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逐娇   作者: 拾满星   简介:   定安侯家的嫡女甄妍容颜迭丽,是大齐少有的倾城美人。   然而家族一朝落势,这朵昔日娇花就成了人人可欺的存在,为了避祸,家里人连夜将她送往未婚夫家中避难。   岂料,途中被人暗算下药,一夜荒唐后,那人只留下一块玉佩,便消失无踪。   甄妍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这场噩梦,便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入萧府那日,甄妍谨言慎行的站在堂屋前,给家中长辈问安,却遭府中一帮贵女落井下石,讥诮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萧府三公子。   唯有那个权倾朝野,风光霁月的六叔萧博延,不嫌她身份尴尬,对她嘘寒问暖,周到体贴。   甄妍感激涕零,直到一日,误跌入萧博延怀中,看到他腰间悬挂的和她一夜纵情男子一模一样的玉佩。   “.......”   男主:   一向不近女色的萧博延,回京上任的途中遭死对头暗算下药,生命垂危之时,被一名女子所救,才捡回一条命。   不过一名女子,萧博延并没放在心上,可还是留下随身玉佩作为报酬给那名女子。   岂料,直到伤愈那名女子的音形相貌依旧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派人回去找,却搜寻无果,正准备就此作罢时,忽有一日,未来侄媳妇入门,女子袅袅婷婷的立在天光里,一双杏眸顾盼流转,柔柔的唤他一声:“六叔。”   只这一声,彻底扰乱了萧博延的心湖。   既然喜欢,那就夺回来便是。   内容标签: 甜文 市井生活 小门小户   搜索关键字:主角:甄妍 ┃ 配角:萧博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叔叔对我强取豪夺   立意:积极向上 第1章 、惊魂   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雨夜,迅速坠落天际。   电闪雷鸣中,如麻绳般粗细的雨柱砸在漆黑的山洞洞口处,噼里啪啦作响,晃动的视线中,身材健硕的男人将她翻了个身,面朝向他。   夜色中,男人的面容看不清楚,热汗不断的滴落在她胸口。   甄妍发髻散乱的躺在枯草堆上,纤腰被男人牢牢掌控着,浑身动弹不得,明明很冷,可五脏六腑仿佛被沸水来回翻滚般难受。   外面忽然传来官兵搜捕声,甄妍如受惊的兔子般身子蜷缩了下,男人顺势揽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放在双腿上。   紧咬着的唇角被男人指尖轻巧的撬开,暗沉低哑的嗓音响在耳边:“还没够?”   甄妍被这一声惊的理智回笼了一瞬,羞耻的嘤嘤哭出声,刚要推拒男人伸出来的手,双手就被男人擒着,举过头顶。   又一道闪电滑过,伴随着雷声轰隆作响,甄妍艰难的抬起头,拼尽全力想要看清男人的脸,“你,你是谁?”   男人轻轻吐出两个字,甄妍没听清,藕臂攀着男人肩膀,头凑过去,刚要看清男人的脸。   男人微微一笑,脸部轮廓却忽然急速变形扭曲,顷刻,一个硕大的白毛狐狸头倏然冲破男人的脸。   “啊——”甄妍骇的魂飞魄散,往后仰倒在地,厉声尖叫。   下雨天,道路泥泞难行,本该停下歇息等雨停了再赶路的,可他们却耽搁不起。   司秋吩咐马夫车走慢点后,人还没回到车上,隔着车窗就听到车厢内短促的低叫声,她神色微变,忙掀开车帘,慌里慌张的钻进马车。   这会虽是傍晚天色还没黑透,可车厢里却一丝光亮都没,司秋忙把案上熄灭的烛火点燃,细瘦的青绿火焰瞬间把黑暗撕开一个大口子,她把睡在锦榻上满脸汗湿的甄妍扶坐起来,满脸疼惜的问:“又做噩梦了?”   烛光下,拥被坐在榻上的女孩,瓷白的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她眸底惊骇未散,两只小手紧抠着被沿,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现在什么时辰了?”   “天色还早着呢。”司秋心下一紧,想起前几天发生在女孩身上的事,猜女孩是被那场噩梦魇到了,又忍不住想掉眼泪,忙放轻声音说:“若困了,就再睡一会儿,司秋守着您。”   烛火被风吹的突忽一跳,映着女孩眼底还未散尽的惊骇之色。   女孩螓首低垂着“嗯”了声,原本迭丽有点婴儿肥的小脸,自从甄府出事这半个月光景就瘦的脱了形,双眸也不见往日灵动,可饶是如此憔悴的模样,在女孩身上却找不到一丝狼狈,甚至举手投足间还有种弱不禁风的娇弱感,令人无端想捧在手心里怜惜一番。   就算伺候女孩多年的司秋,每每看到女孩,还是会被女孩的美貌惊艳到。   可一想到前几日发生的女孩身上的事,司秋心里又如同被人灌了铅一般痛,她忙提起一口气,把桌上已经放凉的药碗递给女孩:“这个避子汤,今天还要再喝一碗。”   甄妍闻言刚缓和的脸色微变。   而司秋话说完就后悔了,可她怕节外生枝,只能这么做。   不怪司秋会这般反应。   只因半个月之前,一群锦衣卫忽然闯进安定侯府,说侯爷勾结乱党,犯下了抄家灭祖的大罪,可怜侯爷半辈子清廉,和人说话都没大声过,怎么可能勾结乱党?可锦衣卫却咬死的说确有其事,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侯府抄个底朝天。   好在侯爷之前给小姐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侯爷私交多年的好友兼姑父萧博康,如今大越权倾朝野的永乐侯,连锦衣卫也不敢轻易得罪,小姐才仗着这门亲事,从那帮豺狼嘴里逃脱。   事后,他们不敢走官道,一路风餐露宿赶了大半个月的路,眼看终于快到京城了,之前一直垂涎小姐美色的纨绔子弟贾隆却带着人追了过来,这贾隆仗着他爹是皇族旁支,平日里不学无术,欺霸民女,是个十足的下流痞子,侯爷在时,贾隆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辱小姐,现今小姐忽然没了依仗,贾隆便变得肆无忌惮起来,竟色胆包天的带着一帮子仆从追过来抢人。   他们此次出来只六个人,和贾隆殊死抵抗中,小姐不小心中了贾隆的□□,滚下矮坡,下落不明。   就在他们心急如焚寻找小姐未果时,消失了一夜的小姐,忽然从外面回来了——   司秋永远忘不了小姐当时的模样,浑身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气般疲惫尽露,不难想象这一夜小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气的拎着刀就要出去砍了贾隆,小姐却一把拉着她的手,脸色平静的哑声说:“不是贾隆,是别人,是他救了我,我和他你情我愿,不存在强迫,你别自责。”   甄妍说罢,抬起头语气镇定的道:“眼下正事要紧,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赶紧帮我抓一副避子汤来。”   她纵然心如刀割,可也只得照做。   原本避子汤只喝一副即可,可她为了以防万一,便去镇上多抓了几幅,今晚这碗药,便是最后一幅。   而甄妍望着药碗,不其然又想到了三天前山洞里发生的事。   当时她中了药,意乱情迷时被一陌生男子救起,男子身体好似也不适,之后发生的事,可以说是水到渠成,比起被贾隆糟蹋,她心里虽对失身于陌生男子的事感到难堪,可比起失去性命已好太多,所以,她并不是很纠结这件事。   让她唯一感到纠结的是,当晚那名男子一直蒙面,并没以真面目示人,饶是如此,她依旧觉得男子身上的气息和行事作风,莫名很熟悉。   难道,她此前认识此人?   抑或是此人认识她?   司秋见甄妍盯着汤药不动,只以为她触汤伤怀,轻声唤:“小姐?可是嫌药苦?”   甄妍闻言蓦得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路上逃亡的这些天,她早已不再是侯府那个娇气的女孩,知道什么事要紧,什么事可以排在后面,于是,更不愿多费心思去纠结那名陌生男子到底认不认识她这件事,所以,她几乎没任何犹豫的端起药碗,一口饮尽。   放下药碗,甄妍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问:“姑母还没给我回信吗?”   司秋接过药碗,放在旁边桌上,“还没,不过应该快了吧。”   早在一天前,甄妍便写信给永乐侯府,算算脚程,加上小厮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这个点姑母也应该派人来接她了。   难道小厮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这般想着,甄妍刚平复的心绪倏然变得紧张,她绷着下颌,吩咐司秋:“让车夫走的再快点,明早之前务必赶到慕镇。”   上次贾隆被他们的人击退,走时放下狠话,骂咧咧的发誓要把小姐弄到手,小厮迟迟不回,莫不是在路上撞见了贾隆?   司秋想到这顿时打了寒颤,忙道:“我这就去,等到了慕镇,就是安乐侯府的封地了,就算给贾隆一万个单子,他也不敢追过来,我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提起慕镇,甄妍也松了口气,指着对面的桌案:“嗯,把奁盒拿过来,帮我梳妆,待会儿见姑母不能太失礼。”   司秋交代了车夫,回来后忙去对面箱笼里找,然,人刚迈出一步,拉车的马儿忽嘶鸣一声,车厢忽剧烈的晃动了下,司秋猝不及防半边身子重重的撞在车厢上,惨叫一声,跌摔在地。   甄妍因一直坐在榻上,情急之中抓住了被褥,这才免于摔倒,她忙跳下床榻,把司秋扶起来,扬声冲外喊:“发生什么事了?”   桌案上的烛火在刚才那一下跌落在地熄灭了,透窗而来的明明暗暗光线中,赶车的车夫一脸慌张的掀开车帘,“贾隆带了十几个人追过来了,小姐,这可怎么办——”   接着,车厢外远远的传来一声惨叫,响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渗人。   甄妍的脸倏然变得苍白,手哆嗦了下。   一脸惊恐的车夫朝后面看了眼,转头仓惶朝她一拱手,“小姐,对不起,对不起”。不等甄妍有所反应,自顾自的跳下马车逃命去了。   司秋见状,一脸惊惶的攥着甄妍的手腕狠狠的朝外推,“小姐你别管我了,赶紧跑。”   司秋自六岁进甄府就一直服侍甄妍,两人虽名为主仆,可私底下比亲姐妹还要亲,在这紧要关头,甄妍怎舍得不顾其他人性命自顾逃命去,甄妍一咬牙,抖着手把头上唯一的发簪拔下,上前几步狠狠刺向马屁股:“要跑一起跑,坐稳了。”   下一瞬,马儿猛地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发疯似的冲进漆黑的雨幕中。   司秋差点被颠出去,忙飞身跃起抓稳床榻稳定身形。   夜色下,疾行的马车后,紧绞着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蓑衣的家仆,为首的正是贾隆。   这些天贾隆为了捉住甄妍,一路风餐露宿的受了不少罪,上次又折损了几个下人,早对甄妍不耐烦了,誓要把这些天受的罪统统从甄妍身上讨回来,骨子里什么怜香惜玉都统统抛之脑后,他对着一脸冷意拼命赶车的甄妍,发出两声桀桀怪笑:“妍妍,我的好妍妍,你就从了哥哥吧,过了今晚,哥哥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真男人,保证你以后再也想不起来你那个弱鸡未婚夫。”   此话一出,身后仆人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甄妍从小被爹娘管束的严,从未听过这种下三滥的辱骂,只觉头脑一阵阵眩晕,若不是手里还紧紧握着缰绳,恐怕就掉下马车去,她上下牙直打颤:“你做梦。”   贾隆自小身娇肉贵何曾受过这种辱骂,当即气的脸都绿了,狠狠一夹马腹,身下高头大马猛地朝前一窜,伸手过来欲夺甄妍手中缰绳,嘴里骂咧咧的,“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小爷我今天怎么当众办了你,啊——”   众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见贾隆身子一咧,从马背上重重跌摔下去,痛苦的在地上打滚,竟是刚才情急之中,被手无缚鸡之力的甄妍手中金钗刺伤。   众人大骇,当即惊在原地。   任由马车一记绝尘,消失在夜色中。   浑身沾满泥泞仿若鬼魅贾隆,捂着左胸突突往外冒鲜血的伤口,满脸苦楚嘶吼:“给我追,今晚我非要剥了这个臭婊子的皮。”   一众家仆这才有所动作,慌忙追过去。   可甄妍到底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弱女子,刚才纵然拼尽全力争得的一丝生机,可也跑不出多远,眼看那帮歹毒的家仆再次追上来,灭顶的绝望倏然传遍全身,甄妍身子摇摇欲坠,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难道她拼死一搏,也逃不过命运吗?   千钧之际,司秋攥着她手臂指着前方,激动惊叫:“小姐,快看,前面好像有人。”竟是不知何时司秋从车厢里跑出来。   甄妍一愣,随即狂喜,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和思考,一甩马鞭,发疯似的驱马朝那边跑去,转瞬间,及至跟前。   漆黑夜幕下,只见对方护着马车的随从“唰”的几声,抽出手中利刃,气势汹汹的朝她喝道:“来者何人?”   说话间,绣着繁复花纹的车帘一角被夜风吹的鼓动了下,一名穿着月牙色长袍的英俊男子,正襟危坐其中。   因距离较远,甄妍甚至没看清男人的面容,但只一个模糊的侧影,便令甄妍浑身如遭雷击。   作者有话说:   开文了,见者有份,欢迎留评领红包】 第2章 、心思   只一刹那,几日前在山洞发生的一切走马观花般在她脑中闪现。   是他?   甄妍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不等她往下想,眼前的车帘尚未垂落,又被人从内急促掀开,这次是个身穿绣绿纹的紫长袍年轻男子,男子看到她先是诧异了下,随即不确定的喊道:“妍妍?”   男子说着话,急忙跳下马车,朝甄妍跑过来:“你怎么在这?”   竟是她这些时日朝思暮想的未婚夫,安乐侯府的三公子,萧嘉祥。   甄妍眼眶里隐忍多时的泪水霎时决堤而出,上下牙不住打颤,抖着唇还没说出一个字,只觉眼前一黑,人便从马背上重重栽了下去。   .......   甄妍用金钗刺贾隆的伤口并不深,并没有性命之忧,因此贾隆稍作休息再追上来时,便听说人跟丢了,当即暴躁如雷,一脚踹翻身前的家仆,恨声咒骂:“一群废物,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老子继续追。”   那家仆从马背上跌落在地,人还没从地上重新站起,立马又跌跪下去不住磕头:“不是奴才不敢追,而是前面是永乐侯的马车,刚才是萧博延带走了甄小姐,奴才,奴才不敢追啊。”   贾隆闻言霎时冷静下来。   他虽是皇帝旁支,身份尊贵,可跟权倾朝野的安乐侯府比,他那点尊贵完全不够看,他还没蠢到自己跑过去送死的地步,贾隆越想越气,最后气急败坏的狠夹马腹,“走。”   一群人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嘉祥听到大夫的话,看了眼在榻上昏睡的甄妍,拧眉问司秋。   司秋看到未来的姑爷,犹如看到了主心骨,扑跪萧嘉祥脚边,声泪俱下的道:“三公子,自从我家老爷出事后,我家小姐连夜就来找您了,可路上却遇到——”   司秋话未说完,躺在榻上看起来奄奄一息的甄妍,皱着瓷白的小~脸痛苦的嘤咛一声,人幽幽转醒过来,司秋大喜,激动的跪走两步,还没站起身,萧嘉祥如一阵旋风般已快步走到床榻边,把甄妍扶坐起来,关切的问:“妍妍,感觉好些了吗?”   甄妍逃亡的这些天精神一直紧绷着,人本就疲累不堪,刚才又被贾隆追赶,心神煎熬中才撑不住体力不支的晕倒在地,这会儿醒过神来,只觉全身似被巨石碾压过疲累疼痛,她头靠在软枕上,轻声道:“好多了。”   因两家本就是姻亲,两人又自小定了娃娃亲,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关系也比旁的有婚约在身的男女更亲密,萧嘉祥端来水喂完甄妍,又问起了刚才的事。   甄妍见他这么关切自己,顿时心乱如麻。   对于这个爹爹给她指的未婚夫,她先前是极满意的,可两人几年未见,现今她家的境况和萧家早已不同,长大了的萧嘉祥对于她这个未婚妻子是否满意,可否还愿意娶她,尚不得知,在这种情况下,若她冒然把自己失~身于陌生男子的遭遇告诉他,后果不难想象。   甄妍甚至不敢看萧嘉祥的眼睛,垂下鸦羽般的睫毛,轻声说:“路上遇到了流寇,出了点小意外,不打紧的。”   司秋听甄妍这么说,一瞬懂了甄妍的顾虑,立马附和。   最近几年北边的州府时常闹饥荒,朝廷每每拨下赈灾款都无济于事,流民们自觉日子难捱,就拖家带口的出来讨生活,甄妍一行人虽乔装打扮成农妇来京城,可穿着举止却不似流民,在人堆里十分惹眼,遭人抢劫在所难免。   萧嘉祥越想越气愤,攥紧掌心怒道:“我这就派人去查,到底是谁狗胆包天——”   萧嘉祥话未说完,甄妍忙道:“那些流民也不是有意的,都是讨生活不容易,而且我也没损失什么,这次就算了吧。”   甄妍性子良善萧嘉祥是知道的,之前甄妍每每在京城路上碰到讨饭的乞丐,都会施舍银钱和吃的,于是,萧嘉祥听了这解释,心里虽气愤,到底不愿因这个事和甄妍争执:“好,我听你的,若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好。”甄妍轻轻应了声,抬眼正要问姑母可安好,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接着响起司秋战战兢兢的回话声:“我是甄府的丫鬟司秋,我家小姐的药煎好了,奴婢过来端药。”   “快去快回。”   甄妍这才想起她昏迷前萧嘉祥乘坐的车厢里,还有一个人。   而那个人的音形相貌——   甄妍浑身打了个哆嗦,萧嘉祥很快就发现了甄妍的异样,只以为甄妍被恶棍追赶而后怕,忙解释道:“别怕,是我六叔,他回京途中受了伤,随行的大夫就借用了客栈的小厨房帮六叔煎药,怕被有心人迫害,这时候闲杂人等是不允许靠近小厨房的。”   对于萧嘉祥嘴里的六叔萧博延,甄妍小时候在萧府小住的时候曾见过。   萧老侯爷膝下有三子,长房萧博康,也就是她的姑父,二房萧博简早些年病故了,这最小的儿子萧博延,母亲曾是登不上台面的扬州瘦马,又因自小体弱多病,并没受到老侯爷过多的关注,可令人想不到的是,萧博延在读书上却天赋异禀,传闻他五岁出口成章,十五岁时对诸子百家的理论都有诸多不同的见解,曾数次被皇帝赏识称“天下有才一石,萧博延独占八斗”,更对其委以重任,而萧博延也未辜负皇帝的悉心栽培,十八岁高中状元后,官居五品,被皇帝钦定为太子跟读,之后短短几年,便入主内阁,当上了从二品参知政事,永乐侯府在朝中地位也因萧博延而水涨船高,一时间权倾朝野。   而甄妍想的却是别的。   当日和她一夜荒唐的男子身负重伤,性命垂危。而萧博延怎么会这么巧也受伤了?   想到这,甄妍心脏狂跳,她忙抑制着声线里的颤抖,故作诧异的问:“六叔不是在中书省任职,平时极少出京城吗?怎么会受伤呢?”   萧嘉祥眉眼烦闷,但朝中的事不便和甄妍说,便道:“这事机密,妍妍还是不知道为好。”   也对,以萧博延今时今日的地位,若不是十分紧要的事,是绝不会踏出京城的。   甄妍眼眸一转,故作惊讶道:“你不是在太子身边当职吗?怎么和六叔在一起了?”   提起这个,萧嘉祥脱口道:“我是三天前接到六叔的书信,特意去接六叔的。”   三天前?   岂不是她被贾隆突袭失去清白的那日?   甄妍一口气霎时提到嗓子眼,就连吐出的话都有几分惊悸:“我三天前途径柳镇,怎么没碰到你?”   萧嘉祥只以为甄妍家里忽遭劫难,比之前更依赖自己,不免情动,他收起了烦闷之色,微笑道:“我去浙川接六叔的事是机密,昼夜颠倒的赶路,妍妍是碰不到我的。”   当日~她是在柳镇附近滚落山崖,遇到了男子,萧博延却是在浙川受伤,柳镇和浙川传相隔百十里路,按照寻常人的脚力,也不能短时间内到达浙川,看来不是萧博延,甄妍随即暗暗松口气。   “平日里也不见你提起六叔,今日是怎的了?句句不离六叔?”萧嘉祥皱眉道。   虽是一句寻常问询,甄妍浑身却僵硬了下,她忙低头喝了口水,支支吾吾道:“我这不是好多年没见六叔了,今日得见,身为小辈没去问安,心里歉疚。”   烛光下,甄妍皮肤宛如上好的瓷器般白~皙,螓首低垂,黑而挺翘的眼睫不安的抖动着,手指无意识的缠绕手中帕子,一种软惜娇羞、轻怜痛惜之情难以形容,令人想捧在手心里狠狠的爱怜一番,萧嘉祥看的情动,暂时压下心中不快,温声说:“无妨的,六叔不是那种端着长辈架子的人,如今受了伤,需要静养,妍妍若真觉得不好意思,等六叔伤势好了,我再带你去问安。”   甄妍睫毛微颤:“好。”   因路上遇到甄妍一行人之故,萧嘉祥命人在就近的客栈稍事休息。   萧博延胸口左下方三指的地方有致命伤,随行的大夫医术有限,想要得到更好的治疗,需尽快回到京城,因此萧博延贴身侍卫温茂,喂饱了马,补给完路上所需的物什后,迟迟不见萧嘉祥从甄妍所住的房间出来。   初秋的夜风呼啸而来,马车前挂的橘色灯笼被刮的摇摇欲坠。   忽明忽暗跳跃的光影中,正好照亮正走下客栈台阶的萧博延,只见他身上穿了件浅黛色双襟长衫,外披狐狸毛镶绣的黑色披风,只在外面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偏生他眉若墨画,鼻梁高~挺,长相颇为温和,所以将他身上萧杀冷淡之气冲淡不少,多了几分沉稳和不紧不迫的气度。   见他走向马车,刚还嬉笑打趣的家仆仿佛被按下噤音键,霎时大气都不敢喘。   萧嘉祥身边的侍卫慌慌张张的从客栈出来,朝萧博延一拱手:“回爷的话,三公子,三公子现在抽不开身,估摸着还得等一会儿。”   萧嘉祥是大房的人,小时候和温茂生了些龌龊,之后温茂被调到同样和萧嘉祥不和的萧博延身边做贴身侍卫,萧博延此人又极其护短,温茂仗着有主子撑腰,自然更不待见萧嘉祥,闻言冷声讥笑道:“你们三公子是什么要紧的事抽不开身啊?比爷进宫面圣的事还要紧吗?”   那侍卫一听,登时头冒冷汗:“这,这不是甄小姐受了惊吓,三公子身为甄小姐的未婚夫,礼数应,应当周全,这才耽搁了点时间。”   温茂不耐烦的挥手,正要让侍卫再去催。   萧博延撩起车帘,淡声道:“不必催了,随他去吧。”   主子话虽这么说,温茂却还是不忿,扭头对侍卫道:“还不赶紧滚。”   那侍卫吓得屁~股尿流的跑远了。   进到马车里,温茂一脸嫌弃道:“都说女子是祸水,英雄冢,这甄家小姐身上不知有什么魔力,这些年竟把做事一向稳妥的三公子迷的团团转,只要碰上她,三公子就忘了正事,简直妇人之仁。”   萧博延脸上隐有倦色,对此不予理会,低头捏了下眉心,“让你打听的人打听到了吗?”   温茂这才收了脸色,讪讪道:“还,还没。”   “不过奴才已经派人继续找了,那地方偏僻,人烟罕至,那女子又不会武功,应该跑不远的。”   萧博延眉目未动,只继续捏了捏鼻梁。   马车辚辚而行,透窗而过的夜风带了些凉意,令人昏昏欲睡。   不知为何,萧博延思绪却渐渐飘到了刚才温茂说的那句话“女子是祸水,英雄冢——”上。   明明当日~他和那名女子只不过是一场露水姻缘,见不得光,也无什可说。   可今日在听到甄妍的遭遇后,他心里竟悸动了下,脑中一直闪现当夜那名女子因承受不住他的力道,贝齿咬着下唇隐忍委屈却自始至终没掉一滴泪的倔强模样。   若今日甄妍遭遇之事,搁在那名女子身上,那女子必不会和甄妍一样,娇弱无力哭哭戚戚,要人陪着温声安慰。   这念头刚在脑中闪过,萧博延顿时不喜。   他最近心思好像投在那名女子身上过多了。 第3章 、教诲   次日,萧嘉祥有差事在身,留下几个侍卫护送甄妍回永乐侯府后,便先行回宫替太子办事去了。   几年不见,永乐侯府的府邸扩大了不止一倍,就连门口石狮子也换成了崭新的,府内雕梁画栋,汉白玉石阶蜿蜒曲折,三五个花园隐匿其中,说不出的气势煌煌,庄严肃穆。   因这次来永乐侯府中是求人帮事,甄妍不再像往日来府中游玩般那般随意,全程低垂着颈子,然人还没走到正厅,姑姑身边最得力的常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过来迎她,说是姑母前几日去城外的寒山寺烧香礼佛去了,还要三五日才能回府。   甄妍心里咯噔一声。   前有她派小厮来府中送信姑母没有回复,后有姑母去寒山寺烧香避而不见,很难令她不多想,姑母此举莫非是不愿出手帮她爹爹,不愿见她?   但话已至此,甄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随即被常嬷嬷安排住下。   毫无意外的主仆二人被安排到了府中最偏僻的听轩阁,忍了一路的司秋愤愤不平道:“说什么去庙里上香!我看八成是侯爷夫人不愿帮忙才临时想出来的托词,她也不想想当年她一个被人退过婚的老姑娘在家,遭那么多人的非议,就连老太爷老太奶奶都嫌她名声不好,急着把她嫁出去遮丑,若不是老爷极力护着她,她能好好的在家里享福?能嫁给现在的侯爷,声名显赫?!”   自从侯府出事后,甄妍再没端过侯府小姐的架子,能自己动手做的事情绝不劳烦旁人,闻言,立马放下手里正解开的包裹,沉声呵斥道:“慎言。”   司秋脸色一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若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她忙伸手狠狠打自己嘴巴一巴掌,懊恼道:“是我气糊涂了,下次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可心里到底气不过,把脸扭到一边又开始抹眼泪。   甄妍这些天经历了各种惊魂动魄的场面,定力和韧性比之前在侯府强上很多,她把包裹里装的之前绣了好几个月的绣品拿出来,宽慰司秋:“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可姑姑对我总归和旁人不同,我多去求求她,说不准事情会有转机。”   自从侯府出事后,以往和侯爷交好的亲朋好友都对小姐避而远之,像今天这种事不知发生多少回了,司秋到嘴边那句“若没转机怎么办?”,生生咽了下去。   其实甄妍心里也没底,刚才她那番话虽是对司秋说的,可何尝不是对她自己说的,她心里暗下决定,“不管行不行,都得去试一试。”   。。。。。。。。。   萧博延在宫中面圣刚回府,就被永乐侯叫了去。   这些年永乐侯年事已高,自感对朝政之事有心无力,恰逢家里有萧博延,他人虽然年轻,但论在朝中资历,尚可独当一面,撑得起萧家门庭,于是永乐侯手头里的朝政,多数交于萧博延打理,一来,为家族培养未来的继承人,二来,也可多传授儿子处理朝政的经验。   萧博延来时,陶冶斋内外空无一人,永乐侯萧建柏独坐在凉亭中,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字,正与自己对弈,他身穿一袭绛黄色对襟长衫,头戴银冠,微风徐来,宽大的袖袍被吹的鼓起,颇有道骨仙风之感。   萧建柏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萧博延,只是抬了下眼皮,在棋盘中又了一白字:“皇上怎么说的?”   自去年皇帝龙体欠安,频频招太医侍疾后,各位皇子皆蠢~蠢~欲~动,现今朝堂上除却几位不堪大用的皇子外,唯余皇后所出的太子张承曜,宠妃李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张承宣势力最大,两人表面亲如兄弟,背地里却暗潮涌动,以各种手段逼~迫朝中中立的大臣站队,在这个紧要关头,代表皇帝皇权的萧家,成了众矢之的外,与二人而言更是个香饽饽。   年前太子便频频向萧家示好,想将其拉入自己阵营,而五皇子也不甘示弱效仿之,永安侯府还没表态之时,恰逢边塞青城水坝被一次暴雨冲垮决堤,祸及周边十余个村镇,导致十万百姓无家可归,朝廷当即拨下十万白银赈灾,饶是如此,依旧救灾不力,导致青城饿殍遍野。   皇帝大怒派人彻查此事,竟发现赈灾银拨下后牵连的官员,上至三品大臣,下至地方官员,无一不贪污受贿,这才导致赈灾银没落到灾民手中,发生人间惨剧。   此等贪污之事,在以往大越前所未闻,皇帝惊怒之余,背地里偷偷派萧博延暗中查访此事,故而萧博延隐瞒行踪赶往青城,经查询幕后黑手竟是当朝太子。此事兹事体大,萧博延连夜带着证据偷偷返回京城,不料在途中竟遭贼人下毒暗算,险些丧命,若非被那名女子所救,他现在早已身首异处。于是回京后,萧博延立马把证据呈给皇帝,而皇帝却只翻开了一页,便搁下了,其中隐喻不言而喻。   萧博延低垂眉目答话:“罚太子一年俸禄,并把太子身边的亲信一并处死。”   萧建柏面上带了丝了然之色,他放下棋子,从石凳上站起,双手负后道:“看来皇上还是对太子寄予厚望,不愿放弃太子。”   萧博延当然知晓,他并未接话。   萧建柏稍作犹豫继续道:“太子现今已知道你做的事,却依旧没下死手留你一命,说明他对拉拢萧家还抱有希翼,此次派人截杀你,对你既是警告,也是敲打,你怎么看?”   萧博延眉目不动,淡声道:“皇上龙体欠安已久,皇位之争又在瞬息,在两位皇子没十成把握谋夺皇位之前,可先按兵不动。”   萧建柏闻言,再看萧博延眸底溢出激赏之色:“不错,接下来你可知该怎么办?”   萧博延眉峰微蹙,片刻后道:“可学前人勾践卧薪尝胆,韬光养晦,麻痹太子,令他挑不出任何错处。”   “不错,此法甚秒,你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又知进退,只要接下来这段时日严以律己,克己奉公,熬过此劫应该绰绰有余。”萧建柏拍了拍萧博延的肩膀:“但还谨记一条。”   萧博延不解,却也只低垂眉目做认真聆听状:“父亲请讲。”   萧建柏叹口气,谈话至此话语中才有了一丝做父亲的慈爱之色:“你早已到了成亲的年纪,知道为何父亲迟迟不给你定亲吗?”   萧博延眉心一跳,萧建柏望着他的眼睛继续道:“你是萧府唯一的希望,将来是要袭我的爵位的,未来的侯府女主人亦不是为父能替你选的,这要看皇上的心思。”   萧建柏说完话音一转,声线里已然掺杂了厉色,“但在这之前,你需洁身自好,切勿沉溺女色,被皇上不喜误了正事,你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吗?”   不知怎的,萧博延脑中又浮现出和自己一夜沉沦的女子情状,女子面如桃李,不胜娇羞,浑身香汗淋漓的攀着他肩头,樱~唇轻启动情追问:“你,你是谁?”   萧博延闭了下眼,随即屏除脑中杂念,仿佛是给自己下镇定剂般镇定接话道:“明白。”   萧博延和温茂从陶冶斋走出来,憋了一路话的温茂唏嘘道:“侯爷定是知道了爷私下找那名女子的事,才专检爷娶亲这条说,目的就是敲打爷分寸。”   萧博延闻言不置可否,他本就不欲过早娶妻,而且现在朝堂上暗潮涌动,他一着不慎,着了有心之人的道,那永乐侯府在朝堂多年经营将会灰飞烟灭,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至于那名女子——   萧博延脚下一顿如是给自己说,毕竟她救了他的命,又失~身于他,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弃之敝履,若能找到她,他便给她一笔丰厚的钱财,保她一生无虞,若她想嫁人害怕被人非议非清白之身,那么他便帮她挑选一位如意夫婿,也算他还报她恩情了。   若找不到——   正这般想着,前方花园弄花拂柳处,忽然传来一声娇叱:“鬼鬼祟祟在这做什么?!”   接着,一名女子不卑不亢的答话:“我去找姑姑的路上不小心迷路了,并没有鬼鬼祟祟的。”   此处离永乐侯所住的陶冶斋很近,下人丫鬟是不允许靠近此处的,能来这儿的一般是府中公子小姐,温茂听出其中一人正是二房娇养的小姐萧婉姗,而另一个女子是谁?   萧博延收起了心头纷乱的思绪,和温茂忙循声走了过去。   便见湖边堤岸柳树后面,一名身穿紫色绣白蕊掐腰及膝裙子的女子,被萧婉姗堵住了去路,因距离颇远,女子的上半身被柳树遮掩着,只能看到女子盈盈一握的腰身,及身后披散的如云秀发,一阵微风拂过,女子浅白色裙摆随风微微鼓起,如九天仙女乘风欲飞往仙境般,美得摄人心魂。   温茂随即认出此女子正是昨夜他家爷救下的甄妍,正要上前阻止。   萧博延微抬手指,制止了温茂。   甄妍也没想到她只不过是给姑母送个绣品,趁机打探一下常嬷嬷的口风,不成想回来的路上竟然迷路了,还撞见了萧婉姗。   而萧婉珊自小不喜欢甄妍,只因同是侯府娇养长大的女孩,若没甄妍,萧婉珊的家世,容貌在京城贵女堆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可只要有甄妍,她瞬间就被甄妍比下去了,这对萧婉珊这个从小都没受过什么挫折的侯府小姐来说,是很难以忍受的事情,于是两人从懵懂的儿时争一个玩偶开始,到如今的针尖对麦芒,从没停止过。   这会儿萧婉珊当然看出甄妍迷路了,可现今甄侯爷下了大牢,甄妍这个昔日光鲜亮丽的侯门小姐一夜之间跌下神坛,成了人人可欺的小可怜,她心中快意便存了折辱的意思,冷笑一声接话道:“我娘今日不在府,下人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你还要去找我娘?”   萧婉珊说到这,故作惊讶的用手轻掩着唇:“你该不会是趁着我娘不在,偷偷去幽会我哥吧?虽然你俩早有婚约,可这光天化日的,传出去对你名声多不好啊。”   此话一出,萧婉珊身后的两个丫鬟捂唇偷笑出声:“就是就是,甄小姐您还没出阁,可得自重点。”   另一个丫鬟掩唇讥笑附和:“别这么说,人家以前可是侯府小姐呢,规矩懂得可多啦。”   萧婉姗在府中是出了名的性格跋扈,很少有人在她手里讨到便宜,更不用说这位家逢巨变的柔弱甄家小姐了,眼看甄妍就要吃亏无力反驳,温茂正要上前。   就听甄妍压着怒气,冷静道:“我一介孤女,无权无势,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   深秋的夜来得早,北风呼啸着卷起地上落叶从几人跟前滑过,秋风中,甄妍眉眼如刀刃,凉薄锋利,看着众人一字一顿道:“据我所知,圣上平日最反感私德有亏的官员,还曾在朝堂上当众抨击押妓乱收通房的人,以后将永不录用,你刚才对我所说的话,若被府中哪个有心人听了去,跑到在圣上面前添油加醋一番,辱没了你哥的名声,后果恐怕不是你能承受的起的。”   论诗词歌赋,萧婉珊哪一样都不输甄妍,可就这朝堂上的事,萧婉珊是狗屁不通,她闻言一愣,气急败坏的叱道:“你,你胡说,圣上才没这么说过。”   甄妍眉眼冷漠,信誓旦旦道:“你若不信的话,大可以去问你六叔萧博延。”   提到萧博延名字,萧婉珊脸上神色骤然大变。   她今日本就是为了毁掉甄妍的闺名才这般诬陷甄妍,若真的闹到六叔那,以六叔的行~事风格,定要罚她禁足半个月。那她就太得不偿失了,萧婉姗满脸憋的通红,理不直气不壮的恨声道:“你给我走着瞧。”   说罢,拂袖愤然离去。   刚才还一脸搵色怕甄妍吃亏的温茂见状,眉峰往上挑了下,“没想到这甄家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却是个聪明有主意的,知道搬出爷长辈的名头反击萧婉姗。”   萧博延对甄妍的反应也有些意外,他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不过有点小聪明罢了,若遇上比婉姗更厉害的女子,她这点小聪明定是要吃亏的。”   温茂对此并不赞同,显而易见甄妍已比普通女子聪慧许多。而他家爷却给出这个不算友善的评价,难道爷对女子的要求比眼前站着的甄妍还要高?那得高成什么样啊?   正这般想着,萧婉姗却带着人朝这边来了,刚才那两个张牙舞爪的丫鬟“噗通”两声,跪在地上,以额触地颤声道:“六爷。”   萧婉姗吓得花容失色,捏紧手中帕子,唯唯诺诺的喊:“六,六叔。”   不远处还未离去的甄妍显然也听到了,她愣了下,忙朝丫鬟跪的方向看去。   惨淡月光西斜,在地上打下一层暗影,不远处曲折游廊□□上,来人站在斑驳光影的暗处,因离得远,甄妍只见那人身穿一袭月白修暗竹纹长袍,腰悬墨玉,周身气势清贵疏离,仿若神邸般,似乎被人瞧上一眼便是对他的亵渎。   萧博延素来喜静,不欲管内宅闲事,他瞥温茂一眼,温茂刚才猜错了主子的意思,这次不敢再擅自做主,忙朝后退了一步,将萧博延整个人暴露在夜色下。   作者有话说:   呵呵呵:等你一头栽进去的时候,就不会说媳妇妍妍不过有点小聪明了。 第4章 、见面   甄妍恰好看到了温茂身后的萧博延,哪怕是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也令甄妍瞳孔倏然紧缩。   只因这道背影和她记忆中的人太过相似,如若不是她之前从萧嘉祥嘴里试探过萧博延,知萧博延并非和她一夜放纵的男子,她毫不怀疑眼前的萧博延就是那个男子。   甄妍一下子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萧博延瞥了温茂一眼,冷声道:“就你多事。”   温茂微不可查的耸了耸肩。   萧博延头疼的揉了揉鼻骨,再开口说话时语气无波无澜,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在这做什么?”   萧婉珊一向最怕她这个年轻的六叔,忙结结巴巴的接话:“没,没做什么,就是路上碰到甄姐姐了,和甄姐姐随口闲聊了几句。”   听到萧婉姗提到自己的名字,甄妍蓦地回过神来,抬脚正欲上前,却忽然顿住。   刚才她和萧婉姗胡诌的那番圣上不喜官员私生活不检点押妓的话,纯属胡诌,目的就是为了吓跑萧婉姗,如今“正主萧博延”在,若萧婉姗旁敲侧击的问萧博延证实她的话是假的,那她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但给萧博延留下个爱说谎的印象,还会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极其不利。   正这么想着,萧婉姗得意的扬起脸冲她高喊:“甄姐姐,赶紧过来见我六叔呀。”   甄妍手心濡~湿一片,她微提一口气,继续抬脚朝前走。   恰好前方是个小型莲花池,她需从旁边绕过走一段路才能走到萧博延跟前,于是,甄妍边走,边快速思索对策,然,刚走两步,隔着一段距离,萧博延长身玉立的立在夜色里,淡声道:“不必过来见礼了。”   甄妍一愣,不知萧博延说这话是何意,蓦地停下脚步。   萧博延单手负后,甚至没抬眼看她,只对萧婉姗道:“甄姑娘大老远来府中做客,你和她又是同岁,空闲的时多陪陪甄姑娘,讲讲府中的趣事,以尽地主之谊。”   甄妍闻言又是一愣。   心想看来萧博延刚才没听到她和萧婉姗的互怼,只以为她和萧婉姗是在路上遇到,闲聊几句。遂暗暗吐出一口浊气。   而这番话,对于熟知萧博延脾气的萧婉姗而言,就是另一种含义了。   萧婉姗骤然想到自己上一回犯了同样的错,被萧博延教训的惨状,吓得浑身一哆嗦,磕磕巴巴回话:“知,知道了。”   萧博延说完话,转身离去,月色清辉将他瘦长的身影拉的极长。   直到人消失在□□尽头,甄妍怕留在此处又引祸上身,趁着萧婉姗没留意到自己,忙从相反的方向离去。   然,人还没彻底走出小花园,便听刚才还庆幸没被六叔教训的萧婉姗,不可置信反问声:“什么?六叔凭什么罚我禁足半个月?”   温茂冷淡的截住了萧婉姗的话:“刚才主子说了,来者既是客,甄小姐虽和祥哥儿有婚约在身,可人还未出阁,依旧是个姑娘家,小姐不可胡言乱语,凭白污了甄小姐的闺名,还说了,若小姐不服的话,那就回去禁足一个月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哪做错了。”   “你你你——”   “小姐这是要忤逆主子?那奴才——”   “我,我,我回去禁足还不行吗!”萧婉姗气的一跺脚,气急败坏的丢下这句话灰溜溜的走了。   甄妍纳闷。   这萧博延不是一向以冷酷无情著称的吗?这种情况下,她不是该护着萧婉姗这个侄女对付她这个外人吗?怎么反帮她说话?遂带着这个疑问回到了听轩阁。   司秋知道了事情始末,脸上露出自从逃亡后第一个开心的笑:“看来这侯府还是有能明辨是非的人,没有睁着眼说瞎话,欺负小姐人单势弱。”   自从侯府出事后,甄妍整日忧心忡忡极少展颜,这两日萧博延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却帮了她两次,甄妍心中触动,阴郁多日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我也没想到六叔会帮我。”   随即话音一转,脸上闪过一丝愁容,“不过,六叔帮了我,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司秋边铺床,边扭过头诧异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话落,司秋蓦地明白过来。   她家小姐和萧婉姗拌嘴的事原本微不足道,可六爷这么一插手,萧婉姗忽然被禁足,势必会引起府中各房女主人的注意,尤其是二房萧婉姗的母亲季氏,还是个不明事理的。   以往小姐还有整个安乐侯府倚靠,无人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小姐,现今安乐侯府倒了,小姐再无人依靠,这种时候萧婉姗在小姐面前吃了亏,季氏肯定要怀恨在心,日后必定要报复。   司秋忙宽慰道:“小姐有三公子这个未婚夫撑腰,他们不敢来的,若他们真敢来,那咱们就告到六爷跟前,让六爷帮我们评理。”   甄妍没回话,心里却想着:“但愿如此。”   话虽如此,可甄妍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主仆两人心里惴惴不安几日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姑母回府了。   得知这个消息,甄妍喜不自禁,忙拿出自己现今仅有的一套上好的衣裙换上,准备去见姑母,却从下人口中得知,姑母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宴请了府中所有人吃斋饭,礼佛一日,为最近流离失所的百姓祈福,可宴请名单上却没甄妍的名字,意思不言而喻:不愿意帮甄妍一家。   灭顶的绝望霎时盈满两人心间。   以往司秋还能说点安慰甄妍的话,可此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坐在窗户前不停的掉眼泪。   甄妍从家里一路逃亡到永乐侯府,可谓是困难重重,若她因此而放弃,那她就不是甄妍了。甄妍枯坐半日后,从床榻上站起来,尔自坐在梳妆台前沉声道:“司秋帮我梳妆。”   .........   此次大房宴请,永乐侯老侯爷都参加了,身为小辈的萧博延没道理不去。但他素来喜静,不喜欢家宴这种女眷出风头的场合,便借着伤势躲懒在屋中练字。   老侯爷喜欢书画,爱屋及乌对府中的一众小辈也是高要求,府中公子小姐不仅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需每日练字,管家每月十五会把府中公子小姐练的字拿给老侯爷点评,谁写得好,当月可奖一个金豆子,为此每月快到十五的时候,府中公子小姐们各个拗足了劲练字,就为了去老侯爷那博个好彩头。   萧博延写得字从未出错过,早不需要再练,可多年练字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特别是心浮气躁的时候练练字,不仅可以凝神,还可自省其身。   “温侍卫,您可算来了,赶紧进去提醒爷,家宴马上要迟到了。”守门口的侍卫看到温茂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忙扯着温茂的胳膊往屋里拽。   温茂一个不备身子差点被推倒,他忙站稳身子,一脸生无可恋,“爷不愿意去,就是我去拽也拽不走啊。”   说话间,两人绕过屏风,便见萧博延穿着一袭月白牙双襟长衫,头戴碧玉冠,正俯身再写一篇策帝论。   温茂忙正了正色,小跑过去凑在萧博延耳边道:“爷,那名女子的行踪查到了。”   说完话,瞥了眼屋中四周站着的仆从。   萧博延握笔的手一顿,一滴墨从笔尖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圈圈墨迹。他把脏了的宣纸拿起在掌心里揉成一团扔掉,头也没抬,换了张新的宣纸,继续。   温茂见状纳闷:爷前几日还天天惦记着那名女子,这会儿人行踪查到了,爷怎么这副模样。难道这就是别人嘴里说的情怯?温茂心里虽诽谤,可还是顾及着屋中有老侯爷监督爷的家仆,以拳抵唇轻咳了声。   萧博延这才直起身,放下笔,朝屋外走,边吩咐屋中仆从:“把这些字收起来。”   两人从屋中~出来,忙将打探来的消息如倒豆子般吐出:“就在爷走的第二日,附近早出务农的农户看到那名女子往后山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见三四个随从驾着一辆马车从后山驶出,去了镇上的药房抓了几幅避子汤后直奔京城了。”   马车,仆从,避子汤?   萧博延脚下一顿:当日~他曾试想过该女子可能是附近姿色上佳的农户,被歹人惦记美色才中药和自己一夜荒唐。却原来并非他猜测那般,按照温茂所言,那名女子极可能不是附近农户。   “我的人沿途打听,在一家当铺发现了这个,是那名女子当日当掉的首饰。”温茂把手里捏着的金簪,双手递给萧博延。   萧博延接过,仔细查看。   只见金簪上雕有三五片荷叶,叶脉交横纵错间,一朵莲蓬隐匿其间,顶上画龙点睛般镶嵌一颗粉色宝石,整个簪子做工精美,犹如刀斧神功。   这等锻造工艺,在整个大越都极难找出第二个来,果不其然,金簪的一片荷叶背面,刻有工匠大师“李思”的名讳。而这李思所做的每一件饰品都有标记和记档。   而用得起这等首饰的女子,非富即贵。   萧博延思及此,把簪子递给温茂沉声道:“再去查。”   温茂闻言面露挣扎:“有了李思这个线索,想查出那名女子是谁很容易,可若那名女子是爷同僚家的女儿,或者是爷死对头家的女眷,爷还要继续查吗?”   萧博延一怔。   他做事素来冷静,无利可图的事是不会沾染的,就如这名女子,不过区区一名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找回最好,找不回便罢。   而且前几日老侯爷令他洁身自好的训导犹在耳边,他不为他自己的私欲,也要为整个永乐侯府的前途着想,不可行差踏错,留把柄给有心之人。   萧博延静默半晌,语气有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不用找了。”   温茂立马笑灼颜开的应下。   萧博延说完,双手负后,沿着曲折游廊继续朝前院去。   微风拂来,薄若蝉翼的长衫拂乱了衣摆,原本老成持重的人,若仔细瞧的话,气息有些许不稳。   温茂并没察觉,在旁伺候着提起了别的事:“我刚才听下人说,甄家小姐没在邀请名单之内,大房做事也够绝的,这不摆明了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吗?”   萧博延淡声道:“大哥素来不喜欢沾染是非,此次不请甄家小姑娘在情理之中。”   话虽这么说,可心头却感郁结,脑中时不时闪现女子娇~软无力倚靠在他肩头承欢的模样,令他心绪杂乱,无法集中精神。   萧博延摇了下头,如是对自己说:若她当真是权贵之女,待此次凶险过后,他找回了人,日后行~事暗中照拂一二,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但这事他需暗中行~事,不能被爹知道。   温茂簌簌叨叨道:“话虽这么说,哎,奴才就是有点心疼那小姑娘,人长得漂亮不说,还机灵聪明,爷小时候还经常夸她漂亮呢,现在她家里落了难,大房不帮忙不说,还欺负人——”   萧博延对此无动于衷。   温茂切了声:“爷,您是不是对甄家小姐有成见?”   两人说着话已近前厅。   席间的嬉闹声夹杂着奏乐声从侧面传了过来,一派热闹之景。   萧博延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整理了下衣襟,拐过侧门大步朝里面去,边道:“呱燥。”   “甄小姐小时候是挺爱说话的,毕竟是小孩子,爷,您对甄小姐也太苛刻了,您——”温茂说着话,不意萧博延倏然停下脚步,一头撞在了萧博延后背上。   温茂疼得两眼直冒金星,捂着额头,抬头就要问萧博延好端端的怎么不走了。   与此同时,院中萧嘉祥温润的嗓音传了过来:“妍妍,过来见过我母亲。”   站在萧嘉祥手边的甄妍,今日身上穿着一袭粉紫色长裙,袅袅婷婷的立在天光里,正在给府中女眷问安,闻言冲萧嘉祥柔柔一笑,腮边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的。她轻移莲步,走到大房跟前,“姑母好。”   大房脸色不善,但也没说什么,只抬手示意她起身。   接着院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六叔”来了,院中的小辈仿佛被摁下了噤声键,一瞬失声。   甄妍抬起柔柔妙~目朝萧博延看去。两人实现在空中交汇,只一刹那,甄妍就被那双熟悉的眸子所惊,心弦蓦地一颤,愣在原地。   萧嘉祥也看到了萧博延,他素来不太喜欢这个六叔,但碍于长辈颜面和家族名声,还是微笑着携带甄妍走过去,“妍妍,快过来见过六叔。”   甄妍回过神来,她藏住心中慌乱,轻移莲步,身姿轻~盈的走到萧博延跟前。   天光里,女子一双杏眸顾盼流转,柔柔的唤萧博延一声:“六叔。” 第5章 、侄媳妇   萧博延的震惊比甄妍更甚,甚至可以称的上是惊涛骇浪,他眸子紧紧盯着甄妍,负在身后的双手在袖中倏然紧握成拳。   当日和他一夜荒唐的女子面容,和甄妍娇弱温软的面容渐渐重合。   之前他不是没设想过救他的女子身份,更在温茂提醒他要不要再找那名女子时,他还在想若将来人找到了,他若不便出面想帮,便暗地里照拂一二,甚至为此还做好了被父亲发现后所有的应对之策。   可到头来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女子,不是他之前设想的任何一种,却是他即将入门的侄媳妇。   院中正中央搭建的戏台上,上京赶考的年轻书生在途中偶遇富家小姐,提亲被拒趴在地上声声泣血,不愿和富家小姐分开,“君恨我生迟,我怨君生早。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婉转凄切的语调,仿佛愚弄世人的命运之手,总能令你在生命的长河中不经意的感到造化弄人,荒诞感盈满整个心间,令萧博延此刻呼吸都觉得困难。   甄妍见萧博延阴沉着脸只盯着她瞧迟迟不接话,那目光仿佛是一头凶兽在盯着猎物般令人不寒而栗。   甄妍恍惚有种自己不知哪里得罪他的荒谬之感,心头狂跳。   周围的人伸长脖子朝这边看,渐渐起了窃窃私语声,萧博延却仿佛没听到般身子一动不动,维持刚才的姿势。   甄妍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她又攥了下濡湿的手心,檀口轻启准备再唤。   站在她旁边的萧嘉祥微笑着帮她解围:“六叔是不记得妍妍了吗?小时候她经常来府中玩,六叔还曾给她做过风筝呢。”   “啊,我怎么不记得还有这等事。”人群里走出一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她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绿色洋缎裙,外罩灰白色双襟衫,粉面桃腮,俏生生的仿若一株翠竹,但见她双眸先瞅瞅甄妍,后瞅瞅萧博延,扁扁嘴撒娇:“六叔好生偏心,您都没给我做过风筝呢。”   却是三房李氏所出的女儿,萧婉欣。   少女清丽的嗓音响在人群里,有种异样的娇憨之感,惹得在场的人连连发笑,就连刚才肃着脸的姑母也被逗的笑灼颜开,这才将甄妍从尴尬中彻底解救出来。   萧博延把盯在甄妍脸上的目光收起,他右手中还握着刚才温茂递给他的那只金簪,纵然内心情潮汹涌,脸上却浮起恍然记起的神态,微笑着答话:“自然记得,那时候甄妍还小,不太喜欢读书,我便骗她若每日能读完三页《诗经》,便允诺给她做一个风筝。”   提起这个,甄妍白皙的脸颊蓦地红透,骤然想起来确有此事。   小时候她娘死的早,爹爹在朝中做内阁侍读学士时,公务繁重时常不归家,姑母可怜她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时常把她接到永乐侯府小住,她那时候年纪尚小,又没了母亲庇护,时常被萧婉姗等人欺负。   有一次萧婉姗和她起了冲突,辱骂她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她气不过,和萧婉姗打了一架后,怕被季氏刁难责罚,慌不择路的跑到一所偏僻的院子后竟然迷路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她半日没进食,又累又困又饿,却找不到回去的路,正着急的掉眼泪时,一个哥哥在她跟前蹲下,语气无波无澜透着少年持重:“饿了?”   她眼睛巴巴的看着他手里握着的糕点,紧张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不饿。”娘以前说过陌生人给吃的东西不能接。   哥哥莞尔一笑,把手里的糕点收回来,放在唇边咬了一小口,含糊不清的说:“那就好,我正好饿了,手里却只有这一块糕点,正不愿意分给旁人吃呢。”   甄妍实在饿的狠了,见他吃的有滋有味,眼馋的不行,后背贴着墙根艰难的站起来,期期艾艾的小声说:“我现在又饿了,能,能分我一点么?”   哥哥挑了下眉梢,“那你能给我什么报酬?”   甄妍歪着小脑袋实在想不到自己能拿什么交换,唯有前日被夫子逼着会背诵了一首诗经能拿来现学现卖。她舔了下唇角,忐忑的小声说:“作为交换,我,我可以给哥哥背一篇《诗经》听。”   哥哥闻言好看的眉峰拧在一起,“小姑娘可不能乱叫,我可不是你哥哥,以后见我记得叫我叔叔。”哥哥说完话,迎着她疑惑不解的目光,把手里糕点递给她,掐着腰好笑道:“来,叫声六叔听听?”   甄妍那时候人小还老实,虽对哥哥的话抱有疑问,可还是听话的叫了他一声“六叔。”   后来她才得知哥哥名叫萧博延,是府里一众小辈中年龄最小辈分却最长的孩子,因岁数和萧嘉祥,萧婉姗等人只差三岁,孩子们无人尊他为“六叔”,萧博延为此十分头疼,所以当日见了她这个侄女,就哄骗她喊他“六叔”,并把她归于“受他管教”的小辈里。   自此之后,萧博延时常端着长辈架子送她一些风筝等小玩意,还乐此不疲的总抓她去背书,逼她喊他“六叔。”   那段童年时光,简直是她噩梦般的存在。后来随着父亲升迁她便随着父亲离开了京城,于是,和萧博延这短暂的交集也跟着渐渐遗忘在时间长河里。   现在这段童年糗事又被萧博延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来,多少令甄妍她有点害臊,甄妍羞的简直不敢看萧博延的眼睛。   好在萧博延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他移目看向萧婉欣,温润的面容透着冷肃:“倒是你,每日连三页《诗经》都读不完,在我这自然是没有风筝奖励的。”   萧婉欣本想趁着众人都在问六叔讨赏,不成想却被倒打一耙,忙双手合十小声哀求萧博延:“六叔,您小声点,别的人都在看着呢。”   此话一出,又引得众多女眷惊笑连连。   大房甄氏原本没邀请甄妍入宴,甄妍却变着法央求萧嘉祥带着她来了,碍于众人都在,她这个做姑母的也不好当场发作,脸色一直不太好看,闻言也不由的微笑起来,“你小时候你六叔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是给你做风筝了,就连我这个做大嫂的,一年半载也见不到他几次。”   萧博延对此不置可否,由下人领着入座。   甄妍此次冒险前来参宴,本就是为了见姑母,于是萧嘉祥带着甄妍坐在女眷那一列紧挨着姑母甄氏时,甄妍来时压在心头的大石才松懈几分。   之后萧嘉祥便去迎老侯爷去了。   甄妍正坐着无聊,忽见二房季氏带着萧婉姗姗姗来迟。   甄妍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循着规矩朝季氏盈盈一拜:“二婶。”   季氏神色倨傲,下巴微微抬起,扯着尖细的嗓子哎呦一声,“我刚才进门的时候远远看到个小姑娘跟花蝴蝶似的围着三公子转,还以为三公子又结识了旁的貌美女子,却没成想是妍妍呀?甄侯爷近来可好?”   周围嬉笑怒骂的小辈顿时闻声色变,在场所有人谁不知道甄侯爷下了大牢,季氏这么说,实打实的存了折辱甄妍的意味,忙齐刷刷的看向甄氏。   甄氏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拿着杯盏的手悄然收紧,可不知因何缘故,竟然没替甄妍这个侄女说话。   甄妍之前虽早已料到季氏母女不会轻易放过她,也想到了各种对策,却唯独漏算了姑母的视而不见,她浑身入坠冰窖,定了定神,张嘴就要反驳回去。   一道冷清的声音从她身后闲闲响起,声音不大,却足令在场所有人能够听清:“甄侯爷上个月出了事,现在案子还在锦衣卫那压着,人怎么会好?二嫂,您这么一问,莫不是二嫂私下和妍妍有过节才说这番话?”   此话一出,惊怒的甄妍和院子里的所有人皆是一愣,忙循声望去。   只因说话的人不是旁人,而是素来不爱管闲事的萧博延。   只见萧博延神色冷凝的端坐在席间,他目光湛湛,犹如天上皎皎明月,令人不敢直视。   最重要的是萧博延如今日这般公然维护一个别府的女子还是头一遭。   任季氏再怎么跋扈看不惯甄妍,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敢承认对甄侯爷甄妍父女二人有成见,那会败坏她二房的名声,季氏面带尴尬的笑了声:“瞧二嫂这记性竟然忘了这茬事,纯属口误,口误,妍妍,你不会怪罪二婶吧?”   脸上隐有怒意的甄妍,唇角微掀。   她人本就长得极美,今日参宴虽穿着最为素雅的衣裙,可不足盈盈一握的细腰,和玲珑有致的身姿,令她有种莫名的娇软之感,就连说出的话也是又轻又柔:“二婶刚才也是无心之失,妍妍怎会怪罪。”   季氏心中暗喜,看来这甄妍是个窝里横的软柿子,不敢拿她怎样,她拂了拂头上鬓发,扬起下巴轻咳一声,正欲再说几句漂亮话来掩饰尴尬。   甄妍说完话脸上那双杏眸微弯,接着道:“而且我来之前爹爹还特意交代了妍妍,说二婶是商贾之后,做事不喜规矩,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今日妍妍一见,果然是前所未闻。”   甄妍话音方落,刚还静默的众女眷皆捂唇偷笑。只因这季氏早些年失了丈夫,老侯爷可怜她,便纵着她的性子,时日久了甄氏行事越发跋扈被人不喜,这些妯娌们平日嘴上不说,可心里却记恨着呢。此刻见甄氏被外人嘲讽,心里都偷着乐。   季氏气霍然从座位上起身。   不等季氏再次发飙,甄妍吓得连连朝后退了两步,白皙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懊恼和歉疚,急声说:“妍妍是否说错话惹二婶生气了?真对不住,妍妍不是故意的。”   话虽这么说,可语气却一点没抱歉的意思。   萧婉姗气的脸色涨红,指着甄妍的鼻子:“甄妍,你再给我胡说八道,小心我——”   话音未落,就被甄氏沉声打断:“好了,今日家宴是让你们来吃斋礼佛,为社稷祈祷,不是让你们斗嘴的,二妹,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也该收一收了,给小辈做个好榜样,免得被外人笑话了去。”   永乐侯府中大房威望最高,甄氏既动怒开了口,无人敢再质疑,季氏气的直喘气,可也不敢再造次,拉着张嘴想要继续咒骂甄妍的萧婉姗入座。   甄妍见姑母出言维护自己,被季氏惹出的惊怒顿消,心中激动,看来姑母还是在意她爹爹性命的。忙抬脚上前,却见有女眷和姑母搭话,这才惊觉现在不是和姑母谈论爹爹事情的时候,便强行按捺着落座,寻思着待会儿需见机行事,然,人刚坐下,忽察觉到一道慑人目光射在她身上。   甄妍疑惑抬头。   霎时和坐与她斜对面的萧博延视线在空中相撞,四目相对,萧博延并未收回视线,脸上那双漆黑的眸子神色不明的看着她。   甄妍心头一颤,差点被萧博延炙热的目光烫到。   但一想到萧博延并非当日和她一夜纵情的男子,而是她小时候关系并不怎么好的玩伴兼六叔,便克制着心中悸动,唇角微掀,露出个温软合宜的微笑,已示对他多次出手相救的感激之情。   下一瞬,萧博延望着她笔直的目光却忽然闪了下,他极其不自然的撇开了视线,似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甄妍:“........”   那他今日为什么帮她?   作者有话说:   出差去了外地,晚上打开电脑码字的时候发现竟然没带电脑充电器,明天的更新会晚,估计在后半夜了,小可爱们后天早上再看。 第6章 、落水   不过甄妍很快想通了缘由。   昔日她爹爹曾任职内阁侍读学士时,时常和永乐侯老侯爷及朝中同僚谈论朝中大事,而萧博延作为府中最出色的孩子,经常被萧老侯爷带在身边参议朝政,一来二往的,萧博延和她父亲便有了除了亲情以外的师徒感情。   所以,萧博延在看到季氏出言诋毁她爹爹和她时,才念在和她爹爹往日情分上出手相帮。   而这一举动,对于眼下四面楚歌的甄妍而言,不亚于雪中送炭。   之后人到齐了,甄氏便带着所有人做法事。   甄妍小时候曾跟着萧博彦参加过这种场合,只要跟着照做便不会出错,她心忧爹爹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念经文,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已是晌午了,萧老侯爷用过饭后便走了,之前被强行拉来凑数的萧婉珊,萧婉欣如猛兽出笼三五个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笑闹个不停。   甄妍自始至终一直留意着姑母甄氏的一举一动,待常嬷嬷带着丫鬟把餐盘剩饭撤下,前厅中只剩甄氏一人时,甄妍快步入内,及至甄氏跟前,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以额触地,声音发颤道:“姑母,请您救救我的父兄。”   甄氏原本在软塌上以手支额闭目假寐,闻言慢慢睁开眼睛,环视四周,不见有任何丫鬟家仆,猜是甄妍支开了所有人寻的机会见她,不由心中一软。   她对这个外甥女一向疼爱,知道甄妍的脾气,看着娇软无害,骨子里却是个高傲倔强的,若不是走投无路,断不会如今日这般费尽心机单独见她。   甄氏面上动容,但也仅仅一瞬面色又恢复如常,声音冷硬道:“妍妍,此事姑母爱莫能助。”   甄妍来时早已料到姑母会这般说辞,可她心中依旧抱着希翼,现在亲耳听姑母拒绝,灭顶的绝望一瞬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甄妍跪着膝行几步,再开口说话时脸上那双清丽的眸子已然带了泪花,她目光湛湛的盯着甄氏,一字一顿道:“难道姑母也不信我爹是清白的吗?”   甄氏眼里终于又有了起伏,她眸露挣扎:“我可以信你爹是清白的,可旁人信吗?当今圣上信吗?”   如一记闷锤砸在脑门上,令甄妍身子晃了几晃。   如姑母所言,若圣上真的信她爹没有谋反之心,怎会派锦衣卫把府里抄个底朝天?   可在她爹入狱之前,圣上明明对她爹礼遇有加,十分信任,如若不然,前几年大越和邻国代国发生摩擦战乱朝中人心惶惶之时,圣上不会放着朝中大将军不用,反而重用她的哥哥,并委以重任都指挥佥事一职,带兵出征平息战乱。   想到这,甄妍瞳孔骤然紧缩:“难道这里面有我不知道的隐情?”   甄氏见瞒不住,索性一甩衣袖:“上个月代国领兵来犯,你哥领兵迎战却接二连三的吃了败仗,整整损失了三万军士,圣上大怒,西厂司礼监太监曹为不知从哪得到的密报,上面说你哥在两军交战时曾秘密接触过代国将领,意欲不轨,圣上连下几道秘令,让你哥即刻回京,你哥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消失了,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阵前三军没了统领,早就乱成了一团,圣上怕民心大乱,把这个消息悄悄压下,连夜派别的将军前去统领三军,对外却说战事一切顺利,但,至此你哥依旧杳无音讯。”   甄氏说完,一双冷厉的眸子紧盯着甄妍,“妍妍你自小聪明,你自己说若你是圣上,在这种时候用什么办法能牵制你哥?让你哥回京伏诛?”   甄妍一个闺阁女子,纵然之前常听父兄提起朝中大事,会有所留意,可知道的并不多。   而且父亲被抄家之前,哥哥依旧在前方打仗,圣上也并未把哥哥召回,故而她一直以为父亲此次是被奸人所害,圣上其实并不知情,她才只字不提哥哥,来京城找姑母帮忙。   如今听姑母所说,甄妍简直前所未闻,震惊的无以复加,浑身如至冰窖,她犹不敢相信她苦苦追求的真相其中竟大有隐情,她呼吸急促,几乎不能言语:“姑母是说,是说爹爹被扣押,是圣上为逼哥哥回京伏诛所为?”   甄氏深深吐出一口气,默认了她的猜测。   得到肯定,甄妍急声反驳:“不,不可能,若圣上的目的只是让我哥回京伏诛,那我和爹爹怎么会留存于世?”   甄妍话到一半倏然失声。   帝王之术向来讲究平衡,如若她哥哥手里没有圣上想要的东西,令圣上受到牵制,圣上不可能还留她和父亲性命。   而她当日能从锦衣卫手里逃脱顺利来到永乐侯府,根本不是仗着永乐侯府的威望,而是圣上刻意为之,目的就是把她放在明处,引诱她哥前来京城救她。怪不得姑母之前不管她爹死活,却依旧不怕惹祸上身的收留她,原来是圣上授意。   甄妍怔怔的转头看向甄氏。   两人皆是相对无言,放眼整个大越朝谁有能力和圣上抗衡?   灭顶的绝望盈满整个房间,不知不觉中甄妍早已泪流满面。   过了许久。甄氏一脸倦色的扶额,声音嘶哑的仿佛一瞬衰老了几岁:“回去吧,姑母能力范围之内能为你父兄做的,只有这些了。”   。。。。。。   萧嘉祥吃完午饭没看到甄妍,一路寻过来,便见院中靠近莲花池的凉亭中,萧婉欣坐在石桌前,扯着萧博延的衣袖晃荡卖乖要字帖。   萧婉欣字写的不好,是全府公开的事情,眼下马上又要到十五了,若她写的字再没进步,就该被萧老侯爷公开处刑了。   “又来问六叔要字帖了?我记得三日前你不是刚问六叔要过吗?”萧嘉祥笑着在旁边落座打趣萧婉欣完,随即想到了什么,笑着对萧博延道:“对了,六叔可否给我几张字帖?”   萧博延正襟危坐在石桌前,端起面前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看着冷淡疏离,实则内心里自从知道甄妍就是与自己一夜纵情的女子后一直汹涌如巨浪久久不歇,此刻坐于此处,也是在寻机会找甄妍核实。   听到萧嘉祥问询,萧博延眉目不动,颔首答应:“好,但我有点私事需要处理,你待会儿去找温茂拿。”   萧婉欣闻言一脸八卦的反问:“三哥你字写那么好,这么还问六叔要字帖?莫非是替妍妍姐要的?”   提起甄妍,萧博延提起茶壶倒水的动作一顿。   “那倒没有。”萧嘉祥的字写的也好,可不得不承认萧博延的字写的极其有风骨,在整个大越也难出其右,不是他短时间内可以超越的,故而道:“自从甄侯爷出事后,妍妍一直郁郁寡欢的,这不是十五快到了吗?我想让她参加府里的练字比赛赢金豆子,转移注意力,开怀开怀。”   “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三哥还是个痴情种。”萧婉欣捂唇偷笑。   萧嘉祥一张俊脸微微涨红,如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满脸都是羞涩,随即瞪萧婉欣一眼:“就你话多。”   甄妍和萧嘉祥有婚约在身,萧嘉祥身为男子对未来媳妇多关心些,实属正常,萧博延心里虽这么想,可握着茶壶把手的手却悄然收紧,用力到指尖泛白。   “六叔?可是要换茶?”见萧博延迟迟未动,萧嘉祥疑惑问道。   萧博延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放下茶壶淡声道:“嗯”,遂命人换了一壶新茶上来。   接着萧婉欣惊叫一声,“哎,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不是妍妍姐吗?”   萧博延循声抬头。   便见不远处的莲花池旁,甄妍走的步子极慢,整个人仿佛是被双腿支配着的傀儡,失魂落魄的似有满怀心事。想必是刚才在甄氏碰了壁才会这幅神情。   萧嘉祥自然也看到了甄妍,屁-股如着了火般立马从石凳上弹跳起来,做势就要去找甄妍。就见刚才还说要处理私事的萧博延从石凳上站起身,淡声对他道:“我刚想起来我的事温茂已经帮我处理过了,我同你一起去,把字帖给你和甄妍。”   ........   甄妍从姑母甄氏那出来后,接连不断的打击令她整个人都是混乱的,于是就萧嘉祥叫她时,她也没有听到。   “怎么又是你,你怎么走路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抱怨声。   甄妍意识模糊,只觉自己好像撞到了一个人,可她这个时候没有任何心情去处理此等小事,她头也没抬的低声道:“抱歉”,充耳不闻的继续朝前走,衣袖却骤然被人攥着朝后一扯。   萧婉珊在甄妍这受了两次窝囊气,这会儿两人狭路相逢,新仇旧恨加起来可谓是怒火中烧:“本小姐让你走了吗?你给我站住。”   甄妍听出是萧婉珊的声音,心中烦闷,身子朝侧边一闪,衣袖从萧婉珊手里挣出,人还没站定,衣摆随即被狠狠扯住朝右后方倒去,接着只听萧婉珊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惊呼一声:“小姐小心。”   与此同时,“扑通”一声,萧婉珊半个身子重重跌入莲花池中。   与甄妍身子被那股巨大的拽力拽的往后仰倒。千钧之际,萧嘉祥飞身过来,一只大掌紧紧攥着她的腰,一手拉着半截身子入水的萧婉珊,试图阻止她俩的落势。甄妍忙抓着萧嘉祥的胳膊,借着这股力道站稳身子。   可就在此时,一直稳稳站着的萧嘉祥不知怎的身子忽朝前扑摔过去,只闻“咚咚”两声,萧嘉祥和腰肢刚露出水面的萧婉珊一同重重的跌入了冰冷的莲花池中。   萧婉珊一入水,如旱鸭子般在水里扑腾直喊“救命”,哪还有刚才跋扈模样,情状狼狈不堪仿若水鬼,萧嘉祥略懂水性,可也被逼着喝了不少水。   顷刻间,所有人都纷纷赶往这边。   甄妍人虽没跌入莲湖池中,可依旧被这股力道拽的身上穿的衣裙裙摆沾了水。正欲喊人过来帮忙。   萧博延他双手负后疾步走过来,吩咐家仆:“快来人把三公子和小姐从湖里捞出来。”   半盏茶的功夫,萧嘉祥和萧婉珊皆被家仆从莲花池中捞出,萧婉珊迎着围观众人偷着乐的神色,脸上白一块红一块,怒极“哇”的一声哭出声。   萧嘉祥身上有武功,按理说这点救人的小事与他而言不在话下,可刚才就在他拉着甄妍和萧婉珊的同时,小腿忽被什么击中疼痛难忍,这才一个不慎掉入水中。此刻听到萧婉珊哭闹,也没心情看自己刚才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的,冷着脸没去哄她。   家仆找来披风把他和萧婉珊团团包住:“三公子,两位小姐随老奴来,甄小姐妹没带衣服,可先用婉珊小姐的。”   府中公子小姐来赴家宴之前,身边服侍的丫鬟都带了些衣物,以防不备之需。而甄妍此次来赴宴并没带司秋,便没干净衣服可换。若她现在回自己的住所更衣,再赶过来待会儿的诵经就来不及了。这也是家仆刚才那么说的原因。   甄妍心情本来就不好,刚才又在遭落水,此刻身心俱疲,只想早点回去继续想对策,还没同意,萧婉珊已哭哭啼啼的恨声道:“我,我才,不让甄妍这个狐媚子穿我的衣服。”   萧嘉祥沉怒道:“婉珊休得在这无理取闹。”   萧婉珊被这么一训斥,眼看又要哭闹,便听萧博延一脸正色的建议道:“婉珊不乐意,祥哥你也别勉强她了,此处离我的住所很近,甄妍可去我的住所更衣。”   甄妍闻言心中一紧,张嘴就要说不用如此麻烦,萧博延已一扬声,仿佛赶鸭子上架般高声吩咐身边的丫鬟:“沉容速去甄小姐住所那套干净衣服。”   萧博延话已至此,萧嘉祥和甄妍也不便说什么。   待到萧博延住所,甄妍甚至都没看清屋中摆设,便见萧博延带着她走到最里面的房间里,转头对她淡声道:“听轩阁离此处颇远,恐怕沉容还得好一会儿才能送来干净的衣服,若妍妍不嫌弃我这简陋,可在屋中先坐下喝点茶,静候片刻。”   甄妍嘴边那句“其实我的衣裙不用换,若六叔觉得过意不去,可命人找一套丫鬟穿的干净的衣裙即可”生生咽了下去。   她嘴上应了声:“谢谢六叔。”   随即轻移莲步走到窗台旁的楠木椅上坐下,心想着萧博延身为她的长辈,却屈尊降贵亲自把她带进屋,礼数实在是周全,随即又想到近几日萧博延数次帮助自己,她还没机会道谢,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时,一抬眼,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男人衣衫。正是前几日晚上萧博延身上所穿的衣物。   甄妍心中惊疑,忙环顾四周。   这才惊觉这间屋子竟是萧博延的寝房。   甄妍心跳倏然加快,正不知作何反应。   萧博延非但没避嫌离去,甚至神情自若的去书架上拿一本书,在她身侧的楠木椅上坐下,头也没抬尔自翻开书,竟似认真的翻阅起来。   作者有话说:   妍妍:这花田篱下的不太妥当吧?   萧博延:确实不妥当,但我们的关系可以更近点,毕竟曾负距离过。 第7章 、野猫   随即萧博延翻书的手顿了下,他故作长辈对小辈关切却能令小辈不觉得唐突和拘谨那般,装模作样的忽然抬头看甄妍:“不用这么拘谨。”   甄妍怎会不拘谨,且不谈她和萧嘉祥有婚约这一层关系,这孤男寡女的,单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和一个只比她大四岁的未婚男子同处一室这一条,就很难令她不胡思乱想。   甄妍身子朝前微倾,正要从楠木椅上起身:“我,我还是——”   萧博延挑了下眉:“怎么怕我吃了你?”   明明是反问的语气,可甄妍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甄妍蓦地想到小时候自己做的糗事。   那时候她被萧博延揪着小辫子去背诵《诗经》的回忆太过深刻,以至于她跟着爹爹去了边陲好长一段时间里,每次她爹让她读书,她就对爹爹谎称头疼,亦或是身子不舒服,爹爹便不让她读了,这一招可谓在她爹那屡试不爽。   可不知怎的她不读书的事,竟传到了萧博延耳中,萧博延对此毫无愧疚之色,甚至语气淡淡的评价她:“依我看还是欠揍,若把她带到我这边来,不出七日我定会治好她这偷懒耍赖的臭毛病。”   她爹顿觉萧博延所说甚是有理,之后再也不惯着她的小性子,只要她不想背书就打她手心,为此,当年她一度恨死萧博延了,逢人便说萧博延是个会吃人的“玉面修罗”,更扬言长大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烧了萧博延的书房。   此刻听萧博延旧事重提,明显是对她当年败坏他名声耿耿于怀,她若承认了岂不是不打自招,甄妍眸色躲闪,磕磕巴巴的:“哪,哪有,六叔尽爱开玩笑。”   萧博延斜看甄妍一眼,因他的“调笑”,她原本惨白的脸泛起一层红晕,眸子亮晶晶的,整个人透着鲜活灵动,再不若刚才那般失魂落魄,薄唇微不可查的翘起微弯的弧度,这才没继续逗她开心。   但他使计把甄妍弄来,并不是和她这般套近乎的,待沉容把干净的衣服拿来,萧博延暗暗压下心头汹涌多时的情潮,和欲知最后真相的激动,双手负后走出屋子。   甄妍见萧博延走了,忙拿着衣服去屋内换,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入寝室,萧博延便折返回来,他抬眼示意身侧的沉容。   沉容颔首,忙低头入内。   这厢,甄妍刚脱下外衫,肩膀忽然被人柔柔搭上,拎起她身上的衣裙,帮她脱衣服。   “不用我自己来。”甄妍习惯了司秋伺候,骤然换了人很不适应,忙连声推拒。   沉容一脸忐忑的解释:“甄小姐是爷的客人,奴婢哪有让客人自己动手更衣的道理,若奴婢走了,爷就该罚奴婢伺候不周了。”   永乐侯府这些年圣宠正盛,规矩也比以前只多不少多,甄妍只得道:“那好吧。”   站与外间的萧博延,只闻一阵悉悉窣窣声过后,平静无波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开始狂跳,思绪也跟着飞到了几日之前他中毒的那个晚上。   坐在他双腿上的女子,一双藕臂如蛇般攀着他的脖子,扬起红若晚霞的脸亲他的唇,动作青涩的仿佛稚子,可行为却大胆妖艳的仿若一个专吸男人精血的妖精——   惊雷滚滚,夜色被闪电劈开,摧毁了所有的理智。   两人体温渐渐升高,汗水混着滚滚雷声,淹没了周围的一起感知。他中了毒意识涣散,仿若一头蛰伏在夜色中的凶兽逞凶,俯身咬在她后颈,印下他的痕迹。   “咦?”屋内忽然传来沉容的惊异声。   瞬间把萧博延从记忆中拉回。   明明是早秋天,气温适宜,可萧博延额上却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掌心一片黏腻,他眸子紧紧盯着最里面的那间寝房门板,心中有道声音一直在希翼嘶声呐喊:“虽然甄妍的面容和那夜和他纵情的女子相似,但这世上容貌相仿的人何其多,万一他认错人,那女子并不是甄妍,而是另有其人?”   与此同时,另一道相反的嗓音冷笑反驳:“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那个女子就是甄妍,你这么极力否定,只是不敢承认,你这个做小叔子的,竟睡了侄子的媳妇,还厚颜无耻垂涎上了人,这是乱-伦。”   “你胡说,我才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两道执不同观点的声音激烈的争吵,谁也不让谁。   萧博延只觉头疼欲裂,就在这个时候,屋中忽然传来沉容的惊呼声:“小姐您这怎么受伤了?这伤口怎么像被人咬的?”   此话一出,只一刹那,萧博延脑海中那两道声音倏然消失。   “不是!”房内,甄妍白皙的脸倏然变得滚烫,下意识忙拉着内衫想要遮住伤口却依然来不及了,只见她雪白的后背右上方,靠近脖颈的地方,有一截小拇指大小已结痂的伤痕,不难想象这个地方被咬时,对方下了多大的力道。   “那是什么咬的?”   “是,是夜猫。”甄妍磕磕巴巴的解释。   实则此处伤口是她当日在山洞中和陌生男子痴缠时,男子情动所咬,次日司秋帮她买避子汤的时候,顺带也买了些上好的创伤药,帮她消除她身上男子所留的青紫交加的痕迹,可唯有此处伤口较深,这都过去七八天了还没好全,今日她在姑母那得到爹爹入狱的真相后悲痛欲绝之下,又遭落水,便忘了此事。   甄妍说完,看沉容不太相信的样子,忙忽略如捣鼓般慌乱心跳声,她定了定神道:“我来京城时日夜赶路,有时候天黑找不到就近的客栈,便在荒郊野外凑合一晚,这伤口,就是我不备的时候被野猫挠,挠的。”   甄妍话音方落,忽然听到“啪”一声,仿佛什么东西被握在手里捏碎的声音。   甄妍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入内,惴惴不安的问:“爷,您的手要不要紧?”   接着,是萧博延冷肃的答话声:“无碍。”   甄妍吓得花容失色,想也不想的抬脚就要把自己藏起来,沉容忙扯着她胳膊,小声解释:“外面还隔着一间寝室呢,爷人在外面声音传进来很正常,甄小姐莫慌。”   甄妍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可能不慌!白皙的脸颊烧的仿若火炭,手忙脚乱的忙把干净衣服忙往身上套:“你且出去,我自己穿衣服。”   这次沉容并没拒绝她的请求,转身出了去。   待到外间走到萧博延跟前,小声说了几句话后,便站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萧博延面容冷肃,负于身手的双手倏然紧握,咯咯作响。   事已至此,无论他多不想承认,但也再无从抵赖,当日和自己一夜纵情的女子,正是甄妍,他即将入门的侄媳妇。   甄妍换好衣服走出寝室,便见萧博延背对着她身形萧索的站在门廊下,双目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虽说她和萧博延小时候有点过节,可那毕竟是小时候的事了,她若一直耿耿于怀倒显得太小气了,而且萧博延几次帮她度过难关,她心里是十分感激他的。   想到这,甄妍轻移莲步,待走到萧博延跟前,这才看到萧博延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竟受了伤,一缕鲜血从他紧握指缝溢出,滴滴答答的滴在地上。   “六叔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萧博延听到她的声音,并没转身看她,只把受伤的手移到身前放着:“只是小伤,无碍的。”   可甄妍看到那道伤口颇深,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留疤,张嘴忙要再问,换好衣服的萧嘉祥忽然从外面入内,看到她双眸一亮,快步走过来,轻握着甄妍的手,“妍妍。”脸上情态仿佛两人多日未见,分开一刻都是蚀骨的相思。   萧博延只觉得萧嘉祥握在甄妍手的双手,极其刺眼,装作不经意的抬眼,想看看甄妍会作何反应。   甄妍白皙的脸上霎时浮上两片蜜粉,仿若一汪春水的眸子娇嗔的瞥萧嘉祥一眼,同时收了手,害臊的小声道:“六叔在那,你别这样。”   话虽这么说,可语气里的浓情蜜意和不设防却是萧博延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只一刹那,萧博延心口仿若被什么蛰了下,密密麻麻的疼。   萧嘉祥这才仿若留意到萧博延,他一张俊脸微红,“那,六叔,我把妍妍带走了。”   萧博延假装神色自若的点了点头,目送两人携手离去后,目光依旧盯着院门许久未动。   “爷,您的手。”尘容轻声提醒。   温茂办完事回府,便见萧博延手一直在流血,他却仿若毫无所觉,忙拿起萧博延的手,正要查看伤势。   萧博延胸口激荡了半日的情潮仿若一下子找到了豁口,他猛然甩开手,冷着脸大步入内。   你这般自虐给谁看?人家两个人是未婚夫妻,将来会成亲生子有你什么事?你得了甄妍的身子又如何?你在她眼里只是个她羞于和外人说毁她清白的野猫。   作者有话说:   亲妈?可以,儿子很有自知之明。 第8章 、出格   温茂在萧博延身边那么久,还从未见过萧博延如此失魂落魄过,一时间不明所以,抬头看沉容一眼。   沉容虽是丫鬟,却和温茂一样服侍萧博延多年,对主子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了若指掌,随即把刚才屋中的事告诉了温茂。   温茂震惊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算再狗血的话本子也不敢这么写的桥段,竟发生在爷的身上。   可温茂对此,只是更心疼萧博延。   世人皆知永乐侯府因有萧博延备受当今圣宠信,可鲜少有人知道萧博延为此背地里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萧博延因生母任氏曾是扬州瘦马,所以自小便不被门户观念看的极重的萧老侯爷看重,任氏色衰爱弛后,还是个没见识的,满门心思想着如何复宠,对萧博延的照顾也显得很是敷衍,时日久了,萧博延原本康健的身子开始越发孱弱,终日与膏石为伍。   权贵之家的妻妾之争,向来是子凭目贵。   自觉复宠无望的任氏,不知听了谁的撺掇,开始把魔爪伸向体弱的萧博延,彼时,萧博延因体弱极少读书,因此和别的孩子所学功课相比,可以说是大字不识一个。在这种情况下,别家孩子尚在读《三字经》时,字还没认全的萧博延,便被任氏逼着默写《策论》,若萧博延默写错一个字,当日便会被罚站,没有饭吃。   这种高压强迫下,萧博延身子越发孱弱,人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可为了活下去,他强逼自己拼尽全力去读自己不喜欢的书,做一切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去迎合任氏,直至后来被萧老侯爷看到学习上的天赋后,这种情况才改善。   许是早年凡事都不能随心所为,死死束缚住了那颗也曾热爱自由随性洒脱的心,后来萧博延直至过了弱冠之年,成长为所有人眼中“温良谦和的君子”,家族楷模后,也极少放纵自己的欲望,更在品行德令人无可指摘。   可若硬要从萧博延身上挑出点出格的事,恐怕便是和萧博延一夜纵情的那名女子了。   而如今就连爷这个唯一的“出格”,也要被“伦常”剥夺。   与爷来说,有些残忍。   温茂这么想着,忙抬脚入内。   萧博延正背对着他站在软塌对面的檀木椅旁边,他把金簪从袖口内取出,拿在手里用指腹反复摩挲簪子上面那朵含苞欲放的莲花,眸底隐藏的失落不言而喻。   听到温茂的脚步声,萧博延面色一瞬恢复如常,把金簪放在手边的抽屉里上了锁,同时也在心里对这段还没开始便已结束的青涩感情上了锁。   过了好一会儿,萧博延才转身,下颌轻抬示意温茂:“把《兰亭序》给甄妍送过去。”   本来是想安慰萧博延的温茂闻言,急声道:“那《兰亭序》可是爷花重金从别处买来的,您平时自己还舍不得拿来用,怎么忽然要送给旁人?爷,您——”   萧博延对此充耳不闻,只淡声道:“还不快去。”   这或许是他最后能补偿甄妍的了。   .......   甄妍今日接二连三的受到打击,体力精神早已不济,但碍于旁人在便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于是随萧嘉祥走了一段距离,隔着郁郁葱葱的树影,听到莲花池对面正厅的位置传来诵经声后,甄妍不想再装了,便停下脚步,抬起妙目看向萧嘉祥:“诵经已经开始了,我若现在过去,只怕会打扰了姑母他们,我就不过去了。”   萧嘉祥原本对这种枯燥的法事就不感兴趣,今日硬着头发赶来参加,只是想和甄妍多待一会儿,闻言立马微笑道:“我也正有此打算,走,我带你去游湖。”   她父亲和哥哥生死不明,甄妍这会儿哪有那个闲情逸致去玩,忙拒绝道:“我不想去。”   “那你想去哪玩?趁着现在没人留意我们,我偷偷带你去。”   甄妍看着萧嘉祥眸中的深情,越发对隐瞒他自己已失-身于陌生男人的事感到愧疚,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她垂下眼,“那——”   “好吧”两个字还没说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高唤声:“甄小姐留步。”   甄妍忙循声看去,便见萧博延身边的侍卫温茂快步朝她走过来,及至她跟前,温茂把手里握着的东西递给她:“六爷让奴才把这个交给您。”   刚才萧博延并没说要送她东西呀?   这么想着,甄妍犹豫着要不要接。   萧嘉祥这才想起此事,微笑着帮她接了:“瞧我这记性,刚才才问六叔要了这字帖,转头去接妍妍的时候却把这件事给忘了,还劳烦六叔派你送过来,带我谢谢六叔。”   温茂神色淡淡,接话道:“爷是送给甄小姐的,何须三公子道谢。”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礼貌,不过温茂素来对萧嘉祥有成见,当着甄妍的面萧嘉祥把心里不悦压下,脸色沉了沉。   甄妍刚才从两人对话中猜到大概,却不知温茂为何这般说辞,但也懒得想了,忙接过字帖,柔声道谢:“待我谢谢六叔,过几日待我不用的时候,我会亲自登门把字帖送回。”   温茂展颜微笑着说好。   因温茂给她送字帖这一遭,令甄妍有了正大光明拒绝萧嘉祥的提议,甄妍看了眼字帖,又看看萧嘉祥,声音又轻又柔,令人难以拒绝:“那,我先回去练字?改日有空的话咱们再去游湖好不好?”   萧嘉祥只得压下心中情愫:“那好吧。”   之后一连数日,萧嘉祥下了早朝每每来找甄妍,甄妍都以“练字”的借口,躲在屋中不出去。萧嘉祥也无可奈何。   这日甄妍又以“练字”为借口躲避萧嘉祥,然这次萧嘉祥却带着萧婉欣来了。萧婉欣还没及笄,被家人保护的很好的少女天真灿烂,脸上的笑容纯真的仿若五彩琉璃,令人只看到她人心情就会愉悦起来。   萧婉欣见到甄妍,不等甄妍开口说话,已如花蝴蝶般飞奔过来,挽着甄妍的胳膊,“咯咯咯”的笑出声:“三哥说要带我去买首饰,妍妍姐你眼光比我好,赶紧帮我去挑挑。”   甄妍抬起盈盈妙目,刚要说自己要练字没空出门。   萧嘉祥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沉了声:“你妍妍姐的字还没练完,恐怕没空陪你去。”   不等甄妍反应,萧婉欣眉眼一弯,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不就是练字吗!小意思,等妍妍姐帮我挑完首饰回来,我帮妍妍姐写。”   甄妍只得道:“不用不用,我陪你去便是。”   “妍妍姐还是你对我最好啦。”萧婉珊顿时喜开颜笑。   甄妍也被活泼可爱的萧婉欣感染心情变得好了些,多日以来脸上头一次露出开心的笑。三人随即一块出了门。   秋高气爽,风景宜人。   他们要去的首饰铺离侯府并不远,故而三人并没坐轿子,一路走至大越城最繁华的商鼎街。一路上萧婉珊叽叽喳喳的跟个小百灵似的,一刻都不闲着。   甄妍毕竟才刚满十八岁,骨子里还是个小女孩,很快被这温馨的气氛感染,暂时忘却了父兄之事。而且她平时也喜欢买首饰,如今她囊中羞涩,没多余的银子买,便歇了心思只依着自己平日喜好大概猜出萧婉欣喜欢什么样式后,便认真的挑了好几套首饰,好在萧婉欣都很喜欢。   等萧嘉祥结账的时候,萧婉欣整个人高兴的合不拢嘴,眼睛盯着那些首饰,恨不得马上回去一一试戴,“我把妍妍姐骗出来,这下解了三哥的相思之苦,三哥可要兑现承诺给我买三幅哦。”   早在萧婉欣来找她时,甄妍还纳闷萧婉欣和她不熟,怎么会来找她挑首饰,这下明白过来,随即看向萧嘉祥。   “好好好,都依你。”   被揭穿的萧嘉祥俊脸微红,他把几套首饰里最贵的那两套首饰令掌柜的单独包起来,转身递给甄妍,宠溺的俯在她耳边轻声说:“回去戴给我看。”   之前甄妍还能假装坦然的面对萧嘉祥对她的感情,可自从那日听了姑母的话后,甄妍便知她和萧嘉祥再无可能,她心中虽痛苦,可还是悄悄收起了心思,如今被萧嘉祥这般堂而皇之示好,甄妍原本就不怎么“坚硬”的心防,只一刹那就又开始动摇了。   甄妍忙错开视线,睫毛不敢的颤了下。   与此同时,一名侍卫忽然入内,俯在萧嘉祥耳边说了句什么,萧嘉祥面上神色微变,他把手里的首饰塞给甄妍,“我有点事需要回去处理,你们两个先回府。”说罢,不等两人有所回应,便快步离去。   萧婉欣见萧嘉祥走了,顿时玩心大起不愿就此回府,因此处离永乐侯府很近,三人之前出来又没带随从,甄妍担忧萧婉欣安危,便跟着她在大街上转悠,然,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她一个不备竟然把人跟丢了。   甄妍心急如焚忙转身循着来时的方向找人,然刚走两步,就被三五个壮汉挡住了去路,甄妍被逼的连连后退,她忙定了定神,声音发颤的娇叱:“你们要做什么?”   话音方落,那三五名壮汉自觉朝旁边挪了一步,从中让出一条路,一名贵公子手里摇着扇子走到她跟前,脸上那双充满欲~望~浑浊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只见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好妍妍,你可叫爷我好找。” 第9章 、晕血   经过几日休养,萧博延的伤势已无大碍,可以简单的处理一些朝政,于是,中书省那些同僚隔三差五的入府同他商量朝中大事。   温茂回府时,萧博延刚送走了两名同僚。   萧博延正坐在檀木桌后一脸认真的翻阅奏折。   自上次甄妍从此处离开后,他家爷看着和平日一样,每日清晨雷打不动的练完剑后,练字,看奏折,可贴身伺候萧博延的温茂,却看出他家爷比以往更沉默寡言了。   难道爷这般是用公务麻痹自己不去想甄妍的事?   这念头在脑中刚一闪过,温茂立马否认,以他家爷今时今日的心性身份地位,就算在甄小姐身上失了意,但冷静这几日估摸着也想明白了,处理公务许是不愿在甄小姐身上浪费时间,是好的开始。   “什么事?”萧博延盯着奏折的眼睛抬也没抬,随手翻了一页,淡声问。   温茂一瞬回神,忙小心措辞:“爷前几日让我查甄小姐的事情,属下已经查清楚了。”   他话音方落,萧博延“啪”的一声合上手中奏折:“讲。”   温茂忙道:“属下查到爷和三公子救下甄小姐的那天夜里,追赶甄小姐的人,并不是甄小姐嘴里说的流民,而是圣上的旁支远亲德安侯的庶子贾隆,这贾隆仗着自己是皇族,在当地无恶不作,五年前就觊觎甄小姐的的美貌,但碍于甄侯爷身份不敢造次,这次是见甄府被抄了家,甄小姐没了庇护,便想霸占甄小姐,甄小姐抵死不从,这贾隆怀恨在心,便追着甄小姐从肃州一路到京城,更耍阴招给甄小姐下了烈性春-药,甄小姐这才和爷——”   温茂没敢往下说主子的这起风流韵事,语气一顿,抬眼看萧博延的神色。   萧博延脸上那双透着冷静的眸子,忽然恍惚了下。   当日她碰到他和萧嘉祥的时候,为何不跟他们说实话?   是顾忌萧嘉祥这个未婚夫?所以她才对他们隐瞒贾隆给她下药的事,就是怕萧嘉祥沿着贾隆查到他这个毁她清白的“野猫”身上,无法给萧嘉祥交代?   那是不是说明她和萧嘉祥的关系并不如他认为的那么恩爱?   得出这个认知,萧博延沉寂了几日的心情忽然雀跃了下,可也只有一瞬,尚未扬起的唇角便往下一压,他们关系就算不好又怎样,他这个做叔叔的难道还能趁虚而入不成?   想到这,一股无名的郁火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萧博延压下心头烦乱,声音发沉:“贾隆人呢?”   “刚才线人来报,这贾隆现今在京城露面,属下还没查到贾隆此次来此的目的,但线人说,贾隆来京城后一直在咱们侯府周围徘徊不去,依属下看,这贾隆八成是冲着甄小姐来的。”   温茂也是个会看脸色行事的,见萧博延眉头骤然皱起,忙补充道:“属下听府里的下人说,甄小姐自那日从爷屋中离开后,就一直在听轩阁避不见人,应该是没机会和贾隆撞上的,爷您——”   温茂话未说完,萧婉欣一脸急色小跑着入内,“六叔,妍妍姐在不在你这?”   萧博延脸色微微一变。   温茂不明所以,“甄小姐怎么可能在这?不是——甄小姐没在府中?”   萧婉欣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甄妍在大街上走散了,她以为甄妍提前回府了,急匆匆的赶回来却见没甄妍,她三哥又去了太子府,至今还没回来,她唯一想得到甄妍会去的地方,就是前几日来到的六叔这。听温茂反问,忙把今日的事说了。   温茂安慰她道:“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逛街吗?说不准甄小姐一时玩兴起了,跑别的——”话音未落。只感到一阵旋风从眼前闪过,再抬眼时,便见原本坐在檀木椅上看奏折的萧博延人不见了。   “........”   不是,刚才那阵妖风是爷吗?   夜深露重,白日喧嚣的大街上,偶有一两个喝醉酒的路人打着饱嗝踉踉跄跄的朝家的方向走,路边的野狗吃着客栈外垃圾堆里的藏羹剩饭,嘴里不断发出咀嚼骨头的咔嚓声,秋风席卷过路面,凋零的落叶被卷在半空中飘向远处。   “连个女人都找不到,一群饭桶!”   贾隆站在两条街道的正中央,气急败坏的抬脚狠狠踹在一名壮汉的屁-股上,那壮汉顿时被踹飞几仗,趴跪在地上,刚要张嘴说话,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喷出,被血气呛的连连咳嗽。他艰难的爬起来,“爷,属下这就继续找,务必把人带回来。”   另外两名壮汉吓得面无血色,不等贾隆看他们,忙架着那名受伤的壮汉去别的路口,“你去东边找,我去西边。”   待走的稍远些,直至看不到贾隆后,其中一个壮汉“呸”的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她娘的,这小娘们是属兔子的吗?让老子追一晚上了,待会儿若让老子逮到了,老子非要先打断她的腿不可。”   另一名壮汉忙捂着壮汉的嘴,神色惊慌的低唤一声:“别啰嗦,赶紧去找人,若再找不到人,先被打断腿的就是我们了。”   待几人相继离去,直至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后。   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旁边,烂了一个碗粗窟窿的水缸缸口上搭着的暗色烂布忽然动了下,一双白皙纤细的手颤抖着拉着烂布边缘抬高,从中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正是那几名壮汉嘴里说的甄妍。   白日甄妍被贾隆带着人围堵时,恰好当街有人驾马疾行,冲散了贾隆对她的包抄之势,情急之中,甄妍抄起旁边的瓜果蔬菜砸向贾隆等人后,撒腿就逃。   万幸的是此次贾隆带的人不多,白日里大街上行人众多又车水马龙的,给贾隆抓她带来了极大的不便,甄妍逃到这里实在跑不动了,便躲在这口破缸里,这才逃过这一劫。   眼看贾隆和几个大汉走了,甄妍浑身哆哆嗦嗦的忙用手撑着缸沿,想要从缸里跳出来,头上的破布忽然被人用力扯掉。   竟是刚才那两名壮汉去而复返,正站在她藏身的破缸前,冲她狰狞一笑。   甄妍吓得花容失色,身子颤抖着连连朝后退,与此同时,灭顶的绝望霎时传遍全身,含在眼眶里隐忍多时的眼泪顷刻如雨滚滚而落。   其中一名壮汉见人找到了,满脸喜色朝不远处空旷的街口大喊:“爷,人找——”   话音未落,只闻“嗖”的一声利刃破空声从甄妍耳边擦过,下一瞬,那名壮汉身子如一片落叶般朝后重重跌摔在地,头一歪,没了生机,鲜血从被利剑洞穿的胸口蔓延而出,淹了半边身子。   另一名壮汉吓得魂飞魄散,若丧家之犬举目四望:“谁,到底是——”   和刚才死去的壮汉一样,壮汉话音未落,头颅忽被利刃削飞,掉在地上咕噜噜乱转,只余一具无头身子站在原地晃了几晃,轰然倒地。   “啊——”甄妍抬起哭花的脸,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眼前惨景吓得捂着嘴惊叫出声。   “妍妍别怕,是我。”不远处的拐角处,身穿一袭灰白色对襟长衫的萧博延,从昏暗的夜色中快步走到她跟前,他素来镇定自若的脸上,此刻满是急色:“伤到哪里没有?”   甄妍看到是萧博延,怕被贾隆抓到担惊受怕了大半夜的心弦骤然松懈,后怕的哭的更凶了,她抖着双唇哽咽着摇头:“没,没——”   话音未落,萧博延忽然倾身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她。   甄妍正哭的梨花带雨,被萧博延忽然这么一抱,一愣,顿觉哪里不对,可若让她说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想也不想的在他怀里挣了下,忙止了哭声,惶诚惶恐的道:“六,六叔,我,我刚才只是被吓到了,我没事。”   萧博延找甄妍大半夜找不到,心急如焚之下,脑子也开始不受控制的一直往最坏处乱想,直到找到这里,看到了甄妍安然无恙后,他这才情难自控后怕的抱住了她,此刻骤然清醒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依依不舍缓缓直起身子,想要放开她。   眼角余光却看到甄妍白皙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仿佛视他为一头洪水猛兽。萧博延心头骤然泛起丝丝缕缕的隐痛。若今日不是他来救她而是萧嘉祥,她脸上必不会这种神色。   “六,六叔?”甄妍见萧博延抱着她迟迟不动,提醒一声。   萧博延这才放开她,握着甄妍的手把人从破缸里捞出来。   甄妍东躲西藏了大半夜,浑身早已脏污不堪,于是,双手刚落地,不等后怕的心情恢复,忙窘迫和萧博延拉开了距离,站在一旁整理衣衫,还没整理完,便见萧嘉祥一脸急色的从远处赶过来,“妍妍。”   萧博延下意识的看甄妍。   刚还视他为洪水猛兽的人儿,猛地抬头,在看到萧嘉祥的那一瞬间,脸上那双尚带惊惧的眸子忽然浮起奇异的神采,提起裙摆就要飞奔过去。   萧博延只觉这一幕极其刺目,在甄妍路过手边时,身子忽然晃了几晃。   甄妍只觉一道高大如小山般的人影朝她倒来,她忙停下脚步,握着萧博延的臂膀帮他稳定身形,急声道:“六叔你怎么了?”   萧博延头无力的贴着她肩膀,冷清的脸上毫无血色,只听他奄奄一息的哑声说:“我晕血,扶我去旁边歇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论腹黑姜还是老的辣 第10章 、吃醋   甄妍人本就长的娇小玲珑,被男人这么枕靠着肩膀,登时感到如被一座小山压着,令她浑身动弹不得,男人温热的鼻息如一根羽毛般悉数落在她颈子上,痒痒的不难受,甄妍平静的心湖却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涟漪,心头狂跳,白皙的脸蓦地浮上两片红晕,想也不想的伸手就要推开他。   可一想到萧博延刚才是为了救她才杀人晕血的,拒绝他枕靠她肩膀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忙忍着这股陌生的情愫,握着萧博延的臂膀朝旁边迈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只令萧博延的额头抵着肩膀,“好,六叔你现在觉得好一点了吗?”   听到她柔声关切的话,萧博延心头那股失落倏然消散,甚至还有一点点甜。   这时,从远处走到两人跟前的萧嘉祥,自然也看到了萧博延刚才的异样,伸手就要把萧博延接过去:“六叔怎的了?”   “晕血了。”甄妍如蒙特赦,忙扶着萧博延的胳膊,把人抬离自己的肩头。   萧嘉祥了然,患有晕血症的人看到鲜血,轻则头晕目眩,四肢无力,重则意识丧失,六叔这种情况是突发的,他虽能理解,可亲眼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子和别的男子这般姿态,萧嘉祥心里实在不舒服,把萧博延接过来后,见甄妍追在他旁边,脸上那双眸子紧张的盯着萧博延,沉了语气:“这里都是血,太脏了,妍妍你先去那边干净的地方站着等我。”   “也好。”甄妍刚才吓得不轻,点头应了声,轻移莲步刚要走过去。   这时,几名侍卫押着两个人快步走至萧博延跟前,温茂气喘吁吁的道:“爷,人抓到了。”   贾隆被麻绳五花大绑着骂骂咧咧的咒骂:“他娘的,你们是活腻了吗?竟然狗胆包天的抓小爷,小爷我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知道,得罪小爷我的下场,你们——”   甄妍骇的霎时手脚一片冰凉,定在原地。   贾隆话未说完,肚子上便狠狠挨了一脚,身子霎时如落叶般斜飞出去,后背重重的撞在对面墙壁上,跌摔在地,贾隆到底是皇族身娇肉贵的,何曾受过这种虐待,人趴在地上痛苦的哼哼唧唧的半晌起不来,在张嘴时,口中蓦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与此同时,趁着月色终于看清站于温茂称“爷”的人,贾隆满脸不可置信:“萧六爷?萧三公子?”   萧博延刚才看到甄妍对萧嘉祥态度十分亲昵,对他则如对待长辈般陌生疏离。只一刹那,嫉妒如盈盈鬼火般一点就着,他才控制不住装晕血分隔两人,此刻目的达到,他也不必再装了,缓缓站直身子。   萧嘉祥一把抽出腰间配剑,沉声喝问:“正是,快招为什么抓妍妍。”   贾隆骤然明白过来自己被抓是怎么一回事了,看着甄妍狞笑一声,随即对萧博延道:“萧六爷,小爷我今日做的事固然不对,可你这般对小爷我,是要为了这个狐媚子跟整个德安侯府为敌?你就不怕得罪圣上和太子?”   甄妍恍惚猜到贾隆想说什么,骇的脸倏然变得惨白,身子摇摇欲坠。   若贾隆供出她中chun药的事,那么她失-身的事便会被萧嘉祥,甚至萧府所有人知晓,今后她还有什么颜面继续留在萧府救父兄?   萧嘉祥神色微动,“休要在这胡言乱语,快招,为何抓妍妍!”   贾隆刚才那么一说不过是吓唬博延,为自己争取生机,见萧嘉祥脸上动容,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踉跄着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形如厉鬼的的脸庞浮上得意:“这还要问你的未婚妻子甄妍。”   萧嘉祥一脸莫名的转头看了眼甄妍。   不待甄妍反应,贾隆狞笑道:“萧三公子,小爷我今晚不怕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可是早在来京城的路上被人——啊”   话未说完,一道闪着寒芒的利刃忽然穿透贾隆的胸膛,贾隆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人便软软的倒在地上,如雨柱般的鲜血从胸口伤处蓬勃而出,淌了一地。   “啊——”甄妍被这一突发状况吓得短促惊叫一声,萧嘉祥忙把她抱在怀里,捂上她眼睛。   夜色下,萧博延把手中握着的沾了血的利剑,从贾隆胸口用力抽出。   “六叔,你——”   甄妍只听萧嘉祥不可置信的反问:“这贾隆是端安侯的庶子,他还没说出对妍妍意欲不轨的罪证,我们就这么给杀了,回头怎么跟端安侯交代?”   萧博延看了眼被萧嘉祥护在怀里的甄妍。   女孩扒拉开萧嘉祥捂在她脸上的手,她纤细的身子微颤,白皙若落雪般的小脸上,满是骇意,可眸子却透着如释重负,只见她轻轻的吸口气,感激的轻抬妙目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她仓惶的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如羽翼般轻颤,往萧嘉祥怀里靠了靠。   萧博延十五岁入官场起,时至今日,兵不血刃的绊倒了无数政敌,手上早已沾满鲜血,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也不在意旁人怎么看他。   可看到甄妍眸子里的骇意,萧博延忽然懊恼自己不该在她面前杀人。但他却不后悔,若他刚才放任贾隆当场道出甄妍失-身的秘密,甄妍恐怕今后再无颜抬头做人。   但看两人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恩爱”,萧博延只感心头如被什么东西蛰了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萧博延暗暗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淡声道:“此事我已查明,是贾隆觊觎甄妍美色在先,有此结果是自食恶果,回去后我自会向圣上解释。”   甄妍微微一怔,但很快想明白过来,萧博延应当是只查到了贾隆今日对她所为,并不知给她下药的事,遂彻底放下心来。   萧博延说完话音一转,不知是挟裹了醋意,还是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继续道:“倒是你,甄妍是你的未婚妻子,今夜却遭遇这样的事,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被人诟病,最近一段时间,你莫要再去找甄妍,徒增她的尴尬了。”   以往甄妍在府中小住,萧嘉祥几乎和甄妍黏在一起,府中众人都没说什么,怎的他忽然就不能和以往一样对甄妍了?但一想到甄妍现在的身份极其尴尬,若她再出点什么事,他爷爷定是不能容忍她的。遂不舍的看向甄妍。   甄妍心中难受,但既然回应不了萧嘉祥的感情,倒不如早点和他撇开关系,甄妍白皙的脸上绽放出释然的微笑,柔声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萧嘉祥感动的握着甄妍的手,动情的道:“委屈你了。”   两人含情脉脉的执手相望,仿若一对即将分别的小夫妻一样依依不舍,而哪怕他用了长辈的身份,令两人不见面,甄妍自始至终都没回头看他一眼,萧博延没有那一刻如此刻这般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与两人而言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   他黯然神伤的垂下眼。   若无山洞那一夜的纵情,他不会如现在这般想进不能进,想退却又退不得,一个心被这般反反复复的折磨煎熬,再无宁日。   之后几日,不知萧博延和圣上如何解释的,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了。   贾隆已死,对于甄妍而言,最大的祸患已消除,甄妍渐渐的打起精神,开始留意朝中大事,看是否可以从别的地方探听到父兄的消息。同时,萧老侯爷给小辈检查字帖的日子快到了,甄妍前阵子闷在屋中练字多日,自感字连的差不多了,便派司秋把《兰亭序》送去给萧博延。   然,司秋很快拿着字帖折返:“我在路上碰到了在六爷身边伺候的温茂,温茂说六爷身上旧伤发作不见客,可若是小姐的话,六爷兴许会见上一见。”   甄妍忽然想到贾隆被杀那夜,他们几人离开的时候,萧博延捂着胸口,身子忽然踉跄了下——   难道是当日为了救她身上旧伤崩裂了?   可他既然受伤不见客,为何会见她?   这么想着,甄妍百思不得其解,想到萧博延数次帮她,她却无以为报,忙道:“那我过去看看。” 第11章 、强送礼物   诚如甄妍猜测的那般,萧博延这些日子避不见客,确是因救甄妍导致旧伤崩裂了。   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圣上身体忽然抱恙,已多日没有上朝,朝中人心惶惶,太子和五皇子的明争暗斗越发激烈,甚至大有搬到台面上斗的架势,这个时候永乐侯府站队问题便越发的迫在眉睫。就单说萧博延称旧疾复发这几日,太子和五皇子就派数位说客,来府中一探究竟。   目前宫中形势并不明朗,永乐侯府自然也给不出相应的态度,于是,萧博延索性以养伤为借口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秋风习习,金灿的阳光透窗撒了一地金辉,窗幔浮动,灰色薄纱掠过窗台。   温茂手中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苦着一张脸:“爷,太爷爷,奴才求您了,您把药给喝了吧,您若再这样执意不喝药的话,回头萧老侯爷会砍了奴才脑袋的。”   坐与檀木桌后正低头练字的萧博延,头也没抬:“若再呱燥,你这颗脑袋在我这先保不住。”   温茂顿时垮了脸,但把心一横继续喋喋不休:“爷就算做戏给别人看,可也得装装样子喝几天药啊,要不然就是街上的黄口小儿也不信爷您身子虚弱的下不了床,爷还怎么麻痹敌人。”   若搁在以前,萧博延早早的就躺在床上装“病”,可他自那夜棒打甄妍和萧嘉祥这对鸳鸯回来后,一直心绪烦乱,时而想到甄妍和他在山洞中肆意纵情的情景,时而又想到,待甄妍和萧嘉祥成婚后,萧嘉祥也会和甄妍做这般亲密的事,便克制不住的嫉妒萧嘉祥这个自己的亲侄子。   这两种情绪如藤蔓般紧紧的缠在萧博延的心脏上,令他只稍微想上一想,就说不出的难受。   萧博延便无心再装病了,他沉了声:“太苦,老规矩。”   温茂苦劝了一会儿还是没劝到人,叹口气,端着药碗朝窗台边种着的一盆小榕树走过去。   这时,一名侍卫忽然入内,禀告道:“六爷,甄小姐求见,爷要不要见?”   “请她进来。”刚还一脸认真练字的萧博延,猛地放下笔,一脸喜色的快步朝门外走,然,刚走两步,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停下脚步,折返回去,继续俯身提笔练字,只眼睛时不时望着门口方向,姿态端的是气宇轩昂,温文儒雅。   温茂眼眸一转,忽然停下脚步,老神在在的端着药婉。   甄妍来的路上一直有点忐忑。   萧博延既然旧伤发作,定是不会见外人的,可萧博延多次帮她,还把那么珍贵的字帖《兰亭序》赠给她,于情于理,甄妍都觉得自己要来一趟聊表心意。   于是,前去传话的侍卫折返让她进去时,甄妍还有点意外,但她也没多想,轻移莲步入内。   上次她跟萧博延来此处时,并没留意屋中陈设,此次前来,这才发现萧博延寝屋里,所有的家具摆设是清一色的檀木,墙角,屏风处画龙点睛般养着几盆翠竹做点缀,整间房显得陈阔大气,又不失清雅。同萧博延一样,冷淡的仿若居于山巅的谪仙,不带一丝烟火气。   甄妍如此想着,转过檀木镶嵌贝壳四条屏,抬眼便见萧博延正俯身练字。   今日他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锦缎长衫,腰束玉带,只在腰间挂着一枚墨玉,远看他眉眼如轻雾覆盖清晨下的山峦,险峻中带着柔意,其下鼻若悬梁,唇若涂丹,一派仙人之貌,近看脸上轮廓,还是体态,无一处不是恰到好处的,既有少年人身上的风度翩翩,又有久居上位者的沉稳,令人望而生畏。   萧嘉祥无论长相还是周身气质都是俱佳的,可若放在萧博延身边,便显得有点轻浮和稚嫩了。甄妍正这么想着,萧博延忽然放下笔,迈着不轻不重的步子,微笑着朝她走过来:“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了?”   话虽这么说,萧博延却一直留意着她脸上的表情。   甄妍忙垂下鸦羽般的眼睫,白皙的脸上带着丝窘迫:“听下人说六叔病了,来看看六叔。”   萧博延闻言眸子一瞬变得明亮,显出几分热意,“妍妍有心了。”   许是萧博延长得太像和她一夜纵情的男子,于是,甄妍自从入萧府后,每每对上萧博延这张脸,都不敢直视,心砰砰乱跳,甚至单独和他说话都觉得有压力,甄妍柔声朝身后唤了声:“司秋。”   手里端着一碗药汤的司秋,立马上前,把汤放在桌上。   萧博延看了眼汤,又看了看甄妍。   女孩白皙的脸上浮着一层淡粉,抬头看他时,泛着柔意的眉眼中有一丝闪烁,语气却十分诚恳:“之前六叔帮了妍妍那么多次,妍妍一直无以为报,也没机会过来谢六叔,妍妍心中一直不安,近日妍妍听闻六叔旧疾发作,便想着昔日爹爹身子不适时,最喜欢喝妍妍亲手熬的人参鸡汤,便也为六叔熬了一碗送来,聊表妍妍的一点心意。”   萧博延自对外称病后,上至萧老侯爷,下至大房,二房,三房皆送来了许多补品补汤,他深知,这不过是他们做做样子,显得一家人和睦的伎俩,也从不上心,可此刻看到甄妍亲自送来的汤,心头却如同灌了蜜般甜丝丝的。   萧博延双眸注视着甄妍,柔声道:“既是妍妍亲手做的,我怎会嫌弃。”   甄妍只觉此话怪异,可到底哪里奇怪却说不上来,总归萧博延对她这个侄媳妇不管是称呼上,还是举动都过于亲昵了,甄妍不知该接什么话好,便把《兰亭序》从袖中拿出来,“还有这个,这字帖太贵重了,妍妍无功不受禄,不敢收,也不能收。”   萧博延心头的甜还没维持一刻,便被打回了原形,负在身后的手悄然紧握成拳,若当日萧嘉祥送她字帖,她定不会如现在这般如同送烫手山芋般把字帖送回来,只一刹那,胸口蛰伏数日的嫉妒再次悉上心间,萧博延面带微笑温声道:“我既是你六叔,送你点东西也无可厚非,让你拿着,你便拿着。”   “可这——”甄妍来之前早想好了拒绝的说辞,刚说两个字。   刚还一脸从容的萧博延,脸色倏然变得苍白,他微微探下腰,左手重重的按在桌案上,另只手捂着胸口,一脸的痛楚。   “可是伤口疼了?”这一状况发生的太快,甄妍瞪目结舌,忙改口关切的问。   萧博延微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眸子,他脸上的苍白之色消淡了些,嗓音里却依旧透着沙哑,听起来奄奄一息:“我的伤无碍的,对了,妍妍刚才你说什么?”   那语气听起来,仿若他再多说一句话便被晕厥。   甄妍怕他说话牵动伤口,哪敢再说不要字帖的事,她只得把字帖收起来:“没,没什么,谢谢六叔。”   萧博延唇角微不可查的往上翘了翘。   下一瞬,甄妍鸦羽般的睫毛微颤,如小孩子般做错事无所适从的朝后退了两步:“六叔身子既然不舒服,那妍妍就不在这叨扰六叔休息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的萧博延闻言,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第12章 、相思   萧博延看了眼站在甄妍侧后方的温茂。   温茂会意,立马端着药碗上前,“爷您的药晾凉了。”   路过甄妍旁边时,许是走的急忽然脚下一崴,手中那碗尚冒着热气的药汤霎时朝甄妍头脸泼下。   意外发生的太快,甄妍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忽然被萧博延扯住往他身后一拉,下一瞬,伴随着药碗跌摔在地上的“咣当“声,那碗黑漆漆的药汤悉数泼洒在了旁边的地上。   萧博延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较之刚才更白了,他身子微微踉跄了下,俯身捂着胸口,神色苦楚。   甄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的忙扶着萧博延臂膀:“六叔,有没有被烫到?”   萧博延粗喘口气,缓缓的直起身子,嗓音沙哑的道:“我没事。”   自知闯了大祸的温茂,一脸惊恐的道:“爷定是刚才救您的时候牵扯到伤口,伤口崩开了,甄小姐,您先扶爷回榻上躺着,奴才这就去拿药。”   刚才帮她引路的沉容不知什么时候退下了。   温茂一走,萧博延这便没人伺候了,甄妍也不便推辞忙应下:“好。”   虽说男女有别,可有了上次萧博延晕血靠在她肩膀上的先例,甄妍这次再扶萧博延的时候,已能做到落落大方,待扶着萧博延躺回到榻上,萧博延虚弱的转身想去拿枕头靠在身后,甄妍正好伸手也去拿,两人的手猝然碰到一起。   女孩的手纤细温软仿若一根羽毛落在萧博延在手背上,萧博延心头一热,眸光炙热的看向甄妍,想也不想的五指回拢,想要握住她的手,然,还没碰到。   甄妍吓了一跳忙收了手,仓惶的从榻上起身,走到旁边桌子跟前倒水,只露在外面的耳朵尖红若滴血般,不敢再直视萧博延:“我,我给六叔倒杯茶。”   萧博延见她窘迫的转移话题,心头不舍,但见她避他如蛇蝎,只得压下心中情愫,用那只尚带她体温的手以拳抵唇轻咳两声:“也好。”   窗外雀鸟啾鸣,桌案上沉香袅袅,屋中静谧的仿若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甄妍好生奇怪自己为何每每对上萧博延总心神不宁,但直觉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心想,待还了萧博延的恩情,她今后定要离萧博延远远的。   “爷,您刚才要的东西奴婢给您拿来了。”这时,去而复返的沉容,手中端着厚厚的一摞字帖放在了桌案。   萧博延这才收回投在甄妍身上的目光,朝沉容道:“拿来。”   沉容轻蹙眉心关切道:“批阅这些字帖耗时耗力,爷您现在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不若过几日待身子好些了再——”   沉容话音未落,萧博延眉峰紧皱沉声打断她:“不可,再过三日就是十五了,这些字帖要赶在十五之前批阅出来。”   甄妍在旁听的云里雾里,直到听到“十五”这个字这才恍然大悟。这些年萧老侯爷深居简出,早就不问朝事和家里的人和事了,这每月查验府中小辈练字进展的事估摸着是落在了萧博延身上。   沉容还要再劝:“可是爷您真的不能——”   沉容话音未落,忽然听到甄妍试探着轻声问:“要么我来试试?”   沉容闻言一愣。   萧博延脸上也露出意外的神色,一时有点不明所以。   甄妍被两人盯的脸热,但她依旧抬起头定了定神道:“我的字写的虽不如六叔的好看,但还算凑合,若六叔不方便,我可在六叔身旁协助,六叔,您看这样行吗?”   萧博延本就不愿甄妍走,正不知该如何强留人在这多待一会儿,闻言简直大喜过望,立马坐直身子,一脸喜色的双手撑着床榻就要下榻:“沉容把我的笔拿过来。”   然,下一瞬,甄妍一脸惶恐的立马过来扶着他胳膊,温声提醒:“六叔身子不适躺着就行,我去旁边的檀木桌上批阅,若有处理不了的问题,我再叫六叔处理。”   萧博延闻言忽后悔自己刚才装“重伤”了,但见甄妍一脸诚恳为他身子着想的模样,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可此等能亲近甄妍的机会,过了今日,今后恐怕再也没有,萧博延便满心郁猝,可刚才话说了,装病也做了,断没回炉重铸的可能,嘴上只得讪讪应下:“好。”   早些年甄妍在萧府曾被萧博延逼着练了几个月的字,故而在练字上还算有点基础,之后她跟着父兄去往边关,因府中没有玩伴,父兄又忙,她闲来无事便捡起了练字这个习惯,时至今日,与练字上也算是小有成就,寻常人写得字,她一眼便能看出长短处。   故而甄妍一落座,便开始低头认真的批阅字帖。   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萧嘉祥,萧婉欣,萧婉珊等人的字帖竟然也在。   萧嘉祥用行书写了一篇《策论》,通篇字迹清新飘逸,方圆兼备,如他人般温润尔雅中不失柔情。   甄妍看着看着怔怔的出了神。   她为一己之私刻意隐瞒萧嘉祥自己失-身于陌生男子的事,若哪天被萧嘉祥知晓,萧嘉祥不知该怎么看她,会不会唾弃她不洁?   “怎么了?”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问询声。   甄妍被吓了一大跳,她忙把萧嘉祥的字帖翻过去,看下一篇:“没,没什么。”   萧博延却敏锐的捕捉到她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黯然”,心头纠结,恨不得替她代过,可转念一想,今后有他暗中照看着她,谁也不能欺负了她去,心里才好受了些。   这时,甄妍翻阅字帖的手一顿,疑惑出声:“这是谁写的?竟没有写姓名。”   “定是婉欣的,这小妮子素来偷懒,知道她的字帖会先到我这,总在字帖上加塞小纸条,让我帮她放水,企图蒙混过——”   萧博延皱着眉,把甄妍手里拿着的字帖拿过去,刚看一眼,声音乍然而至,浑身血液倏然冲至头顶。   只见泛着微黄色的宣纸上,七零八落的写着:“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此情,何时起?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底下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与其说是一张字帖,倒不如说是一章随心而涂写的“秘而不宣的秘密。”   “婉欣的?”甄妍见过萧婉欣写的字,字迹虽秀丽颀长,工整有形,可和这张“乱画”的字帖比起来,这张字帖上面的字,苍劲有力、力透纸背,给人一种笔走龙蛇之势,倒像昔年萧博延教她练字时所写的字。   甄妍疑惑的眨了下眼看向萧博延。   萧博延心头狂跳,脸色晦暗不明。 第13章 、醉酒   不知怎的萧博延忽然生出想试探她的想法,他垂下眼,眸中的暗色被掩盖的严严实实,只见他满脸疑惑的抽出甄妍手中的宣纸,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哦,这是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乱写的,想必是下人整理字帖的时候不留神把它也整理进去了。”   见他承认,甄妍也没多想,“那我把这张字帖单独拿出来。”   “好。”萧博延答应的痛快,右手接过字帖后五指收拢握成一团,扔到了窗外。饶是如此,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尴尬躲闪却没逃过甄妍的眼睛。   自甄妍入萧府后,萧博延在她面前一直是温润儒雅,镇定自如的,鲜少有这般惊慌失措的表情,好似藏着什么秘密怕被人发现似的。   甄妍抬头看了眼萧博延。   男人姿势慵懒的靠着桌案站着,几年不见,萧博延略显单薄的后背,现今挺括有形,就连眉眼间的青涩也变得深邃,令人捉摸不透。   那个曾经爱逗她喊“六叔”的青涩少年,不知何时早长成了一个成熟有魅力的男子,他早到了适婚的年纪,却迟迟没定亲,难道是早就有了心仪的女子?   这念头刚在脑中闪过,甄妍立马否认掉。   诚然如萧博延今时今日的地位,若他真看上哪个女子娶了便是,何必偷偷摸摸的写这种“求而不得”的相思诗句,莫非萧博延的婚事他自己不能做主,故而才对哪名女子这般忧愁相思?   这么想着,甄妍忽然又想到了自己和萧嘉祥,如今她性命被圣上拿捏着,父兄翻案无望,萧老侯爷定不会允许她再和萧嘉祥成亲的,两人也是错付,心头便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甄妍黯然的垂下眼,感同身受般不由的轻声说:“若六叔当真中意那名女主,不妨去试上一试,说不准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萧博延缓缓直起身子,紧紧的盯着甄妍,嗓音暗哑道:“妍妍何出此言?”   甄妍这才惊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混账话,她一个闺阁女子,尚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萧博延就能轻易的选择了吗?她刚才那番话,无疑是在萧博延心头撒盐。   可话都说出口了,断没收回的道理,甄妍定了定神,正想着措辞。   便听萧博延幽声问:“若今日你是我,你该如何抉择?”   这句话仿佛也撕开了她面对萧嘉祥的深情时的犹豫不决,甄妍移开目光,看向桌案上萧嘉祥写的字帖,仿若是看见了萧嘉祥,念有心生轻声说:“若那人当真是我的心中所爱,若有可能,我想我会尽力试一试。”   萧博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头一喜,眸色温柔的看着甄妍。   下一瞬,便见甄妍黯然神伤的拿起萧嘉祥的字帖,依依不舍的摩挲着上面的字。   萧博延还没翘起的唇角顿时凝固住了。   .................   温茂熬好药把药端过来的时候,甄妍人已经走了。   屋中静的掉针可闻。   萧博延正坐在桌案前盯着那碗人参鸡汤,脸上神色无喜无悲平静的可怕。   在旁伺候的沉容,给温茂试了个颜色。   温茂整颗心顿时揪到了一起,他忙定了定神,把药放在萧博延手边,故作艳羡的啧啧出声:“早就听说甄小姐厨艺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爷,您看着这鸡汤熬的,稠而不浓,还有一股瓜果的清香味,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奴才只看一眼,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是吗?”萧博延闻言,脸上非但没爱屋及乌的喜色,却平静的反问一句。   温茂猜不出主子的心思,不敢再随便应话。   萧博延捏着瓷勺搅弄着人参鸡汤,声音喃喃的低不可闻,仿若是说给温茂听的,也好似是说给自己听的:“既你心心念念都是他,那我若再强求,也是——”   萧博延没在说下去,他抬起头,目光看向窗外的一点虚无,心灰意冷:“是时候抽身了。”   ............   甄妍回去后,念及萧博延的伤势,吩咐司秋连续熬了几天的人参鸡汤给萧博延送去补身子后,萧老侯爷评选府中小辈字帖的日子也到了。   甄妍本来是不想去凑热闹的,可昔年她在萧府小住时每逢今日都参加了,今日若她无故缺席,定会被旁人耻笑她不守礼节,没有礼貌。故而甄妍一大早便交代司秋去给萧博延送鸡汤,她则换了套干净的衣裙,坐在妆镜前梳妆打扮,边等待司秋。   一刻钟后,没等来司秋,却听说司秋和萧婉珊在前厅花园旁起了冲突。   甄妍心感不妙,忙找过去。   前厅侧边的曲折□□中,司秋浑身脏污不堪,被三五个丫鬟摁着双手趴跪在地上,她脸上满是泪痕,愤恨的看着站在她跟前趾高气扬的萧婉珊,“我刚才才没有撞到你,你的人不小心把端给太子的酒撒了,不关我的事,你别在这含血喷人。”   萧婉珊怒骂道:“刚才这里所有人都看到了,你还敢给我狡辩,来人,把这野丫头给我捆了,扔进湖里区,我看她嘴还硬不硬。”   两名丫鬟立马上前,抬起司秋双脚,就要把司秋扔进湖里。   “住手。”甄妍拽开其中一名丫鬟,气喘吁吁的护在了司秋面前。   萧婉珊原是奉萧老侯爷的命令来给太子送酒的,不成想在路上撞到了甄妍身边的丫鬟,真可谓是冤家路窄,分外眼红,顿时心生一计,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此刻见甄妍上钩,满是愤恨的精致小脸上骤然浮出志得意满的神色,当即把衣袖往下狠狠一甩,“我当这丫鬟的主子是谁呢能这般嘴硬,原来是你的丫鬟。”   甄妍也没想到司秋竟碰到萧婉珊,她垂下眼看向地面,离她脚边不远处,一枚精致的雕花铜制酒壶大咧咧的躺在地上,旁边是被打翻了的人参鸡汤。   萧婉珊带着的一众丫鬟各个衣着干净,反而是司秋裙摆上溅满了酒水和鸡汤。   孰是孰非一眼便知。   司秋在她身后呜咽出声:“小姐奴婢根本没撞到婉珊小姐,是她们硬要栽赃诬陷奴婢。”   甄妍知道今日不管司秋撞没撞翻萧婉珊的酒,萧婉珊都不准备放过她和司秋。   她在萧府有姑母和萧嘉祥护着,没人敢把她怎么样,可司秋不同,若姑母得知司秋撞翻了送给太子的酒,定会被姑母打发出府的。随即定了定神,冷声道:“你要怎么才肯放过司秋?”   萧婉珊美艳的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我最喜欢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了。”   “诺。”萧婉珊纤纤玉手指着远处的莲花池,下巴抬的高高的:“你当着府中所有人的面跳到那个莲花池里,这事就算揭过了。”   甄妍和司秋主仆二人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向对面。   甄妍脸色顿时白了几分,掩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前厅院中人来人往,丝竹弦乐之声混杂着宾客的笑闹声不绝于耳,看样子少说有上百人,若当今太子也在,那前厅至少两三百人。若小姐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跳了莲花池,今后将成为京城贵妇圈里的最大笑柄。   萧婉珊身后的丫鬟捂唇偷乐:“堂堂的侯府小姐当着所有人的面跳进莲花池,啧啧啧,想象那画面我都觉得刺激。”   另一个接话道:“可不是,若我是她,我是没脸苟活。”   司秋哭的更大声了,声嘶力竭的哭喊:“小姐不要,奴婢宁愿死也不要小姐救我。”   萧婉珊柳眉挑起,娇俏着声问:“考虑的怎么样了?”   甄妍转过头紧紧的盯着萧婉珊,苍白的脸色在阳光照射下,晶莹透亮,几近毫无血色,她一字一顿冷声道:“我跳,但若你不依言放了司秋,我不会放过你的。”说到最后,嗓音里已有厉色。   萧婉珊被她气势唬了一大跳,不自觉朝后退了两步。   甄妍轻移莲步走到莲池旁,迎着对面望过来的无数目光,深吸口气,正准备跳下去。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阴沉哑笑声:“不过是一壶酒,打翻了再取一壶过来补上便是,婉珊你却执意要孤的小妹跳湖来赔,旁人若看了去,还以为孤不近人情。”   此话一出,萧婉珊等人脸色俱是一变,头也不敢抬忙俯身下跪,两股战战的颤声道:“太子殿下”。   甄妍闻声转身。   便见一名年轻男子身穿石青色四爪蟒服,头束金冠,腰配白玉带,周身气势惶惶,令人不敢逼视。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张承曜。而他身后站着乌泱泱的一群人中,为首的两位正是萧博延和萧嘉祥。   甄妍忙下跪,依着宫中规矩给太子请安。   张承曜快步上前扶起甄妍:“妍妹妹何须给孤行如此大礼,赶紧起来。”   甄妍被这一声惊的真真是受宠若惊,心想:她生母虽是圣上亲封的德慧公主,是太子的姑姑,可她母亲生前并不受宠,更在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了,她父兄悲痛交加,慢慢的也跟宫中断了联系,如今十多年过去,太子初次见她,不应该和见到路边的阿猫阿狗一般么?怎的还亲热的跟一家人似的?   甄妍手心冷汗直冒,语气却还平稳,只听她柔声说:“谢太子殿下。”   萧博延见状唇紧抿着,面色淡淡,看不出一丝情绪。   萧嘉祥看着萧博延这般反应心头纳闷,若是以往发生这种事,六叔定会替家人开脱两句,今日怎的这般无动于衷?随即眉眼都皱在了一起,呵斥萧婉珊道:“还不赶快滚过来给太子殿下和妍妍赔礼道歉!”   萧婉珊本就惊慌失措,被这么一唬登时吓得双膝发软,她惨白着脸仓惶膝行数步到太子跟前,浑身发抖的不成调:“民,民,民女该死,请太子殿下责罚。”   张承曜望着萧婉珊头顶好一会儿,才面带微笑的把萧婉珊扶起来,“既已知错,下次勿犯便是,瞧瞧,这张脸精致的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张承曜说完转头看向萧博延,面带微笑道:“萧参知不若这样,今日之事由孤而起,那么也由孤处置这两个小姐妹的恩怨如何?”   这话说的既维护了天家的颜面,也给足了永安侯府台阶下。   被提到名字的萧博延,双手朝前一辑,不卑不亢的道:“微臣无异议。”   “拿酒来。”张承曜淡声吩咐身后内侍。   甄妍不明所以,但自古天威难犯,君心似海,不是她这个寻常妇人能猜到的,故而只垂手站在旁边。   不多会儿,内侍拿来了酒。   太子张承曜倒了两杯酒,拿起其中一杯递给甄妍,面带微笑道:“之前孤常听父皇提起你的母亲,说你母亲是大越朝最漂亮的公主,生出的女孩容貌更在你母亲之上,孤那时便想妹妹该是什么倾城姝色,一直想着有机会见妹妹一面,可却始终没有机会,今日孤得见妹妹,心愿以偿,本应赏妹妹见面礼的,可孤今日前来萧府赴宴仓促,身上并没带礼物,孤备感不安,那今日孤便以酒为礼,陪妹妹喝上两杯,聊表孤的一点心意。”   甄妍不知太子这番话孰真孰假,忙双手接过酒盏,“谢太子殿下。”   如此喝完两杯后,太子张承曜又满了两杯,让内侍端到萧婉珊和甄妍面前:“孤本不愿管旁人的家务事,但今日事关孤的妹妹,孤便管上一管,不管今日你们谁有错在先,孤不再追究,但孤希望你们两个饮完这杯酒后,可以化干戈于玉帛和好如初,如何?”   萧婉珊早吓得魂飞魄散,哪敢不应,诺诺的道了句“好,谢谢太子殿下不罚之恩后”,仰头把酒水喝了。   如此一来,甄妍便喝了满满三大杯酒,待太子离开后,只觉头晕目眩。   萧嘉祥也没想到太子竟会来府中参加家宴,他在太子府当职,这时候理应寸步不离的跟着太子,只得道:“妍妍,你先照顾好自己,我待会儿再回来找你。”   甄妍脸颊绯红,只盯着他瞧,眸色却是迷离的,闻言怔怔的点头:“嗯。”   主仆两人回到了听轩阁,甄妍迷迷糊糊中听到司秋在她耳边说话:“小姐你先躺着,奴婢去打点水回来。”   甄妍从未饮过酒自然不胜酒力,刚才酒劲还没上来尚能走路,现在酒劲上来了,只觉头晕目眩的更厉害了,不敢睁眼,身子困乏的厉害,心口仿若被烈火焚烧热燥难捱,她艰难的翻了个身,意识渐渐抽离,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一声轻唤:“妍妍?”   脚步声去而复返,床榻边沿忽然塌陷了一块,一只干燥温暖的手如羽毛般落在她脸颊上。   甄妍到底是闺阁女子,家中忽逢大难,为救父兄她连日奔波早已心力交瘁,今日又被萧婉珊连番欺辱,面上不显,可喝了酒后,心中无处排遣的委屈无助绝望一瞬被放大了许多倍,人也变得比平时脆弱很多。   此刻,听到仿若是萧嘉祥的关切声,心里再也绷不住,忽然伸手握着那只落在他脸上的手,轻轻往下一拽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那坐在榻沿的人不备,高大的身躯顿时往下扑摔在她身上,唇擦过她红若樱桃的唇瓣,落在她的脸颊上。 第14章 、梦境   碰触到的那一刹那,两人身子俱是一僵。   何奈甄妍这会儿醉意上头,意识迷迷糊糊的,察觉到自己碰到了对方的嘴唇,想要避让,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刚才那片刻的清醒又重回混沌之中。   萧博延刚才陪太子游园的时候撞见了甄妍和萧婉姗起争执,碍于太子和众人都在,他不方便出面相助甄妍,直到回到前厅安顿好太子后,这才寻了个借口回来寻甄妍,然,人刚走近床榻,就被甄妍拉住了手——   萧博延下意识的忙抬起头看向甄妍。   甄妍满脸红霞,吃痛的轻蹙了下娥眉嘤咛一声,难耐的微抬了下下巴,把脸偏向一边,似要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去。   还好没醒。   萧博延轻呼口气,缓缓直起上半身,想要把自己的手臂从她手里抽出来,甄妍忽然收紧手,鸦黑的眼睫颤了颤,两滴清莹的泪水涌出眼角,神色凄哀无助的低声唤:“别走。”   把脸颊重新枕在他在掌心里。   萧博延的身子被迫朝下压了压,堪堪悬在甄妍身子的上方一寸的位置,两人的脸挨的几近,呼吸可闻。   女孩的眼稀松的闭着,鼻梁秀儿挺翘,底下一副樱唇微微张开着,娇艳欲滴,仿若等人去采摘。而在半个月前的山洞中,女孩便是这副温软无害的模样,如妖精般用这副嘴唇迷乱而放肆的亲吻他——   萧博延想到这,身子顿时起了异样,他克制着不去看甄妍的唇,喉头滑动了几下,哑声唤:“妍妍?”   甄妍带着泪珠的眼睫颤了颤,胸口呼吸平稳,竟似睡着了。   萧博延只觉自己若再这般半拥着她,今后对她更无法放手了,随即狠心的抬了抬手臂,就要再次把手从她怀里抽出来,而甄妍这次仿若早有所觉,她忽然睁开眼,怔怔的看着他,眼角不停的落下眼泪,只听她低不可闻的道:“你,你是嫌弃我了吗?”   萧博延吓了一大跳,但见她虽看着他,可眼神呆滞,倒像是在说梦话,并不是认出他,遂放下心柔声道:“我怎会嫌弃你呢,莫要胡思乱想。”   甄妍闻言白皙的脸上绽放出微笑来,随即不知想到什么,眉心紧紧的蹙在一起,把脸偏到一边,委屈的继续掉眼泪,小声哽咽:“那,那是你还不知道我的秘密,若你知道了,你,你定不会这样想的。”   萧博延这才骤然意识到甄妍说的“秘密”是她失-身给他的事。她这般自责,甚至不敢将此事告诉萧嘉祥,无非是觉得她愧对萧嘉祥。   而他呢?   他在她心中恐怕只是个噩梦般的存在。   萧博延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被甄妍握着的手缓缓紧握成拳,脸色变得晦暗难明。   甄妍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泪水流的更凶了。   萧博延拳头缓缓松开,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仿着萧嘉祥的语气柔声哄慰:“我知道,我不怪你,你若觉得对不起我心中不安,我也可以一辈子当做不知道。”   他话音方落,甄妍非但没被安慰到,白皙的脸上甚至露出苦楚的神色。   萧博延不擅长哄女孩子,见她又开始哭,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把人轻轻抱起放在腿上,女孩鸦黑的发软软的铺满了他整个臂膀,萧博延见她樱唇蠕动了下,似说了句什么,他皱眉低下头,“你刚才说什么?”   女孩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一道缝,忽然伸手轻柔的抚摸他的脸颊:“六,六叔?”   随即抬起下巴忽然凑上前吻他的唇。   萧博延浑身倏然紧绷,眸尾泛红,他克制着不动,按着她细软的腰肢,眸底的暗色深不见底,哑声问:“妍妍,你可知我是谁?”   女孩懵懂的抬起头仿若仔细辨认他,嘤咛低泣:“六,六叔——”   微启的樱唇在他唇上来回舔舐,想进一步却不得章法,女孩急的脸色涨红,小巧的鼻翼上沁满了汗珠,同时手也不安分的揪扯他衣襟。   萧博延只觉那只作乱的小手所到之处仿若点火,片刻便烧成了熊熊烈火,令他苦苦支撑数日的理智彻底崩塌,他再克制不止,扶着女孩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女孩绯红的脸因他而情动的透出蜜粉色,唇齿不停泄出嘤咛声,她承受不住般柔弱无骨的双手抵着他胸膛,头不停的往旁边偏,身上那件薄薄的藕青色衣裙衣襟从肩头滑落到臂弯里,一片雪白的胸口悉数暴露在空气中。   女孩害臊的忙用双臂遮掩,殊不知自己这副模样,在男人眼里是何等的娇艳动人,欲拒还迎,萧博延眸底彻底变成了暗红色,身子绷的厉害,他擒着她不安分的双手放在枕边,另只手往下撩起她的衣裙堆在膝上——   外间忽然传来司秋的问询声:“小姐,是你睡醒了吗?”   萧博延的意识一瞬回笼,忙把甄妍身上衣服整理好,盖上薄被,利索下榻。   接着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这次却是萧嘉祥的声音:“妍妍人呢?”   “小姐喝醉了正在屋中休息呢。”司秋回了声。   两人脚步声由远及近,眼前就要走到屋中。   萧博延看了眼床榻上睡着的甄妍。   若他执意呆在这不走,待会儿两人进屋,就算他能找理由含混过去,可依旧会对甄妍闺誉有损,遂几步走到窗台边,一跃而起,跳出窗外。   与此同时,两人也前后进了屋。司秋寻个理由出去了。   萧嘉祥则走到床榻边。   屋中静谧,床帐内甄妍背对着她睡着,她似睡得不安,清秀的眉时不时轻轻蹙起,唇瓣红的仿若盛放的红牡丹般娇艳欲滴。   自上次六叔告诫他少来找甄妍后,萧嘉祥便没再来过这听轩阁,今日再见甄妍,眸底柔情不觉外漏,抬手想要触碰甄妍的脸颊,指腹还没落上去,便听外面忽然传来温茂的问询声:“三公子,您在屋中吗?”   萧嘉祥忙收回手,从榻上站起来走了出去:“何事?”   温茂在院中不卑不亢的道:“六爷说了,太子今日亲临府里,为防万一,身边是不能缺人伺候的,让三公子赶紧过去。”   萧嘉祥本就是抽空过来的,闻言哪敢不从,忙跟着温茂走了。   因是秋高气爽的秋日,气温也适宜,故而此次家宴布置在了前厅院中,太子端坐于上首,萧老侯爷的位置在左侧下首,因姑父人在外巡游并未归府,府中能支撑门庭的便只有萧博延一人,遂他的位置紧挨着萧老侯爷,其他的诸如萧嘉祥,三房所出的萧嘉焱等小辈们皆坐与其下。男子对面坐着的则是府中女眷们,姑母甄氏,二房季氏,萧婉姗,萧婉欣等人。   萧博延前脚过来赴宴,后脚温茂便过来,凑在他耳边低语几声。   萧博延眉目不动,可唇角却微微往上扬了扬。   而这一细微的表情却落入了太子眼中,太子此次借着萧府家宴来府中,为的就是拉拢萧博延,先是放下身段帮萧婉姗解围,后又呆坐在这半日,可谓是无聊至极。   闻言却脸带微笑道:“是何事令萧卿这般开心呐?不若说出来让孤也跟着乐呵乐呵?”   这时,萧嘉祥也偷偷的回来了,站在太子身侧。   萧博延起身遥敬太子,微笑着回话:“近日微臣养了一只母猫,可眼下是秋季,外面的公猫循着气息找过来了。为此微臣很是头疼,于是刚才就想了个法子,令温茂先把母猫单独圈养起来,这样一来,既可让母猫远离纷争养养身子,别的公猫也不敢再来,可谓是极好的法子。”   太子闻言面色倏然变得僵硬,只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的道:“此计甚妙。”   萧博延仿若看不到太子眸中厉色,谦逊道:“殿下谬赞了,殿下若喜欢猫的话,改日微臣的母猫诞下小猫,可来微臣府中挑一个极好的拿回去养着。”   太子这次连话都懒得说了。   ..........   因太子来府中帮甄妍解围的缘故,甄妍这一觉没睡多久,就被司秋唤醒了,说是姑母请她入宴。   甄妍只觉头疼欲裂,但也顾不得这许多,甚至连衣裙都没换,忙往前厅赶。   甄妍到的时候,宴会已开了大半,萧老侯爷已评选出这个月练字最好的人,萧婉欣高兴的合不拢嘴,忙上前双手接着金豆子:“谢谢爷爷。”   女孩声音娇俏,带着股憨厚,惹得众人微笑连连。   甄氏嗔笑着对太子和萧老侯爷道:“婉欣在这班门弄斧让殿下笑话了,不过,若说起咱们大越朝字写得好的女孩,当属殿下的胞妹云音公主。”   甄妍不愿惊动在场的人,偷偷寻到自己的位置刚坐下,忽觉一道厉光射向自己,忙抬头,便见萧嘉祥冲她微微一笑。   甄妍刚才喝醉酒睡觉的时候意识虽时有时无的,可依稀记得萧嘉祥偷偷跑来看她的事,她心中感激,胡言乱语的和他说了好多话,之后画面一转,她竟又梦到当日她和那名陌生男子在山洞肆意纵情的画面,梦中男子动情时清晰的喘息声,和指腹在她身上流连忘返温热的触感,真实的不似梦境。   若非她醒来偷偷看了眼自己的身子,和平常并无二异,她还以为是真实发生的。   此时甄妍见萧嘉祥看自己,眸色躲闪了下,她忙垂下眼,循着姑母的话看向上首,这才看到紧挨着太子坐着的,竟还有个女孩。   女孩穿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长裙,头戴一只简单的金钗,肌肤如脂,眉若轻烟,眸若流光,挺翘的鼻梁下,一点朱唇,虽不是倾城倾国的相貌,可清丽中不失灵动,是个极美的女子。   那女子杏眸乱转,不知在看向何处,闻言人先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是说自己,白皙的脸倏然变得绯红。   太子哈哈一笑:“这小妮子也就字能拿得出手了。”   云音公主娇嗔的瞪太子一眼,扁扁嘴:“皇兄尽会损我,我不理皇兄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帮云音公主说好话的。   评出谁的字好看后,接下来便是观看歌舞了,太子称想看看萧老侯爷平日是怎么养生的,萧老侯爷笑呵呵的领着人去了,这两人一走,府中小辈们顿时都松了口气,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萧嘉祥屁-股如扎针般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甄妍面前柔声问:“感觉好些了吗?”   甄妍恍惚忆起醉酒时问他的话,心不由往上一提,不安的抬起妙目,迟疑道:“好多了,我,我——”   萧嘉祥眉峰微皱。   不等他再开口,甄妍深吸口气,鼓足了所有的勇气,紧张的盯着他眸子,“我,我给你说完那些话后,你是怎么想的?”   萧嘉祥只以为甄妍说的是上次两人分别时她对他说“会自己照顾自己”的话后,却没依言把自己照顾好,还没萧婉姗当众欺负出糗了去的事。   他心中气恼萧婉姗的所作所为,同时又想到甄妍脾气看着温软好说话,实则是个不肯吃亏的,问他这话,大致是存了要反击萧婉姗的意思,但怕他这个做哥哥的在中间不好做,才有此一问。   他自然是向着甄妍的,遂温声道:“无论妍妍做什么,我身为你未婚夫都站在你这边,支持你,谅解你。”   甄妍没想到萧嘉祥就这么揭过自己失-身的事,一下子怔住了。   萧嘉祥上前一步,轻握着她的手,温声笑:“我已经表态了,那妍妍你呢?还找练字的理由躲着我吗?”   原来他心里什么都知道,却依旧对她不减当初。   得夫若此,夫复何求。   甄妍心头触动,泪水一瞬涌至眼眶,她哽咽了声,反握着萧嘉祥的手,“嘉祥,你刚才说的是真心话吗?”   “三公子,你怎么没跟上太子?太子待会儿唤你伺候你不在身边怎么办?”甄妍话音未落,便见温茂一脸急色的跑过来,扯住萧嘉祥的胳膊,做势就要走。   接着,一道沉稳的嗓音从她身后幽幽传来,“你放心去吧。妍妍这里由六叔看着,六叔绝不会令旁人欺负了她去。”   甄妍还没转头,一个靓丽的身影如花蝴蝶般朝她扑来:“你就是甄妍,我皇兄嘴里说的小妹妹吗?”   来人却是云音公主,甄妍怔然的应了声:“民女正是。”   随即转头看说话人。   萧博延不知何时站在了她和萧嘉祥的身后,他面色不善,语气也比平常的冷,仿若绞着什么醋意似的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说: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第15章 、吃味   萧博延话虽这么说,可眸子却紧盯着她,那目光仿若恶狼发现了猎物,却不急着上前捕捉而是等待机会伺机而动般,令她浑身寒毛直竖。   甄妍忽然想到刚才梦中情景。   梦中与她纵情的陌生男子,不知怎的中途忽然换成了萧博延,萧博延那张素来冷清克制的脸上染满了□□,他眸底通红,大掌牢牢的掐着她的纤腰,迷乱的亲吻她,边哑声逼她唤他六叔——   甄妍燥的简直不敢直视他,忙撒开握着萧嘉祥的手,朝后退了两步。   萧博延被温茂扯着胳膊,自然没留意到甄妍异样,他面带感激的回话:“好,谢谢六叔。”   随即轻握了下甄妍的手,歉疚道:“妍妍,我——”   甄妍藏掖在心底最大秘密已和萧嘉祥说开,芥蒂放下,再看萧嘉祥是满心的欢喜和信赖,她无视旁人的目光,大胆回握着萧嘉祥的手,柔声道:“你的心意我都懂,赶快去,别耽误了正事。”   萧嘉祥被甄妍冷落了许多天,直至此刻才感觉到甄妍心中有他,满腔柔意化作凝睇:“嗯。”   话落,随着温茂大步流星的离去。   云音公主在旁看的目瞪口呆,指着远去的萧嘉祥,又看看甄妍:“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萧博延闻言眸子紧紧盯着甄妍。   也可以说,在他入听轩阁的那一刻起,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甄妍的一举一动占据了。   他原以为自己对甄妍这么念念不忘,不过是男子喜欢对自己睡的第一个女子负责的念头作祟,所以,才会见到甄妍巧笑嫣然的站在萧嘉祥身旁时,频繁吃醋。   于是,当甄妍醉酒迷乱的吻上他唇那一刻,他脑中忽然出现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现今这么痛苦,不过是因为没再次得到她,若他再次得到她,他心底所谓的想对她负责的感觉便不会如现在这般强烈,久而久之他便会彻底放下她。   抱着这个念头,他虽没做到最后,可之后甄妍入宴现身的那一刻,他的心湖却比往日平静很多。他正暗自庆幸自己再过不了几日便可以摆脱不受控的局面时,便看到萧嘉祥找甄妍“互诉衷肠”的情景,只一瞬隐于他心底的嫉妒,醋意齐往上涌,他甚至没有思索,便让温茂支开了萧嘉祥,寻个理由赶了过来,更在听了云音公主的问话,心神不自觉的往上一提,想听甄妍的回答。   甄妍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她樱唇嗫嚅了下,似有点害臊,但也只一瞬,便轻抬妙目,落落大方的承认:“回公主的话,民女和三公子自小定下了婚约。”   萧博延面上不显,背在身后的拳头却缓缓收紧。   云音公主了然,艳羡道:“原来如此,放眼整个大越三公子无论人品还是家世,在所有适婚男子中都是拔尖的,想必甄姐姐日后嫁给他,定不会受委屈的。”   普通男子对未婚妻子的贞洁看的比命还要重,而萧嘉祥刚才却落落大方的表示谅解她,更待她如初如宝,瞬间给了甄妍想要和他继续下去的勇气,纵然这过程艰难,单凭萧嘉祥对她的情谊,甄妍都愿意再去试一试。   甄妍唇角不自觉往上翘了翘,面带柔意道:“嗯,三公子待我自是极好的。”   她话音方落,久没出声的萧博延,拳头抵着唇重重咳嗽一声。   云音公主忙回头,满脸诧异:“萧大人若身子不舒服,不用再跟着本宫了,先回去休息吧。”   萧博延放下手,他面色淡淡,“微臣这是老毛病,无碍的,劳烦公主挂心了。”   萧博延虽在中书省任职,可私下和太子的关系并不热络,甄妍之前曾听父兄说过,现今太子和五皇子明争暗斗的厉害,朝中那些保持中立的大臣,不敢轻易站队,故而都以圣上持重的永安侯府马首是瞻。而萧博延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一直周旋与太子和五皇子之间,却并不帮任何一方,一家独大。   因此,今日太子来永安侯府的目的,便显而易见了。   那萧博这会儿不是该和太子周旋么?怎么会在这?   与此同时,萧博延继续道:“萧府里最好的景致在南苑,现在正值初秋,南苑院中种的昙花花期已至,刚才下人来禀说,这昙花今日晚间有三株会开花,若公主不嫌弃的话,可移步到南苑等待。”   甄妍不明所以看向云音公主。   云音公主看出她疑惑,调皮的眨了下眼解释道:“皇兄临走的时候,怕本宫等他无聊,便让萧大人带着本宫在府中转转,赏赏花。”   甄妍了然,看来这赏花是假,撮合萧博延和云音公主是真,这样一来,太子便可趁机把萧博延拉入自己麾下。   这念头刚在脑中闪过,云音公主挽着她胳膊,微笑着对萧博延道:“本宫想带着甄姐姐一同赏花,萧大人不会反对吧?”   萧博延眉峰微挑,露出个温文尔雅的笑:“怎会?”   随即稍微侧身,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公主请。”   云音转头兴冲冲的推着甄妍,娇俏着声:“甄姐姐我们走。”   甄妍之前从未见过云音公主,和云音公主的关系自然也谈不上热络,忽然被这么赶鸭子上架,有点反应不过来,遂秉着多一事不若少一事的原则,只能跟着前往,“好。”   永安侯府占地极大,只观景的花园林林总总便不下十个,期间栽种着各种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名贵树木,辅以假山喷泉做陪衬,竟是五步一景,十步成林,众人步入其中仿若置身于离昆仑仙境,云音公主很快就被眼前美景吸引,放开甄妍,小跑着前往前方二十步之遥的南苑。   甄妍加快脚步就要跟上,何奈这花园曲折幽径旁边灌木丛生,人走过去稍不留神,便会被枝丫勾住裙摆。甄妍觉察到裙摆被扯住,刚要转身去看。   走在她身后的萧博延,已俯身把裙摆从枯枝上提起,重新放在地上,他直起身,嗓音温润清淡:“好了。”   这一路上甄妍都不敢看萧博延,闻言头也没抬的忙道:“谢谢六叔。”   萧博延上前两步,和她肩并肩朝前走着,只听他忽然问:“我看你一路心不在焉的,可是有心事?”   天光正盛,隐匿在草丛里的各种小虫啾啾叫,他身姿高大,西斜的背影仿若一座倾斜的小山般把甄妍娇小的身子悉数拢入暗影中。   甄妍扭头一看,这才发现周围跟着的家仆,丫鬟侍卫不知何时走的一干二净,只剩她二人,暗叫糟糕,她一个被临时拉来充数的路人还没寻机会闪人,怎么忽然变成主角了?若被太子知晓她搅黄了云音公主和萧博延的“好事”,说不准会扒了她的皮!   甄妍忙踮起脚尖抬眼找云音公主身影,边回话:“没,没有。”   “在想祥哥?”   甄妍不知萧博延为何忽然提起萧嘉祥,一愣。   萧博延面带微笑,用仿若聊家常般的语气说道:“祥哥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人性情都属上乘,可性子有时候太过刚正,对是非曲直看的过重,眼里揉不进沙子,与他而言这并不是件好事,这点当初你爹爹为你挑选夫婿时候也曾说过。”   萧博延语气一顿,颇为和蔼道:“今后妍妍若嫁入府中,与这点上恐怕要受点委屈了。”   经他提醒,甄妍刚和萧嘉祥说开变得轻松的心绪,一瞬沉入谷底。   她和萧嘉祥虽是青梅竹马,可自从她跟着父兄搬去边陲后,这几年她几乎和萧嘉祥断了联系,自然也不知长大后的萧嘉祥行事作风。   若按萧博延的话讲,倘若萧嘉祥当真知道她失-身旁人的事,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毁她清白的男人,怎会如刚才那般轻轻松松一语揭过?   莫非,刚才她和萧嘉祥鸡同鸭讲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想到这,甄妍的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倏然变得苍白,不自觉的朝后退了半步。   萧博延抬手就要扶住她,但见她眸底的失落尽显,心头便若被剔掉一块般不舒服,便把手负在身后,心想:如此你便会对萧嘉祥死心了吧?   与此同时,消失多时不见的云音公主忽然朝甄妍摆摆手,兴高采烈的高唤:“我抓到了一只蝴蝶,甄姐姐你赶紧过来呀。”   甄妍忙收起纷乱的思绪,勉强扯开一个笑,眸含感激的道:“人无完人,嘉祥这般已经很好了,妍妍若日后能嫁给他为妻,称不上委屈。”   萧博延尚未往上翘起的唇角霎时凝固住。   甄妍说完,朝萧博延一颔首,提起裙摆匆匆朝云音公主所在的方向去。   温茂做完萧博延交代的事,折返回来,见萧博延独自一人站着,忙上前禀告道:“太子称自己身子不适,赖在府中不走,说要在侯府休息一会儿待到天黑看完昙花才走,三公子怕甄小姐招待不周得罪云音公主,让奴才过来看一眼。以奴才看,三公子这么记挂甄小姐,不若让三公子过来寻个理由把甄小姐带走?”   萧博延脸色暗沉:“不用,回去告诉祥哥,太子没回宫之前,不许离开太子半步。”   说罢抬脚朝甄妍所在的方向走去。   温茂得了吩咐,看了眼甄妍。   都说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看样子他家爷这几日白痛定思痛斩断情丝了。 第16章 、昙花(此章大修建议重新看)   甄妍赶到南苑的时候,太子和萧嘉祥也一并赶到了。   甄妍忙给太子行礼。   今日太子兴致似乎颇高,脸上神色比刚才从萧婉姗手下救下她时明朗很多,他笑灼颜开的令甄妍起身,甄妍起身后忙快步走到云音公主跟前。   云音公主站在院中的一片金灿色的菊花花海中,她半弯着腰,双手捏着一块素色的帕子,慢慢靠近停驻在菊花上的彩色蝴蝶,身边服侍的丫鬟在边上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说时迟那时快,云音瞧准机会双手忽然上前一扑,顿时罩住了蝴蝶,头也没抬,欢欣若狂的高声叫:“皇兄皇兄,快看快看我抓到蝴蝶了。”   少女娇俏的嗓音仿若黄鹂般清脆悦耳,惹太子和旁边跟随的萧家人朗声笑出来。   然,云音还没来得及高兴,那被她罩在帕子里的彩色蝴蝶,忽然从帕子的边隙钻出来,扑腾着翅膀朝空中逃窜了去,云音忙扬手去抓,懊恼的“哎呀”一声,“蝴蝶怎么跑了?”   甄妍手疾眼快的忙上前两步,大袖一挥,那只蝴蝶登时落入她的袖中,她忙用另外一只手捏紧袖口,转头吩咐丫鬟:“找个瓶子过来。”   在旁服侍的丫鬟早有准备,忙递上一个琉璃瓶。   甄妍把袖口松开一道缝,对着琉璃瓶口,不多会儿,蝴蝶扇着两只翅膀,优哉游哉的飞入琉璃瓶中,甄妍忙盖上木塞,她轻松口气,转头把装着蝴蝶的瓶子塞到云音公主,柔声道:“这下蝴蝶再也飞不走啦。”   云音在旁看的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摇了摇那瓶子,一脸艳羡:“甄姐姐你好厉害,怎么想到这个法子抓蝴蝶的?”   甄妍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   只因这个法子是萧博延教她的,当年她在萧府小住时因年纪小,又被萧博延威逼利诱着读书无法反抗,自觉日子实在无趣,便趁着萧博延不在府中的时候,偷偷躲懒扑蝴蝶玩耍。   可那蝴蝶飞起来身姿轻盈灵动,极难捕捉,一次萧博延回府的早,看到她被蝴蝶“耍的团团转”,讥笑她偷懒后,便教了她这个法子。   甄妍想到这,偷偷看了眼萧博延。   萧博延恰好正看向这边,四目相对,萧博延似也想到了这茬陈年旧事,紧抿着的薄唇微微往上扬了扬,似再说她“孺子可教也”。   甄妍长这么大还从没被萧博延真心实意的夸过,心情顿时变得愉悦起来,张嘴就要说是萧博延教的,话到嘴边忽然想到太子撮合萧博延和云音公主的事,怕自己这么说惹来事端,忙收回目光,面带微笑道:“民女自己想到的。”   云音看甄妍的眼神顿时变得崇拜起来,“那甄姐姐也太厉害了,看,那还有只蝴蝶,甄姐姐快来帮我抓。”   “好。”甄妍忙朝云音公主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太子见状透着威严的面容也浮上一丝笑,对萧博延道:“云音这丫头平日被父皇惯的不像样,叫萧卿看笑话了。”   唯有萧博延面色淡淡,不卑不亢的接话道:“太子殿下谬赞了。”   太子冷锐的眉眼渐变深邃,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诧异道:“若孤没记错,萧卿今年应当有二十四岁了吧?”   萧博延道:“是。”   太子感慨:“孤记得云音小时候最羡慕萧卿的博学,整日缠着孤,让孤带着她来萧卿府找你玩,那个时候萧卿课业繁重,腾不出时间陪云音,云音因此还消沉了好一阵子,这一转眼,萧卿和云音都长成大人了,现今萧卿成长的出类拔萃,惹人艳羡,而我那妹妹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顽劣,半分长进都没,令孤实在头疼。”   太子说到此处话音一转,“不若这样,萧卿得闲的时候,就来东宫帮孤好好管教管教云音,替孤分忧可好?”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俱是微微一变。   太子说这话看似在和萧博延闲话家常,可内里就差把撮合萧博延和云音公主的心思摆在台面上了,就连在旁伺候的萧嘉祥也跟着皱了下眉头。   甄妍虽站在远远的,可耳朵尖却竖的高高的,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闻言转头看向萧博延。   萧博延脸上无波无澜,微挑起一边眉,神色不定的看向太子。   而太子早在来之前便想好了这番说辞,这番话可谓既能逼萧博延做出选择,又能令萧博延感受到自己对他的重视,若萧博延识趣,顺着台阶下娶了云音,那么将来这永安侯府便是他的母族,待他登基之后,永安侯府将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萧博延没理由不答应。   太子如是想着,面上笑意不由加深,“萧卿迟迟不说话,孤就当萧卿答——”   “六爷。”太子话音未落,旁边站着伺候的温茂,忽然惊叫一声。   太子便见萧博延身子忽然晃了几晃,温润如玉的面容也跟着霎时变得惨白,他忙扶着旁边的树干稳定身形,边以拳抵唇重重的咳嗽一声,再开口说话时,刚还沉稳有力的声线变的艰涩无力。   只见萧博延粗喘了口气,端的是毕恭毕敬的态度,气若游丝道:“殿下说笑了,云音公主正值天真灿漫的年纪,若微臣依殿下所言一味的拘着她的性子,反而适得其反。”   萧博延说完,面上袭上几分愧疚之色:“更何况微臣身子一直孱弱,实不知那天病重便撒手人寰了,实不敢教导云音公主,耽误公主。”   甄妍刚才还为萧博延不知怎么回答太子设下的陷阱而捏把汗,听到这回答差点笑出声。   今日太子为了拉拢萧博延可谓是下了血本。就算萧博延当场拒绝,可五皇子及其党羽也会猜疑萧博延在太子许诺的重酬之下后的立场还是否如以往坚定,进而为了阻止萧博延被太子纳入麾下,做出不利于永安侯府的事。   如此,萧博延刚才那番话便耐人寻味了,简直是和所有人宣告自己命不久矣,是个弃子,让那些企图拉拢他的人死心,此举不亚于一个响亮的巴掌直接扇在了太子脸上。   太子脸上志得意满的笑还没维持一瞬便落下去,眉眼倏然变得阴蛰。   萧博延盯着太子,以拳抵唇,孱弱的咳嗽数声。   院中静的针落可闻,两人视线在空中激烈的碰撞,紧紧绞在一起。   “皇兄,您在这么当众给我难堪,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与此同时,正热衷于抓蝴蝶的云音公主,忽然从鼻孔里哼了声,扬声对太子道。   太子见拉拢萧博延不成,但还不愿就此彻底得罪永安侯府,遂先移开目光,阴蛰的眉眼缓缓笑开,唇角轻掀,又恢复刚才温润如玉的模样,只见他摇头笑着叹息一声:“既然萧卿和云音都不愿,那孤也不再勉强了,萧卿既然身子不适,便好好在府中休息,今后莫要再说死不死的丧气话,孤离不开萧卿,这大越也离不开萧卿啊。”   萧博延也找了个台阶下,语含感激:“谢殿下-体恤。”   随着话落,底下的人也跟着长舒一口气。   太子在萧博延身上吃了闷亏,也没什么兴致再看昙花盛开的美景了,在人前装装样子坐了一会儿,便称身子乏了要起驾回宫,可临走的时候却发现云音没跟上,忙派人去找。   这厢甄妍跟着云音一路跟着蝴蝶跑到了一所不知名的偏僻院落,眼见身后跟着的侍卫,丫鬟不知什么时候都跟丢了,心中咯噔一声,怠慢公主可是大罪,忙拉着云音公主的手,“公主,我们不能再往前走——”   甄妍话音未落,刚还兴冲冲誓要把府中所有蝴蝶都抓完的云音公主,一脸戒备的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后,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塞到甄妍手中,急声道:“你哥哥的信,他让我交给你。”   甄妍大惊。   她哥这几年一直在边陲带兵,根本没来过京城,是怎么认识云音公主的?且不说这个,她哥现在是戴罪之身,正被朝廷通缉,就算偷偷潜伏回京,也断不可能和久居宫中的云音公主联系。   思及此,甄妍反手把信重新塞进云音手心,警惕的朝后退了两步,冷着脸叱道:“我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民女还有别的是要做,若公主没什么事,民女这就告退了。”转身就要走。   云音大惊失色,急步上前拉着甄妍的手,一脸焦急:“我知道甄姐姐不会信我,可你哥哥给你的信却是真的,甄姐姐若不信,趁现在无人大可拆开一看,便知我的话不假。”   无论这封信是真是假,甄妍都迫切的想知道哥哥的消息。可站在她眼前的云音公主是敌是友她尚不可知,甄妍不敢贸然应承,只惊疑不定的看着云音公主。   云音公主似乎很着急,白皙的额头上霎时沁出一层薄汗,她忽然想到什么,往衣袖里一掏,从中拿出个宝锦紫色绣金线莲蓬的香囊,递到甄妍跟前:“这是你哥甄俊的贴身之物,甄姐姐应当认识吧?”   甄妍定睛一看,随即猛地抬头:“你和我哥是什么关系?”   云音张嘴就要说话,身后茂林之后忽然传来几道高声呼唤:“公主?公主你在哪?”   接着脚步声纷杳而至。   甄妍和云音公主俱是一怔,朝身后看了眼。   云音公主瞳孔骤然紧缩,眼看侍卫们已发现她们,再来不及解释,仓惶把信重新塞回甄妍手中,随即快步朝侍卫走了过去,只听她娇俏着声,一脸抱怨的叱道:“吵什么!本宫又不会丢,看看你们,把本宫的蝴蝶都吓跑了!”   云音公主说着话,边转头恳求的看她一眼。   甄妍只觉掌心里躺着的那封信仿若滚烫的碳,令她左右拿捏不住,她心跳湍急,忙把信塞进自己的袖中,跟在云音公主身后走了出去。   待两人重新回到南苑,天色已擦黑,萧嘉祥和萧博延竟然都在,云音公主告别了众人后,随太子摆驾回宫。萧嘉祥自然跟随。   甄妍心中藏着事,面对温茂的挽留,面露惋惜的表示自己虽特别喜欢昙花,可今日身子不适恐怕要错过美景为由,提前回去了。   萧博延留在这本就存了和甄妍一起看昙花的心思,但他若亲口相邀甄妍不太妥当,故而让温茂去说。如今甄妍人都走了,他自然也不想在这久待了,转身就要走,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折返,重新坐回凉亭中。   秋夜更深露重,只着单衣的温茂,浑身冻得直发抖,双臂抱着胳膊取暖,边看着穿着比他还单薄的萧博延,建议道:“爷,您若等的无聊就先回去吧,这里有奴才替您守着。”   萧博延身子本就孱弱,又坐在秋风里冻了两个时辰,四肢早冻的没了知觉,唯有胸口还有还有一丝暖意,他朝温茂摆手:“不用,一边呆着去。”   说着话,那紧紧闭合的花苞缓慢的扯开一道缝。   萧博延眸色一喜,忙起身正欲奔上前,哪知手脚早冻得没了知觉不听使唤,差点摔个嘴啃泥。   温茂忙把他重新扶回凉亭中,这次不等萧博延说话,便令人把开的最好的一株昙花撬出来,装进花盆里,给甄妍速速送去。   萧博延不悦的瞪温茂一眼,忙站起身想要亲自去送,温茂在旁苦口婆心的道:“我的爷啊,这深更半夜的,您一个做叔叔的去给侄媳妇送花,怎么都不合适,这种小事奴才去最合适。”   萧博延这才想到这一岔,满面郁色,只得重新坐回去,“快去快回。”   甄妍从南苑回到听轩阁自己的住所后,双手颤抖着忙拆开云音公主给她的信。   只看一眼,甄妍心头疑虑顿消,眼眶里蓄了多时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落。   司秋关好门窗赶过来,便见甄妍止了哽咽声,吸了下鼻子,如捧着珍宝般一个字也不落的继续往下看。   “字付妍妍吾妹,兄早日被奸人构陷祸及全家,每每念及父和妹现今处境,兄心不甚痛哉,可现今奸人未除,兄与君离心离德,兄若冒然回京面圣,唯恐祸患未除,还将全族陷于更大的祸患之中,兄残躯一副,自不惧死,可全族上百口性命吾不能不顾,故而,兄决意暂不回京,先隐于暗处揪出祸害吾全族之奸人,如此,奸人罪恶昭彰的一日,父和妹便可脱离危境,只兄现今身在外,心却万分焦虑,无他,今安定侯府顷巢颠覆,妹和永安侯府三子的婚约,时过境迁,若有变化,妹亦不必执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兄唯恐妹思虑不周,拿己身换父和兄安危,徒伤身招祸矣。而兄唯一所念,乃妹无恙,兄思虑万千后,决意不日将派人暗中接妹至兄处,妹近日应息息谨慎,万分保重,静待兄佳音,字笺曲狭,不可再书,兄切切叮嘱,字尽于此。”   司秋匆匆看完心,脸上半是喜悦,半是犹疑:“公子如此机密的行动,云音公主怎么会知道?这会不会是陷害公子的人给小姐设下的套?”   甄妍几乎是贪婪的看着信上内容,一遍又一遍,闻言抬起被泪水打湿湿漉漉的脸,她摇头:“我不知道,但这封信确实是我哥的笔迹——”   随即把云音公主把她哥哥贴身的荷包拿出的事给司秋说了,甄妍抹了把眼泪:“那个荷包我见过,三年前我哥曾贴身佩戴过好长一阵子,当时我看着那荷包上绣的样式好看,想仿着绣样绣一个送给嘉祥,央求哥哥把荷包借我用几日,哥哥却不肯,我伤心好几日,偷偷给我爹告状,说哥哥将来肯定是娶了媳妇忘了妹的货,为此爹爹还数落我一番,可背地里却喜滋滋的跑去问我哥相中了哪家女儿,要上门提亲,我哥却执意不肯说出那女子的名讳,只说两人有缘无分,之后我爹便不提此事了,现在想想,若当年思慕我哥的女子的是云音的话,我哥此次遭逢大难,云音公主自幼生在宫中,自是比我们知道我哥的行踪早,若她挂心我哥安危,得了我哥的书信或是什么嘱托,自是倾力相助,今日的事也能说得通了。”   司秋蹙眉:“可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今日看太子所为,是想撮合云音公主和萧博延的好事,这云音公主还会因昔日对公子的情谊偏帮公子吗?”   甄妍自是想到了此处,她霍然从床榻上站起,盯着手里那封信,眸底的犹疑渐渐变为镇定:“事关我哥的安危,不管云音给我这封信的用意是帮我,还是旁人借云音的手给我设下的套,我都不能坐以待毙。”   司秋疑惑不解:“小姐你想做什么?”   甄妍拿着信走到一旁的烛台旁,手一扬那封信仿若羽毛般落下,火信子一瞬窜至老高,将信烧的连渣都不剩,只见她面色凝重道:“找机会再见云音公主一次,探探她虚实再见机行事。”   司秋“嗯”了声正要接话,院外忽然传来温茂的声音:“甄小姐您歇下了吗?”   作者有话说:   晚上放上17章内容 第17章 、香囊   甄妍脸色微变,不知温茂来此意欲何为,忙给司秋一个眼色。   司秋忙去开门,甄妍则快步朝床榻去,不消片刻,外面便传来了温茂和司秋的说话声,竟是萧博延令温茂送昙花过来,邀她赏昙花盛开之景。   甄妍刚才忧心哥哥的事,随口寻个不能看昙花的借口便回听轩阁了,没想到萧博延竟如此细心,竟派温茂把昙花送来,紧绷的心神一松,令温茂入内。   温茂闻言忙把昙花放在桌案上。   烛光下,渐次盛放的昙花花瓣如白玉般盈盈发光,美奂绝伦。   只可惜,这盛开的昙花虽美,可花期却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仿若这一生都是为了此刻,令人感到惊艳之时,又心生哀戚。   甄妍眼睛盯着昙花,不由想到了娘亲和爹爹。   两人虽尊卑有别可却恩爱不疑,可好景不长,母亲生下她没两年就病故了,父亲黯然神伤了好一阵子后,虽重新打起精神操持整个家,可魂魄仿若跟着母亲一并去了,眉眼间却再没昔日的光彩。   她母亲就仿若这昙花,盛开虽美,可终究相伴爹爹的日子太过短暂,令人黯然。   甄妍如是想着,不禁想到了她和萧嘉祥。   今后她又何去何从呢?   温茂把昙花小心翼翼的放下,刻意拔高了声调,兴冲冲的道:“这昙花又叫月下美人,每逢夏秋节令,繁星满天、夜深人静时,昙花开放,展现美姿秀色,当人们还沉睡于梦乡时,素净芬芳的昙花转瞬已闭合而凋萎,故有昙花一现之称,我家爷酷爱这昙花盛开的美景,想着甄小姐来府中多日,一直为父兄的事黯然神伤,便命奴才把昙花送来,供甄小姐欣赏。”   甄妍这才回神,她勉起笑容客套道:“帮我谢谢六叔”。   温茂见甄妍兴致不高,顿时有点不喜。   他家爷身子本就孱弱,今晚在寒风中折腾了大半宿就为了博“美人一笑”,怎料最后却得了个不咸不淡的谢礼,且不说他家爷待会要如何反应,就是他这个做奴才的就这么回去也不好复命。   温茂忙拾起笑:“甄小姐说的是什么客气话,爷说了你和他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门外话,不分彼此。”   甄妍忽然想到她哥信中说的话,让她不必执念和萧嘉祥的婚事,如今她和她父兄前途多舛,早已身不由己,也不必给人希望。   甄妍轻抬妙目,截住了温茂的喋喋不休:“帮我谢谢六叔,甄妍无以言表,日后若有机会,定会亲自上门感谢六叔这些日子的照拂之恩。”   温茂原以为甄妍会顺着他的话客套几句萧博延的好话,如此他也能安心回去复命了,哪知却得了这句不痛不痒的逐客令,脸色一下黑沉下来,声音冷了几分:“奴才定会把话带给爷,告辞。”   随即匆匆离去。   甄妍不知温茂为何忽然神色冷淡的离去,但她这会儿心绪烦乱,也懒得去想是什么原因,抬头,便见那昙花在月色下,舒展开来的花瓣皎洁的仿若美玉,被夜风一拂,花瓣迎风飘摇,像极了她此刻的命运,心头越发郁结。   司秋怕她多想伤神,温声道:“小姐今日也累了一天了,奴婢伺候您上榻休息。”   甄妍也没推辞,应了声正欲起身,低头忽然瞥见腰带下原本挂着荷包的地方空空,一怔,惊叫出声:“我荷包呢?”   司秋也跟着大惊:“小姐刚才从南苑回来的时候,奴才就没见了,是不是小姐今日忘了戴?”随即翻箱倒柜的去找。   甄妍在萧府本就举步艰难,这节骨眼上若荷包寻不回来被有心人拿着利用,引诱她或者她哥以身犯险,那后果不堪设想。   “应该是落在南苑了。”甄妍凝视细想了今日自己所到的地方,眸色一动,忙从榻上起身快步出门。   “奴婢和你一块去。”司秋拿了个灯笼随甄妍一起出了门。   这厢,萧博延的心思也随着那盆昙花一并飞到甄妍那去了,心头惴惴不安,不知甄妍看了昙花会是什么反应,开心?还是觉得他这个叔叔对她真好?还是会觉察出他对她隐晦的心思?一时间各种念头齐涌心头。   不多会儿,温茂去而复返,眸含忐忑的看着萧博延,欲言又止。   “说。”萧博延忙掩住心头跳动的情愫,故作镇定的轻咳一声。   温茂只得硬着头皮道:“甄小姐接过昙花,便放在一边了,估摸着对昙花不太感兴趣。”   萧博延面色倏然僵住。   两人说着话,不料甄妍却去而折返,但却并不是朝南苑方向走的。她似怕被人认出,一路行色匆匆的避开下人,朝西南的偏院方向走去。   萧博延来不及多想,抬脚就要跟上。   温茂忙制止道:“刚才下人来禀,就在方才云音公主支开了所有人,和甄小姐单独呆了一会儿,两人具体说了什么,下人不知,不过甄小姐刚才离开匆忙,无意间落下了这个,甄小姐这会儿去而复返,估计就是去找这个的。”   温茂忙把捡来的荷包递给了萧博延。   萧博延接过一看。   却是一个半旧的粉藕色绣鸳鸯的荷包,若他没记错,这只荷包和萧嘉祥平时随身戴的那只绛紫色绣有鸳鸯的荷包是一对的。   只一刹那,嫉妒铺天盖地袭来。   萧博延脸色变得极其难堪,缓缓并拢五指,将那荷包捏的变了形。   不过一个定情的半旧荷包,你便这般珍惜眼巴巴的回头去找,而我精心为你挑选想博你一笑的昙花,你却看都没看一眼,便弃之敝履了。   你既这么在意萧嘉祥,倘若一日萧嘉祥不在了呢?   甄妍和司秋主仆二人来到南苑后,找了大半夜都没找到荷包。   司秋气喘吁吁的道:“我们把这个院子翻了不下五遍了,就算是线头也应该找到了,小姐您是不是记错了?”   甄妍细细回想今日情形对在哪丢的荷包一点印象也没,见司秋一脸疲惫,再找下去恐怕还是没有结果,只得作罢:“在这么找下去,说不准会适得其反,不找了,我们回去。”   “那荷包若被人捡去——”司秋一脸焦急。   甄妍定了定神道:“我自有办法。”   甄妍说罢,在司秋面前低语几句,司秋眸色一亮,连连点头。   第二日天不亮,司秋无论是去洗衣服,打水,还是去茅房,逢人便问:“有没有人见过一个粉色绣鸳鸯的荷包?”   府中下人不明所以,忙问其原因。   司秋便把甄妍丢荷包的事说了,并许诺众人,谁若找能到荷包,她家小姐必重酬。   如此重金酬谢之下,府中的下人各个神色抖擞,为了找荷包只差把永乐侯府掘地三尺了,如此一来,不过几日,整个永乐侯府都知道了太子入府那日,甄妍陪云音公主抓蝴蝶的时候身上挂的与萧嘉祥一对的粉色鸳鸯荷包丢失了。   就连久不问甄妍事情的姑母甄氏,知道了此事,还专门派身边的常嬷嬷过来安慰甄妍,莫要为了一个荷包劳师动众,失了身份。   甄妍和司秋的目的达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但为了逼真,甄妍假装丢失爱物“失落”了好几日后,这日一早便带着司秋准备出府去购买布料,针线等,给萧嘉祥补做个荷包。   然,人刚走到前院附近,迎头撞上了萧博延,萧嘉祥,萧婉欣等人。   萧嘉祥躬身不知和萧博延说了句什么。   萧博延眉目淡淡,只淡声道:“快去快回。”   萧嘉祥应了声,还没直起身,萧婉欣已看到了甄妍,如花蝴蝶般朝甄妍扑过来,笑盈盈的挽着甄妍的胳膊,仰起头对萧嘉祥道:“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甄姐姐还真得了消息,立马赶过来找你了。”   萧婉欣说完转头问甄妍:“甄姐姐,我说的对不对?”   甄妍眨了下眼睛,有点不明所以。   萧嘉祥脸色本有点郁郁,闻言皱着的眉眼一展,微笑着快步走到甄妍身边,语含歉意道:“妍妍,我,太子忽然派了差事,令我即刻去办,我此番出门,估摸着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甄妍之前得了哥哥的信,她此次若能安然离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萧嘉祥,为此甄妍暗暗下定决心,准备离开之前和萧嘉祥坦白一切,可这几日萧嘉祥忙的跟陀螺似的,她每每去找人都寻不到,正愁找不到机会约萧嘉祥时,骤然听到萧嘉祥此话,又是一怔,脱口道:“要去那么久吗?”   她恐怕等不到那时候了。   萧嘉祥只以为她舍不得自己,眸中不觉露出柔色,抬手剐蹭了下她鼻梁,揶揄道:“舍不得我吗?”   甄妍没想到萧嘉祥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孟浪,白皙的脸倏然红透,忙退开几步,鸦羽般的眼睫不安的扑闪几下,连说出的话也柔的跟幼猫一样:“我才没有。”   站在一边的萧婉姗挤眉弄眼的,“甄姐姐你脸都红了,还说没有。我和六叔可都看着呢!”   这不说还好,一说甄妍的脸更红了。   她忙又朝后退了半步,拉开和萧嘉祥的距离,刚要抬头,眼角余光瞥见与她几步之遥的萧博延。   天光里,萧博延双手负后,正神色淡淡的看着她,可素来冷肃的脸却微微带着笑,和前几次她见到的模样有很大不同。   以往的他,眉宇间虽温和,可隐着疏离,今日的他,在这疏离之中竟带了丝愉悦,还有几分志在必得的沉稳。   见她看他,萧博延眸色微动了下,他撇开眼似要避开她的目光,头转到一半,忽然又转回来,冲她微微一笑,随即缓步朝她走过来。   不知怎的甄妍心头忽忽一颤,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总觉怪异,忙撇开了目光。   萧博延待走到她跟前,语气和平常并无二致的温声问:“妍妍这么着急出府,不单是想送祥哥吧?是还有别的要紧的事要做么?”   萧嘉祥被这一提醒,忙看向甄妍。   甄妍定了定神,柔声道:“我那个和你一对的鸳鸯荷包丢了,便想着出府买点布料和针线再缝一对。”   萧嘉祥了然,再看甄妍的目光愈发深情,“也好,正好这段时日我不在府中,你可以绣荷包打发时间,不过这次我想换个样式。”   “甄姐姐绣什么荷包呀,我也要,我也要。”萧婉欣如好奇宝宝般的把头探过来叫嚷道。   甄妍顿时哭笑不得,笑睇萧婉姗,“你想要什么样式的荷包呀?”   萧婉姗如黑葡萄般的眼珠子一转,“我还没想好,等等,我现在就想。”女孩娇俏的五官揉成一团,那模样实在憨厚可掬的可爱。   甄妍忍不住笑出声,连声道:“不用那么着急,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直接来找我就行。”   萧婉姗如蒙特赦忙扑过来抱住了甄妍,笑嘻嘻的道:“还是甄姐姐对我最好啦。”   一边的萧嘉祥被逗乐也跟着笑。   甄妍忽然想到什么,放开萧婉欣走到萧博延跟前,女孩轻抬妙目,柔柔的看过来,她似是畏惧他,眸色先躲闪了下,随即轻咬了下樱红的下唇,迟疑着开口:“六叔。”   自甄妍出现的那一刻,萧博延就留意到了她,刚才他想上前却不知该说什么,遂一直留心她的一举一动。   此刻见她忽然上前,先是一怔,随即心头隐隐有丝窃喜,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思及此,萧博延心中一喜,然这喜还没表露出来,心头又是一骇。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道甄妍猜到是他支开的萧嘉祥?所以才主动找他说话?萧博延面上不显,掩于袖中的右手却缓缓握紧,只身子微微绷着:“何事?”   甄妍清了清嗓子,对他柔柔一笑,“六叔若不嫌弃妍妍绣活拙劣的话,可否告诉妍妍喜欢什么样式的香囊?妍妍好为六叔绣一个。”   萧博延随即明白过来甄妍说这话的意思,大致是应承了萧嘉祥和萧婉欣绣荷包的事,独独漏下了他,觉得不好意思,才主动提出要为他绣荷包的。   萧博延心头欢喜,唇角的笑意还没绽开,下一瞬,便凝固住。   等等,为何萧嘉祥和萧婉姗是荷包?他独独是香囊?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章大修了,加了点内容扩写了,但字数太多了,就把一部分内容挪到了17章,这就造成之前看过16章内容的小可爱再看17章的时候会错乱,建议回头看一下16章,再看17章内容,这是作者菌的失误,罪过罪过,为了补偿小可爱们,接下来三章都有红包,欢迎小可爱留评来领,见者有份哦。 第18章 、隐疾   亲疏有别也不过如此了。   甄妍见萧博延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黑沉,不知何故,正要审视自己刚才说的话是否有歧义,令萧博延误会了。   萧博延盯着她眸子忽然道:“鸳鸯。”   甄妍微微睁大双眼。   萧婉欣也跟着瞠目结舌:“绣有鸳鸯的荷包是未婚女子给未来未婚夫绣的定情之物,甄姐姐已经有了我三哥怎么能给六叔绣?”   萧博延刚才不过一时牙酸,心头苦闷这才说了“鸳鸯”的要求,还没来得及看甄妍脸上反应,便被萧婉欣戳破藏于心中最隐晦的心思,薄面上顿时染上怒容,可他平日总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就算生气也显得不那么冷酷。   萧婉欣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爪子捂着嘴一脸不可置信道:“难道六叔你有心仪的女子了吗?快快快告诉我,那女子是谁?我这就告诉祖父,让祖父替你做主娶了她。”   此话一出,比刚才那句更为劲爆,简直在老虎头上拔须。   萧嘉祥一脸震惊的看着萧博延,似是再说自家这铁树终于开花了。   甄妍早在半个月前便隐约猜到萧博延有心仪的女子,故而听了萧婉欣的话,并没太大的反应,此刻闻言,不仅不诧异,反而还替萧博延感到高兴,也很好奇萧博延喜欢的女子,究竟是哪家姑娘,遂一眼都不眨的盯着萧博延。   萧博延被众人围观如玉的面颊微红。   他十几岁进入朝堂,每每和劲敌唇枪舌战,抑或陷入险境不得挣脱都没此刻这般心虚难安过,他瞥了眼甄妍,但见甄妍看他的柔柔目光里八卦中含着欣赏,不觉忆起前些日子和她那番“鸡同鸭讲试探她心意”的话,顿觉更为糟心,遂把心一横叱道:“没有,你休要胡说。”   萧博延说完唇角掀起一丝冷嘲的弧度,嗓音不大却不怒自威:“谁规定的若没心仪之人,便不能有鸳鸯荷包了?!嗯?”   萧婉欣刚才不过好奇才一连追问,闻言哪敢造次,忙躲在甄妍身后,从旁侧探出个小脑袋,冲萧博延吐了吐舌头小声吐槽:“我也没说六叔您不能要啊,干嘛这么凶我。”   甄妍在旁看两人斗嘴,只觉心头郁结都少了大半,不由笑出声忙站出来解围,她眸色湛湛,袅袅婷婷的立在天光里,脸上那双黑色瞳孔里倒映着萧博延的身影,仿若揉碎了一池星哥,只听她语中带笑,对他也没了往日的疏离:“六叔喜欢什么颜色的?”   萧博延见她脸上并无讥笑他的意思,这一笑更仿若千万梨花盛开,美不胜收,直看的移不开眼,心头怦怦跳的湍急,顿觉刚才出糗那一下也值了,心头甜蜜,唇角往上翘了翘,“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说罢,扬声喊萧嘉祥:“父亲有事和我相商,你跟我来。”   萧嘉祥捏了下甄妍的指尖,甄妍不明所以,下一瞬便见萧嘉祥俯身凑到她耳边,压着嗓音小声说:“我要鸳鸯样式的,但那母鸳鸯身上的羽毛,绣你身上穿的衣服的样式颜色。”   这话说的可谓十分孟浪了,甄妍的脸“轰”的一下又一次红透了,粉圈捶打萧嘉祥胸口两下把人撵走。   萧博延虽不知萧嘉祥刚才和甄妍说了什么,可观甄妍含羞带恼甜蜜的神色,料想不是什么正经话,可他却恨不得取而代之,但想到他此刻的身份,不由气闷,以拳抵唇重重咳嗽了声,叱萧嘉祥:“还不赶紧走!”   萧嘉祥这才依依不舍的跟着去了。   两人一路来到永乐侯萧建柏居住的陶冶斋,屋内沉香袅袅,空无一人。萧建柏正负手而立,站在窗台前凝神看外面的一丛翠竹,听到声音,萧建柏转过身来看向二人,脸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两人不卑不亢的朝萧建柏行礼。   萧建柏大袖一挥,令两人起身,他则坐与上首,一脸端肃看向萧嘉祥:“太子为何忽然派你去锦州?”   萧嘉祥不敢隐瞒,忙将此事说了。   却是皇后的亲侄子周知府家在日前忽然被劫匪洗劫一空,府中家中钱财一应器件都没丢,可却独独丢了历年来调任地方官员的文书,这周知府自觉兹事体大,不敢声张,便偷偷去信给太子言明利害,想让太子保他官职,太子对这个表亲一向不太喜欢,本不想管此事,可前阵子太子刚出了赈灾银那件事,早引的皇上不满,在这节骨眼上太子不敢再行差踏错,便令萧嘉想过去偷偷调查帮周知府度过此劫。   “先有太子涉嫌赈灾银的惨案,后又有流寇洗劫了皇后侄子的府邸,这两件事看着并没关联,实则都是冲着太子去的。”萧建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看来太子和五皇子的争斗是越发激烈了。”   “而太子之前不是很信任你,此次却忽然派你去处理自家私事,意欲不明,你到地方后需谨慎行事。”   萧嘉祥领命。   萧建柏说完撩起眼皮看萧博延,眉宇间早不复刚才淡然,胸腔里似压抑着一团火,沉声提起了旧事,“还有你,明知太子要对你发难,太子来府当日,你不但不避让,还当众拒娶云音公主,这才留下了把柄,给了太子可趁之机!”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然动了怒。   萧博延不卑不亢的回话:“当日儿子并非拒娶公主,这么做是事出有因。”   萧嘉祥见萧建柏已然动怒,也不好多呆,悄悄的先行退到院外。   一盏茶后,萧博延从屋中缓步步出。   萧嘉祥一向不太喜欢这个六叔,他和萧博延明明年纪相当,论博学,为人处世萧博延却总得祖父赞赏,并被委以重任,相比之下,他倒像是个为家里跑腿做杂工的。   见萧博延被祖父痛骂,萧嘉祥心里其实隐隐有丝窃喜的,故而才等在此处,见状三两步上前宽慰道:“不管当日六叔因何缘由拒绝了云音公主,可毕竟打了圣上的脸,损了云音公主闺誉,祖父一向看重永乐侯府的门楣,若叱六叔几句,六叔不必放在心上。”   萧博延闻言眸色微动,他唇角微微掀起似有嘲弄之意:“被父亲叱责之事我早已料到,不过,祥哥今日怎么忽然关心起六叔的私事来了?”   萧嘉祥忽然有种被萧博延看破心思的羞耻感,他眼神躲闪了下,面带报涩道:“早些时日六叔帮了妍妍数次,我这个侄子一直没来得及感谢六叔,心中早觉不安,便想为六叔分担一二忧愁。”   提起甄妍,萧博延脸上讥诮之色顿消,他微挑眉峰笑道:“萧老侯爷是我表哥,妍妍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帮她是份内之事,谈不上感激不感激的,祥哥不用太挂在心上。”   这话虽说的没有任何歧意,可萧嘉祥听在耳中却有种他是外人的错觉。   不过萧博延侵淫朝堂多年,表面上看着恭谦礼让是个谦谦君子,实则城府极深,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主,他看不穿这个六叔也属正常。   萧嘉祥忙甩掉脑中杂念,对萧博延做了个“请”字,边闲话家常道:“六叔,侄子斗胆一问,六叔此番拒绝云音公主可是找到了先前救你的女子,想把人娶回来?”   萧嘉祥有此一问也是有根据的,他这个六叔对永乐侯府的名声看的极重,只要对家族有力的事都愿意去做,而此番拒绝云音公主,显然不是萧博延平日的做事风格,尤其是他这个六叔刚才刚问甄妍要一对鸳鸯荷包之后。   只怕他这个六叔心仪的女子,是个身份低登不上台面的,六叔又舍不得这女子受委屈,这才忤逆祖父。而目前唯一能牵动他这个六叔心思的,便是一个月前救他的女子。   萧博延面色微动,并没答话。   萧嘉祥却以为自己说到了重点,不由的一叹:“六叔若当真喜欢那女子,不若听侄子的劝,索性把那女子带进府先做个通房,届时不管六叔以后是想娶云音公主,还是别姓高门贵女都无妨的,这些女子最看重名望,断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通房拂您的面对其作对,待假以时日那女子有孕,六叔再趁机把那女子抬为贵妾,这样一来,六叔既安置了那女子,也不会令祖父再说什么,一举两得,岂不快哉?!”   萧博延听了后,面上并没有得了他指点后的如释重负,反而意味不明的斜看他一眼,忽然道:“这计谋是你和妍妍想出来的?”   “不是。”萧嘉祥一愣,不知萧博延怎会忽然提起甄妍,矢口否认道:“是我帮六叔出的主意。”   说罢眸底隐隐闪着细碎笑意,用宠溺的口吻道:“妍妍的脾气想必六叔也知道,看着温软无害好说话,实则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若哪日我背着她收了个妾室,或者是通房,妍妍恐怕是不会和我善罢甘休的。”   萧博延面上神色淡淡,内里却冷哼一声:你都不敢做的事却张罗着让我去做,呵!   不过他此番拒绝云音公主,不管理由如何充分,父亲已起疑他的动机,这几日他是不能再找甄妍了。想到这,心中刚支开萧嘉祥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郁闷。   甄妍出府买完东西回府的时候,萧嘉祥已动身去锦州了。   到底是没赶上和他把事情说清楚,甄妍心头不免黯然,但她出府在即,容不得一丝差池,甄妍很快打起精神,边帮萧嘉祥,萧博延,萧婉欣等人绣荷包,边小心翼翼的打听着云音公主的音信,想要再见云音公主一面。   然,云音公主自来府那日后,不知何故竟被皇后禁了足,一个月内不允许再出宫。   甄妍是罪臣之后,若无召见断不可能进宫见云音,她心里纵然焦急的如猫抓般难捱,可还得耐着性子抓紧时间绣荷包,边等云音公主来找她。   这日清晨,甄妍刚梳妆打扮好坐在窗台边准备绣荷包,便见萧婉欣一脸急色闪身入内,拉着她胳膊就往外走:“甄姐姐你怎么还在这绣荷包,先别绣了,走走走,我们去看热闹去。”   “哎,什么热闹啊?”甄妍甚至来不及把绣架放下,就被萧婉欣扯出了院子。   “你到地方就知道了。”   这厢,萧博延因拒娶云音公主的事被萧老侯爷禁足了整整三日,这三日萧博延不是在练字,便是看折子,看起来和平常别无二致,可只有温茂知道,他家爷的身子虽在这,可心思早就飞到别处去了。   外面天光正盛,细碎的日光透窗撒了一地金辉。   萧博延练字的檀木桌案边上,放着一盆和之前送于甄妍的那盆相仿的昙花,秋风拂过,细瘦别致的枝丫迎风微微舞动,着实无什可看,可萧博延自坐在这练字起始,已看了这光秃秃的昙花不下百次了。   温茂实在忍不住上前道:“爷若真想去见甄小姐,奴才给爷打掩护,爷去去就回,不会被萧老侯爷的人发现的。”   萧博延面色微动,撂下笔刚站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复又坐回去,冷叱道:“就你多事。”   温茂实在看不懂自家爷的行事作风了。心里明明挠心挠肺的想去见人,可机会摆在他面前了他却不愿去了。当真是男人心海底针,刚要再劝,忽听甄氏身边的下人来禀,让爷过去一趟。   甄氏平日极少和他交往,怎会忽然找他?萧博延撩起眼皮淡声道:“所为何事?”   “老侯爷帮六爷挑选了几名适婚的女子来府中游玩,邀爷过去相看相看。”   之前每每政敌对他发难,意欲塞个姑娘给他拉拢他,他父亲便会做此安排,邀几个适婚女子入府,说是给他相看,目的却是堵着政敌口舌,他为此不胜其烦,便略使小计,令那些女子以为他身有隐疾,那些女子背后之人吃了个闭门羹,便不会再来烦他。   而今日这出戏想必便是演给太子和五皇子等人看的。萧博延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搁下笔大步朝外走。   然,人刚走到前院莲池旁,便见五六个身着华丽的女子,三五个簇拥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不知再说什么,捂唇笑个不停,而这些日子令他朝思暮想的甄妍也在其列。   萧博延的目光顿时被甄妍吸引了过去,抬脚就要上前。   下一瞬,便见站在甄妍身边的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看到了他,那女子先是一怔,随即视线下移,盯着他下半身,捂唇偷笑几声,随即好奇的扭头凑在甄妍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甄妍轻蹙下眉心,下一瞬不可置信的微微睁大了眼睛,轻抬妙目朝他看来。   和那女子看他的视线如出一辙,盯在他腹部稍下一点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一个敢出主意,一个敢听,关键是后面有没有人敢这么做?   还有萧嘉祥,你不觉的今日过后头上的绿毛颜色更绿了吗? 第19章 、茶话会   这不亚于“凌迟”的目光,令萧博延的脸“轰”的一下变得滚烫,忽有种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早已覆水难收了。   萧博延唇角还没绽开的笑容顿时凝固住。   紧跟着,别的女子也都看到了萧博延,一下子呆住。   刚才还热闹喧哗的莲池旁,仿若被定格般只一瞬静的针落可闻。   只见朝她们走过来的年轻男子,身着一袭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面冠如玉,异常俊俏,尤其是脸上那双眉眼,隐隐含着久居上位者运筹帷幄的威压,清贵疏离的仿若神邸般,似乎被人瞧上一眼便是对他的亵渎。   “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生的这么好看的男子?”   挨着甄妍的妙龄女子,是甄妍表了几表的堂叔家嫡女甄媛,因叔叔酷爱礼佛,又只是个六品的小官,在朝中毫无存在感,故而叔叔一家侥幸被没被甄妍一家株连。   而这甄媛比甄妍小两岁,今年又刚好及笄,今日能来永乐侯府“相亲”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被小姐妹拉来凑热闹,这才得以见到甄妍,两个小姐妹见面自是说不完的贴己话,之后甄媛得知甄妍一家被抄家的事,痛心的数次落泪,可她一家到底人微言轻,就算想出手相帮甄妍一家也是爱莫能助。   甄妍体恤她的心情,便趁机转移了话题。   甄媛到底年纪小,心性单纯,没一会儿便被逗的破涕而笑了。   两人正说笑着,萧博延应声前来。   甄媛顿时被萧博延吸去了所有的目光,她容貌与甄妍相仿,就连身上穿的衣裙风格也和甄妍的相似,只眉眼间神韵更似萧婉欣透着天真,此刻她檀口微张,一双明眸几乎黏在萧博延身上,不可置信的喃喃道:“若不是我曾亲耳听小姐们说他有隐疾,我简直不敢相信生的这么好看的男子竟然不举——”   不光是甄媛不愿相信,就连甄妍也不敢相信。   怪不得萧博延有心仪的女子却不敢大胆的求娶,甚至为此还黯然神伤,原来并不是她之前想象的那样,那名女子身份低微配不上萧博延,而是他有隐疾不能人道。   而以萧博延今时地位,纵然有隐疾,也会有大把的女子飞蛾扑火求着他娶,可,以她对萧博延有限的了解,自觉萧博延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而这种人最大的缺点便是一旦认定什么人和事,便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而且若两个有情人日日厮守在一起却不能做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事,与当事人而言,无论是身还是心理上都是比受酷刑更严厉的煎熬。显然,萧博延宁愿自苦,也不愿娶别的女子“凑合”。   甄妍这么想着,看萧博延的目光越发感到惋惜。   恰巧萧博延抬眸看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猝然碰在一起。   萧博延神色僵硬了下,薄唇蠕动几下似想要说什么,可终究没开口,他极快移开目光,朝坐与上首的姑母甄氏走去,背影削薄孤傲的如同皑皑雪山上的劲松,绝世而独立。   甄妍轻声道:“谁说不是呢?!”   众女见萧博延落座,忙收起眸中惊艳之色,各个端的是温婉大方,遂轻移莲步依次落座,只目光依旧停留在萧博延身上,迟迟移不开。   萧博延的生母在几年前逝去了,萧建柏这个做父亲的年事已高,不怎么过问府中的事,于是“相亲”这种事便落在了萧博延大嫂甄氏的头上,甄氏平日和萧博延关系虽并不热络,可所谓长嫂为母,甄氏碍于面子还是精心替萧博延张罗这场以“相亲”为名的茶话会。   甄氏从上首的座位上起身,笑着和萧博延打招呼:“今日这是刮的什么风?竟把六弟给吹来了?”   今日来府中的女子大多是名门贵女,对这种声称“茶话会”闺蜜叙旧实则相亲的场合早就屡见不鲜,可大家毕竟都是未出阁的女子,皆要脸面,若当真坐在那被男子挑拣倒显自己廉价,于是这种场合,一般都是以男子误入此地开场的,彼此也都心照不宣。   萧博延闻言微微一笑,他人本就生的俊美,这一笑便仿若三月枝头忽然绽放的梅花,自带风骨,又不失温润儒雅,“前些日子弟弟得了些上好的碧螺春,今日路过此处,便给大嫂送了过来。”   萧博延说完,诧异的巡视在座的众位贵女,“可是我来的不巧,打扰了诸位小姐喝茶的雅兴?”   眼风所扫之处,李侍郎家的嫡女李小姐白皙的脸颊上倏然浮起一片红晕,她忙垂下头,鸦羽般的眼睫不安的扑闪扑闪的,一派娇羞软惜之感难以形容,她轻抬妙目偷偷看萧博延一眼,声音软的仿若在撒娇:“没,没有,萧大人客气了。”   萧博延闻言深邃的眉眼微微一弯,似笑非笑的。   这邪气的表情若搁在旁的男子身上定显得轻浮了,可搁在萧博延身上,却有种“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意气少年风流倜傥之感。倒叫别的女子看了小心肝怦怦乱跳,不敢再抬眼看萧博延一眼,各个举杯喝茶,亦或者拿帕子掩口,盖住脸上娇羞之色。   一时间咳嗽声,杯盏碰撞声不绝于耳。   甄妍看的直咋舌,在她印象里萧博延一直是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而这种男子一般不太惹女子喜欢,可今日见状,彻底颠覆了她之前对萧博延的印象。   原来只要他乐意,只需勾一勾小指头,大把的女子会对他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看人的眼光简直是鱼目,甄妍歪了下脑袋:“哎,我看那李侍郎家的女儿估摸着有戏。”   如若不然在场那么多女子,萧博延不会独独挑她说话。   半晌没得到回应,甄妍用手肘撞了下甄媛,“这李侍郎的女儿是什么来头?”   却见甄媛似压根没听到她问话,一眼都不眨痴痴盯着萧博延,见萧博延和李侍郎家女儿说完话,转头看向别的贵女,甄媛忙挺直身子,面含激动的抓紧手中素帕,生怕萧博延看不到她,懊恼的小声嘟囔:“看我呀,看我呀,我比李小姐生的好看,干嘛不看我!哼!”   甄妍:“........”   不是,刚才你没见到萧博延的时候,不是你给我说的萧博延不举,就是硬塞给你你也不要么!   甄妍心中凌乱,张嘴就要告诉甄媛,萧博延已心有所属了,便见萧博延忽然看向这里,两人视线在空中又一次相撞。   萧博延眸色闪了闪,忐忑不安的先她一步收回了目光。   还没等甄妍反应过来这一眼的含义,手臂被甄媛拍的啪啪响,只听甄媛激动的小声低叫:“妍妍姐,他又看我了,他又看我了,你说他会不会对我有意思?”   甄妍简直不可置信:“你是不是看错了?”   甄媛一脸的激动反驳道:“我不会看错,自从我坐在这以后,萧博延都连连看我好几次了,若他当真对我没意思的话,干嘛总看我?!”   甄妍一怔,再看甄媛的眼光立马不一样了。   今日甄媛身上穿着一袭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衬的腰身盈盈不足一握,尤其脸上那双含笑春眸仿佛一把小钩子般,只消被人看上一眼,魂魄都要被她勾了去,着实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当日萧博延只隐约表明自己有心上人,却没说那名女子是谁。   若甄媛的话是真的,难道萧博延心仪的女子是甄媛?   这念头刚从脑中冒出,甄妍被吓了一大跳,似是为了证实心中猜测,她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和众贵女谈笑风生的萧博延。   他不卑不亢的和人交谈着,可若细看的话,眼角余光确实时不时的瞥向这边。   甄妍见状,越发肯定心中猜测,心中顿时冰凉一片。   这厢,萧博延见甄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动不动,心虚的不敢看甄妍一眼,他紧绷着脸,舌尖抵着上颚,不知是当着心上人的面演这场“不举”的戏羞愤的,还是真的气恼自己一时不察导致此刻这般难堪,胸膛里的那颗心仿佛被置于烧红的铁锅上来回碾压,憋闷难受的厉害,只觉毕生的勇气和懊悔都用在了此刻。   过了好一会儿,甄氏便佯装身子不适无法作陪了,令萧博延这个弟弟帮她招待在座的众位贵女。萧博延欣然应允,如坐针毡的坐了一会儿后,偷偷给温茂一个眼神,便寻个理由也跟着走了。   待萧博延走后,不知谁传的谣言说萧博延看着温文尔雅,实则因身患隐疾导致性情异常怪异,私底下时常动不动打骂下人,还令下人给他搜寻驴鞭,牛鞭等物生吃用以壮阳之用,残忍程度令人发指。   众贵女听的花容失色,嫁给萧博延的幻想直接破灭,纷纷寻了理由离去了。   甄媛也没再待下去的理由,临走的时候,一个劲的望府里瞧,却连萧博延的半片衣角都没看到,她失落的转头,“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萧博延是那种残忍的人,妍妍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帮我探探萧博延的口风,我,我实在是喜欢他,那怕他,他不能人道。”   少女纯粹的心思明晃晃的摆在脸上,甄妍想要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心想:倘若萧博延和甄媛真的两情相悦,那么她在离开之前,若促成这桩婚事,也算是还报萧博延的恩情了。   这厢,萧博延一路回到住所,压在胸腔里的郁气依旧没有消散。他拿起泥壶给自己到了杯凉茶,仰头一口饮尽,如此痛饮了三大杯,才觉得心头畅快了些,寻思着怎么把自己有隐疾的误会给甄妍说开。   温茂后跟过来道:“三公子那边有消息了,说是周知府丢失调任官员的文书有异,文书中曾记载有一个名叫谢庄的人,三年前曾在周知府处任职佐官,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失踪了,再出现的时候却化名为周尚,在甄俊的身边做慕撩。”   “这周尚,不,是谢庄跟在甄俊身边后,因一次意外救过甄俊的命,甄俊很是器重他,并把谢庄带入了军营历练,做了甄俊的副将,此次甄俊从战场上失踪后,这谢庄也一并跟着失踪了,可就在一个月前有人在锦州看到了谢庄,三公子翻开别的文书时看到了此人,觉得此人可疑,怀疑周知府的案子和甄俊有关,不敢轻易妄动,特写信回来问您的意思。”   温茂说完,小心的偷瞄萧博延一眼:“三公子还说,让爷告诉甄小姐他哥正做的事,让甄小姐放宽心,静待他归来,安心嫁他。”   萧博延闻言忙收回烦乱的心绪。   安定侯府满门获罪,皆因甄俊一人只过。而甄俊忽然从战场上消失,大概率是躲起来想为自己翻案,一旦甄俊被翻案,安定侯府便会恢复昔日荣光,届时,萧嘉祥和甄妍的婚事便会如约进行。   而在这之前,若被甄妍得知萧嘉祥私下偷偷帮她哥翻案的事,那甄妍定会对萧嘉祥这个未婚夫感激涕零,死心塌地。   到那时他算什么?一个甄妍不敢对外言说毁了她清白野男人!!   他彻彻底底的出了局!   萧博延思及此,原本就满是郁气的脸色更为难看。   “爷?”温茂轻唤一声。   萧博延捏着杯盏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忽然道:“让三公子继续查,但甄俊的事不要告诉甄妍。”   温茂心神领会,他家爷这是不愿把甄小姐再继续拱手让人了。   第二日,甄妍正愁找不到机会试探萧博延口风的时候,甄媛忽然登门来找她,听了她的话,甄媛眸色一亮:“这还不简单!你这个六叔不是还没告诉你喜欢的荷包颜色么?那咱们就用这个借口去找他。”   甄妍虽和萧博延相识已久,彼此也算是熟悉,可她每每看到萧博延那张和她一夜纵情男子相似的脸,就心中发怵,不想和萧博延待在一起。   于是甄妍忙拉着甄媛,迟疑道:“这不太妥当吧,他日理万机的,也不一定有空见我们处理这种小事。”   甄妍话音方落,便见萧博延从院外缓步入内,天光里,那芝兰玉树般的男子,朝她微微一笑:“谁说我这个做六叔的没空的?”   作者有话说:   下午家里停电了到晚上才来点,导致今天的更新有点晚,让各位小可爱久等了,抱歉,作者菌准备了红包,欢迎小可爱们留评来领。 第20章 、气恼   甄媛闻言忙转头,视线触到萧博延的那一刻,白皙的脸上骤然浮起两片红霞,她忙垂下头,含羞带怯的朝后退了半步,趁着挽起甄妍胳膊的瞬间,捏了捏甄妍手臂上的软肉,催促她赶紧接下话茬。   甄妍不知萧博延把她们说的话听进去多少,有点窘迫,抬头,见萧博延眉宇舒朗,坦坦荡荡,便放下心来,他刚才应当是没听到的,遂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们刚想去找六叔,六叔人便来了,六叔今日不用处理公文吗?”   萧博延只以为甄妍是体恤他辛苦,这还是甄妍第一次给他说贴己的话,他心中甜蜜,脸上笑意越发浓郁:“嗯。”   随即道:“你们不是要问我想要的荷包颜色么?刚好我今日有空,走吧,我带你们一起去外面街上逛逛,顺便挑选布料颜色。”   甄媛一听大喜,满脸的激动:“妍妍姐,我要去,我最喜欢逛街了。”   甄妍本就为寻不到借口问萧博延对甄媛的心意发愁,闻言眸子顿时一亮。   届时三人一同上街,她只需寻个借口溜走,给两人留够单独相处的机会,还怕两人试探不出彼此心意吗?!   甄妍思及此,高兴的立马应承下来。   因他们要去的布料街离永乐侯府不远,故而三个人并没有坐轿子,只是带着几个随从步行前往,一路上原本叽叽喳喳爱说笑的甄媛,因有萧博延在变得安静如鹌鹑。   甄妍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媒人”,为了缓和气氛,只得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萧博延搭讪。   萧博延之前从未见甄妍对他这般亲切过,忍着心中薄薄情动,只想甩掉甄媛这个累赘,和甄妍单独游玩。故而忍着心中不耐,一直面带微笑的对她问的话有问必答,边寻找机会。   甄媛毕竟年龄小,很快就被街上琳琅满目的各种饰品,玩意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三人就这么玩着逛着,一同进了一家首饰铺。   甄媛觉得铺陈的差不多了,扬起脸看向身侧的萧博延:“我刚想起来我东西落在刚才那家布料店了,六叔先进去替我陪媛媛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他们这一路上买了很多东西,有布料,有香料,还有各种好玩的小玩意,萧博延抬脚就要随甄妍去:“我陪你去。”   甄妍忙拒绝:“不用,六叔在这陪着媛媛,我马上回来。”说罢不及萧博延反应,小跑着离去了,仿佛在避着什么似的。   还没等萧博延想通。   “妍妍姐,你快帮我看看这个。”挑首饰挑的兴起的甄媛,久不见甄妍忙转头看店外,却见店内哪还有甄妍的半点影子,话声乍然而至。   视线触到在旁边作陪的萧博延,一瞬明了甄妍离去的隐喻,一张杏面倏然红透,小心肝砰砰乱跳。她檀口微启,柔声唤他:“六叔,我挑不好要哪个首饰了,您过来帮我挑一个?”   掌柜见两人穿着打扮非富即贵,忙上前推销。   萧博延对女子用的首饰不感兴趣,也不甚了解什么样材质的簪子是好的,但听甄媛唤了,忽然想起甄妍的一只金簪还在他那处藏着,心痒难耐,便想着补给甄妍一个,遂走过去,认真的挑起了簪子。   他视线一顿,拿起了其中一支镶宝石蝶戏双荷花鎏金金银簪,只见一只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蝴蝶,振翅停驻在荷花花蕊上,红宝石的红,和用金子制成的薄若蝉翼蝶翅的黄,相映成辉,璀璨夺目。   “萧公子您一看就是个识货的,小的不瞒您说,您手里拿着的这只簪子,是工匠大师李思亲手做的,此等工艺的簪子,李思全年不休也做不出三支,很多高门贵公子买了去,送给未过门的妻子,嘿嘿,小的刚好和这李思有点亲戚关系,这才有幸能拿到他做的首饰在这卖,不过这个簪子价钱比较贵,可是有市无价的。”掌柜面带喜色,忙朝萧博延比了比手指:“得五千两白银。”   萧博延闻言,挑唇一笑,拿着簪子反复的看,“去府上找温茂结账。”   掌柜没想到贵人出手这么阔绰,高兴的简直合不拢嘴:“好嘞。”   甄媛见状,更加肯定萧博延对自己是有那么几分意思的,心砰砰乱跳的更厉害了,一脸娇羞的忙摆手:“六叔这个簪子这么贵,媛媛受不起,这,这——”   萧博延神色淡淡:“不是送你的。”   说罢甚至没看她一眼,淡声吩咐掌柜的:“把甄小姐刚才看的首饰全部包起来,一并去府上找温茂结账。”   甄媛脸上笑意凝住,人一呆。   刚才她看的首饰虽好,可所有的加起来都没萧博延手中那只金簪贵。而萧博延又没成亲,他却挥金如土的买下这只金簪不送给她,那是送给谁的?   莫非这萧博延心仪之人另有其人。   甄媛这么想着,再抬头看萧博延,便见他收起金簪后,双手负后缓步走到店门外,左顾右看的,那张英俊如玉的脸上染上一丝焦灼,吩咐家仆道:“去看看妍妍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他说话时眸里的关切,掩都掩不住。   而且身为长辈理应唤她姐姐大名,以示尊重,可他今日却一直唤她姐姐甄妍这个侄媳妇小名?!   甄媛脑中忽然窜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被惊的瞪大了双眼。   掌柜的手脚麻利的包好首饰递给了甄媛,萧博延听到声音,皱了下眉对甄媛道:“若挑好了,就走吧。”   甄媛杏面上满是惊恐不安,她如丢烫手山芋般把首饰一股脑塞到萧博延手中,磕磕巴巴的道:“我忽然想起有点事要回府处理,我,我就不等妍妍姐了,我先走了。”   少了甄媛这个碍眼的人儿在,萧博延不用再装样子应酬她,随即把首饰丢进身边家仆怀里,交代一句:“把这些首饰给甄小姐送去”后,又把那只金簪从袖子里掏出来看了眼。妍妍若见了,应该会喜欢这只金簪吧?   萧博延这么想着,快步朝甄媛离开的方向找去,甚至有点等不及想见到甄妍的反应了。   然,人刚走到刚才三人一起逛街的那道街,便迎面撞上了温茂。   温茂仿若也在找人,急的满头大汗,看到他疾步走过来,往地上一跪:“爷,对不住,人,奴才刚才跟丢了。”   萧博延霎时想到上次救甄妍的情形,甄妍也是在大街上走丢的,若不是他及时感到,后果不堪设想,顿时骇的魂飞魄散,忙喝道:“还不赶紧去继续找!”   这厢甄妍离开首饰店后,瞧着时辰尚早,也不知道萧博延和甄媛会逛到什么时候,就这么枯等着也没意思,便偷偷的避开刚才逛的街和所有随从回府了。   同时,那些刚才在街上购买的布料也被商家送了过来。   司秋诧异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布料,哭笑不得:“怎么买这么多布料?小姐,咱们绣的是荷包和香囊送人的,不是批发布料的!”   甄妍揉了揉笑得发僵的脸,坐在软塌上拿起茶盏,仰头喝了一盏茶后,无语道:“你以为我愿意买这么多呀,这都是六叔买的,说怕我在府里闷着,让我绣点小玩意打发时间用。”   司秋凑着日光低头逐个翻看,啧啧称奇:“没想到萧博延这人平日看起来冷冰冰的,私底下还挺细心的嘛,知道三公子出远门好多时日回不来,便变着法的送来这个陪伴小姐。”   “我也没想到六叔竟对我这么好。”甄妍嘴上如实说,心里却惦念着萧博延和甄媛这个点了到底有没有进展。   秋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这一会儿忽然乌云密布,一道惊雷炸响在天边,伴着闪电银龙消失在云层中,淅沥沥的小雨接踵而至。   甄妍看了眼天色,忙令司秋把窗子关上,凝神看了那些布料一眼:“去把剪刀拿来。”   “小姐想用这些布料做什么?”   甄妍笑了下,起身站在桌案前仔细的挑选布料,还没开口说话。   一道暗影忽然从门外疾步入内,攥着她胳膊沉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甄妍一愣,抬头。   便见萧博延素来清淡的面容上满是急色,他脸紧紧绷着,下颌线锋利如刀削,身上穿的雪白的直襟长袍肩膀上水湿一片,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几滴雨珠从他发髻上滑下,滴落在她手背上,他却毫无所觉,只那脸上那双透着清冷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甄妍被他气势所惊,吓了一大跳,连说话也不利索了:“一个时辰前。”   甄妍说完,有点莫名其妙的朝他身后往了一眼,“媛媛呢?怎么没和六叔一同回来?”说完她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了然的冲他笑了下:“六叔是先送她回府了吗?”   原来她今日对他的关切,应他邀约陪他去逛街,并不是为他挑选绣荷包的布料,而是和太子一样,想撮合他和别的女子的好事,得到这个认知,萧博延白日里从她身上偷来的欢喜皆化为寸寸利刃,齐齐戳向心脏,一阵翻江倒海的疼。   这时司秋拿着剪刀从内室出来:“剪刀拿来了,小姐是要给三公子做衣服吗?”   视线在触到萧博延时,声音乍然而至,不明所以的看了眼甄妍,又看了眼萧博延。   萧博延垂下眼,死死的盯着桌案上那些布料,眸底猩红,只觉讽刺:哦,刚才那些还不算什么,她达到目的后那么着急撇下他回来,原来是为了给萧嘉祥做衣服。   哪怕萧嘉祥不在,她还是心心念念着萧嘉祥。   自始至终无论他为她做什么,她都看不到。   她眼里,心里从未对他有片刻的停留,哪怕是一瞬都没有过。   甄妍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更不知萧博延为何忽然这么问,她不安的轻唤一声:“六叔?””   萧博延抬起布满血丝的眸子,看她一眼后,羞愤的闭了闭眼,再张开眼时,头也不回的转头离开了。   甄妍怔怔的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不知所措。   温茂蹑手蹑脚的进了屋,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金簪放在桌案上,他脸色黑沉,嗓音里透着疲惫:“今日甄小姐借故离开后,爷信守承诺陪着甄小姐的妹妹买首饰,之后甄小姐的妹妹离去,爷找不到您,还以为您和上次一样被贼人掳走了,吓得不轻,忙派了好多家仆去找,甄小姐不体恤爷对您的爱护就算了,还明知爷心有所属,还撮合爷和别的女子相好,此举,着实伤爷的心。”   温茂说完,朝她恭敬一辑:“这只簪子是爷陪甄小姐妹妹买首饰的时候,亲手给甄小姐挑选的。”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甄妍看着桌上放着的那只金簪,抬脚就要追出去,可走到一边,忽然顿足。   司秋一脸震惊的喃喃道:“小姐,您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六爷的事了?”   甄妍心头也乱成了麻绳,前天的情景历历在目,明明是甄妍和萧博延两人彼此有意,她才有意撮合两人的,可听温茂的话,事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甄妍忙对司秋道:“你去找一趟媛媛问清楚事情经过,快去。”   司秋忙放下剪刀去了,可带回的消息却是甄媛只说萧博延心有所属的女子另有他人外,便什么都不肯说了。   从甄媛处是得不到有效的信息了,甄妍心中不安,想要去找萧博延解释清楚这次乌龙,可刚才观萧博延神色,似是不愿听她解释,这可如何是好?   甄妍就这么惴惴不安的犹豫了一夜,第二天,忽然听到萧博延病倒的消息。   甄妍想起昨日萧博延来找她时,头脸上都挂着雨水,估摸着是昨日为了找她淋雨旧病复发了,心中羞惭更甚,再坐不住了,忙赶去萧博延住所。   温茂双手垂于腿侧守在门外,除此之外,院中空无一人。   温茂看到她似是诧异,他眸子微动了下,可只一瞬神色便恢复如初,朝她一辑淡声道:“爷自个在里面,甄小姐请。”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甄妍握了握袖中那只昨日萧博延送她的金簪,推门入内。   屋中静悄悄的,只听得到衣衫摩擦声,水汽氤氲,就连温度也比院中高出不少。   甄妍刚走两步,便觉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不过她此前来过此处,对这里的摆设很熟悉,她随即擦了把汗,轻车熟路的转过屏风,目光边搜寻萧博延的身影,轻声唤:“六叔?”   然,下一瞬,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烟雾缭绕的浴桶中的人时,目光倏然定住。 第21章 、掉马   金灿灿的日光透窗撒入,将坐于浴桶中上半身裸着的萧博延笼罩住,他背对着她,一片雄劲挺括的后背,纠结的膀臂,令人只看上一眼便觉面红心跳,浑身血脉喷张。   “啊——”甄妍吓得低叫一声,双手忙捂着眼睛掉头就跑,慌不择路的撞翻了屋中的椅子,发出“刺啦”一声尖锐响声。   甄妍再顾不得捂眼睛,忙去扶檀木椅,待跑到门口,她忽然觉得不对忙停下脚步,混乱的思绪到了此时方才有了一丝清明。   她在屋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睡着的人也应该被惊醒了,而萧博延怎么会没一丝反应?   思及此,甄妍强行压着怦怦乱跳的小心肝,屏住呼吸转身,迟疑着朝屏风后低唤一声:“六叔?”   屋中空空荡荡,一缕秋风透窗而来,拂乱桌案上被镇纸压着的宣纸,纸张翻滚哗哗作响。   甄妍无措的吞咽了下唾液,轻抬莲步悄悄的转过屏风。   却见萧博延人虽坐在浴桶中,可他脸庞苍白的无一丝血色,他双目紧闭,眉峰紧皱着,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额际滚落,视线往下,白净结实的胸膛肌理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人似是晕厥过去了。   甄妍再顾不得其他,快步上前又喊了他一声。   萧博延皱着的眉峰动了动,人依旧没任何反应。   甄妍心感不妙,忙要去院中喊人过来,刚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水漫出浴桶的巨响声。   甄妍转头,便见萧博延搁在浴桶边沿支着脑袋的手肘,不知何时落在了浴桶中,他身子没了手肘那股力道支撑,露在水面外的半片胸膛和脸一下子沉入了水里,只在外面露出个头顶。   甄妍骇了骇,忙跑过去把双手伸入浴桶中,拉着他两只胳膊,想要把他从浴桶中拽出来,可男子的身量体重和女子的根本没办法比,甄妍只觉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也只是把萧博延的身子拽出水面一点点,露个嘴巴在外面。   可暂时不会再被呛到水了。   甄妍吐出一口气,正要撒手,纤细的手腕忽然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攥着。   甄妍一呆,抬头。   只见不知何时萧博延睁开了双眼,他眸子猩红,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可又仿佛透过她在看着什么,嘴唇蠕动数下,“你真的不认得我吗?我不信!”   甄妍吓得一大跳,她无措的忙要挣开萧博延的钳制,却怎么都挣扎不开,磕磕巴巴的唤:“误会,这是个误会,六叔您听我解释——”。   她话音未落,萧博延脸上脆弱之色骤然消失,他似有点暴躁,攥着她手腕的双手往下一拽。   甄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再睁眼的时候,整个人已跌入浴桶中,伴随着“哗啦”几声浴桶里的水往外溢的巨响声,萧博延掐着她的腰,将她搂坐在他双腿上。   男人的吐息近在咫尺,笼了她一身,甄妍顿时骇的魂飞魄散,双手推拒着萧博延。   萧博延脸上不耐更甚,把她胡乱挣扎的双手反剪在自己身后,倾身过来,发狠的咬上她的唇。   甄妍躲避不及,只一刹那,便觉血腥味在两人唇边蔓延开来。她吃痛微启檀口惊呼一声,身子朝后仰倒,口鼻浸了水,一串晶莹剔透的泡泡从她嘴里溢出,男人尾随而至,轻巧的钻入她口中嬉戏。   她手脚都被禁锢着浑身动弹不得,胸腔里的空气被压着渐渐消失殆尽,意识也开始变得迷离,挣动的手脚没有一丝力气,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直到胸口传来一阵刺痛,甄妍不知何时自己的头脸浮出了水面,消散的意识渐渐回转,她看清眼前情状又是一骇,趁着男人唇落在别处时,抬头狠狠撞向他额头。   ..............   门外。   刚才温茂放甄妍进屋见病着的萧博延,是存了点私心的。   昨日她家爷误以为甄妍被贼人抓走,发疯似的找人,他原想着就凭借爷对甄妍这份爱护,甄妍得知后也会对他家爷另眼相待,可结果呢?   甄妍不但不知他家爷为她做的一切,还为了撮合他家爷和甄媛的好事,偷偷溜回府给萧嘉祥做衣服,对他家爷是一点心思都无。   他家爷面对这样懵懂不知自己心意的甄妍,有苦说不出,可谓是伤透了心。就连他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故而,温茂刚才见甄妍独自一人来找他家爷时,遂一狠心,一不做,二不休,替他家爷做了决定。   可温茂把人放进屋后,却不敢走远。   他家爷上次受的重伤还没痊愈,昨日又淋了雨得了风寒,大夫交代需要泡药浴半个时辰才能缓解病症,这会儿算算时辰,甄妍进屋怎么说也有一盏茶功夫了,爷心里再不愿捅破和甄妍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他家爷又赤-裸着,怎么都得对甄妍有个交代,无论结果如何,这甄妍人也该出来了!   可都这个点了,甄妍怎么还没出屋?   温茂心中有点忐忑,正要走过去偷听墙角。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从里面拉开,满脸羞色的甄妍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快步走出屋子,见院中空无一人,捂着脸头也不回的跑了。   温茂震惊的张了张嘴。   他家爷这么猛的,连解释都没有直接把人给办了?   想到这,温茂心中忐忑一瞬消散,忙快步入内。   萧博延吃完早饭后按照大夫的嘱托泡药浴,意识昏昏沉沉间,竟又做起了那日在山洞中和甄妍水乳-交缠的梦。   可今日做的梦却和以往不同,梦中的他和甄妍置身于浴桶中,女子曼妙的曲线隔着氤氲水雾若隐若现,他把持不住,情动的吻她,一向温顺的甄妍今日却满脸惊恐,一直抗拒他的亲吻,甚至在紧要关头不惜咬破了他的嘴唇,尖锐的痛感从唇上袭来,真实的仿若在现实中发生的一般,他才从梦中惊醒过来。   萧博延只感头疼欲裂,他头也没抬,双手摁了摁发胀太阳穴缓解头疼,边哑声问:“什么事这么匆匆忙忙的?”   温茂嘿嘿一笑,“没,没什么,爷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温茂语气极其得意,萧博延睁开眼,抬头。   这时,温茂不知看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支金簪,正是昨日他给甄妍挑选的那只,昨日他从听轩阁出来后,明明交代温茂把这支金簪给甄妍送过去,这会儿这只金簪怎么会在这?   “哎呀,这支金簪怎么落在这了?”温茂惊讶了声,把金簪递给萧博延,笑的如沐春风:“爷您若身子好点了,可得赶紧过去好好哄哄甄小姐。”   温茂又是嘿嘿一笑,“您是男人,这事您懂的。”   萧博延忽然想到了刚才自己做的那个近乎逼真的春梦,忙抬眼看周遭。   浴桶周围的地上尽是水渍,混着衣架上挂着的干净衣衫,一室的狼藉,可见刚才的战况有多激烈。   萧博延眉目一沉,再开口时嗓音里染满厉色:“刚才谁来过?!”   甄妍一路避开下人慌不择路的跑回听轩阁,司秋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见甄妍发髻松散,浑身湿透,一身的狼狈,忙放下手中活计,一脸急色的跟着入屋:“小姐您怎么浑身都湿透了?是萧婉姗为难您了?”   秋日的日光虽毒辣,可风却是寒凉的,甄妍浑身湿透被秋风这么一吹,一张小脸早没了血色,她哆哆嗦嗦的打开衣柜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正要换上。   院外忽然传来温茂惊恐的高叫声:“爷爷爷,您别走那么快,听奴才解释!”   甄妍一颗心倏然提到嗓子眼,她忙把司秋推出门外:“不管谁来了都说我不在。”   司秋不明所以,房门却“啪”的一声在她面上摔上,里面传来反锁房门的铁质插销震动声。   与此同时,萧博延疾步从外面入内,他面色铁青,眉宇紧皱,脚下生风的朝房门口走,“妍妍人呢?”   司秋被他气势所惊,双膝一软差点跌跪在地上,她忙提了口气,磕磕巴巴的道:“我,我家小姐,小姐她刚才出府了,说是昨日六爷您买的布料有一匹颜色不太好看,不适合给三公子做衣服,就拿着布料去换,换了。”   萧博延猛地驻足,脸上神色没她想看到的明显好转,反而愈加黑沉,整个人仿若绞着什么怒意似的一身的煞气。   甄媛本就心乱如麻,听到司秋和萧博延的说话声,忙轻手蹑脚的走到门边,刚要把脸贴上去,房门忽然被人大力拍打,力道之大,仿若要将整个房门拍碎:“妍妍!”   是萧博延的声音!   甄妍一张小脸霎时变得惨白,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甄妍躲避不及,身子一踉,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朝后重重跌去。   千钧之际,萧博延眼疾手快的握着她手腕朝后一扯,甄妍下跌的身子顿时朝前扑摔进他怀中。   两人身子撞在一起,甄妍浑身倏然僵住,立马从萧博延怀里弹跳出来,她心砰砰乱跳。乱成一团。   萧博延双手负后,嗓音暗哑不复往日温润,如铅云压顶之势沉沉压下:“为什么躲我?!”   甄妍听到质问声心头更慌乱了,眼神左右躲闪,磕磕巴巴的语不成调:“我,我,我——”眼角余光忽然瞥到萧博延腰间挂的玉佩,声音乍然而至。   她骤然睁大眼睛,待看清那块玉佩和她当日在山洞失-身于那名陌生男子身上佩戴的玉佩一模一样时,不可置信的怔怔抬头,心头冰凉一片。    第22章 河灯(补了几百字)   院外的司秋想要冲过来, 被后跟来的温茂拦住了:“小姐,小姐?!””   大敞的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屋中顿时昏暗一片。萧博延背着光站着,温润如玉的脸上一片阴霾。   甄妍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声音发颤:“六叔, 你,你怎么会有这块玉佩?”   萧博延顺着她目光往下, 瞥了眼自己的腰间, 一怔。   实则, 他来找甄妍的一路上心下一直惴惴不安, 他独自守着那个秘密太久,久到他意识不清时对甄妍做出那种事之后, 明白若他再不做点什么,将彻底失去甄妍, 他慌不择路的找来,她却对他避而不见,就连撒谎也是想着祥哥儿, 醋意只一刹那涌至头顶,这才强行闯入她屋中。   一切都那么巧合,她还没听他解释,就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避无可避,也不愿再避了。   萧博延面上一如既往的温润儒雅, 可负于身后的双手却悄然紧握,紧绷的嗓音泄出一丝紧张:“很意外?”   扯下那块墨玉, 丢给她。   甄妍接住, 把玉佩反复查验, 竟真的和当日和她一夜纵情的男子玉佩一模一样。纤细白皙的双手渐变颤抖。   萧博延的声音仍在继续,他抬脚上前一步:“这块玉佩是我祖母临终前留给我的,当时我才七岁,身子比寻常孩童孱弱的多,祖母可怜我,怕我早夭,便去城外的寒山寺求佛祖保佑我,寺里的方丈把我祖父早些年供奉在佛祖跟前十年的墨玉璧给了我,让我终身贴身佩戴,我祖母怕我弄坏,便把那块墨玉璧一分为二,做成了两块玉佩,因是依照我生辰八字做的,这上面的雕刻的纹路,薄厚,全大越找不到第三块一模一样的。”   甄妍闻言只觉头晕眼花,双耳嗡嗡作响,“那,那另外一块玉佩在哪?”   萧博延仿若早猜到她要说什么,唇角轻掀露出个不明所以的笑,语气忽忽一轻:“妍妍,这话该我问你。”   仿佛一记重锤兜头砸下,令甄妍再也避无可避,她双唇抖着,几近说不出话。   两人近在咫尺,彼此呼吸可闻,甄妍甚至能看到他幽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她一脸的惊慌失措。   萧博延薄唇轻启:“你明知道我离开那日给你了,为何还要问我?”   “是不愿相信吗?”   甄妍本就苍白的脸又退了一层血色,没有反驳。   萧博延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尔自开口:“一个月前我从青城回京城的路上,为了隐藏行踪,对外说是去了浙川,实际却是去了柳镇,可我依旧没躲过仇家追杀,我中了毒,寡不敌众滚落山崖性命垂危之时,恰逢一名女子也不幸遭人暗算中了毒,我和那名女子身上的毒药发作,药性猛烈无药可救,为了活下去,我们两个约定好,不问彼此性命,出身,只求——”   萧博延每说一句,甄妍的就朝后退一步,直至后背撞上墙壁,退无可退。   萧博延眸底闪过一丝心疼,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时,那一闪而逝的疼惜仿若不存在,只见他掠过中间最重要的部分,欺身上前:“次日清晨,作为酬谢和报答,我离开之时把和我身上佩戴的一模一样的玉佩给了那名女子。”   当日甄妍睡醒后,看到手边放着一块玉佩,便知男子这么做的目的。   两人当日不过是形势所逼才有了那场露水姻缘,甄妍深知过了那夜,她和那名男子便会重新回到自己的人生轨道,互不打扰。   因此,甄妍离开后偶尔想起当日,虽痛苦自己失-身于一名陌生男子,落魄至此,可她并不后悔,更从未想过此生还能再碰上那名男子,令那名男子负责,为了避免日后不必要的的麻烦,便令司秋把玉佩给扔了。   后来她来到永乐侯府,看到了萧博延,和当日和她欢好的男子相似的模糊轮廓。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当日和她欢好的男子是他,可她每每想要证实心中猜测时,都阴差阳错的误以为是旁人,也从未再细究。   可听萧博延的话,很明显萧博延早在她入府之初便认出了她,可他却一直秘而不宣,甚至还多次帮助她度过难关。   现在回想,摘开她和萧嘉祥的关系,她在萧博延眼里,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不甚熟络的前玩伴和小辈,远没有次次需要萧博延帮助,关注的道理。   可萧博延却破天荒的一直对她表达出极其亲昵的姿态,远远超出了对一个侄媳妇的范畴。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钻入她脑海中,甄妍被惊的瞪大眼睛。   萧博延微微一笑,眸底闪耀着幽光,“妍妍,你自幼聪明,想必知道我为什么忽然对你说这些话。”   甄妍不可置信的低叫:“你,你对我竟有了那种心——”她实在说不出最后那个字。   萧博延眸色微动,唇抿的紧紧的,没有反驳。   一股钻心的寒意从脚底窜至心底,甄妍只觉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住。   她从未想过话本子里演的父占儿媳,小叔子霸占弟媳的戏码会在她身上上演,她是萧嘉祥的未婚夫,却和萧嘉祥的六叔苟且,无论她是否愿意,事实便是如此不堪。   如今她父兄朝不保夕,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更何况她立马要离开永乐侯府,前途未卜,和萧嘉祥的婚事或许因此而作废都尚不可知,哪还有什么心思理清现在的状况。   甄妍颓然闭了闭眼,只一刹那,复又睁开,眸底困惑迷茫一扫而空,她深吸口气,镇定道:“我不知道六叔在说什么!”   萧博延刚才设想过无数种甄妍的反应,可从未想过事已至此,她竟为了萧嘉祥,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承认和他有过——   背后交握的双手猛地收紧,道道青筋在手背上凸起,萧博延只觉心头如被利刃刮过,密密麻麻的疼,他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甄妍仰起头,“我从未去过柳镇,也不认识六叔嘴里的说的那名女子。六叔您认错人了,您要找的人另有其人。”   萧博延眉目骤然变得阴蛰,他上前一步,高大的影子如一道小山般笼罩住甄妍,甄妍想后退却无路可退,双手不安的抓着墙壁。   萧博延闭了闭眼,似压抑着什么情绪,再睁眼时眸底清明一片,可吐出的话却如冰水般寒凉:“且不说这个,刚才在我屋中发生的事,你不想问我要一个交代?”   这样的萧博延与甄妍而言太过陌生。   甄妍无措的吞咽了下口水,数次张嘴,最后才鼓起勇气道:“刚,刚才的事是个意外,就算当时不是我,换成别的女子,看到六叔那种情况,也不会忌讳男女大防帮六叔的,此事,六叔不必放在心上。”   她每说一句,萧博延的面色便差上一分。   两人呼吸交错,狂乱又密集,在狭小的房中清晰可闻。   甄妍四肢僵硬不敢乱动,萧博延拿脸上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她,他神色变幻莫测,就在她以为要这么站着到天荒地老的时候,萧博延忽忽一笑,不知是喜还是恼,他朝后退了半步,拂袖离去。   守在门外的司秋一脸焦灼的冲进屋,便见甄妍颓然的坐在床榻边上,眼睛透过大敞的房门望着萧博延离去的背影,显然人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   “小姐?您还好吧?”司秋隐约猜到事情的真相,伸手想要去握甄妍的手,却发现甄妍的双手异常冰凉,一惊,忙去旁边桌案上倒了杯热水过来,让甄妍捧着取暖。   “折子戏里也不敢这么写的,当日救小姐的男子,怎么会,怎么会偏偏是六叔?”司秋心里实在乱成一团麻,语无伦次的:“平心而论,六叔明知道小姐您就是那名女子,可不但不避嫌,反而一再帮小姐,还愿意为小姐负责,若小姐,小姐没和三公子定下婚约,其实可以考虑下六叔。”   此话一出,甄妍轻叱道:“不可。”   司秋不明所以:“为何?”   “父兄蒙难还没脱困,我又即将离开永乐侯府,前途未卜,既不能回应他的感情,又何必给他希望,更何况我这一走,对嘉祥也算背信弃义,我不想他们叔侄二人因我的原因生出龌龊。”   司秋明白甄妍如今处境,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可观萧博延临走时眉眼间如刀刃般的彻骨寒意,只觉不妙,她忧心道:“可六叔被你拒绝会因此善罢甘休吗?”   甄妍抬眸,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他是个君子,礼义廉耻是从小刻进骨子里的,若他真想强求,今日也不会来找我,告诉我这些了。”   司秋这才放下心来,之后果然如甄妍所言,萧博延自这日后再没找过甄妍。   甄妍怕惹出别的事端,整日躲在屋中绣荷包,拒不见客,两人就算偶尔在府中碰到了,也不过是点头打声招呼,面上神色淡淡,仿若当日屋中对峙那一幕并不存在。   司秋却越发胆战心惊,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股风雨欲来之感。   与此同时,中秋节悄然而至。   往年中秋节晚上,圣上都会携带后宫女眷一同登上城楼赏月,饮酒,向城中的百姓赏下花生,枣子,小月饼等物与民同乐,而王孙公子,富家巨室,无不效仿,登高赏月,山珍海味,仙乐飘飘,痛饮高歌,即使是十分贫困的老百姓,也放下手中生计,买来酒水在家中作乐,不肯虚度。故而这日城中最热闹繁华的街市会一直开到天亮,期间游人如织,比肩接踵。   司秋听着府外络绎不绝的放鞭炮声,一脸的向往。   甄妍把手中绣的荷包最后一针收了线,正要起身。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利刃破风之声,堪堪擦过她耳边射在她身后的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甄妍霍然从椅子上起身,大声喝道:“谁!”   司秋浑身哆嗦着疾步走到门口拉开门朝外面一望,窗外风声沙沙,鸟雀叽叽喳喳乱叫。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对甄妍摇了摇头。   莫非是哥哥派人来借她走吗?   甄妍想到这,心中顿时变得慌乱,她双手颤抖的拔掉定在桌案上的箭矢,从箭身中抽出一个比绣花针粗不了多少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今夜,云音”二字。笔迹和上次与云音公主带给她哥哥的书信一模一样。   司秋反锁好门折返回来,看了一眼信,瞪大了双眼:“有没有可能是人设的局,目的是用小姐引诱公子现身?”   “不会。”甄妍激动的落下泪来,她把信放在烛火上烧掉:“我哥的字是我爹爹手把手教的,他以前曾叮嘱过我,倘若有一日他突发意外,为防奸人伪造他的字迹诓骗我和爹爹,只要是他亲手写的书信,上面一个字的第五笔画都是有意歪斜的,这一点只有我和爹爹知道,其余人并不知,刚才那字条上写得第五笔画便是。”   司秋一喜,忽想到什么又是一忧:“可现在云音公主被禁足在宫中,若没宫里人传唤我们是进不了宫,见不到云音公主的。”   事情看似有了转机,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远点。   甄妍焦灼的在屋中来回渡步,还没想到对策,门外忽然传来萧婉欣大力拍门声:“甄姐姐你在屋吗?”   甄妍一怔,司秋忙过去开门。   萧婉欣如一只花蝴蝶般的扑过来,一脸兴奋的捉着甄妍的手,就要把甄妍往门外拽:“待会儿太子要在城墙上给老百姓赐福,我们若去晚了,就捡不到赐福的铜钱,香囊啦。”   甄妍立马停下脚步,一脸诧异:“往年不都是圣上赐福吗?今年怎么是太子?”   萧婉欣笑着解释:“听说圣上的病还没好,没办法主持大局。皇后心系百姓,就向圣上提议今年的赐福让太子去,太子这不是第一次主持这样盛大的节日嘛!圣上怕太子闹出乱子,便令皇后带着朝中的几个大臣,和后宫女眷随侍左右。”   甄妍心中一喜:“这么说云音公主今夜也在?”   “应该在的。”萧婉欣刚才说那么多话有点口干舌燥,她眉眼一弯:“不过城楼附近早在三日前就被层层禁军围的水泄不通,闲杂人等都不得靠近了,除了几位朝中重臣,还有我六叔在,咱们去那是见不到云音公主的。”   萧博延也在?甄妍眸色微动。   萧婉欣说完诧异道:“甄姐姐你和云音公主不是才见过一面吗?怎么忽然这么关心她了?   “没,没有。”甄妍忙转头措辞道:“上次云音公主来府说让我帮她绣个蝴蝶,我绣好后一直没机会送给她,这才问她一句。”   萧婉欣一拍胸口信誓旦旦的道:“那咱们更得赶紧走了,若我们在路上碰到我六叔,甄姐姐可以让我六叔帮你转交给云音公主呀。”   “好。”甄妍刚拒绝了萧博延,如今又要去求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可这个节骨眼上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她把手臂从萧婉欣手里抽出来,“等我一下,我去屋里把蝴蝶拿上。”   随即给司秋使个眼色,司秋忙跟着甄妍入屋,甄妍令司秋拿上最重要的物什后,定了定神,主仆三人这才一同出了门。   萧婉欣仿若困鸟出笼般被摊位上琳琅满目的物什吸引,各种买买买,不消多时,身后跟着的十几个家仆手中都被塞满了小玩意。   司秋也被迫拎了个白狐面具,正觉无处安放时,正在帮萧婉欣挑选东西的甄妍,拿着一支发簪起身和她擦肩之时,忽然在她耳边小声道:“别动,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司秋浑身不敢动弹,眼珠子使劲往后移。   只见旁侧不远处的摊位上,两名身穿褐色麻衣青壮男子,边挑拣摊位上的物什,眼睛边时不时的看向这边。   司秋嗓音发颤:“那,那小姐咱们怎么办?”   甄妍的恐惧比司秋只多不少,她无措的吞咽了下口水,定了定神:“那些人是敌是友尚不可知,现在婉欣跟着我们,那些人畏惧她身份,是不会来找我们的,待会儿我们见机行事。”   ..........   城楼下一阵鞭炮炸响后,无数的花生,枣子,月饼如天女散花般从城墙上散落下来,底下百姓人头攒动,纷纷弯腰去捡,欢呼声震耳欲聋,有上百个百姓抢先捡到,在人群中高举双手欢呼“香囊,是香囊!!!”激励的其他百姓竞相抢夺。   按惯例,赐福结束后,今日君臣同乐的盛事便结束了。   站的稍远一些一群穿着绛红色朝服的官员,耳朵都要被炸聋了,再被秋风这么一吹,只觉浑身刺骨的冰寒,各个缩着脖子团着手取暖。   中书舍人李儒,皱着眉头往城楼上看一眼,见萧博延躬身送太子离去,缓步走下城楼,艳羡的啧啧出声:“萧家出了个萧大人,就够我们羡慕的了,如今萧三公子又被太子重用,前途不可限量啊。”   此话一出,别的同僚笑着朝萧博延一拱手:“萧大人。”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三公子是谁教导出来的人,如今受到太子殿下重用是迟早的事。”   这马屁可谓拍的很到位,萧博延脸上神色淡的却仿若湖水,朝各位大人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并没接话。   各位同僚也算熟悉萧博延的行事作风,惜字如金,又颇有心计,故而大家虽都和他共事几年了,却依旧看不透他,见他不愿多谈的样子,大家脸上尴尬,纷纷噤了声。   李儒和萧博延还算交好,跟上前来笑问:“对了,刚才太子殿下说有事给大人相商,是关于最近锦州知府的事吗?”   “不知。”萧博延惜字如金。   李儒正要再问,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娇俏的高唤声:“六叔。”   萧博延转身,便见萧婉欣隔着禁军围着的铁栏,朝他挥手。   萧博延朝李儒一颔首,把萧婉欣拉到一个算是安静的街边角落,沉声问:“何事?”   萧婉欣看了眼萧博延身后,诧异道:“甄姐姐没来找你吗?”   萧博延一怔,抿紧唇。   萧婉欣遂把她邀甄妍出府游玩,几人被人群冲散的事说了,见萧博延脸色越来越黑,忙垂下头将功补过:“不过我来的路上给甄姐姐说了,六叔您在这,我比她走得快我都来这了,甄姐姐估计晚会就到了。”   萧婉欣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对荷包,递给萧博延:“喏,这是甄姐姐给你绣的,刚才我来的时候一并捎过来了。”   萧博延伸手接过,看着手中绣着一对鸳鸯的两只香囊,脸上神色复杂。   萧婉欣嘘着他脸色,艳羡的咯咯笑:“甄姐姐对六叔您是真好,六叔您看看这绣工,针脚精致的挑不出一丝错处,一看就是甄姐姐用心绣的,哎,若我有日也有意中人了,我这粗劣的绣工是拿不出手了,到时候我也央求甄姐姐帮我绣一对和六叔一模一样的荷包,好送我的意中人。”   却哪想她不说还好,一说此话,   萧博延脸上黑沉之色更重,他拿起香囊转身就要走。   她这是对他好吗?只怕就差会一直尊他为六叔的意思挂在脸上了。   萧婉欣不明所以,正要开口唤他。   萧博延捏着荷包忽然顿足,转身冷声质问:“她给你三哥绣的什么?”   提起这个,萧婉欣啧啧出声:“也是荷包,不过绣的却是昙花,这昙花虽美,可花期转瞬即逝,素有美好的人和事不长久之意,赠情郎的话,是极不合适的,甄姐姐却说,这昙花是刹那的美丽与辉煌,一瞬即永恒的美好,赠给我三哥再合适不过。”   “我这个猪脑袋是搞不懂。”萧婉欣歪着脑袋,死活都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她看到不远处护城河边好多人开始放河灯,上万盏泛着橘红色的河灯漂浮在漆黑的河面上,美奂绝伦,激动的忙拉着萧博延的胳膊:“六叔咱们先别说甄姐姐了,趁着甄姐姐人没过来,你先陪我去放河灯。”   萧博延把荷包塞进袖中,丢下一句:“不去”,转身就要走。   萧婉欣面带哀求的执意扯着萧博延胳膊不丢,软声软语?婲的撒娇:“甄姐姐不在,那边姻缘树旁边又都是小情侣,我一个没有定亲的女孩子家若单独去了,定会被人当成吉祥物围观的,我害怕,六叔,您看在我不远万里给您送甄姐姐荷包的份上,今日就帮我这一次嘛。”   萧博延张嘴还没训斥她闹腾。   “而且我听说今夜亥时三刻会有流星滑过京城上空,届时若有人对着流星许愿放河灯的话,便会遇到自己此生命定之人,六叔您又没成亲,不防和我一起去试一试嘛,看看您的命定之人是谁!”   萧博延见太子还站在城楼上,一时半会下不来,禁不住她央求,冷着脸:“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萧婉欣高兴的合不拢嘴,忙拉着萧博延去了对面护城河边一所摊位上,她挑了个玉兔捣药的河灯,高高兴兴的询问摊贩放河灯的注意事项。   萧博延被周围人推搡的站立不动,眉峰紧拧,一脸的不耐,只想赶紧走人。   忽然怀里被塞了个玉兔捣药的河灯,“六叔这是你的。”   与此同时,一道流星从天际飞速滑过,噪杂的人群中骤然变得沸腾,河堤对面十几对年轻男女纷纷闭上眼睛许愿,把河灯放入河水中。   就连站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不停的萧婉欣,也赶紧闭上了双眼,对着流星许愿。   萧博延抬手就要扔下河灯,想要离得远远的,萧婉欣忽然摁了下他肩头,萧博延一个不备,手中那只河灯顺势落入河水中,晃悠悠的随波逐利飘向远处。   萧婉欣忙在旁催促:“快快快快,六叔赶紧许愿,等您再睁来眼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您命定之人。”   萧博延是不信这种传的神乎其神的谣言的。   姻缘这种事,倘若当事人自己不去争取,而是靠天意命定,那等于把主控权交到了旁人手中,是怯懦和无能。   而甄妍——   萧博延心里默念一声。   若他当日执意不告诉她他就是一个月前和她欢好的男子,甄妍可能此生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选择告诉了她,结果便不一样了。   至少,从此以后他在甄妍心中是个最特殊最隐秘的的存在。   她不会再和以往一样忽略他。   强求,有时候不一定有好结果,可若不强求,便一定没结果。   萧博延思及此,闭了闭眼。   这时,涌动的人潮中忽然有人尖叫一声,他尚没睁眼,身子忽然被后面推搡的人群骤然狠狠一撞,一个温软的身子跌入他的怀中,耳边响起熟悉的仓惶道歉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萧博延猛地睁开双眼,便见甄妍低着头正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她一脸歉意的抬头。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俱是一愣。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留评,皆有红包.。 第23章 逃离(双更合一)   “嘭”的一声, 不远处的烟花攀至半空炸裂开来,将湛蓝色夜空晕染成橘红色,耳边人声鼎沸,萧博延身形仿若被钉在了原地, 他心头忽忽一跳, 移开眼,看向被河灯挤满的漆黑河面。   刚才那盏从他手里跌落的河灯, 被水波推到了远一点的地方, 只余一点橘黄色的光影在夜色下飘忽不定。   有什么如羽毛般悄然落入心底, 虽还没抽芽开花结果, 可却牢牢的吸附在那里再令他难以忽视。   萧博延只看一眼那河灯,便收回目光, 唇抿的紧紧的,盯着甄妍。   甄妍刚才察觉有人跟着她, 想探知对方来意,故意和萧婉欣走散,待她和司秋主仆两人离开了萧婉欣, 将那帮人引入一个死胡同时,那帮人脸上立马露出凶煞之色,甄妍见来者不善,掉头就跑, 因在这之前提前摸清逃跑路线,这才免于落入贼人之手。可令甄妍万万想不到的是, 她还没跑到城楼下,在这碰到了萧博延。   甄妍下意识忙要朝后退, 拉来她和萧博延的距离, 脚步刚一动, 想到什么,忽然顿足,不安的垂下鸦羽般的眼睫,如云的发髻中,一点金灿若隐若现的。   萧博延眯了下眼,却见那一点金灿不是旁物,竟是前阵子他赠给她的那支镶宝石蝶戏双荷花鎏金金银簪,脸上冷肃的神色微动。   “呀,甄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和六叔在这放河灯?”   萧婉欣刚才被人群推搡差点跌摔在地,柳眉横竖刚要发火,便见甄?蒊妍和司秋两人气喘吁吁的站在萧博延对面,一呆,咯咯笑出声。   甄妍趁机朝旁侧瞄了一眼,刚才那几个尾随她和司秋的人也找到了这,可看到萧博延,萧婉欣二人,又悄然隐入人群中。   甄妍这才轻松口气,她掠过刚才被人追赶的事,定了定神,面带微笑柔声道:“我刚才找不到你,猜你去城楼六叔那找我了,就去那了,到地方却没见到你和六叔,忽然想起之前你给我说的要来放河灯,心想着你们可能在这,就过来找你们了。”   萧婉欣闻言,冲着萧博延得意洋洋的哼了声:“我刚才就说甄姐姐肯定能找到这的,六叔您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甄妍惊疑的看了眼萧博延。   她和萧博延上次闹的不欢而散,以萧博延的脾气不该和她老死不相往来了吗?怎么还会问她去向?   还没等甄妍想通其中缘由,萧婉欣冲她挤眉弄眼的拍马屁:“还有还有,我把甄姐姐绣的鸳鸯香囊给六叔了,六叔看了可喜欢啦。”   萧婉欣一扬下巴冲萧博延道:“是不是六叔?”   萧博延以拳抵唇重重咳嗽一声,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眉峰紧皱,脸上有一丝不耐:“放完河灯了吗!”   “马上马上。”萧婉欣被催促不悦的噘嘴。   甄妍见萧博延脸上神色是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心中疑虑顿消。   这才是她认识的萧博延,你若无情我便休。既明了她的心意,便不会再纠缠。不过不管怎样,这些日子萧博延帮了她很多,甄妍对他还是很感激的。   思及此,甄妍抬头对萧博延柔柔一笑:“我绣香囊的时候,往里面放了白芷、川穹、甘草、当归、灵芝等可以令人强筋健骨的药材。若六叔不嫌弃,可以长期佩戴调养身子。”   萧博延闻言眸色渐深,冷不丁的道:“你觉得我身子弱?”   甄妍一噎,忽然想到当日在山洞中,萧博延浑身仿若有使不完的劲,使劲折腾她的情景,而她前些日子脑子是怎么抽了,竟以为他不举的?想到这,白皙的脸上轰的一下热了,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仓惶不安着。   萧婉欣语带懊恼的朝她大喊一声:“甄姐姐我挑不好要什么样的河灯了,你赶快过来帮我挑一个。”   甄妍闻言如蒙特赦,在萧博延跟前几乎是落荒而逃。   萧博延唇角微翘,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缓步跟了上去。   甄妍帮萧婉欣挑了盏嫦娥奔月的河灯,萧婉欣高兴的合不拢嘴非要拉着她一起放河灯,甄妍也想待会儿离开京城一路顺利,便随手挑了一盏河灯,许了愿望后,在河堤边蹲下,把手中河灯轻轻的推到河里。做完这一切,萧婉欣也放完了河灯。   萧婉欣还没玩够不乐意走,小脸皱巴着哀怨的看着萧博延:“六叔,让我再玩一会儿嘛!”   此处人多嘴杂,萧博延被周围的游客挤的险些站不稳,他张嘴就要训斥萧婉欣误事,忽闻甄妍低叫一声:“啊——”   萧博延转头看去。   甄妍被身后涌动的人潮猛地朝前一推,娇弱的身子直直的朝侧面扑摔过去。   他手疾眼快的伸手忙要去扶她,手腕却被下跌的甄妍一下子攥着,她喘了口粗气,借着这股力道自己站稳了身子,待看清抓的人是他后,白皙的小脸上立马浮现出报涩的神色,如丢烫手山芋般撒了手,退后半步,和萧婉欣肩并肩站着。   萧博延只觉胸口一堵,一口气上不来下不起,拂袖走在两人旁边。   萧婉欣忙挽着甄妍胳膊,一脸懵逼:“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人,甄姐姐刚才没事吧?”   “我没事。”甄妍话音方落,后背被涌动的人潮又朝前推了一下,身子猛地朝前扑摔过去,这次她还没来得及抓萧婉欣的手,小手忽然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掌握着,萧博延两步走到她跟前,把她护在身后:“跟紧我。”   甄妍似是一怔,就在萧博延以为她要挣开他的手时,那只被他握在掌心里的小手忽然紧紧的反握着他的手。她被人潮挤的站立不稳,朝前走了半步,虚靠在他胸口,白皙的面上满是红霞,说不出的娇羞软惜,像极了一心倚靠丈夫的小妻子。   萧博延心头悸动,一路上再未放开她的手。   大街上人潮如织,笑闹声震耳欲聋,两人头顶灿漫星河,肩并肩朝前走着,交握的双手隐在宽大的袖中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就连和他们肩并肩走着的萧婉欣都没察觉。   就仿若在山洞那夜,外面雷声滚滚,追兵搜山,危机四伏,他和她二人在那方狭小的空间里,互视着对方,眼睛里只有彼此,相互亲吻,抚摸,抵死缠绵,做着最隐蔽大胆和不容世俗的事。   萧博延看了一眼甄妍,恰巧她也抬眸看过来,两人视线相撞,甄妍不安的忙移开视线,可那一瞬间,萧博丽嘉延依旧看到她眸底倒映着他端肃的脸庞,璀璨夺目。   刚才放河灯之时心头骤然浮现的念头再次闪现,叫嚣着。   ——强求,有的时候不一定有好结果,可若不强求,便一定没结果。   这一刻萧博延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若能日日和她如此,他便是强求又如何!   “咦,甄姐姐,那不是云音公主吗?”耳边忽然传来萧婉欣高兴的惊叫声,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随着话音落下迅速抽离他手心。   萧博延反手就要去握住那一瞬而逝的温软。   甄妍脸上闪过一丝报涩,“六叔,我想让您帮我个忙,我——”   萧博延刚才早已听说她要去找云音公主,将那只残存她余温的大掌负在身后紧握住,微微一笑:“我带你去。”   甄妍刚才对萧博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如今目的达到,心里轻松一口气,再抬头,望着走到她前面的萧博延,一脸复杂。   倘若今晚她有一丁点别的可能能见到云音公主,她也不会找萧博延帮忙——   六叔,对不起。今日我欠您的人情,只有改日再还了。   思及此,甄妍忙屏除心中杂念,跟上萧博延。   ..........   有了萧博延的帮忙,甄妍很快见到了云音公主。   云音公主见到她时一脸的震惊,甄妍看了眼屋中十几个垂手静默的宫女,忍着心中即将离去的激动,从袖中掏出绣的蝴蝶,双手呈上:“公主您要民女绣的蝴蝶,民女已经绣好了,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云音公主很快回过味来,兴冲冲的从软塌上跳下来,拿起蝴蝶只看了一眼便啧啧称奇:“甄姐姐绣的也太好了吧,这蝴蝶翅膀上用的是什么针法?可否跟本宫一起回宫教教本宫?”   “这——”甄妍面露难色,柔声道:“民女得问问六叔的意思。”   甄妍话音未落,云音公主娇俏一笑:“这有何难!”扬声命宫女去给萧博延说了。   等在殿外的萧博延闻言,抬脚就要去见云音公主。   那宫女忙阻止道:“萧大人请留步,我们家公主今日身子不舒服不见客。萧大人请回吧。”   甄妍是罪臣之后,若冒然跟着云音公主回皇宫,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可眼下云音公主不放人,他身为外男和下臣,断没有进殿抢人的道理,萧博延默了默,忽想到什么大步离去。   不多会儿,宫女折返冲云音公主点了点头。   云音公主大喜忙挥退殿内所有的宫女,那名刚才传话的宫女快步入内室,再出来时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后背上挂着一个同色包裹。   “她叫阿音,三年前你哥哥将她送进宫保护我的人,她知道带你怎么找到你哥。甄姐姐大可以相信她,听着,待会儿我会佯装突发恶疾需要回宫,届时,你和阿音趁乱混入人群,今日是中秋节,城门口不宵禁,你们出了城后直接去城外的十里坡,你哥哥在那留的人会接应你。”   云音说完,往甄妍手里塞了一个首饰盒子:“还有,这里面是我兑换好的银票,你拿着。”   甄妍和云音公主素昧平生,今日却得云音公主如此相帮,心中感激,紧握着云音公主的手:“我这一走会不会连累公主?”   云音公主一愣,随即安抚的拍拍甄妍的手:“我是父皇的长公主,又是太子的胞妹,普天之下没人敢拿我怎么样的。这也是你哥哥放心把你托付给我的原因,倒是你,甄姐姐,还望一路珍重。”   这种时候再说什么感激的话都太过“苍白”,甄妍只觉喉头堵的难受,她紧了紧握在云音公主手上的手:“你可否有话要我带给哥哥?”   云音公主白皙的面上闪过一丝迷茫,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摇了下头。   是什么样的感情可以令云音公主和她哥哥互托生死,甄妍想不明白,也没那个空隙去想,最后看云音公主一眼,跟着阿音快步走进内室换衣服。   .................   这厢,萧博延刚出云音公主临时休舔的院子,便见数名太医,紧跟着两名宫女步覆匆匆的朝云音公主住所跑去。   萧博延心感不妙,忙拦着一个太医问:“发生什么事了?”   “云音公主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忽然上吐下泻的,太子派老臣过去瞧瞧。”那太医说完话,朝萧博延一拱手快步离去。   萧博延正愁找不到契机把甄妍从云音公主那要回来,闻言紧皱的眉宇一松。   云音突发恶疾,定是要马上回宫医治的,他只要把萧婉欣找回来,萧婉欣便能把甄妍带回去,思及此,萧博延忙令随从去找人。   与此同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而至:“萧大人,太子殿下有请。”   先前给他说话的中书舍人李儒也在,看样子也是被太子临时唤去议事的。   打着哈欠一脸困倦的李儒看到萧博延,一拱手,面含讶异:“萧大人也在呀,那感情好咱们一起过去。”   萧博延收回看向云音公主住所的目光,一颔首,和李儒肩并肩举步朝太子临时歇息的住所走去:“太子唤你所为何事?”   李儒在城楼下挨冻受饿了好几个时辰,人早就饥寒交迫,好不容易熬到太子赐福结束,本想着回到家可以大吃大喝一顿补回来,哪成想临走的时候又被太子叫回来议事,真真是苦不堪言,闻言憋了一晚上的牢骚如吐豆子般往外倒:“除了皇后那个亲侄子锦州周知府,还能有什么事让太子殿下头疼的?”   因皇后和太子的刻意隐瞒,周知府府中官员调任的文书失窃的事,朝中没几个人知道,李儒是朝中中立派,不受太子宠信,这事他怎会知道的?   萧博延眸色微动,“说来听听。”   李儒闻言有点纠结,他挠了挠额头:“我也是刚才才听说的。”   说完做贼似的环顾一圈见没什么人,忙压低声音道:“就今日不知道是谁一纸文书把周知府丢失调任官员文书的事捅到皇上面前去了,原来这周知府人看着老实,可私底下卖官,强占民女的事可没少干,也巧的很,这段时间正好是太子监国,所以这文书皇上压根没瞧见,就被太子劫走了,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就是想保下这周知府也不能了,就下了道密令,让人瞒着皇后处置周知府,这周知府也是个狠人,估摸着早料到太子会来这一手,今日一大早就给太子告密,说知道安定侯家大公子甄俊的行踪,愿意配合太子抓捕甄俊,以求减轻刑罚。”   李儒说到此处:“萧大人您也知道,当初安定侯府的案子是皇上亲审的,都过去三个月了,甄俊还没抓到,太子急着给皇上邀功也没门路不是?所以,今日太子一听能抓到甄俊,立马就答应了周知府的要求,可这安定侯之前和朝中很多人交好,甄家出了这样的事,以前的那些同僚不信安乐侯有罪,偷偷替甄俊掩盖行踪的人大有人在,所以,太子设好抓甄俊的局后,又怕走漏风声,这才把咱们这几个之前和安定侯较好的人叫过去,说好听点是喊我们去议事,其实就是监视我们,怕我们给甄俊通消息。”   李锐说到这又是一叹:“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不知道太子设了个什么局抓甄俊呢?”   说着话,二队精兵从两人跟前路过,拍着马朝城门方向奔去。   被马蹄扬起的尘土扑了李儒满脸,李儒只觉晦气,忙抬起袖子擦脸,嘴里啧啧出声:“这不是太子身边的近卫吗?这么晚了出城要去哪?”   说话间,萧婉欣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到李儒立马闭紧嘴巴。   萧博延心中顿觉不对,忙引着萧婉欣去了一边。   萧婉欣急声道:“我去的时候云音公主已经回宫了,我问了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她们说没见到甄姐姐跟公主一起回宫,这,这甄姐姐人能去哪呀?不光是甄姐姐,就连司秋人也不见了。”   甄妍不是和萧婉欣那般爱玩的女子,这么晚了,她没和云音一起,哪会去哪?   萧博延想到李儒刚和他说的太子设局抓甄俊的事,甄俊是甄妍的哥哥,甄妍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不见了?思及此,萧博延心头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转头盯着云音公主的住所。   有什么东西飞快在脑中闪过,快到令他抓不住!   忽然想到前些日子云音公主来侯府做客之时,温茂曾给他说的话,云音和甄妍两人甩开众人独处了一段时间,他当时没有在意,如今回想,云音和甄妍两人之前从未见过面,为何在见了二次面后,便表现的极其亲密,甚至到了云音公主要留宿甄妍的程度?!这不符合常理。   还有今日甄妍的反应。   早些天甄妍还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今夜却一改前态没有对他避之不及,甚至为了让他帮忙见云音,一路上对他表示出若有若无的亲昵姿态。这也不正常。   他当时被她温柔小意冲昏了头,竟没有细想导致她这些异常反应的原因!   而眼下能让甄妍最关心和最牵挂的人,除了他那个侄子,就是甄俊了!   甄俊眼下最在意的人,就是他这个亲妹子甄妍!太子若设局定会拿甄妍做饵!而云音又是太子的胞妹。   难道——   云音知道甄俊的下落?太子以此来个螳螂在前黄雀在后?   这念头刚在萧博延脑海中冒出,刚才那一串的疑问瞬间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只一刹那,萧博延面色倏然变得铁青,只觉胸膛里那颗刚才还为甄妍情动不已的心瞬间被利刃戳的稀巴烂。   “呦,你们叔侄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这么久?”李儒擦完了脸,笑嘻嘻的刚要凑过来。忽听萧博延沉声对萧婉欣道:“你回府再找找看!”随即大步流星的离去。   李儒朝着萧博延后背大喊:“哎哎哎,萧大人您这是去哪啊?太子殿下还等着我们呐,您若不去,待会儿太子殿下怪罪起来,咱们做臣子的承受不起啊!”   可回应他的却是萧博延走到越来越快的脚步声。   李儒就这么看着,渐渐收了脸上戏谑之色,摇头一叹。   甄俊,我这个好友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   ..............   甄妍在路上跟阿音说了自己刚才被人跟踪的事,后来那些人见她去找云音公主后,便消失不见了。心头实在不安,阿音令她不必管,只说到了十里坡见到她哥哥的人,两人便安全了。   两人一路出了城,甄妍一直留意着身后,没见有人跟来,想必中途跟丢了,这才稍稍放宽心。   外面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便是车轮急速碾压地面的吱吱声,车内昏黑一片,甄妍和司秋两人握着手,局促不安的时不时朝车帘外面看。   “前面就是十里坡,小主子您再忍耐一下。”   自出城至今,阿音从未回头看她们主仆二人,可她背后仿若长了一双眼睛一样能留意到她们的一举一动,只见她头也没回的忽然说。   “嗯。”许是近乡情怯,甄妍不知该说什么好,明明知道她看不到,还是对着她背影点头。   昏黑中,司秋反握着甄妍的手,怯怯的小声说:“小姐,我,我有点害怕。”   甄妍忙握紧司秋的手,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不怕,等我们到了十里坡就好了。”可司秋却感到甄妍的手比她的还要冰凉几分,张嘴正想安慰她几句。   疾驰的马车忽然停下,甄妍愕然,忙掀开车帘。   阿音右手一抬示意她别出声,随即跳下马车,屏住呼吸,趴在地上凝神听了一会儿,忽然面色骤然大变,她忙从地上一跃而起,不待甄妍说话,把甄妍和司秋都拉下马车,急声道:“我们中埋伏了。待会儿小主子朝东面跑,东面是崇山峻岭不容易被发现,您记得千万别让人抓到,我架马车去引开她们,最迟到明日傍晚,若我还没去找小主子,小主子便不必等我了,直接北上去漠北找主子。”   阿音说着话,把背在身上的行囊扔给甄妍,跃上马车,一甩马鞭,马儿嘶鸣一声拉着马车朝前没命的狂奔起来。   甄妍只觉头晕目眩,心头一片冰凉,急声唤:“阿音——”   说时迟那时快,不远处漆黑的夜幕忽然亮起几个零星火把,转瞬越来越多的火把亮起来,将天边照的红彤彤的,无数带着火的箭矢从对面破空飞来,扎在了疾行的马车周围,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阿音架着的马车被无数箭矢射中轰然倒地,只眨眼功夫便熊熊燃烧起来,阿音被甩出马车数丈,跌滚在地上,似再也爬不起来。   火光中,一脸是血的阿音,朝这边看一眼大喊:“快走!”   甄妍眸底倏然涌上一阵热意,眼前模糊一片,她咬紧牙根,拉着司秋的手,转头没命的朝东边深山老林里跑去。   阵阵山风呼啸而过,刮在脸上仿若被利刃舔过疼得厉害,甄妍仿若不知道疼般,一脚深一脚浅的朝深山里去,不多会儿,身上穿的衣裳被路边的枝丫刮破好几道口子,绣鞋也跑丢了一只,主仆两人到底是弱质女流,体力不比男子,跑累了就坐在山坡上休息一会儿,渴了就喝点水继续朝东走,还要一边躲避追兵,东躲西藏的如此走了两天,身上带着干粮和水都用完了,只能沿路摘点野果子充饥,喝山里的泉水解渴,其实这还不算是最坏的情况,只因对二人而言,最为致命的是被山里的毒虫叮咬。   只两日光景,两人路没赶多少,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疙瘩,白日还好一些这些小疙瘩不怎么痒,可一到晚上,这些小疙瘩就如被上了定时咒开始钻心的又疼又痒。   甄妍被这些小疙瘩折磨的两日没睡觉,疲累交加,眼看就要进气少出气多了,司秋把她搬到一个草丛少的山石旁边,看着她身上那些剐蹭受的伤,鼻子一酸,又开始抹眼泪,哽咽道:“小姐你先睡一会儿,我帮您去接点水过来。”   司秋这丫头自从跟她逃亡后,哭的时候比笑得还多。   甄妍心疼的握着司秋的手,嗓子干哑的几乎发出不声,“别去了,有那个力气不如躺下休息一会儿。”   司秋忙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泪,破涕一笑:“我不累,小姐您在这等着。”说罢怕甄妍再反对忙拿起地上的水囊,转身就要走,然,步子刚迈出一步,手中的水囊‘咕咚’一声掉在了地上。   甄妍一愣,循着司秋的视线看去。   天光里,萧博延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长袍,他似是没休息好,一脸疲惫,眼底下面隐着两团乌青,但望着她的目光仿若猝了毒般冰寒,其来意昭然若揭。   他恐怕已经知晓她利用他见云音逃走的事了。   甄妍思及此,心头一跳,手脚霎时冰凉一片,她惶惶不安的蠕动下早已干涸脱皮的唇,想要反驳却忽觉无从反驳。   萧博延闭了下眼,转过身去。   接着,从萧博延身后窜出十几个府兵,各个手持利刃,将甄妍和司秋团团围住。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粗长的一更,下一更在19号晚上。 第24章 许诺   这变故发生太快, 甄妍两日没休息的脑袋嗡嗡作响,人也比平常迟钝很多,她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张嘴刚吐出:“六叔——”两个字, 便开始剧烈咳嗽。   满目翠屏, 山风猎猎,萧博延的衣衫下摆扬起狂舞的弧度, 侧脸如刀削般锋锐, 再没以往温润儒雅的模样。   听到她咳嗽声, 他始终没有回头。   他恨她之前对他的曲意承欢, 利用。   温茂从府兵身后疾步走过来,解下身上的水囊递到她跟前, “甄小姐您先喝点水润润喉再说话,爷是不会走的。”   甄妍接过水囊忙喝了几大口水, 疼痛难忍的嗓子才感觉好受了点。   温茂一脸怒其不争的惋惜:“ 甄小姐,我家爷,还有三公子是对您不好吗?你为何不好好呆在府中避难, 偏偏要路走偏锋,把自己搞到这步田地。”   两日逃亡令她疲累不堪,甄妍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将水囊递给温茂, 过了好一会儿才涩声道:“我父兄如今沦落至此,生死未卜, 我无论身为人女,还是人妹, 岂能袖手旁观, 不顾他们的安危?”   若两人易地而处, 温茂恐怕也会选择这么做,可甄妍毕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想要用一己之力帮父兄翻案,那简直难如登天。   温茂叹息道:“可太子早对你有了防备,此次更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抓捕你哥甄俊,你哥来接应你的人行踪再隐蔽,可双拳难抵四脚,你这么冒然去找他们,不但不会逃走,反而还会连累你哥,你——”   温茂说到这,又是叹息一声。   甄妍逃亡这些天一直想不通是谁抓捕她,闻言一愣,喃喃道:“此次抓我的人是太子?”前几日在永乐侯府她被萧婉姗刁难时,太子不是还出手相帮她吗?   温茂见她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模样,提醒道:“甄小姐以为太子上次出手帮您,是真的把您当成堂妹对待吗?事实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样,属下不怕告诉您,早在您来永乐侯府之前,圣上龙体有恙令太子全权处理朝政,这太子借此清理朝中和他唱反调的朝臣,那些朝臣走投无路,纷纷上书向圣上弹劾太子,太子正疲于应对之时,便想着抓捕你哥在圣上面前将功抵过,可你哥哥甄俊行踪隐蔽,极难抓捕,太子便把目光放在了您身上,所以听说您在永乐侯府便寻机找了过来,一面对您委与虚蛇,一边偷偷向外放出风声,让你哥潜藏在京城的人知道,您在太子的监视之中,您的哥哥忧心您的安危,想要把您从永乐侯府接走,这才上钩。”   温茂说到这,摇了摇头:“您前几日若得到您哥哥的信,老实待在侯府里不逃走,静观其变,太子抓不到你们兄妹的把柄,自然无计可施,你们兄妹二人何至于沦落至此?”   甄妍之前便想过太子忽然对她示好的企图,当时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就算太子想要用她要挟她哥哥,大可以把她抓起来,没必要对他“嘘寒问暖”,所以,当时她想不通缘由后,就将这念头抛之脑后了。   如今被温茂一提醒,甄妍恍然大悟。   太子当日对她那么做,只不过是怕她提防他,不利于他后期行事,这才用“假意客套”麻痹她。   这念头刚从脑中生出,甄妍忙摇头否认,不对。   可哪里不对,她却说不出口,甄妍一脸迷茫,“可太子若想用我逼迫我哥现身有的是机会,怎会让我好端端的在永乐侯府住着?”   “是你母亲。”温茂替她解惑道:“你父兄出了那样的事,按大越律令是要株连九族的,你父兄和你断没有任何活路,可甄小姐您长的酷似您的母亲德惠公主,您母亲又早早的去世了,圣上这才念及和您母亲的手足亲情,不愿您母亲的血脉断绝,才留下您的性命。这一点太子也知道,所以您没任何错处之前,太子是不敢明目张胆忤逆圣上抓捕你的!”   甄妍不可置信道:“那早些日子姑母却对我说,圣上留下我的性命是另有所图?”   温茂痛心疾首道:“甄夫人平日就算留意朝中大事,可毕竟是个后宅妇人,朝中之事知之甚少!怎会揣摩的到圣上的心思?而且太子为了抓捕你哥,无所不用其极,给您身边亲近的人放出点假消息,又有何不可?!   “可您却在太子抓捕甄俊的这个节骨眼上逃走,不管您到底有没有见到甄俊,都会被太子顺势安上个从犯的罪名,以后太子便可光明正大的将您收押,严刑逼供,引您哥哥现身!”   “甄小姐您这次犯下的罪,就是爷也救不了您。”   甄妍闻言只觉头晕目眩,再没想到她之前一直执拗的真相,原来都是太子对她兄妹设下的陷阱!霎时,一股灭顶的绝望倏然传遍全身,她颓然的垂下眼,看着离她几步之遥的萧博延,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窝深陷,狼狈不堪,涩然轻声问:“六叔,是奉太子之命来抓我的吗?”   温茂起身,退至萧博延身后。   萧博延并没转身,他负于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冷清的脸上一派阴霾,较之刚才神色更显凝重和肃杀。   风声幽幽,满目苍翠如云,雀鸟在林间嬉闹起舞,寂静中又杀机四伏。   甄妍迟迟没听到萧博延回答,心中早就有了猜测。   她忽然从永乐侯府消失,不管有没有萧博延在其中“推波助澜”助她逃脱,太子没抓到她,便会对永乐侯府发难,而永乐侯府看似权倾朝野,无人与之匹敌,实则在太子和五皇子争储君的明争暗斗中举步维艰,如履薄冰,今日就不说萧博延会对她如何,就是永乐侯也不会再留她这个“烫手山芋。”   思及此,甄妍只觉生途断绝,眸底浮上一层水雾,她望着萧博延模糊的背影,轻声道:“六叔,临走之前,我有几句话想单独给您说。”   站着一动不动的萧博延,转过身来。   他身上穿的靛蓝色长袍袖口被刮花一片,露出里面穿着的雪白中衣,明明是很狼狈的装束,可他却镇定自若,仿若此刻天塌下来也不畏惧。   甄妍凝视他的眉眼,那里不见往日的温雅,刻着从容和一股权势的威仪,还有重重的疲惫之意。   她对他毫无情谊,临走前还欺骗了他,他此刻大概连话都不愿给她说了吧?   甄妍如是想着,在他跟前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身,她发髻散乱,身上的衣裙也被枝丫刮的褴褛不堪,如同叫花子般满身脏污,她却毫无所觉,施施然掏出袖中那方已不算干净的素帕,轻柔的擦了擦头脸,将秀发虚拢在身后,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露出那张还算干净的清丽小脸,人看着比刚才干净整洁许多。   这是名门贵女自小养成的习惯,不管什么时候仪容都丢不得。   甄妍做完这一切,再抬头,只觉萧博延望着她的目光仿若千金锤沉沉压顶,令她头都抬不起来,她垂下眼,羞惭无措的舔了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扬起头看着他,轻声道:“六叔,您能不能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最后帮我个忙?”   萧博延心头忽跳,唇紧紧抿着没开口。   甄妍转头看向和温茂一起退至不远处的司秋:“此次我逃走,司秋事先并不知情,她什么都不知道,想必太子也不会为难一个丫鬟,待我走后,我想让六叔帮我把司秋送出京城后,再把这些银票交给她,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甄妍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首饰盒,递给萧博延。   萧博延睨着那首饰盒,嗓音暗哑:“你要做什么?”   天光里,甄妍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释然,她人本就生的花容月貌,此刻微微一笑,仿若千万梨花盛放,冷清中带着妩媚,只叫人看上一眼便心头狂跳。   此刻只见她垂下眼,檀口轻启,话语中满是留恋不舍:“帮我转告嘉祥,让他忘了我吧。”接着不待萧博延反应,决然转身,朝身后不远处的万丈深渊跑去,雪色裙裾被山风刮的高高扬起,仿若一束开至荼蘼的花,她闭着眼就要朝山崖下纵身一跃。   “小姐——”站在不远处的司秋见状不对,惊叫一声。   萧博延骇的魂飞魄散,飞身扑过去将即将跌下山崖的她扑倒在地。   甄妍身子受那股力道冲击,被萧博延抱着朝旁边巨石滚去,只听“咚”一声闷响,眼前飞速朝后移动的景物停止,萧博延闷哼一声,一缕鲜血从他唇角溢出。   预想中跌落山崖的剧痛没来,甄妍忙睁开双眼。   映入她眼帘的是萧博延那张怒意翻滚的脸,他额上道道青筋凸起,护在她头部的一只手被旁边碎石剐伤,鲜血如注,萧博延却似毫无所觉,他胸口急促喘息着,抬手擦了把嘴角的血,恶狠狠的叱她,“没我允许,你怎么能死?”   这时,温茂带着司秋等人赶过来,忙要把两人从地上拉起来。   萧博延一抬手,令所有人退后,司秋哭着不依,却被温茂拉走了。   甄妍见自己没死成,刚才那股灭顶的绝望霎时卷土重来,夹杂着这些天以来藏掖在心中的各种屈辱自责彷徨一瞬袭上心头,她喉头一哽,单薄的肩头不住怂动,把脸撇到一边,捂着脸抽噎出声。   萧博延惊怒交加,扳着她双肩,甄妍只觉肩膀都要被他捏碎了,只听他恨声道:“你以为你死了你的父兄就会平安无事了吗?那我就告诉你,他们非但不会平安无事,甚至还会因为你死了,彻底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不愿再替自己翻案而丧命!”   甄妍听了萧博延的话,非但没被安慰到,甚至哭的更凶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反驳,“你,你,你以为我不想活下去吗?今日但凡我有一丁点能活下去的可能,无论让我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可没人想让我活。若今日我落在太子手中,我哥哥必定会不顾一切来救我脱困,到时候等待我哥的就是个死,我,我不能弃我哥安危于不顾!”   萧博延脸上盛怒之色稍减,可却依旧满脸阴霾,“你当真愿意?”   正痛哭流涕的甄妍,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抬起朦胧泪眼,哽咽道:“什,什么?”   萧博延眸子沉沉俯视着她,一字一顿仿若千钧:“若让你活下去,无论让你付出什么代价,你都愿意?”   萧博延此话一出,在旁听墙角的温茂,面色骤然大变,快步走过来高喝一声:“爷!不可!”   萧博延一抬头,制止了温茂接下去的话。   温茂这次却没听萧博延的话,待走到两人跟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急声道:“甄小姐利用您见云音公主的事,朝中之人无人不知,太子已经对永乐侯府发难了,上书给圣上弹劾爷是甄俊的帮凶,有和甄俊勾连之嫌,眼下爷不能再牵扯进甄小姐这件事里了,如若不然,届时,太子拿捏个什么伪证,治爷您个包庇罪犯之罪,后果不堪设想。”   温茂说完,再看甄妍的目光满是阴冷,他扶着腰间佩剑站起身,作势就要抓甄妍:“爷若不忍心把甄小姐交给太子,属下愿意替爷做这个恶人。”   萧博延把甄妍护进怀里,冷声道:“给我退下。”   温茂一脸焦急:“爷,您不能色令智昏,白白误了大事!”   萧博延却充耳不闻,拿着脸上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甄妍:“回答我。”   伤心欲绝的甄妍,眸底无措绝望渐渐消失,她不惧死,可却害怕她死后连累她父兄性命,但凡有一点可能,她都愿意苟活着,遂将心一横,点头:“是。”   萧博延从地上坐起来后,把甄妍拉起来,冲温茂一扬声:“备马!”   甄妍忙擦了把脸上的泪,她不明所以的看向萧博延。   萧博延却没解释,带着她和司秋一路快步下山,待走到山脚下的一个镇子时,天色已经擦黑,温茂去附近农妇家里借了两套干净的衣裙,雇了一辆马车。   萧博延把衣裙递给她:“把身上脏衣服换下来。”   甄妍见萧博延和温茂神色肃穆,仿若如临大敌,就连那面露凶相,手持利刃的十几个府兵,也时不时看向周遭。不知萧博延要做什么,而且这种时候也没她说话的份,遂接过衣裙,转身就要钻进马车,萧博延把剩下的那套衣裙递给司秋,一扬声:“温茂,带着司秋去换衣服。”   司秋一怔,仰头看过来:“小姐?”   甄妍冲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司秋这才依依不舍的跟在温茂身后走了。   因雇佣的是附近富裕农户家的马车,车厢内的舒适度远不如永乐侯府的马车,只见里面软塌上裹着的锦缎半新不旧的,隐隐透着一股酸腐味道,原本是放矮几的地方拆除了,铺着一块褐色地毯,脚踩上去如踩到棉花般,脚裸一下子陷入其中,与其说是铺的毯子,倒不如说是铺的棉被,除此之外,正对面的车壁上挂着几个红枣大小的铜铃,两只铜铃中间用一根细细的铁链连接着,车身一晃,小巧的铜铃便震颤不已,发出轻灵悦耳的声响。   甄妍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古怪的摆设,不免多看了几眼,随即开始脱身上的脏衣服,脱的只剩最后一件小衣时,车帘忽然被人掀开,萧博延撩起衣摆入内。   女子如雪的背,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还有粉色肚兜内若隐若现的丰隆,一样不落的映入萧博延眼中。   甄妍闻到声音忙转身,便见萧博延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白皙的脸“轰”的一下红透了,她忙把身子转过去背对萧博延站着,明知他看不到,依旧下意识把双臂抱在胸前遮掩,可她这样顾着了前头,却顾不住后头,踩在毯子上的一双纤纤玉足,十根脚指拧在一起,粉蜜色小巧玲珑的指甲在夜色中白的发光,如珠如玉。   萧博延盯着那双玉足,眸色渐深,喉头滑动了下。   这时,温茂忽然在窗外低声禀告:“爷,属下刚才问过附近的农户,农户说从这里出发去歧县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甄妍被吓了一大跳,忙抱臂蹲在毯子上躲避,再抬眼时,便见萧博延不知何时移开了投在她身上的目光,转身下了马车。   接着车外传来萧博延和温茂压低嗓音的说话声。   甄妍羞燥不安,忙把干净的衣裙换上,不多会儿,萧博延回到了马车上,交代下人赶路。   马车辚辚而行,车厢轻轻摇晃起来,那被挂在车臂上的铜铃也跟着“叮铃铃”响起来。   车内并没点灯,昏黑一片。   萧博延自从上车后,一直闭目养神没开口说话的意思。   甄妍这才稍稍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解了一点,紧绷的心神渐渐松懈后,困意来袭,甄妍将头靠着车壁上,即将陷入沉睡之时,正在疾行的马车忽然停下。   甄妍被这股力道震的身子一咧,差点从软塌上跌摔下去,她忙扶着旁侧车窗坐稳身形。   萧博延猛地睁开眼睛,他撩起窗帘朝外面看了一眼,冷清的脸庞骤然浮起一丝厉色。   与此同时,前方路口传来一道厉喝:“来者何人?”   接着响起温茂恭敬的回话声:“回李将军的话,属下是萧参知政事的护卫温茂,我家爷今夜身子不舒服,急需出城去祁县已告老还乡的姚太医家诊治,想必李将军也听说过,我家爷自幼身子骨就不好,一直是找的姚太医医治的。”   今夜守城门的禁军统领名叫李卫,是太子最为宠信的人,来此之前曾得过太子交代,不放过一只蚂蚁出城。   听闻是永乐侯府的人,正是和太子抓捕的甄家兄妹两人有关,心中警铃大作,沉声道:“太子有令,这几日任何人等都不得出城,尤其是你们永乐侯府的人。”   温茂闻言脸色有点难堪,眸色躲闪,好声相求:“李将军,您就行个方便吧。”说着话,从袖口中掏出一沓银票塞给李卫。   萧博延平日在朝中一向以冷清自持为名,在他底下办事的下人也仿了他几分脾性,极少做这种偷鸡摸狗行贿之事,今日温茂周身透着古怪,着实可疑。   李卫疑心四起,假意收了温茂的银票,朝车厢走了两步:“温侍卫,你这样倒叫本将为难呀,莫不是你们私藏了什么罪犯?想要用银票堵着李某的幽幽之口?”   温茂闻言脸色一僵,“李将军慎言,我家爷清正廉洁,绝不是您想的那样!”   李卫忽然大步朝车厢而去,“是不是本将一探便知!”   温茂闻声色变,高喝一声:“李将军,止步,李将军!”   一步疾徐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了,甄妍小脸倏然变得惨白,抬眼看萧博延。   一片昏暗中,萧博延抬起眼凝视着她,吐出的话又轻又镇定:“别怕,待会照我说的话做。”   如惊弓之鸟的甄妍,一下子变得镇定,她握了握濡湿的掌心,   接着便见萧博延长臂一挥,她握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扑倒在地毯上,顺手拂落车臂上挂着的铜铃,清脆的铃声如碎玉掷地,叮铃作响。   两人挨的极近,呼吸相缠,男人身上干净冷冽的青松气息淡淡的索绕在甄妍鼻端,甄妍心弦震颤,檀口微张,还没来得及反应,萧博延撕烂她的半边裙裾,一双修长纤细的腿暴露出来,在昏暗中如玉般盈盈发着白光。   他随即抬手将她头上发簪拔下,一头青丝飞扬如雨落之中,萧博延整个人如小山般倾身压下,他眸底倒映着她的脸庞,握着她的玉足,将她一条腿曲起。   甄妍心跳的湍急,胸口起伏不定,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萧博延薄唇即将落在她唇上的那一瞬,忽然停下,嗓音沙哑的似外面漆黑的夜:“睁开眼,吻我。”   作者有话说:   这该死的占有欲,逼着女主主动亲他,嘿嘿,今天又是粗长的一章,欢迎小可爱们留评来领红包,群么么。更新时间暂定为晚上八点,若能双更,作者君尽量会双更的。。 第25章 攻心(双更)   疾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甄妍一颗心似也跟着这脚步声要跳到嗓子眼外去, 闻言忙睁开眼。   萧博延的脸近在咫尺,眸子幽深晦暗,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忙微抬下巴, 唇贴上他的, 他平缓的吐息骤然变得急促,喉头滑动了下, 却没有动, 他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 头低下来, 嗓音暗哑魅惑,“还不够, 再主动点。”   前两次她和萧博延亲吻抑或是交欢,都是萧博延不清醒的状态, 她是被迫承受的那一个。甄妍还可以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意外和误会。   这一次纵然她是被形势所逼,可让她清醒且主动的亲吻眼前这个自己未婚夫称“六叔”的男人,甄妍心头顿时五味杂陈, 脸上那双含水春眸霎时浮上一层水雾。   “萧大人,您近来可好呀?”随着脚步声走近,男人客套的试探声一并传入车内。   萧博延充耳不闻,眸子紧紧盯着她, 仿若一个耐心十足的猎人。   甄妍避无可避,将心一横, 收紧搂在萧博延颈子上的双手。   下一瞬,萧博延便觉帖在他唇上那幅温软的唇, 笨拙的亲吻他, 灵巧的嫩舌撞入口中, 勾着他一起沉沦。   萧博延刚才憋那么久就为了等她主动,被她这么一撩拨,再忍不住摁着她后脑袋反吻住她。   说时迟那时快,李卫几步走到马车旁,一把掀开车帘:“萧大——”   话音未落,便被映入眼帘的一幕惊的愕然睁大眼。   只见昏暗一片的车厢中,萧博延腿上跨坐着一名女子,那女子披散着一头青丝,将衣衫半褪曼妙的身姿遮住,只在外面露出一段雪色藕臂,无力的攀着男人的颈子。   几幅男子所有侍弄女子的铜铃歪七竖八的散落的两人脚边,场面之香艳劲爆,令人只瞧一眼便平生难忘。   闻到声音,萧博延长袖一挥,将怀中女子掩的严严实实。   李卫只看到了女子的后脑勺,甚至连女子半片衣衫都没看到,车帘便在眼前落下,里面传来萧博延怒气沉沉的叱声:“滚。”   李卫只不过是个禁军头领,身份地位远不如二品大员萧博延,被这一声叱的,当即吓得双膝一软,险些跌跪在地上,满脸惊恐的赔不是:“萧大人,末将也是奉命例行检查,若有对不住的地方,还望萧大人海涵。”   温茂气喘吁吁的跟过来,先看了眼马车,再看李卫时气恼的哼了一声:“李将军,这下您该相信了吧?我家爷没有私藏太子爷抓捕的嫌犯。”   温茂说完,把他扯到一边,又递给他一沓银票,压低声音道:“李将军既然看到了,属下也不瞒李将军了,我家爷——”   “有隐疾,您同是男人,应该懂得这男人得这个病,就算面前站着个绝色,也只有干瞪眼看的份,实在无能为力呀,所以我家爷这病,别人治不了,只有姚太医能治,李将军您行个方便,属下替我家爷谢谢您了。”   李卫自知刚才自己做的事鲁莽,可还没蠢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听温茂这么一说,恍然大悟温茂刚才为何和他说话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了,心中疑虑顿消。   朝中早有传闻说萧博延身患隐疾,不举,他初时还不信,这次眼见为实,加之早知道姚太医以前在宫中时专门给圣上调这方面的病症,两条证据叠加,容不得他不信。自觉今日窥到了萧博延最隐晦的秘密,若再不放行,若被萧博延怀恨在心,一纸文书弹劾到圣上面前,说他公私不分,那他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思及此,李卫忙令人放行。   不多会儿,马车继续朝前行进。   夜风拂过车帘。   随车轮晃动的车厢里,寂静的能闻到彼此的呼吸声。   萧博延低头,看向乖顺的窝在他怀里的甄妍,她还没从刚才惊魂的一幕抽离,还惊惧不安着,低垂着眉眼,鸦黑般的眼睫不停的抖动着,攀在他颈子里的一只小手落在他衣襟上,依旧紧紧的攥着,丝毫没松开的意思,仿若全身心都在依附着他。   也唯有此刻,她的心神才会在他身上停留。   萧博延眸底簇着暗笑,抬手想要把她腮边的碎发拢在耳后。   这时,温茂的压低的嗓音在车窗外响起:“爷,事情办好了。”   冲散了车厢内的一室旖旎。   萧博延的手还没落在她腮边,甄妍醒过神来,一脸慌乱的从他怀中抽离,坐的离他远远的。她手脚并用忙整理刚才被他揉乱的衣裳,那幅刚才情动不已的樱唇艳若桃李,在夜色中泛着水泽。   萧博延把手放下,慢条细理的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   甄妍虽没抬头,可察觉到萧博延一直盯着她瞧。   她不知道萧博延为何这般看着她,刚才两人交缠的一起的情景不停在脑中叫嚣着,令她羞惭难当,而这车厢又狭小,两人肩并肩坐着,她稍不留神就会碰到他,甄妍只得把自己缩成个鹌鹑,不动神色的朝旁边挪,尽量不碰到他。   两个人一个面红耳赤,一个目光肆意,俱是沉默。   马车晃晃悠悠中,最后还是萧博延先开口:“若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待会到地方了,我叫你。”   甄妍也确实累了,两日的逃亡令她心力交瘁,疲累不堪,闻言更觉疲累,她悄悄抬头。   不知何时萧博延竟闭上了眼睛,透窗而来的月色在他肩头撒下一片清辉,背脊消瘦笔直,身形清臞如皑皑雪山上的劲松。   他并没有在意刚才和她的勾缠。   那就好!这样她心里会好受点。   甄妍轻呼口气,把头轻轻靠在车臂上,闭上了双眼。   不多会儿,直到身畔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萧博延这才睁开眼睛,看向身畔的甄妍。   靠着车壁睡着的女孩,一脸的温软无害,可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紧闭的眼睫时不时的抖动着,眉心轻蹙。   萧博延轻轻的扶着她脑袋,将她搂入怀中靠着自己的胸口,她不适的嘤咛一声,就在萧博延以为她要睁开眼睛时,她忽然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抬手紧紧抓着他衣襟,换了个姿势沉沉睡去。   半个时辰后,车子在一所破旧的庵堂前停下。   温茂停好马车,掀开车帘时,萧博延对他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心翼翼抱起睡得昏昏沉沉的甄妍走出马车,待把人放在事先备好的房间床榻上后,这才令温茂把司秋喊过来在旁伺候。   温茂见萧博延一脸疲惫,忙道:“李嫂在甄小姐对面的房间准备了一间厢房,若爷觉得累,先去屋里休息一会儿,甄小姐这我帮爷盯着,保证不放一只苍蝇进来。”   萧博延捏了捏鼻梁:“不可”。   温茂一脸焦灼的劝:“可是爷您三日没合眼了,这么下去身子骨怎么吃得消?”   “太子没抓到甄妍不会善罢甘休的,刚才我们用计令李卫放行,李卫不是个好糊弄的,等醒过味后必定会追过来。”萧博延面色冷肃,把一封信递给温茂:“你赶紧把这封信给姚太医送去,快去。”   温茂忙把信塞到袖中,应了声疾步离去。   萧博延又喊来庵里管事的老婆子,令她去办两件事。   不消片刻,漆黑寂静的庵堂周围忽然火光冲天,一队精兵破门而入,为首手扶佩剑的年轻将军,阴沉着脸疾步而来,朝萧博延拱手一拜:“萧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李卫说完,朝身后部下一扬手:“给我搜。”   萧博延喝道:“慢着。”   ............   等甄妍睡醒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傍晚,映入眼帘的是正在整理房间的司秋,她身上脏污的衣裙已被换下,穿着一件翠蓝色绣菊花的双襟衣裙。   一片寂静中,远处传来一阵虫鸣声,雀鸟停在枝头“呱呱”的叫,不知被什么所惊,振翅飞到了远处,两三个粗实丫鬟拿着扫把打扫庭院声,隐隐传了过来。   无论是在庭院,还是房内皆一片祥和,而非是那前途未卜,拥挤狭小的车厢。   甄妍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置身何处,一脸迷茫的轻唤:“司秋”。   “小姐您醒啦?”   司秋闻声回头,忙跑到甄妍跟前,脸上是劫后重生的余庆,紧握着甄妍的手哽咽一声。   甄妍举目看了眼屋中装潢。   两把檀木椅,一座软塌,软塌旁边放置着四扇紫竹屏风,房间正中间是一张宽大的檀木桌,其下配四个檀木凳,虽比不上永乐侯府的房间装潢,可也算干净整洁,甄妍嗓子还没好,开口说话时嗓音干哑艰涩:“这是哪?”   “我们现在在岐县,永乐侯府在乡下的别院。”司秋见甄妍看到院中两个穿着僧袍的姑子路过,破涕而笑:“可此处也不全算是别院,我听院中的下人说,此处是六爷的生母没嫁给老侯爷之前曾住的地方,后来六爷生母得了重病,不知怎的忽然喜欢上吃斋念佛了,老侯爷便把此处重新修葺了一番,在这所院子的前方建了个庵堂,让萧博延的生母居住,六爷的母亲去世后,这地方便搁置下来了,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庵堂的后院。”   之前太子派出重病抓捕她,眼下她躲在此处,太子岂会善罢甘休?   甄妍忙道:“萧博延呢?”   提起这个话头,司秋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小姐您是不知道,昨晚咱们刚到这,就是那个在路上堵截咱们的年轻将领后脚就追来了,一口咬定六爷窝藏小姐欺君罔上,非要搜宅子,我当时也在,那气氛吓人的很,眼看两边的人都要打起来了,六爷不知从那找来了个和您年纪相仿的女子,和一个姓姚的老太医,自证己身,这才含混过去,那将领找不到六爷藏匿小姐的证据,不敢冒然搜宅子,可也不愿就此离去,就让手下的兵将宅子围的铜墙铁壁一般,后来六爷跟着那将领走了,说是回宫给圣上一个交代,后来六爷人就没再回来。”   甄妍心中咯噔一声,环视院中并没精兵。   司秋忙解释道:“六爷走后,奴婢害怕小姐被带走,跟着担惊受怕了一整夜都不敢合眼,可到了今日午后,那些精兵忽然撤走了,温茂过来交代说是圣上的意思。”   太子的人忽然撤走,证明她暂时是安全的。可甄妍怎么都想不通萧博延是如何帮她脱困的,她垂下眼,忽然瞥见身上穿着干净的衣裙,并不是她昨日身上穿的那套,一怔,“我昨夜怎么回来的?还有这衣服谁帮我换的?”   “六爷把您抱下马车的,六爷临走前交代了奴婢,不要吵醒你,这衣服是奴婢帮小姐换的。”司秋脸上尽是感激,就连说话都比之前欢快很多。   甄妍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   萧博延此次能救下她,必是下了一番大功夫的,她之前便欠他人情,如今这相救之恩重如泰山,她眼下孑然一身又该那什么偿还他?   “甄小姐睡醒了吗?”这时,屋外忽然响起温茂的问询声。   “醒了。”司秋此次能活命,全仰仗萧博延和温茂帮助,故而听到温茂说话声,心头一喜,高兴的应了声忙跑去开门。   甄妍做势就要下榻去迎一迎温茂,可人刚一动,浑身如被巨石碾过无一处不是疼的,直接跌坐在床榻上,白皙的小脸上满是痛楚。   温茂快步入屋,忙道:“甄小姐不必客气,您坐着变好,属下交代几件事便走。”   不等甄妍反应,从温茂身后走出的两名丫鬟手中端着个黑色托盘,上面叠摞着几套衣裙,珠宝首饰,无一不精,其做工不亚于她做侯府小姐时的质地。   甄妍不明所以。   温茂笑着道:“我家爷说甄小姐这次闯的祸不小,短时间内是不能再回永乐侯府了,爷担心甄小姐住在这受委屈,特意令府中婆子连夜赶制了几套衣服给甄小姐送来,爷还说了让甄小姐放宽心住下,今后缺什么尽管给属下,或者给府中伺候的婆子说。”   甄妍自知自己此次闯的祸有多重,眼下她能活着已是老天开恩,不敢再言其他,只是——   甄妍不安的轻抬妙目:“我是不是不能走出这间庵堂?”   “甄小姐真是冰雪聪明,不过爷说过段时日等外面风波降下去,甄小姐就可以出门了。”   甄妍问这话之前便猜测会如此,故而听到这话,心中并不惊讶。   温茂见甄妍乖顺,又是微微一笑:“若甄小姐没事的话,那属下——”   温茂话音未落,甄妍轻抬妙目,忽然喊住他:“温侍卫,等一下。”   诚然如甄妍猜测的那般,昨夜萧博延为了保下甄妍性命,连夜写信给云音公主,并偷派人快马加鞭的将信送进宫,他早些年在内廷中安插的有眼线,此事做起来并不难,于是令云音公主伪造当日甄妍见了她后,想悼念死去的生母德慧公主,连夜去了祁县永乐侯府外宅的庵堂小住两日,进而撇清逃走见甄俊的嫌疑。   可单单这一个证据不足与证明甄妍清白,之后又有姚太医,庵堂管事的婆子临时找来的女子,帮他做昨日并没见到甄妍的伪证,两个证据双管齐下,这才彻底洗清太子扣在甄妍身上是甄俊从犯的罪。   等萧博延处理完这些事后,已是两日后了。   温茂将甄妍的近况禀告给萧博延时,一脸的郁卒:“这甄小姐估摸着知道自己这次闯的祸大,听到爷不让她出庵堂后一句话都没说,整日躲在屋中望着窗户发呆,每顿饭吃的比猫还少,这还不算,那庵堂经年失修,有的地方破损了,有的屋子下雨天会漏雨,比起侯府来说条件算是很艰苦了,这甄小姐以前锦衣玉食的,怎么都该住不下去,可她硬是一句抱怨都不说。”   温茂说到这,忽然想到什么,更郁闷了:“还有爷之前送给她的衣服,甄小姐当场便退回来了,属下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接,回头等属下不在便会暗暗收下的,就让丫鬟放她屋中里没拿走,哪知刚才丫鬟来禀说,甄小姐这两日身上依旧穿着以前的旧衣服,任谁劝说怎么都不肯换爷送给她的衣裳。”   “属下都纳闷了,这女孩子不都喜欢绫罗绸缎么,怎么甄小姐会是个另类呢?”   萧博延执笔批折子的手一顿,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神色微变,眸子却染着几分复杂之色,他搁下笔,“她当真这么做的?”   “那还有假!爷,属下估摸着甄小姐执意不收您送的东西,可能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她这么做只是不愿欠他人情,想和他撇清关系。   亲疏有别,她向来分的清楚,今日若是萧嘉祥送她这些东西,她绝不会执意不收。   而这次,不是她想跟他撇清关系就能撇清的。   萧博延思及此,起身就要前去庵堂。   温茂在他身后道:“对了爷,甄小姐今日问属下当日跟她一起逃走的宫女阿音的情况,属下怕甄小姐难过,没有告诉她。”   萧博延闻言忽然驻足,他不知想到什么,转身走到桌案前,拿起软毫继续批折子:“下次她再问你这种事,让她来问我。”   温茂一脸莫名:爷这两日比他这个外人都忧心甄小姐起居,以前三公子在府,爷去找甄小姐不方便,眼下甄小姐独居庵堂,行踪隐蔽,再没人阻拦爷去找人了,爷怎么老神在在的在府中批折子?反而不去了呢?   温茂实在想不通,也不敢问,悄悄的从屋中出来。   沉容端着一盏茶要入内,看到温茂一脸懵逼,便问起了缘由,温茂便把萧博延的反应说了,沉容挑眉一连讥讽:“就你这猪脑子想不出来也正常。”   “哎,别小瞧人,快给我说清楚。”温茂被骂立马不乐意了。   “优秀的猎人从不主动寻找猎物,而是设下饵,令猎物主动找上门。”沉容朝屋内看了一眼坐在桌案前俯身批折子的萧博延。   芝兰玉树般的男子,背脊挺得笔直,一脸从容,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沉稳和风淡云轻,仿若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以前三公子在府里时,甄小姐有依靠,这目光嘛,自然都在三公子身上再容不下其他人,爷就是想近她身都没机会,而现在甄小姐刚历祸事,又独居庵堂,恰巧三公子又不在身边,可谓是孑然一身,眼下唯一能指望和依靠的人只有爷了,那你猜猜看,爷若存了心思想要强求,甄小姐会如何?”   温茂闻言恍然大悟!《三国志》中曾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他家爷原来是想趁虚而入!   而自这日起甄妍在庵堂又等了五六日,萧博延始终没有现身。   温茂每每来此传话,都说萧博延最近很忙,等忙完了便会来找她,可眼下她不能走出这所庵堂半步,自然的也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去永乐侯府找人,只得等在府中,日日盼着萧博延能来。   如此又等了三四日,一天夜里,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趁着夜色驶进了庵堂。   司秋把萧博延来庵堂的消息告诉甄妍的时候,早等的心急如焚的甄妍,忙放下碗筷,提起裙摆小跑着找了过去。   院中静悄悄的,萧博延的房门虚掩着,屋外一个下人都没。   甄妍跑到放门口时,手还没碰到房门,房门忽然被夜风拂开了一道缝,甄妍拉着房门,抬脚走了进去:“六叔?”   屋中无人应答,甄妍来的时候跑的太快,一副□□起伏不定,她粗喘口气,朝内室走了两步,人刚转过屏风,一片宽阔结实的男子后背,劲瘦的蜂腰,令人血脉喷张的臂膀,猝然出现在她眼前。   甄妍惊住,转身就要退出房间。   “谁?”正背对着她站着的芝兰玉树般的男子,手里捏着一件中衣,转身看过来。   躲避不及的甄妍,甚至还没来得及捂上双眼,另一片仿若被人精心雕刻般壁垒分明的胸膛也映入了眼帘。   作者有话说:   对,我就是故意在媳妇面前大秀身材!勾引就要有勾引的姿态!   亲妈:石锤了! 第26章 博弈(双更)   “妍妍?”萧博延看到她, 一怔,似没料到她会忽然闯入他房中。   甄妍和萧博延有过数次亲密的接触,甚至在前几天还几乎和他裸身相对过,故而猝然看到比之前降了好几个度的场面时, 虽还羞燥难当, 可却变得比之前镇定许多。   见萧博延看着自己,甄妍若这时候再退出房间, 已然不合适。   甄妍忙垂下眼, 将目光瞥向一边地面, 鸦黑般的眼睫颤了几下, 吐出的话又软又细,若不仔细听恐怕根本不知道她再说什么:“我, 我刚才来的时候见房门开着,叫六叔, 六叔也没应,我以为房中没人,就进来看看。”   一片绣着翠竹的月牙白衣摆在她眼前扫过, 正是萧博延刚才手中拎着的那件衣衫,他脚步在她面前停下,嗓音温润如碎玉掷地:“想必是温茂刚才出去的时候忘了关门。”   萧博延微提衣衫下摆,坐与她旁边的檀木椅上, 挑眉看向她:“妍妍找我有事?”   甄妍见他穿好了衣衫,这才敢抬眼, 她定了定神:“嗯,我想——”   “六爷, 您的饭菜来了。”她话音未落, 一阵叩门声阻断了她余下的话, 温茂带着两名婆子忽然入内。两名婆子将饭菜放在两人旁边的檀木桌上。   萧博延眉目微皱,“我待会儿再吃,先撤下去。”   原来他还没吃晚饭。   温茂一听急了,忙道:“爷您都忙了一整日没进食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您若没什么胃口,好歹先吃点垫垫肚子。”   说完,温茂忽然抬眸冷不丁的朝甄妍道:“甄小姐不是也没吃晚饭吗?正好留下来和爷一起吃,也算给爷做个伴,属下刚才来的时候见小厨房里还做了别的菜,都是甄小姐在侯府住的时候最爱吃的,属下这就去端过来。”   “哎,温侍卫——”甄妍来的时候已经吃过晚饭了,只不过她心里藏着事吃不下,也没什么胃口,每顿饭吃的并不多,闻言忙要唤住温茂,温茂却跑的比兔子都快,转瞬没了影。   萧博延听她也没吃饭,微皱的眉峰舒展,语气和蔼:“既然妍妍也没吃,那便坐下一起吃吧。”   甄妍此次前来本就有求于人,话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两人分坐在桌案两边,中间可以挤下一个三百斤的大胖子,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好在下人上菜很快,不多会儿又端上桌一盘蟹肉小饺儿,燕窝汤,这才缓解了屋中沉闷的气氛。   烛光下,漂浮在汤水上粉蜜色圆滚滚的小肉饺,和桌上摆放的其他的炒芦蒿,酱萝卜炸,青笋紫菜几盘清淡可口的小菜,红的红,绿的绿,煞是好看,令人只看一眼,便食欲大增。   女孩吃饭果真跟猫一般,她低垂着眼,后背的蝴蝶骨微微凸起,握着筷子的一截皓腕,清瘦纤细,整个人轻飘飘的仿若没有一丝重量,咀嚼饭菜时腮帮子时不时鼓一下,若不细看压根跟没进食一样。照她这么吃下去,不出一个月便要骨瘦如柴了。   萧博延眸色一暗,夹起手边的蟹肉饺子到她碗里。   正吃着饭的甄妍,一怔,抬头。   萧博延神色如常,只是嗓音有点哑:“我没胃口,吃不了太肥腻的东西,帮我尝尝这个腻不腻?”   甄妍本就欠他人情正不知该怎么还,一听能帮他自是乐意之至,忙将蟹肉饺子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再没想到这饺子看着好看,吃在嘴里竟也油而不腻,鲜美无比,待咽下那蟹肉饺子,嘴里还有股蟹肉的甘甜,忙点头:“不腻,还很好吃,六叔可以尝尝。”   甄妍话音方落,萧博延迟疑着夹了一个蟹肉饺子在自己碗里,咬了一口,微皱的眉宇肉眼可见的舒展开来。   甄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碗里又多了别的菜,“再帮我尝尝这个,还有这个。”   只眨眼功夫,她面前的瓷盘里便堆了如小山般的菜食,甄妍目瞪口呆,怎么要她尝这么多,轻抬妙目看向萧博延。   萧博延面前的米饭几乎没动,胃口不是一般的差,想反驳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只闷头帮他一一试菜,待一顿饭吃下来,甄妍扁平的小肚子吃的鼓囊囊的,比萧博延这个正主吃的多出许多。弄的甄妍这个试菜的都不好意思了。   不多会儿,下人们过来收拾好碗筷后,退出去时关上了房门。   屋中一下子静下来,气氛开始变得凝重。   甄妍正不知选什么时机开口,萧博延净手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刚才妍妍不是找我有事吗?什么事?”   刚才吃晚饭虽耽搁了不少时间,可也冲散了甄妍来时的忐忑,甄妍白皙的脸上渐变凝重,她轻抬妙目,顺势提起了正事:“当日我从云音公主住所离开时,有一个叫阿音的宫女也随我一同离开了,途中我们遭到太子伏击,阿音和我们走散了,眼下我——”   甄妍说到这脸上带了丝难堪,“我被六叔所救,那阿音,六叔知不知道她的去向?”   烛光中,萧博延静皱了下眉,抬眉看她一眼。   甄妍心中咯噔一声,再开口说话时声音已然发颤:“阿音死了?”   “她被抓了。”   过了好一会儿,萧博延才缓缓启唇:“她禁不住太子的严刑拷打,招了自己是你哥安插在宫中眼线的身份,云音公主赶过去救她的时候,她被打断了一只手,半边脸毁了容,好在她没把你招供出来,才捡回了一条命。”   听到这个噩耗,甄妍心头霎时冰凉一片。   昔日阿音弃自己安危不顾,让她和司秋逃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她好端端的活着,阿音却因为她不仅毁了容,还断了一只手,形同废人。   只一刹那,自责愧疚和对时事的无能为力一瞬攀着心间,甄妍鼻头一酸,眼底蓦地浮上一层水雾。她无助的垂下眼,再开口时嗓音沙哑仿若被巨石碾压过:“那,我哥留在十里坡接应我的人呢?”   萧博延闻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一共有十几个人,除了趁乱逃走的两个人外,其余的人被太子抓获后,不愿暴露你哥的行踪,皆咬舌自尽了。”   甄妍羞惭更甚,纤细的身子晃了几晃,头垂的更低捂着脸,细瘦的肩头微微耸动,不多时屋中响起一阵压抑痛苦的抽泣声。   萧博延原本不想告诉她这些,可她从他口中听不到那帮人的消息,便会去问旁人,与其让别人告诉她,不若让他来做这个恶人。   甄妍正羞惭内疚哭的伤心,萧博延扳着她双肩,迫她抬头。   甄妍抽泣着抬起头,眼前被泪水模糊一片。   烛光中,坐在她对面的萧博延,肩头一片清辉,像笼了一层月色,背脊瘦削挺拔,身影清贵伟岸,说出的话震耳发聩:“妍妍你也别太自责,多少忠肝义胆之人在危难之时为了己身背信弃义,出卖旧主,你哥的这些手下,在生死存亡之时,依旧忠心护主,选择从容赴死,与他们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成全了他们心中的信和义,若他们在天有灵,绝不愿看到你这般伤心。”   可再怎么说,那都是十几条鲜活的生命,不是几句安慰的话便可抵消的。   甄妍只觉胸膛内仿若被无数把利刃来回戳,满脸是泪,娇嫩的双唇不住颤抖,发不出一丝音。   萧博延一脸黯然,将人虚拢在怀里靠着自己的胸口,陪着沉默不语,他怕她哭的噎到,轻拍她的后背,女孩脸上没往日对他的戒备之色,一只小手虚抓着他的衣襟,将脸深深埋进他怀里,痛哭流涕。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温茂一脸喜色的入内:“爷,您刚才要的桂圆莲子羹来——”然,下一瞬,看到屋中相拥的两人,脸色一僵,暗叫一声糟糕,忙要悄声退出去。   正哭的梨花带雨的甄妍,被这一道开门声惊醒,纷乱的思绪得了片刻的清明。   她抬起泪眼,在看到自己正窝在萧博延怀里时,透着伤怀的脸色蓦地袭上一丝不可置信,惊惶起身就要抽身离去,手腕却还被萧博延握在手里。   他没松开,下意识收紧了下。   一室昏黄,烛光倒影在那坐与檀木椅上冷清仿若神邸的男子眸底,似有火光跳跃,幽暗晦涩。   其意昭昭,他不想对她撒手。   甄妍心头疾跳,撇开朦胧泪眼把手再次从他手中抽离时,萧博延忽然放开了她,早她一步起身,背对着她走到了窗口。   月色清辉撒了他一身,他背影消瘦孤寂。   温茂一脸懵逼的站在屋中,左看看,又看看不知该找哪一个,忙把桂圆莲子羹放在桌案上:“甄小姐,这是爷特命下人帮您熬的,具有补气养血的功效,您得趁热喝?”   甄妍轻轻的摇了摇头,“搁着吧。”随即轻移莲步朝房门走去,只留给他一道纤细的背影。   ...................   自这日起,一连几日,甄妍脸上都不见一丝笑容,人也郁郁寡欢的,提不起一丝胃口。也不知是不是院中的厨子换了,这几日下人送过来的饭菜,无一不是甄妍以前爱吃的,故而,甄妍就算没胃口,也比以前吃得多。   几日将养下来,原本清瘦的脸庞也变得圆润了些。   这日甄妍刚起床,温茂又来送东西,这次萧博延命人送来的衣服和首饰,除了她的,还有司秋的。   司秋扒拉着那些衣服,忽然高兴的惊叫道:“小姐小姐,您快过来看!这里面竟有一个小姐小时候最喜欢玩的九曲环。”   甄妍正坐在软塌上绣帕子,闻言抬头。   司秋见她感兴趣,忙把九曲环拿过来递到甄妍眼前。   甄妍接过一看,那九曲环的九个环用白玉雕刻而成,再用细细的玉签穿成扭曲的形状,无论是成色,还是质地都属上乘,和她在安定侯府里玩的那一副不相上下。   甄妍以往在安定侯府时,甄妍最喜欢玩这个,今日却只看了一眼,便把九曲环递给了司秋,低头继续绣帕子:“你若喜欢就拿去玩吧。”   “我这笨脑袋可解不了这么复杂的九曲环。”司秋也没在意,忙又去翻那些衣物。   已入深秋,此次送来的衣物比之前的厚一点,青红蓝绿粉各色一套,司秋看到一物,拎起来只直咋舌:“小姐您身上穿的那个肚兜旧了,奴婢还没来得及给您绣一个新的,六爷就派人送来了,瞧瞧这尺寸简直是为小姐量身定做的。”   此话一出,甄妍猛地抬头。   便见司秋手里拎着的那方肚兜,无论尺寸,还是颜色,竟和她上次在马车里穿的如出一撤。   甄妍白皙的脸轰的一下热了,忙移开眼:“把这些东西全部退回去。”   这一声声调颇大,司秋被吓了一大跳,忙把肚兜放下,实在想不通六爷明明给小姐送来那么多新衣服,小姐为何怎么都不肯穿。   司秋最后瞥了一眼那堆衣服,依依不舍的嘟囔道:“小姐,奴婢怎么觉得您最近怪怪的?您是不是对六爷有成见,所以连他送来的东西也不收?可您以前明明不是这样呀?以前六爷给您的东西,您哪次不是高高兴兴的收了?还为此高兴好几天的?”   自那日后,萧博延再未来过此处,听温茂说,他还和之前无数个日夜一样每日上朝,批折子,游走在朝堂和永乐侯府之间,仿若早已放下那夜两人的勾缠。   可不知怎的,甄妍心头总有股不详的预感。   ——他在等,等她主动。   “你不懂,他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   一个时辰后,温茂把甄妍退回衣服的事告诉了萧博延:“爷总是令属下去送衣服,可属下送过去的衣服甄小姐一件都不收,可爷您不一样啊,爷刚救过甄小姐的命,甄小姐感激您的救命之恩,她就算心里再不愿收,可当着您的面,她也会客套的收下一两件,这样爷您心里痛快,属下也感到安慰啊。”   彼时,萧博延刚下朝,闻言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他双手负后,眸底幽深:“我出面反而不方便。”   温茂实在想不通,拧眉正要再问。   萧博延又道:“马上就要到冬季了,交代做衣服的婆子,这几日再做几件冬日的衣服给妍妍送过去。”   温茂哀嚎一声:“爷,您不是再为难我嘛!”   可萧博延抬眼看他一眼。   温茂立马噤了声,跟在萧博延身后。   恰好沉容令人赶着马车来接萧博延下朝,温茂将此事给沉容吐槽,沉容“噗嗤”笑出声,“甄小姐人在庵堂住那么久,爷迟迟不露面,却清一水的往她屋中送各种贴己的东西,锦衣玉食的供着,甄小姐就是个榆木脑袋,这么多天了,也该明白爷是什么意思了,更何况这甄小姐还冰雪聪明,岂会不懂爷的心思?甄小姐现在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收爷的东西,暗暗和爷较劲呢。”   温茂听的直咋舌;两人真是神仙打架,他这个小妖遭殃!   “萧大人请留步,借一步说话。”两人说着话,云音公主带着两个宫女忽然叫住了萧博延。   天光里,芝兰玉树的男人,身穿绛红色朝服,背脊挺括,如皑皑雪山上的一株劲松,清贵又疏离。   云音公主气喘吁吁的跑到萧博延跟前,环顾周遭确定没眼生的宫女太监后,压低嗓音:“本宫想见甄姐姐,麻烦萧大人通融一下。”   萧博延眉目不动,朝她一辑:“恕微臣不能应允。”   云音一听急了:“怎么不能应允?本宫听父皇说甄姐姐现在在萧大人家的别院住着。本宫就是想确认一下甄姐姐是否安好,没其他的意思!”   萧博延依旧不为所动,不卑不亢的道:“公主是千金之躯,一举一动皆被人瞩目,若微臣今日听了公主的话,带您去见甄妍,届时若被有心人加以利用,甄妍不但不会安好,反而又会卷入是非之中,想必这也是公主极不愿见到的。”   道理云音都懂,也知现在不是她去找甄妍的时候,可她依旧忧心,闻言只得退而求次:“那萧大人告诉本宫,甄姐姐现在可好?”   萧博延回道:“一切安好,公主无需挂心。”   云音公主这才稍稍放心:“萧大人能否替本宫带句话给甄姐姐?”   见萧博延眉峰皱起,忙道:“是甄姐姐喜欢听的话。”   云音公主说罢,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萧博延端肃的脸微变,点头示意知道后,朝她一辑离去了。   云音公主把话带到轻松口气,和身边贴己的宫女朝宫门里面走。   那宫女见云音公主忧心忡忡,安慰道:“以往听别人说这萧大人在朝中是出了名的不爱管闲事,奴婢今日一见,第一次觉得传言也不一定为真。今日的萧大人一听公主提起甄小姐,便立马应了公主的话了呢,可见是个热心人。”   云音公主不怎么管前朝的事,闻言一愣:“朝臣当真这么说的?”   “对呀。”那宫女纳闷道:“奴婢的堂弟刚好在永乐侯府当差,昨日恰巧是咱们宫中允许宫女探亲的日子,堂弟来找奴婢时便提了这萧大人,说甄小姐出了那档子事,皇上虽不计较了,可永乐侯却十分介意,不愿再留甄小姐在永乐侯府住着,甄小姐的未婚夫萧三公子刚好不在府中,萧大人这个做叔叔的便在老侯爷面前力保甄小姐,父子两人对峙不下,最后老侯爷不知怎的被这萧大人说动了,虽允许甄小姐继续留在永乐侯府,可却不让甄小姐留在京城的宅邸,这萧大人便把甄小姐送到了永乐侯府乡下的别院住着。”   皇家也有很多表亲,可如萧博延这般维护侄媳妇的长辈少之又少!   云音公主这么想着,摇了摇头,自己好歹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怎么没个这么维护自己的叔叔,正感到惋惜,不知怎的忽然想到刚才宫女的上一句话:“萧博延在朝中是出了名的不爱管事。”忙顿足,这不对劲!   随即不可置信的忙转头看萧博延。   萧博延人早也走的无影无踪。【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云音被脑中猜测惊的语不成调:“萧三公子何时能回京城?”   “听太子殿下说,最短也要三个月呢。”   云音公主指尖发颤:“快帮本宫查查萧三公子人在哪?本宫要给他写信!让他赶紧回京!再迟几日就该出大事了。”   ......   这日晚间,甄妍正在屋中睡觉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噪杂声。   甄妍忙起身令司秋去外面看看,过了好一会儿司秋才回来,一脸的灰尘嫌恶道:“外面下大雨了,附近的叫花子无处避雨都躲庵堂来了,男女老少加起来足足有三四十个人呢,前面的庵堂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管事的婆子就收留了体弱的女子和小孩,那些没被收留的男叫花子,纷纷叫嚣着不依,和守庵堂的府兵打起来了。奴婢去的时候,一些男叫花子见在府兵手中讨不到便宜去,骂骂咧咧的走了,可有些人执意不走,还和府兵对峙着,可他们怎么会是府兵的对手,估计要不了多久也该走了。”   甄妍闻言忙下榻,拿起披风穿在身上。   司秋忙拦着她:“小姐您别过去,那些人蛮横无理的很,见人就推搡,可厉害了,一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不要命!都是些贱民。”   甄妍拂开司秋的手,沉声道:“人命不分贵贱,他们流落至此,本已经很可怜了,再被府兵驱赶无处躲雨,体弱者万一染上风寒,不出几日便会饿死,冻死在路边,更是可怜,你不但不同情他们的遭遇,反而骂他们,平日我是怎么教你的?”   司秋刚才被那帮子人推搡的摔了好几个跟头,这才一时气愤口出无状,闻言羞愧的垂下头,“奴婢知道错了。”   甄妍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忙吩咐司秋:“快去吩咐厨房,令人多做点馒头拿过去给那些人充饥。”   司秋应了声忙去了。   甄妍拿起竖在门口的一把油纸伞,疾步朝前院庵堂走去。   庵堂门口果然如司秋所言那般,乌泱泱的挤满了叫花子,有些叫花子被府兵手中利刃所伤,奄奄一息的跌入泥水里再也爬不起,有好几个青壮点的身上都挂了彩,依旧不要命的和府兵打斗,场面混乱不堪。   因府中只有伺候甄妍的婆子丫鬟,除了温茂和甄妍便没有能主事的主子,甄妍虽是戴罪之身,可是府中的表小姐算半个主子,便令温茂停手,让叫花子都进庵堂避雨,两方人马这才避免了再次伤亡。   可这庵堂着实容不下这么多人,甄妍便把后院她住的地方也腾了出来,令一些受伤的叫花子躲在廊下避雨。她刚安顿好人,靠着后院廊柱下避雨的一个老妇人忽然惊叫一声,大力拍打怀中满脸脏污的孩子脸颊:“狗儿,狗儿你醒醒,你别吓为娘。”   却见那孩子双目紧闭,脸色隐隐泛着青紫,连嘴唇也是乌黑的。   温茂忙跑过去查看那孩子伤势,脚踝处被什么咬了,青黑肿胀,正往外渗着黑色的血丝,冲甄妍摇了摇头:“被毒蛇咬了。”   此处靠山草木丛生,毒蛇比寻常地方也多。而秋季正是蛇最活跃的时候,甄妍在此处住了快一个月,见被府中下人打死的蛇不下四条了。   那妇人闻言,仿若天都要塌下来忙帮孩子挤蛇毒,一边哭嚎,“狗儿,狗儿,你快醒醒,为娘不能没有你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为娘也不活了。”   周围的叫花子闻言各个面色衰败,都跑去轮番帮孩子挤蛇毒,可孩子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甄妍忽然想起自己在古书上看过一则解蛇毒的办法,忙道:“温茂,你随我上山一趟。”   温茂一愣,“甄小姐要做什么?”   “川贝母去心,为末,酒调,令被毒蛇咬的人喝下,酒从伤处流出,等水流完,以药渣覆伤处便能解毒,现在正是秋季,山上正好有成熟的川贝母,我认得川贝母长什么样,知道它们在哪种地方存活,可却不会爬树,你帮我摘回来。”   “甄小姐,夜里虫蛇出没不安全,您呆在屋中,属下派人去摘——”   甄妍一脸焦灼:“救人要紧,来不及了。”   温茂见她一脸急色,只得应允。   可此刻外面下着雨,山路异常难行,几个人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山上爬去,不消片刻便累的气喘吁吁。   甄妍裙摆上溅满了泥泞,又混了雨水,沉甸甸的坠在脚下,她擦了把头上沁出的热汗,往上提了提裙摆,正要再走快点跟上众人,头上帮她遮雨的油纸伞因手中力道偏移,忽然朝侧面跌去。   甄妍弯腰忙要去捞,一只温热的大掌忽然从她身侧伸出,稳稳当当的捞起伞,撑在她头顶。   甄妍一愣,转身。   细雨飘摇的夜色中,萧博延雪色衣袍的肩头一片濡湿,身形萧索,可脸上那双眸子却炯炯有神,几缕雨丝从他下颌滴落在前襟,快速隐入其中,他毫无所觉,伸手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后,嗓音沙哑暗沉,给人种镇定的错觉:“跟着我。”   几日不见,甄妍再见到他,心里五味杂陈,咬了下唇,小手在他掌心挣了挣。   萧博延这次没像上次一样强求,直接松了手。   甄妍正要松口气,抬脚就要跟上温茂等人。   朝前迈着步子的萧博延,越过她身边时,忽然抬眸看过来。   细雨中他眉眼温润如初,眸底情绪晦涩难懂,嗓音清清朗朗:“这山里有狼,一到晚上专爱突袭队伍最后一个人的脚跟,被狼咬住的人,甚至来不及给前面的人呼救,就被尾随的狼群咬断了脖子,妍妍,你在最后,可要当心点,若有事立马叫我。”   甄妍毕竟是闺阁女子,哪听说过这等骇人听闻的事,吓得小脸一白,一把反握住萧博延的手,朝他身边靠拢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挽留   “真的有狼吗?”甄妍眼睫不安的抖动几下, 寻顾四周。   这山中虽没狼,可下雨天山路难行,若一个不当心便会跌落山崖,比有狼还危险万分。   萧博延怕她受伤才说那番半是威胁的话, 却没料到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 竟真的被糊弄住了,他把甄妍拉到身前护着, 垂下眼掩住眸底的暗笑, 以拳抵唇“唔”了声:“嗯, 你若不信的话可以屏住呼吸听听。”   女孩果真屏住了呼吸。   山风猎猎, 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噪噪切切, 除此以外,再没任何声音。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静静的矗立着, 漆黑一片,仿若一头蛰伏已久的巨兽,随时便可苏醒, 睁开血盆大嘴。   没有狼叫声,但比有狼还显可怕。   甄妍挪动小碎步朝萧博延身边又靠了靠,一脸平静:“真的有狼。”   走在前面的温茂听到两人对话,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纳闷道:她家爷没跟来之前,甄小姐抹黑走了一路从未害怕, 怎么见到他家爷忽然就怕了?   可在看到她衣裙下摆沉甸甸坠着的泥点子,骤然回过味来, 甄小姐恐怕是走不动了, 听他家爷那番话便顺驴下坡, 既报复了爷,还让爷心甘情愿牵着她替她分担体力呢?   萧博延眸底笑意更浓,用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折断路边的一截枯枝,磨平了截断面,这才递给甄妍,“拿着当拐杖用。”   甄妍伸手接过,这次只抿了抿唇,并没开口道谢。   几个人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在山涧溪流旁灌丛里发现了几株川贝母,甄妍大喜,丢开萧博延的手忙要飞奔过去。   一只栖息在枝头的雀鸟似被什么所惊,忽然扑棱着翅膀一头扎进较远一点的山林中。   “先别过去。”   萧博延反手把甄妍拉回身边,示意温茂等人上前。   温茂协同身后三名府兵一脸端肃,悄悄抽出腰间佩剑,朝刚才鸟儿惊飞的那棵树后包抄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三人未及跟前。   漆黑的夜色中忽然亮起一片雪光,一个手持利刃的黑影从树后窜出,剑尖直指温茂喉咙。   温茂早有防备,身子朝后一仰躲过利刃,同时挥起右手利刃朝黑影头顶劈下,那黑影躲闪不及,连连后退。   另外两名府兵趁其不备朝黑影飞扑过去,将其摁倒在地,五花大绑后,拎着那黑影丢在萧博延和甄妍跟前,喝问一声:“你是何人,为何隐匿在此?”   一名府兵举高火把,那黑影一张脏污不堪的脸霎时暴露在众人面前,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身湿漉漉混了泥水的夜行衣,狼狈不堪,脸上那双眸子却似猝了毒,恶狠狠的盯着众人。   听到温茂的话,张嘴狠狠往下一咬,竟要咬舌自尽。   温茂手疾眼快的立马掐着那男子下颌,狠狠往下一扳,同时捡起地上一根木棍塞到男子嘴中,这才没让男子得逞。   那男子嘴被堵住,发出呜呜嘶吼:“就是抓到我又如何,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听语气倒是有几分气性。   萧博延见过太过这种“宁死不屈”的人了,眉目都没抬一下,“搜他的身。”   那年轻男子闻言眸底猝然露出惧怕的神色,连连朝后退,可手脚被缚浑身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温茂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一通摸索,不消片刻,温茂从男子怀中掏出一个银质令牌,一惊,忙递给萧博延。   萧博延拧眉细看,须臾,抬眼将令牌扔到那男子面前,沉声发问:“安定侯府的令牌?你是安定侯府的人?”   甄妍当即愣住了,忙要上前却被萧博延拉住了。   甄妍只得站在原地急声道:“你到底是谁?!”   夜色中,那年轻男子一脸悲愤,将头扭过去拒不吭声,一副大义赴死的模样。   萧博延讥笑一声,真是把硬骨头,“温茂!”   不等温茂有所反应,甄妍焦灼的握了下萧博延的手,“六叔,他既然和我安定侯府有关,那就让我来问。”   萧博延知甄妍心里想的什么,点了下头。   甄妍立马小跑到那年轻男子跟前,萧博延怕甄妍危险,也跟了过去。   甄妍从腰间拽下香囊递在那年轻男子眼前。   那年轻男子刚才听到甄妍的话,脏污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再看甄妍手中香囊的右下角,用娟秀小字写着甄妍的小名,当即吃了一惊,瞪大了双眼。   “我叫甄妍,是安定侯府的小姐,你若也是安定侯府的人,便点下头。”   那年轻男子嘴里塞了东西,发言不全嘴里呜呜啦啦的说了句什么,甄妍没听清,抬手想要拔掉年轻男子嘴里塞的木棍,手一顿忽然道:“你若答应我不再寻死,我便把你嘴里的木棍挪开。”   年轻男子使劲点了点头。   甄妍这才敢把他嘴里的木棍丢开。   年轻男子方能开口说话,便一脸激动的反问:“小姐您怎么会在这?”说完话,抬眸疑惑不解的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萧博延,又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甄妍猜到年轻男子顾虑,忙道:“他们是永乐侯府的人,可以相信,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用避讳。”   年轻男子脸上狠厉戒备之色顿消,只一刹那,悲从心生,连声哽咽道:“卑职是甄将军身边的近侍,一个月前奉甄将军命令潜伏到京城来接应小主子,可却遭到太子的人伏击,我们的人险些——”   年轻男子说到此处,哽咽了声继续道:“卑职侥幸逃脱,可太子命人封锁了城门,卑职无处藏身,为了活命,便隐匿此处想等风声过去后再悄悄去找小主子,却没想到,在此处竟碰到了小主子,小主子,卑职没能救您脱困,是卑职无能!卑职愧对甄将军!”   年轻男子说罢以额触地,长跪不起。   甄妍再没料到跪在自己脚边的年轻男子,竟是此次在十里坡接应她的人,不由悲从心生,忙弯腰将他扶起来:“先不说这些,除了你,隐匿在此的还有别人吗?”   “还有一个人。”那年轻男子闻言,忙收起脸上自责难堪之色,从地上站起来,他身量颇高,足足比甄妍高出一个头,语气激动道:“还有一个人,不过他白日不小心被毒蛇咬了,歇在不远处的山洞里,卑职就是为了给他采解蛇毒的药才来的此处,卑职这就带小姐过去。”   “好。”甄妍对他点了下头,转头对萧博延和温茂道:“麻烦六叔帮我把川贝母拿回去,我跟他过去一趟。”   “我陪你去。”萧博延命温茂去采川贝母后,走到甄妍身边。   甄妍不愿再欠他人情,檀口微启正要拒绝。   萧博延温润如玉的面容上,泛起一丝笑容,吐出的话不容拒绝:“妍妍欠了我那么多人情,债多不压身,也不差再欠这一次了。”   甄妍一脸复杂,但救人要紧,她也顾不得许多,感激道:“谢谢六叔。”   温茂采了川贝母下山时,将随行的两名府兵留了下来。   甄妍和萧博延一路尾随那名年轻男子走到山洞时,那名中了蛇毒的近侍满脸乌青,已奄奄一息了。   萧博延便令府兵将人抬回了庵堂,待下人给人解了蛇毒,那名近侍依旧没苏醒的迹象。庵堂内又挤满了来躲雨的叫花子,甄妍寻顾四周,见实在没地方可供他休息,当即道:“把人抬到我房间去。”   此话一出,司秋忙拽甄妍衣袖小声提醒:“那小姐您晚上睡那?”   甄媛虽是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可人却没那么娇气,她眼都没抬的道:“我去前面庵堂照顾别的人。”   司秋两步走到她前面,拦着不依:“不行,那都是男子,万一对小姐有不好的想法怎么办?”   甄媛刚要说她会带两名府兵防身,不打紧的。   一道清越的嗓音从身后忽然道:“将人送去我屋中。”   两人转头,便见跟在她们身后的萧博延,命令抬着人的府兵。   甄妍眉心轻蹙:“六叔——”   萧博延双手负后,一脸平静的解释:“太子没抓捕到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把他藏在我房中,比藏在你那安全,而且我还有一些公文没有批,不能在这久待,待会儿就要回去。”   这样一来,她又欠了他人情。   她欠的太多,已然还不起了。   甄妍心头五味杂陈,可只得道:“那妍妍先谢谢六叔。”   淅淅沥沥的雨夜里,站在满地都是脏污的男子,眼角微微上挑,薄唇轻抿,似笑非笑,意味不明:“妍妍对我无需道谢。”   甄妍心头一跳,指尖蜷缩了下,掉头快步离去。   ——她虽没回应他,还有点无措,便是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萧博延望着那道纤弱的背影,微微勾了下唇。   温茂将人安置好后,快步过来问道:“爷,您要的干衣服属下已经准备好了,爷现在就可以去换了。”   萧博延收回目光,双手负后仰头看院中簌簌而落的雨,语气轻松道:“不急。”   温茂一脸莫名其妙:此刻有什么比换下身上湿衣服更紧要的事吗?   小厨房生火连蒸了好几锅馒头分下去,那些饥肠辘辘的叫花子依旧吵着没吃饱,甄妍从萧博延屋中出来,正要去小厨房看看新的一锅馒头蒸出来没有,人刚走到廊下,便见萧博延依旧站在原地看院中的雨幕,温茂在旁喋喋不休的苦劝着什么。   主仆两人竟然还没走。   甄妍屏住呼吸,放慢了步子。   等离的进了,温茂的说话声隐隐传了过来:“爷,要属下看您今晚还是别走了吧,这雨下那么大,别说路上湿滑难行,单说您回去这一趟就得一个半时辰,等到了京城天都亮了,既然您已经赶不上上早朝了,不若就在这休息一晚,等明日再走。”   萧博延眉宇紧皱,似也在为这雨为何不停感到焦灼:“无碍,等雨下的小些,我再走。”   温茂见劝不动抱怨道:“爷刚才还把寝房让给了外人住,这下连个歇脚换下身上湿衣服的地儿都要临时找,爷您不顾及自个的身子,我这个做属下看着可心疼,爷,若再不属下的劝,属下就去给甄小姐去说,让甄小姐看——”   “不准去!”温茂话音未落,萧博延眉眼一沉。   甄妍这才发现萧博延身上还是穿的刚才与她一同上山时的衣服,雪色衣衫的肩头一片濡湿,现在又是深秋,夜里气温骤降,若他这么穿着一整夜,寒气顺着湿衣服侵体,恐怕明日就要染上风寒了,思及此,一时间心中复杂难言。   温茂被训斥,垂着头不服气的小声嘟囔:“属下只不过是嘴上说说,哪敢去啊。”   可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的朝身后瞄,当看到甄妍,心中暗喜,小声提醒:“嘿,爷,说曹操,曹操就到,甄小姐来了。”   萧博延唇角微勾,抬脚从廊下走入雨帘中。   只一刹那,雪色的肩头便又濡湿了一层,背影消瘦,孱弱无力。   甄妍心头触动,快步上前喊住人:“六叔。”   萧博延循声转身。   甄妍从两人身后快步走来,她似是有点局促,一副□□起伏不定,轻抬妙目,柔声对他道:“六叔,我刚沏了一壶茶,您若不急着走的话,不若进屋先喝一杯避避雨驱驱寒?”   作者有话说:   亲妈:(捂脸笑)女儿呀女儿,请佛容易,送佛难!这头狼进了你的屋,可不会再走了。   今天要整理后续大纲,就这一更,群么么。欢迎小可爱留评来领红包。 第28章 同住   萧博延眸色微动, 似有点犹豫。   这还是甄妍第一次邀约萧博延,见他没应声,不免有点忐忑。   温茂正愁劝不动自家主子,闻言简直大喜过望, 一拍掌:“那太好了, 正好我家爷的衣裳刚才去摘川贝母的时候被雨淋湿了,正愁没地方换呢, 甄小姐您人就来了。”   温茂说完, 一脸激动道:“爷, 属下这就去给爷拿干净衣服去。”掉头就要走。   萧博延似是嫌温茂碎嘴, 眉目一沉,呵斥道:“不准去。”   “可爷您——”温茂被阻止张嘴就要反驳, 萧博延再转头看甄妍时,脸上沉厉之色顿消, 又恢复了刚才温润如初的模样,只眉峰轻皱,盛情难却道:“温茂出言无状, 让妍妍见笑了。”   随即垂眼看了身上湿衣,温声解释:“我这身衣服只是外面的衣袍湿了,里面却没湿,不打紧的。”   斜睨温茂一眼:“还不赶紧备车去。”   主仆两人说话间, 萧博延被雨水浸湿的衣袍下摆不停往下滴水,只眨眼片刻, 地上便淌了一小滩。可想而知,外袍里面的衣服应该也湿透了的。他这么说, 不过是顾及她的闺誉, 不愿去她房中。   温茂站着不动, 向甄妍求助。   甄妍用眼神制止了温茂:“温侍卫去把干净衣服拿来。”   温茂如蒙特赦忙去了。   萧博延似是一怔,看向她的目光顿时有了几丝审视的意味。   甄妍刚才既选择叫住萧博延,便存了心思想留人,可一想到自己要说的话,眼睫不安的颤了几下,她却依旧抬起头,脸颊微红的轻声说:“六叔,您,您对我不用太见外。”   随即头也没抬的转身走在萧博延前面带路:“六叔,您随我来。”   话已至此,萧博延自然没拒绝的理由,更何况,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拒绝。   在甄妍看不到的地方,萧博延眸底笑意愈加深,他双手负后,不疾不徐的跟了上去,嗓音低沉混着一丝歉疚:“好,那就麻烦妍妍了。”   两人一路来到后院女眷居住的厢房时,温茂也送来了干净的衣衫,甄妍借故去小厨房看茶水煮好了没有,临走时将房门掩上,便于萧博延换衣服。   萧博延还是头一次踏入甄妍的闺房。   房间宽九尺,长一丈五,并不显狭小,其中紧挨着东墙的是粉黄色的帐幔,床榻对面窗户下,放了一座软塌,其上铺着厚厚的粉色碎花锦褥,旁边的四方小几上,散落着几本还没合上的书,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两把檀木椅,用于遮风的四扇紫竹屏风在稍远一点的房门口的位置,其间一股女子身上的兰花幽香索绕其中,给人一种半遮琵琶半遮面的清雅怡人的感觉。   萧博延抬脚走到另一处靠窗的梨花木妆奁前,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精美绝伦的发簪首饰,各个崭新,没有佩戴过的痕迹,却皆不是他之前送她的那些。   萧博延拿起其中一只发簪看了一眼,想到这些极可能是他那个侄子送的,甄妍就连逃亡都不忘带着,心头不悦,哼了声,将簪子扔在了原处。   接着目光往下移,拉开旁边置放贵重物什的抽屉,映入眼帘的是他之前送她的那只镶宝石蝶戏双荷花鎏金金银簪,是单独放着的,一怔,心头那股不悦随之消散,唇角微不可查的往上扬了扬。   不多时,甄妍烧好了茶水回来时,萧博延已经换下了湿衣服。   他穿着一袭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发冠被他从头上卸下丢在小几上,一头湿淋淋的乌发只用一根蓝色丝带松散的绑着,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透窗而来的风吹散,和那蓝色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人显得既慵懒,又有股少年人意气风发的肆意,竟比比他小两岁的萧嘉祥还要年轻几分,令人只看一眼,心肝便砰砰乱跳。   甄妍为此却神色淡淡。   萧博延闻到声音,从妆奁前转身。   看到他手中捏着那支镶宝石蝶戏双荷花鎏金金银簪,甄妍心头一跳,便听萧博延嗓音暗哑的道:“这支发簪配你,你戴着好看,若无事可以多戴戴。”   甄妍垂下眼,低声回:“好。”   萧博延这才放下发簪从妆奁前走过来,在甄妍手边落了座。   甄妍就着手中泥壶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双手递给萧博延:“这茶里放了大枣,生姜片,有驱寒暖胃的功效,对六叔的脾胃大有益处,六叔若喜欢可以多喝点。”   萧博延接过,似品不出其中滋味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连饮几杯才搁下。   屋中静谧,两人对坐,一时无言。   甄妍不知该说什么,跟猫似的只垂着眼小口小口的饮茶。   萧博延指腹摩挲了下腰间墨玉,忽然道:“九曲环好玩吗?”   甄妍神色依旧淡淡,“好玩。”   一听就是不走心的回答。   萧博延沉吟一声,追问:“送来的那些衣服都可喜欢?”   甄妍眼皮一跳,抬眸看向萧博延。   烛光下,男子脸庞消瘦,瞳孔幽深,两簇小火苗倒影其中,令人瞧不出一丝情绪,看似漫不经心的随口发问,实则句句试探。   就如熬鹰,鹰习性凶猛,牧民想要令鹰为己所用,就把刚刚捉回来的鹰关进铁网,整夜盯着鹰的眼睛不让其睡觉,不给它投喂任何的食物,起先负隅顽抗的鹰,在这样的情况下熬上七天七夜后,抵抗不住疲劳,便会渐渐失去了逃跑的斗志,凶性进而被磨平,变得温顺。   就恰如此刻的他和她。   明显萧博延是那个极其出色的猎手,最懂审时度势,对方只要有一丝松动,他便会应势而为,趁虚而入。   甄妍垂下眼,脑中飞快想着措辞,既能明白的拒绝他的试探,还能给彼此保留体面的话。   这时,司秋忽然推门入内,她把怀里抱着的一床棉被放在软塌上,气喘吁吁的道:“小姐,您刚才要的棉被来了。”   萧博延挑了下眉,意味不明的看过来。   甄妍抿了下唇解释道:“夜已经深了,这雨还没有停,今夜便委屈六叔歇在此处,待明日雨停了,六叔再走吧。”   甄妍说罢,甚至没敢抬头看萧博延的眼睛,便令司秋道:“把我床上的被褥搬到小榻上去,把这套被褥铺在床上。”   司秋哑然,不可置信道:“小姐您要睡软塌?可那软塌又小又窄,根本睡不下人——”   甄妍张嘴刚要再说,手腕忽然被萧博延攥着,人被他拉到床榻边。   萧博延摁着她双肩稍一使力,甄妍便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上,他俯下身,幽黑的瞳孔倒映着小小的她,不觉染了丝柔色:“你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哪有主人睡软塌的道理,今夜你睡床,我睡软塌。”   烛光中,他英俊的脸庞因淋了雨微微泛着白,眸底隐着两团黑青,一脸的疲惫之态,看样子是真的累极,故而在听到她收留他,这才没推脱她的好意,留宿至此。   但那小榻如司秋所言,又小又窄,她一个女子睡在上面尚不能翻身,更何况是萧博延一个身高七尺的一个大男人,张嘴就要再劝。   萧博延已放开了她,转身走到对面的软塌上,俯身将被褥铺开,然后弯腰脱下靴子后,躺回小榻上,双手交叠着放在了腹部,闭上了眼睛。   甄妍只得闭嘴,给司秋使个眼色。   司秋会意,吹灭了烛火,悄声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一室黑暗,男子身上甘冽的青松味道,如同蛊毒慢慢延至整间房屋。   甄妍只觉被这股味道包裹,脸微微有点发烫,她屏住呼吸,悄悄脱靴上榻,合衣躺在榻上,盖上了被褥。   可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哪怕彼此都不说话,这空气中也似乎弥漫了股暧昧的气息,甄妍本来很困,可却迟迟无法入睡,悄悄转头看向小榻。   窝在小榻上身高七尺的男子,不知何时转过身背对着她睡着,他枕着右臂,微蜷着身子,一条长腿微屈踩着塌边,一条长腿半吊在小榻下面,以一副极其别扭的姿势睡着。   一阵夜风透窗而入,那高大身子应声微微蜷缩了下,胸腔内震出一阵极其压抑的咳嗽声。   恐怕是受凉了。   甄妍忽然忆起自己幼年在永乐侯府居住时,那个总逼着她读书,眉眼冷清的少年,每逢梅雨天,被风一吹,便时不时用素帕捂着嘴咳喘面色发白的模样,闭了闭眼,终究不忍,冲那道身影轻声道:“六叔,你拿被褥来这边睡吧。”   她垂下眼,朝床榻里面挪了挪,吐出的话又细又轻:“我,我不介意的。”   黑暗中,萧博延唇角微微勾起,没有拒绝。   不多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床榻边沿忽然朝下塌陷了一块,男人在她身边躺下来时,一条结实有力的臂膀堪堪擦着她的手背落下。   男人的臂膀滚烫,甄妍的手被男人的体温烫的心口一阵疾跳,但若她此刻挪动那只被他压着的手,势必惊动他。   为了免于尴尬,甄妍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想等萧博延睡着了再挪动。   可萧博延自躺下后,便没有再动过,甚至连呼吸都放的很轻。   过了许久,就在甄妍等的昏昏欲睡时,萧博延忽然翻了个身,面朝向她睡着。   甄妍霎时感觉到耳边热烘烘的,竟是男子的吐息。   她刚偃旗息鼓的心跳倏然加快,把眼睛闭的更严。   与此同时,一片柔软如羽毛般轻轻落在她额头上,同时那只被他臂膀轻轻压住的手被抬起,男子粗粝干燥的指腹轻轻插入她指缝,和她十指紧扣。   男人从背后拥住了她。   甄妍一惊,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   昏暗的床帐中,那男子做完这一切后唇角泛起一丝笑,在甄妍睁眼的那一瞬,悄然闭上了眼睛。   甄妍忙挣了挣被男人握着的手,男人却收紧了掌心,将她小手握的更紧。除此之外,男人再没别的僭越的举动。   一片漆黑中,他霸道的对她暗示,他对她的心思。   即使她不愿给,他仍想要她。   作者有话说:   欢迎小可爱留评,来领红包。 第29章 犯险   第二日清晨, 司秋推门入屋的时候,床帐内一片昏暗。   小榻上堆叠着昨日她抱进房的被褥,上面残留着被人睡过的压痕,平平整整的仿若豆腐块一般, 倒也不用再收拾一番了。   司秋轻手蹑脚把餐食放在桌案上, 放轻脚步刚走过去。   床帐内忽然传来一声嘤咛。   甄妍被脚步声惊醒,翻身从榻上坐起身, 揉了揉朦胧睡眼, 嗓音沙哑的问:“端的什么?”   司秋听到她醒了, 忙走到床榻边, 一边床幔撩起来,边笑着答话:“六爷走的时候, 说小姐昨晚没睡好,交代奴婢给小姐熬一碗安神汤端过来, 奴婢刚才来的时候,小姐您还没睡醒,奴婢怕吵醒您, 就把安神汤放在桌案上了。”   司秋弯腰把绣鞋放在床榻下,“这安神汤这会儿还热着,小姐既然醒了,那奴婢先伺候小姐梳洗吧。”   昨夜甄妍被萧博延强行抱着睡后, 拗不过他,怕他再有进一步的举动, 一直没敢合眼,不知熬了多久, 见他除了抱着她睡, 再无别的僭越的举动后, 终是没能抵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此刻听了司秋的话,甄妍忙看身侧床榻。   床榻空了大半,萧博延不知何时离去的,又看了眼自己身上,还是穿的昨晚入睡前穿的那套,衣襟系的平平整整,丝毫没有被人侵犯的痕迹。   一时间,心头说不出的感觉,盯着被褥怔怔出神。   她知道,他在等,在等她愿意。   如若不然,他昨夜不会止步在只抱着她睡的程度。   直到司秋又唤了甄妍一声,甄妍才回过神来,她洗漱后坐到桌案前,瞥了眼那冒着热气的“安神汤”上面漂着的几片姜,又是一怔。   “哦,这个也是六爷吩咐的,六爷说小姐昨晚淋了雨,回来后也没顾着洗澡就睡了,怕小姐染上风寒,便让奴婢在汤里加几片姜驱驱寒气。”   司秋说完一脸懵逼,小声嘀咕道:“奴婢伺候小姐这么多年了,今日才知道小姐原来不爱吃姜,六爷怎么看着比我这个做奴婢的还懂小姐的饮食习惯呀?”   司秋干活麻利,说着话把小榻也收拾干净了,她抱起被褥道:“不知道六爷是小姐的叔叔的人,还以为六叔是小姐未婚夫呢?”   甄妍脸色一沉:“别胡说。”   “奴婢才没有胡说。”司秋脸上却没被训斥的害怕之色,她吐了吐舌,小声道:“奴婢眼睛又不瞎,六爷对您是什么心思,别说奴婢能看出来,现在恐怕这座院子的人都看得出来,也只有小姐您装看不到。”   “小姐,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甄妍被司秋戳破了心思,屏住呼吸,抬头。   司秋不敢再问,抱着被褥脚下生风的溜了。   待人走后,甄妍再看那碗安神汤,顿时胃口全无,赏给了下人后,交代下人去端来稀饭和两盘爽口的小菜,慢慢吃完后,下人来禀昨日被毒蛇咬伤的侍卫苏醒了。   甄妍忙放下碗筷赶过去。   那名侍卫名叫娄六,二十五六岁左右,身量欣长,国字脸,横眉怒目,一身凛然正气。   见甄妍来了,手扶着床榻,一脸慌张的就要下榻给甄妍行礼。   甄妍快步上前,柔声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用行礼了。”   娄六气喘吁吁的跌坐在床榻上,他身上穿的黑色夜行衣脚踝处被高高挽起,露出半截小腿,被毒蛇咬的地方皮开肉绽,泛着黑青色,正往外流着黑色的血水,蛇毒还没完全清除干净。   他的脸白的如纸一般,就连唇也白的似涂了一层霜,见到她却满脸激动,嘶哑着声道谢:“谢谢小姐体恤。”   甄妍眸底倏然涌上一层水雾,也顾不得其他直言道:“我哥现在人在何处?”   另一名侍卫闻言忙去反锁门窗。   屋中顿时变得昏暗。   娄六脸上感激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属下出来接应小主子之前,主子人在塞外养伤,可最近属下得到消息,主子一个月前忽然悄悄潜回了大越,去了锦州。”   锦州?一个月前嘉祥被太子派去的地方吗?   而她哥一个月前也去了锦州?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甄妍想到这,心下一跳。   娄六说到此处,忍不住悲从心生,脸上老泪纵横,蓦地拔高了音,语气激动:“小主子,主子没有违抗军令,通敌叛国,这其中有诈,是那——”   “娄六!!”   另一位侍卫大喝一声,制止了娄六的话。   娄六自知失言,到底愤愤不平,闭上嘴后把脸偏向一边,胸口激荡久久不能平复。   甄妍一瞬明白过来,想必是她哥怕拖累她,特意交代此次来接应她的人,不让他们告诉她实情。   甄妍急声道:“我哥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不管别人相不相信我哥,我是相信他没有做通敌叛国的事,可若你们为了我的安危,执意不肯告诉我实情,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安心?而且日后,若有人和这次一样拿着我做诱饵抓捕我哥,我被蒙在鼓里,又如何帮哥哥,如何脱困?”   此次他们来京城接小主子,若不是行踪被人出卖,断不会损失这么惨重,娄六和另外一个侍卫悲愤的脸上皆染上凄哀之色,默不作声。   娄六一看就是性子比较急躁之人,过了一会儿,率先恨恨出声:“是周尚那个卑鄙小人害的主子。”   对于周尚此人,甄妍并不陌生。   数年前,她哥哥甄俊有一次奉命突袭敌军受了重伤,性命垂危之际,被路过的一名农夫所救,这名农夫便是周尚,她哥感念周尚的相救之恩,原本给了周尚一大笔钱,可这周尚却推拒了她哥哥的好意,直言他平生之志便是建功立业,求她哥收留。   她哥哥见这周尚虽是农夫,可有勇有谋,谈吐不俗,并非池中之物,便暗地里派人查周尚的底细,底下人来禀说这周尚祖上三代皆平民,不过遭遇不好,几年前的一次闹饥荒中,全家悉数饿死了,只余周尚一人。   她哥哥怜惜周尚遭遇,放下对周尚的戒心后,便将周尚带进军营历练,这周尚也没辜负她哥哥的悉心栽培,之后几年,从一个无名小卒慢慢做到了她哥哥的副将,极得她哥哥的信任。   甄妍思及此,不可置信的反问:“他不是我哥哥的副将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娄六犹自气愤:“代国擅长骑射,咱们大越却擅长步兵设阵,两军在阵前对峙时,我们的兵不善远攻的短板就出来了,于是,几次战役打的都十分吃力,这时候军中忽然有了时疫,这时疫虽不致命,可却令人腹泻不止,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这个,只短短半个月,军中半数的兵都病倒了,不能再上战场,我们屡次给朝中传信请求支援,可这一封封信,就跟石沉大海一样毫无音信,不光没派来兵,连大夫都没派来一个,正在我们苦无抵抗之力之时,代国再次来犯,主子为了鼓舞士气,亲自披甲上阵——”   娄六说到这,哽咽了声:“主子付偶抵抗,也只是将代国的人赶出边陲,这一仗我们虽打赢了,可伤亡惨重,主子也受了重伤,次日,代国的人不知怎么知道主子受伤昏迷的消息,再次举兵来犯,我们正犹豫不决要撤退时,这周尚说主子昏迷前,曾给了他一个口谕,说代国和我们苦战多日,内里早已亏空,若代国再来犯,让我们举全军之力应敌,此战过后,便是功成名就回家之日,我们的人刚痛失队友亲朋,心中悲痛,一听这话都亢奋不已,都想要早点打完此仗回家和家人团圆,就听信了这周尚谗言,就——”   娄六一声悲鸣:“五万大军,生生折进去了三万人!仗打完的时候,咱们将士的血都把地生生染红了。”   外面毒辣的太阳似被这悲愤的气氛所染,隐入云层中。   山风猎猎,院中树木簌簌直响,细雨如烟如雾,悄无声息而下。   淅淅沥沥中,甄妍掩于衣袖中的掌心倏然紧握成拳,下颌紧紧的绷着,眼底泛起一层层潮意。   娄六捂着脸哽咽数声,语不成调:“主子,主子醒来后才知此事,说他从未给周尚发过此等口谕,忙派人捉拿周尚,这周尚却早就逃之夭夭了,接着,西厂司礼监太监曹为给圣上告密,说主子在两军交战时曾秘密接触过代国将领,意欲不轨,圣上对主子数次请求朝廷支援缓兵的事只字不提,却听信小人谗言欲治主子通敌卖国之罪,甚至还派了东厂的人去抓捕主子,主子的脾气小主子您也是知道的,他不肯走,直言要回京面圣为自己洗脱罪名,可司礼监太监曹为却说主子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周尚在旁人眼里是主子的副将,就算主子回京,也是百口莫辩,我们怕主子意气用事,便把主子敲晕抬走了,主子才免于被抓。”   娄六说不出话了,另一名侍卫望着天叹口气,过了许久才哑声开口:“之后,主子醒来得知侯爷和小主子的事,自责难当,便派我们一边接应小主子,一边暗地里追捕这周尚,为这三万名将士报仇雪恨,后来我们发现这周尚,竟是化名,他之前给主子说的一切竟都是假的,此人真名为谢庄,曾在锦州周知州处做过官。”   他收起心中悲痛,抬眼看甄妍:“之后的事,想必小主子都知道了,我们接应您失败,流落至此,主子那边恐怕是查到了谢庄的蛛丝马迹去锦州了。”   甄妍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比她之前认为的还要复杂,她心头沉重,可现在不是她悲痛的时候,甄妍抬起头,嗓音沙哑的几近无法出声:“你们怀疑这件事是别人用周庄做的局?”   娄六两人没想到甄妍看着是个弱质女流,可聪明不亚于主子,心中一喜,沉声道:“是,主子认为这个局没几年是做不成的,还是专门冲着他去的。”   甄妍也想到了这一处,屏住呼吸凝神细思:“我哥之前何曾得罪过什么人?”   “这个属下不知。”娄六抹了把脸,忽想到什么恨声道:“不过属下听闻,这锦州的周知州是皇后的亲侄子,这周尚以前可是锦州周知府的人,此事跟皇后和太子肯定脱不了关系的。”   甄妍点头。   娄六一挥拳头,狠狠砸在床榻上:“可惜现在朝中无人敢和主子有牵扯,无人敢帮我们调查太子和皇后!”   有了周庄这条线索,看着是翻案在即,可转瞬又卡在了皇后和太子身上,而举朝之中,无人敢触这两人的逆鳞。   甄妍无助的闭了闭眼。   屋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无人再开口说话。   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扣响:“甄小姐,您人在里面吗?”   娄六两人脸上悲痛之色顿消,立马从床榻上站起来,一脸的警惕。   甄妍听出是温茂的声音,忙轻声道:“是温茂,六叔身边的人。”   两人闻言脸上神色才放松了些。   甄妍定了定神去开门。   温茂脸上堆着笑,先看娄六两人一眼,欲言又止。   甄妍给两人使个眼色,跟着温茂走出房间:“温侍卫什么事,不妨直说。”   温茂这才道:“这庵堂虽藏两个侍卫绰绰有余,可太子的人还在极力搜捕这二人,为了保险起见,主子特令属下给二位侍卫送点衣服等物,麻烦两位暂时佯装成庵堂里打杂伙计,这样一来,既可以避人耳目,又可养伤。”说罢,令站在廊下等候的两位丫鬟上前。   甄妍一看,丫鬟手中托盘里果然放下几件下人所穿的衣服,目光瞥到另一个黑色托盘中的衣物时,垂下眼。   温茂笑得如沐春风的解释:“这两件衣服是爷给甄小姐亲手挑的衣料做的,说是最近天气变寒了,无论甄小姐心意如何,总归备上两件是好的。”   温茂这话说的可谓是客套极了,既照顾了甄妍的面子,也彰显自家主子的心思。   甄妍却抬起眼,她眼睫颤了几下,一脸平静道:“待我谢谢六叔。”   温茂还没来得及高兴,甄妍缓缓抬头,取下头上发簪。   温茂的笑意一下子凝固在唇角。   不多时,甄妍再次回到房中时,娄六两人再看甄妍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   甄妍长出一口气,轻抬妙目看向二人,将手中衣物给了两人,蹙眉提起了刚才的事:“这事以后再说,你们先把身上的夜行衣换下烧掉,太子的人没搜捕到你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在这不能久待,等你们身上的伤养好了,我会想办法送你们出城,你们——”   甄妍话音未落,娄六一脸激动的建议:“小姐,永乐侯府素来和安定侯府交好,您又和他们府的三公子萧嘉祥定有婚约,此次萧博延不惜犯险也要救您脱困,可见永乐侯府的人是极看重您的,您不若去求一求萧博延,说不准——”   “不可!”甄妍沉声打断他的话。   娄六不明所以,一双眼瞪的跟铜铃那般大:“难道永乐侯府不愿帮我们?”   甄妍自知刚才说话语气冲了些,眼睫不安的抖了几下,放缓声音道:“此次六叔从太子手中救出我,已然将整个永乐侯府陷入危境之中,我,我不可再拖累他,至于我和萧嘉祥的婚约,事已至今,已是枉然,古人云,维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眼下,除了自渡,朝中无人可渡我安定侯府。”   娄六两人闻言皆是黯然,悲愤不已。   甄妍从两人房中出来时,外面已下起了漂泊大雨。   昨日在庵堂里躲雨的叫花子还没有走,呻-吟声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   甄妍命人送去了几大锅馒头后才回了房。   深秋的天黑的比以往都早,甄妍白日听了两人的话,心中沉重,满腹心事,也无心再绣帕子,早早的沐浴完上榻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院中忽然传来一阵极低的说话声。   甄妍昨夜没睡好,身子困乏的厉害,翻了个身正要继续睡去,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不多时,一道身影带着寒气躺在了她身旁,将她轻轻搂入怀中。   黑暗中,甄妍身子一瞬紧绷,她眼睫颤抖数下后,不知想到什么,将眼睛闭的更紧,放缓了呼吸。   作者有话说:   卡了两天,又来大姨妈腰疼的厉害,今天终于写出来了,还是老时间11点更(实在抱歉抱歉,给小可爱们准备了大红包,欢迎留评来领) 第30章 试探   萧博延在抱甄妍时, 便感觉到甄妍身子有一刹那的僵硬,猜她被他惊醒了,抬眸。   夜色下,女子蜷缩着身子脸朝内睡着, 肩背消瘦, 一只藕臂随意的搭放在纤腰上,只留给他一片削薄的后背, 几缕鸦黑的发丝贴着脸颊铺在粉色枕头上, 视线往下, 纤细的颈子上也积了一层薄薄的汗。   明明很热, 见他来了却选择无视,装睡。   萧博延唇角微掀, 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一阵夜风夹杂着细雨拍打着窗子,噗噗轻响。   温茂守在门外, 不住往房内方向张望,一脸的无措。   这两日司秋一直照顾在庵堂内避雨的乞丐,累的不轻, 把萧博延放进屋内后,见甄妍并没赶人,便安心的打着哈欠走了。   沉容停好马车,令下人搬抬车上的药材后, 过来见温茂竟还没走,一怔, 喊出声:“大半夜的,你偷偷摸摸的站在那干什么?”   温茂冷不丁的听到这声呼叫, 吓了一大跳, 忙小跑过来, 做势就要捂沉容的嘴,“小声点,小心被主子听到,打扰了主子的好事。”   沉容一脸懵,想到连着两日主子都宿在甄妍房中,两人也没闹出个什么不愉快,不由一喜,压低声音道:“甄小姐服软了?”   “若甄小姐真服软就好了。”身为两位主子传话人的温茂,摁着胀痛的太阳穴,无语道。   沉容忙放下手中的药材,将人拉到一边:“有话直接说,别给我在这卖关子,说不准我还能帮上点忙。”   温茂忙将今日他奉萧博延的令给甄妍和两位侍卫送东西的事同沉容说了,“爷给甄小姐挑的衣服,甄小姐收是收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甄小姐忽然让我转告爷,说谢谢爷近日对她的照顾,她眼下身为长物,无以为报,身上只有这一支金簪还算值点钱,让属下拿着这只金簪典当成银子,一来,是支付爷给她和那两位侍卫置办的那些衣服的钱,二来,说是院中的那些乞丐每日花销也不小,让属下把剩下的银子买米面和伤药,分发给那些叫花子。”   沉容一呆。   温茂拧着眉:“甄小姐说的有理有据,我嘴笨,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就把这支金簪拿回来交给爷定夺了。”   甄妍在永乐侯府住的时间不久,可两人和甄妍几次相处下来,也算是摸清了点甄妍的脾气,甄妍看着温软无害,极好说话,可骨子里却倔强的很,一旦认定什么人和事,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那种,这一点和她家爷如出一辙。   两人往一块这么一放,一个心心念念都是未婚夫,一个不愿放手要强求,结果便是谁也不让谁。   沉容眸子微动:“爷看到金簪说了什么?”   温茂一屁-股坐廊檐下的吴王椅上,揉了把脸:“前几日爷送甄小姐的衣服和首饰,甄小姐虽也拒绝了,可都没这次说的绝情,爷听了我的话,倒没说什么,只不过看着那只金簪脸色黑的吓人,随即就把金簪给拿走了,让我对甄小姐的衣食起居一切照旧。”   温茂说到这哼了声:“我真不知道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天下女子这么多,比甄小姐漂亮,听话的多了去了,爷三番两次的被甄小姐拒绝,竟也不恼,甚至今日刚忙完,冒雨也要赶过来看甄小姐,这甄小姐这么宁折不弯的,我看爷估摸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沉容瞟了眼黑漆漆的屋子,挑唇笑了声:“依我看,这倒不一定。”   温茂不解的瞪了下眼。   沉容压低声音道:“你今日给两位侍卫送衣服的时候,是爷交代甄小姐要在场吗?”   “嗯。”温茂点了下头,不解的挑眉:“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沉容却卖起了关子,脸上笑意更甚,又问:“那两位侍卫伤势怎么样?和甄小姐的关系又怎么样?”   温茂不知沉容为何这么问,但还是老实答话:“伤势很严重,估摸着要在这养一段时间了,至于和甄小姐的关系,这两人声称是甄俊的心腹,甄小姐自然是对这两人看的极重,就连这两人衣食起居都交给司秋亲自打理了。”   沉容了然,拍了拍温茂的肩膀,进一步提醒:“现在这两人被太子的人追捕,在这呆不久,迟早是要走的,可他们身份不明,到时候甄小姐要如何把人送走?”   “这还用问嘛!这事甄小姐肯定要求爷去办呀。”温茂没好气的斜眼瞪沉容一眼。   沉容意犹未尽的道:“你这个猪脑袋都能想明白的事,爷和甄小姐心里会不明白吗?可爷什么时候不能安置那两名侍卫,偏偏交代你在甄小姐找那两个侍卫的时候给甄小姐送衣服?这不明摆着提醒甄小姐去求爷呢,这甄小姐本来就和爷暗地里较劲,猜到爷的心思,气恼爷逼迫她的同时,不愿再欠爷人情,这才拿金簪以物换物,不过嘛,这都是甄小姐的一厢情愿,最后要不要求爷帮她办事,这得看咱们爷的心思。”   “那万一,甄小姐就是不乐意给咱们爷开这个口呢?”   “不会。”沉容微微一笑,拿起刚才放在地上的药材,轻轻拍掉上面的尘土:“甄小姐这次不愿求爷,可保不准以后有旁的事得靠爷,如若不然,都这个点了,爷不会还没被她赶出屋子。”   温茂闻言还是一头雾水。   沉容嫌弃的踹他小腿一脚,“你以为女子的闺房男人是那么好进的?这甄小姐聪明着呢,若不是对咱们爷有所求,别说是放咱们爷进屋了,她那闺房,就是只蚂蚱也进不去。”   温茂被点播后依旧想不通,几步跟上沉容,面含担忧道:“那咱们爷——”   “放心,咱们爷的房间被那两个侍卫占着,甄小姐就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会把爷从屋里撵出来的,你与其在这担心受怕的守着,不若帮我-干活去,快点走,厨屋的柴没有了,你快点帮我砍柴来。”   温茂被沉容扯住耳朵,痛呼一声,“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你手轻点。”   随着两人脚步声离去,院中又恢复了宁静,只余淅淅沥沥的雨声。   屋中昏黑静谧,彼此呼吸可闻。   甄妍原本想和昨日一样装睡,可一想到白日的事,心头便不由一紧,眼睫颤了几下,正犹豫着要不要睁开双眼。   这时,一只干燥粗粝的大掌忽然轻轻的落在她脸颊上。   男人的手不若昨日滚烫,甚至还有一丝丝寒气。   甄妍被吓了一大跳,不知他意欲何为,黑暗中,掩在被褥中的右手蜷缩了下,心跳的湍急。   这时,男人忽然把手收回去,一阵悉悉索索声后,那只大掌再次落在她脸颊时,却是干燥温暖的。   甄妍因眼睛闭着看不到眼前的景象,可五官却比平日敏锐很多,接着,便感觉到黏在她脸颊的一缕发丝被男人小心翼翼的移开了。   甄妍这才察觉刚才她睡着时被被褥闷出了一身的热汗,猜测萧博延应当是看到了,不想叫醒她,便好心的帮她整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这么想着,甄妍还没松口气,男人落在她脸颊上的手忽然又摸上她肩头。   她睡前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单衣,被男人这么摁着肩膀,那原本就被她睡的松松垮垮的单衣,霎时从肩头滑落到臂弯。   只一刹那,甄妍只觉后背一片冰凉,再也忍不住,猛地睁开双眼。   猝然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冷峻的面容,只见男人微仰着上半身,一只手正捏着那片滑落在她臂弯里的白色单衣,动作轻缓的帮她拉回肩头。   却是帮她整理身上松散开来的衣衫。   甄妍见状长舒一口气,从枕头上微抬起的头“咚”的一声轻响,重新落回了枕头上。   一片漆黑中,男人的面容令人瞧不清楚,甄妍只觉男人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膛震荡几下,男人似是轻笑了声。   甄妍没出息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男人已帮她整理好衣衫,他将她身上盖得被褥往上拉了拉,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肩头,低沉嘶哑着声:“还没睡?”   语气关切,好似她是他的妻子。   甄妍心头复杂难言,她把身上的衣衫拢了拢,朝床榻内挪了挪,点头:“嗯。”   男人似乎并没介意她的躲避,追问道:“有心事?”   提到这个,甄妍垂下眼,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明知他在一步步引诱迫她接受他,她却毫无还手能力,甄妍默了默,过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嗓音艰涩异常:“我在这院子里待的闷得慌,想出门走走。”   萧博延语气微沉:“现在还不行。”   甄妍早料到萧博延会拒绝她,忙换个说辞:“那,那我能见婉欣吗?”   怕萧博延不同意,甄妍说完赶在萧博延开口之前,又道:“我,我好久没见她了,有点想她,六叔您能不能把她带来庵堂一趟,我也不做什么,就是想和她说说话解解闷,我不会占用六叔太多时间,只半天,不,只一个时辰就好了。”   甄妍说完,希翼的看向萧博延。   床帐内昏暗一片,萧博延的面容模糊不清,令人瞧不出脸上神色。   他嗓音不若刚才冷厉:“你真想见她?”   甄妍眸色躲闪,怕他看出破绽,迟疑着点头:“嗯”。   萧博延笑了声,“好,依你便是了。”   甄妍原以为萧博延不会答应,绞尽脑汁想了很多企图说服他的说辞,哪成想到头来,萧博延竟答应的这么痛快,她的那些腹稿竟一个字都没用上,一呆,顿时忘了反应。   萧博延拍了拍身边床榻,嗓音里带了丝疲惫:“快睡吧。”   甄妍这才有所反应,怕萧博延反悔,拉起被褥就要躺回去睡,哪成想,萧博延正好也伸手拉被褥,甄妍身子被那股力道扯着猝不及防的朝前扑摔到萧博延身上。   男人身子比手掌滚烫许多,仿若一块烙铁。   甄妍指尖仿若被这火烫到,一惊,双手撑着他胸膛就要从他身上起来。   一片昏暗中,男人气息不稳,扶在她腰上帮她稳定身形的双手,翻手握住她双手。   甄妍心下一跳,垂眸看向身下的男人。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男人的眸子漆黑如墨,晦涩难辨。   甄妍心乱如麻,耳边嗡嗡作响,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在这一刻也静止了,她听到自己胸腔里越来越迅疾的心跳声,下意识挣了挣被男人握着的手,男人却将她的小手收的更紧。   朦胧的视线里,男人锋锐的喉结滚动了下,他腾出一只手摸上她的脸,徐徐抬起下颌,吻上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求助   甄妍大脑倏然变得一片空白。   男人身上幽兰暗香将她团团包裹, 如蛊如毒,微凉干燥的薄唇在她唇上试探摩挲着,想要更进一步。   甄妍心跳的更快了,几近不能呼吸, 又挣了挣被男人握着的小手, 却没挣开,忙将头偏到一边, 男人濡湿的唇擦着她脸颊, 落在了她颈子里。   两人身子皆是一僵。   透窗而入的朦胧光线中, 男人喉结滚动了下, 贴在她颈子上的薄唇移开了。   灼热的吐息移到了她脸上,甄妍知道男人在看她, 鸦黑般的眼睫颤了颤,抿紧唇, 一脸的抗拒。   刚才一触即燃的暧昧气氛,一瞬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彼此如捣鼓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萧博延意犹未尽的闭了闭眼,平复了胸膛内翻滚的情潮, 头落回了枕头上,松开了握着甄妍的手。   脸红若滴血的甄妍,手脚并用的忙从他身上爬起来,退到床榻的最里面, 拉高被褥脸朝内躺下,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只露个后脑勺在外面,她握住手心的濡湿, 与夜色中吞咽了下唾液, 平复心跳。   一室寂静, 身上的被褥忽然被扯了一下,甄妍忙攥着被褥往自己身上扯了扯。   不多会儿,被褥又被扯了下,甄妍心下一跳,这次用了蛮力,使劲拽着被褥不松手。   接着,一道透着无奈的低沉哑笑声从背后传了过来:“我没被子,分我一点。”   甄妍闭着眼,瓮声瓮气的道:“你,你盖你自己的。”   萧博延幽声道:“司秋今晚没把我的被褥拿过来。”   甄妍:“.......”   过了好一会儿,甄妍才不情不愿的将手中攥着被褥松开了。   被褥从她身上一点点抽离。   一阵悉悉索索声中,男人如烙铁般滚烫的身子贴近了她,甄妍身子一瞬紧绷,不动神色的又朝床榻内挪了挪,避开了男人的碰触。   之后,男人再没别的动作。   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隐隐传到这边,男人似是睡着了。   甄妍紧绷的身子缓缓卸了力道,胸口仿若被一块巨石压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压抑难捱中,还混有一丝理不清剪还乱的动容,她悄悄睁开眼,转身看向身侧。   昏暗里,粉色的被褥大半都在她身上,穿着雪色单衣的男人只盖了被褥的一角,他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睡姿规规矩矩,仿若刚才情动迫她接受他的吻的一幕是她的错觉。   可甄妍却知道并不是。   无论是昨晚,还是今晚,他若想,明明可以不顾她的拒绝得到她,可他却没有,而是每次都频临她的底线时忽然刹车,一步步试探她能给出的反应,一点点瓦解她对他的戒备。   她对此却毫无还手之力。   思及此,甄妍闭了闭眼,心头一片凄哀。   不知过了多久,雨下的急了,夜风拂过窗柩,院中枝丫摇曳簌簌轻响。   甄妍将睡未睡时,身边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不消片刻,男人翻了个身,从背后抱住了她,柔软干燥的唇轻轻的落在她唇上,一触即离,又带着一丝意犹未尽。   在昏暗的夜里,克制且大胆的昭示,他对她的索求,他并不满足于此。   甄妍掩于被褥中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没如昨晚蚍蜉撼树那般试图挣脱男人的亲昵。   两日后的午后,萧博延如约将萧婉欣接到了庵堂。   萧婉欣看到甄妍,一脸激动的飞扑过来抱着甄妍:“妍妍姐,这段时间我可想死你啦。”女孩娇俏的嗓音仿若黄鹂般悦耳。   明明两人才一个月多没见,甄妍再次听到这道熟悉的嗓音,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甄妍鼻尖一酸,紧紧抱着萧婉欣,眼眶微红:“我也很想你。”   温茂在旁笑眯眯的解释:“主子说了,婉欣小姐可以呆在这一整日,甄小姐若觉得院子里闷,可以带着婉欣小姐去后山转转摘点野果子什么的。”   萧婉欣毕竟是个小女孩,一听到有玩的地方,立马放开甄妍,扭头惊喜的看着温茂反问:“还有这种好事,妍妍姐我要去。”   甄妍知道温茂这么说只不过是客套两句,不会真的放她和萧婉欣独自上山的,故而柔柔一笑:“好,我让司秋给我们拿个篮子。”   说完,看着温茂:“温侍卫,司秋还要照顾庵堂里的那些乞丐,没空陪我们一起上山,待会儿我还得麻烦温侍卫帮我们提点东西。”   天光下,明媚皓齿的女孩,挑唇朝他一笑,腮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的,说不出的楚楚动人,令人无端想捧在怀里爱怜一番。   温茂心下疾跳,突然明白了自家爷为何对甄妍这么执着。这是个男人都抵抗不住啊,温茂忙移开眼,“好,属下这就去准备。”   深秋的天气虽还不冷,可山上的温度却比山下的要低很多,甄妍和萧婉欣出发前,拿上遮阳的油纸伞,御寒的狐毛披风,可供临时休舔的矮凳,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吃食,这几样东西看着不多,可却是实打实的重,温茂提着这么多东西还没爬到半山腰就累的气喘吁吁了。   反观甄妍和萧婉欣轻装上阵一路吃吃喝喝,叽叽喳喳说着闺房话,丝毫没觉得累。   最后温茂实在走不动了,索性一屁-股坐在草坡上,令别的下人远远的跟着两人。   待看不到温茂身影,甄妍忙收了脸上嬉闹之色,问起了旁的事:“一个月前我从城门走后,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何被禁足在庵堂?”   萧婉欣是打心眼里喜欢甄妍,甄妍性子好,对人对物永远是温温柔柔的,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闻言本该立马接话的,今日她却眸色躲闪了下,一脸犹豫的反问:“妍妍姐,你不知道?”   甄妍确实不知。   之前她闯了那么大的祸,害了十几条性命,自责难当,怕自己再惹出祸事,故而也不敢问萧博延庵堂外面的事,可等她想问的时候,萧博延却对她只字不提,她对外面的事更一无所知了。这种不受控的感觉,令她每日都心下揣揣,她这才寻着机会放松萧博延对她的警惕,把萧婉欣找来,问上一问。   “不知。”   萧婉欣咬了下唇,不可置信的问:“妍妍姐,你真不知道?”   甄妍面色凝重的点头。   萧婉欣本就藏不住话,立马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妍妍姐,你是不知道,当日你去见云音公主后,六叔我和我找不到你有多着急,六叔怕惊动太子,偷偷调了几十个府兵亲自带人去找你,我爷爷——”   萧婉欣说到这,不知想到什么忙闭上嘴巴。   甄妍眸色一动,轻声反问:“萧老侯爷不愿再收留我?”   萧婉欣见她一点就透,艰涩的点下头,她垂下眼,语气变得失落无比,“我爷爷说,太子和五皇子现在内斗的厉害,本来就视永乐侯府为刀上鱼肉,都想拉拢为己所用,永乐侯府在这种时候容不得出一丝错处,因此收留妍妍姐,已经是看在甄侯爷面子的极限了,可妍姐姐出了这档子事涉及太子,爷爷怕牵连到永乐侯府,执意要把妍妍姐交给圣上处置,我当时急的不行,忙去找大娘,想要大娘为妍姐姐求情,可大娘却闭门不出,不愿意帮忙,最后还是六叔站出来力排众议,说服我爷爷把甄姐姐留了下来,我爷爷这才不情不愿的把妍姐姐禁足在这庵堂,说命人看管着您,目的是不让您再出错,被人抓到把柄,再给永乐侯府找来祸害。”   萧婉欣说完,一脸不安的握着甄妍的手:“妍妍姐,我老早就想来看你了,可没我六叔的允许,我就是来了也进不了这庵堂,所以,所以才迟迟没来看你,妍妍姐,你不会怪我吧?”   当日她被萧博延所救才保住性命,甄妍为此一直很感激萧博延,再没想过其他,可听萧婉欣这么一说,原来萧博延当日为了保下她性命竟这么曲折。   难怪萧博延一直不让她出庵堂,原来是萧老侯爷的命令,甄妍一时心头百感交集,她摇了摇头:“我不会怪你,若当日我们易地而处,我也会选择和你同样的做法。”   萧婉欣闻言心头大石放下,脸上又有了笑容,一脸激动道:“还是妍妍姐对我最好了。”   甄妍又道:“嘉祥呢,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萧婉欣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前阵子我偶然听到大娘说三哥此次帮太子办的事极其机密,大娘怕三哥分神,就把妍妍姐的事压下了,说等三哥回来了再告诉他,三哥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甄妍张嘴想要再问,可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和萧博延这种处境,纵然萧嘉祥知道了又能怎样?她也没脸见他,她黯然的垂下眼,抿着唇好一会儿没说话。   萧婉欣只以为甄妍是为她三哥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没回来而黯然神伤,忙安慰道:“不过,三哥心里一直记挂着妍妍姐呢,写了好几封信回来,让六叔转交给妍妍姐,妍妍姐,你没收到三哥的信吗?”   甄妍猛地抬头:“什么信?”   萧婉欣揶揄道:“还能是什么信,当然是写给你相思信啦,这还用问吗?要不然我三哥干嘛不让大娘帮他传信,反而让我六叔帮忙呢?”   可甄妍住在庵堂一个多月了,从未听萧博延提起萧嘉祥写给她的信,难道信被萧博延拦下了?   思及此,甄妍心头一跳,联想到最近萧博延对她所做的事,无一不是在迫她“仰仗”他,“臣服”他,而这些举动皆是在萧嘉祥走后才有的,脑中忽然钻出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萧博延根本不是她之前认为的那样对他两人那一夜纵情放不下,才这般对她。而是他早盯上了她,甚至这次萧嘉祥外调久不回府,也极可能是他的手笔,目的就是拆散她和萧嘉祥,让她身边没有可依仗之人。   若说来见萧婉欣之前,甄妍还对萧嘉祥这个未婚夫抱有一丝幻想,妄图他来“营救”她走出眼下的困境,可在得出这个认知后,她就连这最后的一丝幻想也随之破灭了了。   甄妍闭了下眼,再开口时嗓音轻的几乎没有任何重量,“婉欣,你能帮我打听一下你三哥的去向吗?我想知道他在哪?”   萧婉欣不知甄妍为何忽然一脸的无助,忙握着甄妍的手,这才察觉甄妍的手冰凉无比,她急声道:“妍妍姐,你先别急,我这就去帮你问我六叔,我六叔肯定知道。”   甄妍忙拽着她的手,哑声道:“别去找你六叔,偷偷找别人问,不要让你六叔知道。”   萧婉欣点了点头:“好,我听妍妍姐的。”:   两人又在山上待了一会儿,甄妍便借故下山回房了。   萧婉欣摘了满满一箩筐野果子,给甄妍道了别后,刚出庵堂没多久,温茂便骑着高头大马从后面追上马车,撩起车帘冲萧婉欣恭敬说道:“婉欣小姐先别急着走,六爷有事找您。”   萧婉欣嘴里啃着的野果子跌落在地,心想完了。   ............   甄妍在屋中休息一会儿后,正要出门看看司秋帮乞丐熬药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两道迅疾的身影忽然从窗外跳进屋中,快步走到甄妍面前单膝跪地,一脸哀痛道:“小主子。”   却是娄六,祝风二人。   这两人伤养的差不多了,今日本想劝甄妍跟他们一起离开,可人走到院中,便见永乐侯府的小姐来找甄妍玩了,两人不便在外人面前现身,故而暗中尾随两人上山,保护甄妍,待萧婉欣走了后,两人这才现身。   甄妍一怔,忙让两人起身:“你们怎么不在屋中养伤?”   两人却不肯。   两人穿着粗使下人的衣裳,只在袖口,脚踝处束着黑色丝带打扮,人显得既精神又英气,祝风一张俊脸憋得通红,似绞着一股怒气,最后还是娄六先开的口,他恨声道:“属下刚才听到了您和萧家小姐的话。”   甄妍心里咯噔一声。   娄六一脸气愤的抬起头,“老侯爷当初真是瞎了眼,错信了他们,属下不能再让小主子再呆在这受委屈,属下今日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带小主子去找主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两人说罢,迅疾的起身,做势就要拉着甄妍立马走。   甄妍沉了声:“我不能走。”   娄六脚步顿在原地,犹自气愤:“为何?”   随即一脸不可置信道:“那萧博延身为小主子六叔,看着道貌岸然,可背地里却逼小主子做这等下三滥的事,小主子您不但不恨他,反而还要留在此处,难道小主子喜欢上他了?”   甄妍抬起眼立马反驳:“我没有。”   “那小主子——”娄六更不理解了,话音未落,就被甄妍打断:“太子这次虽放过我了,可太子没抓到我哥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若我今日跟着你们就这么走了,说不准刚迈出这个大门,就又跳进了太子设下的其他陷阱,我已经害了你们一次,不能再冲动行事,害你们第二次,让你们再为我做没必要的牺牲。”   甄妍说完,放缓了语气:“眼下我呆在这按兵不动,又有圣上保我,太子等人挑不到我的错处,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可,那——”两人道理都懂,可一想到昔日他们主子千娇百宠的妹子,今日竟沦落到了此等处处受制于人的境地,心头便疼痛难忍,语气哽咽。   甄妍知道两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望着窗外的雨幕,轻声道:“六叔也并非你们想象的那般厚颜无耻,他对我,算不上胁迫,是我之前和他有些纠结无法了结,不过不管怎样,终究是我欠了他的,你们莫要多想。”   娄六不忍道:“那你和三公子的婚约——”   甄妍脸上神色落寞,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两人见甄妍不愿多谈,脸上皆露出黯然之色,翻窗离开。   待一口气奔到后山半山腰无人处,娄六气的一拳打在树上,恨声咒骂:“我看小主子不愿意跟着咱们离开,心里八成是还念着萧三公子。可恨这萧三公子人不在,萧博延这个做六叔的竟不顾人伦厚颜无耻的想强占咱们小主子,真是卑鄙。”   祝风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道:“现在小主子被软禁在庵堂,寸步难行,以你我两人之力,就算拼却身上性命也难从萧博延手中将小主子救出。”   娄六拔高了音:“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小主子沦为萧博延的禁脔?”   祝风心头黯然,垂下眼默然不语。   娄六知道祝风所言不虚,那庵堂看着破败,可内里藏府兵上百,只要有一丝动静,便会惊动萧博延,他们两人想在萧博延眼皮子底下偷人,简直难如登天,思及此,娄六握紧拳头,忽然拉着祝风,“走。”   祝风一脸惊愕:“做什么去?”   娄六道:“小主子是因为我们才受制于人,等我们走了,那萧博延自然不能再用我们威胁小主子了,刚才听那萧小姐说萧三公子正在替太子办事,我猜萧三公子人现在应该在锦州,我们去锦州找萧三公子,把此事告诉他,萧三公子必会救小主子脱困的。”   这无疑是个好的办法,祝风立马从地上起身,“好。”   两人再不迟疑立马出发,然,刚下了山来到山门,远远的就看到永乐侯府的马车,一怔。   天光里,站在马车外的萧博延身穿一袭翠绿色长衫,面容端肃,如皑皑雪山上的一棵劲松,独立且孤傲,他目中仿若无尘,朝这边轻轻一瞥。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失策   两人顿时有点胆怯, 不约而同的朝后退了半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祝风握了握拳, 把心一横, 阴沉着脸就要上前,娄六忽然扯住他臂膀, 把人拉趴在地上。   祝风张嘴就要反叱他:“做什么。”   娄六忙给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拉着他朝身侧树后躲着, 边压低声音:“他没看到我们。”   祝风一愣, 忙抬头。   秋日的日头毒辣,狭窄的山道两旁郁郁葱葱的林木已开始泛黄, 落叶如雪般从半空中洋洋洒洒而下,一队穿着粗布麻衣的人挥着马鞭在路上飞驰。为首的人看到萧博延, 一把拽着嘶鸣的马儿,迅疾的翻身下马,朝萧博延一辑:“萧大人。”   被马蹄溅起的尘土飞扬, 溅在萧博延雪色白袍的衣摆上。   萧博延充耳不闻,他站在官道中央,头束紫金冠,腰悬一块墨玉, 周身气度温润儒雅,又透着几分久居上位者的沉稳。只见他微微一笑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人, “李统领,这么晚了怎么不在宫中当职?”   那为首之人竟是太子的心腹禁军统领, 李卫。   也是日前带兵围剿他们等在十里坡接应小主子的人。   想到那些惨死在他手下的兄弟, 祝风一下红了眼, 以手撑地,做势就要上前去拼命。   娄六死死的摁着他,急声叱责:“你疯了吗?这时候去找他,不但不能为兄弟们报仇,还会连累小主子,而且这李卫是禁军统领,若无要事是绝不会轻易离京的,今日他却做这等掩人耳目的装扮,显然是不想打草惊蛇,说不准和主子有关,你给我冷静一点。”   祝风紧握着拳头,克制不住的将脸瞥向另一边。   娄六何尝不恨,一双鹰目盯着两人,将声音压得极低:“我们先听听他们说什么,探探这姓李的得虚实。”   祝风这才将脸重新扭过来,盯着不远处的两人。   这厢李卫没想到在此处能碰到萧博延,上次他抓捕甄妍不利,被太子劈头盖脸一通训斥,心里窝着的火气还没消,正没出撒气呢,闻言,他将握缰绳的手放在腹部,唇角勾起一丝讥讽之色:“今日末将休沐,出门办点私事,怎么,萧大人连这个也要过问吗?”   萧博延脸上毫无被讥讽后的恼羞之色,他眯起眼,唇角微勾:“自然不会。”   说完语气微顿,“不过,看这天色立马要入夜了,山路崎岖难行,李将军若趁黑赶夜路,在路上碰到个什么野狼,或者是陷阱,非但捞不到好处,反而极可能自身难保,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卫脸色微变,神色比之刚才更加气恼:“萧大人不是和末将一样,都是走夜路之人,我们两个彼此彼此。”   这次连客套也懒得维持,拉着马儿纵身一跃,跳上马背,带着人疾驰而去。   不远处,隐于树后的祝风给娄六一个眼神。   娄六立马会意,两人看了眼萧博延,趁人不备,偷偷转过树后朝李卫方向跟去。   因两人所在的距离较远,萧博延和温茂两人对此毫无所觉。   温茂忧心忡忡的看着李卫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官道上,不免唏嘘:“这李卫有勇有谋,为人还算忠厚,只可惜一叶障目,识人不清,放着别的皇子不帮持,反而非要站队太子,以太子做事狠戾的脾性,这李卫将来不一定有好的结果。今日爷好心提醒他,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进去。”   李卫虽为太子的心腹,可太子身边人才云集,比起太子最近重用的萧嘉祥,李卫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而这李卫却甘愿为太子肝脑涂地,没露出一丝抱怨。   萧博延收回目光,“这李卫落魄时曾受过太子的恩惠,之后太子看他人忠厚,便一路提拔他做了禁军统领,若太子此次能顺利登基为帝,这李卫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日后在朝中无人匹敌,反观五皇子,和这李卫私下一直不太对付,李卫不可能站队五皇子,他之所以这么帮太子,无非是全身家当都和太子捆绑在一起了,毫无退路可言,这才不得已为之,就算他今日听不进去,可若来日太子忽然失势,他再无依傍之时,可就说不准了。”   温茂一惊,“爷是想拉拢这李卫?”   萧博延哼笑一声,眸色幽深道:“如今朝堂瞬息万变,朝臣之间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这李卫难保不会在最紧要关头倒戈,给予太子最厉害的一击,此人与我大有用处,后日是李卫生母的祭辰,你回去挑选几样贵重的礼物送过去。”   温茂忙应是。   萧博延交代完事,转头看向庵堂方向:“妍妍人呢?”   提到这个,温茂脸色有点不自然,低声回话:“和婉欣小姐下山后,就一直在屋中休息,说是身体不舒服谁也不见,卑职亲自去了好几趟也没见到人。”   萧博延对甄妍这个反应并不例外,他大拇指和食指并拢摩挲了下,沉吟道:“可有好好吃东西?”   “倒是有的,但和平常一样吃的不多。”温茂看了眼萧博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一咬牙道:“今日跟甄小姐上山的下人,听到甄小姐和婉欣小姐说,想要见三公子一面,爷当时不在,卑职怕出纰漏,就借爷的名义,将婉欣小姐拦下来了,现在婉欣小姐的马车正在前面不远处的地方,爷要不要去找婉欣小姐问问?”   萧博延瞳孔闪烁了下,反问道:“她想见萧嘉祥?”   温茂这些天可是亲眼看着自己主子是如何爱护甄妍的,可这甄妍也是个难缠的主,不但不感动,反而一有机会便想着怎么逃离爷的身边,着实令人头疼,“嗯,而且,不光是这个,她还亲手写了一封信,让婉欣想办法偷偷带给三公子。”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萧博延。   萧博延接过信,可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底忽然变得晦暗难明,他将信扔给温茂,冷声道:“烧了。”   温茂福灵心至般头一次一瞬了悟自家爷的心思,不看信,恐怕是不想被甄小姐信中思念三公子的内容影响而伤心呢,忙掏出火折子将信烧了。   再抬头时,见萧博延盯着庵堂方向迟迟不上马车,眸底晦暗,似是在心灰意冷。   温茂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建议道:“甄小姐若真的存了给三公子联系的心思,今日有其一,明日后日便会有其二,其三,爷这样日夜防着,早晚有防不住的一日,倘若有一日三公子真回来了,那甄小姐又有了依仗,迟早还是会离开爷的,以卑职看,不若爷再强硬一点,叫甄小姐彻底屈服才是上策!”   萧博延闻言瞥他一眼,语气说不出的怪异:“什么手段,说来听听?”   温茂得了鼓励再不犹豫,立马大放厥词,他嘿嘿一笑:“这还不简单!”   他凑近萧博延耳畔,压低嗓音道:“常言道母子连心,这女子一旦有了身孕,就会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人也会安定下来,如今甄小姐的心思压根没放在爷的身上,说到底心里还是念着三公子的,但,若爷赶在三公子回京之前,让甄小姐有了身孕,甄小姐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也不会轻易离开爷的庇护的,爷担心的事不都凑迎刃而解了吗?”   萧博延撩起眼皮,眸色微动。   温茂见他没否认,自认爷这是将他刚才说的话听进去了,从袖中掏出一物:“若甄小姐实在不愿从了爷,这个药叫催香,是属下前几日办差时,从几个世家公子哥身上搜出来的,传闻这药无色无味,女子用了后还不伤身体,爷可以——”   他话音未落,屁-股上便挨了重重一记,人差点摔在地上来个狗啃泥。   萧博延冷叱道:“给我收起这些歪门邪道!”   温茂这也是情急了才想出这个下三滥的手段,被萧博延这么一斥,额上顿时冒出冷汗,手心发凉,他捂着被踹疼的屁-股,一连声的应:“是是是,卑职下次再也不敢了。”   萧博延抬头看了眼庵堂方向,好一会儿才上了马车。   车马辚辚前行,萧博延闭目,放在膝头的紧握的双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妍妍,你想借助萧嘉祥这个未婚夫挣脱我,可事先想过我可否愿意?   说到底,我为你做的再多,连萧嘉祥的一片衣角都抵不过。   .......   白日祝风,娄六离去后,甄妍爬了半日的山,浑身粘腻的难受,便让司秋烧了热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身上才没有那么难受了。   那些借宿在庵堂里的乞丐,有一些年轻力壮的,白日带着甄妍分发给他们的干粮和干净的水,银两去了别的乞讨,另外一些体弱多病的和妇孺,还留在庵堂内,甄妍便令司秋把前面庵堂供路人临时休舔的斋房腾出来,令这些人居住。   前几日那个被毒蛇咬伤命悬一线的小孩,因得到了及时的救治,人看上去好了很多,此刻正在院子里和几个乞丐分发馒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见到甄妍过来看望他,眸子一亮,立马放下手中馒头,飞扑过来就要抱她,可人及至跟前,脸上忽然露出怯意,把脏兮兮的小手往衣裙上狠狠一擦,满脸无措:“甄,甄姐姐。”   就连脚上的草鞋跑丢了都不知道。   甄妍看着站在自己跟前拘谨的小孩,又是好笑,又是心酸,这么小的孩子竟已懂得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忙蹲下身帮他把草鞋拎过来,温声道:“快把鞋子穿上。”   小孩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忙把草鞋穿上了,他抬起眼,不安道:“甄,甄姐姐,我穿上鞋子了,可以叫您姐姐了吗?”   此话一出,惹的周围的乞丐惊笑连连。   那小孩一下子红了脸,抬脚就要跑,可不知想到什么,又把头扭回来,无视旁人的讥笑,满脸希翼的看着甄妍。   甄妍忙俯身下来,认真的望着小孩眼睛,“不要太在意旁人的眼光,只要你愿意,就算你不穿草鞋也是可以叫我姐姐的。”   “谢谢姐姐。”那小孩长出一口气,扭头跑到刚才那几个讥诮他的乞丐堆里,继续啃馒头,并和其他人分发馒头,可目光却依依不舍的盯着她,看到她笑,忙挠挠头也跟着笑。   那小孩的母亲怕他莽撞得罪她,嗔他一眼教训道:“别这么盯着女孩子看,女孩子会害臊的。”   那小孩闻言立马不敢再抬头看了。   甄妍被母子两人搞的心酸不已,正要抬脚上前,耳畔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哑笑声:“很喜欢小孩吗?”   甄妍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浑身倏然紧绷,她定了下神,转头。   身穿一身雪白衣袍的萧博延,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男人身量欣长,浑身洁白一尘不染,就连脚上穿的靴子也是洁白如雪,夕阳的余晖将他身量拉的老长,仿若一座小山般将她身形悉数笼住。   甄妍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   这时,本该早已离去的萧婉欣,忽然从萧博延身后窜出,满脸惊惶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甄妍心里咯噔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决定(双更)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   萧博延扭头看着一脸失措的萧婉欣, 皱眉叱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萧婉欣立马闭上嘴,端的是一个大家闺秀温淑的模样,可她性子野惯了,就算装样子也装的不太像, 只见她将嘴一扁, 小声抱怨道:“我这,我这不是见到妍妍姐兴奋的嘛。”   甄妍忙收起心头不详的预感, 插话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提到这个, 萧婉欣看了眼自家六叔。   萧博延面容沉静, 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 只下颌线绷的极紧,仿若刚才厉声警告她的模样是她臆想出来的。   萧婉欣心头畏惧, 眸色躲闪的解释道:“那,那个, 前头的山路被大雨冲垮了,下人们正在搬抬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块,清理路上的淤泥, 我暂时走不了,又恰好碰到了六叔,六叔就带我来这边歇歇脚,让我等路清理出来了再走, 说这样安全一些。”   甄妍老早就听下人说有好几处通往这边的山路被雨水冲垮了,再见萧婉欣说话时神色自然, 想必萧博延还不知道她交代萧婉欣带信给萧嘉祥的事,想到这, 顿时长舒一口气。   甄妍抬眸看向萧博延, 回刚才他问的话:“嗯。”   萧博延挑了下眉, 似有点意外她还记得这一茬。   甄妍脸上有点挂不住,她定了定神,看着不远处和旁人玩笑嬉戏的孩子,“这孩子心思单纯,又爱助人为乐,若伤养好放出去,恐怕是要吃亏的,所以,我在这能照拂他些,就尽量照拂些。”   萧博延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那孩子约莫七八岁,肤色白皙,五官还算周正,不似常年劳作的农户所养,倒有点像富户落魄之态:“你不想他再去乞讨?”   甄妍能被永乐侯府收留,已经是上天开眼了,若她再开口要一个孩子,萧博延恐怕不会答应,遂迟疑着没吭声。   而萧博延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转头喊了一句:“温茂!”   温茂立马上前。   萧博延沉吟一声:“你去看看这庵堂哪还有空缺,去问问,让这对母子留下。”   甄妍一怔,再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句话,萧博延竟放在心里交代下去了。   温茂面色诧异,但没说什么,领命而去。   萧博延转身,看着甄妍道:“以后你若想见这孩子,可以随时唤他过来,教他写字,读书什么的,我不在时也能解解闷。”   男人背对着夕阳余晖站着,面容沉静,吐出的话沉稳有力,仿若一道清泉忽然注入甄妍的心间,甄妍心下疾跳,一时不敢看萧博延的眼睛,眼睫颤了几下,无措道:“谢,谢谢六叔。”   萧博延盯着她露在发髻外发红的耳尖,唇角微微一勾,面上却不显:“还没吃饭吧?走,我们一起回屋吃饭。”   甄妍来之前已经吃过了一些点心,没什么胃口,正要推脱不想去。   萧婉欣已率先开口,只听她懊恼道:“我在路上吃了好多野果子,现在不饿,就不用跟你们去了吧?”   甄妍眸子一转,忙顺着萧婉欣话头道:“我房里还有点可口的点心,是你喜欢吃的绿豆糕,杏仁饼,你要不要去尝尝?”   萧婉欣和萧博延多呆一会儿,浑身就如长满了刺般不舒服,闻言如蒙特赦,正好她能凑这个空隙,把六叔私下拦下她的信的事给甄妍说,眸子一亮,正要答应。   萧博延以拳抵唇忽然轻咳了两声。   萧婉欣一呆,吓得忙将头摇成拨浪鼓,“我,我突然又觉得饿了,我还是不去了,我六叔忙了一整天,听温茂说他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咱们还是先陪六叔吃饭,等会我再和妍妍姐一起去拿点心,好不好?”   话已至此,甄妍只得答应:“好。”   萧婉欣说完话,偷偷瞥了眼萧博延。   萧博延冷着脸,眸底隐有厉色,似是警告她别善做主张。   萧婉欣吓得忙闭上嘴巴,心想,实在不行她就提前溜走,省的在这碍六叔的眼,这太可怕了。   恰好,司秋干完活走过来要随侍三人左右,萧婉欣眼珠子一转,上前两步挽着司秋的胳膊,笑得甜甜的:“司秋,你最近绣东西没有呀?”   司秋不明所以忙答话,两人亲热的手挽手走在了前头。   甄妍抬脚就要跟上两人,手忽然被一只大掌握着,萧博延朝她身侧走了半步,和她肩并肩站着。   男人的掌心粗粝干燥,仿若一块烙铁般滚烫。   甄妍没想到他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牵她的手,一惊,忙抬头看了眼萧婉欣。   萧婉欣正和司秋说说笑笑,并没留意这边。   甄妍忙要挣开男人的手,却挣不开,她一张脸红的仿若滴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语气小声哀求:“六叔,你放手。”   萧博延却把她的小手收的更紧,他垂下眼盯着满脸惊慌无措的甄妍,嗓音沙哑:“妍妍很怕我吗?”   这根本不是怕他不怕他的问题,甄妍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若叫走到前头的萧婉欣看到她和萧博延这般,不知该怎么想,甄妍急声道:“没有,六叔,你先放手。”   萧博延却对此无动于衷,他眸底暗色汹涌如潮,嗓音比刚才还要低沉,“若我执意不放手呢?”   男人势在必得的语气,令甄妍心惊。   不知萧博延为何忽然像换了个人般喜怒不定,不敢多想,也没那个空暇去想这其中原因,更不敢触怒他,唇抿的紧紧的,忙又挣了挣男人的手。   虽没亲口回答他,可这举动无疑昭示着她并不愿意。   萧博延另一只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与此同时,和司秋说到兴起的萧婉欣,猝不及防的忽然转头笑盈盈的朝她喊了一声:“妍妍姐!你快跟上呀。”   甄妍骇的魂飞魄散,脚比脑先行一步,忙朝萧博延身侧挪了半步,正要用身影盖住两人相握的手,萧博延却比她早一步放开了她的手,朝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甄妍忙朝萧婉欣应了声,回头看了眼萧博延。   男人双手负后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面容沉静,一身白衣落拓,纤尘不染,如皑皑雪山上的一株劲松,孤冷中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可饶是如此,他温润如玉的外表下仿若隐着层层戾气,令人见之胆寒。   见她回头,萧博延盯着她的眸子隐有希翼,随即那亮光黯然下去。   他想要她回应他的感情,可她——   甄妍心虚难安,眼睫颤了几下,垂下眼抬脚跟上两人。   深秋的天黑的很快,等几人吃完晚饭后,天色已经擦黑。淅淅沥沥的小雨忽然来至,下个不停。   萧婉欣受不了庵堂的简陋,吵着要回府,萧博延派了几个亲信护送她离去,从始到终,甄妍都没和萧婉欣搭上话,问一问她写给萧嘉祥的信的机会,她面上不显,可心里始终记挂着这件事,但碍于萧博延在场,不便当着他的面露出不安的神色。   而萧博延今夜胃口似是不佳,只吃了一点,便称累了回房休息去了。   祝风和娄六还占用着萧博延的房间,于是,萧博延说的回房休息,实则是回了甄妍的房里,甄妍对此无可指摘,只能放人回屋,一边令司秋去拿萧博延的被褥,司秋忙领命去了。   甄妍看了眼雨幕,雨下的越来越大,丝毫没停歇的意思,一咬牙,转头准备推门入内,这时,司秋忽然去而复返,一脸焦灼的压低嗓音道:“祝风和娄六人不见了。”   甄妍心中一惊,快步走下台阶,“怎么回事?”   司秋也不知这到底怎么回事,忙领着甄妍去了萧博延的房中。   屋中摆设并无打斗的痕迹,床上的被褥还残存着被人睡过的印子,证明两人不是被人劫持或者抓走了,倒像是主动离去的。   甄妍忽然想到今日她离去时两人脸上愤愤不平咒骂萧博延的模样,估摸着这两人不愿给她惹麻烦,背着她偷偷离去了,而现在太子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搜捕他们,以他们的身手,怎么抵得过太子的人?   想到这,只一刹那,甄妍脸上血色褪尽,手心一片冰凉,她嗓音发颤的道:“你想办法找两个人赶紧去找人。”   司秋也一脸急色:“这庵堂里都是六爷的人,奴婢上哪去找人找他们两人?”   甄妍急的在屋中跺脚,“你去偷偷问住在庵堂里的乞丐,看看他们知不知道祝风他们去哪了。”   司秋“嗯”了声,忙要去。   与此同时,路过房外的下人唏嘘的嗓音传入屋内,只听一个下人压低声音惊恐道:“外面官道上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官兵,是不是在搜捕什么犯人呀?”   另一个下人接话道:“这我怎么知道,不过,最近朝廷不是在追捕安定侯府的余孽吗?这甄小姐在我们庵堂住着,那些余孽若得了消息,少不了往这边找人,就上次,甄小姐初来咱们庵堂那日,那禁军统领李卫不是立马赶过来抓人了吗?”   “依我看那,这回十有八九得和甄小姐有关!”   这人话音方落,另一人吓得忙压低嗓音叱道:“别瞎说,小心被六爷听到,被撵出府去。”   那人吓得立马噤了声。   两道黑色身影从窗户快步走过去。   屋中,甄妍听到两人的窃窃私语声,脸色又白了一分。   司秋再不犹豫,“奴婢去外面找人试试看。”   甄妍点了下头,待司秋人出去后,她定了定神,正要走出房间,靠外墙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压抑的痛吟声,一个黑影拨开窗户跌跌撞撞的翻入屋中,跌在地上,鲜血混着泥水顺着黑影臂膀流了一地。   紧跟着,另一个黑影也跌进屋中。   甄妍一惊,忙转头。   只见娄六和祝风两人身上的粗布麻衣被刀剑砍烂好几处,雪白的皮肉混着深入骨髓的伤口被雨水冲刷的发白,鲜血一缕缕的从伤口处往外冒,不消片刻,两人脚下的地面都被染红了。   娄六肩头挨了重重的一剑,伤口处血肉模糊,他脸色苍白如纸,奄奄一息的想要喊甄妍,却徒劳无力的垂下头,人竟疼晕过去了。   甄妍瞳孔骤然一缩,忙上前扶着娄六的头,急声唤他:“娄六,娄六!”   见他不应声,甄妍转而看向祝风:“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风身上的伤势比娄六轻一些,他捂着腹部伤口,嘴里喘着粗气,将今日见闻给甄妍说了,并嗓音沙哑的道:“这李卫周身透着古怪,我和娄六便悄悄跟上去想探一探究竟,结果竟被我们发现,李卫带着人去了城外二十里外的刘家庄上的一户姓高的人家里,除了那姓高的男人,李卫把他家里所有人都杀了,我和娄六怕被李卫发现行踪,不敢靠近,远远的听到姓高的和李卫对峙,说今日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说出周尚的行踪,我俩这才察觉这姓高的极可能是周尚的亲人,而李卫是太子的人,不可能和周尚有关联,可我们不想放过关于周尚的一丝蛛丝马迹,就想靠近一些再听听两人说什么,却被李卫的人发现了行踪,我与娄六和他们殊死一搏,这才有命逃回来见小主子一面。”   甄妍脑中嗡嗡作响,脱口道:“李卫为何要杀周尚?”   “属下也不知。”祝风喘了口气,眸底闪过一丝戾气:“但属下可以肯定的是,李卫灭了姓高的一家,目的极可能是逼周尚现身,而李卫又是太子的人,主子被害的事和太子定然脱不了关系。”   一个大胆的猜测蓦得在脑中闪现,甄妍被惊的双唇颤抖,几近说不出话,“你是说太子极有可能是害我哥的真凶?”   祝风“嗯”了一声。   甄妍骇的朝后退了半步。   之前她哥甄俊此次被奸人所害,她还能自我安慰只要她哥揪出幕后黑手,便可洗清安定侯府谋逆的罪,可倘若这幕后黑手是当朝太子,以太子如今在朝中的影响力和势力,那他哥想翻案简直难如登天。   不光是这些,她哥和太子之前的关系虽不热络,但也不至于是死敌的关系,太子为何要频频致她哥于死地?   甄妍想到这,眸底迸发出一丝厉色:“你们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告诉我,我哥是不是私底下在替五皇子做事!”   祝风脸上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张张嘴想要反驳什么,却发现无可反驳,过了好一会儿,颓然的轻轻点头。   甄妍得到肯定的回答,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住。   也唯有这个答案,才能解释太子为何紧咬着她哥不放。   甄妍绝望的闭了下眼。   祝风语气艰涩:“但天无绝人之路,现在五皇子也在为主子的事奔波,如今圣上龙体抱恙,朝堂上的事又瞬息万变,谁也料不到明日会发生什么事,太子如今是得了势,可皇位毕竟只有一个,只要五皇子斗得过太子,那么主子的困境到时候自然迎刃而解了,小主子你也不要太过忧心。”   甄妍怎能不忧心,她睁开眼,眸底一片通红:“你也说朝堂之事瞬息万变,可你们怎么就能保证五皇子最后一定斗得过太子?”   祝风被问的哑然失声,他企图想要搜罗别的说辞说服甄妍,可话到嘴边,只剩徒劳。他犹不死心道:“这也不一定,今日属下离去的时候,为防万一,偷偷又回来,亲耳听到萧博延说李卫的话,似乎是有意绊倒太子。”   甄妍闻言愣住了。   祝风似乎找到了一丝底气,他沉声道:“这些年太子行事乖戾,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朝臣都以中立派永乐侯府马首是瞻,而在大越谁人不知,永乐侯府真正的当家人并不是萧老侯爷,而是这萧博延,若由他出面干涉的话,太子的赢面就会小很多。”   祝风说到这,忽然想到什么,蓦得变得激动:“小主子,如今萧三公子受太子重用,何尝不是萧博延这个六叔的意思,卑职知您现在受困于萧博延,无法脱身,卑职这就去找萧三公子回来,以萧三公子对小主子的感情,定会帮小主子和主子的,到时候由萧三公子出面去说服萧博延,定会事半功倍,还能让小主子脱困。”   甄妍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萧嘉祥被萧博延支走,短时间内不可能回来。   她此生还能不能再见萧嘉祥一面,都很难说。   她哥的安危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甄妍掩于袖中的手悄然紧握成拳,再开口时嗓音沙哑透着疲惫:“不要去找他,容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祝风见她不愿,忙要再说。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下人步覆匆匆的脚步声,混着说话声一并传到屋内:“听说李卫李将军人也来了,依我看来者不善,这次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另一道声音毫不在意的接话:“你怕什么,咱们六爷在庵堂呢,还能让这姓李的进来搜人?”   甄妍心中一凛。   祝风立马从地上起身,眼睛盯着门外沉了声:“卑职今日连累了小主子,万死难辞其咎,小主子,您多保重。”   祝风说罢,搀起晕倒的娄六就要走。   甄妍上前两步拦着祝风去路:“慢着。”   .............   与此同时,正在屋中等待甄妍的萧博延,也听到了风言风语,快步走出门外。   温茂神色凝重的从外面入内,对萧博延一辑,将外面的情况禀告道:“李卫带了人过来,说他午后被两个陌生人袭击,那两人沿着山路朝这边逃窜过来了,执意要搜庵堂,卑职将庵堂内的下人名单给李卫看,李卫也问了庵堂里的人没见异常,吃了哑巴亏,不敢进来,可也不甘心就此离去,现在就在庵堂外候着,爷,您看现在要怎么办?”   萧博延闻言看了眼院外他住所的方向,答非所问道:“那两名侍卫可有异常?”   “并无。”温茂有点莫名其妙,为今之计,不是要赶紧把李卫糊弄走吗?但还是如实答话道:“听下人说两人整日躲在屋中养伤,并不露面,庵堂里的伙计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两人的存在,想必这两人是怕自己抛头露面给甄小姐带来麻烦。”   萧博延点头,抿着唇没再多言,只目光一直巡视刚才看的那个方向。   难道爷今夜被甄小姐从房里赶出来无处歇息了?   温茂如是想着,抬起眼小心措辞道:“卑职的屋子还空着,爷若不嫌弃的话,要么先去卑职的屋里歇歇脚?”   萧博延面色无波无澜,可不知为何温茂却从中瞧出了一丝期待之色,他还没细看,萧博延微微勾唇:“不急,再等一会儿。”   温茂愣了下,有点不明所以。   为今之计,不是应该把李卫先糊弄走再说旁的事吗?   这时,不远处抄手游廊尽头蓦得传来一阵极轻缓的脚步声。   温茂循声望去。   夜色下,甄妍一脸失魂落魄的走过来。   萧博延眸底晦暗难辨,但在看到甄妍那一瞬时唇角微微一勾,抬脚走过去握住甄妍的手,关切道:“去哪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快进屋暖暖。”   甄妍正想着心事,手骤然被人握着吓了一跳,忙抬头。   昏黄的廊道里,芝兰玉树般的男人,眉目带着一丝焦灼,将她的手凑在唇边哈了口气,放下来包裹在他掌心里。   他脸上的关切不似作伪。   甄妍心头动容,被他握着的手想要挣脱,可一想到待会儿要求他的事,眸底晦涩,垂下眼任由萧博延握着手朝房中去,她手脚一片冰凉,心头却如火再烧滚烫的厉害,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自己轻声说:“我没事,就是,就是有点冷。”   温茂有眼色的悄声退了下去。   萧博延闻言,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暖着,他身上的披风带着他的体温,和一股幽兰暗香味,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甄妍身子蓦得僵住,她眼睫颤了几下,没有拒绝。   廊下橘红色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女子的脸被笼住泛着柔意,就连脸上那双总透着清冷的眸子,含了一汪春水,说不出的乖巧惹人怜爱。   萧博延喉结滚动了下,嗓音暗哑的低声问询:“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男人的体温比她高出很多,胸口宽阔,仿若一座小山般令人感到心头踏实,甄妍掩于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复又松开,她身子依旧紧绷着,轻轻的点了下头,“嗯。”   萧博延眸底簇着笑意,似知她所想,忽然出声道:“祝风和娄六的事,妍妍不用担心,这事我心里有数,李卫暂时还不敢进庵堂搜人。”   甄妍闻言心头一片复杂,低声道:“谢谢六叔。”   萧博延握着她的手一紧,垂下眼看她:“可我不想再要妍妍的道谢。”   甄妍心弦一颤,抿紧唇,轻声道:“那,那六叔想要什么?”   萧博延眸底仿若有暗芒涌动,他紧紧盯着她眼睛,轻叹口气:“我想要的,妍妍还要明知故问吗?”   男人这话是逼迫她正视他的感情。   甄妍心乱如麻,被他握着的小手一片冰凉。   所幸,萧博延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一同回到房间,萧博延将甄妍送到床榻边坐着,他则转身去对面的檀木桌上倒水。   少了他的存在,甄妍僵硬的身子这才缓缓泄了力道,她双眼无神的盯着萧博延忙碌的背影,眸色复杂。   祝风的话犹在耳边,仿若警钟时时刻刻提醒她,此时此刻她和她哥的处境,容不得她随心而为。可她之前还是总心存侥幸——   这次再不会了。   甄妍闭了下眼,定了下神,再睁开眼时,眸底混沌之色渐渐消失不见。   “来喝点水。”萧博延倒水过来,递给甄妍。   甄妍垂着眼接了,双手握着水杯凑在唇边小口小口的喝着水,冰凉的身子随着滑入喉管的温水渐渐热络起来,不消片刻,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一些。   甄妍喝完水,抬眸想要将水杯递给萧博延。   然,萧博延却也和她同时伸出手,想要接过水杯,两人的手在半空中猝然撞在一起。   甄妍心弦一颤,忙要缩回手,萧博延却快她一步,稳稳当当的托起她手中摇摇欲坠的水杯,放在了一边。   烛光下,男人眸色晦暗难辨,喉结滑动了下。   甄妍历过人事,知道男人此刻看她的眼神意味着什么,被男人炙热的目光看的脸颊发烫,她慌张的移开眼,“我,我困了,先睡了。”   说罢,连靴子都没脱,合衣上榻,掀开被褥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面朝内躺着。   身后传来男人极低的暗哑笑声:“好,我也困了,稍后就来。”   男人这话说的极其自然,可她知道,他说的不单单是字面的意思。   今日他所为,其意昭昭,他不愿再等。   甄妍明知是错,可却不得不往下跳,她心头冰凉一片,无力的闭了下眼,右手紧张的攥着被褥一角,仿若要从中吸取更多的力量。   不消片刻,烛火被吹灭,屋中陷入了黑暗。   和往日一样,男人带着一身寒意悄然上榻,结实有力的臂膀轻轻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   感觉到一片濡湿落在她额头时,甄妍眼睫剧烈的颤抖数下,与昏暗中悄然睁开眼。   床帷被落下来,这一方静谧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呼吸彼此可闻。   周围的空气仿若变得炙热起来。   窗外廊下悬吊的橘红灯笼透出的微光,倒影在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仿若一点亮光便可燎原,见她怔怔的看着他,男人眸子晦暗,喉结滑动了下,伸手摩挲她的脸颊,试探的吻落在她唇上。   甄妍攥着被褥的手一瞬握的极紧,道道青筋在手背上根根毕现,可她却没有躲,下意识闭上眼睛,她听到自己轻声说:“六叔,能帮我查查李卫,帮我哥吗?”   “好。”男人仿若就在等着这一刻,应了声。可身子却有一瞬的僵硬,半晌没再动作。   甄妍心下疾跳,她知道自己这个要求等于和他以人换物,以他清高孤傲的性子,嘴上虽答应,可心底不一定能接受,正犹豫着要不要睁眼。   男人的吻忽然落下来,带着股狠劲薄唇碾压着的唇。他似恼了。   她心若捣鼓,浑身开始战栗,终于忍不住撇开脸。   这时,男人停下了动作。   甄妍慢慢的睁开双眼。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硬朗俊挺,他身上幽兰暗香气息越来越浓。   一片昏暗中。   男人眸底晦暗难辨,薄唇轻抿着,令人心惊,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脸颊,吐出的话仿若命令,也似温柔的哄慰:“看着我。”   甄妍心跳的更快了,微张着檀口。   她想闭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次没有闭眼,只怔怔的看着男人温雅的脸庞。   随即眼睫颤了几下,想要掩住眼底的神色,男人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她就被外面越下越急的雨声淹住了所有情绪,那只紧攥着被褥一角的手,被男人强硬的拉过去,和他十指紧扣,莹润如玉的指甲在夜里泛着荧光。   屋外,豆大的雨滴拍打着石阶,树木被狂风刮的在半空摇曳,凄厉的呼啸。   斑驳的树影透窗倒影在屋中地上,一室的昏暗。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拂晓,鸡鸣渐起,疾徐的雨声却还没停歇,淅淅沥沥的,温度也比昨日更冷了一些。   床帷内,女子垂目面朝内躺在床榻内侧,鸦黑的发披散在身后。   一阵晨风徐来,拂动帷幔,男人将满面通红的女子抱入怀里,轻轻拭去她眼底的泪,他眸底簇着温柔笑意,低声哄慰:“乖,妍妍,不哭了。”   女子的头无力的靠着男人胸口,她低垂着眉目,唇紧紧抿着,没有答话,一滴清泪从眼角滑下,快速隐入鸦黑的发间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步摇   清晨, 刮了一夜的秋风终于停歇了。   院子里积了一地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吱吱轻响。   司秋昨日照顾祝风和娄六伤势累到了,今日过来伺候时起的晚了,她脸都没洗, 急匆匆的赶过来, 原想着这个点甄妍恐怕连早饭都吃过了,哪成想等她赶到地方时, 甄妍的房门紧闭, 人似乎还没起。   司秋不禁纳闷, 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这时候, 温茂一脸焦灼的从院外进来,看到她一怔, 转而看向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爷呢?还没起?”   昨日甄妍令司秋把萧博延的被褥抱进屋中后, 司秋便走了,这会儿她哪知道屋中动静,脸上那双眼珠子登时瞪的老圆:“我怎么知道!”   温茂毕竟是伺候萧博延多年的老人, 深知萧博延的脾性。往日爷在永乐侯府时,每日雷打不动卯时必起床练剑,或者练字,从未如今日这般睡到快日上三竿了, 还没起床的时候,除非——   “要不, 我去叫一叫?”司秋着实担心屋中的情况,忙建议道。   温茂不知想到了什么, 端肃的脸上忽然笑了下:“不必, 爷该起的时候, 自然会起的。”说完朝司秋一拂手:“你也不必在这伺候了,你家主子有爷亲自照料,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先去忙你的事,我在这守着。”   司秋不明所以,一想到祝风和娄六,赖着不走:“李卫李将军还在门口堵着呢,我怕他等不到六爷,擅自闯进来。”   这也是温茂刚才急匆匆赶过来的原因,可比起门外虎视眈眈的李卫,温茂更担心打扰了主子的好事,让主子这些天投注在甄妍身上的心血白费,他皱了下眉:“那两个侍卫呢?”   司秋没瞒他,将两人昨夜的境况说了,“娄六伤势比较重,人还没醒,祝风担心连累小姐,一夜没敢合眼,两人让我过来问小姐一声,他们要不要暂时去后山避一避。”   温茂脸露难色,犹豫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抬脚就要上前。   房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拉开,萧博延从屋中走出来,他一身雪白衣袍,纤尘不染,一向端肃温润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若细看的话,便能发现那双总是无波无澜的眸子,亮若星辰,神采奕奕。   他瞥了两人一眼,反手关上了房门,嗓音压的极低,仿若是怕吵醒屋内的人,“什么事?”   温茂见到萧博延立马有了主心骨,忙压低声音道:“李卫还没走,卑职陪了一夜劝了他好多次,这人却是难缠的很,执意要见您。”   对于李卫的反应,萧博延毫不例外,他走下台阶,朝院外走了两步。   温茂立马就要跟上。   萧博延却忽然转身,“司秋。”   司秋和萧博延说话的次数不多,闻言忙垂目上前。   只听萧博延温声道:“妍妍还没睡醒,让她多睡会,不要去吵醒她。”   司秋一怔,只觉这话怪异,但也不敢多问,立马应了下来。   萧博延这才放心的带温茂离去。   司秋退回台阶上,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正要离去。   屋中忽然传来甄妍有气无力的轻唤:“司秋是你在外面吗?若是你,现在进来帮我更衣。”   司秋再不迟疑忙推门入内。   然,人还没走到榻前,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紧闭的床帷被一只纤纤玉手撩起。   甄妍发髻散乱,身上只着了一件小衣,裸-露在外的藕臂,纤细的大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痕,一张芙蓉面上更是满是红晕。   见她震惊,甄妍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但没有丝毫怯意,她拉起被褥盖住身上那些痕迹,从床榻上坐起来。   司秋虽没历过人事,可也知道自家小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她家小姐心里一直只有萧三公子,如若不然,这些天对于萧博延这个六叔送来的衣服,首饰不可能一直视而不见,可昨日小姐怎么会忽然和萧博延这个六叔再有牵扯?   除非她家小姐有不得已的苦衷,司秋想到这,只觉喉头堵得慌:“小,小姐。”   “我没事。”甄妍既选择走出这一步,断不会在事后反悔,她定了定神,虚弱的朝司秋笑了下:“我就是有点累,你去帮我拿一套干净的衣裙来,还有再去烧一大桶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司秋见她语气平静,并没有被男人欺负后的屈辱之态,这才稍微放心一些,忙从旁边箱笼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裙放在甄妍手边,“好,奴婢这就去烧水。”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庵堂内阴冷潮湿,寒气顺着地缝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庵堂门外,十几个身穿蓑衣的带刀侍卫,各个手持利刃,如蛇信般阴狠目光不断巡视周遭的动静。   李卫被萧博延晾了一夜,身上穿的蓑衣被雨水尽数打湿,不停往下滴着水,他手持马鞭,一直盯着庵堂门口,脸上阴沉的可怕。   身旁的心腹悄然上前,恨声道:“卑职查探过了,这庵堂内虽有一百多名府兵守着,可这些人多数不会武,不足为惧,不若卑职先带几个人杀进去,主子再以劝服卑职为由,跟进去搜查,那萧博延一夜没露面,输理在先,不敢再拿将军怎么样!”   李卫眸色微动,立即翻身下马。   那心腹给旁边的人使个眼色,几人会意,手中寒芒一闪,拔脚就要冲进庵堂。   说时迟那时快,庵堂内的乞丐忽然自动让出一条路,一身白衣胜雪的萧博延,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缓缓而来,他看了眼环伺在庵堂周遭的侍卫,脸上没有丝毫怯意,从那一片层层叠叠的寒芒中趟过,走到李卫跟前,微微一笑:“李将军昨夜来了,怎么不派人通融我一声?”   李卫等人闻言,气的额上青筋直跳。   敢情他们这些大活人杵在你家门口,你这个做主子的怎么会不知情?   这分明是讥诮他有勇无谋。   李卫冷嗤一声:“萧大人不要给末将在这揣着明白当糊涂。”   他身后的十几个侍卫立马刀尖指向萧博延。   温茂心中一凛,立马抽出腰刀护在萧博延跟前,一阵抽刀的“唰唰唰”声后,周遭几十个府兵,也抽出了腰间佩剑,虎视眈眈的盯着对方。   气氛一瞬变得紧绷,日光下,刀刃的寒芒一层层泛着冷光。   萧博延面色不动,双手放在腹部,挑了下眉。   李卫更恼,强压着火气道:“既然萧大人来了,那末将也不给萧大人绕弯子了,昨日末将替太子处理私事时被两名歹徒袭击,那两人朝萧大人方向逃窜而来,末将的人将附近都搜了个遍,就剩萧大人此处没搜了,萧大人,不若行个方便,让末将的人进去搜一搜,末将也好回去交差。”   萧博延敛了表情,沉了声:“李将军若真想搜,也不是不可以,可若李将军搜到最后搜不出什么呢?”   李卫闻言脸上顿生怯意。   谁人不知此处庵堂,是萧博延生母所居所埋骨的地方,他若真敢冒然进去搜人,指不定不到明日永乐侯府弹劾他以权谋私的奏折便会呈给圣上,届时,他替太子做的事,便会暴露在人前,那将会是一场无法估算后果的灾难,这也是他枯等一夜不敢明着进去搜人的原因。   晨风拂起萧博延的衣摆,猎猎作响。   萧博延脸色平静,意味深长道:“李将军,我还是那句话,做什么事都得适可而止,万不能太过火,否则倘若有一日,火烧在自己身上,您身后之人保不准来个过河拆桥,永绝后患。”   此话一出,李卫脸上骤然大变。   他身边心腹恨声道:“将军,莫要听他胡言乱语,若他当真没窝藏咱们要找的人,又怎会屡次阻拦您进去搜人?”   “住嘴。”李卫不但没将心腹的话听进去,反而冷叱一声。   那心腹顿时不敢再言。   李卫抬起头看向萧博延,唇角浮起一丝讥讽:“萧大人,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若来日再有此等情况,届时,休怪末将翻脸无情。”   说罢,一跃跳上马背,只听马儿嘶鸣一声,载着李卫绝尘而去。   他身后十几名侍卫见状,纷纷收剑入鞘上马离去了。   萧博延转身回了庵堂。   温茂被刚才那架势吓得头上直冒冷汗,忙快步跟上去,“爷,咱们三番两次得罪这李卫,李卫回去后,会不会将今日的事告知太子。”   萧博延脚下不停,“李卫虽鲁莽,可不是个蠢的,如若不然,他也不会昨日在外面等了我一夜不敢进来搜人,若我估料不错的话,李卫今日不但不会把今日之事告诉太子,还会帮我掩护。”   温茂面露不解:“为何?”   话音未落,温茂骤然回过味来,太子做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御下虽严谨,可少不了手下的人对太子心生警惕。这李卫虽是太子心腹,可若哪日李卫的存在,威胁到太子时,太子保不准会对李卫断臂保命。   李卫深知这一点,不会那么蠢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思及此,温茂真心佩服自家爷玩弄人心的手段,“还是爷思虑周密。”   萧博延听到这马屁恍若未闻,“府里那边的事处理了吗?”   最近萧博延总来庵堂这边久不归府,萧老侯爷察觉出了点端倪,已私下问萧博延身边伺候的人,萧博延最近在忙什么,温茂不敢马虎,交代了下人务必要口径一致,说萧博延最近公务缠身,人宿在了官署,萧老侯爷这才没起疑。   可即使是撒谎,爷也不可能总宿在官署,隔几日就得换个别的借口糊弄过去,思及此,温茂皱起眉头:“卑职昨日交代过去了,说爷生母的忌日快到了,爷要在庵堂为生母守孝半个月,老侯爷听了后没说什么,只让属下交代爷,不要耽误了公务。”   萧博延似早已料到,对此不置可否,“把马车里的折子统统搬过来。”   这些时日萧博延在永乐侯府,庵堂,朝堂之间来回跑,公务几乎都是在马车上处理的,可饶是如此,没处理的折子依旧堆成了小山,恐怕没个几日几夜是处理不完的。   温茂有点心疼自家爷的体力,但也不敢多劝,应声去了。   萧博延回到屋中时,甄妍已沐浴过,人正坐在妆镜前梳妆打扮。   背对着他站着的司秋,脸上挂着很勉强的笑,正替甄妍试戴金钗。   妆镜里,女子一头鸦黑的发披散在肩头,弯弯的峨眉,一双丽目勾魂慑魄,就连往日眉眼间的青涩也悄然不见,似隐着一团若有似无的妩媚。   一想到这些改变,都是他带给她的,萧博延心头便涌上一层暖意,说不出的欢喜。   他抬步走上前。   司秋正拿着一支珊瑚珠串步摇,笑着往甄妍头上比了比:“小姐皮肤白,还是带这种大红色的首饰最好看啦,奴婢帮您带上!”   甄妍看到妆镜里那只步摇,一怔:“之前我怎么没见过这只步摇?”   司秋笑眯眯的解释:“小姐您忘了,这个步摇是前些日子三公子给您买的那两盒首饰里的,一直就搁在妆镜旁,是小姐最近心思重,没留意到。”   甄妍闻言眼前一阵恍惚。   彼时,萧嘉祥为了哄她开心,骗她出府游玩,将首饰铺里最贵的首饰买了送给她,少年的脸庞泛着微红,宠溺的俯在她耳边轻声道:“回去戴给我看。”   那时,他还没有被萧博延支开远行。   她还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虽知前途未卜,可依旧希翼能长伴在他左右。   如今只两个月光景不到,他和她却已物是人非。   甄妍黯然的垂下眼,将头上插的珊瑚珠步摇拔下,放在手心里端详。   这时,妆镜中忽然显出萧博延的身影,芝兰玉树般的男子背着光,脸色令人瞧不清楚,不疾不徐的朝她走了过来,须臾,他手落在她肩头,俯下身拿起她手中那支步摇。   甄妍不知他刚才听到她和司秋的话多少,心中一惊,当即忘了要作何反应。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夫君   男人挨她极近, 下颌线紧绷着。   甄妍只要一抬头,便能碰到他的唇,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幽兰暗香带着灼热的温度拢了她一身。   昨夜两人抵死缠绵的情景在脑中忽然闪过,甄妍身子蓦地一僵, 连呼吸都变轻了几分。   男人用昨夜那只抚摸过她全身的大掌, 捏着那支珊瑚珠步摇仔细端详了会儿。   甄妍只觉那只手仿若也带了灼人的温度,令她只看一眼就心跳加快, 她忍不住正要瞥过脸, 发顶忽然一沉, 萧博延将那支珊瑚珠步摇轻轻的插在她发髻上。   他看着铜镜, 面色无波无澜,唇角却掀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夸赞道:“这颜色配你,好看。”   这些日子萧博延对她的“逼迫”仍历历在目。   甄妍就是再蠢, 可还没蠢到会自作多情的以为萧博延说这话,是大度的让她留下萧嘉祥送给她的发簪。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允许自己的女人日夜肖想除他以外的别的男人, 哪怕她和他的关系是“交易。”   甄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忙伸手把那珊瑚珠步摇拔下来,放在一边。   萧博延眸底闪过一丝诧异。   甄妍抿了下唇,小心着措辞:“我不喜欢红色。”   说完, 她唤了一声站在旁边的司秋:“帮我换一个别的发簪,简单利索的款式就好。”   司秋忙有眼力劲的将妆镜前堆放的十几支发簪统统摆在甄妍眼前, 笑眯眯的道:“这些发簪都是的,小姐您喜欢哪个就挑哪个, 奴婢待会儿帮您梳个比刚才更好看的发髻。”   甄妍垂眼去挑。   可之前萧博延送给她的发簪也混在这些发簪里面, 她一时间挑不出来哪个发簪是萧嘉祥送她的, 那些是萧博延送的。   萧博延望着她局促不安的神色,嗓音略沉:“怕我吃醋?”   当然,甄妍现在人都是他的了,他自然是不在意萧嘉祥之前送给她的这些小玩意,但,他不允许直到此刻甄妍心里还没半丝他的位置,故而才有此一问。   甄妍一怔,她眼睫颤了几下,抿下唇,没有吭声。   这便是默认他的话。   萧博延刚才进屋时听到她和司秋提起萧嘉祥的不快一瞬消散,他眸底闪过一丝餍足的笑意,不愿再逼迫她,拿起那支珊瑚珠步摇就要帮她戴上。   甄妍见他神色如常,怕惹他不快,局促道:“你若不喜欢这些,别勉强,我,我以后不戴就是了。”   萧博延的手在半空顿住,他垂下眼,脸上那双黑眸闪烁了下,忽然柔声唤她:“妍妍。”   甄妍无措的眨了下眼。   萧博延将发簪插入她发间,他俯低身子望着铜镜里的她,在她耳畔轻声道:“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东西比你更重要。”   男人的语气炽烈,透着不容置疑,宣誓对她的心意。   甄妍呆了下,慢半拍的脸颊倏然红透,不敢直视萧博延的眼睛,仓惶垂下头,手忙脚乱的撇开脸戴耳饰。   她慌了。   那就说明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了,动容了。   萧博延面上不显,心底却仿若沁出了一丝丝甘甜,他垂下眼,浓密的眼睫掩住眸底的笑意,没再进一步逼她,直起身子,去到了旁边的小榻上坐着。   司秋帮甄妍梳妆后,悄悄退出了房间。   没过一会儿,温茂把折子送进了屋里,堆在紧挨着小榻的小几上,足足有小山般那么高。萧博延喝完一杯水后,自顾自的翻起了折子认真看着,再没看她一眼。   屋中静谧,只有偶尔翻折子轻微的“哗啦”声响。   少了男人的注视,大大缓解了甄妍的局促不安。   她昨晚被折腾的狠了,今日浑身都是疼的,尤其是腿根的位置火-辣辣的疼,走两步路,便难捱的紧,这种情况,她也不便出门,甄妍默了默,走到床榻边拿起绣架,抬头又偷偷看萧博延一眼,见他始终没抬头看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低头开始绣帕子。   直到悉悉索索的拉线声一阵阵传来。   萧博延手里拿的折子,依旧还是进屋时翻得那一页。   他放下折子,抬头看她。   深秋的日光透过窗柩撒了一地的金辉,女子便坐在那一片金辉里,她眉目低垂着,令人瞧不清脸上神色,只隐约能窥到她眸底隐着两团黑青,秀挺的鼻梁下,樱唇紧抿着,一脸的疲惫之色,就那么安静乖巧的坐着,对他没发出一丝怨言。   仿若是他的妻,每日就如今日这般安安静静的坐在屋中,陪伴他,等待他从外面归来。   萧博延眸底有一瞬的恍惚,心想:若余生的时光能永远的停驻在这一刻,哪怕让他今日就此死去,他也甘之如饴。   温茂忽然去而复返,他轻叩了下房门:“爷,府里来了急信。”   甄妍被这一声惊到,抬头。   便见萧博延不知何时从折子里抬起头,正盯着她看,见她看来,他脸上那双幽黑如深潭般的眸子闪烁了下,依旧盯着她瞧,仿若怎么都瞧不够。   忽然,他站起身似乎要朝她走过来了。   甄妍心下一跳,忙放下手中绣架,低声道:“我去外面看看那些乞丐伤势如何了。”   说罢,从床榻上起身就要离去。   萧博延脚下一顿,接过温茂的信:“先别急着走,待会我有事和你商量。”   甄妍正愁找不到机会问他祝风和娄六去留的问题,闻言停下脚步,重回回到床榻边上坐着。   萧博延当着她的面拆开信,只粗略扫了一眼信中内容,便将信递给了温茂。   温茂忙接过看了一眼,随即眉头皱了起来,看了眼甄妍,欲言又止。   甄妍知道不是自己插话的时候,不敢多问,忙垂下眼拿起绣架。   萧博延转身出了屋子。   温茂紧跟其后,待到了院中,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甄俊竟然真的在锦州现身了,三公子背地里还和甄俊见了一面,得知了甄俊被人构陷的内幕,想要帮甄俊翻案,可甄俊所犯的事涉及太子,三公子现在明面上又在太子手下做事,万一露出马脚来,被太子怀疑,那届时,咱们整个永乐侯府都得搭进去,爷,您万不能同意三公子的请求。”   萧博延沉吟一声:“现在朝中太子势力最大,以五皇子之力,无法与之抗衡,我需助甄俊一臂之力。”   说完,转头吩咐温茂:“去备马车,我要回京一趟。”   温茂闻言却没动作,急声道:“爷,要卑职说,甄俊这案子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没有圣上出面,举朝无人敢出面和太子抗衡,卑职知爷心系甄小姐,不愿她再受被家族蒙难之苦,想要替她哥翻案,可眼下,爷三番两次从太子手下救出甄妍,太子对您早就不满了,您若这时候再逆太子的意,恐怕太子不会对咱们再手下留情,为今之计,爷应该避其锋芒,蛰伏一段时日,再找时机。”   萧博延岂会不知温茂的建议对自己最有利,他眉头紧锁:“圣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昨日宫中线报来说,恐怕撑不到年底了。”   温茂一惊,脱口道:“怎么这么快?”   若届时太子登基为帝,那么一切便成定局,普天之下再无人能帮安定侯府翻案了,以太子睚眦必报的性子,若对爷维护甄妍的事耿耿于怀,那么整个永乐侯府将再不复今日平静。   思及此,温茂后背冷汗津津,他颤声问:“那爷有什么打算?”   萧博延点头:“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去查一下李卫人在何处。”随即又对温茂报了几个人名。   温茂神色一肃,立马去了。   萧博延站在院中,望着满山荒芜。   秋日的太阳毒辣,照在人身上却没一丝温度,山风猎猎,卷着地上落地呼啸而过,入目一片萧索,仿若比冬日还要严寒几分。   是时候替永乐侯府站队了。   萧博延心里如是想着,在外面又站了片刻后,转身回了屋。   甄妍听到脚步声,立马放下手中绣架,从床榻边上站起身。   萧博延本冷着脸,但见甄妍一副不安的模样,立马敛去脸上神色,唇角上扬,又恢复了那幅人前温文尔雅的模样,他温声道:“此地已经不安全了,我刚才命人帮祝风和娄六伪造了假的身份,稍后有人过来接他们去别的地方养伤,待他们身上的伤好后,便送他们去边塞躲避一段时日。”   甄妍没想到她还没求萧博延的事,萧博延竟替她想到并提前做了,心头不免动容,柔声道:“好,我听六叔的。”   听到这个称呼,萧博延眉梢往上一挑,似再说咱们现在的关系何止是六叔和侄女。   甄妍的脸“轰”的一下热了。   但两人把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都做了,这点讥诮,对甄妍来说已不算什么,甄妍定了定神,见温茂从外面入内,垂手等在旁边,眸色一闪:“六叔要回去了吗?”   “嗯。”萧博延点头。   甄妍坐在屋中等消息实在难捱,她抿了下唇:“那,六叔能不能带上我?”   萧博延眯了下眼,似在审视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甄妍不等他发问,脸颊更红了,她生若蚊蝇道:“我,我呆在这里实在是闷,想出门透透气,六叔不允许我和别人在一起,那我能和六叔一起出去吗?”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含着一丝哀求。   女子嗓音本就柔的跟幼猫一样,这么软言软语的说话,仿若一把小钩子般,勾的人骨头都要酥了。   萧博延眸色倏然变得幽深。   甄妍迟迟没听到他回答,怕他不允,心下疾跳,正要再接再厉。   萧博延喉头滑动了下,强行压着心头翻涌的情潮,上下打量她一眼,“好,不过,你不能穿这身衣服出门,要换一套衣服。”随即在甄妍耳边低语两句。   甄妍听清楚他说的什么,脸颊烧的更厉害了。   萧博延扭头对温茂道:“拿一套男子的衣服来。”   不消片刻,甄妍换好了衣服从屋中出来。   等在院中的萧博延,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   女子身形本就娇小,纵然穿着显人胖的白色衣袍,其下那把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依旧细的仿若一掐就断,一头鸦黑的发全部束进头顶紫金冠里,衬的原本就小的脸更小。   女子脸上未施粉黛,可依旧清丽绝伦,顾盼流转间隐约带着一股妩媚,叫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邪念丛生。   甄妍拽了拽不太合体的衣服,轻移莲步走到萧博延跟前:“六叔,我好了。”   萧博延握着她的手,挑了下眉,嗓音暗哑的反问:“嗯?你刚才叫我什么?”   甄妍脸颊不由发热,想到萧博延刚才的叮嘱,她垂下眼,嗓音如猫般又娇又媚,“夫,夫君。”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很行   萧博延微微一笑, 和她十指紧握朝马车走去。   “小主子——”两人临上马车前,一道焦灼的叫喊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甄妍听出的祝风的声音,忙挣开萧博延的手,同时脚步朝后退了半步, 拉开和萧博延的距离。   饶是如此, 祝风和娄六依旧看到了两人相握的手,两人神色微变, 娄六紧握着拳头, 做势就要冲过来。   萧博延将那只残存甄妍手心余温的手负在身后, 他站着不动, 脸上坦坦荡汤,朝两人轻轻一瞥, 似乎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甄妍看出三人之间紧绷的气氛,忙转头轻声对萧博延道:“六叔, 你先去马车上等我。”说到最后,语气里隐隐掺杂了一丝哀求。   萧博延这才敛了脸上神色,他抬手将身上穿的披风解下, 替甄妍穿上后,道:“快去快回。”   甄妍“嗯”了声,转身引着祝风,娄六两人去了不远处的林荫处。   娄六是个急性子, 人刚一站定立马急声追问道:“小主子,您和萧博延是不是, 是不是——”后面那句话他实在无颜说出来。   甄妍面色平静的仰起头承认:“嗯。”   “小主子——”自昨日小主子令他和祝风两人留在屋中休息后,娄六便觉小主子离去时神色不对, 他当时还心存侥幸, 以为小主子想到了别的救他们的办法, 哪成想,到头来却是小主子用她自己换了他和祝风的性命,娄六心中戚戚,刚吐出这三个字,便哽咽的说不出话。   甄妍脸上毫无被两人窥破秘密的难堪。   萧博延对她志在必得,昨日就算没有祝风和娄六被李卫围剿的事,日后,萧博延也会用别的事“逼”她做“选择”,左右她都没的选,故而她才做的决定。   但见两人不能释怀,不愿两人再自责,另起别的话口道:“你们身上的伤还没好,不宜多走动,在路上的时候尽量一切从简,尽量别引人注目,再次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祝风知自己这条命是甄妍拿自个的清白换的,他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却不想再辜负甄妍对他的救助,那样只会让甄妍替他和娄六做的牺牲付之东流,他忍住心中悲戚,看着甄妍的眸子满是疼惜,“我们走了,小主子您怎么办?”   甄妍定了定神,“我有萧博延护着,不会有事的。”   见两人听到萧博延的名讳,面露凶狠之色。   甄妍也没和他们解释其中缘由,又道:“若日后你们有幸见到我哥,不要将我的事告诉他,我不想让我哥替我忧心。”   娄六垂下眼,过了许久,终是将压在舌根那句话问了出来:“萧三公子迟早有一日会回京,到时我们不在小主子身边,小主子要如何自处?”   甄妍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她现在被禁足庵堂,说难听点便是被永乐侯府“放逐”了,思及此,她垂下眼,轻叹口气:“我全家遭此劫难,永乐侯府上下怕被牵连,早就不愿和我有牵扯了,现在容我在庵堂住着,不过是怕担上“背信弃义”的骂名,他们许是也在等萧嘉祥回来,待他回京之日,我与他的婚事便不会再作数。”   两人闻言,望着她欲言又止。   甄妍知道两人想说什么,她语气放的极轻:“你们放心的去吧,待我哥再次回京之时,我会和他们做个了断的。”   她说的“他们”,除了萧嘉祥,也包括了萧博延。   两人再见甄妍眉目间虽落寞,可却镇定异常,恐怕心里已经有了打算,遂不再多问,朝甄妍一抱拳,沉声道:“小主子保重。”   待两人衣角消失在长廊尽头后,站在林荫处的甄妍身子一动不动,她朝院外停驻的马车方向看了眼,定了定神,派人去后院喊上司秋,悄悄叮嘱司秋几句话后,这才回到马车上。   端坐在马车里的萧博延,正垂目看着手里的书卷。   他听到声音,放下手中书卷,抬眸看过来,温声问:“交代完事情了?”   “嗯。”甄妍点头,轻提裙摆,正要坐与萧博延对面的软塌上。   这时,马车忽然朝前行进,她被马车颠簸了下,身子一咧朝侧边歪去,情急之中还是随手扶着车壁,这才稳住了身形,可这一举动无疑牵动了红肿的腿根。   甄妍蹙着眉小声“嘶”了声,忍着疼继续朝下坐。   手腕忽然被萧博延握着。   甄妍一呆,下一瞬连屁-股带人一同落入萧博延怀里。   男人身上幽兰暗香蓦地窜入鼻端,甄妍只觉浑身都被这股香味包裹,她身子一僵,不自觉的挣了挣,想要坐的稳当一些,男人忽然用刚才拿书卷的那只手放在她后腰上,轻轻的揉捏。   甄妍心下疾跳,身子更僵了,坐在他双腿上一动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按在她后腰上的手往下,移到她双腿的位置,继续帮她揉捏,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缓解她的不适感。   仿若早已料到她身上的这些地方会不适。   甄妍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她垂下眼,紧绷的身子慢慢开始松懈,听着外面辚辚前行的车辕声,思绪不自觉的飘向远处。   她很小的时候便没了母亲,她父兄虽宠她,可两人到底都是粗枝大叶的大男人,对她做的最关切的事,顶多是叮嘱她奶娘,一切都挑最好的给她用,她奶娘在府外有自己的孩子,对她这个侯府千金照顾的是好,但大多数是流于表面,总少了些细心,诸如今日这般心细如尘的举动,是从来没有过的。   而萧博延这个一心想“强占”她的男人,却发现并做了。   甄妍心中不免动容,抬头想看男人脸上的神色,这时,脑中忽然闪现祝风和娄六刚才的话,她抿了唇,克制着心中悸动,将刚扬起下颌垂了下来。   诚然如她刚才所言。   她和萧嘉祥不可能,同样她和萧博延也不会有结果。   她和他最初的勾缠,不过是为了活命,之后府中两人再相遇,他对她的各种好,或许是出于男人骨子里,占了她清白想要为她负责的“保护欲”,再加上之后一系列的变故,两人的关系才渐渐不受控的发展成今日的地步。   甄妍不是个没自知之明之人,以她对萧博延这个六叔之前的了解。   他向来以家族利益为重,纵然心里有她,可她如今这犹如一介孤女的身份地位,和他在意的权势,家族相比,就完全不够看了。   除此之外,他的父亲萧老侯爷也不允许他对她这个侄媳妇有别的遐想,污了他的名声。   两人就如这车厢下并驾齐驱的车辕,就算中途有短暂的交集,可终会在下一个路口,都会回到自己该有的人生轨迹,再不会有交集。   如此想着,甄妍刚松动的心防渐渐变得僵硬。   耳边忽然落下一道低沉的暗哑声:“好点了吗?”   甄妍再抬起眼时,眸子那一丝动容也跟着消失不见了,她轻轻点头:“嗯。”   男人落在她□□的手移开,他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若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到地方我叫你。”   甄妍昨日被男人折腾了一整夜,在上马车之前便困得睁不开眼了,此刻听到男人的话,那被她强行压下的瞌睡虫悉数被勾了出来,顿时有点昏昏欲睡。   可萧博延在他身边,两人昨夜又做了那等亲密的事,她羞燥窘迫的如何都睡不着。   甄妍悄悄抬眸看了眼男人。   萧博延侧身重新拿起了书卷,认真的看了起来,似乎并没留意到她的小动作。   甄妍这才放心的垂下眼,将头轻轻的靠在他胸口,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闭上了双眼。   不多会儿,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萧博延轻轻放下书卷,垂眸看怀里的甄妍。   女孩睡着时不吵不闹的,就连睡姿都纹丝不动,如一只猫般安静,就连自己身子不适,也不敢表露分毫。   可明明她小时候是那么的爱动,爱闹,就算他不理她,她也如一只小尾巴般天天黏着他,变着法求他令她少背一些书——   不过,不要紧,他会慢慢将她失去的统统找回来。   萧博延如是想着,将甄妍散落在腮边的碎发挂在耳后,挺直背脊,令她睡的更舒服一些。   等她睡的更熟后,才将今日进她屋之前就掩于袖中缓解疼痛的膏药拿出,将其放在小几上,他拧下盖子,用食指抠出来一些膏药,撩开她的衣裳下摆,将手探了进去,将药膏轻轻的涂在了腿根什处。   这一觉甄妍睡得极沉,直到朝前行进的马车忽然停下,她才蓦地从睡梦中惊醒。   萧博延人已下了马车。   甄妍定了定神,忙整理下衣裳,也跟着下了马车。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她心里藏着别的事,行走之间原本灼热酸痛的腿根深处,以及周边的皮肉竟没刚才那么疼了。   原来人处于逆境时,就连感知身上疼感的敏锐度都降低不少。   甄妍自我安慰的自嘲笑了下,跟在萧博延身后始终落后一步。   待转过道道小巷时,萧博延停在了一所隐于深巷的宅子前。   门口几个手里轻甩着帕子浓妆艳抹的女子,看到两人,立马停止招揽客人,如看到了猎物般朝她和萧博延涌过来。   萧博延双手负在身后,面色一沉。   那些女子畏惧他身上的寒意,顿时不敢上前。   甄妍正要有样学样把脸一扳。   那些女子仿若看不到她的拒绝,将她团团围住。   甄妍躲避不及,被其中一个女子抓着胳膊,带着往宅子里进,那女子眉眼间尽是妩媚,娇嗔她一眼:“这位小爷,一看就是今日头一遭来逛妓-院吧,来来来,嬷嬷我这就给爷找个可心的,保准爷满意。”   甄妍从未听过这种粗俗的话,顿时脸色涨红,可又甩脱不了这些女子,求助的看向走在她身后的萧博延,压低声音急道:“六叔,六叔,快救我。”   夜色下,女孩身上死气沉沉之态一哄而散,她眸子往上勾着,透着一丝娇俏和灵动,说不住的可爱,仿若曾经那个活泼好动的女孩又回来了。   萧博延面色端肃,只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他走到她身边,面上带着一丝局促,俯身下来小声和她咬耳朵:“你在忍耐一下,等进去就好了。”   “啊——”她再忍耐,这些女人就该扒她衣服了,甄妍一脸的崩溃。   萧博延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小声安抚她:“你也知道我在外面素有不举的名声,若冒然帮你解围,会被人怀疑的。”   甄妍听到“不举”这两个字,忽然想到昨夜男人浑身仿若有使不完的力气在她身上,脸倏然火-辣辣的烧起来。   很是怀疑,男人这么说,是在刻意提醒她之前误会他“不举”,并将他推给别的女子的事,从而借今日给她证明他自己很行,不是一般的行~!   作者有话说:   女鹅,你怀疑的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嘿嘿。 第37章 保护   甄妍又气又恼, 嗔瞪他一眼,似在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若再装大尾巴狼试试看!   女孩瞪他的目光凶狠,可落在男人眼中却仿若撒娇。   萧博延忍着笑, 重重的咳嗽一声。   那些围绕甄妍的莺莺燕燕不明所以转头看向他。   甄妍趁着这个空隙, 立马挣脱那些女子,一个箭步躲在萧博延身后, 扯住他衣袖, 用他高而大的身影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 露出的一截皓腕又白又嫩。   老-鸨是个人精, 开店这么多年迎来送往的什么男人没见过,有的公子哥初来妓-院时, 那神色,那身板端的是冷静自持, 目下无尘,可只要进了姑娘们的屋子,立马褪下身上那张“羊皮”化身为狼, 恨不得做死在姑娘身上。   而今日眼前这位贵公子,气度雍容,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气,显然和那些没见识的贵公子不一样, 品味也自然是不一样的。   老-鸨了然一笑,忙极力推销自家的头牌:“这位公子爷, 可是慕名前来找湘琴的?”   此话一出,刚才那些笑灼颜开的女子纷纷面露晦气, 似对这位“湘琴”姑娘很是嫉妒不满。   甄妍眼珠子一转, 这湘琴是何许人?   萧博延正了正脸色, “正是。”   老-鸨脸上笑容更甚,可忙忍住了,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湘琴姑娘数月前已经被人包下了,只陪那位贵客,其余的客人都见不着她的面,这位爷实在对不住,您要不看看楼里的其他姑娘,我们这的姑娘都是京城里拔尖的——”   老-鸨话音未落,温茂扬手丢给她一叠银票。   那老-鸨吃了一惊,只粗略看了一眼手里的银票,当即心花怒放,脸上笑出两道褶子,一连声的献媚道:“我,我这就替爷去安排。”说完话冲身后愣着的那些女子,一扬嗓子:“姑娘们,先替我招待好这位爷,若你们招待不周,待会儿有你们好看的!”   那些姑娘闻言各个精神抖擞,一窝蜂的又冲过来。   又来!   甄妍刚才被这些女子缠怕了,见那些女子如避瘟神般避开萧博延,反而朝萧博延身后躲着的她小跑过来,暗自叫苦,她又不是香饽饽干嘛非要找她?!被追的紧拽着萧博延衣袖,围着他转了个圈。   那些女子竟也和她玩起了躲猫猫,立马站在她即将要挪过去的地方围堵她。   甄妍惊了一惊,忙要原路退回去。。   这可害苦了萧博延,萧博延原想着借这些女子逗她一逗,哪知她竟这么不经逗,拽着他衣袖躲人时,那双温软无骨的小手在他身上上下起手,撩的他邪火丛生,他忙握着甄妍的手,如拎小鸡般将她拎到跟前虚搂着,轻抬眉目对那些女子沉了声:“你们不必在这伺候了,我家这位会吃醋。”   被救的甄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这句话,只觉那些姑娘的眼刀“刷”的一声,齐齐捅向她。   甄妍又羞又恼,无语的闭了下眼。   真的!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耳边蓦然传来一声邀功般的低笑声:“娘子,这下满意了吗?”   起先那些女子对萧博延的解释还半信半疑,怀疑两人是断袖,却没有证据,再听萧博延这么一问,顿时信了八分,站着没敢上前再撩拨两人。   事到如今,甄妍已经无力吐槽了,她眼神飘忽的点头:“满意了。”   那些女子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大失所望,可当着两人的面不敢表露出来,接着,一个个都说自己有事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少了这些女子的纠缠,萧博延牵起甄妍的手就要入内,那只温软的小手在他掌心里忽然挣了下,挣脱了他,她垂目咳嗽了声,仰起头,先他一步迈进了院子,将他甩在了身后。   竟耍起了小性子。   萧博延不但不恼,反而低哑的笑了声,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跟了上去。   下人将两人领到了一间厢房内,声称令他们等一会儿,便出去了。   甄妍还是头一次跟人来逛妓-院,十分好奇,刚一落座,就开始四处打量屋中陈设,此间屋子长九尺,宽八尺,空间比较大,屋中除却摆放的软塌,屏风,桌案,梳妆台外,靠北墙的红梨木床榻最为惹眼,其上铺着一层层粉色被褥,就连低垂的床幔也是粉色的,兼之这屋中一直燃着一股不知名的香料,香气扑鼻,大有一种金屋藏娇之感。   想必是哪位女子招待男人的闺房。   得到这个认知,甄妍浑身有点不自在,忙喝了口茶压下心中惊疑,看向萧博延。   自进屋后,萧博延便一直坐在檀木椅上,他背脊挺得笔直,盯着屋中的烛火,一动不动似在凝思什么。   甄妍收回打量他的目光。   不多会儿,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名女子抱着琵琶,步覆匆匆而来。   甄妍忙看向那名女子。   屋内的烛光暗淡,被洞开的房门溜进来的夜风一吹,突忽一跳,飘摇不定。晃动的视线中,只见那女子身穿一袭淡粉色华衣,容色晶莹如玉,一派清冷之态,可她脸上那双眸子看人时微弯,如一把小钩子般勾魂夺魄,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想必就是老-鸨刚才嘴里说的湘琴了。   湘琴看到萧博延似是有点吃惊,檀口微张,在看到萧博延看她时,她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局促,忙垂下头,调试手中的琵琶,嗓音媚的能掐出水来:“爷今日前来,想听什么曲?”   那眼神透着敬畏,还有丝濡慕。   难道这湘琴喜欢萧博延?   也不是不可能!萧博延论权势,样貌,都是男人堆里拔尖的,除她之外,恐怕没有哪个女子见到他会不喜欢!甄妍如实想着,便听萧博延道:“就弹你最拿手的。”   女子了然一笑:“那湘琴就自作主张,替爷弹一首《纯阳白雪》吧。”   甄妍听这熟稔的语气,轻蹙眉头,显然这两人早先便认识了,说不准萧博延还是这湘琴的座上宾。思及此,不免懊恼,她原想着萧博延带她来妓-院是来查案的,哪成想,这案子没查,倒有几分像是来押妓的。   甄妍移开眼,不再去想萧博延来此的缘由,身子朝后扬了扬,将坐下时被萧博延衣袍盖着的一片衣角拉出来。   这时,湘琴也调试好了手中琵琶。   低缓,似带着春日万物复苏春意盎然之境随着曲调铺展在两人眼前,曲风忽而低垂,忽然高昂,令人忍不住沉浸在一派欣欣向荣之中。   萧博延面上无波无澜,食指却轻叩桌面,附和着。   甄妍也忍不住听的入了迷,暂时忘却了心中千万愁绪,正要缓缓闭上双眼。   “啪”的一声,房门忽然从人从外面踹来。   甄妍吓了一大跳,忙睁开眼。   一名身穿素白衣衫,腰悬长剑的男人,气势汹汹的大步入内。   身后跟着一脸惊慌失措的老-鸨,老-鸨见拦不住人,忙朝端坐在屋中的萧博延不停的告罪:“这位爷非要进来,我实在拦不住,对不住了。”说罢,转眼没了影。   待看清来人,甄妍懵了下。   竟是李卫。   去办差回来的温茂,立马跟进屋,护在萧博延跟前。   李卫目光如刀在屋中巡视一圈,显然没认出她来,可看到湘琴时,一双寒意湛湛的双目倏然露出凶光,视线往下,直到看到她身上衣裳完好,脸色才收敛了些,他目光回到萧博延脸上,随意一拱手,语气里透着不屑:“萧大人,怎么又是你!”   萧博延脸上无波无澜,丝毫没被他羞辱的暗恼,他背脊挺得笔直,仿若一株不惧寒冬的劲松,只见他眯了下眼:“湘琴姑娘琵琶弹得好,京中无人不知,萧某仰慕已久,空暇时候过来听上一听,有什么不妥吗?”   李卫却并不买账,目光扫在甄妍脸上。   甄妍身子一僵,强自镇定住,脸上才没露出怯意。   只听李卫继续讥讽道:“萧大人来听曲自然没什么不妥,可萧大人不是自诩身患隐疾吗?今日来此地风流快活,一个娈童还不满足,还要找个女子一同服侍,就不怕传出去永乐侯府脸上蒙灰!”   听到“娈童”两字,萧博延面色骤然一沉:“放肆!”   李卫被这一声叱的一下子握住腰间佩剑。   温茂上前一步,手扶着腰间佩剑,蓄势待发。   两人都默不作声,可眼神却紧绞在一起,火花四溅,暗藏杀机。   刚才屋中轻松愉悦的气氛一瞬变得紧绷。   甄妍吓得挺直了背脊,悄悄往萧博延身边靠拢,攥着他衣袖。   可李卫到底比萧博延官职低,若今日真和萧博延硬碰硬,来日定讨不到好果子吃,随即败下阵来,他下颌线绷的极紧,忍着怒火道:“末将快人快语惯了,刚才若说了什么话得罪了萧大人,还望萧大人海涵。”   说完,抬眸死死的盯着湘琴。   湘琴眸色躲闪,一动不敢动。   只听李卫又道:“不过,此女子收了我李卫的银子,便是我李卫的人,便容不得别人沾染。”说罢,语气沉沉道:“湘琴,杵在这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湘琴见萧博延没有制止,这才抱起琵琶从檀木椅上起身,临走前希翼的看萧博延一眼,萧博延面上无动于衷,她黯然的垂下眼,快步走到李卫跟前。   李卫朝萧博延一拱手,一把扯住湘琴手腕离去了。   下人将房门重新关上。   屋中只剩萧博延和她二人,危机解除,甄妍紧绷的背脊缓缓沉下来,悄悄撒了手,身子边往外挪,边轻蹙眉心唏嘘:刚才她和萧博延进门时,老-鸨嘴里说的包下湘琴的贵客,应该就是李卫了,这李卫今日公然和萧博延抢人,想必是对湘琴生了情,可观湘琴神色,显然对萧博延有情,这李卫恐怕到头来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刚才明知危险,为何不躲开,反而凑到我跟前?”这时,手腕忽然被萧博延攥着,甄妍惊了一下,抬头。   萧博延下颌绷着,盯着她眼睛制止她离去。   甄妍有点心虚,撇开眼:“我,我既被李卫认为是你的娈童,就该装的像一点,若我刚才见你有危险赶紧避开了,会被他起疑的。”   正收剑的温茂,闻言怔了怔。   刚才他看的分明,甄妍见一脸凶神恶煞的李卫时,脸上虽有惧意,可凑近他家爷的那一刻,脸上神色分明是怕他家爷吃亏打不过李卫,想上前帮衬爷来着。   可到了爷跟前却这般说辞,难道是怕他家爷自卑自己自幼身子弱,不能保护她?可他家爷虽身子弱,可自幼习武,身子早不是世人嘴里说的那样孱弱不堪。如此想着,温茂忍不住吐槽:“甄小姐,其实我家爷——”   甄妍抬头不解的看向温茂。   温茂便被萧博延一记眼刀制止了余下的话,忙闭上嘴巴。   萧博延转头对甄妍温声道:“妍妍说得对,不过下次若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不可再以身犯险。”   甄妍张嘴想要辩驳。   萧博延紧了紧她的手:“不过,若日后我有危险的话,会第一时间告诉妍妍的,妍妍会保护我吧?”   甄妍被他戳破了小心思,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一想到萧博延是为了她和她哥哥的事奔走才落入险境,便将心一横,认真的点头:“嗯,六叔放心吧,只要我在,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六叔的。”   温茂:“........”   他家爷武功高超,何须一个弱女子保护了?   这念头在脑中刚一闪过,下一瞬,萧博延眸里含着希翼和惊喜,温声应话:“嗯,那六叔我就放心了。”   温茂顿时脑中一片凌乱:“......”   作者有话说:   女鹅: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夫君时时刻刻需要我保护!! 第38章 表白   甄妍听完萧博延的话后, 小手在他掌心里挣了挣,萧博延这才松开她的手。   然,刚才还一脸信誓旦旦说要保护他的人,小手一经得脱, 人立马坐的离他远远的, 仿若他是一座煞神唯恐避之不及。和之前在妓-院门口和他的亲昵之态大不相同。   萧博延眼眸一转,骤然明白过来她这是何意, 沉喝一声:“温茂!”   温茂立马敛了脸上隐隐崩溃的神色上前。   “去屋外等着湘琴, 让她事毕立刻来见我。”   温茂领命而去。   甄妍闻言诧异了下, 不知为何萧博延要见湘琴, 但她自知没资格过问萧博延的私事,便没吭声, 继续坐在檀木椅上枯等。   反观萧博延却颇有耐心,令下人上了一壶好茶, 几盘可口的点心后,让她边吃边等,他则皱着眉头, 盯着房门口耐心等待。   甄妍着实饿了,也没客气,拿着点心小口小口的吃着充饥。   半个时辰后,湘琴去而复返, 她脚步匆匆,白皙的脸上浮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 底下一副樱唇微微肿胀,身上的衣裳, 发髻虽还算整齐, 可脖颈下, 手腕上这些和衣衫交接处,随着走动隐隐显出上面的红痕,一看便是刚和男人一番云雨过。   湘琴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她许是来得急,一副□□在烛光下起伏不定,低垂着眉眼,“爷!”   甄妍有点哑然,不自觉屏住呼吸,眼珠子转了转。   萧博延脸色冷清,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来时李卫可有察觉?”   这话问的可谓十分露骨了,湘琴眼睫颤了几下,还是如实答话道:“奴婢给他用了合欢散,他一个时辰内不会醒的,奴婢出来时他已经中药睡沉了。”   萧博延继续问道:“最近他可有什么异样?”   湘琴听到他问别的事脸色才自然了些,她轻声道:“最近他来找奴婢的时候不多,每次来,到了后半夜就走了,还不让奴婢送到门口,行事非常的谨慎,奴婢旁敲侧击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他只说再替太子办事,是机密,让奴婢不要多问,以免惹上麻烦。”   萧博延皱下眉头。   烛光下,湘琴说到这,语气顿了下:“之前我给爷透漏他的行踪,他已经怀疑了奴婢,刚才爷帮奴婢掩饰了一回儿,李卫或许是对奴婢消除了戒心,刚才,刚才我逼问他为何最近不来找我时,李卫怒极对奴婢说了句真话,说他最近追杀一个叛党去了,事情快了结了,奴婢趁他睡着,拿着他腰牌问他的随从打听他的最新动向,随从只以为我醋了,关心他,没怀疑我的动机,说李卫最近除了上朝,便是回西北的私宅,别的地方都没去。”   湘琴将袖中的一方帕子掏出,递给萧博延:“这上面是私宅的大致方向。”   萧博延接过,扫了一眼,便将帕子放在烛火上点了。   “下去吧。”   湘琴看了眼萧博延,依旧没说什么,悄声退了下去。   甄妍看的目瞪口呆。   显然这和刚才她设想的不一样,再想不到这湘琴竟是萧博延放在李卫身边的一颗美人棋。   萧博延沉声道:“温茂你派人去湘琴说的地方看看,不要打草惊蛇。”   温茂脸一肃,忙交代下去了。   之后甄妍跟着萧博延一起走出了妓-院。   夜风徐来,卷着地上的落叶抛至半空中,一派萧条之景。   甄妍心里藏着事,不自觉叹口气,只觉这朝堂原来比她想象中的更为复杂,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更不是她一介女子能揣摩和预料的。   “在想什么?” 萧博延握着她冰凉的手,忽然问。   甄妍下意识想挣,可许是刚才的事惊心动魄令她心绪一直难安,她便没矫情的挣脱,只轻轻的摇了下头。   “萧大人——”   这时,熙熙往往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亲热的高喝声。   甄妍一惊,忙挣开萧博延的手,朝旁边躲了躲。   萧博延眸底微深,给旁边的温茂使个眼色,温茂立马护在甄妍身前,遮住了她的身影。   萧博延这才循声看去,随即不等对方走过来,便快步走过去,和那人一拱手,寒暄起来:“魏大人——”   那名魏大人早前在萧博延手底下做事,四十多岁,双鬓已然花白,但他平日擅长保养,人看起来也比同龄人精神,两人的关系也算是亦师亦友,他见萧博延过来,并没带身边的女子,忙探头朝前方看一眼。   可也只来得及窥到萧博延身旁女子的一片衣角,正待细看,那身姿曼妙的女子已快速走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这萧博延在朝中素来以冷清自持为名,也独来独往惯了,别说是带女子出门逛街,就是戴丫鬟办事的时候也寥寥无几,至于妻妾更是从不曾听闻。   今日魏大人既然撞上了,当即好奇的不得了,能俘获萧博延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遂微笑着问:“萧大人,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届时可得邀上我这个曾经的老同僚喝一杯呀。”   原想着萧博延会掩盖过去,毕竟整日混迹官场的人都喜欢用虚与委蛇那一套,说的话也是真真假假令人分辨不清。   然,今日萧博延听了后,冷锐的眉峰舒缓开来,唇角也染上了一丝笑意:“好”   这着实令魏大人震惊了,怔了下。   萧博延看着他认真说道:“到时候我亲自写喜帖发给您。”   “........”   夜里街市上人来人往,甄妍被温茂护送着朝前走了一段路,这才骤然想起来自己今日出门时做的男子打扮,她又好多年没来过京城,容貌气质和小时候大有不同,就算做女子装扮,能认出她的人也是缪缪无几,随即僵硬的背脊松懈起来,放慢了步子。   温茂在旁伺候着,见她眉眼依旧藏掖着少许不安,心神领会爷刚才离去时朝他投来的那一眼的含义,幽声道:“甄小姐在想湘琴的事?”   甄妍呆了呆,刚才萧博延在这,她不好意思问,听到温茂的话,迟疑的点下头。   温茂不知想到了什么叹口气,闲话家常般的提起了往事:“这湘琴原本是这楼里的头牌姑娘,可她弹琵琶弹的好,人也傲气,得了很多富贵公子的抬爱,老-鸨也依着她一直没让她接客,后来,不知怎的,她放着众多为她一掷千金的贵公子不爱,偏偏看上了一个贫困书生,两人身份悬殊,被世俗不容,便约定好一起私奔,可临走那日被老-鸨察觉了端倪,两人都被抓了起来,那贫困书生忍受不了老-鸨的酷刑,把罪责都推到了湘琴身上,以求自己能脱身,老-鸨见惯了情场薄兴男子,便将此事告知了湘琴,妄图断了湘琴再次跟人逃跑的念想,湘琴不相信自己被心上人欺骗,利用,便去质问这贫困原因为何背叛自己。”   温茂说到这,唇角挑起一丝讥讽,没继续往下说。   甄妍被勾起了兴致,轻蹙眉头反问:“这书生嫌贫爱富?”   温茂摇头:“湘琴有很多贵客打赏的私财,很富足。”   “那——”甄妍眸色微动,实在想不出。   温茂再叹道:“那书生说湘琴,一贱婢之身,何以为吾为妻,与她欢好,不过是因上京赶考缺盘缠罢了。”   甄妍再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这么龌龊不堪,将脸一扳,“古人说得对,从来薄幸男儿辈,多负了佳人意。”   温茂心下一跳。   这才察觉自己刚才有意为他家爷开脱不成,反而将人带进沟里去了,万一,甄妍一个头脑发热,再揣摩起来他家爷对她的用意,心思,往相反的方向想,那他家爷回头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温茂咋舌,忙要辩驳。   “也不尽然。”萧博延不知何时跟上来,和甄妍肩并肩走着,沉声开口试图挽尊。   温茂忙退到了一边。   甄妍听到萧博延的声音,抬头。   夜色清辉拢了他一身,他身上雪白衣袍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仿若一块温玉,泛着微弱的光芒,他没看她,示意她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甄妍不明所以的看过去。   萧博延指着其中一对年轻夫妇,两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手拉手偎依在一起,不是说了什么,女子娇嗔的捶男子肩头一拳,那男子竟也不恼,将女子的拳头收回来握在手里,哄女子开心,两人说不出的柔情蜜意。   低沉微哑的嗓音从她头顶落下来。   “你看这些人,他们都是寻常百姓,对他们而言,这一生若有饭可吃,有衣可暖,有爱侣和他们白头到老携手共度一生便是极好极幸运的事,湘琴虽是妓子,可抛开加注在她身上不幸的遭遇,她依旧是个寻常人,有着寻常人所渴求的一切愿望,她能被那贫困书生欺骗,不过是一时迷了眼,乱了心智,觉得自己是下-贱之身,不配过上寻常人所渴求的生活,这才见比她弱的书生对她青眼相待时,以为找到了真爱,获得了寻常人想要的幸福,之后,她看清书生的真实面目,得知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终于肯正视自己的身份内心,这才自暴自弃开始接客拼命揽财,做一个妓子该做的事,待她来日明白自己内心深处最想要的是什么,自会幡然醒悟的。”   萧博延语气一顿,看向她:“我已答应她,待做完李卫这一桩生意,若她想过寻常人的生活,便会替她赎身,隐瞒她妓子的身份,送她去其他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萧博延的目光透过她看向她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一叹:“人生的道路很长,途中难免会遇到一些非常人能及的坎坷,既然暂时渡不过去,那便试着把脚步慢下来,欣赏途中风景,边调整心态,说不准会有别的契机出现,能扭转乾坤,这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办法。”   不远处,耍猴的艺人仰起头从嘴里喷出一团火,献艺的小猴子立马将他手中的酒碗打翻,耍猴人气的扬言要剥了小猴子的皮,一人一猴丑态百出,惹的围观的人群中爆笑声连连。   甄妍看着镇定自若的萧博延。   脑中忽然闪现了曾在某个古树上看到的一段话:“芸芸众生相,尘世一蜉蝣万般皆苦,各有所求。”   萧博延刚才那番话,虽说的是湘琴,可何尝不是自己,不是这芸芸众生相。   仿若有什么在混沌的意识的觉醒,热意顺着心头一点点往外流淌。   一辆疾驰的马车从两人跟前路过,街边悬吊的橘红灯笼散发出的光线被马车遮挡,甄妍脸上的光忽然暗淡下来,随即随着马车远去,渐渐变得明亮,脸上那层畏惧以后的阴霾缓缓被驱散了。   她眼睫颤了下,掩住眸底的光彩:“六叔,六叔这样的人也会遇到过不去的坎吗?”   萧博延微微一笑,“当然。”   可萧博延看上去永远是那么的端肃稳重,无所不能,身份地位早就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想要什么,不是唾手可得?   甄妍疑惑的抬眸,迟疑着要不要再问。   夜色下,萧博延长身玉立如谪仙般看着无欲无求,可他眸底仿若有星河滚动,幽深难辨,他认真的盯着她眸子,一字一顿道:“寻常人想要的,他们触手可及就可得到,而我所想的,所要的,只有妍妍能帮我实现。”   只一刹那,甄妍坚不可摧的心防仿若忽然被一道强光劈开了一道缝隙,大片的幽兰暗香钻进来,令她心头灼热,就连呼吸都变轻了几分。   她心跳的厉害,甚至不敢看萧博延的双眼,掉头朝来时的方向走。   夜色冰凉如水,可她掩于袖中的手却滚烫的厉害。   暗夜里,十几个随从隐藏在人群中保护他们。   “错了。”萧博延抬步从身后跟过来,甄妍还没来得及转身,手便被萧博延握着,他哑然失笑,将双肩扳过来,继续朝前走。   甄妍一呆:“这不是回庵堂的路,我们要去哪?”   萧博延松开她的手,将身上的白狐毛披风解下,穿在甄妍身上,温润干燥的指腹轻巧的系着细带,脸上神色不动,唯有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却微微上挑,透着一丝笑意:“不是说在庵堂待的闷吗?现在时间还早,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甄妍掌心越加滚烫,她蜷了下指尖。   她出门前不过随口找的借口,他竟然记在心里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夙愿   不等甄妍拒绝, 萧博延已牵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甄妍以前跟着父兄在京城居住时,没少和萧婉欣和其他几个小姐妹结伴出门游玩,之后她跟着父兄去往边陲重镇,和那些小姐妹也少了来往, 这一来二去的, 便渐渐断了联系。唯今和她关系称的上好一点的人,除了萧婉欣再无旁人。   而如今她被禁足在庵堂, 萧婉欣又不能时常来庵堂陪她玩, 她身边便连一个能说贴己话的人都没有, 于是, 在听了萧博延带她游玩的话后,甄妍面上虽不显, 可心里是有一丢丢欢喜的。   马车行走了没一会儿,停了下来。   甄妍随萧博延刚走下马车, 便被眼前的美景惊住了。   湛蓝色的夜空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河边游玩,嬉戏。只见不远处一排垂柳后, 是望不见头的万里碧波,其上漂浮着数不清的各色船只,如莹莹之火跳跃,船上的丝竹弦乐之声不断传到岸边, 混着近处无数小贩挑着装满各色吃食,小玩意的扁担叫卖声, 说不出的人间烟火气,美奂绝伦。   甄妍惊喜的低叫:“这是城外的护城河?以前不是不允许百姓在这游玩吗?现在怎么——”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当今圣上喜欢游船, 京里又没有可以供其游玩的湖江, 便令工部将城外的护城河打开, 打造成可与民同乐的景地。”   萧博延看她眸色晶亮,是真的喜欢这地方,不由微微一笑,他指着不远处漆黑的河面:“今日恰好是十五,老百姓祭祀和祈愿之日,稍远处飘在河面上的点点红光,是人们祈祷远出的家人平安的河灯,就在旁边有卖的,要不要去放一盏?”   这个建议真真是正中甄妍下怀,甄妍当即答应下来,去旁边的小贩处挑了一盏荷花灯。   温茂立马上前丢给小贩几个铜板。   那小贩高兴的合不拢嘴,将手里推销的最大颜色最艳的荷花灯,戳到萧博延跟前:“爷,您家小娘子眼光真的好,一下就挑中我这卖的最好的一款河灯,您看,小得手里拿的这盏灯正好和您家小娘子手里拿的那一盏是一对,价钱也不贵,爷要不也来个?”   甄妍见小贩误会两人关系,下意识忙道:“我不是他家娘——”   “也好。”刚才还一脸冷清之色的萧博延,听到这话挑了眉,拿起小贩手里的河灯,令温茂上前付账:“老板这些河灯我全要了!”   小贩闻言简直喜出望外,“好嘞!”   当即将扁担里的河灯统统拿出来都给了温茂,随即挑着空扁担几步钻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甄妍以前买过河灯,大致知道河灯是什么价位,萧博延刚才出的钱,可以买下这小贩三倍的河灯了,掠过小贩对她的误解,看着一地琳琅满目的河灯直咂舌,有点哭笑不得,“我心里记挂的人只有我爹和我哥,放河灯也只放两盏啊,再多的话,顶多五六盏就不能再放了,六叔买这么多,若我都放了,天上的神仙见我的要求那么多,万一分不清哪一个是真的,哪是是假的,不帮我实现怎么办?”   萧博延是不信神灵的,他只信自己,只不过当着甄妍的面没有表露出来,他蹲在岸边,将手里拿着的那盏河灯轻轻放在水中,唇角一勾:“有我在,你的愿望神仙都能听得到,而且,我也不是全买给你的,这其中一半是我的。”   甄妍一噎。   虽知萧博延说这话是哄她开心的,可她心头还是泛起了一阵阵涟漪暖暖的。   随即,她眼珠子一转,有点好奇萧博延也有不能实现的欲望!还没再问。   萧博延从旁边小贩手里买了支毛笔,拿起另一盏河灯神色认真的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他眼睛盯着河面,似是有点犯愁,皱下眉:“妍妍你把你手里的河灯放了后,过来帮我下忙。”   “好。”甄妍忙收起心思,蹲下身将手中的河灯放进水里,闭上眼睛虔诚的许愿。   等再睁开眼时,萧博延已写好了好几盏河灯。   甄妍随手拿来一盏,正要放入河水里,看到上面写的字,一怔,只一刹那,心头仿若被放下一块烙铁,那热意从心头缓缓淌进四肢。   “——愿吾的妍妍每日展颜。”   甄妍握了冰凉的指尖,转头。   一片昏红的灯影中,耳边行人的噪杂声不断。   萧博延背脊挺得笔直,一手拿河灯,一只手捏笔,神色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写着心头夙愿,仿若是他此刻最在意的事。   似察觉到她在看他,萧博延将手中写好的河灯放下,“许好愿望了吗?我的也快好了。”   甄妍心下疾跳,没等他视线看过来立马将脸扭过来,弯腰捧起下一盏写着同样夙愿“愿吾的妍妍每日展颜”的河灯,手忙脚乱的放进河里。   女孩面色慌乱,侧脸红扑扑的,就连露在发髻外的耳朵尖也却红若滴血,竟害臊了。   萧博延眸底浮上一层笑意,将手中又写好的河灯,递给甄妍温声道:“这一个放远一点,我怕神仙以为我诚意不够,不让我愿望成真。”   甄妍头也没抬的接过他手中河灯,语气有丝气恼,又混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只听她小声反驳:“你的愿望不用神仙帮忙就能成真,还给我装!”   话虽如此,可甄妍却放轻手中动作,将写好的河灯一盏接着一盏的放进漆黑的河水里。”   ........   “婉珊,快看快看,前面那个在河灯上写字的人,是不是你家六叔?”   每逢每月初一,十五之日,不光是普通的老百姓来此地祭祀祈福游玩,不少达官贵人也来此地游河,萧婉姗和几个小姐妹搭伴来此处玩,没想到夜里人竟这么多,她们乘坐的马车进不来,只得弃马车步行前往。   这些富家千金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没走一小段路便都累的气喘吁吁,几人便找了个风景好的摊位坐下歇脚。   一个身穿水绿色拖地长裙的女子,用帕子擦了擦额上沁出的热汗,一抬眼,看到不远处那个鹤立鸡群的雪白身影,脑子懵了下,茶水也顾不得喝了,忙拍旁边坐着的萧婉姗胳膊,不可置信的问:“嘿,好像还真的是他,可不对呀,你家六叔不是一直公务繁忙,最近连永乐侯府都不回了吗?难道我认错人了?”   萧婉姗最近被家里安排议亲,在大房甄氏的安排下,一连相看了好几个适婚的男子,可对方不是长得贼眉鼠眼的,就是官职不高,要么直接人都不来就推说和她八字不合,推拒了这门亲事。   萧婉姗为此闹出了很多笑话,今日就连那个脑子单纯的跟狗差不多的萧婉欣,见了她都趾高气扬的,一脸的讥讽之像,只差把她没人要摆在脸上了。   她气不过便讥诮了萧婉欣几句,哪成想这萧婉欣竟去大房甄氏那告她的状,害的她被甄氏狠狠训斥一通,她正满腔怒火无处可发,这才趁黑偷溜出府来河边散心,听到小姐妹这么一说,心头更加不耐烦,但还是抬头看过去。   便见那人群里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竟真的是她家六叔。   萧婉姗当即惊了一惊,若被她六叔看到这么晚了她还偷溜出府,不知该怎么训斥她了?正暗自叫苦。   她小姐妹忽然又惊疑一声,“哎,站在你六叔身边的那个男子是谁?我怎么没见过?看这身段,打扮,怎么这么脸生,莫非是谁家的公子哥?”   萧婉姗手腕被拍了拍,同伴凑近她嘀咕:“对了,你最近不是正在相亲吗?我看那小公子人长得也俊俏,你看,就连放个河灯,那手,那肩,无一处不透着贵气,你不若趁着你六叔也在,上前打听打听?说不准正好是你想要的夫婿呢?”   萧婉姗刚才没留意到站在六叔旁边的人,被同伴这么一提醒,忙眯了下眼。   因距离较远,只能看个模糊的背影。   夜色下,那同样穿着雪白衣袍的公子,身量比六叔低一些,肩背挺的笔直,腰身纤弱,就连其下的一双长腿都瘦弱的跟麻杆似的,可人虽瘦弱,但确实如同伴所言,周身透着贵气,举手投足间无一不美,无一不惹人心跳加速。   她家六叔向来特立独行惯了,每日不是在中书省处理公务,便是在府中看折子,读书,写字,连旁的公子哥一到夜里就喜欢和同僚厮混一起逛妓-院的癖好都无,就连她爷爷萧老侯爷,都觉得她六叔性子太闷,人无趣的很。   所以,她家六叔何时认识这等绝色公子哥的?   思及此,萧婉姗眸色微动,立马起身:“走,过去看看。”   甄妍一连放了几十个河灯,见地上堆放的河灯还没放完,在旁伺候两人的温茂,都忍不住蹲下帮她放河灯了,那认真写祝福语的萧博延,依旧一脸认真的拿着河灯写字。   甄妍揉了把脸,双手抻着膝盖做势就要从河边站起来休息一会儿。   “六叔,您怎么在这?”不远处,萧婉姗满脸惊疑的朝这边小跑过来。   甄妍惊的魂飞魄散,愣站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惊险   萧博延写字的手一顿, 循声看去,看到萧婉姗也是一怔。   随即垂下眼看了眼甄妍。   夜色下,甄妍手里拿着一盏还没放进河水里的荷花灯,纤长五指抓着上面的花瓣, 用力到指节发白, 一张小脸更是血色褪尽。   萧博延眉头紧紧皱起,刚伸出手。   甄妍瘦弱的身子忽然一低, 蹲在了地上。   却是往这边走的萧婉姗被行人阻住了去路, 身影被挡着, 甄妍便趁这一个空隙, 一个健步挪到了他身后,狠狠扯下他衣摆。   萧博延眸底簇起笑意, 将头抬起。   萧婉姗终于冲破层层人群,气喘吁吁的小跑到萧博延跟前, 发现自己刚才一眨眼的功夫,那个清贵的小公子人竟然不见了,她不免有点暗恼, 跺了下脚,再一抬眼,发现了躲在萧博延身后的那一道白影,竟是有意躲着她, 不由更恼了:“六叔,这位是——”   甄妍原以为萧博延会替她摆平, 哪知道萧博延似根本没存那个心思,急的整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去, 一张脸憋的涨红, 使劲又拽萧博延一下。   萧博延沉稳的嗓音这才从前面传了过来:“老侯爷罚你在府中禁足三个月, 期限到了吗?”   萧婉姗刚才来时一门心思扑到了那位清贵的小公子身上,以致于将自己上次冲撞太子被萧老侯爷罚禁足的事彻底抛到脑后了,闻言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还,还没。”   萧博延拿起另一盏河灯,抬起笔在上面写字,甚至没再看她一眼,语气里却满是威压:“既然没有,那就回去继续禁足。”   萧婉姗没看到人,自然是不甘心走的。   她正要弯腰探一探自家六叔身后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萧博延侧脸上仿若长了眼睛似的,语气骤然一沉,“还不走?是想再加三个月禁足?”   萧婉姗吓得不敢再看,一连声的致歉:“我,我这就回府。”说罢,头也不敢回灰溜溜的跑了。   甄妍听到脚步声,忙从萧博延身后探出个脑袋,确定萧婉姗离去了,这才长出一口气,萧博延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嗓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你很怕她?”   甄妍和萧婉姗的恩怨也不是一朝一夕的,若当真和萧博延从头说起,她恐怕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甄妍揉了把脸,“那倒不是,只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婉珊被惯的太骄纵了,也是时候教训教训她,让她收敛收敛脾气。”萧博延听后,竟没和萧嘉祥一样事后在她面前维护萧婉姗这个妹妹,让她日后多担待担待。   他冷哼一声,将手里写好的荷花灯放进河水里:“下次她若在为难你,你不用对她客气。”   甄妍有点意外,迟疑着:“她可是你侄女哎。”   萧博延看着荷花灯随水波飘走,他转头似有点好笑她问了这么蠢的问题:“我帮理不帮亲。”   甄妍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   萧博延为人虽冷清,性子有点闷,可却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大多时候不会因私废公,可这样的一个人为何对她紧抓不放,难道——   甄妍脑中这念头还没回转完,萧博延已经把剩余的河灯都写完了,他牵起她的手:“走了,去游湖。”   甄妍没在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上游船时朝身后看了眼。   温茂和十几个暗卫隐于人群中,司秋替她办事人还没回来,遂定了定神,跟着萧博延上了一艘游船。   这艘游船从外面看着不是很大,可内里的空间却大的出奇,其间雕梁画栋,摆满了各种小点心,酒水等物,尤其是靠船舷的位置,只用几根如大腿般粗的朱红木柱支撑,辅以薄纱遮掩视线,一阵风拂来,那青蓝色的薄纱迎风飞舞,美奂绝伦。   甄妍甫一登船一下子被吸引住,小跑着跑到船舷边,双手撑着栏杆往外看,指着远处大约一两公里外一片星星之火,惊喜低叫:“哇,原来这荷花灯能放这么远呀。”   “此处的水流并不湍急,若遇到有风的日子,这些荷花灯还能漂的更远。”萧博延见她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过来,站在她身边解惑道。   甄妍忙要找刚才自己放的荷花灯。   这时,船身忽然剧烈的晃动了下。   甄妍辞不及防,身子一咧,差点被甩出船舱,所幸萧博延及时拉着她,她才没掉入河里去。   随行的下人一脸急色的奔入船舱禀告:“爷,我们的船被人撞了。”   这所游船外表虽不起眼,可也不是一般的富家子弟用的,普通老百姓见了,定会第一时间避让,是极少会发生这种撞船事件的。   萧博延眉头皱起:“船有没有受损?”   “暂时看是没有受损,不过温侍卫为了以防万一,已经下去检查了。”   下人话音方落,两道黑影忽然落在外面的甲板上,船身登时晃了几晃。   两三个暗卫立马拔出手中佩剑从暗处窜出,将两人团团围住。   那两道身影不但不惧,反而不慌不忙朝站在暗卫身后的萧博延,一拱手道:“萧大人,我家爷有请。”   萧博延看清两人面容,皱着的眉峰松开,放开甄妍的手,“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甄妍见这两人衣着不菲,猜可能是朝中之人,冲萧博延低声道:“你小心点。”   萧博延点头,随两人一同下船朝对面的画舫去了。   检查船舱回来的温茂,见来者不善,神色一肃,立马就要跟上。   萧博延转身叮嘱道:“你回去盯着,那边更需要你。”   温茂只得回去。   萧博延跟随两人进了船舱,发现太子正坐与上首举杯同下面坐着的几个朝臣痛饮,那几个朝臣中便有李卫,李儒,和两个面生的人。   萧博延认得是最近太子提拔到中书省的年轻官员,除此之外,除了李卫,另外几个人几乎全是朝中中立派的臣子。   太子看到萧博延,眸底簇着笑意:“孤刚才还和几位大人说萧大人就在附近,这几个人还不信,这下几位大人该信了吧?”   此话一出,明着是太子在说笑,可暗里的学问可大了,间接的把掌握萧博延动向的信息不着痕迹的昭示出来。   如今朝中暗潮涌动,谁也不敢当出头鸟,故而屋中的几人神色各异,尤其是李儒,他今日身穿一袭暗灰色素袍,手握着酒盏转了一圈,眉宇间索绕着几分焦虑之色。   年轻的官员立马附和。   其余的几个大人脸上尴尬之色尽消,跟着朗笑出声:“是是是,殿下真是神机妙算啊。”   萧博延自然知道太子的用意,他敛住眸底神色,朝太子行礼后才起身回话道:“殿下这是拿臣取笑了,臣若刚才知晓殿下在此,不用殿下派人去请,臣也会立马赶来见殿下。”   太子本就有意拉拢萧博延,见他似有屈服之意,眸底笑意更甚:“你们瞧瞧,还萧爱卿会说话,孤听了就喜欢。”   这时,在旁随侍的宫婢呈上一张图。   太子让人递给萧博延:“萧爱卿的诗词歌赋在大越是出了名的好,恰好孤前日刚好得了一张好画,可却迟迟想不到该为此画提什么词,不若萧爱卿帮孤想一想?”   萧博延接了画,展开一看。   屋中的几个大人面色倏然变了。   只因太子殿下给萧博延的那幅画上,只有边塞城墙内枯石嶙峋层层叠叠的山峦,和旭日东升时的一轮半弯红日,除此之外,无任何着墨之处,与其说是一副山石风景图,倒不如说是一副“万里江山图”,昭示着太子称王的野心。   而太子没有将这幅图给旁人,只独独给了萧博延,这暗示的就非常明显了。   满屋寂静中。   萧博延却只扫了一眼画,便垂下头不卑不亢的答话:“微臣技拙,一时想不到好词,若殿下不急着要的话,可否允许臣将画带回家中,待想好了提词,再给殿下送来。”   太子眸底闪过一丝暗芒,“那就三天为期,爱卿可别让孤等太久。”   萧博延应了声“是。”   在众位大臣耐人寻味的目光中,和太子辞别离去。   甄妍见萧博延迟迟没回来心头不安,让温茂出去打探消息了,这时候司秋回来了。   司秋挥退屋中的暗卫,将掩于袖中的油纸包拿出来,递给甄妍并压低嗓音道:“六爷在,熬制避子汤的药材不好带入庵堂,奴婢便让大夫换了个药方,把汤药熬尽浓缩成了药丸,但这药效不如汤药好,还不易保存,大夫交代每个月最多只能服五次,否则伤身。”   甄妍解开油纸包,拿起一粒如拇指大的黑色药丸看了眼。   司秋知道甄妍的顾虑,不由劝道:“您身子本来就弱,若再吃这药丸,将来身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奴婢,奴婢万死难辞其咎,依奴婢看,现在六爷对您的心思还不明朗,说不准过段时日新鲜劲过去了,就不会再纠缠您了,您不若开口让六爷赐下避子汤,这样一来,您身子也好受些。”   “不行。”烛光下,甄妍轻轻摇头:“我若真的这么做了,只会触怒他。”   司秋闻言心下戚戚。   这段时日其实她也看出来了,她家小姐每逢想抵抗萧博延时,萧博延便会用另外一种方式“逼迫”她家小姐,令她家小姐乖乖就范。   现在又处于这种节骨眼上,她家小姐就是为了老爷和公子的安危,也不敢再轻易触萧博延的“逆鳞。”   甄妍将药丸放进嘴里用温水服下后,将剩余的药碗重新包好,递给司秋:“这个你收着,不要放在屋子里,放个隐蔽的地方。”   司秋叹了口气:“可这事迟早有一日是瞒不住的。”   “能瞒一日是一日。”甄妍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和萧博延是不可能的,她也不可能做萧博延见不得光的外室,既如此,诚如司秋所言,说不准待萧博延对她的新鲜劲过去了,就会回归到他的位置上去,和她撇清关系。在这之前,她不能有孕,否则,届时她便不能了无牵挂的脱身。   思及此,甄妍定了下神,正要再问别的事。   船舱忽然剧烈颠簸了下,将她和司秋两人甩在了地上。   甄妍没有防备被摔的只觉浑身骨头缝都是疼的,她双手撑着地,忙从地上爬起来,将司秋从地上拉起来,人还没站稳。   下人一脸仓惶的从外面赶过来:“小姐,船舱被别的船撞了个大口子进水了。”   甄妍心中一惊,“进水进的多不多?”   那下人刚要回话,一把利刃带着破风之声从远处射来穿透了他的胸腔,下人甚至没发出一声惨叫,便没了生息,身躯轰然倒地。   温热的血洒了甄妍一脸。甄妍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说时迟那时快,船舱里的烛火一下子被风吹熄了,黑暗中,一道寒芒直朝她头面射去。   作者有话说:   小区检测出阳性感染者了,给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不便,就.....(懂得都懂),若各位小可爱所在的城市同样也有疫情的话,就乖乖的待在家里,别乱跑。 第41章 担忧   甄妍吓得魂飞魄散, 身子朝侧边一偏,想要避开攻击。   那道寒芒的主人手腕朝上翻转,再次刺过来,甄妍连连后退躲避不及时, 一道白影忽然从外面窜出, 掷了一物,“锵”的一声, 击落那道直冲她面门的寒芒。   接着一个闪身, 跃到甄妍跟前, 攥着她手腕:“走。”   甄妍看清来人, 心中的惧怕一瞬消散,反握着萧博延的手:“嗯。”   那道寒芒的主人显然不愿放过她们, 翻转身子在对面墙壁上踢了一脚,借着那股反震的力道, 再次朝两人刺来。   甄妍低喝一声:“小心。”   萧博延神色一凛,将她身子朝前一推送出船舱,和那人纠斗在一起。   温茂闻讯赶来, 拔出腰间佩剑冲了进去。   周遭游船上的游客听到这边“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各个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看,可却无一人前来帮忙,甄妍虽不懂武功, 可见这些蒙面人武艺高强,不似平常的刺客, 一颗心再次提吊起来。   萧博延解决掉屋中刺客疾步走出船舱时,船舱最底下的一层厢房已被河水悉数淹没, 他眉峰紧紧皱起, 当机立断道:“妍妍, 怕不怕?”   甄妍小时候落过水差点死掉,之后每每父兄带她出门去玩水都怕的不行,可今日不知怎的听萧博延的话,仿若那些深藏在她潜意识里的惧怕暂时远离了她,甄妍吞咽了下唾液,朝下面看了眼漆黑的河面,身子抖了几抖:“不,不怕。”   “抓紧我,闭上眼睛。”萧博延将腰带解下,绑在甄妍的腰间。   甄妍深吸口气后,萧博延拉着甄妍的手往船下一跃。   只听“咚”的一声,漆黑的河面上水花四溅。   “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护城河上漂浮的游船上千,哪怕只是一对小夫妻在船上吵架这种事都能传出老远,更何况是这种船沉了的事,李儒和太子,李卫等人自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太子放下手中茶盏,神色肃穆的走出船舱。   李儒今晚正在家中酣眠,忽被太子叫来游护城河,本就揣测不到太子的含义,正惶惶不安着时,看到萧博延也被邀请来,心中便有了大胆的猜测,可碍于太子在场不敢在萧博延跟前太过表露,此刻听到有人呼救,忙和几个中立派大臣循声看去。   不远处漂浮在河面上一艘雕梁画栋的游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几个暗卫如下饺子般从门窗窜出跳入河中,有些不会水的下人,一脸惊恐的站在甲板上,试探几次正要跳,就被从船舱内疾奔出来的下人撞入河水里,如旱鸭子般扑腾着吓得哇哇直叫,一派凄惨之象。   “怎么回事?”太子瞥了眼身边的侍卫。   那侍卫立马上前,恭敬禀告道:“好似是萧大人的船走水了。”   此话一出,那些中立派的大臣面色巨变,就连一向爱以笑示人的李儒,神色也跟着变了几变,心中咯噔一声。   太子闻言似有些意外,可也只是一瞬,面上便恢复如初,更似对这一切早就了然于心,他头也没回的道:“李卫你带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最近几日李卫和萧博延的梁子结大了,一肚子晦气正无处可发,太子此举正好正中他下怀,李卫心中冷笑一声,应了声“是”便去了。   “嘿,我曾坐过萧府的船,那船做的是精美绝伦不说,还从未听说过会走水,今日怎的忽然说走水就走水了呢?”旁边游船上的富户探出头来,一脸唏嘘的和身边的人碎碎念。   “这船造的再好也是一件死物,只要是死物便会有衰败被淘汰的时候,这不很正常吗?而且这造船的下人就是再技艺精湛,也会有出错的时候啊。”   那富户被说服附和道:“兄台所言极是。”   太子转头朝船舱走去,朝李儒等人一叹:“萧爱卿做事一向谨慎,看来还是会百密一疏啊。”   几位中立派的大臣就是再蠢,此刻也隐晦的猜到了太子召见他们的意思,逼他们做最终的抉择,哪敢反驳纷纷附和,李儒走到群臣后面,扭头看了眼萧府船只的位置,眸底露出些许担忧,不知萧博延此次能不能顺利过关。   这厢,甄妍甫一落水便被呛咳个不停,若非被萧博延扶着,头脸都露在水面上,恐怕根本等不到上岸便被淹死了。   萧博延挑了个远离人群的地方上了岸,甄妍浑身衣衫湿透,冻得浑身哆哆嗦嗦不停流鼻涕。   萧博延便朝路人买了件披风将甄妍团团抱住。   温茂随后跟了过来,萧博延看了眼人群中朝这边过来的李卫,低头对温茂道:“把妍妍送走,我稍后就来。”   甄妍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萧府的船走水非同一般,势必会惊动附近达官贵人的船只,那些人必定会派人过来询问缘由,她的身份不便在众人面前露面,故而萧博延才做出这种安排,思及此,甄妍立马从地上站起来跟在温茂身后。   温茂点头颔首。   甄妍跟着温茂走了一小段路,直到开阔的地方,萧府的马车也来了,甄妍上了马车,心中总觉不安,撩起车帘朝外看了眼。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着一身湿衣的萧博延,正从容不迫的和李卫说着什么,李卫面色狰狞,唇角泛着冷笑,忽然朝这边看过来。   甄妍暗叫不妙,忙放下车帘。   心里犹疑:李卫刚才不是在青楼吗?怎么忽然又出现在这了?难道——   太子也在此地?可太子若真在此地,为何见萧府的船走水不派人来施救?莫非刚才刺杀他们的人是太子?   这念头刚从脑中冒出,甄妍顿时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忙掀开车帘:“温茂,我要下车。”   在外驾马的温茂,仿若脑袋后面长了透视眼,头也没回的道:“甄小姐不必担心,主子心中有数不会出什么事的。”   话虽如此,可也证实了甄妍心中猜测,甄妍心中惶惶不安,可只得先听温茂的话。   萧博延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后,这才转头看向李卫,“回去告诉太子我没事,可画刚才在船上被河水打湿受损,恐怕找不到了,回头我再找来一副更好的补给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海涵。”   李卫本就想看落水的萧博延惨状,可没想到萧博延哪怕落了水竟依旧和往常一样镇定自若,头脑清晰,毫无颓态,不免懊恼,敷衍的一抱拳:“卑职必把萧大人的话带到,不过,卑职还是想奉劝萧大人一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萧大人可得藏好了,莫要被卑职抓到把柄。”   萧博延面上无波无澜,“彼此彼此。”   李卫气的拂袖离去。   马车东拐西拐的一个时辰后停在了一所宅院前,甄妍下了马车,看到院中和萧府不相上下的景致,狐疑的看向温茂:“这是哪?”   “这是爷之前在京中置办的宅子,爷平日无事的时候便会来此小住一段时日。”   温茂边走边为她解惑:“今夜这刺客来路不明,属下怕出意外,不便送甄小姐再回庵堂,便自作主张带甄小姐过来了,甄小姐不必拘礼,还和以前一样便可。”   甄妍如今境况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就算换了个地方,也是从庵堂那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遂不再多问,跟着婆子去了厢房。   萧博延从外面回来时已是深夜,温茂派人去城外打探李卫的人也回来了。   温茂忙上前接过萧博延脱下的湿衣,一脸肃穆的禀告道:“如爷所想,那李卫行事果然缜密,竟然将那姓高的拘在了他在城外的私宅里严加审问,我们的人过去的时候,那姓高的被打的不成人样,人也昏迷着,已经问不出什么来,索性将人劫出来了,就在府里的密室,我已经宴请了大夫来治,大夫说那姓高的伤势严峻,没个两天人是醒不过来的。”   萧博延手下一顿:“派人去查他家乡了吗?”   “去了。”说到此处,温茂脸上露出几分惋惜:“只可惜我们的人去的晚了,那姓高家的全家都被杀了,一个活口也没有。”   萧博延对此不置可否,朝堂内斗往往比这个还杀人诛心,“把府中的好药都拿过来,尽量让他早点醒。”   温茂此次能在李卫眼皮子底下劫人,时间就是一切,待李卫发现人不见了,定会派人搜捕的,爷要赶在那之前把想问的事全部问出来,遂一颔首领命去了。   萧博延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后,推门出去朝后院厢房走。   然,人刚走到垂花门,便见甄妍一脸急色步覆匆匆的朝这边走来。   两人猝然相撞,甄妍先是一怔,随即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轻松口气道:“既然六叔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萧博延猜她是惦念着他安危,这才在听到他回府后匆匆赶来想要见他一探究竟,思及此。心头仿若被灌了蜜糖般甜丝丝的,赶在甄妍转身准备离去时,一手捂着胸口,以拳抵唇重重咳嗽了一声。   甄媛闻到声音,忙停下脚步,正犹豫着要不要询问他有没有受伤。   萧博延虚弱的扶着额头,有气无力的道:“妍妍,我忽然有点头晕,过来扶我一下。” 第42章 姝色   甄妍再不迟疑忙上前两步扶住萧博延的臂膀, 另一只手摸上他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六叔发烧了?”是肯定的语气。   萧博延落水后并未在第一时间换下湿透的衣服,也没留意自己体温, 闻言摸了下自己额头, 确实有点热,估摸着是受了风寒。   若不及时就医, 以萧博延孱弱的体质, 恐怕待会儿便要烧起来了, 甄妍轻蹙眉心, 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六叔你住哪间房?我这就送你过去。”   不等萧博延接话。温茂在旁适时提醒:“甄小姐,您现在住的房间是主子的。”   甄妍被送到此处时心里藏着事, 也没留意屋中装饰,听到萧博延回来后便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被温茂这一提醒,顿时一噎,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不过她这个客人既占着萧博延的房,断没把他这个主子往外推的道理。   甄妍只抿了下唇,便扶着萧博延回了自己的房间。   司秋端来一盆温水后,掩上门出去了。   下人端来了驱风寒的药, 萧博延喝了后,被甄妍扶着躺在了屋中小榻上。   甄妍走到水盆边, 就着盆中的温水拧了下帕子,再走回来时, 将手中的湿帕子叠了两层放在了他额头上:“六叔哪里还不舒服?”   萧博延听到她关切的话, 只觉浑身都是烫贴的, 视线下移,握着她温软的小手。   甄妍怔了下,下意识缩了下手,结果却被他握的更紧。   烛火被透窗而来的夜风吹的突忽一跳,昏黄的光线映入男子的眼眸中,仿若两簇微弱的小火苗,仿若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便可烧成燎原之势。   男人薄唇轻抿,大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喉结滚动了下:“还有这里。”   甄妍见他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可刚才他明明没表现出这里不舒服,犹疑着要不要抬手去查看一下,萧博延握着她的手轻轻的帖在了他胸口上。   入手一片滚烫,男人强劲的心跳声“咚咚咚”的传来,听起来好像并无异样。   鼻端都是男子身上幽兰暗香,甄妍心跳没由来的加快,她忙忽略这陌生的情愫,轻蹙眉心,侧身将耳朵靠上去,又仔细听了一阵,“听起来并没异常呀,六叔,您是不是搞错了?”   她话音方落,头顶传来一声哑笑:“你再听听?”   甄妍这才后知后觉被萧博延戏耍了,不免懊恼,用那只被他握着的手摁着他胸口就要起身,萧博延握着她纤腰,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男人极具侵略的气息将她团团包裹住,甄妍心跳的越来越厉害,推着男人胸口的小手,渐渐变得无力,改为攀着男人的颈子。   司秋守在门外好一会儿,想要进房里将凉透的水端出来,可迟迟没听到甄妍叫她的声音,正等不及想要敲门提醒。   屋中忽然传来女子隐隐的低泣声,而白日一向端肃有礼的男人,低沉的嗓音又轻又柔带着哄慰的意味:“乖,舒服吗?”   女子哭的更厉害了。   司秋脸燥热的厉害,再不敢听忙退了下去。   次日一早,甄妍睡醒时,萧博延人已经走了,司秋踩着点过来伺候甄妍梳妆打扮时,见屋中没人,将早藏于袖中的避孕药丸递给甄妍,再次提醒道:“这药丸每个月最多只能服四次,小姐带今日便是服两次了,这个月万不能服用次数超了。”   甄妍将药丸一推,“今日不用,把药丸先收起来。”   司秋有点不明所以:“六爷昨晚——”   提起这个,甄妍也有些不解。   除却两人前日在一起萧博延没控制弄进去外,自昨夜起每次结束时他便有意没弄进去,故而这避孕药她也没必要再吃了,思及此,甄妍对司秋点下头:“许是他也不想以后麻烦。”   司秋虽还是黄花大闺女,可在安定侯府伺候主子多年,这男女床笫间的事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闻言一怔:“小姐您是说六爷也不愿让你有身孕?”   司秋话刚脱出口便意识到说错话了,忙要找补:“这样也好,省的以后小姐想走的时候走不掉。”   然而甄妍听了后,神色有一瞬的犹疑,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她看着铜镜里明眸皓齿的自己,如释重负的笑了下,不知是对司秋说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你说的对,若有一日我真的有了身孕,对我,对他,都没半点好处,六叔是个明白人,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话虽如此,可司秋还是为甄妍感到不值和气愤,想再说点什么,可又怕自己出口无状在甄妍伤口上撒盐,就没接话。   一炷香后,一个婆子带着两个丫鬟送来了早饭。   四个小菜,酱萝卜炸,青笋紫菜,莲叶羹,糖腌的玫瑰卤子,荤素搭配,看起来清爽可口。   司秋指着其中一盘:“我家小姐对紫菜过敏,吃不了这个,把这个菜撤下去吧。”   那婆子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比两个丫鬟体面些,挽着一丝不苟发髻,端的是毕恭毕敬:“这个菜我家爷爱吃,只要爷在府里,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是一定要上这个菜的。甄小姐若真不喜欢,就暂且忍一忍。”   话虽说的没半分毛病,可语气里的倨傲却是毫不掩饰。   “你——?”司秋最见不得别人糟践她家小姐,气的仰起头就要反驳。   甄妍一把拉着司秋,对那婆子道:“好的,谢谢嬷嬷提醒。”   那婆子挑了下眉似是对甄妍的反应有点意外,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带着两个丫鬟朝门外去了。   司秋到底气不过:“小姐您怎么不让我教训教训她?”   甄妍脸上没什么表情,给司秋盛了一碗莲叶羹:“教训什么?”   甄妍抬起眼睛笑了下:“这婆子看着面生,应该不是永乐侯府的人,既如此,你若和她争执,不出半个时辰,这院子里所有人都会知道,到时候不知那些下人怎么败坏我们主仆的名声,而我们在这里又呆不久,没必要把心思放在这种小事上。”   “也是。”司秋一听果然是这个理,顿时不气了,端着莲叶羹吨吨吨喝起来。   主仆两人用过早饭便出了门。   两人都是头一次来这个院子,原想着去书房找萧博延旁敲侧击问一问昨日的事,哪知两人被下人领着走着走着竟然迷路了,正当两人一筹莫展时,忽然见温茂领着两个大夫急匆匆的朝后院方向走。   温茂一脸肃穆:“麻烦两位走快点,病人等不及了。”   那两名大夫穿着粗布麻衣,手里提着医药箱,不像永乐侯府的人,更像是民间医馆的人,一个劲的点头说“好”,脚下走的更快。   甄妍忙出言喊住温茂:“温侍卫。”   温茂循声看去,见到甄妍快步走过来:“甄小姐有什么事吩咐?”   甄妍疑惑的看向他身后跟着的大夫,迟疑道:“府中是有病人吗?”   “没。”温茂眸色躲闪,前言不答后语:“有,有的,是两个下人病了,主子让我派人过来诊治一下。”   甄妍疑惑更甚,正要再问。   温茂朝她一拱手,神色匆匆道:“甄小姐若没事,卑职就先走了。”   甄妍也不好再留人忙令温茂走了。   司秋看着温茂离去的背影喃喃出声:“我说呢,昨晚我正睡的香的时候,听到隔壁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我还以为见了鬼呢,吓得大半夜起来把房门上了锁,原来是府中有人生病了。可也不对呀,若真有病人,生病的呻-吟声和疼醒的声音我还是分的出来的,难道是我半夜做梦幻听了?”   甄妍忽然想到在妓-院发生的事,心中一凛:“在哪里?”   司秋见甄妍神色不对,忙敛了脸上犹疑的神色,逮到了个下人问了路后,带着甄妍去了自己的住所,两人刚到地方,便见两个下人端着两盆血水从后院方向走出来。   甄妍急步上前:“后院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两个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怎么回答。   。。。。。。。   萧博延下了朝回来径直去了书房。   不消片刻,温茂神色匆匆而来。   “那姓高的醒了?”萧博延脱下身上的朝服挂在衣架上,走到桌案前。   “嗯,可他什么都不愿意说,一心求死,卑职怕他自尽,便用药吊着他的命,令人看管着。”温茂一拱手道:“不过——”   萧博延听出他语气中犹疑,抬起眼皮看向他。   温茂只得道:“甄小姐知道了此事,说想见姓高的一面,卑职不敢善做主张,便拦着她没让她见让她回去了,卑职刚才来的时候,甄小姐估摸着猜到爷回来了,正朝这边赶呢。”   这等龌龊事,萧博延私心里是不愿让甄妍知道的,他轻叩两下桌面,“你去拦着她——”   话音未落,一道翠绿色的声影从外面闯进屋中,甄妍似来的很急,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热汗,一副□□起伏不定,看到他眸色一亮,“六叔,我想知道后院的事,麻烦您告诉我。”   温茂见状忙退了下去。   萧博延皱着眉头,轻抿着唇不语。   虽未说话,可神色已告诉她,这不是她该问的事。   可只要事关安定侯府的事,甄妍怎会置之不理,甄妍无视他眸底的拒绝,她咬了下唇,脸色涨的通红,俯下身坐在萧博延膝头,抬眸看他的目光含羞带怯,因局促指尖在他衣襟上乱无章法的画圈圈,“六叔,告诉我好不好。”   这一声又娇又媚生生要把人的魂勾出来。   萧博延眸底暗色更甚,抓着她那双在他身上作乱的小手。 第43章 如愿   “等会儿。”   萧博延将甄妍从膝头放下来, 起身去旁边的小几上倒了一杯温水。   放在窗台边的烛火跳跃了下,映在男人挺括的肩背上,仿若一尊任谁都无法撼动的巨树,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错觉。   甄妍来时急切彷徨无措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萧博延再回来时手中端了两杯热茶, 将其中一杯递给了甄妍, “先把这个喝了暖暖身子。”   甄妍来时忘了穿御寒的披风,刚才还不觉得冷, 此刻被萧博延一提醒, 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和双手冰凉, 不由的心头一软, 垂下头接过热水,小口小口的喝着。   待一杯热水下了肚, 热气从胃里升腾起来,四肢这才渐渐变得温热。   萧博延去门外吩咐下人取来她的披风, 亲自帮她系上后,牵着她的手:“随我来。”   甄妍不明所以,但还是快步跟上。   两人一同来到后院一处隐蔽的类似于地窖的地方, 门外有十几个手持利刃的精兵把守,看到萧博延忙让开一条道,其中一人将门锁打开了。   一股阴寒的血腥味随着房门被推开扑面而来。   甄妍下意识用帕子捂了下鼻子。   “怕吗?”萧博延垂眸问她,话虽如此, 可他却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是想叫她安心。   自从安定侯府落败后, 甄妍见过好几次类似的场景,说不怕是假的, 可她又太想知道里面的消息, 便语气生硬道:“不怕。”   萧博延没再说什么领着她入内。   甄妍跟在他后面走过了好长一段曲折的暗廊后, 越往里面走,血腥味就越重,直到到了一间暗房门口停下,门口的守卫拿钥匙开了门。   入目所见,紧挨着北墙的铁床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血人”,他脸上的五官被烙铁烫伤,布满鲜血和暗黑色的水泡,已然看不清楚原来的样貌,放在腹部上的手残缺不全,时不时痉挛一下,若非这人胸口还有些微微起伏,昭示着还没死透,和死人并无二致。   “啊——” 甄妍来时虽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被这一幕吓到,喉咙里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一下子握紧了萧博延的手。   萧博延令她脸贴着自己的胸口,轻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少了眼前骇人的一幕,甄妍在萧博延怀中深吸了几口气,待情绪平复了一些,这才敢慢慢抬头,继续看屋中情形。   那“血人”闻到声音,猛地转头看过来,可他身子受伤严重,哪怕做这种平常的动作,也比正常人缓慢许多,只见他嘴里“荷荷”喘着粗气,目光如刃朝萧博延射去,“今日,你,你们就是把我千刀万剐,我,还是那句老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博延见他抗拒面色如常,他放开甄妍的手,缓步上前:“大夫说你伤到了肺,活不过明晚,你若心里还有什么憾事,尽可告诉我,我会帮你办到。”   那“血人”脸上露出悲怆之色,染血的双目愤恨的盯着萧博延:“别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滚,你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   可屋中侍卫却没人听他的,后跟来的温茂见他情绪起伏的厉害,立马令人上前喂了他几口参汤吊命。   那“血人”脸上立马显出惊惧之色,他牙关紧闭,微扬下巴拒绝进食,参汤顺着他的嘴角淌入颈子里,将衣服浇湿一片。   温茂忙令人按着他双肩,用勺子撬开他嘴巴,将参汤强行灌进去。   那人被折腾了一番,被温茂放开时浑身力竭,嘴里只能“荷荷”喘着粗气,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萧博延双手负后:“你如此自暴自弃一心求死,是不愿再见你的女儿了吗?”   说话间,温茂给旁边侍卫使了个眼色。   背着那“血人”站着的侍卫,转身到刑具台上拿起一个小纸包,快步走到烛台前,将纸包里的粉末倒进烛油里,只一刹那,一股奇异的浓香从烛台上袅袅升腾,不消片刻,传遍了整个暗室内。   甄妍有点不适的捂了下鼻子。   萧博延眉峰皱了下,但只一瞬便面色如常,他双眸紧盯着床榻上的“血人”。   那“血人”脸上悲怆之色被焦急取代,费力的挣扎的手臂,想要从榻上起身,可何奈浑身被施以酷刑,双手双脚无一处完好之处,只听“咚”的一声,他身子重重的跌回榻上,嘴里“荷荷”喘着粗气:“我女儿早就死了,是,是你们,是你们杀了她,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要让你们为我家人偿命。”   “你女儿并没有死,此次杀你全家的人并非是我,是禁军统领李卫所为。”萧博延神色淡然,仿若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我们的人去的时候,你女儿身上虽挨了一刀,可并不是致命伤,人晕过去了,她这才捡回一条命。”   那“血人”犹疑半瞬,神色蓦然变得激动。   萧博延继续道:“你若想见她,我随时可以把她带来。”   甄妍轻蹙眉心。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姓高的全家早被李卫所杀,怎么可能还有人幸存呢,萧博延对他这么说,难道是想诓骗他说出真相,这么想着,甄妍不自觉上前一步,想要提醒萧博延此人恐怕没那么蠢,然,她刚朝前迈出一步,眼前清晰的画面逐渐变得迷糊,耳边“嗡嗡”作响,只一刹那,什么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甄妍闭了下眼,摇了下眩晕的脑袋,尚未睁眼,耳边忽然想起一道熟悉至极的轻唤声:“妍妍。”   甄妍猛地睁开眼睛,却见许久不见的萧嘉祥正站在她面前不远处,他身穿一袭暗蓝色窄袖长袍,面容温文尔雅,见他看她朝她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我来接你了。”   之前梦中出现无数回的场景竟在这一刻实现,甄妍眼眶里涌出一阵阵热意,眼前霎时模糊一片。   那“血人”从喉头里发出一声紧张的嘶吼:“你们想干什么?”   萧博延眉目不动,“我和那些杀你全家的人不同,我只想知道周尚的消息,并不想害无辜之人的性命,只要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作为交换,我可以保下你女儿的性命,不让你的仇家找到她,甚至还可以帮你女儿隐姓埋名,重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这笔买卖,对你而言怎么都很划算。”   那“血人”听闻,眸底隐有挣扎之色,“我要先见我女儿一面。”   萧博延颔首。   温茂扶着那“血人”重新躺回榻上。   几个侍卫走出暗房,不多会儿领着一个五六岁面容清秀的女童入内,那女童看到榻上的血人惊了一下,转身扑入身后跟着的老妇人怀中,哇的一声哭了。   可那“血人”却仿若看不到似的,看到那女童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他挣扎着从榻上起身,仿若怕惊醒了美梦般双唇抖的厉害,沙哑着声唤:“诺诺。”   萧博延见状令人将女童带走,看着那“血人”:“人你已见了,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   那“血人”哽咽的擦了把脸上的泪,颓然的闭了眼。   温茂立马上前,和几个侍卫扶着那“血人”,开始问询他之后的事。   萧博延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转身伸手要去牵甄妍的手:“这里交给温茂处理,我们回去等消息。”   他话音未落,甄妍的手先一步轻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少女白皙的脸上浮出两片红晕,似有些羞怯,但她很快抬起头,不顾周围有旁人看着,答非所问的软言软语道:“这次你回来就不走了吧?”   萧博延眸色倏然变得幽深。   甄妍问完话,见“萧嘉祥”不但不回应她的话,甚至还对她面色不善,实在不知自己怎么触怒到了他,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这些日子以来积压在心头的委屈,彷徨一瞬袭上心头,丢开“萧嘉祥”的手背过身去,再开口说话时语气里已然混着哭腔:“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所以不想理我?”   站在她身后的“萧嘉祥”闻言,并没如往常一样上前安慰她,反而语气沉沉的道:“你在说什么?”   接着,他从她身后跟上来,扳过她双肩,黑眸紧紧的盯着她:“妍妍,你看清楚我是谁!”   甄妍刚要喊疼,抬头便见面前的“萧嘉祥”温润清隽的面容如泡影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萧博延怒气沉沉的脸。   甄妍耳中“嗡”的一声炸响了,有什么在脑海中破壳而出,她瞳孔一缩,下意识惧怕的朝后退了一步:“六叔,怎么是你?”   萧博延并没应声,他额头青筋直跳,铁青着脸一拂袖转身离去。   “六叔。”甄妍下意识朝前追出两步,但怎么都觉得不对,忙停下脚步,看周遭一眼,这才发现自己仍在刚才的那间暗室,而非和“萧嘉祥”一起在桃树下幽会,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低叫一声:“是药,那个药难道致幻?”   那刚才她究竟和“萧嘉祥”说了什么?   思及此,甄妍心里咯噔一声,愣站在原地,看着萧博延清瘦的身影走出暗室。   温茂见状怎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忙上前道:“甄小姐,刚才属下放在烛台上燃烧的粉末,名为“心愿”,是老侯爷专门去别的地方求的药,逼问不肯招供的犯人用的,属下见这姓高的命数将近,依旧不肯说出周尚的秘密,这才拿此药一用,此药虽不致命,可吸入此药者却会产生幻境,会在幻境中圆满心中的遗憾。”   温茂说到这似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继续道:“刚才甄小姐不小心吸入了此药,将爷当成了祥哥,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甄小姐您也清楚,现下估摸着是生您把他错认成祥哥的气了。”   “心愿”心愿,既是为圆满人心中遗憾的药,那么她刚才定是对“萧嘉祥”说出自己心中的遗恨,而这遗恨,定是戳了萧博延的肺管子?   思及此,甄妍再不迟疑抬脚追了出去。   温茂摇了摇头,心里“啧”了一声。   人人都道强扭的瓜不甜,以他看果真如此,他家爷得了甄妍的人,依旧还是得不到甄妍的心,这感情的事最令人捉摸不透,不是心想就一定能如愿的。   甄妍跑到书房后,侍女告诉她萧博延去后院的温泉池了,甄妍也没多想,问了侍女路后,一路找了过去。越接近温泉池,一路上联排的厢房便越来越少。   夜色中,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如无数大小不等的兽类,安安静静的蛰伏着。   一阵风拂过,栖息在树上的雀鸟“扑棱”着翅膀惊走了。   甄妍来时并不觉得怕,此刻见周遭静悄悄的,只有她脚踩踏落叶的擦擦声外再无别的声响,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直到看到不远处茂林后面雾气腾腾的一片光明处,心头惊惶才消散了下。   她快步走过去,撩开窗幔:“六叔,我刚才——”   话音未落,便见萧博延上身赤-裸着坐在温泉池中,一噎,脸倏然红透,忙别开脸看向地下。   萧博延从暗室出来后从未想过甄妍会跟过来,闻言眯了下眼。   夜色下,少女脸红如大虾,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热汗,眼神躲闪,不敢正眼看他。   她能跟上来,说明她心里也不是完全没他的。   萧博延如是想,心头郁卒顿时少了很多,他嗓音暗哑如这漆黑的夜色:“刚才什么?”   甄妍虽和萧博延深入交流了几次,可大多时候都是在黑暗中,如这会儿赤-裸相对的时候还是头一次,顿时心头狂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忙平复了下无措的情绪,抿了下唇接着话说:“刚,刚才,是我不对,我,我——”   说到此处,这才发现自己竟无从抵赖。   她之前想让萧嘉祥来救她走出萧博延的“围困”是真,心中只有萧嘉祥这个未婚夫也是真,遗恨萧博延逼迫她更是真,甄妍随即垂下眼,抿紧唇。   “过来。”萧博延没逼问她缘由,忽然道。   甄妍不明所以,但她也不是个糊涂的,明白萧博延话中的隐喻,站着没动,一下子攥紧手中帕子。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吃味   甄妍舔了下唇, 垂着眼慢吞吞上前,直至走到萧博延跟前。   萧博延见她局促不安,那双小手在夜色下洁白如玉,喉结滚动了下, 将手中湿巾递给她:“帮我搓搓。”   甄妍顿时轻松口气, 僵直的背脊软下来,蹲下身拿着湿巾轻轻的擦拭他的后背。   男子身上肌肉结实有力, 仿若一块温热的铁板一般。   甄妍手贴上去只觉硬的厉害, 指尖不由用了全部力气。   “往下一点。”赤-裸着上身的萧博延在温泉池中转了个身, 握着她的手往胸口下挪。   甄妍的指尖擦过他的侧腰落在了他的小腹上, 仿若被烫到了般忙撒了手,只听“啪”的一声轻响, 湿巾掉入温泉池中,甄妍头也不敢抬, 忙俯下身子去捞湿巾。   就在这时,温茂的声音倏然从背后响起:“爷,卑职问出来周尚的事了。”   甄妍没想到温茂这时候会过来, 惊的魂飞魄散,也顾不得捞湿巾了,从池边弹跳起来就要朝温泉池旁边的小屋子后跑去,手腕忽然一紧, 下一瞬,整个人被萧博延拽下温泉池。   甄妍本就怕水, 猝然跌落在池中,如旱鸭子般在水中扑腾, 一张小脸吓得惨无人色:“六叔, 六——”   萧博延刚才有意借着让她为自己搓背小小的惩戒她, 见她竟这么不经逗,忙禁锢着她的纤腰,一手托着她的臀,将人头脸举出水面。   甄妍忙手脚并用的扒拉着温泉池边的石阶,低着头大口的喘气。   “好点了吗?”萧博延的手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边问。   甄妍正要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温茂的脚步声已近在眼前。   甄妍又是一惊,忙在萧博延怀里转身,扬起脸小声哀求:“六叔,我不想被人看到。”   换言之,是不愿被人看到她在这和他“苟且”。   萧博延刚压下的气恼“轰”的一下袭上心间,他铁青着脸,掐着她下颌:“若我偏要呢?”   甄妍脸上血色霎时褪了一层,她张张苍白的唇瓣。   两人本就是“交易”你情我愿,萧博延没有理由维护她“羞耻心”,随即颓然的将头扭过去。   斑驳的树影映在少女的脸上,一片暗色,仿若再用些力,少女便会被夜风吹走消失不见。   萧博延气的咬了下后槽牙。   “抓紧我。”   就在甄妍不再抵抗时,萧博延忽然揽着她纤腰潜入温泉池另一侧光线昏暗处,此处岸上植了一株低矮的桃树,繁乱的枝丫低垂着,正好能遮住甄妍娇小的身形。   甄妍忙躲进去。   这时,温茂忽忽来至,面朝温泉池遥遥对萧博延一拜:“爷。”   一阵淌水的声音后,甄妍从枝丫缝隙里看到萧博延走出温泉池,朝旁侧的树木后走去。   不多会儿,两人说话声从树后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爷,那姓高的全招了,他并不姓高,和周尚一样都是化名,真名为巍曲,是曾参与叛乱的卢阳县令的嫡长子,而这周尚是他的弟弟,据他所言,他爹卢阳县令当年被下了大狱,还没到受审的时候,他们全家就被人下了毒,这兄弟两人被狱卒误以为中毒死了被扔在了乱葬岗,这才捡回了一条命,除此之外,他们家里的人全被毒死了,这两兄弟活下来后,觉得此事古怪,激愤难当却又碍于自己年纪小,又是罪人身份,无法帮家人审冤,于是一合计便隐姓埋名坐等时机为家人翻案,后来时日久了,这巍曲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之后,有了羁绊,不愿再过之前颠沛流离的生活,于是,不想再为死去的家人奔走,周尚却不依,执意要为家人翻案,两人为了此事起了很多冲突,后来周尚拗不过他便离家出走去了锦州,后来的事,这巍曲就不知道了。”   温茂话音一转:“不过,这周尚虽和巍曲决裂,可依旧顾念着手足之情,每三个月就会给巍曲偷偷寄来钱财,照拂巍曲的生活,至于周尚的行踪,周尚行事向来隐蔽,这巍曲并不知道。”   这等于刚得来的线索又断了。   萧博延皱眉:“周尚几个月没给巍曲寄钱了?”   “说是有四个多月没给他寄钱了。”   萧博延忽然想到什么,“派暗卫继续盯着巍曲所住的村子,并偷偷把巍曲全家被杀的消息传出去,来个引蛇出洞。”   温茂不解反问:“可这周尚现下被太子和甄俊追捕,行踪不定,消息不一定能传到周尚耳中。”   萧博延老神定定道:“周尚这些年不管身在何处,依旧很有规律的给巍曲寄钱,说明他极其看重家里人的安危,就算在逃亡期间,也会刻意留意巍曲的动向,不会对其置之不理。”   温茂将信半疑的应了声“是。”旋即吞吞吐吐的,看着萧博延欲言又止。   萧博延极少看到温茂这般,他双手负后淡然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温茂随即压低声音道:“刚才爷走后,属下自作主张把“如愿”的事给甄小姐说了,甄小姐听了后神色慌张的跑出去了,卑职要不要派人去把甄小姐找回来?”   却不想他话音方落,萧博延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之色,答非所问道:“她真的急了?”   就是给温茂三颗脑袋,温茂也猜不出这两人再打什么哑谜,心中虽不解,可还是点头:“嗯,卑职认识甄小姐这么久了,还从未见过甄小姐这么慌张过呢。”话毕,正要再说。   萧博延冷肃的面容却腾起了一丝笑意:“你回去吧。”说罢头也不回的朝温泉池方向快步走去。   温茂:“.........”   不是,他刚才是说了什么好听的话了吗?   这厢,掩于枝丫后的甄妍,听两人说话只听到了一半,温茂的嗓音不知怎的忽然低了下去,甄妍哪怕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了,忙朝旁边挪了挪,踮起脚尖正要跃出温泉池凑近一些,萧博延忽然去而复返。   两人视线在空中猝然相撞,甄妍躲闪不及,忙将身子朝水里蹲了蹲,只在外面露出颗小脑袋,她忍着羞燥,轻咬了下下唇:“我刚才都听到了。”   萧博延并不意外,他本来就没准备防着她。   他进入温泉池中,温暖的泉水把他冻得冰凉的身子包裹住,暖气从脚底升腾到全身,这才驱散了些寒意。   甄妍见他没接话,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个态度,手扶着温泉池的边沿往萧博延跟前挪,随着走动,水花堆叠在她胸口,昏暗的光线下,水底曼妙的身姿清晰可见。   萧博延喉头滑动了下,握着她臂膀帮她稳定身形:“这会儿不怕水了?”   比起怕水,甄妍更想知道两人后面说的什么,她报涩的摇了下头,“有六叔在,我不怕。我——”   “啊——”话音未落,脚下忽然踩到了个硬硬的东西,甄妍刚平复的心绪一下提到嗓子眼,一脸惊慌失措的朝萧博延怀里飞扑过去。   女子温软无骨的身子严丝合缝的贴着他的,萧博延就算有意冷落她,可软香在怀哪吃的消,一股热意倏然从下月复升腾而起,浑身紧绷起来,他暗骂一声“真是要命。”旋即将甄妍背对着他抵在池沿上,让她双手继续扒拉着池沿。   甄妍双手有了可以托之处,惊魂未定的松了口气,她转头感激的朝萧博延投去一瞥:““谢谢六叔。”   站在她身后的萧博延,身子缓缓贴着她后背,单手揽着她的纤腰,低头用脸颊蹭她的耳尖,他眸底翻涌着汹涌的情绪,嗓音暗哑:“嗯?”   萧博延曾对她说过很多次,她对他永远不要说谢谢。   甄妍一噎,抿了下唇实诚的道:“我想知道后续的事。”   “这事不急。”萧博延用指尖挑开她身上湿透的衣襟,探了进去;“我们先干点别的。”   两人身子挨的极近,甄妍甚至能感知到他身体微妙的变化,独属于男人的气息充斥整个鼻端。   甄妍心下疾跳,一张小脸被温泉池中的热气熏蒸的红若桃李。她浑身泡在温泉中湿热的厉害,不消片刻,额头上便沁出了一层细汗,身子渐变无力朝后仰倒靠在萧博延怀中,一双小手挂在他衣襟上。   湿热的吻从她耳尖往下,辗转来到前面。   甄妍踩着池底的脚指头忽然紧绞在一起,仰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叫。   夜风拂来,一池清辉中,微澜的池水忽然变得激荡。   远处的雀鸟扑棱着翅膀,尖叫着飞走了。   水雾蒸腾在半空中越来越浓,在夜色中渐渐扭曲变形将两人笼罩其中。   次日,甄妍睡醒时已是日上三竿,她猛地掀开被褥问收拾房间的司秋:“昨晚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司秋将手中抹布在水盆里洗了洗,扭头诧异道:“小姐不是早上回来的吗?”   甄妍一噎,这才想起昨夜她和萧博延在温泉池里抵死交欢的事,脸色白了白,之前她一直比较抵触这种事,每每和萧博延在一起时都不大主动,可几次下来,不知怎的竟从原来的难以忍受渐渐变成了享受,甚至有那么一两次,她竟荒唐的从中得出趣儿来。   就如昨晚做到最后,她也分不清是萧博延主动的多些,还是她主动的多一点。   想到这,甄妍脸颊烧的厉害,她忙垂下眼手忙脚乱的穿衣服:“额,我,我忘了。”   司秋脸上带了一丝幽怨,将手中帕子摔在桌面上,将桌子擦的直摇晃:“是六爷抱小姐回来的,小姐肯定不知道。”   她早上可是看的分明,她家小姐身上青红交加,没一处完好的地方。真没想到萧博延平日看着朗月风清的,私底下竟闹她家小姐这么厉害,也得亏她家小姐脾气好没跟他闹。   甄妍不知司秋所想,眼眸一转轻声道:“六叔人呢?”   萧博延既然肯把她抱回来,说明气已经消了,可他还没告诉她周尚的事。   “听说是回永乐侯府了,一大早老侯爷就派人来请了,我听温茂说好像是萧老侯爷不知怎么知道了你们游护城河遇刺的事,找他回去问话呢。”   说话间,一个婆子入内,笑眯眯的对甄妍道:“甄小姐,爷让您收拾一番回庵堂呢。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甄妍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萧老侯爷知道她和萧博延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周六周日会三更,这是第一更,第二更,第三更已经放在存稿箱了,明天分别在早上9点,晚上9点更新。 第45章 要人(二更)   萧博延回永乐侯府后, 径直去了陶冶斋。   萧老侯爷今日并未和往常一样坐在凉亭中自己和自己对弈,他屏退屋中所有下人,负手站在窗台前眺望着皇宫的方向,一脸的凝重。   见到萧博延人来了, 转身走到桌案前沉声道:“太子当众派人刺杀你的事, 你怎么看?”   看来萧老侯爷已查到刺杀他的人是太子了。   萧博延敛目朝萧老侯爷一辑,眉目不动道:“皇上的病可能更重了, 如若不然, 太子行事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萧老侯爷点头, 他捋了把花白的胡须:“宫中的眼线传话过来说皇上可能撑不到今年年底了, 皇后和后宫的各位嫔妃也开始按捺不住,都想来分一杯羹, 太子毕竟是嫡出,身后有皇后和皇后的母家支撑, 私下又拉拢了很多朝臣在自己麾下,以现在来看,太子的赢面比别的皇子大出许多, 若这些时日不出意外的话,这帝位多半会落在太子头上。”   萧老侯爷说罢,拧眉道:“太子给你的画呢?”   萧博延没有隐瞒此事:“船走水时沾了水损坏了,不过我及时补了一张, 已经在上面题了字。”   萧老侯爷听闻后眉峰不但没有松动,反而越收越紧:“你一向做事谨慎, 最近怎么做事糊里糊涂的竟出乱子。”   萧博延抿唇并没吭声。   萧老侯爷上次因甄妍去留的事和萧博延这个儿子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父子两人关系本就不是太亲密, 那件事过后更是雪上加霜, 萧老侯爷也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叱责他行为不端, 遂改口道:“如今我们在明,太子在暗,朝中局势不明,你多留个心眼提防太子也是好的,但做事还需再小心点,莫要被别人抓到把柄了去。”   “这样,你这几日趁机去宫中一趟,去探一探虚实,等回来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萧博延来之前也是这样想的。自古皇位更迭哪一次不是引起朝堂和后宫动荡,血雨腥风的,而作为臣子一旦站错队,整个家族便可能会覆灭,萧博延郑重的朝萧老侯爷一颔首:“儿子知道了。”   临出门时,萧老侯爷忽然叫住他,“那夜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萧博延心中一凛,掩盖住眸底的暗色,面不改色道:“一个同僚。”   萧老侯爷毕竟侵淫朝堂多年什么事没见过?尤其在大越很多男子不好女色,偏好男风,他这个儿子从小就做事老成,又不近女色,万一被憋出个好歹来改了性取向,自断了香火,将来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有脸面去见底下的列祖列宗?   思及此,萧老侯爷气的冷冷一拂袖,“这话你骗骗别人尚可,骗我这个老头子也太嫩了些,罢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有个人照顾了,改日我让大嫂甄氏帮你挑选几个侍妾放你屋中,你且用着,莫要再去外面沾染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是。”   萧博延从屋中出来时,温茂一脸忧色的上前,压低声音道:“卑职怕老侯爷查到甄小姐身上,用爷的名义派人护送甄小姐回庵堂了。”   萧博延颔首,神色凝重道:“最近一段时日我不便过去了,那边你且仔细照看着。”   温茂猜到萧老侯爷恐怕是留意到爷行踪异常了,这才借着太子派人刺杀爷的事,顺便敲打爷不要做的太过分,遂抱拳道:“卑职一定尽心尽力。”   “爷这会儿准备去哪?”   “去宫内一趟。”萧博延脚下不停,吩咐温茂将太子赐给他的画拿上,两人一同坐上马车朝皇宫方向行去。   一到地方,果不其然,两人甚至连皇上住的寝宫都没见到,就被门口伺候的公公拦住了去路,“萧大人止步,皇上龙体抱恙不见人,您还是回去吧。”   说话的人正是太子现今身边的大红人司礼监掌印太监季周,他穿着一身深色蟒服,四十多岁的年纪,双鬓已然花白,可脸上那双锐目囧囧有神,丝毫不显这个年纪的颓态。   而此人之前一直为圣上做事,也是最近一段时日和太子走的近些,宫中已然有些许不好听的传闻,说这季周已被太子收为己用,两人共同把持着前朝和后宫,别说是他见圣上了,就是荣宠不衰的五皇子生母皇贵妃,也难见圣上一面。   萧博延眸色微动,朝季周一拱手:“可我手中有一道秘奏,是前几个月圣上专门嘱托微臣办的事,需微臣亲自交给圣上,还望季公公为我通融一番。”   季周神色微变,呵呵笑起来:“圣上能令萧大人亲自去办的事,定然不是一般的事,但圣上早有口谕,任何人不得打扰,若咱家今日为萧大人行了方便,待会儿圣上和太子怪罪起来,萧大人和咱家都担待不起呀。”   季周双手放在腹部,话音一转:“要不这样吧,萧大人若信得过咱家,便把这密奏交给咱家,咱家帮您送进去,至于圣上有没有空看,要不要召见萧大人,这得看圣上的意思。”   此话一出,温茂脸上神色彻底冷淡下去。   这摆明了是在为难人。   萧博延碰了冷钉子,面色却丝毫不显,将手中奏折双手递给季周,微笑道:“那就劳烦季公公了。”   主仆两人从皇上的寝殿门口走出,脸上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就连一向大咧咧的温茂,也察觉到了这次事态远比他们进宫前料想的还要严重,说不准根本等不到年底,这皇位就要易主了,这也难怪前几日太子敢明目张胆的刺杀他家爷,威慑那些中立派的大臣。   待快走到宫门,温茂忍不住压低声音道:“爷咱们下一步怎么做?”   萧博延仰头看天,一脸的冷肃之色:“ 你派出的人回消息了吗?”   “还未,说是最迟今晚。”   萧博延放下头,只一瞬便恢复了镇定自若,抬脚朝前走去:“那就再等一等。”   “萧大人留步。”说时迟那时快,许久不见的云音公主忽然从后面叫住了萧博延。   萧博延闻声回头。   便见除了云音外,竟还有五皇子。   五皇子穿着一袭暗竹纹白色衣袍,面容清隽,乍一看和萧博延周身温润儒雅的气质差不多,可若细看的话,便能看出五皇子面容较萧博延稚嫩些,可眉眼间运筹帷幄,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却和萧博延大相径庭。   萧博延在这碰到五皇子丝毫不意外,他忙要朝两人行礼。   五皇子快走两步忙扶着他臂膀:“都是自家人,萧大人见了我不必客气。”   萧博延舌尖回旋那句“自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眉目却不动,端的是不卑不亢:“谢五皇子。”   云音公主见到萧博延却没五皇子亲切,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戒备之色,当着五皇子的面没说什么,只微笑道:“萧大人,萧三公子昨日给我写了书信,说是怕甄姐姐待在永乐侯府闷,让本宫把她接到宫中小住几日,萧大人看看今日有没有空?能不能给本宫行个方便,让本宫把甄姐姐接过来?”   此话一出,萧博延掩于袖中的手慢慢紧握住。   这厢,甄妍坐着马车刚驶出城门,温茂便从后气喘吁吁的骑马追了上来,令甄妍的马车原路折返。   甄妍不明所以,挑开车帘问道:“温侍卫,发生什么事了?”   温茂当然不敢和甄妍说云音公主问他家爷要人的事,眸色躲闪,支支吾吾道:“爷忽然有点急事走不开,怕甄小姐自己回庵堂路上不安全,说过两日等他忙完了,会亲自送甄小姐回去的。”   如今朝堂形势不明,萧博延的安危,关乎整个永乐侯府存亡问题,甄妍并没多想,点头应了声,便闭上了双目。   马车在道路中间转了个头,还没行出多远,车厢忽然剧烈的震动了下。   甄妍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车壁上,登时眼前金星乱冒,头晕欲吐。   司秋忙扶着她坐稳,扬声冲车外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次回话的并非温茂,而是架马车的下人,“婉欣小姐的马车撞到了我们的马车,温侍卫过去了,甄小姐您要不要紧?”   甄妍听到萧婉欣的名字,也顾不得头晕忙睁开眼,掀开车帘朝外面看。   马车的斜前方的大道上,永乐侯府的马车赫然映入眼前。   骄阳下,萧婉欣撩起车帘跳下马车,嘴里不知和温茂说了句什么,眼眸一转,兴冲冲的朝这边小跑过来,只眨眼功夫,便跑到她马车下,一脸惊喜的惊叫道:“甄姐姐,我刚才还以为看花眼了,原来真的是你。”   甄妍见到萧婉欣心情都好了大半,忙伸手拉萧婉欣一把,将人拉上马车坐着,“你六叔不是说没事不让你出门吗?你今日怎么偷跑出来玩的?”   提起这个萧婉欣小脸一下子垮了,但这一点点小失落完全遮不住遇到甄妍的喜悦,萧婉欣一摆手:“这个待会儿再说,我先说我三哥的事。我三哥——”   甄妍再次听到萧嘉祥的名字,有一瞬间感觉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眼底恍惚一瞬。   就在这个时候,车帘忽然从外面掀开,温茂拔高了音:“婉欣小姐!”   “啊?”萧婉欣诧异了下,转头看去。   “下车。”接着,一道怒气沉沉的嗓音从车外响起。   萧博延撩袍钻入马车,撩起眼皮对萧婉欣低斥一声:“我有事和你甄姐姐去办。”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46章 失控(三更)   “什么事呀?”   萧婉欣只来得及问了一句, 就被温茂扯着胳膊拽出了车厢,车夫甩动鞭子,马儿缓缓朝前行进,萧婉欣好不容易见到甄妍, 不乐意走, 忙撩开车帘将头探进去:“六叔,就不能带我去嘛?我在家快闲出病来啦。”   萧博延冷冷的瞥她一眼:“上次罚你禁的足够了吗?”   萧婉欣上次在庵堂见了甄妍回永乐侯府后, 就被萧博延以“性子顽劣, 要多加管教”为由禁足一个月, 眼前禁期已过了大半, 她可不想再被萧博延继续禁足,吓得手一抖, 一脸幽怨道:“我走,我走还不行嘛。”   说完, 抱歉的对甄妍道:“妍妍姐,我有空了再来再看。”   甄妍面带微笑:“好,一路小心。”   萧婉欣点了点头, 目送马车消失在街道转角处,这才无语的揉了把脸碎碎念道:“我六叔今日是怎么了?好像我和妍妍姐多说一句话都是割他身上肉似的,那眼神恨不得生剥了我,我最近好像没得罪他吧?”   随侍的婆子也一脸纳闷。   萧博延在府中对小辈素来端正持重, 极少有今日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开解道:“老奴听说最近圣上龙体欠安, 已有一个多月没上朝了,六爷今日可能是为朝事烦心, 心情不佳吧。”   “也是。”这些日子萧婉欣和甄氏请安的时候, 也听到不少朝中传闻, 就连她那个久不问朝事的爷爷,最近几日也频频约见朝中同僚商议朝事,萧婉欣脸上随即露出释然的笑:“不过,我三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等他回府后,就能替我六叔分担点朝事,我六叔就不会这么烦忧了。”   随侍的婆子笑着点头。   萧婉欣说完,叹了口气:“只可惜,刚才我还没来得及把这好消息告诉妍妍姐呢,妍妍姐可走了。”   “甄小姐现在身份尴尬,整日郁郁寡欢的,等三公子回来后亲自给她一个惊喜也是好的。”   “对对对。”萧婉欣被这么一提醒,又重新高兴起来,“到时候我三哥定然能把妍妍姐接出庵堂,我就能天天找妍妍姐玩啦。”   “走,咱们赶紧回府接我三哥去。”   马车渐渐驶出集市朝城门方向走,传到马车里的喧闹声越来越低,入冬的北风呼啸而过,刮的车帘拍打在窗柩上发出阵阵“噗噗”的轻响声。   车厢内昏暗一片,萧博延坐在光明和昏暗的交界处,脸上的神色晦暗难辨,他双腿微敞,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胸口起伏不定,一脸的疲惫,似是从别的地方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甄妍出发前心头的担忧一瞬浮上心头,难道萧老侯爷已容不下她?不愿让她继续住在庵堂了?要将她赶走?思及此,甄妍心头忽跳,忙看了眼车外:“六叔,我们这是要去哪?”   萧博延搁在膝盖上的右手缓缓握紧,一脸复杂的看向甄妍。   一刻钟前,云音公主和五皇子将他堵在宫门前讨要甄妍,见他迟迟不回答,云音公主蓦地拔高了音:“萧大人不会不允吧?”   萧博延朝云音公主一拱手,嗓音冷冽:“恕微臣不能答应。”   云音公主脸上骤然浮出怒容,上前两步高声逼问:“甄姐姐和萧嘉祥是有婚约在身,可她现在还没嫁到你们永乐侯府,还不是你们永乐侯府的人,至于你,不过是甄姐姐未婚夫的叔叔,和甄姐姐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凭什么干涉甄姐姐的去留?”   云音公主说完语气一转,恨声道:“还是说萧大人根本没把本宫的话放在眼里,要公然忤逆本宫吗?”   萧博延依旧弓着身,不卑不亢的道:“微臣不敢。”   可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恭敬之意。   云音公主再没料到萧博延被她身份威压下依旧不愿交出人,气的一拂袖:“你——”   温茂立马上前,朝云音公主一拱手,惶诚惶恐道:“公主先息怒,且先听卑职说上两句。”   云音公主是认识温茂的,若萧博延执意不肯交出人,她就是再用她哥哥五皇子帮忙,萧博延也不一定就范,遂勉强压着心中怒火,“说。”   温茂头低着恭敬的禀告道:“公主只知我家主子是甄小姐的六叔,可却有所不知,昔日的安定侯老侯爷还是我家主子的表亲,除此之外,老侯爷当年在京述职时因为公务繁忙,经常把甄小姐放在姑姑甄氏身边养着,当时甄小姐年纪小,又刚刚丧母,整日郁郁寡欢的,不愿和府中的小姐公子们一起玩乐,老侯爷不放心甄小姐,便将甄小姐托付给了我家主子照料,让甄小姐跟着我家主子读书练字,直到前几年安定侯去了边陲才作罢,所以,我家主子和甄小姐虽是叔侄女的关系,可早就把甄小姐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如今安定侯府落败,很多人趁机落井下石欺辱甄小姐,我家主子看不得甄小姐受委屈,这才护着甄小姐不让她见外人,这事整个永乐侯府都知道,若公主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我家老侯爷和安定侯老侯爷。”   如今安定侯下了大狱,永乐侯早不问朝事,云音公主就是想一探温茂话中真假,也无从分辩,萧博延此举无疑是让她知难而退。   云音公主气的捏紧拳头,退而求次道:“那让本宫见一见甄姐姐。”   萧博延脸色骤然一沉。   五皇子和云音公主的目的不同,他是存了拉拢萧博延的意思的,不等萧博延回绝,挑唇一笑当起了和事老:“说起来昔日甄俊和本宫还是同窗,如今安定侯府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致全家落难,本宫倍感痛心的同时,却是爱莫能助,可幼-女何辜?既然云音公主今日非要见甄妹妹一面不可,萧大人不若今日卖给本宫一个面子,成全了云音这一回,也让本宫尽一回做哥哥的义务可好?”   萧博延可以不给云音公主颜面,可却不能不给眼前这个太子的劲敌五皇子颜面,萧博延沉了口气,“五皇子稍等,微臣需要点时间安排。”   “六叔?”   甄妍见萧博延盯着自己不出声,轻蹙眉心又唤了一声。   萧博延喉结滚动了下:“离开京城。”   甄妍眉心一跳心头疑虑更甚,垂下眼正准备不再追问下去了。   萧博延似猜到她心中忐忑,温声解释道:“去办些事情,过几日再回来。”   那便不是萧老侯爷起疑她和萧博延关系的事了,想到这,甄妍刚要轻松口气,可一想到能使动萧博延的事,定然不是小事,遂眉心又蹙起来:“怎么这么突然?是不是京中发生什么事了?”   她话音方落,萧博延握着她的手:“事出有因,现在不方便告诉你,等出了京城我再告诉你。”   甄妍看得出萧博延此刻心绪不佳,不是她多嘴问的时候,便点了点头:“好。”   她刚要收回手,萧博延握着她手的大掌朝后一拽,下一瞬,甄妍整个人被他圈在了怀里,甄妍一愣,接着头顶微微一沉,暗哑的嗓音从头顶落下:“今天想我了吗?”   甄妍昨晚被他折腾了一宿,今早起床时手脚都是软的,坐上回庵堂的马车后还没闭目睡一会儿,便碰到了萧婉欣,哪有空暇去想他?   甄妍眸色躲闪了下,放弃抵抗,垂下眼轻轻的点了下头:“想。”   萧博延伸手轻剐了下她鼻梁,哼笑出声:“小骗子。”   甄妍被他戳破脸颊微红,在他怀里挣了挣想要坐的舒服一些,萧博延剐蹭她鼻梁的手,改为轻轻抬起她的下颌。   甄妍不明所以,望着他一脸懵懂的眨了下眼。   少女白皙的脸上浮着两团红晕,鸦黑般的眼睫扑闪着,檀口微张,如一只勾人夺魄的妖精般姝色无边,可眸底却又清纯懵懂的仿若稚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模样又多诱人。   萧博延只觉心头有股烈焰在燃烧,浑身都是滚烫的,他喉结滑动了下,低下头去。   甄妍还没想明白他的企图就被他撬开了唇舌,今日男人的吻和以往不疾不徐的吻不同带着一股狠劲,霸道的仿若换了个人,甄妍很快便招架不住,临到最后甚至模模糊糊攀着他颈子去迎合他,直到下身忽然传来一道裂帛声,才骤然惊醒过来。   她一把推开萧博延,将红若滴血的脸扭到一边,生若蚊蝇的哀求:“别,别在这里。”   萧博延眸底还残存着浓厚的欲念,听到甄妍的话恍然回过神来,将她身上堆叠在大腿外侧的裙摆拉下,闭目靠在车壁上平复呼吸。   狭小的空间除了外面的风声,只余两人不规律的呼吸声。   萧博延也没想到,他刚才明明只是想亲一亲她,没想到最后竟失控成这样。   而甄妍并没比他好多少,她脸颊烧的厉害,手忙脚乱的摁着他胸口,就要挪到旁侧的软塌上去,   小手忽然被萧博延摁着。   萧博延睁开眼,眸底汹涌的热意尚未褪去,倾身将她还未撤离的身子揽入怀里,痴迷的低头亲吻她的脸颊,空出的一只手和她十指相握,嗓音低沉带着诱哄的意味:“帮我。”   “轰”的一下,甄妍只觉浑身都烧了起来。   此次他们出京行程隐蔽,又用的永乐侯府里跑的最快的马儿,故而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到地方了,温茂令车夫停车,见萧博延和甄妍迟迟没下马车,快步走到车窗前提醒:“主子,到了。”   车内响起一阵悉悉索索声后,萧博延暗哑的嗓音传了出来:“找好住宿的地方了吗?”   温茂立马道:“都找好了,就在村子后面有一家还算干净的客栈,属下命人包下了。”   车帘从内被掀开,萧博延独自一人走下马车,“把妍妍先送过去。”   “六叔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想和你一块去。”萧博延话音方落,车帘被人掀开一道缝,露出一张尽显疲态的小脸,甄妍满脸通红,拉着车帘的小手有些僵硬,她羞燥的简直不敢直视萧博延的眼睛,促急说道:“我用不了多久。”   萧博延眉目不动,只微微挑了下眉。   似在说她要去多久?   她不过是去客栈换身衣服就过来,能用多久?甄妍嗔瞪他一眼,放下车帘正准备坐回去,这时,车外忽然响起一道熟悉至极的嗓音:“六叔,您怎么在这?”   甄妍浑身顿时入置冰窖。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修罗场(双更合一)   说话的人正是在锦州办差的萧嘉祥。   萧博延也没料到在这里能撞上萧嘉祥, 温润的眉目倏然变得黑沉,抬眼看向车厢。   车帘被夜风刮的微微鼓起,里面坐着的少女半边裙裾若隐若现的,听到声音搁在膝头的双手倏然紧握。   萧博延眯了下眼, 薄唇抿的紧紧的。   这些日子萧嘉祥虽在锦州替太子办差, 可没有一日是不思念甄妍的,故而给家里去了很多封信, 并殷殷叮嘱他的母亲甄氏替他照料甄妍, 他母亲每每给他回信都说甄妍一切安好, 不劳他挂念。   可萧嘉祥却知, 自安定侯府落败后,他母亲对甄妍的态度便大不如前了, 甚至一度到了“漠视”的程度,他担忧甄妍在府中被人欺负, 左思右想后,便偷偷给甄妍写了很多封信寄给他六叔萧博延,令萧博延帮他传信。   可不知怎的, 他写给甄妍的那些信仿若石沉大海了般,寄出去后便杳无音信了。   他心中越发忐忑,可差事还没办完人暂时回不去,便强行按捺下担忧日日盼甄妍给他回信, 这一等便是两个多月,到头来他没等来甄妍的信, 却等来了云音公主的信。   云音公主在信里说了甄妍如何逃跑被抓回去,如何被他爷爷禁足的庵堂的事, 言之凿凿令他快快回京处理, 他彻底慌了, 不等差事办完便急匆匆的从锦州回来了,不成想刚路过此处,便遇到了他六叔萧博延。   萧嘉祥看到这个一向和自己不怎么对付的六叔骤然出现在这,心中虽纳闷,可想到前些日子他还央求萧博延帮他传信的事,态度便软下来继续笑问道:“六叔是来办事的吗?”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他这个一向不爱凑热闹的六叔不呆在京城,反而来这人烟罕至的地方。   萧博延移开眼,他双手负后,眉眼间透着戾气:“嗯,你呢?不是在锦州办差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提到这个,萧嘉祥面带微笑道:“那边的事已经办完了。”   一旁的随侍嘿嘿一笑,插话道:“三公子是放心不下甄小姐,见差事办的差不多了,就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了。”   萧嘉祥脸一肃,低斥道:“就你话多。”   他这个六叔把永乐侯府的规矩看的极重,已当众叱责他不要和甄妍走的太近好几次了。   那随侍立马噤了声,退到了一边。   萧博延听到“甄妍”的名讳,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更沉:“既如此,那你办完差赶紧回去吧。”   “眼下还不行,我还需要在这里处理些事情。”萧嘉祥不知萧博延为何忽然面色不善,讪讪拒绝道。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慵懒的唤声:“小姐,到地方了。”   萧嘉祥闻声回头。   却是司秋从马车后面的另一个车厢里走出,她似是刚睡醒,打着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萧嘉祥皱着眉头:“司秋?你家小姐也来了?”   司秋这才看到萧嘉祥,忙揉了揉惺忪睡眼,随即瞪圆了一双明眸,不可置信的高叫一声:“三公子?奴婢没眼花看错人吧?”   话音方落,司秋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人朝后退了半步。   萧嘉祥不知司秋为何是这般惊恐的反应,眉头皱的更紧,盯向他身后的马车,抬脚走了过去。   车厢里的甄妍,听到车外萧嘉祥和萧博延的说话声,脸上的血色早已褪的一干二净,一个心仿若被置入沸水中来回煎煮,煎熬的厉害。听到脚步声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眼前的车帘忽然被人从外面撩开。   外面刺眼的火光从车帘缝隙里挤进来,昏暗的车厢霎时被照的通明。   萧嘉祥看到她,眸子里透着狂喜,情不自禁的伸手握着她手背,“妍妍。”   甄妍仿若被烫着了般忙将手从他手中抽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撇开眼“嗯”了声。   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和以往大相径庭,仿若两个人并非定亲的人。   萧嘉祥只以为甄妍是害臊,自然而然的忽略了甄妍的反常,抬脚就要坐进车厢。   萧博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语气沉沉道:“祥哥,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查案要紧,你跟我来。”   萧嘉祥不悦的皱起眉头,“六叔先等一下,容我给妍妍说两句话。”   他话音方落,甄妍扭过头语气生硬道:“差事要紧,你先去办差,若有什么话等办完差事再说。”   既然甄妍都这么说了,萧嘉祥纵然再不悦也不愿拂甄妍的意,他皱着的眉头展开了些:“那好吧。”说罢,跃下了马车。   萧博延冷声吩咐道:“温茂,把妍妍送去客栈。”   温茂正要应话,甄妍已撩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她神色不复刚才慌乱,只见她深吸口气,一瞬不瞬的盯着萧博延,镇定道:“不用,我和你们一起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公然违背他的命令。   是因为萧嘉祥也在吗?   萧博延刚缓和了一些的面色倏然变得阴沉,负在身后的双手悄然紧握成拳。   萧嘉祥听甄妍这么说,心头不愉轰然消散,他快步走到甄妍身侧,宠溺的对她轻笑道:“好,但先说好了,到地方若害怕了就躲在我身后,不许哭鼻子。”   甄妍心头五味杂陈,她撇开眼低声道:“嗯。”   萧博延见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之态,心头仿若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痛不可支,他抬脚走到两人跟前。   站在萧嘉祥身后的甄妍似有所感,身子哆嗦了下,后退一步,面带哀求的冲他轻轻摇头。   她在求他,不要让她在萧嘉祥面前难堪。   哪怕她夜夜在他身下承欢,可她自始至终心心念念的人还是萧嘉祥,不是他。   萧博延心里妒忌的发狂,可却又怕自己伤到她,强逼自己挪开视线,一拂袖走到了前头。   甄妍见萧博延走了,提吊在嗓子眼里的心脏这才缓缓落回肚子里,她颓然的闭了下眼,将脑中纷乱的念头统统抛之脑后,快步跟上萧博延。   三人一同走进了一所农户家。   屋中,院中空无一人,家里唯一值钱的床椅混着暗黑色的血迹东倒西歪一片,完全没有能下脚的地方,萧博延却面不斜视,如履平地般走到客厅还算干净的一个角落。   随从立马搬来几把还算完整的椅子,萧博延撩袍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令温茂将人带过来。   不消片刻,几个做农户打扮的中年男子入内。   几人看着都很老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无措。   温茂展开手里握着的一副画像,沉声问几人:“你们可有见过此人?”   “没,没有。”其中一个农户眯着眼,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画像,摇了摇头。   其余几人面色各异,也纷纷摇头表示没见过。   温茂面色骤然一沉,拔高了音:“欺瞒朝廷命官可是要坐牢的,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到底见过画像上的人没有?”   几个农户都是附近庄子上的人,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县令了,哪见过这阵仗,登时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抖作一团,都没开口的意思。   温茂见状,朝院中暗卫沉喝一声。   暗卫立马进屋将其中一人拖出去摁在地上打板子。   只三五下,那人后背皮开肉绽,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剩余几个农户吓得脸色煞白,浑身抖若筛糠,其中一个脸上带有刀疤的农户,颤巍巍的举起一只手。   “我,我说。”   萧博延眼神示意农户往下说。   那农户惧怕的吞咽了下口水:“两三年前我见过这个人,当时我在半山腰放羊,他问我庄子里有没有住过一个姓高的人,就是前几天全家被杀的那个高德,我见这人穿着不俗,像个有钱的,就想趁机敲讹他点银子花花,这人看破了我的伎俩,等我把他带到地方后暴打了我一顿,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这农户说完,痛哭流涕的以额触地痛哭叫嗷:“这位老爷,草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我家里还有八十多岁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幼儿,都等着我赡养,求老爷饶我一命吧。”   这农户话音方落,另一个年轻点的农户狠狠的拍他后背一巴掌:“休要胡说,当年你那是只敲诈他几两银吗?”   农户说完抬头激动的看向萧博延,“老爷,他在撒谎,当年他见这画像里的人是个外乡人,穿着不俗,出手阔绰,便起了歪心思,喊着我和他。”   这农户一指紧挨着他的年龄稍长的农户,“我们几个半夜悄悄潜进这高德家里。对高德,还有画像里的的男人下毒,想要把他们身上的银两占为己有,谁知道这画像里的男人异常警醒,识破了我们的伎俩,逮到我们几个人后非要杀了我们,最后还是高德不愿惹事替我们求情,我们几个才侥幸活了下来,也因为此事,我们哥几个欲图杀人的把柄也落在了这画像中的男人手上,自此以后,这男人便拿这件事时常要挟我们,要我们帮高德做地里的农活,若我们不帮,便把我们都抓去见官,我们哪敢不从?”   这农户说这话悲从心生,抹了把眼泪:“之后几年,这男人来找高德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我们哥几个心想总算能松口气了,再也不用替高德全家干农活了,结果前几日,高德全家一夜之间忽然被杀,我们哥几个得到风声,怕被高德连累,生怕也被人悄无声息的抹了脖子,东躲西藏了好几日,早饿的只剩下半条命了,真的不敢再隐瞒老爷,望老爷明察。”   这农户说罢,上半身如烂泥般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   剩余那几个农户感同身受般哭作一团。   萧博延沉喝一声:“你们最后见画像的男子是什么时候?”   其中一个农户抹了把眼泪,哽咽道:“三,三个月前。”   说完话,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急声道:“这人要我们悄悄帮高德全家收拾行李搬家,可这高德在村子里住了七八年了,早有了感情不愿意走,草民去劝说高德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高德和这人吵架,训斥他惹了大麻烦,说什么满,满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他现在举家逃了,又能逃到哪里去?这画像里的人怒其不争,训斥高德胆小怕事,说让高德听从他安排便是。”   “后来两人没谈拢,这画像里的人走出屋子里,命我们哥几个背着高德偷偷在村子里散布高德不好的谣言,想利用村民逼走高德,这种事说起来多缺德啊,我们哥几个不乐意做,他便给了我们哥几个这个。”   农户从怀中掏出一枚发簪,双手举高呈给温茂:“说高德一家搬走后,让我们哥几个把这发簪给砸了拿去兑换银子,可保我们哥几个下半辈子生活无忧。”   温茂拿起来看了看,发现发簪上竟有皇宫的印记,一愣,忙将这发簪递给萧博延。   萧博延接过仔细一看,果然是皇家御用之物。   农户颤抖的声音依旧在继续:“高德全家被杀之后,小的逃命还来不及,还哪敢拿着这烫手山芋去兑钱,老爷,我们哥几个知道的就这么多,今日全交代了,求老爷饶了我们哥几个一命,小的发誓,小的今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萧博延之前便怀疑周尚和宫里的人有联系,可却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这枚发簪正好证实了他的猜测,可皇宫之中,除了圣上外,后宫嫔妃,皇子,公主多不胜数,到底是谁和周尚有密切联系呢?   思及此,萧博延一拂袖。   温茂和几个暗卫压着几个农户退了下去。   其中一名农户惊恐大叫:“你,你们,要把我们带去哪?”   “自然是见官。”温茂用剑鞘狠狠拍在农户后背上,那农户踉跄的朝前迈了一大步。   只听温茂冷冷一笑:“像你们这种作恶多端的人,今日放过你,难保明日你们不会再去害别的百姓,你们这辈子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几个农户吓得哇哇大叫。   凄厉的叫喊声传到屋中,甄妍心头刚燃起的希翼一下子扑灭了。   每次都这样,看似得到了新的证据能抓周尚,为安定侯府翻案,可每次都扑了个空。   萧嘉祥紧皱眉头沉吟一声:“我在锦州的时候曾背地里查过这周尚,周尚此人异常狡猾,他名下没有名产,也没有家眷,甚至就是祖籍什么的都是假的,我问和周尚曾经共事的同僚,这些人也对周尚的过往,来历,和平时的生活习惯一问三不知,不过,六叔,我们既能找到这几个农户问出了新的线索,说明这周尚也是有弱点的,只要咱们盯着高德周围的人,这周尚定然沉不住气会显出狐狸尾巴的。”   萧博延颔首 :“温茂,我交代的事办好了吗?”   温茂一拱手,神色端肃道:“属下已经把高德被人杀害频临死亡的事散布到附近五十里内,若这周尚在附近的话,定然能听到的。”   萧嘉祥在锦州时追查不到周尚的消息后,索性把此事暂且放了下来,听温茂如实说,诧异的看向萧博延:“六叔也在查此事?是太子殿下让您查的?还是——”   萧嘉祥疑惑的看向甄妍。   甄妍心弦猛地往上一提,浑身僵硬住。   萧博延将甄妍身上细微的反应尽收眼里,从椅子上起身道:“妍妍,我和祥哥有要事相商。你先回去。”   甄妍如蒙特赦,轻吐口气转身就要走。   萧嘉祥快步走到她跟前,压低嗓音叮嘱道:“妍妍你先别睡,待会儿我去找你。”   甄妍还没落回肚子的一颗心重新揪提起来,只一刹那,便感到一道沉厉的目光射在她后背上,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在看她,哪敢答应,垂在腿侧的小手一下子抓住裙摆,含糊不清道:“我身子有点不舒服,今晚恐怕不行,改天吧。”   萧嘉祥见她眸色躲闪似有难言之隐,焦急巡视她周身:“ 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   甄妍只觉自己如置在铁板上煎烤的鱼,在这多呆一瞬,便会要了她的命,她忙朝后退了半步,推拒道:“只是一点小毛病不碍事的。”说完不等萧嘉祥挽留,快步走出屋子。   萧嘉祥极少见到甄妍这般慌张的模样,追出去两步:“妍妍。”   甄妍头也没回,脚下走得更快了。   萧嘉祥百思不得其解,两人分明才分开两个多月,可甄妍却仿若变了一个人般,对他全然没了往日的亲昵之态,反而处处防备。待会儿他寻到时机,还是过去看一看比较好。   正这般想着,萧博延忽然出声:“你在锦州还查到了什么?”   提到这个,萧嘉祥敛了脸上疑惑之色,神色端肃道:“没有,线索到周尚这后就中断了,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碰到了甄俊身边的暗卫,那暗卫告诉我甄俊也在暗地里调查周尚,说半个月前甄俊调查到周尚来京城了,他随即也跟了过来,我从锦州回来的时候沿途放了咱们永乐侯府的暗号,甄俊若看到的话,可能会主动现身来找我们。”   萧嘉祥说完,抬眸又问了一遍刚才问的问题:“六叔怎么忽然调查起甄家的案子了?还是爷爷让调查的?”   萧博延当然不会告诉萧嘉祥他和甄妍之间的“交易”,他甚至恨透了萧嘉祥的提前回京,彻底打断了他的计划。   萧博延仰起头看向漆黑的夜幕,脸上笼上一层阴霾,“宫中的线人来报,圣上的病愈发沉重,恐怕撑不到年底了,现在朝中各种势力明争暗斗,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局面,你爷爷让我早做准备,已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之前我们永乐侯府有安定侯府在后方加持,太子和各位皇子忌惮我们,不敢轻易拿永乐侯府怎么样,而今安定侯府落败,这些皇子看我们永乐侯府独木难支,难免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若想永乐侯府在皇位更迭之时长久久安,光靠我们自己是不行的,我们需要盟友,安定侯府是最合适的人选,如今甄俊在逃,甄老爷被困在大狱,可以说安定侯府已翻案无望,可太子却依旧对安定侯府赶尽杀绝,我猜,甄家的案子可能涉及一些我们并不知道的隐情,而这隐情可大可小,既如此,我们便设法推波助澜一把,同时又能帮到甄家,看看太子到底再搞什么花样,再做打算。”   萧嘉祥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到此处,萧嘉祥面带不愉:“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萧博延沉吟道:“你回京之事事先告诉太子了吗?”   “还未。”萧嘉祥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他坦言道:“我想既然甄俊已往京城来了,若我再在明面上替太子做事,恐怕不能得甄俊的信任,不会主动现身找我,所以,我想隐在暗处暂时不现身,一来,可以继续调查甄家的案子,二来等甄俊。”   萧博延也赞同萧嘉祥的想法,随即对温茂道:“妍妍还没走远,你去问妍妍要一件信物来。”   温茂应了声,不多会儿拿来一方甄妍常用的发簪,上面缀着安定侯府的印记。   萧博延将发簪递给萧嘉祥:“有妍妍的信物在手,甄俊现身的几率大些,你且去安排吧。”   萧嘉祥见萧博延取甄妍贴身之物如同探囊取物般轻松,心中疑惑,甄妍向来怕他这个六叔,什么时候和萧博延私下走这么近了,就连贴身之物都可以随意的给萧博延?   思及此,萧嘉祥心头揣揣不安,他将发簪放入袖中,面上不显,微笑道:“我离开永乐侯府这段时间,六叔替我照顾妍妍,侄子心里无以为报,还没机会答谢六叔,要不这样,择日不如撞日,今夜我们叔侄两不醉不归如何?”   萧博延收回视线,正要推拒,脑中忽然浮现出刚才萧嘉祥和甄妍说的话。   待会儿萧嘉祥要去找妍妍叙旧,而妍妍虽推拒了,可神色却远不若言语坚决,她心里还是念着萧嘉祥的。思及此,萧博延胸口窒闷着疼,急需找个出口发泄出来,随即脚尖朝外:“也好。”   这厢,甄妍回到客栈厢房后,便坐在窗台前发呆。   司秋见甄妍心绪不佳,也跟着唉声叹气。   谁能料到这萧三公子早不回京,晚不回京的,偏生挑这个点回来了。   眼下萧博延正对她家小姐新鲜着呢,完全没有要撒手的意思,而她家小姐和萧三公子还有婚约在身,依旧是萧三公子名义上的未婚妻,却和自己未婚夫的叔叔暗通曲目,这要是被萧三公子察觉了,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可想而知。   届时,整个永乐侯府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家小姐这一辈子就要全毁了。   思及此,司秋去旁边桌案上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出神的甄妍,温声宽慰道:“看来三公子还不知道你和六爷的事,这样也好,小姐可以从中周旋,让三公子帮小姐摆脱六爷的纠缠也是好的。”   甄妍一瞬回神,她捧起茶盏喃喃道:“恐怕没那么容易。”   若萧博延愿意撒手的话,早在她来永乐侯府之初他认出她时便撒手了,也不会有之后一些列的事。   甄妍心乱如麻,抬眸看向司秋:“你去问问温茂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庵堂?”   司秋轻蹙眉心:“小姐不是一直想知道周尚的事吗?怎么忽然想回去了?”   甄妍心底是不想回去的,她喝了口水:“眼下我留在这里,整日对着六叔和萧嘉祥只会露出更多的马脚,引萧嘉祥怀疑,让六叔难做。”   甄妍说到这语气顿了下,转而轻声道:“而且我看的出来,有些事情六叔不愿让我知道,我就是再凑上去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与其在这耗着,倒不如先回去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京中的情况。”   司秋忧心道:“三公子一来,小姐您便急匆匆的走了,三公子那边恐怕会起疑小姐的动机,若追究起来——”至于后面的话司秋并没说出口。   甄妍明白司秋的担忧,她垂下眼缓缓抿紧唇。   烛光下,腻白的颈子细弱的仿若一掐就断,烛火跳跃了下,在她眼睑下打下一片暗影。   须臾,甄妍抬起头,脸上那一瞬的难堪被镇定取而代之,她定了定神:“不会的,六叔会帮我掩饰,他应该也不想被人知道和我的事,那会让他名声受损。”   这些日子萧博延是怎么对甄妍的,司秋可是看在眼里的。依她看,萧博延对她家小姐全然没有染指后怕被人察觉的耻于人前之感,反而更在意小姐心里是否有他。   这世间大多数事情都可以强求得到,唯有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司秋遂叹口气:“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以后如今天这种情况会越来越多,小姐恐怕疲于应对。”   甄妍放下茶盏镇定道:“现在查案要紧,容不得出纰漏,我尽量少跟他们叔侄二人接触便是,等过几日回了京,我会找机会和萧嘉祥说清楚。”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主仆二人刚说完话,一个随从敲门入内。   甄妍认识此人,是萧嘉祥身边的人,刚才还当着她的面揭萧嘉祥的短。   甄妍神色一凛,后背不自觉僵硬起来。   那随从朝甄妍一拱手,恭敬的禀告道:“萧三公子喝醉了,吵着要见甄小姐,说有要事和甄小姐相商。”   甄妍看了眼窗外,外面漆黑一片,估摸着快到子时了。   若她这个时候出门见萧嘉祥,六叔肯定会猜疑她。   甄妍轻蹙眉心:“我身子不舒服,今夜便不过去了,司秋,你帮我过去看一眼,看看三公子那边缺什么,你照顾着照办。”   司秋点头应是,快步朝外走:“正好奴婢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掌柜的熬了一大锅醒酒汤,说是要给他喝酒的儿子送去,奴婢这就去问掌柜的要一碗给三公子端过去。”、   甄妍见那随从还不走,正要催促。   那随从忽然压低嗓音道:“是关于甄小姐哥哥甄俊的事,三公子说不想让外人知道。”   此话一出仿佛一只大掌精准的掐住了甄妍的七寸,甄妍面色变了一变,霍然起身就要从外走,然,她刚走两步,忽然顿足,转眸对跟在她身后的随从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告诉三公子,我稍后过去。”   那随从面带不解,可没说什么,朝甄妍一拱手退出了房间。   甄妍走到床榻边,床榻上放着一叠女子的衣裳,是她出门前萧博延令下人捎上,说是方便她替换的。   甄妍换下身上华丽的常服后,从中挑了套最不起眼的素色衣裙穿上,叫来下人问萧博延去向,得知萧博延晚膳后便不在客栈后,这才轻松口气掩上房门。   然,她前脚刚走出房门,身后骤然传来一道怒气沉沉的叱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甄妍一惊,骇在了原地,没有转身。   与此同时,司秋双手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朝这边走过来,看到甄妍忙加快步子,边笑着道:“小姐不是说不去见三公子了吗?怎么又要去了?”   见甄妍不应声,纳闷得看向甄妍身后,下一瞬惊的瞪大眼,“啪”的一声,药碗从手上跌落在地。   甄妍无措的闭了下眼,缓慢的转过身来。   夜色下,萧博延身影隐在暗处,令人瞧不清楚脸上神色,一身的肃杀之气,不知道站在那多久了。   甄妍猜不到他想做什么,站着没动,忐忑的轻唤:“六,六叔你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不怕(三更)   萧博延朝前走了两步, 长廊下悬吊的大红灯笼发出的微弱红光,将他全身渡了一层血色,他脸上那双总透着淡漠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色, 猩红一片, 他面带沉怒,语气沉沉道:“这话应该我问你, 这么晚了, 你趁着我不在偷偷去找祥哥做什么, 嗯 ?”   甄妍从未见过萧博延生气的模样, 骇的结结巴巴道,“我, 六叔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我只是去看看他,我——”   她这惧怕抵赖的模样, 像极了去偷情的小妇人的掩饰。   萧博延只要一想到她心里还念着萧嘉祥,只要一逮到机会,就想着如何逃离他的身边,胸腔里的一颗心仿若被人反复揉捏上万次, 痛不可言,他抓着她手腕用力一扯, 甄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两人颠倒了个方向撞入厢房内。   “啪”的一声, 萧博延用空出的一只大掌拍上了房门, 屋中桌椅跟着震了震。   后背抵着房门的甄妍, 瞳孔一缩,怕说的越多越错,可这种情况若她不和萧博延解释清楚,萧博延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思及此,甄妍忙扬起脸,“六叔,你先放开我。”   与此同时,一道略带不稳的嗓音从门外传来:“妍妍呢?”   守在门外的司秋慌张道:“在,在屋里睡觉呢。”   萧嘉祥今夜虽喝了酒,可头脑还算清醒,他两个多月没见甄妍,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又被他六叔打扰,根本没和甄妍好好说上两句话,满腹的相思之情无处宣泄,这才在喝完酒回屋后,这才借着酒意让随从给甄妍传话,想要见甄妍一面,顺便探探甄妍今日对他态度这般冷淡的原因。   就在刚才,随从回来复命,说甄妍待会儿便来找他。   萧嘉祥欢喜若狂,在屋中等了许久迟迟没见甄妍过来,这才一路寻了过来。   此刻听司秋答话,萧嘉祥人都来了,没见到甄妍自然是不肯走的。   萧嘉祥按了按发晕的脑袋,“我进去看看妍妍。”   说着话抬脚越过司秋就要过来推门。   司秋骇的魂飞魄散,蓦的拔高了音:“我家小姐已经睡下了,这么晚了,三公子若冒然进小姐的闺房,恐怕不妥。”   萧嘉祥脚下一顿,迟疑了下。   旋即继续朝前走,抬手叩门:“妍妍?”   在屋里的甄妍,早就听出是萧嘉祥的声音,原以为司秋能阻止他,万没想到萧嘉祥今夜竟是非见她不可。只一刹那,脸上血色一瞬褪尽,急忙挣了挣被萧博延钳制的手腕,压低嗓音小声对萧博延道:“六叔你冷静一下,先放开我。”   可萧博延不但不松,反而扣着她的纤腰压向他。   甄妍的身子顿时和他严丝合缝的帖在一起,男子温热的吐息从头顶撒下,萧博延单手将她双手举高抵在门上,眸色晦暗难辨,隐隐透着一丝疯狂之色:“就这么怕被祥哥看到我?”   萧博延说罢,用另外一只手抬起甄妍下颌:“妍妍,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没试过在这种情况下做吧,我们现在就试试,你说怎么样?”   甄妍骇的瞪大了眼,忙摇头:“不,不不不。”   萧博延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烛光下,男人温润如玉的脸庞布满了阴霾,他讥笑一声:“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听他语气是要放过她了,可手却往下勾着她腰带轻轻一扯,甄妍身上穿着衣衫霎时从肩头滑落,跌在地上。   外面萧嘉祥的拍门声仍在继续:“妍妍?你睡了吗?”   如同一口催命的丧钟一下下敲在甄妍紧绷的神经上,甄妍骇的魂飞魄散,想要抬手阻止萧博延接下来的动作,可浑身被他禁锢的动弹不得,眼看掉落在地上的衣裳越来越多,仿若这些日子一来,她裹在外面严严实实自以为是的“尊严”,也被他一点点瓦解,甄妍终于忍不住崩溃痛哭出声:“六叔,我求你别这样。”   萧博延见甄妍求饶,心头非但没有报复她后的快-感,反而比刚才更痛,他止了动作,抬手想要替甄妍擦掉眼泪,可却止住了,黑眸紧紧的盯着她:“真的知道怕了?”   甄妍不敢哭太大声,紧紧咬着下唇,不让哭声泄出来,头颓然的抵着萧博延胸膛,哭的不能自已。   萧博延薄唇抿的紧紧的,放开甄妍,转身吹熄了蜡烛。   屋中顿时陷入黑暗。   正抽泣的甄妍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看向房门方向。   在外拍门的萧嘉祥见屋中烛火熄灭了,一愣,正犹豫着要不要强行推门进去看看。   屋中忽然传来甄妍细弱如幼猫的暗哑声:“嘉祥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好吗?”   萧嘉祥闻言酒意顿时醒了大半,这才清醒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虽是甄妍的未婚夫,可两人在一起时一直恪守本分从未僭越过,他此刻的举动,显然是在冒犯甄妍。   思及此,萧嘉祥愧疚难当,应声道:“好。”   门外传来司秋送萧嘉祥的声音:“三公子慢走。”   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到任何声响。   甄妍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身子一软颓然跌坐在地上,她双眼无神的盯着眼前地面,豆大的泪水不住从眼眶里滑落,跌在地上。   皎洁的月色透窗撒了一地,萧博延在她跟前蹲下,巨大的身影将她悉数笼住。   甄妍哽咽着抬起泪眼。   萧博延伸手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夜色下,萧博延脸上泛着一层潮红,和以往端肃持重的模样不大一样,若不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他呼吸微促,步态微乱,这是喝醉酒的人才会有的行为。   六叔今夜喝酒了?   可他不是一向滴酒不沾的吗?思及此,甄妍不自觉抓住他的衣襟。   随即她被轻柔的放在榻上。   萧博延随后躺在她身边,拉过床榻内侧的被褥盖在两人身上。   经过刚才哪一遭,甄妍浑身早已力竭手脚皆软了,她放空思绪双眼无神的盯着床帐,激烈的心绪渐渐恢复平静,竟是毫无睡意。   而萧博延显然也不愿和她说话。她也乐的清闲。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中,萧博延忽然翻了个身。   一阵压抑的低咳声传了过来。   甄妍盯在床帐上的眼睛移开,扭头看向萧博延睡的位置。   一向冷清自持仿若谪仙的男人,侧对着她躺着,本就消瘦的身形在夜色中显得越发单薄。   两人之前一同盖的被褥大半都在她身上,而他只盖了一个被角。   现在已进入冬季,夜里本来就阴寒无比,他又把被褥都给了她,定然是受了风寒着凉了,才导致不停的咳嗽。   甄妍闭了下眼。   平心而论,萧博延除了在萧嘉祥的事情上逼迫她外,从来都是厚待她的,今夜会发生刚才那一幕,可能是他喝醉酒气急所致,可也只是吓唬吓唬她,并没做出伤害她的事,思及此,甄妍终究不忍心他继续咳下去伤了身子,她缓缓起身,将被褥盖在他身上。   正咳嗽的萧博延背脊一僵,转头看向甄妍。   甄妍深吸口气,垂下头将身上穿的衣衫脱掉,身子靠过去贴着萧博延的后背,生若蚊蝇的道:“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这还是萧博延第一次见甄妍发自内心的关心他,积压在胸腹间一整晚的醋意轰然消散,他眸色微动,俯身缓缓的将甄妍抱在怀里,“不怕我了吗?”   甄妍唇抿着没出声,许久才道:“不怕,今夜是我不好,没事先和六叔说清楚。”   冷静下来的萧博延岂会不知?   甄妍既然有求与他,就算不为她自己着想,也会为她父兄着想,断不会在她父兄脱困之前,和萧嘉祥纠缠不清,他今夜也是气糊涂了,才被猪油蒙了心,做出不理智的事。   萧博延酒醒后心头愧疚,将甄妍抱的更紧些。、   昏暗的床帐中,少女并没抵抗柔顺的枕着他手臂。   不管怎样,至少这一刻她心里眼里想的是他。   萧博延仿若如获珍宝般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前几次甄妍已然从中得了趣,不消片刻,所有的羞涩和矜持统统抛之脑后,不知从何时起开始主动迎合男人。   窗外夜风拂过窗柩入内,帷幔浮动。   最后男人却没如往常那般主动退出来,甄妍察觉到他的意图,惊的忙推男人:“六叔不要。”   萧博延充耳不闻,胡乱抓着一个枕头垫在她身下,嗓音暗哑如外面漆黑的夜且不容置疑:“妍妍,给我生个孩子。”说罢,不顾她挣扎反抗,倾身过来吻住她的唇。   甄妍只觉五雷轰顶,霎时手足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说:   三更奉上。 第49章 人质   司秋自昨夜萧嘉祥离去后, 生怕萧博延苛责甄妍,一直守在门外不敢离去,直到屋中彻底没了动静,这才稍微放下点心, 故而, 次日天还没亮,司秋便赶了回来。   甄妍被司秋叫醒的时候, 萧博延已经离去了。   甄妍昨夜被折腾的狠了, 一脸惺忪的拥着被褥坐在床榻上。   司秋见她面容虽看着憔悴, 可浑身上下却没一丝被虐待的痕迹, 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水盆里把手中帕子沾了水, 快步走过来帮甄妍净脸,心有余悸的问道:“六爷昨晚没为难小姐吧?”   甄妍被司秋一提醒, 蓦然想到昨夜萧博延摁着她纤腰,强迫她受孕的事,起初她只以为萧博延只不过是出于责任放不下她, 故而才一直和她纠缠,她救父兄走投无路,这才受他“胁迫”委身与他,两人虽明面上都没说, 但心底却都清楚,这不过是一场交易。   她原想着待她父兄被救出, 便结束和他的关系,可昨晚的事, 却大出她的意料, 萧博延对她的心思恐怕不止于此。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段“交易”关系悄悄变了味, 越理越乱。   思及此,甄妍扶额,闭上眼睛定了定神:“没有,你上次帮我买的避孕丸这次出来带了吗?”   司秋轻蹙眉心:“上次小姐说暂时不需要,奴婢就把药藏在了庵堂您的房间里,这次咱们出来的匆忙,我怕被六爷察觉就没带。”   甄妍心里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忙睁开眼睛,“你今日趁人不备的时候去附近买点避子药来,别让人发现。”   司秋知事情轻重,“奴婢这就去。”   然,司秋话音方落,房门忽然被人叩响,一个陌生的侍从声音从外面传来:“甄小姐,我家三公子请您过去一同吃早饭。”   有了昨晚的事,甄妍万不敢再在萧博延眼皮子底下和萧嘉祥接触了,可她若执意不出面,恐怕会惹出别的乱子,遂朝门外应了声,眼珠子一转,对司秋道:“避子药的事可以往后放一放,你先去六爷那边,给六叔说一声再去。”   司秋知道甄妍担忧什么,忙去了。   一盏茶后,甄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收拾一番出了门。   到了地方后,萧嘉祥人却不在,就连昨日对他们一行人笑脸相迎的掌柜的,伙计都伸长脖子朝客栈外看,边嘴里啧啧有声,问从外面进来的伙计:“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被问话的伙计一脸唏嘘:“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在外面放风筝,被风筝线割伤了脖子,留了好多血,估摸是活不成了。”   掌柜的惊疑一声:“啊——”   也顾不得招呼她,快步朝外面跑去。   甄妍忙调转脚尖跟着掌柜的跑了出去,离的远远的,便看到客栈外不远处的斜前方一块田地里,一大群人围拢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甄妍忙拨开人群,发现一个孩子面色惨白,一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细弱的颈子上有一道巴掌长的伤口,鲜血从伤处喷薄而出,淌的到处都是。   萧嘉祥屈膝半蹲在地上,手按着孩子脖子上的伤口止血,神色冷肃的抬头冲人群里喊:“孩子快呼吸不过来了,都站远点,谁知道哪有大夫,赶紧喊大夫过来救人。”   “我知道哪有大夫,我这就去。”围观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忙朝后退了几步,有热心的去附近庄子上找大夫去了。   那孩子似是知道自己伤势沉重,想哭,刚动动嘴唇便牵动了伤口,疼的双眼一翻,差点晕厥过去。   甄妍忙在萧嘉祥身侧蹲下身,握着孩子的小手,边用手帕将孩子沾了血的小脸擦干净,柔声道:“忍一下,大夫马上就到了。”   早在甄妍出现在人群中那一刻时,萧嘉祥便看到了她,萧嘉祥冲她微微一笑,“你站远一些,这孩子怕生,我怕你惊到他。”   甄妍正要朝旁边挪动身子。   一个五六十岁穿着粗布麻衫的老妇人,焦急的从外面扒开层层人群,连滚带爬的扑到孩子身边,“涛涛,你,你这是怎么了?”   甄妍被老妇人撞到,幸亏萧嘉祥及时拉她一把才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忙挣开萧嘉祥的手,朝旁边挪了挪,给老妇人腾出位置。   那奄奄一息的小孩,看到老妇人瞳孔剧烈收缩了下,手脚并用的推拒老妇人伸过来的手,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抗拒声:“不,不,不要,不要过来。”   那老妇人见状老泪纵横,“涛涛,我是你奶奶,你不认识我的吗?听话,别动,小心牵动伤口会更疼。”   那小孩立马不动了,可身子却一个劲的往萧嘉祥的怀里钻,对老妇人依旧很抗拒。   甄妍小时候和祖母一起生活过,体会到和祖母在一起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全然不是现在这小孩和他奶奶相处的模样,她轻蹙眉心提醒道:“奶奶,您在这会耽误我们施救,您先起来去旁边。”   那老奶奶这才抹了把眼泪,从旁边站起来。   甄妍瞥到老妇人脚上穿的鞋子,诧异了下,随即想到什么,忙敛住脸上神色,朝孩子靠近一些,阻挡着祖孙两人的视线。   没过一会儿,大夫来了,对孩子进行了简单的处理伤口和包扎,唏嘘道:“若伤口再深一寸,这孩子恐怕就没命了,幸亏你们急救得当,这才没酿成悲剧。”   说罢,转头训斥旁边站着的老妇人:“这大冬天的谁家孩子出门放风筝!你这做祖母的也太大意了。”   那老妇人后怕的抹了把眼泪,嘴里一直道谢,边给众人解释:“涛涛的父母今日一大早去城里卖柴火去了,留我一个老婆子在家,我既要给涛涛做饭,又要喂猪做农活,实在忙不过来,就哄涛涛让他出门找玩伴玩,可这孩子顽皮,竟背着我出门放风筝,若我知道,绝不会发生今日这事。”   那老妇人说罢,冲大夫一鞠躬:“大夫随我回去,我给您拿诊金。”   那大夫摆手:“诊金就算了,回去可得好好看住孩子,莫要让孩子再偷偷跑出来玩受伤。”   老妇人又对大夫千恩万谢后,萧嘉祥小心翼翼抱起孩子,准备把孩子递给老妇人。   那孩子脸上忽然显出挣扎之色,似惧怕不已:“不,我不要。”   萧嘉祥皱着眉心,还没开口说话,那老妇人神色微变,主动上来要把孩子接过去,嘴里边低斥孩子:“听话,赶紧过来,莫要再给贵人惹麻烦。”   “慢着。”   甄妍忙上前制止了老妇人,正要开口说话,人群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呵斥声。   萧博延一身白衣胜雪,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过来。   今日他虽穿的常服,可浑身贵气难掩,站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般的存在,周遭看热闹的人都是附近的村民,平时哪见过这等人物,纷纷朝后退了几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甄妍看到他来了,不着痕迹的朝后撤了一步,离萧嘉祥远一点。   萧博延瞥到她这细微的动作,心头仿若有一股暖流淌过,浑身都是烫贴的。   她是在意他的。   随即抬眸瞥老妇人一眼,淡声道:“这孩子受到了惊吓,不愿和您一同回去,我看您也不一定背的动他,要不这样,我帮您把孩子送回去。”   说罢,朝身后喊了一声:“温茂,去客栈拿一些止血的药过来。”   老妇人惶诚惶恐的忙推拒:“那,劳烦贵人那怎么行呢。我这个老婆子——”   甄妍立马打断她的话:“这孩子的伤口虽止血了,可若轻易挪动伤口可能会再次崩裂,到时候若身边没个大夫及时就医,孩子恐怕会凶多吉少。”   围观的百姓闻言纷纷附和:“是呀是呀。”   “你就听这位贵人的话吧。”   “我这会儿正好闲着没事,你若不放心,我们哥几个也跟过去帮忙。”   众人七嘴八舌的要帮忙,老妇人讪讪的应下:“那,那好吧,你们随我来。”   此次萧博延带甄妍出行,本就带了很多随从和暗卫,萧博延便谢绝了村民相送的好意,令车夫把马车赶回来,老婆子和孩子先上了车,甄妍要跟着上车时,萧博延在她身后忽然道:“妍妍,我有事和你说,让温茂先过去。”   甄妍一愣,脱口道:“可温茂毕竟是个男人,我怕他照顾不好孩子。”   温茂越过甄妍坐上马车,朝甄妍微微一笑解释道:“卑职之前跟着府中的大夫学了点医术,对付这些小伤绰绰有余,甄小姐放宽心。”   甄媛原想着萧嘉祥和萧博延两人都在,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愿和两人过多接触,那想成中途杀出来个温茂,甄妍就是想避开两人都避不开,只得道:“那好吧。”   而萧嘉祥今日救下这孩子纯属意外,本想着等孩子的家人过来把孩子领走,他的任务便完成了,此刻听到两人都执意要把孩子送回家,觉得麻烦,可也不好说什么,见甄妍从马车上下来,和他,萧博延站在一起,心头不愉一哄而散,拍了拍随从牵过来的马儿,微笑道:“妍妍过来,我骑马带你跟在后面。”   甄妍哪敢应,眸色躲闪道:“我怕高。”   随即偷偷瞥旁边的萧博延一眼。   萧博延令随侍牵过来一辆马车。而他则身子一跃,跨上马车,朝同样坐上马背萧嘉祥道:“既然妍妍怕高,就让她坐马车好了,我见这妇人行为举止有异,我们俩个先过去。”   萧嘉祥皱着眉头不悦,但不好反驳萧博延的话,遂对甄妍道点下头,一夹马腹,跟在老妇人坐在马车后面。   甄妍见状轻松口气,转身钻进了马车。   待行了一段路,前面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甄妍跳下马车,急忙赶过去,却是孩子脖子里的伤口崩裂了,温茂掏出怀里的药撒在孩子伤口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芒忽然破空而来“锵”的一声,堪堪擦过温茂的头顶钉在了车厢上。   那守着孩子的老婆子脸一寒,迅疾的从怀中掏出个匕首,直刺温茂面门,眼看温茂躲不过这一下,甄妍惊呼一声:“温侍卫小心。”   与此同时,萧博延和萧嘉祥也察觉到周遭有异,忙拔剑来挡,挑开了老婆子手中的匕首。   那老婆子失了手,再不恋战,身子朝半空一跃而起,破窗而出逃跑的同时,朝甄妍头脸上撒了一把白色粉末。   只一刹那,车外随侍眼前模糊一片。   接着,十几个黑衣蒙面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和随侍纠斗在一起。   甄妍只觉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忙捂着鼻子,饶是如此,还是吸进去了不少,见萧博延手持利刃,和那婆子纠缠,忙提醒道:“她手里有药,小心吸进去。”   萧博延撕下衣袍下摆捂着口鼻,萧嘉祥照做,不消片刻,那些黑衣蒙面人被斩杀殆尽,两人合力将老婆子制服,五花大绑后丢在萧博延跟前。   萧博延面色冷寒:“把药交出来。”   老婆子“呸”了一口:“此药无解,你今日就是杀了老身,老身也给你拿不出来。”   萧博延面色微变。   萧嘉祥忙快步走到甄妍跟前,“妍妍,你要不要紧?”   甄妍只觉得脑袋有点晕,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别的异常,她冲萧嘉祥摇了摇头,快步走到老婆子跟前,“这位老人家,我们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害我们?还是说你是被人派过来打探消息的?”   那老婆子闻言面色一僵:“不亏是甄家的女儿,一两句话就能抓到要点,既然你这么聪明,那告先告诉我,你从什么时候识破我的?”   提起这个,甄妍视线往下盯在老婆子的脚,微微一笑:“就凭你脚上穿的这双鞋。”   那老婆子低头一看,皱紧了眉头。   甄妍缓缓道:“你说自己是农户,可一般务农的农户每日都要下地务农,所以她们舍不得穿好的鞋子下地,穿的鞋子要么是草鞋,要么是被缝缝补补多次的破鞋,而你脚上的鞋子颜色,样式,虽是农户所穿的模样,可脚底却没有泥巴,甚至就连鞋面上都没蒙上多少土,可见你不是真正的农户,你在说谎,其二,那个孩子,你们两个的长相虽有一两分相似,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是天真无邪,分得出好坏的,他受了伤,见到你这个祖母第一反应应该是欢喜,有依靠的感觉,而不是惧怕,这一点可以断定,你并非孩子的祖母,你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老婆子听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   萧博延双手负后,厉声道:“你引我们过来目的何在?周尚是你什么人?”   那老婆子转眸看向萧博延,冷哼一声,将脸别到一边。   甄妍上前半步正要再问,脚下忽然踉跄了下,萧博延及时扶住了她,他平静无波的面上显出一丝紧张,喉咙发紧:“妍妍,你哪里不舒服?”   甄妍耳边嗡嗡直响,她抬头,萧博延的脸在她面前放大无数倍,重重叠叠仿若千层山,她忙甩了下头,身形却跟着一晃,头歪倒在萧博延怀里,气若游丝的再说不出一句话。   萧博延忙揽着她的腰,如鹰犬般的厉眸射向那婆子,喝道:“说,你刚才下的什么毒?”   萧嘉祥怒极,将剑架在那老婆子的脖子上。   那老婆子狞笑一声:“笑春风。”   此话一出,两人面色骤然大变。   这“笑春风”毒性猛烈,中此毒着快者三天毙命,慢者不出七日浑身溃烂流脓而亡,是世人提起来就闻风丧胆的毒药。   萧嘉祥不可置信的朝后退了半步。   那老婆子见状心中快意,狞笑一声:“萧大人不要白费力气了,这女娃娃本就体质弱,再中了此毒,就算大罗金仙在世,也活不过三日。”   萧博延脸上显出沉怒的神色,可他知道若他此刻失了理智,便会招了这老婆子的道,掩于袖中的左右悄然紧握,深吸口气,再抬眼时,透着爆怒的眸底已然恢复平静:“说出你想要的条件。”   那老婆子脸上浮出激赏的神色:“萧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   她站起身朝甄妍投去一瞥:“我要她跟我走,若萧大人执意不肯放人,耽误这女娃娃救治,人死了,我可不负责。”   萧嘉祥急声对萧博延道:“六叔,万一她敲讹我们呢,不能把妍妍给她。”   那老婆子讥笑一声:“三公子放心,老身受人之托要保下这女娃娃的命,暂时是不会要了她的命的,可若你们考虑的时间长了,害的这女娃娃毒发身亡死了,就不关老身的事了。”   萧博延唇抿的紧紧的,一副不肯答应的模样。   甄妍无力的扯住萧博延的衣袖。   萧博延立马低头,紧张的盯着甄妍。   甄妍粗喘口气,奄奄一息的小声道:“六叔,放我和她一起走。”   萧嘉祥立马大喝道:“六叔不能答应她。”   萧博延知道若他此刻放走了甄妍,之后甄妍一旦得了机会,再不会再回到他身边,可他的占有欲跟甄妍的命比起来,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萧博延抬眸,盯着那老婆子一字一顿的道:“若你敢碰她一根汗毛,我萧博延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千刀万剐。”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二更)   那老婆子脸上没丝毫胆怯的神色, 她挑眉看看萧嘉祥,视线又回到萧博延那张冷肃的脸上,哼笑一声:“有意思,真有意思。”   萧嘉祥怒的提剑就要上去和那老婆子拼命。   萧博延抬手制止了他:“温茂, 给她松绑。”   温茂得令上前。   那老婆子身子一经得脱, 立马从地上弹跳起来,她活动活动手脚, 语气慵懒道:“我要四个随从, 一辆马车。”   那老婆子说完撩起眼皮, 下颌一抬:“还有, 我不放心萧三公子,萧大人, 劳烦你亲自护送我和这女娃娃出城。”   “好。”萧博延甚至没有犹豫立马答应下来。   那老婆子似有点意外,皮笑肉不笑的盯萧博延一眼, 站在原地不动:“把甄妍给我。”   一名随时将之前老婆子和孩子坐的马车牵了过来,温茂将车内的受伤的孩子抱出来后,萧博延冷声对老婆子道:“我自己来。”   说罢, 无视朝他伸出手接甄妍的萧嘉祥,弯腰将甄妍打横抱起,钻进了马车。   车厢内昏暗一片。   甄妍中毒后浑身的不适感越来越强,头也跟着晕的厉害,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萧博延将她轻轻的放在软塌上, 盖上被褥,她深提口气, 费力的扯住萧博延的袖子, 虚弱的轻唤一声:“六叔。”   萧博延立马反握着甄妍的手, 触手却滚烫一片,就连那张白皙的小脸也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看来那老婆子并没骗他,这“笑春风”是出了名的毒性猛烈,以甄妍的身子,很难扛过三日。   萧博延想到这,握着甄妍的手渐渐收紧,一字一顿道:“若觉得难受就先睡一会儿,你放心,我一定找机会把你救回来。”   甄妍却摇了摇头,她嗓音沙哑的仿若一阵风便会化成飞沙:“这婆子一直不肯暴露自己的身份,想必是江湖上的人物,没达到目的之前不会轻易放了我的。”   甄妍扬起下颌,眸底透着哀求:“若,若我万一没有回来,我父兄的事就拜托您了。”   萧博延听到“临终托孤”的话,胸腹间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狠狠捏住,痛不可当,他心疼的将甄妍腮边的碎发挂在耳后,语气轻柔的哄慰道:“乖,别说傻话,我会尽快把你救回来的。”   甄妍见他固执的要救自己,心头动容,还想再劝。   萧博延忽然倾身在她额上轻轻的落下一吻后,深吸口气掀开车帘下了车。   不消片刻,车外响起萧博延和那老婆子的对话声。   甄妍支起身子想要听清楚他们再说什么,可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跌摔在软塌上。   一盏茶后,那老婆子钻入车厢,坐在她对面。   不知是她中毒后意识不清,还是出现了幻觉,甄妍再次看到这老婆子总感觉她的身量较之刚才魁梧高了不少,就连垂放在膝头上干扁的双手也比刚才大了一圈。   马车朝前辚辚而行。   甄妍强行提起精神,一脸警惕的朝后挪了挪虚弱的身子。   老婆子垂下眼,如变戏法般的从袖中掏出一粒黑褐色的药丸,抬起她下颌,丢进她嘴里。   甄妍猝不及防,被呛咳的泪花子直流。   那老婆子非但没一丝捉弄她的歉疚之感,她拍拍手,脸上浮出一丝玩味的表情:“丫头,你这个六叔怎么看着比你那个未婚夫紧张你多了,说来听听,你和萧博延是什么关系?”   甄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紧紧盯着老婆子:“你到底是谁?是男是女?”   那老婆子愣下了,摸了下脸外侧,挑眉:“你猜猜?”   甄妍提起一口气,拼尽全力忽然伸手去摸她下颌。   那老婆子脸一寒,攥着甄妍手腕,眯起眼语气危险道:“丫头,男女授受不亲,你就不怕招惹了我,我万一把持不住睡了你?”   甄妍刚才只是试探一下他是否易容了,故而被她制止也在意料之中,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这老婆子竟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是男人,甄妍定了定神:“你不敢。”   老婆子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甄妍挣开被她钳制的手,放进被褥里:“若我受伤,或者死了,你没办法和你身后的人交差。”说完,甄妍定定的看着她:“刚才是你说的。”   老婆子听后先??愕然了下,似没想到甄妍竟这般伶牙俐齿,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   说完,从上下到扫视甄妍浑身,“但美色当前,我不介意僭越这一回。”朝甄妍伸出手。   甄妍面色骤然大变,再顾不上套他信息,拉起被褥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冷喝道:“你要干什么?”   可老婆子出手如电,她还没看清楚她怎么动作的,她身上裹的被褥就被扯开,腰间挂着的香囊和素帕就被老婆子拽走了。   甄妍忙伸手就去抓:“还我。”   那老婆子斜眼看她一眼,语气忽然变得沉凝:“这几天给我老实一点,如若不然,下次就不是香囊和帕子了,我不介意把你身上穿的衣服扒下来送去给萧博延。”   甄妍脸色一白。   老婆子微微一笑:“你猜,到时候你未婚夫会是什么反应?”   甄妍忙缩了手,“我刚才只是说笑,没别的意思。”   老婆子冷哼了声,撩起车帘下了车。   甄妍见从他嘴里套不出有用的信息,此人暂时又没有伤害她性命的意思,渐渐放下心来,她将头靠在车厢上,一时间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不好的念头。可最多的想的还是怎么脱困。   如此想着,也不知道是解药起了作用,还是别的,甄妍越发觉得浑身失力的厉害,不消片刻,身子朝侧边一歪,睡了过去。   之后几日,马车渐渐远离了城镇 ,越往前行越偏僻。   老婆子起先都和她呆在马车里,他也懒得和她说话,总拿着一本书从天亮看到天黑,要么,就是面色阴郁的边看向窗外,边用她的帕子擦拭腰间佩剑。   见她看他,他脸上浮现出讥笑的神色,那表情似是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甄妍的父兄都在朝当官,她早逝的母亲又是公主,故而家里若有几个劲敌也不足为奇,奇就奇在,安定侯府落败之前,她从未听父兄说和江湖上的人结怨,这婆子到底是什么人?   除此之外,甄妍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孱弱,每每觉得自己还没睡醒,就被老婆子叫醒坐起来吃饭,她每次吃完饭后,想旁敲侧击的打探消息,还没开口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如此过了几日,甄妍察觉自己的体力好像在渐渐恢复,可只要一吃饭,她便会莫名其妙的睡着,直感不妙。   故而,这日甄妍在老婆子送来饭菜时,谎称胃口不佳只敷衍的吃了几口。   老婆子张嘴就要呵斥她,下人忽然匆匆而至,将她叫走了,故而甄妍这才逃过这一次。   与此同时,萧博延和萧嘉祥也隐约打探到了“老婆子”的来历。   传闻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弯刀”杀手组织的头目,因杀人的时候留在尸体上的伤口是月牙形的,故而被人称“弯刀煞”,而这“弯刀”的杀手组织因常年隐匿在民间,无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只知此人擅长易容,且行踪不定,故而极少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世人只知此人接的生意,都是些与朝廷有关的人物。   萧博延等人事先并没和弯刀煞打过交道,完全不知其来意,于是,这给救回甄妍带来了极大的不便。萧博延见马车一路朝偏僻的山间走了,亲自带人去追。   可这“弯刀煞”极其狡猾,每每拿着甄妍的贴身物什威胁他,若他再执意前进一步,便要杀了甄妍,之前在朝堂上,萧博延几经生死,从未惧怕过,这次他却怕了。   他怕他一个不小心会失去甄妍。   他不敢逼“弯刀煞”太紧,只带着几个人远远的跟在马车后面,再想其他办法。   这日,萧博延站在山涧溪流旁,双手负后看着前方。   夕阳余晖将他身影拉的老长。   这些日子任谁都能看的出来,萧博延面上虽没说什么,可他比谁都忧心甄妍,话也越来越少了,甚至有的时候一整日都不说一句话。   同行的温茂,司秋等人一脸灰败之色。   尤其是司秋,整日沉默寡言的,只要睡醒便招呼随行的随侍吃东西,喝水,一刻都不闲着,她越是这样,温茂等人心里越发难受。   甄妍已经被掳走几日了,也不知道她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萧嘉祥将萧博延这些天对甄妍的关切尽收眼里,之前藏在心底的疑惑渐渐变大,尤其是前几日甄妍被弯刀煞掳走的那日,他这个六叔竟不顾男女之防,当着他的面抱甄妍进马车,无论是行为,还是言语对甄妍这个侄媳妇都太过亲密了,由不得他不乱想。   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自己解惑的时候,便把这念头强行按下,坐在地上啃了两口干粮,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霍然起身快步走到萧博延跟前:“我回京多带点人过来,这样搜救妍妍胜算大一点。”   萧博延眸底布满了血丝,开口时嗓音沙哑的如同丧钟:“弯刀煞行事极其隐蔽,在我们没查到他掳走妍妍的目的所在,若轻易行动,只怕会将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不破不立,若我们一直这么坐以待毙,别说救出妍妍了,我们自己也会被弯月煞牵着鼻子走。”萧嘉祥恨声道:“到时候我们想救出妍妍就更难了。”   萧博延却比萧嘉祥镇定许多,他仰起头看了眼远处云雾缭绕的天际:“不急,在等一日。”   。。。。。   因甄妍每日刻意减少进食,故而每日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   这日,老婆子没有如往常一般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看书,抑或是擦剑,他时不时的撩开车帘往外看,一脸的焦灼之色,就连盯她用晚膳的耐心就没有了,见她吃不下,便让下人将碗筷端走,他自己则跳下马车。   车外传来老婆子叱责下人的沉怒声:“真是阴魂不散,去生火堵着他们。”   甄妍忙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一点,熟悉的困意一瞬袭来,她忙咬破舌尖,抵挡这股困意,直起身子将车帘扯开一道两指宽的缝隙。   三五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在不远处架起火煮饭,老婆子褪去了伪装,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夜行衣,只脸上的□□还没摘,那张沟壑丛生的枯脸上满是抓狂的神色。   站在她跟前的下人,一脸的颓然:“这办法我们刚试过,可那萧博延好像已经不吃这套了,根本糊弄不了他,而且——”   下人一脸的迟疑。   “往下说。”   “而且,萧博延每次派人偷袭我们都是见好就收,待我们的人放松警惕后,他带着人又来,如此反复了两三日,我们的人都没休息好,再加上日夜赶路身体都吃不消了,主子,您快给拿个主意。”   弯刀煞武艺没有萧博延和萧嘉祥高,行走江湖这几年都是用易容术和智慧取的巧劲,头一次碰到如此难缠的劲敌,只觉头皮发麻。他站在原地来回渡步:“离响水镇还有多远?”   “还有一日的车程。”   弯刀煞面色这才好看了些,正要再说。   半空中忽然响起一道利刃破空声。“锵”的一声堪堪擦过弯刀煞的侧脸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   三人合抱的大树颤了颤,抖了一地枯叶。   弯刀煞神色一肃,拔出腰间佩剑做抵御姿势。   那些正在煮饭的黑衣人,如惊弓之鸟般从地上弹跳起来,警惕的看向四周。   甄妍见状,一颗心不由的提吊在嗓子眼,一下子抓紧了车帘。   是六叔来救她了吗?   这么想着,将身子也贴过去,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这时,弯刀煞倏然转过身,两人四目相对。   弯刀煞眼眸一转,压低嗓音交代下人一句什么话后,抬脚朝她走过来。   甄妍不知道他目的,骇的脸色一白,忙将头缩回去。   下一瞬,弯刀煞撩开车帘钻进马车,他气息不稳,脸上那双厉眸却直勾勾的盯着她。   女孩用被褥将自己裹成了粽子,只在外面露出一双如黑葡萄般的明眸,其下挺翘的秀鼻,饱满欲滴的樱唇,五一不是极美的,甚至在这么多天舟车劳顿下都不显憔悴,还隐隐透着一丝孱弱之美,饶是阅人无数的弯刀煞,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孩无论身段,还是姿色,放眼大越无人能出其右。怪不得萧博延和萧嘉祥两个人争抢她。   甄妍不知他来意,紧张的屏住呼吸,“你看我做什么?”   弯刀煞皮笑肉不笑的朝车帘外一伸手。   一个下人立马将一个烤好的兔腿递到弯刀煞手里,弯刀煞低头在兔腿上嗅了嗅:“刚烤好的兔腿,想吃吗?”   甄妍这几日风餐露宿的吃不好睡不好,又要防备弯刀煞用掺了迷-药的饭菜“突袭”她,每日都吃的很少,被弯刀煞这么一勾引,顿时便觉饥肠辘辘。她下意识吞咽了下唾液:“我若说想吃,你就会给我,那你便不是你了。”   弯刀煞有点意外,哈哈一笑:“聪明。”   但他话音一转,将穿着兔腿的木棍往她鼻尖一戳,“但我今日心情好,也不想为难你这丫头,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也不是你很难回答的问题,你若如实回答,这兔腿便是你的。”   甄妍才不信他会这么好心,轻蹙眉心没开口,但也没拒绝。   她也想听听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弯刀煞也不等她回答,便尔自问道:“你觉得萧博延是个什么样的人?”   甄妍一愣。   弯刀煞补充道:“在大越谁人不知萧博延权势滔天,克己奉公,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我就是好奇,他私下也是这样的吗?”   甄妍歪着头当真仔细想了下最近这段时日和萧博延相处的点点滴滴,不觉出声:“六叔他,平日不怎么爱说话这一点是真的,权势滔天,克己奉公?我没在朝堂和他共事,并不知道,不过他平日挺忙的,至于说一不二,也是真的,甚至有的时候到了执拗的程度,私下——”   甄妍眼珠子一转,眼也不眨的盯着弯刀煞语气一顿继续道:”我认识的萧博延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而且他这个人特别记仇,若别人动了他的家人,或者是伤了他要保护的人,他会不计一切代价给人拼命的,你现在掳了我,等于和整个永乐侯府作对,我六叔会怎么样?你应该能猜到吧?”   弯刀煞听的皱起眉头。   甄妍忙再接再厉道:“还有还有,你现在虽把我掳走了,可却没有苛待我,我六叔是个明事理的的人,只要你把我放了,我保证我六叔不但不会为难你,反而还会放你走,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甄妍说完,“还有还有——”   弯刀煞原本想从甄妍嘴里探听萧博延的弱点,以便他好对付萧博延,现在却被甄妍呱燥个不停,反过来接着萧博延说服他放过她,他扶着腰间佩剑,冷冷盯甄妍一眼:“我不想听他了,说说萧嘉祥。”   甄妍立马住了嘴。   她瞥了眼他腰间佩剑,迟疑着不想说。   弯刀煞立马抽出腰间佩剑,银色寒芒在眼前如流星般闪过。   甄妍立马怂了,忙道:“萧嘉祥是我未婚夫,在我眼里他哪里都是好的。”   弯刀煞听后狞笑一声,“你这丫头可真奇怪,旁的女孩只有提起自己的夫婿时才会滔滔不绝,你却对自己的未婚夫想不起来一丝的好,反而对萧博延这个自己未婚夫的六叔有说不完的话,既然你如此不诚恳,这兔腿也不用吃了。”   弯刀煞说完从软塌上站起身就要走。   甄妍瞧准时机,趁他不备,一个箭步上前摸向他下颌,使劲一撕、   “刺啦”一声轻响。   一个清隽男子的脸庞赫然出现在甄妍眼前。   甄妍瞳孔剧烈一缩,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周尚?怎么,怎么会是你?” 第51章 解密   男人被识破真实面目, 赫然变了一副嘴脸,脸色阴沉的仿若外面漆黑的夜:“怎么不能是我?”   甄妍再想不到站在她眼前的人,就是害她全家落难的刽子手。   一股恶寒倏然从脚底传遍全身,甄妍的脸色彻底冷下来, 一字一顿道:“我家和你无仇无怨,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哥,害我全家至此?”   周尚闻言仿若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上前一步, 狞笑道:“你怎么知道你家和我无冤无仇, 不怕告诉你, 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母亲。”   甄妍蓦的瞪大眼:“我娘?”   提到这个,周尚脸色较之刚才更阴沉, “我今日也不怕告诉你实情。”   他语气一顿继续道:“昔日你娘贵为公主,到了适婚的年龄, 却不愿履行做公主的责任,迟迟不愿听太后的话去代国和亲,指了当时正做刺史的我爹做她的驸马, 那时候我爹已经娶了我娘,有了我和我哥两个孩子,不愿为了尚公主而抛妻弃子,所以当场拒绝了这门亲事, 圣上知道后,觉得我爹拂了天家的颜面, 龙颜大怒,但顾及着你娘的闺名, 面上不显, 背地里却将我爹从京城贬到了穷乡僻壤的卢阳县做一个小小的县令, 受尽旁人白眼和冷落。而你娘——”   周尚眯了下眼蓦地拔高了音:“她害我全家至此,却依旧逍遥痛快做她的公主,没过几个月,圣上又给她指了一门亲事,就是你爹,就连太后也觉得我爹婉拒了她害她闺名受损,没有嫁给更好的人家,在她出嫁当日十里红妆送行,轰动一时,谁人不知?”   “可你娘仍嫉恨我爹不娶她的事,令她颜面尽失,偷偷的派人去卢阳打压我爹,我爹一生清廉,为官多年身上从没被人诟病的地方,可双拳难敌四手依旧挡不住小人构陷,我们全家被害的下了大狱,我爹我娘当夜被人毒死,我和我哥两人死里逃生才躲过这一劫苟活至今,是老天爷开眼,留我残命一条,手刃仇人为死去的家人报仇血恨。”   甄妍从未听父兄提起过此事,气的浑身发抖,高声反驳:“不可能,你在撒谎,我娘活着的时候平易近人,泰而不骄 ,绝不是你嘴里说的那样,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周尚为家人翻案隐姓埋名东奔西走这几年,每每对上甄俊这个既是“手足”,又是“顶头上司”的脸,心里无一不是这样设想的。   周尚危险的眯起眼,冷声道:“证据确凿,容不得你不承认,你若不信,等过几日我送你和你哥团聚的时候,让你哥亲口告诉你,你娘到底有没有做过。”   提到甄俊,甄妍喉头发紧:“你把我哥怎么样了?”   周尚挑眉又恢复了刚才玩味的笑:“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你——”甄妍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怒的痛斥一声,话到嘴边,忽然想到什么,僵直的背脊松懈下来,她微微一笑,自顾自的坐在软塌上:“你不用在这唬我,若你真的抓到了我哥,你这会儿也不会费尽心思的躲避我六叔和萧嘉祥执意扣下我了。”   “你——”周尚被她三言两语戳到了痛处,蓦的恼怒,抬手就要掐甄妍的脖子。   甄妍对他早有防备忙朝后一躲避开了,一脸警惕的盯着周尚。   周尚心中嗤笑,他和一个弱女子逞什么口舌之快?   想到这,怒气稍微压下了一些,他冷声道:“下车。”   甄妍不意周尚忽然改了主意,戒备道:“做什么?”   周尚笑得诡异:“你六叔萧博延那么在乎你,你说若他看到你有危险,会用什么办法救你?”   甄妍那颗没落回肚子里的心脏再次揪提起来,小脸一白:“你究竟想用我做什么?”   周尚抬手将手中拿的串着兔腿的木棍扔到甄妍身上,轻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甄妍忙接过那木棍,上面串的烤好的兔腿不是很烫,拿在手里并不烫手,甄妍看了眼,就要把木棍扔在小几上。   周尚脸色一寒:“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把它吃完,如若不然,待会儿你可不是只收点恐吓的小罪了。”说罢,撩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甄妍不明白周尚既然能害她全家沦落至此,不该在第一时间抓到她后羞辱她,抑或是杀死她报仇血恨吗?怎会时不时的对她颇多照顾?就如给她吃的这个兔腿,周尚完全不需要顾及她是否挨饿受冻,直接饿死她不是更痛快?   思及此,甄妍也懒得在想了。(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临死前有兔腿吃,总比做个饿死鬼强,遂低头对着兔腿大口的吃起来。   “还有兔腿吗?”马车外,周尚抬脚走到一堆火旁盘膝而坐,对旁边的黑衣蒙面人道。   其中一个人脸色怏怏:“今日我们就逮到了一只兔子,小四受伤了,我们给她吃了一个,刚才给主子的那个兔腿是最后一个,若主子想吃,属下现在就去再抓一只回来。”   “不用。”冬季山林里的野兔都冬眠了,极少能逮到,他们还要留着力气赶路。周尚拿起右手边下属手里的干粮,塞进嘴里大口的咀嚼:“我吃这个就行。”   周尚说完下意识的朝马车看去。   一阵山风拂来,坐在车厢里的女孩露出半个侧脸,她美滋滋的低头啃着他的兔腿,作为他的俘虏,一没冻着,二没饿到。   反观他这个拿捏她生死的人,却风餐露宿的吃不好,睡不好,嘴里啃着咬一口就能崩掉一颗牙齿的饼子。   周尚越想越恼,不由隐恨。   这些年他跟在甄俊身旁东奔西走,生怕在甄俊面前露出马脚,卑躬屈膝的做惯了“凡事以甄家人为重”的“周尚”,很多时候早分不清自己是周尚,还是巍胜,就算现在他和甄家人关系到了这副田地,他不管对着甄俊,还是甄俊的妹子甄妍,还会下意识的去照顾她们的感受,仿佛刻到了骨子里一般。   想到这,周尚顿时胃口全无,他寒着脸将手里的饼子递给属下:“待会等她吃完,把她给我绑在马车后面。”   说罢,站起身去前方密林处探路去了。   下属颔首。   接着,一顿饭吃下来,就如同刚才忽然放冷箭那一幕,隔一盏茶便会来一遭,众人忙做抵御姿态,等着萧博延等人杀过来,可他们等了许久,对方都没再有别的动作,待他们稍微松懈下来的时候,对方又故作重施,几次下来,众人再听到对方声东击西的声音后,也懒得再起身了,索性派一个人巡逻周遭。   如此到了夜间,马车朝前行进一半,忽然下起了大雨,少了月色照明前路,周遭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周尚只能令人停下原地休息。被绑在马车后面的甄妍淋了雨,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正命人点火的周尚,皱着眉吩咐下属:“把她松绑了扔进马车里。”   下属得令,跃上马车刚替甄妍松绑,一阵利刃破空之声倏然传来。   众人大惊,惊慌失措的朝周遭看去,周尚对萧博延这种小人行为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脸一沉,“去个人看看。”   其中一个人忙去了。   不消片刻,密林深处忽然传来一道压抑的惨叫声。   众人骇的忙从地上坐起身,警惕的看向四周。   周尚快步朝声音处走,刚走两步,不知想到了什么,脚尖折返疾步朝马车走,与此同时,雨夜半空忽然闪起一道寒芒,直冲他面门而来。   周尚忙朝侧边一闪,躲过这致命的一记,朝满脸惊惶的众人大喊:“快点火。”   可已然来不及了,十几个黑衣蒙面人从四面八风涌来,砍人如砍西瓜一刀一个,他所带的随从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已毙命。   萧博延手腕翻转朝周尚双腿扫去,将周尚逼的连连后退,他转头对和众人纠斗的萧嘉祥道:“我缠着他,你快去救妍妍。”   甄妍早在刚才那一声惨叫声后便竖起耳朵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听到萧博延的说话声,心头大喜,忙撩起车帘就要跳下马车。   “你休想走。”周尚眼看自己的计划被萧博延破坏,把心一横,转身将手中的剑朝甄妍投掷过去。   “锵”的一声,钉在甄妍脚边的车壁上。   甄妍看着离自己脚只有一寸远的利刃,吓得小脸倏然变得惨白。   萧博延本要挥向周尚颈子上的剑迟疑了一瞬。   而就这一瞬,周尚身子朝上一跃,踢开萧博延的剑,飞身朝马车去 ,掐住了甄妍的喉咙,他怒视萧博延喝道:“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我直接掐死她。”   萧博延闻言立马停止了攻击的动作,瞥了眼萧嘉祥。   萧嘉祥在周尚的身后,身形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他握紧手中的剑,屏住呼吸悄然靠近周尚。   就在这个时候,甄妍挣了挣周尚掐在她脖子的大掌,艰难的对萧博延道:“六,六叔,别管我,快抓住他,他,他就是周尚。”   此话一出,萧博延愕然了下,随即想通了之前脑中的疑问。   怪不得他之前一直查周尚行迹,竟无人知晓,也不知道他的行事作风,生活习惯,原来这周尚会易容术,若他想假扮成什么样的人,除非是他亲近之人否则旁人极难识破他的身份。   周尚掐在甄妍脖子上的手收紧一寸,甄妍脸色惨白,几近不能呼吸:“你给我闭嘴。”   萧博延瞳孔猛地一缩,丢下手中利刃:“你只要放了她,我还是那句话我会立马放你走。”   周尚狞笑一声:“萧大人莫不是把我当成三岁稚童欺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花样?”周尚说完抬起一双厉目扫向四周,似在搜寻谁的身影。   说时迟那时快,萧嘉祥握着手中长剑朝周尚正后心刺去。   周尚耳尖动了动,忙转个身将甄妍抵在自己身前。   萧嘉祥大骇,忙调转剑势,反手往上一挑,只听“噗”的一声,周尚的左肩被刺了个大窟窿。   周尚疼得闷哼一声,一脚踹飞萧嘉祥。   萧博延看准机会忙抢上前。   周尚见状,掐在甄妍脖子的手又收紧一寸,甄妍双眼一翻险些窒息。   萧博延脸色阴沉:“你别乱来。”   萧嘉祥脚跟落地后,身子朝后退了几步才稳定身形,他给萧博延使个眼色,提气正要和萧博延来个前后夹击。   周尚眯起眼忽然高声道:“萧嘉祥,你还不知道你六叔和甄妍的关系吧?不若今日我告诉你?”   萧嘉祥身子一僵,脸色阴寒下去,转头看向萧博延。   甄妍想开口制止,可脸色涨红说不出一个字,她无力的抓周尚衣袖,指甲在上面“哒哒哒”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极其骇人。   萧博延面色沉冷,一双鹰眸直直盯着周尚,并没否认。   萧嘉祥心头的猜疑一下被放大了无数倍,只一刹那,握着剑的大掌不住颤抖:“你休要在这胡说。”   周尚看着两人脸上反应,心头痛快,瞥怀里的甄妍一眼,得意的继续道:“我到底有没有胡说,你问你六叔便知道了。”   周尚话音一转,微笑着继续道:“啧啧啧,我都不忍心告诉你真相了呢。但我还是要说,你这个未婚妻子早在你离京之前就背着你和你六叔搞在一起了,两人芙蓉帐暖,难舍难分,说不准现在她肚子里正怀着你六叔的孩子,你说,你这个未婚夫,以后是要喊甄妍婶子呢?还是想忍气吞声喜当爹,给自己的叔叔养孩子?”   萧嘉祥不可置信的看向甄妍,他眸底一片猩红,神色癫狂的不住摇头:“不,不,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不可能。”   甄妍只觉心头仿若有一把利刃在来回拉扯,痛不可当,她甚至羞耻的不敢正视萧嘉祥的眼睛。把心一横,忍住喉咙火-辣辣的窒息感,忽然低头狠狠的咬在周尚的虎口处。   周尚不备惨叫一声,抬掌劈向甄妍头顶。   千钧之际,萧博延纵身上前,一剑砍掉周尚刚提起的手臂,将甄妍抢回怀中护着。   那周尚吃痛滚下马车,在泥地里翻滚了一圈,抬眼见自己失了先机,再不恋战,捡起地上一把长剑,杀掉挡路的随从,朝不远处的矮坡纵身一跃,转身没了踪迹。   萧博延面色铁青朝众随从道:“他受伤了跑不完,给我追,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甄妍心有余悸的在萧博延怀里睁开眼睛。   萧博延见她一双小手冰凉,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边用脸上那双黑眸紧张的上下巡视甄妍周身,见甄妍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顿时轻松口气:“妍妍,你哪里不舒服?”   甄妍摇了摇头,“周尚给我吃了点解药,这些天并没为难我。”   萧博延眉峰紧皱,“还是要找个大夫瞧瞧我才放心,走,随我一起回去。”   甄妍点头。   两人一同跃下马车,刚朝前方走了两步。   萧嘉祥提起手中长剑,踉踉跄跄的走到两人跟前。   雨水将他身上夜行衣打湿,豆大的雨珠顺着他下颌滑下,他脸色透着几分凄哀,用剑指着萧博延,“妍妍,周尚刚才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甄妍不是没设想过今日的场景,可却万万没想到她今日会以这种狼狈不堪的姿态面对萧嘉祥,她心中愧对萧嘉祥,抿着唇将脸偏到一边。 第52章 发疯(二更)   “我——”   手腕忽然被萧博延轻轻握着, 萧博延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目光直视萧嘉祥淬了毒般的目光,“妍妍你先跟温茂回去,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萧嘉祥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纵然刚才周尚说那番话是刺-激他趁机逃跑之用, 并不一定是真的, 可绝不会空穴来风,而这几日据他观察, 萧博延对甄妍的看重简直超出他之前的认知, 且不说这个, 就刚才萧博延救下甄妍后, 当着他的面紧张兮兮的将甄妍抱入怀里那一番动作,足以说明一切。   他这个六叔对他的未婚妻有着别的心思。   说不准他之前受太子重用被调到锦州的事, 也极可能是他这个六叔一手促成的。   萧嘉祥一想到自己不在永乐侯府的这段时日,萧博延以长辈之名不顾礼义廉耻, 霸占他这个侄子的未婚妻,一股钻心的悔恨只一刹那便传遍四肢,令他难以保持冷静。   甄妍闭了下眼。   细雨一直在不停的下, 夜色较之刚才明亮了一些,甄妍再睁开眼时,隐隐约约的看到萧嘉祥满脸的愤怒。   她张张嘴,可却发现无论她说什么话, 做了便是做了,断没有临阵脱逃推卸责任的道理, 遂朝萧博延轻声道:“六叔,我想和他说一句话, 说完我便走。”   她若继续留在这, 恐怕只会更加加深萧博延和萧嘉祥这对叔侄的矛盾。   萧博延颔首。   甄妍这才抬起眼看向萧嘉祥。   两人从小便认识, 称为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之前走过的那么多风风雨雨,到头来却已这种方式结束,甄妍心里自然是很难受的,她压在舌根那句滚了很多遍的话,鼻头一酸羞惭的垂下头,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嘉祥,是,是我对不住你。”   说罢再没勇气看萧嘉祥一眼,转身的那一刹那,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甄妍头也没抬的跟在温茂身后上了马车。   萧博延一直看着马车离开才收回了目光,随即令暗卫跟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双手负后,不躲不避的看向萧嘉祥。   萧嘉祥心中的怒气也达到了顶点,他手抖的几乎握不住剑:“六叔,你明知道甄妍是我的未婚夫,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以甄妍的个性,他不认为是甄妍主动勾引的萧博延。   雨夜下,萧博延浑身湿透,冷毅的脸部轮廓显出几分陌生,哪怕到了今日这般不堪的田地,他依旧眉头都没皱一下,从容不迫:“你还记得早在几个月前我奉圣上之命去调查一宗侵吞赈灾粮的的事吗?”   萧嘉祥当然记得,彼时萧博延被太子暗杀险些丧命,还是他带人偷偷去接回的萧博延,思及此,萧嘉祥眯了下眼。   萧博延不知想到了什么冷锐的眉眼忽然舒展开,语气里带着丝往忆的意味:“我当时曾给你说过,我受伤性命垂危之际曾被一个路过的女子所救。”   萧博延说到这语气一顿:“那名救我的女子便是妍妍。”   萧嘉祥震惊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低叫:“不,这不可能。”   萧博延脸上无波无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往事般目光虽盯着他,可心思仿佛也跟着甄妍坐的那辆马车飞走了,他轻声笑了下:“到了此刻我为什么还要骗你?”   尔后继续道:“当时天色太晚了,我没认出妍妍,只以为和那名女子只不过是一场露水姻缘,不值得一提,但我私心里始终对那名救我的女子有愧,想要补偿她一二,便私下派了很多人去找,可那名女子却仿若石沉大海了般杳无音信,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恰逢妍妍来了永乐侯府给家里的长辈请安,隔着远远的距离,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我当时的表情和你现在一模一样,震惊的无以复加,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造化弄人,她的一言一行,音形样貌都告诉我这是真的,我知她是你未过门的未婚妻,纵然和我有过那一段露水姻缘,也不会和我产生更多的交集,于是,我认出她后没有立即找她确认,我暗暗压下心头对她那股不一样的情愫,只装不知想要成全你二人,可——”   萧博延说到此处,语气变的凝重:“我的心却告诉我它不允许。”   “之后每在府中见她一次后,我回到住所独处的时候发疯的想见她第二次,见了第二次,我仍不满足,想要见第三次,直到我日日见到她后,我又开始不满足和她只止步于此,我贪心的想要更多,我开始想要去碰触她,想要做她的丈夫,她的依靠,她的一切。”   萧博延此刻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愧色:“之后种种想必我不用说,你也知道了。祥哥,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萧嘉祥听着另一个男人对他未婚夫发疯发狂想占有的话,一颗心仿佛被利刃切成了两半,鲜血横流,痛不可当,握剑的手抖的厉害,破口怒骂:“你无耻。”   萧博延脸上那一刹那的愧疚转瞬消失不见。   小时候常年得不到家人回应,以致于缺失的那部分表达感情的方式,早已深入骨髓,令他心里哪怕再难堪,再痛苦,面上都不会表露出来,甚至可以说,他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动作来表达此刻他心中的感情,萧博延能做的,会做的只有冷漠。   他抿紧唇缓声道:“你骂我也好,痛恨我也罢,我都可以忍,但对妍妍,此生我是不会放手的,等回去后我便和父亲说明此事,解除你们的婚约。”   萧嘉祥强压在胸腔内的怒气再也克制不住,他咬牙切齿的怒吼:“我不允,你凭什么说解除我和妍妍的婚约就解除?我不答应。”   萧博延负手而立,淡声道:“就凭我比你爱她。”   正暴怒的萧嘉祥瞳孔剧烈一缩,不可置信的朝后退了半步。   夜色下,萧博延身形不动可却仿若一头能窥到他心底的庞然大物,只听他缓声道:“祥哥,你扣心自问,当初你去甄家求娶妍妍的时候,当真是出于爱她而非私心吗?”   萧嘉祥被戳到了心底最不容旁人窥到的隐私,勃然大怒,提起剑朝萧博延胸口刺去:“我要杀了你。”   萧博延朝左挪了一步,本能避过这致命一击,中途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将迈出的脚收回。   只听“噗”的一声,利刃切裂皮肉的顿声后,萧博延左胸心脏上方一寸的地方,鲜血从伤口处喷薄而出,只一刹那,顺着剑身滴滴答答的淌在地上,和泥水混在了一起。   萧嘉祥武功远在萧博延之下,刚才他那一剑是怒极控制不住情绪才出手的,可当看到萧博延当真吃了他一剑没有躲,萧嘉祥震惊的看了眼手中剑,又看萧博延,“你刚才怎么不躲?”   萧博延捂着伤处一把将剑从胸口抽出扔在地上。   雨夜下,他高大如山般的身子踉跄了下,再抬眼时,脸色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捂着胸口气息不稳道:“今日这一剑当我还你的夺妻之恨,来日,我和妍妍再不欠你。”   说罢,头也不回的越过他朝山下踉跄走去。   萧嘉祥独自站在雨夜里,盯着地上那把尚带着鲜血的剑,只觉刺目,胸膛里的愤怒不但没有被浇熄,反而那些藏掖在骨子里的所有骄傲,尽数在刚才萧博延甘愿受死赎罪的那一刹那折断。   深夜的山林除了雨声静默的可怕。   萧嘉祥耳朵却嗡嗡直响,乱糟糟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甄妍十二三岁的模样。   那是一个深秋,甄老侯爷在京城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因为事务繁忙,和往常一样将甄妍放在永乐侯府由他娘照顾。   府中的公子和小姐们和甄妍差不多的年纪,虽没及笄和及冠,可每日来府中打探的人络绎不绝,久而久之,这些姑娘和公子哥们也收起了玩兴,开始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做起了大人嘴里的“大家闺秀,后起之秀”。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萧婉欣也知道自己到了被人说亲的年纪,整日不再跟饿死鬼一样总想着吃尽美食,也开始说起家长里短,诸如谁家公子哥昨日出个糗,害得他爹在朝堂上被人笑话,谁家的公子长得俊俏,是满京城淑女倾慕的对象,她也想去看一眼热闹等云云。   而这些小女儿情态和甄妍仿佛从不沾边。   她每日早起给他娘问安后,便拿上几个本子和字帖去找萧博延读书练字,安安静静的仿佛活在了世外桃源,丝毫不为自己将来的婚事担忧。   母亲很喜欢她,总敲打他,让他多和甄妍接触。   彼时甄侯爷正受圣上宠信,她的哥哥甄俊还是朝中一员猛将,前途不可限量,两人平日最喜欢的就是甄妍这个妹子,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也因此,他知母亲的心思,想要他娶甄妍来个亲上加亲,届时,整个安定侯府便会是他仕途上不可多得的助力。   他面上不显,可心里却不屑这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不光明手段,这只是其一,其二,是甄妍跟他最讨厌的六叔一个样整日板着一张脸,没一点情趣。实在是不喜欢,故而也没把他母亲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一日,他母亲央他给甄妍送书。   他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甄妍在萧博延那儿,但拗不过他母亲的好意,将书夹到咯吱窝里不情不愿的过去了。   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他看到了坐在凉亭里翻书的甄妍。   女孩两根鸦黑的发辫垂在脑后,身上穿着藕粉色窄袖夹袄,无论身上带着配饰,还是发簪无一不是精良的,一看便是被家人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孩。   他目光转到她脸上,一张白皙的小脸上,五官还没完全长开,可却已有美人胚子的模样,哪怕歪着头这种慵懒的动作,都美的触目惊心。   他顿时看的移不开眼。   这时,女孩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抬头。   少年的萧博延一身白衣胜雪,气质出尘,看到甄妍看他,那张万年不动的冰块脸露出几分笑意,撩起衣摆坐在甄妍的手边,拿起铁钳拨了拨炉子里快燃熄的火,“怎么提前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甄妍被冻得略显苍白的脸渐渐变得红润。   她轻蹙眉头,底下一副樱唇微微嘟起,说出去的话跟猫一样又细又软:“我怕这不是怕吵到你看文书嘛,对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话好奇怪。”   萧博延侧目看了一眼,“哪里奇怪?”   甄妍用手托腮,扳着手指头细细给他数来:“你看,这句话以我的理解说的是,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子,看到漂亮的女子都走不动路,,满脑子只想着去追求了,但据我所知,就咱们府上的婉欣妹妹,她只要看到长得好看的男子就犯花痴移不开眼,甚至还不停的打听人家的出身,是否娶亲,有没有不良嗜好,依我看呐,女子喜欢俊俏的男子不比男子追求漂亮的姑娘少,所以,这句话底下应该再加上一句话。 ”   “嗯?”萧博延微微挑眉。   甄妍眼珠子一转,露出个调皮的笑,低头刷刷刷的在本上写了一通后,递给萧博延。   萧博延看后忍俊不已,笑着念出声:“潘安之貌,女子好逑?”   甄妍听出他话中嘲讽,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一把捂着萧博延正看的她写得那句话,恶狠狠的威胁:“再笑我,以后我就不喊你六叔啦,改叫你猪头大木头。”   这还是萧嘉祥第一次听到小辈当着萧博延的面骂他,萧博延非但不恼,反而趁着甄妍扬起脸讨价还价的瞬间,冷着脸柔声叱她:“淘气。”   甄妍白皙的小脸上浮出两片红晕,眼弯成了月牙状,却娇嗔的瞪他一眼,快速将本子从萧博延手里抽走,低头继续看书,可目光却时不时的瞥向萧博延。   萧博延稍一动弹,哪怕是只抬个手,甄妍便如惊弓之鸟般忙收回目光,露在外面的耳朵尖红若滴血。   少女懵懂的心思如蒙了一层薄纱,当事人看不分明,他这个外人却看的分明。   那一刻他忽然生出一股危机感。   若他任由甄妍和萧博延一直这么相处下去,有朝一日一旦甄妍对男女□□开了窍,恐怕除了萧博延,眼里再容不下其他男人,而他母亲,甚至是他祖父都有意和安定侯府联姻,一旦选择萧博延和甄妍成亲,那么,无论他此生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再得到家人的重视,甚至在朝堂上永远屈居于萧博延之下。   而萧博延和他同是萧家的子孙,他从小甚至比萧博延更努力,可祖父眼里一直只看得见萧博延,从来看不到他,他在祖父眼里永远都是不重要的那一个。   他不甘心多年经营付之东流。   于是,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在他脑海中闪现。   若他娶了甄妍,那么他现在所有的不被重视,屈居与萧博延之下的憋屈都会荡然无存。   想到这,萧嘉祥甚至没有犹豫,他深吸口气调整好情绪,指尖捏着那几本书信步朝甄妍走去,“妍妹妹,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甄妍闻到声音抬头,歪着脑袋似在想他是谁,还很稚嫩的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但这不重要。   萧嘉祥在心里暗暗的对自己说:萧博延,既然你抢走了我的一切,那么就休怪我抢走你唯一珍视的人。   。。。。。。。。。。。   因下着雨山林里到处都是雾,给行车带来了极大的不便,温茂便勒令停车,派人去打探离的最近的客栈,可还真让他们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下人去而折返说前方有一座废弃的木屋可以休息。   甄妍以前曾听父兄提起过,那些以狩猎为生的猎户,会在他们经常出没的山林里搭建临时休舔的木屋,以便狩猎途中遇到大雨,大雪封山时无处藏身之用。   温茂听闻后大喜,忙朝下人说的方向赶。   甄妍算了算时辰,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萧博延还没跟上来,她心中担忧,撩起车帘:“温侍卫,你们说的木屋我来的时候曾见过认得过去的路,你不用再跟着了,你回去看看六叔和嘉祥。”   温茂也有此打算,可甄妍刚被掳走救回来,他不敢轻易再离开,正犹豫不决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踩踏枯枝烂叶的声响。   温茂立马拔刀朝声响方向喝问一声:“谁?”   甄妍也跟着心弦一紧。   接着,便见漆黑的夜色下,一道黑色的身影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由远及近走过来,他嗓音沙哑的应了声:“是我。”   温茂听出是萧博延的声音忙跑过去扶住人。   甄妍本就担心萧博延和萧嘉祥因为她起冲突,闻言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忙跳下马车,然,刚往前走了两步,当即骇在原地,一下子捂着嘴。   只见萧博延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湿,他脸上毫无血色,就连唇也白的如一张纸,可他看到她却微微一笑,颤抖着手想握她的手:“妍妍,祥哥不会再纠缠你了。”   甄妍想也不想的忙上前两步握着萧博延的手,嗓音发颤道:“六叔,谁把你伤成这样?”   她话音方落,萧博延身子一晃歪倒在她怀里,血染了她一身,看起来触目惊心。   甄妍骇的魂飞魄散,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手忙脚乱的帮萧博延捂着胸口正往外涓涓流血的伤口,可那鲜血却顺着她指缝淌出,把她的手也染红了,甄妍再也绷不住哭出声来:“六叔你醒醒?你醒醒啊。”   可萧博延再没睁开眼睛。   温茂也吓得不轻,忙将萧博延接过去一抹脉搏,轻松口气:“甄小姐放心,主子只是受伤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待属下给爷上完药,爷休息几日便能醒来。”   甄妍后怕的抹了把眼泪,这才止了哭声。   好在跟随他们的暗卫人多,几人合力将萧博延抬进了木屋榻上。   这间木屋年久失修,一看便是很长时间都没人住过,甄妍将身上穿的内衫撕下,将屋里的锅碗瓢盆等物都用温茂挑来的河水清洗了一遍,可只有床榻上的被褥没办法清洗。她便将被褥翻了个面,再将自己身上穿的衣衫脱下,盖在自己身上后,才替和她和萧博延盖上被褥。   夜里的山林气温异常的低。   甄妍冻的浑身没一丝热气,她主动靠着萧博延帮他暖身子。   萧博延一直紧皱着眉头,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甚至夜里有好几次被梦魇住了,嘴里含糊不清的小声说着什么。   甄妍一下子被惊醒了,她忙将头凑到萧博延耳边,轻声问:“六叔,你想要什么?”   睡梦中的萧博延忽然抬起手,握着她纤腰翻了个身将她紧紧的扣在怀里,语气里混着一丝哀求:“别走,妍妍。”   他既能受这么重的伤,定是因为她和萧嘉祥决裂了。   反观她,数次被他救下,欠他的今生恐怕都还不清。   思及此,之前心底对萧博延强迫她的隐怒和憋屈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复杂和心疼,她想也不想的反握他的手,轻声道:“我不走。” 第53章 解围   甄妍听清楚后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时忘了动作。   萧博延眉头紧皱无意识的又唤了一声。   甄妍这才反握着萧博延的手,轻声回应:“我不走。”   萧博延听到她的回应,紧锁的眉头这才慢慢舒展开,紧抿的唇角甚至还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继续沉浸在梦乡中。   甄妍大半个身子几乎都帖在萧博延身上, 怕压着他胸口伤处,悄悄的抬起身子准备挪到旁边, 萧博延握着她小手的大掌一紧, 又将她人拉回去继续抱着。   甄妍挣了几次没挣动, 索性由他去了。   她今晚被折腾的够呛, 此刻闲下来便感到浑身困累交加,她便靠着萧博延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 一双眼睛盯着前方的窗户,听着外面的说话声, 思绪渐渐飘向了远处。   萧博延受伤回来了,萧嘉祥却没有跟着回来,他有没有受伤?是离开了?还是去办差了?   这一切随着萧博延的昏迷, 她都无从得知了。   甄妍想了一会儿,心头不免焦灼,她转头看向门外。   夜里的山林温度比白天低了很多,尤其是初冬的后半夜天寒地冻的, 哈一口空气,嗓子眼跟被麻绳来回摩擦了般干疼干疼的, 温茂一边擦着往外直流的鼻涕,一边吩咐随从捡来树枝等物生火, 其余的人轮流在附近巡逻。   忙完这一切后, 温茂和几个熟悉的暗卫累的瘫坐在火堆旁取暖。   温茂扯下腰间悬挂的酒壶, 仰头灌了一口酒后,瞥向木屋方向。   一个暗卫将他手里握的酒壶抢过来,嘿嘿一笑:“六爷有甄小姐照顾着,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要我说,只要甄小姐人在这,咱们六爷就是有多重的伤也会好一大半!”   话糙理不糙,可温茂和萧博延的关系和这些暗卫不同,他依旧担忧的叱道:“话虽如此,可爷这次受这么重的伤,周尚人还未抓到,我们还是要小心提防。”   温茂说完起身,指着两个暗卫:“等会喝完酒,你继续跟进抓周尚的事,你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客栈可以歇脚。”   那两位暗卫忙应下来。   温茂交代完其余的事,刚往回走了一半,便见甄妍从屋中快步走出来,叫他一声:“温侍卫。”   说来奇怪,他家爷之前没遇到甄妍时,性子虽冷清些,不近人情些,可从来都是无灾无难的,自从遇上了甄妍,今日不是“受伤”,明天心理上便是被虐的“体无完肤”受尽苦楚,就连他这个外人都要看不下去了,尤其是今日他家爷受了这么重的伤的时候。   温茂脸立马冷下来,他转身看向甄妍。   甄妍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跟前。   她白皙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只见她吸了下鼻子,手里捏着几个染了血的帕子:“你们那还有水吗?我想把这几个帕子洗一下。”   温茂眉眼透着不耐:“大家都赶了大半夜的路,连吃的都没有,哪来的水供甄小姐洗帕子净脸?”   甄妍忙摆手:“不是我用,是——”   她话未说完,一个暗卫从远处疾奔出来,急切的唤他:“温侍卫,那边有动静。”   温茂心一凛,再没理会甄妍跟着那名暗卫走了。   甄妍原本是想将帕子洗干净后,帮萧博延将伤口周围的污渍擦干净,不料却吃个闭门羹,她垂下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刚才撕剩下没几片的内衫,一咬牙转身回了屋。   夜越发深,更深露重。   几个暗卫围着火堆打着瞌睡。   无人发现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他身形几乎与黑夜融在一起,露在外面的一双厉眸直直的盯着那间木屋,撑在树干上的一只大掌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毕露,不知站在那多久了。   若甄妍此刻在这,便能认出此人,只因此人正是她刚才挂念的萧嘉祥。   原本萧嘉祥刺了萧博延报了夺妻之恨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可下山途中,心里仍旧放心不下甄妍,也可以说,出于不甘,想看看甄妍心里是否还有他这个未婚夫,是否会为了他跟萧博延决裂。亦或为了报复,于是,他去而复返了。   若在以往萧博延没受伤时,他哪怕隐藏的再好,也躲不过萧博延的眼睛,而今日萧博延吃了他一剑,性命垂危,警觉和反应都比平日低了很多,这才没留意到他,萧嘉祥才能尾随萧博延来到此处。   然而,他想看到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甄妍没有质问萧博延为什么受伤,更没和萧博延大吵大闹,甚至就连问他一句都没有。   萧嘉祥只觉浑身被冰水兜头浇下,遍体冰凉。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别的反应,萧博延人便晕过去了,接着是一阵兵荒马乱 ,甄妍手忙脚乱的将萧博延扶进屋后再没从屋中出来。   就连刚才那唯一的一次外出,还是为了萧博延。   萧嘉祥绝望的闭了下眼,撑在树干上的大掌缓缓松了,他看了眼腰间悬挂的那枚绣有昙花的香囊。   昙花,又称彼岸花,是地狱之花。   传说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生生相错,世世永不相见。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   原来他临去锦州之前,她送他昙花并不是想和他长长久久,而是告别。   萧嘉祥苦笑一声:妍妍,你心里可曾真的爱过我?   .................   次日,甄妍尚未完全睡醒便听到一道压抑的□□声,一下子被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她昨夜不知什么时候竟滚到了萧博延怀里睡着了,此刻正压着他受伤的胸口。   他胸膛上缠裹的几层厚厚的白纱布都被鲜血浸透了,甄妍吓得忙从榻上坐起来,羞愧不已穿鞋下榻:“六叔你忍一下,我去拿药帮你重新包扎。”   萧博延握着她手臂,将她拉回榻上,“先别去,让我再抱会。”   甄妍身子一踉跄差点又撞到他伤口,急的脱口道:“也不差这一会儿。”   萧博延闻言眉峰微挑,那张惨无人色的脸上忽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哑声反问:“那就是说,等会儿我想抱多久就能抱多久吗?”   甄妍被他这耍无赖的行为差点咬到舌头。   谁能想到一向目下无尘,冷静自持的萧博延,私底下竟然还有状似这种小孩子问大人要糖吃的行为,甄妍不免暗恼,一张脸憋的通红,结结巴巴的解释:“也,也不是,我可没这么说。”   萧博延刚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声,躺回了榻上。   他将一只手臂枕在脑后,眼神幽怨,似再说“你若不答应,我就不撒手了。”   甄妍羞燥的不行,杏眸一瞪,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若再抓我,我就不依你了。”   萧博延这才怏怏的撒了手。   甄妍忙穿好鞋子去到旁边的木桌上,却发现她昨晚从身上撕下来替萧博延裹伤的内衫布料用完了,转头开门将温茂叫了进来。   此次他们出京,温茂带足了一应物什,这紧急治伤的伤药也带了,他将药箱打开拿出消过毒的纱布,快步走到萧博延跟前,随即一愣。   萧博延见温茂神色有异,低头看了眼胸膛。上面横七竖八的裹着几层雪白的布料,并非是他此次从永乐侯府带出来的东西,瞥了眼站在旁边的甄妍。   女子外裙下,里面雪白的衬裙破烂烂的,脸不由一沉:“这怎么回事?”   温茂听到质问,额上冷汗直冒:“这,这——”   温茂听到质问声,也没想到甄妍昨晚问他要水,竟不是用净面用的,而是要给他家爷裹伤用的,若让他家爷知道他私底下给甄妍使绊子,那他家爷还不撕了他,顿时额上冷汗直冒:“这,这个——”   “昨晚温侍卫带人巡逻去了,我找不到药箱,便用自己的衬裙帮六叔裹伤了。”站在一旁的甄妍忽然出声道。她说完调皮一笑,腮边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的看起来讨喜极了,“六叔,是嫌弃我裹的不好吗?那我下次就不帮你裹伤了。”   萧博延听后脸色阴沉之色顿消,宠溺的对甄妍道:“我怎会嫌弃妍妍裹得不好?!”   温茂见甄妍帮他解围,又是一愣。   甄妍笑了笑,算是回应萧博延的话。随即催促:“温侍卫愣着做什么,赶紧帮六叔裹伤呀。”   温茂这才回过神来忙帮萧博延上伤药,重新裹伤。   做完这一切后,等温茂从屋中退出来时,甄妍正好端着一盘血水从屋中出来掉水 。   温茂神色复杂,上前两步接过甄妍手中的水盆:“甄小姐,这种体力活交给属下做就是。”   甄妍昨晚照顾萧博延大半夜没怎么睡,今日人就算起床了,可精神还是很差,她也没推脱,笑着道谢:“谢谢温侍卫。”   温茂帮甄妍倒完水,将水盆还给甄妍时到底没忍住,皱眉不解的问:“甄小姐,您,您刚才为什么帮我?”一般的人不该是对他落井下石报复过来吗?   甄妍听后先诧异了下,随即了然,她笑了笑,认真的对他道:“因为温侍卫是真心替六叔着想的人。”   换言之,就因为这个原因,她可以大度的不计较他对她的轻慢。   温茂心头羞惭更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甄妍冲他笑了下转身进屋去了。 第54章 甄俊   因萧博延此次伤势沉重, 短时间内不能挪动身子,因此温茂建议一行人在此处稍作休整后再出发回京城。   冬日的山林里什么都没有,萧博延为了救她这一路上也是轻装上阵,除了干粮, 伤药和水外, 多余的东西一样都没带,甄妍想给萧博延熬一点滋补的药膳都没食材, 好在温茂提前想到了这一块, 天还没亮就让随从去抓了只野兔。   甄妍便把干粮撕成小块, 配着野兔肉煮了一锅软和点的粥。   甄妍盛出一碗后端进屋子。   萧博延正艰难的从床榻上坐起身, 单手穿衣衫的动作,不停的扯动伤口, 疼的额头冷汗津津,他却只皱了皱眉头, 一句都没喊疼。   不知怎的,甄妍忽然想起来,自她幼年认识萧博延以来, 好似萧博延就是个铜墙铁壁的人儿,无论发生再大的事,他的脸上除了冷静便没有多余的表情。   可她认识的萧嘉祥,还有她哥哥甄俊, 高兴时眉眼会弯成月牙形,不高兴的时候会发脾气, 恼怒或者伤心的时候会躲在屋子里舔舐伤口,极少会和萧博延一般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一个表情, 不自觉的想起来萧博延故去的母亲和萧老侯爷。   萧老侯爷在教育子女上是出了名的严苛, 可想而知, 自小长在萧老侯爷身边的萧博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而他或许早就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   想到这,甄妍眸底不由露出一丝疼惜,忙放下碗走过去:“我来吧。”   萧博延怔了下,甄妍已俯身下来,认真的帮他系腰带。   日光透窗撒了一地金辉,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甄妍侧脸上细小的绒毛微微拂动,脸上那双瞳孔被照成了琥珀色,仿若一道暖阳照在了萧博延的心坎上。   她或许比他想象的要在乎他。   他想要的,求得,在这一刻仿若都得到了。   萧博延心里想着,唇角刚上扬又紧抿起来,只因这一切是他用卑鄙的手段得来的,他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甄妍帮萧博延穿好衣服,转身将肉糜粥端过来,她先用勺子尝了一小口试好温度后,才舀了一勺送到萧博延唇边。   萧博延瞳孔幽深的盯着她,忽然出声:“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受伤,萧嘉祥去哪了?”   甄妍怔了下,放下汤勺,眸色微动。   “怕我会不高兴?”   萧博延又道。   甄妍吃不准萧博延的意思,迟疑的点了下头:“他是你的侄子,你们就算有再大的矛盾,你也不会对他痛下杀手的,而你想告诉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至于他受的伤,萧嘉祥会武功,他却不会,两者一比较立见高下。   萧嘉祥是个冲动易怒的性子,骤然得知她和萧博延见不得光的关系,定然勃然大怒,冲动之下对萧博延起了杀心,萧博延为了平萧嘉祥心头的夺妻之恨,生生受这一剑。也只有这样,叔侄二人才能化解因她而起的矛盾。   除此之外,甄妍想不到别的理由。   萧博延不告诉她,八成是不愿她自责难堪。   萧博延喜欢甄妍的聪慧,可有时候却又厌恶她的聪慧,这样会让他觉得他的心思逃不过她的眼睛。   萧博延放轻声音:“妍妍,你,可曾后悔?”   甄妍端着碗的指尖微颤。   这是个送命题,若说她后悔定然惹萧博延不开心,若她说不后悔,就证明她和自己的未婚夫的叔叔苟且的理直气壮,毫无羞耻。   就在甄妍左右为难时,萧博延忽笑了下,低头就着她手中的汤勺喝了一口粥:“就算你现在后悔也晚了。”   甄妍:“..........”   敢情刚才他那么问她是耍她玩的?   甄妍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舀了一口粥送进萧博延嘴里,小声嘟囔道:“既然我的看法不重要,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竟是敢跟他顶嘴了。   萧博延不但不恼,甚至还有一丝高兴,他眉峰微挑:“我这么问,是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看我这个夫君的。”   这宣誓意味的“夫君”两个字无疑再次提醒了甄妍她此刻的身份。   甄妍忽然想到前阵子萧博延为了拆散她和萧嘉祥如何胁迫她的事,虽她早就不生他的气了,可那些天她受的憋屈也是实打实的,不由气恼,不待萧博延再次开口,恶狠狠的将汤勺往他嘴边送过去:“你若再多话,我就不喂你了!”   回应她的是萧博从胸膛里震出的哑笑。   甄妍越发觉得脸颊燥热,索性将手中的碗放桌上一放,起身就要走。   “妍妍等一下。”身后传来萧博延虚弱的轻咳声。   甄妍被他这一招骗了很多次了,这次她可不想再心软上当,她头也没回的往外走:“我去给你拿伤药,等会就回来。”直到人走到门口,萧博延却没再挽救她。   甄妍纳闷,不放心的转身,随即看到歪倒在床榻上,双目紧闭的萧博延,大惊失色,飞扑过去:“六叔!”   守在门外的温茂听到甄妍的呼救声,忙破门而入,快步走到床榻前查看萧博延的脉息,神色一沉:“爷发烧了,估计是伤口没愈合好又崩裂所致,我手头上的伤药有限,不能应对这种突发状况,我们得即刻回京。”   甄妍忙逼自己镇定下来,联合温茂等人收拾完行装后,马不停蹄的往山下赶。   可山道崎岖难行,哪怕甄妍在萧博延躺的软塌上铺了厚厚的被褥,萧博延身子依旧被颠簸的颤个不停,他双目始终紧闭,一张俊脸在日光照耀下惨无血色,丝毫没再次苏醒的迹象。   甄妍心头慌乱,正要将萧博延上半身抱在怀里稳定他晃动身形,说时迟那时快,车外忽然传来温茂的厉喝声:“前方来者何人!”   一阵利刃出鞘的肃杀声后,护在马车周围的暗卫们皆警惕的看向周遭。   林间的鸟儿惊的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周遭除了风声寂静的可怕。   甄妍忙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来握在手里,神色紧张的将头凑到车窗前往外看去。   须臾,不远处走来几个黑衣蒙面人,同样手持利刃,仿若一群伺机而动的毒蛇,警惕的盯着他们。   为首的男人脸覆黑巾,看不清楚容貌,只见他肩背挺括,身量欣长,气质出群。   他看到温茂,朝后面几个黑衣蒙面人做个“止步”的动作,眯起眼道:“你们是永乐侯府的人?”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甄妍浑身如遭雷击。   温茂不知此人是何方神圣,将手里的剑握的更紧一些,沉声道:“正是,阁下是什么人?竟然识的永乐侯府!”   温茂话音方落,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他身后疾步跑向那男人跟前,神色激动道:“哥,你怎么在这?”   那蒙面男人看到甄妍,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的低叫:“妍妍?”说完话,警惕的看向四周:“你怎么在这?”   温茂听到两人对话,大惊。   谁能料到来人竟是甄俊。   甄俊立马令身后的人收起利刃。   而甄妍也没想到自己能在这撞见甄俊,听到这句话,自从安定侯府落难这几个月来所受的所有委屈一瞬间涌上心头,只一刹那眸底便模糊一片,她鼻子一酸:“我,我,我——”   甄俊忙把脸上蒙的黑巾扯下,那张清隽的脸上布满了焦灼:“怎么了?慢点说。”   甄妍再也忍不住,扑到甄俊怀里痛哭出声。   甄俊平日最疼爱这个妹子,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她哭的这么伤心过,一时间百感交集,待她哭的差不多了,才将人从自己怀里拉出来,兄妹两人走到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下说起了最近这几个月彼此发生的事。   甄俊没甚可说的,眼下唯一要做的事,便是趁太子登基之前为安定侯府翻案,这些日子以来,他为给家里翻案,可谓是九死一生,但他却略过了其中的艰辛,微笑的回应甄妍的担忧:“我很好,这些日子难为你了,永乐侯府的人没为难你吧?”   提起永乐侯府,甄妍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但她立马敛起神色,摇头道:“没有,姑母对我很好,六,六叔对我也很好,没人为难我。”   永乐侯府和安定侯府除却是姻亲关系外,萧嘉祥的母亲还是甄妍的亲姑姑,这也是他爹在家里出事之前,敢把甄妍托付给永乐侯府的原因。   甄俊见甄妍言语躲闪,正要细问。   甄妍已快声问起了刚才的事,甄俊眉头紧皱:“我派出去的人得到消息说周尚就在附近,我正好路过这里,就带人过来搜捕。”   甄妍神色一肃:“说来也巧了,前几日我和六叔一起查到了周尚的哥哥,一同来了此处,这周尚竟会易容术,趁我和六叔分神的时候,把我掳走了,六叔带人追赶周尚来到了这,就在昨晚,周尚被六叔打伤逃了,不过他受了重伤应该跑不完,六叔已经派人去找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抓到人。”   甄妍说完话,仰头看甄俊宽慰道:“若我这边有消息,我会立马通知哥的。”   甄俊见她言语间一会儿一个“六叔”,叫的那叫一个亲昵,却丝毫没提到自己的未婚夫萧嘉祥,不由纳闷,但想着兄妹两人仓促见上一面,有些话一时也说不清楚,便没再问:“也好”。   甄俊说完心中起疑:“不过,永乐侯府当真愿意帮我们吗?”   提起这个,甄妍一噎,她下意识的将头撇到一边,正要答话。   忽闻身后温茂的惊惧声:“爷,您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轻易走动,您有什么话交代给属下,属下给您照办就行,爷——”   甄妍心头一惊,忙转过身去。   便见只穿着单衣的萧博延,一张脸比白纸还要白,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朝着边走。   身后跟着的温茂拉都拉不住。   甄俊拧眉看向他,面色不善。   甄妍忽然想到她之前放走的那两个侍卫,难道祝风二人把她和萧博延的事告诉了甄俊?   若让她哥知道了此事,以她哥的性子,非要砍了萧博延不可。   想到这,甄妍霎时手足一片冰凉。 第55章 不走   这时候站在萧博延身后的温茂, 看到了甄妍,大声惊叫道:“甄小姐,属下怎么都拦不住爷,您赶紧过来劝劝爷, 爷身上的伤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甄妍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硬着头皮迎上去扶着萧博延的臂膀,眉心蹙的紧紧的:“温茂不是交代六叔要静养吗?有什么事你交代我去做就行, 这么冒然过来, 万一伤口再崩裂了可怎么办?”   天光下, 萧博延的脸色惨白如纸, 他反手握着她的手,脸上那双黑眸紧紧盯着她, 似在确认她会不会背着他逃走。   出口说话时嗓音沙哑的也似被巨石碾过:“我睡醒后没看到你,以为你又遇到危险了。”   甄妍一噎, 当着甄俊的面不知该怎么回答。   甄俊比萧博延大两岁,可辈分却比萧博延小。   从小时候开始他每每遇到萧博延,都得拉下脸皮和甄妍一同叫萧博延这个比他小的孩子“六叔”, 这让他对着萧博延的时候,多少有点尴尬。   这还是其一,其二,萧博延自小便在同龄人中显示出令人艳羡的才能和气度, 是一众大人挂在嘴边的“别人家的孩子”,尤其是他爹, 私下特别喜欢拿他和萧博延作比较,只要是他做不好的, 都让他跟着萧博延多学学, 一来二去的, 单单萧博延这个名字就成了他的“童年噩梦”,就更不用说其他的了,所以,甄俊对萧博延更生不出几分亲戚的血脉亲情来。   但有一点甄俊不得不承认,萧博延此人虽不讨他喜欢,但对他妹妹甄妍是实打实的好,幼年时,妍妍常年住在永乐侯府,他姑母是长房媳妇,需要管一大家子人,有时候会精力不济兼顾不到甄妍,故而,甄妍在永乐侯府期间,基本上都是和萧博延黏在一起学习读书的,就冲着这一点,甄俊爱屋及乌,近年来才对萧博延的态度改观了些。   因此在看到萧博延来找甄妍时,甄俊站在一旁并没有打断。   可听完两人对话后,甄俊眉峰紧紧皱起,看了眼甄妍,又看了眼萧博延,这两人的关系似乎太亲密了些,遂朝萧博延一拱手,打断道:“六叔,您这是?”   萧博延这才放开甄妍,看向甄俊的那一刹那眸底的惊惶之色也随之消失,又恢复了以往冷静自持,从容不迫的模样。   只见他一颔首,淡声道:“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   甄俊拧眉。   这怎么看都不是小伤。   萧博延低头捂着胸口咳嗽几声,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色更白了,他虚弱的喘口气道:“我刚才醒来时听属下说了碰到你的事,既然来了,怎么没和我打声招呼?而且,你和妍妍久别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不若这样吧,你若不嫌弃的话,和我一同回去喝一杯热茶,我们在一起好好聊聊。”   甄俊闻言有些犹豫。   他现在身份特殊,怕给甄妍带来麻烦,才在刚才碰到甄妍时,只把甄妍单独叫出来说几句话,若他留下时间久,恐怕会给甄妍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甄妍见甄俊还不知道她和萧博延的关心,长舒一口气,抬头忐忑不安道:“哥,你就再多呆一会儿吧,正巧我也有别的话和你说。”   萧博延神色微动,唇抿的紧紧的。   甄俊也着实想念甄妍这个妹子,再不迟疑答应下来:“那就麻烦六叔了。”   因萧博延正在发热见不得风,三人一同回到了马车上。   甄妍怕萧博延剧烈动作牵扯到伤口,也顾不得甄俊异样的目光,将萧博延扶坐在软塌上,披上毯字后才坐在甄俊身旁。   车厢里气氛凝重,只偶尔传来萧博延的低咳声。   他凝视甄俊:“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甄俊骤然听到这开门见山的问话,神色一肃。   甄妍忙解释道:“六叔答应我帮我家翻案,此次查到周尚的行踪,也是六叔费了很多人力物力才办到的,哥,你可以相信六叔的为人。”   甄俊听后眸底的警惕之色倏然消失露出惊喜来,只因凭他一人之力为举家翻案谈何容易,但若加上萧博延,胜算面就会大很多。甄俊想到这,眉头又皱起来,犹疑道:“六叔为什么帮我?”   他不相信萧博延会不计任何代价趟这火坑。   甄妍掩在袖中的双手倏然紧握,眸含哀求的冲萧博延眨了下眼 。   萧博延知道甄妍顾及着什么,可一想到自己事到如今依旧是个她朝外人提都不敢提的“奸夫”,就心里横竖不是滋味,他撩起眼皮一字一顿道:“永乐侯府需要安定侯府在。”   甄妍见萧博延没和甄俊捅破他们两人的关系,轻松口气,忙起身给两人添一杯热茶。   萧博延忽然道:“我想喝甜的。”   甄妍哪会不知他这是醋了,柔声哄慰道:“那我拿过去让温茂多给六叔加两勺糖。”   萧博延皱着的眉峰这才彻底舒展开,“嗯,水要再热一点,我喜欢喝热一点的茶。”   要求还真多!   甄妍无语吐槽,但还是端着茶盏下了马车。   等人一走,萧博延才继续看向甄俊,解释道:“妍妍知道太多,对她不好。”   甄俊心叹萧博延的心细如尘,比他这个做哥哥的对甄妍还要细心,不由惭愧,他皱起眉头点头:“我知道,我也不想妍妍知道太多。”   这是其一,其二近来朝堂之事诡谲多变,已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了,话再说回来,萧博延既能说出刚才的话,实则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之前安定侯府没落败之前,永乐侯府和安定侯府一直相互照应,相互扶持,如今朝堂上只剩永乐侯府,所谓独木难支,必然会很快落败下去,萧博延就是为了自救,也会想办法替永乐侯府找势均力敌的盟友,而如今,放眼整个大越,除了安定侯府外,并没像样的家族能胜任,故而,以萧博延的性子,选择帮安定侯府翻案,也是权衡利弊后的。   思及此,甄俊也不再绕圈子了,肃声道:“想必不必我多说,六叔也知道安定侯府的近况了。”   萧博延点头:“你有什么打算。”   甄俊缓声道:“这些天我搜集证据搜的差不多了,只等抓到周尚便可回京,部署下一步翻案的事,届时,我打算和云音公主联手,再加上昔日朝中好友的帮忙,一同给太子施压,让太子顶不住压力,不得不让圣上出面,替安定侯府翻案。如此一来,所有的问题到时候便能迎刃而解了。”   可此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就是萧博延也没十成十的把握,他道:“你有几分把握?”   甄俊面目冷凝,缓声道:“顶多五成。”   众所周知,如今太子把控朝政,就连萧博延这等人物都难以见到皇上,故而,加大了甄俊翻案的难度。   萧博延沉吟一声道:“胜算太小,必须加大筹码。”   这也是甄俊头疼的地方,他此次为安定侯府翻案困难重重,必须一击即中,如若不然,一旦太子登基为皇,此生就再无可能了。   可若让他加大筹码,甄俊暂时还想不到别的主意。   两人正静默着,甄妍端着茶水去而复返,见两人神色冷凝,气氛不对,心跟着往上一提。   甄俊看到甄妍眼珠子一转,忽然道:“嘉祥不是在太子身边做事吗?到时候可以让他想办法困着太子,这样我们的胜算会大一些。”   甄俊话音方落,甄妍脸色骤变:“不可!”   她这一声音调颇高,惊的两个人都朝她看过来。   萧博延眯了下眼,眼神危险。   甄俊则一脸懵逼:“为什么不可?”   甄妍哪敢跟甄俊说昨日萧博延和萧嘉祥为了她已撕破脸的事,现在论孰是孰非已没必要,可在安定侯府翻案的紧要关头,若她或者甄俊冒然去找萧嘉祥帮忙,且不说,萧嘉祥肯不肯帮她,就说萧嘉祥愿意帮,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帮忙呢?   甄妍眸色躲闪,“是,是——”   正在她想不出所以然时,萧博延缓声开口:“祥哥虽在太子身边做事,可太子并不是很信任他,若让他出手帮忙,说不准不但起不到好的作用,反而会横生事端。”   甄妍忙点头:“对,事情就是这样的。”   甄俊听后心头疑惑。   一个月前他和萧嘉祥在锦州见面时,萧嘉祥分明表示出愿意帮安定侯府的忙,怎的转眼就连甄妍都开始拒绝萧嘉祥这个未婚夫了呢?遂,看了眼甄妍,又看了眼萧博延,两人神色坦荡,只以为自己多想了,点头:“六叔所言甚是。”   甄妍见甄俊放下戒心后,这才轻松口气。   甄俊又和萧博延聊了些细节后,起身喊着甄妍:“六叔受伤了,你也别在这伺候了,随我来,我私底下有些话想问你。”   甄妍也跟着起身,正要答应。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甄妍忙转身帮萧博延顺气:“我去叫温茂来。”   萧博延抬手道:“不用,我——”话未说完,又捂着唇咳嗽起来。   说到底萧博延能受这么重的伤,全是因她而起,甄妍实在放心不下萧博延独自留在马车里,仰头对甄俊道:“哥先走吧,六叔这里没人照顾,我不放心。”   甄俊皱眉正要说:“他身边有温茂,还有十几名暗卫照顾,何须你了”。   甄妍小脸一垮,紧张兮兮的拉长声调哀求道:“哥!”   简直跟护犊子一般护着萧博延这个六叔。   甄俊心头越发怪异,但当着两人的面不好说什么,而且两人自小关系就比常人亲密些,如今萧博延受了伤,于情于理,甄妍心疼这个叔叔也是难免,遂道:“那好吧,你留在这好好照顾六叔,若有事就来找我。”   待甄俊走后,萧博延止了咳嗽声,他头靠着车壁,唇角微掀,握住甄妍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甄妍刚才都快被吓死了,看到他这般模样怎会想不明白他刚才那番咳嗽是做什么,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六叔,装无辜柔弱这套路次数多了,就不好使了。”   萧博延听她揶揄,脸上浮起一丝笑,“下次我换个别的试试。”   “你——”甄俊没想到他竟然耍赖皮,举起粉拳就要打他,但一想到他的伤,便忍了,她垂下眼,将萧博延身上滑落的被褥往上拉高,盖在他胸口上,她咬了下唇,忽然轻声道:“我家的事没处理好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我都不会走的。”   是给他保证,也是给他缓冲的时间。   萧博延自然听出她话中的隐喻。   这段时间她不会离开他,可以后就说不准了。   之前萧博延遇到萧嘉祥就有了危机感,怕甄妍不肯再和他在一起,如今萧嘉祥的危机感解除了,他还没松口气,接着又来个甄俊,而这甄俊比萧嘉祥这个未婚夫还要更难缠,说不准一个生气,直接把甄妍带走了,想到这,萧博延只觉气闷。他紧紧的盯着甄妍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若我不愿意你走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万字更新,晚上看。 第56章 真心   这还是甄妍第一次听到萧博延挽留她, 心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悸动,有慌乱,更多的是无措, 她慌忙移开眼, 将小几上晾凉的药端起来,凑到萧博延唇边:“该喝药了。”   萧博延见她回避, 眼神一暗, 没再逼问。   但无论甄妍如何选择的, 他都不会放手。   萧博延在心里暗暗的想。   甄俊从马车里出来后, 一名随从俯在他耳边低语道:“主子派出去搜捕周尚的人回来了,说是今日清晨在山上看到永乐侯府的三公子萧嘉祥的身影了。”   甄俊愣了下:“有没有看错?”   那名随从道:“昔年萧三公子来安定侯府提亲的时候, 他曾经过萧三公子一面,昨日见到萧三公子时, 还以为看错了,还上前打了招呼问萧三公子人为何在这,萧三公子神色落寞并没解释, 他当时没觉得什么,直到今日看到了萧大人和小姐,忽然想起此事,觉得这其中透着古怪, 这才让属下过来禀告主子此事。”   别说他的属下觉得此事透着古怪,就连甄俊这个当事人也觉得蹊跷。   此处虽靠近官道, 可处于深山边缘地带,人烟稀少, 萧嘉祥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此地的, 而刚才萧博延和妍妍所言, 两人能来此处,是因为妍妍被周尚所抓,萧博延为了救妍妍才追到此地,那么萧嘉祥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是随萧博延,妍妍一同来的,可两人刚才为何提都没提萧嘉祥?   难道是——   萧嘉祥和妍妍闹了什么不愉快?   想到这,甄俊叹口气:“如今安定侯府落魄,以我姑母的性子,八成是不能容妍妍继续当她的儿媳妇,当初我爹给妍妍定下的这门亲事,估摸着是算不得数了,萧三公子又是个执拗的脾气,也是真心喜欢妍妍,可能最近和妍妍因为立场不同生出了不少龌龊。”   这名随从原是安定侯府里的人,也算是看着甄妍长大的,跟着一叹:“主子也莫要太忧心了,俗话说得好,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人只有经过大劫,才能彻底看清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到底是人是鬼,若萧三公子见小姐落魄至此,依旧倾心交付,那么他就是个可以让主子和小姐托付终身的人,两人暂时发生点不愉快也没什么,等主子翻了案,到时候两人之间的矛盾自然就没有了。”   甄俊眉头依旧没有松开,但也只能道:“但愿吧。”   甄俊说完朝旁边大树下坐下,又扭头看了眼马车,随即对随从道:“话虽如此,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愿妍妍再受委屈,过几日我们就要回京了,到时候你多留意萧萧嘉祥的动向,我找机会和他谈一谈。”   随从应了声“是”退下了。   一行人稍做休息后启程往京城方向赶。   温茂昨日给永乐侯府去信,加派人手过来搜捕周尚,故而,甄俊带的搜捕周尚的人手虽都是以前在战场交过命的人,可勘察追踪的本领到底不如萧博延的人专业,故而这些人都闲下来了。甄俊和萧博延一商量,决定先回京城探听探听完宫中消息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甄俊现在身份不便,怕给萧博延招惹祸端,并没和萧博延一同赶路,而是和萧博延所乘的马车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吊在队伍的后面。   萧博延的伤势没得到有效的控制,每日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温茂的眉头一天天越收越紧。   甄妍不敢大意,几乎是夜以继日的照顾萧博延,饶是如此,萧博延依旧每日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这日,甄妍喂萧博延吃完早饭,等他睡着后正准备喊温茂过来替萧博延上药。   “小姐。”身后忽然闪出一道翠绿色的身影,司秋喊了她一声后,哽咽的拉着她紧张兮兮的上下打量。   甄妍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前天她还问温茂,司秋的去向,温茂说她被周尚掳走后,司秋不放心她,执意跟着萧博延来找寻她,后来司秋受不了日夜兼程的赶路病倒了,萧博延便令人把司秋送回客栈静养去了。   故而甄妍在这看到司秋,很是诧异。   司秋见甄妍没事,这才抹了把眼泪放下心来:“是温侍卫把我叫来的,说六爷受伤了,怕小姐您一个人照顾六爷身子吃不消,让奴婢过来照顾您。”   甄妍万万没料到温茂会帮他,随即抿着唇轻笑起来:“温侍卫是个妥帖的人。”   司秋点头,随即巡视四周,见随从都远远的各司其职,便将甄妍拉到一边,从袖中掏出一颗葡萄般大小的黑色药丸:“小姐上次交代奴婢帮您找避子汤,奴婢还没去,小姐就被周尚掳走了,奴婢回到客栈后,焦心小姐会有孕,又想着小姐以后还要用到这东西,就偷偷的去药房抓来了避子汤,熬成了这药丸,此次奴婢过来的时候想着小姐可能会用到,就带来了几个,小姐上次都没吃,现在赶紧趁着没人吃一个预防预防。”   甄妍想到上次萧博延掐着她腰令她受孕的事,将司秋的手往外一推,摇了摇头:“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就算现在吃了,应该没什么作用了。”   司秋大惊失色:“那可怎么办?”   甄妍轻蹙眉心:“漏了一次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之后我中了周尚的毒,身子受损,受孕的几率又低了很多。”   司秋这才放下心来:“也是,那奴婢先帮小姐把这几粒药收起来。”   甄妍点头,主仆两人转身朝回走。   然刚走出两步,迎面撞上了温茂。   司秋吓得忙把还没装好的药丸往袖子里塞,偏偏她动作急切不得章法,只听“咚咚咚”几声,几颗药丸从她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其中一粒更是滚在了温茂脚边。   温茂低头看了眼脚边的药丸。   司秋脸一白,忙跑过去捡,温茂却已弯腰将那一粒药丸捡起来拿在手里端详了。   甄妍瞳孔一缩:“温侍卫——”   温茂面上没什么表情,将药丸丢到司秋手里,他一颔首,肃声道:“甄小姐,属下想私下给您说几句话。”   甄妍脸上浮起一丝难堪之色,但还是转身交代司秋去照顾萧博延后,跟随温茂走到了更偏僻的位置,温茂双手交叉的放在腹部,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甄小姐知道六爷是怎么受伤的吗?”   甄妍不知温茂找她来的缘由,闻言迟疑的点了下头:“和祥哥有关。”   温茂眸底露出赞许的意味,只听他继续道:“这只是其中之一,甄小姐有没有想过,主子武功远在祥哥之上,为何却没打过祥哥受了这么重的伤?”   甄妍一愣脱口道:“六叔不是,不是不会武功吗?”   温茂睇着她,面上虽没什么表情,甄妍却从中看出一丝无奈的神色,他摇了摇头:“那是主子骗甄小姐的。”   骗她?   甄妍不明所以,萧博延为什么要骗她?   温茂见她依旧不开窍,提醒道:“甄小姐若不理解,可以试想一下,若您是男子,您喜欢上一个女子,但这女子却和别的男子定了婚约,您对这女子放不下,便把这女主夺到自己身边,这女子却因为这件事对您百般抵触,不愿您靠近她一步,您会怎么办?”   甄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心头乱成一团麻,有什么念头在脑中闪现,快到抓不住,她拼命的去想,还是无果,遂求助的看向温茂。   温茂叹口气:“主子在甄小姐面前掩饰武功,示弱,装病,都是因为在意甄小姐,只是想让甄小姐的目光多停留在他身上片刻。”   温茂说完语气一顿:“甄小姐您冰雪聪明,不会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而您却从未留意过爷身上的异样,爷对您撒的谎是否是真的,您就连探究都不愿去,着实令爷伤心。所以,爷才总是对甄小姐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甄妍之前从未想过和萧博延在一起会有什么结果,所以,平日就算留意到萧博延身上的异样也没去探究,此刻被温茂刺破心事,不知怎的竟心生愧疚和悔意。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闭了下眼,轻声问:“所以,温侍卫是想告诉我,六叔此次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是因为我,所以才以自己的命相偿和萧嘉祥做的了断?”   温茂点了点头,缓声道:“主子虽逼迫甄小姐在先,但主子对甄小姐的心意是真的。”   温茂说完朝甄妍一拱手,神色认真的哀求道:“属下跟随主子多年,第一次看到主子为一个女子如此身心受累,不管甄小姐心底到底是如何看待主子的,属下都希望甄小姐看在昔年主子照顾甄小姐的份上,哪怕是骗主子也好,在安定侯府翻案之前,能真心实意的陪伴主子。”   “属下求您了。”温茂说完朝她深深一辑。   甄妍心头触动,抿着唇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更在后面,十分钟左右更新。 第57章 旧事(二更+三更)   甄妍再回去时, 萧博延已经从昏睡中苏醒过来,一连几日的低热和食欲不振,令他刚毅的脸庞迅速的消瘦,眼睑下隐着两团乌青。   他身上穿着一层薄薄的内衫, 只在外面披了一件黑狐皮披风, 这深沉的颜色更显得他精神不济。   他看到甄妍,只抬头看她一眼, 便低头继续看信。   在他昏睡这几日, 每日温茂都会送来很多信。   萧博延睡醒后第一件事便是拆信看信, 然后一封封回信, 再让温茂把信送出去,甄妍见此已经见怪不怪, 甚至大多时候就安静的坐在他身旁,帮他研磨。   萧博延也习惯了这样的陪伴。   他看完一封信放下来, 刚要铺纸。   甄妍已提前把手边的宣纸抽出一张放在小几上,用镇纸压着,她将腮边的碎发往耳后拢了拢, 拿起笔扭头温声问:“要写什么?我帮你写。”   萧博延看到她眸底的关切,心头一暖,朝旁边坐了坐让出位置:“好。”   甄妍顺势调整了下坐姿。   马车辚辚而行,车厢内狭小, 这一方用于写信的小几又小,随着晃动的马车每颠簸一下, 镇纸便往侧边挪动一下,甄妍只得俯下身子按着镇纸。   夕阳余晖透窗撒在她身上, 将她姣好的面容衬的恬静文雅, 脸上那双含笑杏眸也似染了一丝暖色, 仿若她会这般长长久久的陪伴在他左右,萧博延心头悸动,喉头滑动了下。   甄妍做好这一切后,见萧博延迟迟没吭声,疑惑抬头,冲他调皮一笑:“六叔怕我写的不好吗?放心吧,早些年我跟您一起读书练字的时候,偷偷临摹过您的字,保证写出来的字,除了您,别人根本认不出来。”   萧博延这才移开盯着她的目光,强敛住心神,有些好笑的反问:“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甄妍当然不会告诉他,那时候他天天被萧老侯爷叫去参议朝政,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没人陪着玩,就偷偷的拿走他的字帖回去练字,想要日后给他一个惊喜,可后来萧嘉祥找她玩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便把这件事给遗忘了。   甄妍自豪的哼了声:“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萧博延以拳抵唇哑笑出声:“也是,妍妍是最聪明的,会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一两样。”   甄妍听到他这哄孩子的语气,心头刚升腾起来的自豪感一下子偃旗息鼓化为羞燥,她耳朵尖红红的,忙转移了话题:“那是,六叔要写什么?”   萧博延也没再逗她,毕竟正事要紧,便正了正脸色,缓声道:“李儒亲启.........”   甄妍神色一肃,忙握紧软毫认真的写下。   中途萧博延体力不支,头靠在车壁上捂着伤处咳嗽了好几次,气息越发的不稳,甄妍忙搁下笔帮他顺气,心疼的宽慰道:“这些书信也不急一时,要不你先休息下,等晚上再继续写。”   萧博延摇了摇头:“不行,现在朝中动荡不安,稍有差池便会陷入险境,这些书信都得今日发出去。”   甄妍也不敢再劝,两人就这样写写停停,等她把所有的信写完后,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休养了几日脸色刚有些红润的萧博延,再次躺回软塌上时,脸上已白的跟纸一般,气若游丝,仿若随时会化成一阵烟飞走。   甄妍将信交给温茂后,将车窗打开一道缝,用一条薄毯盖着。   车厢内窒闷的空气霎时变得清爽不少。   萧博延因咳嗽牵动胸闷的窒息感也随之少了不少,看着甄妍为他前前后后忙碌的身影,心头欢喜,哑声道:“今日怎么不去找你哥?”   往日甄妍帮他写完信发出去后便会去忙别的事,或者去找甄俊,极少主动留下来陪他。   甄妍抿了下唇,眸色躲闪:“昨日见过了。”   不等萧博延再问,甄妍抬起眼,眉眼一弯温声问:“六叔不喜欢我留在这?”   萧博延当然希望甄妍能留下来陪着他,但——   萧博延低咳了一声,抬起手将被褥拉高一些,睇着她温声道:“过不了一会儿我睡着了,你留在这陪我这个睡着的人也是无聊,还不如去找点别的乐子玩。”   他为了她竟连这种小事都想到了。   而她却从没为他做过什么。   思及此,甄妍心头动容。   迎着萧博延诧异的目光,她脱下靴子上榻,将头轻轻的靠在萧博延胸口,揽着他的腰闭上眼睛道:“正好我也困了,今日陪你一起睡。”   萧博延微怔,探究的低头看圈着他腰的甄妍。   甄妍脸颊绯红,似脸上长了第三只眼睛般抬手捂着他的眼,瓮声瓮气的道:“现在是休息的时候,若真想看,以后天天给你看。”   女孩对他的关切并不似以往的不走心,做不得伪,萧博延心头仿若被灌入了蜜糖般满是欢喜,将她圈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讨价还价:“晚上也给看吗?”   “你——”甄妍哪听过他说浑话,羞燥的忙收了手,瞪他一眼。在他怀里转个身正要不理他了。   萧博延胸膛内震出哑笑声,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抬起的手凑在唇边吻了一下,倾身过来想要亲亲她的唇。   这时,一个随从在外低声道:“六爷,甄将军派人来叫您,说周尚抓到了,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窝在他怀里的甄妍立马不动了,忙推压着她半边身子的萧博延:“赶快起来,等会我哥就要来了。”   自从萧嘉祥走后甄妍心情失落了好几日,萧博延又受了伤整日昏睡,极少和今日这般和甄妍相处的这么愉快过,他还想再趁机偷个腥和甄妍好好温存温存,就被人打断了,不免懊恼,他缓慢的从软塌上坐起身,深吸口气平息胸腔内激荡的情潮。   甄妍将黑色狐毛披风披在他身上时,他到底不甘心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人拉进怀里使劲亲了亲,这才依依不舍的撒开手。   甄妍如今的身子被他伺候的敏感的不行,只碰他一下便会有异样,她耻于自己的反应,脸燥热的厉害,怕他再发什么疯,趁着他下一步动作前,快步走下马车叫来了温茂。   最后甄妍也想跟着去,却被甄俊制止了。   萧博延转头对一脸郁卒的甄妍道:“妍妍你先回去,等我查清楚了回去告诉你,听话,嗯?\"   甄妍拗不过甄俊只得应下。   甄俊看着甄妍远去的身影,不由一叹:“这丫头还和以前一样执拗的很,谁的话都不听,只听你的。”   萧博延拢了拢身上的衣襟,轻笑道:“那是你们不了解妍妍。”   甄俊皱起眉头。   他是甄妍的亲哥哥,若他不了解,那萧博延这个外人就了解了?   思及此,甄俊刚要反驳。   萧博延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以拳抵唇哑笑道:“不过,妍妍执拗的时候,也是很好的。”   “............”   甄俊无话可说了,又是一叹:“也只有你惯着她。”   萧博延不置可否。   他的人他不惯着,谁惯着?   两人说着话,几个暗卫压着被五花大绑的周尚从远处快步走过来,丢在两人跟前。   几日不见,周尚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几缕黑发从额间滑落拂在脸上,他身上黑色的夜行衣胸口处破了个大口子,黑污一片,手脚的衣衫破破烂烂,露出里面雪色的中衣来,整个人狼狈不堪仿若沿街乞讨的乞丐。   他往地上“呸”了一口,以膝抵着地面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温茂举起剑鞘往他后背上狠狠一拍。   周尚上半身顿时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他恼羞成怒,破头大骂:“萧博延你个狗-日-的,老子不过是从你手边掳走了甄妍,别的什么事都没做,那甄家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老子也把人放了,你干嘛还纠缠老子,追着老子不放!”   温茂听的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道:“你掳走我们永乐侯府的人还有理了。”   “那甄妍只不过和你永乐侯府定了亲,还没有嫁到你们永乐侯府,根本就不是你们永乐侯府的人,你这狗奴才休要在这信口雌黄!”   周尚粗喘口气继续破口大骂道:“今日老子落到你们手里,老子无话可说,你们要杀要剐,老子悉听尊便。”   萧博延听这辱骂声脸上无波无澜,他低咳一声:“我不会要你的命。”   正恼羞成怒的周尚错愕住。   萧博延朝旁边挪了半步,一个黑衣蒙面男人从他身后显露出来,萧博延淡声道:“但有人要你的的命。周尚,你仔细瞧瞧,你可认识他?”   自从他父母被人在牢里毒死后,周尚为了给全家报仇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这么多年,想要他命的人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他为了自保更是拜师学艺,做起了杀手组织的头目,杀尽政敌无数,早就分不清那些是他的仇家,那些是他害过,杀过的人。   周尚不屑的眯起眼仔细端详眼前这男子,只觉熟悉,心头剧颤,但还是梗着脖子轻蔑道:“是谁?尽管报上名来。”   “是我。”   那身穿黑衣蒙面的男子,一把拉下脸上罩着的黑巾,沉喝道:“周尚,没想我们兄弟竟然以这种方式又见面了。”   周尚看清男子面容,面色大变。   曾几何时,他也曾想过和甄俊再次见面的情况,可设想中都是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将甄俊这一家刽子手杀之后快,而非今日这般阶下囚的模样。   周尚悲从心生,脸上恼羞成怒之色尽数化为隐恨,他将头撇到一边,恨声道:“成王败寇,今日我落于你手,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你尽管来吧!”   萧博延见两人神色激愤难平,缓步从后面退了出来。   温茂扶着萧博延往回走,不放心的回头看甄俊一眼:“爷,干嘛不留下听听这两人的恩怨?”   萧博延捂着胸口低咳一声:“这是甄俊的家事,他恐怕也不愿让我知道。”   萧博延说罢,吩咐温茂:“你派几个人守在周围,保护甄俊,莫要让他受伤。”   温茂领命而去。   甄俊见事到如今周尚依旧没有忏悔之意,怒不可遏:“好一个无话可说!”   甄俊胸口剧烈起伏,上前一把抓着周尚的衣领:“你我之前的仇怨暂且不提,我就问你,你扣心自问,你做的这些事对得起那些和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吗?”   周尚上半身被提吊起来,脏污的脸憋的通红。   甄俊手背上青筋毕现,声音震耳发聩,怒骂道:“他们那些人和你一样有父母手足,妻儿老小,舍命上了战场只为了实现平生抱负保家卫国,光耀门楣,而他们到死都没想到,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荣耀一生,而是死在了他们的手足手上。”   甄俊悲怆的双手颤抖的几乎握不住,咬牙切齿:“那可是六万多条鲜活的生命,就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全没了,你可曾想过,他们身后是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家,他们的父母自此失去了他们的儿子,那些有妻儿的家,失去了丈夫和父亲,此生再不能和家人团圆,终日以泪洗面,悲惨度日,而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纵然死上千次万次都不能赎清你身上的罪过!”   甄俊将周尚狠狠的丢在地上。   周尚脸撞在坚硬的泥地上,擦红了一大片。   他却似无所觉,泪水从眼眶里涌出在他脸上留下两道泪痕。那些被他积压在心底数月的悔恨随着甄俊这些话喷薄而出。眼前一阵模糊。   昔日篝火营帐前同僚们围坐在一起说打完仗后要做什么的情景一一浮现在眼前。   小六子搓着手,一脸艳羡和身边的同僚说:“等打完仗,我就有钱回家就能讨一房媳妇了。”   小八讥笑道:“呦呦呦,你才多大就开始想媳妇了?嘿嘿,我告诉你,等你有了媳妇就不能在和现在这样整日贪玩了,那小媳妇的嘴厉害的很,你若不听她的话,她准给你闹个不安生。”   一群人听后来了劲,把小八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问:“嘿,说的你好像有媳妇了,快快快,告诉我,有媳妇的感觉是什么?”   另一个人撞了撞他胳膊,嘿嘿一笑:“人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啥没见过啊,那跟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半大小子眼界一样啊,你们问她,倒不如来问我。”   “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这媳妇嘛,身上香香的,甜甜的,就如这天上的月,得捧着,哄着。”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唾弃:“切!”聊别的去了。   有的人说,打完仗后想要回家替久卧在榻上的爹娘治病,有的人-妻子怀孕了,等着他打完仗回去给刚出生的孩子起名,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各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而这些人现在统统不在了,都永远的留在了战场上。   这几个月这些音形相貌每到深夜夜深人静之时,便清晰的索绕在他耳畔,令他心悸难忍。   周尚闭了下眼睛,一咬牙从地上坐起来,眸底愧疚之色也跟着一瞬消失,他歇斯底里的低吼:“那是他们,不是我!”   周尚说完话,用被麻绳绑着的右手吃力的撑着地,先前那几个暗卫怕他逃跑,将他手脚绑的最紧,于是,周尚手稍一动弹便被勒出几道红痕,只见他手腕被麻绳勒出血来,他依旧毫无所觉,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怒吼道:“是你,是你娘,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一切!”   周尚上前一步,逼视甄俊,人虽笑着,可却比哭着更难看,状若厉鬼。   “你知道看着父母姐妹死在自己眼前的滋味吗?你知道我哥哥被杀全家后,我得到消息后的滋味吗?你不知道!让我来告诉你,是彻底的寒冷,撕心裂肺的想哭,想要人来帮忙却无人来帮我的冷漠,是被人斜眼骂我扫把星,活该的蔑视,是痛恨这些悲剧为什么都发生在我身上,对上天不公的愤怒。”   “我自己身在炼狱终日不得解脱,凭什么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活的逍遥自在?他们凭什么?”   周尚慷锵有力的一字一顿道:“我不好过,他们也别想过,我就是要拉着他们和我一起下地狱!”   甄俊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疯了,你已经疯了。”   周尚仰头大笑,笑声却凄厉无比,怒声道:“我没疯,是这世道不公,世人不公!”   周尚说完,猩红的眸子直视甄俊:“是你们带给我的不幸,你们又凭什么不让我报复回去?”   甄俊和周尚相知相交多年,在他印象里周尚老实敦厚,对下属关爱有加,头脑激灵,有勇有谋,是个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于是,在周尚诬陷他之前,他从未想过周尚内心里竟这般阴毒黑暗,存了报复这个世道的念头,只可惜他昔年有眼无珠,错信了人。   甄俊失望的闭了下眼,再睁开眼时,眸底那一丝对周尚的怜惜不解之情也彻底消散无踪,他深吸口气,脸上透着浓浓的疲惫,他和个疯子争论什么,遂冷声道:“你全家被杀的事,我可以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不是我娘一手促成的。”   周尚脸上癫狂之色滞了下,语气冰寒:“什么意思?”   甄俊望着他的目光露出几分惋惜,但还是缓声道:“当年我娘是真心的喜欢你爹的,但不知道你爹已经有了家室,所以才指了你爹做驸马,我娘在遭到你爹婉拒并知道缘由后,虽然黯然神伤了好一阵子,但从未指摘过你爹的错处,甚至在圣上要治你爹不敬之罪的时候,还是我娘出面保住了你爹的官职,之后害你爹被贬出京城的人,是当时的凉州太守宋颐。”   周尚寒声反驳:“你撒谎!凉州太守宋颐,是我娘的表哥,在我全家落难之时,不顾朝臣的反对,依旧对我家照顾有加,这是所有人都看到眼里的事,他不可能害我全家!”   甄俊讥笑一声:“昔年你才三岁?你娘多大?你能知道多少?”   周尚脑子慌乱成一团,他气息不稳的怒视甄俊。   接着便听甄俊继续道:“据我所知,你娘没嫁给你爹之前,曾和这宋颐订过亲,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两人又退了婚,之后你娘嫁给了你爹,宋颐也跟着成了亲,但他背地里却一直纠缠你娘,被你娘拒绝后,碍于你爹在,不敢明面上强逼你娘,便怀恨在心,诬陷当时你爹替圣上办案不利,存在徇私舞弊,圣上听信谗言,这才将你爹贬出了京城。”   “你爹成为了县令后,在身份上再阻拦不了宋颐接近你娘,这宋颐便明目张胆的借着照拂你全家的名义,背地里依旧和你娘纠缠,被你爹撞破打了一顿后,这才恼羞成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你全家投进了牢狱,之后毒杀你全家的人,也是他派人所为。”   周尚再怎么也不相信这个事实,怒目道:“你胡说。”   甄俊从袖中掏出一沓文书,丢在周尚脚边,令人帮周尚松绑后,眸含惋惜的道:“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看看吧。”   周尚手忙脚乱的捡起其中一本文书,掀开看了几页后,双手开始剧烈颤抖。   他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丢下手中文书,又捡起另外一本,胡乱翻开,如此这般,每掀开一本文书,他脸上癫狂之色便褪败一分,直至褪的面无血色。   甄俊的话仍在继续:“这些文书是我这几个月从锦州搜来的,至于你手里拿的最后一本,是去凉州查到的,上面还有当年抓你全家的县令认罪的口供,和一众证人,你在我身边做事多年,想必也认得上面盖的印章,不会有误。”   文书从周尚手里跌落,他浑身抖如筛糠,仿若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拼命的想要抓着水中的浮木,他仰起头怒道:“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   这时,一个头发苍苍的老婆子从甄俊身后走出来,她头上裹着一块蓝色布巾,身穿蓝色粗布裙 ,一脸的风尘仆仆,看到周尚这般模样,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小少爷,这位大人说的话都是真的。”   周尚看到这位老妇人,愣了下喃喃出声:“乳母。”   那老妇人见周尚认出自己,快步走到周尚跟前,声泪俱下的道:“当年那周颐垂涎夫人美色,在京城时,就经常趁着老爷不在家,以夫人表哥的身份来府中看夫人,有一次甚至当着老奴的面,就要强占夫人,还是老奴操起手边花瓶要砸他,周颐才没得手,夫人觉得愧对老爷的同时,也觉得羞于外人说,心想着周颐吃了亏以后应该不敢再来了,便把这事忍下来了,哪知道,老爷被贬出京城做县令时,这周颐竟狗胆包天的也跟来了,这次没了老爷昔日的身份压制,这周颐更是无耻的当着老爷的面,就要强占了夫人去他府中做小妾,老爷气不过,让府中下人把周颐打了出去,之后没过几天,老爷就出了事,老奴当时刚好回娘家探亲,没在府中,这才逃过一劫。”   那老妇人说完,眼含热泪的道:“小少爷,老奴是亲眼看着你出生长大的,老奴的话您还不信吗?您,您的仇家是周颐,您这些年报错了仇了。”   周尚听后、眼前一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将头埋入双膝里,捂着双耳拼命的摇头,惊恐高吼:“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谁能想到事实的真相竟是这般不堪。   山风阵阵,周遭除了周尚歇斯底里的声音,静的的仿若坟场。   老妇人见状,抹了把眼泪,叹息的摇了摇头,起身走回甄俊身边。   甄俊见状仰头长叹一口气,再低头时,眼角隐有泪光。他将脸一扳,眼角那点点泪光渐渐消失不见,他令暗卫将他关押后,拂袖离去。   在前方等着甄俊的萧博延,见人过来问道:“招供了吗?”   甄俊脸色阴沉,“他受的刺-激太大,看样子今日是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但我有的是时间,不怕撬不开他的嘴。”   甄俊话音一转:“还有,我准备带他回京。”   萧博延正好也有此打算,他一颔首道:“我在京城还有一处别庄,位置还算隐蔽,你可以带着周尚先住在我那。”   甄俊摇头:“不了,我把妍妍托付给你照顾,已经很麻烦你了,而且你现在还受着伤,需要及时医治,在这紧要关头不能出任何差池,万一我不能替家里翻案,没能回来。”   甄俊说到这朝后退了一步,郑重的朝萧博延一辑到底,语气诚恳:“到时候妍妍就交给你了。”   萧博延也知此次回京凶险,神色凝重的将甄俊扶起来,认真的一字一顿道:“你放心,我萧博延就算赴汤蹈火也会护着她的。”   甄俊到了许诺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化为了一句话:“多谢。”   萧博延没再说客套的话,现在京中形势已经容不得他们再耽搁了,遂和甄俊一同往回走,两人走到一半,遇到了急匆匆赶回来的甄妍。   甄妍朝两人身后看了看,疑惑道“周尚人呢?哥,他都招供了吗?”   甄俊摇头,道:“妍妍我打算今晚先行一步去京城打探消息,临行前我还有一些话想和你单独交代,这样吧,你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我听温侍卫说,你现在住在城郊的庵堂,我正好路过那边,顺便把你送过去,我们边走边说。”   “我不去——”   “她不去——”   甄俊话音方落,萧博延和甄妍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绝了他。   甄俊皱眉有点不明所以,看了看甄妍,又看了眼萧博延。 第58章 决裂   甄妍心头一窒, 生怕甄俊看出个什么来,不待萧博延再次开口,抢先磕磕巴巴的解释道:“是,那个, 六叔人还受伤着, 最近几日都是我在照顾,我怕忽然换做别人, 别人做不好, 所以我想留在这, 和六叔一同回京。”   甄俊原打算在路上单独问问甄妍, 她和萧嘉祥到底在闹什么别扭,等问清楚后再去找萧嘉祥调和调和两人的矛盾, 听甄妍这么一说,心里虽不悦, 但也能理解。   遂又看了眼萧博延。   萧博延垂头以拳抵唇,胸腔内震出几声沉闷的咳嗽声,脸色惨白如纸, 身边确实少不了个贴己的人,只得应下:“也好,等回京后我们再联络。”   甄妍点头应承下来,目送人离开后, 嗓子眼吊着的那口气才重新回到肚子里,她长舒口气, 转头。   萧博延眸色幽深,正意味不明的盯着她。   皎洁的月色从他头顶撒落, 将他全身渡上一层冷白色, 更显他五官冷毅, 眸子深邃,仿若里面有什么激烈的情愫在流转。   甄妍脸烧起来,移开眼,扶着他臂膀忙道:“别误会,我,我刚才那么说,是怕我哥多想。”   萧博延握上她的手,对她这掩耳盗铃的行为,一脸认真的道:“嗯,不过,”   他话音一转,语气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愉悦:“你就不怕我会多想吗?”   甄妍听他暧昧不明试探的话,眉心一跳,抓着他臂膀的小手下意识的收紧,涨红着脸答非所问道:“你若走的再慢点,我就不扶你了,换温侍卫过来。”   “我尽力。”萧博延无视她的威胁,慢悠悠的道。   可若细看的话,能看到他眸底簇着笑意,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甄妍心头微热,一颗心脏砰砰乱跳,这种情绪有点不受控,令她觉得难捱,她正要再换个话题含糊过去,萧博延忽然低头重重的咳嗽一声,手脚亦是一片冰凉。   甄妍心头那些有的没的想法顿时都没了,她忙帮萧博延顺气,眸含疼惜的道:“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就算六叔走不快,我也不会走的,你若觉得不舒服,我们就坐在这歇息一会儿再走。”   萧博延这次咳嗽不是作伪。   他上次回京途中遇袭,明面上的伤虽全好了,可内力却受损了,迟迟没痊愈,此次又受这么重的伤,于是新伤旧伤加在一起,就极难痊愈,这也是他最近一直虚弱的原因。   他被甄妍扶着坐在一旁大树底下,待缓过来一些后,再开口说话时嗓音沙哑透着疲惫:“以后你不用再回庵堂了,和我一同回永乐侯府。”   甄妍面露诧异。   且不说她如今的身份会给永乐侯府带来多大的麻烦,就单说上次她在云音公主协助下逃跑未遂,而导致的一系列隐祸,永乐侯府都不能再容她,甄妍迟疑道:“是,是姑母的意思?”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萧博延淡声道:“不是,是我的意思。”   他粗喘口气继续道:“如今朝中局势不明,你哥哥甄俊在这个时候回京,哪怕他行踪再隐秘,可迟早会有被人察觉的那一日,到时候上次太子借你名义抓他的事还会发生,你若再留在庵堂已经不安全了,而且——”   萧博延语气顿了下,看着她眼睛认真道:“而且此次回去后我会很忙,恐怕没多余的时间照顾你,你随我回去后,我不在时,最起码有你的姑母能照顾你一二,我也可放心些。”   话虽如此,可甄妍一想到回去后就要面对萧嘉祥,心头就不安。   但她也知道,眼下这种状况已不是考虑她个人情绪的时候,萧博延似知她顾及,又道:“那边一切我都打点好了,你只管回去便是。”   甄妍听了他的话后心头那股不安,惊惶渐渐消失,她定了定神,轻声道:“好。”   不管怎样,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两人又在树下坐了一会儿后才回去,温茂早令人收拾好行囊,只待萧博延一声令下便可出发,甄妍将萧博延扶进马车躺着,将他身上盖的被褥拉高了些。   马车辚辚朝前行进,萧博延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慢慢的昏睡了过去。甄妍也累了,头靠在他胸口,随着马车的吱吱呀呀的晃动声,也渐渐沉入梦乡。   皎洁的月色透窗照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一片恬静。   三日后,一行人到了京城。   萧博延为了掩人耳目比甄妍提早到永乐侯府半日。   萧老侯爷正因他半个月前丢下那句话“有要事处理”便没了踪影的事生气,听到他回府,早早的等在屋中想要训诫他一番,哪知却得知人受了重伤不省人事的消息,骇的不行,也顾不得生气了,忙命人叫上几个大夫赶了过去。   甄妍入府时心中一直揣揣,直到府中下人恭敬令她入内,她人还是懵的。   虽然萧博延和她分别前曾和她说“他一切都打点好了”,可以萧老侯爷和她姑母的性子,就算暂时看在萧博延的面子上能容她,但也绝不会给她好脸色。   哪知,直到她入府回到了曾经住的住所都没人苛责她。   可越是这样,甄妍越心惊胆战,她叫司秋去别处院子打听情况,她则收拾一番后,从行囊里掏出之前还剩下的一些刺绣,带着去了姑母甄氏那儿。   这厢,甄氏正在看账本,听说甄妍来了,脸上浮起一丝不耐,交代身边的常嬷嬷:“就说我身子不舒服,把她打发回去。”   常嬷嬷点头,刚走出两步忽然想到什么,折返回来欲言又止道:“现在三公子人在府里,若您总是不见甄小姐的话,三公子知道后恐怕会生您的气,以后更不听您的话了。”   提到这个,甄氏便气不打一处来。   之前安定侯府没落败之前,她因为有娘家撑腰,儿子又和安定侯府定了亲这两项加成,故而在永乐侯府里无人敢质疑她曾经被人退过亲的丑事,她也乐的逍遥自在。   可这一切现在都随着安定侯府落败而消失了,甚至自从甄妍来永乐侯府后,二房,三房的媳妇看她这个当家主母的目光都有些异样,在小事上也开始和她争锋相对,想要背地里把她这个当家主母拽下来。   尤其是在甄妍逃走未遂被送到庵堂后,二房,三房甚至把对她的不敬搬在了台面上,前几日她院中下人还听说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嚼她舌根,暗骂她是个扫把星晦气,连累自己的儿子仕途不顺,她气不过和那些人吵了一架。   那些人仗着人多,跑到萧老侯爷跟前告状,说她胳膊肘往外拐,总护着甄妍那个扫把星,这才给永乐侯府招来祸患,萧老侯爷一听到甄妍的名字,连听她解释都没听,直接训斥她是非不分一通。   她回来给儿子告状,让她以后少和甄妍联系,以免遭人非议。   萧嘉祥竟对她的告诫熟视无睹,直接转身出去了。   甄氏越想越气,没好气的冷嗤道:“可也比他以后在甄妍身上吃亏强。”   常嬷嬷再不犹豫忙去了。   待走到门前看到甄妍,随即一愣。   两个多月没见,甄妍较之以前胖了不少,那张总透着苍白之色的小脸,肉眼可见的变得红润了些,挺翘的鼻梁下,朱红一点,竟是比仕女画中走出来的仕女还要漂亮,尤其是脸上那双含笑春眸,不笑时便露出三分盈盈笑意来,妩媚中不失青涩,软糯糯的仿若能掐出水来。   她尚未言语,甄妍已微笑出声:“姑母身子不舒服吗?”   常嬷嬷忙收起打量她的目光,脸色冷下来道:“嗯,今日恐怕不能见甄小姐了。”   甄妍遭拒,脸上一丝羞恼失望的神色都无,她依旧微笑着把手中刺绣递给她:“这是我最近绣的一些帕子,麻烦常嬷嬷交给姑母,天气凉了,让姑母好好养身子,莫要着凉。”   常嬷嬷闻言又是一怔。   不相信甄妍是实打实关心甄氏,将帕子接过来,眼皮耸拉着警告道:“甄小姐,您现在的身份您自个应该也知道,别怪夫人狠心,听老奴一句劝,若夫人不想见您,您就是再往里面递多少东西也是没用的。”   甄妍却对她笑了下:“多谢常嬷嬷提点,不过——”   甄妍话音一转,腮边小梨涡在日光下若隐若现的,“常嬷嬷也不要把人想的太坏了,我来见姑母,不是想求姑母帮我办什么事。”   看了眼她手中拿的刺绣:“而是感谢姑母昔年对我的照拂,哪怕时至今日姑母不愿帮我,我也不会忘了姑母曾经对我的恩情。”   甄妍说罢朝常嬷嬷一辑后,转身施施然离去。   常嬷嬷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头复杂,将她临走前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了甄氏。   甄氏脸上不耐之色顿消,接过那些绣工精巧的帕子,叹口气:“这孩子一向懂事,只不过,终究是可惜了,我们姑侄没缘分成为一家人。”   常嬷嬷这次没敢接话。   直到甄妍走远了,司秋到底忍不住吐槽道:“小姐来永乐侯府这么久,每一次出事,您姑母从来都没出面帮您,要奴婢看,小姐不要这个姑母也罢。”   甄妍刚来永乐侯府见姑母避她如蛇蝎时,也和司秋想的一样,不愿认这个姑母了,但她这几个月经历了那么多事,心境已与以往不同,她笑了下解释道:“人生在世,各有各的难,若你站在姑母的身份角度上,姑母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再站在我的角度上看,我也没有错,所以,我们要做的不要去怨天尤人,而是要多想想,自己能再去做点什么改变现状。”   司秋闻言心头不忿渐渐消失。   可到底还会为甄妍鸣不平,她握紧甄妍的手:“好,我听小姐的,以后不再说您姑母的坏话了,但小姐,接下来我们要去什么?”   其实甄妍也不知道。   她之前跟着父兄常年在边陲生活,和京城这边的亲朋好友都断了联系,此次安定侯府事发后虽匆匆赶往京城,可身边所认识的人除了永乐侯府一家人外,就只有甄媛一家人了。   而甄媛一家人毕竟官职低微,在朝也说不上什么话,她若去找甄媛一家帮忙,说不准他们忙没帮上,还会受到牵连,故而,甄妍也没去找她。甄妍思来想去,除了萧博延便没人可以帮她了。   遂转头对司秋道:“我刚才出门时让你熬的药膳熬好了吗?”   “应该差不多了。”   甄妍吩咐道:“我先去六叔那,你随后把药膳送过来。”   司秋点头答应下来,甄妍转身朝萧博延住所走去,然,刚走两步,忽然停下脚步。   司秋疑惑看去。   便见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一个下人正和萧嘉祥禀告着什么。   几日不见,萧嘉祥面容憔悴,下颌处冒出了一层胡茬,看起来颓废且暴躁,他阴沉着脸,低声训斥下人:“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滚。”   那下人吓得屁-股尿流一个劲的赔不是后,灰溜溜的走了。   甄妍见状忙朝旁边的大树后躲去,可已然来不及了,萧嘉祥已看到了她,他眯了下眼,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妍妍?”   甄妍想也不想的扭头就走。   但萧嘉祥人高腿长,几步便走到她跟前,他攥着她手腕,脸色比刚才还要阴沉数倍,脸上那双黑眸闪烁,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疯狂之色,“你就这么不愿看到我吗?”   司秋见状不对,忙打萧嘉祥的钳制在甄妍手腕上的大掌:“三公子,有话好好说,您别这样会弄疼小姐的。”   甄妍确实被他弄疼了,只一刹那,白皙的额头上便沁出了一层冷汗,身子也被萧嘉祥拽的如被秋风拂落的树叶般左右飘摇,她忍着钻心的疼痛,“嘉祥,我可以不走,你先放手。”   萧嘉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忙放开了手。   甄妍身子一经得脱,忙朝后退了两步,右手捂在被萧嘉祥捏出红印的手腕上,冲一脸担忧的司秋道:“我和三公子有几句话要说,你先回去。”   “可——”司秋忙要反驳。   甄妍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司秋这才肯离去。   直到只剩甄妍和萧嘉祥两个人后,甄妍这才抬头看萧嘉祥,她语气恳切:“我并没有不愿见你,只是——”   她话音未落,萧嘉祥上前一步恨声逼问道:“只是你已经和我无话可说了,是吧?”   甄妍回京之前便知道,只要她回永乐侯府便不可避免的会和萧嘉祥碰到,而以萧嘉祥的性子,若她执意躲避不和他说清楚,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甄妍深吸口气,歉疚道:“嘉祥,对不起。”   萧嘉祥自那日离开山林后,无数次的想若来日碰到甄妍,她会给自己个什么解释,要怎么羞于见他,抑或是痛哭流涕的求他原谅她的背叛,可真的到了这一日,她对着他除了“对不起”外,却什么话都没有。   是懒得和他解释?   还是真如他猜想的那样,她已经不爱他了?   萧嘉祥只觉胸腔内那颗心脏被她捏的稀巴烂,痛不可遏,他眸底猩红一片,又上前一步,眸色如刃恶狠狠的道:“你欠我的何止一句对不起!”   甄妍被他逼的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树干上退无可退。   甄妍有点惧怕暴怒下的萧嘉祥,右手下意识紧抓着树干,她羞愧的垂下眼,唇抿的紧紧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等这段时间过去后,我会亲自和姑母说清楚取消我们的婚约。”   萧嘉祥不但没消气,反而更怒:“然后让我娘放你和萧博延双宿双飞?”   甄妍忙矢口否认:“我没有这样想过。”   她越是这样,越是承认她心里早已没了他,萧嘉祥就越恼怒,他一锤砸在她耳边的树干上,歇斯底里的低吼:“萧博延这样,你也这样,轻而易举的就为我做决定,你们从始至终可问过我的意见?”   两人合抱大榕树躯干震了震,枯枝残叶落在甄妍脚边。   你们?   难道萧博延也对萧嘉祥这么说过?可萧博延为什么没和她提过这件事?   甄妍忙将心头疑问压下,她将脸撇向一边,“对不起。”   他已经听够了她的对不起。   “我不要听。”萧嘉祥伸手捏上甄妍的下颌,迫她抬头看他。   甄妍吃痛,蹙着眉心“嘶”了一声,脸颊上立马显出两道红印子,萧嘉祥瞳孔骤然一缩,立马放开了手,手忙脚乱的帮她抚平脸上的红印:“妍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话未说完,甄妍避他如蛇蝎般忙朝旁边退了两步。   萧嘉祥没说完的话顿时哽在喉头。   甄妍捂着被他捏疼的下颌,深吸口气,仿若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起头,盯着他眼睛认真道:“嘉祥,我不知道六叔和你说了什么,但我们走到今日这一步,并非六叔一人之过。”   甄妍说罢有点难以启齿,她语气一顿,双眼虽依旧盯着他,可眼神却带了丝对命运的无力感,声音也变得轻了起来:“安定侯府被抄家后,我带着所有的希翼从家里逃出,来京城投奔你和姑母,可天却不从人愿,在路上,我遇到了曾几次三番骚扰我的皇室子弟贾隆,他想要强占我,我不从便给我下药,就在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遇到了六叔。”   甄妍苦笑一声:“因缘际会下,六叔救了我。”   “之后我便来了永乐侯府,每每面对你时,我心中都很是愧疚,想把这件事告诉你,我不配再做你的未婚妻,想取消我们的婚约,可每次——”   甄妍脸上闪过一丝苦涩:“可,每次当你满心雀跃的来找我的时候,我贪恋你给我的安稳的感觉,心里总想着等下次再告诉你,于是,这件事便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   甄妍说到最后语气变得哽咽:“是我的错,我不该从一开始就隐瞒你事实的真相,嘉祥,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你若觉得被我欺骗,想要报复我的话,我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是,现在安定侯府的事还没了结,你能不能看在昔日我们的情谊上,宽限我几日,等我处理完手头的所有事,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萧嘉祥再没想到在萧博延之前,甄妍竟还发生了这种龌龊事。   原来她并不是背叛他,而是被人害了,这才失-身于六叔。   只一刹那,这几日藏掖在心头的憋屈痛楚一瞬消失无踪,萧嘉祥眸含惊喜的上前摁着甄妍双肩:“我不介意你已不是清白之身,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我——”   甄妍将脸撇向一边,痛苦的闭了下眼打断他:“嘉祥,对不起,我不能,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萧嘉祥眸底的希翼被无情击碎,他紧抓甄妍的肩膀,大声质问:“为什么?!就因为萧博延是我六叔?你不愿?”   甄妍被他点破心事,心头羞愧更甚,她把脸扭回来看向萧嘉祥,一字一顿道:“是,这件事里六叔固然有错,可错不至死,你已经为了我杀过他一次了,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们为了我再争风吃醋,发生这种事第二次。”   甄妍说完深吸口气,她抬起双手将他按在她肩头的双手掰开,朝后退了一步,决然道:“嘉祥,对不起,忘了我吧。”   说罢,不待萧嘉祥反应,转身快步离去。   “妍妍。”萧嘉祥抬脚就要去追。   这时,一个下人神色匆匆的赶回来,在萧嘉祥耳边低语几句:“前院的人回来说,六爷伤势沉重,人还没到府里就昏迷不醒了,老侯爷急的团团转,招您过去问事。”   萧嘉祥是知道他刺萧博延那一剑有多深,这次他能不能捡回一条命都不一定,若搁在以往,萧嘉祥定然愧疚自己怎么对自己的叔叔下手那么重,而今日——   萧嘉祥看了眼甄妍离去的背影,眸底疯狂,愤恨之色尽显,一拳砸在树干上。   妍妍,我不会放手的。   等我。 第59章 不好(三更)   这厢, 萧博延的屋中挤满了人,几个大夫轮流上前给萧博延把脉,可得出的结论却是各不相同,有的大夫说, 萧博延昏迷不醒是因为失血过多, 伤口没处理好感染所致。   有的大夫说,萧博延自幼身子骨就比一般人孱弱, 几个月前受的伤还没痊愈, 旧伤加薪伤在一起, 身子状况急转内下虚弱所致, 但不管怎么说都透漏一个消息,萧博延此次能不能渡过这个坎, 就看这几日能不能退烧了。   萧老侯爷阴沉着脸在屋中不停渡步。   在他跟前,温茂, 十几个暗卫跪了一地。   屋中除了内屋大夫接下来怎么给萧博延医治的窃窃私语外,再无任何声响,所有人屏住呼吸, 大气都不敢喘。   萧老侯爷培养萧博延这个儿子多年,可谓是费尽了所有心血,而萧博延这些年也从未辜负过他的期待,无论是在朝中, 还是家中经他手的事都井井有条,兼之, 他性子沉稳,做事严谨, 极少犯错, 故而, 像今日受这么重的伤还是头一次。   萧老侯爷对他的心疼怜惜显而易见,脚步一顿,一拍桌子怒喝道:“温茂,这到底怎么回事!”   温茂回永乐侯府之前,就被萧博延嘱咐过怎么交代此事,闻言,他以额触地:“回老侯爷的话,爷此次冒然出京并非是有意的,而是去追查一件极其隐蔽的事,爷昏迷前曾交代过,等他醒了后会亲自给老侯爷一个交代。”   萧老侯爷见温茂卖关子,怒的抄起桌上的茶碗摔过去:“混账东西!他人若不醒,本侯今日还管不了他的事了?!今日你不给本侯说清楚,本侯就摘了你的脑袋!”   温茂听到逼问,额上顿时冷汗津津。   他哪敢给萧老侯爷说实情?   遂薄唇抿的紧紧的,头低的更低:“请老侯爷赎罪。”   萧老侯爷怒不可遏,抄起手边的茶碗就要摔过去。   这时,萧嘉祥从外面快步入内,他今日穿着一袭暗色交领绣翠竹长衫,从外面走过来时,仿若一道隐于夜色中的暗影,给人的压迫感极强,“爷爷息怒,此事孙子知道。”   温茂万没想到中途杀出萧嘉祥这个程咬金来,惊慌失措的高呼:“老侯爷您不能听他的,奴才,奴才,您还是等六爷醒了再说。”   萧老侯爷见状,却是非要探听个究竟不可了。   他脸色阴沉的要滴出黑水来,手虚抬一下,示意给他行礼的萧嘉祥起来说话。   温茂见阻止不了,眼一闭心想完了。   哪知下一瞬,萧嘉祥起身淡声道:“六叔是在追查太子和李卫的私事而受伤的,当时我也在场,所以知道此事,六叔对我说此事牵连甚广,在没调查出结果之前,恐怕会惹出不必要的意外状况,刻意交代了随行的所有人不能向外泄露任何消息,包括我在内。”   温茂闻言忙睁开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萧嘉祥。   萧老侯爷似是相信了萧嘉祥的说辞,面色和缓了些,举步走出屋子:“随我来。”   萧嘉祥应声后,意味不明的朝床榻上昏迷的萧博延看一眼,转身和萧老侯爷一同离去。   待两人走后,温茂长吁一口气,忙吩咐在旁伺候的沉容几句后,也跟着去了。   萧博延再次苏醒时已是天黑。   永乐侯府里的大夫开的药方,比温茂这个“蹩脚大夫”强上百倍,萧博延喝了药后,除了不能随意挪动外,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   温茂声色并茂的忙将今日的事悉数告诉了萧博延:“老侯爷逼问属下未果,转而去问了三公子,属下不放心怕三公子把甄小姐供出来也跟着去了,到地方哪知三公子对爷和甄小姐的事只字不提,只给侯爷说了太子的事,也不知道三公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萧博延低声咳嗽了几声,惨白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越发孱弱:“只要别人一日不知我和妍妍的事,他便一日是妍妍名义上的未婚夫。”   其实温茂白日也隐隐猜到了萧嘉祥这么做的用意,不免暗恼:“他这么做,岂不是在骂六爷您是奸夫?”   萧博延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温茂察觉到自己措辞不当,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补救,随即道:“现在甄小姐人在府里,三公子人也在,又对甄小姐念念不忘的,不管爷现在对甄小姐是个什么态度,可明面还是甄小姐的六叔,想要去看一眼甄小姐简直难如登天,更别说去找她了,要属下看,爷这次简直是在给甄小姐和三公子创造相处的机会。”   萧博延不是没想过出现这种局面,但现在局势已不允许他有私欲,缓声道:“甄俊潜入京城,势必会引起各方势力的动荡,这个节骨眼上,妍妍的安全最重要。”   眼下让甄妍呆在永乐侯府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温茂一脸担忧:“可这样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属下看三公子恐怕不会轻易放弃甄小姐的。”   萧博延眯了下眼,冷声道:“这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   而是他给不给萧嘉祥这个机会。   随即抬眸问道:“妍妍呢?回来后一切可安好?”   温茂只得压下心头担忧,如实回禀道:“属下按爷之前的嘱托,在甄小姐没回永乐侯府前,便派人把甄小姐再留庵堂会遇到危险的事告诉了老侯爷,老侯爷面上没说什么,只交代属下,让甄小姐入府后安分点,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惹出祸端。”   温茂说到这忽然想到一事:“哦,对了,爷昏迷不醒的时候,甄小姐来看过爷,见爷还没醒,便把亲手熬的药膳搁下就走了,估计也是为了避嫌,不过,属下听司秋说,甄小姐来找爷之前,三公子找过她。至于两人说了什么,属下还没打听到。”   萧博延瞥了眼桌案上那碗凉透的药膳,眸色微动:“不用去打听了。”   温茂一脸不解。   以前甄小姐哪怕是每日吃的什么饭,他家主子都是要他如实汇报的,难道是——   温茂压低嗓音扆崋道:“现在人不多,要不属下帮爷把甄小姐叫来?爷亲自问她?”   萧嘉祥找妍妍会说什么,萧博延能猜出个大概,也不必问了,但温茂的话,确实勾起了他想见甄妍的心思,萧博延垂下眼单手穿衣衫,“知道怎么说吗?”   温茂当然晓得,他瞥了眼那碗凉透的药膳,嘿嘿一笑:“属下这就去办。”   ....................   因今日是甄妍回永乐侯府第一日,很多事都需要她亲力亲为,故而在见了萧嘉祥后,甄妍除却给萧博延送药膳,还腾出手来和司秋一起打扫屋子,赏赐这些日子替她们照顾宅子的婆子丫鬟,忙完这一切后,甄妍累的软瘫在榻上,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   司秋拿来沾了水的帕子递给甄妍:“那些婆子丫鬟势利眼的很,今日收了小姐的钱,今日就对小姐笑脸相迎,来日小姐若手头紧了,不给那些人钱,那些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小姐呢,小姐您就是心软,好的总想着给别人,坏的留给自个儿,要奴婢说,下次这些小事您交给奴婢,奴婢处理这种事比小姐有经验,保证不给他们银子,也能让他们对咱们服服帖帖的。”   甄妍接过帕子擦了把脸,一脸疲惫道:“话虽这么说,可这次我们不知道会在府中待多久,若得罪这些下人,指不定他们怎么嚼咱们的舌根,倒不如用少量的银子打发了,堵住他们的嘴,他们高兴,就不会再来惹我们心烦,这样算来,我们算是赚的。”   司秋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但——   司秋把帕子接过来,替甄妍脱下外衫道:“小姐还在忧心三公子的事?”   甄妍叹口气,目光空茫的望着帐顶:“我怕我以后没机会和他退婚。”   司秋能猜到甄妍的担忧。   俗话说长兄为父,且不说如今甄老侯爷在大狱里生死不知,就说甄俊,也正以身犯险的在替家里翻案,这两人无论是哪一个,暂时都不可能主动来永乐侯府商量退婚的事,依目前看,这事只能先拖着。   司秋握着甄妍的手:“有六爷在,想必他会出面处理的。”   但萧博延一旦出面干预,那么就等于是宣告全天下,他这个做叔叔的夺侄妻的事了。更是火上浇油。   甄妍唇抿着没吭声。   司秋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小姐也不用太悲观,若世子此次能为安定侯府翻案的话,到时候小姐是想随世子离开京城,还是和三公子退婚这些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甄妍被司秋一提醒霍然开朗:“你说得对,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我做决定能解决的了。”说罢,又道:“明日一早你把我身子不适需要静养的消息传出去,最近这段时日,我不想见任何人。”   司秋知道甄妍的顾虑,是不想因为自己再引起萧嘉祥和萧博延的纷争,忙应下来。   然,两人刚说完话,院外忽然传来一道高呼声:“甄小姐您睡下了吗?”   这一声声调颇高,把整个院子的下人都惊动了,院中立马有婆子开窗迷迷糊糊的应了声:“您谁啊?这么晚了来找甄小姐?”   甄妍心头一窒,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司秋忙拉开房门,便听到温茂高声应婆子的话:“我是六爷屋里的人,今日甄小姐给六爷送过去的药膳,六爷说很好喝,想要再喝一点,可屋里没有了,属下就自作主张来问甄小姐要了——哎,司秋?你赶紧进屋叫你家小姐。”   司秋还一脸懵逼着,就被温茂推着进了屋:“现在就要吗?”   甄妍听到萧博延醒来的消息心头大喜,披上衣衫从榻上起来时,温茂和司秋也进屋了,见温茂点头,便道:“屋中还有一些药膳,司秋快去盛出来给六叔送去。”   温茂忙拦着司秋,压低声音朝甄妍道:“这药膳还是由甄小姐送去比较好。”   这话说的极其婉转,甄妍还是听出了话中的隐喻,一张脸“轰”的一下热了,往日她和萧博延在外面时还能若无旁人的黏在一起,可如今两人都在永乐侯府,众目睽睽之下,萧博延怎敢喊她过去?甄妍简直想也不敢想那情景,立马拒绝道:“不行。”   温茂提点道:丽嘉“甄小姐自然是不能去的,可若扮成司秋的模样,就不会有什么不妥了。”   说罢,不待甄妍有所反应,温茂声情并茂的恳切道:“爷昏迷的时候一直叫着甄小姐的名字,醒来后一直望着甄小姐院子方向发呆,属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过来找甄小姐,甄小姐,哪怕您过去远远的看一眼爷,让爷知道您心里一直念着他的,爷心里就会很高兴,伤也会好的快一些的。”   甄妍架不住温茂软磨硬泡,再者她也担心萧博延的伤势,犹豫半晌终是一咬牙:“那,那好吧。”   温茂见甄妍答应,目的达成,长舒一口气。   心里碎碎念道:怪不得主子总是动不动给甄小姐示弱,原来这招在甄小姐身上这么好用!随即开始同情起甄妍来了。   论耍心眼子,明摆着这甄妍不是他家主子的对手,也难怪会被他家主子拿捏的死死的。   。。。。。。   甄妍扮成司秋的模样,随温茂一同来到了萧博延的住所时,萧博延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衫,正坐在桌案前凝神看文书。   烛光照耀在他侧脸上,更显的他面容憔悴,疲态尽显。   他手边放着的药碗正往外冒着热气,一屋子的药香味,他却毫无所觉,偶尔以拳抵唇,胸腔内震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甄妍放轻脚步,将药膳放在一边的桌案上,转身过来抽走萧博延手中的文书,放在一边,端起旁边的药碗:“把药喝了再看。”   萧博延这才看到了甄妍,他捏了捏眉心:“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叫我一声?”   温茂见萧博延睁着眼说瞎话,简直无语吐槽。   以您的耳力,恐怕甄小姐人刚进院子,您就知道了!竟然还来这一出博甄小姐同情。   然而甄妍却十分吃这一套,她担忧的将药碗往前递了递,又用空出的那只手摸上萧博延的额头,触手温热,较之以往温度低了些,似是退了点烧:“今日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萧博延垂下眼睑,皱着眉江药喝了,放在桌案上,语气沉郁:“不好。”   说罢,握着甄妍的手腕往下一拉,甄妍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身上,她怕压到他的伤,手忙脚乱的忙要从他怀里退出来,萧博延却不允,他用脸颊轻蹭她的,嗓音沙哑隐着几分幽怨的意味:“见不到你,我哪儿都不好。”   甄妍:“..........” 第60章 (三更合一)   甄妍脸红的仿若滴血, 用手推了推萧博延的肩膀,小声提醒:“温侍卫在旁边看着呢。”   接着,门外传来温茂隐隐约约的回答声:“甄小姐放心,属下刚才就走出屋子了, 什么都没看到。”   甄妍脸更燥热了, 小声嘟囔道:“你身边养的都是些什么人。”   萧博延立马把脸一扳,“我这就去罚温茂不准吃晚饭。”说罢, 抬头就要叫外面的人进来。   甄妍刚才不过借着温茂的话暗指萧博延脸皮厚, 见他竟然当真了, 忙制止道:“别别别, 我刚才只不过随口说说,没别的意思。”   萧博延佯装动怒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他低头亲了亲甄妍的脸颊,眼睛瞥到她手腕, 瞳孔骤然一缩,忙抓起来:“怎么伤到的?”   甄妍就着他手看去,见她雪白的手腕上有一圈红印子, 是萧嘉祥白日堵着她逼问时留下的,心头一窒,忙挣开萧博延的手,用衣袖盖住手腕, 慌乱道:“是,是我今日收拾屋子时撞到桌角了, 司秋帮我涂过药了,已经不碍事了。”   萧博延听后脸上隐有怒容, 抬手刚要说什么, 又瞥见她颈子里还没消退的红痕, 指腹摸上去,“那这里呢?”   甄妍忙摸了下自己的颈子,触手蛰着疼,她眉头轻蹙“嘶”了声,“这里也——”话音未落,看到萧博延越来越沉的脸色,压在舌根下临时编的瞎话顿时说不出来了。   她慌乱的垂下眼,唇轻轻的抿起来。   屋中静谧,只有烛台上的烛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萧博延将她放开,大掌撑着桌面缓缓的起身,朝内室方向走。   甄妍怕他触动伤口想也不想的忙抢上前:“你要拿什么,我帮你。”   萧博延却拂开她的手,尔自不发一言的继续朝前走。   萧博延越是这样沉默寡言,甄妍心里越是慌乱。她曾给他承诺过,私下再也不见萧嘉祥的,而今才过去短短几日,她却再次食言了。   甄妍怕再次触怒他,不知所措的钉在原地。   须臾,萧博延手里捧着个药箱去而复返,拉着她的手回到了小榻上。   夜风透窗拂来,桌案上的烛光突忽一跳,光线暗下来的那一瞬间,萧博延的侧脸随之变得阴暗,他将她受伤的那只手的衣袖推高,露出手腕上的红印后,打开药箱,将药酒倒在手心里对搓了一会儿,用沾了药酒的大掌贴在她伤处。   男人大掌温热,在她手腕上不停揉搓帮她化掉瘀痕,从始至终没发一言。   甄妍手腕处被他搓的滚烫,眼见那圈红印渐渐消失,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眸底一阵恍惚。   昔年她被父兄送来永乐侯府小住时,姑母忙府里的事,有时候会顾及不到她,她那时候个子又小又弱,跟个萝卜头似的,总被萧嘉祥和萧婉姗讥笑欺负,每每这种时候,都是萧博延拿出长辈的身份帮她出气,之后一声不吭的把她拉到他的屋子,也和现在这般帮她上药。   少年的萧博延眉眼稚气未脱,可脸上已有了久经官场的威压之感,怒气沉沉的叱她:“明知打不过为什么还要打?就不知道逃跑吗?”   她理亏吸了下鼻子,小声反驳:“我气不过。”   萧博延简直被她气笑了,帮她包扎伤口的大掌轻轻一摁,她霎时疼得哇哇直叫,“别别别,疼,不骗你,特别疼。”   萧博延松开她的手,掐着腰冷着脸问:“既然知道疼,那下次还气的过吗?”   彼时小小的她,心中无比委屈,捂着受伤的手,委屈巴拉的掉眼泪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所措。   萧博延似被她的蠢样气的无语,额上青筋直跳,过了好一会儿,伸手把她抱在怀里,继续帮她揉捏身上被人打的淤青的地方,放轻声音道:“下次若再被他们欺负了,就赶紧报我的名字吓唬他们,或者赶紧跑来找我,知道了吗?”   她窝在他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知,知道了。”   思及此,甄妍心头升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感觉,有悸动,又有感激,就好似她不管遇到怎样天大的事,只要到了萧博延这里都能妥善的解决。   甄妍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启唇:   “我——”   “我——”   恰时,萧博延同时出声。   两人皆是一愣,萧博延放开她的手,语气比刚才和缓许多:“你先说。”   甄妍握着那只受伤的手腕,上面还残留着萧博延指尖的温度,“我,我身上这伤是白日碰到嘉祥的时候留下的,嘉祥也不是有意的,我们只是在路上遇到,他趁机问我些事情控制不住情绪所致,你刚才问我的时候,我撒谎,是因为我不想你乱想,影响你养伤。”   萧博延是知道两人见面的事的,但就在刚才之前,他从未想过甄妍心里竟是偏向他,才有意瞒着他,并非是替萧嘉祥开脱。   只一瞬间,萧博延心头隐怒便被喜悦替代,可却将脸一扳:“我刚才生气并不是因为这个。”   甄妍诧异的眨了下眼。   萧博延吸口气,再开口时语气里几丝无奈和疼惜:“我是生气你从未把我当成你最亲近的人,总是把什么事都放在自己心里,难为自己。”   烛光映入男人的黑眸中,仿佛两簇跳跃的小火苗,透着洞悉她内心的睿智和包容,甄妍心头越发动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忙移开眼:“我,我——”却不知该说什么。   萧博延将人抱入怀里,俊脸贴着她耳畔轻声安抚道:“我不是早和你说过了吗?一切都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管,嗯?”   甄妍听着男人强劲的心跳声,刚才那一瞬间的彷徨无措渐渐消失,她情不自禁的搂着他健硕的腰身,闭上眼轻声道:“好,下次我都听你的。”   萧博延见她乖顺不再如一只躲在巢穴里独自舔舐伤口的乌龟,心头动容的同时,还有丝好笑,到这种时候了还给他玩“文字游戏”,一点都不老实,睇着她佯装威胁的问:“还下次?”   甄妍被他识破自己的小伎俩,脸燥热的厉害,怕他再喋喋不休给她讲大道理,双臂忙绕上他的脖颈,抬起头用唇轻碰下他的唇,脸红若滴血,瓮声瓮气的讨饶:“没有下次了!这样总行了吧!”   萧博延难得见她这般温柔小意,心头那最后一丢丢的不愉快随着这个吻彻底消散,如同被灌了蜜糖般只想溺毙其中,他喉头不自觉滑动了下,握着她即将要撤离的胳膊,眸色晦暗的低哑着声:“一个不够,要再亲两个才够。”   甄妍被他耍无赖模样逗的心砰砰乱跳,脸更红了。   见他执意不肯放过她,一咬牙,闭上眼凑了上去,哪知唇刚碰上他的,男人便被动变为主动,摁着她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甄妍顾及着他的伤势,本来想浅尝辄止就撤回来,可没想到越吻到最后越失控,等她再被放开时,身上的衣衫已被他扯得七零八落。   萧博延躺回榻上,将她搂入怀里抱着,郁闷的哑声道:“别急,现在还不行,再等等。”   甄妍听出他话中隐喻,嘤咛一声,恨不得立马钻进地缝里去,忙去捂他的嘴:“不准说!”   萧博延将她手拉过来放在唇边,胸膛内震出阵阵低笑声。   但闹归闹,甄妍的话也提醒了他,若萧嘉祥执意找甄妍,两人旧情若复发了,那他这些日子的努力全白费了,思及此,萧博延缓缓收了笑声,低头亲了亲甄妍额头:“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甄妍来之前就累的不行,又被他这么一闹人更不想动了,没听清他说什么,眼都没睁,将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搂着他的腰,应了声睡着了。   ........................   这厢,引起两人矛盾的萧嘉祥,晚间被太子召去议事后,再从宫门出来时已是深夜。   冬日的夜晚更深露重,天空零零散散的飘着小雪,白日喧嚣的大街上的小贩陆陆续续的收拾摊位准备收摊回家,一片萧索之景。   永乐侯府的轿子侯在一边,下人看到萧嘉祥忙迎了上来,递上来一件黑狐皮披风,“三公子,外面天寒,您先披上披风。”   萧嘉祥身上穿的单薄,但自从白日见了甄妍后心头却仿若有烈焰在熊熊燃烧,令他一刻都冷静不下来,自然也感觉不到冷,他没接披风,转而沉声问:“妍妍今日都干了什么?”   下人名叫小四,是萧嘉祥院子里的老人了,闻言忙恭敬的回话道:“听说见了夫人后就回听轩阁呆着了。”   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哦”了声,“对了,晚上的时候六爷身边的温侍卫曾去了听轩阁一趟,说是六爷想喝甄小姐亲手煲的药膳,甄小姐令身边的丫鬟司秋送去了,除此之外,甄小姐没出屋子半步。”   萧嘉祥同为男人,岂会不知这其中猫腻,嫉恨的险些无法自持:“你看清楚了吗?是司秋吗?”   小四被质疑额上顿时冷汗津津,“这,这,奴才回去再问问。”   “不用了。”两人既然敢在永乐侯府众目睽睽之下勾连,自然是避着人干的,不会被一般的下人察觉,萧嘉祥怒的牵过随从骑的马,翻身上去就要回府。   然,刚骑行一半忽然下马,脸色阴沉的盯着永乐侯府方向,一言不发。   小四吃不准主子的意思:“三公子和甄小姐是未婚夫妻,迟早会成亲的,别说是晚上去找甄小姐了,就算您晚上在甄小姐房中留宿,只要不被侯爷和夫人知道,下人们是不敢质疑您和甄小姐的。”   以往萧嘉祥爱重甄妍,和她在一起总是守礼的,从不肯强迫她什么,而今,她却被他那个厚颜无耻的六叔给霸占了,萧嘉祥岂能不恨!他此时此刻恨不得立刻冲进甄妍屋中,把人给办了。   可若他真的念随心动的做了。   那他和畜生有何区别?   再者,万一甄妍夜里并没在屋中,而是在萧博延那儿,他这个未婚夫又要如何自处!   思及此,萧嘉祥便愤恨的不能自持,他强行敛住心头怒火,闭了下眼:“你们先回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怕管不住自己回府后去找甄妍,把她推得更远。   下人不知他心中所想,应声退了下去。   萧嘉祥在雪中站了许久,直到肩头落了一层薄雪,才抬脚漫无目的朝前走。   雪越下越大,脚踩上去吱呀轻响。   道路两旁的小贩几乎都走了,只有偶尔的两三个摊位正在收拾东西也准备回家,其中一个摊位的老汉远远的看到萧嘉祥,认的此人是之前经常和未婚妻来他这吃馄饨的人,眯了下眼,惊喜的高叫:“嘿!萧三公子真的是你?”   萧嘉祥听到声音转过头去。   那老汉四十多岁,头上和脖子里绑着蓝色布巾,在这数九隆冬的夜晚,浑身冒着热气,见萧嘉祥应声,他擦了把脸上的热汗,朝萧嘉祥身后看了一眼,“我刚才还以为眼花认错人了呢,您家小娘子呢?今晚没来接您出宫?”   萧嘉祥闻言眸底一阵恍惚。   两年前,甄妍最后一次来永乐侯府小住,那时候他公务繁忙极少回府,甄妍呆在府里无趣,便总是令下人架着马车守在宫门前等他。   他心中欢喜又有些心疼她的执拗,让她下次不要再来等他。   彼时少女脸上挂着天真灿漫的笑,眸色躲闪随便指着路边的小摊:“谁说我是来接你啦?我是,我是在府中吃饭吃腻了,想出来换换口味吃混沌呢。”   少女说着,迫不及待的拉着他在摊位上坐下,仰头交代小贩下两碗馄饨,边扳着手指头给他列举馄饨的各种好处:“这家馄饨可好吃啦,有鱼肉馅。鸡肉馅,对了对了,还有羊肉馅的呢,你别看这个摊位小,可每日来这吃混沌的人可多啦,来来来,赶紧尝尝味道好不好!”   萧嘉祥眸底簇着宠溺的笑,“好。”   老汉见他神色恍惚,正要再说。   萧嘉祥缓步朝这边走过来,坐在了以前经常坐的位置,嗓音低沉的吩咐道:“来一碗馄饨。”   老汉“哎”了一声,忙招呼着婆子往锅里下馄饨。   边扭头试探的问:“你们这是没成亲?”   萧嘉祥不愿开口说话,甚至若有可能他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上一会儿,可他心绪却控制不住的总胡思乱想,急需找个发泄口转移注意力。   他问老汉要了一壶酒,给自己满上了一杯,仰头一杯接着一杯往喉咙里灌。   老汉见他迟迟不接话,以为自己猜到了实情,把煮好的馄饨端到萧嘉祥跟前,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一抹,开解道:“三公子,老汉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萧嘉祥握着酒壶的手一顿。   那老汉叹口气在他旁边坐下来,尔自开口道:“你家小娘子生的好看,性格也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娇宠长大的姑娘,那时候你们刚定亲,她每日来宫门口接您的时候,好多个富家公子哥上前给她搭讪,其中不乏很多朝廷大员,甭提多招人惦记了,老汉今晚冒昧的说这话,不是存了贬低三公子的意思,三公子容貌,官职,家世什么的都很好,足以配的上您家小娘子了,可说实话您人到底是年轻了些,论手段,资历是斗不过那些人的,所以,那时候老汉我就看出来了,你们两个不一定能成。”   那老汉说到这,拍了拍萧嘉祥的肩膀:“您也看开点,这人生在世嘛,什么事都图个缘分,你和那小娘子便是这样有缘无分,您也不要太介怀了,以您的家世想要娶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应该不是件难事,说不准这个没了,下一个姑娘更好呢?”   萧嘉祥嘴里喃喃咀嚼道:“有缘无分?”   “可不是嘛,俗话说得好百年修的同船渡,千年修的共枕眠,这小两口更是这样,光有缘分也不行,还得有做夫妻的分。”   若他和甄妍有缘无分,那萧博延凭什么和甄妍有缘有分?   他不服气!   萧嘉祥倏然握紧手中酒壶,低喃道:“那我偏要挣出来个分呢!”   老汉见他执迷不悟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继续为别的食客下馄饨去了。   萧嘉祥枯坐着一杯接着一杯的继续灌酒,直到手边的馄饨不再往外冒着热气,他才踉踉跄跄的掏出些碎银扔在桌上起身离去。   雪纷纷扬扬撒了一地,整个街道银装素裹,入目一片白茫茫。   萧嘉祥手里拎着一壶酒边喝,一不留神脚下忽然一滑,差点跌摔在地,他忙扶稳墙壁这才站稳身子,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黑影忽然在他映在雪地里的影子里闪现。   萧嘉祥人虽醉了,可意识却异常清醒,他脸一肃,转过身去摸上腰间佩剑喝道:“谁在哪装神弄鬼!”   那道黑影浑身穿着黑色夜行衣,面覆黑巾,在雪夜里站着犹如一道从修罗地狱逃出来的恶鬼,听到他质问,那黑影将头上黑色兜帽缓缓拉下,露出半张脸:“嘉祥,是我。”   萧嘉祥听到熟悉的声音,酒顿时醒了大半,忙把人拉到一边角落里,惊疑不定的道:“甄俊,你什么时候来京的?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甄俊瞥了眼远处街口,打更的更夫打着哈欠敲着锣路过。旁边还有几个小摊挑着空扁担往这边走,他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萧嘉祥点头。   两人避着路人一路到一所无人居住的破败院子里。   甄俊将脸上覆的黑巾扯下,气喘吁吁的接着刚才的话口道:“我前几日到的京城,见城里防卫森严,到处贴的都是抓我的画像,怕打草惊蛇就没联系你。”   甄俊说到这,语气凝重道:“现在宫内形势怎么样?”   提到正事,萧嘉祥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最近几日太子趁着圣上静养期间拉拢了朝中八成的官员到自己麾下,另外还用这个理由,禁止后宫嫔妃看望圣上,前日有个贵人小产,寻死觅活的非要见圣上一面,当场就被皇后和太子以扰乱后宫安宁的罪名拦了下来,现在内宫之中,别说是人,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甄俊没想到京中局势已经危急到这种程度,人焦灼的左右渡步:“五皇子那边呢?”   萧嘉祥缓声道:“前日五皇子管的户部,被人报出有官员贪-污受贿,太子已调查户部为由,将五皇子禁足在宫里了。”   甄俊怒道:“这些年五皇子屡屡被太子打压,行事已经格外小心了,这户部的事早不曝,晚不曝,偏偏在这个时候被爆出,这里面肯定有人动了手脚。”   萧嘉祥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甄俊忽然想到什么,瞳孔剧烈一缩急声道:“云音公主呢?她那边怎么样?”   萧嘉祥凝重的脸色和缓了些:“她情况比五皇子好一些,前些日子被皇后寻了个错处,被禁足在自己的寝宫里了,衣食住行还和以往一样,但身边伺候的老人全部被换成了皇后的人,被监视起来了。”   甄俊听后轻松口气。   他原以为只要他潜入京城联系上旧部,再加上云音五皇子的力量,便可见到圣上为家人翻案,却万万没想到现在宫中的局势已这般棘手了,对他十分的不利。   萧嘉祥也想到了这一点,提醒道:“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和宫里的人联系上,才能部署下一步。”   甄俊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但语气依旧透着焦灼:“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萧嘉祥劝道:“依我看您先按兵不动。”   甄俊拧眉不解。   萧嘉祥忙解释道:“眼下太子还没怀疑到我,我目前还可以正常出入东宫,若宫中一旦有消息,或者云音被解了禁足,我立马派人告诉你,这样一来,你行事也可以多一些把握。”   若萧嘉祥和他暗中勾连的事被太子发现,那可是举族的死罪,届时,整个永乐侯府将不复存在,萧嘉祥却以身犯险执意要帮他,这么大的恩情,甄俊心头动容的同时,如何都受不起,忙制止道:“三公子之前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能再拖累三公子了,此事你不要再管了,我回去再好好斟酌斟酌。”   萧嘉祥却执意道:“您是妍妍的哥哥,也是我萧嘉祥的哥哥和家人,我帮您是应该的,您不用和我客气,而且——”   萧嘉祥话音一转继续道:“而且您现在身份不便,也不易抛投露面,这件事我去做,比您容易一些。”   虽说萧嘉祥和甄妍是未婚夫妻,可也还没到让萧嘉祥赌上永乐侯府全府帮他的道理,甄俊眉头紧锁,依旧拒绝道:“可——”   萧嘉祥已抢先堵着甄俊的嘴:“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甄俊见他执拗此事,心头忐忑不安,但当着他的面也不好再说拒绝的话,迟疑的点头,心里却想着,他不能因他一人之过拖垮了永乐侯府。   他抬眼看了眼周遭,实在是时间紧迫,就先收起了这个念头,直截了当的提起了他来找萧嘉祥的初衷,语气迟疑道:“我来京时在路上碰到了妍妍和六叔。”   提起这个话题,萧嘉祥脸色肉眼可见的黑沉下去,掩于袖中的双手悄然紧握成拳。   甄俊见他这般越发肯定心中猜测,斟酌着言辞:“一路上妍妍都心不在焉的,我问她了几次,是不是和你吵架了,她每次都避而不答,只说不让我-操心你们的事,她自己会看着处理,嘉祥,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萧嘉祥唇抿的紧紧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有的事。”   “是前阵子我去锦州的时候,多日没在府中,妍妍一个人呆在府里无趣,和我闹了些不愉快,是我做得不对。”   甄俊越发感到奇怪,他之前想着两人的婚事若因安定侯府落败作罢便作罢了,也没什么好惋惜的,故而,也鲜少劝甄妍,而今,见萧嘉祥执意帮他翻案,依旧很是看重这门亲事,便改变了之前的想法,俗话说的好,婚姻的事都是劝和不劝分。   萧嘉祥又如此对甄妍上心,普天之下,恐怕没比他更适合和爱重甄妍的了。   思及此,甄俊心中越发看萧嘉祥这个未来妹夫顺眼,不由多说两句:“你也不用包庇她,妍妍的性子,我这个做哥哥的最清楚不过,她幼年时就没了母亲,我和我爹都是男人,粗枝大叶的不太会照顾人,怕委屈了她,总想着给她最好的用,这一来二去,她便被我们养的娇惯了些,脾气倔的很,一旦认定了什么人和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为此,我爹和我私下说了她很多次了,她每次面上答应的很好,可转头就抛到脑后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十分头疼,回头,我找到机会,好好说道说道她,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还总是耍小性子,实在是不像话。”   甄俊这番话说的进退有度,既表明了自己爱重甄妍这个妹妹,看不得她受委屈,又搬出长辈的身份装模作样的训斥甄妍两句,让萧嘉祥这个外人听着心里舒坦。   但萧嘉祥脸上却没露出感激之色,他薄唇抿的更紧,沉默不语片刻后才道:“不关妍妍的事,是我没做好,哥,你就别操心这件事了,我会处理好的。”   甄俊闻言心中欣慰,正要再说两句贴己的话。   萧嘉祥脸一肃,后退两步朝他深深一辑:“除此之外,我想求哥帮我办一件事,望哥能答应我。”   ........   次日,甄妍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竟躺在听轩阁床榻上,她扶着发疼的额头,问收拾屋子的司秋:“昨日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明明记得昨夜她困的要命,靠着萧博延的胸口睡着了。   司秋忙放下手中抹布,赶到床榻前帮甄妍穿衣,“天还没亮的时候,六爷身边的沉容和温侍卫用轿子把您送回来的。”   甄妍愣了下,随即跟着释然了。   以她现在的身份,若被人察觉在萧博延房中过夜,那后果不堪设想,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萧博延就连这一层危险都想到了,甄妍想到这,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由着司秋帮她穿好衣服后,坐在了梳妆镜前,“待会儿你去府外帮我买点布料,随便打探打探消息。”   说来也奇怪,京中巡逻的兵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多出许多,而恰好这时候甄俊也在京中,这令甄妍不得不怀疑,甄俊的行踪暴露了。   司秋忙应下来:“好,奴婢待会儿就去。”   主仆两人吃完早饭,温茂送来了一些字帖和软毫,说是让她拿着待会儿有用处。   甄妍不明所以的把字帖翻了翻,都是早些年她跟着萧博延读书练字时所写的文章,心中不由一喜,没想到萧博延竟把她这拙劣不堪练笔之作留到现在,忙惊喜的抬头反问:“昨日六叔没给我提这个,是有别的事要我帮忙吗?”   温茂双手放在腹部,满脸笑容道:“甄小姐真是冰雪聪明,爷确实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甄妍见他卖关子越发疑惑了,把字帖放在桌案上:“是什么事?”   “这个——”温茂笑而不语:“待会儿甄小姐就知道了,甄小姐别忘了属下刚才说的话,待会儿可要记得去六爷那。”说罢,不待甄妍反应便双手一拱离去了。   留下甄妍和司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懵逼。   但甄妍很快就不纠结这件事了,萧博延既然让她半个时辰后去找他,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遂收拾了一番,正准备出门,萧嘉祥身边的伺候的小四忽然来访,说是她姑母昨夜染了风寒,身子不大舒服,想让甄妍过去看看。   前有萧博延找她,后有萧嘉祥也派人来找她。   甄妍心头警铃大作,昨日她姑母还一副不愿见她的态度,怎的今日便又要见她了?眸子一转:“三公子呢?他也在吗?”   小四对此早有准备,忙恭敬答道:“也在的,三公子难得回京,夫人看到人高兴,正张罗着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呢,夫人说甄小姐不是外人,让您也收拾收拾过去叙叙话。”   “甄小姐若收拾好了,赶紧随老奴过去吧,别让夫人和三公子等急了。”   甄妍抿下唇拒绝道:“回去告诉姑母,我身子不爽利,怕把病气过给她,今日就不过去了,等过几日我身子好了,我再过去陪姑母。”   小四没想到自己搬出了夫人,甄妍依旧无动于衷,顿时慌了神:“这——”   甄妍不等他说下去,转头对司秋道:“司秋帮我送客。”【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小四只得闭嘴,怏怏不快的回去跟萧嘉祥说了,见萧嘉祥脸色沉冷,忙找补道:“奴才刚才去的时候,甄小姐脸色不大好看,可能是真的病了,并非有意躲着您的。”   可只有萧嘉祥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甄妍就是躲着他,私心里不愿再和他一起了。   思及此,萧嘉祥大步走出屋子,然,人刚走到一半。   一个下人急匆匆的拦着他,“三公子,六爷喊你过去议事。”   萧嘉祥闻言眸子危险的眯了眯,自从上次两人在山林里生死对决后,再没说过话,今日是萧博延头一回找他,他葫芦里到底再卖什么药?   萧嘉祥这般想着,看了眼甄妍住的听轩阁一眼,转身朝萧博延住所大步流星的走去。   待到了地方,萧老侯爷竟然也在。   萧博延气若游丝的半倚在小榻上,身边是摞的半人高的文书等着批阅。   他脸色较之昨日更惨白,身上披着厚厚的黑狐皮披风,捏着软毫的右手费力的握紧,想要在文书上批注,可五指却仿佛不听使唤般颤抖个不停,须臾,他丢下笔,捂着胸口伤处大口的喘息,神色苦楚,难以言喻。   萧老侯于心不忍,还没开口说话。   萧博延忽然低头以拳抵唇撕心裂肺的咳嗽几声。等喘过来气时,嘴一张“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霎时把胸前雪白的衣襟染成了鲜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萧老侯爷吓得魂飞魄散,忙朝屋中杵着的大夫怒吼:“都愣着干什么,赶快过来医治开药!”   屋中除却前日替萧博延诊治的几名大夫外,还有几个负责书写文书的下人,各个战战兢兢的,几名大夫忙抢上前,轮番给萧博延把脉。   屋中气氛冷凝压抑的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萧嘉祥脸色沉冷,心头却畅快无比,也跟着几名大夫上前,仔细欣赏仿若丧假之犬的萧博延脸上苦楚的神色,却佯装关切的出言道:“六叔,您没事吧?”   一缕鲜血从萧博延唇角溢出,他脸上神色分明痛苦不堪,可那双眸子却冷静的仿若天上月,洁白无垢,他捂着胸口伤处咳了一声,再开口说话时声音又低有弱:“我没事。”   说罢,挣扎着就要从小榻上起身,重新捡起软毫继续批阅文书。   萧嘉祥见他痛苦心头越发痛快,恨不得他马上死去。   可萧老侯爷在,他面上不敢表现的太明显,问了这句话后,假装给大夫让出一条路站在了旁边。   这时,温茂不顾尊卑的快步走过来夺过萧博延手中的软毫扔到一边,苦劝道:“爷,您的伤还没好,身子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这些文书您先别批了,属下帮您弄。”   萧博延吃力的摇头,沙哑着声:“不行,我回信之人都是我在朝中安插的眼线,他们只认我的字迹,你模仿不了,而且这些信必须当天发出,耽搁不得。”   萧老侯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现在朝中的局面,还必须萧博延亲自出面才能稳住,急的团团转,大声叱责温茂:“平日帮你家六爷撰写文书的那几个下人呢?”   温茂一脸难色:“爷的字自成风骨,平常人很难模仿 ,所以爷都打发他们收发信件去了。”   这时,下人忽然来禀甄妍过来还字帖。   萧嘉祥闻言眸色渐深,额上青筋毕露。   萧博延头也没抬的道:“就说字帖送给她了,不必还了,让她回去。”   温茂应了声忙要去,人走到中途忽然想到什么,眸子一亮,几步走回萧博延跟前惊喜道:“六爷不是愁没人帮您回信吗?属下刚才怎么把甄小姐给忘了。”   此话一出,屋中的人神色各异。   萧嘉祥来之前还猜不到萧博延的用意,被温茂这么一提醒,霎时全明白过来了,愤恨的一下子捏紧了拳头,怒不可遏道:“温茂你休要胡说!”   温茂吓得双肩抖了抖,不敢再言。   萧老侯爷虽觉的两人反应怪异,但爱子心切,冷冷的瞥了眼萧嘉祥,对温茂道:“继续往下说。”   温茂这次不待萧嘉祥开口,如吐豆子般快语道:“老侯爷您还记得吗?昔年甄小姐来永乐侯府小住的时候,是爷手把手教她读书认字的,她写出来的字几乎和爷的字一模一样,足以以假乱真。”   对于此事,萧老侯爷是知道的,昔年他这个儿子整日和甄妍黏在一起,他还以为两人能成就一段佳话,也乐享其成,可过了几年两人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矛盾还是怎的,渐渐变得疏远,甚至一度到了相互憎恨的程度,之后甄妍还和萧嘉祥定了亲,他当时替儿子为别人做嫁衣的行为感到不值,心中不悦,还刻意把儿子叫到一边问了情况。   萧博延脸上隐有失落之色,只缓声给他解释道:“妍妍长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我毕竟是个外人没资格插足她的私事。”   萧老侯爷是过来人,岂会听不出其中的隐喻?而且当时甄妍年纪也小,成日围着他这个儿子六叔长,六叔短的,没一丝男女之情,只当是朗有意,妾无情罢了,想着总归人嫁进来,还能助益永乐侯府,便没再留意。   这时听温茂这么一提醒,自动忽略了前面,犹疑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侯爷若不信,可以把甄小姐叫进来问一问。”   萧老侯爷颔首。   不多时,众人看到来人,只觉眼前一亮。   外面天光正盛,身穿一袭粉藕色绣莲花的裙子的女子,踏着一地金灿日光走过来,她眉眼间的青涩还没完全褪去,看人时懵懂而妩媚,其下是秀挺的鼻梁,朱红一点,仿若从仕女画走出来的仕女般美的惊心动魄。只见她看到众人檀口微张,似是诧异,随即立马敛住眸底情绪,施施然的俯下身,给众人见礼。 第61章 黑化   萧老侯爷手一抬命她起身。   甄妍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心下揣揣的站在一边,偷偷瞥了眼坐在小榻上的萧博延,不明所以的眨了下眼,用眼神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博延唇角微翘, 一副“万事有我”胸有成竹的模样。   萧嘉祥将两人对视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胸口仿若被压着一块大石,嫉恨憋闷的几乎喘不上来气。   还没等甄妍想明白萧博延这是何意, 萧老侯爷隐有焦灼的语气从头顶落下:“听说你的字写得不错, 拿来让我瞧瞧。”   萧老侯爷素来喜欢查验小辈练字的习惯, 故而, 甄妍乍一听到问话没觉得奇怪,她小心的接话道:“说来惭愧, 我最近没有练字,若您想看的话, 我这就回去拿前段时日写得字来。”   萧老侯爷眉峰紧皱沉了声:“你手里的不就是吗?”   甄妍有点懵,迟疑着把手里拿的字帖和昔年练字的本子拿出来。   温茂立马接过,双手递给了萧老侯爷。   萧老侯爷随手一翻, 随即眸色一亮,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   甄妍越发惶恐忙解释道:“这是我前几年练的字,字迹稚嫩拙劣,让老侯爷见笑了。”   老侯爷把本子递给温茂, 如释重负的笑了声:“虽下笔的力道有点单薄,但和博延的字放在一起, 确实可以以假乱真!”   “不可!”萧老侯爷话音方落,站在一边久没出声的萧嘉祥, 忽然高喝一声。   甄妍一脸懵逼的朝他看过去。   接着便听萧嘉祥一脸焦灼的对萧老侯爷解释道:“妍妍是我的未婚妻, 若冒然留在这帮六叔处理朝政会惹来非议多有不妥, 不若这样,我马上去找几个和六叔字迹相仿的人回来。”   温茂把脸一肃,反驳道:“三公子,我们府里之前也养过几个给六爷代笔的下人,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无法完美的模仿六爷的字,所以六爷才弃用了他们,这种情况下,您能保证您找回来的人就一定能用吗?这只是其一,其二,如今朝堂动荡不安,正是对我们永乐侯府不利的时候,万一这时候府里混入了什么奸细,借用六爷的书信搞事,那后果不堪设想,以属下看,事有轻重缓急,目前让甄小姐帮六爷代笔最合适。”   萧嘉祥胸膛剧烈起伏,怒道:“休要在这危言耸听!”   温茂头低着朝他一拱手,态度不卑不亢也不退让:“属下到底有没有危言耸听,老侯爷心中自有论断,若三公子怕我家爷影响甄小姐闺誉的话,待爷处理朝政之时,属下可以命几个丫鬟守在屋中,再用一道帘子,隔开我家六爷和甄小姐,这样三公子总能放心了吧?”   萧嘉祥闻言不仅没答应,反而更怒,一双厉目射向萧博延:“萧博延你——”   不待萧嘉祥把话说完,萧老侯爷怒喝一声:“够了。”   此话一出,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   温茂,萧嘉祥等人皆冷着脸,拒不想让。   屋中响起萧博延压抑的低咳声,他脸色较之刚才更显苍白,抬眸看向场中各人,有气无力的制止道:“都别吵了,我自个的身子我自己有数,不需要妍妍留在这帮我。”   萧博延说罢低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等他再抬头时,雪白的中衣胸口处沁出了一层血色,他却看了没看,费力的对旁边的两个丫鬟哑声道:“扶我过去。”   那两个丫鬟得令,将人扶在桌案前,他一言不发的继续开始批阅文书,背影萧索孤寂仿佛被秋风打落的残叶。   若萧老侯爷刚才还对温茂的建议存了丝犹豫的话,这会儿再见儿子伤成这样还在坚持,怎能不心疼不动容,一拂袖道:“就按温茂说的办。”   萧老侯爷说罢,转而对甄妍道:“你留在这帮你六叔,若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来找我。”   甄妍忙道:“好。”   萧嘉祥见状怒道:“妍妍不能留在这——”   萧老侯爷一拍桌子叱道:“怎么!现在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萧博延愤恨的扭头,不敢再发一言。   萧老侯爷叮嘱萧博延几句话后拂袖离去时,叱道:“跟我来。”   萧嘉祥心有不甘,临走时看萧博延一眼。   萧博延神色端肃,拿起手边的茶碗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威胁意味尽显。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激烈碰撞,若不是萧老侯爷在场,两人心中都顾及着甄妍的颜面,恐怕早就大打出手了,萧嘉祥到底不敢在萧老侯爷面前和萧博延硬碰硬,闭了下眼睛,深吸口气快步离去。   温茂和几个大夫随之也跟着离去了。   屋中只剩甄妍和萧博延二人。   事到如今,甄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心头五味杂陈,茫然的朝院外看去,萧嘉祥自始始终都没有回头,但不知怎的,他越表现的这般,越给她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萧博延顺着甄妍的目光朝院外看了一眼,随即冷哼一声。   只要他在一天,萧嘉祥就别想再碰甄妍一根汗毛。   萧博延放下手中茶盏,转头看甄妍时眸底冷色尽数敛尽,眸底甚至还隐有笑意,和刚才那孱弱不堪的模样大相径庭,只见他朝甄妍伸出手柔声道:“妍妍,过来。”   甄妍心头不安,她抿了下唇,转身朝桌案走去,然,人还没走近萧博延,就被萧博延捞入怀里抱着,男人微凉的唇落在她额上,含笑说道:“从今开始,你就留在我这不用再回去了。”   屋中烧着地龙温度适宜,甄妍巴掌大的小脸被熏的红彤彤的,她咬了下唇,用肯定的语气轻声问:“六叔若想让我日日过来,我来便是,为何还要把嘉祥叫过来受辱。”   这还是甄妍第一次质疑他的决定和动机。   萧博延不但不恼,反而把甄妍抱的更紧些,他唇角微掀,将她腮边的碎发挂在耳后,“我在警告他,我的人他碰不得,欺负不得。”   甄妍闻言心头更复杂难言,她斟酌着措辞轻声提醒:“我现在还是他的未婚妻。”   萧博延亲了亲她的唇,冷哼一声:“很快就不是了。”   甄妍见他执拗,知她再多说两句萧嘉祥,又要惹他发疯,便不敢再提,但——   甄妍头一偏避开他落下的吻,眸含不安道:“六叔,我们在一起到底是与理不容,我——”   她话音未落,萧博延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他粗粝的指腹摩挲她的唇,宣誓般低沉着声道:“容不容,我说的算,妍妍只管陪在我身边便是。”   话已至此,甄妍只得咽下后面想说的话,转而提起了别的话头,“六叔要写什么,我先帮六叔研磨。”   之前两人在京外几乎日日黏在一起,甄妍对着他的时候性子虽冷淡了些,可大多数还是很乖顺的和自在的,可自从两人回到永乐侯府后,有萧嘉祥和旁人在,甄妍对他便没以往那么热情,性子也被拘束起来,这是萧博延最不愿看到的,他眸子一暗也没再为难她:“嗯。”   甄妍拢了拢被他揉乱的衣服,走到桌案前开始研磨。   萧博延正了正脸色,拿起软毫开始下笔写。   这厢,萧嘉祥被萧老侯爷叫走训斥一同不顾大局后,便把他从屋中撵出来了。   萧嘉祥憋了一肚子气回到住所后,终忍不住一拳砸在院中大树上。   下人们见状吓得噤若寒蝉,纷纷不敢上前。   这时,从院外进来一个穿蓝衫的下人,见状屏退了所有下人,垂着头疾步走到萧嘉祥跟前,“三公子。”   萧嘉祥看到来人眯了下眼,沉声发问:“谁放你进来的?”   来人却是太子身边侍奉的李公公,两个多月前萧嘉祥去锦州时曾见过他,李公公此刻做下人打扮,语气神情和以往在宫中时并无二致,只听他恭敬答话道:“奴才不知三公子说的是什么,奴才现名叫李三,是一个月前被大夫人买进府里的下人。”   萧嘉祥闻言面色微变。   永乐侯府里何时混入了东宫的人,他事先竟没察觉到!   随即把脸一肃,警惕的看着李三:“殿下要交代我做什么?”   李三看了眼周遭,朝旁侧无人的角落里走。   萧嘉祥跟着走了过去,待到地方,李三压低嗓音道:“殿下让奴才来问三公子,上次的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萧嘉祥经他提醒眸底一阵恍惚。   两个多月之前他去锦州之前,太子忽然把他叫过去饮宴。他虽是太子的近侍,可太子一直不是很重用他,故而他骤然接到太子邀约时,不知太子何意,心里揣揣不安的还是去了。   酒过三巡后,太子将他单独留了下来,“你可知孤为何把锦州的事交给你处理?”   萧嘉祥闻言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摇头道:“请殿下示下。”   太子虽这般问,可其实也不需要他回答。   太子转着手中酒盏,微微叹口气尔自说道:“近来圣上龙体越发不爽利,前朝和后宫的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孤的母后却在这种时候徇私舞弊力保她的侄子,令孤背腹受敌越发难做,萧爱卿,若你的孤,你会怎么做?”   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身为臣子的萧嘉祥哪敢接话,只一刹那,额上便冷汗津津,声音发颤道:“卑职不知。”   太子语气一沉,质问道:“孤看你不是不知,而是不敢说罢!”   萧嘉祥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幸而太子问完后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太子接着叹口气:“孤心里也知道,近来朝堂上反对孤的声音很多,说孤做事一意孤行不顾兄弟手足,但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孤身为太子,一直以来所行所言皆以朝纲为重,所以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惜明白孤用心的人太少了。”   太子说到这,冷哼一声:“爱卿那个六叔就是其中之一,他不明白孤的用心,还总和孤作对。”   萧嘉祥惶诚惶恐的开脱道:“回殿下,我六叔绝对没有那个想法,只是,只是最近受了伤,在朝政上有心无力。”   太子冷笑两声,人虽笑着可眸底却闪着寒光:“既然受伤无力朝政,就该在府里好好修养,多给府中其他人留点试炼的机会,爱卿觉得呢?”   萧嘉祥听他言语隐有提拔之意,心头一阵激动,猛地抬头。   太子闲适的靠在小榻上,“孤记得兵部那好像有个缺,现在还没合适的人选填上,若萧爱卿此次帮孤办成了锦州的事,便是你的了,另外——”   太子语气一顿,抬眸看他:“爱卿就不想成为和爱卿六叔一样的人吗?”   萧嘉祥做梦都想成为萧博延,他掩于袖中的双手倏然紧握,心潮澎湃。   太子看到他脸上的艳羡笑了下:“此事不急,等爱卿从锦州回来再回答孤便可。”   “三公子?三公子?”李三皱着眉不耐的喊萧嘉祥一声。   萧嘉祥回过神来。   日光照耀在他身上,仿佛也驱散不了他身上的阴霾,他掩于袖中的双手悄然紧握,抬头看了眼萧博延住所的方向,混乱的思绪里,忽然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撕扯着他的理智,不停的叫嚣着。   萧博延一日不死,爵位,甄妍便都不会是他的。   不需要很理智,甚至不需要任何思考,萧嘉祥愤恨的收回目光,沉声回答:“殿下要我做什么?” 第62章 被议亲   几日后, 萧博延的伤势好了许多的同时,京城内的防卫也越来越紧。   大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将士,和不停调动官职的官员,令所有人都神经紧绷, 就连久不问朝事的萧老侯爷也频繁出入萧博延住所商量朝政。   这日, 两人刚商议完朝政,一名婆子忽然带着几名妙龄女子入屋, 笑盈盈的对萧老侯爷道:“侯爷, 人带来了。”   萧博延手里拿著书卷, 拧眉不解的抬头看向那些女子。   这些女子环肥燕瘦, 各有不同,但都有个共同点非常貌美。   见他看她们, 她们红着脸忙低下头,一副乖巧的模样。   萧老侯爷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 撸了把花白的胡须,十分满意的点下头:“这些都是我给你挑的妾室,待你身子好些再看着安置她们。”   萧博延脸色一沉, “我不需要,把人立马送走。”   若被甄妍看到了这些人,指不定怎么躲着他,他可不想惹她心烦伤心。   那婆子估计也没想到萧博延拒绝的这么干脆, 立马慌了,焦灼的看看萧博延, 又看看萧老侯爷:“侯爷,这——”   萧老侯爷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这些女子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 无论是姿色还是品行都是上好的, 留在你屋里能帮你照顾伤势, 将来还能帮我们萧家传宗接代,一举两得,哪里不好?”   萧博延把目光移回书卷上,语气平缓:“我目前没考虑这个。”   “那现在就考虑考虑。”萧老侯爷见他语气缓和,也跟着软了语气:“你也老大不小了,屋里合该有个女人伺候了,你若看不上这些女子,那就挑一两个合自己心意的留下,剩余的让人带走。”   萧博延继续拒绝:“不可。”   萧老侯爷见他软的不吃只得来硬的,没再问萧博延的意见,直接指着两个容貌最出挑的吩咐道:“你们两个留下来照顾你们主子,若你们主子身上少一根毫毛,本侯唯你们是问!”说罢振袖离去。   两个女子枯站在屋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不知所措。   萧博延放下手中书卷,疲累的捏了下鼻梁,唤了声温茂:“给她们点钱财,把人送走。”   温茂一脸苦色:“刚才老侯爷临走前刚交代奴才,若奴才听爷的话把人送走了,就派人来摘奴才的脑袋,老侯爷行事您也知道,您是拗不过他的,我看您还是把人先收了吧,等过一段日子老侯爷记不起来这件事了,再把人打发走。”   比起这些女子的安置问题,萧博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见状也不想再这上面多浪费唇舌,手一挥心烦道:“先把人送到别院去,不能让妍妍知道。”   温茂应一声领着两名女子出去了。   这厢,萧老侯爷找萧博延议事时都令甄妍回避了,甄妍正好没事做,便回到自己的住所听轩阁,一边做点刺绣分散注意力,一边煲些补身的药膳,准备晚些时候和司秋一块给萧博延送去。   稍晚一点的时候,甄妍刚把药膳盛出来装好,温茂便急匆匆的赶回来说,萧博延等下要出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府了,令她不用送了。   甄妍担忧萧博延身体吃不消,轻蹙眉心:“是朝中有事发生吗?”   温茂眸色躲闪,但依旧客客气气的回答:“属下不知。”   甄妍见温茂不敢说,也没再问令人走了。   司秋接过她手里拿着的食篮,碎碎念道:“既然六爷不在府里,小姐正好凑空去一趟姑母那。”   “去哪做什么?”甄妍这些日子往返于听轩阁和萧博延处,极少分出心神去探听别的院的事。   司秋嘘着甄妍的脸色,语气歉疚道:“前几日是您姑母的生辰,听说本来是要大操大办的,老侯爷却说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不让人声张,所以,您姑母就没办生辰宴,只喊着二房,三房的人在一起吃个饭,奴婢前日想给小姐说这事的,可小姐那日去了六爷那,一整日都没回来,奴婢心想着您姑母既然没邀请您参宴,那小姐去不去都成,也没去叫小姐。”   司秋说到这,话音一转,语气里带着不忿:“可昨日奴婢出府路过夫人院子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您姑母院子里的丫头说,您姑母病了,好像这次病的还挺严重,那些舌头长的丫鬟又开始说小姐您的不是,语气极其恶毒,奴婢想着咱们只要一日在永乐侯府,还是要照顾些她的脸面,犹豫后才给小姐您说的,奴婢觉得小姐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不管怎样,甄氏以前对甄妍是真心的好,两人就算以后做不成婆媳,可依旧是姑侄,血脉亲情是不会断的,可甄妍也有自己的顾虑:“ 三公子在府里呢?”   司秋如释重负的咧嘴笑了笑:“听说三公子前几天升职了,现在管兵部,白天跟着太子巡逻大营,回东宫办差什么的根本没空回府。”   甄妍再不迟疑,令司秋拿上她最近绣好的绣品朝甄氏住所走。   然,两人刚走到垂花门前,便见七八个粗使下人正抬着几个黑色大木箱朝内院走,萧嘉祥身边伺候的小四,冷声呵斥那些走的慢的下人:“都给我手脚麻利些,搬快点!”   司秋伸长了脖子朝那边张望:“这里面抬的什么东西啊,看着好重。”   那些黑色大木箱足足半人之高,需要四个粗使下人才能抬起来,饶是如此,旁边还有两个随侍的下人护着,生怕里面的东西摔了。   甄妍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箱子,刚要张嘴询问。   司秋忽然痛呼一声“哎呦”,竟被后面抬箱子进来的下人撞倒在地。   甄妍忙转身扶司秋,这一声也惊动了小四,小四快步朝这边奔过来,怒斥几个下人:“怎么搞的!”   那几个下人手里搬抬的箱子应声落地,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箱子盖被震开一道缝,几人面色一变,忙手乱脚乱的盖箱子盖。   甄妍查看了司秋的全身,确定并无大碍,忙对小四道:“司秋不碍事的,你们——”   话音未落,忽然瞥见还没完全合拢的箱子里一抹血色,瞳孔剧烈收缩了下。   小四训斥完下人转身看甄妍时,已恢复平日谦顺的模样,只见小四惶恐道:“甄小姐您没事吧?”   见甄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黑箱子,心里一沉,但见下人已经把箱子抬走了,这才轻舒口气,又唤了一声。   甄妍猛地回过神来,她面色苍白,眸色躲闪,就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没,没事。”   小四脸上挂着得体的笑:“那就好,那就好。”   小四话音一转又道:“您这是来找三公子的吗?可今日真不巧,我家三公子一早就出府了,要不您在这稍等一会儿,奴才这就派人去喊三公子。”   “不用,不用。”甄妍忙定了定神婉拒,“我是来找姑母的,你们有事先忙,不用管我。”   说罢,不待小四开口说话,拉着司秋急匆匆掉头走了。   萧嘉祥从外面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提步就要去追。   小四忙拦着萧嘉祥,一脸急色的压低声音劝阻道:“哎呦我的爷,咱们手里的这些箱子一刻都不能耽搁,这可是杀头的大罪,爷您听奴才一句劝,咱把这事给办好了,将来甄小姐还不是您的囊中之物吗?”   萧嘉祥人虽被劝住,可胸口却激荡不已,他攥紧拳头深吸口气强逼自己移开视线,朝相反的方向走:“晚上把这些东西都送到李卫处,不能出任何差池。”   小四“哎”了一声领命而去。   甄妍快步走出院子后,扶着一棵大树便开始低头呕吐。   司秋不明所以忙拍甄妍的后背:“小姐您这是怎的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吐就吐了?”   甄妍只觉五脏六腑被一根木棍搅得天翻地覆,直到把胃里的胆汁都要吐出来后,人才缓过来一些,她转个身背靠着大树,有气无力的道:“血,我看到箱子里装的都是尸体还有人头,恶心的了。”   司秋骇的不轻:“这可是侯府内宅怎么可能有那些东西?”   甄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摇头喘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但这事肯定没那么简单,你待会儿寻个借口去打听打听嘉祥最近在忙什么?我不放心。”   司秋知此事不是小事,把甄妍送回听轩阁后便去了,一个时辰后,司秋去而复返,却什么都没打听到,而萧博延又不在府中,甄妍思量了下,强提精神乔装打扮一番,便带着司秋偷偷出了府,按照甄俊之前给她留的地址找了过去。   甄俊听到甄妍来了,犹不敢相信,亲自过去迎,看到甄妍眸色一亮,大步走过来,未语先笑:“你怎么来了?”说完话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寒,警惕的巡视四周便把甄妍往隐蔽的地方带,语气焦灼道:“可是永乐侯府发生什么事了?”   甄妍抿了唇也没藏着掖着,进屋后便把今日的见闻悉数告诉了甄俊。   甄俊听完后皱起了眉头:“我前几日还见嘉祥,他执意要帮我翻案,我怕他冲动行事就没同意,但最后还是拗不过他,随他去了,这件事你六叔知道了?”   甄妍摇头:“我就怕他背着六叔。”   甄俊凝思不解来回渡步,怎么都想不到几年不见,萧嘉祥行事非但没之前沉稳,反而还越来越浮躁了,甄俊拍拍甄妍肩膀,没再提这件事:“既然来了,便留在这吃顿便饭,正好待会儿我也有话告诉你。”   “我不能在这久待,我——”甄妍忙要拒绝。   一个暗卫步覆匆匆的从后院赶回来,覆在甄俊耳边低语几句。   “有人劫周尚?”甄俊脸色大变惊疑一句,随即冷笑一声:“来的正是时候,我还怕人不来劫他呢。”说罢快步随暗卫离去。   甄妍抬脚就要跟着过去,一名暗卫忙道:“小姐您还是留在这比较好,待会儿主子办完事会来找您的。”   甄妍知事情的轻重缓急只能应下。   晚间,萧博延从外面回来时,甄妍还没回府,好在这些日子他派了不少人贴身保护甄妍,故而甄妍就算出府不知去向,他也能第一时间掌握她的行踪,随即跟了过去。   甄俊找的这个藏身的地方是一所凶宅,听说常年闹鬼,故而很多人都不敢靠近,院中景象破败,尤其是冬日树木凋零,更显得破烂不堪,众人隐身于此,到了夜里不敢点灯,全靠听力,脚步声判断来人是谁,再做什么事。   可今日事出有因,甄俊怕甄妍在黑暗的屋子里磕碰到,便在墙角的地方点了一盏灯,并用黑布蒙着,这样一来屋中有了少许光明,令人勉强可以视物。   暗卫从外面买来了烧鸡,粥等物,摆在还算干净的桌上。   甄俊从周尚处回来后便阴沉着脸,一脸的焦灼。   甄妍撕下一只鸡腿放在粥里,双手端给甄俊:“他们今日能来劫人,说明哥哥的行踪已经暴露了,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了,你先吃饭,待会儿我回去问问六叔,看看还有别的地方可以供哥藏身不?”   甄俊此次回京已经十分小心了,可还是防不住朝廷里那群狼,接过粥碗恨声道:“他们这次没劫走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今晚不会太平的。”   此话一出,屋中十几个暗卫神色凝重,皆一语不发。   任谁都能看出他们眼里的疲态。一个暗卫骤然出声:“为今之计,还是得赶紧面见圣上翻案,永绝后患。”   另一个暗卫气愤道:“可现在宫里被太子严防死守,我们的人进不去。”   这说了等于没说,就在众人陷入新的一轮困境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太子既然严防死守,不让任何人进宫,那我们何不反其道而行引圣上出宫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甄妍忙看过去。   便见一身白衣胜雪的萧博延,双手负后,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从外面入内。   屋中昏暗的光线因他的到来骤然变得明亮,仿佛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甄俊激动的一拍大腿从地上站起来,“好计谋,可怎么把圣上引出宫呢?”   萧博延看了眼呆立的甄妍,见人无恙,这才看向甄俊语气平稳道:“最近很多地方闹了旱灾,大朝臣都上书祈求圣上祈雨,以求接下来一年风调雨顺,我联合别的朝臣用了些手段,把此事告知给了圣上身边伺候的人,让他们想办法务必把此事告知圣上,以圣上平日的作风,不出意外的,八成是会出城去宗庙祭祀的。”   甄俊大喜过望,激动的一把扳着萧博延双肩,语无伦次的道:“这样一来,我家翻案又多了两成胜算!”   萧博延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而甄妍却敏锐的留意到,刚才萧博延那短短几句话包含了多少心酸和与虎谋皮的危险,而他却轻描淡写的掠过了,她感到喜悦的同时,鼻头跟着一酸心情复杂。   甄妍忙忽略掉这情绪小声提醒甄俊:“哥,六叔身上的伤还没好,你这么晃他,小心伤到他。”   甄俊忙放开萧博延语气仍旧激动:“对对对,我刚才一时激动竟然忘了这事。”接着,令暗卫搬过来一张还算干净的凳子:“六叔,坐,我们合计合计接下来要怎么做。”   同时也把眼前的困境和萧博延一同说了。   甄妍见没自己插嘴的份,便主动从屋中退出来,交代司秋去煮上一壶热水。等人再回来时,两人也谈也差不多了,甄妍见时间也晚了,便提出要回永乐侯府。   甄俊把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咕咚一下咽下去,站起身道:“不急,刚好今夜六叔人也在,也算是给我这个做兄长的做个见证。”   甄俊说完看向甄妍,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和不舍:“前几日我去找嘉祥时,嘉祥提议我翻案后,把他和妍妍的婚期提前,还说越快越好,我觉得这到底是妍妍和他的婚事,得先问问妍妍的意思,就没有立即答应他。”   甄俊看向甄妍:“今日六叔人也在,也算半个证婚人,妍妍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告诉哥心里怎么想的?”   甄妍心里咯噔一声。   下一瞬,便感到一道如芒刺般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第63章 算账   甄妍简直不敢看萧博延的脸色, 心随意动磕磕巴巴刚说几个字:“我,我,我想过段日子——”   萧博延低头以拳抵唇咳嗽了几声。   虽没说什么,可意思昭然若揭。   甄妍想到之前答应温茂的话, 忙改口道:“我, 其实我不想成亲了。”   甄俊再没料到会听到这个答复,诧异道:“咱们家没出事之前, 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早点嫁入永乐侯府吗?怎么忽然变卦了?”   “没有变卦。”甄妍之前怕甄俊分心才想过段时间再说这件事, 可见甄俊紧抓着这件事不放, 甄妍深吸口气没再回避, 只听她认真道,“是我自己的问题。”   甄俊更不解了, 正要再问。   甄妍咬了下下唇,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这些日子我想过了, 其实我和嘉祥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是很合适,我,我早在去永乐侯府的的时候, 就有和他退婚的打算,只是眼下我们家这种情况,爹爹和你又都不在京城,我自己又做不了主, 这件事便这么拖着了,后来我在城外见到你, 你又忙着家里的事,我怕你多想, 便一直没有告诉你。”   此话一出, 萧博延猛地抬起头, 看着甄妍的目光有碎星闪动。   甄俊这些年是看着甄妍和萧嘉祥彼此钟意订婚的,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甄妍这个单薄的解释,语气急促追问道:“以前你不是觉的和他挺合适的吗?怎么说不合适就不合适了?是不是他背着我欺负你了?我这就去找他问清楚!”   甄妍见甄俊做势就要走,吓得忙拉着甄俊的臂膀制止,“嘉祥没有欺负我,是我执意要退婚的,你就算去找他,我也依旧这么说!”   甄妍语重心长的道:“哥,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先忙正事要紧。”   甄俊前阵子便看出甄妍和萧嘉祥之间的端倪,每次想问甄妍,都被甄妍含糊过去,今夜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岂会这么好糊弄过去?只听甄俊语气骤然一沉:“你是我妹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会不操心?”   甄俊说到这,脑中忽然闪现一种可能,皱眉道:“难道是你不喜欢他了?”   甄妍一噎,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甄俊见她脸色尴尬,觉得自己猜对了,气不打一出来,蓦然拔高了音叱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今日喜欢他,就给他订亲,明日不喜欢他了,便要闹着退婚,把你的闺誉至于何地?”   甄妍最怕甄俊逮着她说教了,顿时头皮发麻,支支吾吾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甄俊见她眼神闪躲,只觉她理亏,更气了正要再训斥她几句不懂事。   站在一旁久没出声的萧博延,护犊子似的把甄妍拉到他身后护着:“容我说两句。”   甄妍见状如见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般,“嗖”的一声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只在外面露出一头披肩的青丝,有外人在,甄俊不想家丑外扬只得强行按捺下把人揪回原地的冲动。   萧博延也惯着她,语气平稳的当起了和事老:“妍妍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做事也有分寸,她既然做出这个决定,想必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你若强行逼问她,她若不愿意说,你也是问不出来的,而且退亲的事也不急这一时,为今之计,不若先忙正事,早点为安定侯府翻案,到时候尘埃落定,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甄俊也知此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得了的,可心里到底不乐意,只得退了一步道:“也好。”   甄俊说完冲着躲在萧博延身后的甄妍叱道:“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逼你了,你回去后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来和我谈。”   甄妍从萧博延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撇下嘴弱弱的反驳:“我已经想好了的。”   “你——”甄俊还没平息的火气在听到这句话后,一瞬涌上头顶。   甄妍忙扯了下萧博延的臂膀,萧博延敛着即将翘起的唇角和甄俊告别:“既然你这里没事,那我先带妍妍回府了。”   甄俊只得放行。   待两人走远了,甄俊依旧站在原地没回屋。   一个暗卫拿着件披风从屋中出来,看着萧博延和甄妍一前一后默契的走出院子,纳闷的喃喃出声:“主子,属下怎么看着小姐和萧大人好像更配一些。”   甄俊憋了一肚子气,抬脚回屋边训斥道:“说的什么浑话!”   能跟甄俊出生入死的暗卫,基本都是甄俊的心腹了,而且这些人都没读多少书,说话也都是混不吝的,这暗卫闻言不服气,索性拦在甄俊身前,一条一条的列举道:“主子您还别不信,您看,今晚您一训斥小姐,萧大人立马站出来替小姐说话,而以前主子可能没留意到,就是咱们在城外见到小姐时也和今晚这样,主子每次有事找-小-姐,还没和小姐说上两句话,萧大人就派人把小姐叫走了,好似生怕主子欺负小姐一样,哪个做长辈的会这样对小辈的?更何况小姐和萧大人年龄还相当,小姐平时还不避讳萧大人长辈的身份,和萧大人一向走的很近,若不知道两人关系的,还以为他们是夫妻呢,属下就算不想多想也难啊。”   甄俊被这么一提醒,顿时恍过神来:“你的意思是妍妍看上了萧博延?所以才想退婚?”   暗卫挠头:“这可说不准,但万一就是这样的呢?”   甄俊顿时被脑中的想法惊到,忙摇头:“这绝对不可能,这种事你以后别再瞎说,坏了妍妍的名声!”随即在心里想着,等下次妍妍来的时候他非要好好提点提点她,令她注意和萧博延的距离。   暗卫见甄俊不相信,只得闭嘴,把手里的披风往前一送:“刚才小姐的披风落在这了,属下这就给小姐送去。”   甄俊点头,刚往前走两步,忽然驻足叫住暗卫:“把披风给我,我去给妍妍送去。”   甄妍到底是女孩子,走路脚程慢,等甄俊追上去看到她身影时,她和萧博延已出了院子,正朝路边停靠的马车走。   甄俊忙加快步子就要出声喊人,忽然见甄妍朝萧博延身侧走了两步。两人身子几乎挨着,姿态无比的亲密。   甄俊心头警铃大作,而这一闪神,便见萧博延握上甄妍的手。   “..........”   甄妍刚才被甄俊一通逼问后,心里早乱成一团麻。以她对她哥哥甄俊的了解,若此次他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来日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到时候她又要编出什么谎话来圆这个谎?思及此,她不免焦灼,出门后一直在想对策,直到萧博延握着她手,甄妍这才回过神来。   萧博延粗粝的手和她五指相扣,他偏过头,皎洁的月色映入他瞳孔中,倒映出小小的她,只听他嗓音低沉的问:“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什么?”甄妍脑子有点懵,眨了下眼睛。   萧博延脸色有些凝重,仿佛绷着什么,“早在来永乐侯府的时候,便想着和嘉祥退婚。”   甄妍被他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半真半假胡诌的话。   当时她被贾隆所害并不知失-身给了萧博延,十分自责自己不是完璧之身,配不上萧嘉祥,一直有和萧嘉祥退婚的想法,可两人多年的感情却是真的,她进永乐侯府后,迟迟割舍不下,总是心存幻想,若萧嘉祥知道她的遭遇可能会原谅她,这才把退婚的事一拖再拖,可最后却事与愿违,走向了不可逆转的程度,如今她和萧嘉祥再续前缘已不可能,她也不愿再伤害萧嘉祥,这才给甄俊坦白心中所想。   在这同时,甄妍也开始重视自己的内心,只觉前阵子那一切的事仿若隔世,一切都不可追。   她定了定神,看着萧博延承认道:“是真的。”   萧博延紧了下她的手,脸上隐有欢喜之色:“怎么没告诉我?”   甄妍讪讪道:“那时,那时候我们不熟。”她把脸转过去看着脚下地面,脸色红若朝霞,声音又小又细:“而且,这种事,我怎么好意思和外人说。”   萧博延若早知她一早就存了和萧嘉祥退婚的念头,后面根本不会对甄妍求而不得,日夜煎熬,用尽手段胁迫她顺从自己,而今听她这么说,心里气愤的同时还有被命运捉弄的无语感,气的想笑:“这事是例外,你若早点和我坦白,不会和萧嘉祥成亲,后面我也不会胁迫你和我在一起。”   甄妍一瞬明白他话中的隐喻,睁大眼睛震惊道:“你以为我此生非嘉祥不可?”   萧博延郑重的点点头 ,没再隐瞒,语气阴森森的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们不是生死契阔,不离不弃吗?”   甄妍又是一噎,恨不得扇自己的脸。   当时萧嘉祥一直对她嘘寒问暖,她自觉愧对他,便对他的要求和话没反驳,没想到到头来竟给萧博延造成这天大的误会。   萧博延不知想到什么,冷哼一声牙酸道:“也是,谁让我那时是你六叔呢?你讨厌我,怕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和小时候一样有什么事都愿意告诉我。”   “..........”   这真的是天大的冤枉!   甄妍红着脸撇嘴小声嘟囔:“这事和小时候能一样吗?小时候我才几岁,把你当娘一样使唤,自然愿意什么事都给你说,可现在我已经及笄两年多了,是个大姑娘了,怎么可能把所有事都给你说,我若真那么做,那我,那我都成什么人了!”   甄妍说完见萧博延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黑沉,忙又补了一句:“而且,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   萧博延脸色依旧阴恻恻的:“是告诉你哥了。”   甄妍纳闷了,平日也没见萧博延这么小气,今日他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难道是醋她告诉他晚了自责愧疚?   得出这个认知,甄妍心头郁气一哄而散甚至还有点想笑,她也笑出来了,夜色下女孩眸色晶亮,腮边小梨涡若隐若现的,就连懊恼的嗓音也透着几分灵动娇俏,只见她忙握着他的臂膀,“好啦好啦,我知错了,但咱们有一说一,我刚才虽是告诉我哥,但也算是间接告诉你了不是吗?你别这么小气,好不好嘛!”   萧博延见她柔声哄慰自己,心头说不出的柔情蜜意,顺势把甄妍揽入怀里,语气紧绷的懊恼道:“早知道,当年我应该去你家提亲。”   “什么提亲?”甄妍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明所以的眨了下眼。   两人说着话也走到了马车旁边。   萧博延一向透着冷清的脸色罕见的闪过一丝不自然,正要回答,眼角余光忽然瞥到身后那一抹暗影,心神一凛,不动神色的给温茂使个眼色:“没什么。”   甄妍又不傻听出他话中有话,正要再问。   萧博延忽然把她拦腰抱起。   甄妍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忙搂着萧博延脖子稳定身形,她满脸焦灼的低斥:“快把我放下来,万一被我哥看到了,我就死定了。”   萧博延唇角掀起一抹暗笑,把人抱进车厢里,“看到正好,我也不用再给他解释咱们俩个的事了。”   甄妍听出他话中隐喻,似乎不愿再藏着掖着和她的关系,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萧博延笑睇的看过来的目光中,忙闭上嘴巴,将通红的脸瞥向一边,只露出红透的耳尖,只听她声音跟猫一样有细又软的反驳:“若我哥真知道了,非要扒你的皮不可。”   萧博延不置可否,挑眉意有所指的笑问:“你舍得吗?”   甄妍不知该怎么回答,心头砰砰乱跳,狠狠的掐萧博延胳膊一把,假装困乏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萧博延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没再逼她。   有些事和伤痛是需要时间来平复的,他给得起她这个时间,让她慢慢适应他的存在。   马车在夜色的掩护下缓缓启动。   甄俊被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惊的说不出话,直到这一刻才猛地回过神来,提步就要追上去问个清楚,刚走出两步,温茂行色匆匆的赶回来,朝他一拱手恭敬说道:“将军若有什么疑问,问属下便是,属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让开!”甄俊不是没想过安定侯府落败后甄妍会落个什么处境,但他总是心存侥幸,觉得姑母和萧嘉祥就算看在他爹的份上也不会亏待甄妍,而以甄妍的性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和萧嘉祥退婚!他之前还百思不得其解甄妍为什么忽然做这个决定,但就在刚才他什么都明白了。   定是萧博延欺辱了她!   “将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温茂不退不让依旧拦着他。   甄俊忍无可忍抬脚就要踹开温茂。   温茂见劝不住蓦地拔高了音:“我家爷没欺辱甄小姐,反而还救了甄小姐的命!”   甄俊震惊的放下脚,语气沉厉:“你再说一遍!”   .....................   甄妍和萧博延回到永乐侯府时已是深夜。   萧博延身上的伤势还没痊愈,甄妍不放心跟着他回了住所,看着沉容帮他换好药后才松口气,正准备走,下人端着几盘热好的饭菜过来了。   萧博延看都没看一眼,尔自坐在软塌上翻起了还没批阅完的文书:“不吃了,都撤下去吧。”   沉容忙劝道:“爷今日只吃了一顿饭,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奴婢知道您的公务要紧,可那些都是死物,晚一会儿再处理也不要紧的。”   萧博延嫌沉容呱燥,皱着眉拂手催促:“这些都是要赶着送出去的。”   沉容求助的看甄妍一眼。   这些天萧博延到底有多忙,甄妍是看在眼里的,不免心疼他身体,忙快步走过去把他手里的文书抽出来压在一叠文书的最下面。   萧博延拧眉抬头,看到是甄妍语气宠溺道:“别闹,快拿过来。”   话音方落,便见甄妍咬了下下唇,幽怨的盯着他道:“我晚膳没吃,饿了,你刚才在马车上说回来后陪我吃晚膳的,现在要食言吗?”   萧博延猜她是心疼他才这般说辞,心头甜蜜,紧皱的眉头跟着舒展开来,笑着剐了下甄妍的鼻梁,宠溺道:“吃饭,现在就吃好吧。”   甄妍只觉被他指腹剐蹭的那一块皮肉滚烫灼热,不知怎的心头也变得甜滋滋的,忙招呼下人盛饭,然饭刚吃到一半,温茂忽然匆匆而至,俯身在萧博延耳边低语了两句。   萧博延脸色镇定如常,仿佛早已料到此事,交代甄妍继续吃饭后,跟着温茂离去了。   甄妍原本就不太饿,刚才为了劝萧博延吃晚膳才跟着吃了一点,现下萧博延人走了,她便让人把饭菜撤下去了,只留了两盘能充饥的小点心。   沉容见状忙过来伺候:“甄小姐是要回去了吗?”   甄妍看了眼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打消了回听轩阁的念头,转身走到桌案前:“今晚我不回去了,你去把对面桌上的文书也拿过来,我先帮六叔过一遍,待会儿等六叔回来也省事些。”   这还是沉容第一次见甄妍发自内心的关心他家主子,脸上难掩激动的忙去了。   时至深夜,夜空中飘起了零星小雪。   萧博延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绣竹纹白衫出了永乐侯府,刚要上马车,一把锋利的剑刃倏然从夜色中刺来,甄俊身穿一身夜行衣,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怒斥道:“萧博延,敢欺负我妹妹,我要杀了你!” 第64章 算账(2)   萧博延早有防备, 指尖夹着剑刃朝旁侧甩去,撤掉直冲他面门的一击。   甄俊被这股力道弹起,踉跄着在几丈远的地方落地,竟是无法伤萧博延分毫, 随即提剑又刺了过去。   萧博延一只手背在身后, 也不说话,只用一只手和他频繁喂招。   雪花如柳絮般从夜空中簌簌而落, 掩盖了雪地里快到看不清动作的两人身形, 甄俊是武将, 平生所学的武功套路都是招招致命, 出剑快准狠。   萧博延所出招数却是防守较多,以柔克刚化解甄俊的必杀招式, 两人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只一眨眼的功夫, 便喂了几十招,一盏茶后,甄俊被缠斗的浑身力竭, 再也提不起剑,软倒在雪地里大口的喘息:“卑鄙!”   反观萧博延除了气息不稳,别的一切如常。   萧博延深吸几口气,平复因打斗激荡的心跳声, 再开口时嗓音里带着几分力竭的暗哑和无力:“我承认我逼妍妍的事不对,但我对妍妍是真心的, 除此之外,我萧博延扣心自问, 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妍妍的事。”   甄俊闻言动动手指想要提剑站起来再战, 可萧博延早有防备, 立马上前摁着他的手,把他的剑扔的远远的。甄俊眼底一片赤红:“你毁她婚姻,强迫她和你在一起,还说没伤害她!”   萧博延把甄俊从雪地里拉起身,不屑反问:“你怎知是我毁掉她婚姻的呢?”   甄俊刚才打斗中吸入过多的冷气,此刻只觉胸口仿佛被放入了无数根铁钉,每呼吸一下都是疼的,他粗喘口气,捂着发疼的胸口眯起眼睛。   萧博延语气平缓仿佛不过在叙述一件陈年旧事:“当年嘉祥去安定侯府提亲时,曾来找过我。”   甄俊拧眉怒道:“ 休要胡说!他找你做什么?”   提起这个,萧博延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隐匿下去脸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因若我没首肯,他就娶不了妍妍,他不想我插手他和妍妍的婚事。”   当年甄俊常年领命在外极少跟家里去信,还是妍妍和萧嘉祥订婚后,他才从家书里得到的消息,难道这里面有他不知道的隐情?甄俊心头犹疑厉声道:“什么意思?”   萧博延也没再藏着这个秘密,或许他在萧府认出甄妍的那一刻起便不愿再藏了,他自嘲的笑了声:“当年我和妍妍关系亲厚,整个永乐侯府的人都看在眼里,甚至我爹也有意无意给我提了好几次让我娶妍妍,但我想着妍妍毕竟年纪还小,还不懂情爱,便想着过几年再说此事也不迟,就把此事压在心里没和任何人说,后来,妍妍不知怎的忽然疏远我,极少再来找我读书练字,我心中不安,便让下人去查探了一番,却是祥哥也中意妍妍,想要求娶她,甚至还用些小手段,故意在妍妍跟前中伤我,令妍妍对我生出了成见。”   甄俊从未听说过此事,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萧博延说到这语气一顿,他撩起眼皮看向甄俊:“我知道后曾数次对妍妍旁敲侧击,让她离祥哥远一点,但妍妍对我的成见已深,只以为是我管她太宽,更不愿意和我亲近,私底下和祥哥走的更近,更表示出倾心与祥哥,我心中痛苦,可也知感情的事勉强不得,便就此作罢,放手成全她和祥哥。”   甄俊睁大眼睛犹不敢相信:“你胡说!”   夜色中,萧博延神色认真:“此事你爹也知道,你若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他。”   如今他爹还在牢中,就算他有心想证实萧博延所说的话也不可能,甄俊一时找不到任何言语反驳。   两人一站一坐,沉默异常。   雪花在半空中飞舞,不消片刻,落满了两人的肩头。   就在两人要这么沉默下去时,一个暗卫忽然从夜色中奔出,附在甄俊耳边低语几句,甄俊脸色骤然大变,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弹跳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剑转身就要走。   身后传来萧博延的沉稳声:“不管你信不信我,我对妍妍是真心的。”   甄俊是知道萧博延为人的,能令他低三下四恳请他成全已是他的极限,但,妍妍也是他的心头肉,他这个做哥哥上次没护着她,这次不能再护不住她,甄俊脸色铁青,从混乱的脑海中勉力扯出一丝清明没应话,提剑随暗卫一同离去。   隐在暗处的温茂匆忙步出,一脸焦灼的巡视萧博延周身:“爷您没事吧。”   萧博延捂着发疼的胸口,轻轻摇头,还未说话便低头剧烈的咳嗽起来。   温茂见状骇的脸色发白,“我这就去叫大夫。”   萧博延伸手握着温茂的胳膊,因咳嗽整张脸煞白,他喘息一声嗓音沙哑道:“不准去,我不想让妍妍为我担心。”   温茂只得把萧博延扶坐在马车里,待他缓过来一些后才把人送回了内院。   屋内烛光下,甄妍正安静的坐在桌案前批阅文书,她侧颜轮廓柔美,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光线暗下来的时候,她头也不抬的把灯挑的亮一些。   屋中时不时传来翻动纸张的沙沙声,静谧温馨的仿佛梦境。   萧博延站在门口一瞬不瞬的静静看着甄妍。   直到甄妍打了个哈欠,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他,萧博延才抬脚走进屋中,甄妍正好有一处看不明白,轻蹙娥眉语气懊恼道:“回来了怎么不喊我一声,吓我一大跳。快来帮我看看这儿写的是什么意思?我没看懂。”   她话音未落,萧博延带着凉意的手落在她手背上,他倾身看向她指尖指的字,温声解释道:“易子而食,说的是最近大旱导致的民不聊生发生的惨剧。”   甄妍惊的一下捂着嘴巴:“灾情严重到这种地步了?”   萧博延挑唇轻笑了声,“倒也没那么严重,是我命人添油加醋了一番,如若不这么做,怎么可能越过太子惊动圣上呢。”   甄妍忽然想到最近民间一些离谱的谣传,诸如城中某一处闹鬼,城外有番邦的奸细聚众欲推翻大越朝等等的事,恍然大悟:“这些都是你干的?”   萧博延不置可否。   甄妍以前总听别人说萧博延心思深沉,是个不好琢磨的,她当时还为萧博延反驳,说他心地纯良,恭谦礼让,如今看来,她以前的眼得多瞎才会生出这种错觉,甄妍扁扁嘴有点不服气的嘟囔道:“老狐狸都没你这么狡猾。”   萧博延却罕见的没和她对呛,他握着她的手:“别看了,仔细眼睛。”   甄妍确实看得眼睛有点疼,她揉了把眼,从桌案前站起身又打了个哈欠,“嗯,放在你左手边的文书,我已经帮你看过了,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你可以先放一放再处理,你右手边的文书都是加急的,你先看处理这些,我——”   甄妍话音未落,萧博延按着她的手,将人扯入怀里,头低下来寻她的唇,“这些不急。”   甄妍一下子听出了萧博延话中的隐喻,脸倏然红透。自从他受伤后,两人每次亲热都点到为止,不敢做到最后,而今算算日子,他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但甄妍还是顾及他伤势,一颗心砰砰乱跳,忙偏头躲避他的吻:“别,你的伤,再等等。”   萧博延却霸道的一把将她抱起,边吻着她,边急切的朝榻上去:“我等不了了。”   甄妍还想再劝,下一瞬人就被丢进了榻里,男人俯身上来,双臂撑在她枕畔,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两句,甄妍的脸“轰”的一下更红了,抬起粉拳就要打人 。   男人的吻带着灼热的温度落在了她指尖上。   烛光煌煌,映照着男人深邃的眉眼,仿佛一汪碧泉,令人只看上一眼便沉溺其中,甄妍仿佛也受到了蛊惑,媚光流转情不自禁的仰起头,双臂缠上男人的颈子。   一室昏暗,屋中温度不断攀升,菱花窗上蒙上一层厚厚的白雾。   次日清晨,甄妍被司秋叫醒时已是午后,萧博延人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话晚膳不用等他。   昨夜男人动作急切又疯狂,甄妍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疼的,她拥被在榻上坐起来,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才穿衣下榻。   司秋在旁边吩咐下人摆放碗筷,边艳羡的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沉容不知从哪里听说小姐喜欢吃西湖的莲子羹,今日特令小厨房给小姐做了一碗,小姐您快来看看这莲子,长得跟小孩拇指这么大,奴婢长大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莲子呢。”   甄妍没吃早饭,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洗漱后坐在桌案前,抬眸一看。   那白瓷碗里装的莲子粥色香味俱全,一副很好吃的样子,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刚送进嘴里,胃里便泛起一阵恶心,捂着嘴忙站起身朝外面跑去。   司秋忙跟上去帮甄妍顺气,一脸紧张:“怎么好端端的又吐了?”   甄妍没吃东西也吐不出什么来,干呕了一会儿后,只觉手脚都是软的,她用帕子擦了把嘴,有气无力的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有点恶心,可能是昨日看的东西太恶心了。”   司秋如释重负的忙把手里的瓷碗递给甄妍:“那小姐赶紧漱漱口。”   甄妍接过瓷碗照做后胃里才好些,刚要转身,身后忽然想起一道微微紧绷的嗓音:“妍妍,你这样多久了?”   甄妍听出是萧博延的声音,惊喜的转头。   萧博延今日穿着一袭灰色交领长衫,只在外面披了件雪色狐毛披风,人看起来温雅至极,但他脸色却比平日冷凝数倍,只见他快步走到她跟前,伸出双手却似是不知道该摸哪里好,只用脸上那双厉眸惊喜的盯着她。   甄妍后知后觉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睁大眼,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收网(1)   “昨日, 昨日开始的。”甄妍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有震惊,有彷徨无措,更多的是对脑中骤然闪现的念头的未知恐惧, 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萧博延忙扬声唤来大夫。   甄妍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接下来一阵兵荒马乱,屋中的侍女吓得各个大气不敢喘。   萧博延紧张的来回渡步, 情状和以往大不相同, 竟荒诞的有种是他有身孕的感觉。   甄妍心头乱成一团麻, 不知该说什么好, 深吸几次气后,依旧紧张的攥紧拳头不能放松。   大夫来的很快, 手刚搭上甄妍的脉搏就是一愣。   “怎么样?”萧博延立马走到榻前,一脸紧张的哑声问大夫。   大夫并没回答, 拧眉凝神把了一会儿脉搏后,看了眼萧博延压低嗓音道:“表小姐身子只是受了点风寒,身子并无大碍, 待会儿我开点药煎好服下即可。”   萧博延脸色肉眼可见的显出失落的神色来,但也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便令大夫开药方。   甄妍得了大夫的话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掩在被褥下紧攥的拳头渐渐松开, 靠着床榻不动神色的平息不稳的气息。   “六爷,您随我来。”大夫开完药房后, 看了眼床榻上的甄妍欲言又止,最后对萧博延低声道。   萧博延随大夫出了门, 待两人走到廊下, 大夫神色忽然变得凝重, 他朝萧博延一辑,恭敬禀告道:“老夫刚才说了谎,表小姐并不是得了风寒,而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但——”   萧博延脸上的失落之色还没完全褪去便听到这句话,心头不由狂喜,然而也只一瞬便紧揪起来,他神色一肃厉声道:“继续往下说。”   大夫叹口气:“但,但是表小姐身子好像受过重创,若再受刺-激的话,心脉容易出问题,老夫刚才也是怕刺-激到表小姐才那么说的,以老夫看,表小姐现在心脉不稳,胎儿恐怕很难存活,六爷心里要有个准备。”   此话如同当头棒喝,萧博延朝后退了半步,脸色沉肃的可怕。   大夫摇了摇头,背着药箱径自离去。   温茂是知道前阵子甄妍中毒的事的,可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甄妍竟怀上了他家爷的孩子,而他家主子对这个孩子有多看重,他再清楚不过,于心不忍的劝道:“大夫刚才开的药方,奴才看了,是一些温补的药,对甄小姐的心脉颇有益处,说不准甄小姐养着养着便把身子养好了,六爷,你们还很年轻,说不准很快就会有第二个孩子,您——”   温茂话音未落,便被萧博延沉声打断:“去宫里把郑御医请过来。”   郑御医乃是宫中的千金圣手,经他医治过的嫔妃皆能平安诞下胎儿,若是以往,温茂私底下去请人,定能把人请来,可如今宫中到处遍布了太子的眼线,太医们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会惊动太子,届时,甄小姐和萧博延的事便瞒不住了,温茂忙要再劝。   萧博延已厉声催促道:“快去。”   温茂只得把满肚子担忧咽回去,匆忙离去。   萧博延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这般令他悲喜交加,分寸大乱。他心头有无数个念头在叫嚣着:妍妍竟有了他的孩子!   只要这个孩子生下来,妍妍就再也无法离开他。   这股突如其来的惊喜简直令他难以自持,萧博延双手负后攥紧拳头,在廊下站了许久,直到心情平复了一些才转身回了屋。   甄妍觉得歇息的差不多了便从榻上起身,司秋命人重新上了点清爽的粥和小菜,招呼甄妍去吃,甄妍饥肠辘辘的,可看到这些东西便又泛起了恶心,摇了摇头:“我不想吃,先撤下去吧。”   她话音刚落,从外面进来的萧博延快步走到桌案前,端起她面前的粥,温声道:“那怎么行,就算吃不下去多少也得吃一点。”   男人语气里透着紧张,仿佛病了的人是他一般。   甄妍到底拗不过他,这才喝了小半碗。   萧博延也没闲着,令人把要批阅的文书搬到床榻前的小几上,甄妍躺回榻上继续歇息时,萧博延便坐在她旁边,边看文书,边陪着她。   甄妍和萧博延在一起久了,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撒娇般把下巴搁在他胳膊上,挑眉笑他:“温侍卫刚才说你晚上不回来和我一起用晚膳了,你怎的忽然又回来了?”   萧博延脸色冷肃,可却跟着挑了下眉:“有点事耽搁了,所以回来看看你。”   甄妍听到他一本正经的说情话,脸有点热忙把下巴收回来,躺回榻上不再理他了,可露在外面的耳朵尖却红若滴血。   萧博延也没再逗她,把甄妍露在外面的双手塞进被褥里,继续低头批阅文书,直到榻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萧博延才再次抬起眼,看向睡熟的甄妍。   女子脸色有点苍白,唇轻轻的抿着,睡姿安静的仿若一只猫,难得的乖巧。   萧博延目光移到她平坦的小腹上,手轻轻的摸上去感受那个小生命,哪怕什么都感知不到,他的心头还是异常的喜悦,他便这么静静的看着甄妍,过了许久才起身走到桌案前写了一封信,走到门口-交给沉容:“你务必把这封信亲手交给甄俊。”   沉容领命而去。   这时候,宫里的郑御也来了,萧博延没舍得叫醒甄妍,郑御医帮甄妍把完脉后,眉头也跟着揪了起来,看着萧博延欲言又止,萧博延心里早有准备,将人引到屋外廊下。   郑御医在宫中行医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故而见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也不敢多嘴问缘由,朝萧博延一拱手如实回禀道:“这病有点棘手,但想要保住胎儿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可能需要萧大人受点罪。”   萧博延喉头发紧,“需要我做什么?”   。。。。。。。。。。   与此同时,京城内的李府。   追捕周尚多日未果的李卫,早已焦头烂额,刚听完下属的回禀,得知又没抓到周尚,怒的一把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呵斥道:“又让人跑了?一群酒囊饭袋,我告诉你们,若今晚你们再找不到周尚,给我提头来见,都给我滚!”   几个带刀侍卫吓得缩着膀子应了声“是”后仓惶离去。   李卫气的坐在桌案前骂道:“一群废物。”   手下一个心腹谏言道:“周尚此人素来狡猾,如今又被甄俊这个乱臣贼子捉了去生死不明,我们的人暂时找不到人也属正常,但属下想,京城就这么大,这甄俊纵然有通天的本领,可现在到底是个阶下囚,只要假以时日,我们的人定能把这两人擒获,大人却如此这般焦灼,是否太过忧心了?”   这阵子李卫为太子做的几件事,没有一件是做成的,太子早对他不满,今日更是当着大臣的面旁敲侧击他办事不力,在这个节骨眼上,若他再出差池,他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数,岂能不心焦?!李卫摁着突突直跳的额上青筋,犹自恼怒道:“圣上虽病重整日闭殿不出,可脑子却不昏,今日忽然把太子殿下召过去议事,话中试探颇多,想必是已经起疑太子把持皇宫的事,殿下惶恐不安怕夜长梦多,再次命我赶紧把甄俊周尚等人诛杀永绝后患!”   那心腹皱紧了眉头:“我们的人追捕甄俊已有几个月了,可始终没看到他人,听线人说甄俊好像日前已悄悄潜入了京城,但属下还没查到甄俊具体藏身的位置!”   李卫闻言眸底暗芒闪过,怒哼一声:“有永乐侯府为甄俊做掩饰,你自然是查不到的。”   “不若我们施计把甄小姐从永乐侯府诓骗出来引甄俊上钩?”心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提到这个李卫脸上更阴郁,他烦躁的摆手:“不可!这甄妍到底是皇亲国戚,又有圣上的口谕护佑,我们不能动她分毫,此事以后不要再提。”   除却这个办法,那便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短时间内抓捕甄俊了。   心腹正要再劝,院中忽然响起一道桀桀怪笑:“乖侄子,让老夫来助你一臂之力!”   李卫闻声脸上神色微微一变,立马起身朝院外迎去。   只见来人四十多岁,穿着一袭绛紫色交领长衫,外罩一件黑狐毛披风,双鬓斑白,脸色透着一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阴寒之气,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眼睛,如鹰犬一般锐利,令人只望一眼便遍体生寒。   正是曾经的凉州太守宋颐。   也就是李卫的舅舅。   李卫和这宋颐平日关系并不热络,见他前来不知何故,惶诚惶恐的把人迎进屋中,陪着笑脸道:“今日刮的是什么风,竟把舅舅给刮来了?”   宋颐无视李卫的奉承之言,冷哼一声:“自是为了周尚的事!”   李卫听的更加糊涂了,他这个舅舅常年呆在凉州极少回京,就连此次回京也是因为他母亲快要病故之故,和周尚简直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怎的今日忽然提起了周尚,如此想着,李卫脸上伪笑立马褪去神色冷凝起来:“周尚的事,只有我和太子殿下身边的人知晓。舅舅是从哪里得知的?”   宋颐眉头紧皱诧异道:“一个时辰前,不是你给我写信告诉我,周尚人在你这,让我过来的?”   一个时辰前李卫还在东宫,怎可能给宋颐送信?   李卫百思不得其解在屋中渡步,就在这个时候,院外忽然火光四起,响起了打斗声。   宋颐脸上不耐之色冷固,霍然从桌案前站起。   与此同时,一个下人从外面仓惶入内吞吞吞吐吐的禀告道:“大人,府里有贼人闯进来了,说,说——”   李卫拔出腰间佩剑怒喝道:“说什么!”   那下人刚要再说,便被身后的人一剑贯穿胸膛,鲜血如喷泉般从胸口喷出,他甚至没来得及低头看一眼伤处便轰然倒地,没了气息。   露出身后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来,那男子头戴斗笠,身影矫捷,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浑身透着阴寒之气,他将剑从下人胸口拔出,直指李卫和宋颐面门,厉声道:“我来取你们的狗命!”   李卫和宋颐看清来人容貌大惊失色。   这厢,萧博延和甄妍用完晚膳后,温茂从外面入内,附在萧博延耳边低语几句。   萧博延脸上露出这些天以来第一个宽慰的笑,他缓缓从桌案前起身,朝甄妍温声道:“我有事要出门,今晚回来得晚,你不用等我先去睡!”   甄妍今日并没做什么,可不知怎的身子困乏的厉害,也没问萧博延要去哪,点了点头嘱咐道:“路上小心。”   萧博延“嗯”了声,抬脚就要走,不知想到了什么,脚尖一转折返回来,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甄妍莫名其妙的眨了下眼。   便听萧博延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你若亲我一口,我可以回来的快些。”   此话一出,屋中沉容偷笑出声。   甄妍羞燥难当举起粉拳就要把人撵走,萧博延一个眼刀过去,沉容忙捂着嘴溜了。   屋里少了沉容,甄妍这才放松了一些,见男人目光炙热的盯着她,知他若不如愿是不会走的,一咬牙踮起脚亲了下萧博延的脸颊,生若蚊蝇的道:“这样总行了吧?”   萧博延得了便宜心头甜蜜,把人抱过来亲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甄妍见萧博延走了,自己左右也没事做,便又开始翻阅起桌案上的文书,不多会儿,司秋从外面入内,附在她耳边道:“三公子说要见你一面,现在人就在院外。”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收网(2)   甄妍放下手中文书, “就说我身子不适暂不见客,让他走吧。”   司秋得令忙去了。   不多会儿,院中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萧嘉祥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温谦,因离得远, 甄妍听不清楚两人到底再说什么, 但因上次两人闹的不欢而散,甄妍不知萧嘉祥再来找她是做什么, 不放心的放下文书走到窗前。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零星小雪, 洋洋洒洒的从夜空中飘落, 萧嘉祥身穿一袭浅灰色交领外衫, 只在外面披了件雪色狐狸披风,更显的面容温润儒雅。   他跟前除了站着的司秋外, 还有两名美艳的女子。那两名女子低眉顺目的站着,单一个剪影便美的夺人心魄。   甄妍从未在内宅见过这名女子, 不免多看几眼。   就在这时,萧嘉祥仿佛有所察觉,忽然转头看向这边。   甄妍猝不及防的和他四目相对, 她下意识忙朝后退了半步想要遮蔽身形,可转念一想,两人中间还隔着个小花园,他未必能看得到她, 便放下心来走回小榻上。   不多会儿,司秋去而复返一脸为难道:“三公子说若今夜见不到你, 他便不走。”   甄妍心烦意乱起来,她深吸口气继续拿起文书看起来。   司秋知甄妍的意思也没再劝, 在一旁落座边绣帕子, 边时不时的朝外瞧着。   萧嘉祥身形一动不动的尔自立于院中, 仿佛一株山崖上的枯树,背影萧索。   若小姐和萧嘉祥两人之间没横着萧博延,想必也能成就一段佳话,可偏偏世事如常,眼下两人走到这种地步,全然不可能再续前缘,真是造孽,司秋如此想着跟着叹了口气。   这厢,李卫宅中。   因李卫最近一直忙于追捕甄俊和周尚两人,怕泄露行踪便没回京城内的府邸,而是选择了最近购置的一所隐蔽的宅邸落脚,但也因此,此处防卫比李府薄弱许多,故而李卫的人和人多势众的贼人哪怕拼死一搏也还是很快落于下风。   对方招招致命,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李卫身上很快被捅了几个血窟窿,他后背狠狠撞上房门跌跪在地,一柱血泉霎时从嘴里喷出,他用手擦了把满嘴鲜血怒道:“周尚,怎么会是你!”   周尚见李卫再无还手的可能,把头上戴的斗笠扔下,眯起眼道:“我们两个人的帐等下再算。”   周尚说完转头看向躲在半人多高的汝窑花瓶后面的宋颐,院外火光在他刚毅的侧脸上渡上一层红光,仿佛是从修罗地狱出来的恶鬼,周尚用剑指向宋颐面门沉声道:“你,可认识我母亲!”   宋颐不会武功,刚才早被这院中阵仗吓得屁股尿流了,此刻闻言更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不认识!”   周尚神色一凛,照着宋颐胳膊就是一剑。   霎时一道宛若杀猪般的惨叫在屋中响起,宋颐捂着伤处,痛得在地上直打滚,“我说,我说。”   周尚脸上那双眼睛如淬了毒般紧盯着宋颐,每说一个字,语气便厉上一分:“说,你可曾背着我爹轻薄我的母亲?”   宋颐闻言脸上血色霎时褪的一干二净,抖着唇:“我,我没——”   不待宋颐狡辩,周尚抬手照着他另外一只臂膀砍去,宋颐甚至没看清周尚如何动作,只觉一阵剧痛袭来,自己的右胳膊应声落地,鲜血如血泉般从伤口处蓬勃而出撒了一地,宋颐惨叫一声,身子如蛆般在地上艰难扭动,伸手欲捞那截被砍下的手臂:“我,我的手。”   周尚把那堆烂肉踢到一边,居高临下的盯着宋颐:“若再不说实话,下一次就不是只砍你的手臂了。”   宋颐闻言哪敢再捞那截断臂,粗喘口气乞求道:“我说实话,有,有,有!”   周尚来之前哪怕心里早有准备,可在听到宋颐亲口承认时还是颓然的朝后退了半步。   原来甄俊所言都是真的!这么多年,他竟真的报错了仇!   宋颐人再不济到底还是个凉州太守,眼见周尚不会再放不过他,说不准自己今夜就要折在这里了,霎时悲从心生,也不想再苟活了,吐出一口血沫,一双厉眸阴蛰的盯着周尚,“我和你娘是两情相悦的,是你爹,是你爹拆散了我们。”   周尚很快稳定心神,怒而反问:“所以你就杀了我全家?”   宋颐忙矢口否认:“我没想过杀你母亲,更没想过杀你全家。”   周尚惊疑不定,只拿脸上那双厉眸盯着他,似在辨认他话中真假。   宋颐捂着伤口踉踉跄跄的站起身,神色癫狂仿若厉鬼惧怕的为自己反驳:“我当日只想除掉你爹,这样的话你娘便会和我重新在一起,是,是狱卒会错了意,误杀了你母亲,后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瞒着我把你全家都杀了。”   周尚再没料到这其中还有这等隐情,不可置信的怒道:“你胡说!”   宋颐艰难的吞咽了口唾液,抬起眼大口的喘息:“我,我没胡说。”   话落,他紧张的盯着周尚继续道:“周尚,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你全家报仇,你可知,我是你什么人?”   周尚惊愕住。   就连一旁的李卫也被这一句话震惊住,捂着伤口看了眼周尚,又看了眼宋颐,不可置信的道:“你们,你们长得怎么这么相似,难道周尚是舅舅的——”   周尚被李卫未说的话震在原地,怒道:“闭嘴!这不是真的,不可能!”   宋颐脸上却渐渐露出慈爱的神色,上前一步声音发颤道:“周尚,就连外人都能看得出来我们两人长相相仿,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你的谁吗?你今日这么对我,老天恐怕都不能容你!   周尚脑中混乱一片,避他仿若避苍蝇般猛地朝后退了几步,怒目道:“你住嘴!”   宋颐脸上没半点被辱骂的惭愧感,哽咽着继续道:“你若不信,可以看看你肩膀的右下方,是不是有一块蝴蝶形的胎记。”   此话一出,只听“咣当”一声,周尚手里握着的剑应声落地,他惊慌失措的忙去拽自己的胸口,要看身上的东西。   与此同时,宋颐忙给李卫使眼色。   李卫一瞬会意,提剑飞身朝周尚后心刺去:“去死吧!”   周尚被宋颐刚才的话惊的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这句话,忙转身抵御李卫的攻击,被逼的连连后退躲避。   宋颐瞅准机会捡起地上周尚掉落的长剑,悄无声息的潜到周尚身后,下一瞬,周尚只觉一道寒芒从头顶劈下,周尚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抬臂抵御,却已然来不及了。   “啊——”   千钧之际,一把利刃从院外破空飞来,只听他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那宋颐仅剩的另一只手也被砍掉,周尚猛地醒过神来,用脚挑起地上长剑,和李卫纠斗起来,李卫本就重伤在身,两人没过几招,便被周尚再次制服。   李卫原本能趁此间隙击败周尚逃脱,如今却搞了个偷鸡不成蚀把米,气急败坏的看向门口,待看清来人,一瞬想明白宋颐和周尚今晚前来的前因后果。   宋颐和周尚的恩怨,他之前是多少知道一些的,本以为两人只要不碰面,便都能相安无事,可今夜宋颐却说接到他的信才来找他,这其中定有人在暗中下了手,还没等他想明白这幕后黑手是谁,周尚便杀了过来直取宋颐性命。   而之前他的线人来报,说甄俊和周尚是在一起的,那么以此类推,周尚若在他府中出现,那么甄俊便也在附近,但眼下甄俊因身份受限做事行动不便,不可能再以身犯险主动招惹宋颐,那宋颐今晚出现在这,极可能是甄俊身后的萧博延在推波助澜,来个瓮中捉鳖。   想到这,李卫恼羞成怒道:“萧博延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屡次算计我!”   周尚听到此话,虎躯一震看向萧博延。   甄俊缓步从萧博延身后走出来,神色不定的看向屋内,接着几个暗卫将宋颐和李卫都绑了,丢在萧博延脚下。   萧博延抬眸看了眼周尚后,几个暗卫立马将周尚团团围住。   萧博延这才将目光投向李卫:“这点小事,还谈不上算计。”   萧博延说完眯起眼另起了话头:“李大人,宋颐宋大人刚才所言,不光你听到了,就连我和院中的所有下人等也听到了,你身为朝廷命官却知法犯法窝藏罪犯,其罪当诛!”   李卫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别在这危言耸听,本将此前并不知道此事,从何说起窝藏罪犯!”   萧博延无视李卫喷火的双眼,轻笑一声:“若我有人证呢?”   萧博延话音方落,一个娉娉婷婷的女子从后院方向缓缓走过来,待到众人面前朝李卫和萧博延一辑。   竟是李卫的红颜知己湘琴。   李卫震惊的瞪大眼:“湘琴你竟然背叛我!”   冲天的火光下,湘琴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但也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   可李卫却从湘琴的神色中窥到了一切。   这湘琴竟是萧博延安插在他府里的眼线。   怪不得,他这几个月所做之事没有一样瞒得过萧博延的眼睛,原来竟是如此。而众人皆知湘琴是他的人,若湘琴伪造点什么不利他的证据,那他就百口莫辩了。   得出这个认知,李卫胸膛如烈焰焚烧,只一瞬眼底便漫上血色,愤恨的盯向萧博延。   萧博延挥手令湘琴退下,“如今人赃并获,李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卫不服气的扭过头,嘴里荷荷喘着粗气不甘道:“今日是我李某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博延脸上依旧挂着温润儒雅的笑,他弯下腰蹲在李卫跟前:“但我不要李将军的命。”   李卫闻言一愣,抬眸看向萧博延。   温茂将陈述他最近几个月的罪状的文书递给萧博延,萧博延没看一眼,当着李卫的面从中撕掉,扔进火盆中。   火信子一瞬窜至老高,将夜色舔出一个大口子,露出些许光亮来。   李卫脸上恼怒尽消,不明所以的皱起眉头。   火光中,萧博延侧脸如刀削般冷毅,带着股胸有成竹的笃定缓声道:“现在摆在你眼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给太子告密揭发我和甄家勾连,但这条路恐怕行不通,我萧某还想长命百岁,不会让李将军得逞的,那么李将军就只剩第二条路可走了,就是和我联手绊倒太子。”   李卫身为太子殿下的心腹,深知以他和萧博延如今的实力对抗太子,简直是以卵击石,面色骤然大变:“你疯了吗?若事情不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萧博延睇着他不可置信的神色,不紧不慢道:“若太子不再是太子,那便不是诛九族,而是有从龙之功的功臣,李将军,这个位置再没人比你更合适!”   李卫一瞬听出萧博延话中的隐喻,瞳孔地震了下。   相比他被太子百般不重视而言,这无疑是一桩天大的买卖,可若事情一旦不成,那么他便——   但李卫还没被这诱饵彻底冲昏头脑,他脑中混乱一片,激动的忙摇头:“不可,此事不可!”   萧博延也没再强迫李卫淡声道:“看来李将军还需要时间消化这个事,那萧某就给李将军一夜的时间考虑,若届时李将军脑子还不清楚,那就别怪萧某手下无情了。”   萧博延说罢,走出了院子。   温茂等人在后收拾惨局。   刚才甄俊见萧博延控制了局面后,便悄声从院中退了出来,站在院外等消息,此刻听到声音转身看向萧博延。   夜色下,萧博延双手负后一派沉稳,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怕。   甄俊脑中忽然浮现出几个时辰前萧博延写给他的信的内容,上面声称要他暂时放下他逼迫妍妍做的事的成见,先齐心合力替安定侯府翻案,并在下面写了具体计划的步骤,其中有一项便是要他假意防守松懈,令频繁越狱的周尚逃走。   若周尚一旦脱离他的掌控,他想为安定侯府翻案几乎不可能,他不敢赌,但又怕错失这次良机,左右思虑后选择相信萧博延一次,如约把周尚放走,之后生怕失去周尚行踪,忐忑的亲自等在李卫府邸附近,结果,周尚果然如萧博延信上所言那般来找李卫算账。   他轻松一口气的同时,悄然跟在周尚身后进了府。   令他万万没想到宋颐这个害周尚全家的刽子手竟也在场,甚至对残害周尚一家人的事供认不韪,而宋颐常年在凉州久不归京,可却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回京并被周尚逮个正着,若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他是不信的。   若他没猜错的话,这定是萧博延的手笔。   而在这之前,萧博延竟不动神色的把所有该发生的事都猜到了,甚至还布成局,等着所有人往里面跳,心思着实深沉到可怕。   想到这,甄俊再看萧博延的视线里除了之前对他占有妍妍的愤怒外,还多了几分敬畏。   萧博延似是早知他会在此等候,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到他跟前,“周尚情绪不稳,估计需要你去安抚下,至于别的事我心中有数,你只管听我吩咐便是。”   若说以往甄俊听到萧博延说这种话时还存有几分疑问,可历了今夜,他再面对萧博延时那几分疑问也跟着消失不见,他神色一肃:“好,我听你的。”   萧博延点头,抬脚要走。   甄俊忽然叫住他,他目中忐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你对妍妍是真心的吗?”   夜色下,萧博延转头目光湛湛的看向甄俊,认真答道:“是。”   甄俊唇抿的极紧,再没说什么转头离去。   温茂处理完所有事赶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他拧眉看着甄俊大步离去的背影,喃喃道:“这甄大公子忽然问爷这么一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奴才没看懂。”   萧博延拂了拂袖口,转过头轻笑出声:“大致觉得我来当他这个妹夫还不错的意思。”   温茂:“..........”   刚才甄俊明明是满脸愁容哪点透露对您满意了?   但这话温茂却只敢在心里说说,嘴上忙附和道:“奴才也觉得甄大公子是这个意思,那奴才先恭喜爷了,爷和甄小姐的好事恐怕就要将近了。”   提到这个,萧博延脸上露出今夜一来头一个真诚实意的笑容来,然这笑还没完全绽开,他忽然想到什么,面容一肃道:“郑太医让你准备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温茂的脸顿时垮了。   ...............   一个时辰后,站在院中的萧嘉祥还没离去。   早已睡下的侍女见状赶紧披衣而起,在他身旁小心伺候着,并劝人离去,萧嘉祥却无动于衷,甄妍怕这么下去惊动萧老侯爷,只得放下手中文书走出门外。   萧嘉祥看到甄妍眸子一亮,抬脚就要走过来,然视线瞥见身旁那名美艳的女子后,脚下一顿,硬生生站在了原地。   甄妍一心想把人劝走自然也没察觉到他这细微的异常,施施然走到他跟前,仰起头正要说话。   萧嘉祥转头对他身边的两名女子道:“小婶子,我和妍妍有几句话要讲,您先进屋歇歇脚,不用再招呼我了。”   那两名女子柔声应了句“是”,越过甄妍径直朝屋内去。   而她们去的地方正是甄妍刚才待过的屋子。   甄妍后知后觉听出萧嘉祥这句“小婶子”的含义,不可置信的猛地转头看向那名女子。   萧嘉祥见她疑惑,温声提醒道:“妍妍应该还没见过她们吧,她们是我爷爷给六叔纳的妾室,前几日被六叔安置在别院了,爷爷听说了此事,觉得六叔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便又把人给六叔送回来了,刚巧我刚才来的碰到她们,便把她们两人给带过来了。”   甄妍掩在衣袖中的双手倏然紧握。 第67章 吃醋   萧嘉祥看到她脸色蓦地变得苍白, 心头说不出的快意,可转念一想她这反常却是来于除他之外的男人,便暗喜不起来了,见甄妍迟迟没接话, 他按捺着烦躁又唤了一声:“妍妍?”   甄妍猛地回过神来, 她强行按捺着心头的不适感,淡声道:“除了这件事, 找我还有别的事吗?”   语气冷硬的仿佛他才是那个局外者。   萧嘉祥脸色彻底冷下来, 但经过上次的不愉快, 他极力克制着愤怒的情绪, 软了语气歉疚道:“我是来给你道歉的,上次的事是我不对, 但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甄妍只诧异了一瞬, 旋即恢复如常,正斟酌着措辞。   萧嘉祥忽然上前一步,握着她指尖:“妍妍。”   甄妍想也不想的忙要挣开他的手, 何奈他手劲太大,令她想挣都挣不开,只听萧嘉祥低声道:“我,我不介意。”   甄妍一瞬听出他话中含义, 心里五味杂陈,索性也不挣了, 直直的盯着他双眼一字一顿认真说道:“但我介意。”   萧嘉祥没料到他深思熟虑了很久鼓起勇气说出的话,甄妍听后竟是这个态度, 眉目一沉, 不等他再次开口, 甄妍继续道:“嘉祥,我们之间的裂痕已生,哪怕你愿意接受一个不洁的妻子,可你扣心自问,你心里当真不介意了?”   萧嘉祥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比起失去甄妍所带来的痛苦,他更愿意选择前者,他急促道:“我能——”   甄妍趁这个间隙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她轻轻摇了摇头:“嘉祥就算你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嘉祥,放手吧。”   甄妍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妍妍。”萧嘉祥忙伸手去抓她,守在一边的司秋忙拦在他跟前阻拦道:“三公子,小姐上次已经把话给您说清楚了,你何必再苦苦纠缠,回去吧。”   司秋说这话时声调颇大,引得院中侍女竞相看向这边。   “你让开。”   因这一打岔,萧嘉祥再抬头时便见甄妍已进了屋,沉容立马把房门关上,警惕的看向这边。   萧嘉祥不愿就这么离去,但若上前再去纠缠甄妍,恐怕已是不妥,但他又不甘心把甄妍就这么拱手让给萧博延,心口仿佛被一头猛兽撕扯,痛不可支,不自觉的攥紧拳头:哪怕萧博延有了妾室,你还要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你就这么在乎他吗?那我呢?我在你心底到底算什么?   “三公子!”司秋见萧嘉祥不愿离去,忙提醒一声。   萧嘉祥这才痛苦的闭上眼深吸口气,转身大步离去。   司秋在院中守了许久,确定萧嘉祥不会再回来了才回了屋,沉容见状不对并没跟着去,忙招呼下人去请萧博延回来主持大局。   屋中,甄妍依旧坐在刚才坐的位置,手里拿着一卷文书看着,那两名美艳的女子站在屋中央,忐忑的东看看,西瞧瞧,一脸的艳羡和惊疑,那神色仿佛已经是这房中的女主人了。   司秋在心里哀嚎一声: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但当着甄妍的面,她忙敛住脸上崩溃的神色,快步走到甄妍跟前低声问:“三公子刚才找-小-姐除了交代这个事外,还要您做什么?”   甄妍仿若没听到,就连手里拿着的文书都拿翻了,可她眼睛却依旧盯在上面,心思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司秋又喊她一声。   甄妍蓦地回过神来,她放下文书一脸懵懂道:“什么?”   司秋只得把刚才问的话复述了一遍,甄妍唇抿起来,似乎这才记得屋中那两名美艳的女子,起身走到两人跟前。   两人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平生从未见过像永乐侯府这般权势的人家,更不懂府中的礼数,自然而然的也不知道站在她们跟前的甄妍是什么身份,见状忙惶诚惶恐的俯身要给甄妍请安。   甄妍唇抿的更紧,忙拦着两人,不待两人开口说话便扭头交代司秋:“把这两位夫人带给沉容,让沉容看着安排住所。”   司秋一愣:“小姐您这是——”下面的话她不敢说。   甄妍面色如常的继续道:“我也乏了,替我给沉容说一声,我先回去了。”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屋。   屋中只剩司秋和那两名女子面面相觑。   那两名女子满脸歉疚的看向司秋:“是,是,我们哪里做错得罪姑娘了吗?”   司秋见两人跟楞头鹅一般对什么事都懵懂不知,气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恰好沉容安排好别的事也进了屋,赶紧把人推给了沉容也跟着回去了。   沉容一个头比两个大,但人既然已经被送回来了,又被甄妍撞破,再掩耳盗铃的连夜送回去也不合适,便自个拿了主意,令丫鬟们把人带回去先安置在了客房,等安排完这一切赶到听轩阁时,听轩阁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这对主仆睡下了没有。   萧博延出府前曾刻意交代过她,要她小心伺候甄妍不能有任何差池,如今她捅了那么大的篓子,若不给甄妍说清楚哪敢擅自离去,在门外唤了一声。   而甄妍回到听轩阁后便睡下了。   司秋见甄妍似乎睡沉了,忙披衣而起悄悄打开房门,沉容见到司秋如见观世音在世,忙抢上前急声问:“甄小姐不愿见我?”   司秋把人引到远一点的地方压低声音道:“小姐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沉容伸长脖子朝屋内瞧。   屋中,躺在榻上的甄妍其实并没有睡,听到两人在院中窃窃私语声缓缓的睁开双眼。   沉容刻意压低的歉疚声隐隐约约传入屋中:“哎,这事都怪我,是我没办好。”   司秋最近一段时日和沉容走的很近,两人性子也相仿很快便做了好姐妹,闻言叹口气:“你家爷什么时候回来?”   沉容蹙紧眉头:“爷一个时辰前派人过来交代说今晚有要事处理不回来了,还刻意交代了奴婢,说让甄小姐早点睡不必等他,不过我刚才已经派人去请爷了。”   司秋:“这事只能等你家爷回来了,亲自给我家小姐解释清楚了。”   沉容叹口气:“眼下只能如此了。”   不多会儿,院中凌乱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司秋轻轻推开门入内,朝床榻方向走过来。   甄妍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胸口憋胀的厉害,就连白日里刚压下去的那股在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也渐渐回来了,她右手无意识的攥紧枕头旁的被褥。   心烦意乱的想着,她和萧博延只不过是一场交易,待他对她的新鲜感消失了,自然会放她离去的,到时候两人路归路,桥归桥,各不相干,这也是她之前一直期盼的结果,眼下他纳了妾,等同表明对她已没那么喜欢了,若不出意外,要不了多久他便会厌弃她,重新回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中娶妻生子。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怎的竟然觉得难受起来了?   难道是因为她之前答应了温茂的话,要真心实意的陪着他演戏入戏太深了吗?思及此,甄妍使劲闭了下眼,将从见到那两名女子后脑中产生的杂七杂八的想法都抛到脑外,拉高被褥被褥逼自己睡觉。   这时,耳边响起司秋的轻唤声:“小姐您睡了吗?”   若是以往,甄妍定会睁开眼睛应一声,可今日她却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旋即将眼睛闭的更紧。   司秋见她睡熟了也没再喊,蹑手蹑脚的关上房门出去了。   而这一夜,甄妍本该高枕无忧一觉睡到天亮的,可不知怎的夜里竟做起了噩梦,连连惊醒了好几次,故而次日再次睡醒时,导致的脸色奇差,脸上哪怕涂了厚厚的粉黛都掩盖不住眼底的黑青之气。   司秋端来了和昨日清晨一样的清爽的可口小菜和粥,甄妍只看一眼,那股恶心感霎时涌上喉咙,胃口全无,她忙用帕子捂着鼻子将跟前的清粥推出老远,“端走端走,我不想吃。”   司秋正要再劝。   沉容急匆匆的端着一碗药膳赶来:“甄小姐若没胃口的话,先喝点这个药膳,这个是爷命御医开的药,能滋补身子的同时还有治疗恶心呕吐的功效。”   司秋大喜过望忙接过药膳,用勺子舀了一口送到甄妍跟前:“小姐先喝两口止止恶心。”   甄妍这几日胃口一直不佳吃的很少,故而每日都饥肠辘辘的,一听这药膳能止恶心,就算不想吃,也忍着恶心张开嘴吃上几口,然而这药膳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看着黑漆漆的,可入口即化更有股清甜味,令她不但不恶心,更是食欲大动。   沉容紧张兮兮的忙问:“味道怎么样?”   甄妍轻蹙眉心,疑惑的抬眸反问:“味道不错,可我怎么觉得有股血腥味?”   沉容脸上闪过一丝惊惶之色,支支吾吾的解释道:“这,这是因为,因为里面加了点——”   沉容话音未落,守在门外的侍女忽然道:“六爷。”   接着,那道白衣胜雪的身影迎着天光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入内,一夜未见,不知是甄妍的错觉还是怎的,只觉男人的脸色较之以往更显疲惫和苍白,眼下虽入了冬,但天气还不是很冷,萧博延今日竟畏寒的在外面披了件厚厚的黑色狐皮披风。   他看到她眸底迸发出惊喜来,快步过来握着她的手笑着问道:“妍妍,今日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甄妍看着男人宽厚的大掌,不着痕迹的将小手从他掌心抽回,垂下眼睫道:“好多了,谢六叔挂念。”   与此同时,昨日被沉容安置在客房的那两位美艳女子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听到萧博延回府了,眼巴巴的一路追了过来,看到萧博延喜上眉梢,可又碍于身份不敢靠近他,站在两人两尺开外的地方怯生生的给萧博延请安:“六爷。”   萧博延昨日一夜未归,心里却始终记挂着甄妍的安危,接到沉容的消息,只称让他赶紧回府一趟,他不知发生了何事,马不停蹄的忙从外面赶回来找甄妍。闻言看着这两名似曾相熟的女子,拧起眉头看向沉容。   沉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68章 吃醋(2)   那两名女子见沉容这般, 惊慌失措起来,不知该怎么办,在萧博延再次疑惑看过来的目光中,双膝一软, 磕磕巴巴的跪下去, “妾,妾见过爷。”   萧博延霎时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心头一跳, 转头看向甄妍。   甄妍用帕子沾了下唇边的残羹, 屋中烧着地龙温暖宜人, 透窗而来的金灿日光映照在她侧脸上,将她脸上那双含笑春眸染成了琥珀色, 说不出的温软娇俏,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表情。   萧博延忽然变得紧张, 头一次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妍妍,这事你听我解释。”   沉容见状给那两名女子使眼色,带着人退出了屋子。   甄妍制止了萧博延接下来的话, 嗓音温软的和往常并无二致,“这是六叔的私事,妍妍无权过问,六爷也不用刻意给我解释。”   甄妍说完似忽然想到了什么, 惊讶了低叫一声,另起了别的话口:“昨日的文书, 我已经帮六叔整理出来了,就放在六叔屋中靠窗的桌案上, 还和以前一样, 左手边的文书是不要紧的小事, 右手边的是要六叔尽快处理的,恰好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六叔若无事的话,还是赶紧回去处理公事要紧。”   甄妍说完一扬声:“司秋,我身子不舒服,帮我送一送六叔。”   司秋哪敢不从,忙上前对萧博延道:“六爷,请吧。”   萧博延乍一听说她身子不舒服,忙握着甄妍的手腕,紧张的巡视她周身,“你哪里不舒服?我这就让温茂去叫大夫!”   甄妍如被一只揪住尾巴的猫浑身都是倒刺,转动手腕把手从他掌心下抽出,语气冰冷:“只是小毛病,不劳烦六叔了,六叔请回!”   说罢毫不留恋的站起身朝旁侧软塌走去。   萧博延起身三步并两步抢到甄妍跟前,“妍妍。”   甄妍见被他堵住了去路,脚尖一转就要朝相反的方向走,然,脚下还没迈出一步,便被萧博延紧紧的抱入怀里,他嗓音急促带着歉疚:“妍妍,你生我的气想打我骂我都可以,但别这样憋在心里,小心伤了身子。”   甄妍早在见萧博延之前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左右两人不过是一场交易,待她哥哥帮安定侯府翻案后,她便和他说清楚两人从此两清,然,此刻听到他低声下气紧张她身子的话,不知怎的,鼻头忽然一酸,克制不住的在他怀里用力挣扎起来,“我没有生你的气,你放开我。”   萧博延闻言非但没放开她,甚至面色一沉,弯腰一把将她抱起放在了床榻上。   甄妍忙要从榻上坐起身,萧博延怕她伤到自己,一手握着她两只手放在枕旁,同时双腿曲起压在她双腿上,甄妍浑身动弹不得,越想越觉得委屈和难受,再开口说话时已然带了丝哭腔,语无伦次道:“你放手,去找你的妾室去!”   萧博延见她眸底红红的,心头难受的同时还带了一丝窃喜,腾出一只手来帮她擦泪,软了声音:“她们不是我的妾室,你先别哭。”   甄妍眼又不瞎,自然是不信他的话,抬起下颌躲避他的大掌,可她这反抗的力道和成年男子的力气相比简直是以卵击石,见左右避不开他,索性也不挣扎了,将脸扭到一边哭的更凶了。   萧博延还从未见过甄妍这般伤心过,吓得也不敢再禁锢她手脚,手忙脚乱的重新把人抱在怀里,一脸紧张的道:“我没有骗你。”   萧博延说完,不等甄妍开口说话,继续道:“那两名女子是前阵子我爹瞒着我送到我屋子的,当时我就拒绝了,我爹不允,我当时伤势沉重,朝堂的事也急需我亲自处理,我不想让我爹拿此事再来烦我,便假装应下,让温茂把人送到别院去了,想着等过段时间我爹想不起来此事,便把人送走的。”   正哭着的甄妍一愣,瞪大了泪眼。   萧博延见她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趁热打铁的道:“你若不信,可以问温茂。”、   说罢令人把温茂叫过来。   温茂来时早有准备,不等萧博延和甄妍开口,忙将事先准备好的黑色小布包双手呈到甄妍跟前。   甄妍犹疑的伸手接过,翻开那小布包,映入眼帘的竟是两张卖身契。   萧博延将她腮边的碎发挂在耳后,适时出声:“在温茂把她们两人送到别院的当天,便把这卖身契也一并还给了两人,但这两个女子说若她们就这么回娘家会丢父母的脸,不愿意回去,我便让温茂拿着她们的卖身契,给她们打听想收留她们的人家。”   温茂立马附和道:“奴才已经找好了收留她们的人家,只等过完年便把这两人送走,甄小姐,这事您真的冤枉我家六爷了。”   甄妍再没料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抬起朦胧泪眼慌乱道:“那,那她们昨夜怎么出现在永乐侯府了?”   提起这个,萧博延脸色骤然一沉。   身为主子贴身侍卫的温茂,早将此事查的一清二楚了,忙道:“昨日三公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此事,便私做主张把人给送回来了,六爷昨夜忙别的事没能回府,事先并不知情。”   萧嘉祥为什么把人送回萧博延的院子,甄妍心知肚明,她心头复杂,抬眸想看萧博延的反应,可转念一想,若不是她夹在萧嘉祥和萧博延之间,这对叔侄绝不对如今日这般为她争风吃醋,使尽手段。   思及此,甄妍心头难受霎时卸掉大半,只余一腔歉疚,她将脸瞥向床榻内侧,不知该说什么。   萧博延瞥了眼温茂。   温茂会意忙退出了屋子。   萧博延低头帮甄妍拭泪,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这次总该相信我了吧?”   经过刚才那一闹,甄妍胸膛内激荡的情绪也跟着冷静了大半,有点不能直视萧博延的眼睛,她慌忙拉起被褥躺回榻上,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支支吾吾道:“我,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这便是将他的解释听进去了。   萧博延轻松口气,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后背濡湿了一片,竟是刚才情急之下出了一身的热汗,他心有余悸的想,幸好把人给哄好了,要不然简直是要了他的命,遂拽了拽甄妍盖在身上的被褥。   甄妍头也不回嗓子发紧道:“干嘛?”   接着,耳边响起萧博延低哑疲惫的嗓音:“我昨夜一夜没睡,困了,分我点被褥。”   甄妍这才想起萧博延刚才进屋时脸色暗沉的模样,忙松了抓被褥的手,一阵悉悉索索声后,男人从背后轻轻的拥着她,带着幽兰暗香的温热的吐息索绕在她颈间。   甄妍的身子如今极其敏感,铺捉到这一缕异样后,浑身倏然紧绷起来,然而,男人除却把她抱得更紧外,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甄妍身子这才渐渐松软下来。如此这般躺了一会儿,一个轻若羽毛的吻忽然落在她额头上。   甄妍疑惑的睁开眼。   男人的俊脸悬在她上方一尺的位置,正痴迷的看着她,见她睁眼,低头亲了亲她的唇,嗓音暗哑:“妍妍你心里是有我的?”虽是疑问,可却是笃定的语气。   甄妍平缓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心头潮热一片。   男人问完后没要她回答,餍足的轻笑了声,躺回了榻上。   可彻底冷静下来的甄妍却如何都睡不着了。   明明刚才她只是不想看到萧博延,想要把人轰走而已,可怎么都没料到,最后她情绪竟失控成那样,这搁在以往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定是她前段时日听了温茂的劝告后,对萧博延入戏太深导致的。   甄妍这般想着,越发觉得是这个理,在心里暗暗肯定到,对,一定是这样的。待她哥哥为安定侯府翻案后,这一切都会回到远点,届时,她依旧是安定侯府的小姐,而萧博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六叔,两人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甄妍心头的慌乱和无措才渐渐平息下来。   不多时,耳畔响起均匀的呼吸声,萧博延轻手蹑脚的披衣而起,捂着胸口走出房门。   温茂早候在一旁,见萧博延脸色惨白,忙上前扶着他:“大夫已经侯在屋里了,奴才这就扶您过去。”   萧博延点头,刚走下台阶身形忽然踉跄了下,“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头一歪,靠在了温茂肩头,竟晕死了过去。   一旁的沉容,骇的脸色都变了:“爷这是怎的了?是不是旧伤复发了?可,不太可能啊,大夫明明说爷的身子已经恢复了八成,不会再吐血了。”   温茂急促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快过来扶住爷,爷之前交代了,眼下甄小姐有孕,经不起刺-激,他受伤的事不能再让甄小姐知道。”   沉容扶着萧博延的同时,朝甄妍住的屋子看了一眼,忍不出吐槽道:“爷瞒着甄小姐有孕的事,若哪天被甄小姐知道了,不知又该出什么乱子了。这,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温茂也跟着叹息一声,“能瞒一天是一天,要不然这甄小姐恐怕一天都不愿待在永乐侯府了。”   ..................   次日清晨,甄妍去找萧博延时,萧博延人已不在府中,问温茂萧博延的去向,温茂支支吾吾只推说不知,甄妍知这些日子萧博延公务繁忙,便没在意,照例去了萧博延房中,帮他批阅文书。   用过午膳,司秋带着一位头戴斗笠的男子匆匆来至。   甄妍还没看清男人相貌,那男子已摘下头上的斗笠,一双锐目惊喜且歉疚的盯着她:“妍妍。” 第69章 宫变(一)   竟是甄俊。   甄妍又惊又喜忙把房门关上, 扯着甄俊的衣袖急声问道:“你怎么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甄俊反手握着甄妍的手臂,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凝:“前阵子六叔埋在宫里的棋子起作用了。”   “啊?”甄妍惊喜的捂唇低叫一声。   甄俊眸子闪烁透着股疯狂:“线人刚才来报,说圣上今日清晨忽然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执意要出殿召见群臣议事, 太子安插在殿里的内侍, 劝不住圣上,惶惶不安中说漏了嘴, 把太子不让圣上出殿的事说出来了, 圣上大怒, 立马把太子招来, 训斥太子越俎代庖,搅乱朝纲, 直言要废了太子,太子不服, 当场出言顶撞圣上,并让御林军把圣上所住的寝殿围的水泄不通,大有逼圣上传位与他的意图, 圣上自是不肯,眼下两人正僵持着。”   甄妍大惊:“圣上病的这些天,宫内外早被太子把持了,这圣上怎会有胜算?”   甄俊拧眉道:“这还要多亏六叔安插在宫内的棋子, 几天前便把这个消息隐晦的透漏给了圣上,圣上面上不显, 但私底下定然是有一定准备的。”   “那——”甄妍听完后,不仅没放宽心更担忧了, 惊慌失措的刚说一个字。   甄俊已打断她, 握着甄妍胳膊的手紧了紧, 沉声道:“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妍妍你听我说,现在是我们家翻案的最后时机,我想赌一把,等会我走后会扮成六叔的侍卫,趁乱混入宫中去找圣上。”   甄妍忙劝道:“不可,万一你行踪暴露了,那后果不堪设想,我不能让你以身   ——”   甄俊蓦地拔高了音调打断她的话:“但若我不赌这一把,我们家可能一辈子都翻不了案。”   甄妍见甄俊态度坚决,语无伦次的道:“我们也可以去找六叔,我——”   “六叔已经帮了我们很多,我不能再麻烦他了,将整个永乐侯府置于危险之中。”甄俊摇头,目光湛湛的看着甄妍:“我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若不出意外的话,是不会有事的,眼下,我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   甄妍整个心都揪起来了,张嘴就要再劝。   甄俊抢在她开口之前继续道:“眼下皇宫大乱,六叔又是朝中重臣,在这节骨眼上稳定朝纲都来不及,不可能再兼顾到你了,你留在这里不安全,我已经和六叔商量过了,待会儿等我走后,你和司秋立马收拾东西出城去我之前藏身的宅子,我和六叔在那里留的有人,他们会护你周全的,这几日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出门,直到六叔的人,或者是我去接你,明白了吗?”   甄妍听这不吝于临终遗言的话,手足无措的攥紧甄俊的衣袖:“哥,我——”   “听话。”甄俊眸底带着不舍,用大掌轻轻抚摸了下甄妍的发髻温声劝道。   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甄妍:“这里面是我写给永乐侯老侯爷的信,说的是你和萧嘉祥退婚的事,原本我想等过段时日,等你理清楚和萧嘉祥,六叔的关系再做决定的,但眼下已不可能了,现在我把信交给你,万一这次我没回来,你又不想和萧嘉祥在一起的话,便把这封信交给永乐侯老侯爷,明白了吗?”   甄妍万万没想到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甄俊来找她竟是为了此事,心头激荡,双手发颤的接过信,鼻子发酸道:“我和六叔的事,你,你不怪我丢安定侯府的人吗?”   甄俊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但也只一瞬便恢复如常,他摇了摇头,按着甄妍的双肩语重心长的道:“只要是妍妍想要的,哥哥都愿意为妍妍办到,怎会怪你?”   甄妍和萧博延在一起的这么多天,每次午夜梦回时只要想到父兄若知道她做的事,便羞惭的无地自容,时间久了,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只想能瞒他们一日是一日,然,听甄俊话中完全没有怪罪她的意思,甄妍当真是悲喜交加,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哥,我,我——”   甄妍双唇颤抖着,却不知该说什么。   甄俊抬手把她脸上的泪水擦掉,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开眼时,眸底的留恋不舍已然消失不见,他紧了紧甄妍的双肩:“保重。”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哥——”甄妍抬脚追出几步,留恋不舍的哽咽唤道。   甄俊始终没有回头。   司秋见状把甄妍拉回屋中软塌上,也跟着莫名的紧张起来:“奴婢这就开始收拾东西,小姐您想要带上什么?”   甄妍的魂魄仿佛也跟着甄俊一并飞走了,眼睛空洞的盯着眼下的一片空地,似没听到她说话,司秋忙又复述了一遍,甄妍这才回过神来。   司秋见她脸色暗沉疲惫之色尽显,担心她身子出问题:“要么我去叫沉容,让沉容去把六爷找回来?”   提到这个,甄妍才恢复了点精神,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就是有点累,身子不要紧的,不用找她,而且我哥进宫的事少不了六叔的帮衬,眼下这局势,还是不要给六叔再添乱了。”   司秋退而求次刚要再说“把大夫请过来瞧瞧。”   甄妍忽然想起什么扬起脸道:“你去备马,我要出门一趟。”   马车辚辚而行,集市两边的摊贩叫卖声喧闹无比,再远一点的摊位,耍猴人手里拿着一个烛台,滑稽的做烧猴子屁-股的动作,引的小猴儿上蹿下跳,丑态百出,周遭围满了被逗的捧腹大笑的各色行人,一派欣欣向荣之景,仿佛皇宫里的巨变和他们毫无关系。   坐在马车里的甄俊,放下车帘,面上冷凝之色更甚。   车厢里的气氛压抑的近乎凝滞,坐与甄俊对面的几个带刀暗卫大气都不敢喘。   这时,马儿忽然嘶鸣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一个暗卫立马掀开车厢看向外面。   一个做下人打扮的暗卫从对面的马车上匆匆赶来,压低嗓音对甄俊道:“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还有我家大人说,您进宫后直接去圣上的居所,那里会有人接应您的。”   甄俊看了眼那辆马车,一阵冷风拂来,车帘被掀开了一角,里面坐着的人赫然是前些天他抓到的周尚,宋颐等人,眼看几个月以来他所有的期盼即将实现,甄俊心头激荡,嗓子眼发紧:“你家大人呢?”   “我家大人已去宫里了,大人说为了以防万一,被奸人弹劾利用,他暂时不能和您碰面。”   甄俊知萧博延这次帮他私下里承担了多少风险,感激之情无以言表,遂点头:“我知道了,告诉你家大人,我甄俊定会全力以赴。”   那下人脸上涌起钦佩的神色来,朝甄俊一抱拳退了回去。   这一打岔间,一众人也到了宫门口。   远远的便能看到守宫门的侍卫比平常多出了五倍,以往甄俊也曾来过皇宫面圣,每次到宫门被验身时,不过被粗粗搜身一番便被放行了,而今日守门的侍卫不仅要出入朝臣的腰牌,还要问进宫要做什么,并派一名太监和几名侍卫随侍左右,竟是被控制起来了。   甄俊见状深吸口气,抬步就要下车。   “等下,主子。”一旁的暗卫神色一肃,忙拦着甄俊低叫一声:“有人关宫门。”   甄俊忙抬头。   一队御林军忽然来至,带头的并非他熟悉的李卫,而是一副陌生的面孔,只见他朝守宫门的将士厉喝一声,那些将士惶诚惶恐的立马阻住等在宫门口要进宫的朝臣,手忙脚乱的开始推宫门。   这种情况甄俊来之前并没料到,只感不妙,但也不愿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心头一凛,执意要下马车。   暗卫忙劝道:“事情有变,主子您还是先回去,待属下在这打探好消息,您再去也不迟。”   甄俊眉头紧皱:“来不及了。”说罢,推开暗卫拦着他的手臂跳下马车。   暗卫忙下马车正欲再劝。   城门口的御林军中忽然窜出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男子,朝这边疾驰而来,甄俊眯起眼睛看向来人,犹疑的喃喃道:“萧嘉祥怎么在这?”   说时迟那时快,萧嘉祥连人带马已近在咫尺,只见他一拉马缰,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声,他快速俯下身压低嗓音道:“上马车,宫中形势有变,太子下令即刻起任何人不得入宫了,你随我来,我有办法让你进宫。”   甄俊不疑有他,感激的朝他一抱拳:“多谢。”   随着马车再次启动,不多时车外响起守门将领盘问萧嘉祥的声音,萧嘉祥不卑不亢的一一应答,那将领不疑有他,很快便放行了,待马车走到宫道上时,坐在马车里的甄俊这才轻松口气。   不多会儿,马车停了下来,萧嘉祥撩起车帘入内。   一股异香也随之飘进了马车里,甄俊平日不喜在衣服上熏香,被呛的难受,他忙抬起左手掩住鼻子,就在这时,车外忽然响起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暗卫掀开车帘朝车外看一眼,随即大惊失色道:“主子,我们的马车被,被三公子带的人拦下来了。”   甄俊神色一凛,不可置信的怒目萧嘉祥:“你要做什么?”   萧嘉祥脸上并没被戳破的羞耻感,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甄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甄俊没想到萧嘉祥竟临时倒戈,大怒,伸手去摸自己腰间,那处却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贴身佩剑在进宫门时上缴了,他忙以掌为剑劈向萧嘉祥,然,招式刚出一半,胸口蓦地传来一阵剧痛,头也跟着眩晕起来,下一瞬,“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厢,甄妍刚收拾完东西出永乐侯府,便撞上了萧嘉祥,萧嘉祥直言有事和她商量。   甄妍实在和萧嘉祥无话可说,但在这紧要关头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丝有用的消息,遂让萧嘉祥上了马车,甄妍朝内侧软塌上挪了挪身子,撇开眼淡声道:“找我什么事?”   萧嘉祥见她这抗拒的动作,心头不喜,但忍住了,朝架马的车夫摆摆手:“去城外的庵堂。”   甄妍眉头皱起来:“我还有事要处理,去不了那儿,有什么话你在马车上说吧,我听着。”   此话一出,萧嘉祥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若我不同意在这说呢?”   甄妍见他语气不善,眉头蹙的更紧正要再说,只见萧嘉祥伸手攥着她手腕,把她拉过去抱在怀里,甄妍大惊失色忙在他怀里挣扎,“你,你做什——”   甄妍话音未落,萧嘉祥一个手刀劈在了她后颈上。   甄妍双眼一翻,身子软软的倒在了他怀里。 第70章 宫变(2)   在永乐侯府养伤的萧博延, 因比甄俊提前一个时辰得到的消息,因此入宫的也早,但宫内的防卫比宫门口更加森严,来接应他的内侍, 带着他一路避开御林军朝圣上所住的寝殿方向走。   萧博延脸色苍白, 唇更是白的跟一张宣纸似的,一看便是神色不佳, 唯有脸上那双厉眸看起来炯炯有神, 他脚下不停, 边警惕的巡视四周:“现在宫内什么状况?”   那名小内侍姓高, 名高明,曾在皇后身边伺候, 几年前有一次犯了错,被皇后惩处差点丢了命, 萧博延恰好路过顺手把他救了下来,他感激的无以为报,心甘星愿做萧博延的眼线, 后来在萧博延的推波助澜下几经调动,调到了东宫成为了太子的近侍。   高明后背绷的好似一张弓,紧张道:“太子殿下见拗不过圣上,激怒之下把圣上禁足在了朝阳殿, 令李卫等人把守,皇后娘娘得知此事后,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后宫的嫔妃和公主全部禁了足,把持这后宫, 这会儿, 太子应该正逼着圣上写退位诏书。”   看来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利, 萧博延心事重重,眉峰紧锁:“我之前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吗?”   “都办妥了,这个点中书省的官员,还有右丞相应该已经进宫了,若没意外的话,现在群臣应该都在朝阳殿集-合,准备待会儿人到的差不多了去朝云殿死谏,今日必要见圣上一面。”   萧博延眸色一闪,脚尖一转朝相反的方向走。   高明立马拦着人,因为周围都是御林军,他也不敢太大声,只听他声音发颤道:“萧大人,太子怕出意外,早就把圣上从朝阳殿挪出来,去了这边圣上不常住的朝云殿,您不去朝云殿,这是要去哪?”   萧博延脚下不停,声线不稳道:“太子既然怕逼宫出意外,定然不会让群臣轻易的找到圣上的,若我没猜错,这里面可能有诈。”   温茂从进宫以来一路上碰到的御林军几乎都在皇宫的前半部,随着高明越往朝云堤殿走,御林军的守卫就越少,这情况太不符合常理了,忙附和道:“爷是说太子对外说的圣上在朝云殿可能是假消息?目的是引祸东流?”   萧博延眯了下眼,并没应答。   可三人的面色却越来越凝重,眼下只能赌一把,脚下越走越快。   一盏茶后,三人来到朝阳殿,果不其然,早前城门没关前在萧博延的推波助澜下放进来了不少朝臣,这些朝臣中有太-子-党,也有六皇子党,更不乏许多想探听消息的中立派,众人心思各异,乌泱泱站了一片,呼声震天,大有若今日见不到圣上便要跪死在殿前的架势。   萧博延甫一出现,十几个大臣立马朝他蜂拥过来,七嘴八舌的打招呼:“萧大人,圣上为何不见我们,您觉得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中既有试探又有忧虑太子所为,只不过太子迄今还没暴露真实目的,众人不敢妄下论断。   以往这种时候永乐侯府便会站起来主持大局,肃清朝纲,俨然是定海神针的存在,早成为了众朝臣心目中的方向标,主心骨。   而今日,萧博延闻言撩袍跪在了殿前,也跟着愁眉不展郑重道:“萧某也不知。”   众人闻言还以为听错了,茫然的瞪大眼好一会儿没说话。   萧博延抬眸看了眼被御林军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朝阳殿,问从殿门口疾步走过来的内侍:“太子殿下呢?”   那内侍身子一抖,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回萧大人,太子殿下公务繁忙,让,让大臣们先回去,说待会会和大臣们个交代。”   萧博延听后点头,转而对刚才那几个朝臣道:“既然太子殿下现在公务繁忙,那我们就站在这且再等等。”   此话一出,众朝臣仿佛一下子找回了主心骨,朝萧博延一拱手继续跪在殿外,这其中不乏平日就瞧不起萧博延作风的朝臣们,站在远一点的几个朝臣听到这边的动静,其中一位大人轻嗤了一声:“我还以为这萧大人有什么能耐呢?原来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王大人慎言!”旁边立马有人提醒,但是很快被另一道嗓音盖了下去:“比起老永乐侯的风姿,这萧大人简直是个缩头乌龟,什么都不敢干,更是一点魄力都没有。我看呐,经此事后这永乐侯府该没落了。”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就在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准备再踩萧博延几脚时。   一道清越的嗓音传到众人耳中:“我看未必。”   众人闻声转头,便见中书省的李儒,双手负后站在众人身后。   他身穿一袭暗色朝服,并没看他们,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不远处一脸沉静的萧博延身上,眸底有碎光闪烁,只听他语气镇定道:“萧家能侍奉三代君王依旧圣宠不衰,若说没有一点手段,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肯定是不信的。”   众人听到这明明说了但却又什么都没明说的话,一头雾水,正要再问。   跪在朝阳殿那乌泱泱一群的群臣中,忽然有几个年轻的朝臣神色激荡的直指苦劝他们离去的内侍总管:“太子殿下执意不让我们见圣上,到底是圣上龙体抱恙,还是狗胆包天的把圣上圈禁起来了?”   此话一出,群臣闻之色变。   只一刹那,殿前变得雅雀无声。   几个朝臣和李儒纷纷转头看过去。   便见说话的人正是几个年轻朝臣中最年长的一个,此人名为俨豪,三个月前刚被作丞提拔到中书省做中书舍人,一度被圣上赏识夸赞,风头无二。   李总管脸色大变,“俨大人休要胡言乱语,这可是大不敬,是要杀头的大罪!”   那俨豪面上丝毫不惧,怒道:“我到底有没有胡说,李总管和太子心里清楚!”   李总管侍奉圣上多年,还从未见过言语如此胆大妄为不怕死的朝臣,气的浑身哆嗦,“反了反了,快来人,把俨大人拉下去。”   两名小太监立马从李总管身后小跑而出,还没走近俨豪跟前。   俨豪不卑不亢的从地上站起来,一振袖大声呵斥:“别碰我。”   那两个小内侍吓得身子一颤,愣站在了原地。   俨豪转身看向跪在殿前看着他目瞪口呆的群臣,嗓音浑厚有力:“诸位大人,圣上素来勤勉,往日哪怕龙体不适也从未耽误过早朝,不见臣子的时候,而今圣上已三月有余没上过早朝,更没私下召见任何臣子,所做之事全有太子一手包办,太子固然勤勉,没有一丝懈怠,若搁在以往,我俨某定然不会站出来指摘什么,但现在和以往不同,而今和我们一直打仗的代国频繁滋扰我们的国土,抢掠我们的妇孺,简直不把我朝放在眼里,欺人太甚,这是其一,其二,近日城中怪力乱神之事频频发生,老百姓心生恐慌,想要圣上赐福,却迟迟得不到圣上的反应,导致民怨沸腾,这是其二,这两条加起来,若一旦失控,恐怕会危及大越的江山,这种紧要关头,若太子执意不听民意,越俎代庖处置,恐怕难以再服众!”   俨豪说到这,伸手把头上的官帽摘下,目光湛湛的看着群臣:“今日,我俨豪指天发誓,若太子执意拦着不让我见圣上为民请-愿,那我便撞死在这朝阳殿门外,以死明志!”   说罢,把官帽抱在怀里,低头朝不远处的台阶上狠狠撞去。   朝臣们大惊失色呼天抢地的忙令人拦着寻死的俨豪,人群中人声鼎沸,十几个朝臣被俨豪刚才激愤的言语刺-激的双眸发红,纷纷站起来指责太子所为,刚才和俨豪一同站起来的几个年轻朝臣,更是不怕死的去冲撞旁边的内侍和御林军,直言非要见圣上一面。   御林军没得到命令,自是不肯,但也不敢伤这些朝臣们,两边人马拒不退让,场面一度失控,混乱的犹如市井街市。   内侍总管见状,汗出如浆,忙朝殿内跑去。   被众朝臣劝阻没死谏成的俨豪,满脸是泪的朝萧博延方向瞥了一眼。   温茂接到,压低嗓音道:“爷,时机已到。”   跪着的萧博延,脸色无波无澜,但眸色却透着几分焦灼和不确定,他抬起眼看向朝阳殿紧闭的房门,掩于袖中的双手悄然紧握:“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温茂不明白萧博延在等什么,只得强行按捺着。   说时迟那时快,不多会儿,朝臣中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声太子这是想谋逆,要去请六皇子过来为他们主持公道,六皇子党们纷纷应和,萧博延紧绷的脸才蓦地松懈了两分,不紧不迫的从地上站起身来。   然而外面的动静并没传入朝阳殿内。   太子还有几十个御林军将龙床上的圣上团团围住,圣上五十多岁的年纪,双鬓花白,但平日保养得当并不显老,但许是因为这些天病重,眼睑下团着两团黑青,看起来憔悴不堪,见众人对他如此,气愤难言,靠着软塌捂着胸口粗喘着气。   双方无声的对峙着。   内侍总管神色匆匆的附在太子耳边,将外面发生的事告知了太子。   太子唇边挑起一丝讥笑,摘下腰牌丢给他:“既然这么想死,便成全了他们。传孤口谕,他们若再敢往殿内踏上一步,格杀勿论。”   内侍总管得令立马去了。   皇上被幽禁这三个月哪怕从没踏出过殿内,但也能猜到外面会发生什么事,怒极,一手捂着疼痛的胸口,颤着手指着太子:“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太子脸上闪过一丝戾气,他转身走到龙床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苟延残喘的皇上,“父皇若把皇位早点让给我,怎还会发生此事?”   圣上挣扎着手撑着龙床就要坐起身,何奈身子太虚弱,还没沾到太子的衣角就自个跌摔了下去,他仰躺在榻上,捂着胸口气喘吁吁的怒骂:“你,你你——”   见太子不为所动,他嘴里荷荷喘着粗气,“来人,把这个孽畜给我拉下去。”   可屋中全是太子的人,根本没人听他的话,圣上暴怒的嗓音响在殿内仿佛龙啸,“朕的六,六皇子——”   提到六皇子,太子脸上戾气更甚,冷声打断他的话:“父皇您就别白费力气了,您的乖儿子不会来救你的。”   圣上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太子:“什么意思?你把老六怎么了?”   太子得意的狞笑声:“那个窝囊废早被孤寻了个错处给禁了足,就算听到了一些风声,可有大批御林军守着,他是不可能来的。”   圣上更怒,气急败坏的高声骂道:“他可是你的手足兄弟,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毒手!”   “手足兄弟?”太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也毫不掩饰的扬天大笑出声,殿内无人敢应声,待太子笑够了,他低头看向不可置信的圣上,冷声嘲讽道:“说起来孤还是父皇的嫡长子呢?可父皇对付孤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这句话?”   “你,你——”   太子将圣上指着他脸的手指拂开,俯身逼近他恶狠狠的道:“这些年父皇只给了孤太子的虚名,除此之外,只要有实权的东西哪一样不是背地里给了老六,甚至父皇还嫌老六性情太过软弱,偷偷的设局帮老六谋取孤的太子之位,孤试问在父皇眼里,父皇可曾把孤当成太子?”   圣上听到太子的指责,脸上闪过痛惜之色,怒意少见,可依旧怒其不争:“你口口声声说朕偏心老六,可你也不扣心自问自己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事?除了争权夺利,又有哪一样是真的为大越的百姓做的!就算朕对这些既往不咎,真的把皇位传给你,你也不是明君的料,照样坐不稳!朕,朕不能看着祖宗打下的几百年的基业断送到你这孽畜的手里!”   太子这些年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得圣上的欢心,偏生老六那个窝囊废除了对父皇嘘寒问暖外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得到父皇的全部宠爱,他不服,也曾暗暗的发誓,一定要让父皇对他另眼相看,然而父皇对他却越发厌恶,积攒的失望多了,太子本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不在乎了。   可听到圣上再次码他不如六皇子时,太子却依旧不能释怀,脸彻底冷下来,沉声道:“既然父皇如此看不起孤,宁愿被困在殿内不吃不喝绝食而亡 ,也不愿把皇位传给孤,那就别怪孤不孝了。”   接着,几个太监立马按着圣上的双腿双手。   圣上如被放在砧板上奄奄一息的鱼浑身动弹不得,他惊恐的大叫:“逆子,你想做什么?”   太子顺了口气,理所应当的拂了拂衣袖,仿佛在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说话:“当然是送父皇上路了。”   圣上一愣,随即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死死盯着太子,试图在太子眼里看到点别的东西,可太子眼中除了冷漠和暴戾之外,再无其他。   “好好好,真是朕的好儿子!”圣上忽然大笑一声,只是笑着笑着眸底却闪现着泪花,说不出的悲凉。   太子见状心里不适,皱着眉头给那几个小太监使眼色。   其中一个空着手的小太监得令,忙端来一盆水,就着手里的宣纸沾了水就要往圣上的脸上盖去,太子见状转过身去,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一声爆喝忽然从他身后响起,太子忙睁开眼转过身去。   只见刚才那几个按着圣上的小太监如下饺子般跌摔在他脚边,疼得哇哇直叫站不起来。   然而,就在刚才还病的奄奄一息的圣上不知何时从床榻上坐起身,双手撑在膝头上,精神奕奕盯着他,眸底的杀意尽显。   太子心中一窒,有什么东西快速在脑海中闪过,快到他抓不住,他不可置信的喃喃出声:“父皇您——”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紧闭的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为首的人正是被他圈禁起来的六皇子,站在六皇子身边的赫然是萧博延,两人见到圣上,脸色一肃,立马跪下高呼道:“儿臣/臣等救驾来迟,望圣上恕罪!”   一队御林军从两人旁边鱼贯而出,站在了圣上跟前护驾。   太子被这一幕搞的脸色大变,朝后退了半步。   接着便听圣上气势如虹的厉喝一声:“把这个逆子给朕拿下,若他敢反抗,杀无赦!”   太子脸色发白,但他很快稳定心神朝站在自己身后的李卫道:“李卫,替孤杀了六皇子。”   李卫应了声,太子还没来得及得意,脖子忽然一凉,那本该冲着六皇子去利刃,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太子大惊失色,“李卫你竟然背叛孤!”   李卫不可置否,手下一个用力,太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立马有几个内侍跑过来把太子五花大绑起来,丢在了圣上脚下。   李卫双膝跪地沉声道:“末将救驾来迟,望圣上恕罪!”   坐在床榻边上的圣上一抬手令几人起身,一双龙目如喷火般射向太子:“来人,把这个逆子压去大理寺受审,即日起废黜他的太子之位。”   到了此时太子也明白了自己功败垂成,刚才要弑父的嚣张模样顿时没了,犹如丧家之犬般对圣上摇尾乞怜:“父皇,父皇,儿臣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下这恶事,儿子已经知错了,您饶了儿臣这一回吧,父皇——”   然而伴随着太子的惨叫声,太子很快便被几个内侍拖了下去。   日落西山,一缕夕阳透过殿门撒了一地,细碎的尘埃在空中飞舞,和以往的很多日子都一样安静的近乎无声,然而圣上处置完太子后,再抬眼看殿中众人时,双眸中的精光却似在刚才那一瞬灰败了下去,就连半白的发丝也跟着全白了,一身的老态。   六皇子不放心的轻唤一声:“父皇?”   圣上没等他把话说完,朝他摆了下手,嗓音沙哑犹如丧钟:“余下的事,朕交给你去办,都下去吧,朕想静静。”   一众人从殿内退出来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之前跪在殿外的群臣在六皇子赶来时安置在了偏殿,太子剩余的党羽左丞和皇后还急需肃清,这些事都有人去做,六皇子站在台阶上,双手负后望着远处的天边,脸上无悲无喜仿佛是个没有生气的人。   萧博延站在六皇子身后三步的位置,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静默的六皇子忽然头也不回的道:“萧大人是如何知道太子今日要逼宫的?”   萧博延默了下,道:“微臣事先也不知,也是见群臣进宫死谏后才知晓的。”   背对着他的六皇子,脸上闪过犹疑的神色,但却不动神色的掩饰住了,他道:“今日萧大人救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萧博延脸一肃,不卑不亢的朝六皇子一辑,郑重道:“臣只是做了臣分内之事,不敢要赏赐,但臣却有一事,想请六皇子替臣做主。” 第71章 宫变3   后从殿内走出来的李卫, 听到此话,站在不远处冷笑一声。   身边的近侍不解,毕竟他家主子若没萧博延先前的点拨和胁迫,这会儿恐怕和太子是一样的下场, 绝不会成为此次救驾有功的功臣, 所以,按理说他家主子应该感谢萧博延才是, 再不济也不该是这般看好戏的神色。   近侍心中疑惑, 但也不敢问。   李卫幽声道:“怎么没见萧三公子?”   提起这个内侍也觉得奇怪, 明明太子命人封闭宫门之前, 萧三公子还在宫内协同他家主子一同布置宫中防卫,可一转眼, 参与此次宫变救驾的人都领完圣上赏赐了,萧三公子却没了踪影, 随即拧眉道:“属下不知,将军是要见萧三公子吗?属下这就派人去打听。”   不止内侍疑惑,就连李卫也跟着一头雾水, 但萧嘉祥没站出来抢他的功劳,与他而言却是最大的喜事,李卫摆摆手:“不必。”   话毕似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的冷笑越发锐利, 尔自出言道:“前几日你打听来的萧大人和萧三公子的表妹的事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城中很多人都亲眼见过两人一同逛街, 举止亲密。”   李卫把双手放在腹部:“罢了,本将已经知道萧三公子人去哪了!没想到萧博延竟好这一口, 抢自己的侄媳妇不说, 还堂而皇之的想要替甄家翻案, 名正言顺的娶人,这萧三公子与他有夺妻之恨,恐怕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且不说这个,眼下甄俊的身份还是逃犯,还没那个胆子入宫,六皇子就算再给萧博延这个脸面愿意见人,萧三公子怎会如他所愿?”   内侍闻言更不解了,但想到下属打听来的消息,说宫乱时有人看到萧三公子好似朝宫外去了,登时打了个激灵,明白了自家主子的话,献媚道:“将军是说萧三公子会阻挠此事?阻拦甄俊?”   李卫眼睛盯着萧博延的身影,越发得意:“我倒要看看此次萧博延要怎么下台!”   李卫话音方落,石阶下,一名身穿内侍衣服的年轻男子快步走到六皇子跟前,深深一辑,嗓音浑厚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罪臣甄俊见过六皇子!”   六皇子脸上显出感慨的神色,虚扶甄俊一把:“快快请起!”   李卫脸上还没绽放的笑一瞬凝固在唇边。   内侍大惊失色,低叫一声:“这,这这是什么情况?甄俊好像和六殿下是旧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内侍想不明白,李卫怎会想不通这其中缘由,怪不得甄俊可以堂而皇之的入宫,原来甄俊早是六皇子的人了,萧博延此次不过借着从龙之功推波助澜一下,让甄俊翻案翻的更名正言顺!   “将军?这——”内侍转头看李卫的反应。   李卫脸冷的仿佛院中的冰窟窿阴寒渗人,他握紧腰间佩剑转身离去。   内侍忙抬脚跟上。   然,主仆两人刚走出一段路便撞上了刚才跪在朝阳殿死谏的群臣,圣上刚传的口谕,令众人去偏殿等候,这其中便有刚才死谏的李儒和俨豪等人,李卫和这两人向来不和,只想装看不到,遂加快脚步想要避开这些人。   这时,李儒爽朗的高声笑道:“萧大人!”   却是刚才求六皇子替甄俊翻案的萧博延也从他身后过来了。   此话一出,群臣应声附和,霎时恭维声一片,仿佛此次救驾有功的人,只有萧博延而没他李卫。李卫脸色更臭,没有回头,可耳朵却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只听萧博延嗓音平静无波的和他们打招呼:“李大人,俨大人。”   俨豪惶诚惶恐的对萧博延一辑,李儒平日和萧博延走的近些,便没将那么多规矩,一脸艳羡的恭喜道:“萧大人此次救驾功不可没,是尔等学习和敬仰的之楷模,李某当真钦佩。”   夜色里,萧博延的官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面对群臣的恭维,他微微一笑,从容道:“客气了。”眼睛随即看向群臣:“论功劳这还得是诸位大人的,若没有诸位大人发觉圣上有异,誓死力谏要见圣上,也不会发现太子的阴谋,救圣上与危难之中。”   这话说的既全了群臣的颜面,又显出自己的谦卑,群臣听了心头舒坦直言不敢冒领功劳等云云,一片祥和。   萧博延心里藏着事,也不愿多留随即道:“萧某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李儒等人自然不敢多留,赶紧放人离去。   直到萧博延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都没看到李卫,而李儒等人平日和李卫并不熟络,看到李卫也只是客套的寒暄一番便把人抛之脑后了。   李卫气的快吐血了,背脊无比的僵硬,但也没办法,轮手段和心机,谁让他比不过萧博延这只老狐狸呢!   李儒方才见李卫神色不佳不知何意,仔细揣摩了好一会儿,还没等他揣摩明白,身后几个臣子艳羡又不服气的碎碎念道:“此次宫变,这萧大人早不来晚不来,偏生在群臣死谏的时候来了,还好死不死的赶上太子逼宫,这六皇子见他在,自然是要带着他这个群臣之首进去救驾做见证的,运气好的简直令我等眼红。”   几人闻言低声附和,直言萧博延命好:“就是就是,我等就是没这么好命。”   李儒转头:“你们都信命?”   几个朝臣没想到李儒会忽然插嘴,一愣。   李儒似也不需要他们回答,他意有所指的微微一笑:“不管你们信不信,但我是不信的。”   太子把持朝政这三个月,本该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可却出奇的频频出错,同时城内频频有怪事发生,故而群臣才空前绝后的团结一致死谏也要见圣上,进而发现太子篡位的阴谋,若说这其中没人做手脚断不可能。   李儒眯起眼看着萧博延的身影若有所思。   须臾,不知想到什么,唇角掀起钦佩的笑。   这举朝之中,恐怕也只有萧博延一人能不动声色的做到这一切,而且还既不被未来的新皇六皇子忌惮他能力手段,又可以增加永乐侯府的威望与地位。   良久,李儒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边摇了摇头笑着低喃:“甄俊啊甄俊,有萧博延帮忙,你家的案子翻案可算有望了。”   与此同时,城外十里坡孤零零的停着一辆马车,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各个腰带佩剑,一双锐目不停的巡视周遭动静,唯有站在马车前的一人不停的对着前方路口焦灼的翘首以盼,似在等什么人。   若甄俊此刻在此,定能认出此人。   只因此人正是萧嘉祥的贴身侍卫小四。   不多会儿,一名小厮急匆匆赶回来,人还没开口说话,小四忙跑上前一脸焦灼的问:“可有打探到三公子的消息?”   小厮满脸的汗,气喘吁吁的答话道:“一个时辰前城门口忽然关闭了,卑职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   小四心里咯噔一声。   昨夜深夜,萧嘉祥忽然命他准备马车和行囊等在这儿,他不知萧嘉祥这么做何意忙问了,萧嘉祥只说宫变在即,他虽做了万全的准备,可谁也不知道第二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为了以防万一他晚一会儿会把甄妍带出城,特意嘱咐他侯在此处接应,他自昨夜起早早的等在此地,哪知不但连甄妍的半片衣角都没看到,如今更是连萧嘉祥也没看到,小四心头越发焦灼,喝道:“快去再探,务必打听到三公子的消息!”   小厮应了声转身就要走。   “卑职打探到了。”另一个分头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忽然从后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冲小四高喊了一声,小四大喜忙追问了一声。   那名小厮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太子,太子叛乱,被俘,被,被剥夺了太子之位,六爷,六爷帮助六皇子救驾有功被留在了宫里处理余下的事,至于三公子,宫里的人说,说没见过三公子——”   小厮话未说完,小四脸色都变了,忙打断他:“按照计划三公子不是也去宫里救驾去了吗?怎么没有三公子?”小厮直摇头:“属下,属下不知。”   小四气的跺了下脚,只觉事态偏离了计划,可到底哪里错了他却也说不上来,遂将心一横:“不能在这等了,我要回府一趟。”   就在这时,远处驶来一队府兵,为首的人正是沉容,只见沉容一拉马缰,居高临下的朝他道:“小四侍卫您这是要去哪啊?”   小四面色大变。   甄妍是被吵醒的,她想要睁开眼,眼皮却重如千斤,稍一用力胸口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就又回来了,她尝试了几下后,果断的放弃抵抗,动动嘴唇想要开口喊人,耳边忽然响起司秋担忧的问询声:“小姐是不是渴了?奴婢去拿水!”   听到司秋的声音,甄妍这才想起她晕倒前的那一幕,忙挣扎着睁开眼。   司秋的脸在她上方三尺的地方渐渐变得清明,甄妍不可置信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眼周遭,竟是平日她居住的听轩阁,感觉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身上疲惫的厉害,尤其是后颈疼得简直不敢动,喃喃出声道:“我不是被嘉祥掳走了吗?怎么会在这?”   司秋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庆幸道:“是沉容把小姐救回来的。”   甄妍愣住。   司秋继续道:“三公子打晕小姐后,保护小姐的暗卫察觉不对,就把小姐从三公子手里抢回来了。”   自从她开始恶心呕吐后,萧博延便派人暗中保护她,不允许她出府半步,可她不想做什么事都被人跟着,便央求萧博延把这些人撤掉,萧博延面上答应下来,但只把人从明面上撤到了暗面,由暗卫盯着,甄妍拗不过他也便随他去了,听了司秋的话,甄妍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命竟是这么被救下来的。   甄妍心里感激,眨了下眼疑惑道:“那嘉祥呢?还有六叔呢?他人回来没有?”   司秋眸色躲闪了下,“六叔,六叔人还没回来,至于三公子,奴婢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暗卫既能把甄妍从萧嘉祥手里抢回来,定然知道萧嘉祥的去处,但司秋为什么不告诉她?甄妍忽然想到前几日萧嘉祥在府里运送尸体的事,脱口道:“司秋你骗我。”   司秋喏喏嘴低下了头。   这厢,萧博延出宫后直奔永乐侯府,他避开焦急等他归来的永乐侯等人,径直去了后院关押下人的地牢,牢中光线偏暗,阴冷潮湿,看守身上裹着一件大棉袄,缩着脖子弓着背,把双手掖在腋窝下取暖,然而坐在最里面一间地牢的人却似乎感觉不到冷。   萧博延站在老门前默了默,须臾,令看守开牢门。   萧嘉祥听到声音动了下,他仰起头深吸口气,随即单手撑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过身,一双怒目直勾勾的盯着萧博延,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两个血窟窿。 第72章 想了(二更)   萧博延脸上无波无澜, 身形步伐和以往一样从容不迫。   萧嘉祥胸口激荡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啃噬,他如一头迅捷的豹子般冲上去抓萧博延的衣襟,萧博延一个闪身避过了,萧嘉祥扑了个空更为恼怒, 转身朝他又扑了过去, 这次萧博延没有躲,出手如电, 摁着他肩膀反手将他抵在了地牢墙壁上。   萧嘉祥的武功大多数是萧博延指点的, 本就不如萧博延出神入化, 再被这么掣肘, 一瞬没了招架的能力,痛苦的嘴里荷荷喘着粗气。   萧博延脸上那双眸子死死盯着他, 沉声道:“我曾给过你机会的,若你老实本分的不再去招惹妍妍, 我会感激你,甚至在朝堂上还会多照拂你,但你却屡次三番招惹妍妍, 祥哥,我的忍耐是有限的,我们叔侄两人难道非要走到争的你死我活这一步吗?”   萧嘉祥脸擦着墙壁破了皮看起来触目惊心,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疼, 或许可以说在他掳走甄妍失败被抓时,他便隐约猜到这些天自己筹划的一切付之东流了。   他输了, 彻底输给了萧博延。   可他和萧嘉祥同为萧家子孙,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 甚至样貌也有三分相似, 而萧博延从小得尽他爷爷的宠爱和栽培, 反观他,哪怕再优秀,做事再滴水不漏,依旧比不过萧博延,他不服,也不甘心!   萧嘉祥扭动身子想要挣开萧博延的钳制,怒吼道:“你怎么发现是我的?”   萧博延手往前一推丢开萧嘉祥,淡声道:“前些天妍妍看到你在后院搬运尸体,怕你冲动出事,便把此事告诉了我和甄俊,甄俊虽然没有怀疑你的动机,但对你却保持了一丝警惕。”   “至于我,自从上次你我说开之后,我知你恨我,便令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提到甄妍,萧嘉祥怔了下,人仿佛也跟着一并消沉下去,这次没有再扑过去和萧博延拼命,他颓然的闭了下眼:“原来如此。”   事情回到三个时辰前甄俊入宫时,萧嘉祥是太子的近侍,近段时间又深受太子信任,故而知道宫变在即,怕到时出现不可控的局面,决定先下手为强,把甄俊控制在手里,心里想的是若太子谋逆成功顺利登基为皇,那么他便把甄俊推出去换甄妍,若太子谋逆失败的话,那么,他便在第一时间倒戈护卫圣上,这么一来,圣上看到他救驾有功的份上,也会答应他替甄家翻案的要求,届时,他是整个安定侯府的大恩人,就算有萧博延挡道,安定侯和甄俊也会看他的颜面,依旧把甄妍嫁给他。   可这一切却在甄俊被他用迷-药迷倒时发生了巨变。   十几个御林军忽然从旁边宫道冲过来,将马车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正是李卫的左膀右臂赵卢。此人难缠程度不亚于李卫。不过,赵卢怎会和甄俊混在一起的?没等他想明白,几个将士冲进马车就要把甄俊抬走。   萧嘉祥自然不允,呵斥道:“李卫让你们来做什么?!”   赵卢冷嗤一声:“自然是请马车里的人过去一趟。”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还没碰到甄俊衣角,甄俊已幽幽转醒过来,一跃跳下了马车,脸上神色和以往并无二致。   眼看情况失控,萧嘉祥有点慌神,尔自镇定道:“你竟然没被迷晕?”   甄俊看着他的目光露出失望的神色:“嘉祥,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家人看待,哪怕妍妍给我说了几次不愿再和你成亲,要求退婚,我依旧站在你这边劝妍妍不要冲动行事,但让我万万没料到,你竟背叛我——”   萧嘉祥心神大乱,忙矢口否认:“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般,我——”   这时,温茂找了过来,凑在甄俊耳边说了句什么,甄俊面色微变,瞥他一眼道:“我有要事要处理,你我之间的帐押后再说。”说罢,跟在温茂身后急匆匆的离去了。   萧嘉祥抬脚就要跟上,赵卢掏出腰刀逼退了他。   这里是皇宫大内,不同于萧家,萧嘉祥纵然有些本事,也不敢在皇宫内和御林军争斗,只得放人离去,他意识不对忙赶到太子殿内,无意中发现李卫竟然临时倒戈了,那么,太子极可能篡位失败,而他刚才又失去了甄俊的信任,甄妍更不可能再嫁给他,思及此,萧嘉祥慌不择路的立马出宫,这才有了劫甄妍那一幕。   过了好一会儿,萧嘉祥睁开双眼,他眸底的不甘被不解替代,只听他一字一顿道:“就算妍妍和甄俊早就识破我,提防我,可在这之前我一直勤勤恳恳的完成爷爷和你交给我做的事,没有出任何纰漏,你是怎么察觉到我的意图的?”   萧博延负手而立:“你做的太完美了。”   萧嘉祥再次愣住。   萧博延盯着他的脸缓声道:“完美的就像是假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与你有夺妻之恨,不管纠于什么原因,短时间内你是不可能对我放下芥蒂的,更不可能表现出对我言听计从。”   人人道萧博延心思深沉,算无遗漏,萧嘉祥之前对此嗤之以鼻,而今听了这席话,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事简直是个笑话,不由自嘲的笑了出来,只不过笑到最后泪也跟着流了下来,他后背靠着墙根跌坐在地上,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萧博延见他如此,心头并没畅快之意,沉默的没有回答。   待萧嘉祥笑够了,仰起头自嘲问道:“你想要怎么处置我?让我好死个痛快。”   萧博延脸上神色闪烁不定,答非所问道:“我帮你掩盖了你在宫里做的事,如今侯爷还不知道,但可能也瞒不了多久,你与其问我怎么处置你,不如问问自己的心,除了妍妍之外,你想要哪种结果?”   萧嘉祥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双手一下子抓紧了膝盖。   萧博延这是把选择权抛给了他,逼着他做选择——放弃甄妍,他做的事在这世间除了萧博延外,再无人知晓,之后他依旧可以光明正大的做萧府的萧三公子,前途无量。   打蛇打七寸,向来都是萧博延的惯用伎俩。   萧嘉祥不甘的咬紧后槽牙,牙齿依旧止不住上下打颤。   等在地牢外的温茂,迟迟不见萧博延出来,正要进去找人时,萧博延一脸疲色的走了出来,他脸色较之刚才苍白许多,看起来疲惫不堪。   温茂心疼的忙搀着萧博延的胳膊往回头,边小声嘟囔道:“您现在病着,又给甄小姐提供着药引,这么折腾自己身子怎么吃的消!三公子的事可以过几日在处理,也不急于这一时——”   温茂话音未落,萧博延虚弱的摆手:“这件事需要趁热打铁处理,拖不得。”   温茂正要再劝,萧博延胸口震出几声闷咳,哑声道:“扶我回去,先不要告诉妍妍我回府了。”   温茂忙应下,待把人安置好关上房门,沉容端着熬好的药汤也过来了,满脸担忧的问:“爷的情况怎么样?”   “不是很好。”温茂如实回答后,将刚才的事悉数告诉了沉容,担忧道:“就是不知道三公子会不会答应。”   沉容闻言如释重负的把药汤放在廊下,无语的瞥他一眼:“一边是锦绣前程,一边是一个执意要给自己退婚的未婚妻,若你是三公子你会怎么选?”   温茂纳闷:“这还用问吗!女人没了可以再娶,可前程只有一个,我当然是选前程了!”   沉容给了温茂一记孺子可教的眼神。   温茂不依直嚷嚷:“哎,你这是什么眼神,给我说清楚——对了,我怎么没想到!三公子也是个俗人,肯定会和我一样选前程。”温茂惊叫道:“这样一来,爷一直担忧的事一下子就解决了。”   沉容端起药碗朝来的方向走,得意洋洋道:“而且说不准等过几日咱们便能喝上喜酒了。”   这厢,甄妍虽在府里养身子,可皇宫中发生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得过她,故而司秋告诉甄俊入宫见六皇子后迟迟没有回来的事,甄妍听后忐忑之中又惊又喜,惊的是怕哥哥里里外外忙活几个月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喜的是此次主审官员换成了六皇子,以六皇子和他哥哥的交情,定会对她家的案子公正审判。想到这,甄妍简直一刻都待不住,频频问司秋萧博延去哪了,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   司秋只摇头表示不知。   甄妍也知萧博延此次为了帮他哥哥翻案费了很大功夫,如今宫内还未平定,需要他主持大局,故而催促几次后也没再催着见人了,只盼着萧博延忙完主动来找她。   除此之外,她的恶心呕吐感也在汤药的调解下开始慢慢的减轻,身子也渐渐变的有力。只十几日的时间,腰臀上的肉便多出了一圈,就连下人见了她,都说她胖了许多。   这日夜里甄妍被惊雷惊醒,还没从榻上坐起身,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担忧声:“吓到了?”   接着,一个温暖的臂膀将她揽入怀里,甄妍人还懵着,就着闪电的亮光看向坐与床榻边上的黑影,正是萧博延。   十多日没见,萧博延的身影消瘦的厉害,眼底更是隐着两团黑青之色,一身的疲态,甄妍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鼻头却没由来的忽然一酸,只觉心里闷闷的难受,垂着眼靠着他胸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其实萧博延这些天每晚都会过来看甄妍,只不过他最近事情太多,每次忙完来时,甄妍都已经睡着了,他不愿吵醒她,便合衣躺在她身侧睡一会儿天不亮便走了,闻言不想让甄妍担忧,将这句话压下,柔声道:“刚来一会儿,你若困了就继续睡,我陪着你。”   甄妍不知自己最近怎么回事总是无缘无故困得厉害,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翻了个身就要继续睡去,但又想起这些日子心里惦念的事,挣扎着就要起身,“我想——”   话音未落,男人忽然低下头,湿热的吻落在了她唇上。   甄妍怔住,猜他想了,自己其实也有点想的,羞涩的闭上眼睛回吻他。   男人仿佛受到了鼓舞,从起初轻柔的浅尝辄止渐渐变得急切,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到了最后一道关头,外面忽然传来惊雷声,男人似回过神来,一下止了动作,嘴里喘着粗气翻身坐在床榻边上。 第73章 喜讯   甄妍人有点懵, 不知眼前是什么状况,从床榻上坐起来时,嘴里喘着粗气的男人眸底的欲望还没退却,他手忙脚乱的整理身上衣衫, 甄妍忙把身上衣衫拢了拢盖住脖颈上的吻痕, 咬了下唇,满脸报涩:“是, 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吗?”   除了这个原因, 甄妍暂时想不到其他的。   萧博延眸色躲闪了下, 低沉应了声:“嗯。”   甄妍纳闷, 按理说他身上的伤早应该好了,难道是最近又受伤了?   甄妍也顾不得羞燥, 忙伸手去扒拉他的衣襟:“我屋里有药,让我看看是什么伤, 我好去拿药——”   男人一把攥着她的手制止道:“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我来之前已经上过药了。”   可甄妍依旧不放心,正要再说。   萧博延伸臂把她搂入怀里低笑一声:“对了, 你父兄的案子有进展了!”   早在这之前,甄妍便从府中下人嘴里得知圣上重审她父兄案子的事,她心中焦灼却苦于找不到萧博延打听不到新的消息时,就听到这一句, 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急声问:“什么进展?”   萧博延见她所有心神被牵引到了这上面,心里轻吁口气, 悄悄把刚才被她扯乱的衣襟掩好才解释道:“你哥这次手里握的证据齐全,又有六皇子撑腰, 案子很快就被移交给了大理寺重审, 若没意外的话, 这几日你父兄应该就会被无罪释放了。”   甄妍没想到事情能进展的这么顺利,连日来的担忧委屈一瞬涌至心头湿了眼,她激动的一下子握着萧博延的手语无伦次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又能见到我爹爹了。”   说完撒开他的手,跳下床榻在屋中柜子里东翻西翻的。   萧博延跟过去拉住她,“你做什么去。”   甄妍激动的扭头:“我爹爹被押解回京的时候是夏天,因为是罪犯的身份走得急,也带不了什么贴身衣物,这几个月我想尽办法想表叔一家往牢里送东西,可都被挡了回来,我爹肯定冻坏了,我得赶紧给我爹找点御寒的衣服,等他出来就让他穿上。”   萧博延心里哭笑不得,忙把她手里挑拣的衣服扔下,把人抱起来往床榻方向走。   甄妍不依:“你做什么?”   萧博延下颌线绷的紧紧的,语气却透着宠溺的意味:“你在永乐侯府住的这段时间,我早已打点过了,冻不住你爹的。”   甄妍一下止住了挣扎,不可置信的低叫:“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提起这个,萧博延脸上浮起郁闷之色,看起来怪异极了:“你来府里的那几天。”   甄妍怔了下。   她初来永乐侯府那几日,可不就是看见萧博延的时候吗?难道说他那个时候就存了想霸占她的心思?所以才瞒着她悄咪-咪替她爹打点?   那也就是说,不管后面她和萧嘉祥有没有矛盾,他都想得到她!   “此事已经过去了,咱们就先不提了。”萧博延把甄妍放在床榻上,帮她盖上被褥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你现在身子还没痊愈,若情绪一直大起大落的对心脉不好,不利于养病。”   他话音刚落,甄妍伸手推他一把,柳眉横竖骂道:“萧博延你混蛋!”   然而对于萧博延而言,这种软言软语的指责和撒娇无疑,他身上刚消停的欲望一下子又有了抬头的趋势,他忙克制住,反握甄妍的手温声安慰:“是我混蛋,那你还睡吗?若不睡那咱们继续?”   甄妍听他一本正经的说浑话,耳根到脚一下子热燥起来,羞的忙把被褥拉高到下颌,“不要,我困了,要睡了。”接着翻了个身,面朝内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将后背留给他。   萧博延见她这孩子气般的模样,唇角翘了翘,帮她掖了掖被角站起身。   甄妍迟疑的转头看他:“你要走了吗?”就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问出这句话时的不舍和失落。   萧博延私心里是想留下来陪她的,但.........   他合衣躺回榻上,右手虚拢着甄妍的腰肢柔声道:“我不走留在这陪你睡。”   男人挺括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暖暖的仿佛大号的烤炉般令人觉得踏实,甄妍最近也确实困得厉害,她没做他想,舒服的往他身上靠了靠:“嗯。”   不多会儿,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甄妍似是睡熟了。   萧博延睁开眼睛轻手蹑脚的下榻,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昏暗的光线里,甄妍悄悄的睁开眼睛,望着房门若有所思。   其实早在萧博延说留下来陪她时,她心里就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他会食言,再加上他最近对她的态度,再没以前那般亲昵,甚至是疏离客气的,很难令她不多想,萧博延是不是想结束他们这段关系了。   思及此,甄妍收回目光,眼睛空茫的望着床帐顶,过了好一会儿才暗暗的对自己说:“她想要的萧博延已经帮她完成,兑现了他的诺言,她已欠他太多,不能再拖累他了,眼下她父兄翻案成功在即,她也该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了。”   次日,司秋来伺候甄妍洗漱时,甄妍还没睡醒,往日这个时候,甄妍别说早起床了,甚至已经早早的吃过早膳了,司秋担忧的撩开床幔,摸了下甄妍的额头,还好,没起热。   也没生病,一切正常。   甄妍被惊醒,她挣开惺忪睡眼,沙哑着声:“什么时辰了?”   司秋见她脸色比之前要憔悴许多,估摸着她昨夜没睡好,扭头看了眼处窗外道:“辰时。”   甄妍揉了下眼睛,手撑着床榻正要坐起身,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噪杂声,司秋不明所以的走出去看了一眼,须臾折返回来压低嗓音道:“是三公子要出远门了,听说这次没个三年五年是回不了京城的,他身边的小四说有要事见小姐,奴婢知道小姐不想见三公子,想要把人打发回去,但小四说,这是他家公子最后一次找-小-姐了,奴婢不知道三公子什么意思,也不敢再拦人。”   自从上次萧嘉祥劫持她之后,甄妍有一阵子没听说萧嘉祥的事了,但用脚趾头也可以想得出来,此次宫变,太子失势被终身幽禁,身为太子近臣的一干人等被圣上该罚的罚,该抄家的抄家,没一个好下场,萧嘉祥身为其中党羽之一,此次只被贬邸到了偏远的地方上任,没被惩处,已是圣上皇恩浩荡了,思及此,甄妍默了下,随即道:“请他进来。”   司秋忙去了,甄妍穿好衣衫下榻后,虚拢了下凌乱的发丝坐在了小榻上。   不多会儿,小四入内,看到甄妍只抬头看了一眼便立马垂下头去,将手里捧着的黑色金丝木盒举高,“这是我家公子让奴才送过来的,并交代奴才务必亲自交给甄小姐。”   甄妍迟疑的接过,打开,只望一眼便愣住了。   司秋顺着甄妍的手看了眼,随即睁大眼:“这不是我家小姐和你家公子的定亲信物吗?当年你家公子说和朝臣饮宴时不小心弄丢了,我家小姐为此还恼你家公子好一段时间呢,你家公子怎么又找到了?这——”余下的话司秋没敢说。   你家公子在这节骨眼上送来这玩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等司秋想明白,小四忙解释道:“这块玉佩当年确实丢了,我家公子怕甄小姐难过,就交代了属下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东西找到,属下不敢马虎,这几年派出了很多下人去找,就在前不久终于找到了,我家公子说想要给甄小姐一个惊喜,就没把这事告诉甄小姐,今日,我家公子收拾旧物时看到了这块玉佩,触景生情,就派属下过来还给甄小姐,也算是完璧归赵。”   司秋听后忙看向甄妍。   甄妍目光还停留在玉佩上面,好似没听到小四的话。   “小姐?”司秋提醒了声。   甄妍才似回过神来,把盒子交给司秋,对小四道:“玉佩我收下了。”   小四轻松口气,朝甄妍一辑就要退下。   “等等。”甄妍叫住了小四,小四不明所以的皱眉,便见甄妍走到箱笼里取出一个包裹递给了他。   那包裹颇有些重量,小四接到后不敢耽搁立马回去复命,萧嘉祥形影单只的负手站在窗台前,脸上表情无悲无喜不知在想什么。   纵然是伺候萧嘉祥多年的小四也猜不透,但他却知自从上次宫变后,萧嘉祥的心思仿若在一夜之间沉淀了下来,人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她可有说什么?”萧嘉祥听到声响头也没回的低问道。   小四明知他看不到却还是摇摇头,把手里的包裹递给萧嘉祥:“甄小姐交代让奴才把这个交给您,说您一看什么都明白了。”   萧嘉祥脸上有了一丝浮动,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许久,他看了眼小四手里的包裹,伸手去解上面的死结,可不知怎的解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小四不解的忙催促道:“爷,可否让奴才帮忙?”   “不必。”萧嘉祥缓慢的把包裹拢好递给小四:“不用看了,她的意思我已经懂了。”   萧嘉祥说罢抬头继续看院外。   隆冬已过,再过半个月便要过年,府中到处张灯结彩红艳艳的一片,庆祝新年的到来,在这大喜的日子,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唯有萧嘉祥神色落寞,仿佛一匹孤狼。   接过包裹的小四,不知该去还是该留,直戳戳的站在萧嘉祥身后跟着叹了口气。   心想他家公子这般怯懦的不敢抖开包袱,大概是,自欺欺人的还不愿放下对甄小姐的执念吧。   自这日后,一连好几日萧博延都没来找甄妍,就连司秋也感到奇怪了,私下里交代丫鬟去打探萧博延院中的消息,可丫鬟回来后无一例外的都说,萧博延在外办差并不在府中。   司秋心头不安,但想着萧博延平日也日理万机的总不见人影,说不准这一段时间确实很忙,腾不出空来找甄妍,便强行按捺着和往日一样,陪甄妍做绣活,聊家常。   但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她家小姐的神色一日比一日落寞。   还没等司秋想明白这其中缘由,这日一大早,许久没露面的萧婉欣兴冲冲的跑过来,嚷嚷道:“甄姐姐快跟我去前厅看看谁来啦。”   甄妍这几日精神不济,人也跟着昏昏沉沉的,闻言忙要从小榻上起身,便被萧婉欣扯住了胳膊往外拖,她差点摔个狗啃泥,还是最近一段时日经常来陪她沉容忙扶着甄妍,甄妍才没摔倒。   沉容惊魂未动,苍白着脸转头呵斥萧婉欣道:“拉甄小姐干什么去!”   萧婉欣还没见沉容这么紧张过,吓得忙撒了手:“我姑父表哥来了,我来叫妍姐姐过去找他们。”   此话一出,刚还惊魂未定的甄妍,激动道:“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   接着,沉容只觉一道旋风从身边滑过,再回头时,便见甄妍和司秋提着裙摆已跨过门槛朝外面跑去了。   沉容是知道甄妍怀有身孕的,不能做过激的行为,吓得整张脸都白了,忙追上去:“甄小姐,您跑慢点,跑慢点!”   可主仆两人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了。 第74章 退婚   相比后宅的寂静, 永乐侯府的前厅便显得热闹非凡了,就连久不露面的永乐侯爷也亲自出来招待安定侯父子二人,两家原本就是世交,又加上大房甄氏的缘故成了亲家, 关系自然要比别人显得亲厚许多, 而永乐侯更是给足了安定侯脸面,把府中的一众小辈都叫了过来见安定侯。   这几个月安定侯落难时, 见惯了人情冷暖, 今日刚出狱, 乍一看到这排面竟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言语多有感慨世事无常万千,在旁侍奉的甄俊也跟着沉默不语, 举室之中,只听的到永乐侯不停的宽慰他看开点, 已经熬过来的话。   过了许久,安定侯才用衣袖擦了把眼泪止了哽咽声。   永乐侯见状,命早侍候在侧的萧嘉祥给安定侯倒茶。   这种活本该下人做的, 永乐侯却让萧嘉祥这个安定侯的准女婿做,便有些耐人寻味了,甄俊是知道其中实情的,不动神色的抬头看了眼永乐侯和萧博延。   永乐侯神色平平, 但眉宇间难掩不安,后者神色不动, 仿若深潭,看不到一丝涟漪。   真不知这父子二人打什么主意。   满屋的人, 只有安定侯没察觉出异样来, 慈爱的接过萧嘉祥递过来的茶, 关切问道:“妍妍她没给府上添麻烦吧?”   萧嘉祥唇动了动,正要回话,一声娇俏的嗓音从院外传了过来,“爹——”   接着,众人只觉一团金灿暖色从门外飞奔过来,捉住安定侯的双手,神色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安定侯看清来人,刚止住的哽咽声如扯闸了般又开始了,紧紧的反握着甄妍的手,激动道:“我的乖女儿,这段时日你受苦了。”   安定侯不说还好,一说这话甄妍强忍了几个月的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她忙擦了擦眼泪,语无伦次的回答:“只要爹好好的,女儿就不觉得苦。”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安定侯见甄妍哭心头又酸又涩,哭笑不得的拍她的后背:“都是马上要嫁人的人了,还学小孩子一般哭鼻子,也不怕外人笑话。”   此话一出,引的屋中所有人都微笑起来。   甄妍刚才来得急没细看屋中都有什么人,此刻听到哄笑声这才发现永乐侯府的人几乎全在,尤其是一旁的萧博延,老神在在的盯着她,一双桃花眼潋滟,仿佛在取笑她孩子气。   甄妍一下子羞红了脸,忙擦了把眼泪站在一边,懊恼的小声反驳:“我,我这不是见到爹爹平安无事,激动的嘛,爹爹不帮我说话,反而当众取笑我,让我好没面子。”   又引得众人轻笑起来。   安定侯见女儿窘迫,忙附和道:“好好好,是爹爹的错。”拉着甄妍一同落座。   萧嘉祥也跟着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有了刚才的缓冲,安定侯的情绪也渐渐变得平静,他正正脸色,朝上首的永乐侯和萧博延拱手道:“此次多亏了博延弟弟帮忙,我安定侯府才能含冤昭雪,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永乐侯有困难,只要给我说一声,我安定侯府定然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萧博延立马站起来,态度端的不卑不亢:“表兄客气了。”   永乐侯笑呵呵的跟着客套道:“都是一家人不说门外话。安定侯太客气了。”   安定侯沉浸在官场多年,察言观色那一套还是懂的,若在以往,以永乐侯府清傲的性子,是不屑对他这般客气的,这当然也包括萧博延,两人之前的交集除了他把幼年时的小甄妍交给他教导外,再没别的了。   这多少让安定侯有些受宠若惊,一连声的道:“好好好。”   几人在一起又聊了一会儿话常,甄妍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安定侯和甄俊,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却不知道的是自从她入屋后,萧嘉祥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她,直到有下人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一声,萧嘉祥眉头皱起,神色开始显得焦灼。   安定侯察觉到他的异样,从谈兴中转头关怀道:“你若有事就去办事,不用在这陪我这个老头子了。”   只一刹那,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萧嘉祥。   萧嘉祥非但没被安慰到,脸上神色更显凝重,他神色不安的瞥了眼萧博延。   后者眯了眯眼,一派运筹帷幄的模样,仿佛早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萧嘉祥也知,这是他博取功名利禄的最后机会了。   众人视线正诧异萧嘉祥怎么迟迟没开口中,萧嘉祥紧了紧手心的冷汗,缓缓站起身走到安定侯跟前,郑重的朝安定侯一拜,道:“舅舅,我想和妍妍退婚。”   此话一出,全屋哗然。   甄妍不由怔住。   原因无他,前几日萧嘉祥送来玉佩后,她已知他什么意思,想过去找姑母说和萧嘉祥退婚的事,可府中下人却说,姑母因为萧嘉祥被调任的事已伤心的好几日起不来床,她不想再刺-激姑母,便没去,心想离萧嘉祥离开京城还有一段时间,她随后再选合适的日子去一趟也行,故而也没提起此事。   哪成想,今日萧嘉祥竟当众提及了此事。   安定侯瞪目结舌,似是不知该怎么回答,“士侄,这——?”   永乐侯厉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说到最后,屋中小辈除了萧博延外,各个大气都不敢喘。   萧博延唇角微掀,看向甄妍,不其然的和甄妍看过来的视线撞在一起,甄妍先是一怔,随即不安的咬了下唇忙移开眼,仿佛多看他一眼便是罪过。   萧博延也没恼,甚至还宠溺的哼笑一声,转而看向萧嘉祥。   面对永乐侯的逼问,萧嘉祥额上霎时沁出一层冷汗,掌心里濡湿一片,须臾,他抬起头,再开口说话时语气里带了丝微颤:“孙儿这段时日和妍妍相处,每每都觉得和她无话可说,想必是我们性格不合,聊不来,若强行在一起做夫妻的话,恐怕也是相互折磨,孙儿心想,与其今后这般痛苦度日,不若早早的和她退婚,成全彼此。”   萧嘉祥飞快的看了眼安定侯,“恰好,今日正好安定侯也在,孙儿便斗胆恳求舅舅和爷爷成全孙儿。”   永乐侯这些日子为了萧嘉祥的前程可谓是东奔西走,处处碰壁,只因眼下以萧嘉祥曾做过太子近臣的身份,将来想要在朝堂上做一番事业简直比登天还难,但若他娶了甄妍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有了安定侯府的助力,他再把人外放几年后,等到新帝登基,他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把人调回来重进朝堂,就没那么困难了。   他甚至什么都帮他盘算好了,可他这个孙儿却如此的不争气,不仅不想娶甄妍,还当着安定侯的面退婚,简直的朽木不可雕也!永乐侯怒的霍然起身:“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   “孙儿知道,可孙儿心意已决,望爷爷和舅舅成全。”萧嘉祥闭了下眼,神色决然的撩袍对着两人跪下,以额贴地久跪不起。   永乐侯府气的双手发抖,指着萧嘉祥说不出一个字来:“你,你,你这个孽畜。”   安定侯再没想到自己刚出狱要处理的第一件事竟是给女儿退婚,脸上的喜色一下褪的一干二净,站起身正准备问萧嘉祥一二,衣袖就被甄妍扯住,转头。   甄妍冲安定侯摇了摇头,她施施然的站起身,走到堂下对着永乐侯道:“我也同意退婚。”   盛怒的永乐侯看看萧嘉祥,又看了眼堂下决意退婚的甄妍,震惊的无以复加:“你,你们——”   一刻钟后,除了永乐侯和萧嘉祥外,所有人都出了前厅。   安定侯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待走出房门,也顾不得周围都是人了,一脸焦灼的问甄妍:“妍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妍早想过要怎么应对,正了正脸色正要说话。   “妍妍身子不好,经不起任何刺-激,表兄若想知道此事,就随我来。”跟在甄妍身后的萧博延,忽然朝安定侯恭敬的一辑,淡声道。   甄俊一脸的复杂。   安定侯心里没由来的咯噔一声,将视线投向萧博延,皱眉道:“你——”还没说下面“怎么知道”这几个字,甄妍跟受惊的兔子般忙扯住萧博延的衣袖,焦急的制止道:“爹,六叔这么做也是,也是,也是情非得已——”   不等甄妍把话说完,萧博延反握着甄妍的手,柔声对甄妍道:“你先回去,等会我忙完去找你。”   两人如此旁若无人亲密无间的行为,令安定侯的心一下沉入了谷底,声音不觉而厉:“妍妍你先回去!”   甄妍平日就有点怕这个爹爹,见他神色凝重再不敢言,不安的看了眼萧博延,萧博延安抚的冲她点了点头,甄妍还想再说什么,被甄俊一把拉走了。   等两人回到屋中,甄妍自知自己和萧博延厮混的事登不上台面,丢了甄家的门楣,无颜再见她爹,可萧博延还有伤在身,根本受不了她爹的雷霆震怒,不由担心,心里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一个劲循着本能朝窗外张望。   甄俊见状,心头也是复杂难言,以往他这个妹子对萧嘉祥那个未婚夫也是关心备至的,可从未有这般牵肠挂肚的神色,难道两人婚事成不了是天意吗?   如此想着,甄妍扭头急匆匆的走到他跟前,羞愧的咬了下下唇报涩道:“哥,你说,爹会不会打六叔?”   甄俊收回发散的思绪,反问道:“你是想让六叔挨打呢?还是不想让他挨打?”   甄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脱口道:“当然是不想他挨打,但以爹的性子,若不打断他一条腿是不会罢休的,六叔身上的伤还没好,经不住的,不行,我还是得去看一眼才放心。”   甄俊忙拉着她:“就算挨打,也是他应得的,你若去凑热闹只会火上浇油。”   甄妍知甄俊说的有理,可她就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萧博延再为她受罪,她焦灼的坐回原位,喃喃道:“这可怎么办?”   话音方落,安定侯从外面大步入内,他脸色铁青似是刚经历过一场非人的折磨,甄妍惊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不安的颤声道:“爹,爹。”   安定侯只看她一眼,随即闭了下眼,转身去了屋中。   甄妍刚要跟上,房门“啪”的一声在她面前摔上了。   甄妍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待遇,难堪羞愧一瞬攀着心头,她忍着眼底湿意,无措的转头看向甄俊。   甄俊站起身叹气道:“爹是心疼你,不忍心数落你才这样的,你给爹点时间消化消化,等过几日爹想通了,自然就会见你,和你说话了。”   哪怕他爹从头到尾没训斥她一句,甄妍心里也不好受。她黯然的看了眼房门,只得应声先回去了。   与此同时,永乐侯也从旁处打听到萧嘉祥和甄妍退婚的原因了,气急败坏的把萧博延叫了过去。   萧博延刚才被安定侯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温茂还没上前问萧博延伤势怎么样了?就见萧博延面不改色的整理下袖口,朝陶冶斋走去。   温茂心里焦灼:“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但也不敢言忙抬脚跟了上去。 第75章 决定   萧博延刚进房门, 一个红泥茶碗隔着门帘砸过来,“咣当”一声在他脚边碎成了两半。紧接着屋内传来永乐侯浑厚的暴怒声:“给我跪下。”   萧博延往内走的脚步一顿,须臾,目不斜视的走到永乐侯跟前, 撩袍跪了下来。   后跟来的温茂见这种情形吓得双膝一软, 险些跌跪在地上,若他没记得, 上次他家爷被永乐侯罚跪还是七年前孩童的时候, 可想而知, 此次永乐侯得生多大的气, 再不敢插嘴为自家爷求情,忙撤到门外守着。   永乐侯见萧博延跪的笔直, 可脸上丝毫没有被他撞破他霸占侄媳的羞耻感,喉头一堵, 更觉得这些年自个白教他礼义廉耻了,扬手就要打他。   萧博延低头以拳抵唇低咳了几声,那张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惨白了。   永乐侯又气又怒, 刚扬起的手生生收回来背在身后,指着他鼻子语无伦次的骂道:“我平日都是怎么教你的,你,你竟然——”   不等永乐侯把话说完, 萧博延面无表情的打断他:“孩儿知错。”   可语气依旧没半分悔改的意思。   永乐侯被噎的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萧博延抬眸看向怒极的永乐侯,不疾不徐的继续道:“但孩儿不悔, 想一错到底。”说罢,他整整衣冠, 俯下身子以额触地, 一脸认真道:“孩儿想娶甄妍, 望爹爹成全。”   永乐侯再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这个儿子竟还执迷不悟依旧想霸占侄儿媳,刚压下的火气一瞬窜至头顶,怒道:“你可知自己再说什么?”   萧博延抿唇:“孩儿知道。”   永乐侯蓦地拔高了音:“你知道?我看你是不知道!”   永乐侯胸口剧烈起伏,全然没了平日里仙风道骨的模样,目眦欲裂道:“你身为嘉祥的叔叔,却伤风败俗的做下霸占自己侄媳的丑事,若此事一旦传出去,你在朝中多年的经营和威望将毁于一旦,永乐侯府也将因你蒙羞,后果将不堪设想!”   萧博延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之色,但也只一瞬便恢复如常,他抬眸定定的看着永乐侯,不卑不亢道:“此事是我一人之过,孩儿断不敢殃及整个永乐侯府,孩儿来之前已经想过了,待过些日子朝中稳定,我便将此事告知圣上,我所做之事和永乐侯府无关,圣上看在我此次协助六皇子平乱的份上,应当不会太苛责与我,与爹爹和整个永乐侯府而言——”   萧博延语气一顿,再开口时脸上轻松不少:“应该损失不大,但若爹爹执意不能原谅孩儿,那孩儿便带着妍妍外派出去,不在府里惹爹爹烦心。”   怪不得他这个儿子前阵子对甄家的事那么上心,原来是存了私心,更早早的打算好了说辞和退路,永乐侯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都打算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萧博延抿起唇,又和刚才那般柴米不进的模样。   似是他若不答应,他便要长跪不起了。   永乐侯事知道他这个儿子的脾气的,一旦决定什么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怒的连说了几个“好”字,“我也不怕告诉你,若你执意要娶甄妍,就等我这个老头子咽气的那日罢!”   闻讯赶来的甄氏见状,忙扶着气急败坏的永乐侯回了屋。待回来时,见萧博延还在前厅跪着,心里五味杂陈。   她是前几日从萧嘉祥的贴身丫鬟嘴里无意得知的这件事,起初也和永乐侯一般不可置信,可条条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她本想把甄妍叫过来问问她的态度,却被萧嘉祥拦着,她懂他那个儿子的意思,事已至此,他和甄妍断无再成亲的可能,他不愿再在甄妍面前难堪。   为了儿子的颜面,她心里再难受可也忍下了这口气,正想这几日来打听老侯爷的口风再做打算时,便听说了今日的事,于是忙赶了过来,对于这个霸占儿子媳妇的叔叔,她心里是有气的。故而放慢脚步,有意磋磨。   萧博延听到声响转头看她一眼,便又把头转了过去。   甄氏被无视,怒从心生也不愿装了,抬手拂了拂腮边的碎发,嘚瑟道:“弟弟做下这等丑事,我这个做嫂子的本该帮弟弟掩盖,可老侯爷这次实在气的厉害,特意吩咐嫂子要看住弟弟,不能再让弟弟再犯错,这可真真为难嫂子了,弟弟也知道,嫂子平日连杀鸡都不敢,根本做不来惩罚人的事,而且就算我这个做嫂子的狠下心惩处弟弟,弟弟也不会听我的,要不这样,嫂子折中下,小惩弟弟为戒,令下人这几日断了弟弟的饮食,如何?”   萧博延抬眸看向她,唇角微微一扯表情说不出的怪异:“甚好。”   明明是她在羞辱他,甄氏却有种被他羞辱的感觉,脸上挂着的假笑倏然消失,交代屋中的丫鬟照着她的话做后,拂袖离去。   温茂见人走了,忙抢上前进了屋。   丫鬟畏惧的朝前厅内那道如劲松般的身影瞥一眼,迟疑道:“六爷此次就算犯了错,可依旧是侯老侯爷的心头肉,夫人这么对六爷,若被老侯爷知道了不太好吧?”   甄氏心中快意,瞥丫鬟一眼:“老侯爷现在正在气头上,没有闲工夫管我做的事,我没拿刀剜他身上的肉为祥哥出气,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丫鬟闻言再不敢言。   甄氏转头愤恨的看萧博延一眼暗自念道:“萧博延,你不让我儿子好过,你也休想好过。”   屋中,温茂见萧博延不停的以拳抵唇咳嗽,心中焦灼:“老侯爷平日最看不得爷做的这等事,现在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轻易饶恕爷,以奴才看,眼下爷的身子要紧,还是先回去,等过段日子再给老侯爷提此事。”   萧博延面色肃然,摆手道:“不可。”   温茂见他执拗忙要再劝。   萧博延转头提起了别的事:“妍妍人在哪?可有被安定侯责怪?”   早在萧嘉祥被老侯爷扣下时,温茂便心感不妙赶紧派了下人去跟紧甄侯爷,当然是知道甄妍的状况的,可以爷现在的状况,就算爷知道了也是有心无力。   温茂眸色闪烁道:“甄小姐回听轩阁了,听下人说,甄侯爷还有些事没办完,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甄府的,至于,至于,甄小姐被甄侯爷责怪的事,属下的人离得远没听清。”   温茂说到这话音一转:“不过,甄侯爷平日便爱女心切,想必就算责怪,也是责怪爷,不会责怪甄小姐的。”   萧博延眯了眯眼。   刚才安定侯听他说起和甄妍的事大怒,若不是被下人拦着,恐怕早就要了他的命了,怎会轻易原谅甄妍?思及此,忙从地上站起身快步朝外走。   温茂大惊忙追出去阻止:“爷,爷这时候若是去找甄小姐,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萧博延生生停下脚步,克制着朝听轩阁看了一眼后退回原地跪了下来,“你去派人盯着,若有异动立马过来通知我。”   温茂得令忙去了。   这厢,甄妍回到屋中后便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台前一语不发。   事已至此,司秋也不知该怎么劝她看开点,于是,拿着绣棚和针线在甄妍旁边落座,边绣荷包边留意着甄妍脸上的表情,没过一会儿,沉容端着一碗药汤过来了,催促甄妍该喝药了。   甄妍头也没回的摆手道:“先搁那吧,我这会儿不想喝。”   沉容脸色不安张嘴要说什么,司秋朝她摇了摇头,沉容叹口气闭上嘴巴,却也没和平日一样退出屋子,而是负手站在甄妍身侧。   这些日子沉容每次过来送药都是如此,若不看着甄妍亲口喝下药是不会轻易离去的,甄妍心头烦闷,不想见任何人,见状只得把药汤端起来,低头正要喝下。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司秋和沉容一怔,忙站起身还没走到房门口,便见甄侯爷一脸愁容的负手走进了屋。   甄妍再没想到她做出此等伤风败俗的事她爹还愿意见她,只一刹那眼泪便涌出眼眶,眼前一片模糊,她忙放下药碗上前迎接,走到一半脚步生生顿在原地,满脸羞愧的低下头,委屈的低唤一声:“爹,您,您怎么来了?”   甄侯爷朝司秋和沉容摆下手,沉容不想走站着不动,司秋不知她要做什么忙拉着人一并走了。   屋中只剩甄侯爷和甄妍两人。   甄侯爷望着眼前这个被自己细心呵护的女儿,心中自责,若没他和俊儿被奸人所害的事,他这个女儿怎会受这么多的委屈,更被那孽畜给——   只要一想到这,甄侯爷一腔怒气便无处可发,他叹口气,眼神幽深如寒潭令甄妍心头不安,只听他道:“你和那孽畜的事,爹爹已经知道了。”   甄妍愧疚的将头垂的更低了。   甄侯爷哑声继续道:“但爹爹不怪你,爹爹是怪自己无能,没保住安定侯府,才令你遭此毒手,爹爹刚才并不是有意不理你的,而是,而是爹爹无颜见你。”   甄侯爷走到甄妍跟前,慈爱的握起甄妍的手,恨声道:“不过妍妍放心,爹爹既然已经回来了,便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甄妍心头慌乱,一把反握着甄侯爷的手急声道:“六叔曾数次救女儿与为难之中,他纵然有错,可他却从未苛待过女儿,您——”   甄妍话未说完,就被甄侯爷一记眼刀给制止住了,声音渐小下去不敢再说一个字。   甄侯爷是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德行的,见她不为自己辩白,反而替那孽畜说好话,心头更怒,脸色铁青道:“我知你心地纯良,不愿做伤害别人的事,可此次的事若是别的小事,爹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既往不咎,可这事不同,关乎你的闺名和后半辈子的幸福,爹爹不能坐视不理。”   甄妍张嘴还想替萧博延求情,甄侯爷制止了她,“但在这之前,爹爹想听听你的意思。你可要认真的回答爹爹。”   甄妍不知甄侯爷是何意,迟疑的点了点头。   “爹爹问你,你对萧博延到底是男女之情,还是始终被他胁迫而为?”   面对父亲的逼问,甄妍心头越发慌乱,那句在心头索绕了几个月“和萧博延一刀两断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支支吾吾道:“我,我——”   甄侯爷脸色越发冷峻,怒意更甚:“是他逼迫你不敢说实话?”   甄妍忙拔高声解释道:“六叔没有胁迫我,是我,是我刚才不知该怎么回答才迟疑的。”   甄妍说完,深吸口气快刀斩乱麻道,“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当初会和他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许下承诺履行诺言而已,如今事情已经结束了,我和他的关系也到此为止了。”   甄妍说完羞愧更甚,再抬眼时眼眶里蓄满了泪,恳求的望着甄侯爷,“六叔除了此事外,并不欠女儿什么,爹爹若为了女儿着想,就别去找他了,女儿求您了。”   甄侯爷见她这般阻拦他找萧博延算账,为了甄妍的闺名著想,也不愿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但发怒也是真的,只得暂且咽下这个哑巴亏,他肃了容深吸口气:“不让我找他也可以,但你也答应爹爹一件事。”   晚间下起了小雪,气温骤降,府中因为快到年底供取暖的炭供应不足,故而很多院中不常住的地方都停了地龙,只供寝室取暖用,就连永乐侯所住的陶冶斋也不例外,每到夜里,没烧地龙的前厅刺骨冰冷,仿若冰窖,时不时的传来萧博延压抑的咳嗽声。   永乐侯有心惩罚萧博延,一整日都没让人起来,此刻虽然已经睡下了,可听到这咳嗽声哪里会睡得着,到底顾念萧博延的身子,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披衣而起,快步朝前厅走去。   然人还没走到前厅,隔着厚厚的门帘看到,萧博延身形萧索的跪在前厅地上,他身上穿的还是白日里那件单薄的雪白色长衫,没披御寒的披风,整张脸冻得惨无血色,可后背却挺得笔直,固执的紧。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永乐侯更气了,调转脚尖正准备掉头就走。   就在这时,温茂从门外急匆匆的赶来,在萧博延耳边说了句什么。   萧博延低咳几声,再抬头时身子似是体力不支也跟着晃了晃。   永乐侯心头一紧,关切的上前两步,自然的也惊动了温茂。   温茂忙噤了声退到一边,萧博延抬眸看他一眼,转过脸吩咐温茂道:“药不能断,你回去后继续让沉容盯着她,若她问起我,就说我出门办差不在府里。”   温茂应了声忙去了。   永乐侯听清两人说了什么,铁青着脸从帘子后转出走到萧博延跟前,咬牙切齿道:“还不愿放弃那小妮子,是不是?”   也只有提起甄妍的时候,萧博延脸上才有一丝波动,他盯着永乐侯沉声道:“是。”   永乐侯怒极抬手就要扇他:“你这个逆子——”   话音未落,萧博延捂唇咳嗽了数声,手拿开时一缕鲜血从他唇角溢出。   永乐侯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萧博延身形晃了几晃忽然朝他倒了过来,永乐侯焦急万分忙扶住他:“博延,博延!”   ...........   萧博延再次醒来时已是两日后,屋中静悄悄的无一丝声响,他想翻身起床喊温茂,可发现自己动一动手指都困难,正要闭上眼蓄足体力再休息一会儿时,几个丫鬟的窃窃私语声忽然传进屋中。   “甄侯爷前日不是说要在府中多待一阵子吗?怎么忽然说走就走?”   “要我看呐,甄小姐是因为和咱们三公子的婚事吹了,无颜在咱们府上继续住了,这才急匆匆搬走的。”   “我若是甄小姐,被人当众退婚,我也不敢再呆咱们府里了。”其中一个丫鬟唏嘘道:“何况,我听下人说,前日咱们侯爷听到消息,亲自去给甄侯爷赔礼道歉,几次三番的挽留甄侯爷在府里多住些时日,那甄侯爷嘴上没说什么,可面色难看得很执意要走,谁也拦不住。”   众人听后一阵唏嘘:“这以后恐怕连亲戚也做不成了!”   一个稍胖点的丫鬟正要再说,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众人一愣,待看清来人忙要低下头,萧博延满脸惊惶的质问其中一个丫鬟道:“甄妍何时走的?”   众人不明所以,其中一个丫鬟哆哆嗦嗦的回话:“昨,昨日。”   昨日?他怎么不清楚?难道他昏迷好几日了?萧博延扶着回廊柱子踉踉跄跄的朝外快步走去。   待人走后,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不知所措,其中一个丫鬟最先回过神来,惊惶低叫一声:“快,快去拦着人啊,若六爷出了事,老侯爷会摘了我们脑袋的!”   ............   “过了前面这个镇子就到延城了,到时候休整一日,我去找个大夫回来给你瞧瞧。”   马车辚辚朝南行进,车内铺了厚厚的被褥并不感到颠簸,可甄妍的脸色却异常憔悴,甚至已经两日没怎么吃东西了,甄俊见她体力不济,从后面马车里端来一碗羊奶递给甄妍嘱咐道。   甄妍在路上吐了几次,实在没一点胃口,但见甄俊紧张自己,还是把羊奶接过来,低头正欲喝下便又是一阵恶心,忙把羊奶递给司秋,有气无力道:“哥,我没胃口。”   甄俊见她这般实在忧心,“我车里还有些蜜饯,我去拿过来。” 第76章 翻脸   甄妍忙要拒绝, 车外忽然响起一声厉喝:“何人在此拦路?”   接着,只听一声马儿嘶鸣,马车骤然停下。   甄妍受不住颠簸身子跟着车厢晃了几晃,还是甄俊手疾眼快的扶住她, 才不至于跌摔在地, 甄俊撩开车帘,喝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暗卫压低嗓音禀告道:“是萧大人追过来了。”   甄妍一下子攥紧手中绣帕。   甄俊皱紧眉头正要跳下车, 一道黑影从远处快步走来, 一把攥着他正欲放下车帘的手, 纵身一跃挤进了车厢。   甄妍只觉眼前忽然一黑, 那道熟悉的身影沉甸甸的压在了自己的心头上,她心头慌乱更甚, 甚至不敢抬起眼睛看他,只低着头拼命克制内里激荡的情绪。   萧博延盯着甄妍似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个血窟窿, 对后跟进来的甄俊冷声道:“你先出去,我和妍妍有几句话要说。”   甄俊知道萧博延不会伤害甄妍,且他还受过萧博延的恩惠, 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但还是不放心的用眼神问询甄妍,甄妍冲他点了点头,甄俊才撩开车帘下了车。   车内只剩甄妍和萧博延两人,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静的落针可闻。   甄妍吞咽了口唾液,不安的将身子朝旁侧挪了挪, 似乎跟他沾上一点关系都令她感到难受。   萧博延垂在腿侧的右手悄然紧握, 克制着身子没有动, 一双厉眸死死的盯着她,“为什么要走?!”说到最后语气越加沉厉。   甄妍心里越加慌乱,背脊挺得笔直,低着头轻声回答:“眼下我父兄已经无恙,按照约定我们该结束了。”   “无恙?”萧博延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沉郁的脸上浮起一丝自嘲之色,起初他和她确实是因为交易,可到了后面他以为她改变了心意,是爱他的,原来到头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萧博延恨得恨不得掐死她,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着急和我撇清关系吗?甚至连走都不愿和我说一声?妍妍我真想刨开你的胸膛,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每说一句,就上前上一步。   甄妍被逼后背贴着车壁退无可退,她脸上愧色更甚,抬头企图掩饰辩解道:“我,我走的时候令司秋找过你的,温侍卫说你最近在忙朝事抽不开身见我,我才——”   萧博延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越加黑沉,甄妍声音渐低下去,死死的抿紧唇。   萧博延不想听她辩解,扯住她胳膊:“我不想听,今日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带你走。”   甄妍这次不辞而别就是为了阻止这种情况发生,见萧博延态度强硬彻底慌了,“我不回去。”   但萧博延充耳不闻,揽着她的腰肢从软塌上抱起来就要下马车,甄妍费力的挣扎,气喘吁吁道:“六叔你听我说,我们若执意在一起会被世人嗤笑的,甚至还会影响两家的清誉,我不能这么做,六叔,我求你了,我求你放手吧。”   萧博延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和甄妍走到了今日,怎么舍得放手,怕挣动中的甄妍伤了腹中胎儿,他单手握着甄妍的双手,膝盖往上一顶,把甄妍抱的稳稳的,“我不怕被人非议,你若担心这个,我会尽力解决——”   “啊——”   萧博延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疼痛顺着他虎口传过来,却是甄妍刚才趁他不备咬了她,他下意识的松了手。   甄妍忙从他身上滑落下来,朝后退了几步离他远远的,一脸决然:“我不会跟你走的。”   萧博延再抬眼时被她防备的动作刺痛了眼,迈出的脚步一下子钉在了原地,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可语气却掺杂了几丝狠厉和绝望:“你怀了我的孩子,不管你不愿不愿意,我今日都不会放你走的。”   犹如当头棒喝般,甄妍震惊的晃了几晃,身子也跟着开始哆哆嗦嗦,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   她竟然怀了他的孩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萧博延看她动作,怕惊到她不敢上前,嗓音沙哑无比:“已经两个月了,再有一个月胎儿就成型了,大夫说是个男婴,很健康。”   萧博延眸底有细碎的光影闪动,脸上头一次露出乞求的神色,可他从未这么第三下次的恳求一个女人留下,就算语气再哀求也显得不近人情,冷漠异常:“难道你想孩子一出生就没父亲吗?”   甄妍只觉无数剑刃齐齐戳向自己的心脏,令她无所适从,她茫然的朝后退了半步。   萧博延忙抢上前,手还没挨着她衣角。   一道寒芒忽然从他眼前闪过,却是甄妍拔下头上发簪举到他跟前,意图逼退他。   萧博延震惊的看了眼她手中的发簪,不可置信的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你就这么讨厌我?宁可伤自己也不愿和我在一起?”   甄妍脑中乱成一团,这几个月萧博延对她的感情,她看在眼里不是没动摇过,可她和他身份有别,一旦选择在一起,众口铄金之下,他们那些相处的点滴就变的什么都不是了,甚至还会成为别人无聊时的下酒料,她的存在,已经让他和萧嘉祥叔侄离心,毁了萧嘉祥,她不能再自私的毁了他。   甄妍抬头看萧博延,只一刹那眼底一片模糊,她转过神,不去看萧博延脸上的神色,决然道:“六叔,你别再逼我了!”   萧博延见她决然,一颗心脏仿佛被人揉碎了,痛不可支,盯着她颓然的朝后退了半步。   哪怕他如往常那般想引起她的注意,故意装病咳出血,她依旧没有如往常那般关切的回头。   甚至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萧博延绝望的闭了下眼。   许久,就在甄妍快要绷不住转头时。   萧博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小几上。只听他自嘲道:“你上次受伤的时候心脉受损,大夫交代要服药三个月,现今还有一个月,我来时把药也带来了,你记得服下。”   有那么一刹那,甄妍险些回头了。   但一想到自己的选择的初衷,便极力克制着点了点头。   须臾,身后传来撩开车帘的声响,刺眼的光线蜂拥而至投影在她眼前的车壁上,只一瞬,光亮褪去恢复了昏暗。车帘合上了。   车外传来温茂焦灼的轻唤声:“爷,您没事吧?”   却是萧博延下马车了。   他并没回答温茂的话。   直到车内传来远去的脚步声,甄妍所有的执拗仿佛一瞬退个干净,她浑身无力的跌坐在软塌上,颓然的闭上眼睛,一串清泪从脸颊滑下,不多时,一阵痛苦的压抑声从车内传了过来。   站在车外的甄俊再次进入马车时,便见甄妍将脸埋在被褥里 ,露在外面的纤纤玉手紧握着一个青色的小瓷瓶哭的不能自已。   甄俊见她这般心里也跟着难受,可这到底是甄妍自己的选择,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插嘴,伸手帮她把腮边的碎发挂在耳后,担忧道:“你若真舍不下他,哥哥去将他追回来?”   甄妍从被褥里抬起眼,那张巴掌大的笑脸挂满了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可她却冲他摇了摇头,哽咽道:“我心意已决,不用在劝我了,至于他——”   甄妍说到这语气一顿,目光空茫的看向车帘,声音轻的仿佛没有一丝重量:“过段时日,他会想通我为什么这么做的。”   甄俊见状叹息的摇了摇头。   这两个怎么一个比一个倔。   按理说她这个妹子已经和萧嘉祥退了婚,恢复了自由身,纵然现在闺名受损,但有他爹和他在她身后撑腰,哪怕她另嫁别的男人,也无人敢指摘她什么,可偏偏想娶她的人是萧嘉祥的叔叔,若两人真在一起,旁人不知该怎么嘲讽他们,而女人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且不说萧博延那边,就是这个原因,甄妍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甄妍想到这,只觉无解,唯有叹气,正欲开口再劝。   甄妍擦了把脸上的泪,手摸上那片平坦的小腹,这里孕育着她和萧博延的孩子,她一定要把孩子平安的生下来,遂定定的看着他忽然道:“哥还有吃的吗?我饿了,想吃东西。”   甄俊大喜过望忙道:“有有有,你先等着,哥哥现在就去拿。”   这厢,萧博延骑马一路奔出老远才停下。   温茂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追上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萧博延道:“从现在开始你去跟着妍妍,直到她平安回到安定侯府为止。”   温茂一听急了:“甄小姐由她父兄护送,谁都不敢欺负她的,倒是爷您的身子最近越来越差的,急需回去静养调理,您——”   温茂还没说完话,下一瞬便见萧博延身子晃了晃,骤然从马背上跌摔下来。   “爷——”温茂吓得魂飞魄散忙翻身下马扶住萧博延。萧博延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竟是昏死过去了,鲜血从他胸口处渗出一大片,看起来触目惊心。   ...........   “苏镇的酸梅不仅开胃还好吃,你不是一直恶心吃不下东西吗?赶紧尝尝这个。”   又过了两日,先前一直吃不下东西的甄妍,似是忽然转了性子,只要司秋端过去的东西,哪怕不是她平日喜欢吃的东西,她都要吃上几口,可饶是如此,她的身形依旧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人也越来越憔悴,甄侯爷每每看她这般总是叹气。   甄俊每日变着法逗她开心,甄妍起初会被逗乐,可笑着笑着人便沉寂下来,眼睛盯着一处不断跑神,精神状况实在令人堪忧,这日甄俊跑了好远买了附近最有名的酸梅拿过来给甄妍。   甄妍如往常一样吃了两口,很快笑起来:“好吃,还有别的口味吗?”   “有。”甄俊见她喜欢也跟着笑起来:“除了酸梅,还有别的梅子,我刚才尝了都很好吃,你若想去,我陪你一起去买。”   甄妍在车里昏睡几日觉得烦闷,便应了下来。   甄俊便吩咐车夫赶去苏镇,几人到地方时天色已黑,路上游人如织,不利于马车通行,几人索性弃了马车改为步行前往,哪知待到地方时酸梅已经卖完了。   甄俊提议去别处买,甄妍抬脚就要前往,下一瞬却顿住,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前方人群中忽然一闪消失无踪了,甄妍愣了下。   “是不是不舒服?”甄俊见她停下脚步皱眉道。   甄妍摇了摇头:“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哥哥你帮我去买吧,我站在这等你回来。”   甄俊没做他想忙去了。   甄妍转身冲着身后乌泱泱的人群道:“我已经看到你了,出来吧。”   温茂从人群里挤出走到甄妍跟前。   “是六叔让你跟着我的?”甄妍刚才看到温茂时什么都明白了,但见温茂眸底闪过一丝不安后,还是多问了一嘴。   温茂点了点头,补充道:“六爷不放心你。”   甄妍恍惚了一瞬,依旧硬起心肠道:“我之前私下答应温侍卫的话已经办到,不再欠六叔什么了。温侍卫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是不可能再跟着你回去了。”   此话一出,温茂神色倏然变的慌乱,激动的抢先道:“属下此次来不是甄小姐想的那般,属下——”   温茂说到这似是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撩袍跪在地上,以额触地哀求道:“我家爷回去后就昏迷了,大夫断言爷心脉受损的厉害,急需静养,可爷却偏不听,每日喝的烂醉如泥,若日日这般下去恐怕活不过三月,这几日爷醉的厉害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着甄小姐,甄小姐你还是赶紧回去看一眼爷吧。”   “再晚的话就来不及了。”   这些日子萧博延一直精神不济,要么就是每日一早就出了府,甄妍极少见他,故而也没问过他最近到底再忙什么,乍一听到温茂的话,甄妍双手不自觉的发颤,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温茂抬起头哽咽一声继续道:“甄小姐您还记得被周尚掳走中毒的事吗?”   甄妍握着发颤的双手,强行镇定的盯着温茂。   “您当时虽及时服了解药,可那毒药霸道,已经侵袭到了您的心脉,恰时您又怀了身孕身子孱弱,那毒便被逼了出来,大夫断言您和您腹中的胎儿只能留一个,爷于心不忍,怕你知道此事后不利于养病,更怕你自此厌恶了他,执意拿出腹中他的骨肉,便偷偷隐瞒了您怀孕的事,更——”   温茂说到这情绪变得更为激动,他擦了把眼泪继续道:“爷更是为了救您,听从太医的嘱咐,每十日便取半碗自己的心头血,放在您的药汤中,只为保甄小姐母子平安。爷性子虽倔,可到底是凡胎□□,那经得起这般折腾,只半个月下来人就病的下不了床了,爷不敢让您知道此事,每次都对您说是外出办差,可实际上是偷偷躲在府中养伤,等身子好一些了才敢去找-小-姐的。”   甄妍再没想到前阵子萧博延对她态度冷淡疏离,并不是她自以为是的,他碍于世俗的眼光想和她结束,可却对她又放不下进退两难而为之,竟是这个原因,手脚霎时一片冰凉,不自觉的朝后退了几步。   温茂膝行几步到甄妍跟前,苦苦哀求道:“甄小姐,不管您承不承认,但属下知道您心里也是有爷的,你厌恶爷也罢,不愿和爷再纠缠也罢,属下求您,最后再去看爷一眼吧。”   甄妍猛地回过神来:“他现在在哪?”   温茂忙报了地址,人还没从地上起身,只觉一阵旋风从眼前刮过,再抬眼时,甄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温茂见状轻松口气,心里庆幸道:“爷属下只能帮你到这了,能不能把人哄回来全靠您自个了。”如是想着,甄俊去而复返没看到甄妍的身影,转而紧张的盯着他,冷声质问:“妍妍去哪了?”   温茂恭敬答道,“自然是回去找我家爷了。”   甄俊提步就要追出去,温茂忙上前拦着他。   温茂眉峰舒展解释道:“甄小姐虽然嘴硬,可心里却一直记挂着我家爷的,如今又怀了我家爷的孩子,就算一时想不开跟着甄将军回到了安定侯府,可将来孩子一落地,难免遭人非议,与其今后一家人都痛苦,甄将军不若放手成全岂不成就一桩美事?”   “更何况甄小姐和我家爷都还彼此惦记着对方呢,如若不然,甄小姐刚才听了属下的话,不会急急忙忙的赶回去看爷,甄将军,您说属下的话对吗?” 第77章 大结局   且说这边, 前些阵子萧博延为了保住甄妍腹中的胎儿,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取自己的心头血放到甄妍的安胎药里,胸口的伤口一直迁延未痊,于是这次哪怕温茂及时找来了大夫帮他处理伤口止血, 可萧博延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甚至在前天夜里还发起了低热。   温茂劝他回永乐侯府养伤,萧博延却执意不回, 远远的跟在甄妍马车后面, 却是非要盯着人平安离去才放心, 温茂别无他法这才趁着人睡着的空档去找甄妍。   甄妍和温茂两人一同来到客栈, 甫一推开门便闻到呛鼻的酒味。   甄妍胃里霎时一阵翻腾欲呕。   昏暗的屋中传来一道沙哑不堪的嗓音:“把酒放在这。”   却是把他们两人当成来送酒的小二了,温茂快步入屋:“爷您身上的伤还没好, 哪能这么饮酒啊?”   甄妍忙跟进去,见到颓然靠着床榻边喝的烂醉的萧博延, 惊的顿住脚步。   两人才几日未见,萧博延身上穿得仍是那日离开时那件月白色绣竹纹长衫,在他胸口处一大片黑红色干涸的血迹, 就连总梳的一丝不苟的发冠都歪倒了一边,几缕碎发沾染了酒水粘在他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既颓废又似如同街上的乞丐。   “爷您不能再喝了。”他被温茂夺去手里酒壶,不悦的抬手去捞, 踢倒身前扔的乱七八糟的空酒瓶,咚咚乱响。   萧博延听出是温茂的声音, 眼睛睁开一道缝,含糊的下令:“把酒给我, 你——”   话音未落, 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他手腕上就要把他拉起来, 制止道:“六叔你不能再喝了,随我起来。”   奈何甄妍力气太小,纵然使出全身的力气,也只能把萧博延从地上拉起一寸,萧博延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睛睁的大了一点,随即伸手摸上甄妍绯红的脸颊,不可置信的低唤:“妍妍?是你吗?”   甄妍见他认出自己忙点头,正要再使把劲。   萧博延手腕一转,将甄妍扯到自己腿上紧紧抱住,他下颌埋到甄妍的脖颈里。   甄妍感到一阵温热顺着他脸颊落入她后颈里,激的她鼻子一酸,萧博延嗓音低沉且彷徨失落:“你不是宁可死也不愿再见我吗?怎么可能会来见我?我肯定是在做梦。”   说着话把甄妍抱的更紧:“还是做梦好,梦里妍妍不会不理我,也不会讨厌我。”   甄妍被他锢的喘不过来气,见挣脱不了索性不动了,她忙吸了吸鼻子,拍了下他后背轻声安抚道:“你不是在做梦,是我,是我真的回来了,地上凉,六叔你先放开我,先起来,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软玉扑个满怀,和梦里他抱着她冷冰冰的触感不同,萧博延身子猛地一震,酒醒的一些,将怀里的甄妍推开一点,眯起狭长的眸子仔细端详甄妍,那目光如同毒蛇般阴冷。   甄妍被他盯的局促不安想要拔腿就跑,可到底忍住了。   这时,萧博延一下子推开了她,朝旁侧挪了挪。他目中醉意稍退了些,恢复了点清明,只见他将脸撇到一边,一手撑着曲起的膝盖,语气冰冷渗人:“前几日不是都说清楚了吗?你又找过来算什么?”   和刚才醉酒时见到他的模样判若两人。   甄妍见到他对她这般疏离冷漠,险些要落下泪来,她慌忙低头,在他看不到地方一滴清泪跌落在地上,她极力稳定声线如往常一般,“你身上的伤需要处理,温侍卫去找大夫了,你先随我起来到榻上躺着。”   这几个月甄妍和他在一起除在床笫外都是用长辈“六叔”唤他,从不曾用“你”平辈的语气亲昵的称呼他,萧博延眸底恍惚了下,只觉心脏被什么紧攥着痛不可支,他攥紧拳头,克制着随手扯了下衣襟,语气比刚才更加阴寒:“一点小伤而已,不劳你挂心。”   那怎会是一点小伤?   甄妍忙要再说。   恰时温茂把大夫也带过来了。   萧博延头低下去,左手拳起抵着额头,满身的疲惫之态:“温茂送她回去。”   温茂好不容易说服甄妍回来,怎么肯再把人撵出去,忙看向甄妍。   甄妍定了下神,柔声道:“把药箱搁下,你和大夫先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温茂一把扯住大夫的胳膊出了门,并关上了门。   屋里最后一丝亮光也被紧闭的房门湮灭了。   萧博延面容有了一丝波动,他眉峰皱起,拳头握的更紧,一手撑着地,身形摇摇晃晃的就要从地上站起来。   甄妍转身从药箱里拿出药和纱布走到他跟前,按着他双肩将人按坐在地上。   萧博延听话的没有动,眼睛盯着她,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甄妍小心翼翼的扯开他衣襟,帮他处理伤口,用纱布绑好。   做完这一切,正要帮他拉上衣襟,手腕被萧博延攥着往下一扯,甄妍不备猝不及防撞在他胸膛上,那方刚才被她包扎好的伤口霎时又沁出一层血色。   甄妍瞳孔一缩,忙挣扎着从他身上爬起低头去药箱里拿药,“你别动,伤口裂开了。”   萧博延充耳不闻将她又拉近自己,两人身子紧紧帖在一起,他的鼻梁离她脸颊不过分毫距离,一双阴冷的眸子审视着她,嗓音暗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翼:“是温茂告诉你的?”   甄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身子被他钳制动弹不得,微微撇开脸,点了点头,他身上独有的幽兰暗香依旧无孔不入的包裹住她,仿佛要将她溺毙其中。   萧博延就知道是这样,如若不然她是不会来找他的。   然而就在刚才他竟然痴心妄想的以为甄妍是改变主意了回来和他重归旧好,原来到底是他妄念了,萧博延闭了下眼,神色更为冷峻,断然道:“你腹中怀的是我的骨肉,就算我不为你,也会救我的孩儿的,你不用觉得愧疚,不用可怜我,我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事到如今,他依旧不愿对她冷言冷语。   甄妍心头一阵翻涌,忙矢口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没有可怜你。”   那就是来给他商量孩子的去留问题了。   不待甄妍再次开口,萧博延丢开她,背过身去,并没把她解释听进去。   男子身形异常消瘦,后背却挺得笔直,仿若悬崖边上孤傲的劲松,带着苍茫和孤寂,“至于这个孩子,他本就不是父母期待下所孕育的,再留下来只会成为你我二人的负担,等你安全回到安定侯府后,我会请最好的大夫帮你流掉他,不会伤你身子,到时你可随意嫁人,不会被人非议。”   “还有我也会对你我之前的事守口如瓶,你不必——”   “我不要流掉孩子。”甄妍不等他说完,把他身子转过去面对着她,捂着他的嘴。   女孩虽怀着身子,可面容依旧如同枝头上盛放的海棠花般娇艳,她的唇毫无血色,冲他慌张摇头,头上带着珠钗泠泠作响:“我要把他留下来。”   萧博延眸色波动了下,不待甄妍看清楚便再次黯淡下来,他把她捂着自己唇边的手挪开,继续道,“你若想留也罢,到时候孩子生下来,我会把孩子接回来亲自抚养,只对外人说是我从外面捡——”   甄妍见他怎么都听不进去自己的话,心里又急又怒,忽然想到什么眸子一转,转了话锋:“就算是这样,可这天下就没不透风的墙,此事被外人知晓是迟早的事,到时候难道孩子就不会被人指摘是谁生的?孩子的母亲是谁吗?”   萧博延脸色阴蛰,语气骤然初沉厉:“他们敢!”   “他们敢的。” 甄妍拉过萧博延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哪里比之前往外凸了一些,软软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可饶是如此,萧博延身子依旧震了下,他留恋的将自己的大掌贴在上面没有动,   甄妍感觉到他覆在自己小腹上的手背紧绷,神色失落,并没他话中所言那般不在乎这个胎儿,放柔了嗓音:“孩子出生后不能没有母亲。”   “也不能没有你这个父亲,六叔,你能和我一起陪着他长大吗?”   萧博延不可置信的猛地抬头,盯着她的一双厉眸在烛光下明明灭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胸口一片滚烫。   甄妍依旧微笑着,可泪水却控制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她栖身过去双臂如藤蔓般揽着萧博延的颈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男人并没如往常那般顺势将她抱在怀里,他身形僵直着不动,鼻翼剧烈阖动,仿佛再隐忍克制着什么。   这不像他的作风,甄妍满脸是泪的在他怀里抬头,正要查看他脸上神色。   纤腰忽然被男人结实的臂膀紧紧攥着,她身子朝前又是一扑,霎时和他身子贴的严丝合缝,几近喘不过来气时,男人在她头顶如宣誓般恶狠狠的道:“我给过你离开我的机会,是你自己不愿意走的,不管你到底爱不爱我,我也不会再放你走,我们俩此生生则同衾,死则共穴,至死方休。”   这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并没使甄妍望而却步,她胸口如同被人浇了一桶热油密密麻麻的疼 ,她抱紧萧博延健硕的腰,将头深深的埋入他胸口。   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散了萧博延心头所有的阴霾,他等这一日太久,久到整个身心都是疼的,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他将她推离怀里一些,头低下来额头抵着她的,吻住她的唇,甚至因太过情动牙齿磕到她的唇,淡淡的血腥味霎时从两人相交的口津传来,甄妍却什么都不愿在想了,眸底倒映着小小的他,如燃起熊熊烈火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她不满足的拉下他的颈子,加深这个吻。   暧昧的口舌交缠声如同蛊毒在两人身上撒下了欲望的种子。待有一日这种子一朝见到天关,便会破土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再不被旁人旁物撼动分毫。   ...............   甄俊听了温茂的话仍旧不放心,一路跟过来,见房门紧闭抬手就要敲门。   后跟过来的温茂忙制止道:“这两人好几日没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甄小姐一时半会是回不去的,还劳烦甄将军先回去把此事告知甄侯爷,您放心,奴才用项上人头担保,我家爷绝不会让甄小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他,待两人心结一了,我家爷他一定会处理好此事的。”   甄俊自从知道萧博延跟着他们后,脸一直黑沉的可怕。   可自己到底只有甄妍这一个亲妹子,如今又怀了身孕,不忍她今后被人非议,咬牙道:“回头告诉你家爷,若日后让我妹妹受半分委屈,我甄俊头一个不放过他。”   温茂陪着笑脸把甄俊送走后,立马吩咐下人去备回永乐侯府的马车。   ................   甄侯爷原本就很看重萧博延,在甄妍没定亲之前,他是动过让萧博延当他东床快婿的念头的,何奈当时甄妍年纪太小,执意要嫁给萧嘉祥,他膝下只甄妍这一个闺女,甄妍从小又失了母亲,甄侯爷自觉愧对甄妍,哪怕心里不舒服,还是放手成全了女儿。   哪知后面兜兜转转,自家闺女和萧博延又纠缠在了一起,两人如今又有了孩子,这下甄侯爷就算生气也只得成全,更何况,除却萧博延对他闺女做的事外,他对萧博延做他女婿的事还是喜闻乐见的。   至于永乐侯,虽对儿子做的事感到不耻,可到底心疼儿子,除此之外,府里虽少了萧嘉祥这个俊秀之才,可萧博延若娶了甄妍,就和等同于永乐侯府和安定侯亲上加亲,两家联手在朝堂上便能和皇帝,李皇子成三足鼎立之势,无人再与他匹敌。这要比挽救萧嘉祥仕途而娶甄妍给永乐侯府带来的利益更大,故而,永乐侯对萧博延故作一番惩罚后,便对外称萧嘉祥忽然得了急症,需要离京治病不愿耽搁甄妍为由而退婚,而他自觉愧对甄家,为了弥补甄家的损失,不日后,便让比萧嘉祥优秀数倍的自己最得意的幺儿萧博延和甄家联姻。婚期就定在半个月后。   此话一出,满京震动。   之前朝中也不是没有叔叔娶前侄媳妇的前例,可那都是不入流的小官和民间贫苦家庭的作风,永乐侯府权倾朝野,萧博延更是才智过人,想要什么女子不能手到擒来?却非要娶一个被自己侄子退婚的女子?这其中莫非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正当人们诧异时。   甄家也适时站出来说明此事,更是趁机恶狠狠的敲了永乐侯府好大一笔嫁妆,几乎把萧博延的全部家当都要了去,以报他欺辱自家闺女的仇。   而这般举动,在众人眼里更显得永乐侯府说的话有理有据了,恰好堵住了悠悠众人,众人纷纷下了定论,看来还真是永乐侯府愧对甄家在先,甄家不愿被折了颜面才答应的婚事,故而满朝也只诧异几天,便将此事抛之脑后无人再非议了。   安定侯不愿怀着身孕的甄妍再跟着他回府一路颠簸,索性将京城里之前甄家的一所旧宅子打扫出来,令甄妍住下等待婚期和安胎,永乐侯也没闲着,立马拨出了十几个丫鬟婆子前去伺候,甄侯爷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可这些举动却苦了萧博延。   之前甄妍在永乐侯府住的时候,萧博延想什么时候去看甄妍都可以,但现在——   甄侯爷明令在先,在他和甄妍没成亲之前,按旧俗不允许他再见甄妍,萧博延心里记挂甄妍和她腹中胎儿,派温茂偷偷去探了几次,都被甄俊棍棒当场打了出来,是半分也不给他薄面。   萧博延知道这父子两人借着此事有意磋磨他,再次领受到求而不得的滋味的同时,甚至开始庆幸,若非甄家落难迫使甄妍来了永乐侯府,他此生恐怕连甄妍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更不用说能如今日这般踢开自儿的侄子,明媒正娶甄妍了,遂心里再不敢也只得暂时作罢。   离这日,婚期还有七日。   阖府上下天不亮就开始忙碌起来,甄妍还没睡醒就被教规矩的婆子拽到妆镜前之试喜服,这身喜服她早已看过几遍,觉得没问题,可他哥哥甄俊硬是鸡蛋里挑骨头,非要说喜服上的绣花样式,颜色什么的不好,推给永乐侯府重新做,今日这是婆子送来的第五次。   面对婆子的满脸希翼,甄妍闭着眼打了个哈欠,含糊的点头:“改的不错,不用再改了,先搁那吧。”   她话音方落,甄俊如闻到腥味的猫一样撩起门帘入内,拿起婆子手里的喜服只看一眼就搁下了,满脸嫌弃的指着上面一处道:“这里得用金线,还有这里,这里——”   甄妍听的头大。   永乐侯府送来的喜服无论绣功和款式都是一顶一的好,根本挑不出什么瑕疵来,他哥哥就是趁机为难萧博延,令他闹心罢了,忙睁开眼朝门外望一眼,惊喜的拍了拍司秋的手低叫一声:“司秋司秋快帮我看看,我眼睛没花吧?院外正过来的人是不是云音公主?”   甄俊身子顿时一僵,没敢回头。   婆子满脸愁容的拿起喜服问:“老身记性不好,公子还有那里需要改说的慢点。”   司秋朝外面看了一眼,外面空空如也,转头对上甄妍的眼神眸子一转,忙附和道:“小姐真的是云音公主哎,她朝这边来了,想必是来给小姐送新婚礼物的。”   “大公子,小姐身子不便,您赶紧过去帮小姐迎一迎。”   此话一出,甄俊猛地回过神来提起桌上的剑,急忙对婆子道:“就刚才哪一出改好了就可以了,不用再让我看了。”说罢屁-股后面如挂了一串鞭炮落荒而逃。   甄妍不意云音公主对他哥哥的“威力”这么大,怔忪了一会儿,转头对上司秋诧异的目光,两人“噗嗤”笑出声,司秋挥退了婆子,把喜服叠好放在床榻上,抿唇笑道:“真没想到大公子还有不敢见的人。”   甄妍止住了笑,“倒也不是怕,如今边陲不太平,皇上几天前就已下令,令他过完年赶往边陲御敌,若他选择做云音的驸马,就得放弃毕生抱负辞官留在京中,他自是不肯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娶了云音后依旧是少将军可以上战场杀敌,可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难料,他应该是怕自己遭遇不测,不能和云音幸福才拒绝云音的。”   司秋叹了口气,“那大公子和云音不是进入死局了吗?”   甄妍收回目光,释然道:“甘蔗哪有两头甜,若选择了一方,必定会对另一方有遗憾,谁也不能幸免。”   就如她和萧博延,若她一直对他之前强迫她的事耿耿于怀,恐怕也没今日和他的和好如初。她叩心自问,自己并不是个聪明人,甚至还是个相当执拗不完美的。但萧博延却一如既往的爱她的所有,包括她的不完美,于是,比起她那点心里的介意,她选择后者,去义无反顾的他的一切,包括他的不完美。   甄妍笑着摸自己的小腹,感受初为人母的欢喜,认真道:“可若他们心里一直记挂着彼此,不管中间的过程有多曲折,他们最后还是会走到一起。这就是缘分的奇妙之处。”   烛光下,甄妍略显丰隆的脸颊上满是幸福之色,轻声道:“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司秋没读过书听不懂,但觉得甄妍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正要再说。   就在这时,门外守着的下人忽然唤了声:“云音公主。”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甄妍眸子一亮,忙把云音迎进屋。   云音派侍女送来了好几箱东西,说是给她的嫁妆,可眼神却不停的朝外面瞟,甄妍上前握着云音公主的手:“今日是小年夜,听说朱雀街早早的就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供游人观赏,若公主今日得闲的话,我们就去看看?”   甄妍提的朱雀街刚好是甄俊这段日子经常出没的地方。   云音公主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反握着她的手:“本宫正嫌宫里闷,能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可是你怀着身子行动不便,老侯爷估计也不愿你出门——铱嬅”云音公主视线往下,盯着她微微凸起的腹部欲言又止。   甄妍调皮的眨了下眼:“这小家伙昨夜给我托梦说在房里闷,让我带着他出去溜达溜达,我爹当时也在,是我爹应下的。”   云音闻言一愣,掩唇笑出声。   两人之前虽相处的少,可甄妍不知为何对云音总有股亲切之感,说起话来也不觉得生疏,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来到朱雀街。   大街上的人比两人来之前想象的要多得多,只见十里红灯下,游人如织,沿街的小贩鳞次栉比,漂浮在护城河面上的昏黄灯影倒映岸上热闹非凡的景象,其中混杂着各种食物香味,处处喧嚣,处处辉煌,让人走入其中,仿佛走入了一卷展开的滚动的人间烟火画卷。   甄妍被眼前美景吸引,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一旁的司音指着相反的方向,兴奋的高叫:“听说这个灯从波斯运来的,果然和咱们大越的灯不一样,那灯沿上镶嵌的是红宝石吗?”   甄妍和云音公主忙看向那边。   云音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却是一盏一人多高的八宝锦旋转宫灯,惊喜的灯笼间寻找:“哪里哪里?我怎么没看到有红宝石?”   甄妍正要开口解释,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隐入围拢在灯笼的人群中,不觉一怔,还以为是萧博延,唇还没扬起来,下一瞬看清了来人,心头浮起淡淡的失落,听到云音在她耳边的说话声,忙打起精神,指着那片人群低叫道:“我看到了,在那,但我看着倒像是图了红色颜料的石头以次充好,公主在宫里见多识广,肯定能认出那是不是红宝石,走,我们过去看看。”   云音平生最恨别人弄虚作假,当即应下,甚至兴冲冲的小跑到了两人前面。   司秋正要跟上,被甄妍一把扯回原地,笑眯眯的道:“她自己去就行了,我们去别处玩。”   “那怎么行,云音公主若在路上遇到坏人怎么办?我们可担当不起。”司秋一脸的担忧。   甄妍拉着司秋往回走,信誓旦旦的作保证:“有我哥在,没人敢动云音一根毫毛的,放心吧,云音不会有事的,我们留在这,反而不方便两人。”   司秋一瞬了悟,甄妍原来是刚才看到了甄俊,有意让两人独处,后知后觉的捂唇笑起来:“那倒也是,那我们现在去哪?”   提起这个甄妍犯了愁。她已经好多天没见到萧博延了,这些日子对方连一封信都没给她,纵然是有,恐怕也被她父兄拦下来了,她什么都收不到,两人还有几日便要成亲,到时候自然会见面,可饶是如此,甄妍还是迫切的想见到他,她扭头看了眼身后。   五六个家仆忙从人群中走出,其中一个有眼力劲的家仆上前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见甄妍不答,又道:“侯爷吩咐了,在您成亲之前是不能和新姑爷见面的,小姐且再忍忍,免得小的难做。”   有这几个人形影不离的跟着她,她只得打消脑中的念头,甄妍讪讪的转头对司秋道:“去前面街上转——”   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烟花在两人头顶爆裂,五颜六色的烟火在夜空中转瞬即逝,被灯火映照通明的夜空也随着变暗,接着又有几道烟花升空,不断的在夜空绽放。   天空被映照的仿若琉璃,耀眼四射,引得周遭所有人尖叫着引颈去看。   震耳欲聋的热闹喧嚣中,一道纤尘不染的身影站在前方人群前,正含笑凝视着她。他身后挂着大片的红色灯笼,灯笼散发着明艳的光,将他周身渡上一层红色,仿佛他是从火光中来。   甄妍惊喜的一下哑了声,眸底被火光倒影的红彤彤的。   萧博延微笑的朝她伸出手来,“妍妍来。”   听到轻唤,甄妍提起裙摆一角满面笑容的朝他跑去。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