下巴上的枪口却让他无法采取行动,只好仰着那张俊脸干冒冷汗。   按说两人里还是他更高,但碍于武装——之类各方面的差距,局面也更显肃杀而非滑稽。   “我说,”他哭笑不得地说,“这突然是做什么?”   “别动。”   顾浅猛地将枪口顶得更紧了些,止住对方似乎还想搞小动作的那只手,“我再问一遍。”   “周德如和舒菁——他们俩去哪儿了?”   “我说过了,”黎烁满脸的莫名,“分头行动啊。”   “我保证,真的就是分开,然后他们俩走另一条路了,你不会怀疑我做了什么吧?”   顾浅打量着对方的神情,至少从看上去而言,他的话不似作伪。   “那我再换个问题,”她问,“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站在门口等我们?”   “……”   黎烁面上的错愕和啼笑皆非都消退了下去,一直以来,他在人前都是副笑吟吟的模样,如今乍一面无表情起来,倒真让她看不出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顾浅想起来了,她似乎从来都没在他眼中看到过真正的笑意。   但紧接着,他又笑了起来——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嘴角提起的是更接近于戏谑的弧度。黎烁彻底放弃了挣扎,就这么歪着头看了她会儿,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哎呀哎呀,这个可不好说啊。”他自发地往柜子上一靠,“NO.9他们,还有跟你一起行动的那个小姑娘,应该都有告诉过你吧,不要打听别人用来保命的道具——之类的?”   顾浅:“当然。”   她气势丝毫没被压下去,“但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   “要不要遵守这个默认规矩,我说了算。而我不想把我的后背交给一个目的成迷的人。”她冷声道,“另外我提醒一下,我问的可不是你打岔的这个问题。”   “是吗?”   黎烁瞧上去完全不担心她开枪,就那么保持着刚才的笑容,“但对我来说,这两者其实是同一码事。”   “不如这样好了,”他道,“你先告诉我你的,然后我也会告诉你我的。”   顾浅哂然。   商人本色还真在此时此刻体现了个淋漓尽致,她有点理解周德如那会儿为什么会警告她们这是个奸商最好别打交道了——枪抵到头上了还讨价还价,到这份上保持距离当然是最明智的。   但巧了,她也是个不要命的。   话说回来,就凭这处事方式,大概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富贵险中求”?   她无所谓地松开钳制他的那只手,向上一扬。   衣袖落下,露出了戴在手腕上的腕表。   “这个。”顾浅说,“打倒或者做到些什么就可以得到潜力值,获得的点数可以凭意愿自由分配,满意了?”   黎烁眨了眨眼,却是用问题回答了她的问题。   “要是我把这事告诉了别人,”他道,“你会怎么办?”   “那么——”   她低头拨了下保险栓。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不不,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因为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   顾浅挑眉。   “假如你开枪,”黎烁笑了声,又重复了一遍,“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会杀死我。对,这就是我的能力。”   “这是一把.44的马格南左|轮,对吧?一共可以填充六发子弹,顺带一提,它们时刻都是满的,只不过六颗里有三颗是真正的子弹,另外三颗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直到中枪的那一刻。”   “向我自己开枪是这样,向别处——无论是人是物就都是货真价实的真枪了。而如果我侥幸轮到那三发假弹中的一发,就会得到子弹对应的某种特殊能力,持续时间是半小时。”   ——死亡率为一半的俄罗斯轮|盘赌。   顾浅突然明白那不要命的精神是从哪来的了。   “做生意真是屈才了,”她说,“你这个赌徒。”   “谁乐意要这种能力呢。”   黎烁状似无可奈何地一耸肩,“知道我为什么努力搜集那些各式各样的道具了?就是为了避免用它啊。”   一派胡言。   没有角度能比顾浅如今将他眼中的神色看得更清楚,他享受的分明是真正命悬一线之后的刺激与快感。   他们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类。   就像她实际上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从来都不逃避在这座游乐场里所将要面临的一切危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顾浅猛地松开手,向后退开两步,没了她的钳制,黎烁一下子吐出长长一口气,苦着脸弯腰去揉刚才被膝盖给顶了的肚子。   “怎么,”他还有心思打趣,“这下相信我了?”   “不。”   顾浅说着,重新拉上保险后抬手就把枪一扔。   得亏是黎烁抬头抬得及时,这才接了个正着,不然保准得砸他后脑勺上。   “我只是信你没什么恶意,”她道,“否则刚才就不会提醒那一声。”   也不会毫不设防地被她夺了枪。   不如说在抢下枪的那一瞬间,她就猜到对方估计真是无辜的,后面只是在趁机把自己想问的都问了——这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总而言之,在见到他俩人之前,我对你的信任都不是毫无保留的。”   黎烁:“我好冤啊——”   嘴上归这么说,顾浅的戒心倒是早放下了大半,这会儿对那可着劲儿的喊冤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走近书桌,突然在那层层叠叠的图纸间看到了什么,短暂的怔愣下立刻掀开了盖在最上面的几张。   这举动毫无疑问也吸引了黎烁的注意力,他也不插科打诨了,目光掠过似乎已经设计完成的铁处女独木桥、还在绘制中的熔炉铜牛和刑责密室等等,然后,也随之定格在同伴倏地抽出的那张纸上。   “这个箱子,”她晃晃图纸,“不眼熟吗?”   何止是眼熟。   他们在海怪肚子里发现了那只钉得严严实实的木条板箱,亲眼目睹顾浅挑战了“强欲陷阱”,又得到了微薄的奖励。   而这张纸上,还在旁边清晰地标注了放入几条、大小又如何的食人鱼,一切都对应上了。   回过头想想——   自从踏入这座古堡,他们似乎都在面对一种微妙的奖惩机制。诚实回答那变异了的“真理之口”种种问题,得到了允许通过的奖励;冒着巨大风险走过独木桥,得知了引路人的疑似真正身份;破解镜子迷宫,发现了城堡主人的所在地。   如果强欲陷阱真是这个自称红桃的女人设计的,那她还真是将自己的风格贯彻得彻头彻尾。   但她死得却像是在嘲笑他们——这场游戏的掌控权到底是在她的手里,他们可以知道她在哪,但想从她嘴里问出更多的事?   不可能。   “不过,”黎烁突然说,“往好处想,咱们也不是一无所获。”   顾浅原以为他只是在反过来用她之前的话说强欲陷阱的事,却见他又翻翻找找,拨开盖在上面的其他图纸,露出底下的桌面。   那里躺着一个笔记本。 第68章 谐谑曲   笔记本边角泛了黄, 内页也鼓鼓囊囊,一看就是使用已久的样子。   顾浅伸手拿过这本册子时,心里还在猜测里面会写些什么, 但当她真的翻开,却只剩一片哑然。   “这可真是……”她皮笑肉不笑地说, “一点都不意外。”   黎烁:“嗯?”   他抬手接下她丢过来的本子, 随便选了页,打开一看就是满目空白。   黎烁:“……”   他不信邪地重新拿好这笔记本,从头到尾快速翻了个遍,纸页在手中“哗哗”直响, 看它的人却没能在上面寻找到哪怕是一个字。   这就算了,他单拎出一页对着光瞧了半天,甚至看不出纸上真的有写过字的痕迹, 不然用铅笔硬涂也是种办法。最后找了半天,终于在边角处看到了一处可疑的划痕,勉强能当成是证明这本笔记还有点价值的证据。   “说不定是最后一个强欲陷阱呢,”这话说出来, 顾浅自己都不知道能信上几分, “带上再说吧。”   红桃的尸身上也没有任何线索,他们将小屋内的每个抽屉都翻了个底朝天,最后能找到的也只有些不知道都有什么用的图纸和一个小药瓶。   药瓶上没有任何标签,打开就是股难闻刺鼻的药味,里面的不知名白色小药片只剩了一小半。   顾浅不由又回头看了一眼。   红桃显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变成这样的,不同于小丑和那个小女孩,她从来没在他们面前现过真身,恐怕向来都是用镜子制造出“分|身”之类的效果。真正的本尊则蜗居在地下的小房间里,靠这些药片吊命。   “这边还有不少书, ”黎烁蹲在柜边,“哐当”合上那两扇玻璃拉门,“都是讲刑罚的——意料之内。”   看来也没有别的有价值的东西了,顾浅这么想着,最后瞥了下桌上的一面小镜子,红桃应该是用那玩意儿来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确实不需要自己出马,那些傀儡士兵就可以包办一切。   但现在人都已经死了,这里也没什么好再逗留的了,这么想着,顾浅起身拍拍手,就打算撤了。   只可惜别人好像不这么想。   顾浅:“……”   她无言地看着黎烁用从兜里掏出的包袱布将这破屋内一切看着还有点利用价值的物件搜罗到一起,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打包得那叫一个熟练利索。   你到底这么做过多少遍啊?!   她望望被他搜刮完后整个空了的抽屉和挡板,心道真就是个风卷残云寸草不留。   这人倒还分得清主次,那些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处的东西放作一堆,图纸底下找到的那本空白笔记本和书桌上的小镜子就揣在怀里——顾浅也懒得要,她擅长格斗,一旦遇敌就势必要近身,到时候一个不小心把镜子碎了书撕了可就没地儿找补了。   黎烁是拿枪的——至少他对着自己开枪之前是,他本身也干惯了这种活,这样分配最好。   等他打点停当,两人才重新走上了那节石梯。   之前视野习惯了还不觉得,在那破旧的小屋里稀稀拉拉挂着的几个灯泡底下待了半天,等到走出来才觉出迷宫里到底有多黑,而且……   手电筒在顾浅手上转过一圈都没照出任何反光,她心下诧异,又意识到什么,向下一晃才在地上瞧见那些支离破碎的闪光碎片。   “小心点,”顾浅说,“刚才的那些镜子全都碎了。”   黎烁“啊”了声。   “是因为那个吧?”   他道:“这个项目的‘引路人’死了,所以在其支配下的城堡也就失去了效果。”   “等等——”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顾浅也随之反应过来,既然红桃施加的桎梏全都没有了效力,那么——   ——那些关在水牢里的囚犯。   “先出去看看吧。”她说。   地上满满当当的全是镜子碎片,纵使鞋跟又高又厚,真被扎进去处理也很麻烦,他们费了点功夫才重新绕回门口。那道沉重的石门还留着一小道缝隙,但不知怎么,也许是因为看到门缝里透出的微光,顾浅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不妙的预感。   在她推开门的下一秒,那预感就得以证实。   脚下踏着的是松软的羊毛红地毯,虽然因为年代久远染上了不明污渍,可总比满地玻璃碴子友好多了。固定在墙壁上的烛灯仍在熊熊燃烧,投下一团团乍看温暖的火光,给不速之客们的脸庞都染上了点点暖色。   这可能是任何地方,唯独不可能是他们刚才进来的堆砌着银亮盔甲的漆黑小道。   “这里——”   “真眼熟,”黎烁侧身挤出来,不冷不热地说,“之前绝对来过这地方。”   他说得不错,顾浅也同样有种挥之不去的既视感,她站在缓缓闭拢的石门前,左右看了一圈,突然明白了这“熟悉”的来源。   她记得清清楚楚,这本该是书房的位置。   空间置换,又或者是被顶替的书房凭空消失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不可能再原路返回水牢,也不可能在书房里一探究竟,搞不好这才是红桃想看到的结果。   最关键的是,这下想和舒菁那两人汇合就真的是看天意了。想到这里,顾浅又瞄了旁边的人一眼,至少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后者似乎也认出了这原来是哪,抱着胳膊长叹出声来。   “太过分了。”他哀怨道,“好歹让我看看书架上都摆着什么啊,错一亿啊这。”   顾浅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得了,能让你捞那么多东西不错了。”   她说着,自己先往外走去,“先别在这走廊转悠,出去看——”   顾浅是想说等出去看一眼情况再做打算,可人刚转到拐角,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扑鼻而来的恶臭给堵了回去。   这臭味与她以前闻到过的尸臭都截然不同,是要更出乎意料的、甚至于更难用语言说清道明的,完全超出想象之外的。更奇异的是,竟然会无缘无故地感受到一股寒意,那寒冷直达灵魂深处,叫人不自觉地要发抖打颤。   她站在楼梯顶端,向下望去。   这下也不用去确认那些囚犯的生死了,她想。   楼梯下方,称得上是另类的“尸横遍野”。   无数傀儡士兵倒在那里,但早已不是它们当初生龙活虎地手持长矛剑盾的样子。那些银白色的盔甲彻底散了架,凌乱地堆叠着,从甲片与甲片的缝隙里流淌出浑浊的灰褐液体,和底下的地毯绒毛黏糊糊地纠在一起。   顾浅站定在那,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她能做的终究有限,就像小女孩被她洋娃娃里的怪物吞噬后,再也无法将那些被变成布娃娃的玩家变回人一样,如果红桃早就定下共死的“契约”又抢在他们来之前自杀,谁也不可能阻止这一切。   “换个角度想,”黎烁的声音来到她身后,“他们本来也就只剩一口气了,就算能救下来,又能活多久呢?”   顾浅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背对着他重新出了声,“走吧。”   她刚才就试过了,除了出来的这扇石门以外,走廊上的其他门都像是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给封住,主人一死就更不允许他人进入。   所以也没办法再去找了,凭她对那俩人的了解,应该会想办法找回来……只要他们还活着。   黎烁对此也没什么意见,也许是因为他本来就和“海滨”的同僚们不熟,又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反正顾浅觉得自己就没看懂过这家伙。他们跨过那些几乎相当于半个尸身的盔甲,解下大门上的铁链,最后,迈出了这座陈旧发霉的古堡。   这一切来得太过于轻而易举,但倒正适合作为收尾。   走在杂草间,顾浅重新回头,看到塔尖顶端升起的红色印记。   “这还真是出乎我意料。”   她还没来得及转过头来,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黎烁的脸色近乎是在一瞬间沉了下来,顾浅余光瞥见,至少肯定了他和他们真不是一伙。尽管上次对峙时落了下风,她手还是牢牢攥在在匕首上,随时提防着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   高壮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他还是在“海滨”的那副打扮,双手插袋,一条横亘在脸上的伤疤在霓虹灯的幻光中极为鲜明。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也零零散散地走出来,毫无疑问,能在这时候跟着的都是他的心腹。   NO.1似乎心情不错,半咧着嘴,将俩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之前听说其他项目也有人挑战成功,我还在想是谁呢,”他咋舌道,“这不就碰上一个。”   顾浅心下一动。   光听这句话,他好像还不知道马戏团和娃娃屋是谁做的。   不——   倏忽之间对上NO.1的视线,她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在怀疑。   “还不是为了活着回去,”顾浅平静地反问,“难道我做什么还得跟‘海滨’汇报?我记得和你们的账已经两讫了。”   NO.1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等到这笑止住,他连点了两下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不过……NO.9和NO.12呢?”   顾浅暗道不好。   他们离开时,玩家们在走廊里慌乱地挤作一团,尽管有在尽量避人耳目,但仍保不齐会有谁看到他们出去转头就上报过去。   她掩饰得极好,但是……   一瞬间的神情变化恐怕还是落进了NO.1眼里。   他却未有什么反应,笑声依旧爽朗。   “哈哈哈哈,放心,”他道,“平时的‘海滨’不允许随便退出,但是特殊时期还是要特殊处理的。”   黎烁尾音上挑地“哦”了声。   “那么个特殊法。”   “特殊处理当然是要因人而异的。”NO.1自然也听出了他的嘲讽之意,一副宽宏大度的做派,“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和想离开‘海滨’的同伴见上一面——再怎么说,大家都是一起同生共死过来的。”   事到如今,再掩饰说他们不是一起行动也没什么意义了。   顾浅毫不避讳地迎上对方的视线,“好啊,我会转告的。”   见不见就是另一回事了。   NO.1就着这势头,兴味盎然地打量了她一会儿,眼中神色莫名,以至于他转过身招手时顾浅都怀疑这也难免太爽快了些。他那些手下三三两两地跟上,这么几人沿着唯一的小道往大门口的方向去了。   顾浅没有动弹,黎烁也没有——他们不约而同地站定在原地,等着那群人离开再说。   他们谁都没看时间,可能过了十多分钟,也可能只有五分钟,突然听到背后一声惊呼:“你们在这儿?!”   那男声听着煞是耳熟,顾浅蓦地回头,看到了舒菁和周德如二人正向这边走过来。瞧他俩的方向,竟是从旁边的侧门出来的。   她条件反射地看了眼黎烁,后者耸耸肩,脸上就差直接写着“都跟你说了”。   “你们那边怎么样?”她问。   听见她的问题,俩人都有点哑然。单论年龄性格原因,他们各有各的沉稳冷静,但反应还是舒菁要更快一点,“要从一开始说吗?”   黎烁一摊手,表示自己无所谓。   “你当时进去以后,”周德如干脆接过话茬来,“我们这边其实也被墙给堵死了,四面墙就跟要挤肉泥似的往中间压,墙上还贴了张纸说是能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人。然后——”   他看向黎烁。   关乎能力,似乎还是当事人自己说比较好。   “然后我就开枪了,”后者歪歪头,“当然,对着我自己。”   “我可没想自杀,算是赌了一把吧,赌出来的那个还是最好的结果——想办法破坏墙壁以后,就是我跟你说的那样了。”   顾浅:“……”   顾浅:“你怎么不早说?”   黎烁:“那不还是我的一面之词吗?”   ……不,看这人表情他就是故意的。   舒菁终于觉出不对味来,“你俩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点小摩擦。”顾浅摆摆手,“比起这个,我们刚才碰见NO.1了。”   黎烁:“不如说,看那架势是专门来堵人的。”   舒菁闻言也难得地变了表情,“他说什么?”   “说是想让你们回去一趟。”   顾浅道:“具体怎么决断就看你们自己了。”   这一出意想不到的插曲搅得成功达成又一个“游乐”项目的喜悦——如果真的有喜悦可言——烟消云散,还未完全脱离海滨的两人似乎都处于不同原因而陷入了沉默。尽管彼此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了下各自那头的见闻,但比起出发前,这一路上还是要更沉闷不少。   论惊心动魄的程度,两边相差不了多少。顾浅走了铁处女改制的独木桥,另一条向上的岔道上去就被傀儡士兵们继续追杀,大祸临头还得解下布置的谜题。   他们倒是机缘巧合下又找回了水牢,可就像之前猜想的那样,囚犯们真的齐刷刷咽了气。   就像任何时候一样,回去的路总是比去时要快得多,才刚说到在迷宫终点的那座木屋里的发现,顾浅就望见了旅馆窗外透出的微小而温暖的光。   一行人都松了口气,就算只是个临时营地,有个安全之所能回去也让人感觉要好上许多。   民宿的废弃木牌还摇摇晃晃地在那挂着,顾浅却在站在门前的一瞬间察觉到了某种异样,她看到有光从约一指粗细的缝隙间照出来。   门没关上。   她猛地推开门。   住宿登记簿胡乱摊在前台桌上,那些被扯得乱七八糟的纸张撒了满地,笔筒座机电话也翻的翻倒的倒。   民宿内一片寂静。   杨桃不见了。 第69章 故人   一时间, 谁都没有说话。   不是不想出声,而是不能——开门没发出什么声响,要是真有人闯入且还没离开, 那扯着嗓子大嚷大叫就无异于打草惊蛇。顾浅打了个手势,自己率先踏上楼梯, 木板老旧得一踩上去就吱吱呀呀得呻|吟个没完没了, 这个就实在没辙了。   虽然她没想到最先跟上来的是黎烁,但也只是多瞥了他一眼,随即就无所谓地走在了前头。   已经有俩人去二楼察看,还站在门口的舒菁和周德如对下眼神, 转身进了前台旁边的走廊。   除非有什么极其特殊的情况,被吩咐留下来“看家”的杨桃不可能自己离开。而就前台那堪称惨烈的狼藉状况而言,八成是有谁强行闯进来掳的人。   所幸她到现在还没看到血迹,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明人没受伤或是性命无虞,顾浅提溜着匕首,在掌心里转了个圈,希望那不是因为对方能不见血地夺人性命。   走到最上面那一阶, 顾浅也没急着出去。凭着这长久以来训练得来的最基本的警惕性, 她靠在墙边,侧耳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确定听不到异响后才放下手走出来。   她来回往左右指指,简单分了工,示意俩人分别从最尽头往中间搜起。   旅馆里的电力还在正常运转,客房又小,推开门就能将整间房的状况一览无余。但顾浅还是在进去的第一时间就看向门后,确认那里藏不下人后,才仔仔细细地将客房检查了一遍, 连床底都没放过。   到处都是积得有半个手掌厚的灰尘和蜘蛛网,就是哪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她把自己负责的那半条走廊搜完后还是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想进最中间那间客房的时候却发现黎烁更快一步地抢了先,正敞着门在那拉窗帘。   “什么也没发现?”顾浅问。   “不如说你们都没告诉我要找什么,”黎烁头也不回地说,“但我猜是那个女孩,她不也跟你一起来‘海滨’了吗。”   “没发现。”   他继续道:“应该压根没人进来过,除了那三间。”   他抬起左手食指,向外点了两下,“那边倒是有住过的痕迹,包都还扔在床头。”   顾浅回头,瞧见眼熟的门后“哦”了声。   “那是我们之前过夜用的,临时打扫了一下。”   “啊,对了——”她转过头,看着黎烁又重新把窗帘拉上,“之前的事,怀疑你抱歉了。”   虽然只有几米,但也隔了点距离,顾浅只能隐约听见对方似乎有点意外地笑了一声。   “用不着。”   他摆摆手,“要我换成你,我肯定也会起疑心,你当时那下手还是轻的。”   “是吗,”顾浅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那你会怎么做?”   “唔,说不准。”   黎烁这边似乎也结束了,他直起身,顺手拍拍那些沾上的灰尘,经过她的时候突然一本正经地转过脸来,“不过你可以猜猜我是不是故意的。”   顾浅:“……”   她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收回刚才的道歉然后把人揍一顿吗。   她正想开口,突然听到正对面的楼梯自下而上一阵“噔噔瞪”的脚步声,抬头就瞧见舒菁急匆匆跑上来。这位不善体力的医生胸口还不断起伏着,显然是跑得太急连气都没喘匀。   “我——”   她刚说出第一个字,马上又扶着膝盖深呼吸两下,然后才好歹稳住了气儿,“算了,直接过来看吧。”   这话的意思,肯定是那边有发现了。   缓过劲来的舒菁在前头领路,又瞥了一眼他俩,“你们有看到什么吗?”   顾浅:“他说杨桃的包还在。”   “我想也是,”舒菁沉下语气,“喏,就是这了。”   来到这家民宿后就直上客房休息,顾浅其实没怎么正儿八经地转过这用来招待的一楼,但从这一进门的冰柜和烤箱就能看出……应该是厨房。   周德如还站在流理台旁,看到他们过来就会意地让开地方,露出身后的锅碗瓢盆。   清洗干净的平底锅架在灶台上,边上是没搅好的碗装鸡蛋糊,瞧着居然还有几分新鲜新鲜的笋尖和火腿肠都在案板上切成了丁,角落还摆了几个刚打开条缝的罐头。   似乎有谁饭刚做到一半。   但相较于这些,更吸引注意力的还是那旁边。   窗台上印着半个黑色的人形痕迹。   那痕迹不自然地倾斜着,就像是不小心跌倒了似的。顾浅绕过去,伸手一揩,有点惊讶地发现指腹上一点都没沾上。   那黑色牢固地和窗台黏在一起,乍一看是尘埃般的颗粒物,凑近前就会发现它更接近于阴影。顾浅又回过身,打量起炉火灶上的那口平底锅。   原本只是隐隐感觉到的不妙,几乎是在刹那间化为了实质。   “可以肯定了。”   她说:“人应该就是被强行带走的。”   舒菁:“我也是这么猜的——不过,证据呢?”   “这锅,”顾浅敲敲那回音清脆的金属,“就是她的能力。”   单单这一句话就够了。   没人会抛下自己的最后一道保命符,如果真的连它都来不及碰,那说明情况危急到了相当的程度。   “两种可能。”周德如说,“这个黑影子让我想起来外头那些鬼东西,指不定是它们通过某种办法侵入了旅馆;另外的,就是有谁趁咱们都不在的时候强行闯进来,抓了落单的人……也许最开始就不应该只留一个人下来。”   “我不这么想。”舒菁打断了他。   “既然已经找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就不可能没着没落地直接再去闯那座游乐场。城堡里的情况你也清楚,再少人去就未必能都活着出来了。都是很正常的选择,现在说这些也是马后炮,不如想想人还能不能救回来。”   他们俩还在争执之际,顾浅余光似乎瞥见什么,她走过去,拾起夹在窗框上的纸条。   纸条被夹得皱皱巴巴,上头的字迹也煞是潦草,她辨认半天,终于勉强认出了那三个字。   ——【来找我。】   顾浅不明所以地收起这字条,再抬起头,忽然僵在了原地。   窗玻璃上印出了张苍白的人脸。   黑暗吞没了他的脖颈与身体,只有两只手还挤在旁边。他贴得太近,五官都被压扁,黑漆漆的眼仁就这么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她,以及厨房里的一切。   她猛地转过了身。   周德如就站在后头却丝毫未觉,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下撞得有点蒙,眼瞅着人冲出了厨房,“哎——”   顾浅可顾不上落在身后的呼喊声,她一把抓起回来丢在前台的手电筒,直接推开门,站在了旅馆大门口。   灯光扫了一整圈,再远点就被那无尽的黑暗吞没。   她却没在意这个。   “出来。”顾浅说。   万籁俱寂。   “刚才看戏不是看挺开心吗,还非得我点你名是吧?”   她冷笑一声:“我懒得揪你,自己给我站出来——童谣,赶紧的。”   这下,不远处终于响起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干什么嘛,”少年瓮声瓮气地拖长了声音,“搞这么凶。”   顾浅:“我这还是客气的。”   有时候小孩子的恶更是纯粹的恶,这家伙在所谓的“幽灵古堡”里和鬼勾搭到一起,里应外合地背叛同类,能有好果子吃才是怪事。   这会儿抱着他那本厚厚的书,一身全新的背带裤也不知从哪弄来的,想来是在那个世界领教够了厉害,再不情愿也只得拖沓着步子鼓着脸慢慢磨蹭到她面前。   顾浅注意到,他似乎没用任何照明手段。   就这么直接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这个,”她干脆地取出那张字条,“你知道多少?”   童谣眼睛转了转。   “又不是我写的,我怎么知道。”   顾浅呼出一口气。   “你明白的,”她双手支在膝上,弯下腰,视线与他持平,“我不在乎别人装不装傻。”   童谣还来不及暗喜,就听她继续道:“但他的书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童谣:“………………”   还是熟悉的那个味道!!   “先说好啊,”他心不甘情不愿又胆战心惊地抱紧了怀里的《鹅妈妈童谣》,“我可什么都没看到,就是路上瞧见你们了过来看看——”   结果就被抓包抓了个正着。   他含恨咬牙,这还不如不看呢!   顾浅平淡地“嗯”了声,根本没理他的自我开脱,这态度就意味着他哪怕没看到也有办法知道点什么。   只见他直接向着黑暗里扭过头,嘴唇翕动。顾浅不懂唇语,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就瞧见童谣时而嘀咕时而又摆出侧耳倾听的样子,心下也大致猜出了七|八分。   “继鬼之后又是它们了?”等到童谣气呼呼地冲那边鞠了个躬,顾浅挑挑眉,“你还真喜欢跟‘这些’打交道。”   “想办法达成不伤害我的契约罢了。”他没好气地说。   “现在能打听来,对你来说难道不也是好事?”   “不错,”她道,“那你打听出什么了?”   “它们一直蹲在见不到光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看到有个男人出来,手腕上还戴着个挂牌。”   “那之后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童谣自个儿抱着自个儿,“反正好像用什么办法躲过了它们耳目,都说没见着。”   “这特征还真够独特。”   横插进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顾浅回过头,看见黎烁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正站在前台旁望着他俩。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他们瞧你那么急忙冲出来就想着出来看看。”他摊手,“正好我当时在门口。”   这也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对话,她随便点点头,转头就重新往民宿内走去,黎烁见状“诶”了声:“你这要去哪儿?”   “还用问吗?”   顾浅意味不明地瞥了下远处那漫无止境的漆黑。   “去海滨。”她说。 第70章 报复   黎烁一句话就让她停下了脚步。   “你确定?”   顾浅:“怎么?”   “现在的‘海滨’是个多混乱的地方, 你们走之前也看到了。NO.1那个态度,明摆着敢进去就不可能全须全尾地出来,还是说, 你打算单枪匹马地回去?”   顾浅还未回答他的问题,忽地向后一转头, “站住。”   正蹑手蹑脚准备开溜的童谣:“……”   “我的利用价值就到这了吧?!”他崩溃地大叫, 捂着脸开始呜呜大哭,“大姐姐你心最好了,肯定不会对一个小孩子做什么的,对吧对吧?”   “小孩子假哭就不对了。”   黎烁这下不在柜台边上干站着了, 他双手插兜长腿一迈两步走过去,蹲下来和蔼地抚摸他狗头,“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童谣:“………………”   魔鬼!戳穿他的也是魔鬼!这一个两个的全都是魔鬼!   他自讨没趣地放下了只来得及把俩眼揉得通红的手, 突然对这人世间的一切都感到了索然无味。   顾浅望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和当初那个被吓哭的鱼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浅:“等一下,你那时候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黎烁:“……”   他立刻打了个哈哈:“怎么会呢!”   顾浅:“是吗?我可还没说是什么时候。”   好一个不打自招。   黎烁直接被掐灭了声,童谣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会儿瞧见别人倒霉就捂着嘴直憋笑, 等她再看过来立马闭上嘴巴,拉着张苦瓜脸不吱声。   “来都来了,”顾浅挑眉一笑,“别急着走了,进来坐坐吧。”   童谣:“……为什么啊?!”   放他走啊!!   “居然真好意思问得出来,”她道,“当然是为了避免你转头就把我们卖了。”   当初这家伙被抓住以后就是分分钟倒戈,把前同伙底细交代了个底朝天。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屁孩本质就是慕强和欺软怕硬得要命, 这样的人好拿捏归好拿捏,还得时刻提防一手免得他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直接害得你栽坑里去。   在俩人一前一后的监视下,万万没想到来看个热闹就把自己赔进去的童谣哭丧着脸,拖沓着步子进了民宿的门。顾浅在他身后关上门,将黑暗和潜藏在其中的不明生物们都堵在了外面。   还留在厨房的舒菁和周德如都没想到他们这一趟出去领了个小孩回来。   周德如:“……这?”   他当然是认得这张脸的,被坑了那么一手,连对方是敌是友都到最后还说不清楚。哪怕只是个小孩子,眼下见到也不可能大咧咧打招呼说声又见面了。   “啊,”比起他警备的反应,不认得童谣的舒菁要更随意一些,但当她的视线落在他怀里抱着的那本书上时,眼神也凝了下来,“我听说过你。”   童谣转转眼珠,一副早已熟练如何为自己狡辩的模样,“不可能吧,肯定是姐姐你认错了。”   “那本书不会有错的。”   舒菁冷静道:“有伤员找我治疗的时候说起过,以为是小孩子所以放松了警惕,结果被坑得找不着北,能活着到我面前都是命大——最大特征是无时无刻不抱着一本书,用童谣来化为自己的能力。”   童谣:“……”   顾浅:“看来你的风评还真不怎么样。”   他重重“切”了声,抱着自己的书走向最近的一把木头椅子,扶着椅面一跳坐上去,干脆也不再搭理他们,自顾自地看起了那本厚厚的童谣书。   “所以。”   舒菁转过来,“他怎么会在这儿?”   “长话短说吧,”顾浅道,“杨桃是被海滨的人带走的。”   眼前的两人齐刷刷变了脸色。   “目击者是外面那些怪物,”她继续说了下去,心里也对这立场的反转感到些许滑稽,“看到疑似戴着海滨手牌的男人从正门口走了出去。”   周德如:“所以——”   顾浅:“所以必须要去海滨一趟。”   “就算这么说,”舒菁抱着双臂,半靠在橱柜上,“你知道NO.1的能力吗?”   “不知道。”   顾浅呼出一口气,“不过,我猜这是个人行为。”   说着,她将从窗棱里抽出的那张纸条放在了桌上。   俩人谁也没抢着碰,就那么凑过来观察了一番,神情自然从头到尾也称不上愉快。   顾浅:“你们认得出来是谁的字吗?”   “不行。”   周德如马上摇了头,“你听NO.1说是那么说,‘海滨’里的大家其实都没有那么熟,别说认不认识笔迹了,见面都未必打招呼,平时的规矩只不过是有仇也不许内斗罢了。”   她想也是。   “当然,”他说,“也有人的能力性质就是会接触更多的人。”   舒菁没想到直接点到了自己身上,但还是在反应过来后立马应了句“是啊”。   “但我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在治疗后写张条子给我,所以这个问我也没用。”   “不过,能把字写得这么烂,”舒菁毫不留情地说,“范围倒是可以缩小一些。”   顾浅:“那好。”   她抬起头。   “备选名单里有NO.6吗?”   舒菁闻言一愣。   “有归有,”她似乎在斟酌着言辞,“你们跟他结梁子了?”   顾浅略一颔首,想起那个刚进海滨就来骚扰结果被她直接丢进泳池里的黄毛,以及他那阴毒的眼神。   原以为离开了海滨就能少些事端,没想到在这等着。   “他的话,我没怎么打过交道……”   舒菁皱着眉,“可就算是在海滨内部,也有一些人明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恨或者讨厌他。毕竟总是对新加入的女性成员动手动脚,动到床上去的也不在少数——阶级压制弱肉强食就是这么回事。”   “虽然嘴上说着平等,有些人偏偏就是认为位次高的有权力对位次低的为所欲为,要不是个人能力实在出众或者早找好了靠山也反抗不了他。当然,有那么个领袖珠玉在前,也没办法。”   她平时一贯寡言少语,这会儿却冷着声滔滔不绝起来,大约是同为女性的同理心使得早有不满,震得旁边的周德如都一时半会儿没敢说话。   不过他说到底也不是她炮轰的一员,咳嗽两声后就重新开了口。   “我对NO.6也略有一点耳闻,”他说,“这个人相当睚眦必报,所以你要说他为了报复这么做也不是不无可能。”   “可现在的问题,就算只是去找NO.6要人,坚信,或者说声称整个‘海滨’都是命运共同体的NO.1也未必不会出手——必须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   “你说得没错,但时间已经不够再慢慢考虑这些了。”顾浅打断了他,“你们在里头待的时间更久,不会不知道NO.6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的目的是报复我们,杨桃可能一时半会儿没什么事,拖久了可就不好说了。”   她这句话确实颇具成效,厨房内一时寂静无声。   舒菁似乎是作出了决定。   “我——”   她刚一开口,就见顾浅摆摆手。   “首先,被点名的你们两个就是尽可能不要回去的,那个态度很明显,要是真打算就此脱离可捞不到什么好果子。”   “啊。”回来后又靠在门边上的黎烁不轻不重地笑了声,“这点我能作保。”   “所以要去的话,最好是已经和‘海滨’划分了关系或者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是肯定的,以及——”   她转过头,对上视线的黎烁无所谓地歪歪头,“我的话,随便了,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   得到了他的回答,顾浅重新回头,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了句。   “对了,还有你。”   童谣的书“咚”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着急忙慌地爬下高脚椅去捡自己的宝贝,抱着书大喊出声:“为什么找我啊?!!”   “要怪就怪你那时候为什么联合鬼来袭击了,”顾浅毫不留情地挑挑眉,“现在坐时光机回去阻止自己还来得及。”   童谣:“………………”   顾浅也没再多跟他纠缠,从这家伙根本没反驳舒菁的指责就可以想见,当初要不是他们应对得及时他又自大,也要落得她说的那些人的下场,甚至更糟。   “我个人的意见就是这样,如何?”   既然敢从她这抢人,就要付出该有的代价。 第71章 条约   最终, 她的提议得以全票通过。   比起之前的单独留守,还是两两分组要更安全可靠——童谣当然不算在这个人数范围之内,他纯属是个危险因素, 顾浅觉得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要省心点,免得担心趁她不在的时候搞出什么幺蛾子。   周德如对此持相同意见, 毕竟舒菁能力还是偏向于医护人员, 和这边一个能打一个有枪的情况相比,他俩的战斗素质加起来当然算不上高。无论如何,她提出的方案都是最优选择。   他担心的是其他地方。   “照之前的说法,‘海滨’里也有那么些人跟这小子有仇, ”他坐在凳子上,指节不住地敲打着桌面,“要是就这么带进去被发现……”   顾浅:“那就把他留下来好了。”   还不都是自己作的。   童谣:“???”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周德如坦言:“只不过是觉得可能会有人就此难为你们。”   顾浅略一沉吟, 的确不能排除会有这样的可能。   这家伙麻烦归麻烦,能力好使也是真的,照她所想留着还有点别的用处。   “那样的话,”她说, “就这么办好了。”   二十分钟后, 童谣对着身上明显大了一号的衣服直发愣,这也不对劲,那也不对劲,苦哈哈地又扯领子又拉袖口,不住地调整自个儿肩上斜背着的挎包。   他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了,只剩下了言语上的无力反抗。   “……非得这样吗。”   顾浅:“或许你很希望被认出来?”   “又或许你想试试这个。”另一边的黎烁听见他们的话探出头,随手取下来个衣架,举高在他们眼前晃了一圈。   好巧不巧——又或者是故意,他拿的是件打着好些蝴蝶结的蓬蓬裙, 别的不敢说,绝对符合小女孩的公主心。   “也是,”偏偏顾浅恍然附和道,“这样保准没人能猜到。”   童谣:“……”   这特么都什么人啊?!   他就跟被掐了脖子一样安静下来,再也没敢说啥,快步走出童装店店门,连跑都没跑,居然就那么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冲里边喊:“行了,赶紧走吧!”   顾浅瞟他一眼,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顺手从展示架上摘下一顶鸭舌帽,经过他的时候直接扣在了他脑袋上。   “……”   童谣自己默默正了正,好让被一起盖住的眼睛露出来。   “这样是差不多了,”黎烁上下打量了几秒,如是总结道,“走吧,旁边的胡同往右拐就行了。”   他显然已经对去海滨的路烂熟于心,虽然拦在半空的草木树枝还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厌,有这个向导还是省了不少事的。   酒店窗户中透出的灯光依旧耀眼。   这座被打造成“伊甸园”的休闲场所早就不复她当初最开始来时的热闹,周围一片死寂,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被拦在门外的尖叫与绝望。顾浅甚至毫不怀疑,要不是光线只能照亮附近的小片区域,他们都能看到被染成血色的泳池和漂浮在水面上的残缺肢体。   也有可能,连那些也被吞食殆尽了。   脚下早没了他们离开时的黏腻感,想来是血迹都干涸得差不多,大厅也是一如之前的空无一人,顾浅站在玻璃大门前看了一会儿,才刚推开条缝,突然听到“咔咔”两下上膛声。   顾浅也没多犹豫,他们来之前就预料到事情有可能会演变成这样,于是立马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想引发冲突的敌意——暂时。然后就看见有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从竖在大厅两侧的粗壮圆柱后走出来,一个粗壮的五短身材一个瘦高个,手上都端着挺贝里尼M3。   她心说海滨的储备还挺全乎。   干脆就把手平举在头两侧,跟他们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毕竟她还不想被近距离地打成个筛子。   黎烁吹了声口哨:“我怎么不知道这儿什么时候还兴起钓鱼执法了。”   那两人显然认识这个到处兜售的奸商,也毫不客气地回道:“在你离开以后。”   这话着实是堵得人没法接,黎烁也无所谓地抬起双手,被他俩一前一后夹在中间的童谣自是不必说——年龄丝毫不影响他懂得什么叫识时务。   很显然,在电视上的那番演说之后,“海滨”已经彻底颠了个风格,哪怕当时的友好只是流于表面,也没有现在这般剑拔弩张。   “放心,我们没有恶意,”顾浅声明道,“只是想见NO.1一面。”   反正是要在这里找人,不如直接打声招呼。   那五短身材的男人审视似的上下扫了他们几眼,“NO.1是你们说要见就能见的?”   “不要紧,你按特征报告上去说是什么人来了,他要是说不见我立马转身就走,”顾浅道,“——他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这么一句话,已经足够透露出她知道这头头的动向了,只见那俩男人飞快对视一眼,瘦高个转身就往里走,留下另一个人还举着枪提防他们。原地等了约莫三五分钟,电梯“叮”地亮了,瘦高个就重新走出来,过来在同僚耳边嘀咕了两句,就向他们转过头。   “你们跟我过来,NO.1在楼上。”   顾浅之前已经坐过了这电梯,黎烁更是轻车熟路,只有完全不清楚“海滨”底细的童谣还颇为忐忑,不过他要做的也就是默默跟着往前走。轿厢缓慢地上升,停在了那个熟悉的楼层。   瘦高男人按下开门按钮,自己却没出来。他目送着他们走出去,直接等着门再合上,自个儿跟着电梯又下去了。   ——光一眼就大概瞧得出如今海滨的局势了。   回到海滨后的NO.1又恢复了他那副浴袍打扮,状似悠闲地坐在中间那座单人沙发上。在不远处或靠或坐着的,是之前见过的那几人,听到电梯到了就齐刷刷望过来。别说,沐浴在这等视线之下,还真挺给人心理压力的。   在古堡时就没让他们气势压过去,此时此刻自然也不怯场,这个距离刚刚好,顾浅也没再靠近,站在原地开了口。   “打扰了。”话是这么说,却听不出有丝毫真感到抱歉的语气。   她开门见山道:“我们是来找NO.6的。”   NO.1:“哦?”   “他很有可能带走了我的朋友,”顾浅说,“当然,我不知道你们对此知不知情。”   她话里的□□味着实有点重——任谁在经历过之前的事后也态度好不起来——以至于童谣都忍不住缩在后头扯了下她的衣角,那头的NO.1却像是对此完全不在意,反而又带着他那爽朗的笑容哈哈笑了两声。   “你说得对。”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他早就已经脱离了‘海滨’,”他咬重了后面两个字的发音,“而且——”   顾浅:“而且?”   “这个就用不着细说了。”NO.1却就此打住话头,“总之,我们的确不知情。”   “也就是说,”她道,“他是趁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离开这里,然后又去我们那劫了人。”   NO.1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声。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继续留在这的意义了。   顾浅正打算开口,忽听旁边的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那边的小子,怎么从头到尾都戴着帽子啊,”他操着莫名尖锐的嗓音说,“摘下来瞧瞧呗。”   要是将这人和带他们上来的瘦高个作对比,那显然是前者要更瘦得惊人。   他支棱着胳膊,肌肉干瘪,撑不起的皮肤软趴趴地耷拉着,尖嘴猴腮的样子活脱脱一副猴相。在这模样之下,双眼就有点亮得可怕了,直勾勾地盯着这头。   而毫无疑问,他视线所注视的正是童谣。   后者自打踏进这套房就一直紧绷着身体,此时闻言更是不由往另一侧缩了缩。   “这和正在讨论的事有关系吗。”   顾浅平静地问:“我救下谁又带着谁一起行动,应该也没有碍着你们什么吧?”   那瘦猴般的男人古怪地笑了下。   “是吗?瞧他这身量,我可是听说——”   “确定现在要纠缠这个?”   开口是黎烁,他一如既往地耸耸肩,往单人沙发那一偏头,以吊儿郎当的语气插话道:“我们尊敬的首领说不定更想赶紧解决那位叛徒的事。”   他这两个字可谓拿捏得极其精准,瘦猴一下就跟被噎住似的安静下来,NO.1背后的落地灯给他整个人都投上了一大片阴影,大半张脸都陷在里面,但对始终注意着他动向的顾浅而言,不可能错过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霾。   但他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咧开了嘴角。   “说不上那么严重,”NO.1轻飘飘地说,“但我们是有笔账想跟他算算的。”   “也别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了。”   他冲着顾浅身后的童谣一扬下巴,“虽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怎么合适,不过,你们可以是个特例。”   顾浅:“条件呢?”   NO.1一愣,旋即明显为她的上道而哈哈大笑起来。   “条件是,”他道,“你们得带上我们这的一个人一起去找他。”   说着,他招招手。   原本倚着窗户的彪形大汉走过来,他身高绝对超过了两米,光是往人面前一站就挡住了射灯的光线,胳膊上与肌肉虬结相伴的是暴起的青筋。光看个头,他比NO.1还要宽出一号来,根本无需揣测那副身躯之下蕴藏的是怎样的力量。   顾浅瞥见了他腕上的序号。   ——NO.4。   她收回视线,重新对上NO.1的。   “这可不是我想要拒绝,”顾浅说,“上次要求我和你们的人一起行动,结果惹出来的麻烦是不是还在你们哪间房里躺着呢。”   这么说着,她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情,试图以此来确认那人的死活,但很遗憾,NO.1的眉梢连动都未动,似乎这根本没对他造成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担心这个大可不必。”   NO.1洞悉一切似的自信笑道:“这次不一样,他是我绝对信任的人,也不会干涉你们任何行动的。”   “……”   顾浅明白他们在打什么算盘了。   简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红脸白脸。   要说执意要找茬的瘦猴唱的是白脸,就着台阶来打圆场的NO.1就充当了红脸的角色,他未必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藏着这个男孩,也未必不觉得她会看不出这种拙劣的把戏。但在他的主场里,这一切都无所谓,也不认为他们会有别的选择。   既然如此——   “行啊。”她说。 第72章 电影院   “不是, 我说。”   直到走出度假酒店的外围,童谣还忍不住拿指头直戳自己跟着的人的胳膊——别的地方他也不敢捅了,只敢这么不轻不重地来引起对方的注意。   “为什么还真同意了啊?”   顾浅:“不是, 你为什么要说不是?”   童谣:“……个人习惯!”   她这肉眼可见的敷衍简直让他更怀疑人生了,但很显然, 他就是唯一担惊受怕的那个, 其他人不做亏心事又何怕鬼敲门。   “你这么紧张干嘛?”黎烁往后看了一眼,“别告诉我你连他都坑过——那我还敬你有几分胆量。”   都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虽然NO.1派来的那位大块头乍看上去是有一点反应迟钝,但在海滨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怎么也不会没有心机。他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却始终不离他们,致使几人只能把声音压到最低, 即便如此也不能挥去那股被监视感。   童谣:“……”   那他倒是不敢的。   顾浅都不消看他脸色都能知道这问题的答案,毕竟谁也没这家伙怂得真实。   “我同意当然是为了看他会不会同意。”   ……这什么绕口令。   黎烁似乎是会了意。   “既然真的跟了过来,”他道,“那就至少说明了一件事。”   童谣:“啊?啥?”   黎烁笑而不语, 顾浅也懒得解释, 她突然伸手揪住帽檐,再抬手一带,童谣整个人都跟着转了小半圈。等他晃晃悠悠站稳,正好和蹲下来的对方脸对脸,一时竟然惊得没敢出声。   “你你你你,”他结巴道,“你想干嘛?”   顾浅:“别怕,就想跟你好好聊聊。”   童谣:“………………”   真的吗?他不信。   他眼看对方唇瓣张合,吐出的下句话就残忍地证明了他的想法。   “既然‘海滨’这边声称不知道NO.6的去向, 就只好再劳烦一下你的那些‘伙伴’……懂我意思了吧?”   ……不,他不懂!!   声嘶力竭的呐喊愣是被逼成了细如蚊呐的嗫喏,他的脸拖得有苦瓜那么老长,仅有的反抗之心在顾浅一句“反正现在刚出海滨离得不远,还来得及回去”中化为乌有。   他干,他干不就是了!   肩膀被推了一把,童谣就顺势站到了前头,顾浅两人一左一右地挡住了来自后方的视线——要是让“海滨”的人知道他们这有个能跟黑暗里那些怪物交流的,可就没那么容易能脱身了。   童谣亦步亦趋地跟着指引,然而这时间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两分钟,就见他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停了下来,让人不禁怀疑他跟那些怪物的交易到底塑料到了什么程度。   “干什么啊那么看着我,”注意到他俩的视线,童谣愤愤地说,“最开始就说好了是有限度的。”   “我……”   他说到这里含混了下,显然是想囫囵吞枣地带过,“反正它们就是提供适当的帮助,所以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   顾浅的确好奇他是拿什么当了代价,但现在也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别的不说,不远处还有个家伙盯着呢,“长话短说。”   “说是前面不会领我们再去了,”童谣鼓着腮帮说,“但是给指了个方向——喏。”   他往某处遥遥一指,但在两米开外就彻底摸不着北的无边黑暗里,这指了跟没指也没什么差别。   “啊,”黎烁出声,“对了。”   他往几乎空空如也的挎包里摸去,半天才在夹层里掏出了张铜版纸。顾浅一眼就从那条条框框认出了是什么,究其原因是她自己也有类似的一张——那份曾经在旅行社里翻到的缩略地图。   “我差不多把这里都走过一遍,”他轻描淡写地说,“很奇妙,找不到这座‘城市’的完整地图,但把一些宣传册后面附着的小地图拼凑起来也马马虎虎能用。”   “那个方向的话,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这几栋建筑了。”   他的手指在纸面上滑动,沿着直线勾出几个方块来,顾浅盯着看了一会儿,似有所感地往黑暗中又瞥了眼。   “那就先去门口看看好了。”   “喂。”   身后有道粗狂的声音响起,顾浅这才想起,打从出了海滨还没听那位NO.4说过话,她回过头。   大块头朝他们又走近了两步。   “我对你们怎么决定行动没兴趣,”他说,“只要告诉我接下来去哪。”   这态度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我们打算去那边看看。”   顾浅虚空一指,“大概是商贸广场、电影院之类的。”   NO.4不置可否,扬扬下巴示意他们继续走。转头走了没两步,黎烁就扯下嘴角,几不可闻地用气音说。   “所以我才说跟他们合不来,这距离位置跟押犯人似的。”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挖苦讽刺,还是更接近于打趣,倒也看不出是不是真在乎。顾浅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又是相互沉默着行进的十分钟,她暗自在心里比较着黎烁指出来那几个地方的远近,思量待会儿怎样搜寻才更快些。   ——又或者,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   “我还以为会是那边的商场,”黎烁不可思议地说,“那家伙还真会挑地方。”   顾浅:“而且够嚣张。”   浅金色的大字招牌在夜色里发出莹莹光芒,过度的黑暗使它应有的炫目反而变得柔和起来,纵观周围的废弃建筑,亮起来的只有这一家,连旁边没拔掉插头的爆米花机器都一同打起了内置灯,只是明显存放太久的那些爆米花实在油腻腻得让人倒胃口。   但也不奇怪,顾浅想,留下来的那张字条就是巴不得让她找上门来,要是太隐蔽了说不定才不符合他的期许。   “电影院?”   NO.4似乎也对此感到有些滑稽,脸上几乎是明写着“那家伙什么时候还有这种兴致了”,一改之前的作风,迈腿直接进了这家影院。   正如其他的废弃场所,影院内部的陈设也都破旧不堪,暗沉沉的暖光只让那些覆盖在柜台和等候长椅上的灰尘看上去不那么显眼,但这些地方显然都不可能藏人。几人径直穿过检票口,来到了后方的通道。   通往放映厅的走廊自然是宽敞又开阔的,但与这些现代装潢不符的是,墙上贴着的海报最早都是上个世纪的电影,还有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片子。   这影院的整体空间不小,乍一眼望过去竟然看不清尽头,各个放映厅无一例外地紧闭着大门,他们要做的也就是在谨慎提防的前提下依次推开前去查看。   顾浅打开眼前的推拉门,里头一片寂静,挨个走过那错落的十几排座位也没有任何发现,等到出来正撞上关上对面放映厅门的NO.4,他似乎也一无所获。   但另一头,推开三号放映厅大门的黎烁倏地回身,冲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光。”他简要地说。   他们都聚集在了那扇门的门口,连满脸不情愿的童谣也不例外。这次顾浅抢在了NO.4的前面,率先挤进了黎烁保持着半人宽的门缝里。   亮起的是大荧幕,上面放映着黑白默剧般的画面。   像是出于某种微妙的巧合,似乎是主角的人物也坐在放映厅里,偌大的影院中只有他一个人,就那么坐在座位上凝视着前方。   他面前的荧幕上,背景是冰天雪地,浑身是火的□□男人在雪地中艰难跋涉,融化绵延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不知不觉,他握紧了拳头。   如此怪诞的场面着实吸引人的注意,顾浅回过神来就看到其他三人也走了进来。   “里面没有人。”她说。   但有没有东西就不好说了。   其他人显然都领会到了这句潜台词,除了童谣无精打采地靠在墙边,都不约而同地在这放映厅里寻找起来。顾浅几步踏上了最后一排,从高往低地四处察看。   还真被她摸到了什么。   顾浅收回手,拿起了那张放在第九排最中间那座位上的字条。   “‘一个人来十号厅’。”她说。   对方应该知道了她不是一个人前来,甚至很有可能在踏进影院的时候就注视着他们,另两人听到她念出纸条上的字后也停下探寻,向她望过来。   “现在怎么办?”黎烁问,“你真要去?”   顾浅“嗯”了声,“当——”   “当然”的“然”字还没出口,就有人打断她道:“我也一起。”   插话的NO.4抱着他的胳膊,完全不闪躲地对上了两人的目光。   “不行。”顾浅说。   气氛一时僵持住了。   要求被毫不迟疑地当面驳斥回去,NO.4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黎烁却在这时候轻轻笑了一声,轻松戳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我懂我懂,”他举起手,了然地笑道,“这是派给荣哥你的任务。但是这事得这么想,能第一时间取回东西或是封口当然是好事,他要是见不是她一个人去就藏着不出来,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这话倒是说到了NO.4心坎上,他那阴沉神情稍微缓解了些,但仍未就此松口:“那样的话——”   “我们这边就留下来看情况行动,”黎烁抢在他前道,“这样怎么样?”   顾浅:“我同意。”   他俩这一唱一和,倒把NO.4说话的时机全抢了,他重重地哼了声,算是勉强认可了这个提议。顾浅在收起纸条时也小松了口气,出于某种直觉,她意识到,要是来的是那个瘦猴似的男人,可就没这么好糊弄了。   她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装备,确认都在该在的位置后,才走出了这个放映厅。   别人她未必放心,但就这前前后后的折腾下来,最起码能肯定,童谣玩心眼是玩不过黎烁的。   从检票口往里,放映厅的编号依次递增,前三个还分布在直通入口的走廊里,后面的就转到了拐角后,又根据单双号分成左右两边。她站在分岔口来回望了望,确定十号放映厅是在右侧。   但也就在转过头去的那一瞬间,她忽然瞥见左手边的转角处有黑影一闪而过。   顾浅暗骂一声。   早该想到那纸条就是个误导其他人的障眼法!   几乎用不着思考,她的身体先动了起来。明明速度已经比常人快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在冲过拐角之后,顾浅仍然没能在那里看到有半个人在。整条走廊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别说是刚才闪过的人影了,连片落叶都没见着。   顾浅呼出一口气,干脆继续向前走去。   头顶的射灯打下昏黄温暖的光,将过路人的影子在脚下拖得极长。   影子的主人警惕着前方,却没能看到她的背后。   原本如实反映着她动作的阴影,蓦地向外凸出了一块。   那一小块“影子”逐渐变形、拉伸,最后竟是幻化成了另一个人形。   它缓缓直起“身”,向她的背后伸出了手。 第73章 反杀   那只手越伸越近。   影子随着主人而移动, 似乎也为它省去了不少靠近的功夫,就这么径直向上探去——   顾浅猛然回过了头。   她的余光在这刹那间捕捉到倏然从身侧擦过的影子,条件反射地向前扭转身体。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她发现了这次偷袭, 情急之下用力一拽,却只来得及揪住她的衣摆。   “刺啦——”   布料的撕裂声回响在空中, 顾浅看着缺了一小块的衣角, 又回头看向了自己此时没有任何异样的影子。   “别藏了,”她冷声说,“我知道你在。”   就像是在倏忽之间,这条走廊中凭空多了个大活人。把自己头发染得跟一团稻草似的黄毛男人双手揣兜, 吊儿郎当地靠墙站着,嘴角挂着引人生厌的笑容。   “哎哎,”他见顾浅这就要抬步过来, 立马出声制止,“我觉得现在这距离就挺好。”   “……”   顾浅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顾浅:“她人呢?”   听到她的话,这位前任NO.6脸上的笑又多出几分猖狂来。   “想知道?”   他不阴不阳地说:“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是吗。”   顾浅挑眉应了句,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身侧, 找不出另一个人存在的迹象。   “没错。”他用舌头舔过嘴角, 笑容越发诡谲,“在海滨的时候没法对你们下手,但既然到了这里,掌握主导权的就是我——”   “要是你还有胆子,那就试着来抓到我好了,不过,谁抓住谁可还不一定呢。”   他大笑起来。   “毕竟就算你可以躲过一切,却不可能躲过自己的影子啊!”   话音未落,他突然举起手里把玩着的物件, 那是支还不过钢笔粗细的迷你手电筒,眼看着就要掉转方向照向他自己。顾浅还来不及有所行动,就看到光线在他身后落下的一大片不定型阴影,他倒退一步,半个身子都毫无障碍地融入进去,然后,就带着那样让人不舒服的弧度,彻底地消失在了自己的影子里。   阴影如同在布料上洇开的水渍一般,蔓延飞快,转瞬间又了无痕迹,顾浅“啧”了声,清楚这下算是全然丢了这家伙的行踪。   她飞快地左右环视,不住扭转间,意识到步步都是危机。   走廊扶手投下的狭长阴影、海报框边上的浅淡黑色,还有她自己在红绒地毯上拖拽出的人影,如果对方是以影子作为能力,那如今就可能身在任何一个角落。   要换成是她,就不会再用上次失了手的办法行动,但也保不齐对方会预判她的预判,反过来利用这样的想法来下手——   顾浅站在原地提防了许久,都没见任何蹊跷之处。   很显然,只要她还一动不动地站在这儿,对方就不会采取任何动作。   这一点上倒是学聪明了点。   她转转眼珠。   摆在她眼前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杨桃被藏在了哪里,那家伙大约是料定这点,才会觉得她不可能自始至终不动弹。顾浅抬头判断了下灯泡的位置,当即掉转了方向。   原本拖在身后的影子就这么照在面前,她呼出一口气,干脆就倒退着继续向原方向——现在应该算是后——走去。   打碎全部灯泡让这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也是一种选择,毕竟没有光就没有影子,可在这种时候,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引来那些专门生活在黑暗里的怪物的闯入。   这居然成了这种渣滓的依仗。   现在这么做,虽然还是不能完全杜绝,但也大大降低了对方再次藏在自己影子里下手的可能性。   但是不得不说,这姿势实在是有点傻。   顾浅这一步步走得少见的谨慎,她怀疑在红桃的城堡里都没这么仔细过,毕竟那会儿要注意的是藏在地板夹缝里的机关,如今得提防的却无限接近于自身。   她缓缓朝后倒退着走去,一路上算是相安无事,然而,无论她再怎么小心,有一个地方却是决计不可能预估得到的。   ——就算再谨慎,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到拐角后摆着什么。   圆柱形垃圾桶靠放在墙边,也映出了从上到下的一长条影子,当其中霍然有只手暴起时,顾浅近乎是全靠戒备和本能反应才堪堪避开了它的抓握。对方的目标似乎是她的小腿,但与其说是被躲开,更像是在即将挨上的一瞬间凭空消失,她一愣——   旋即,就感觉到了胳膊上传来的阵阵灼痛。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胳膊,顾浅忍着疼痛望去,只见那前半段看上去还是人类的手臂,后半段压根是虚浮不定的黑色。   是从海报框旁边的阴影延伸出来的。   黄毛男心里冷笑了一声。   很早以前,早在他还是NO.6的时候,就一直苦于找不到下手时机来报复回当时被扔下水丢的脸面,那不仅是丢脸,简直是对他尊严的狠狠践踏。   而现在——现在终于被他找到了机会。   也许她的确避得开第一次袭击,却想不到那只是虚晃一招,他真正要做的是埋伏在下步的后手,也确实得了手。   只要他人还在阴影里,能做到的事就多到超乎想象,要是他想,甚至可以就此扯下这条——   就在他想得意地大笑出声之时,却蓦然对上了对方冰冷的视线。   黄毛:“……!”   哪里不对劲。   他猛然这么想到。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明明她不应该察觉到的。   他脑海中一瞬间警铃大作起来——中了陷阱的不是她,是他反而被对方用饵钓了才对!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他条件反射地松了手,当即就想往回缩去。可就在这时,头皮上突然传来了一片刺痛。   顾浅攥住那缕从画框阴影里支棱出的黄毛,硬是直接揪到了发根,用了力向外扯。   “主动找事被扔下水的是你,”她冷道,“劫人威胁过来想一雪前耻的也是你,躲躲藏藏不敢面对面只敢背后下黑手的还是你。”   “是啊,”顾浅突然笑了声,“你说得很对——我不需要躲影子。”   黄毛的脑袋被一寸寸硬扯出来,来自头皮上的疼痛让他呲牙咧嘴,就这么被提溜着头发,惊恐地和她面对面。   “我只要抓住你就好了。” 第74章 出其不意   看那黄毛的神情, 他大概这辈子从没有希望过自己能不这么一语成谶。   他大半个身子都被顾浅使力拖了出来,还来不及为自己辩解,她就一拳狠狠揍了上来。   他的脸跟着向右一偏, 还不等满嘴的血味弥漫开,左边脸颊上又挨了拳头, 疼痛之余竟然隐约感觉到几颗牙齿都有所松动。他连喊疼都来不及, 眼睛上就跟着来了下狠的。   “别打了别打了!”   他顶着个乌青的大黑眼圈叫嚷道,整个人都惶恐地往后缩去,顾浅可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揪住了衣领, 让这人退无可退,顺带将他一条手臂卸得脱了臼。   “人呢?”   顾浅活动了下还留着几个黑乎乎指印的胳膊,平静地问。   “就在这!”   他刚才的嚣张气势一去不复返, 这下鼻青脸肿地拖着胳膊现了原形,着急忙慌地用自己的手电筒往边上一照,人形就凭空浮了出来。   这一下不动还好,一照就发现连迷你手电的塑料壳和玻璃上都裂了好几条缝——兴许是刚才被扯出来的时候撞到了墙, 再晃晃干脆不亮了, 保命道具毁成这样,心疼得他直咧嘴。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顾浅连管都没管他,跨过瘫坐在地上的黄毛的腿,直接去查看那边昏迷过去的杨桃。   她脸色苍白,似乎早就失去了意识,衣物倒是都完好无损也没受外伤,手指还停留在抓握的姿势,大约是还清醒的时候反抗所导致的。   顾浅试着推了两下,仍不见她有要醒转的样子。   在她们身后, 黄毛男喘着粗气,眼神狠毒,恨恨地抹去嘴角的血迹,伸手就从怀中掏出了什么来。锐物在射灯下闪过寒光,他缓慢地用那条还能活动的胳膊重新支撑起身体,刀刃举得高高的,眼瞅着就要狠狠扎下——   “砰!”   “啊啊啊啊啊——”   与撕破空气的枪响、弥漫的硝烟味相伴的是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黄毛捂着自己被洞穿的手背倒在地上翻滚,怎么也堵不住血流如注的伤口,眼睁睁看着血大片大片地洇在地毯上。   他痛苦地趴在地上,看着还站得老远的黎烁放下□□,显而易见,正是他打穿了他的掌心,连带着准备要用来袭击人的小刀都“当啷”一声落了地。   还差一点,他牙磨得咯吱吱直响,就差一点——   “你们怎么来了?”顾浅回过头。   “正好走到附近,听到叫声就过来了,”顾浅“啊”了声,估摸着是刚才卸他胳膊时的哀嚎,然后就听黎烁边走近边说道,“幸亏来得及时,正好看到他——”   他话音还未落,就见她手腕翻转,本来别在腰上的匕首不知何时被攥在了手里,随着顾浅转过身来露出森森寒光。   黎烁自觉地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当我没说。”   顾浅重新收好匕首,看到那把滚落在地毯上被黄毛自己的血染红的小刀。   黄毛倒在地上,这下明白自己真是输得彻底,但却似乎仍然不死心,挣扎着想挪动位置,怎奈一只手脱了臼另一只手也被子弹打穿,要做起来可十足地费劲。   “别乱动,”他的小动作全落进了黎烁眼里,后者枪口正对他还没被洞穿的另一只手,“再搞什么幺蛾子,就当心当心你这只手。”   他“咔哒”扣动扳机,下一秒,就见黄毛两眼一翻白。   顾浅:“……”   啊,晕过去了。   黎烁:“……”   他这回明明开的是空枪。   顾浅:“就这胆子还玩什么劫持人质?”   话音刚落,她扭头瞥见蜷曲着倒在旁边的杨桃似乎在这连番动静下动了动,正要重新走过去,就听见有道粗犷的嗓音响了起来。   “既然已经昏过去了,”NO.4走过来,“我来处理他,没问题吧?”   这听上去像是谁有问题他就帮谁没问题,跟在他后头的童谣偷偷做了个鬼脸。   黎烁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也不用那么着急吧,”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们那可还少了几样东西,说不定也是他干的。”   NO.4阴沉不定地打量着他,似乎在审视他这话的真假。   跟他不同,保持着沉默的顾浅当然清楚这是信口开河。   黎烁才来那家民宿多久,就是真少了什么也轮不到他知道,很容易就能想明白他是不想黄毛就此被带走,借着搜身的名义检查NO.1想找回的东西。不过,按照这大块头的作风——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他道。   果然是这态度。   这时候,杨桃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浅……姐?”   她略带迷蒙地看向离得最近的顾浅,视线又扫过正在转枪的黎烁,最后飞快从上往下望了下把沉着脸的NO.4,落在左手还在血流不止的黄毛身上时,忽然惊恐地叫了起来。   “不,不要!”她用手撑着身体连连往后挪去,连声音都带了哭腔,“离我远点!别让我跟他待在一起——”   她这情绪崩溃得实在突然,喊到后面近乎破了音,却给了NO.4相当好的借口。   “怎么样?”他哼笑一声,以一种“看你还有什么话说”的眼神斜睨着黎烁,“这可是你们自己人要求的。”   黎烁“啧”了声,还想再开口,却被顾浅截了胡。   “行了。”   她头也不抬地说:“就照你说的办吧,赶紧把他带走。”   NO.4也没再跟他们废话,直接走过去弯腰将昏迷过去的黄毛抗在肩膀上。他不费吹灰之力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毫无疑问地成了这场争斗的最大赢家,经过黎烁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他一下,后者趔趄了下才站稳,无话可说似的只是沉着张脸将头别到一旁。   他体格放在那,抗着个成年男人也丝毫不嫌费劲,几人目送着那大块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相对无言之时竟然是童谣最先打破了沉默。   “不是我说,”他托着个下巴蹲在那,“你们这也太窝囊了吧?”   却见黎烁只是瞥他一眼。   “好了。”他揉揉刚才被撞到的那边肩膀,换了个更舒服点的站姿,“这下人也走了,有什么好东西能拿出来看看了吧?”   童谣:“……”   童谣:“???”   方才还几欲崩溃似的杨桃脸上早没了那哭哭啼啼的神色,她反手抹抹硬挤出来的几滴眼泪,不小心碰到大腿的时候还“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估计掐狠了,”杨桃没经过之前那场风波,在她的认知里黎烁就是个帮过她们的单纯好人,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眼下是怎么凑一起去的,但此时对着他俩,她只是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幸亏真哭出来了,不然我还真担心骗不过他。”   童谣:“你们……”   他脸上的轻蔑已经彻彻底底被傻眼替代,瞠目结舌地看看这看看那,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们唱的是哪一出戏。   “当时在厨房被袭击。”   杨桃边接着解释边往怀里摸去,“我挣扎的时候偷偷摸过来的,但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吧……”   她吐吐舌头。   “毕竟我那会儿正拿着菜刀呢,一刀差点捅他大腿根上,好像把他吓得不轻。”   黎烁想起刚遇见她俩的时候,张张口又一时语塞,最后只得拍拍旁边人的肩膀,一手捂脸,另一手冲她比了个拇指。   ——“教得好”。   顾浅满脸的莫名其妙。   “看来我和浅姐还是挺有默契的嘛,”杨桃继续乐滋滋地说,“还以为得再暗示下浅姐才能明白我意思的。”   “行了,别贫了。”   顾浅哭笑不得道:“不过你反应也够快的。”   “要连这都反应不过来不白活这么久了?”杨桃不以为意地说,“我看到他手腕上的牌子了。”   “他两个衣兜我都偷偷摸过了,但是放着的东西只有这个。”   她在内衬里掏出来的是个两指合起来那么细、比手掌还要短一些的小匣子,稍一摇动,就能听见里面硬物碰撞的声响。   众人瞩目下,她打开了那个匣子。 第75章 播报   躺在里面的是根细细长长的锥子。   极为锐利的锥尖泛着银白色寒光, 简直要唤起看到它的人的针尖恐惧症,木质手柄打磨成正好适合抓握的弧度。但除了出奇的尖锐之外,似乎看不出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如此大费周折。   “但NO.1要抢回来的东西应该八成就是这个, 不会有错。”   黎烁用指腹摩挲了下下巴,“但要知道他为什么要追回来就得撞大运了。”   “不过比起这个, 还是考虑一下由谁来保管吧。”   杨桃“啊”了声:“我觉得这个不用考虑。”   话音未落, 她就目光灼灼地望向顾浅,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连连把重新合上的匣子往后者手里塞去。   顾浅:“……”   虽然交给她确实算是最保险的选择——   她提溜住盒子一角,用力晃了晃。这木匣做得相当严丝合缝, 在这样剧烈的摇晃下都没露出一条缝来,看材质也是很结实,虽然是木头做的, 但瞧上去可不像是普通的榆木。   “那这个有着落的话,”顾浅道,“就得考虑另一个问题了。”   杨桃:“诶?”   她才发出疑惑的声音,紧接着就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般的猛然瞪大了眼睛。   “对啊!”她叫道, “得赶紧回去才行!”   *   有童谣在, 也算是某种形式上的“保驾护航”。   虽然那些生物并不会因为所谓的交易就真的不会伤害他们——事实上,顾浅隐约猜出了几分那是个什么交易,这小鬼干的一向是损人利己的勾当。   但只要他还跟个小鸡仔似的被提溜着领子,他就得反过来保证他们不在他挣脱桎梏前出事,否则分分钟被一起拖下水。   毕竟和怪物立下的誓约哪有那么牢不可破,它们估计巴不得多一份肉来分食。   童谣的表现也证实了她的猜测,自始至终都无精打采地垂着个脑袋。   杨桃被关在影子里关了老半天,虽是显得有几分虚弱,倒也没怎么影响行动能力, 还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帮忙堵住后路的任务。丝毫找不到逃跑空隙的童谣垂头丧气,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回了民宿。   民宿旅馆一如离开前的样子,当推开大门,听到动静最先出来的就是舒菁。这位面冷心热的医生在见到他们后就很明显松了口气,这就要开口询问。   “你们……”   “先不说那些了,”顾浅拦道,“长话短说,咱们赶紧先换个地方。”   舒菁性格一贯利落,闻言就明白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飞快回去叫了轮班休息的周德如。几人上楼简单收拾了下行李,这就带着出了门。   原先的大本营连着那碗蛋液一起就此废弃,他们只在杨桃的要求下带上了已经处理完毕的那些半成品食材,据她说在冰柜里发现的时候还相当新鲜,放着不管简直浪费——这座废弃都市各处的时间流速实在成谜。   最后,一行人选择在半个街区外某栋公寓的大平层落脚,等终于安稳地坐在了擦干净灰的餐桌前,才算是歇了口气。   “这整得跟逃难似的。”周德如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考虑到他们一直以来所处的环境,这么说倒也不算错,“现在能完整说说都发生什么了吧?”   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顾浅等人就简单说了下找到电影院之后的经历,眼下总算有机会补上欠缺的细枝末节,才让留在旅馆的那俩人明白过来。   “那我明白那么急匆匆离开的理由了。”   舒菁平静道。   “他们手段摆在那——那家伙被带回去一定会把所有事都交代个干净,连从哪抓的人都会带坐标说个一五一十。然后,一旦发现他身上没有他们想找的东西——”   顾浅:“被盯上的就是我们这边。”   “准确地来说,”黎烁还嫌气氛不够紧张似的添了一句,“这个时间估摸着已经被盯上了,只是他们找不到罢了。”   “这个问题都还在其次。”   舒菁目光虚虚地望向空中某点,边思索边说:“重点是先弄清那根锥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最主要的是没有情报源。”   挑明紧张情绪的当事人倒是轻松地开起了玩笑:“毕竟总不能拿着直接去海滨光明正大地问——‘嘿,你们知道这玩意儿是干嘛使的吗?’”   不论如何,顾浅意识到他们这边确实因此而占到了一星半点儿的优势。她看得出NO.1派NO.4来的原因,忠心耿耿又实力强劲,不会东问西问,要想半点不为人所知的事就是最好的人选。但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他死心眼地光顾着完成命令,才被他们抓到了可趁之机。   这根锐利到诡异的锥子是特殊道具,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了,但眼下对着它干坐着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出什么。   “好了,”顾浅合上匣子,“你们也有发现了的事吧,想说什么?”   舒菁罕见地笑了一声。   “被你看出来了。”   她在擦去灰尘的方桌上摊开一张纸,在场的几人都对其眼熟到了极点——究其原因,任何一个玩家都不会对那个时候从天空飘飘扬扬落下的“传单”陌生,但舒菁面前的这张也确实和他们最开始拿到的有所不同。   那上面标明了每个不同项目的区块,都被红笔一一圈出并打了个叉,而还空白的地方……   ——有且只有一处。   “我们对比了一下各处升起标记的大致位置,”舒菁解释说,“排除掉了那些应该已经被完成的‘游乐项目’,最后,只剩下了这里。”   她这话说得够简洁易懂,就差直接直白地说出来了。   顾浅当了这个人。   “也就是说,就差这一个项目了。”她说。   其实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   有种即将卸下身上重担的轻松与解脱,但就像是在黑夜里挣扎了太久,终于有可能要迎来破晓的黎明,却反倒让人因此而恍惚——真的会就此结束吗?而且,就像那句人人都知道的老话一样,又有什么来证明现在才不是最黑暗的时候?   其他人大约也和她想的一样,涌动在餐桌上的并非是即将终结一切的喜悦,而是隐隐的莫名不安。   只有全程被强行提溜走的童谣向来是没心没肺,双手托着脸颊,心不在焉地晃荡着小腿。   顾浅还在考虑拿这家伙怎么办,留在手头和放他走都是个麻烦,所幸他们现在还没什么重要到得避着他交流的情报。   至于到现在还缠在她手腕上的那个,从前晚起似乎就陷入了休眠状态,除了冰冰凉的触感外,她有时几乎都差点要真把它当成条手链了。   “好啦好啦!”   杨桃最先站起来,用她那一贯欢快的语气打破了这悲观的沉默,“不管怎么说这是件好事嘛!前面都挺过来了,最后再多加几把劲儿就好了!”   黎烁:“就怕要面对的不止是最后一个项目那么简单——啊,不过你说得也对。”   “先别再想这些了,”舒菁也开口道,“这么长时间折腾下来也得好好休息一下吧?”   “能到现在还没被攻克……那个项目肯定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虽然可能有不怕死的会去试试,但咱们这边还是休整完毕再从长计议吧,不然太勉强也不好。”   说着,她望向顾浅。   “之前就想问了,你的胳膊……”   顾浅看到手腕上那几个焦黑的指印,“啊”了声。   “嗯,为了钓NO.6那家伙被他伤到了,情况不严重,不过我是想等情况交流完就找你——”   打断她声音的是突然响起的电流声。   “……滋滋……”   “……滋……滋滋……”   连无精打采的童谣那涣散的眼神都一下子聚焦起来。   间或的、接触不良似的电流声放在平时不怎么引人注意,但在黑暗中、在他们这样在非常态环境下求生已久的人耳中听来就尤为刺耳。声音是从数米外的客厅传来的,而那最大的电器——正挂在墙上。   “这情景有点眼熟……”周德如喃喃道。   他们都曾经见过类似的景象。   ——在海滨。   ——在黑暗降临之时。   那么此时此刻要做些什么也毫无疑问了,黑暗中猛地响起参差几声椅子被推动的刺耳声响,再回过神来时几人都聚在了电视机跟前。而正如他们所想,那块不小的液晶屏幕在闪过几下后,再度自发地亮了起来。   不同于上次的满排人影,这次坐在画面正中的只有寥寥一道剪影。   这也是当然的,顾浅想起那些被打上叉字的区域,那些“引路人”恐怕都已经出于不同方式被打败,但奇特的是,现在如今孤零零坐在那的男人——看身形应该是男人——瞧上去却是那么气定神闲。   “各位,”她甚至能从其中听出笑音来,“晚上好。”   “首先要恭喜你们,离终点还有一步之遥——也仅剩一步之遥了。我之后要宣布的事,有些人可能会觉得庆幸,另一些人可能会为此不甘心,但这就是这座游乐场的规则。”   “最后一个项目的挑战,只有被列在名单上的玩家参加。”   虽然客厅里谁也没有出声,顾浅也感觉得出空气的流向变了。   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然后,男人的声音继续流淌下去。   “未被列入名单的玩家,可以在这期间选择待机;而在名单里的,如果届时未参加,和‘倒计时’一起埋在体内的炸弹就会即刻引爆。”   一语惊起千层浪。   周德如:“这他妈——”   舒菁马上“嘘”了声。   “听他继续怎么说。”   顾浅也皱起了眉,搞不清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别的不明白,所谓的“最后一位引路人”——如果真的是最后的话——恶趣味倒是一清二楚了。   这规定无疑会让名单内外的玩家都极为不满,列在里头的不必说,被按头参加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项目怎么可能爽快得起来。   但反过来,外面的也是同样,有多少人能愿意把生还的希望完全托付给他人。活到现在的有一个算一个,   只希望没人会蠢到因此而内斗,偏偏世上从来不少喜欢自拖后腿的。   “时间是在两天后的‘现在’,”男人说道,“届时会开放不同入口,具体从哪里进入,就请各位自行寻找了。”   麻烦了。   “那么,接下来宣布玩家名单。”   就算只是通过剪影,也能看出他没有拿出任何纸质资料来,就那么兀自说下去,仿佛名字早已经熟稔于心。   被念出的第一个名字,像是个男人的。   随后又有别的接二连三地宣布出来,听上去都很陌生,直到念到某一个名字的时候,舒菁在黑暗中也幅度很明显地动了一下。   “是NO.4。”她低声说。   顾浅:“其他人的有吗?”   “哪怕是我知道的也很有限,”舒菁摇头,“就像NO.1……他未必不在里面,只是我不清楚罢了。”   那边电视上仍在继续。   而这次,传入耳中的是他们都熟悉的名字。   “童谣。”男人道。   顾浅:“……”   杨桃:“……”   童谣:“………………”   似乎连恶童自己也没料到这样的展开,他原本从冰箱里扒了个玉米香肠正边听边吃,闻声愣在原地,香肠都差点没拿稳。   进行到下个阶段,他们就迎来了另一位老熟人,黎烁听到自己的时候倒是没多大反应,只轻轻吹了声口哨。   一连又过了十数人,简直让人怀疑名单是不是已经过了大半。而几乎让这客厅中所有人都最好奇会不会有的那个名字却迟迟仍未出现,直到最后——   “……顾浅。”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连着另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分别位列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   “以上,就是参加本次项目的玩家名单,我将于此地欢迎各位的莅临,还请——”   隔着电流不稳而闪过的沙沙声,他似乎极其轻微地笑了一下。   “不要让我失望。”   然后,电视倏地灭了。 第76章 入口   客厅内, 说不上是面面相觑,但的确笼罩在了一股诡异的氛围之中。   “怪了。”   周德如打破了沉默,话里话外都是满满的诧异与费解, “放下别的不说……这排名顺序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还是跟着一起从“幽灵古堡”那个世界过来的,亲眼看着顾浅是怎样把这个小屁孩整治得服服帖帖, 要说实力那简直是悬殊的差——结果这名单出来, 反而是他遥遥领先地把其他人都甩开了一大截。   童谣满脸写着“别看我”、“我哪知道为啥”。这接二连三地折腾下来,本来还能跳到敌对阵营拱火的他大概是怕麻烦到了一定境界,苦哈哈地心烦着怎么又有事找上门,干脆把自己的书垫在胳膊底下, 一下下地以头抢桌。   自从电视灭下去,空寂的客厅就只剩下这声声沉重的闷响,终于吵得顾浅也听不下去了。   顾浅:“你有本事就把书抽了撞。”   童谣:“……”   切。   他不掩讪讪之色地消停了。   同样位列名单之上的黎烁一声未出, 还在轻轻用指节敲打着桌楞,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一百零三人,”这时舒菁开了口,“我不排除可能会有漏数的——大致是这个数总没错。”   杨桃长长出了憋到现在都没怎么敢喘的一口气。   “真不好说这数字是多还是少啊, ”她挠挠头, “……就像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有多少活人。”   “但是,果然就是霸王条款吧?”   被点到名的就不得不参加,没被点到名的就不得不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他人。   “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是霸王条款了。”   舒菁淡淡道:“在座哪位不是被迫卷进这游戏里来的?”   杨桃:“话是这么说……”   连童谣对这话都只是一脸木然地放着空。   “所以,”顾浅看了眼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电视,“你们怎么想?”   “怎么想的不重要。”   周德如抻了抻搁在桌上有点酸麻的胳膊,不无讽刺地瞅着那排鲜红的数字,“反正从刚才那名单出来就已经丧失了参加的资格——在这地方头还能由咱们说了算?”   “我认为还是很重要的。”舒菁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反正肯定会有不服气的家伙在,虽然我们几个的看法应该一致, 至少你能参加比只有那两个强多了。”   说着,她的目光就往桌子那头掠过去——这岂止是暗示,简直就是明示。   “也用不着这么说吧?”   黎烁本人倒是笑吟吟的毫不介怀,“还以为我已经证明过自己了呢。”   舒菁:“只是基于你平时在设施内的作风。”   “啊,我也是同样的想法。”杨桃急急忙忙举起手,又因为那俩人的争端而咳了一声,“没有针对谁的意思……只是想说要是浅姐去的话肯定比我自己放心……但是话说回来,现在也没有说被选上的是作为代表吧?”   周德如耸耸肩,舒菁也稍稍点了一下头。   “现在说这些也只能当成单纯的猜测,没有太大的意义。”她道,“比起这个,就由我们去找入口好了。”   顾浅:“啊?”   她一向习惯于凡事亲力亲为,听到这话显出了难得的错愕,这反而让不苟言笑的女医生稍稍提起了嘴角的弧度。   “你做得够多了,不然那几个项目也没法那么快地解决。”   舒菁神情轻描淡写,说出来倒是毫不掩饰的真诚,“所以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多余的工作交给我们,而且……”   她视线投向顾浅,“是那家伙造成的伤?过来我处理一下。”   后者“啊”了声,这才想起自己胳膊上为了引蛇上钩被攥出的几个漆黑指印。之前走得匆忙也没顾得及处理,最开始还有点疼痛,等到后面就没什么感觉了。   但依现在的状况,当然是能越完备越好,她干脆起身跟舒菁进了里屋。   早就亲身经历过数回,对方的医疗水平自然是不可谓不精湛的,不多时,那烧灼般的痕迹就已经消去大半。舒菁坦言她目前只能做到这地步,但剩下的应该在这两天就能自然恢复。   “那就够了。”   顾浅活动了一下手腕,“既然那么说,那入口的事也就拜托你们了。”   “当然,”舒菁挑眉,“只要你信得过。”   顾浅对此只是付之一笑,事到如今经历过这些,还有什么信得过信不过一说。   毕竟经过了那么几番争斗,一旦放松下来,强压下的疲乏就一股脑儿地涌上,挤得人只想连连打哈欠。她出去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又警告似的瞥了童谣一眼,后者马上一缩脖。光看他那转来转去的眼神就猜得出这小子在谋划什么,无非是现在自己就巴不得留在这,有人给找入口那不蹭白不蹭,应该也搞不出来什么事来。   这一夜姑且就这么歇息过去,第二天一早——还不能这么说,毕竟外面依旧黑漆漆一片,只是难得找到的时钟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罢了。   总之,当各睡各屋的都起床以后,杨桃已经用从冰箱和冷藏库里搜罗来的食材准备了还算丰盛的早饭。尽管绝大多数都是速食食品,也算是在这废都里难得的体验了。   除了舒菁和周德如真依昨日所说外出,童谣也被黎烁提溜出了门。她倒不怀疑他能制得住他,枪口抵一下就够老实的了。   一天的时间也过得很快,快到顾浅都感觉自己这还没清闲多久,钟表上的指针就走了一大圈。   两伙人几乎是前后脚回来的,而且从神色就能看出来鲜有收获——童谣一进门就神色恹恹地栽倒在沙发上,黎烁也是无趣地一耸肩,用行动代表了所有答案。这样一比较,稍晚回据点的另两人似乎成果还更大些。   “简单来说,”周德如言简意赅道,“我们碰上了几个别的玩家。”   一语既出就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只除了跟他同去的舒菁。   “确实有那种不死心的……要说普通的也就算了,也有人相信说不定争斗——或者更过激——就能顶替对方拿到资格。”   “反正现在跟他们也讲不通什么,时间也紧张,没工夫纠缠。”舒菁冷静地说,“还是先专注我们自己这边,尽量别碰到那些人就好了。”   她又道:“所以,按照之前的分工,东西各一的临近街区都找不到任何入口。”   “往好处想,按电视上那家伙的说法,又难找到这种程度,入口应该不是具体对应到人数的。”   黎烁斜托着腮插话进来,“所以找到一个就够了,但反过来说,要是一个都找不到……”   顾浅:“……”   不至于六个人都这么衰吧?   最终商议的结果依然是她和杨桃继续留守,另外四人继续今天的两两分组,不过,要是到中午还没什么结果,那就全员出动,剩下的时间可浪费不起了。   所幸在离正午还有半个钟头的时候,舒菁和周德如那边传来了佳讯。   据说他们是总觉得哪里有些遗漏,于是重新进入某处烂尾楼,上下搜寻一番后,发现了里头被钉子和木板封起来的地下室——然后,入口就在其中。   高悬如达摩克利斯之剑般的心头大患就此解决,也能彻底松口气。尽管只余下大半天的时间,充分的睡眠依然是无法比拟的休憩,顾浅养精蓄锐到现在,终于感觉到了久违又彻底的精力充沛。   虽然时候还早,但为了避免让人截胡,他们还是早早就到了那处烂尾楼,当然,一如既往地手电开路——周德如倒是一直都守在原地,见自个儿等的人到来就掀开了搭在上头聊胜于无的木板。   一个个下饺子似的沿着墙上的爬梯下到地下室,走在最前头的顾浅就看见了那处所谓的“入口”。虽然那最后一位“引路人”从未说过它到底长什么样,但只要实地亲眼看过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不会有别的样子了。   墙上裂开了道一人多宽的闪电状裂缝,而且,显然通往的是更超现实的地点——裂缝内漆黑一片,还隐隐向外闪着泛黑的微光。   黎烁见状也只是扬眉打量了会儿,然后就揣兜靠在墙上假寐起来。童谣更不必提,抱着自己的书蹲在角落能有多摸就有多摸。倒是非要送到这儿来的杨桃,担忧地皱着眉,一会儿看看那道裂缝一会儿瞄瞄顾浅,最后憋出来句“小心点儿啊浅姐”。   “行了,”顾浅歪歪头,反而是她失笑起来,“这种话就不用说了,你们留在外头的也当心点。”   前头都已经发展成了那样,这种氛围下应该不会万事太平。   时间到了,那道完全足够容一人通过的裂缝也发生起了奇妙的变化。   黑光转白,虽然明亮但还不至于刺目,顾浅最后瞥了眼没有准入资格的其他人,权当算是暂时的告别,见另两人也向她点点头——他俩也不是多话的性格。   她深吸一口气,首当其冲地走了进去。 第77章 死亡迷宫   顾浅倒是没想到, 那白光状似温暖,上来却给了她迎面泼了桶冰水似的体;验。   她一瞬间感到整个身体;都浸在刺骨的寒冷之中,然后才从指尖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开始转暖。顾浅回过神, 才意识到这是因为她已经穿过了那充满视野的白光,站在了温暖而干燥的室内。   身后又响起脚步声, 紧随其后进来的黎烁活动了下脖颈, 同样穿过那冷到仿佛能直接刺进灵魂深处的白光,他表现得倒也跟个没事人似的,兀自打量着这裂缝之后的别有洞天。   ——如果这幅景象称得上是“别有洞天”的话。   霉味扑面而来,天花板与墙面相接的各处角落都挂着灰蒙蒙的厚蛛网, 指头大的小虫在半空中悬挂出细细的蛛丝。堆砌在墙角的木板箱一个个都被蛀得满是虫眼,仿佛只要轻轻触碰就能让它们以摧枯拉朽之势崩溃。   箱子里和木架上都还存放着不少物资,但包装袋在时间侵蚀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就是再有人饿死鬼投胎也不会不要命到去碰这些玩意。   简单来说,这里应该是一间陈旧不堪的储藏室。如果说外面的城市废弃多年,那它经过的年岁只会更久远。   但又不尽然。   “冷……冷死了——!”   嚷嚷着的声音一下子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顾浅不用回头都知道这是谁——果然, 童谣夹着他那本厚厚的书, 拼命搓着自己的胳膊,“吓我一跳,还以为又要面对那种极端天气……”   在他跌进来以后,身后那道裂缝就缓慢地褪去了光芒,然后,缝隙也随之融合缩小。   顾浅:“只能通过三人?”   “我还是觉得没有人数上的限制,”黎烁思忖道,“是时间吧,我算了一下, 应该刚好一分钟。”   顾浅扬眉,不论别的,他能挺得住在那种程度的刺激下数秒计数还是值得佩服一下的。她的目光又落向室内正中——区分它与寻常储藏室的也恰在此处。   那里立着一个半人多高的石台,台面中央摆着只……非猿非猴的怪异塑料玩偶,嘴角咧到耳根,以半坐着的姿势手持一副铜钹。   “当!”   在裂缝闭合的一瞬间,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似乎被锈蚀了的铜钹那低哑又刺耳的声音还是吓了人一跳。   “当!当!”   那猴子又连拍两下。   随即,它嘴里也发出高昂又滑稽的机械音。   “继、续、前、进!”   它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然后再次“当当”敲了两下铜钹,“继、续、前、进!”   “继……续……”   当重复到第三遍,猴子玩偶的声音也变得迟缓。勉强吐出那个“进”字时,它拍出了最后一下铜钹,然后动作也就这样定格住,若不是细微的余音回荡在室内,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哎呀,”黎烁语气轻快地打破了沉默,“没想到最后是要在这种地方结束。”   听着倒更像是自嘲。   顾浅同样笑了声:“这不是反而还挺符合这座城市的?”   她环顾四周,那只似乎已经耗尽了全部“电量”的猴子说是让他们继续前进,却没提到底要往哪走。这里无论怎么看也只是一间狭小又闭塞的储藏室,别说门了,连透气窗都没有,唯一能想到的就剩下藏匿在某处的暗道。   他俩还在原地交谈的时候,完全没兴趣掺和其中的童谣已经开始抱着自己的书满地瞎溜达了,他被灰尘激得打了个喷嚏,一睁眼就看到只蜘蛛悬在嘴边差点被自己吞下去,吓得一仰身以后恨恨踹了墙壁一脚。   “咔。”   童谣:“……”   顾浅:“……”   黎烁:“……”   “哇啊啊啊!”他连退两步,惊恐道,“啥动静?!”   被他踢下的那块墙砖向后旋转、缩去——与之同样的还有同排的其他砖块,紧接着,它们上方一排、以及更上也陆续消隐在黑暗之中。一整面墙就此敞开,露出了通往前方的漆黑通道。   看到此情此景,再懵也该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啊哈。”   童谣揉揉鼻子,洋洋得意道:“看来我运气还不错嘛。”   “得了,别高兴得太早。”黎烁在旁边墙面的衔接处单膝跪地,仔细查看起来,“下次再这么干小心一脚踢出个机关。”   “喏。”   他指指那处,“这里有个箭头。”   顾浅循声望去,果然见那砖与砖的狭缝里标着个细小的红箭头,再回头看去,对面的另一堵墙上也在同样的位置上有一个。而它们所指的位置都是原来在这里的那面墙不偏不倚的最下面一排砖块。   黎烁:“最开始的进入装置不会太难,下面一整排应该都能开启……刚才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童谣:“………………”   “……那也比碰不上强。”他讪讪道。   嘴上这么说,他行动上倒也老实了许多,闷不做声地跟着向前走去。   在墙后延伸出的通道算不得狭小,但也说不上有多宽敞——差不多正好够五个人并肩而行。而当他们走出十米左右的时候,缀在石壁上的火把就像是感应到有人来了似的,“噗”地一声自发燃起。   火苗攒动,升出袅袅白烟,照亮了前方的通道以及岔路口。   “又来。”黎烁嘀咕。   也无怪乎他作此感想,顾浅脑海里冒出的也是同样的俩字,那座古堡里发生的事都还历历在目,只是当时那些镜子算不得什么正经迷宫,想要破阵也只需取巧……现在则不是。   厚重高耸的石墙足有三层楼那么高,顾浅试着摸了一下光滑无比的墙面,越发断定想要爬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又抬起头,仰望到的上空与其说深不见底,不如说是被一层薄薄黑雾所笼罩,那其中又隐隐有什么在攒动,正好与墙顶齐平,完完整整地把投机的路给封死了。   他们正对面就是个丁字路口,分成左右两边,而正对着的墙面上写着几行殷红如血的花体;字。   【各位参赛者们,欢迎光临。】   【活着来到迷宫尽头吧。】   【当心你的头顶。】   【当心你的左右。】   【当心你的背后。】   盯着这一小段乍看简直是故弄玄虚成分占多的血字看了一会儿,顾浅收回了目光。   “怎样,”她说,“左还是右?”   黎烁:“这时候分头行动才是下下策,随便选个方向就好了。”   说着他就蹲下|身去,从兜里摸出根大约是路上掰下来的树枝,竖在地上一松手,看着它倒下的方向,“左边。”   童谣:“……”   过于随便了吧!!!   他敢怒不敢言——说实话也没敢怒——见顾浅对此无所谓地点点头,也只得认命地抱书跟上去,毕竟在这种还不知道里面究竟塞了些什么鬼东西的迷宫里,落单就正如对方所说与送死无异。   远远地似乎能听见点人声,飘忽而过就没再留下踪迹,简直教人怀疑是自己的幻觉,但这座迷宫里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其他玩家是肯定的。只是眼下拐进左边的通路,响彻耳畔的只有几人零散的脚步声和火焰静静燃烧的响动,一时间竟颇有几分宁静祥和。   考虑到眼下状况……还不如说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更恰当。   “等一下,”顾浅忽然出声,“那边有东西。”   另两人也随之停步,看她走到那处死角捡起了一个……巴掌大的浅黄色球状物,上面写着个斗大的“豆”字。   童谣:“……这啥?”   顾浅倒是干脆,她摸到外壳上的缝隙,就直截了当地用力一扣——   所幸她眼疾手快,不然里头的唯一一粒豆子就险些直接滚落了出来。谁也想不到那么大的容器里就装了这等小的东西,顾浅捻起那粒豆子,对着火光看了半天,愣是没瞧出什么名堂来。   黎烁也凑近过来,扬眉,“大豆?”   “嗯,”顾浅将它装回去,“还是烤——”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话。   听那跌跌撞撞的声音,就像是有谁慌不择路地在奔逃,三人齐刷刷向前方望去,就见那里岔道口的墙后突然探出个脑袋来。   是个陌生男人,寸头留得极短,顾浅意识到大概是其他进入这座迷宫的玩家。对方同样看到了他们,脸上还不及露出片刻的放松,又马上被焦急和慌张占据。   “救、救救——”   ——我。   他应当是想那样说的,只是在这之前就被掐住了嗓子。   也不尽然准确,因为脖颈上分明没有被施加任何力道,取而代之的,被连着发根揪住的是他的脑袋。但在那只通红的手掌覆上去的时候,男人还是露出了像是鸡仔被攥住脖子似的表情,紧接着,就在一瞬间扭曲痛苦起来。   恍若无形的火焰由上而下,一秒——亦或是两秒,肌肤蜷曲皱缩,他连惨叫都没惨叫得出来。   男人在他们面前被烧成了焦炭。   那只红彤彤的手松开,完全碳化的尸体;也应声而落,摔出一片炭黑。   然后,“那东西”也跟着探出头来。   它额上生着两角,赤|裸着通红的全身,四肢粗壮发达,面具似的脸上本就高高扬着嘴角,以一副怪异的喜悦面庞转向了他们。   “四个。”它说。   作者有话要说:  ①赤鬼设定来自《诚如神之所说》 第78章 赤鬼   长期训练出的条件反射所致使的结果是, 在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先动了起来。   “四个?!”   童谣惊恐地尖叫起来:“什么四个?!”   被抓到是什么后果,那个可怜的玩家已经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们展示了个明明白白。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绝对不能被它碰到。   “我猜是说它已经杀了四个——”黎烁说到后面已经喊了起来, “倒是再跑快点!”   他们甚至都没有互相看顾的余裕, 这赤色怪物显然已经专注于它寻找到的新目标,直奔着就扑了过来。幸亏三人中间目前还没有掉链子的,童谣个子小归小,但以他的行事作风, 能活到现在又怎么可能不擅长逃命的本事,一时间竟跟他俩也相差无二。   然而,留给他们的机会不多了。   距离这最后一个项目开始本来也没过去多久, 有那赤色怪物堵在前头,要逃就只能原路返回。   来时的通道已被封死,唯二的活路是等到那个丁字路口向右转,或者——   顾浅匆匆撇过视线。   在这样急速的奔跑下, 能清楚视物已是不易。冰冷空气灌入肺部, 她忍着抽疼回头,先看到的是三人身后正在缓慢地渐渐拉近的距离,然后是那挥舞着双臂、通体赤|裸通红的家伙——以及它胸口上写着的四个字。   ——“好暖和啊”。   “当心头顶”和“当心左右”的意思似乎都已经相当明了,无非是那些黑雾跟一个冷不丁就会窜出来追杀的怪物。这不可能是死局,顾浅想,别忘他们现在是在哪,既然是游乐场,既然是存在着互相制衡的游戏里……   那就一定存在破局的办法。   只是现在连思考这些都变得有些困难,逐渐欠缺的氧气使得思绪也为之麻木钝然, 他们得先有空闲逃脱得出眼前的追杀再说其他。   逃跑的余地很快就迎来了终结。   “右边!”黎烁叫道,“向右拐!”   眼见得自己跟三个猎物越来越近,那理应不能言语的赤鬼也发出了粗噶的嘎嘎笑声。它迈动着又短又壮的小腿,一刻不停地缩短着彼此之间的距离。   近了。   更近了。   眼看他们转过那道拐角,它的身躯一瞬间就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调动全身肌肉,赤鬼奋力向前一跃——   ——空空如也。   它站在空荡无人的墙后,一时竟是愣住了神,漆黑的瞳仁木愣愣地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任何猎物的踪影。半晌过后,只能放弃似的抓了抓疙里疙瘩的脑袋,晃荡着转身离开了。   而就在那上方……   接近石墙顶端的地方,藤蔓般的绿植就像是凭空扎根于其上,粗壮茎条弯绕成巢穴的形状,牢牢托住了其上的三个人。   要是连屏息静气这种基本功都做不好就无遑论能存活得如此之久了,顾浅和黎烁俱是神色如常,但即便如此,童谣还是死死捂住了自己嘴巴,满脸菜色地听着那只赤红怪物远去的声音。   判断出它真的又回到了他们刚刚逃过来的左边,黎烁轻轻一拍,筑巢的藤条骤然收缩,只留下最稳当的三根柔软地向下伸展,分别将几人轻轻放到了地面上。   然后,就连那三根藤蔓也向后褪去,回到原先在墙面上“生根”的位置,彻底消弭不见了。   顾浅:“老实说吧,你到底藏了多少道具?”   “真是最后一个了,就是小才好藏。”黎烁满脸无奈地举起手,“还一次性的,纯天然绿色无污染。”   顾浅瞄着他手中裂开两半的种子壳笑了一声,也懒得再管他话里话外的真实性了。这人刚才指挥行动也并非空穴来风,等到了墙后就直接往上丢去——种子在短短数秒内开裂、发芽,竟然紧紧贴附在本该光滑至极的墙壁上,然后托起三人,躲过了那怪物的追踪。   “刚才的事至少能证明两点了。”他继续道。   顾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那片黑雾,”她望向上方,“只要不是直接进去或是过分挨近就没什么影响。”   ——以及,那怪物的嗅觉不怎么好。   应该是靠视力或者听力来辨别猎物的方位,而无法闻出他们的气息——还直接放过了三个就在自己头顶的大活人呢。   “所以只要继续往前走躲开就没问题了吧,”童谣还心有余悸似的,抱着自己的书就想往前走,“……啊。”   方才急着逃命没注意,这会儿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封得严严实实的石墙。   三人:“……”   是死胡同啊。   “毕竟是迷宫啊,这种事也是常有的。”黎烁耸耸肩,“不会说什么‘条条大路通罗马’。”   童谣:“这下不就只能……”   “回去吧。”   顾浅理所当然地说出了那个斩断最后退路的选择,“只能这么办了。”   不过,一旦这么做就意味着又要对上那个仅凭接触就能表演活人大变焦炭的家伙。看它追不到人就又回了原地,应该是有活动范围的限制,只在固定地盘内巡逻。   “不急,不急。”   黎烁摸摸下巴,“先考虑一下怎么对付它……之前拿到的是什么?”   对了。   顾浅也想起刚才被打断到一半的话,又重新打开了那个球形容器,“是炒熟了的大豆——就一粒。”   “……慢着。”   闻言,黎烁难得迟疑了下,“难道说……”   顾浅:“说不定就是这个‘难道’。”   “什么什么,”童谣完全听不懂他俩打的哑谜,事关己身又耐不得闭嘴,“什么啊到底?”   “‘撒豆驱鬼’。”   黎烁睨了他一眼。   “你没听说过也正常。”   “炒熟的大豆可以驱除邪物……如果那东西算得上是‘邪物’。”他嘀咕起来,“但怎么是那边的风俗啊?”   “也有可能是碰巧捡到了豆子,没准也有别的,比如符纸大蒜十字架之类。”   顾浅道:“但是试试总比什么也不做强。”   说归这么说。   她拈着那颗豆子,看它还不到指甲盖的大小,心道这实在很难把握住力度,精准地砸到那怪物身上。想要尽可能达到最高的成功可能性,就得至少有一瞬间能控制住它的行动——   这样想着,她抬眼,视线落在了某人身上,后者立时一个激灵。   童谣:“……”   童谣:“看、看我干嘛?”   *   赤鬼仍在游荡。   找不到新的猎物可以下手显然让它感到相当无趣,只是来来回回地在那一片地方徘徊着。当再次经过那几具“焦黑状物”,它看也不看地走过去,粗短脚趾踏在其上,焦炭似的尸体直接化为了齑粉,拖沓出一个个越来越浅的脚印。   它毫无所觉地继续向前走,直到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嗨?”   赤鬼猛然回过了头去。   顾浅抱着胳膊,无所谓地对上了那对绿豆大小的瞳孔。   这是幅相当异常的场景,蕴含着不可知力量又怪异笑着的凶恶怪物,以及它脚上沾着的那些漆黑粉末——想也知道会是些什么,尽管死相各异的尸体也算见过了不少,但事到如此依然会叫人作呕。   它不含任何迟疑地向这边转身。   顾浅还站在原地,看它迈步冲刺过来。   上钩了。   现在就只等——   “从前有个老人,”有声音仓促着响起,“他养了一头小牛——”   ——很好。   赤色怪物直直冲来,在它马上要挨上来的刹那,顾浅骤然向旁边闪去。成功躲过抓来的那只手的同时,也见它循着这另一道声音回过了头。   “醒醒,”她挑衅出声,“吃锅望盆呢?”   话音未落,凌空飞起一脚重重踹上了那赤鬼的腹部!   灼热温度隔着鞋底传来,但顾浅赶在那热度向上延伸之时就已拧身收回了攻势。被烧成一团漆黑的只有垫在其间的布料——那显然是谁匆忙脱下被用来当做隔绝物的外套,衣料毫无依仗地自空中坠下,还未落地就被看不见的火焰燃为了灰烬。   “现在说到一半。”   得手不成还反挨了一下,赤鬼似乎因此而恼火,它发出含混不清的咆哮声,再度张牙舞爪地向本应乖乖任它鱼肉的猎物扑了过去。这头的顾浅早就把安全范围内尽可能多的点数加在了敏捷上,短时间内想避开对方的攻击尚且算游刃有余。   “老人把小牛带出牛舍,再把它系在墙上——”   连空气也变得灼热,赤红的利爪从脸侧划过,顾浅视线一瞬不离地紧盯对方的动作,在心里默默估量着时间。   “——这就是全部!”   绳索凌空而出。   麻绳有如行动自如的活蛇一般套上赤鬼的脖颈,后者稍一愣就挣扎着去扒拉这玩意儿。绳索边缘已经泛起了焦黑,但它的动作确实因此而停滞了一瞬间——   就是现在!   顾浅猛然抬臂,紧攥在掌心的物什脱手而出。   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赤鬼也跟着抬起了头,连瞳仁都对到了一起,眼睁睁瞅着那小小的圆粒物迎面飞来——   ——直直地砸中了它的天灵盖。 第79章 声东击西   明明只不过是一颗炒熟了的豆子。   但在挨上它脑门的瞬间, 像是无坚不摧的子弹,又像是烫化了蜡油的火种,未受任何阻碍地陷了进去。   大豆没有穿透赤鬼的头颅, 它却似乎受到了什么致命伤害一般,融化从额头正中的那个孔洞开始延伸, 整个身体都瘫软下去, 淅淅沥沥地化为一滩烂泥。   “泥水”起初还泛着赤黑色,没过两三秒就越来越浅,然后——原地蒸发了。   ——意料之外的强力有效。   顾浅还站在原地微微缓了几口气,和赤鬼的短暂交手里, 她基本只是在一味闪躲,不算太过费劲,但也多少消耗了些体力。她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转过身, 就看见黎烁走了出来,还提溜着童谣的领子。   他言简意赅地揭穿了后者:“差点跑了。”   童谣:“……”   顾浅闻言也走了过去,半蹲下|身,盯着这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她的家伙挑了挑眉。   要说她完全猜不到童谣会做什么选择才是假的, 留黎烁盯着也就是以防这个万一。   “三个人一起面对一个, ”她道,“跟暂时一个人逃跑然后单挑所有,哪个更划算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童谣:“……咳咳咳咳咳。”   “我这不是最后也没跑吗……”他讪讪地说。   话音未落,就听头顶上某个在他准备脚底抹油趁机开溜的时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人嘲讽地笑了声:“哈。”   童谣:“………………”   他还是闭嘴吧。   顾浅倒是没什么所谓地直起了身,不再在此多费口舌,她本来就在提防这个当初都能跟鬼族合作的家伙,这个临时组建起来的“联盟”再塑料也没有一拍两散的意思——毕竟这能力是真的很好用。   黎烁松开手,自知心虚的童谣也没敢再搞什么小动作,默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挡路的也没了, ”顾浅开口,“继续往前走吧。”   地面上已经完全看不出那赤鬼融化的痕迹,尽管如此,他们依旧绕过了那一小片区域,连着一同绕开的还有那些混杂了黑色的脚印。在经过那几具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焦尸旁时,顾浅静静垂下眼。   他们现在没有条件也没有功夫做别的了,真正能对得起牺牲者的做法唯有继续前行。   这座迷宫大得仿佛根本没有尽头,顾浅起初还在数他们转过了多少拐角,以期估量出大概的所处位置,但没过多久就放弃了这个打算。相较而言,黎烁似乎在这上还更擅长些,看他的神色应该是心里有数。   另一方面,尽管他们早就在刻意寻找可能会有的用球状外壳包裹的“祛邪道具”,可除了最开始无心找到的那个外却始终一无所获,让人不禁怀疑起到底是本身分布得就极为稀少,还是已经被别的玩家取走了。   好在虽然没有新的驱邪物,倒也没有其他巡逻怪物的出现。但当转过又一个岔路口,顾浅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时刻留意着周围变化已经成了生存本能,她总觉得空气都有些发冷,等望向石墙墙面,就发现了这不是单纯的错觉。   光滑石壁上凝结出了薄薄结晶,尽管只是些微,这也已经够引起在场所有人的警惕了。   “怎么回事?”黎烁不失促狭道,“别告诉我刚才那个还有个跟它属性完全相反的兄弟啊?”   “别管这个了。”   顾浅目光倏地定住,“看那。”   另两人也随之望去。   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他们都被石墙吸引住注意力的时候,一直苦苦寻找却未见踪影的东西却自己冒了出来——巴掌大的球体靠在角落里,只是比起之前的淡黄,它的颜色更接近于纯白,标在上头的也变成了个大大的“米”字。   顾浅当仁不让地走向那边,把它弯腰捡了起来。她这次的动作要小心得多,先是听着里头的沙沙响声将圆球放平,这才轻轻拧开外壳,确认什么也没掉出来后,看向里面的物什。   ……然后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瞧得另两人也不由古怪起来,还是不理亏的黎烁先开了口:“是什么?”   顾浅二话不说,又把白球给安了回去。   “糯米。”   她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挺大方的,三粒。”   黎烁:“……”   童谣:“……”   这玩蛇啊?!!!   要说大豆还多少有点圆墩墩的分量,这米粒轻飘飘的,再多,多不到一把又有什么用,丢都没法丢。   “我估摸着这还不是最麻烦的,”黎烁啧了声,“感觉到了吗,越来越冷了。”   如他所说,最开始还只是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一丝墙面透过来的凉意,随着时间流逝,连呼吸都多少带出些白气来。   “兴许还能这么想。”   他继续说道:“不是驱邪物太难找,而是本身就只能在有‘鬼’出没的地方找到。”   仿佛就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顾浅发觉呼气时的白雾愈发浓重了——不,不仅仅如此。   石墙墙面上结出的冰晶骤然向周围延伸,蔓出大片剔透色泽,与之同时,还响起了另一种声音。   就像是有谁踩在冰面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还夹杂着重物拖拽着摩擦的响动,终于,得以一窥始作俑者的真面目。   身后的转角远在十数米之外,没有逃跑的余裕,也不像刚才有躲藏的机会——他们直直对上了与那赤鬼有几分肖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蓝黑色怪物眼睛。   它同样咧着嘴,整张脸细细长长,脑后倒是一团乱糟糟的黄毛,手里提溜着根布满尖刺的狼牙棒,很显然,刚才听到的也正是这玩意儿摩挲的声音。此时此刻,这新出现的蓝鬼瞪着铜铃般的双目望过来,明摆着的不怀好意。   趁着这短暂的空隙,顾浅也看清了它胸口上的字。   “好冷啊”。   顾浅清楚地听见旁边的黎烁低声骂了句,心知他也注意到同样的事。她下意识向后退开一步——然后在下一秒就发现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因为就在那蓝鬼发现他们的瞬间,它脚下的冰面瞬间向外延展而开!   童谣干啥啥不行,跑路倒是第一名,顷刻间就惊叫着转身奔逃。他们还有逃跑的空间,加之现在不适合硬刚,顾浅和黎烁也只得紧随其后,在连他们一起被冻起来之前先一步地拉远距离。   ——这次不一样。   呼吸着比刚才还要刺骨的冷空气,顾浅只觉得思绪都要跟着冻僵了。   和刚才不同,这次没法用风险极大的近身战来扰乱对方的注意力,一旦靠近就很有可能被冻成座冰雕。但隔得那么远,那几粒糯米的分量又几近于无,扔过去八成也就是报废的命。   难不成只能靠赌——   她猛地拧开了那乳白色的塑料球。   黎烁:“喂……!”   他刚在匆忙之中抬头,就将她的动作尽揽入眼底,然而要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看着顾浅一把抓起那可怜的几粒。   “先试试再说!”   唯一可靠的救命法宝就这么径直被她向身后甩去,于情于理这时都该是震惊或是别的反应更为正常,黎烁却在这一瞬间忽地收了声,倏然回头的力度简直要把脖子给扭断。   他眼睁睁望着,尽管顾浅应该是试图瞄准了的,但依那几颗依稀能捕捉到残影的透明颗粒所划出的抛物线而言,完完全全就是随意一抛。一颗干脆落了地,还有一颗偏离了它该有的“航线”,直接砸在了墙上。   但还有一颗。   也只有一颗。   这点大约能说得上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粒糯米真的直直向着正冲他们追来的蓝鬼飞去,不偏不倚,眼瞧着就要擦过它的脖颈。   ——它直接提起了自己的脑袋。   头颅与脖子之间的截面光滑,本应有机会挨上的糯米毫无悬念地从中间穿过,彻底失却了踪影。紧接着,蓝鬼一松手,它自己的脑袋又落了回去,闭合得严丝合缝,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任何缺口一般。   愚弄人类似乎让蓝鬼感到相当愉快,它嘴角弧度咧得更大,兴致勃勃地准备去欣赏对方的表情。   它没能如愿。   顾浅忽然也笑了。   说白了,她本来就不是为了真的打中才扔过去的。   只是放松一下警惕罢了。   她真正想做的——另有其事啊。   就在蓝鬼背后。   终于从浅眠中被叫醒的利维坦缓缓张开了巨口。 第80章 狭路相逢   蓝鬼所带来的寒气的确会麻痹迟钝人的思维。   ——前提是, 如果她没有经历过更严酷的极冰地狱的话。   在那蓝黑色的怪物反应过来之前,偌大阴影已经彻底落下,远古海怪猛然合口, 接着就是干脆利落地一仰脖,将其囫囵吞下了肚, 连声都没出。   蛇信般的长舌舔过一圈, 利维坦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异样,毕竟跟它制造出的冰天雪地相比而言,这“小不点”的程度还差得远。   顾浅刚这么想,就见它脑袋忽然一歪。   顾浅:“……?”   她意识到什么, 马上扭头冲黎烁和见状也停下来看热闹的童谣喊:“都闪开!”   另两人的反应速度自然也不是盖的,纷纷向着迷宫两侧避让,就在他们闪进缝隙和岔路角落的下一秒, 利维坦那庞然身躯摇摇晃晃地倾倒而下——当它彻底倒地后,连所有人的脚下都跟着震了一震。   海怪横躺在道路中央,把整条路都挤了个满满当当,尘埃散去, 顾浅艰难地找出那点少的可怜的空隙, 一步一跋涉地走到了它脑袋旁边。   不知利维坦是不是懂了她的暗示——总而言之,先前化成盘踞在手腕上的“小蛇”已经充分证明它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大小,这会儿现出的也没有它原身那样大,直立起来时恰恰好避开了那些黑雾,现在也多少留出了些空当。   只是本尊正紧紧闭着巨瞳,看不出任何生命体征,层层鳞片下泛白的肚皮也毫无起伏……毕竟连它到底需不需要呼吸都还有待商榷。   “怎么样?”是黎烁的声音。   “没事,”但贴身相处了这么一阵子,顾浅多少能感觉得出对方的状态, 她凑近观察了数秒后直起身,“消化掉那家伙应该也需要一定能量,所以进入休眠了。”   就是这样子不可能再带着一起走了。   不过,顾浅环顾四周,既然一定的范围内只会有一只巡逻怪出没,以蓝鬼已经被解决的情况下,暂时留它在这里也还算安全。   话虽如此,说不定它倒巴不得逃脱魔掌呢。   想到这里,她反而笑了下,轻轻拍拍它额头最中央的那片鳞片,“多谢帮忙了啊。”   要想再继续前进,那就势必得绕开这庞然大物。童谣完全是靠手脚并用才从那些滑不溜丢又一不小心就很容易割到人的鳞片上半走半爬了过去,顾浅和黎烁也没好出多少,在如此悬殊的体型差面前,就是成人也占不得什么便宜。   等艰难地跨过利维坦那同样得几人合抱才抱得住的尾巴,他们成功来到了蓝鬼出现的那处转角。   然后——不出所料。   就像赤鬼手下有那么些被烧成焦炭状的尸体,当穿过灰蒙蒙的石壁路口,展露在眼前的就是好几具分布在不同远近距离的浅蓝色冰雕。   表面都被结晶状的冰层覆盖,以至于几乎分辨不出“他们”原来是什么颜色,但依然能隐约看出,有的是正在大声呼喊,有的是在尽力奔逃,只可惜在那之前就被飞涨到脚下的冰面给冻了个结结实实。   这时,就算蓝鬼已被“退治”成功,原本冻结于地上妨碍行动的冰层也尽数褪去,他们也依然没能恢复原状。   经过这又一批的玩家,顾浅心道不知道这下还能剩多少人,他们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出发点——要按照舒菁大致估算出的那一百出头的被选中人数,以这死亡率恐怕都要大打折扣了。   她在心不在焉,一转头看到黎烁似乎也正在出神想着什么,就出声问了句:“怎么了?”   “……啊,没什么,”后者这才回神,“继续走吧。”   顾浅歪歪头,也不再追问下去,本就只是碰巧结下的同盟关系,没必要什么都刨根究底。虽然刚才也证明出了点微妙的默契——她趁洒糯米的时候把还是条小蛇的利维坦一起扔了过去,对方在注意到这点时就立刻收声,倒是个很适合合作的对象。   至于另一个……童谣虽然有难当头的时候第一个飞,但没有敌人就尚且还算老实。   正如在打倒赤鬼之后又遇见蓝鬼之前的期间有好一段路相当安稳,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当时的情境,不过,既然已经经历过了再一次的突然袭击,也不可能真正放松下来。   “怎么这么多死路啊……”   当不知多少次迎面对上封得严严实实的三面石壁,童谣终于忍不住嘀嘀咕咕抱怨,转身离开的时候忍不住一脚踹上拐角,下一秒就抱着自己的脚嗷嗷叫着跳了起来。   顾浅:“你当心把别的怪物引过来。”   糟心熊孩子立马闭嘴了。   “毕竟是迷宫,在所难免的。”黎烁则接上了他的另一句话,摩挲着下巴四处端详起来,“回去然后往右边走看看吧。”   他们早就习惯了这人身上藏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虽然据他所说绝大多数都被迫扣押在了海滨,但这不影响奸商的职业病就是搜罗任何能利用得上的东西,就如同此时又摸出根粉笔头来,在路口处的地面上留下个小小的叉字权当是记号。   以这样的方式避免再误入一条又一条死路后,一行人却始终未曾再遇到形如方才的赤鬼与蓝鬼般的怪物。等再走了一小段,黎烁干脆半跪在地上边思索边写写画画起来。   消耗掉不少的粉笔终于在这时磨损殆尽,终结了它发光发热的使命,它的主人也收起这最后一点写都写不了的残片,拍拍手站起来。   “如果估计得不错,”他道,“应该走了有五分之三左右了。”   顾浅一时竟不知该庆幸已经走了这么多还是感叹还要走如此之远,而另一边的童谣想法明显是后者,苦哈哈地蹲在角落心疼自己的命运多舛。   想归想,该前进的还是得继续前进。   然而,连这算不上好景的情况都没能维持多久。   当排除掉新一个迷宫死角,返回去拐入原先没选的路口,眼前却不是想象中那样可供通行的道路。   ……但又与单纯的“此路不通”不同。   空气中泛起微光,浅淡光晕波纹般一圈圈漾开,挡在前方的光壁高度与所有石墙相持平,同样是直入黑雾,没留下任何给他们钻空子的机会。   “好得很,”顾浅凉凉道,“这又是闹哪出?”   他们已经看过一圈,刚才过来的那片都是死路,偏偏这边又被光壁堵死,再不行就只能换个方向继续找。   黎烁吹了声口哨。   “先试试。”   言罢,他一扬手,刚才剩下的那可怜丁点的粉笔头头就径直被丢向了光壁,然后,就在点与面相接触的瞬间,粉笔残片被反方向狠狠弹开,正中对面的墙壁,在那本应十分光滑的石墙上都留下了点点坑洼。   三人:“……”   够狠的。   而在这时,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也有谁远远地开了口。   “你们……”   顾浅循声转头。   进迷宫这么久,除开那个刚打照面就送了命的可怜男人,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正儿八经的活人。来者是互相搀扶着的一男一女,就二人看上去就很亲密的举止,十有八|九是对感情甚笃的恋人。   不如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彼此扶持,用“感情甚笃”来形容都算是有所欠缺的了。   还不等她开口,反是刚才先出声的男方先神色焦急地出言打断了她。   “你们……是从那边过来的吗?”   他指的方向不偏不倚,顾浅短暂地反应了下,发觉那倒正是他们刚才遭遇蓝鬼的方位。她与另两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接着就见对方俱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长长叹了口气。   “我放弃。”他说。   “我也放弃。”旁边的年轻女人紧跟着说。   顾浅:“……???”   包括她在内的三人都是一脸错愕,未等他俩话音落下,原先挡在前头的那堵光壁已然消弭不见,那二人却如他们所说,没有丝毫要往那边走的意思。   “就是这样,”男人道,“我们无意争端,你们往前走就是了。”   ……不是。   “怎么回事?”顾浅问。   听到她的问题,两人反而诧异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再看过来时,又是那男方开了口。   “你们还没遇到别人吗?”   顾浅颇有些纠结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毕竟确切来说……是刚遇到就死了。   她没有明说,但那对情侣见状也明白了几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似乎是考虑到本来就已经选择放弃了,干脆有点犹豫地解释起来。   “有的地方会设置这样的关卡,”男人说,“两组从不同入口进来的玩家……所以,只有一方宣言放弃或者丧失行动能力,另一方才可以顺利通过。”   丧失行动能力——倒是个婉转的说辞。   “那可以顺带问一下吗?”   黎烁笑吟吟道:“既然你们知道得这么清楚,之前是选了哪边呢?”   男人:“这……”   他这问题显然过于锐利,情侣俩一时间无法直面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什么,顾浅瞄黎烁一眼,以他人精似的为人,自然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而他这么做了……只能说明就是故意的。   “行了,”顾浅打断他,唱了这个红脸,“事到如今也没必要揪着不放,总之,感谢你们的慷慨相让,毕竟我们也不想争个你死我活。”   她倒也明白了对方干脆放弃的理由。   一是人数优势,二是虽然隔着层层石墙看不到利维坦的踪影,但他们应该感觉到了那边的动静,而且也不知道那巨物已经被留在原地——顾浅稍稍向后背了下手。   果不其然,看到她有所遮掩的动作,对方二人的神情明显更加紧张了。顾浅对此只是笑笑,第一个带头走进那原先被封住的路口。   黎烁和童谣也接二连三地走过来,与行动自如的他们不同,那对情侣似乎仍被看不见的墙壁挡在外头,看着几人远去后也摇摇头离开了。   “我还挺好奇的。”   刚才一直没吭声的童谣转转眼珠,开了口:“要是放弃了会怎么样?”   顾浅:“当然不会怎么样。”   “不然也不会直接放弃了,”黎烁收回目光,“但这只能是无奈之下的下下策,轻易把机会拱手让人,如果真没人通关,恐怕就要永远被关在这活活饿死了吧。”   他还没说更要命的——就算有人成功到达终点,其他人也未必能获救。   鼓励玩家间的自相残杀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兴许是因为到了迷宫后半段,他们这路上没遇到其他巡逻的怪物。不过,取而代之的,当穿过下一个路口,又有一堵“光壁”挡在了跟前。   虽然摸不出形状,但在场三人都亲眼目睹过它究竟拥有着怎样的强度,眼下自是都没有贸然上去的打算。   “既然说只有一组可以通过,”黎烁道,“那也就反过来证明……”   这里还有另一伙人。   他没能说完这句话。   “想不到是在这里碰见你们。”   听到这个声音,顾浅第一反应就是暗骂了一声。   他们遇上了最糟糕的情况。   她缓缓转过了身,看到对面走来的一行人。   ——是NO.1。 第81章 决斗模式   两边倒是不齐不落, 连人数都是对应着来的。   除了NO.1,那边还有个她认得的——瘦猴似的男人双手揣兜,一步一晃地跟在后头走过来, 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三人身上乱转,最后定格在了童谣身上。   另一个则是生面孔, 无论在海滨的那段时间还是上次他们前去询问NO.6的下落时都没见过, 可满脸横肉的模样很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理应是NO.1最信任的NO.4却不知为何没出现在这里。   但其实他的结局也不难猜——   顾浅迎上了NO.1估量着什么似的视线。   ——不是吗?   “哎呀,哎呀,”瘦猴最先戏谑地出声,“就说怎么当时看着眼熟呢?原来是你小子啊。”   童谣:“……”   大概是生平头一遭, 他下意识就往顾浅身后退了一步,尽管这样还是没能完全避开对方蛇似的追过来的视线。   顾浅突然想起了当时去海滨前说的话。   “……你俩真认识?”她问。   童谣低低的声音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怎么知道!”   不知怎么,顾浅总觉得自己听懂了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他坑过那么多人, 哪记得谁是谁啊!   这到底是叫自作孽不可活还是天道好轮回呢?她心不在焉地想。   顾浅出神也只来得及维持了一两秒,因为火转头就烧到了自己身上。NO.1自始至终都在打量着她,尤其是衣兜处——她心知肚明他在找什么。   那根锥子被裹上层层厚实的布料,装进狭长的薄盒, 藏在了内衬里。   他终于也开了口。   “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可不是好习惯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顾浅平静道。   NO.1嗤笑一声:“装傻也不是。”   “偷走了别人东西的是需要被抓回来惩戒的小偷和叛徒, ”他意有所指地说,“那再偷走了赃物的又算是什么呢?”   “如果你指的是NO.6——我们也只剩下这点交集了吧?”   顾浅神情依旧未起波澜,“你们的恩怨你们解决,要找的东西找不到也建议问他自己,怎么偏要扯不相干的人。”   她也根本不在乎NO.1刚才的指控,可千万别告诉她,他是通过正当手段拿到那东西的,那会笑掉人大牙的。   对面的男人似乎仍在衡量她话的真假,但还没过几秒就忽地冷笑出声。   “算了, 这不重;要。”   他道:“反正既然在这里遇见了,那横竖都逃不开——”   他猛然提高了声音,顾浅意识到不对,然而在来得及做出应对之前,就听对方厉声喝了出来:“申请决斗!”   身体猝不及防地被无法反抗的强力所拖拽,顾浅试图稳住平衡,回过神来时却已半蹲半跪在了地上。她手撑着地面,抬起头,看到周围已被透明墙壁所笼罩,构筑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她和NO.1都被关在里头,后者显然比她更习惯眼前的状况,还抱着胳膊自上而下地俯瞰着她。   另两人也是一样。   黎烁是与那陌生男人被关在了一处,而童谣见鬼地瞪着对面与他关在一起的家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尖叫起来。   童谣:“我放——”   他也只来得及吐出前面俩字了,那瘦猴似的男人肌肉干瘪,连衣袖都空空荡荡,速度却远远超出常人想象。几乎是在转瞬之间,童谣那小身板已经被他牢牢按在地上,鹰爪般的枯瘦手指扣得嘴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更别提说什么放弃——很显然,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这个机会。   ……这家伙命运叵测啊。   还不等顾浅收回目光,就听NO.1笑了一声:“现在还有功夫担心别人?”   顾浅挑挑眉,“不,我可没担心。”   “反正,”她道,“我们肯定会赢的。”   “是吗?”   NO.1:“希望你待会儿还能这么想。”   不是能不能这么想,顾浅想,而是以他们现在所处的劣势,必须要这么想。   仿佛迎合他的话一般,就在声音落下的一瞬间,本已或多或少稳住平衡的几人脚下又都晃动起来。摇晃越发剧烈,顾浅望向地面,理应是坚不可摧的石砖——连体型庞大的利维坦也没能对其产生任何影响——此时竟自发现出了一条条裂缝,缝隙蛇蜒般的延伸加宽,然后,终于连接在了一起。   砖面应声而裂!   强烈的失重感中,顾浅只看得清另两个方块之中也是同样的境况。视野旋即陷入一片黑暗,不过这坠落也并未持续得太久,在某个节点处,无形的空气似乎轻轻阻隔了她一下,让她得以稍微调整姿势,在随后接触到“底端”之时平稳落地。   甫一接触到地面,顾浅就迅速地直起身。她抬头望去,眼前的走廊说明不明说暗不暗,但已足够视物,也够她看清不远处钉在墙上的铭牌。   ——炙热与荆棘之间。   顾浅:“……”   这什么鬼东西?   可她也确乎从空气中觉出了一股难言的闷热感,简直就像地板下方架着烈焰在炙烤一般。   顾浅瞥了眼脚下粗糙又柔软的地毯,那猩红黏腻的色泽也同样给人平添了几分燥热和压抑,灰暗的墙壁上参差不齐地贴着开裂翘起的壁纸,连其上间或斑布着的意味不明的线条也都是灰绿色的。   之前本该就站在她面前的NO.1此刻也不见踪影,身后就是走廊尽头,她左右环顾了一圈,看到不远处的拐角,思量许久还是没急着先往那边走去,而是伸手去推了最近的那扇门。   手刚搭上铜制的金属门把,顾浅登时眼皮一跳,她近乎是完全在第六感的作用下松了手——紧接着便看到布满倒刺的荆条一眨眼的功夫就自把手上弯弯绕绕地凭空生长出来,将它缠得没有一点任人触碰的余地。   ……要是她松手得再晚点,被缠住的可能就不止是个门把手了。   而哪怕接触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她也能感受到金属上传来的隐约热度,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空气的热度还在节节攀升,如果把这走廊容纳的空间看作一个整体,简直就像有什么在不断加热着这偌大的“器皿”——包括里头的人一并在内。   顾浅转身来到对面的另一扇门前,这次不经触碰凑得近了后,她还是费了点力气才辨认出把手上那隐隐约约的纹路。原因无他,那几道横横竖竖的条纹实在过于暗淡,要不是存心去找甚至无法发觉。   可一发现,再去寻找别的也变得容易许多,门板本身也和壁纸上布满了浅浅的灰绿色线条——顾浅现在总算知道了那铭牌的含义。   她狠了狠心。   虽然这么做几乎百分之百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但为了搞清楚这决斗房间的运作机制……   顾浅后退两步,一脚狠狠踹上正对面的门板。   早有心理准备在,她轻而易举地避开了紧随其后长出的荆棘,没让它们连侵袭者一起裹挟在内。而尽管有它们作为另类意义上的攀附,门依然支持不住这样的力道,轰然向后转开。   顾浅小心绕着那些尖锐不饶人的倒刺走进去,跟外面的走廊比起来,里头的房间也没有任何出奇,连装潢风格都是一模一样。零星摆着的几样家具上也都是荆棘的图样——碰也碰不得。   也就是在这时,她捕捉到了细微的声音。   脚步声被地毯消弭了大半,但长期培养出的敏锐五感不至于让她错过如此之近的声响,还在埋首于表盘的顾浅立即起身,拨了下已经被汗湿几分的发丝,直直向门外走去。   她还是赶上了的。   望着迎面走来的男人,顾浅想。   ——好歹没被他堵在房间里。   同样是被困于这“蒸笼”之中,NO.1看上去却要闲适自在得多,不同于在海滨的浴袍,他这时候倒是披着件严实的外套——哪怕身处于如此闷热的环境之下。   “听就知道果然在这边,”他那比一般人还要强壮上几分的身躯轻松占据了一半走廊,以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居高临下地嗤笑道,“还是让我来教教你吧,在不知敌人身处何处的时候贸然发出过大的声音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显然,无论是他还是顾浅本人,都知道她对这点一清二楚。   “那这么说来。”   顾浅也跟着挑了挑眉,“你倒是有别的办法来确认这个房间的运作方法了?”   NO.1:“我?”   他像是对这个问题全然嗤之以鼻,以至于都懒得用言语来回答,干脆直接抬起了手,抚上了他旁边的墙壁。   ……什么也没发生。   明明他摸到的位置还正好是那些灰绿线条盘根虬结的所在,却不同于她方才那样稍一触碰就有尖锐迅猛到可怖的荆条侵袭而出,在炎热而熬人的空气中,潜藏于壁纸其下的荆棘们就像是被驯服的猛兽般静静蛰伏着,一秒秒地过去,只有令人油然而生不安的沉默在兀自蔓延。   什么都没发生。   那一瞬间,顾浅脑海里只剩下了两个字。   ——坏了。 第82章 大局已定   NO.1似乎也很欣赏她神情刹那间的变化。   顾浅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情况于她而言是压倒性的不利——这一点已经几乎摆在明面上了, 在她还得顾首顾尾地小心不要碰到任何可能触发出荆条的地方时,对方根本不用考虑这方面的威胁,谁处于完全的劣势简直显而易见。   但身体动起来也只需要短短的一个瞬间。   短暂的退后不过是为了借力, 在NO.1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顾浅直直朝着他身旁的空隙处冲去。可对方就像是早就猜到她想这么做似的, 双臂径直拦了过来。   这点对真心实意想往那边逃跑的人恐怕有几分威胁, 可如果只想虚晃一招,却是正中下怀。   ——可惜,这也恰在NO.1的预料之内。   不错。   顾浅倏然扬眉。   预备的后招也被反应过来的敌手所封死,光是短短的一面, 两人假动作就打了两个来回。但就预判上来说——似乎是她更胜一筹。   在NO.1试图阻拦的同时,顾浅一个拧身,以原地为立足点旋转, 另一条腿跟着飞起,向着对方心口当胸踹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纵然超脱预料,男人在这极端环境下所培养出的战斗本能也不是盖的,他条件反射避开这一踢击的同时, 整个人也跟着向后仰去。   “当心点!”顾浅促狭出声。   她可不是想一味逃跑啊。   哪怕只是佯攻, 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也为她制造出足够的机会。顾浅所瞄准的就是这机不可失的短暂空隙。   一如对方拥有可以在这机关房间内不受影响的不知名奥妙,她也还握着自己的王牌。   用来充当支点的鞋跟重重踏向地面,反应过来的NO.1立即伸手抓来,所触及的却只有同样闷热的空气——   顾浅在一瞬间爆发出的速度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只一个回头的功夫,他看见的就剩下消失在对面走廊拐角前的残影。   错过了最开始的下手时机,男人也不过是不疾不徐地向那边走去。拢共就这么大点地界,他根本不担心对方跑到哪儿的犄角旮旯。   猫捉老鼠的游戏, 还是要慢慢来才有意思。   ——与顾浅恰恰相反。   她逃窜到了无人的走廊,在匆忙间回头确认过NO.1暂时还没追上来。   她的脱逃也只给自己争取到了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顾浅一咬牙,径直握上了最近的门把手。尽管她现在的速度已非常人所能及,还是未能做到像预想中那般。   荆棘在来得及松手之前就近乎野蛮地冒了出来,她狠狠心,干脆反过来攥住那几根荆条——用力一拽!   要拔下这些鬼东西超乎意料的轻松,但与之相应的是其上的倒刺在皮肉间愈陷愈深。然而当下甚至没有感受疼痛的余裕,顾浅顺势拧下门把,动作毫不停滞地闪身进去。   等尽可能悄无声息地重关上门,她挪进家具与家具的空处,这才顾得上深吸一口气,开始清理起那一条条扎进手心里的藤条。   远远地似乎有了点声响,顾浅眼神只向外飘了一瞬。   现在只能希望血没有滴在外面,以及NO.1不会挨着一扇一扇地查看哪里的门把上少了几根线条。她不指望真能瞒过对方太久,能多点时间就最好。   她曾经和NO.1交手——虽然只是在“海滨”酒店里的短暂对峙。   对方轻松化解了她的攻击,而她当初明明将大半点数都给了力量。如果说那时还是隐隐约约的怀疑,男人方才的表现已经彻底坐实了她的猜想,她的特殊能力无法作用在对方身上,这个所谓的“炙热与荆棘之间”也不能。   NO.1的能力……恐怕是“无效化”。   所以,她也唯有把脑筋动在自己身上。   虽说还要提防之后可能会出现的危机,但如果倒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之后可言了。顾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除去耐热后的余下所有潜力值点数加在速度上,就刚刚的几下来看,就算收效甚微,总归是有收效。   将倒刺一根根拔下来稍微费了点功夫,顾浅看着那些细密的伤口,面不改色地从内兜里取出了个小瓶。   相处的时间不算久,舒菁把她若是必要压根不在乎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行事风格倒是摸了个一清二楚,临走前还专门塞给了她这个。   顾浅用手上没受伤的地方蹭开瓶盖,照着那位尽职尽责的女医生所说均匀地涂了有小半瓶。药水微微苦涩的气味弥漫开来,尽管在一瞬间感到了更难忍的刺痛,可伤口肉眼可见地好了些,她松了口气,刚想把药瓶塞回去,又碰到了另两样东西。   她挑眉,抽出那小卷绷带看了看,稍作思考后就展开来缠在两手上,然后弯腰挑了根最粗的荆条捡起来,边留心着门外的动静,边取出那个狭长的细盒。   ……准备完毕。   顾浅站在这似乎是钢琴房的房间正中,小心将那根荆条别在腰间,还来不及收回手之时,忽然看到对面的门把手晃了晃。   ——果然。   她慢慢地垂下手。   还是被发现了。   明明就站在那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外面的人却像是确信了她就在里面一般,径直拧了下来。   “追半天是只待在原地连窝都不会挪的猎物,”NO.1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这一下子就无趣至极起来了啊。”   “是吗?”   顾浅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那就多谢夸奖了。”   她和NO.1显然都在提防着对方的行动,而她担心的还要再多上一层——顾浅飞快地瞥了眼身后的钢琴。   黑色固然具有很好的蒙蔽性,但在早就有所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还是能发现琴身上画着的荆棘线条比壁纸上来得更长和锐利。   要破坏僵持而摇摇欲坠的天平,只需要一句话——   又或者一个动作。   风声裹挟而至,顾浅条件反射地偏过头,有残影从旁边掠过。但在看清那是什么之前,旁物已经先一步夺取了她的注意力。   她猛然转身,避开了倏然间生长而出的荆棘,再回过头去,琴凳和被NO.1扔过来的那玩意儿双双被缠得看不出原本模样。就位置而言,他很显然一开始就瞄准就是那边。   “东张西望可是最差的战斗习惯——”   伴随着骤然接近耳边的声音的是同样擦过的拳风,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一番较量,他意识到她在隐藏自己的速度,此时还要更快上几分。   但只是如此的话还完全在她的招架范围之内,顾浅轻松躲过,而她的目标也相当明确。   ——直指NO.1的心口。   一下。   NO.1再次仰面躲闪,反射般抬起的胳膊护住要害,他那独属于狩猎者的凶狠视线紧紧跟随住了她的动作,全然不掩饰自己正在伺机寻找着还手的时机。   又一下。   这次换成他双臂以叉字形、想借此挡下顾浅在那拳后趁势飞起的一脚,然而不知是避让得足够及时还是别的原因,同样落空的一击就从他的脸侧晃过,连根毫毛都没碰到,她甚至听到对方因此嗤笑了一声。   这是赤手空拳的对战——本应如此。   在拧转回身的瞬间,顾浅只觉余光里闪过些许白光,倏然的变故根本容不得多作思考,来得及做的唯有使力蹬在那被荆棘缠绕得勉强固定住的琴凳上。借机拉远距离的同时,棘刺也蓬发得愈加茂盛,她也在这一刻尽力仰过身去,事实证明她所为的明智,刀锋近乎是擦着鼻尖和发梢飞过。   顾浅随之回头,正看到那把刀牢牢钉在门边,它比起寻常飞刀要来得更宽也更笨重——尽管在NO.1手中完全没体现出这一点。但转眼间就同样被藤蔓覆盖,或许是由于冲击过大的关系,被激出的荆条尤为野蛮,完全将门与墙壁封在一起,彻底断绝了她再逃脱的可能。   她扯扯嘴角,重新望回去。   对方一直在阻拦她的退路,这点是很轻易就能感觉得出来的,不过她也没想到,会做到如斯地步。   NO.1手中还掂着另一把刀,跟同伴比起来,它就是完完全全的砍刀了。   “用不着担心,”对上她的目光,他懒道,“我就带了两把——反正你也在避开跟我的肢体接触不是?”   顾浅“啊”了声。   被看出来了啊。   她扬眉,“我比较好奇,既然带着武器,怎么一开始不用呢?”   “我说过了,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是循序渐进才来得有趣。”NO.1晃晃手腕,刀身上先后映过她和他的影子,“而现在,就进入收割时间了。”   “有人跟你说过这个年纪不适合再犯中二病——”   “吗”字还未出口,顾浅先一步退让开,刀风划过耳畔,她用身侧钢琴当了短暂的支撑点。之后的一刀便狠狠砍在了她右手刚刚还在的地方,在琴盖和荆条上同时留下深深的裂痕。   紧随而来的又是更加逼仄的容身之处,空手难敌白刃,纵使顾浅在速度上更胜一筹,还是不可避免地在下风中越陷越深。这场猫鼠游戏,谁是猫谁是鼠已经一目了然——NO.1是牙尖爪利的猫,她在对方眼里就是那只偷了东西的腌臜老鼠,所配有的唯一结局就是被开膛破肚地吞吃入腹。   再怎样加强,消耗的也尽是她自己的体力,连顾浅都渐渐觉出了她的动作有放缓的趋势,更遑论与她相峙的敌人。拉锯战持续得越久,她就越发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下,他的呼吸节奏都未曾变化。   或者说,是杀红了眼。   一刀又一刀,要么砍在她头顶,要么擦过她耳边,在墙纸上留下一处处劈砍的痕迹,也自然而然地催生出无数枝条来。   刀刀都冲着致命处,相比之下,顾浅的回击就显得羸弱和杂乱多了。   一味躲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理应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恰如此时此刻,这么做所造成的后果就是房间四周都已被荆棘密密麻麻地环绕,留给人下脚的空间都少得可怜。   “还要躲下去?”   NO.1也终于变得不耐烦起来,手中的砍刀眼看又要迎面落下,“既然如此,那就跟你说再见吧!”   错看形势的人——   顾浅压下|身体,眼瞧对方也跟着冲来,看也不看他下盘,骤然翻转掌心。   ——可是你啊。   她和NO.1在进了这里之后所发生的第一次肢体接触,最终只是猛地撞上对方的手肘,正如她所料,这在被除去力道后就成了轻轻向上托动的一下,但是——   完全足够了。   刀尖扬起,正当NO.1要再有所动作,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阻力。他不由抬头望去,只这一瞬的迟疑就够造成无以挽回的局势。被触碰到的荆棘迅猛地窜过刀背,尖刺割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都鲜血淋漓。   毕竟,“无效化”所代表的只是无效,而非让已生长出来的退化。   连NO.1都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被困住行动,仓皇抬头,却看到周身的前后左右都被张牙舞爪的荆条所覆盖,连片刻挣脱的空余都不剩——他或许到现在才明白刚才的你追我赶到底是为了什么,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他也是个狠人,管都不管缠在右臂上的那些荆条,这就要直接连带着它们一并扯下来。但顾浅已经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时机,抬腿顶上对方膝窝,男人应声跪倒在地,正要回身就因肩膀上的又一脚而栽倒,顾浅理应知道什么时候最该趁势而上,整个身体的分量跟着压下,膝盖死死抵在对方胸口。   在男人因为呼吸困难而一刹那无力挣扎之际,她反手抽出那根别在腰间的荆条,径直当胸刺下,还来不及下落就被对方一把攥住了手腕——然而此时此刻似乎是她的力量更胜一筹,荆条尖端在他们的角力中缓慢地落下。   对方的抵抗正中下怀,不如说,要是他管都不管,她才要头疼。   她还不想下杀手。   “就这区区一根枝条?”僵持之际,NO.1咳嗽着笑出声,满不在乎地晲过来,“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   “我以为你会清楚它不止。”顾浅一扬眉。   伪装终究只是一时,随着双方的愈发用力,包裹在外面的荆棘表面也逐渐脱落,露出了那被插在里面的、闪着寒光的长锥尖端。   NO.1瞳孔骤缩,终于变了脸色。   在双手已经受到那样的伤害之后也变得无计可施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锥尖一寸寸地落下,刺穿了布料。   然后,他们都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第83章 弥诺陶洛斯   那只是个开始。   在第一下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后, 就是接二连三裂纹延展的响动。   顾浅在这时猛然改了方向,她当然并不想取对方性命,但也不能轻易松手, 否则她毫不怀疑NO.1会立刻用它对准自己。趁男人还沉浸在震惊中,她用力一甩手, 那根锥子也随之脱手, 直接飞进了荆棘所组成的“丛林”之中,被迅速漫上来的枝条吞没得消弭不见了。   似乎是清楚了一切已成定局,NO.1根本没急着起身——或者他再也不打算这么做了,在“无效化”的道具被彻底破坏后, 垂死挣扎也是徒劳,只是就这么平躺在被包围得只剩下中间这一小块的空地上。   他半捂着眼睛,嗓音沙哑地哈哈大笑起来。   敌人完全放弃了反抗, 顾浅也就干脆站在一边,等着这笑声停下。   “什么时候?”   终于,他问。   “拿到它的时候。”顾浅道。   “我想了很久——也幸亏我的同伴给了我这个机会,”她说, “还是觉得你如此急于找到它的原因是它可能会破坏你所依赖的某种优势;然后就是刚才。”   他这幅装扮显然是为了隐藏什么, 而她接连攻向胸口时对方的急于应对也多少佐证了些——她后来再往别处试探时,他可没敏感至此。当然,真正让顾浅察觉到所在的还是进来以后的最开始的交手,她确信自己在一刹那间触到了某个不同于皮肉的硬物。   争取到时间将锥子藏入荆条后,在NO.1封死她退路的同时,她也一步步地诱导着他封死了自己的退路,然后,就进入了她的反击环节。   很难获知NO.1现在究竟作何感想,因为他沉默半天, 最后也只是哼笑一声:“不动手?”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二人却都明白他所指的是哪个方面。   “我不会那么做。”   顾浅说。   “不过,”她环视一圈,哪怕是加过了耐热的抗性,空气也闷热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了,“也是时候画个句号了。”   反正只要当决斗的另一方失去行动能力就好了。   顾浅在完全丧失了战意的NO.1旁边蹲下,两人视线短暂地相对,最后终结于一个敲在他侧颈上的手刀。她再次站起身,就看到布满四周的荆条如潮水般褪去,当它们完全消失之时,展现在她眼前的不是那以猩红为底色的钢琴房,而是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暗灰色墙壁。   他们回到了那迷宫里。   用来分隔的透明光壁也消失了,顾浅不再去管原地昏迷的NO.1,转头看向她原先记得那两人所在的方位。童谣虽还不见人影,但黎烁居然已经半倚在墙上,见她也出来了就抬手打了声招呼。   “哟。”   “你倒是比我想象得还早很多。”顾浅挑眉。   黎烁耸耸肩,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一言难尽啊。”   和他被分到一组的男人也正晕厥在离他不远的位置,肩膀上还有个正汩汩流血的周遭都被烧伤的洞口,那很显然是枪伤。顾浅注意到了,她和黎烁都恢复成了进入之前的状态,身上完好无损不说,连被汗湿的发丝和布料都重回干涩。   “这点还是挺方便的。”   顾浅松了口气,开始一圈圈拆下缠在手上的绷带。这是她为拿那根荆条所做的防护措施,虽然聊胜于无,也多少防住了些倒刺,但还是对抓握和活动造成了不小的障碍……现在伤口自动愈合了,倒是为之后省去了不少烦恼。   “可不是么,”黎烁假笑着,语气也是颇有些戚戚,他那边的情况显然也没好到哪儿去,“要真那么出来才麻烦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紧随其后的就是心有余悸的喘气声,那声音听上去明显比起成年人嫩了点——这让顾浅成功在回头之前就猜出了这最后一间的赢家是谁。相较于他俩,童谣的模样要狼狈得多,他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呼吸,在他对面就是那瘦猴似的男人。   那男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模样了,裸露在外的脸和手都被啄得惨不忍睹,但以那具身体还在微弱起伏着的胸口,嗯,姑且可以算是还活着。   这俩都不是善茬,顾浅也不想对此评判什么,她转过头,看到那堵阻挡在前方的光壁也因为这最后一人的决斗成功而消融在空气之中,“走吧。”   童谣这才大梦初醒般的看过来。   “不不不,”他连声道,“我不去了!他刚才把我胳膊——不是,腿,对,腿伤到走不了路了!”   顾浅:“身体状态不是完全回复了吗?”   “以及,”黎烁补充,“你确定要留在原地?这边两个可都是晕过去了,等他们醒过来,你猜会怎么着?”   童谣:“………………”   他拍拍屁股直接站起来了,头一个就往里走。   黎烁没憋住地笑了声,跟着穿过那路口,顾浅则留在最后看了那三人一眼。等她赶上他俩,就听到走在旁边的黎烁以不高不低的音量开了口,显然没打算刻意避着童谣,也没想着让他听见。   “还记得那本‘笔记’吗?”   顾浅瞥瞥他,“空白的?”   黎烁“啊”了声,权当是肯定。   “我跟他出去找入口的时候,”他抬手指了下童谣,后者还一无所觉地双臂抱头往前走,“还发现了点好东西。”   “——显影药水。”   他继续往下说了下去:“果然有字迹显现了出来。”   黎烁话音一顿。   “‘引路人’的前身是玩家,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顾浅应道,“古堡的那位……哦,就在当时我碰见你之前,她给我看了手腕上的倒计时。然后呢,又写了什么?”   “写了她和她的‘同伴’——至少是曾经的同伴,是怎么在一个个末日世界里活下去又是怎么分道扬镳的,最后在某个里面染上了疫病,我以为后面会写到她是怎么成为的‘引路人’……但看到那里就发现突然中止了。”   “虽然不知道之后要面对的都是什么,”黎烁说,“总之,小心为上。”   特别是,他们已经走到了这座迷宫相当深的位置。   原本将偌大迷宫划分成若干曲里拐弯直道的石墙稀疏起来,渐渐露出了后方高耸的石柱,一根根石柱环绕出大门的形状,上面所刻的浮雕远看有种瑰丽之感,走近了却瞧不出任何形状和规则可言。但就规模来看,很像通常意义上的“神殿”。   他们在门口驻足片刻,却没见到其他通路处有任何人影接近。   “所以说,”黎烁环抱胳膊,试图望向那神殿后面,瞧不见容人通过的道路,“这里就是尽头了?”   童谣苦哈哈地耷拉着脸,“……那岂不是让人高兴不起来的第一名。”   他似乎对当出头鸟这点相当打怵。   也许不能肯定说是唯一一组。   但看来应该是第一组抵达这里的。   不如说就在刚才,他们可能击败了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这次是顾浅一马当先,确认周遭没有危险后就走上了一层层石阶。厚重的灰白色石板门向两侧敞开,穿过其间,回荡在空旷大殿内部的只有两人——以及童谣犹豫而磨磨蹭蹭的脚步声,周围同样空无一物,直到他们抬起头,看到了正对面的“那东西”。   牛头人身的怪物端坐于王座之上,双臂肌肉虬结,连它的座位共有十数米之高。而与其同样高度的战斧就斜倚在扶手旁,这怪物像如此栩栩如生,若不是石料的色泽实在过于显眼,几乎会让人误以为它真的在浅浅吐息。   黎烁突然出了声。   “弥诺陶洛斯。”他说。   顾浅:“……啊?”   “克里特岛,半人半牛的怪物,”他似乎还在思索,“……怪不得是迷宫。”   顾浅也倏然间反应过来。   弥诺陶洛斯,传闻中克里特岛国王之妻与波塞冬派来的牛的产物,国王为困住它修建了庞大而复杂的迷宫。但放在这里,显然是象征的意味更重些。   “检测到外来者。”   正当他们还站在原地之时,忽然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人工合成音。   “检测到外来者。”   那合成音又重复了一遍。   在近似于神殿的装潢风格里,响起这样的声音是毋庸置疑的异常。但在这座处处充斥着违和感的“游乐场”里,反而让人不至于生出微妙了。但它无疑在第一时间引起了三人的警惕,特别是当真隐约有沉重的摩擦声响起。   声音的来源——   是正对面的巨大石像。   顾浅瞳孔骤缩。   所谓的“弥诺陶洛斯”真像是活了过来,它活动着手指,大片大片的粉尘随之散落,然后抓握住了手旁的那把同样巨大的武器。半人半牛的石像怪物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手持战斧,两只分列于脑袋两侧的死板眼珠也动了动,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它向前迈出一步,地面都跟着震颤,天花板上同样有石灰散落,童谣也尖叫起来。   “脚下!”   黎烁喊道:“看它脚下!”   就在他喊出声的同时,顾浅也看到了。   王座的下方——原本被它小腿所挡住的位置,开了扇两米多宽的石门,可它此时正在缓缓闭合,恐怕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会彻底封死。   “我们来引开它的注意力。”他果断道。   顾浅:“没问题?”   “反正大不了就是往外逃,”黎烁语速飞快,“有可能赶在它关上之前进去的只有你了。”   “快点,”他催促起来,“来不及了!”   他显而易见地放弃了这个机会,顾浅瞥向另一侧的童谣,后者简直是满脸写着他不想进去——也早该料到如此。事不宜迟,她立刻调转方向,朝着那侧冲刺过去。   地面仍在剧烈摇晃,想要稳住身体的平衡成了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幸而她当下的速度还要更快上一些,避开被石像撞掉的瓦砾的同时,还有余裕看看另两人的动静。   五米。   起初正在注意她的石像怪物还在一步步靠近,正准备挥动斧头横扫,被黎烁一枪重新夺回了注意力。   三米。   两扇石板门之间的空挡在她眼前逐渐缩小,尽管已经近乎到了所能支撑的极限,顾浅还是尽力加快了脚步。   一米——   顾浅手一撑地,整个身体跟着侧滑进只剩不到一人宽的缝隙。她刹住了车,回头看过去。   石门闭合了。 第84章 赌局   最后一丝光亮消弭在彻底封合的门缝里。   外界震耳欲聋的声音和地震般的晃动也随之没了踪影, 顾浅踩在安稳无比的石砖上,简直要怀疑这门后连通的是另一个异次元空间。   但事已至此,再多的胡思乱想也无益, 顾浅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和尘土, 抬头环顾一圈, 向前走去。   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这种地方给她留下的总是些不好的回忆,明明没有光源,视野却像是被无形的星星点点的光斑自发照亮了。   作为这趟漫长旅程可能所有的最后终点,这一切反而显得有些过于安稳了, 再加上刚才在外面闹出了那么大动静,顾浅简直在时时刻刻提防着可能会从某处飞来的暗箭。可越往里走,耳边所有的就越是一片静籁。   无事发生反而让人紧张起来, 顾浅心道这简直是另类的斯德哥尔摩。   她独自走在长得了无边际的逼仄走廊里,或许是因为环境和氛围使然,心里竟不知怎的升腾起一种每一步都在离世界远去的奇妙感觉。即便如此,她还是毫不停歇地、没有任何迟疑地继续向前迈出步伐。   ……这再怎么深也有点过分了。   枯燥乏味的路程持续得太久, 久到乃至于顾浅开始怀疑这条长廊是不是压根没有终点。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 那些悬浮在空中上上下下的光点也终于迎来无可逾越的障碍。   顾浅站在尽头的那扇门前,心下难得多了几分迟疑。   原因无他,它轻薄得过了头。   比起连通这条走廊的一经合上就任她怎样使力也无法打开的石门,这两块木板所组成的门扇甚至只是虚掩,但正因如此,才催生出隐约的不安。   透过门缝望去,只能看到大片空旷的地面,侧耳细听着其间的动静,顾浅做好了可能会在进入的一瞬间触发出陷阱、又或是迎面而来的怪物袭击的准备, 然后才抬起手,向木门伸去。   然而,当她真正推开门后。   ——什么都没有。   没有陷阱,没有怪物,同样地,也没有那个出现在电视画面上的剪影的主人。   眼前的圆形房间——以它的大小而言,别说是房间,说成是广场都毫不夸张了——广阔而寂寥,活像是一个巨大的半球体倒扣在地,穹顶和地板色调沉闷压抑,偌大空间之内有且只有一样除她以外的存在。   顾浅向那座正中央的石台走去,它似乎是由一整块花岗岩雕琢而成,静静伫立在此。走上那低低的几阶台阶,光秃秃的台面也不过刚到腰际,它瞧上去如此朴实无华,连带着那上面唯二两个似乎在经久时光下被磋磨得褪了色的按钮都显得很暗淡。   但凑近前去,还是能依稀辨认得出它们分别是一黑一白。   “恭喜。”   她身后忽然响起道声音。   这是任何一名被困于这游乐场之中,收看过直播的玩家都不可能错认的声线。   顾浅骤然回头,看到的却不是想象里的景象……或者说,活人。   出现在背后的身影,真的只是一道摇摇晃晃的黑影,勉强从轮廓还能看出人形。这道影子模糊地晃动着,辨别出他就是那个男人已是不易,连他的声音也夹杂着些许杂音——那时还以为是因为电流的关系,现在看来是本就如此。   她意识到了,与当时电视上的其他引路人不同,他恐怕是……   “信号不太好?”   尽管如此,顾浅还是扬扬眉问出了声:“或者,你只能以这种形态出现?”   既然对方似乎没有敌意——暂时,她也就站在原地没动,保持着这样不远不近地距离望着那道影子。   她本来没指望真得到什么回答,不曾想对方真的开了口。   “如你所见,”“他”一摊手,“这就是我还剩下的本体了。”   “也不用太防着我。”   黑影直白地说。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就算想做也做不了,在这里等你——等你们里的其中一个人到来,只是为了看你们做一道选择题而已。”   顾浅呼出一口气,“这听上去可不像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选项啊。”   “放心,真的就是道简单的选择题。”   这么说着,他话里却带了点诡异的笑音:“选择自己,还是选择其他人。”   ……她就知道。   “这种时候也只剩下一个问题能问了。”   顾浅抬眼,“你是谁?”   明明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她却在这一刻产生了某种被凝视着的感觉。顾浅丝毫没有退让,直直回视过去后,反是对方先移开了视线,然后,就听黑影答非所问道。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顾浅哪有心情跟他玩用问题回答问题的游戏,黑影似乎也看了出来,却压根不因此感到愠怒,继续自己说了下去。   “是独立于你们世界的所在,是生存的对立面。”   黑影慢悠悠道。   “正因为这一点,支撑它运转下去的能源也与人类的所有正面情绪恰恰相反——是绝望。”   既然如此,顾浅心道,称其为“游乐场”又是何等的恶趣味。   “被困于绝境却无法脱逃的绝望、被同伴背叛的绝望、眼看自己生命一点点接近终结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明明想要努力求生却功亏一篑的绝望……正是这些,反而组成了支撑他人生存下去的源泉,不觉得很有趣吗?”   “说什么生存源泉。”   顾浅冷笑一声,“不就是你们先硬把人拉进来的吗?”   “这是规则。”黑影轻描淡写地说,“‘引路人’们要活下去,也只能这么做。”   他道:“不过,哪怕是这里,也得有一个近似于主导的存在,也就是现在的‘我’。”   “不过,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能支撑的时间已经不久了,所以才在寻找新一代的继任者。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答应与否……通过按下你面前不同的按钮。”   “按下白色按钮,所有人——当然,是还活着的那些,都可以安全返回现实世界,代价是你自身,不仅仅是死亡,连存在过的痕迹也会一起被抹除;而黑色则截然相反,以其他人的死亡为代价,你可以全须全尾地留存在这片被遗弃的世界,相应的,在游乐场的运作规则下也掌握了它的全部权力——包括支配他人的权力。”   像那些“引路人”一样吗?   这句话只是在顾浅脑海中盘桓了一瞬,到底作罢没有说出口。   “除了人以外呢?”   黑影似乎有点讶异。   “当然,”他道,“也会回到‘他们’该在的地方。”   “我真不知道我的命还这么值钱——不说这个,”她轻飘飘地说,“我大概明白了点那个选拔名单的标准了。”   黑影笑而不语。   但这反应反倒恰恰坐实了她的判断。   实力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那方面……   她不知道黎烁会如何选择,可如果换作是童谣或者NO.1,十有八|九——不,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会选择自己的那一边,剩下的百分之零点一是手滑按错。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入围标准。   “我也没想到最后来到这里的会是你。”   黑影道:“考虑好如何选择了?迄今为止你所见过的那些人,真的都值得你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用不着说这些话来刺激我。”顾浅平静道,“我的答案从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毕竟我可不想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下去。”   “只要有一个人值得。”   她说:“我就会按下它。”   她感受得到黑影的目光,然后就这样慢慢将手移向了石台上方。指尖在那白色按钮上悬停片刻,顾浅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向着另一边直接拍下。   “……?!”   她在一瞬间察觉到了那个不成型人影的错愕,再次睁开眼时,顾浅低下头,看到双脚自鞋尖开始正在一点点地支离破碎,缓慢溶解进了周围四散的光点之中。   不痛。   但是能感受到自己正在消失。   缓慢地,细微地。   顾浅:“……果然啊。”   “你……怎么猜出来的?”   她对上那镜片后的双眼,耸耸肩,“就那么猜出来的啊。”   “说到绝望,”顾浅道,“就不由自主地往最坏的方面想了。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所谓的‘主导’,经过几次更迭?”   ——你当时又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不愿意回答就算了,我只是觉得也许不会一次都没有人选过白色的。”   ——如果选择题本身就是误导,这一点就解释得清楚了。   不如说事实恰好相反,在她之前,黑色一次都没有被选中过。   “临门一脚的选择题不可能如此轻松……明明自私到想要独自活下去却迎来灭亡,明明想要拯救其他人却让他们因自己的选择而死,这才是这座‘游乐场’给予走到最后的那个人的绝望,而且还能源源不断地利用下去——挺划算的买卖,我这么想了一下而已。”   特别是在交接者有可能碍于规则无法说明真相的情况下。   黑影:“那你又是凭什么确信你的想法的?”   “没有。”顾浅坦诚地答道。   所以只是一场豪赌。   所以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直到刚才为止,她的心脏都在狂跳,颈后也因后怕而沁出了冷汗,所幸,她这一把是赌赢了。   黑影古怪地凝视着她。   “……真是,”他哑然道,“不知道怎么评价你。”   “我也不会评判你的行为,以及你之后的做法。”顾浅扬眉,又瞄了眼已经不知所踪的双手,“不过,这次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她勾起嘴角。   “——永别了。” 第85章 终点   “今日上午九时三十分左右, 本市XX区XX街道XXX路发生一起连环车祸。”   “事故导致至少七人受伤,十余辆车辆受损,幸无人员伤亡。”   “事故发生后, 其中一辆私家车上的女医生对伤员进行了及时的救治,后方目睹事故发生的行人拨打120……”   兴许是步子迈得太大, 连耳机线也一并被扯落, 圆脸女生连忙着急忙慌地把耳机重新戴回去,动作太大了反而引起了同行人的注意,“哎”了声就回身看她。她身材娇小,脸上却是有点胖嘟嘟的婴儿肥, 抬头时就又带出几分茫然,反而逗得女伴笑起来。   “杨桃你行不行啊。”   女伴促狭道:“别迷迷糊糊的了,你忘了今天早上的事了?”   她语气打趣, 神情却是十成十的担心,旁边的人听见了也插话进来:“就是就是,吓死个人了都。”   “谁能想到宿舍楼上能有个花盆掉下来啊,”另一个跟着出声, 她们几个关系好的早先相约出来逛街, 哪想到有个从早上起就跟梦游似的,出来还差点被花盆砸了,“最怪的不是阿姨挨间去问结果谁都说不是她们的吗?”   她们还愣是一个都没看见,要不是杨桃自己不知怎么想的抬头看了看,恐怕真要当场交代在那了。   “哎呀,没准就是不敢认呢。”   被如此谈论的当事人却没有丝毫愤慨,似乎仍在心不在焉地寻找着什么似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又划到了下一条新闻,也不在乎吸引了朋友们的目光, 引得她们凑过来瞄了几眼后又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这么一说,好像看到好几起事故新闻……这算什么多事之秋?”   “还好都只是受了轻伤,不然也太恐怖了——”   她们还在那讨论,就见杨桃一脸想通了的表情,摘掉耳机把手机也一并收了起来。   “咦?你不看了?”   “只是觉得还活在这世上,就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也没什么不可能遇见的人。”她笑笑,“先去那边逛逛吧。”   几条街外的路口,店主正在向碰巧经过门边的客人连连鞠躬道歉。   “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他后怕道,“我也没想到这柱子会倒下来,幸亏没砸着……”   渐渐的已经有路人驻足投来观望的目光,倒不是这意外有多严重,青年样貌实在过于出挑。来来往往的街上一旦有谁多看两眼,距离就变得拥挤起来。他也没打算在这里久留,注意到他人投来的视线后又拉拉袖子,遮下了左腕上的绷带。   “不要紧,”他天生知道怎么讨巧,笑起来也又让人心里熨帖,“反正没出事,您这下次小心点就成了。”   青年正准备离开,忽然蹭上了谁的肩膀,双方都没怎么在意这轻微的磕碰。等他低下头,才发现地上多了张卡片样的物什,再一抬眼,对方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弯腰捡起那张卡。   看样子就是附近的大学,找个时间还回去好了。   ……   ——还有什么能比你才说完永别,就跟对方来了个“感人的”二度会面更尴尬。   顾浅做了个深呼吸,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偏偏她还甩不脱。   毕竟,没人能甩得掉自己的影子。   她以为自身的存在真的会随之消失,结果再一睁眼,周围居然尽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热闹繁华得远不似那废弃都市的景象;她也以为和那黑影所见的就是最后一面,却不曾想从自己的影子里听到了有那么一丝耳熟的声音。   除她外的别人都对此置若罔闻,她也不想在大街上被当成个对着影子自言自语的怪人,干脆专门挑着人少的方向去。   越走,她就越觉得眼前的景色陌生又熟悉,街角路口的红绿灯、郁郁葱葱而又整齐划一的行道树、总是到了日上三竿才开门的小店,无一不在鲜明地佐证着一个事实——她回来了。   然后,不知不觉就拐进了那条路。   宽阔的桥洞洒下一片荫凉,斜斜映在地面上的倒影也逐渐融进这阴影,虽然似乎已经无法像在游乐场里那样拼凑出个像样的形状,但还是努努力冒出了个头来。   “对了,”“他”说,“你东西掉了。”   顾浅:“……”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这家伙自来熟还是说为什么不早告诉她。   她随意翻了翻。   “只是张图书馆的借记卡而已,”顾浅无所谓道,“再补办就好了。”   在生生死死上走过那么多遭,哪会在意这点小事。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其他人,还是你自己?”   顾浅:“都是。”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简要概括的话,如果他们因游乐场而死,对应在现实世界就是先后身亡于不同的意外事故。有的人可能今明才以为自己躲过一劫,后天就轮到了他遭殃。”   “——不过,已经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了。”   “在离开了游乐场规则约束的现在,对应过来就成了险些遭遇事故却侥幸逃脱的虚惊一场。当然,这是对绝大部分人来说,在交接前的最后一刻,我还是有那么点权力在的,所以抹除掉他们的记忆也不算特别的难事。”   他没有明说,但顾浅已然领会到他做了什么。   她不需要对方的道谢,对方似乎也没打算这样做,这样拐弯抹角的来正好。   “那该说声有劳了?”她挑眉,“不然仇家找上门来我也很头疼的。那么,我呢?”   “这点先说好,就连我也不清楚真相,只是对它的运行有所了解,据此作出的猜想罢了。”   黑影轻轻笑了一声。   “红桃不是强欲陷阱的设计人——它本来就是游乐场机制之一,她只是参与了其中一部分。你应该知道它的原理,我想,它说不定落实到了最后。”   她当然知道。   赌上的代价越大,收获的奖励也就越丰厚。   “现在看来,命运打算给她的赌徒来一点小小的回馈。”   顾浅歪歪头,“绝望之后的是希望?”   “也不算?”他说,“万一有那种一心求死的直接按下去,却发现自己还活着,不也是另类的绝望吗。”   尘埃已然落定,猜测终归只能是猜测。毋庸置疑的是,她现在就站在这里。   顾浅呼出一口气,直视向那破破烂烂的残影。   “你应该也要走了吧。”   亏那所谓的“交接”,她稍微能感知得到对方的状态,知道保持这样的姿态也已是强弩之末。   黑影——现在甚至无法固定住形状了,陷入了几秒的沉默,然后轻轻地点了下头。   “毕竟我已经死了,”杂音越来越大,顾浅努力辨别才听清他都说了些什么,“之前只是在那里还能维持住不消散,现在这样算是极限了吧。”   “这次就由我来说——永别了。”   那已模糊的头颅像是在追寻着什么似的,向外望去。   “不过,最后能回来看一眼……”   她终究无法得知他的感想如何了,声音渐渐消散,阴影之下,空余一片寂静。   顾浅知道,这场荒诞的浩大闹剧真正地结束了。   她转向同样的方向,看蓝天如洗,那盘旋在头顶笼盖了不知多久的黑暗终于褪去,正如光亮划破永夜,露出生机勃勃的明天。   这是一如既往的世界。   此时,阳光正好。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   首先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真的很感谢!!   之前提过男主倒是有备选……嗯,候选就是黎烁,但考虑了很久还是感觉顾浅的性格不很适合感情戏,于是选择了这样的开放性结局(x   写这篇文还是挺坎坷的,一方面是当时现实事很多又忙着备考,另一方面我是真的没想到会有那么多……温和点说吧,鉴抄的。开天眼的就算了,指着我这篇标着那么大“衍生”的同人说抄原作的……我看到的时候真的满脸问号。   说实话,很影响心情和状态,当然,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也想尽可能把这篇文好好写完。   不过还是有遗憾,比如梦幻岛篇章,最开始的想法其实是从伊莎贝拉那个时代开始的,结果吵“抄原作”吵得最厉害的就是那里,干脆直接拎出了艾玛他们,即便如此后来也实在没情绪写了……只好草草收尾,我现在想想也挺唏嘘的,但既然有主角团在,这是属于他们的故事了。   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啦!浅姐的旅途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以后也会更加磨炼自己心态的!   ——无论如何,感谢支持到这里的你。   本来是想圣诞节发,结果没赶上,那就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啦!(太早了吧!!   2020年是不容易的一年!希望大家2021年一切顺利!开开心心!   再次鞠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