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政界人生》 作者:司马白衫 红尘世界,诸事纷纭,政事、商事、情事、公事,私事,黑事,白事,无有边界。 世事如棋局,人性似长河。文光耀从基层干起,历经镇、县、市、省,走过官场中枢,积累职场工作经验与智慧,也经过实职历练,升华政界从政理想与追求,职务步步升迁,台阶步步累积,靠的是智商,情商,还是胆商,抑或其它? 本书立足现实,白描世事,为您讲透一个真正的政界社会,还原真实的岁月风云,红粉功名,宦海夜雨,尽在笔尖之间。 第1章 走好人生紧要处~组织分配 许多年之后,每当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边犹豫时,每当在仕途的进退去留中纠结时,文光耀都会想起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是二零零三年九月的一个普通下午,阳光明亮,温度适宜,龙城市政府门前的大街上也象今天一样,行人如织,车辆穿梭。 “登记。”把守政府大门的警察手一伸,拦住了文光耀乘坐的桑塔娜2000,冰冷的口气衬托着身后建筑物的威严。 文光耀推门下车,不卑不亢道,“到组织部报到。”他在大门传达室窗口处的登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径直开门上车,这次警察不再阻拦,畅通放行。 龙城市政府位于整个城市的东部,政府大楼外墙全是用蘑菇石块砌成,已有些年头,古朴但不失威严。 从外面看去,市政府很是宽敞,整个大院用矮墙上配以铁制的栅栏围合起来,矮墙下是绿化植物,造型整齐别致。 大门两侧是两面古朴典雅的石墙,一面墙上赫然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另一面墙上分排挂着几块长条木板,上面用方正的字体写着不同的单位。一道铁制自动伸缩门把两面墙连结起来,形成了政府的大门,横亘了里面与外面的距离。 文光耀坐在车里,他注意道,其中几块牌子赫然写着“中国**龙城市委员会”,“龙城市人民政府”……。 进得院里,迎面一栋九层的高楼矗立在院子正北,大楼分东西两个大门,西面大门上面悬挂着国微。 楼前是用理石铺成的宽阔的广场,广场两侧是大片绿色的植被,自动喷水设备正在浇灌着这些造型整齐的植物。植被后面各有一栋三层小楼,与大楼形成“品”字形的格局。 再往前走,楼前不远的地方搭建了一个方形带护栏的平台,平台中央是一根旗杆,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招展。再穿过楼前两个白玉兰杆灯,拾级而上走过十几个台阶就可以走进大楼。 “组织部是党委口,应该不能从政府那个门进去。”文光耀稍一犹豫,就确定了方向,“李师傅,谢谢了,你先回去吧。”文光耀说道。 李师傅是龙城市第二中学的司机,校长许仕林上午嘱咐办公室安排车送一下文光耀,他稍一犹豫,“行,用车给办公室打电话。” 文光耀笑笑,开车出门,几个年轻人并排肩走在前面,他们四处打量,四处张望,也看到了从车走下来的文光耀。 文光耀,龙城二中语文教师,前些日子经过组织人事部门统一考察,借调出都是队伍,今天他是来组织部报到的。 文光耀走进中厅,突然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却是还在连港师院英语系读大四的女友吴卓然宿舍里的电话。作为曾经的连港师院中文系学生会副主席,文光耀的老家却是平原市唐谷县安定镇文家集,他是因为女朋友吴卓然才来到龙城二中作了一名教师的。 平原是海西省最西部的一个城镇,相对于同省之内上了四年大学的连港市,平原市的发展至少要慢了二十年,而唐谷县也远比他所在的龙城落后,而二中的所在地瑯琊岭镇的繁华甚至超过了唐谷县城。 在举目无亲的龙城,每当想起现在还在连港师院英语系读大四的女友,他的心中就感觉到温暖,充满希望。 “我哥哥让我打电话给你,”吴卓然的语气到什么时候都是那么温和,“他打听说你们这批借调的教师,大部分要分到乡镇政府,让你找人做做工作。”吴卓然的哥哥吴卓越是龙城乡镇企业局一名副局长,可是每当想起她的这个哥哥,文光耀胸口象被塞进一团棉花,一阵烦燥。 这些话很显然是吴卓然转述他哥哥的,文光耀压根没想到还有再到乡镇这层,他以为借调就是直接留在市里甚至部里,“龙城地面,我谁也不认识,再说都要报到了,现在找人不晚了吗?”他压低声音,谨慎地看了一下周围过往的人。 在龙城,除了吴卓然,他只认识二中的教师,二中是龙城市三所重点高中之一,可是学校的大门整日关着,除了学生家长,教师很难接触到外面的人。 “要不让我哥想想办法。”吴卓然问道,她的语气也有些着急。 如果他哥想帮忙,就不用让吴卓然给自己打电话了,文光耀想想说道,“试试吧,我先进去了。” 大楼的中厅很是宽敞,一楼跟二楼之间没有了天花板,一展硕大的水晶灯高悬头顶。文光耀却无心观看,他径直走上四楼,见正对着楼梯的一间屋子挂着“办公室”的牌子。 “你好,我过来报到。”看到一个斯文的小伙子坐在里面,文光耀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就直接说事。 “噢,”小伙子抬起头来,面容平静又有些严肃,“你是从学校借调的教师?”文光耀点点头,“跟我来吧,在会议室。” 文光耀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来到最东面的一间屋子,屋子上面挂着“会议室”的牌子,这一切在文光耀心里都感觉那么新鲜,他暂时忘掉了吴卓然的电话。 小伙子推开门,就闪到一边,示意文光耀进去。 会议室里面不大,已经密密麻麻地坐了不少人,大家见外面有人进来,都停止了小声议论,却都不约而同地象见到领导一样,全部站了起来。 文光耀注意到刚才进来的几个小伙子,他们看着自己,脸上露出谦恭的笑容。 文光耀马上明白大家是误会了,急忙澄清道,“我也是来报到的,大家都快坐吧。”组织部的小伙子看着这一幕,板着的脸一下笑了起来。 经过这个小插曲,等文光耀坐定后,大家都还在打量他,他也打量了一下大家,见在座的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要么显得精明能干,要么显得老成持重,要么显得文质彬彬。 一个头发稀疏的长脸青年看看文光耀,笑道,“你看起来跟领导似的,我们还都以为是领导来了呢。” 文光耀笑道,“我是狐假虎威。”他明白,组织部的小伙子给他开门,让大家有些误会了。 一个白白胖胖的男青年接着说道,“气质象领导,我也是人家给我开的门,但大家就不站起来。” 文光耀笑笑,这可能是大家心里都不平静,既紧张又兴奋,又想好好表现,能给领导留下个好印象,就不自主地都站了起来。 他不说话,大家却都闲不住,三三两两拉扯起来,大家都很关注这次借调,话题自然也围绕这个中心,但基本离不开分配的部门和将来的工作两个基重点,看得出大家对能分在哪个部门都很上心。 文光耀听到大家议论分配,他又想到吴卓然的电话,心里本能地一沉,但他却没有将话题抛出来。 门开了,刚才还热闹的场面顿时冷却下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走了进来,他白净面皮,胡子刮得铁青,头发一丝不苟地朝左侧梳着,后面站着一个小伙子,这次大家没有再站起来。 小伙子也跟着走进来,介绍道,“这是干部科的方旭光方科长。”话音刚落,大家又都纷纷站了起来,文光耀也随着大家站了起来。 方科长脸上没有笑意,他客套了一下,“让大家久等了,张部长有点事,刚回来。”他稍作解释,直接开门见山,“下面,我简单说几句,有些问题给大家强调一下。” “这次借调教师,是经过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的,也是从去年全省面向社会公开招考公务员以后,我市最后一次从教育系统大规模借调教师,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大家一定要珍惜。” “这次借调有三个基础条件 ,一是要求政治素质过硬,二是要求本科以上,三是要求年龄在二十六周岁以下。经过考察,共有二十六名同志进入这次借调范围,在这里,我也向大家表示祝贺。” 部长、常委会、同志,这些词汇对文光耀来讲很是新鲜,他看看大家,大家都在竖起耳朵静静听着。 “前天晚上经部务会研究通过并报市委主要领导同意,形成最终的最配方案。”听到这里,大家脸上的表情都一下子紧张起来。 方旭光抬起头来看了看大家,这样的场面他已经司空见惯,虽然理解大家的心情,但却不能作任何表露,“过一会儿,小郭宣布一下分配方案,张部长还要跟大家谈话,谈完话后,分配单位的领导会把大家带到新的单位。” 他说得简洁直接,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大家的目光齐刷刷都转向了小郭。 小郭象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份文件,“我直接念大家要去的新单位,组织部借调人员,李磊、蔡展鹏、宋伟杰;市委办借调人员,董建新、秦军波;政府办借调人员,高长辉……” 小郭的嘴唇上下翻动,念出一串串名字。文光耀看了一下大家,有些人脸上显出欢喜的神色,有些人脸上紧张依然,他感觉心跳得厉害,他努力平抚自己紧张的心情,殷切期望着下一个名字。 可是小郭念了十一个名字就停了下来,文光耀的心彻底沉进了深渊,剩下还有十五名教师,正好一个乡镇一名,果然,小郭说道,“其余十五名同志分配在乡镇机关,开发区姜青松,西城头街道季东平,……” 文光耀的心却跳得不象刚才那么剧烈,在这个结果面前,他反而冷静下来,只感觉心在不断下沉,不见谷底……“瑯琊岭镇文光耀……”小郭居高临下的声音继续在会议室里回荡, 文光耀下意识地看看手表,二十五号星期四下午三点零八分。 第2章 走好人生紧要处~灰心失望 小郭的声音终于停止了,方旭光微笑着说道,“大家再等一会儿,小郭,你去看看张部长。” 小郭领命而去,大家怀揣着各种心思,都默不作声,方旭光看着大家也不出声,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只有时钟不停在“滴答”转动。 小郭很快从外面回来,低声说道,“张部长在办公室,他说先从市委办开始谈,借调到部里的,……先安排到各自的科室,后面再谈。”他一时没有记住三个新同事的名字。 方旭光道,“噢,这样,李磊、蔡展鹏、宋伟杰,你们跟我走,小郭,你负责把大家带到张部长办公室。” 借调到组织部的三个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来时与大家一样进门,可是现在却明显受到不一样的“关照”,他们紧绷的脸上掩饰不住笑意,但都默默地跟在方旭光后面出了门。 “董建新、秦军波。”小郭喊道。 坐在文光耀身边头发稀疏的长脸青年和那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小伙子赶紧站起来,跟在小郭后面走出门去。 会议室里短暂的平静后,大家又开始议论起来。 “组织部算是分得最好的了,你们政府办跟市委办也不差。” “分哪里都一样,关键是要能留下。” “嗯,能留下是关键,你们隔着领导近,机会比我们分在乡下的多。” “谁也不敢保证将来怎么样,出来了就不能再回去了。” 结果出来,谁也不能更改,但对明天的担忧与憧憬交织在一起,让这些大多素昧平生的年轻教师有了共同的话题。 文光耀静静地坐着,听着大家的议论,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文光耀觉着时间过得很慢,好不容易小郭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面带喜悦的董建新和秦军波。 “你们俩在这等一下,市委办等一会儿过来接你们。”小郭嘱咐了一句,“政府办,高长辉,陈峰。” 大家目送他俩出门,注意力接着就都转移到董建新和秦军波身上,“都谈的什么?”一个高个子问道。 头发稀疏的长脸青年笑道,“张部长提了几点要求,……”他接着还想讲什么,小郭又推门进来,“秦军波、董建新,到市委二楼小会议室。” 董建新马上收敛笑容,与秦军波快步走了出去。 会议室里的人不断地出去,又不断地进来,人数慢慢在减少,市委办、政府办、纪委、政法委、宣传部也不断过来接人,等到人事局借调的教师跟着走出会议室,剩下的十五个人就全是乡镇借调人员了。 小郭清了清嗓子,“由于时间有限,张部长就不与大家一一谈话了,一会儿张部长过来,大家集中谈。” 文光耀心里有些别扭,感觉自己好象是二等公民似的,他看了看其它人,大家都大眼瞪小眼,他相信大家心里肯定也有 样的感觉。 他高中入党,大学以来,鲜花和掌声更是一直陪伴着他,老师的赞赏和同学的羡慕也一直包围着他,可是自从来到陌生的龙城开始,自从踏上瑯琊岭的土地,他感觉他的生活就跌到了谷底,而今天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一股又酸又辣的激流从胸口飞速地冲到嗓子里,灰心失望瞬间笼罩了全身。 文光耀抬起头看了看,正碰上面无表情的小郭在打量着大家,小郭的眼光与他一碰马上移开了。 门被推开,方旭光侧着身子站到门边,他微笑着朝大家说道,“张部长过来了,大家起立欢迎。” 十五个人不约而同都站了起来,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的步履很稳健,脸上始终保持着和蔼,“都坐吧。”他笑着看看大家,在椅子上稳稳坐定,方旭光也笑着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众人都小心翼翼地落坐,目光却都围绕着他。 “刚才与借调到市委、政府机关的几位同志进行了谈话,剩余的同志都是准备借调到乡镇机关的同志,由于工作属性相同,时间关系,就不一一与大家谈了。”他的语速很慢,语调也很低沉,虽然脸上保持着微笑,但身上却自有一种威严。 “大家虽然来自各个学校,但都是经过层层考察才最终确定下来的,都是各个学校里的优秀青年教师,可以说是优中选优。” 他稍一停顿,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飞速滑过,“从今天开始,你们将踏上新的工作岗位,从教师队伍进入机关队伍,是你们人生的一大跨越,对每个人都有着重要的意义,下面,我就如何做好机关工作、如何尽快适应工作,提几点要求……” 文光耀静静听着,大学时,他就愿意分析每位领导的讲话,讲话可以看出一个领导的水平。今天,张部长的讲话条理很清晰,讲得也很顺畅,他却没有心情往脑子里记。 张部长大约讲了十分钟时间,他一讲完,方旭光就带头鼓起掌来,张部长看看大家,站起来笑着点头示意后,开始往外走,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张部长走了出去,大家刚坐下,小郭就又在外面喊了起来,“姜青松、季东平,”两个人都赶紧站了起来,“你们家领导在外面等着,其它镇街的领导马上就过来,大家稍等一会儿。”小郭又对大家说道。 城区街道的借调教师很快都由各自镇街的领导带回去了,偏远山区镇街来也来得很早,看着会议室里的人不断被小郭叫出去,慢慢地会议室里就剩下了文光耀和一个身材单薄的青年教师。 两人原本坐得很远,现在要离开这里的心却都很近,文光耀主动坐了过去,“认识一下,你怎么称呼?” “周骥,你呢?”小伙子也笑着站了起来,“你不是龙城人吧?” “我叫文光耀,我是平原唐谷县的,”文光耀一口带唐谷口音的普通话,“你分到哪里了?” “河崖镇,我原本就在河崖中学,你呢?” 文光耀突然有些明白过来,“我分在瑯琊岭镇,是不是在哪里教学就分配到哪里?” “也不是,刚才分到开发区那个姜青松,就是坐我旁边那个,他原来就是洼店中学的,我们初中老师一般都分在乡镇,留在组织部这些部门的大都是高中的,你是瑯琊岭中学的?” 文光耀心里一沉,“我是二中的。” 周骥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不对头啊,按理说你也应留在组织部、市委办这些部门啊!” “周骥,你们家领导过来了。”小郭推门进来。 周骥站起来,他看看空荡荡的会议室,“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你还得再等一会儿,你们领导可能在路上了吧。”他安慰道。 “没事,好饭不怕晚。”文光耀努力笑道,他站起来把周骥送出门去。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可是文光耀的心却在翻江倒海。大家对分配在乡镇都有着沮丧情绪,他自己也不例外。周骥的疑问一直萦绕在心头,为什么自己会被“发配”回瑯琊岭? 唉,事已至此,无可更改,他索性不再去想这事,但到底是走还是留?文光耀在这个陌生的会议室里开始不断地问自己。走与留,不是现在才提上议事日程的,也不仅仅是因为工作。 他是家中的独子,下面还有两个双胞胎妹妹。大妹文光彩学习不好,初中毕业就跟着村里的老乡到平原市去打工,二妹现在在唐谷县一中读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了。 他的家境原本不错,父亲以前是镇医院的医生,但就在计划生育最严的时候,大妹二妹来到人间。平原市虽然管得松,但对公职人员却管得紧,思考再三,父亲最后选择了孩子。 父亲的公职没了,人也老得厉害,只能农闲时给人推拿按摩挣几个零花钱,母亲是个农妇,家里供给三个上学的孩子,很是捉襟见肘。 当大三时大家都忙着预备考研时,文光耀却选择出去到广告公司打工,一方面可以更早地接触社会,另一方面可以自己挣钱交学费。 大学毕业他本来有留校的机会,系主任郭绍圭对他很是赏识,加上班主任周建华的极力推荐,这事基本是板上钉钉了,但人算不如天算,却因为女朋友吴卓然起了变故。 文光耀与吴卓然,是上大二时在一次活动时认识的,三年下来,吴卓然成为与父母、妹妹一样重要的人。但吴家却并不因为他是学生会副主席而高看他一眼,当文光耀上门拜访时,却以女孩子家要守在父母身边为借口,执意要求吴卓然将来回龙城,找对象也只能在龙城。 文光耀明白,这很可能是因为他的家庭,但为表明自己的决心,守护这份珍贵的感情,他毅然放弃留校,由于吴家不管不问,他只能到教育局报到,就被分配到二中当了老师。 冲动是魔鬼,但真正当了老师后,他才明白他的性格和已有的阅历也很不适合教师这个职业,但看到那些可爱的孩子,他就想到了二妹,仍尽心尽力地去教。后来他也反复想过,如果不来龙城,可以有更多的路走,留校后也可以再想办法嘛。 所以当听说借调时,他马上告诉了吴卓然,虽然吴卓然却不能理解这步跨越,但也朦胧觉得是种进步,既然文光耀是这样的高兴。 第3章 走好人生紧要处~重回 吴卓然虽然自己不理解,但对文光耀的点滴变化,特别是她认为好的事情,却都要跟家里讲一讲。吴家听说这个消息,很是高兴,吴卓然的哥哥吴卓越是龙城乡镇企业局一名副局长,他自然也知道这步跨越的意义,对文光耀的态度在不自觉中有了大的改变。 可是现在,为什么又重新回到琅琊岭,吴家的态度会不会变?自己倒底是该走还是留? 走,会让吴家更不看好自己,但将来也不是一点没有可能;留,吴家也不会痛快答应,倒是可以脱离这个小镇;走,可以趁着刚毕业仍有勇气去闯荡江湖,经历风雨;留,却要继续困守在陌生的一隅,直至勇气消磨殆尽。 虽然瑯琊岭自己已经熟悉,那里还有梁国涛等一帮年青教师,自己倒不至于象刚到龙城一样,两眼一抹黑,可是借调的未知宿命、分配的低人一等又让文光耀感觉非走不可。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女朋友吴卓然的电话,电话铃声不断在响着,可就是听不到有人接电话,就在他要挂断的时候,电话被人接了起来。 “我刚才在洗手间洗衣服,”吴卓然有些气喘,显然是小跑着回来的。 “我又分回瑯琊岭了,”文光耀走到窗前,楼后是个小公园,几只喜鹊无忧无虑地在草地上“踱着方步”,“我想离开龙城回连港。”以前与吴卓然通电话时,文光耀也流露出离开的情绪,但都没有说出口,可是今天,不一样的情绪让“离开”二字脱口而出。 吴卓然并不意外,“你想好了就行,”她总是顺从于他的意见,从认识到现在一惯如此,“要不要我再问一下我哥?”她补充道。 文光耀想想也有道理,“行,那我等你电话。”吴卓然虽然总顺着他,但她的意见他从来都听,见她这样讲,要走的心似乎又不那么坚决了。 “滴答滴答,”挂在墙上的时钟不停在转动着,时针已快指向五点,吴卓然把电话回了过来,说她哥的电话打不通,让他再等一下,可是他不知把挂在墙上的锦旗与奖牌看了多少遍,吴卓然的电话依然没有再打过来,小郭也依然没有出现。 “都走了吗?”走廊上传来方旭光的声音。 “就剩瑯琊岭镇了。”小郭答道,不等方旭光再问,他马上说道,“我给组织办打过电话了,他们说王国尧在市里开会,他开完会就过来。” “你再催催。”方旭光吩咐道。 外面的声音又沉寂下来,文光耀的心也沉寂下来,他望着窗外粗大的白杨树,突然又想到了云港师院,想到了师院南院那些粗大的白杨。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曹市长召集个会,谁知道开到现在!” 小郭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来,“就剩你们瑯琊岭镇了,文光耀。”只有一个人留在最后,他印象很深,自然而然就记住了他的名字,他推开会议室的门。 文光耀赶紧把手机放下,霍地站起来,虽然有心要离开,但毕竟不确定,他定定神,笑着走了出来。第一印象很重要,来接自己的肯定是个领导,不管走与留,他想给他种下一个好印象。 这时方旭光也从南面的屋里走了出来,来人紧走几步,笑着伸出手来。文光耀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领导,他四方大脸,二目圆睁,理着精神的平头,头发根根朝上竖立着,一只手夹着一个公文包。 他看到了文光耀,朝文光耀笑道,“我来晚了,等着急了吧?” 文光耀笑道,“不急,不急。” 方旭光也笑道,“好了,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小伙子,可以跟着你们家王镇长回去了。” 王镇长笑道,“没想到这个会结束得这么晚,方科长,你看正好快下班了,赶日不如撞日,晚上一块吃个便饭吧?” 方旭光笑着摆摆手,“晚上还要加班,心意领了。” 他们二人有说有笑,文光耀再看看小郭,微笑着站在旁边,若无其事地打量着两位领导,他也学着小郭的样子,微笑着站在一旁。 见方旭光态度坚决,王镇长也不再坚持,“行,那就改日,”他很是爽快利索,“你们也经常下来指导指导工作,让我们有个学习的机会,”他与方旭光握了握手,又与小郭握了握手,“那我们先走了。” 方旭光笑着点头,文光耀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来与方旭光与小郭握了一下,跟在他后面下了楼。 现在正是下班时间,王镇长不断地与碰到的人打着招呼,有的还要站住再聊几句,文光耀就笑着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跟人家握手寒暄。 王镇长认识的人很多,一直走到一辆“金杯”面包跟前,才转过头对文光耀说道,“上车。”说完,他直接拉开车的后门上了车。 文光耀想了想,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面包车司机是个中年人,“王镇,回家还是回镇里?” 王镇长大声说道,“回镇里,”他看看文光耀,“老罗,这是镇里刚来的小伙子,怎么称呼你?” 文光耀赶紧回过头去,笑着说道,“姓文,文光耀。”他本来也想再介绍一下自己,但此刻却如黛玉初进贾府,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 “嗯,这个姓不多,你家是哪里的?”王镇长问道。 “平原市唐谷县的。” “噢,我去过,去年省里有个会,开完会后组织大家一块去过,”他笑呵呵地说,他的笑很是豪爽,很有感染力,“你是二中的?” “嗯,在二中当语文老师。”文光耀心想,组织部分配前镇里肯定都知道了。 “大学生,呵呵,其实,当教师也不错,一年有两个假期,还有星期六、星期天,”王镇长笑道,“当乡镇干部就没有这么轻快了,五加二,白加黑,上面千条线,乡镇一根针,呵呵。” 感觉到他性格的爽朗,文光耀笑着请求道,“请领导多指导。” 王镇长手一挥,“指导什么,我们都是些泥腿子,呵呵,以后也别称呼什么领导,都是伙计们。” 老罗的车开得很快,文光耀感觉他一路上不断地超车,有条件要超,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超,王镇长可能坐惯了他的车,丝毫没有感觉。 快到镇里时,王镇长从包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谭书记,我快到了,让小伙子直接上去找你?”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王镇长直接把电话挂了,“谭书记在办公室等你,等会你直接到二楼找谭书记。” “好。”文光耀心里答应着,他并不知道谭书记是谁,也不知到二楼哪里去找,但鼻子下面有张嘴,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路上他已下定决心,既然吴卓然还没回电话,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先报到再讲。 王镇长仿佛看出了文光耀的心思,“谭书记在二楼,上了楼梯从东往西数第二个门。” 老罗的车说话间开进了镇政府大门,来到瑯琊岭镇的这两个月,也经常路过这座大门,但与自己无关,可是今后自己可能就要在这个大院里工作了,文光耀顿时觉着大门也与往日不一样起来。 车子绕过院里的假山,从左侧驶上大楼的门前的平台停了下来,王镇长说道,“走。”他下了车直接朝楼里走去。 文光耀这是第一次进来,他来不及细看一楼的摆设,直接跟着王镇长爬上二楼。 经过一扇防盗门后,王镇长径直走进一间开着门的办公室,“谭书记,小伙子我带回来了,曹市长的会,到快下班才结束。”他解释道。 文光耀跟着走进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坐在桌子后面,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见王镇长进来,两人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王镇长转头跟文光耀说道,“这是谭书记,这是李委员。” 文光耀赶紧打招呼,“谭书记,李委员。” 两人上下打量着他,谭书记笑了,“小伙子挺精神,欢迎到瑯琊岭工作,坐,坐。”他伸出手来。 文光耀伸出双手与他一握,感觉很有力,李委员的眼睛仍不住地打量他,仿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看穿。 “我的任务完成了,那我先走了。”王镇长大声说道 文光斗坐定后,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一下谭书记,他有着中年人普遍的粗壮身材,圆圆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精光闪烁,却操着一幅外地口音,听着有些象平原话,却有不太象。 “晚上一块吧?”谭书记邀请道。 “不去了,晚上有安排了,晚上我把合南和向阳的两委成员都叫到一块,我得给王占勤和孙福堂鼓鼓劲,炳成和洪武都在那等着了。”王镇长推辞道。 “拆迁是大事,行,晚上你们办。”谭云先很干脆。 王镇长笑着快步走了出去,他来如风去也如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干劲。 文光耀趁着领导们说话的空当,打量了一下谭书记的办公室,倚窗放置的办公桌六七成新,上面摆放着厚厚一大撂材料,烟灰缸里的烟头成了小山,谭书记身后是一个书柜,里面密密麻麻放了一些书,还摆了几张照片,一张长沙发和两张单人沙发分别放在靠墙的两侧。 窗子开着,外面刮进一阵风来,桌上的几份文件被风吹在地上,烟灰也吹了一桌子。文光耀赶紧弯腰把文件拾起来,看到茶几上有一块抹布,他又拿起抹布把桌上的烟灰抹掉,李委员拿起茶杯,顺手把茶水倒进烟灰缸。 第4章 走好人生紧要处~接风夜宴 “文光耀是吧?以前在二中?”谭书记把王镇送到门口,走回来笑着问道。 “在二中教语文。”文光耀小心答道。 “语文教师,”谭书记笑道,“笔头子肯定没问题了,过来后要尽快适应,毕竟机关跟学校里还是不一样,乡镇工作也有乡镇工作的特点。” 文光耀认真听着,“你家不是本地的吧?”谭书记又问道。 “我是平原的。”文光耀答道。 “怎么到龙城了呢,”谭书记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呃,还是系学生会副主席?”李委员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我女朋友家是这里。”文光耀声音有些小。 “噢。”两人都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李委员笑道,“跟谭书记一个情况。”文光耀猜想,可能谭书记的老婆也是龙城的吧。 谭书记朝李委员笑道,“你们龙城女人有魅力啊,”又转头对文光耀说道,“这样吧,你到组织办,先跟着李委员干吧。” 文光耀看看坐在一边的李委员,“李委员,以后您多教导。” 李委员笑道,“进门就是一家人,大学生,又是本科生,肯定差不了。” “走吧?”谭书记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然后站起身来,顺手从办公桌旁的小桌子上拿起公文包,“海东他们先去了?晚上安排在哪?” 李委员也站起来,“他们先走了,订在清水河。” 谭书记见文光耀不解的表情,笑着解释道,“晚上没事吧?没事在一块吃个饭,给你接接风。” 文光耀顿时有些诚惶诚恐,经历了两个月的普通教师生活,经历了考察后提心吊胆的日子,经历了下午难耐的煎熬,这种突如其来的重视让他的感激从内心瞬间升腾起来。 二人往外走去,文光耀跟在他们身后,顺手把门关上了。当三个人走下楼梯经过一楼大厅时,文光耀注意到左侧靠近大厅的门上挂着“办公室”的牌子,而左侧墙体是打通的,一面落地玻璃窗可以把办公室里面看得一清二楚,当然,办公室里的人也能随时注意到外面的情况。 他又朝右边扫了一眼,见墙上挂着几块制度牌和先进工作者的照片,其中一块领导小组的牌子上面有着领导的名字,他不禁仔细盯了几眼。 见谭书记和李委员走到一辆老奥迪跟前,文光耀快跑几步赶上前去,恭敬地打开车的后门,“不用这么客气。”谭云先看了他一眼,弯腰钻进车里。 李委员从另一侧上了车,文光耀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上。 “到清水河。”谭书记吩咐。车子早已启动,在院子里划了一道弧线就驶出镇政府大院。清水河是瑯琊岭镇最大的饭店,装修也颇为上档次,当教师时,有次学生家长请客,文光耀也去过。 对于瑯琊岭镇,文光耀只是对镇驻地的繁华有些粗浅的印象,再就是与梁国涛几个年轻老师周末的时候去爬过瑯琊岭,山上植被茂密,阴凉蔽日,实在是个好去处。瑯琊岭山下有座水库,还是**时代修建的,水库面积很大,“玉鉴琼田三万顷”,颇有洞庭风貌。 水库依山而建,一条大河从上流淌而下,一直经过镇子中央,把镇子分为南北两块,河水清澈透明,瑯琊岭人都称它为清水河,而清水河大酒店就坐落在河畔。 凭心而论,瑯琊岭镇真是个好地方,西部青山绿水,交相辉映,东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而对于瑯琊岭人,同是龙城人的梁国涛这样评价,龙城北部的人都喜欢当官,龙城南部的人却喜欢作生意,瑯琊岭镇作为龙城南部一个乡镇,这里的人都很有“经济头脑”,工厂遍地开花,老板多如牛毛。 开老奥迪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四方脸络腮胡,车子开得又快又稳。文光耀坐在前面,静静听着后面谭书记和李委员说话。 刚才他快速浏览了墙上的牌子,才知道谭书记叫谭云先,是镇里的副书记,李委员叫李晓峰,是镇上的组织委员,而王镇长则是镇里的委员副镇长,叫王国尧,在组织部他还以为王国尧是镇长呢。 书记、镇长的名字却不在牌子上,文光耀暗想,只有快速熟悉镇里的情况,才能干好工作。 车子稳稳停在了清水河大酒店门前,酒店是座独立的三层小楼,门外停满了汽车。文光耀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辆“金杯”面包,但他没有出声。 李晓峰也看到了面包车,“王镇也在这。” 谭云先笑道,“今晚上他不轻松,孙福堂和王占勤两个人加一块,够他受的了。”李晓峰也笑笑,跟着谭云先走下车来。 “谭书记,好几天没看见你了。”一个体态丰腴、颇有几分姿色的四十多岁女人迎上前来,她是这里的老板娘,文光耀以前见过,她还没等文光耀伸手,就亲自把塑料门帘给谭云先挑开。 “你净胡说,我昨天不是刚过来的嘛。”谭云先笑道。 李晓峰也笑着说,“四姐是不是想谭书记了?” 老板娘笑道,“我想谭书记,谭书记不一定想我。” 谭云先笑道,“想你的人多了,瑯琊岭上一枝花,谁不知道,谁不想?” 老板娘娇笑道,“什么一枝花,都快成豆腐渣,你们领导就会笑话人,”她脸上颜色丝毫不改,“晚上有呛蟹子,您要不要先尝尝?”她话题转换得很快,可是丝毫没有让人感觉突兀。 “行,你知道我就好这一口。”谭云先也不客气。 “光耀,走啊。”李晓峰看到文光耀站在大厅里不动,就喊了一声。 谭云先也回过头来,文光耀急忙说道,“我等一下司机师傅,他不知在哪。” 李晓峰笑道,“他们在四姐这里比自己家还熟,不用等他,一会儿让惠生直接上来。”他又嘱咐四姐。 文光耀见他这样讲,也不再坚持,等四姐推开206房间的门,几个人已经坐在里面,见谭云先进来,大家都站了起来。 谭云先也不理会,径直走到里面正对着门口的座位坐下,他两侧的座位都是空着的,他用手拍拍左手边的座位,“光耀,过来坐。” 文光斗看看大家,忙推辞道,“谭书记,我……”大学里,学生会是也是一个小社会,作为学生会主席,他没少参加场合,对连港市的酒桌规矩很是了解,知道那个位置是二客。 谭云先笑道,“今天你是主角,我们都是来陪你的,你不坐,他们都不能坐下。”他虽然开着玩笑,但话很坚定。 李晓峰也笑道,“下午,谭书记开完会就一直等你,知道王镇开会开到都快五点了,谭书记都急了,见你还不来,直接让惠生拉着我去市里,我们俩车都开出镇了,王镇又打电话来说接上你了。今天晚上给你接风,你就别推了。” 文光耀知道他这是在解释下午的事情,也是替谭云先摆好,但他还是感觉心里热乎乎的,见众人看着他,他只好走到二客的位置上,“那我就听领导的,反正听领导的,到哪都错不了。” “小伙子会说话,”一个个子不高、胡子刮得铁青的中年人夸奖道,“姓文?老家是哪里?” 文光耀一边站起来给谭云先打开餐具的包装,一边答道,“我老家是平原市唐谷县的。” “噢。”众人都是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出生于贫困或小地方,大学毕业后留在大城市或经济较为发达的县城,是个普遍的选择。 “别光说话,”谭云先拿毛巾擦了擦脸,顺手叠成方块状,见一个人从门外进来,“海东过来坐,”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边一客的位置。 “让晓峰过去坐吧,我给你干副陪。”这个四十岁左右的人说道,他说话时脸上毫无表情,一幅很严肃的样子。 “以后光耀就在组织办了,晚上让晓峰好好陪陪,你过来坐。”谭云先不依,他又看了看大家,“书彬今天别作客了,干个三陪吧,铁民坐四陪,这几天大家伙都在给你们干活了。” 刚才夸奖文光耀的中年人站起来,端着餐具走到文光耀身旁,笑着说道,“这么一说,我的压力大了,我们都在谭书记领导下,谭书记指哪我们打哪。” 谭云先开了句玩笑,不再调整其它人的位置,大家也都知道自己该坐在什么位置,“我介绍一下,这是刚从二中借调到咱们家的小文,文光耀,”他看了一眼刚走进门的司机,“惠生,你催催菜,啊,是由市里牵头,统一考察、统一分配到咱们家的。”他又看了看右首,“这是政法田委员。”田海东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下面我依次介绍吧,”谭云先说道,“综治办赵主任,法庭刘庭长,李委员你认识了,司法所战所长,计生办秦助理,信访办迟助理。”他介绍了一圈,文光耀一边下意识往脑子里记,一边朝每个人笑着打着招呼。 菜上得挺快,谭云先介绍完,拿起一个呛好的小螃蟹,放到文光耀前面的碟子里,又给田海东的碟子里也放了一个。 文光耀见状忙说“谭书记,我自己来”,他起身拿了一个放到谭云先的碟子里,想了想又拿起一个放进赵铁民的碟子里,赵铁民笑道,“自己来,自己来。”文光耀又转动桌上的转盘,示意大家挨个拿。 谭云先一边与大家说话,一边不动声色观察着文光耀的举动,“服务员,开两瓶龙城银樽,给我拿瓶nx红。”看着服务员拿着酒瓶过来,谭云先又笑道,“打开,都填满。”他的语气虽然和蔼却不容质疑。 第5章 走好人生紧要处~接受任务 文光耀见众人都没有异议,想必是大家对彼此的酒量都很熟悉,也不是第一次在一块吃饭了。 李晓峰仿佛看透了文光耀的心思,“我们这些人,经常在一块,下午谭书记调度十一期间的维稳情况,开完会也快下班了,这几天大家都比较辛苦,正好晚上一块坐坐。” 文光耀一时想不出话来应对,就对着李晓峰笑笑。 谭云先笑道,“今天晚上,十个片长一个没叫,呵呵,书彬和铁民也是片长,这个例外,”他又补充了一句,“每年的两会、八一、十一、春节都是维稳的节点,再加上今年的**,伙计们肩上的担子都不轻,好在从调度情况看,今年不会有大问题,离十一还有五天时间,大家也不能放松。”酒桌上谈工作,谭云先随意自如。 看着服务员给大家都倒满酒,谭云先端起面前红红的酒杯,“好了,咱们开始吧。今天光耀过来报到,昨天晓峰就跟我商量,大家在一块聚聚,说实话,伙计们也好长时间没一块座下拉扯拉扯了,今天我一杯酒两个意思,一是欢迎光耀加入我们这支队伍,二是敬一下伙计们,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来,我一杯,大家一半。”谭云先豪爽地喝干了杯里的“nx红”,大家也纷纷举起杯子喝了一半。 龙城自产白酒,分为龙城银樽、龙城金樽、龙城玉樽、龙城顶樽几个档次,龙城银樽四十六度,口感还算不错。文光耀来到二中后也喝过,他一咬牙,也一口喝了下去,红烧肉正好转到跟前,他赶紧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小伙子,酒量有抻头。”瑯琊岭法庭庭长刘嵩长得又矮又胖,两只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他夹了一块黄瓜,随意地说道。 “今天大家就试试小文的酒量。”计生助理秦建军笑道,他一米八几的个子,标准的海西大汉,说话底气很足,估计酒量不差。 大家看着文光斗都笑了。一个单位,新人到来,备宴接风,第一次都要试试酒量,这既是“杀威酒”,也是“摸底酒”。 见服务员又拿着酒过来,谭云先笑道,“试试酒量,我们不鼓励也不反对,”他又对服务员说道,“少填,盖住杯底就行。”他指了指自己的杯子。 文光耀一听,暗自思量,你这到底是鼓励还是反对,或者就是鼓励?!他见谭云先很喜欢吃这种呛制的小螃蟹,又站起来把盘子里最后一个放进他的小碟子里。 谭云先笑道,“清水河的蟹子呛得最好,俺娘活着的时候就愿意做这个,”他收敛笑容,“自己家的口味到哪里都忘不了。” 信访助理迟书彬附和道,“我周末最愿意回老家,喝碗苞米面稀饭,吃点俺娘腌的小咸菜,比吃什么都强。” 综治办主任赵铁民个子不高,却浑身上下透着股干练,衣着上也比较时髦,不象其他人穿得那样随意,他取笑道,“人家谭书记回忆小时候,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迟书彬也不恼,笑道,“咱当不了书记,向书记看齐还不行吗?” 赵铁民笑道,“你这么说可以,还有进步的希望,行,今年推干部,大家就推你了。” 迟书彬笑着回应,“你如果说的算,早把自己提拔起来了,还用等到现在?” 大家都笑了起来,谭云先也笑着对文光耀说道,“吃点菜,”他夹了一个四喜丸子放进文光耀的小碟子里,“来,铁狮子头。” 文光耀会心地一笑,这个叫法出自《神医喜来乐》,但做法都差不多。 李晓峰笑道,“谭书记,您再领一个?”见谭云先摇头,他笑着说道,“谭书记一个酒,咱也不能超过领导,我就这半杯酒,”他端起杯子,“瑯琊岭跟光耀很有缘份,先在二中,后到机关,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来,欢迎光耀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他说得很简单,但情深意切。 看着眼前觥筹交错,笑脸盈盈,文光耀有些感动,要走的心理不知何时又有些动摇,忙着应对,他更无暇自怨自抑。 一杯酒下肚,司法所所长战福庆开始分烟,他约摸三十岁上下,生得白白净净,话不多,但没有废话,每句话都说在点上。 谭云先接过烟来,文光耀站起来给他点上,谭云先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文光耀的手,以示感谢,一杯“宁夏红”下肚,他的脸就变得通红,看来酒量真是不大。 大学时参加过不少场合,在广告公司时也经常与同事一起欢聚,文光耀对自己的酒量很自信,也习惯了云港这里喝酒的规矩,他对试试酒量并不是很打怵。 迟书彬、赵铁民、秦建军纷纷敬酒,大家不再一口一半,而是一杯分成六口喝完,文光耀感觉压力小了很多,他观察着田海东,发现一杯酒下肚,田海东脸上的笑多了,话也多了。 战福庆在大家的起哄下,把剩下的白酒一饮而尽,文光耀也痛快地干了,在他的家乡唐谷县,喝起酒来更繁琐,两钱的杯子,主陪敬酒的话要领十二杯,不如这里的大杯更痛快。 合南村书记王占勤、向阳村书记孙福堂、宣传委员张洪武、人大主席曲炳成抽空也都过来敬了一杯啤酒,大家顺势也换上了啤酒。 李晓峰带着迟书彬、秦建军也过去回敬,当法庭庭长刘嵩敬完酒,田海东刚要说话时,王国尧端着酒杯突然推门进来,“喝了几杯了?我先过来插个曲。”他笑容满面,却气势豪爽。 众人见王国尧进来都站了起来,谭云先却接起电话来,李晓峰笑道,“服务员,再添付碗筷。”他亲手拉来一把椅子,把副陪的位置让给了王国尧。 王国尧客气道,“你坐,我敬杯酒就走。”可是经不住李晓峰热情,他只好在副陪的位置上坐下来。 谭云先放下电话问道,“怎么样?”此话很含蓄。 战福庆给他点上一支烟,王国尧蛮不在乎地说道,“党委政府的决策,没意见要干,有意见更要干,”他一转话题,“刚才乡建办武丽丽给我打电话,说小孩肚子疼,都两天了,人民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毛病,两口子怕耽误了,连夜去南州了。”南州,毗邻云港,但南州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医疗技术水平很高。 谭云先沉吟道,“刚才给我打电话请假了,武丽丽包哪个村?” 王国尧道,“包魏家桥,崔宝森也盯着一个村,片里其它人还要兼顾拆迁,怕是盯不过来。”他是这个片的包片领导,片长却是财政所的所长崔宝森。 谭云先笑道,“一个萝卜一个坑,其它人都有安排,孩子有病,我们也不能不让人家请假。”他突然看了一眼文光耀。 文光耀虽然不知道什么工作,但他马上明白了谭云先的意思,“谭书记,学校那边已经安排好别的老师,我可以明天上班。”人事局、教育局过来考察他时,学校就暂定由同一办公室的老师王晓玉和老田先接管他教的高二三班、四班。 谭云先笑道,“本来想让你把学校那边安顿好了,十一过后再来上班,再说你也不熟悉村里的情况。”他又有些犹豫。 王国尧却说道,“就是盯着这家人家,不让他出村上访,认识这个人就行。” 文光耀却有些泄气,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就是盯人,但话已出口,不能再犹豫,“谭书记,如果您放心,我就去。” 谭云先笑道,“干工作有积极性是好的,我也不能泼冷水,行,就这么定了,明天你找一下崔宝森,让他给你说一下情况,带你去村里。”他想了一下又说道,“国尧,你给宝森说一声。” 王国尧笑道,“没问题,那我敬酒吧?”谭云先笑着点点头,等王国尧敬完酒站起身要走时,谭云先道,“那边我就不过去了,你跟伙计们说说。”王国尧点点头。 田海东简单说了几句欢迎的话,文光耀也端起酒杯来中规中矩地敬了杯酒,迟书彬见他啤酒白酒混在一块喝也没事,起哄让他打一圈,谭云先却制止道,“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他扭头对文光耀说道,“小文,吃点什么主食?” 文光耀有些感激,“谭书记,已经吃饱了。” 谭云先让了一下,见文光耀推辞,又征求了大家意见,“好,今晚就到这里,干了杯中酒,伙计们撤吧?”大家纷纷响应,一派团圆。 饭罢,文光耀也随着大家往外走,谭云先对李晓峰说道,“光耀暂时就在组织办,你跟志国说说,让他给光耀安排间宿舍。”他转过头又对文光耀说道,“回去交接一下,你借调出来了,你在那里人家别扭,你也别扭。” 这句话说得贴心贴肺,更有对人情人性的把握,文光耀感到既佩服又感激。 谭云先和李晓峰都住市里,文光耀虽然坚持自己走,可谭云先还是让王惠生把他送回了二中。 二中校园里,办公楼、教学楼、实验楼从南到北依中轴线递次展开,实验楼的后面是学生公寓,西面则是食堂和教师楼,东面一大片空地就是学生操场,进入学校要穿过大门与宿舍区两层传达。 看着车灯在黑暗的夜里远去,文光耀抬手一看,都快十一点了,这个时间吴卓然她们宿舍早睡了,可是还没等到吴卓然的电话,他掏出手机来,却见有八个未接来电,都是吴卓然打给他的,原来他的电话调到振动状态,却忘了调回来,而此时却不方便再打过去,何况这几天他也有了工作要干,虽然最终还是去留未定。 好不容易把南门守门的大爷叫醒,在他的一片埋怨声中文光耀快速朝北面宿舍区走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他走地很快,宿舍区也早已关门,他抬手敲了敲,毕竟与这里的传达老李要熟一些,他倒不至于象刚才一样不好意思。 第6章 走好人生紧要处~五味杂陈 老李四十多岁,一幅外地口音,话不多,很勤快。文光耀刚分配到二中时,行李就是老李帮他提进宿舍的,初到异地他乡,他很是感动。 年轻人好热闹,由于老李家在外地,也由于经常麻烦老李开门,有些场合文光耀也都叫着老李或干脆就买来在传达室做,几顿酒下来,与老李处得很熟悉。 大家都对老李四十多岁正当年轻力壮时就当门卫感到诧异,文光耀起初也很好奇,他也在酒后问过老李,都被敷衍过去了,见他不想说,文光耀也不再问。 但文光耀始终觉着这个老李有些不一样。有一次,他打篮球回来,见老李正舒服地倚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那种神情背后透出的自信,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绝不是一个门卫传达。看文光耀进来,老李放下报纸,文光耀注意到,刚才他看的是《人民日报》经济版。 自此以后,他开始真正注意起老李来,发现这人除了勤快外,对一些事物的看法很是高明,很有水平,而老李早晚各扫一遍宿舍区的身影,更是成为校园里的一道风景,为此,许校长有次大会还专门表扬老李。 传达室里的灯没有开,却见夜色朦胧中老李从一侧走了出来,文光耀惊讶地问道,“李师傅,还没睡啊?” 老李笑道,“人老了觉就少,睡不着,今天报到了?” 文光耀各种情绪在胸中混合交杂,也全无半点睡意,吴卓然电话不能打,他也很想找一个人倾诉,“报到了。”他叹了口气。 老李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回去早点睡吧。”他把大门又锁上了。 文光耀见老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得怏怏地往宿舍走去。宿舍区班主任查夜的手电光早已熄灭,宿舍里年青老师的呼噜声也此起彼伏,文光耀躺下后也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依然在起床铃声中醒来,他上铺的梁国涛也醒得很早,“什么时候走?”他简洁利落地穿上运动裤。 梁国涛是高一体育组老师,两人是一块被分配到龙城二中的,在年轻老师中,两人脾气很相投,又都喜欢打篮球,因此很是要好,下课后经常在一块。 文光耀拿起脸盆,“往哪里走?” 梁国涛“嘿嘿”笑道,“进城啊。” 进城,两个字简单却沉重,只有在乡下工作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份量,教育系统和卫生系统的员工更是有着切肤的理解。 文光耀也不说话,出了宿舍快步走进洗手间。 梁国涛也拿着脸盆跟了上来,“怎么,进城了就不认识这些哥们弟兄们了?” “我分在镇政府了,今天就过去上班去。”文光耀把口中白白的牙膏沫子狠狠地吐出来,回答道。 虽然从八月份提前入学到现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文光耀却大致琢磨透了梁国涛的性格,他表面大大咧咧,蛮不在乎,其实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今年的教师节和中秋节恰巧挨着,学校给每个教师都发了一份福利,可是这些新教师啤酒只有半捆,那时的啤酒还都是用白色尼龙绳捆在一起的,每捆十瓶,月饼也是每个人只有半盒。 文光耀家不在本地,他就让梁国涛都拿回去。梁国涛却认真起来,去找了总务主任几次,硬是把新教师的福利争取到跟老教师一样。 八月十五,梁国涛强拉着文光耀来么自己家过节,文光耀才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老父亲,母亲在他小学五年级时就已离世,他从小就是这么表面混混荡荡,但骨子里却十分要强,人啊,有时表面与实际并不是一回事。 因此,听他问起,文光耀不想他多心,马上回答。梁国涛很惊讶,“怎么回事?” 文光耀强笑道,“我也不清楚,但肯定有自己的原因。”这句话倒是发自肺腑,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怨不得别人,要寻找原因,也只能先从自己身上找。 洗手间里的人渐渐多起来,青年教师大多担任班主任,早上都要陪着学生跑操,都起得很早,大家碰到文光耀都过来祝贺,但听说又回到了瑯琊岭镇,都有些惊异,有些人的眼光就有些变了。 文光耀无暇理会,出了宿舍楼径直往操场走去,碰巧的是又碰上了二中副校长戴得生,“小文,昨天报到了,分在哪了?” “又分回来了。”文光耀有些不自然。 “又分回来了?”戴得生显得很惊讶,旋即笑道,“借调本身就是一步大跨越,是金子在哪也发光,瑯琊岭也没什么不好,这里你也熟,经常回来看看。” 文光耀有些感激,“戴校长,我记住了,谢谢您。” 戴得生笑笑,往前走去。 文光耀却不想再到操场去,就在他要转身时,一群学生老远就看到了他,“语文老师。”“班主任。”“老师,老师。”学生们边喊边跑过来。 文光耀的眼睛有些湿润,面对着这些孩子,他有些内疚,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老师你去报到了吗?”“老师,你要到哪里?”学生们都很兴奋,一会儿功夫,高二三班、四班的学生都围了过来。 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文光耀答道,“我还是在瑯琊岭镇,瑯琊岭镇政府。”面对着一张张稚嫩的脸,他底气不足。 “太好了,我们又能看见语文老师了。”“老师,我们去找你吧。”可是学生们都很高兴。 文光耀有些无语,“政府离学校不远,过来可以,别耽误学习。”他正最后教导着他的第一批学生也是最后一批学生,校长许仕林从操场一侧走了过来。 学生们象见到老虎一样,眨眨眼做个鬼脸,纷纷往操场跑去,文光耀赶紧迎上前去,“校长,我又分回瑯琊岭镇了。” 许仕林,是中的一把手,他年纪虽然四十多岁,担任领导的时间却很长,在龙城教育界也颇有名气,他也是龙城政协的常委。 许仕林却并不惊讶,“呃,挺好,”他的态度要比平常和蔼,“常回来看看、走走,人走了感情,别淡了。” 文光耀急忙点头,“校长,今天镇里让我过去上班。” 许仕林笑道,“这么着急,我以为十一以后呢,也好,你去吧,有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告别许仕林,文光耀简单地在学校食堂吃了点饭,他不顾身旁吃饭的梁国涛一直唠叨,就直奔镇政府,他知道七点半政府的人不可能上班,但他就是想早去,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路上,他给吴卓然打了个电话,大学里的生活轻松悠闲,吴卓然大约正在食堂吃饭,话筒里传来一片热闹与噪杂。 “昨天晚上我手机调到振动上,忘了调回来了,”文光耀解释道,“你哥怎么说?”这才是他要问的重点。 吴卓然的情绪很明显低落下去,在一起三年,虽然相隔几百里,但文光耀依然可以从她的呼吸与语速中判断出她的情绪,“我哥,”考虑了一晚上,吴卓然认为还是不该保留,面对爱人,也应无所保留,“我哥说下乡肯定不如留在上级机关,他还说借调将来没有保证,能不能留下还是个未知数。” 文光耀清楚地感觉到吴家态度的变化,“我哥,就那样了,你作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吴卓然小声补充道,她的声音坚定而热烈。 文光耀心里一暖,“行,过过这几天再讲,”镇政府就在眼前了,他匆匆挂断了电话,“我再想想,反正都这样了。” 平时走过这里,文光耀并没有太注意镇政府里面是个什么模样,昨天也无暇顾及,今天他才认真地审视着眼前这座建筑。 镇政府的大门呈三门式结构,中间是大门,两边是小门,大门与小门中间是两面墙,东墙上用红色字体挂着“**龙城市瑯琊岭镇委员会”的大牌子,西墙上用黑色字体挂着“龙城市瑯琊岭镇人民政府”的牌子,在大门上面竖了一块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 进入大门,门卫大爷简单问了几句就放行了,文光耀问明白财政所的位置后就直接朝里面走去。 绕过一座假山,假山后面是一座五层高的办公楼,墙体有些斑驳,白色的瓷砖有的已经脱落,有的让铁锈染成了黄色,办公楼大门往外探出一块用两根柱子支撑住,车辆可直接从两面开到楼门口。 院子里已经有人来上班,文光耀走进办公楼的大厅,透过右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紧贴墙的是一排墨绿色的铁皮柜子,柜子上面挂着一个长方形的风景电子时钟,两张可两人对面而座的办公桌放在南面靠窗的位置,北面和玻璃窗下则是几张沙发。 他刚想往一楼西侧拐去,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找谁?” 文光耀转过身来,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的年轻人问道,他手里拿着一摞文件,正上下打量着文光耀。 “我找崔宝森崔所长。”文光耀说道。 年轻人脸上神情稍霁,“崔所长来了吗?他在从西数第二个门,你过去看看吧。”说完,他拿着文件上了二楼。 西面的走廊上静悄悄的,文光耀注意到有间办公室安装的是防盗门,走廊窗户上也有防盗网,门上还有一个摄像头,他估计这就是财政所了,果然,最西面的屋子也是安装的防盗门,他抬手敲了敲门。 第7章 走好人生紧要处~财政所长 “进来。”屋里传来一个声音。 文光耀这才注意到防盗门是虚掩着的,刚才只是抱着侥幸试试的心态去敲门,却没想到有人这么早来上班。 他推开防盗门走了进去,一个个头不高、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正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他,他两只眼睛又圆又大,颇有神采,鼻厚珠垂,颇有福相。“你找谁?”中年人说起话来,却是一脸笑意,虽然面对着一个陌生人。 “您是崔所长吗?我是刚借调到政府的小文,”文光耀笑道,“谭书记让我找找您。” “谭书记?”中年人有些疑惑,“什么事?” 文光耀有些明白过来,谭云先昨天晚上让王国尧给崔宝森打个电话,可能王国尧还没来得及跟崔宝森沟通,自己来得有点早了。 文光耀简单地把昨晚上的事情说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崔所,今天我听您安排,您怎么吩咐我怎么办。” 崔宝森笑道,“坐坐,你别客气,都是伙计们,有事商量着来,”他话题一转,“谭书记说没说让你到哪里?” 文光耀有些不解,崔宝森笑道,“把你安排在哪里?” 文光耀恍然大悟,“让我到组织办。” 崔宝森笑道,“噢,组织办,这么快就给你安排工作了,这样也行,我先简单跟你说一下村里的情况,上访户的情况。”他拿起茶杯,突然又问道,“你喝不喝水?” 文光耀笑道,“不渴。” 崔宝森喝了口水刚要说话,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看,随意地接起来,手机那头传来王国尧的大嗓门,虽然坐在沙发上,声音依然清晰可闻。崔宝森依然笑着,端起水杯轻轻地吹着杯里的茶叶。 放下手机,崔宝森笑道,“王镇刚才给我说了,我先跟你说一下魏家桥的情况,你到瑯琊岭时间不长吧?” “两个多月。”文光耀答道。 “咱们瑯琊岭一共有六十九个行政村,七十二个自然村,一赵二秦三南刘,四曲五魏后崔家,呵呵,战国七个国家我们瑯琊岭就占了三个,”他笑眯眯地看着文光耀解释道,“魏家桥是咱瑯琊岭镇第五大村,人口六百七十二户,书记和村委会主任一肩挑,村里情况比较稳定。” 文光耀“好学”地说道,“崔所,拿张纸我记一下。” 崔宝森笑道,“不用记,时间长了,都在你脑子里了。”他继续说道,“这一户什么情况?说来话长,男的叫魏振贤,不是魏忠贤,是魏忠贤他早好了。”崔宝森调侃道。 几句话,又是战国又是明朝那些事,文光耀本能觉着,崔宝森这人可能愿意读历史,乡镇干部还愿意看这个,这与他印象中的乡镇干部可不一样。 “他这个事还是生产队的时候,当时修海潮坝,每个村里都要出工出人,他在队里开拖拉机,本来是个好事,可是却把拖拉机开翻了,砸伤腰了,一直不能干活,村里也包赔了他一点损失,当时说得也挺好。” “可是后来家里条件越来越差,男人不能干重活,光凭老娘们,顶不起天来,就开始上访,村里书记、村长都换了多少任了,以前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谁也说不清道不明,这事就一直拖到现在……” 在崔宝森的介绍下,文光耀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样的事情,农村并不多见,他的印象里,老家发生纠纷一般都是围绕着宅基地和农耕田。 崔宝森喝干了杯里的茶水,又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走,我带你到村里去看看。”他又打量了一眼文光耀的白衬衣,没有吱声。 文光耀跟在他屁股后面往外走,崔宝森直接来到一楼办公室,“老不死来了没有?” 文光耀也跟着他进了门,刚才遇到的那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笑着迎了上来,“尹主任在食堂。”他也看到了崔宝森身后的文光耀,笑着点点头,文光耀也朝他笑笑。 “有车没有,送我到魏家桥去一趟。” “行,叫小钟跑一趟吧,”年轻人轻松地说道,“我看看小钟来了没有。”他走出门来到正对着办公室的北屋,趴在窗上往外看了看,“小钟,崔所去魏家桥,你跟他去一趟?” 不知外面说了句什么,年轻人轻松地走回办公室,崔宝森笑道,“安秘,最近忙什么大事?”他回头看了看文光耀,“这是党委秘书老安,这是从二中借调的小文,文先生。”他的语调里充满了调侃。 先生,龙城话里就是教师,年轻人忙笑道,“我叫安志杰,噢,听说过,知道你要来,怎么,分到财政所了?”他伸出手来,文光耀赶紧上前与他握了握手。 崔宝森笑道,“我们财政所多大块地方?分到组织办了,给李晓峰了,好了,我们走了。”说完,他带头朝外面走去,安志杰在后面送了出来。 文光耀跟着他往外走,心里却略有不快,自己又不是东西,怎么说给谁就给谁了。 两人刚走出办公室来到大厅,就看到一辆轿车驶进大门,车子崭新铮亮,车漆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光。大学时,文光耀与许多男同学一样,非常喜欢车,各种车标如数家珍,对这种稳重大气的别克车他印象非常不错。 崔宝森收敛笑容,“掌柜的来了!” 刚才还笑容满面的安志杰神态严肃起来,他快走几步,当别克车开到办公楼门前,他上前恭敬地把车门打开。 文光耀注视着车门,一个白白净净的中年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个头不高,但面容严肃。 崔宝森走上前笑着招呼道,“掌柜的。” 中年人看了看崔宝森,顺带瞄了一眼他身后的文光耀,笑道,“出去?” 崔宝森赶忙说道,“魏家桥老上访户,过去看看,小文,这是杨书记。” 杨永基,这个名字当教师时他就听说过,他暗自思忖,原来龙城话掌柜的可能就是一把手的意思,“杨书记您好。”文光耀问候道。 杨永基看了看崔宝森,崔宝森解释道,“这是刚从二中借调的小伙子,今天武丽丽请假,谭书记安排他先去盯魏家桥。” 杨永基扫了文光耀一眼,笑着点了一下头,却对崔宝森说道,“拖欠教师几个月工资了?这个月的报表什么时候出来?”谁请假、谁接班这些小事他并不关心,也不想去问。 “四个月了,”崔宝森笑道,“这不是让上半年这个**闹的嘛!农业税基本上扫尾扫得差不多了,我尽快把报表做出来呈给您。” 杨永基道,“四个月不短了,尽快把工资发下去。”说完,他直接往楼里走去,安志杰拿着他的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崔宝森目送杨永基走进楼去,“走,上车。”钟嘉伟的桑塔娜已经开到楼前。崔宝森上车就跟小钟开起了玩笑,文光耀惦记着上访户的情形,“崔所,魏家桥的书记怎么称呼?” 崔宝森看看他,“不用着急,我还没讲到他。”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脸上却仍然浮现着笑容,不过,文光耀却觉着这笑容有讽刺的意味在里面。 他又与小钟聊了一会儿,才说道,“魏家桥书记叫魏振禧,也是个老书记了,人品和能力都不差,我把你送到后我就到西关家去看看,中午让魏振禧管你饭吃。” 文光耀慌忙说道,“崔所,不用,我自己吃点就行了。” 小钟从反光镜里看了他一眼,“你中午怎么回来?又没有车。”他车开得很快,车子经过一段土路,车后扬起一片尘土。 崔宝森笑道,“先生就是矫情,吃顿饭吃不穷。” 小钟的车开进一个村里,这是典型的海边农家村落,门楼上方的檐角高高翘起,象是一艘艘小船,海草房、瓦房杂然相处,却不失和谐。 找村委一般很好找,看到大喇叭竖立的地方一般就是。小钟的车很快在一处大院停了下来,大院外面是**时代的那种代销店,现在改作了私人商店。大院里面晒满了金黄的玉米,现在正是秋收时节,来时的路上文光耀也看到了正在地里劳作的农民,这又让他想起了远在文家集老家的父母。 崔宝森走下车来,“振禧,来客了!”他故意扯着嗓子喊道。 大队部就在一排平房里,门开了,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你还是客?武主任呢?”看样子他跟崔宝森很熟,他看看文光耀,“这是?” 崔宝森笑道,“小文,昨天刚过来上班,你就想着武主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纪了?”他开了句玩笑,带头往里面走去。 文光耀赶紧伸出手来,“魏书记,你好。” 魏振禧也伸出手来笑道,“你好,不是本地人吧,呵呵,快往里面坐。”他的手刚劲有力,手上一层老茧很硬。 文光耀笑笑,算是默认了,跟着他来到里屋,崔宝森已经坐了下来,文光耀打量了一下,屋里很简单,几张破旧的木头桌椅,墙上挂着马克斯、恩格斯、列宁等伟人的画像。 魏振禧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开始倒茶泡水,崔宝森阻止道,“等会再泡,我们先到魏振贤家看看。” 魏振禧却笑道,“你忙什么,喝杯水再去。”他倒了一杯放在崔宝森面前的桌子上,又倒了一杯给文光耀。 文光耀站起来接过茶水,却见茶杯周围一圈茶渍,也不知刷过没有,他看崔宝森若无其事地喝着茶水,自己也硬着头皮喝了起来。 崔宝森笑道,“家里都忙完了?” 魏振禧道,“我今年没种苞米,光种的花生,等几天再收。” 崔宝森夸道,“一亩花生四亩粮,你会算账,”他又拉了几句家常,“走吧,去看看。”文光耀也站起来,魏振禧跟在后面,朝魏振贤家走去。 第8章 走好人生紧要处~光耀进村 魏振贤家在村东头,一路上,崔宝森说起农活来如数家珍,看来也是庄稼院里的行家里手,他不时揪几个刚从地里刨出来、堆在街边的花生,“今年的白沙不错,一亩能出个千数斤吧?”白沙是花生的一个品种。 看着崔宝森的样子,文光耀暗自感叹,到哪座山唱哪首歌,进村了就得说老百姓的话,他也学着崔宝森的样子揪了几个花生吃起来。 来到一处房屋跟前,房顶的瓦还是那种老式的小瓦,房顶高低不平,估计家里肯定漏雨,看来家里确实不好过,魏振禧推开破败掉漆的大门,“振贤,振贤在家没有?” 他话音刚落,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窜出一只大黑狗,狗没拴,朝着文光耀他们就扑了过来, 文光耀反应很快,顺手抄起门后的铁锨,还没拍到狗头上就听里屋一个妇女喊道,“花虎,滚一边去。”接着,从门里走出一个五短三粗的妇女来,黑狗叫了几声乖乖地趴回窝里。 崔宝森面不改色,笑呵呵地问道,“秋收了,家里的庄稼都收完了?” 妇女也没有好脸色,“我一个人哪收得那么快,振禧,俺家的事,大队到底给不给解决?” 没等魏振禧答话,崔宝森笑着说,“先收庄稼,庄稼收完了再说,这几天天气预报有雨,别让花生在地里发芽。” 魏振禧脸色不好,“大队能做的都做了,我的工资还好几年没发了,我找谁去。” 崔宝森看了他一眼,“走吧,别的帮不上忙,组织两个人,忙的时候过来帮把手。” 妇女也不留他们,他们刚走出来,就听到泼水的声音,文光耀回过头一看,妇女端着一盆脏水泼在他们身后的大街上。 魏振禧骂道,“欠收拾的东西,过成这样就别怨别人。”他只是骂骂,估计也没有办法。 崔宝森对文光耀笑道,“小伙子,刚才挺勇敢!”先生,这个文绉绉的称呼,他不再用在文光耀身上。 文光耀笑道,“我老家也是农村,习惯了。” 崔宝森没有接着夸他,“王锅腰到村里,村里的狗都不叫,我们比他强多了。” “王锅腰?”文光耀不解地问道。 崔宝森看看魏振禧,魏振禧也笑笑,却都不答话,文光耀想想,不会是王国尧吧?他再看崔宝森,见崔宝森已经往村委会走去,他暗自叮嘱自己,别人可以这么叫,但自己千万不能这么称呼领导,况且他对王国尧的印象不错。 崔宝森走得很快,小钟老远就看到了他,提前就把车发动起来,崔宝森开门上车后摇下车窗嘱咐道,“中午头小兄弟不回去了,就在你这吃顿饭,晚上再让车过来接他。” 魏振禧笑呵呵地说,“应该的,你中午也过来吧,咱哥俩好长时间没在一块了。” 崔宝森笑道,“我中午有事,改日再聚,我先走了。”他挥挥手,文光耀上前一步问道,“崔所,把你的电话留给我吧!” 崔宝森道,“我刚才还记着来。”他说完电话号码,汽车一溜烟拐出了大街。 “进去喝水吧,”魏振禧热情地招呼道,“老家是哪里啊?” “平原的,”文光耀不象开始那样,谁问老家他都要介绍到县一级,“魏书记,不用去看着吗?” “不用,中午去一次,下午去一次就行了。”魏振禧带头走回村委,“这是你的茶杯。”他又给文光耀倒了杯水,文光耀看看茶杯口,见他还这样“讲究”,有些哭笑不得。 跟魏振禧喝了一会儿茶水,拉了一会儿家长里短,他又拉着魏振禧去看了看,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任务,虽然去留暂时未定,但做事一定要做好的习惯却让他有些不放心,见妇女正在大门口前摘花生,文光耀这才放心地返回村委,魏振禧则顺道回了趟家。 等魏振禧从家里回来,他看看墙上的钟,热情邀请道,“中午咱也不出去吃了,去家里吃吧,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文光耀也看看手表,快十一点半了,在学校时这个时间也快吃饭了,但魏振禧都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年龄跟他父亲差不多大,文光耀这声哥怎么也喊不出口。 两人出了村委,文光耀坚持着再去看一遍,魏振禧拗不过他,只好朝魏振贤家走去。 中午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冒烟,两人还没走到魏振贤家,魏振禧指指前面的烟囱,笑着说道,“在家做饭呢。” 文光耀看见袅袅炊烟,随风飘散,心也放了下来。 魏振禧家是一排红瓦白灰的六间正房,东西平台,朱红大门,很是气势。花生一垛垛堆在大门两侧,累累垂垂,从门外望进去,院里的水泥地上还堆着一大堆金黄的玉米,显示着丰饶的年景。 文光耀顺手揪了几个花生走进院里,院里也收拾得整齐利索,一个中年妇女迎了上来,脸上笑容满面,“快往里面坐,这位领导看着面生,怎么称呼?” 文光耀赶忙说道,“您叫我小文好了,您是,嫂子吧,今天中午麻烦您了。” 他想想还是这个称呼比较合适。 魏振禧的老婆笑道,“客气什么,到了魏家桥你直接进来就行。”她打量了一下文光耀,“挺年轻,家不是本地的吧?” 文光耀笑道,“平原市的。”他来龙城这两个月,感觉龙城人并不排外,问籍贯可能也是寒暄的一种方式吧。 魏振禧笑道,“到了老哥家别客气,快,里面坐。” 文光耀道,“你先进去,我上个厕所。” 魏振禧指了指东南角,“厕所在那。”说完,他自己推开正屋的纱门走了进去,魏振禧的老婆就到厢房忙开了。 文光耀从厕所出来并没有直接回正屋,他走出大门后径直向东而去,刚才来时的路上他就看到那里有一个商店。 提着一箱奶和一捆啤酒文光耀又赶回魏振禧家,魏振禧和老婆正在院里大眼瞪小眼,见文光耀手里的东西,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怪不得一转眼就找不到人了呢? “嫂子,第一次来,一点心意,”文光耀笑道。 魏振禧既意外又有些感慨看看他老婆,他老婆也是同样的表情,“小文,谁让你买东西,还花些钱。”她赶忙接过文光耀手里的“礼品”。 魏振禧有些夸张地说道,“兄弟,以后到老哥这里,带着张嘴过来就行,买东西就别进我这个门。” 文光耀笑道,“老哥,第一次来,怎么也要表示一下。”他突然觉着老哥这个称呼非常好,年龄太大又以平辈相称时,最是恰当不过。 两人来到里屋,屋里的八仙桌上已摆上了四个菜,猪头肉拌黄瓜、辣炒蛤蜊,海虹炒鸡蛋,还有一盘烧鸡。文光耀除了八月十五到梁国涛家吃过饭以外,这还是第二次到海边的农村作客,看来只要是农村,招待来客都是以肉为主,以肉为敬。 魏振禧笑道,“中午咱俩整点白的?” 文光耀惦记着上访户,“魏书记,我酒量浅,咱俩少喝点。”出身农村,他知道农村这个岁数的人都好喝两口,如果坚持不喝,也有看不起人的意思。 魏振禧从里屋出来,手里多了瓶“龙城老烧”,“兄弟,你尝尝这个酒,纯粮食酒,喝了不上头。”他也不用酒启,把酒瓶放到嘴边,一下用牙把瓶盖翘了下来,“咕咚咕咚”给文光耀面前的喝水的杯子里倒上白酒,又给自己倒上。 “来,兄弟,先上一口。”魏振禧邀请道,他自己端起酒杯,美美地上了一口,“兄弟,吃菜,吃菜,尝尝你老嫂子的手艺。” 文光耀夹起一块猪头肉,肉煮得酥烂喷香,肥而不腻,文光耀一时胃口大开。 魏振禧看着他笑道,“你嫂子去赶了个集,农村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两口酒下肚,他的话也多了起来,“小文,刚才在村委一打照面,我就觉得你行,要不,三国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放这。” “三国?”文光耀很是好奇。 “噢,你刚来,三国你还不知道吧?”魏振禧夹了一块鸡脖,边啃边说,“崔宝森啊。”他的表情很平淡。 文光耀来了兴趣,却也不好打听,魏振禧看看他笑道,“他这个人喜欢读《三国演义》,平时不是这个计就是那个计的,大家就都叫他三国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崔宝森说话文绉绉的,还是那种乡村老秀才式的拽文,文光耀感觉这个挺有意思。 魏振禧又举起了杯子,“来,再走一个。”喝完,他放下酒杯,“老婆子,上盘腌蟹子。” 文光耀慌忙道,“不用了,魏书记,菜够吃的了,嫂子,一块吃吧。”蟹子很贵,这他还是知道的。 魏振禧阻拦道,“女人不上桌,”他的眼睛有些发红了,朝西屋喊道,“你听见没有?上蟹子。” 魏振禧老婆从外面走了进来,埋怨道,“喝了几口猫尿就不知道几斤几量了,”她又朝文光耀笑笑,“大兄弟,你别笑话你大哥。” 文光耀忙说道,“嫂子,你这是说哪的话,呵呵,都这样,都这样。”他含糊地说了一句。 “生吃蟹子活吃虾,来,兄弟,尝尝我腌的蟹子,”魏振禧自己拿了一块,“每年我都腌,谭书记最爱吃这一口,每年我都给他送两坛子。” 文光耀拿起来尝了一口,鲜咸甜麻,唇齿留鲜,“魏书记,好吃。” 魏振禧“嘿嘿”一笑,脸上充满了得意与高兴,他又给文光斗倒上一杯白酒,“好吃吧?我腌的蟹子,全是顶盖肥的蟹子,盖子和腿都剪掉了,虾油、花椒、八角、白酒、糖、姜,一味也不能少……” 说起蟹子,魏振禧开始长篇大论,一瓶“龙城老烧”下肚,魏振禧还是觉着不过瘾,又拿了一瓶“谷阳春”,“来,尝尝你老家的酒,”见文光耀不想再喝,他脸一板,“怎么,怕老哥家里没有酒是吧?” “不是,那行,再喝一杯就可以,不能再喝了。”文光耀惦记着工作,但又不想惹魏振禧不高兴,酒后之人也无道理可讲。 第9章 走好人生紧要处~巧奔妙逃 魏振禧老婆端着一盘白面馒头走了进来,她瞅了一眼魏振禧,“行了,行了,吃饭吧。” 魏振禧眼一瞪,“酒还没喝完,吃什么饭?” 文光耀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这种在农村大锅里烧柴草蒸出的馒头,面香扑鼻,“香,嫂子,我先吃一个。” 魏振禧老婆很高兴,“你们慢慢吃,少喝点,不够丢人的。”她看了一眼魏振禧走了出去。 魏振禧却道,“老娘们,懂什么?”他的舌头有些打颤,他话题一转却又说起了崔宝森,“兄弟,你别看崔宝森现在得瑟,我们俩当初都在政府里干过,我们是一批的招聘干部。” 文光耀很好奇,“那你怎么……” “三国会来事,就留下了,我这个人哪……”魏振禧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少说两句能憋死你!”魏振禧的老婆走了进来,她朝文光耀笑道,“你大哥就这脾气,灌了二量猫尿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你再吃点。” “我吃饱了。”文光耀急忙道。 “那就睡会觉,中午喝了酒下午犯困。”魏振禧老婆推了一把魏振禧。 魏振禧大声说道,“就在这里睡吧,睡一觉再说。”他站起来拉着文光耀来到东屋,“炕上睡,别嫌弃。”他从卷着的铺盖卷上扯下两个枕头,“你睡西边,我睡东边。”说完,他自已先爬上了炕,竟呼呼睡了过去。 文光耀只好上炕,他一眼看到脏乎乎的枕巾,见魏振禧老婆正“热情”地看着他,只好躺了上去,一股汗馊味顿时包围了他的嗅觉。 刺鼻的汗味和魏振禧响彻屋瓦的酣睡声让文光耀一点睡意也没有,翻来覆去地躺了一会儿,他干脆走了出来。 魏振禧老婆正在摘花生,见状忙问道,“怎么了?” 文光耀笑道,“我到魏振贤家看看,一会儿再回来。” 魏振禧老婆也不再多问,“等会回来喝水。” 文光耀快步朝魏振贤家走去,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魏振贤家的烟囱,却仍然冒着青烟。他的心无端地跳了起来,这个时候早应该吃完饭了,况且农村吃饭都早,为什么烟囱仍在冒烟?不会是仍在做什么吃的吧?文光耀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快步朝魏振禧家大门走去。 大门前并没有人劳作,花生垛与玉米堆相对出神。 文光耀使劲拍了拍大门上的铁环,里面的狗一下惊叫起来,“汪汪汪”,好象马上就要扑出来。 拍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出来,文光耀推开门,顺手抄起门后的铁锨,“家里有人吗?”他连喊了三声,仍不见有人出来。回答他的只有疯狂的狗叫。 相对于魏振禧家的红瓦房,小瓦木棂窗的魏振贤家着实有些破败,院里坛坛罐罐、镢头铁锨随意乱放,更显得杂乱无章。 因为窗小,屋子里采光并不好,看着黑洞洞的屋子,文光耀刚想进去,却见一个小女孩走了出来,“你找谁?”她身上脏兮兮的,面色也黄黄的。 “你爸妈呢?”文光耀大声问道,旁边的大狗仍吼着义无反顾地往前扑。他心里仍有一丝希望,是不是下地干活去了或者串门去了? 小女孩的眼睛里明显带有敌意,“不知道。” 文光耀抬头看了看烟囱,见青烟仍在不停地冒出来,“下地干活了?” “不知道。”小女孩嘟着嘴巴仍重复着这三个字。 “串门去了?”文光耀感觉自己的心在不断下沉,嗓子里立时火烧火燎。 “不知道。”小女孩就是咬住这三个字不放。 文光耀马上反应过来,人如果在家,早就出来了,如果是串门,也不会两口子一块去,他把铁锨重重地往地上一插,返身快步跑向魏振禧家。 一路上,小女孩充满敌意的表情不断在眼前闪过,他边跑边想,如果不是下地干活,魏振贤有可能是出走了,他们出走前可能会嘱咐孩子,不管谁过来,一律说不知道,烟囱里的烟可能就是他们嘱咐小女孩在一直往灶台里填柴禾…… 魏振禧的老婆见他跑得满头大汗,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文光耀大声说道,“魏书记起来没有?”还没等魏振禧老婆回答,他已跑了进去。 魏振禧仍在炕上呼呼大睡,口水都淌到了枕巾上,文光耀也顾不得礼貌,“魏书记,魏书记,醒醒,快醒醒。”他使劲推了几把魏振禧。 魏振禧一下从炕上坐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他给惊着了。 “魏振贤不在家。”文光耀大声说道。 “到哪里去了?”魏振禧睡眼惺忪地问,他口齿仍然不清,看来酒劲还没过去,脑子里仍有些糊涂。 文光耀差点乐了,我怎么知道到哪去了,知道我还用把你推醒?“是不是干活去了还是出走了?” 魏振禧老婆也跟着走进来,“你快去看看吧,别出事了。” 魏振禧好象酒有些醒,他下炕穿鞋,却有些站不稳,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嚷道,“我到大喇叭上喊一下,让魏振贤到村委来一趟。” 文光耀有些哭笑不得,他不再多讲,直接开始安排,“魏书记,从村里进城,是不是要坐公交车,再到城里坐长途车?” “嗯。”魏振禧答应着。 文光耀想想等通知崔宝森,镇里再派车看来是来不及了,再说自己刚来谁也不认识,小钟上午那个样子自己也“指挥”不动他,“有没有车送我到城里车站?” 魏振禧老婆说道,“就得坐26路,中午还不按点发车。” “有摩托车没有?找人送送我。”文光耀急道。 “我送你去。”魏振禧嚷道,说完,他提上鞋开始往外走。 “能行吗?”文光耀有些不放心。 “喝两瓶也照样骑。”魏振禧蛮不在乎。 文光耀看看魏振禧老婆,见她也不反对,心想魏振禧可能喝酒后经常开,“嫂子,能不能麻烦你到田里或邻居家找一下魏振贤?找到后给魏书记打个电话。”文光耀心存一线希望,但又怕耽误了时间,他决定兵分两路,如果在村里能找到魏振贤最好不过,找不着自己也不耽搁。 魏振禧的“座驾”是一辆蓝色“金城125”,他也不戴头盔,把摩托车推出大门,一踩油门,车子发动起来,文光耀赶紧上车。 上了车,他想了想还是给崔宝森打了个电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挡不住,事情既然已经出了,迟早他也会知道,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崔宝森接电话很快,“崔所,魏振贤出走了。”文光耀简单明了。 崔宝森那边很热闹,“谁?你是哪位?” 文光耀这才知道崔宝森并没有留自己的电话,“小文,崔所,我是小文。” 崔宝森把上反应过来,声音也一下着急起来,“什么时候走的?走多长时间了?真是扫帚顶门,光出杈子!” 文光耀虽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也听出是句埋怨的话,“崔所,魏书记拉着我正往城里赶,能赶上我就截住他。” 他也不确定魏振贤什么时候离开的家,如果自己到晚了,魏振贤真坐车离开龙城,那他只能听凭领导处置了,但此时不到最后时刻,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崔宝森那边的声音已经静下来,“我也往车站赶,我再给王镇打个电话。”崔宝森一下挂断了电话。 文光耀心里一阵难受,这种对自己失职的自责与别人看不起的愤懑交织在一起,让他原本高傲的心再次受伤。 魏振禧的摩托车开得很快,文光耀却希望他开得更快,他恨不得插翅飞到长途车站,能截住魏振贤两口子,弥补自己的过失。 看着路边的庄稼地飞快地抛在身后,自己的头发也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终于路边的农房不见了,开始出现了高楼和广告牌,摩托车呼啸着开进了龙城市里。 魏振禧一路上几乎没有开口说话,一开口风就往肚子里灌,见进了城,他放慢车速,“小文,龙城有两个车站,我们去哪个?” 文光耀有些犯难,现在时间正在流失,差一秒钟有可能就堵不住魏振贤两口子了,镇定,自己现在一定要镇定,他一琢磨,魏振贤两口子肯定不能象走亲戚一样悠闲自在,他们也怕镇干部和村干部过来,肯定会选择最近的车站。 “魏书记,从你们村坐26路车直接到哪个车站,龙驰车站吗?”见魏振禧点头,他马上说道,“到龙驰汽车站。” 魏振禧的“金城125”丝毫没有停歇,直接奔车站而去。 龙城的汽车站有两个,一个是连港交通运输集团龙城长途汽车站,另一个是本市的龙驰长途汽车站,而通往乡下的公车就是龙驰汽车站的车辆。 “金城125”在车站门前停下,文光耀叫道,“去出站口。”如果魏振贤两口子坐上了车,肯定要经过出站口,如果没有车出站,自己再进侯车大厅也不迟。 两人来到出站口,车刚停稳,文光耀看看里面没有车出来,他松了口气问道,“嫂子有电话没有?” 魏振禧双腿撑地,把手机从腰带的手机套里拿出来,“没有。” 文光耀跳下车,“走,进去看看。” 两人刚走进出站口,一个穿着长途站制服的人就出来阻拦,文光耀手一挥,“瑯琊岭镇政府,过来找人。”他的语气很霸道,不容质疑,阻拦的人用听不清的声音说了几句,又走回传达室。 魏振禧跟在后面,把手机重新放回套里,“兄弟,象个领导啊!” 文光耀顾不得开玩笑,“魏书记,我哪是什么领导,我不认识魏振贤,你帮我盯着点。”他表面严肃,心里却早已翻开了锅,万一魏振贤离开龙城,他只能“负荆请罪”了。 第10章 走好人生紧要处~车站留人 两人拐进院里,一辆长途车刚好拐过弯来,文光耀赶忙往车上看去,“魏书记,你看看魏振贤两口子在不在车上?” 魏振禧没有说话,也朝车里望去,“这边没有。” “走,到前面看看。”文光耀知道在出站口汽车还要停下来,他拉着魏振禧又回到出站口。 魏振禧等车停下来绕到车的另一边,他突然大叫起来,“振贤,振贤!” 文光耀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暗自感觉后怕,幸亏自己小心,否则真要功亏一篑了。 魏振贤的老婆也看到了文光耀,她气鼓鼓地对坐在身旁一个干瘦的男人说了几句,文光耀马上上车,对司机说道,“这车现在不能走。” 长途汽车司机走南闯北,见识过各地的三教九流,吃透了乡野与城市的人情世故,大多还都带些痞气,“你说不走就不走?从哪个裤裆里蹦出个你来?”他流里流气的话把车上的旅客逗得哈哈大笑。 文光耀血往上冒,脸涨得通红,但看看正高兴地笑着的魏振贤两口子,他努力强压火气,脸上的青筋外露,“大哥,这车上有两个上访户,所以暂时要停一下。”他向司机解释道,这时,身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司机却痞里痞气地说道,“我管什么上访户下访户,到了点我就发车。” 文光耀掏出手机,却是崔宝森的电话,“你在哪?”他的语气很不好,估计此刻也不会再是笑眯眯的模样。 “我在出站口,魏振贤两口子都在车上。”文光耀看看再也笑不出来的魏振贤两口子。 崔宝森立马来了精神,“你千万拦下他们,我跟王镇马上过来。” 文光耀也来了精神,他感觉此刻重任在肩,见售票员从传达室出来又回到车上,司机霸气地说道,“下去,不下去连你一块拉走。” 闻听此言,魏振贤两口子的脸上又露出希冀的神色。 文光耀强压下的火气又腾地窜了起来,他声色俱厉地喊道,“你敢!你动一下你试试?!” 司机牙一咬,脸一沉,一踩油门,车子慢慢往大门口开去。 文光耀一咬牙,转身跳下车去,魏振禧的酒已完全醒过来,“你不能挡着大车,这可不是小车,很难刹住。”他看到文光耀直接站到了大车前面,顿时有些慌,他想了想,自己扭头上车,朝魏振贤两口子走去。 司机不为所动,他不相信文光耀敢一直站在这里,长途汽车仍缓慢地向外行驶,他的速度不敢太快,他也不想惹事。 文光耀心里很紧张,退还是不退,突然,他看到了魏振禧的摩托车,他灵机一动,快跑几步,把摩托车一下推到了道路中间,横挡在大车前面。 司机本以为文光耀惧怕后退,正要提高车速准备驶入大道,却不提防一辆摩托车横亘眼前,他慌忙急踩刹车,幸亏尝未提速,汽车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后停止前进。 车上的人都被晃了一下,魏振禧没抓稳,被晃倒在地上,车里的乘客也一片埋怨,司机勃然大怒,他顺手抄起一个铁扳手,拉开车门跳下车来。 文光耀并不惧怕打架,初中、高中甚至大学他打了数不清的架,大学时,体育系有位体育老师是散打高手,恰又是唐谷老乡,也教过他不少绝活,在广告公司时,他还在云港火车站跟痞子动过手,从心理上和技巧上他都不怵任何人。 见司机气势汹汹嘴里骂骂咧咧地冲过来,文光耀却一时找不到趁手的“兵刃”,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扭头就跑,刚一转头,迎面就碰上了王国尧和崔宝森。 王国尧与崔宝森把刚才的一幕都看在眼里,见文光耀撒腿就跑,王国尧大喊一声,“放下。”他本身身上就有股煞气,两目圆睁,更是吓人。 司机没有放下扳手,却停止了脚步,见他住脚,崔宝森说道,“我们是瑯琊岭镇政府的,过来领人,领完人就走,不耽误你出车,”他转过头说道,“小文,把摩托车推开。” 司机见有了台阶下,就嘟嚷道,“领人也不能堵道,”他又虚张声势朝文光耀喊道,“你再堵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文光耀没有与他计较,他上前使劲把摩托车推到一边,司机带着情绪重新上车,他把扳手朝旁边一扔,“赶快下车,别耽误大家伙的时间。”说完,用力按了两下喇叭,他有火发不出,只好朝喇叭使劲。 “我们不下车,我们买票了。”魏振贤老婆嚷道,不管魏振禧怎么劝说,二人就是不下车。 王国尧与崔宝森也上了车,车厢狭窄,根本站不开,任二人磨破嘴皮,二人就是不改主意。 司机这次没有说话,车厢里的乘客都着急起来,看热闹始终不是正事,“要下车,赶快下车,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也有人悠闲地喊道,“你们政府干部管得太宽了吧?脚长在人家腿上,人家爱去哪就去哪。” 王国尧见状,果断说道,“小文,你把她拉下去。”崔宝森、魏振禧与他自己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就文光耀还年轻一些,农村工作这么多年,男女关系还是个不可逾越的雷区。 文光耀也想到这一层,他挤到前面,“大婶子,走吧?”他的意思明白,你自己走最好,不用我动手,否则他只能动手拉她了。 魏振贤老婆撅撅嘴,使劲抿着嘴唇不说话,但两只脚却用力地夹住面前的蛇皮袋。魏振贤两只眼睛也盯住文光耀,直喘粗气,“你动她一指头你试试,让你当不成官”。 文光耀让他一下逗笑了,“我不是官。”他趁着说话,猛然拉住魏振贤老婆的胳膊就往拖。魏振贤老婆不防备一下被拖出了座位,但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扯开嗓子嚎叫起来,“快看啊,当官的耍流氓了,救命啊!” 文光耀有些尴尬,平生第一次有人说自己耍流氓,还是一个年龄都可以作自己母亲的人,但此时骑虎难下,他只得硬着头皮往外拉。 王国尧和崔宝森也没闲着,两人退到两口子的座位后面,见魏振贤站起来要打文光耀,王国尧伸手把魏振贤拦住,车厢里顿时乱作一团。 魏振贤老婆用一只手使劲顶住旁边的座位,身体使劲往座位里边靠,挤得坐在座位上的一个女青年都快靠到里面男乘客怀里了。 农村妇女身上的劲头着实不小,崔宝森见文光耀僵在那里,他从后面走过来,把魏振贤老婆顶住座位的手一下掰开了,文光耀趁她站立不稳,一鼓作气把她拉到了车门口。 魏振贤老婆还要把住车门边的扶手,崔宝森又赶上前来把她的手掰开,她虽然力大,但难敌四手,终于被拖到了车下。 魏振贤见老婆下车,估计是走不成了,他可不敢对王国尧动手,他抓起地上的蛇皮袋,拿起座位一个黑色人造革提包,“别拉我,我自己走。”他站起来往车下走去。 魏振贤老婆见吃了亏,一把挠向站在她身旁的崔宝森,崔宝森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还是被她挠到了脸,“你住手,你再动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他只是虚张声势,在魏振贤老婆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魏振贤老婆见崔宝森跑开了,转身冲文光耀冲过来,文光耀一把挡住她伸过来的手,“魏书记,魏书记。”他喊起了魏振禧。在农村,村里书记在老百姓心里还是很有份量的。 魏振禧却正在检查他的摩托车,刚才摩托车被用来当障碍物,也不知损坏没有,他肚子里对文光耀也有怨气,听到了却故意装作没听见。 司机见人已下车,轻踩油门,车子慢慢驶出大门,正好把魏振禧挡在车的另一侧。 文光耀见没有办法,只好又挡开魏振贤老婆伸过来的手,王国尧也下了车,见她没完没了地去挠,伸手把她的手打开,“还有完没完了?走,送你们回家。” 魏振贤老婆吼道,“不给我解决我哪也不去,死也要死在这。”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马上就掉了下来,“老天爷啊,你快管管吧,还有没有天理啊!大家伙都来看看哪,政府干部耍流氓了!” 魏振贤一语不发,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来,蹲在地上闷头抽起烟来。中国人从不缺看热闹的,周围摆摊的、开店的、黑摩的、黑出租、擦鞋的、过路的,瞬间围过来一圈人,而且还不断在增多。 文光耀算是看出来了,魏振贤家里是他老婆作主,也难怪,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老头子干不了活,老婆才是家里的顶梁柱,“王镇,得赶紧把她拉回去。”文光耀凑近王国尧,主动说道。 王国尧看看文光耀,“你让罗德平把车开过来。”见文光耀要走,他嘱咐道,“老崔你开车门,德平和小文架起她直接拉到车里。”崔宝森点点头。 文光耀跑到大面包旁说了一下王国尧的意思,罗德平也没言语,直接把车开了过来,车子没有熄火,准备把她架上车就直接送回村里。 魏振贤老婆见围观的人多起来,哭得更有劲了,她的哭腔文光耀很熟悉,就是老家那种亲戚去逝以后拖腔拉韵的哭声,不见得有多少感情在里面,但必须声泪俱下,悲痛满面。 王国尧朝文光耀一递眼色,罗德平和文光耀几乎一齐冲了上去,架上魏振贤老婆的胳膊就往外走,崔宝森在前面开路,“大家闪闪,大家都让开。” 看热闹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魏振贤老婆使劲挣扎,但还是被架到了车旁,王国尧看看魏振贤,“走吧,还没吃饭吧?先找个地方吃点饭吧?” 魏振贤见大势已去,什么也不说,跟着来到车旁,嘴里嘟囔道,“把车票给我报了。”王国尧接过车票来,顺手拿出皮夹掏了一百块钱给他。 第11章 走好人生紧要处~空城之计 魏振贤老婆却用两条腿蹬住车门,说什么也不肯进去,“魏振贤,你个没用的东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她开始骂起了自己的男人,“救命啊,救命啊!” 文光耀已经出了一身大汗,加上来时坐着魏振禧的摩托车,脸上蒙上一层土,此刻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在脸上淌出一条条印子。 “别动,你们别动,我腰动不了了,我不会走了。”魏振贤老婆突然停止声嘶力竭的呼喊,朝文光耀说道。 文光耀下意识地松开手,罗德平见状也松开了手,魏振贤老婆顺势瘫坐在地上,“哎呀,我不会动了。” 崔宝森急了,“架起来啊!”他看看躺倒在地上的魏振贤老婆,自己弯腰去拉她,“起来,别闹,先去吃饭!” 魏振贤老婆吼道,“别碰我,不能动了,你眼瘸啊,没看见不能动了?”她躺在地上,脸上充满了痛苦。 文光耀一脸谦意,他向崔宝森解释道,“我们就是拉着她,也没干什么啊!” 罗德平虚张声势道,“快起来,再闹把你送派出所去。” 魏振贤把钱往兜里一装,赶了上来,“她腰间盘突出,你这个兔崽子。”他挥拳往文光耀脸上打来。 好男不跟女斗,文光耀不屑于跟魏振贤老婆动手,可是面对魏振贤却不一样了,他挥拳格住魏振贤的胳膊,真想顺势踹他一脚,但还是忍住了,“别动手,听见没有?!”他只能大声喊道。 魏振贤见打不了他,又看看王国尧,吼道,“弄伤了人,怎么办吧?” 王国尧一脸严肃,他见刚才散去的人重新聚集起来,越围越多,“有伤就去医院,德平,光耀,扶她上车。” 文光耀和罗德平都看着王国尧,王国尧喊道,“看什么看,扶人都不会?” 文光耀与罗德平对视一眼,文光耀朝蹲在老婆身旁的魏振贤喊道,“帮把手啊!” 夫妻情深,崔振贤闹归闹,但终归担心占了上风,“你和我抬胳膊,你抬腿。”他指指文光耀和罗德平,自己先架起了老婆的一只胳膊。 魏振贤老婆**着,不时大声“哎哟”,三人好不容易才把她抬上面包车,罗德平恨恨把车门一关,“上车。” 王国尧坐副驾驶,崔宝森和文光耀从一边爬到第三排,汽车朝城南的人民医院驶去,魏振禧骑着自己的“金城125”也跟着来到医院。 半路上,王国尧打电话找了个熟人,到了人民医院一个大夫早等候在门诊楼前。 他让魏振贤老婆平躺,用手按了按,“没什么事啊。” 话音刚落,魏振贤老婆骂了起来,“放屁,不能动还是装的啊!” 医生让她骂得面红耳赤,他把王国尧拉到一边,“拍个片子吧,拍个片子放心。” 见王国尧犹豫,崔宝森也说道,“拍个片子吧,魏振贤的事还没利索,别按下葫芦起来瓢,把她送回家我们一千张口也说不清。” 王国尧道,“柳大夫都说了,没必要再花那个冤枉钱,”文光耀刚想他可能不同意,却不料王国尧话风一转,“唉,拍就拍吧。” ct室在一楼,文光耀和罗德平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魏振贤老婆抬上担架床,靠着柳大夫的关系,作为急诊直接拍了片子,结果片子只有轻微的症状,断然不至于到了不能动的地步。 柳大夫抱歉地朝王国尧笑笑,“王镇长,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王国尧伸出手来与他握了一下,豪爽地说道,“柳主任,已经很麻烦你了,等事情处理完了,改日再谢。”他看看躺在担架床上的魏振贤老婆,“回去吧。” “不回,我要住院。”魏振贤老婆喊道,“腰坏了就得治!”她理直气壮。 王国尧却不愿再同她废话,“走,推上车去。” 文光耀与罗德平也不管魏振贤老婆哭闹,推着她来到大面包车前,又把她架到面包车上。 见王国尧也坐上车来,罗德平问道,“王镇,去哪里?” 王国尧想了想,“回镇里。” 经过一下午折腾,几个人都感觉筋疲力乏,加上魏振贤老婆的嘴一路上就没消停过,几个人都板着脸一言不发,一路上,王国尧与崔宝森的手机接连响起来,大多是吃饭的邀约,但两人都给拒绝了。罗德平把面包车开成了赛车,可是到了镇政府也快下班了。 文光耀身体虽累,但脑子却没有闲着,这是自己分到瑯琊岭后的第一个任务,不管以后是否在这里,都应办好,现在让王国尧和崔宝森跟着受累,他着实有些内疚,从心里讲,他对王国尧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王国尧板着脸下了车,崔宝森和文光耀也跟着下了车,车里魏振贤老婆又开始哭喊起来,“我不下车,我哪也不去,我死也要死在政府。”经过一个下午,她的嗓子有些哑,但也招来许多机关干部的围观。 罗德平刚想调转车头,文光耀上前说道,“罗哥,稍等。”他走到王国尧,“王镇,我有个办法。” 王国尧眼珠子一瞪,“什么办法?”崔宝森也靠了过来。 文光耀低声说了几句,最后说道,“如果咱们这么把她送回去,她出去宣扬我们把她的腰弄坏了,影响政府形象,将来也麻烦,不如在这一并解决了。” 崔宝森看着他,“这是个法,要不弄得我们狗咬尿泡一身燥。” 王国尧看看文光耀,笑道,“人胆大,鬼点子也不少,行,就照你说得办,正好下班了,楼里也清净了。” 无论领导大小,领导的夸奖就是动力。文光耀一下来了干劲,“罗哥,王镇让把车开到楼前。” “开到楼前?不送他们回去了?”罗德平瞪瞪眼睛,魏振贤老婆也停止了叫喊。 “先开到楼前,把她扶下来。”当着魏振贤两口子的面,文光耀却不好解释原因。 罗德平见他不说,望了望王国尧,却发现王国尧点上一支烟,表情轻松地抽了起来,他只好将车开到了办公楼前。 “罗哥,帮我把她扶进楼里。”文光耀招呼道。 “扶进楼里?”罗德平顿时一头雾水。魏振贤两口子也很纳闷,魏振贤老婆本能地说道,“我不去,我哪里也不去。”这次她没有再喊,终于恢复了平静。 文光耀笑道,“你不是要死在政府吗?”说完,不再理她,“罗哥,帮把手。” 罗德平虽然有疑惑,但也行动起来,两人又费了好大气力,王国尧也过来帮忙,才把魏振贤老婆抬进楼里。 崔宝森早已进来,他把自己办公室的长沙发拖了出来,直接放到走廊上,他笑呵呵地说道,“抬到沙发上。” 等把人放到长沙发上,文光耀感觉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他看看身上的白衬衫,不知什么时候在哪里蹭上了些灰,胸前还有几个大脚印子,显然,正是魏振贤老婆的,呵呵,以后下乡不能再穿白色的,可是自己只有白衬衣啊。 “走,你们愿意在这就在这吧。”王国尧下达了命令,“什么时候愿意回去,自己就回去。” 王国尧看了两口子一眼,带头往楼外走去,任凭魏振贤老婆在身后骂人的声音直冲屋顶。 当四个人来到三楼监控室,看着监控画面上出现的两口子时,莫名其妙都松了口气。 王国尧掏出烟来,一摸还有两支,“你也不抽烟,”他对崔宝森说道,“小文,抽一支。”他把烟盒一团,顺手扔在墙角。 文光耀慌忙摆手,“王镇,我不会。” 王国尧笑道,“男人哪有不会抽烟的?不会可以学。”他笑着递过烟来。 文光耀看看崔宝森,崔宝森却笑道,“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敬烟你不接,呵呵,……” 文光耀还没等他说完,急忙接过烟来,“领导批评我就接。” 崔宝森笑道,“呵呵,你转得倒挺快,大学生脑子就是好使。”他明里说的是敬烟的事,暗里却夸文光耀想出这么个主意。 罗德平却沉不住气,“他们能动吗?” 文光耀看看凑在一起说话的两口子,“总要上厕所吧,女人,再怎么也不能在走廊上解决吧?” 罗德平猥琐地笑笑,正要说话,王国尧却打断他,“小文,你怎么想出这么个主意?” 文光耀也不愿说些下三路的话,正好回答王国尧,“上午我来报到,以为崔所没有来呢,就在崔所门前等了一会儿,注意到他门上有监控,就想了到这一招,传达室那也有监控,但人来人往影响不好。” 他看看王国尧与崔宝森,“王镇,崔所,我得跟你们作检查,我工作没干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王国尧吐出一口烟,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麻烦,我们的任务就是不让他们越级上访,阎王爷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他又抽了口烟,“刚才在车站,要不是你,他们两口子真就走了,我们更麻烦。” 崔宝森也说道,“小文,没事,他们这不是第一次了,你表现得不错,王镇都看在眼里。”说完,他看看王国尧。 文光耀见他们这样讲,心才放下来,他感慨道,“王镇,崔所,这两口子挺厉害啊!”他就把烟囱冒烟的事讲了一遍,这里,他既是向领导汇报,也是想为自己开脱,突然,他又想到了那个武丽丽,一个女同志天天不回家,靠在村里,家里孩子有病都差点耽误了。 果然,崔宝森听了后笑道,“就他老婆厉害,魏振贤全听他老婆的!这女人懂兵法,呵呵,她中午给我们耍了疑兵计,现在我们就给她演一出空城计!” 第12章 走好人生紧要处~初步认可 文光耀想起魏振禧的话,会心地笑起来,这个崔宝森,果然是这个计那个计的,他看看王国尧,发现王国尧也笑了,但却没有说什么。 监控的画面并不很清晰,虽然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也把魏振贤两口子的动作尽收眼底,两口子凑在一块说了一会儿话,魏振贤又站起来到一楼大厅里看了看,然后又回到监控下,他从兜里摸出一支烟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倚着墙角开始抽起烟来。 王国尧刚想说什么,他身上的手机就响了,他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哟,一下午光忙了,五点多了。”他笑着把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几句什么,王国尧小心地回道,“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往回走,你放心,晚不了。”他的声音变得很和蔼,甚至有些温驯,与文光耀心中豪气爽朗、粗音大嗓完全不同。 文光耀看了一眼崔宝森,发现崔宝森脸上满是揶揄的笑容。王国尧放下电话,又恢复了声若洪钟的样子,“晚上丈母娘过生日,呵呵,这可不是自己的亲娘,得好好过,呃,亲娘更得好好过。”他又补充道。 文光耀发现罗德平也在笑,王国尧伸手摸烟,文光耀赶紧说,“我去买一包。” 他刚要往外走,崔宝森把他拦住,“你这个时候下去,让魏振贤看见怎么办?” 王国尧也笑道,“不用你买,德平,你到我办公室拿几包烟来。”罗德平接过钥匙,领命而去。 王国尧见显示器上没有动静,使劲咽了口唾沫,“靠,你说,一下午连口水都没喝,这过的什么日子,整天忙得屁股不沾地,除了正常工作还得忙活这些事,我从五月份到现在没有歇过一个星期六、星期天。” 这牢骚象病毒一样,传染性很高,崔宝森马上附和道,“十一以后估计又歇不成了,前几天,片里几个二胎并发症的妇女过来找我,在我办公室闹了一上午,什么事也没干成,”他想想这句话有歧义,又补充道,“什么工作也没干成。” 王国尧看看文光耀,有些同情又有些希望地说道,“小文,你说你留市里多好,离领导近,还不用这么没白没黑地干!” 文光耀心里一阵沮丧,连王国尧都这么讲,自己是不是要早作打算呢? 几个人正在说话,罗德平拿着烟走了进来,王国尧不满道,“让你拿包烟,怎么这么长时间?” 罗德平身上有种懒懒的神态,无论说话还是走路,他笑道,“我去解了个大手。” 王国尧接过烟来,每人递了一包烟,“懒驴上磨屎尿多……” 他还没说完,崔宝森就象挖到狗头金似地喊了起来,“起来了,起来了!”王国尧和文光耀赶紧把目光投向显示器,就连刚走出门去的罗德平也退了回来。 画面中,魏振贤的老婆一下坐了起来,跟正常人一样,也不见她有疼痛的动作。她起来后丝毫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弯着腰,捂着肚子,小步冲进了西面的厕所里,估计憋得够呛。 罗德平促狭道,“没尿裤子吧?” 崔宝森取笑他,“要不你去检查一下?净操心些没用的!” 王国尧精神一振,他下意识地又看看手表,“走!”说完,带头走下楼去。 魏振贤最先看到了他们,他马上紧张起来,“你们怎么回来了?”他大声说道,这时,魏振贤老婆正好提着裤子从厕所里走出来,她迎面就看到了王国尧,马上就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腰上。 王国尧大声说道,“别装了,我们都看见了。” 魏振贤老婆紧走一步,一下躺在沙发上,“看见什么了?”魏振贤马上明白了老婆的意思,“她真动不了了,你们得负责!” 王国尧笑道,“鸭子肉好吃,就是嘴硬,德平,带他上去看看。” 魏振贤狐疑地看看他们,罗德平笑着指指摄像头,“这是什么,看到了没有?摄像头!刚才你们干什么我们看得清清楚楚,都给你们录下来了。” 两口子惊惧地抬起头来,盯着头顶上这个陌生的玩艺…… 当魏振贤从楼上走下来后,脸上的狐疑就变成了沮丧,可是魏振贤老婆还要闹,“刚才是不疼了,可是现在又疼……” 王国尧彻底失去了耐心,“打电话,给派出所打电话!我不信了,好说好讲不听,非要牵着打着才走?!”声音很大,在空旷的楼里不断回荡。 魏振贤拉拉她老婆,她老婆也被王国尧镇住了,她一把把魏振贤的手打开,一句话也不说,抬腿朝门外走去。 王国尧也不说话,看着他们走到大厅,走出了大楼。 “光耀今天辛苦了,看不出,人不可貌相,”王国尧回头看看文光耀,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不象其它大学生,书呆子习气,小伙子有勇有谋,宝森,你晚上带着光耀吃点饭,我就不陪你们了,我得赶快走了。”王国尧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态。 得到领导的夸奖肯定,文光耀心里一阵激动,“王镇,这都是我应做的。” 崔宝森笑道“这个先生不寻常,行,你快走吧,丈母娘过生日可是大事。”他又“催促”起王国尧来。 王国尧也不推辞,罗德平跟在后面快步朝外面走去。 崔宝森看看文光耀,“这个点了,我们随便吃点吧。 文光耀推辞道,“崔所您有事您就先忙吧,我自己吃点就行。” 崔宝森笑道,“那能行?辛苦一下午了,总要吃饭。”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文光耀想了想问道,“魏振贤两口子怎么办?” 崔宝森笑道,“不孝怨父母,欠债怨财主,魏振贤不是不能干活,就是心里憋着口气,非访不可,你说,现在这个社会,随便干点什么,也不至于穷成这样。”他咽了口唾沫,“今天他们这就是骗人,往重里说就是诈骗要挟,明天跟他们说明白,不能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文光耀想问的其实并不是这个,天已经黑下来,公交车早已停下,魏振贤两口子可要黑灯瞎火地回家了,家里还有个孩子,但崔宝森不提,他也没有再说。 跟崔宝森吃完晚饭,又喝了两口,回到学校已是将近九点。文光耀回到宿舍,拿起脸盆到洗手间冲了个冷水澡,一天的疲累与辛苦顿时无影无踪,全身上下变得轻快起来。 梁国涛不在宿舍,他一般有两个去处,要么是晚自习后在哪个办公室里打游戏,要么是在北传达室老李那里坐着闲聊。 他信步走下楼来,迎面碰到了熙熙攘攘的学生,晚自习下课后,有限的半个小时成为这些高中学生洗漱的时间,他们都在急着往宿舍里赶。 梁国涛果然在老李的传达室里坐着侃大山,老李还是那幅波澜不惊的样子,见文光耀进来,示意他坐下。 文光耀一屁股坐在传达室的长椅上,“晚上喝酒了?” 梁国涛“嘿嘿”一笑,“学生家长请客,你,今天怎么样?”老李手里端着他的大茶杯,也向文光耀投来关心的目光。 文光耀简单地把今天的事情讲了,“呵,真没想到,我会去村里,干的还是盯人的活,还差点狗咬尿泡一身臊。”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崔宝森的话。 梁国涛乐了,“这事我干合适,要不咱俩换换?” 文光耀推了他一把,“去去去,说正经事呢。”想着今天的场景,他的表情又黯淡下来。 “别犹豫了,干脆走吧,呆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梁国涛一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他的情况梁国涛一清二楚,人在失意郁闷的时候总是想找人倾诉的。 老李注视着文光耀,但脸上仍很平静,一语不发。 文光耀叹了口气,“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他还要再说些什么,老李突然打断了他,“就这样走了?” 文光耀看看老李,“还有别的办法?”老李这个人很神秘,他能给自己出个主意吗?他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老李一笑,“我能有什么办法,只是觉着你这样走得不值,”他喝了口水,“不应该走。” 文光耀看看梁国涛,又看看老李,梁国涛笑道,“刚才我把你的情况朝跟老哥讲了,嘿嘿,老李不会往外说。”他总是这么没心没肺。 文光耀也无可奈何,他看着老李,“走,也是条出路。” 梁国涛打了个哈欠,“要走就走,要留就留,我先回去睡觉了。”他晚上多喝了几杯,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 见梁国涛出去,老李起身把传达室的门关上,“你想往哪里走,连港吗?”见文光耀点头,老李叹口气,“你回去后能干什么?你错过机会了!” 见文光耀想分辩,老李却硬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三个月前你还是学生会副主席,你还有机会留校,也有机会选调进连港市级机关,现在你就是一名普通老师,不可能再给你这样的机会了。” 今晚上的老李与往日“扫地僧”的神态大不一样,说话虽然始终温和,却是斩钉截铁,铿锵有力,文光耀强辩道,“我可以干别的,去广告公司。” 老李紧接着说道,“你认为你什么都可以干,什么都会干,什么都能干成,是不是?”看着文光耀自信的表情,老李笑了,继而又严肃起来,“如果你不改掉你的缺点,你干什么都不行,就是偶然能行,最终也会败下阵来,到最后你会一事无成!” 见文光耀一脸不服气,老李轻松地喝了口水,出门把一个教师打发走,然后又坐回到座位上,“连自己的缺点都没认识到,还能干什么?” 文光耀不服气地问,“我是有缺点,但也不至于到一事无成的地步!”他有些上火,语气也有些高。 第13章 走好人生紧要处~指明方向 见他发火,老李却笑了,就象一个饱尽沧桑的老人看着懵懂无知的顽童一样,“首先,你没有恒心,你来龙城为的是什么?才两个月你就待不下去了,这样虎头蛇尾,没有恒心,如果我是你女朋友的父母,我也不会同意,你想想,这你样一走,她家里会更看不起你,人家本来就不同意,还会把闺女交给你?” 文光耀有些沉默,老李看看他,继续说道,“当然,你有优点,而且很多,重情义,有才华,挺善良,也很有能力,在青年教师里也挺有威信,但有一条却可以让你一事无成。” 文光耀见他夸奖自己,正想谦虚一下,却不防老李突然又转换了语气,他愣了一下,“哪一条?” “傲上!”老李双目如矩,紧接着说道,“可能是你年轻,有时你发现没有,你的控制力不足,不能掩饰自己的情绪,你看上的老师你发自心底尊敬,你看不上的老师就带出敷衍的表情,大家都不傻,时间长了谁都会看出来,这让一些老师和学校里的领导很反感。” 文光耀一愣,刚想老李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老李紧接着说道,“这次分配你自己琢磨琢磨,会琢磨透的。”他的语气和神态与往日已是大不一样。 文光耀一惊,“是考察的时候有人讲了坏话吗?我也没与谁冲突啊。”这个问题就象一根刺一样,这些天一直扎在他的心里,时不时地就让他疼一下。 老李拿起苍蝇拍,“啪”地一声拍死了落在桌上的一只苍蝇,顺手把苍蝇拍在垃圾桶边一碰,苍蝇的尸体就滚落在桶里,“事情发生了,首先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傲上可是机关里的大忌讳,如果我是领导,这种人也不会招到市级机关里的,任你才华比天大。” 他看看文光耀,接着说道,“在学校这个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无风还起三尺浪,你的一举一动,别有用心的人一放大,就会变味。” 文光耀却急着问道,“许校长跟考察组说过吗?” 老李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我跟许校长没有直接接触,也不了解他,但如果是我,我是校长的话,我也会说这事,这是一级领导的责任,也是对上级负责,对你负责,你谁也怨不着,只能怨自己。” 老李的话有些狠,文光耀不由有些沉默,老李喝了口水,不再讲话,任他内心激烈碰撞。 停了一会儿,老李继续趁热打铁,“不管你将来干什么,走到哪一步,你上面永远会有领导,你当科长,上面有处长,处长上面还有厅长,厅长上面还有省长,省长上面也有人管哪,哪一级都不能随心所欲,发火顶撞领导,碰到一个心胸开阔的领导还好些,可是哪会一直有这样的好事?” 文光耀有些认同了老李的话,“那您说我应怎么做?” 老李看看他,“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要学着尊重领导,火气太大就会做了错误的决策,容易让人利用。”他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但转瞬而逝。 文光耀却没有注意到老李的情绪,“缺点可以慢慢改,可是我觉着自己不适合乡镇干部。” 老李摸出一支烟来递了过去,文光耀下意识地接过来,“中华?” 老李也不解释,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鞋子合不合脚,自己穿了才知道?你怎么知道乡镇不适合你?新鞋子也得穿个四五天才能合脚。” “你从走出大学校门那一天,正式踏上社会,从这一天开始后的十年是你人生的关键,在这十年里,谁能越快地改掉缺点、适应社会,谁就能越早成功。乡镇这一级,能很快磨掉你的棱角,磨平你的个性,对你来讲,分在乡镇不见得是坏事。” “如果你能尽快消磨掉这种委曲情绪,改掉身上的缺点,你就成熟了,否则,你不在乡镇,回到连港市,你也会迷茫,会摇摆不定,前十年的迷茫摇摆,会造成十年后的恐慌,二十年后的挣扎,甚至一辈子的平庸,所以一分一秒也不要浪费,选准道路就要坚定走下去。” 此时的老李,身上再也见不到传达师傅的样子,倒象是大学时专门从事学生思想工作的系领导。 他的话给文光耀带来极大的心理冲击,当他走回宿舍时,还在回味着着他的话,“如果你还不能下定决心,可以问一下你最信任的人,呵呵,你最佩服的人,听听他怎么说。” 对,为什么不给班主任周建华打个电话,文光耀有些兴奋起来。大学四年,他不只担任过文光耀的班主任,也担任过系里的辅导员,无论从人品、治学还是能力上,他都是文光耀最佩服的人。 文光耀读大二时,他评上了副教授,那年他才二十八岁,毕业前夕,就有风声传出来,他可能要当系里的副主任。 而系主任郭绍圭,当初那么希望他留校,而他却来到龙城,他还是感觉有些无颜面对这个亦师亦父的老人。 他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算了,明天一早再打吧。 他对周建华的作息习惯非常了解,早上起来肯定要到操场跑步,他也经常对文光耀讲,“健身是一种品质。健身代表一种蓬勃向上的文化。一个国家、一个家庭、一个人有没有朝气,看看它有多少人健身、是否健身就知道了。” 早上,文光耀也来到操场上,他随着学生跑了几圈后,拨通了周建华的电话。 周建华那边果然气喘吁吁地接听了电话,听声音,他还是很高兴的。 文光耀把自己这两个月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又把自己的苦闷也倒了出来,周建华那边喘息已经均匀。 “你还记得刘红云吗?” “记得,”文光耀马上答道,刘红云高他两届,也在系学生会,与文光耀关系不错,但毕业后却直接却了西藏支教。 “上个周红云给我来信了,我还说了你的情况,她给我寄了哈达和摇铃,从信里的照片上看,她已经适应了西藏那边的环境,生活得不错,你知道,我是非常鼓励你们到基层、到艰苦的地方磨炼自己的。”周建华的声音象金石交错,很有质感。 “乡镇这一级虽说是基层,但在国家部委那些人眼里,龙城市也是基层,甚至连港市都是基层,国家的大趋势是将来所有的干部都需要有基层工作经历,你走这一步不见得是坏事,不见得不好,现在的选调生不是也要先从乡镇干起。” “您认为我适合从政吗?”文光耀还有些犹豫不决。 “适合,学生会出来的,组织协调能力肯定没问题。”周建华肯定地答道。 听周建华这么讲,文光耀心中的怀疑不禁慢慢去掉,“老师,我在基层在乡镇应怎么干?”。 周建华笑道,“你现在不是正式在编人员,只是个借调教师,首先要把借调的身份解决掉,无论是参加公务员考试或者其它渠道。” “第二呢,就是你已经是一名工作人员了,学校里的习性不能带到社会上,你也不再是学生会主席,不能光指挥别人,什么事得自己铺下身子干,什么事都要冲在前头,干就要干好,干就要拿第一,第一才让人印象深刻,第二名不会有太多人记住。” “第三,就是深入基层。基层是离群众最近、也最能磨炼人的地方,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开篇就写道,从基层看,中国社会是乡土的,你能跟老百姓打交道,就能跟任何人打交道,你在基层学到的本领将一辈子受益,你信不信?” 文光耀急忙点头,“信,信,我信。” 周建华接着说道,“《西游记》里有句歌词唱得好,敢问路在何方,路就在脚下。现在,在龙城可以说是举目无亲,你是华山一条路,必须走下去。刀要石磨,钢要重压,人也要历练,艰难困苦最能磨练一个人的意志,在最困难的时候你挺过去了,以后什么困难也压不垮你,都能处变不惊、知难而进。” 文光耀仿佛又回到校园里,仿佛又是在师院的杨树下,周建华在跟他谈话,他的思路已经彻底被他所左右,这种左右是从心底深处对他人见解的认同和佩服。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往往只有几步,特别是在人年轻的时候,光耀,你看你,大学毕业进入学校教学,这次选调进机关,又从乡镇起步,这都是紧要的地方,甚至你昨天工作第一天,都很要紧,你都走得不错,调整好心态,每步紧要处都要好好把握,你的人生会大不一样……”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一些话,碰到一些人,它们突如其来,在不经意间打动了你,然后改变了你的一生,在遇到它们之前,你活得不明白不白,如黑夜出行,一旦遭遇,如遇到导路的知音,终生或人生的某个阶段就活在这些话里。 等周建华挂了电话,文光耀还在琢磨他的话,“工作忙了也要读书,多读一些国学,多看看党的理论,学识多了没有用,理论通了也没有用,关键是要真正去做,去实践,知行合一。” 这些话与老李说得很是相像,老李也说过,“你看一下王阳明的书,再读一下《毛选》,两者都通了,你会无往而不利……” 第14章 男儿当自强~初来乍到 接下来的日子,文光耀每天都要泡在魏家桥,中间,他也趁着早上早早过来时找过李晓峰,虽然自己现在跟着崔宝森盯村,但还是组织办的人。 可是李晓峰都不在办公室,隔壁组织办一个叫杜鹏程的小伙子虽然热情,但也没有说出个子午卯寅来。 今天,文光耀又早早来到镇政府,办公楼里静悄悄的,象昨天一样,上班的人还不多。 文光耀来到一楼敲了敲崔宝森的门,门里又传来崔宝森的声音,他依然来得那么早。早早上班,一天两天可能是心血来潮,可是如果坚持下来,常常如此,那就是对工作的态度了。 崔宝森看他进来笑道,“我就知道是你,就你还敲门。”见文光斗纳闷,崔宝森解释道,“谁还敲门啊,也就是到掌柜的办公室才敲敲门,不用那么多礼貌。” 文光耀笑着点点头,“崔所,我记住了。”他内心可并不同意崔宝森的意见,《弟子规》中讲,“将入门,问孰存,将上堂,声必扬”,办公室有时也是私密空间,还是讲一些规矩吧。 崔宝森见他听话,笑得更灿烂,他话题一转,“你来了四五天了吧?组织办那里怎么给你安排的?” 他不问,文光耀还真不好说,“我找过李委员,但没见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是住在学校里,也不知道将来安排我干什么,在哪里办公。” 来了几天了,连办公室的钥匙都没有,也不知办公桌在哪,宿舍也没人管,他着实有些气闷,这种不重视,与他刚来时形成鲜明的反差,让他很是落漠。 “小杜那个人,未必会跟晓峰说。”崔宝森脸色一正。文光耀不说话,他已看出崔宝森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且不喜欢为人左右,果然,崔宝森说道,“等会儿你先上去找一下李委员,既然安排在组织办,你还得找李委员。” 文光耀听出来了,他自己不好出面,但这是为他好,他赶忙说,“谢谢您,崔所,我听您的。” 临出门时,崔宝森又把他叫住了,“小文,咱是借调,……”他一下又笑了,却欲言又止,“行了,你去吧。” 组织办在三楼,一上楼梯就看到一间办公室上面挂了“组织办”的牌子,文光耀见门开着,里面却没有人。 他也不方便直接就进去,站在门口,他又打量了一下屋里,一张土黄色的桌子靠在右边的墙上,可以南北两人对坐办公,上面两个文件筐并排摆在一起,里面装满了材料,桌子上也散放着一撂撂材料,似乎在诉说着这里工作的繁重。 一张白色电脑桌放在左边靠墙的位置,上面有一台已经发黄的电脑。里屋的门也开着,屋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有些一捆捆还没有开封。 文光耀盯着桌上那台大头电脑正在寻思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背后问了一句,“你找谁?”文光耀回过头来,一个个头不高、精瘦干练的小伙子正站在他身后,他的声音有些滑,却正是上次碰到的杜鹏程。 “噢,是你啊!”他马上认出了文光耀。 “我找李委员。”文光耀笑着说道。这时,一个梳着马尾的姑娘从楼下走了上来,她中等个子,中等模样,见杜鹏程与了交谈,看了文光耀两眼,自顾自走进组织办。 “噢,我跟李委员前天还说起你来,”杜鹏程一下笑了,“你以前在二中?”马尾姑娘瞥了一眼杜鹏程,也转过头来,朝着他笑起来,“你就是文光耀?”。 “怎么称呼你?”文光耀笑着问道,他感觉杜鹏程是那种非常聪明灵活的人,仿佛浑身上下都安装了弹簧,一触就动,反应很快,而这姑娘能实诚一些。 “温荣。”马尾姑娘笑意盈盈地说道,文光耀感觉她的气质落落大方,声音也很好听,不由好感丛生。 文光耀跟着杜鹏程走了进去,“李委员过来了吗,我想过去报个到。” 杜鹏程看了一眼墙上的老式石英钟,“还不到八点,快了吧,你先坐一会儿。”他热情地让道。 温荣拿起一份文件,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对文光耀一笑,走了出去。 文光耀在电脑桌前坐下了。杜鹏程很热情,文光耀却多了个心眼,他发现杜鹏程有意无意地通过正面或者侧面问他的情况,他有时就笑笑,有时就简单回答两句。 李晓峰果然还不到八点就到了,他刚走上楼梯,温荣就汇报道,“二中的小文来了。”李晓峰拿着一个黑色的手包,还没走到门前,文光耀就迎了上来。 “小文早来了?过来坐吧。”李晓峰笑道。 文光耀跟着他来到隔壁,正对着楼梯口这间办公室就是李晓峰的办公室,办公室的格局跟谭云先办公室差不多,但在靠门的右侧安放了一张床。 “怎么样,还适应吧?”李晓峰在椅子上坐下,也示意文光耀坐下。 文光耀坐在沙发上,把昨天的事情简单汇报了一下,李晓峰笑道,“那是户老上访户,也难为你了,”看样子他对魏振贤的情况很熟悉,“你还得再辛苦几天,武丽丽回来,你就过来上班。”他安慰道。 他又问了几句学校那边的情况,象想起什么似的,“我给办公室打个电话,看有没有宿舍,你在学校那边也不方便,有时晚上还要值班,防火防汛整天都要睡在单位,没有间宿舍可不行。” 办公室不知谁接的电话,李晓峰的脸有些阴沉,他接着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一个手机号,“组织办新来了个小伙子,谭书记让安排间宿舍。”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李晓峰有些不高兴,“一张床都空不出来?” 文光耀从李晓峰的语言和表情可以看出来,他确实有些不高兴,可能是没有自己的宿舍的缘故。 李晓峰放下电话,“宿舍太紧张,办公室一时也安排不出宿舍来,这样吧,”他想了想,“你就先住在组织办。”他话音未落,一个膀大腰圆、四方圆脸的人就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来。 他理着平头,声音却很温和,“李委员,实在是没有宿舍了,一楼北面还有间库房,里面破桌子、破椅子一大堆,要不收拾一下?”他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顺带看了看文光耀,并朝他点头示意。 他对李晓峰和文光耀谁也没冷落,从作派上看,文光耀大致判断出这可能就是办公室主任了。 李晓峰脸上的表情好了许多,声音也温和了许多,“都理解,你不用单独再跑一趟,这样吧,你看看有没有空床,我让小杜把组织办收拾一下,暂时就让小文住在这。” 四方圆脸赶忙答应着,李晓峰这时才说道,“小文,这是办公室李主任,”又跟李主任介绍道,“这是小文,刚从二中过来。” 办公室主任很热情地伸出手来,“你好,欢迎,实在不好意思,你暂时在这里凑合一下,倒出空的宿舍来我马上安排。”他解释道。 送走李主任,李晓峰看看墙上的钟,“今天还要下村吧?你先去找崔宝森,等十一以后正式搬过来。”他的口气不象刚见面时那样随和了,已经开始多了些上下级的意味。 文光耀从李晓峰办公室出来,又到隔壁客气了几句,才回到崔宝森的办公室。 崔宝森见事情解决,也很高兴,他又提醒道,“学校那边,你也得常回去看看,不能生分了,跟校长汇报了没有?” 文光耀说道,“在操场上碰到过校长,但没有时间单独去辞行。” 崔宝森看看墙上的钟,“这样,你今天上午不用去了,你先回学校,把这事办了再说。”他见文光耀还想推辞,“魏家桥今天你就不用管了,有什么事我担着。” 文光耀见他这样说,不好推却他的好意,他回到学校,可巧许仕林刚回办公室。 许仕林一脸笑意,文光耀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许仕林正要张嘴,办公室的李梅就出现在门口,门是开着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 “校长,紧急通知。”李梅把一个本子放到许仕林面前。 许仕林看了看她,接过本子快速地看着,“快晌午了还开会,学校安全稳定会?”他自言自语道。 李梅笑着点点头,用眼光跟文光耀交流了一下。 许仕林拿起笔在本子上签了个字,李梅就快步走了出去,高跟皮鞋在走廊里留下一串脆响。 许仕林是教育界的老资格,三十多岁就已是一中副校长,由于一中是副处级配备,很早他就已经是正科级领导了,而教育局一些副局长才是副科。 “去了以后还适应吧?”许仕林看看文光耀,嘴角慢慢抽动起来,继而整张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就象石子投河,涟漪慢慢扩散一样,“分到哪个部门了?” “组织办,”文光耀老老实实回答,“不过,先让我去村里盯着。” 许仕林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组织办不错,是个出人才、出干部的部门,学校当初这么多年轻老师,我就看重你,其它老师都在教高一,就把你放在高二,看来我没有看错人。” “虽然我不愿你走,可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事关你前途的问题上,我不能当拦路虎。”许仕林继续说道,他的口才很好,开会的时候不用稿子可以讲一晚上。 第15章 男儿当自强~小别重逢 “这次全市从教育系统共借调了二十六名教师,当然,不是谁都能进入组织的视线,我听说有三个硬杠,一是政治素质过硬,学生会干部、党员优先,二是本科以上,文科为主,三是年龄二十六周岁以下,你都符合条件,”他喝了口水,“这么大规模的借调,可能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你自己一定要抓住,毕竟从事业单位到党政机关是很大的跨越,好好干吧。”许仕林鼓励道。 文光耀看着许仕林,真诚地说道,“谢谢您,校长。” “你不用谢我,”许仕林语重心长,“你素质很高,有些事自己能琢磨透,”他顿了顿,看着文光耀说道,“这个借调,有优点也有缺点。优点就是在机关里面上班,交往面广,视野开阔,二是离领导近便,三是机会比别人多。” 文光耀听他说到借调,马上想起自己这几天的遭遇,暗暗起了注意。 “缺点也很多,因为你是借调,就说明你不是正式在编,第一步,你得争取能留下,要留下,你得付出比别人两倍甚至三倍、四倍的努力,才能有跟正式人员一样的评价。我有个同学也是走的这条路,借调进云港市委组织部写材料,用他的话说,起的比鸡都早,干的比牛还累,睡得比狗还晚,当然,吃的肯定不会比猪差。” 许仕林突然开了句玩笑,文光耀不由自主跟着笑了起来,刚才那种上下对话的严肃氛围马上经由玩笑冲淡了许多,谈话更加顺畅起来。 “还有一点,你得想好了,借调后你的劳动关系仍在学校,如果留不下,还得回来,到时学校里不一定有你的位置了,就是有位置,你也跟其它老师拉开了差距。” 许仕林看看他,继续说道,“你们这二十多个人,从报道那天就处在同一起跑线上了,能否留下,留下几个,取决于很多因素,以后在外面有什么事给我打个电话,学校能帮就帮,你家也不是本地,在龙城也没个亲戚。” 文光耀不禁有些感动,“校长,谢谢您,我会好好干,不给您丢脸。”这次感谢是发自肺腑,完全不同于刚进门时那声简单的谢谢。 从学校走出来,他回过头又看了看依然青葱的校园,坚定地往镇政府走去。 乡镇无周末,看来是真的,文光耀发现机关里人来人往,不象有休班的样子。接下来几天,文光耀一直靠在魏家桥,魏振禧两口子倒是再没有别的动作,但他却一直保持着警惕,干就要干好,干就要争第一。 周三就是十一了,周二上午,武丽丽还没有回来,估计十一也不能上班了,文光耀已经做好了十一继续盯人的准备,他也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了瑯琊岭这边的情况。 可是就在中午时,崔宝森突然打电话过来,下午让他回来开会。这是放假前的例会,谭云先强调了注意事项及假期值班等问题就宣布散会,在大家对新人好奇的目光中文光耀也随着大家走出这个又老又旧的会议室。 他略一考虑,还是朝一楼财政所走去。走到门前听到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他没敲门就直接走了进去。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正站在崔宝森办公桌前,崔宝森见他进来就笑道,“不用你去了,正头香主回来了。” 文光耀反应很快,他马上笑道,“武大姐,你好。” 武丽丽三十多岁,一张长脸,她也马上笑了起来,“小文,这几天我家里有事,你跟着受累了,”她一笑,全部牙齿都露在了外面,她扭头又对崔宝森说道,“你得好好请请人家小伙子,上班第一天就让你抓去当差。”她长得并不漂亮,素面朝天,穿着也有些简单。 崔宝森笑道,“多大点事?要不今晚上?好几天没看见你也怪想你的。”他开了句玩笑。 “去你的吧,让人家小兄弟笑话,”武丽丽笑着说了崔宝森一句,“没事了,那我先走了,小文,我先走了,有空到乡建办去玩啊。” 文光耀赶紧答应着,目送她离开,崔宝森说道,“十一你有事就不用过来了,”他开着玩笑,“你还年轻,该谈恋爱谈恋爱,该出去玩出去玩,魏振贤也不会再出去了。” 文光耀估计他这样说肯定有理由,但也不细问,从崔宝森办公室出来,他兴奋地给女朋友吴卓然打起了电话。两人已有两三个月没见,平时只能在电话里互诉思念。 暑假期间,文光耀也曾提出让吴卓然跟着自己回老家见一下父母,吴卓然却说等她毕业后双方家长再互相见面,文光耀向来疼爱她,也不勉强。 文光耀在二中上班后,与吴卓然也没见着几面,吴家看得紧,就是不让她单独出来,文光耀只在吴卓然回连港时去车站送过她。 电话那头很吵,喇叭声、嘈杂声、汽车轰鸣声响成一片,“你在哪里,怎么那么吵?” “在车上啊,”电话那头吴卓然的声音也很兴奋,“你还在村里吗?”这几天的事情文光耀当作故事讲给吴卓然听,却让吴卓然有些担心。 “十一我不用去村里了,你准备干什么?”这个月的工资已经发了,虽然还是实习期工资,但也有七百多块钱,让文光耀感觉口袋里挺充实。 “我听你的,好了,先不说了。”电话里传来一阵刹车声,吴卓然突然把电话挂了。 开完会,不少机关干部都开始往外走,有的骑着摩托车,有的骑着自行车,开车的人少之又少。 文光耀又跟李晓峰打了声招呼,开始随着人流往外走,快走到政府大门时,突然他感觉一抹亮色出现在眼前,心也不自主地跳了起来,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正站在瑯琊岭镇政府大门口朝着他笑呢。 两个多月不见,吴卓然依然是那么青春靓丽,温婉动人。她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衫,下身是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一头秀发梳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辫,更显出身材的苗条修长,夕阳将要下山,她全身上下也被蕴染成暖暖的桔黄色,仿佛有一圈光晕从身上散发出来,令人着迷。 她往瑯琊岭镇政府大门前一站,立时成为人们注意的焦点,下班的人们不由自主地都开始打量起她来。 文光耀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快地跑到吴卓然跟前,吴卓然一脸幸福,甜蜜的笑容慢慢从嘴角氤氲到整张脸上,她上前几步,很自然地挽住文光耀的胳膊。 文光耀敏感到看看周围,发现不少人在看他,眼光很是羡慕,甚至有些灼热,他很是有点不好意思。这个亲昵的动作在校园里司空见惯,可是在这里却好象与政府的氛围不太融洽,在镇上也很少看见这样的举动。 当着来来往往的同事,文光耀不想表现得太亲昵,他看了看依偎在他身上被幸福包围的吴卓然,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吴卓然笑道,“刚回来,家还没回呢。” 文光耀顺手接过吴卓然手里的旅行包,看样子真是从学校直接过来,“要不先跟我回宿舍吧。”他现在仍然住在学校里,刚才跟李晓峰打招时,他顺便看了一眼组织办,见里屋确实收拾过了,但床还没有。 “不回家不太妥当吧?”他隐隐又有些担心,他虽然对吴卓然直接来看他很高兴,但毕竟应先回家看看父母。 “我回家了可就出不来了,光打电话,你不想我吗?”吴卓然的眼神热烈而充满诱惑。 文光耀喉头不由地耸动了一下,“想。”他低声地说,手顺势搂住了吴卓然纤细的腰肢。 两人走在瑯琊岭镇的水泥路上,任凭周围人来人往,车来车去,时间空间仿佛停止了一般,无论对谁而言,都是我的眼里只有你,你的眼里只有我。 放假时刻,校园门口熙熙攘攘,归心似箭的学生三五成群,骑着自行车很快都离开了校园。 不时有三班、四班的学生过来打着招呼,“老师,这是你的女朋友吗?”“老师,漂亮!”学生们朦胧而又羡慕的眼光让文光耀很骄傲,而吴卓然却有些羞赧,白皙的脸上透出两酡诱人的红晕。 穿过校园,来到宿舍区。一路上,吴卓然不断地打量着二中的校园,她以前虽然没有来过,但并不好奇,她关注这里却是源自对于这个人的关注。 老李仍尽职尽责地坐在传达室里,文光耀特地走过去把吴卓然介绍给了老李,吴卓然表现得很大方,看到老李赞许的表情,文光耀感觉很有面子。 “老李这人不一般。”文光耀回过头来看了老李一眼,见他仍在注视着自己。 吴卓然笑道,“门卫能不一般到什么地步?”她有些不以为然。 “他以前不是门卫,”文光耀简单地把前几天晚上的谈话讲了讲,“这些话绝不是一个门卫能讲出来的,他说国学其实包含很广,中医、武术、儒家、佛道、阴阳……” 吴卓然却打断了他,吴卓然的兴趣一直在文光耀身上,就是老李是天神下凡,现在她也并不一定去关注,“以后再讲他。”她话音刚落,梁国涛就从楼里钻了出来,把吴卓然吓了一跳。 序言 正面是官场,背后是生活 这是我的第二部网络文学长篇小说,很庆幸,打出这一行字时,心里仍旧充满希冀和愉悦。这部书也照旧选择了官场这个题材。说到官场小说,拉拉杂杂想说几句。 官场小说,姑且这样称呼吧,因为已经约定俗成。它从清末现身,至今出现过无数脍炙人口的佳作,大家耳熟能详的有很多,年代久远,恕不详述。 建国以来的王蒙的《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等,这些老篇章大家都很熟悉。以至后来的刘震云的《一地鸡毛》,再到后来二月河的《雍正王朝》,王跃文《国画》、《梅次故事》,阎真的《沧浪之水》等小说,官场小说都展示了它旺盛的生命力,成为反映社会、映照或折射时代的一面面镜子。 近些年,风头很劲的官场小说有小桥老树的《侯卫东官场笔记》、舍人的《宦海沉浮》、黄晓阳的《二号首长》等,王跃文也因一部旧作《大清相国》再度吸引人们的注意,就在这段时间,许多人也由于各种原因纷纷加入到这个题材的创作当中。 一时间,网络上、书店里充斥着大量的官场小说,当然,其中不乏对生活与工作的感悟,如《秘书长》、《芝麻官悟语》等,但更多的是以利益为前导、以官场为壳子、融会变通带来的各种故事,这样做,各人有各人的理由,各书有各书的读者,不能置喙也不能评论,但客观上却带来的是泥沙俱下的效果,产生了良莠不齐的危机,以至到了今日这般境地。 大学四年,从人生观、世界观上对我影响最大的一本小说就是《平凡的世界》,大学最后的毕业论文写的也是路遥研究,而路遥一脉相承、推崇备至的却是柳青的《创业史》。 当代文学老师在讲到《平凡的世界》时说过一句话,我印象非常深刻,那就是《平凡的世界》中除了金富,找不到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坏人,作者的笔触描绘的是生活,是时代,如果再往里深究,那作者挖掘的是人性,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把这本书看作人生励志书的原因。 我的写作刚起步,自然要向经典学习。机关工作十余载,随着年纪的不断增长,对工作、对社会、对生活、对人生,都有了自己的判断,也积累了一些所谓的经验。 官场,实际上也是职场,里面的人也要遵行职场的定律,有权力贪污**的只是少数人,更多的人是机关运行程序上的一环,往大了说,是国家运行程序上的一环。 官场实际上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不管是领导还是科员,都要承担诸如父亲、儿子、母亲、女儿以至孙子、孙女这样的角色,他们也是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酸甜苦悲。 官场也构成了社会,如果说它是一个窗口,这个窗口可以接触到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听闻到各种各样的事,别人见不到、听不到或者晚见到、晚听到的,这里可能早已不再陌生,而且经由多年的政策沉淀稍加分析,会比一般人透彻。 几十年的官场生涯也构成了人生很大一部分,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一个人待在单位的时间可能比跟家人相处的时间还要长。 其实,有一种官场小说是不一样的,又是大家应该熟悉的,或者是需澄清对机关、对公务员误解的小说,而对官场小说的称呼,我想改成机关生活小说,工作包含在生活中,生活包含在时代里,时代印证在人生中,其实它正面是官场,是机关,而背后实际上是生活,是时代。 也曾想过,如果十年后再写,我想会精彩得多,也会深入得多,“见精,始能为造道之言,养盛,始能为有德之言”,也请见谅我的鄙陋,毕竟识力有限,此书只是我对机关、对生活的肤浅理解。 世事如棋局,人性似长河,但愿本书会与你产生共鸣。 第16章 男儿当自强~柔情蜜意 梁国涛一脸坏笑,“我老远看着就象你,什么情况?” 文光耀看到好朋友,感到更加开心,“你说什么情况?叫嫂子!”吴卓然羞涩地打了他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梁国涛也不计较,“是小嫂子吧?嫂子好,梁国涛向你报到!”他抬手敬了个军礼,顺势把手往前一劈,逗得吴卓然不禁笑起来。 “我算知道你为什么铁了心要来龙城了,放着留校的机会都不要,嗯,英雄难过,啊,难过什么关来着?”梁国涛既有些玩笑,又有些感慨。 其它路过的青年老师也纷纷过来打招呼,吴卓然却有些吃不消,文光耀赶紧解围,他看见,王晓玉远远地朝这里看了几眼,却并没有过来。 梁国涛追了上来,文光耀不满道,“去,别过来当电灯泡。” 梁国涛却说道,“你别狗咬吕洞宾,我本来想明天再回家,这不是给你倒地方嘛,要不我不回去了?”他调侃道。 文光耀也有些不好意思,“走走,回来我请客。” 梁国涛叫一声“好唻”,进楼收拾东西。 “晚上你想吃点什么?”宿舍里已空无一人,思家心切,路近路远,都要回家。 “什么都行,随意吧。”吴卓然又开始打量这帮青年教师的宿舍,文光耀赶紧推开阳台的门,屋里有些味道,梁国涛的运动服、运动鞋经常往脸盆里一放,一周也不洗,有时都泡臭了。 “到清水河吧。”文光耀笑道。 吴卓然并不知道清水河是什么地方,当到了后才知道是瑯琊岭最大最好的饭店,她不想进却架不住文光耀坚持。 当两人吃饱饭准备结账时,恰巧又碰上了王国尧,他硬是让四姐没有收文光耀的钱,“你走吧,你不用管了,我就处理了。”王国尧一脸大气,豪爽地挥挥手,文光耀的自尊心又一次小小地满足了一把。 夜色下的清水河,静默无声,朦胧欲睡,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河流上,辟开了一款狭长的明亮的云汀,闪闪地颤动着,银鳞一般。河里的芦苇和岸边的杨柳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一层薄雾,神秘而宁静。 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一两点路灯光透过弯弯的杨柳映照在吴卓然的脸上,“你跟家里怎么说的?”文光耀问道。 吴卓然半依在文光耀身上“我说陪小米到北京听考研的讲座,我妈就同意了,”她笑道,“我们到北京玩吧?”她突然提议道。 文光耀说道,“我想回家一趟,工作后就没有回家。” 吴卓然明显有些失望,但继而又热烈起来,“要不我也去?” 这是文光耀要求了多少次的结果,吴卓然却非要毕业再去,她不是不想听文光耀的话,而是确实感到害羞,但文光耀在分配不利的情况下仍坚守龙城,让她很是感动,主动提出这个想法来。 文光耀的手一下搂紧了吴卓然,“真的?好,明天我们就走,我马上给我大妹打电话,让她明天到平原汽车站等我们。”文光耀兴奋地用两只手把住吴卓然的肩膀。 吴卓然呵呵笑起来,看着她娇笑软语的样子,文光斗身体迅速澎湃起来,他的嘴迅速而又霸气地贴了上去,吴卓然略微抗拒,但很快被火热的嘴唇融化。 三个月不尽相思的冰山,尽情在这一刻溶化,清水河也泛起温柔的涟漪,两人沉浸在这无边的爱河里。 柔情密意不知持续了多久,文光耀的手也始终没有停歇,但越是这样,他感觉自己越是要爆炸,而吴卓然在迷乱中却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与坚决,她无力而又坚决地阻止了他“不朽的科学探索”,“不是说好吗,要等到结婚吗?” 文光耀默默地注视着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渴望,如火如电,吴卓然微红着脸,全身仿佛被抽空一般,软绵绵地依偎在他的身上,手也无力地垂在他腿上…… 一晚无眠,天亮才沉沉睡去,早上两人简单吃了点早饭,又到一个饭店里买了十个“赤甲红”,用泡沫箱子封好,就踏上了去往龙城的早班车。 龙城没有直通唐谷的车,也没有直通平原的车,两人只能坐到临阳再倒车去平原,从平原再去唐谷,从唐谷再回文家集。 吴卓然晚上也没睡好,她坚决拒绝了文光耀搂着她睡的要求,但听着文光耀在另一个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她的心理防线几度动摇,但矜持和羞涩却最终没有让她开口说话,一个美好但并不圆满的夜就这样悄然度过。 坐上车,吴卓然把头斜靠在文光耀肩上,文光耀紧握着郑佳卓的手,他感觉到郑佳卓的细发在撩着他脸,她身上清香微甜的气味让他有点意乱神迷。这种熟悉的味道,伴随了他大学时光的后三年,没有这种味道,也就没有那些甜蜜的记忆与景象。 “你爸妈见到我会是什么模样?”吴卓然的心里到底有些不安。 “肯定乐坏了,”文光耀的心里充满了甜蜜,“看到这么漂亮的姑娘被他们儿子带回家,会乐坏了的。”。 吴卓然的脸变红了,看看周围的人都在看车上播放的电影,没有人注意他们,她狠狠在在文光耀腿上拧了一下,疼得文光耀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吴卓然得意地笑了起来。 在临阳二人没有吃饭,简单地买了两桶方便面和几根火腿肠,吴卓然突然说道,“哎呀,我是不是该给你爸妈还有你妹买点东西?” “不用,你还是学生呢”文光耀笑道。 可是吴卓然却不同意,文光耀拧不过她,只好又打的来到车站附近的商场里,吴卓然转了几圈,也拿不定主意买什么,最后还是文光耀作主,买了两个礼盒。 吴卓然又给大妹买了一套化妆品,给二妹买了一个漂亮的发卡和一条牛仔裤,文光耀要付钱,她不让,她花钱很是大手大脚,文光耀大学时已经习惯,看着她又买了许多零食,他只好不断提醒她,“快一些,要不赶不上车了。” 从龙城一路向西,房屋也越来越不一样,窗户逐渐变小,白灰抹墙也逐渐变成水泥抹墙,村里院落也变得不那么整齐,过了临阳,有些房屋则直接省略了后窗,也不再用水泥抹墙,砖墙或黄土坯成了主角,路两边绿化植被也好象在减少,经过四年的海边生活,文光耀甚至觉着家乡的气侯要干燥沉闷许多。 同气候一样的是他的心情,近乡情更怯,而这种情怯却多半源于担心,相对于吴卓然家宽敞舒适的楼房,自家的三间土坯房和一间砖房她是否会嫌弃? 看着依偎在他身上沉沉睡去的吴卓然,闻着她发丝中散发出来的清香,他有些感慨,这既是回家的路,也是感情的路,两人正在一起往前走,但不知前方会出现什么三岔口、十字坡。 平原汽车站虽是市级汽车站,但规模却与龙城汽车站差不多,无论从外面和里面看都显得很是破旧,车站外面却与龙城汽车站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小摊小贩,八十年代那种画着红线和蓝线用水泥做成的隔离墩仍还在使用。 文光耀和吴卓然下了车,迎面而来的就是充满了乡土味的平原家乡话,让他感到一阵亲切和熟悉,吴卓然却笑道,“跟你说话一个语气”。刚认识那阵,吴卓然经常取笑他的家乡口音,倒不是嫌弃,而是觉着有意思。 进到车站侯车厅,也没见到大妹文光采的影子,文光耀提着吴卓然和自己的行李包还有给父母买的东西,手上沉甸甸的,他心里不由一阵上火,早已熟悉了他的表情,吴卓然知道他又要发火,赶紧笑道,“说不定有什么事耽误了,我们在这等一会儿吧。” “再等一会儿,回家天就要黑了。”从平原回唐谷还要再坐车,再走回家,到家可真是要到上灯时分了,吴卓然第一次来,文光耀确实着急,“我出去找找。” “我跟你一块去。”吴卓然笑道,“正好出去转转。”只要有身边这个男人,一切都不是事,她都不以为意。 两人大包小包走出大门,文光耀瞅了半天,也没有大妹的身影,他心里的火气更浓了,脸色也愈发阴沉。 车站外面仍是熙熙攘攘,车鸣人响,很是热闹,由于人流量大,小摊小贩的生意都很不错。文光耀正在寻找,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给钱。” 就在人群的骚动中,文光耀突然在一处烤地瓜摊前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个子高挑,五官精致,皮肤麦黄,一头短发,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干脆利索劲,正是大妹文光采。 她一边啃着烤地瓜,一边朝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伙子怒目而视。 黄毛小伙有些恼羞成怒,指着文光采骂了几句,可能看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不想动手。 文光耀却蓦地心里一惊,“坏了。”他太了解这个妹妹的脾气了,好管闲事,也不怕事,虽是女儿家,但脾气比男同志还火爆。 文光耀把东西往吴卓然手里一递,“我过去看看。”吴卓然正在看着柏油马路上一个老头赶着驴车悠闲通过,冷不防吓了一跳,见文光耀一个人朝前面跑去,“等等我,等等我。”她也跟了上来。 第17章 男儿当自强~一路向西 文光耀没走到跟前,还没听到黄毛小伙说什么,就听到妹妹的声音,“天下哪有吃白食的?恁嘴放干净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见有人冲突,一方还是漂亮妹子,周围的人迅速围拢过来,人群中有人开始起哄,有人则啧啧出声。 文光耀不由分说,两手扒开人群挤了进去,人群中有人不服气,但一看他满脸的煞气,又把话收了回去。 他出现在大妹文光采身后,大妹没有看到他,兀自掐腰指着黄毛的脸。黄毛小伙个头上却与大妹差不多,在众人的起哄下,他脸上更是挂不住,见大妹犹自数落不停,火气也上来了,他突然向前一步,抬手想把大妹的胳膊打落。 文光耀反应很快,他马上一个箭步,右手一挥,格住了黄毛小伙的胳膊。文光采一扭头,脸上马上浮现出又惊又喜的笑容,“哥!”这一声哥,饱含信任,饱含亲情,让文光耀心头一热,有他在,他就不允许任何人欺负自己的妹妹。 黄毛小伙刚才还有些不好意思跟女孩动手,见来了个大男人,一肚子火气马上转移到文光耀身上,他抬手一巴掌扇过来,嘴里骂道,“我日,傻比不你!”刚挤到前面的吴卓然口里不由发出一声惊叫,脸上的颜色都变了。 文光耀见他骂人,心里很生气,他不慌不忙,抬左手,扭手腕,起左脚,狠劲一扭一蹬,顺脚踢在他的肚子上,一下子把他摔倒在地上,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黄毛小伙仰面栽倒在地上,头“砰”地一声摔在地面上,看热闹的人们马上自动向后移动起来,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再无响声。 看着黄毛栽倒,使劲爬了起不,却不敢再上前,文光耀就要拉着二妹离去,“等等。”身后有人大喊一声。 文光耀还没转过身来,就觉着自己的腰眼上挨了一脚,他站立不稳,一下扑倒在在前面一个看热闹的老人身上,老人站立不稳,踉踉跄跄退了几步,也跌倒在地上,文光采也被他带得向前走了几步,幸好没有跌倒。 文光耀大怒,脸色立马变得青白,他手脚并用朝前快跑几步,一下子站了起来后才回过头来,显得颇为狼狈。 虽然他小心,可是后面的人并没有跟上来扩大战果。文光耀发现除了黄毛小伙,又多了年青人,一个畅怀露膀,身上纹着一条青蛇,另一个却是一个又胖又高的年轻人,面目狰狞,头发四周理得极短,只在顶上留下一片头发,颇象个茶壶盖扣在脑门上。 练武,其实是对身体的力量、速度、反应性、柔韧性、协调性的综合锻炼,打斗中很难也不可能再讲什么套路,全靠随机应变,经过散打的训练和无数次实战打架,文光耀很自信。 茶壶盖见这一脚势大力沉,文光耀却马上站了起来,也有些惊异,他看看青蛇,紧跟着上前,右手一记勾拳打向文光耀的左耳。 文光耀一下咬紧了牙关,电光火石中,他抬起左手一下抓住了茶壶盖的胳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右手又揪住了他的头发,身体顺势往前一斜,右脚自然抬起来,外脚面“啪”地一声踢在茶壶盖的鼻子上。 鲜血立时从茶壶盖的鼻子里淌了出来,脑袋也被踢得晕晕乎乎,文光耀本想揪住他的胳膊和头发再往前一推,那样他只能扑倒在地面上,他的牙齿肯定会被硬硬的水泥地面硌掉。 他想了想,还是把他往后一推,茶壶盖才勉强站稳。 人群中很静,大家都被惊呆了。 青蛇反应过来,他却不敢上前,他虚张声势地喊道,“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咋回事?” 文光耀见他畏缩,大声说道,“他欺负我妹妹,”他指着黄毛小伙,“一个大男人,跟个女人家动手。” 青蛇正想说几句什么,人群中有人开始说道,“你们几个吃白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刮风下雨做点小买卖容易吗?”这句话立马扭转了风向,大家都纷纷明里暗里数落起他们来。 青蛇一看情况不妙,打又打不过,说也没道理,自觉脸上也无光,他看看黄毛和茶壶,又看看文光耀,“你等着,有种你别走。”他撂下一句话,就往人群外面挤。 他率先挤出人群,茶壶和黄毛狠狠瞪了文光耀一眼,也跟着灰头土脸地走了。 这一场打斗看得吴卓然心惊肉跳,她虽然知道文光耀在连港火车站跟拿刀的痞子动过手,却是没有亲眼看到过,这次目睹了他的身手,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在自己心里又高大了许多,她既钦佩又柔情地打量着他,不自觉地走上去靠在他的身边。 “走,大家让让。”文光耀却无心留恋此地,他现在就想早点坐上车离开,强龙不压地头蛇呢,这三个痞子肯定去喊人了。 大妹文光采从小跟着哥哥打架,早已见怪不怪,看着怒气冲冲的哥哥,她赶紧笑着跟了上来,“哥,恁啥时候到的?” “俺啥时候到的?恁啥时候到的?恁干啥去了?”文光耀一肚子火气,两人的平原话却惹得吴卓然忍俊不禁。 文光采从小也怕这个脾气火爆的哥哥,她不敢象跟父母那样顶嘴,“哥,俺三班倒,差一分钟都不行,俺好不容易请下假来,心里也象着火似的,这不,碰到欺负人的了吗,”她转脸看见了吴卓然,“哥,这是嫂子吧?嫂子,恁好。”吴卓然脸上有些红,“你好。” 文光耀见吴卓然不好意思,忙说道,“先别说了,快走吧,要不回到家也快点灯了。” 文光采一把拿过吴卓然手里的东西,“嫂子,让我来,哥,你看你,净当甩手大爷。” 文光耀瞪了她一眼,自己快走几步进去买票,等她们二人在侯车厅里坐下,见文光采还不停地缠着吴卓然说话,文不耀打断她,“刚才那是咋回事儿?” “我从厂子里出来,也没吃饭,就想买个烤地瓜吃。”文光采在市里一家大型化工企业,文光耀大三那年,她初中毕业,就直接走上社会,由于没有文凭,只能到企业里打工。 她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气愤起来,“俺还没付钱,那个黄毛就来了,拿起一块烤地瓜就走,俺看他不给钱,就把他喊住了。”文光采看看吴卓然,又有些不好意思。 “你净惹事,”文光耀训了好一句,“以后可不敢管闲事,别把你自个管进去。”虽然知道她的做法无可指摘,但一个女孩子,他不想她抛头露面。 “俺的娘哎,怕啥唻?站着的那些破男人家都不敢管,俺……”看着文光耀狠狠瞪她的样子,她又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可是停了一会儿,她终究忍不住,“咦,哥,你说这些鳖孙,净欺负人唻。”她又朝吴卓然说道,“嫂子,你看我哥多能耐,小时候谁也不也惹我!”她到底不忘夸奖自己的哥哥。 吴卓然看着这一对兄妹,耳朵旁响着他们的家乡话,感觉很有意思,等上了车,文光采把文光耀硬拉到另一张座上,非要坐在她旁边,一路上嘴里就没消停过,她这才感觉到这热情的家乡话让她有些吃不消,看来好东西不能多吃,有意思的话也不能多听。 到了唐谷已是下午五点多,文光耀直接打了一辆车,文光采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还是她工作后才安装的。 “爹坐才臣叔的三轮车往路口迎我们去了,我们往村东边走吧。”文光采放下电话,吴卓然一听这个“爹”字又笑了起来。 三轮车在平原的农村,无异于龙城的奔驰宝马,文光耀小时候也曾梦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开着一台三轮车在地里驰骋,父亲文德顺和母亲范连英这辈子的梦想就是能盖五间红砖红瓦的房子,而对于三轮车却从不敢奢望。 出租车开得很快,吴卓然与文光耀并排坐在车后面,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飞乱舞,扫过文光耀的脸颊,让他感觉有些痒。 吴卓然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文光耀清楚她内心的紧张,伸手把她搂在怀里,文光采回过头来看看,吐了吐舌头又把脸转了回去。 海西省西部温度较高,庄稼熟得也早,龙城现在正是秋收时节,而唐谷的小麦都已种上,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薄暮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嫩嫩的绿色,生机勃勃,给人希望。 文家集就掩映在一片绿树中,粗粗细细的杨树环绕着村庄,勾画出起起伏伏浓重的绿荫,正值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升腾,文光耀就是闻着这个味道长大的,这才是自己的家,我回来了,他不禁看了看身旁的吴卓然,还带回我的媳妇。 爹和才臣叔正倚着三轮车抽烟,火红的烟头在薄暮中一明一灭。“爹,俺回来了,俺哥和俺嫂子在车上。”出租车刚停稳,文光采就跳下车来。 文德顺个子很高,但背有些驼,白发也已谢顶,脸上皱纹密布,他看到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吴卓然,脸上笑得更慈祥,“来了?”他的声音不大,沙沙的,很是温和。 “大爷好。”他可比自己的父亲要老多了,象自己的爷爷,但看着他慈祥而又开心的笑脸,吴卓然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龙城人喊比自己父亲小的人叫叔叔,喊比自己父亲大的人则叫大大,或叫大爷,而连港则直接称呼大爹、二爹或者大爸,二爸。 文德顺的脸上笑得更慈祥,“恁娘在家做好饭了,饿了吧,走,上车吧。” 几个人爬上了三轮车,文光耀把出租车费付了,又对才臣叔笑道,“叔,又麻烦恁唻。” 才臣叔是个红脸的车轴汉子,干的是杀猪的营生,“咦,说啥唻,可不敢这样说,都是邻里邻外住着。” 三轮车在土路上飞驰而去,也辗起了滚滚尘土,无边无际的平原上,一条土龙在不停地向前滚动。吴卓然掩着鼻子,虽然被颠得一晃一晃的,脸上却很有兴趣地注视着村子周围的景致。 第18章 男儿当自强~归家归家 三轮车穿过村里的土道,在文光耀家门前停了下来。这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院落,门前是一棵老槐树,院里也有一棵,却没有院墙,只是一些散碎的石头把院子围了起来,也没有大门,只是几块木板钉在一块,权当门用。 吴卓然却不计较这些,她兴奋地跳下三轮车,打量着这个“家。” 文光耀抓了一些吴卓然买的零食,“叔,拿着,回去给亮亮吃。” 才臣叔憨厚地笑笑,“俺那能要恁的东西?” 文德顺轻轻地说道,“耀给你东西,你就拿着,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 才臣叔这才接过来,三轮车在门前拐了个弯就不见了。 母亲范连英和二妹文光华听见车响都跑了出来,文光华正在读高三,明年就要高考,十一就放两天假,听说哥哥带着未来的嫂子回来,很是高兴。 吴卓然也看到了她俩,她上前几步,“阿姨。”她轻轻问候道。 范连英中等个子,皮肤黝黑,她把两只手不断在腰布上擦着,高兴地脸上笑开了花,眼睛却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吴卓然,“这闺女真俊唻,来来,快进家里坐,走了一道,累了吧?” “不累。”吴卓然轻轻说道,她还是有些羞涩,略显扭捏。 “嫂子。”看到文光采把东西往院里拿,文光华走上前轻轻拉住吴卓然的手,她是个文静的人,个头模样与文光采几乎一模一样,但胜在皮肤白净,“快进去吧,我给你打盆水洗洗脸吧。” 吴卓然冲着文光华笑了笑,拉着手与她一道进了门,“爹,走吧。”文光耀冲着笑呵呵的文德顺说道。 进了院,吴卓然不由开始打量起这个家来。北面是四间正房,却西面三间是土坯房,只有东边一间是砖房,西厢房则是两间更矮的土坯房。 院子里虽然是黄土地面,但收拾得挺干净,还洒了水,金黄的玉米和谷子成堆地堆在墙边,墙上挂着葫芦、大蒜和一些农具,砖房前面还有一口水井,水井旁仍有一棵槐树,枝繁叶茂,在最东边有一间用碎石砌成矮墙的空间,可能就是家里的厕所了。 “嫂子,我给你打水吧。”文光采放下东西,又走了出来,她来到井旁,轻车熟路地用辘辘从井里打上一桶水来,井旁放着一个木制的脸盆架,文光采用瓢把水舀进脸盆里。 井水清新凉洌,让吴卓然精神一振,旅途疲劳不自觉消减了许多,“擦把脸,嫂子。”文光华又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块崭新的毛巾,“那啥,闺女,快进屋,好好歇歇,等会儿俺们就开饭。”范连云热情地招呼道。 吴卓然明显感受到这个家对她的重视,不由很是感动,她不好意思道,“阿姨,你叫我然然吧。” 范连云高兴地说道,“那然然,然然,快进屋里坐。”文德顺看他们进屋,自己在院子里一蹲,顺手拿出一支烟来,美美地抽起来。 三间土坯房的正门上挂着一个纱帘,掀开纱帘进来,吴卓然感觉到屋里很暗,她惊奇地发现屋子没有后窗,屋顶上也没有天棚,檩条还露在外面,被做饭的蒸汽熏得乌黑,一盏电灯可能是刚刚擦过,正发出炽热的光芒。 屋子的墙壁上仍是黄黄的土墙,只不过抹得非常平滑,进门的这间屋子应兼作厨房,砖砌的灶台里飘出一阵肉香味,灶台上面抹了一层水泥,上面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靠北墙还堆了几只鼓鼓的编织袋子,东间的砖房挂着门帘,门帘好象也是新的,看来也是刚刚换上去的。 “嫂子,进屋里坐吧。”文光采热情招呼,挑开了西屋的门帘。吴卓然笑笑,“我自己来,你别客气。” 西屋里面还有一个套间,也挂着一个门帘,土炕的墙上贴着一些新报纸,报纸上面则是有些发黄了的奖状,几乎全部都是文光耀的,炕下面有一只长凳和几只短凳,在靠北墙处的桌子上放着一台大约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估计就是这个家里值钱的物件了。 吴卓然仔细地瞅着电视机上方的像框,像框里有这个家里各个年龄的照片,其中一张文光耀正坐在椅子上,露着小**,朝人们傻笑呢,这应该是过百岁时的留影,她不禁有些羞赧,赶紧转过头来。 文光耀拿起桌上的的一个搪瓷缸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他抹抹嘴放下缸子,大声说,“娘,吃饭吧,俺们饿了。采,你去把蟹子蒸上。”文光耀又吩咐道。 “你回来就支使俺,俺还想跟嫂子多说两句话唻。”文光采不乐意归不乐意,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吴卓然赶紧从放在炕上的包里把买的东西拿出来,“阿姨,这是给你和大爷的,”她又把牛仔裤和发卡递给文光华,“这是给你的,”相对于大大咧咧的文光采,她感觉自己更喜欢这个三妹。 “谢谢嫂子,”文光华笑道,看来她挺喜欢这个发卡,爱不释手,范连英笑着把东西放下,“你来就好了,花这些钱干什么,以后可不敢花钱了。” 文光采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吴卓然递过来的化妆品,她笑着说道,“嫂子,俺不用化妆品,”但看到哥哥正瞪着她,她马上改口笑道,“那你教我怎么用吧。” 范连英从炕席下面拿出一个红包,抓住吴卓然的手塞进她手里,“闺女,拿着,俺的一点心意。” 吴卓然慌忙想推辞,“阿姨,我不要。” 范连英却笑着说道,“阿姨喜欢才给恁,拿着。”她不由分说把红包放进吴卓然的手里,“那行,俺收拾饭去。” 吴卓然看看文光耀,文光耀笑着示意她收起来,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他突然想到自己在吴家遭受的冷遇,不由有些心寒,但看着吴卓然与三妹笑呵呵的样子,这点不愉快马上又烟消云散。 晚饭在炕上吃,除了“赤甲红”和先端上来洋粉外,仍以肉为主,烧鸡、火腿、肉丸子、烧排骨、红烧鸡块……,吴卓然倒也不忌讳吃肉,菜虽然咸,但仍“有滋有味”地吃着,文德顺见她这样,高兴地把盅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哥,俺不想在化工厂干了,俺跟你到龙城吧。”文光采啃着一个鸡爪,看着文光耀说道。 范连英也放下手里的筷子,“化工厂味大,闺女家在那干也不是个事,你给你妹找个事干吧。” 文光耀笑道,“娘,我现在刚毕业,哪有那个本事?难弄。” “你不是干部了吗?”范连英好奇道,“给你妹找个事还困难?”吴卓然趁机放下手里的筷子,要不范连英就要一直催促她吃这吃那。 “我刚到政府上班,再说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以后再说吧。”文光耀知道了妹妹的想法,也不是不想办,他也知道一个没有文凭的女孩子整天在化工厂里做的都是啥营生,但却是有心无力,这让他很是郁闷。 文光采有些失望,“那啥,哥,你可得想着这事,别忘唻。” 饭还没吃完,村里几个年轻人却走进院子,“耀回来了?我们过来看看媳妇。”他们边说边挑开门帘走进屋来。 看着他们嘻笑地站在炕下,吴卓然羞涩地刚想从炕上站起来,范连英一把按住了她,“恁几个吃了吗,没吃就在这吃点。”文光耀走下炕来,“你们咋知道我回来了?” 年轻人与他年龄都不多,纷纷说道,“吃唻,吃唻,听说你当干部了?” 一个瘦高个笑道,“恁媳妇挺漂亮,也是大学生?”他羡慕地瞅着吴卓然,吴卓然的脸都红了。 范连英却笑道,“俊朋,俺听恁娘说,你年底就要结婚,这下好唻,家里也有下崽的人唻,恁三个也得快点,婚早结了,媳妇肚子咋还没有动静?” 这几个人都扭捏着不说话,其中一个对文光耀笑道,“走吧,到俊朋的媳妇屋看看,搁平时谁都不让进。” 文光耀对吴卓然说道,“我出去趟,困了你就先睡。”几个人勾肩搭背开始往外走,院里隐约传来一句,“听说你在龙城那边,天天吃大米饭、红烧肉,咋也不见你胖唻……” 吴卓然本来对文光耀撇下她颇有微词,但一听这句话却是不由得笑出声来,“这都是俺哥的同学,”文光采也笑了,“好爱讲几句笑话。” 吃完饭,吴卓然要帮忙收拾饭桌,范连英却又把她摁在炕上,“你在俺们家啥活也别干,不是还有她姐俩。” 文光华也笑道,“嫂子,你坐会儿,一会儿就好。”文光采却不说话,早就开始收拾起来。 一边看着黑白电视,一边摇着蒲扇,一边与范连英说着话,她的心思却在文光耀身上,可是到了十一点还是不见文光耀的身影。 看着她打了个哈欠,范连英笑道,“困了就睡,不用等他,”她又转头跟文光华说,“华,你跟你嫂子睡东间你哥那间屋,采跟我睡这间,你爹和你哥睡西套间。” 文光采撅撅嘴,“怎么不让俺跟俺嫂子睡?”她又对吴卓然说道,“俺哥每次回来,都要喝酒、打扑克一个通宵,你不用等他。” 范连英笑道,“你跟恁娘睡还委曲你不?就你话多。”她又埋怨了一句。 吴卓然走进东屋,东屋虽然也是这种泥墙,但有几件简单的家俱,翻着炕头上的书,又跟文光采说了会话,闻着薄被上的樟脑球味,吴卓然沉沉睡了过去。 也许是她并不拘束,也或许是旅途太累,一路颠簸,早上醒来时,文光华早已不在身边。 吴卓然赶紧穿衣下地,毕竟还要给未来的婆婆、小姑子们留下个好印象。当她掀帘出屋,却见文光耀正在院里抱着一只鸡跟文光华说话,他在询问她的学习成绩,但看样子却不满意。 第19章 男儿当自强~上门讨债 文光华见她出来,如遇大赦,“嫂子,你给你去打洗脸水。” 吴卓然这才想起来得匆忙,洗漱用具都没有带,文光华却拿出崭新的杯子和牙刷,“嫂子,你用这个行吗?” 吴卓然高兴地接过来,“华,谢谢你。”她也学着文光耀的称呼和语气说道,“阿姨呢?” “赶集去了。”文光耀接过话来,他把鸡放在地上,“吃完饭我带你出去走走吧。”吴卓然感觉他逗弄鸡就象逗弄宠物一般,感觉很有趣。 乡村的早晨美好而宁静,远远望去,仿佛有一层轻霭笼罩着整个村庄,脚下到处可踩到晶莹的露珠,感觉清凉悦目,空气里飘散着许多种味道,有清草味、草灰味、饭香味……混合成乡村特有的清晨气息。 一路上,文光耀不时跟叼着烟袋的老爷爷打着招呼,也不时地与放羊的娃娃开几句玩笑,羊叫、鸡鸣,牛哞、人语,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点缀着这个乡村宁静的清晨。 中午依然是吃不完的肉,下午文光耀让吴卓然在家休息,他骑着自行车到高中的班主任家里去玩了一会儿,等到傍晚回来,文德顺拿出一挂鞭来,“你现在当干部了,到你爷爷坟上念叨念叨吧。” 唐谷的坟茔不象龙城那样统一安置,都是在自家的自留地里,文光耀没有让吴卓然跟着,自己与老爹一起来到坟前。看着青烟在坟前冒起,红纸在嫩绿的麦苗上铺开,他发现正在烧纸的老爹更加伛偻,已经明显显出老态来,火光中,脸上的道道皱纹也更加深刻。 往回走的路上,文德顺指着田里的一处砖厂道,“这就是俊朋的砖厂,一年好几万呢。” 文光耀心里有些赧然,大学四年毕业,自己一个月的工资才七百多块,让他实在鼓不起勇气跟老爹晒晒自己的收入。 快到家门前,他老远就看到自己家门前围了许多人。文光耀看看文德顺,文德顺脸上也是一幅关切的神色,二人加快脚步朝家里走去。 邻里街坊看他们爷俩回来,都自动闪开一条道。文光耀再往前看去,父亲医院里原来的同事学宾叔和他老婆正坐在院子里,他不由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好围观的? 母亲、吴卓然和两个妹妹则站在正屋门前,吴卓然见他回来,脸上有些担忧,她赶紧走到他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文光耀看看她,“怎么回事?”他低声问道。 “过来要钱。”吴卓然小声说道。 “要什么钱?”文光耀更加纳闷。 这时,父亲走了过去,学宾叔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一脸的谦意,可是他老婆却仍板着脸坐着一动不动。 “学宾,有什么事吗?”文德顺不管对谁,都是这样轻轻讲话,温良恭让。 学宾叔刚要讲话,他老婆“呼”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老文,你来得正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借俺家学宾的三千块钱,都四年了,俺不要,恁是不是不想还唻?” 文光耀的头一下大了,他并不知道家里在外面还有欠债,他看看拉着他的手的吴卓然,血往上涌,但感觉理在人家那里,他有火,却发不出来。吴卓然怜悯地看看他,手却握得更紧了。 文德顺的神情很是尴尬,他看看范连英,又看看拉着文光耀的吴卓然。让人上门要钱就已经很是丢人,可是偏偏又赶上未来儿媳妇第一次上门。 他看看一脸谦意的学宾叔,走到范连英跟前,“家里还有多少钱,给人家。”他又轻轻埋怨道,“有话好好说,别撕破脸皮。” 范连英生气地低声说道,“俺是好好说来着,可是人家不让俺说,过来就开始吆喝,这不都把大家伙招来了。” 文德顺制止道,“别说些没用的了,拿钱。” 范连英神情却有些无奈,“家里总共还有一千多块钱,不到两千,我说,明后天再给她,她老婆死活不同意。” 文光耀见父母在商量着,他放心不下,也走了过去,听到父母的话,他禁不住问道,“前两个月我不是给恁三千了吗?” 范连英没有好语气,“花唻。” 文光耀一时语塞,这次回来,他口袋里总共才装了七百多块钱,除去买蟹子和车票钱,总共剩下三百块钱。 文德顺无奈地看看儿子,轻声说道,“要不先到才臣那里拿点?”范连英点点头,边往外走边说道,“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街上的邻居却都不情愿散去,见范连英出去,又慢慢聚拢回来。 吴卓然咬咬嘴唇,轻轻拉了拉文光耀的胳膊,见文光耀没有反应,她又用力地拉了拉,把文光耀拖到了里屋。 她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皮夹,文光耀赶忙说,“俺不能要你的钱。” 吴卓然笑笑,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还跟我分你的我的?”她把钱塞进他手里,想了想,又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那是昨天晚上范连英给她的见面礼,一并都塞进文光耀手里,“本来想出去旅游的,我就带了两千,早知道我就多带点钱了,这剩下的,嗯,一共是一七千。” 文光采这时也跟了进来,她进西屋拿出一个包来,从包的夹层里掏出几张票子,“哥,俺这月刚发的工资,俺其它钱都存到存折里,取不出来。” 文光耀看着妹妹,接过她的钱来,吴卓然的一七千加上自己的三百再加上大妹的五百,可还是差五百,“你出去把爹叫进来。”他吩咐道。 文德顺正在陪小心地跟学宾叔两口子说话,见文光采叫他,“啥事,等会儿再说。” 文光采道,“俺哥叫你进去一趟。” 文德顺看看她,“给你学宾叔倒杯水喝。”他转头朝屋里走去。 文光耀把钱递到父亲手里,“要不俺再到俊朋那里倒借倒借?”文德顺小心地接过来,仔细地点了点,他叹口气,又走到西屋,从一个箱子里取出几张票子,接着又走了出去。 学宾叔仍是一脸不好意思,学宾婶子拿到钱,脸上的表情也好看了,她仔细地数了两遍,见钱数无误,又开始数落起来,“德顺,恁说恁家,家里有钱也不还,还要留着在银行吃利息,这都是什么事?!” 母亲范连英这时走了回来,她手里攥着几张票子,脸上满是乌云,见学宾婶嚷嚷,她火气也上来了,“有钱会不还?有钱不早还了?你在这嚷嚷什么?” 学宾婶把钱朝范连英眼前一晃,“恁老头子拿出来了,恁看。”她站了起来,扭脸对学宾叔说道,“走,恁个鳖孙,要不是俺来,这钱猴年马月恁也要不回来。” 她不再废话,直接朝院子外面走去,学宾叔看看大家,仍是一脸抱歉,“那,俺先走了。”他快走几步,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摩托车的轰鸣声,声音渐渐远去,门前的人群见没有热闹看,也都自觉地散了。 范连英没事人一样,“采,洗洗手,拾掇饭,吃饭唻。” 文光采和文光华都赶紧忙开了,吴卓然洗洗手,也要去帮忙,却让范连英给拦住了,“让她姐俩干,你啥都不用管。”她拉着吴卓然的手,“家里不是没钱,就是一时凑不齐……”她也觉着这话有些假,“走,吃饭,吃饭。”吴卓然眨眨大眼睛,善良地笑了。 大学生谈恋爱,讲的是你情我愿,却从不问家庭,也不问父母,但到了家里后,吴卓然不嫌弃他的这个家,关键时刻还拿出钱来,这让文光耀又是感动又是叹息。 范连英安顿好吴卓然,又走到老伴身边,“才臣家也拿不出现钱来,一共六百,咦,家里哪来的钱?”她好奇地问道。 “耀给的。”文德顺轻轻叹口气,“儿媳妇第一次上门,你说,咋就碰上这种事?”他蹲在地上,埋头抽起烟来。 “耀,你过来,”范连英把文光耀招到跟前,“刚才的钱是你的还是你妹的?” 文光耀叹口气,把吴卓然拿钱的事说了,范连英马上叫起来,“现在可不敢用人家的钱,将来你还怎么见人家爹娘唻?” “家里为啥还有饥荒?”饥荒在海西话中就是欠债的意思,文光耀很是不解,加上在吴卓然面前他感觉很是抬不起头来,语气就有些生硬。 文德顺望望儿子,又低下头去,范连英却发起火来,“为啥有饥荒?还不是你们三个养不大的白眼狼?”刚才让学宾两口子一闹,她浑身上下好象是炸药桶一般,只不过碍着吴卓然在这里,现在让文光耀一句话,算是彻底把她点着了。 “来,恁算算,这几年供恁三个上学,花了多少钱?家里过日子,柴米油盐,啥不用钱?地里浇地、化肥种子,那一样不用钱?”范连英气不打一处来,吴卓然在屋里听到她发火,又走了出来,她怜悯地望望文光耀,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俺和恁爹,就是在家里种地,卖点粮食,菜园里能种点菜,赶集能换两闲钱,你爹给人家推拿正骨,邻里街坊住着,还不好意思要人家钱,是,你从大三就没再跟家里要过钱,采也工作了,你们俩还往家里交钱唻。” 范连英拍拍腿,“这钱我们不敢动!将来恁还要结婚,恁妹还要置办嫁妆,恁二妹还得上大学,恁看恁爹,过年都舍不得买件衣裳,你们三个不在家,俺和恁爹就是馒头蘸酱,哪还舍得炒个菜?……” 范连英数落着,自己却先抹起眼泪来,文光耀也忍不住泪水模糊了眼睛,文光采和文光华都走到范连英两侧,搀住她的胳膊,眼泪也都流了出来。 吴卓然更是鼻子耸动,小声抽泣,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家庭,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家庭,却培养出她所爱的人,而且这个男人不输于任何一个男人,她不由得更加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第20章 男儿当自强~青萍之末 晚饭并没有吃好,虽然范连英一如既往地热情招呼,可是吴卓然还是和大家一样,简单地吃了几口饭就把饭桌收拾下去了。 文光耀顺着梯子爬上屋顶,十月的晚上,凉风徐来,清爽一片,深蓝色的天空中,一轮皎洁的圆月当空而挂,发出明亮而柔和的光来,周围是点点繁星,点缀在这广袤无边的苍穹中。 此刻,他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与重担,父母一天比一天老,不可能再下地干活,三妹将来的学费肯定要自己出,二妹的工作也要自己去操心,再至于将来父母养老、两个妹妹的嫁妆,这些自己作大哥的都是责无旁贷的,可是面对自己一个月七百多块钱的工资,他很是气馁。 听着吴卓然在屋里有说有笑地跟两个妹妹说着话,他又想到了吴家的态度,如果知道今天这一幕,肯定会更加阻拦,甚至没戏了,唉,如果两人成了,将来还要买房、还要结婚,还要彩礼,这些可都要钱。 这感情之路该如何走下去,这家庭的出路又在哪里?文光耀痛苦地低下头去,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吴卓然坐到他身边,“你别这样了,阿姨看见了会不高兴的,”她笑着安慰道,“今天没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文光耀感觉到她柔软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我认定的是你,不管将来怎么样,你对我好就行。” 文光耀叹口气,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他两眼看着远处一明一灭的灯火,心里暗下决心,是男儿就当自强,一定要好好干,早日从借调转正,早日赢得她家的认可,早日振兴这个家庭,他伸开手努力向前一劈,仿佛要把挡在前面的所有阻隔都劈开。 文光采只请了三天假,文光华高三学习紧张,也要回学校,临走,文光耀见她情绪不高,嘱咐道,“二妹,家里的事你不用管,一切有哥唻,你只管好好学,考上个好大学。”他本想再给妹妹点钱,可是兜里实在拿不出钱来了。 从家里拿了点钱,又象来时一样坐着才臣叔的三轮车离开了文家集,三天的相聚很快过去,看着母亲与父亲越去越远的身影,文光耀感觉很是难受。 离开文家集,吴卓然的情绪明显好起来,文光采回去上班,她又拉着文光耀在平原城里玩了一天。文光耀心里疼极了她,自是一说就应。 等四号下午回到龙城,吴卓然直接就回家去了,其实,她也很思念自己的父母。 文光耀则回到二中,他要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十一过后,他准备直接搬到政府去住。 提着父亲让他送给领导的一袋小米进了二中的大门,十一期间高三的学生不放假,可能是正在上课的缘故,校园里很静谧。 文光耀信步来到北传达室,老李正在唱京剧,他半倚在椅子上,两眼半闭,一脸陶醉的样子,两个手指有节奏地在桌上敲着。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新花可自豪,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唱到最后,他右手平伸,不住颤动,完全沉浸在戏里面了。文光耀见他这样沉醉,自觉不好打扰他,他在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老李可能也感觉到外面有人,终于从陶醉中醒来,慢慢睁开了双眼。 见文光耀站在面前,他笑着站起来,文光耀感觉到他人好象从没有这么轻松过,“听京剧呢?”他也不以为意,以为是无人情况下他的自得自乐。 老李笑着点点头,“京剧是好东西啊,呵,年纪越大就越愿意听,呵呵,有味。”他嘱咐道,“你将来可以多听听,特别是这《锁麟囊》,唱词写得非常好,非常好!”他又着重加了一句。 对京戏,对程派,对这出经典名戏,文光耀起初并不了解,但当后来在痛苦中徘徊时,听着戏中唱段,他才悟出,如果没有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如果没有大开大阖的人生感悟,是写不出这戏来的,当然,也听不出里面的韵味来。 文光耀把手里的一袋小米放下,“家里自己种的,你炖稀饭吧,呵呵,别嫌弃。”他并没有听从父亲的嘱咐,去把小米送给领导。老李那晚的一番话,他感觉受益匪浅,正好表表自己的心意。 老李笑道,“呵,小米是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我哪里会做饭?呵,我吃食堂就行。”文光耀笑了起来。 老李稍一犹豫,“行,那我收下了,”他解开袋子,捧出一把金黄的小米,细细捻着,“秋收了吧?好米啊!” 文光耀道,“那我先上楼了,收拾收拾,十一以后我可能就要搬到政府那边了。” 老李不再挽留,“行,你去吧,”他一停顿,眼光有些复杂,“好好干。”文光耀一笑,转身走了。 宿舍里空无一人,文光耀的东西也不多,收拾完后,他坐在床上,打量着这间住了两个多月的宿舍,不由有些感慨。又给梁国涛打了个电话,明天过去帮着他家秋收。梁国涛家里只有父子二人,多个人也多份力量。 他仰面躺倒在床上,一会儿脑子里全是吴卓然,一会儿又想着二妹的工作,不自觉沉沉睡了过去。等他一觉醒来,已是华灯初上,肚子也有些咕咕作响。 看看手表却已是将近八点多钟,这个时间食堂早已关门,文光耀正想到小卖部去买包方便面,却看到北传达室外面停了一辆轿车。安全起见,学生家长的车是不准开进院里的,现在老师不多,文光耀不由警惕起来。 从商店出来,他信步走到传达室,想在老李这搞点热水泡一下面,顺便问一下车的情况。他走近传达室,才看到老李正与一中年人在说话。两人的脸上的表情都很愉悦,看来谈话很投机,也很融洽。 这车可能就是这中年人的了。文光耀有些纳闷,平时不见有什么人来找老李,更不见他这样表情轻松自信地与人说话。他注意到,中年人头发稀薄,身材微胖,气质沉稳,但脸上却一直笑着,对,就是那种谦卑的笑,那种下属看到领导的笑。 老李一扭头看到了他,“小文,进来。”他笑着朝他招招手。文光耀想想还是走了进去,“来,我介绍一下,张总,”他指指身旁的胖子,又指了指文光耀,“小文,”他稍一思索,“我在龙城认识的小兄弟,小兄弟不错!”他加了一句。 文光耀发现老李这个人说话很有特点,有时话很短或几个字,但很有力度。 张总伸出手来,“你好,嗯,是不错。”他笑容满面,说的却是龙城话,刚才文光耀并没看清车牌,但他的手给文光耀的感觉却是软绵绵的。 文光耀忙把面放到左手,“你好,张总。” “小兄弟家不在龙城,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联系张总。”老李收敛笑容,正色说道。 张总忙答应道,“您看好的人肯定差不了,有事过来找我。”他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文光耀。 文光耀双手接了过来,见上面写着张秉泉三个字,龙城商厦总经理。他不由肃然起敬,龙城商厦可是龙城最有名的商场,积餐饮、购物、住宿于一体,那时还没有商业综合体的概念,在龙城一个县级市,龙城商厦绝对是走在了前面。 文光耀见老李笑眯眯地看着他,却不再说话,他忙说道,“我过来倒点热水,”他轻车熟路地拿起暖瓶泡上面,“那你们聊,我不打扰你们了。” 他刚要出门,老李又喊住了他,“小文,你把这些水果拿出回去吧。”他指了指门后的一个大果篮。 文光耀看看正在笑着的张总,慌忙推辞,老李却不容置疑地说道,“拿着,要不我还要给你再送过去。” 文光耀想想,“我拿几样尝尝行了,你留着吃吧。”他有些不好意思。 老李站了起来,把果篮提起递过来,他什么话也没说,拍了拍文光耀的肩膀,他的动作很自然也很亲切,却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文光耀只好把果篮接了过来。 拿着大果篮去了梁家,梁国涛家虽然两口人,地种得却不少,梁国涛见了文光耀,很是高兴。文光耀去后也不惜力气,两人白天一起干活,晚上一起喝酒,一起睡觉,倒是象亲兄热弟一样亲密无间。 假期最后一天,梁国涛他爸说什么也不让文光耀再下地干活,文光耀从心里很尊重这个象自己父亲一样,一生承受了太多苦难的老人。 下午,告别老人,梁国涛骑上摩托车,两人就往学校赶,路旁的绿荫把道路遮挡得很是清凉,梁国涛的摩托车也骑得飞快,文光耀在后面大声喊道,“你真应该去当赛车手!” 梁国涛也大声回应,“什么,你大声些!” 文光耀知道他听不清,大声喊道,“你快得象头驴!” 梁国涛知道没有好话,他笑着回应,“坐稳了!”他狠踩油门,摩托车如箭般飞向前方,速度太快风声太大,把两人的话远远甩在了身后。 学校里多数教师都已回来,宿舍里的青年教师一个不少。大家看文光耀把东西收拾好,免不了又是一番玩笑。 一个青年教师有些感慨,“不当教师就再也不用受这份罪了。” 另一个教师接口说道,“你想调,也得有这个福气!听说,福安那边的教师十一前联络罢课了。”大家一听这消息,都很感兴趣, 梁国涛大声嚷道,“罢,我们敢罢!我们的工资比福安还低!” “我大学同学在连港开发区,同一年毕业,他比我一个月多拿一百五十多块钱!” “我们这也有联系的,”一个青年教师神秘地说道,“放假前,一中有个同学给我打过电话……”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教育局放假前还开过安全稳定紧急会,中午连饭都没吃,估计也听到风声了。” 第21章 把困难当机遇~山雨欲来 文光耀突然想起那天谈话,许仕林刚开始谈,校办的李梅就拿着电话记录本进来了,但他看了看大家,却没有说出来。他没有参与青年教师的议论,借口有事走了出来,操场上没有人,篮球打不成,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间,他想想还是想先到政府去一趟。 走到北传达室,他突然发现一个陌生的老人坐在里面,他不由推门而入,“老李呢?” 老人看看他,“走了。” “走了?到哪了?”文光耀很是吃惊,他这才想起刚才进宿舍区就没看到老李。 “不知道。”老人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文光耀震惊了,前几天还在一起谈话抽烟,怎么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他看看这熟悉的传达室,转头想往外走,“你姓文吗?”老人在后面喊道。 文光耀转过头来,“是,怎么?” 老人指指桌上的书,“这是老李临走时,说留给一个叫文……什么的人,”他看看文光耀,仿佛想确认一下,“就是你吧,你拿着吧。” 文光耀的眼光落在了书上,两本书都不是新书了,摩挲翻阅过的痕迹都很重,他拿起来,一本是王阳明的《传习录》,另一本却是《**选集》第三卷。 他下意识地翻了一下《传习录》,里面的扉页上却写着一首诗,字写得很是刚劲有力,一看就是聪明人才能写出的字体。他不由轻轻读了起来,“看破浮生过半,半字受用无边。半中岁月尽幽闲,半里乾坤宽展。半郭半乡村舍,半山半水田园。半耕半读半经廛,半士半姻民眷。半雅半粗器具半华半实庭轩。……心情半佛半神仙。姓字半藏半显。一半还之天地,让将一半人间。……饮酒半酣正好,花开半时偏妍……百年苦乐半相参,会占便宜只半。” 晚上,文光耀从镇政府回来,发现三三两两的老师都在议论罢课的事情,有的语气神秘,有的兴奋激昂,有的唉声叹气。宿舍里,梁国涛正在演讲,文光耀拿起脸盆到洗手间去洗漱。 大家的议论持续到很晚,文光耀跟吴卓然通完电话,大家还在议论,他不想参与,就拿起老李送的《传习录》看了起来,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十一回来后正式到组织办上班报到,办公桌就是那张电脑桌,幸好他东西也不多,除了杯子以外别无长物,温荣到办公室给他领了几支笔和一本笔记本,还有一本工作台账。 “你暂时在这办公,李委员跟办公室打招呼了,再买一张新桌子。”杜鹏程笑道,他口气里已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文光耀笑笑,“没关系,这就挺好。” 温荣笑道,“工作台账你可要记好,谭书记很重视这个。” 杜鹏程却笑道,“记这个有什么用,工作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别搞些形式。”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有些小。 温荣没有接话,文光耀也没有接,背后里说人坏话,迟早要传到人家耳朵里,更别说背后议论领导,传得更快。 李委员上午参加班子会,温荣就把档案柜里的资料给他介绍了一下,见杜鹏程出去,温荣从包里取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这是咱办公室的钥匙,你先拿着。” 文光耀拿过来,“多少钱,我给你钱。” 温荣笑了,“一把钥匙,要什么钱?从经费里出。” 学生会也有活动经费,文光耀也不多想,“那谢谢你,温荣,让你费心了。” 温荣笑笑,又开始告诉他怎么办理党组织关系转移,她说得细致,文光耀也听得认真。 杜鹏程回来了,插嘴道,“小文,你多大了?” 文光耀很不满意他这种说话方式,“二十四。” “呵呵,跟温荣一般大,我们温荣可是个才女。”杜鹏程有些暧昧地笑起来。 温荣上话很快,她笑道,“才女让你一夸也不值钱了,你出去鹏程了一万里,这么快就翻跟斗云回来了?”说完,埋头看起桌上的文件,不再搭理杜鹏程,杜鹏程自己尴尬地笑了起来。 文光耀看出温荣温和的外表下有一颗泼辣的心,呵呵,这小女子倒是挺有意思,他借口上厕所,来到一楼崔宝森屋里。自己是外来客,首先要在这站住脚、扎下根,脚下不能没有土,根下不能没有地,这土这地就是熟人、同事、朋友。 崔宝森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安顿下了?” “安顿下了。”他接过崔宝森递过来的烟,顺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给崔宝森也点上。 崔宝森用手拍拍他的手背以示感谢,“安顿下就好,呵呵,跟着组织,年年进步。”他总是那幅什么都不以为意的调侃语气。 “崔所您多教导,您多指导我才能进步。”文光耀发自肺腑地说。 “呵呵,我一个大老粗,能指导你大学生?”崔宝森嘴里这样说,脸上却笑开了花。 “您的经验是大学里学不到的,再读一万本书也学不到。”文光耀也开起了玩笑,“将来如果开设乡镇大学,你可以去当教授。” 适当的玩笑有助于缩短人与人的距离,崔宝森舒服地把身子倚在椅子上,“大学生就是会说话,我字还认不全,哪有那个本事?”他话题一转,“不过,要说老农村、老农民,我还真有一肚子话要讲。” 两人正谈着,内线电话响起来,崔宝森一看号码,脸上马上庄重起来,“掌柜的电话。”他拿起电话,坐直身子,“好,掌柜的,好,好。” 放下电话,他神情稍歇,“掌柜的找我,你先坐一会儿。” 文光耀赶忙说道,“崔所您忙,我先上楼。”人都走了,我坐在你办公室干嘛?文光耀暗道。 “那行,有空就过来晚上没饭吃给老哥打个电话。”崔宝森说话间人已走出屋子。 文光耀跟着崔宝森上楼,杨永基给他打电话,会议可能已经结束,他又来到王国尧门前,见屋里有人,就又回到组织办。 下午的时间在看文件中慢慢度过,快下班时,杜鹏程接到一个电话,他喜笑颜开,满口答应。放下电话后,他面有得色,“晚上有事没有,跟我去吃个饭?” 文光耀婉拒道,“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今天床还是没有买来,晚上他还是要回二中去睡。 杜鹏程也不强求,他把桌上稍微收拾一下,“你俩等会再走,我先走了。” 文光耀笑着点点头,温荣等楼道里再也听不到他的脚步,笑着站起来,“也不看看几点了?叫他去凑桌还这么高兴!”李晓峰下午没有过来,她拿出隔壁的钥匙过去收拾卫生。 文光耀见她走出去,自己也站起来,这两人看来不对付,也不知自己没来之前他们是怎么相处的。 饭盆还留在二中,他也不想回去吃,到食堂借了个碗,简单地吃了点饭。他刚来还没有饭票,就先赊在账上。食堂大师傅是个姓万的白净但瘦瘦的中年人,见人就笑,还有一个姓刘的妇女在帮厨打杂,待人也挺和蔼。 回到宿舍,宿舍里并没有人,他看看时间,可能有的有晚自习,有的在办公室批作业吧。梁国涛也不在,文光耀也没给他打电话,他又拿起《传习录》,看了起来。 虽然有译文,但文字有些晦涩难懂,不如看金庸、黄易的小说来得痛快,但老李推荐,他还是硬着头皮往下啃。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了,宿舍里还是没有人回来,而学生洗漱打闹的声音已经响成一团,照往日,这些青年教师肯定有回来的了。 文光耀斜靠在被上,把书放在脸上,他突然想到昨晚教师们的议论,心里不由一沉,难道真要罢课?自己要不要跟领导汇报,但很快又释然了,高中教师归教育局直管,镇里是没有责任的。 但想到这里,他却再也躺不住,走出宿舍楼向办公楼走去。 还没走到办公楼,就看到办公楼里灯火通明,往日许多老师早已回家,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在学校里一待一天,大家都恨不得早些回家,忙忙家务,看看孩子。 校办的门是锁着的,校办、总务处这些部门晚上从来不过来,文光耀也不在意,可是要上二楼时,他又停住脚步,自己现在已借调出去,上去合适不合适? 梁国涛从二楼下来,他脸上有种难以压抑的兴奋,见文光耀一人站在楼梯上,大声笑道,“领导,晚上到哪里**了?” 文光耀笑骂一声,“滚,在食堂吃的。”他看着许多老师都走了下来,大家见到他,并不象往日那般热情,都点点头或是简单说两句话就匆匆而过。 梁国涛并肩与他往外走,文光耀也不问,他知道梁国涛的脾性,果然,梁国涛自己全招了,他神秘地说道,“明天罢课!” “谁组织的?”文光耀下意识地问,虽然不是当事人,但他倒有些紧张。 “没人组织,都是自愿的。”梁国涛答道,他有些警惕地看看文光耀,黑暗中,文光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可别出头啊,出头的椽子先烂。”文光耀太了解梁国涛的个性,至少他是这样认为。 “我有点饿,我去买包方便面,你吃不吃?”两人又走到灯光里。 “我不饿,算了,你给我卧个荷包蛋吧。”文光耀本来不饿,让他这么一说,还真想再吃点东西。 学校商店自己有电饭锅,可以代煮方便面,顺便可以再打几个荷包蛋,加几根香肠,“服务”很是周到。 加餐虽香,但吃得并不清闲。宿舍里不断有教师进来,有其它宿舍的青年教师,也有晚上查岗的班主任老师,大家表情各异,但话题只有一个:罢课。 第22章 把困难当机遇~全市罢课 大家说话也并不回避文光耀,文光耀慢慢挑着面条,细细嚼着,静静听着大家议论,并不说话。 “一中那边写了《致全市教师的公开信》,总结了十大问题,工资低于周边县市、扣发13月工资、职称晋升太难,拖欠中小学教师工资……” “哪里能看到?” “罢课qq群,都去看看。” “福安那边有消息了,他们提的要求教育局基本都答应了。”一个教师充满希望地说道,这么快?文光耀不由地看了他一眼。 大家都挺激动,仿佛看到了前景,“刘老师老父亲病了,都不敢到人民医院去看,孩子哭着要葡萄吃,只敢买别人捡剩的筐底,我们教师哪还有什么尊严?” “《教师法》规定,‘教师的平均工资水平应当不低于或者高于国家公务员的平均工资水平,并逐步提高,我们工资提了吗?” “一个小工一天都三十块钱,城里的售货员一个月都六、七百,我们还是大学毕业,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 对教师工资太低,文光耀感同身受,但福安那边这么快有了消息,他确是不相信,听着大家的议论,他慢慢发现,一中好象才是这次罢课的源头,高中教师是这次罢课的主力,而提出的十大问题,主要矛盾就是工资太低。 青年教师身上的荷尔蒙热烈激发,大家折腾到很晚才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文光耀仍然醒得很早,父亲文德顺常说,“早晨早起两个小时,能顶半个上午,每天比别人多半个上午,什么事干不成?” 当班主任后,更是要早早陪着学生到操场跑操,校长、副校长、级部主任都去,班主任更是没有不去的道理。 可是早上,宿舍里却仍然不见有人起床,梁国涛倒是起来了,可是马上表白道,“我自己去锻炼一会儿,不是去训练。” 文光耀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他笑道,“我也不是锻炼,错了,我也是锻炼,我跟梁子一起去。” 他的口误并没有把大家逗笑,高一数学组的韩国锋长叹一声,“当教师如果工资能涨上来,还不错。” 化学组的刘晓冬接过话去,“当教师?笨蛋学生气死你,野蛮家长打死你,不涨工资穷死你,竞聘上岗玩死你,职称评定熬死你,考试排名压死你,假期培训忙死你……” 文光耀穿戴整齐,笑道,“晓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才了?” 梁国涛笑道,“一中不知哪个老师编的,形象!”他依然活力十足。 两人来到操场上,映入文光耀眼帘的却是操场上站好队列却议论纷纷的学生,他们脸上各种表情都有,气愤、同情、兴奋、放松、漠然…… 文光耀扭头对梁国涛说道,“你们罢课,学生怎么办?” 梁国涛不满道,“什么你们?你的编制还是教师,”他也看到了操场上不知所措的学生,“高三老师仍然上课,高一、高二自习。” 他边说边围着操场跑起来,文光耀一边跑一边注意着操场,不知什么时候,校长许仕林,副校长戴得生、邱广智等人都来到操场上,各个级部主任也都聚拢在校领导周围,可就是不见有班主任到场。 文光耀见他们围在一起,许仕林脸上一脸阴霾,正在给大家讲着什么。各个班级的学生在各年级级部主任带领下,纷纷往教室走去。 文光耀感觉自己这样跑步不合适,他跑了几圈就停了下来,梁国涛早不见了踪影,文光耀理解他,怕被领导叫去谈话。跑完回到宿舍洗漱后,他想想还是来到学校食堂。 副校长戴得生和高二级部主任赵吉福也在食堂里,正分头在做教师的工作,赵吉福见大家都不动,声音逐渐高了起来,梁国涛见文光耀进来,站起来朝他走过来,老李已不在传达室,两人都没有往传达室走。 来到宿舍里,梁国涛的手机又响起来,他拿出来一看,笑道,“学校给发的短信,让大家复课。” 文光耀接过来来看了看,嘱咐道,“这种事,你可别冲前头啊,打死的都是冲在最前头的士兵。” 梁国涛不以为然地笑笑,埋头喝起疙瘩汤来。 早早来到办公室,收拾完卫生后,他用“热得快”烧了一暖瓶水,又拿出茶叶来泡上,然后他拿出电话本看了起来。 这是装在塑料夹里的一摞纸,首页就是镇领导的姓名电话,文光耀从杨永基、程振国、谭云先开始,慢慢往下翻。 翻完镇领导则是普通机关干部的电话,党政办、组织办、宣传办、信访办……,里面有中层干部的姓名和电话,也有普通干部的信息。 再往下则是以片区划分的村庄,包村村里的书记村长,文光耀在魏振禧的名字上停留片刻,接着翻到驻镇单位一页,上面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派出所,接下来公路站、供电站、交通所、国土所……,他在里面也发现了二中许仕林的名字。 镇上的企业名单有几页,他正看得专注,温荣走了进来。“早来了?”她心情不错,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喝茶吗?”文光耀拿出茶来。 “我不喝,”温荣笑道,“太苦,我这有玫瑰花茶。”她放下包,拿了钥匙,准备收拾李晓峰办公室的卫生。 杜鹏程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满意”地看看屋里的卫生,“小文,把卫生收拾了?” 文光耀很不习惯他的语气,淡淡答道,“来得早,我就擦擦桌子,拖了拖地。” 杜鹏程在办公室前坐下,仿佛他就是这个办公室的领导,打了几个电话后他就开始说起昨晚上的酒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应酬是交际,并不需炫耀,讨伦谁喝多谁喝少,也不是一种有益的乐趣,有时话传话,味道就变了,还是不要讲得为好。 他正说得不亦乐乎,桌上的内线响了起来,“李主任,噢,谁?好,好,好,我通知他。”放下电话,杜鹏程奇怪地打量了一下文光耀,“办公室李主任通知你到杨书记办公室开会。”他的笑容有些复杂。 “杨书记?开什么会?”文光耀一边拿笔记本,一边站起来,他也感到好奇,但并不受宠若惊,刚毕业,身上还残存着大学生粪土万户侯的心态,心理上并没有太大波动。 “不知道,你去吧。”杜鹏程竟有些冷淡,话语间也有些小心。 文光耀想想,还是走到隔壁李委员办公室跟他汇报了一下,李晓峰也不知道原因,他笑道,“让你去你就去,去了不要多说话,多听多记,杨书记办公室在二楼东侧,有防盗门的那个就是。”他又嘱咐道。 文光耀赶紧答应一声,快步下楼。他来到那扇防盗门前,定定神,敲了敲门。暗红色的铁门“吧嗒”一声,开了。文光耀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屋子里已坐了几个人,他感觉自己好象开会来晚了一样,这时才有些局促不安。 杨永基坐在老板椅后面,目光灼灼,脸有怒气,见文光耀进来并不说话,只是扫了他一眼。 王国尧见状赶紧说低声说道,“坐吧。”他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崔宝森往里挪了挪屁股,文光耀赶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他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这个办公室。这是一间两间屋子打通的大办公室,最西面是一排从南到北的书柜,书柜前是老板桌与老板椅,老板桌北面放着一个柜子,几株高大的盆景树点缀周围,再前面则是一圈沙发,东侧墙上则悬挂着一个横幅,“讷言敏行”四个大字倒也写得遒劲有力,桌子、椅子、沙发质量考究,一看就是上等货色。在沙发旁与防盗门之间,还有一扇门通向另一个房间,估计是休息的地方。 王国尧坐在单人沙发上,另一张单人沙上上坐着一个面色黑红、颧骨高高的中年男人,头发又亮又黑,而与崔宝森一起坐在长沙发上的是一个戴着眼镜又矮又胖的男人。 文光耀刚来没有两天,虽然一直在努力熟悉,但这两人他还是不认识。 “教育助理这个位子,你以为是给你养老的?全镇学校都罢课了,你还不知道?你还想不想干,不想干有人想干!”杨永基鼻音有些重,脸上怒气不减,他的目光很锐利,在场的人包括王国尧都低着头,有的在本子上记录,有的在沉思,可就是没有人去碰他的目光。 教育助理叫汪京辉,并不是这个名字好记,而是从教育系统出来,他对镇里管教育的就上了心,文光耀看了看坐在崔宝森旁边面红耳赤的男人,终于对上了号。 “二中情况你不熟悉,你就说说中小学的情况。”杨永基对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那个中年男人说道。 文光耀翻开笔记本,他瞥了一眼崔宝森,见他在本子上写下王鸿才三个字。这人讲的又是中小学的情况,文光耀又把这人大致对上了号,他就是瑯琊岭镇主管中小学教育的教委主任王鸿才。 在龙城市的教育管理体制中,高中归教育局直接管辖,教师的工资由市财政承担;而镇上的中、小学则成立教委,由教委作为教育局派出机构进行管理,中、小学的教师工资却是乡镇财政来承担。原来乡镇政府中教育助理负责管理中小学事务,教委主任设置后,虽然也接受镇里领导,但教育助理的职能就逐步弱化了。 第23章 把困难当机遇~党委书记 汪京辉可能心里有情绪,文光耀暗暗想到,可是为什么叫自己来呢?很可能因为二中是教育局直管,人、财、物都不在镇上负责,但杨永基又想知道什么情况,又不方便直接过问,才把自己叫了过来。 “从今天了解到的情况看,全镇42所中小学都开始罢课,大多数教师仍然上班,但却不进教室,罢课教师主要反映的就是工资问题。”说到这里,王鸿才抬头看了一眼杨永基。 杨永基马上说道,“发!都不是财主,都拖家带口,拖了几个月的工资,谁都受不了。”他看了一眼崔宝森。崔宝森马上点头。 王鸿才脸上有了笑容,但转瞬即逝,“其它的问题,主要有这么几条……”他慢慢说着,众人听得也都很仔细,文光耀把他的讲的内容在脑子里分门别类,内容与《致全市教师的公开信》差不多,归结起来都是这些问题。 文光耀边听边梳理着自己的思路,他在本子列了几条提纲,这样轮到他自己发言才能有条不紊,这也是在学生会练就的本领。 当王鸿才把今天早上采取的措施和下步打算简要汇报后,杨永基的目光转向了自己,“你,说说二中的情况。” 文光耀抬起头,“二中的情况跟王主任说得差不多,十一假期前福安就有罢课的苗头,消息也传到了龙城。十一过后,福安正式罢课,据说当地教育局很快同意了教师的要求,龙城从今天早上开始,也正式罢课了,现在学生们自己在上自习,但高三老师正常上课,学校里的领导正在做工作。” 他先把目前的状况介绍了一下,他的口才很好,讲起来根本不用本子,杨永基、王国尧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分析,一中好象是这次罢课的源头,《致全市教师的一封信》就是出自一中的老师;第二点,高中教师是这次罢课的主力,组织者应该是一中的老师,先是蔓延到其它高中,再蔓延到中小学,当然镇里肯定也有组织串联的教师;再就是,老师们提出的十大问题,主要矛盾就是工资太低,其它都是次要的。” 杨永基面无表情,认真听着,见文光耀说得简明扼要,条分缕析,他又问道,“老师们都在干什么?” 文光耀想了想,“早上跑操的时候,没有一个班主任在场,今天估计都在办公室里待着。” 杨永基笑了,他这一笑,文光耀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他赶紧朝崔宝森看了看,崔宝森却仍是一脸正式的样子。 “在校园里待着就好,上午抓紧时间把工资发下去,**早都结束,因为**不发工资,这不是理由。”杨永基脸上的表情逐渐好起来,“估计工资发下去,也没有理由再罢课,嗯,福安不是很快结束了?” 他又看看王鸿才,“二中由教育局直管,我们不操那个心,”他想了想,“你,有什么情况多跟王镇长汇报。” 你,显然指的就是文光耀,文光耀有些失望,把自己叫来就是打听一下二中的情况,敢情是连自己的姓字名谁都不知道,但他还是看着杨永基,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了,谁还有什么?国尧,”王国尧摆摆手,杨永基又看看其他人,大家都摇头或是一语不发,“那好,都忙去吧。”杨永基端起茶杯开始喝水,文光耀看看手表,这个会一共才开了二十多分钟。 自己的话杨永基好象并不重视,或者说根本没往心里去,看着大家都站了起来,文光耀在心里思量了一阵,大着胆子鼓起勇气,“杨书记,我有话要说。” 话一出口,声音大得都吓了自己一跳,王国尧、崔宝森等人也都看着他。 杨永基“呵呵”一笑,“你小点声,大家都有耳朵。”众人也都笑了,但很快都好奇地打量着他,都想听他要讲什么。 “杨书记,工资发下去,罢课也结束不了,”他抬起头,直视杨永基,“老师们反映最多的就是工资比其它县市低,这个不是镇里能解决的,所以罢课也停不下来。” 杨永基看着他,“镇里解决不了,教育局就拿章程出来了,该我们管的我我们管好,不该我们管的我们也管不了。”他严肃起来。 文光耀却没听明白杨永基的话,“杨书记,我不信福安那边这么快就结束了,教师们的主要想法就是涨工资,课都罢了,如果达不到要求,很难复课,就怕有人一串连,再冲出校门……” “到时教育局就会有说法,”杨永基打断他,“这事我知道了。”他看也不看文光耀。 王国尧、崔宝森等人都看着他,文光耀感觉很是难堪,跟在众人后面走出了杨永基的办公室。 “国尧。”杨永基在后面喊道,王国尧转身又走了回来。 走到楼梯口,崔宝森看看他,“先生,胆子挺正,”他又笑起来,“党委书记开会,你来作总结发言?!” 文光耀知道他这是在责备自己,他解释道,“老师们都在校园里还好,就怕工资涨不上去,大家失去耐性,冲出校园来事情就大了。” 崔宝森看看已经下楼的王鸿才等人,笑着拍拍文光耀的肩膀,“年轻啊!”他也走下楼去。 文光耀怏怏地回到三楼,杜鹏程见他回来,笑着问道,“开完了,开什么会?” 文光耀看着他一脸想知道的样子,不禁有些叹息,这样什么都写在脸上,说在嘴上,一点不象早工作几年的样子,“没事,就是问了一下二中的情况。” 杜鹏程问他,他却不能实话实说,会议刚开完,自己就宣扬出去,这明显是不合适的,况且这事现在很敏感,指不定杜鹏程的嘴出去怎么说呢。 但他又到隔壁汇报了一下刚才的会议情况,李晓峰毕竟是领导,嘴上也不会象杜鹏程,再说自己是组织办的人,从程序上讲也应汇报。 李晓峰听后倒没说什么,只是让文光耀按照杨永基的要求,把情况及时提供给王国尧。 “王镇长分管教育吗?”文光耀有些好奇,领导成员工里并没提这一点。 李晓峰说道,“张秀芝张镇分管,婆婆病了,请假了,谭书记管稳定,组织部又组织出去学习了,”他话题一转,“好歹王镇以前也干过镇长,有经验也有能力。” 文光耀却不解,“他现在也是镇长。” 李晓峰笑了,“他现在是副镇长,以前是镇长,”他看看门外,“二把手,正职。” 文光耀有些震惊,这肯定在瑯琊岭不是什么内幕消息,但李晓峰同自己讲,明显开始认同自己,把自己当下属看。 “为什么成了副镇长了?”文光耀好奇心大起,忍不住八卦起来。 李晓峰压低声音,“好几年了,大家都知道,说说也没事,他以前是河崖镇的镇长,跟镇里的财政所副所长对上眼了,就是他现在这个老婆,比他小十岁,当时女方还没结婚,因为这事他就被降了职,到瑯琊岭来干副镇长。” 文光耀回到组织办,他突然想起那天在监控室里王国尧接电话时的小心劲,看来很是疼爱这个小媳妇,呵呵,真看不出王国尧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他在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电话内线就响起来,温荣接起来,“好,好。”她神情变得紧张起来,杜鹏程和文光耀都抬头看着她。 “教师上访,把政府大门堵住了,党政办通知,都让下去。”温荣看看他们两个。 文光耀二话不说,拔腿往外走,杜鹏程也站起来,“政府大门都让人家堵了,有热闹看了。”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这个时间,大楼里的机关干部有一部分已经下村,或是到市里办事,文光耀走到一楼,看到大约二十多个机关干部站在楼门前,王国尧冲在最前面。 文光耀快走几步撵上大家,紧跟在王国尧后面,他知道,楼上有一双眼睛肯定也在注视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脸上的表情也各色各异,文光耀初步估计,大约能有上百人。办公室的李志国、安志杰等人已经挡在前面,信访助理迟书彬、教育助理汪京辉正与站在最前面的教师说话,大多数教师就这么站着,却没有要冲进来的意思。 王国尧走到跟前,他的声音很宏亮,“大家是哪个学校的?”他看着大家,却没有人回答。 王国尧也不尴尬,他转头看看汪京辉,汪京辉马上说道,“主要是镇上中学、小学的。”他的口音带有海西省西南部的口音,文光耀感觉很是亲切。 这时,王鸿才也挤开人群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教师模样的人,他先朝王国尧打了个招呼,然后大声说道,“大家的工资,上午镇里已经安排,下午马上发给大家,大家都回去,下午大家就可以看看工资本了。” 人群有些松动,可是还是没有人应声,突然,一个青年教师在人群里喊道,“以前来问,也说马上发,尽快发,不是一直拖着没发!” 他的声音成为推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砖头,紧跟着许多声音响起来。 “上有老,下有小,再不发工资,连家都养不起了。” “让书记、镇长出来,我们问问,你们的工资也一连扣四个月吗?” “书记、镇长出来也没用,工资发到手里才行。” 第24章 把困难当机遇~突出重围 大家群情汹涌,声音激愤,不知谁把一个扩音喇叭递到王国尧手里,王国尧大声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上午镇里已经安排财政所把大家的工资发下去,大家这样堵住门,财政所的同志出不了门,工资也到不了大家手里。” “我们不信,以前为什么不发,一堵门就发了?”人群喊声稍歇,可是马上又有一个人叫了起来。 “大家下午可以看看工资本,学校隔着政府这么近,不发下去,大家还可以再来。”王国尧大声说道,“拖欠大家的工资主要是因为**,镇上税收收不上来,现在**过去,镇上已经拨了一部分钱来,把大家的工资补上。” 他说得有理有据,让人不由不信,许多教师开始小声议论。 一个小伙子拿着一个本子快步跑了过来,“王镇,杨书记让你参加个会。”王国尧顺手把扩音喇叭递给文光耀,然后接过本子来,看了看又把本子还给小伙子,“让德平准备车。” 罗德平的面包车很快开到机关干部身后,这时,田海东也走到跟前,“掌柜的让我过来看看。” 王国尧看他一眼,“行,那我先走。”他也不客气。 面包车按了一下喇叭,前面的教师往后让了让,但很快又被重新挤到面包车前,把路堵上了,面包车无法再前进一步, 文光耀看看田海东,田海东阴沉着脸,“大家让让,让车先出去。” 王鸿才也喊道,“工资上午就发,大家都回去,别影响正常办公。” 可是人群仍不见松动,文光耀发现,不断有骑着摩托车、自行车的教师在外围聚集,人越来越多,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顶住,更是一点退不回去了。 王国尧的表情有些着急,田海东朝后面的机关干部喊道,“大家上来帮着维持一下秩序。” 大多数机关干部心领神会,开始往前走,“让一让,让一让。”文光耀冲在最前面,他伸出一只手,示意站在前面的教师躲开,安志杰、杜鹏程等也都走上前来。 有的教师迟疑一下,往一边让了让,有的教师却仍是站着不动。王国尧见状,推门下车,一把把倚在车前的一个中年教师推开,“大家让一让,不要干扰正常的办公室秩序。”他身上带着股虎气,声音又大,一些教师开始往一旁躲闪,人群中慢慢松动起来。 文光耀敬佩地看看王国尧,事情紧急,该出手时就得出手,他打开扩音喇叭,大声喊道,“让一让,让一让。” 他带头走在前头,有的教师站着不动,他就用身体的力量往旁边推一推,一般教师都不对抗,密不透风的人墙慢慢开始松动。安志杰、杜鹏程等人也跟了上来。 文光耀一边推一边喊,遇到站着不动、推也不走的教师,他就用扩音喇叭朝着他喊几声,谁也受不了这样的大音量,都自动闪到一边。此时,文光耀已经可以看到外面的马路,也听到了不远处刺耳的警笛,他感觉胜利已经在望,不由有些兴奋起来。 可是当他走到一个高个子青年教师跟前时,却碰上了硬茬。文光耀起初并没有太注意他,可是他喊了几遍后,他站在原地仍纹丝不动,文光耀这才认真地打量起他来。这一打量,对方眼里的敌意明显减弱许多。 “哎,是你?” “你怎么在这?”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道。这人他认识,是瑯琊岭镇中学的一位老师,二中和瑯琊岭镇中学打过几次比赛,这个人的三分球投得非常准,而此时,他身后站着的几乎全是青年教师,有几位也是球场上曾经的对手。 “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对方惊讶的表情,显然不知道他已经借调到镇上。 “我从二中出来了,借到镇上。”此地不是拉交情的地方,文光耀稍一解释,马上回到正题,“我也是老师,我可以保证,今天上午杨书记刚开的会,我也参加了,工资马上就发。” 高个子教师有些迟疑,后面一个矮个子教师喊道,“糊弄鬼呢?几个月不发,今天说发就发了?”他这么一喊,后面的人跟着也喊起来。 高个子教师脸上的表情马上坚决起来,“文老师,不是我不让路,你听听大家怎么说!” 文光耀看着这一帮身强力壮、众志成城的青年教师,知道硬往外冲几乎没有胜算,只能软取,杜鹏程却打一边冲过来,前面的顺利让他有些得意忘形,“让开,让开。”他刚想去推青年教师,后面那个矮个子老师一下蹿到前面,顶在他的身上,矮个子老师的下盘很稳,杜鹏程被撞得一个趔趄倒退几步倒在地上。 李志国、安志杰等人见有人倒地,都朝这边走过来,王国尧本想上车,见状也停了下来,不过,他并没有上前。文光耀手一挥,拦在矮个子前面,矮个子就动弹不得了。安志杰赶紧把杜鹏程扶起来。 “兄弟,你我都爱打球,球品就是人品,你看我打过流氓球吗?”文光耀却没有继续动作,他盯着高个子教师的眼睛,一板一眼地说道。 球场上的冲撞是家常便饭,也是男人之间的另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高个子教师见杜鹏程倒地,本来做好了“冲撞”的准备,见文光耀这样说,他有些犹豫道,“没有。” “那我的话你信不信?”文光耀突然提高了嗓门,“是男人,吐口唾沫就是钉,如果今天没发工资,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我就是借钱,也给大家把工资补上。”他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喷出火来。 高个子看着文光耀的眼光,又看看后面站着的机关干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在他们身后停了下来,他脸上的神色慢慢改变,他回头看看,接着又回过头来,“行,就冲你这句话,”他看看后面的李志国、安志杰等人,“走!” 高个青年教师是核心,他转身一走,其它青年教师也没有了斗志,纷纷离去。 文光耀把扩音喇叭举起来,大声喊道,“请大家保持安静,让车出去。”派出所的警车已在人群后面停下,警灯闪烁,警笛长鸣。 王国尧坐回车里,罗德平开着车,慢慢驶出“人群胡同”,他一按喇叭,面包车驶入大道飞驰而去。 田海东走上前来,“大家散了吧,散了吧。”他大声跟在场的教师招呼道,可是没有人听从劝告,刚才分开的人群慢慢又聚拢起来。 一个四十岁左右穿着警服的人从警车上走下来,他个头中等,脸形方正,理着紧贴头皮的平头,但嘴角使劲抿着,他两手背在身后,朝这里打量。 田海东犹豫了下,还是走上前去,平头也看到了他,却仍是倒背着双手,走了过来。 文光耀站得离他们很近,平头抿着嘴说道,“教师罢课?”他连称呼都没有。 田海东阴沉的脸上稍微见到一点阳光,“全镇教师今天都罢课了。”他的语气倒象是在跟领导汇报工作一样,他自己可能也觉着不对劲,又补充道,“国尧到市里开会去了,估计就为这事,杨书记让我负责处理一下。” 他本想说明镇里一把手对他的信任,但语气却仍带些汇报意味,这人的气场让田海东都这样,文光耀不由仔细打量起这个平头来。 “田委员,有任务你就吩咐。”平头拿出烟来,递了一支给田海东,田海东伸手接过来,平头又给他点上火。 “你们在这也好,刚才幸亏伙计们齐心,国尧的车才开出去,”他看了看文光耀,“那我先进去。”他的态度完全不象文光耀第一次见他时一脸冰冷的样子。 文光耀紧跟着田海东又挤开人群回到大门前,崔宝森正拿着一摞财务票据展示给大家,“大家也都看到了,表都做出来了,你们一直挡在这,我们也出不去,怎么给大家发工资?” 文光耀也举起喇叭喊道,“前面的老师都看到了,跟后面的老师说一说。”他故意营造出一种彼此信任的导向。 崔宝森更精明,他拿着票据,开始向前走,“大家都看看,都看看,要不就跟我到银行吧。”他挤开人群跟两个财务人员往外面走去。 教师队伍里议论纷纷,有的人却是真跟着崔宝森一行往银行走,大门前的人群慢慢散去了。 文光耀看看刚才跟田海东说话的警察,他也正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文光耀扭头又走进镇政府大院。 杜鹏程早已回屋,见文光耀进门,腆着脸给自己解释道,“当时我也没防备,如果防备的话,他还能撞倒我?” 文光耀看着他单薄的身板,却只能顺着他敷衍道,“谁都有大意的时候,孙权还大意失荆州呢。” 温荣刚才没有下去,对外面的事并不了解,她听文光耀这样讲,笑道,“好了,这回三舅可找到说书的人了。” “三舅?”文光耀纳闷道。 温荣笑道,“有次崔所喝多了,非要让我喊他三舅,以后就这么叫习惯了。” 文光耀看看她,却是三分相信,七分怀疑,这个小姑娘,心眼可能不少啊,一句三舅,拉近了与崔宝森的距离,对方还是乡镇工作的行家里手、镇政府里边的老资格。 中午吃饭时分,文光耀特意注意院子里,罗德平的面包车还没有回来。下午,大院内外静悄悄,但大家谈论的话题只有一个,教师罢课。 第25章 把困难当机遇~两难选择 党政办下午把床买回来了,这是一张极为普通的木床,坐在上面也算结实,但文光耀决定还是不搬过来,因为,杨永基让他把每日的情况跟王国尧汇报。 晚上,文光耀没有在政府食堂吃饭,当他回到学校食堂时,这个时间应是大家都已吃完的时间,可他却见到食堂里人员齐整,大多数教师都出现在食堂里,但个个群情激奋。 他打了一份饭,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静静地听着大家议论。 “老师是不是就应该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说我们放弃学生、放弃课堂,我们这也不是闹事啊。” “《教师法》到底在龙城还管不管用?” ……文光耀从大家的一言一语中,弄明白了下午不只琅琊岭镇中学的老师没有闲着,全市的老师、包括教育局都在行动。 教育局局长魏树升召集全市部分学校的领导和教师,举行了一次座谈会,可是人却没有只去一部分,城里和镇街的老师得到消息后去了很多,教育局门外的交通都阻断了,教育局不得不临时打开阶梯大会议室。 面对全市教师的汹涌情绪,教育局局长魏树升却坚持,教师要有奉献精神,正视自身的实际问题,要通过正当渠道反映情况,坚决制止以“闹”对待问题的行为。 可是教师却对他的话有了免疫力,魏树升见话不奏效,转而又抛出“重话”,如果明天继续有罢课等行为,将视为闹事,涉事教师将受严惩,包括“扣发年终一次性奖金,三年不得评先选优,不能参加城区学校考选……,还给校长和学校领导施加压力,说本周内还有教师继续上访,将开除教师队伍,校长就地免职。 虽然感受到巨大压力,但见事情没有结果,围堵在教育局的教师迟迟不愿散去,到了天黑时分,由于大门被围堵,教育局的工作人员也下不了班,魏树升周围更是站满了教师,他走到哪教师就跟到哪,上个厕所后面都跟了二十几个老师。 而最后的导火索却是因为一个年轻老师给正在讲话的魏树升拍了个照,结果被夺过手机扔到地上,魏树升气愤离去,见他这样,当时所有在场的教师情绪都很激烈,不知谁喊了一声明天到市政府,大家群起响应。 文光耀正在人群中寻找梁国涛,自己的手机却响起来,电话是杜鹏程打来的,要他马上回镇政府开会。文光耀急忙把馒头塞进嘴里,等他到了镇政府,发现大家三三两两都往回走了,看这架势,开的应是全体机关干部会。 来到五楼大会议室时,会议室里已经坐了许多人,许多两委成员都回来了,有的三五成群在说笑,有的在发着牢骚。 会议室很破旧,主席台是用黄色木板制成,上面摆着两个缠着红布的话筒,主席台下面是那种老式的可翻式椅子,一排十二个固定在一起,窗帘则是外黑里红的灯绒布。 办公室的安志杰没有坐,他走上主席台,调了调话筒,见没有问题才走出去。过了一会儿,王国尧和一个中年女人从外面走上主席台,汪京辉、王鸿才和综治办的赵铁民在后面跟着,走到台下坐下。 王国尧脸色严肃地拍了拍话筒,“大家静一静,现在开会。” 他扫了一眼台下,台下马上安静下来,“这么晚让大家回来,确实是因为发生了急事、大事,大家都知道,上午镇上中学、小学的教师把镇政府大门堵住了,下午,全市的老师把教育局的大门也堵住了,明天还要到市政府。” 他顿了顿,扫视了一下全场,“上午市里开了会,要求各镇街保持稳定,下午接连又召开会议,全市15个镇街的镇长全部参加,郁市长在会上下了死命令,明天要确保教师不出校门,不上街头,各镇街要看好自己的人,关好自己的门,特别是现在全国性会议马上要召开的情况下,更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刚才,我也跟杨书记在电话里作了汇报,杨书记要求,全力做好全镇教师的稳控工作,市里指到哪,我们就打到哪,现在不是教育局一家的事了,……” 文光耀在下面静静听着,王国尧的声音继续在会议室里回荡,“下面,由张镇长宣布一下人员分工……” 文光耀明白这就是张秀芝副镇长了,估计下午开的也是镇长会,只不过是王国尧代替程振国参加的罢了,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见程振国露面呢?从借调过来,他还没有见过这个大楼里的二把手呢。 张秀芝一头短发,圆脸微胖,“下面,我宣布一下人员分工,王镇、崔宝森、赵铁民、吕世宽、武丽丽、蔡江波、罗德平、文光耀负责二中,……” 见自己与崔宝森在一起,文光耀并不意外,他边听边琢磨,从人员组成来看,二中和瑯琊岭中学安排的人数最多,看来这两个学校是盯防的重点,镇里的其它五所中学和镇中心小学安排的人也不少,而一些村里的学校只是安排一个机关干部负责联络。 张秀芝念完,王国尧接着说道,“最后我再强调一点,明天的工作是硬任务,六点半以前必须全部就位,大家每个人肩上都有责任,谁的责任区出了事,谁就来承担这个责任。”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身上的霸气依稀可见。 散了会,随着椅子的响动,大家都站了起来,开始往外走,文光斗基本不认识大家,也没法打招呼。 他走回组织办,温荣已经拿钥匙开了门,“小文,怎么让你去二中?” 这个问题文光耀想到了,“可能领导觉着我是二中出来的吧。”他拿起暖瓶倒了杯水,杜鹏程这时也走了进来。 温荣快言快语,“都是熟人,怎么下得去手?” 这也正是文光耀所顾虑的,这是个两难选择,如果自己一味冲在前面,得罪的就是整个二中的教师,假如自己借调出来留不下,二中肯定是不能再回去了。 可是如果自己出工不出力,王国尧、崔宝森肯定会有意见,自己在这里还是留不下,毕竟自己现在是新人,他们的话很有份量。 温荣可能看出了他的顾虑,笑笑拿着包走了出去。 杜鹏程看看时间,“走,叫安志杰他们打够级去。”他们在镇政府都有宿舍。 文光耀也想趁着打扑克多认识一下镇里的同事,欣然同意。杜鹏程笑道,“王镇刚来的时候我跟着他干过,他是个很民主的人,有时,因为一些问题我都能跟他争论起来,但事后仍然该怎么干怎么干,一点不受影响。” 文光耀笑笑,“是吗?”他看了一眼杜鹏程,王国尧真的这样“民主”?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一看是崔宝森的电话,“到我办公室来趟。”崔宝森直接说道。 简单在崔宝森办公室开了个会,打扑克打到十二点多,见时间太晚,文光耀就借了个空铺睡下了,否则明天一早出来,单独见到二中的同事,他感觉不好意思。 通过打扑克,他也认识了几个镇里的年青同事,他刚来时碰上的那个小伙子叫安志杰,是镇里的党委秘书,另一个小伙子叫蔡江波,是镇里的文书,也是明天一同守在二中的同事。 早上,还不到六点,大家都醒了,食堂早已做好早饭,文光耀吃了两碗葱花爆锅面,感觉身上微微出了身汗,情绪也渐渐高起来。 崔宝森可能没有回家,也在食堂里吃的饭,他见赵铁民、蔡江波、文光耀都已吃完,笑着说道,“走吧,二中的老师起得都早,我们别起个大早,赶个晚集,走了人就不好交代了。” 大家走出食堂,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雨,雨丝很细,飘飘洒洒,不断地飘在人们脸上,洒在人们身上,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一行人不顾细雨,有说有笑来到二中门前。跟着崔宝森干活,文光耀觉着大家的心情都很放松,他暗想,每临大事,能笑出来,这是一种能力,能让大家笑出来,则是一种魅力。 王国尧的面包车早已停在了门前,崔宝森看看大家,“等会下大了,小蔡,你去买几把伞来,不能让伙计们站在雨地里干活。”他转身朝面包车走去。 文光耀看到面包车,他心里一动,看看笼罩在雨丝下的青葱校园,想想这些日夜相处的老师,他决定还是去找一下王国尧。 王国尧正跟崔宝森谈话,见文光耀过来,王国尧看了看他。 “王镇,有件事我想请示一下,”崔宝森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文光耀,“二中,我太熟悉,我守在大门这里……” 他还没有说完,王国尧就打断了他,“事已经决定,不能改,”他手一挥,显得很不耐烦,“让你在这,就有在这的道理。” 文光耀马上说道,“王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二中还有后门。” 王国尧看看他,脸上神情稍缓,他看看崔宝森,“让铁民去看后门吧。” 崔宝森神情复杂地看一了眼文光耀,“行。” 文光耀又走回大家中间,心中暗想,这个杜鹏程,着实可恶,王国尧哪会是那么“民主”的人,长得也不象啊!刚才自己还没说完,就一句话给顶了回去,别提他所说的争论了! 他这是在给自己下套啊,他肯定知道王国尧的脾性,也知道跟他争论是什么后果,这是设套让自己往里钻啊,幸亏自己说得含蓄。 他不禁又看了看面包车,可是这事也摆不上台面,如果硬跟杜鹏程理论起来,人家这是在夸奖领导,领导不“民主”,人家只会说自己的不是。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杜鹏程的脸,自己没有得罪他啊! 第26章 把困难当机遇~二中事件 王国尧的面包车并没有在二中门前停留时间太长,他还要到其它学校去察看。 文光耀也曾想为什么不在路口设卡,但略一琢磨就明白了,龙城太大,老师大多又是本地人,摩托车能走任何乡间土路,面对无数条道路,设卡是没有意义的。 蔡江波把伞买回来,武丽丽撑了起来,大多数男同志却嘻嘻笑笑拿在手里,文光耀见大家都不打伞,自己也拿在手里。赵铁民笑道,“乡镇干部,大风大雪都正常工作,这点小雨算什么。” 一个穿着迷彩服的联防队员笑道,“崔所,还想着我们哪!” 崔宝森狡黠地一笑,“你头不大吧?” 联防队员笑道,“不大。” 崔宝森说道,“我还以为你头大能当伞用呢,这不就完了吗,跟着我干活,还能让你们淋雨?” 大家都笑了起来,文光耀也深深体会到这个临时凑到一块的团队愉悦的氛围,他不禁很是佩服崔宝森。只要是普通人,都有贪占便宜的心理,伞虽小,价不贵,是正当工作需要,可买可不买,可是也算额外收获,能让大家干起来更有劲,崔宝森算是摸透了人的心理。 崔宝森笑着看着大家慢慢升起来的情绪,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放下电话,他又跟大家说笑起来,一点也看不出压力来。 文光耀看看手表,差六分早上七点,这个时间应是学生上早自习的时间,校园里现在也静悄悄的。 许仕林突然从传达室一侧的办公楼里走了出来,大门现在还紧锁着,他穿过角门走了过来。几天不见,他眼袋下陷,胡子拉荏,头发也不象以前梳得那么整齐。 崔宝林显然刚才就是给许仕林打的电话,他迎上前去,“许校长,来得挺早。”他伸出手来。 两人握了握手,文光耀赶紧上前打招呼,许仕林严肃地点点头,“我没走。”他有些精神不济。 “快七点了,锁门吧,”崔宝森从腰间的手机套里掏出手机看了看,“你们在里面劝,我们在外面拦,总之一句话,把老师们得留在校园里。” 两人正谈着,二中副校长戴得生、邱广智、高二级部主任赵吉福等学校和级部的领导也来到大门前,文光耀又走上前去一一打着招呼,这些领导并没有许仕林压力那么大,都微笑着回应,全然没有了学校领导的架子。 陆续也有一些老师开始往办公楼这边走,见政府的机关干部和校领导站在一起,都远远站住了。 许仕林看了看跟在后面校办的李主任,李主任马上来到传达室,亲自拿出锁来,崔宝森也从校园里退了出来,学校的大铁门和角门都锁上了。 文光耀看看站在远处的老师,其中就有高二语文组组长刘喜来,还有组里的王晓玉等老师,他们都打着伞,站在雨中静默着,也有老师互相在窃窃私语。 慢慢地,老师们越聚越多,到了七点半,二中几乎大部分老师都出现在校园里,梁国涛等青年教师没有撑伞,围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 他们也看到了紧锁的大门,看到大门外严阵以待的机关干部,还有慢慢朝他们走过去的校领导,要突破三道阻隔,走出校门着实不易。 隔着太远,听不清许仕林如何做教师们的工作,但他讲了没有几句,人群中就骚动起来,也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冲出去!”就见整个人群开始往大门这里移动开来,一百多个教师瞬间就把许仕林等几个校领导冲得七零八落。 文光耀就站在崔宝森旁边,他暗自叹息一声,第一道阻隔失守了,可是教师对校长的话理都不理,是他没有想到的。看着这些熟识的老师快速朝大门冲过来,崔宝森在一旁大声喊道,“都提起精神来,好好说话,好好作工作。”他把伞一下抛到一边,任小雨不断浇洒。 转眼间,老师们都冲到了大门前,花花绿绿的伞顿时挡住了大家的视线,冲在最前面的正是梁国涛,他没有打伞,他也看到了文光耀,他大声喊道,“光耀,开门,把门打开。” 文光耀看看周围的新同事,再看看大门里的老同事,心想这次是真的没有退路了,自己是真的陷入囚徒困境里了。 他快速调节着自己思路,“国涛,回去吧,大门都锁上了,你们冲不出去的。” 梁国涛狠狠地看看他,周围一个教师骂起来,“文光耀,你才走了几天,这么快就翻脸了!” “文光耀,有本事你将来别回二中,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原来说话很含蓄委婉的老师们个个骂开了,刚才他们不敢把火发到许仕林身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渲泄的对象。 他们骂得难听,文光耀的火气也上来了,他心一横,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自己都必须要一往无前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讲。”他大声喊道,但很快声音淹没在一片嘈杂中。 教学楼上,各个窗户边站满了二中的学生,身后的大街上,来往的行人也都纷纷驻足。 冲在前面的老师们开始推门,两扇大铁门被推得“咣当咣当”直响,可是大锁很结实,没有任何效果。 崔宝森、武丽丽等机关干部都在苦口婆心地作工作,可是老师们仿似被关进笼子里的困兽,个个出离愤怒了,回答机关干部的只是一片喊声。 一个尖利的女高音在人群中响起来,“男老师,爬上去。” 梁国涛、刘晓冬等青年教师纷纷顺着铁门开始往上爬,崔宝森大声喊道,“把他们拉下来。”事情紧急,他再也顾不得礼貌,脸上哪还有平时的笑容?文光耀、蔡江波等人赶紧上前,边劝边拉。 文光耀扯住一条腿,他往上一看,却正是梁国涛,梁国涛见拉他的人是文光耀,眼里好象要喷出火来,他抬起一只脚踢向文光耀从铁门造型的缝隙里伸进去的手,文光耀慌忙把手缩回来,也快速爬了上去。 他的头发、身上都已被雨水湿透了,白衬衫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梁国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叫道,“你闪开!” 文光耀吼道,“回去,你们这样闹没有效果!” 梁国涛看看文光耀还要往上爬,文光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梁国涛再也动弹不得,“松开,快松开。”他的脸涨得通红。 “哎呀,”一声尖叫把两人吓了一跳,文光耀赶忙往下一看,原来是刘晓冬从门上跌了下去,他捂着屁股,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 梁国涛看看爬上来的老师大多又跳了下去,他不再纠缠,手一松,也跳了下去。 梁国涛嘴里大声喊着,扭头冲进传达室,可是马上又冲了出来,估计大门的钥匙早被收走了,他扭头朝北边狂奔而去。 校办的李主任拿着一个摄像机,站在一边开始给老师们录像,有的老师也看到了他的举动,脸上显出担忧惊恐的表情,可是有的老师马上上前,更加愤怒,情绪好象更加激化了。 文光耀马上朝崔宝森说道,“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崔宝森也看到了李主任的举动,“这人脑子进水了?” 转眼间,梁国涛奔了回来,可是手里却多了两支一米多长的钢钎,体育组一米九的大高个聂典茂接过他递过来的家伙,“把门橇开。”他伸出钢钎去橇锁,可是钢钎太粗,又有联防队员阻挡,却始终插不进去。 这时,不知谁起了个头,后面的老师开始喊起来,“把墙砸开。”二中的两扇大门是固定在两边的墙上的,梁国涛拿起钢钎开始砸墙,聂典茂劲大,一钎下去,外面的瓷砖、里面的水泥砖头就纷纷掉了下来。 刺耳的警笛再次在人们身后响起,许多教师脸上却只有兴奋,就连胆小的女老师都在尖声高喊,文光耀知道,这是群体无意识作用的结果,此时的老师们,意志力非常顽强,如果门被砸开,他们是拦不住的,冲突也会控制不了,到时,如果伤了人、出了事,后果会比让他们到市政府门前更坏。 崔宝森等人站在外面,此时却冲不进去,有劲使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梁国涛砸墙。王国尧可能得到消息,或许他还是关注二中,面包车从远处飞快地开过来,车刚停稳,他就跳下了车。 崔宝森也看到了他和从警车上下来的那个理着平头的中年男人,他顾不得客气,“王镇,怎么办?” “袁所,让伙计们准备一下,联防队员和机关干部在第一层,你和公安的伙计们在第二层,拦下头几个,后面的就好说了。”王国尧大声布置道。 那天看到田海东的态度,文光耀回去查了一下,大致确定此人就是瑯琊岭镇派出所所长袁正钢。 崔宝森马上回来给大家传达王国尧的指示,文光耀却注意到有个老师拿着学校的大旗跑了过来,许仕林赶紧迎面赶上,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那个教师乖乖地把大旗又还给了校长。 “砸开了,砸开了。”教师队伍里一片喧腾,“大家一块动手,把门拆下来!”又有老师喊道。 梁国涛、聂典茂随手把钢钎朝一边一扔,抓住铁门,大家一起使劲晃了起来。 没有了两边的固定,铁门很快松动了,老师们喊着号子,前后使劲晃着,王国尧马上喊道,“大家一块上,抓住铁门。”崔宝森带着大家都冲上去,使劲往外拉住铁门,不让教师晃动。 在双方角力下,铁门终归还是松动了,西侧梁国涛处的铁门与门墙连接处首先断开,梁国涛兴奋地用手握住大门外侧,以便于更好地使力,可是外面的机关干部和联防队员往外一拉,他的手一下被挤到铁门与砸开的门墙中间,梁国涛马上发出一声痛彻心肺的叫声,“啊!” 第27章 把困难当机遇~兄弟情深 机关干部和二中教师不由自主都停下了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梁国涛。刚才一些学生也跑过来,帮着老师们拆门,见状也都停下了手。 梁国涛脸上极端痛苦,他捧着受伤的手慢慢蹲在地上,那只手血肉模糊,已是不敢分毫动作。一些老师纷纷跑过去,开始询问起来。 角力的两边都停止了力气,教师一边突然退却,让大门彻底地从墙上“挣脱”出来,由于两扇门中间用大锁合着,就如合页一般,中间合在一块,慢慢倒向外面的机关干部。 所有机关干部都感受到了两扇铁门沉重的压力,文光耀大喊一声,“后边的人上来顶住。”王国尧、袁正钢见状,都急忙跑了过来。 “大家慢慢往后走,慢慢放下。”文光耀大声喊道,事情紧急,他也顾不得讲究是否应由他来发号施令了。 随着机关干部步步后退,终于“咣当”一声,两扇铁门终于安全着地,所有的机关干部看着铁门,都禁不住有些后怕,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汗水和雨水。 文光耀却不敢耽误,“王镇,让罗师傅送一下受伤的教师吧。”他看王国尧有些不情愿,知道刚才机关干部都差点受了伤,他心里别扭,“王镇,”他的声音一下大了起来,“人要紧。”他的手不由抓住王国尧的胳膊,用力太大,王国尧不禁皱了皱眉。 “德平,你去送一下那位老师,费用,你先垫上,不够给我打电话。”王国尧转头大声对罗德平说道。 罗德平也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转身去发动车辆。 文光耀踩着铁门,赶紧跑向梁国涛。梁国涛疼得脸部已经有些扭曲,雨水打在他的头上、脸上、身上,文光耀顺手抢过一把伞来,撑在他的头上。 梁国涛见是文光耀,但已是说不出话来,文光耀大喊一声“都让开。”他扶起梁国涛,慢慢朝面包车走去。 罗德平的面包车拐了个弯就朝西疾驰而去,留下一团模糊的雨雾,笼罩在文光耀心上,也笼罩在每一个人心上。 二中的老师见梁国涛上车离去,又开始聚拢起来要往外冲,但经过刚才梁国涛受伤的缓冲,气势已是大不如前。二中的校领导许仕林等人也赶紧从里面走出来,挡在老师们的前面。 老师们见胜利在望,齐发一声喊,机关干部和联防队员都差点被铁门砸着,也是满肚子火气,袁正钢横眉竖目,带着几个民警等在后面,就等个别老师冲过来就直接行动,一场冲突眼见不可避免。 “王镇,我有个办法”,文光耀对站在身旁的王国尧说道,“许校长,许校长。”文光耀朝许仕林大声喊道。 许仕林现在也没有了领导架子,小步跑了过来,他以为王国尧有话要讲。 “王镇,现在让许校长马上砸了那台摄像机,先把教师们的情绪缓和下来,”事情紧急,文光耀顾不得客套,“再宣布就是市里不涨工资,校办工厂挣的钱全给大家发福利。”这个宣布只有许校长说才有份量。 许仕林看了一眼文光耀,“校办工厂没有多少钱。” 文光耀大声说道,“老师们都不知道,”他也是二中的老师,确实也不知校办工厂一年挣多少钱,但发总比不发强,“大家拦不住那么多教师和学生,如果再伤人,就是能挡住,影响也坏了。”他看着王国尧又大声说道。 得益于敢想、敢干、敢打、敢冲的个性,也得益于学生会和社会上的历练,身上就有了一种顽强的自信,学校时他就敢于跟系领导提建议,现在工作了有了想法更要大胆说出来,特别是梁国涛的受伤,让他感觉胸中仿佛有团火在燃烧,冰凉的雨水浇在身上,仿似浇在火红的铁块上,他感觉不把心里嘶嘶作响的话说出来,浑身难受。 王国尧看看许仕林,又看了看前方顶在一起的机关干部和老师们,“快去吧。” 许仕林也不再犹豫,大步走上前去,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他劈手夺过李主任手里的像机,“啪”地一声,狠命摔在地上,正在互相推顶的双方都愣住了。 许仕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文光耀也要的是这个效果,趁着老师们犹豫的空当,许仕林大声训道,“谁让你录的!”李主任不解地看看许仕林,许仕林的声音又抬高了八度,“谁让你录的?” 李主任嗫诺着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许仕林转而大声对老师们说道,“大家听我说一句,就一句。”二中所有老师的目光都投向了他,所有机关干部的目光也都投向了他,“如果这次市里不涨工资,校办工厂的挣钱全部发给大家。” 听完校长的话,许多教师转而小声议论起来,许仕林趁热打铁,“大家也可以往外走,到了市里,也不知是什么情势,你将来究竟能否留在二中也不知道,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如果你今天不走出校门,大家晚自习的加班费学校来解决,我就说这些,大家自己决定。” 校长到底是校长,领导也不愧为领导,他说话的气势与时机让这番解释完美无缺。 看着机关干部挡在面前,后面还有派出所的警笛长鸣,警灯闪烁,许多老师的气势本来就已减弱,许校长的话算是给大家找到一条体面的退路,他们看看在雨水中四零五落的照像机,亦没有后顾之忧,商量一番,三三两两都退回了校园。 看着老师们慢慢退回了校园里,文光耀对许仕林说道,“许校长,能不能让车送我一下,我去看看梁国涛。” 许仕林点点头,“安排车。”他对旁边的李主任说道,“你也去,小文,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他走上前来,拍了拍文光耀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赞赏和善意。 文光耀顾不得细细体会,等到车子出来,他马上联系罗德平,才知道镇上的医院怕伤到骨头,建议到市人民医院。 到等了人民医院,梁国涛手上缠着绷带,正与罗德平一同走了出来,“不要紧吧?”文光耀大声问道,他抢前几步,赶在梁国涛面前。 梁国涛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文光耀对罗德平说道,“罗师傅,你先回去,不要耽误王镇用车。” 罗德平一笑,“你这个伙计真有意思,别人疼都喊妈,就他喊爹。” 他不理解,可是文光耀却明白,大凡一个人身体上痛彻心肺或是心理上压力太大,往往都会喊妈妈,古今一样,中外同理,可是梁国涛自小却是跟着父亲长大,他的父亲代替了母亲原来的位置。 “国涛,”文光耀看梁国涛还不理自己,“今天的事,我们都没有错,你也不能怪我。” 梁国涛终于忍不住了,“我们工资是不是太低?我们想反映问题有错吗?” 文光耀说道,“我也是教师,我知道教师工资低,”十一假期上门讨债的事不禁在心中一闪,“可是你知道有多少人还羡慕教师,一年两个假期,还有双休日。” 梁国涛马上反驳,“两个假期都用来培训学习了,你们主课老师哪有星期六星期天?” 文光耀接过他的话来,“你先不要反驳我,听我把话说完。”这些日子从教师们酝酿罢课开始,他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就是一个围城,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里面的人羡慕外面。你们争取更高的待遇没有错,提出要求也没有错,我们拦你们也没有错,让你们不要通过这种罢课的方式反映,也没有错。” 他看梁国涛不语,接着说道,“甚至上级布置我们拦你们,都没有错,因为要保持正常的校园秩序、社会秩序,再讲一步,家长也埋怨你们,凭什么让我们的孩子在学校里没有老师管?将心比心,我们得互相理解,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我在龙城,就你这么一个好兄弟。”说到最后,他不禁动了感情,自己也觉得鼻子里酸酸的。 梁国涛终于从地面上抬起了眼睛,“行了,我都知道了。” 文光耀听他这么一说,马上明白他不再怨恨自己,他开玩笑道,“你知道什么?你刚才的样子是不是想一辈子不来往啊?” 梁国涛学着用粤语说道,“大佬,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他受伤后,文光耀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罗德平也跟他讲了文光耀恳求王国尧的情景,他心里早已想通,却拉不下面子。 八零年代生人,正是港产剧充斥荧屏的时候,他们这代人都深受香港电影的影响,文光耀知道他在开玩笑,笑着打了他一下,疼得梁国涛一下叫了起来。 “这下我再也回不了二中了。”见梁国涛想通,文光耀不禁叹息道。 “什么啊,大家都在气头上,我回去说说。”梁国涛又恢复了蛮不在乎的样子。 外面的雨已经停下,车子快开到二中门前时,老远就看到了几个机关干部在门前徘徊,文光耀在门前也下了车,危机已过,王国尧就把联防队员和几个机关干部抽调到别的学校,只剩崔宝森和武丽丽等几个人。 刚才的雨武丽丽也被淋得全身湿透,乡镇工作,女同志是当男同志用的,基本模糊了性别差异。 “小伙子,是你教许仕林学刘备摔孩子?”崔宝森笑呵呵地说道。 文光耀谦虚地答道,“许校长个人决定的。” 崔宝森笑道,“看不出,小伙子对三国还有研究,有空聊聊。”事情紧急,没有经过他,他也不计较,两人说着说着他就停下了,顺着他的目光,文光耀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衣、牛仔裤的女青年,正拿着相机拍着二中倒塌的大门。 第28章 把困难当机遇~美女记者 文光耀看了一眼崔宝森,“我上去问问,什么的干活。”他已经完全从早上的紧张中解脱出来,感觉全身轻松,就和崔宝森开起了玩笑。 崔宝森也笑道,“站了一上午了,中午得好好米西米西。” 文光耀边说边朝那个女青年走了过去,那人也看到了他,从容地停止了拍照,迎面朝他走过来。 “你是?”文光耀问道,女青年掏出一个深蓝色的证件,文光耀看清了,上面写着“新闻记者证”的字样,文光耀倒吸一口凉气,“记者!”他朝崔宝森喊道。 “哪里的记者?怎么称呼你?”这时,文光耀也看清了她的长相,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齐耳短发,感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知性干练的味道。 女记者收起证件,随口说出一家大型门户网站的名字,“我姓陈。” 崔宝森赶上前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女记者,“你有什么事吗?” 看着他严肃的样子,文光耀有些好笑,这不是秃子头上抓虱子,明摆着的事嘛,这个时候人家来总不会是为了宣传琅琊岭的吧,刚才还拿着相机拍二中倒在地上的大门哪。 “你们是?”陈记者反问道,她的声音有种干脆清爽的感觉。 崔宝森看了一眼文光耀,“我们是……,呃,你有什么事吗?”他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陈记者不再与他纠缠,“我想采访一下这个学校的校长和老师。” “老师们都在上课。”崔宝森随口说道,他脸上又开始浮现出笑容。 “那这是怎么回事儿?”陈记者的口音带有明显的京味,很好听,她指了指靠在墙上的两扇铁门。 文光耀慌忙上来,“崔所。”他把崔宝森拉一一边,“记者身上都有录音机,你不要随便说话。”崔宝森脸上一懔,“我觉着她已经知道罢课了,拆门的事,她随便找个人就能打听出来,说不定已经打听过了。” 崔宝森看看他,“你说怎么办?” “是不是先跟王镇汇报一下,”汇报是这几天他刚学的一个词,他发现这个词在许多机关干部的口里使用得很频繁,“要不就跟张洪武委员汇报汇报。”通过通讯录,镇里的两委成员他记得差不多了。 崔宝森说道,“行,你先应付着,我打电话。”领导知道后,作下属的责任就减轻了,但知情不报可是要负全责,这个他心中有数。 陈记者看着文光耀又走回来,依然笑着说道,“我想采访一下这里的校长和老师。” 文光耀本能地觉得有些不正常,为什么龙城罢课,这个陈记者却偏偏跑到二中来,是不是有人报料啊?但他也不敢肯定,或者来了几个记者,这只是其中的一路,他想想,还是后者的情况大些,如果报料而来,现在市政府门前肯定聚焦了大量的老师,她理应去那里才对。 文光耀主动说道,“行,不过,我们先要跟领导打声招呼。” “你们是?”陈记者又问道。 “我们是镇上的工作人员。”文光耀开诚布公地说道。 陈记者脸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文光耀马上猜测道她可能知道现在镇上的情况,但二中很封闭,采访老师必须经过大门,否则人家会暗访的,没必要惊动他们。 崔宝森打完电话,也走了过来,“一会儿我们家领导过来,你还要再等等,我们不能答复你。”他明显想拖延时间。 陈记者却不再理他,她直接想往校园里走,但崔宝森马上把手伸了出来。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张洪武让人用摩托车载着赶了过来,事情紧急,他也来不及调车。 摩托车刚停稳,他就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四十多岁,个子比较矮小,但脸上却不象大多数乡镇干部那样黑,甚至有些白。 他笑着朝陈记者走过去,“欢迎,欢迎。”一边伸出手来。陈记者勉强伸出手与他握了一下,崔宝森赶紧介绍道,“这是我们镇里的宣传委员张洪武、张委员。” 张洪武笑道,“一会我们家王镇长、市委宣传部外宣办田耕、田主任就到。”这事看来有些麻烦,文光耀正想着,王国尧的面包车也开了过来,他风风火火地从车下走了下来。 王国尧走上前来,“欢迎,欢迎。”他也伸出手来,语言与动作跟张洪武一样,陈记者这次脸上露出些笑容,但马上消逝,“你们不是不让我进去吧?” 王国尧马上笑道,“不会,不会,外宣办田主任一会就到。”值些全市罢课的关头,他也有些小心起来。 张洪武见王国尧与陈记者周旋,转而问道,“她来多长时间了?”他的口气里有些质问的意味。 崔宝森看看文光耀,“刚发现就给你打电话了。”他对张洪武的态度比较随意,语气里也有些不满。 “洪武,你给许仕林打个电话,就到他办公室吧。”王国尧说道,他可能也觉着一直站在大门外不太好。文光耀刚要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崔宝森低声说道,“你进去看看,跟着多学习学习。”他却没有跟着进去。 文光耀走上二楼,正碰上王国尧拉着许仕林出来,“你先谈,记者都是人精,这个年头,防贼防盗防记者,我们说话得小心些。”王国尧嘱咐道。 许仕林点点头要朝屋里走,文光耀马上说道,“镇长、校长,最好统一口径,别说叉了。” 王国尧马上道,“是啊,最好统一口径。” 文光耀补充道,“刚才她一直问大门的事,我估计她好象已经采访过一些镇上的人。” 王国尧很重视,马上说道,“大门的事我们应怎么说?”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文光耀。 “实话实说!我估计她只是其中的一路记者,在市里肯定还有其它记者,市里、镇里情况她都知道了,瞒是瞒不住的,就给她说实话,把坏事变成好事。”文光耀说道。 “说实话?”王国尧眉头一皱。 “记者来了就不能挡在外面,你不说,她可以随便报道,我们管不了,说假话也一样,到时她根本不会采纳,到时我们一样也管不了,我们一定不能说假话。”文光耀说道。 许仕林紧接着问道,“怎么把坏事变好事?” 文光耀马上说道,“我们可以引导和确定她要采访的老师,给报道定下调子,就是全市教师都去市政府静坐了,二中的老师仍在校园里,琅琊岭的老师……” 他看了看王国尧,王国尧马上答道,“琅琊岭所有老师都在学校里。” “这就是我们跟其它镇街不一样的地方,老师们这不是罢课,这是,这是消极上课。”文光耀定性道。 “消极上课?”王国尧跟许仕林都重复了一句。 “大门的事,确实是老师们情绪激动推倒的,但现在经过校长作工作,老师们已经回到校园里,如果再动员部分教师回到教室,那这就不是罢课,是消极上课。”文光耀强调道。 “马上动员老师吧。”王国尧马上拍板,很有些杀伐决断的味道,此时,当过政府一把手的气质明显表露出来,危急时刻,敢于拍板,也敢于作决策。 许仕林道,“教师现在都不去教室。” 文光耀打断他,“就让班主任去看看,只要教室里有老师就行。” 许仕林把戴得生等校领导叫了出来,他们匆匆往外面走去。 王国尧看看文光耀,“走,我们进去。” 文光耀答道,“您先进去,我打个电话。”他明显感到王国尧的信任和赞许。 电话是打给梁国涛的,梁国涛听到说实话,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里面,陈记者见王国尧进来,“这位领导,我想问一下现在校园里还有老师吗?”看到倒塌的大门,她好象已经想象到所有老师冲出校门的场景,对刚才群众说老师把大门拆了并没有冲出来的说法并不相信,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本子和笔来。 王国尧胸有成竹,“所有的老师都在学校里!” “有没有老师受伤或者行动受到限制?”她又问道。 “一个老师受伤,没有人受到限制!”王国尧的声音有些粗,文光耀注意到他的嘴唇很干,嘴上也起了几个泡。 “我想去各个办公室看一下,顺便见一下受伤的老师。”陈记者坚定地说。 可是当她看到各个办公室里的老师时,她真有些疑惑了,所以当梁国涛来到校长室时,她接着着问道,“这位老师,我是记者,我想问你为什么受伤了?” 梁国涛看了一眼文光耀,“拆学校大门时受的伤。” 陈记者下意识地看了看王国尧,王国尧的脸上也有些担心,“为什么拆学校的大门?” “大家想到市政府门前反映情况,可是学校把大门锁了,不让出去,我们就把门拆了。” “你的手是在拆门时受的伤吗?不要紧吧?” “没事,皮外伤。” “为什么门拆了,大家却不去市里反映诉求了?” “校长很通情达理,不象其它人,准备秋后算账,校长也答应把校办工厂的钱给大家发加班费。” “我看到一部分老师,其它老师呢?” “其它老师都在教室里,”许仕林从外面走进来,把话接了过去,文光耀长舒一口气,只要老师们肯进教室,复课就成功一半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29章 把困难当机遇~峰回路转 陈记者心中很是疑惑,大门都拆了,眼前这位老师都受伤了,老师们为什么仍留在校园里,真象这位校长讲的这样吗?但怀疑深埋心底,面上仍然保持着娴静如水。 “我能采访一下其他老师吗?”她看了看王国尧。 “当然能,许校长?”王国尧这时已经完全理顺了思路。 陈记者在许仕林亲自带领下,走访了几个班级,采访了几个在班里的班主任,却与梁国涛的话都差不多,事实摆于眼前,她也不得不相信这几位基层领导至少没有说假话。 回到校长室,她又问道,“全市都罢课了,都有老师到市政府门前表达诉求,可是二中的老师仍留在学校,我想问一下许校长对这次罢课的看法。” 许仕林刚要回答,文光耀抢先答道,“许校长是二中的校长,一会儿,外宣办的的领导过来,他会回答你。” 陈记者看看他,刚要说话,市外宣办的田耕在王国尧陪同下走了进来。 “欢迎,欢迎。”他刚走进门,见到陈记者,就伸出双手来,脸上浮现出“宾至如归”的笑容。 他个头并不高,脑壳却不小,眼睛不大,身材却很粗壮,一看并不象个摇笔杆子的宣传干部,倒象赵本山讲的伙夫。 陈记者有些好笑,她站起来与他握了一下手,田耕马上笑着“检讨”道,“我们工作做得不到位,上级领导到了龙城,我们还不知道。” “不是领导”陈记者纠正道,“你们忙,就没打扰你们。”陈记者一语双关。 张洪武打电话时,田耕确实很忙,龙城市委宣传部部长何国华正在接受一位叫的记者的采访,他正在一旁陪着,这家门户网站在国内影响很大,这也是宣传工作的一个新趋势和新领域,何部长非常重视。 但接到电话他马上明白了,人家这是兵分两路,一条明修栈道,一条暗度陈仓,所以他跟何部长打了个招呼,就紧急赶了过来。 他与王国尧也是老相识,当王国尧简单说了他们的做法,田耕不仅大为表扬,“全市老师都罢课了,都冲到市政府门前了,你是没看见,广场上全是人,就你们瑯琊岭镇没动,这就了不起,好了,这下给她看到好的一面,对,就叫消极上课,全市不是所有镇街都罢课了。” 田耕很高兴,情势比他在来的路上想象的要好很多,“这家媒体很难打交道,何部长还想只能通过上级宣传部门给协调一下,现在好了,终于有正面的东西了,老王,这个情势下一定不能说假话,一定要统一口径,不能自相矛盾,得敢于亮出我们的观点,呵呵,你真适合干宣传工作。”他最后表扬道。 王国尧却说道,“你别表扬我了,快进去看看吧。”当二人进来,正听到文光耀说话,田耕不由打量了他一眼,见陈记者说话也很客气,他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您还有什么需我们服务的,我马上安排。”田耕笑着说道。 陈记者却收起了本子,“没有了。”她笑着站起来,看样子要结束此次采访。 “吴主任就在龙城宾馆,要不要到宾馆跟他汇合?”田耕又问道。 “那,麻烦您了。”陈记者也不矫情,落落大方。 “都晌午了,中午在这吃顿便饭吧。”王国尧见事情解决,又得到宣传部门的表扬,心情很高兴。 “陈主任,您看,要不要尝一下瑯琊岭镇的小吃,还是回市里?”田耕笑着问道,见陈记者脚步并没有停留,他马上自己回答道,“还是回市里吧,吴主任还在那等着。” 一行人纷纷往外走去,可是还没走到办公楼楼门口,二中大门外面又传来喊叫声,记者的本能让陈记者眼中一亮,她不由加快了脚步,田耕看看王国尧,王国尧看看许仕林,许仕林也是一脸不知,三人只得紧紧跟上。 崔宝森与武丽丽等机关干部正站在几个中年男人、女人面前说着什么,一个男人喊道,“教师还嫌自己工资低,他们风不着雨不着,细皮嫩肉的,要想挣大钱,也去出大力!”他的声音很洪亮,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了,可是不能停课耽误孩子们呢。” “一年有寒假暑假,还有星期六、星期天,一年还多发一个月的工资,别再矫情了!还不满足?!” 他们嚷成一团,一个妇女朝着崔宝森喊道,“教师罢课,你们也不管管,政府是干什么吃的?孩子是过来上学学文化的,整天让他们上自习算怎么回事?我们进去跟他们说说理,凭什么拦我们?” 崔宝森之所以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进去,本能地是觉着记者在里面,怕他们口无遮拦,听着这个妇女数落自己,加上一上午是又累又惊,火气也上来了,不过他强忍着没有发作,文光耀快跑几步冲上前来,站在他一边。 崔宝森终归没有忍住,大声喊道,“我就是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上午受老师的气,中午受你们的气……” 陈记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田耕怕出意外,“陈主任,走吧,吴主任他们还在宾馆等着呢。” 陈记者笑道,“这位领导脾气挺大。”田耕笑笑没有说话,王国尧也没有开口。 文光耀却说道,“陈主任,你说的我不敢赞同。你也看到了,这场雨下了一上午,我们乡镇的机关干部也在雨里淋了一上午,上午为了让老师回校,在场的许多人都差点让铁门砸伤,中午因为老师罢课,家长又埋怨我们,这搁谁身上,谁都有火气。” 他指了指武丽丽,“你看这位大姐,孩子前些天发烧刚好了,她也不能陪在孩子身边,女人一样当男人用,衣服湿透了,还没换。”武丽丽眼圈一红,转过身去用手抹起眼睛来,在场的机关干部都闷着头不说话,王国尧与田耕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 陈记者有些下不来台,“老师的心情和家长的心情都可以理解。” 文光耀看看王国尧,接着说道,“我的理解是,这次老师罢课没有错,争取更高的待遇没有错,提出要求也没有错;家长也没有错,他们心疼孩子没有错,埋怨教师也没有错。” 他略一停顿,“我们机关干部同样也没有错,老师们现在进去坐在办公室里,我们仍然站在外面,家长们下雨在家里,我们下雨在这维持秩序,保持正常的校园秩序、社会秩序,甚至你们来采访报道、还愿本质也没有错,将心比心,我们都得互相理解。” 陈记者有些动容,“这话倒有意思,那谁都没有错,事情为什么会发生?” “这是个过程,哪里没有矛盾,那个时代也有矛盾。”文光耀笑道。 陈记者看看文光耀,“你的话,很有道理,看不出。”她不再罗嗦,“那我们走吧?”她对田耕说道,又打量了文光耀一眼,就走进车里。 看陈记者上车,张洪武从面包车拎出几个纸盒,放到田耕的车上,“给记者准备了点土特产。”田耕点点头,没说别的,众人挥着双手,看着田耕的车载着陈记者一路远去。 崔宝森拍了拍文光耀的肩膀,“美女都走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抻出来了。”众人心情都很放松,一下都笑了。 武丽丽也笑道,“先生就是有水平,把记者都训倒了,这些文化事,还得你们文化人来办。”大家听她一说,又一下都笑了,一上午的劳累感觉松歇了许多。 崔宝森对王国尧说道,“王镇,伙计们忙活一上午了,中午请请伙计们吧?” 王国尧笑道,“中午你们找个地方随便吃点,下午也不能放松,等这个事过了,我好好请请大家。”他看看大家,又跟许仕林打了声招呼,上车离去。 “走,中午我请大家吃鱼。”崔宝森兴致很高。 武丽丽亲热地对文光耀说道,“走,到三国鱼港去。”她又解释道,“是老崔开的饭店,海水鱼、淡水鱼都有,中午让他亲自下厨。” 崔宝森也转过脸来,“先生,中午吃酸菜鱼吧?” 说到酸菜鱼,文光耀一点也不意外,最近几年,龙城人对川菜情有独钟。 在吃的问题上,龙城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饮食的种类比较多,食材也比较丰富、烹饪技术也多种多样,对外来菜品的接受能力也比较强,基本上形成了以海鲜为主,佐以各种北方家常菜系,同时兼容并包其它菜系的格局。 到了中午与晚上,大大小小的饭店灯光通明,各类各阶层的食客八方云集, 不管你是那种菜系,一家有特色、口味好的饭店很快会口耳相传,火得不行,一家无招牌菜,口味一般的饭店,任你装修再豪华,也只有倒闭的结局。 三国鱼港离这里并不远,大家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镇北面的一个小饭店,外面轿车、摩托车、自行车已是停了不少。 三国鱼港的店面也蛮有特色,这是一个普通的北方四合院,四间正屋和东西侧的厢房格开作了包间,南侧的厢房则作了大厅。大厅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大大的行书,正是《三国演义》开篇词《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文光耀会心地一笑,看来,一个人要钻研某一样东西,投入起来真是效果惊人哪! 各位书友,如果您还没有收藏这本书,请收藏一下吧,如果您还不是会员,请注册成为会员,如果您手里还有推荐票,就支持一下作者,谢谢。 第30章 把困难当机遇~大妹来了 再往里走,进入一个挺宽敞的院子,院子上方已经全部用玻璃罩了起来,上面铺上了遮荫网,院子四周摆放着几个冰柜和一个个泡沫箱子,里面是刚刚送来的各式海鱼,都用大块的冰镇着。 院子中央用白瓷砖砌了一个大水池子,里面全是两斤以上的草鱼、鲤鱼、鲢鱼,池子周围的地上长满了青苔,各式各样的家花小草随意放置,往院中央一站,顿感小院里清凉一片,鱼香沁人。 服务员见自家老板过来,急忙迎上前来,崔宝森高兴道,“进屋,上鱼。” 把众人让进屋,他看文光耀还在看池子里的鱼,就笑道,“先生,别看了,一会儿就在你肚子里了。”这声先生有戏谑成分,但更包含着一股亲热劲,文光耀感受得出。 “崔所,一块进去吧?你就别忙活了。”文光耀笑道。 崔宝森拿出手机来,“我给王镇、铁民打个电话,看他们中午过不过来。” 几个人走进屋去,屋里很简单,除一张圆桌几把椅子,再无他物,但墙上也挂了一首行书小词,顿时平添了不少文化氛围,文光耀驻足打量,却是“勉从虎穴暂趋身,说破英雄惊杀人。巧借闻雷来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四句,说的正是青梅煮酒纵论天下英雄的故事。 服务员手脚麻利地上了一壶茶,忙了一上午,嗓子都冒烟了,大家纷纷开始喝茶,一会儿功夫,赵铁民就走了进来,加上吕世宽、武丽丽、蔡江波、文光耀,就有了五个人,文光耀一看才六把椅子,就让服务员再准备一把椅子和一套餐具。 崔宝森也从外面跟了进来,他笑道,“呵呵,我刚放下电话,你就到了。” 赵铁民笑道,“吃饭还不快来,我还能干什么?” 崔宝森又问道,“中学那边什么情况?” 大家上午一直在二中门口,赵铁民却又被抽到琅琊岭镇中学,“中学那边很平静,教委不是在中学里面嘛,也不知王鸿才想了什么招。” 大家正说道,王国尧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在哪个房间?”他的声音依然响亮,中气十足。崔宝森笑道,“在英雄厅。”众人纷纷站起来,话音刚落,王国尧已是推门进来,后面跟着的正是派出所所长袁正钢。 文光耀口里正含着一口茶水,他一听乐得茶水差点喷出来,刚才进来时没注意,敢情这厅名也有讲究。 王国尧抬头挺胸,进来后直接走到正对着门口的座位,蔡江波赶紧走到他身旁,打开餐具,拿出杯子,用开水给他涮了涮,又倒上白水。 崔宝森用手把袁正钢推到一客的位子上,赵铁民就坐了二二客,吕世宽和武丽丽是镇上的老人了,就作了三客、四客,文光耀在赵铁民身旁坐了下来,身旁则是罗德平。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坐在什么地方,即使是吃饭也不乱。 崔宝森从筐里拿出一瓶瓶啤酒,拿起酒启子打开,递给王国尧,“王镇,先润润嗓子。” 王国尧也不客气,接过来后自己“咕咚咕咚”倒上,端起来一饮而尽,“痛快!这一上午,一口水都没喝!” 除了武丽丽,大家也纷纷倒上啤酒,一股清凉下肚,闻着外面飘进来的鱼香,文光耀顿觉食欲大开。 “中午上盆酸菜鱼,再上盆黑头鱼炖豆腐,干煸牛肉……”崔宝森正笑着“请示”,王国尧打断他,“拍盘黄瓜,直接上米饭,真饿了。”崔宝森也知道下午有事,不能喝酒,就笑着走了出去。 菜上得很快,大盆酸菜鱼最先上桌,雪白的鱼肉、绿色的酸菜,红色的辣椒,喷香扑鼻。接着,汤汁洁白、鱼肉滑嫩的黑头鱼炖豆腐也端了上来。 王国尧举起啤酒,说道,“上午大家都辛苦了,今天中午大家多吃点,等事过去,我好好犒劳犒劳大家。”他又端杯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蔡江波和文光耀都站起来给大家往小碗里盛鱼,袁正钢突然说道,“这个小伙子怎么面生?” 文光耀发现,他不象其他人,忙着开始吃鱼,而两根手指夹着香烟,仍紧抿着嘴唇,正在看着自己。 “袁所,您好,”文光耀赶紧站起来, 王国尧笑道,“忘了给你介绍了,小文,文光耀,十一前刚从二中借调到政府。” 崔宝森笑道,“大学生,还是重点高中的先生,”他又夸张地说道,“小文,你十一前才来,我怎么觉得你都来了好几年了,小兄弟不错,快敬袁所杯酒。” 他这一说,文光耀感觉很是亲切,感觉自己已经融入这个集体,并被从心里接纳,他赶紧举起杯子,“袁所,我敬您一杯。” 袁正钢举起杯子,与他碰了碰,什么话也没说,一饮而尽,却仍是偶尔才夹口菜吃。 “小文上午表现不错,有勇有谋,”王国尧放下筷子,“呵呵,最后几句话说得那个女记者都没话说,痛快,来,干一杯。” 见王国尧敬酒,文光耀慌忙给自己满上,倒得太急,啤酒沫从杯子里溢到外面,他也不管不顾,“王镇,这都是这应该做的,我先干为敬。”他举起杯子来直接倒进口里。 王国尧呵呵一笑,也把杯中的啤酒干了。 毕竟是中午,大家都没有多喝,各自敬完酒后都开始吃米饭,两大盆鱼也被一扫而光,文光耀注意到,袁正钢连米饭也没吃,除了吃了一碗鱼夹了几口菜喝了几杯酒外,光抽烟了,他不由暗地注意起这个派出所长来。 罗德平吃完米饭就走了出去,看着大家伙簇拥着王国尧出来,马上发动起车来。 看着车子远去,崔宝森招呼着大家,“伙计们中午别休息了,还是回二中吧,”大家酒足饭饱,心情也很好,都步行着往二中走去。 还没走到二中门前,文光耀的手机又响起来,他以为是梁国涛,拿出来一看,却是大妹文光采的电话。 “哥,恁忙不忙?”文光采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 文光耀也没在意,“啥事?”他不经意间说起了家乡话,崔宝森扭过头看看他,大家都笑了。 文光耀也笑了,可是当他听到下面的话时,却再也笑不出来,“哥,俺现在就在龙城汽车站,俺到哪里去找你?” “你不是在化工厂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文光耀又是生气又是奇怪,他不由放慢了脚步。 “俺不想在化工厂干唻,辞唻,哥,你在这给俺找个事干呗,俺到哪去找你?”文光采也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的妹妹过来,而且已经在龙城,文光耀还能说什么?虽然对她自作主张心里充满火气,但当着这么多人却不好发作,“你坐公交车到瑯琊岭镇政府吧,我在那等你。” 放下电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紧走几步赶上崔宝森,崔宝森回过头来,学着他的口音道,“啥事?”一众机关干部都笑了。 文光耀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请假,但亲妹过来举目无亲,只能他来安排,“崔所,我妹不知怎么从老家跑过来了,她人生地不熟,我得接一下她。”他有些不好意思。 崔宝森却是大度,“呵呵,好事,过来看看?办公室现在车肯定紧张,要不我从外面给你找辆车?” 见他答应,文光耀已很是感激,他慌忙摆手,“不用,不用,崔所,我安顿好她,马上回来。” 崔宝森笑道,“下午一般没事了,有事我给你打电话。”文光耀感激地看看他,转身朝镇政府走去。 看着大妹拖着旅行包从公交车下来,正当她四处打量时,文光耀从传达室里走了出来,文光采的脸上马上显现出惊喜的表情,“哥!”她快步朝文光耀走了过来。 文光耀一肚子的火气彻底被这一声“哥”给浇灭了,没来由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在这人地两生的龙城,他感觉到久违的亲切。 “吃饭了没有?”他接过文光采的行李包。 “没吃唻,哥,你咋不训俺唻?”文光采笑嘻嘻地说道。 “训你有啥用?走,先去吃饭。”文光耀板着脸,“采,记着在这别说唐谷话,要说普通话……”兄妹俩朝镇政府对面的饺子馆走去。 吃完饭,文光耀却有些犯难,下午可怎么安排呢?自己还要守在二中,大妹虽说有些男孩性格,但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有点意外自己怎么跟父母交代。 二中的老师现在对自己的意见可大了,要不回二中借宿倒是可以,可现在二中也回不去,只能在自己办公室凑合一晚上了。 跟着他走进镇政府,文光采一路好奇地打量,“哥,这就是政府?” 推开办公室的门,文光采有些局促地走进去,“哥,你就在这里办公?” 文光耀点点头,拿起暖瓶给文光采倒了杯水。 “这是你的办公桌?”文光采一下坐在了杜鹏程的位子上。 文光耀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是我的桌子,”他指了指白色的电脑桌,又解释道,“我刚过来,暂时先这样安排。”但话里底气明显不足。 “俺说呢?”文光采起身又到里屋,“哥,恁这里这么多书?” 文光耀着急回二中门前,没有回答她,指了指床,“下午我还有事,你就在这里看看书,晚上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吧。” 第31章 把困难当机遇~求人帮忙 文光采感受到文光耀的着急,“行,哥,恁先忙,不用管俺唻。”她一时还是改不过口音来。 文光耀急匆匆地往外走,自己的行李卷还在二中宿舍里,还要把行李卷先拿过来,可是明天呢,明天自己到哪去给她找个工作呢?明天让她住到哪里呢?组织办人来人往,就是李委员不说,其他人难保没有意见的。 一路上心事重重地又来到二中门前,想了想还是跟崔宝森又打了声招呼,又走进校园里。 老师们大都不在宿舍,梁国涛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宿舍里的几个青年老师语气也很不友善,文光耀的东西早已收拾好,他把行李卷一收拾,拎着不多的东西孤零零走了出来。 他回头看了看这个生活了两个月的校园,以后,自己将不再属于这里,校园里的青草味,教室里的油墨味,自己再也闻不到了,早上学生的喊操声,下课后兴奋的喧闹声,也将从自己的生活中淡去,他不由有些叹息。 崔宝森见他一人出来,就让蔡江波帮着他把行李一块送回了镇政府。到了办公室文光耀也没有停留,马上又与蔡江波一起赶回了二中门前。 下午,二中门前很平静,校园里也很平静,傍晚时分,崔宝森请示过王国尧后,就让大家都散了。 文光耀惦记着大妹,赶紧又往镇政府赶去,等上了三楼,杜鹏程和温荣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里。 “小文,这是你妹妹?”杜鹏程一见文光耀,马上问道。 文光耀看看他俩,又看看从里屋走出来的大妹,不卑不亢道,“杜哥,我妹今天刚从唐谷过来,下午不是要守在二中嘛,我就先让她在这待一下午。” 杜鹏程笑道,“你最好跟李委员说一声,别让他问起来再有意见。”他好象为文光耀着想似的,“这里人来人往的的,也不是住人的地方。”说完,他急着走了出去。 “别听他的,能有什么意见?”温荣说道,“你现在也没有宿舍,还能住哪去?李委员也不会不讲情理,要不,让你妹住我的宿舍?我回家住。” “不用,”对于温荣,文光耀从心底里有些感激,雪中送炭很不易,这些话更暖人心,“罢课还没结束,明早还得早早来。” 温荣笑道,“你看,这几天正赶上罢课,要不女宿舍里有的是空床位,”她从抽屉里拿出几张饭票,“你还没买饭票吧,你先拿着,”见文光耀还想推辞,她放下饭票,“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别那么多规矩。” 文光耀只得拿了过来,看着温荣走了出去,文光采小声道,“哥,刚才那男的审俺象审犯人似的,你说,同是一个屋檐下的同事,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唻。” 文光耀不想背后议论他人,“行了,心里知道就行了,晚上你想吃点什么?” 出于对妹妹的疼爱,文光耀恨不得把自己在瑯琊岭吃过的所有好吃的都让她吃一遍,两人找了一家饭店正在吃着,温荣又打电话过来,办公室通知晚上七点开会。 匆匆带着妹妹又回到镇政府,他抽空又给李晓峰作了解释,李晓峰并没有象杜鹏程说的那样,痛快答应了住两天的要求。 晚上的会议仍是王国尧主持,中心思想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事情正在起变化,明天可能压力会更大。 王国尧是下午下班时分地接到去市政府开会的通知,今天除了瑯琊岭外,全市几乎所有镇街学校的老师都冲上了龙城街头,比一年一度的“杏花节”还要热闹。老师们打着横幅在政府门前的广场上静座,交通一度阻断。 上午,龙城市委书记谭文正在市委二楼会议室召开了常委会,紧急研究教师罢课问题,会后,全市分管教育的郁增杰副市长、教育局魏树升局长、财政局孙正义局长,人事局张开源局长与也部分教师进行协商,试图说服罢课教师先行复课,但老师们仍然坚持要求,不达目的决不复课。 王国尧简单明了地介绍了目前的情势,又说道,“我们瑯琊岭是惟一一个没有老师冲上街头的镇街,刚才开会时候,高晓波市长出差刚回来,饭还没有吃,就直接过来参加了会议,他在会上也表扬了我们瑯琊岭。” 王国尧声音有些激动,“明天高市长要亲自参加座谈会,跟教师代表见面。这样,教育局可能正在筛选座谈名单,经过一天的酝酿,明天肯定会有更多老师要冲出校园,特别是市长亲自谈,肯定都会去。” 他手一挥,“所以,明天的形势很严峻,今天还在校园里,明天就可能走出去,杨书记要求,我们明天一定不能放松,一定不能前功尽弃,一定要做好工作,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开完会,文光耀又回到宿舍,明天的工作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他眼前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安排大妹的工作。 看着大妹把床铺好,那本《知行录》赫然摆在床头,他眼前不由一亮,“对,可以找一找龙城商厦的老总啊。” 文光采听了也很高兴,“哥,俺就知道恁一定能行。” 可是电话打过去,接着就被挂断了,文光耀不禁心里一阵发凉,看着文光采希冀的目光,他只能安慰道,“我再想想办法。” 他走出门来来到一楼,整个镇里他只与崔宝森比较熟一些,而王国尧现在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不想去打扰他。 世上有两难,登天难,求人难。求人困难,开口最难,从三楼到一楼,文光耀一路上都在琢磨怎么说这个话。 他硬着头皮走到崔宝森门前,伸手拉开了门,却见崔宝森屋里已经坐满了人,赵铁民、吕世宽等人都在,里面烟雾缭绕,看这样子,大家今晚都不打算回家了 “小文来了,坐,坐。”崔宝森舒服地倚大椅子上,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小文,都认识吧?”在自己的办公室,他气场很足。 一个方脸汉子笑道,“从二中借调过来的?” 文光耀笑着接过吕世宽递过来的烟,“十一前刚过来,您怎么称呼?” “乡建办阎兴成,”中年汉子豪爽地说道,“今天听武丽丽说起过你,小伙子挺厉害。” 文光耀马上说道,“阎站长,您别夸我了,我们都是在崔所领导下,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崔宝森坐直身板,“你们没看到,今天我们在二中门前是个什么形势?”他绘声绘色开始描述,“不过,最后幸亏了咱这个小伙计,呵呵,给许仕林出了个好主意,把照像机砸了才稳住二中教师的情绪。” 文光耀谦虚道,“崔所,你别光夸我了,还是你领导的好,大家跟着你都冲在前面。” 崔宝森一听,笑道,“我们也别互相表扬了,都得互相理解,呵呵,来,抽烟。”他又把文光耀最后反驳记者的话讲了一遍,“听得我心里那个痛快啊,咱乡镇干部确实不容易啊,都不容易,都得互相理解!” 崔宝森显然是一个很有权威的人,最后一句话又惹起大家的共鸣,在屋里东一言西一语,说到很晚大家才各自散去。 人多嘴杂,文光耀也不方便说自己的事,没奈何,他又回到了办公室。安排大妹睡下后,他自己来到男宿舍,幸好还有个空铺,可是躺下后脑子里仍是大妹的工作,翻来覆去折腾到天快凉时才睡了过去。 睡觉也睡不安稳,天刚亮他又醒了过来,静静地躺在床上,可是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要找崔宝森,他知道崔宝森有早起的习惯,就又直接来到一楼。 崔宝森见他推门进来,却并不意外,“小文,起得这么早?” 他又递过烟来。 屋子里昨晚上的烟味还没消散,加上捂了一晚上,屋子里的空气很不好。他接过烟来,先给崔宝森点上,自己抽了一口,感觉一阵恶心。 “昨晚怎么睡的?”崔宝森笑着问道,两只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我妹睡在组织办,我在男宿舍借了个铺。”文光耀答道,他刚才还在想怎么开口,见崔宝森问,马上有了主意,“崔所,我在龙城人生地不熟,就感觉您还能说得上话,您人头熟,能不能帮忙给我妹找个工作,能吃管住的那种,呵呵,在组织办睡也不象回事。” “昨天晚上是不是因为这事?”崔宝森笑道。 文光耀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 “有事别不好意思,昨晚上看你就象有心事,”他笑道,“以后跟三哥说话,不用拐弯抹角,就话就直说,时间长了,你也知道三哥的为人了。” 他拿出手机,看看文光耀,“你妹妹什么学历?” 文光耀说道,“初中毕业。” 崔宝森摇摇头,“学历高点还可以安排个代课老师,现在双管单位也召临时工,这样吧,我们先安排下,先干着,慢慢再琢磨。” 文光耀感激地看看他,“崔所,让您费心了。” 崔宝森一笑,“咱们镇上水泥厂不景气,化工厂也不适合一个女孩子,就先干汽车配件吧,到亨隆吧。”他考虑得很是周到,说得也很体现贴人心,文光耀知道享隆是镇上经营汽车刹车盘的企业,是瑯琊岭镇上规模最大的企业,董事长张元昌不只在瑯琊岭,在龙城也是很有名气的人物。 崔宝森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直接要求道,“这是我的一个亲戚,上午,不,一会儿我就给你送过去,你给我安排好她的食宿,安排不好,以后打麻将别叫我。” 放下电话,他笑道,“张元昌眼里只有掌柜的,我刚才给他家一个副总打了个电话,一会儿我跟办公室要个车,先把你妹送过去。” 文光耀此时心里除了感动只有感动,他看着崔宝森说道,“崔所,谢谢您了,一晚上没睡好,您几句话给解决了,以后有什么事您多吩咐,让小文也给您出把力。” 崔宝森笑道,“你哪那么多事,你早说啊,早说还能睡个好觉!” 他站起来往外走,“享隆离这不远,我先去食堂吃饭,一会你让你妹下来,我们一块把她送过去。” 第32章 把困难当机遇~华容道上 享隆厂区在镇西,占地面积很大,厂区建设也很规范,全是清一色的钢结构建筑,文光耀感觉又长了见识,这些东西,在封闭的校园里是接触不到的。 由于惦记着工作,把文光采放下后,文光耀简单地嘱咐了几句,就跟着崔宝森回到二中。 二中的大门昨晚已经连夜修好,现在又牢固地站立在大家眼前。 小钟的车刚在门口停下,许仕林和赵铁民就匆匆走上前来,两人都是一脸焦急,文光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二中几个年轻老师爬墙走了。”赵铁民有些着急。 “王镇知道了吗?什么时候走的?”崔宝森脸上也有些急。 文光耀很是有些内疚,为了自己的事,二中再出纰漏,他觉着自己责任很大。 “许校长说不超过十分钟,”赵铁民答道,“王镇马上过来,让我们先想办法。” 二中,是王国尧比较重视的,且不说昨天还发生了拆门事件,今天这几个年轻老师冲出去,说不定能发生什么事,大家心里都没有底。 “二中的院墙这么高,他们怎么出去的?到底走了几个人?”崔宝森不解。 “从西面厕所那里,”文光耀接过话来,“西面厕所的墙矮,可以踩着墙直接爬上去。” 许仕林也说道,“一般是从那里爬出去的,走了四个老师吧。” 梁国涛本身就是二中走出去的学生,他对二中的一草一木相当熟悉,对这里的地形更是了如指掌,他也常对文光耀提起在上学时,晚上爬墙出去看电影,通道就是厕所的矮墙。 想到梁国涛,文光耀暗自庆幸,幸亏他的手昨天受伤了,否则今天出走的人里面肯定有他。 “行了,赶快找人把墙加高吧,”崔宝森对许仕林说道,“你认识这些老师,我们去截人。”小钟的车在门前调了头,朝镇外疾驰而去。 “崔所,我们就到广场去吧,往城里走的路太多了。”文光耀提议道。 崔宝森脸上的神情却放松下来,“今天是座谈,哪个乡镇的老师肯定都得去,多一个半个看不出来,再说,他们能不能进得去还不知道。”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文光耀的心情也有些放松,“这次就我们瑯琊岭的老师们都留在校园里,多亏王镇调度得好,”他又看看崔宝森,“您现场指挥得好。” 崔宝森看看他,笑道,“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 “有我什么功劳?呵呵,”文光耀谦虚道,“大家都一样。” “你提醒掌柜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崔宝森看看他,“掌柜的又把王镇叫回去了,下午又把王鸿才叫到办公室,我们提前做了不少工作。” “噢。”文光耀有些恍然大悟,一股自豪感也油然而生。 “敢说话是好事,有想法也是好事,”崔宝森看看他,“呵呵,用那个语气跟掌柜的说话,可不是好事。” 听着崔宝森含蓄的批评,文光耀马上说道,“崔所,我年轻,不懂事,以后您多批评,让我少犯点错误。” 崔宝森笑道,“你心里有数,表现得很不错了,呵呵。” 小钟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文光耀,开玩笑道,“先生就是有水平。” 崔宝森也笑了,“读不读《三国》?”他的心情真的很放松,看来全然不把几个年轻教师的出走当回事儿。 “读过,主要是看电视。”知道他对《三国演义》有研究,文光耀谦虚地说道。经过车站截访、二中事件的磨合,特别是帮大妹找到工作,文光耀感觉崔宝森对自己,亲近了许多,确实,求人帮忙,也能拉近与另一个人的距离。 “**就爱读《三国》,他老人家说过,做干部工作的同志,要看《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崔宝森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的说过?文光耀却是有些不信,但他却笑着没有说出口,崔宝森马上又说道,“**打仗就是靠《三国》,呵呵,你得好好看看这本书,得读原著,看电视代替不了书。” 这句话文光耀倒是很认同,书中的一些意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电视影像是表达不出来的。 “等会儿,说不定你也要学一下关羽,义释曹操了。”崔宝森突然笑着说道,“华容道上,诸葛亮为什么让关羽去?考考你们俩。”崔宝森笑道,俨然是一个乡村学究的样子。 “关羽武功最高。”小钟边开车边听嚷道。 崔宝森晒道,“去去,赵云、张飞、马超,哪个武功不高?”他热切地盯着文光耀。 “关羽是个重情义的人,让他去,一是可以还清欠曹操的人情,二是关羽对诸葛亮还不服气,正好借着这个事,打掉他的傲气,给他套上紧箍咒,三是当时蜀国还弱,如果曹操死了,吴国转头肯定攻击离他最近的蜀国,这也跟西安事变时捉蒋放蒋是一个道理。”中文系的学生大都喜好历史,文光耀也不例外,对三国他也是了如指掌。 崔宝森大笑,“先生就是先生,呵呵,说得好。” 两人正说道,文光耀眼尖,他突然发现了梁国涛的那辆摩托车正在公路上飞驰,刘晓冬没有戴头盔,后座坐着的正是梁国涛。 “按喇叭。”文光耀对小钟说道。 刘晓冬和另一个骑摩托车的老师听到喇叭声,都扭头看了看,却加快了速度,风把他们的头发吹得东倒西歪。 “上前面,别住他们。”文光耀说道,他的手一下握紧了车把手。 桑塔娜打着转向灯,小钟长按住喇叭,慢慢地把摩托车往公路一旁逼。来往的车辆纷纷放慢车速,观察着这场轿车和摩托车的公路大战。 刘晓冬的摩托车放慢了车速,小钟刚想把车停在前面,却不防刘晓冬突然提速,就想冲过去,小钟下意识地把车头往左一扭,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面包车,两辆车擦着反光镜就错开了,一瞬间,文光耀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口里跳出来。 小钟人年轻,火气也不小,他一踩油门,车子如发疯般又冲上前去,车子很快又超过了摩托车,在距离摩托车前七、八米他猛地一刹车,车轮与路面发出了尖利的摩擦声,摩托车不得不放慢速度,小钟长按着喇叭终于把摩托车逼向路边,后面跟着的另一辆摩托车也停了下来。 梁国涛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崔宝森和文光耀,“嘿嘿”笑了起来。一下车,看到梁国涛缠着绷带的手,文光耀破口骂道,“梁国涛,**都残废了,还不消停,你不在学校待着,瞎跑什么?” 梁国涛也不以为意,仍然嘻笑道,“跑都跑出来了,我们还从没见过市长呢,你让我们见见吧?” 文光耀突然有种错觉,觉着这个场景很是熟悉,以前他也有过这种感觉,刚刚发生的事或者刚刚进行的事,却好象以前已经发生一样,自己是那样地熟悉。 他看看崔宝森,崔宝森也笑呵呵的,双方全然没有了昨天剑拔弩张的紧张,好象两个熟人在路上碰见,下车寒暄一样,可是他突然觉得,这怎么真象华容道上呢?他再看看梁国涛受伤的手,呵呵,还真他妈的象,他不由骂了一句。 崔宝森拿出烟来,“小伙子,抽不抽烟?”他笑着拿出烟来,喜笑颜开的样子,就象临家大叔看到自己的侄子一般,“压压惊”。 梁国涛也不客气,他的手不方便,崔宝森也不计较,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抽支烟就回去。”文光耀也从烟盒里拿出一支来,他感觉这烟越抽越顺,全然没有了以前对烟的抗拒。 “我们就是去看看,就我们四个出来了,又不是代表二中。”梁国涛仍不以为然。 “许校长知道你们出来了,”文光耀看看梁国涛,“现在回去说说还可以。” 刘晓冬笑道,“在办公室坐着也是坐着,去看看又不犯法。”他一加油门,摩托车发出一阵轰鸣。 崔宝森见僵持不下,笑道,“都是你的伙计,你定吧。” 这样硬拦,在这车流量大的公路上,难免发生事故,文光耀有些疑惑地看看崔宝森,猛然想起他在车上说过的话,“行,我跟你们一起去,到了广场看看我们就回去。”事情并不严重,也并不复杂,崔宝森也算准他们进不了市政府,文光耀正好作个顺水推舟。 刘晓冬高兴了,“光耀,你总算良心没坏,你不知道这两天大家怎么评论你?你还回不回二中了?” 文光耀看看崔宝森,“大家互相理解吧,二中有你们几个伙计,什么时候我也都要回去。” 崔宝森也笑道,“行,快去快回,年轻啊!”他叹息一声。 “你上车坐吧,”文光耀朝梁国涛喊道,“你说你,都这样了,还瞎凑什么热闹?” 梁国涛嘿嘿一笑,“咱今天再坐回轿车。” 可是车子刚刚走到府前广场,就开不过去了,政府门前和门前的广场上站满了老师,有的围坐一团议论着什么,有的三三两两商量着什么,还有的老师几个人扯着一条横幅,静静地站立着。广场周围也添了几辆警车,不时有警察在维持秩序。 第33章 把困难当机遇~市长面前 看着这成百上千的老师们,文光耀有些感慨,如果自己不借调到政府,是不是自己现在也会出现在这里,那是肯定的,以自己的个性肯定会来。 可是在借调到政府这些日子,特别是最近几天,他仿佛也理解了机关干部的不易和辛苦,所以今天他看到梁国涛等年青老师的举动,心里就有些不以为然了。 梁国涛从车上走下来,看到横幅条条、人头攒动的场面,他很是兴奋,“我过去看看。” 广场上人很多,他转眼间没有了踪影,崔宝森有些慌张,“你快去找找。”他一边用眼睛盯住刘晓冬等人,幸好他们没有别的动作。 文光耀走下车来,三转两转,他就发现了梁国涛,他缠着白色绷带的手在人群中很是扎眼,他先是跟一个老师说了几句,接着就朝政府大门走去。 文光耀急了,可是广场上到处是人,跑也跑不起来,当他走到政府门前时,梁国涛跟在一位老教师后面,已经走进了政府大门。 他刚要往里走,一个头发稀疏的长脸青年拦住了他,“你是教师代表吗?” “我是瑯琊岭镇政府的,”文光耀急道,“过来接人”。 “噢,接人?”长脸青年若有所思。 文光耀一打量他,马上想了起来,“你是秦军波吧?”他是第一个到部长办公室谈话的,文光耀印象很深。 长脸青年看了看文光耀,脸上一下有了笑容,“我说嘛,怎么这么面熟,那你快进去吧。” “行,那改日再聊,教师在哪座谈?” “政府一楼圆厅会议室。” 秦军波的话音刚落,文光耀已朝里面跑去。 市政府一楼圆厅大会议室,五六十名老师已经坐在了会议室里,会议室圆桌后面的的椅子上也坐满了老师,一个老教师正在进行发言,几个小伙子正在给老师们面前的纸杯里添着茶水。 市长高晓波、分管教育的副市长郁增杰、市政府秘书长冯学清、教育局局长魏树升、财政局局长孙正义,人事局局长张开源等领导也已落座,面前都放有桌牌。 文光耀特意看了看坐在中间的一个中年人,他脸庞消瘦,头发随意朝一边梳拢着,两道三角眉,眉宇之间很是宽阔,正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不时抬起头看一下正在讲话的老师,文光耀认出他来,这就是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龙城市长高晓波。 文光耀见梁国涛勉强坐在会议室靠门边的椅子上,他上前一句话也不讲,拉起梁国涛就要往外拖。 梁国涛笑着小声道,“我听一会儿就走,一会儿就走。” 文光耀见会议已经开始,也不好过于拉扯,只得悻悻作罢,强调道,“五分钟,就五分钟!” “……我家里可以说是教师世家,我老丈人是建国前的老教师,儿子也当了老师,毕业八年了,现在工资卡里拿到手的工资才九百六十二块钱,连给孩子买奶粉都买不起,每个月还得我这个当爹的救济他……” 他刚说完,另一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就把话筒接了过去,“现在龙城城区的房价每平方一千一百块钱左右,乡下也要五、六百块钱一平方,一个工作二十年的中学一级教师,每个月一千五、六百块钱的工资,一年一万八千多块钱,在城区买一套一百平方米的房子,不吃不喝要六年多……” “常听到有的学生碰到老师说,售货员、工地上的小工都挣得比我们多,这叫我们如何面对学生?如何去教书育人?如何有动力去传道授业解惑?” 众多老师开始发言,文光耀拉了梁国涛几次,他听得很是入神,怎么也不肯走,文光耀拉不动他,只好给崔宝森发了个信息,免得他在外面着急。 参会教师的情绪在一个又一个教师的诉说下,慢慢被推向了**,话筒只有一个,而众多教师代表却开始抢话筒发言,一个老师说完,全体老师鼓掌,一时间会议室里不时传出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老师代表们的发言越来越激动,郁增杰也越来越坐不稳,眼看局面可能控制不住了,他转头同身边的魏树升耳语了几句。可是文光耀注意到,高晓波却始终面沉如水,他一边听着老师们的发言,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只有两道眉毛不时抖动一下。 “老师代表们,听我说一句,”魏树升站了起来,可是他的声音马上被更大的声音压制下来,老师们热烈的情绪如老房着火,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面对着市长,魏树升脸上的表情相当难看。政府办几个小伙子走上前去,试图维持一下秩序,但他们温吞水般的举动,在这冲天烈焰面前,也以失败告终,冯学清也几次站起来,可是仍无济于事。 看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教师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当代课老师的辛酸,儿子感冒一次几乎花光一个月的工资,几个老师已经把手伸向了话筒,就等她说完,抢过来发言。 “我把话筒拿过来。”文光耀突然对梁国涛说道,“不能这么乱哄哄的。” 他快走几步来到女教师跟前,市领导跟一些教师都看到了他,也没有在意,以为他也是要抢着发言的。 他个子高,又居高临下,等女教师话音刚落,他马上象抢篮板一样,一把把话筒捞了过来。其他没有抢到手的老师,有的热烈地看着他,准备他讲完后马上再抢回来;有的看他拿着话筒,一个劲催促他快讲。 文光耀不慌不忙地拿着话筒来到圆桌正前方的方桌发言席上,这时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都投射到他身上,市长高晓波等市领导、局领导也都抬头看着他。 “大家听我说一句,”越是人多的地方,文光耀感觉自己越发来劲,也越有精神,“我是二中的老师,也是机关工作人员。” 看着大家一脸纳闷的表情,连几个领导脸上也显出迷惑不解的神色,“前些日子我刚刚从二中借调到镇政府,”文光耀解释了一句,“作为老师,我最理解大家的难处,二中有许多老师的情况跟大家一样,一天要工作十六个小时,钱还得算计着花,确实不容易,我的工资一个月也才七百多块钱,但作为政府工作人员,我也明白大家一起吵、一起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你想说什么就快说,别耽误时间,说完了没有?”一个老师火气仍然不小,打断了他的讲话。 文光耀皱了皱眉头,他“啪”地一拍桌子,“我想说的就是一个一个地发言,谁发言到前面来,不能没有秩序,不能不守规矩,我说完了,谁同意,谁反对?” 他脸上冰冷,目光凛冽,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市领导和局领导也都没有表示异议,可是刚才打断他的教师却有了意见,“都是老师,凭什么听你的……”可是他话音刚落,梁国涛过去一下卡住了他的脖子,虽然只有一只手,但人高力大,那个老一点也动弹不得。 “好,现在轮到谁说,谁就上来,说完了,让领导们讲。”文光耀看看大家,退到了一旁。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是秀才遇到秀才,有时也无理可讲,还要使用兵的手段。 在场的几位市领导都看了看文光耀,市长高晓波脸上仍是波澜不惊,其它几位局长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接下来,教师一个接一个发言,有人着重说自己的事,也有人替自己的同事抱曲,一个瘦瘦的年青人走到文光耀身边,低声说道,“文光耀?” 文光耀看看他,也觉着面熟,他脑子里快速梳理着,猛然反映过来,“你是高……” “高长辉,”年青人笑笑,“有空多联系。”他本想多说几句,但看看冯学清秘书长正朝这里张望,马上结束了谈话,转身离开。 快十点时,终于不再有老师们发言。郁增杰跟高晓波说了几句什么,接着说道,“下面,由财政局孙正义局长给大家介绍一下情况。” 孙正义个头不高,戴着金丝眼镜,手腕上是一块薄薄的金色手表,他看看郁增杰,站起来也来到发言席上,“穷人难当家,首先,我要跟大家道歉,这个家没当好,我对不起大家。”说完,他朝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在场的所有的老师都有些呆住了,文光耀也有些懵。平时遥不可及的财政局长不仅就在眼前,而且还给大家鞠躬,他看看梁国涛,梁国涛促狭地笑了笑。 “下面,我就晒晒咱龙城这个家底,大家心里也能更清楚,更明白。去年年龙城财政总收入达到16.6亿元,其中地方财政收入8.1亿元,而教育支出占总支出的比重为33.9%,教师工资占所有工资支出的50.7%……” 他的话文光耀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往心里记,对这些财政术语他并不明白,但也大致听明白了在全市的收入中,教师工资是占了大份额的,但财政困难,要钱的地方太多,确实拿不出更多的钱来涨工资。再看看会场上的其它老师,都在认真听着。 他刚说完,教育局局长魏树升就走上发言席,他先是以一名教师出身的身份开始感情沟通,台下的教师代表从偶有小声议论,到越来越安静,也都开始静静地听着,会场里的气氛慢慢冷却下来,大家也都在算着账,思考着。 魏树升讲完后,郁增杰又把这两天来全市的情况简单地通报了一下,他强调最多的是政府正在想办法,不是无所作为,也不是不作为,更没有采取过激措施。 会议室里的老师们听着、比较着,从大家的表情上来看,似乎也都同意郁市长的观点。 “下面,请高市长讲话。”郁增杰讲完,同高晓波交流了一下意见,接着说道。 文光耀本想拉着梁国涛出去的,刚才崔宝森已经打过一次电话,可是他见高晓波开始讲话,又忍不住驻足起来。 高晓波并没有上发言席,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大家,“这几天让大家受委曲了!我对不起大家,在这里,先给大家道歉了!” 第34章 把困难当机遇~教师复课 他的一句话,说得大家面上又凝重起来,不少老师脸上都显出激动的神色。 “我还想再补充一句,这些年,大家也受委曲了,老师们都做出了太多的牺牲,作出了太多的贡献,市里对广大老师欠账太多!” 他说完,停顿下来,看了看大家,文光耀发现有几个女教师眼圈都红了,刚才那个代课老师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每年年初财政局作预算,我就非常难受,财政的盘子太小,而花钱的地方太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高晓波说话并不慢,但每句话都说在人们心坎上,他也给大家一项项算起市里用钱的地方,相对于孙正义冰冷的数字,他就象坐在炕头,跟大家在拉家常,让人听着亲切,也更容易接受。 “大家应该涨的部分确实没有给大家涨上去,但我敢说,不只大家没有涨,全市吃财政饭、拿财政工资的都没有涨,我的工资包括职务工资、级别工资加上基础工资,除去医保、公积金等费用,每个月打到卡里还不到一千七百块钱,这个大家可以查。” 老师们都听得很专注,会场里只有高晓波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他的声音虽然有些干,但每句话却都讲进了老师的心里,就象春天的细雨,无声地洒在老师们干涸的心田上。 “刚才大家的话我都记下了,政府办会后也把困难老师的情况整理出来,教育局先会同民政等部门,尽快解决,能解决多少先解决多少。”他手掌伸开,朝外一挥,好象要把所有问题都推倒似的。 一个老教师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大家稍一犹豫,也鼓起掌来。 高晓波伸出双手往下一压,作了个停止的手势,待掌声稍歇,“教育局回去后拿出一个意见来,13月工资必须按时发放,乡镇也不能以任何理由拖欠教师的工资,拖欠的乡镇三天内必须补上,代课老师可以通过优先考选等形式解决身份问题……” 老师们的掌声又一次把市长的讲话打断,这次好不容易把掌声压下去,高晓波的声音也有些颤,“我知道,大家的掌声是对我们的鞭策,我们只不过是补上了我们没有做好的工作。” 他看着大家,继续说道,“在这里我承诺大家,从明年1月份开始,全市所有老师,统一普调一次工资,大家流汗了,我们就是勒紧裤腰带,也不能再让大家流泪了……” 虽然没有明确要涨的数额,而且还是从1月份开始,并不能补发今年的工资,但会议室里还是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老师们的脸上个个挂着笑容,这笑源于内心,发自肺腑,充满了对未来、对生活的美好愿景,文光耀和梁国涛也都被这情绪深深感染,文光耀的手拍得都麻木了,却全然不觉…… 两人随着参会的老师,兴高采烈地从政府里走了出来,崔宝森的车仍停在原地,见二人出来,笑道,“开完会了?有好消息?”他看来并不着急,也并不生气。 梁国涛兴奋地当众宣布了市长的决定,周围的老师马上围拢过来,有的兴高采烈,有些老师却仍是疑虑重重,甚至有些老师小声议论起来。 “走,上车。”文光耀看着梁国涛兴奋地跟刘晓冬几个人说着什么,就喊了他一声。 “行了,你走吧,”梁国涛仍沉浸在热烈的情绪中,“我们船小好调头,先走了。”他一步跨上摩托车,摩托车在人群里三拐两拐就驶上了大道。 “崔所,让你久等了,”文光耀对崔宝森说道,“到了里面就拉不出来了。”他却没有讲自己在里面“维持秩序”的事。 “进去听听也没有坏处,”崔宝森笑道,“王镇也不着急,我们急什么?”他递过一支烟来,“看见市长了?” “总抽您的烟,”文光耀见崔宝森要给他点上,慌忙抢过打火机先给崔宝森点上,自己才点上,“见着了,高晓波,高市长。” “看你兴奋的,”崔宝森笑道,“三条腿的市长不好找,两条腿的市长有的是,走,上车。” 小钟的车往外走并没有费太大力气,老师们听到“胜利”的消息后很快都散去,轿车很快驶上了大道。 “崔所,怎么一直没看见程镇长?”聊过会议室的情况后,他突然问道。 崔宝森看看开车的小钟,笑道,“程镇出去招商引资了,昨天才刚回来,你还没见过程镇?”见文光耀摇头,“得快熟悉,领导不认识你不要紧,你不能不认识领导,呵呵。”他嘱咐道。 “程镇的老婆也是教师,”崔宝森看看文光耀,笑着说道,“不过在一中教书,她就说过,欠谁的工资都不能欠教师的工资,好人哪。”他仿佛不胜感慨。 文光耀看着他,正等着听下文,崔宝森却闭上了嘴巴,就象一根放飞的风筝一样,突然断线了。停了一阵儿,他转而又说起刚才广场上的老师。 文光耀心很细,脑子转得也很快,他突然记起在杨永基办公室开会的时候,杨永基拍板下发全镇老师拖欠的工资的场景。从刚才高市长的话看,应是市长管工资,镇里教师的工资也应由镇长管吧。 崔宝森说起程镇长的老婆,程镇长的做法恐怕跟她老婆的说法相反吧,要不也不会由杨书记来拍板,难道,他看了看崔宝森,难道杨书记与程镇长有矛盾?还是镇里的事全是杨书记说了算,程镇长有心下发,但必须杨书记拍板? 他脑子转得快,但崔宝森不讲,有又小钟在场,他更不好多问。 机关里的许多事,是需要悟性的,许多事不用言传,只能意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有玄机,有人在机关里干了一辈子,经验增长了,悟性却没有多大提高,这就注定他在仕途这条路上不会走得太远。 回到二中门前,在场的机关干部个个都很轻松,崔宝森一问,才知道许仕林早已接到了消息,他行动很快,已经在组织老师们复课,现在二中的教师基本都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崔宝森夸道,“许校长这次可在教育系统出名了,二中没有一个老师冲出校园,又在全市最先复课,呵呵,等着提拔吧。” 老师们都已复课,大家也不用再守在街头,所有的机关干部笑呵呵地往回走。 中午,文光耀给文光采打了个电话,见她情绪挺高兴,又问了问吃的情况、住的情况,见安排得挺好,才放下心来。 政府办和教育局的动作也很快,下午刚上班,高晓波市长在座谈会上的讲话就被整理出来,直接下发到各镇街、各学校。 市里采取的措施显然不只这一条,瑯琊岭镇党政办也接到了通知,要求乡镇党委书记、班子成员“深入城乡各中小学校,开展解释疏导工作,确保教学秩序恢复正常”。 杨永基的政治敏锐性很强,行动也很快,二中上午已经开始复课,下午三点前,全镇中小学全部复课,瑯琊岭又一次走在了全市前头。 下午,杜鹏程见大妹离开了办公室,很是惊异,“我还以为要在这里再住几天呢,回家了吗?” “没有,在这找了份活干。”文光耀想起他给自己下的套,心里就很不快,他并没有明确说大妹到了哪里,免得杜鹏程再乱讲。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杜鹏程笑着接起来,又放了下来。 “崔所让你下去趟。”他对文光耀说道,文光耀刚走出门口,杜鹏程在后面喊道,“你问问崔所,我们的工资什么时候发?老师们的都发了。” 文光耀笑笑,答应着就走了下来。 以前在二中的时候,工资是由市财政统一拨款,他并不知道乡镇干部的工资也拖欠,看来这还真是个问题,不过,他并不想去问,如果能发早发了,不发问了也白问。 “晚上没事吧?”一进门,崔宝森笑呵呵地问道。 “呵呵,没事,”问晚上的情况,文光耀估计着一般就是请客吃饭了。 果然,崔宝森说道,“晚上王镇请请大家,他单独点名让你参加。” 这是借调到镇政府后的第二个场合,文光耀也愿意参加这样一些场合,多认识一些人,也多结交一些机关干部,但王国尧单独提到他,仍让他有些兴奋。 回到办公室,杜鹏程见他进来,且脸上平静,就问道,“问工资的事了吗?” 文光耀看看他,“没来得及问。” 杜鹏程撇撇嘴,笑道,“你看,安排你这么点活,你都干不好。”虽然象是开玩笑,但俨然一幅领导语气。 温荣看看他,“你自己想问打个电话就是了,干嘛支使人家小文?” 杜鹏程辩解道,“小文不是去一楼嘛,顺便问问不就行了。”他看语气不对,也不再说话。 晚上的事,文光耀本想过去给李晓峰打个招呼,但想想还是没有过去。 快下班时,杜鹏程见文光耀还不走,他边收拾办公桌边笑道,“小文,还不快到食堂吃饭,晚了就没饭吃了。” 文光耀晚上已经安排好,他敷衍道,“我一会儿再去。” 等杜鹏程走出去,温荣看看文光耀,笑着说道,“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她虽然没有明说是谁,但文光耀知道他指是是杜鹏程。 等温荣也走了,文光耀站起来走到窗前,大院里往外走的机关干部已经稀稀寥寥,他锁上门往崔宝森办公室走去。 崔宝森也正要锁门,见文光耀过来,笑着说道,“我们坐王镇的车走。” 第35章 把困难当机遇~犒劳宴请 罗德平的面包车早已停在门前,文光耀快走几步,拉开面包车的后门,崔宝森也不谦让,迈腿上车。很快,赵铁民也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看到大面包车,直接走了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王国尧也出现在楼前,后面却跟着张洪武和一个戴着茶色近视眼镜的中年男人,三个人边走边笑边说。 文光耀赶紧下车,拉开副驾驶车门,王国尧也不客气,“走。”他吩咐道。 “张镇和京辉还没下来。”崔宝森笑着说道。 “她跟京辉在教委,他们直接过去。”王国尧说道。 罗德平的面包车开动起来,戴茶色眼镜的中年男人看看文光耀,却对崔宝森说道,“这就是从二中过来的小伙子?” 文光耀本来想瞅个机会问一下崔宝森,这人是谁,见他主动发问,忙自己笑着答道,“小文,您多关照。” 崔宝森笑道,“文光耀,文先生,”他又开始开起玩笑,“这是人大曲主席”。 文光耀赶紧说道,“您好,曲主席。”人大,他知道,但乡一级也有人大,他却并不知道。 曲主席还没有说话,张洪武就笑道,“先生就是先生,昨天在二中门前,把记者说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外宣办田主任今天早上还打电话问起你来。” 文光耀心里一颤,能得到宣传部领导的关注是一件好事,他还没来得及谦虚,王国尧的电话就响起来。 赵铁民笑道,“这个时间打电话就是去凑桌,谁这么没眼色?” 崔宝森笑道,“王镇还有凑桌的时候?你开国际玩笑。” 王国尧拿出手机来,“许仕林的电话。” 一听是校长的电话,文光耀也注意起来,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什么,王国尧嘱咐道,“行,几点开会?要不你先过来吃点,噢,那行,你开完会再联系。” 他挂了电话,“许仕林晚上教育局开会,过不来了。”众人都不以为意,文光耀却有些失望,不知为什么,他内心里隐约盼望着能同校长一起吃饭。 “孙鹏飞公示期快结束了吧?”王国尧回过头来问道。 “我印象里明天就结束吧,”崔宝森笑道,“国土局监察大队副大队长,也是正儿八经的副科了。” “国土家是半垂直,人家正科、副科职位多,要提拔,自己家就说了算,孙鹏飞过来干所长也就两年吧?”张洪武有些感叹。 “哪象我们,僧多肉少,熬一辈子熬不上个副科。”曲炳成感慨道,人大主席是由杨永基兼任的,他只是副主席主持人大的工作,但也是实职副科。 “孙鹏飞刚过来的时候,掌柜的给他接风,他以为自己能喝点,他也不看看掌柜的是谁,”崔宝森笑道,“喝得回家后厕所都找不着了,晚上起来,拉开防盗门在对门邻居门前就开始撒尿。” 众人都哈哈笑起来,文光耀却感觉崔宝森有些狭隘。 车子开拐八拐,在清水河门前停了下来。 王国尧的电话又响了,他一边接电话一边走下车去,“好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笑着对走下车来的众人说道,“中国人就是不经念叨,晚上掌柜的也过来。” 众人一愣,接着又都笑起来,“你说你这个嘴。”赵铁民埋怨道。 崔宝森也笑道,“多大点事,大不了再牺牲一次。” 一进大厅,四姐就笑着迎了上来,王国尧在一面雕刻着风景图的大镜子面前照了照,“晚上杨书记过来。” 四姐笑道,“张镇和教委的王主任已经到了,用不用换个桌?” 王国尧一边摸着柜台上的招财金蟾,一边说道,“加上司机得十三、四个人吧,换个大桌吧。” “那到208吧。”她笑着说道。 众人说说笑笑开始往楼上走,文光耀对王国尧说道,“王镇,我在这等一下掌柜的。”掌柜的,他觉着这个称呼很有意思,也不自觉跟着模仿起来。 王国尧笑道,“不用,李志国也在车上,”他又看看文光耀,“也行,你在这等等吧。” 看到他上楼,文光耀就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罗德平进来了,问道,“你怎么不上去?” 文光耀答道,“我在这等一下掌柜的。” 罗德平笑道,“今晚又得牺牲几个,”他慢吞吞走到柜台前拿了一个奶递给文光耀,“先喝上,等会能多撑一会儿。” 文光耀也不客气,“掌柜的酒量很大吗?” 罗德平的表情马上夸张起来,“很大?等会你就知道了,全镇也就王镇的酒量勉强能跟他打个平手。” 文光耀一边跟罗德平说着话,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辆轿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了门前,罗德平也看到了,“掌柜的来了,我先上去了。” 文光耀急忙站起来,杨永基走得很快,已是快走到门前。文光耀急忙挑开塑料门帘,“杨书记。” 杨永基穿着白底方格的衬衫,手里拿着手机,看一眼文光耀,也不说话,径直走了进来。 四姐也慌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在208,杨书记。” 杨永基笑道,“买卖挺好!” 四姐笑道,“都是大家关照,您多照顾。”她边说边引导着杨永基往楼上走。 李志国也走了进来,他看看文光耀,笑道,“光耀,上面点菜了没有?” 文光耀急忙答道,“王镇没点。”王国尧直接就上楼了,并没有到厨房。 这时,四姐走了下来,李志国笑道,“四姐,晚上都有什么?” 四姐笑道,“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你官当大了,架子也大了。” 李志国笑道,“呵呵,我这叫什么官,四姐就会笑话人。”他见文光耀要上楼,“光耀,你爱吃什么?走,一块看看。” 文光耀笑道,“我什么都行。”他跟着李志国也来到厨房。 “今天刚进的鲈鱼。”四姐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小本子,她指着保鲜柜说道。 “行,清蒸,原汁原味,掌柜的好这一口。”李志国笑道,“赤甲红挺肥,这个可以有,”他点道,“再上盘猪头肉。” “还是切好了,再上碗蒜泥?”四姐与李志国很有默契。 “行,其它的你看着上吧。”李志国说道,“小文,你也点几个?”他又转过头看看文光耀。 点菜也是一门学问,杨永基的口味李志国稔熟于胸,文光耀正想着,见李志国问他,忙道,“我什么都行,呵呵,有肉就行。” 李志国一拍他的肩膀,“嘿嘿,看来咱俩口味一致,四姐,再来个辣炒肥肠。” 文光耀看着他粗壮的身材,浑圆的脑袋,心里也乐了,这体型一看就是个爱吃肉的主。 两人来到楼上,众人都已落座,杨永基坐在主陪的位子上,副陪却是曲炳成,而王国尧和张秀芝却分别坐了一客和二客的位子,看来,本来是王国尧要犒劳大家,却改成了杨永基犒劳大家。 崔宝森坐在王国尧的左侧,李志国见旁边的位置空着,走了过去,招呼道,“光耀,过来坐。” 从进门开始,文光耀感觉他对自己很是亲热,他正不知坐哪里好,急忙走过去坐下。 坐下后他发现,派出所的袁正钢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他脸上不再冰冷,挂着笑,一幅如沐春风的样子。 罗德平身旁的人理着平头,三十多岁,文光耀估计是杨永基的司机,他友好地朝他点点头,那人也笑了笑,转而小声问起罗德平来,罗德平看看文光耀,小声说了几句。 杨永基见人都坐下了,笑道,“服务员倒酒。” 服务员早已打开几瓶龙城金樽,见杨永基发话,就快速行动起来。 张秀芝捂着杯子,笑着说道,“掌柜的,我喝宁夏红吧?女同志不能跟男同志一样。”众人都不说话,都笑着看着她。 杨永基笑道,“干工作跟男同志一样,还比男同志干得好,喝酒也不能落后。”他看看服务员,“倒上,两杯,两杯以后不计较你。” 张秀芝看着促狭地笑着的王国尧等人,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杯子,看着服务员把白酒倒满了这个三量三钱的高脚玻璃杯。 张秀芝没有异议,其它人更没有异议,待崔宝森杯里也添上白酒,杨永基举起杯子,“第一杯酒,我敬一下大家。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他稍一停顿,“我们瑯琊岭没有一个老师走出校园,这在全市独一份,今天下午,我们又在全市率先复课,”他笑道,“快下班,谭文正书记、高晓波市长还都亲自打电话过来,表扬了我们瑯琊岭,所以说,大家功不可没,来,大家一块喝个辛苦酒,我先干了。” 他一仰脖,一杯白酒转眼间喝了下去,此时,桌上刚上了一盘毛豆和盐煮花生,还有几个小凉菜。 文光耀吓了一跳,大学时也喝白酒,但以啤酒居多,他几乎不喝白酒,而喝白酒时,一般都是分六口把一杯白酒喝完,象今天这样杨永基的喝法以前还真没领略过。 在座的众人可能都已习惯杨永基的喝法,端起杯子来,不管情愿不情愿,都一饮而尽。 反正早晚都得喝,扭扭捏捏让人笑话,文光耀拿起酒杯,一咬牙,也喝了进去。 火辣的酒精从嗓子一直流到胃里,就象一杯开水倒进去一样,他赶紧抓了几个花生,吃进嘴里。 罗德平是司机不用喝酒,他笑着看看文光耀,意思是你现在领教了吧? 文光耀看看大家,发现每个人都在捡着桌上的小菜塞进嘴里,想把酒劲压下去。他注意到,杨永基却没有吃菜,他随意地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一下脸。 “来,第二杯,”杨永基又举起了酒杯,文光耀又吓了一大跳,进行得这么快,他看看周围其它人,大都一脸苦笑,只有王国尧镇定自若。 “第二杯,我们敬一下国尧,老程不在家,全靠他一个人从中调度,组织协调,可以说这次罢课处理得圆满,你是首功,”他看看王国尧,王国尧赶紧摆手。 “来。”他举起杯子伸到王国尧面前,王国尧急忙与他碰了碰杯,众人纷纷站起来,文光耀也学着大家站起身来。 第36章 把困难当机遇~重点培养 王国尧很兴奋,他一一与大家碰了碰杯,“这杯酒我们应该敬敬掌柜的,没有掌柜的提前安排,掌握大局,我们干不好。” 众人又是一阵响应,杨永基也很高兴,“大家都出力了,来,喝酒。”他一仰脖又是一饮而尽。 文光耀本来对白酒的味道就有些恶心,他强忍着一口把杯中的白酒喝了下去,又赶紧拿起茶水喝了几口,才勉强把恶心压了下去。 张秀芝脸上已是一片红晕,她见服务员又给她倒上白酒,有些着急,“掌柜的,我喝点宁夏红吧。” 杨永基却笑道,“你问问大家答不答应。” 坐在张秀芝身旁的袁正钢笑道,“张镇,我们可从来没有把你当女同志看。” 张秀芝也笑道,“掌柜的说我两杯后可以随意。” 曲炳成点上一支烟,笑道,“谁听见了,掌柜的说了吗?” “没听见,没听见。”众人都笑起来。 张秀芝也笑道,“你们这帮大老爷们,没有一个说话算数的。”无奈之下,她只得倒上白酒。 这时,蒸得火红的赤甲红端上了桌子,李志国站起来,拿起一个蟹子掂了掂又放下,又拿起一个来掂了掂,这才放在杨永基面前。 文光耀观察着他,办公室主任就得心细,个头大的蟹子不一定肥,给人拿蟹子最好掂量掂量。 杨永基却笑道,“我不吃,”他看看文光耀,“给小伙子。” 文光耀慌忙站起来,崔宝森笑道,“掌柜的让你吃你就吃。” 杨永基又端起酒杯,“蟹子都上来了,我们再喝一杯,”他的情绪很高,“来,喝完酒吃蟹子。”他一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文光耀此刻觉着自己胸口已是翻江倒海,头也开始有些晕,他看看在座的其他人,都是一脸苦相,崔宝森已是笑不出来,大家都端着杯子,仿似端着千钧重担。 王国尧响应道,“指哪打那才有战斗力,掌柜的喝了,我们也干了。”他也是一饮而尽。 他的话音刚落,文光耀也端起杯子一口喝了下去。他不敢喘气,生怕一闻到白酒的味道自己喝不进去。可是酒刚入肚,一阵压力就从胃里直顶到喉咙,他赶紧站起来跑了出去。 “哇哇”,刚才喝进的三杯白酒全部吐了出来。胃里的压力减轻了,可是脑子却糊涂起来,他感到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团浆糊,一个声音好象是从半空中漂来的,“小文,不要紧吧?” 他迷迷糊糊地回答道,“不要紧,吐出来就好了。”抬眼一看,却是杨永基的司机,“哥哥,怎么称呼你?” “原得胜,呵呵,小伙子喝酒挺实在。”原得胜笑道。 迷迷糊糊,他又跟着原得胜走了回去,张秀芝的座位已经空了,赵铁民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张洪武突然站起来,也快速跑了出去,只听外面也传来一阵“哇哇”的呕吐声。 “小文,不要紧吧?”杨永基笑着问道。 “不要紧,”文光耀赶紧答道,但脑子仍是有些眩晕,看人也很费劲。 “吃个蟹子,压一压。”杨永基笑道。 文光耀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却感到眼皮在打架,越来越沉,他看到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猪头肉,他迷迷糊糊地开始朝着肉使劲,一连吃了几块。 杨永基笑道,“吃点蒜,也能醒酒。” 文光耀用小勺舀了一勺蒜,直接放进口里,辣味顿时让他有些清醒。 曲炳成举起酒杯,“掌柜的敬三个,我敬一个就行了,一心一意一杯酒,我们一块敬一下掌柜的。”他站了起来,众人也都站了起来。 文光耀却感觉人影都有些晃动,朦胧中,他站起来,也不知杯子有没有跟曲炳成碰到一块,自己端起来又是一饮而尽。 “好,有抻头。”曲炳成夸道,他的舌头也有些大,说话开始不那么利索。 这一杯下去,文光耀却感觉胃里的刺激不那么强烈了,可怕的眩晕也开始缓解,他一边用手狠掐内关穴,一边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喝醉,第一次跟领导吃饭,我一定不能醉,一定不能醉,要好好表现。 他努力睁大眼睛,用力收拢心神,排除这种模糊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这要命的迷糊感觉竟然自己走开了。 他感觉好不容易睁开眼,张洪武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崔宝森舌头都大了,正拉着李志国,唾沫横飞得在说着什么,赵铁民还趴在桌上,汪京辉已经躺在桌子底下了,曲炳成正笑着扶他起来。 王鸿才步履歪斜地从外面走了回来,胸前有些秽物,好象是吐过了,只有王国尧正跟杨永基说着什么,袁正钢好象认真听着,却是傻笑着不说话。 “掌柜的,我敬杯酒吧?”按照程序轮到自己了,文光耀站起来说道。头昏的感觉已经过去,只是胃里火辣一片,可是并不象第一杯时那样恶心。 杨永基笑着看看他,夹起一块清蒸鲈鱼,“敬,大家都添满。”他豪气地说道,说完,开始吃起鱼来,“试过小文的酒量了没有?”他扭头对王国尧说道。 “酒量不差,来的第一天,谭书记给接的风。”王国尧笑道。 “那打一圈吧。”杨永基笑笑说道,“每个人都喝一杯,得把酒量试出来,干工作跟喝酒一样,不能不明不白。” 大家都醉眼朦胧地看着文光耀,文光耀稍一犹豫,马上说道,“行,掌柜的,我先敬您。”他端起杯子,杨永基与他一碰,他一口喝了进去,豪气与冲劲之下,他感觉白酒没有刚才那么难喝了。 王国尧看看他,“小文,先吃点菜。” 杨永基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白酒,“吃点菜,呵呵,小文有冲劲。” 文光耀却没有听王国尧的,他见服务员倒满酒,举起杯子,“王镇,我敬您。” 他端起杯子来刚要喝,王国尧阻止道,“敬掌柜的敬一杯,我们一半就行。” 文光耀看看杯子,“好。”他感觉自己象要说不出话来似的。 喝完一半,胃里又是一阵冲动,他踉踉跄跄地扶着墙跑出去,又踉踉跄跄地扶着墙走了进来,“掌柜的,我敬袁所。” 他又端起杯子,袁正钢站了起来,端起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文光耀见状,也一饮而尽。 跟曲炳成和王鸿才两个喝了一杯后,眩晕感又重新袭来,这一次头好象也开始疼了,上下眼皮几乎要睁不开。 “掌柜的,还有几个人?”文光耀端着酒杯,迷迷糊糊地问道。 杨永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宝森和志国,他们俩一块吧。” 文光耀感觉自己手哆嗦着端着杯子,却又感到天旋地转,而不变得只有一个个人影和一个个模糊的声音。 此时,脑中无知无觉,无欢喜也无失落,只有这冲鼻的酒味,他感到自己喊了一声,喊了一句“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他感觉自己喊得直是声震寰宇,喊完后世界又开始倾转,天地又开始盘旋。 每个人都好象变了形,象照哈哈镜一样,每个人都在飘飞,他感觉自己飘回了文家集,飘回了连港师院,自己的灵魂仿佛已经出窍,正审视着灯下的芸芸众生。 不知飘了多久,他感觉好象有人在架住自己,“掌柜的,让光耀跟我干吧,小伙子真对我的脾气,喝酒有冲劲,干工作也有冲劲,还有脑子,拆迁要不是教师罢课,也已经开始了。”一个人说道。 “好苗子得重点培养,你那里以后再说,明天让他到办公室报到。”又一个人说道,“可以参与拆迁。” “冯学清快下班给我打电话,跟我要人,好苗子,都争着要……”这个人接着说道。 文光耀又感觉一阵眩晕,朦胧中,他感觉自己坐上了汽车,汽车三转两转,晕得却更加厉害了。 人前的眩晕和说不出来的苦楚,这就是酒后的味道,后来,他感觉,这其实也是成功的味道。 安静,好安静,文光耀感觉自己的头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又一个声音响起来,“先生,掌柜的看中你了,行,我就知道你行!” 文光耀也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接着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穿着衣服躺在组织办的床上,鞋也没脱,地上放着一个空脸盆,而盆里却空无一物,也难怪,昨天几乎没有吃东西。 他试着坐起来,才感觉到头痛欲裂,胃里也很不舒服。 屋子里的味道很大,文光耀强逼着自己站了起来,他来到窗户边,打开窗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感觉清醒了许多。 胃里虽然难受,但饭还得吃。他刚走到食堂,就看到崔宝森从里面走出来。 “昨晚上又吐了没有?”崔宝森笑道。 “没有,”文光耀笑道,“呵呵,不过,怎么回来的我都记不清了。” 崔宝森笑道,“我把你送回来的,坐王镇的车,”他亲切地看看文光耀,“掌柜的说的话你也没有印象了?” 见文光耀摇头,他就笑着说道,“掌柜的钦点你到办公室,今天过来报到,”他看看周围,压低声音,“组织办是不错,但办公室离领导最近,多少领导干部都是从党委秘书提起来的。”他拍拍文光耀,转头朝办公楼走去。 进入食堂,文光耀要了一碗爆锅面,他一边吃一边琢磨。 自己这几天的遭遇真是充满了辩证法,罢课表面上是坏事,对自己是两难的事,可是最后却演变成好事,自己最后不仅得到老师们的理解,更得到掌柜的的肯定。 他往嘴里放了一口面条,看来,面对困难,处理好了,就有可能转化为机遇,就可能变被动为主动。 困难是一道坎,是一道分水岭。就像鲤鱼跳龙门,跳过去,就是一片新天地,跳过去,就进入一种新境界,也会再上一个新台阶。 大妹的事也一样,安排工作去求人,虽然困难,但现在困难过去,一切也在向好的一面发展,他不禁又想起了吴卓然,她家虽然不同意,但只要自己努力,肯定也会变化的。 想着想着,他把碗里的面条一扫而光,连汤带面一点不剩。 第37章 两条腿走路~勤于沟通 走出食堂,拐出西院的圆形拱门,迎面看到三三两两的机关干部,有的骑着摩托车,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则是步行而来。 东方,朝阳已经开始崭露头脚,正散发出桔色的光芒,文光耀感觉,整个镇政府大院都笼罩在这充满朝气的光晕里。 哦,新的一天开始了。 虽然吃过面条,但肚子仍是难受,他强撑着走进楼去。 大楼里静悄悄的,与前几天的热闹很不一样。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文光耀看到安志杰正站在最东面的那个办公桌前,收拾着桌上的材料。 崔宝森已经提醒过自己,杨永基安排他到办公室工作了,他想了想,既然要成为同事了,以后要经常在一块打交道了,还是早一些熟悉得好。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文光耀径直走了进去,“安主任,您好。”他并不知道安志杰是否是副主任,但每个人肯定都喜欢以官职相称,不管他有没有这个职务。 果然,安志杰一下笑了,“你好,小文吧?”他脑子很好用,很快记住了文光耀的姓名,“星期天还过来,组织办有事?” “今天是周末?”文光耀有些悟然大悟,怪不得大楼里人不多呢?这几天全身心靠在二中,哪还顾得上周末?“呵呵,我忘了今天是星期天了。” 安志杰笑道,“咱乡镇干部一年到头也休不了几个星期六、星期天,领导没让回来,你就休息。”他又解释道,“刚处理完罢课,可能领导觉着大家挺辛苦,就没让上班。” “呵呵,我就住在这里,也没有去的地方,休不休班对我都一样。”文光耀呵呵笑道。 “你今年多大了?”安志杰问道。 “二十四。”文光耀答道。 “呵呵,比我小八岁,”安志杰笑道,“镇上年轻干部本来就少,以后没事常过来玩,大家一块多交流交流。” 文光耀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跟安志杰又说了几句,就朝政府门外走去。 来到一家商店,他买了两条烟,又让老板另拿了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想了想,又跟老板要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把烟装进里面才又走回镇政府。 崔宝森看来的确很敬业,不仅每天来得很早,周末也不休息,呵呵,四十多岁的人了,为的什么?文光耀边走边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吗? 他推开崔宝森办公室的门,崔宝森果然在屋里。 “崔所,周末了你还不休息?”文光耀笑着说道。 崔宝森看看他,目光在黑色塑料袋上一扫而过,“回家你嫂子光瞎叨叨,我烦,到这里躲个清静。” 文光耀走到他的办公桌前,顺手把把烟放在桌上,“崔所,送您两条烟抽,也不是什么好烟。” 崔宝森马上象被马蜂刺过一样站了起来,“瞎胡闹,我哪能抽你的烟?”他拿起烟来要往文光耀手里塞。 文光耀接过来,又放到他办公桌上,“崔所,我的烟不是烟?”他真诚地看着崔宝森,却绝口不提帮大妹找工作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挑破了反而不好看,“多大点事?老哥抽我的烟是看得起我。” 崔宝森笑笑,“呵呵,你会说话。”他转而回到座位上,烟就放在桌上,两人谁也没再动它。 “现在难受吗?”崔宝森见他坐在沙发上一直捂着肚子,就笑着问道。 “难受,”文光耀有些尴尬地笑笑,“从没喝过那么多白酒,昨天晚上我喝了多少?” “呵呵,”崔宝森难得笑得这么爽朗,“我算算,”他略一思考,“六碗半,最后一碗掌柜的没让你喝,呵呵,看来你都忘了。” 海边的人都习惯于把杯说成碗,看来这里的老祖宗们喝酒那可真是豪气,“这么多?”两斤白酒,文光耀也是心惊。 “呵呵,都是从这个时候走过来的,”崔宝森递过一支烟来,文光耀接过来,又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给他点上,“掌柜的不是说过嘛,醉一次酒量长一次,呵,你以为掌柜的这么能喝,是天生的?他也是练出来的。”崔宝森往椅子后面一倚,悠闲地说道。 杨永基的话可能是真的,文光耀本来对白酒很是抵触,可是后来他却发现,白酒并不象以前那么难喝了,自己的酒量也确实突飞猛进地增长。 “呵呵,你小子这下可出名了,市政府秘书长都跟掌柜的要人。”崔宝森又说道。 文光耀本来是以为喝酒出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当听到这一句时,心里不由一阵激动。 “可是掌柜的不放,”崔宝森马上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到办公室不错,你到政府办去还要熬资历,轮到你的时候,黄瓜菜都凉了。镇里的党委秘书提拔得不慢,特别掌柜的又爱提拔人,你看这两年咱瑯琊岭推出去多少干部?” 文光耀只得把对政府办火热的心又冷却下来,只在心底留下一丝遗憾,“崔所,我现在什么也不懂,您多指点指点我。” “指点谈不上,比你多吃了几年的饺子是真的。”崔宝森笑着说道,“你现在是借调吧?” 文光耀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老老实实回答道,“是。” “借调?”崔宝森伸出两根手指头敲了敲桌子,脸上郑重起来,“我以前也是招聘干部。”他仿佛不胜唏嘘,文光耀突然想起魏振禧的话来,两人以前都在乡镇干过,只不过崔宝森留下了,想想自己的处境,他满怀希望地看着崔宝森,期望他给指条明路。 可是崔宝森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以后,没饭吃就过来找三哥,”在瑯琊岭三哥与三国是同音的,“你啊,”拐了个弯,他终于还是说了几句,“还得靠掌柜的,要么自己考公务员。” 文光耀有些不解,“靠掌柜的?”考公务员他明白,可是靠杨永基他不太清楚。 “只有掌柜的能把你正式调进来,”崔宝森郑重地说道,“现在掌柜的看好你,你就得好好干,干就要干出响来,干就要争第一。”他突然笑了,“这也是掌柜的话。” “我怎么干?”文光耀虚心请教道。这些乡镇的中层干部,不仅人脉宽,人头熟,做起乡镇工作都是行家里手,每个人肚子里都有一套小九九。 “你不是马上要到办公室了吗?”崔宝森烟瘾挺大,一支抽完马上接上另一支,“办公室工作我也不熟,但办公室就在领导眼皮子底下,主要就是侍候领导,服务机关干部,一定要腿勤、嘴勤、手勤、脑勤,再就是,会接电话,会写材料,你看,小安就是材料写得好,才干上党委秘书的。” 文光耀边听边往脑子里记,他却不明白,电话还有什么不会接的? “你在乡镇,最主要的还是要熟悉乡镇工作。”崔宝森来了兴致,一个人谈话的**被勾起来后,你不说,他也会滔滔不绝,兴奋之下,掏心窝子的话、平时秘而不宣的经验和感受都会和盘托出。 “工作都是人干的,得赶紧熟悉镇里的领导,中层机关干部,熟悉村里的书记,那么多书记、村主任,起码你要先熟悉好村、大村、镇驻地村的书记吧?” 文光耀想想也确实是这样,自己来了这几天,熟悉的人确实不多,“崔所,乡镇工作有什么窍门?” “呵呵,”崔宝森笑了,“乡镇工作就是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你让我说窍门,一句两句还真说不清”,他话题一转,“但两条很重要,一是沟通,二是平衡。”他突然变得文绉绉起来。 “《三国》里也有许多道理,许多招,”他强调道,“**也主张读三国,其实,**最熟悉农村,最了解人的脾性,也最懂人的心理,最懂人情世故。”他感慨道。 与崔宝森谈话是离不开《三国》的,文光耀很有感受,金圣叹曾说过,“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崔宝森年龄才四十来岁,并不老,可是文光耀感觉他不用再看了。 他不禁又想起前段时间热播的电视剧《大染坊》,里面的主人公陈寿亭大字不识,可是在商场上所向披靡,靠的也是从戏文里学的招数,可见,英雄不问出身,招数不论高低,干成事办成事就是高招,就是英难。 他还没来得及“表扬”崔宝森,崔宝森先表扬起他来,“光耀,你来了也有半个月了吧,你能喝,也敢拼,还有脑子,适在乡镇干。” 文光耀也表扬道,“崔所,你肯定是乡镇工作的高手。” 崔宝森正在兴头上,也不谦虚,“说起干乡镇工作,在瑯琊岭的中层干部当中,还没有人敢在我跟前指手划脚,别的乡镇嘛,我也没听说有能超过我的,哈哈哈……”他开玩笑似地大笑起来,象是自嘲,实则自信。 “这个乡镇干部中的好手,就象培养狙击手一样,不说百里挑一,那也是千里挑一,得是那块料,才有培养前途,小文,三哥认真跟你讲,你不错,有这方面的天分,呵呵,在乡镇干得好,到了市里,都能在科局里干个副局长。” 两人正说着,一个高个子推门走了进来,崔宝森笑着站起来,“正愁中午没有管饭的,你就来了。”看样子,他跟这个人很熟。 感谢思远123、坚强de肾、观仓海、就是官文迷、940802tony、风行烈厉若海、小样、incentc、木子0366666、小猫种鱼ing、影子虎虎、abcd666666、jackiee000、狼群-红狼、musicking、书友150624034852753、书友110609145705191,谢谢你们的打赏,你们在群里吗,如果没加群,请进群一聊吧。喜欢这本书的朋友,也进群给出个主意,想个办法,让这本书能提高一些,让知道的人能多一些吧,谢谢。 第38章 两条腿走路~基本技能 文光耀也急忙站了起来,高个子的鼻子红红的,脸上却是有些严肃。 “光耀,不认识吧?”崔宝森笑道,“向阳村孙福堂书记。”他故意说出对方的名字,以便于文光耀记住。 文光耀笑着伸出手来,“孙书记你好,小文,文光耀。”他自我介绍道。 高个子也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文光耀感觉他手上并没有魏家桥魏振禧手上的厚茧子。 “新来的小伙子?”高个子扭头问道。 崔宝森从抽屉里拿出茶叶开始泡茶,“从二中借过来的,掌柜的很看重,以后就在党政办上班了。” 高个子在沙发上坐下,“有空多到向阳,伙计们在一块多拉扯拉扯。”他笑道。 文光耀却没有再坐下,高个子周末过来可能有事,“以后您多指导,崔所,那你们先聊,我先回去了。” 高个子忙说,“坐会吧,我没有事,就是过来看看。” 崔宝森笑道,“人家年轻人,哪能象我们一坐一上午,你让他出去活动活动吧。” 他走出崔宝森办公室,可是实在没有去处,想来想去,只有二中一个去处,他不由自主往外面走去。 走到大厅,他看到李志国安志杰和蔡江波都在,难道办公室的人周末都不休息?他暗自嘱咐自己,马上要进入办公室了,一定要跟着办公室的作息规律转。 梁国涛今天没课,正在宿舍里“养伤”,见到他很高兴,中午,又叫了几个青年教师,大家痛痛快快地喝了场小酒。 崔宝森快到中午时也给他打了个电话,但他已经在饭店里坐下,崔宝森倒是很爽快,“来日方长,你好好喝,过几天三哥给你接风。” 昨天晚上喝的白酒,今天中午喝了几瓶啤酒,他突然感觉胃里不再难受,好象堵在里面的东西被一下捅开一样,有种豁然开朗的舒服的感觉。 状态一上来,他顿时感觉酒量不一样了,本来他的酒量在年轻老师中算是上乘,这次打了一圈后仍是清醒,看来,醉一次,酒量长一次,还真不是虚言。 回到宿舍,文光耀仍是兴奋,躺在床上,他摸出一支烟来,把玩了一阵,打火点上。刚才喝酒时梁国涛见他主动拿出烟来,就很惊奇,“光耀,这么几天你就学会抽烟了?” 文光耀也有些惊奇于自己的改变,他买烟本是为是跟同事一起,能拿出烟来敬人,而自己却不知不觉吸上了,看来,环境塑造人真是一点不假。 他舒服地倚在枕头上,吐出一口烟来,枕头边上就是《传习录》,这几天晚上看书,越看越觉有所收获。 大学时学了四年的中文,他对四书五经并不陌生,对《弟子规》、《朱子治家格言》等也相当熟悉,受班主任影响,他最喜欢看的还是南怀谨南师的著作,自我感觉大学以前的一言一行都没有规矩可依,没有尺度可循,当看了这些国学经典后才注重规范自己的言行。 而《传习录》,他感觉对保持宁静的心境很有好处,不良情绪来时,至少知道做到“心外无物”,而保持宁静的心境、和平的大脑,处理起事情来就不会过激犯错。 他舒服地抽了一口烟,淡蓝色的烟雾在眼前回旋缭绕,让他继续沉思。 父亲懂中医,中医也是国学的分支,自己大学时也系统地看过《伤寒论》,他觉得,只要懂得阴阳五行的原理,中医并不难学,他也试着给同学们开过方子,效果居然不错,这都让他很是自鸣得意。 而自己现在在机关工作,虽然是乡镇机关,但也是机关啊,党的理论一定要熟悉,老李跟班主任周建华都推荐自己要学好国学和党的理论,自己以后一定要两条腿走路,用国学和党论指导自己,对,两条腿走路才能稳当,才能走得更远。 他坐起来把烟掐灭,烟雾很快从眼前消散了。 而现在在乡镇工作,马上就要从组织办转到办公室了,**说过,到了什么山就要唱什么歌,自己也一定也要快速适应适应办公室工作。 乡镇工作看来也不只是做好本职工作就行,它要直面村里的老百姓,跟老百姓打交道,包村、信访……,一大堆活,这也是乡镇的特点,看来,办公室本职工作和乡镇工作这又是两条腿,自己也一定要走好。 嗯,不要一直说普通话,要学着开始说龙城话,要尽快认识镇里的人,在机关里,一定要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一阵酒意涌上头顶,想着想着,他沉沉睡了过去。 星期一早上,他仍旧早早起来,知道今天可能要到办公室报到,他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看着这个待了几天的办公室,他不由自主地又摸出烟来。 崔宝森说要快速认识镇里的人,可是他们可不会站成一排等着自己去认识,要采取什么方法呢?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了档案柜上,对啊,文光耀有些兴奋起来,镇里的干部、村里的干部,组织办都有档案啊,他们所有的信息甚至照片都在这些牛皮袋里装着啊。 他把烟叨在嘴上,站起来打开柜子。 东西只有用到的时候才知道它的宝贵,不用,它就是一堆废纸,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发现它们的价值。 文光耀发现,资料很是凌乱,来的时间太短,他不知道杜鹏程和温荣谁管档案资料,但很显然,没有人重视这一块。 从里面的档案中,他好不容易找出了镇领导的档案,首先,就是镇党委书记杨永基,噢,他有些惊异,杨书记居然是省内一所正规高校的本科毕业生,在他的印象里,乡镇干部可都是些大老粗。 他又仔细地看了看杨永基的履历,他却也是从乡镇干起,后选调到组织部,由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又下放到青山桥镇干镇长、党委书记,又从青山桥镇调到瑯琊岭镇任书记。 他又打开镇长程振国的档案,而他还从没见过镇长长什么模样呢,看着程振国的照片,他不禁有些感慨,这人长脸小眼,看着很白净的样子,戴着一幅金丝眼镜,象个书生。 可是再看履历,程振国却也是从乡镇开始起步,还是土生土长的乡镇干部,他从银官镇交通干起,再干党委秘书,再干武装部长、组织委员、纪委书记,党委副书记,然后比杨永基早一年到瑯琊岭来干镇长。 看看到了吃饭时间,文光耀赶紧放好档案,朝食堂走去。 每个人的履历不但是他的工作经历,也是他的人生经历,看档案,自己不仅对干部的成长有了粗浅认识,对借鉴规划自己将来从政的路也大有裨益。往食堂走的路上,文光耀还一直在想。 食堂就在办公楼西侧,文光耀拿着学生时代的那种搪瓷大茶缸就走了进去。 食堂里面很简单,一溜四个玻璃窗位排开,分别写着1、2、3、4号窗口,玻璃窗外的大厅里放着几张椅子与桌面相连的食堂专用餐桌。 万师傅见文光斗走了进来,笑着问道,“又吃爆锅面?”他的笑让人感觉很是实在,心里也很舒服。 文光斗笑着说,“您做的爆锅面真好吃,我吃不够。”他努力学着用龙城话说道。 确实,早晨起来,汤汤水水进去,五脏六腑感觉都化开了,血液也流通开了。 万师傅很高兴,“好吃就多吃点。”他变戏法似地从下面拿出一个青皮鸭蛋,“尝尝,我腌的,都出油了。”他仍然笑着。 文光耀也不客气,道了声谢,端着面条来到了传达室,他也想与万师傅多拉扯一会儿,沟通一下感情,可是他还有事要办。 传达室王大爷正在听收音机,文光耀笑着问,“大爷,吃饭了吗?” 王大爷看看他,笑着说,“你是刚来的小伙子吧?那天表现挺勇敢,”怕文光耀听不明白,又解释道“就是教师堵门那天,就你冲在前面,早上光吃点面条,能顶得住吗?”他又看了看文光耀手里的面条。 文光耀笑笑,“还行,再吃个鸭蛋。” 他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半,安志杰骑着摩托车进入了政府大院,不一会,综治办主任赵铁民也步行进来。 文光耀边吃边对王大爷说,“大爷,你老人面广,我刚来,两眼一抹黑,能跟我说一下进来的人吗?” 王大爷笑笑,“你慢慢不就都认识了,还差在这一时?”但他马上指着刚走进政府大门的一个中年戴眼镜男子说,“这是经管站的戴增良,戴站长,”他指指一个刚进门的五十多岁的人说,“这是水利站的杨鲁东,能喝……” 文光耀边吃边看边记,后来则是与档案上的履历来作对比。 这是他刚想到的,资料毕竟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对照资料,他也要观察一下这个人,看自己能不能琢磨透他的脾气秉性。 他相信不用一个周的时间,他就能把所有的机关干部都记住,接触过后,看自己能不能猜到他的性格,而接触时,直接叫出他的名字或官职,这个也会感到满意和惊讶,而这是不用花任何本钱的,只是早晨在这里呆一会,再熟悉一下档案而已。 第39章 两条腿走路~整理档案 从这一天开始,认人、记人就成了文光耀的工作习惯,他也把这当作办公室工作的一项基本技能,以至于后来,与人初次见面,他大致都能判断出这个人的脾气秉性,第二次见面时,他都能快速说出这个从的名字,当后来成为市委秘书长时,他把认人、记人当成一项硬性要求,要求办公室的小伙子人人必须做到。 面条吃得差不多了,他看到温荣骑着自行车进门,然后放下自行车,风风火火地朝办公楼走去,文光耀赶紧几口吃完,告别王大爷,走出传达室。 在办公室坐下后,文光耀又拿起档案翻了起来,温荣打扫完李晓峰的办公室,也走了进来,由于劳动,她脸上红晕绽放。 “档案有什么好看的?”温荣笑道,有些不解。 文光耀笑着问道,“看档案不需要办理手续吧?” 温荣笑道,“小文你真有意思,你是组织办的人,组织办的档案你还不能翻吗?” 现在领导还没发话,文光耀也不好出去讲自己要调到办公室,恰巧杜鹏程走进来,他看看文光耀手里的档案,笑着说道,“小文,给你安排块活干吧?” 他显然也不知道文光耀马上就要到办公室,文光耀也不解释,“什么活?” 杜鹏程走到里屋,拉开柜子,“你看我整天瞎忙,也没有功夫整理档案,这块活以后就交给你了,我跟李委员汇报汇报,”他笑嘻嘻地说道,“你没有意见吧?” 档案整理,费时费力,还不出成绩,枯燥乏味,还得不到认可,大家都不愿干。 文光耀知道档案的价值,也想继续看档案,但对整理档案也没有任何兴趣,见杜鹏程这样说,自己也无理由推辞,“杜哥,你这么信任我,我就干。”他的口气有些讽刺。 锣鼓听音,听话听声,杜鹏程也晓得文光耀心中不情愿,但看他并没有拒绝,感觉自己身上卸下了一块负担,他仍是很高兴。 温荣看看文光耀,“周一开班子会,要不要李委员过来,跟他汇报汇报再定?”她是想给文光耀争取个拒绝的机会。 杜鹏程马上说道,“李委员那里,我会汇报,小文,你手头也没事,你先干着吧。”他心眼不少,想先造成既定事实。 文光耀没有说什么,自己马上要到办公室,这块工作你是不是能推给我还不一定,不过,如果自己要接手,那一定要干好,对,干,就要干出响来,干,就要争第一,他暗自给自己鼓劲,正好也可以熟悉一下镇里的干部。 楼道里传来李晓峰的脚步声,杜鹏程笑笑,“我过去跟李委员汇报一下。” 温荣见他出去,“这人就是这样,我来的时候就这样。” 文光耀算是明白了她为什么百般看不上杜鹏程,确实,这人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看不上。 整理档案是小事,李委员倒没说什么,只把文光耀叫过去嘱咐了几句,就拿着本子到二楼开会去了。 文光耀回到办公室,但当他打开几个档案柜,却发现,自己是老虎咬天,无处下嘴。 柜子里的档案太乱了,村级党建档案、机关干部档案、村级党组织换届选举档案等胡乱放置,有的放在牛皮袋里,有的放在硬纸壳的档案盒里,有的成堆放在柜子子,不仅堆放杂乱,有的页面破损,缺角掉页。 文件也很乱,不仅有组织口的文件,还有市里、镇里下发的其它文件,有今年的、去年的,也有前年、大前年的,这些文件混杂在一起,可以说要多乱有多乱。 靠墙的柜子里还有一些久远年份的档案,文光耀决心不去管它们,集中精力先把最近年份的档案整理好。 温荣走了进来,“你看看这两份材料。” 文光耀接过来,一份是《龙城基层党组织党务档案管理制度》,一份是《**中央组织部干部档案整理工作细则》,“谢谢你,温荣。”文光耀正愁不知怎么干,他从心底里感激这个雪中送炭的人。 “你以前整理过档案吗?”温荣笑着问道,见文光耀摇头,她笑着说道,“大体整理一下就行了,杜鹏程都是往柜子里一塞,从不整理。” 说完,电话响了,她又接起电话来。 “谭书记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温荣放下电话。 文光耀并不奇怪,他看看墙上的钟,还不到九点二十,这会还开了不到一个小时,“会议这么快就结束了?” 温荣笑道,“掌柜的喜欢开短会,他刚来的时候大家还真不适应,不过,大家都拥护。” 文光耀笑笑,拿起本子和笔,快步走出门去。 去领导办公室,一定要携带纸笔,这不仅是态度问题,而且是工作技巧,好脑袋不如烂笔头,万一领导布置任务,说的多且杂,你记都记不下来,更别说干好工作了。 如果有心胸狭隘的领导,看着你两手空空而来,肯定会大动肝火,认为你不尊重他。 这次谭云先让自己下楼,肯定是更换科室的问题,但文光耀也想把谭云先的话记下来,办公室工作自己并不熟悉,谭云先肯定会对自己提要求,按照这些要求做,至少谭云先那里是出不了错的。 谭云先办公室,李晓峰跟李志国都在,从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端倪来。 文光耀走到门口,喊了一声,“谭书记。”进来后又朝坐在谭云对面的李晓峰和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李志国打了个招呼。 “光耀,坐。”谭云先外出学习归来,一点也看不出劳累的的意思,倒是很有些神采奕奕。 李志国朝他微笑着,脸上很是亲切,李晓峰脸上倒是波澜不惊,但全无往日的亲热劲,文光耀心想,他可能是有意见了,但愿不要把意见记在自己头上。 文光耀在长沙发上坐下,微笑着看着谭云先,翻开了本子。 谭云先笑道,“不用记,”他看看李晓峰,“光耀,刚才党委会研究决定,掌柜的亲自安排,从今天开始,你就到办公室工作,具体干哪一块,由李主任安排。”他又看看李志国。 文光耀看看李晓峰,又看看谭云先,“谭书记,我能不能过两周再到办公室工作。” “为什么?”谭云先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李志国也收敛了笑容,李晓峰脸上也出现纳闷的神色。 “谭书记,领导安排,我应该马上服从,但是今天上午李委员刚布置我整理档案,刚才过来之前,我已经着手开始干了。”他看看谭云先,谭云先的脸上慢慢又绽开笑容。 “谭书记,干工作有始有终,既然开始干了,我就想先把这块工作干完,干就要把它干好。” 谭云先脸上彻底多云转晴,他看看李晓峰,又看看李志国,李晓峰脸上竟有些感动,李志国也很是赞赏。 任何一个领导,他安排布置的工作,都希望贯彻到底,落实到底,没有一个例外。 “光耀,你听掌柜的安排,”李晓峰的语气仿佛是初次见面,“档案整理让小杜来干。” 文光耀想不到自己的话竟打消了李晓峰对自己的意见,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并不纯粹是因为想通过档案快速认识镇里的干部,当然,也不排除这方面因素。 “整理完全部档案得多长时间?”谭云先问道。 “至少两个周吧,”文光耀思忖道,“我以前没有接触过档案整理,边学边干吧。” 李志国没有说话,嘴角荡漾着笑意,一幅赞赏的表情。 谭云先却不再啰嗦,“掌柜的安排了,我们就得落实,组织办的档案我知道,确实也需要好好整理一下了,还是,”他沉吟一下,“晓峰再安排人整理,光耀今天上午就到办公室。” 文光耀见他这样讲,也就不再坚持。 他的东西本来不多,办公室也不知有没有睡觉的地方,所以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行李却仍放在组织办。 杜鹏程听说文光耀要走,有些吃惊,但马上又表现出惋惜,“这几天好不容易熟悉了,你又要走!” 温荣也很吃惊,但也笑道,“在这干的好好的,呵呵,原来就是个过渡,优秀人才都让办公室挖走了。”她看看李晓峰走进来,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小杜,你帮光耀搬搬东西,”李晓峰很是亲切,他话虽然对着杜鹏程,眼睛却没有看他,“光耀,到了办公室好好干, 是金子在哪也发光,遇到什么事解不开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文光耀赶忙说道,“谢谢您,李委员,也不能跟着您再学东西了。” 李晓峰笑道,“在哪里都是学,只要用心。”他亲切地拍拍文光耀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文光耀看过李晓身的简历,他是从组织部组织科直接下来干宣传委员,组织部出身,素质肯定没得说,但也传承了组织部的特点,说话谨慎,字斟句酌。 杜鹏程帮着文光耀拿着东西来到一楼。 一楼,办公室人员很齐整,两张办公桌从东到西依次安放,安志杰坐在最里面的位子上,他的对面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头发稀疏,但梳理得一丝不乱,整齐地倒向一边,脸上星星点点长着很多小痦子,他正在专心翻着报纸,而蔡江波坐在靠门厅的这张桌子上,他的对面没有人。 “尹主任,小文以后就是你们办公室的人了,你得多照顾照顾。”杜鹏程刚进门,就嚷开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抬起头来,正在翻报纸的人笑着说道,“我照顾什么?上面还有主任,主任上面还有委员、书记,那轮得到我?” 听他这么一讲,文光耀顿时觉着这些话味道有些怪。 第40章 两条腿走路~新的同事 办公室里的人员构成,文光耀已经大致了解,除了主任李志国以外,就是副主任尹长贵,党委秘书安志杰,党办交通蔡江波,再就是杨永基的司机原得胜,程振国的司机娄晓亮,谭云先的司机的王惠生,大面车司机罗德平和桑塔娜司机钟嘉伟。 刚才说话的这位尹主任,文光耀突然想起报到的第一天,崔宝森亲热地称他为“老不死的”,看来他在镇里也是老资格了。 见尹长贵笑着看着自己,因为摸不透他的想法,文光耀也不接话,他征寻意见似地看看安志杰,毕竟昨天才与他提前沟通过。 安志杰站起来,笑道,“光耀,尹主任你认识吧?”蔡江波也从座位上站起来,笑呵呵地接过杜鹏程手里的东西。 文光耀这才对尹长贵说道,“第一次见,尹主任,您好。” 尹长贵仍然坐着不动,“二中过来的先生?”他也象崔宝森一样,有些戏谑。 文光耀笑道,“十一前刚从二中过来。” 安志杰看看蔡江波,介绍道,“小蔡,前几天你们一块守在二中,都认识了,”他象想起什么似的,“李主任刚才说,你过来先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文光耀看看杜鹏程,“杜哥,谢谢你,你上去吧,我到李主任那里去趟。” 杜鹏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笑道,“行,好几天没看见尹主任了,我跟尹主任说说话。” 安志杰带着文光耀走到大办公室隔壁的一个房间,他也没有敲门,直接推开门进去了,文光耀跟在他的身后,也走进门去。 李志国的办公室,格局跟谭书记办公室差不多。最里面的也是一张办公桌,上面放着一台大头电脑,再往外一侧是两个单人沙发,中间夹着一个茶几,另一侧是长条沙发,沙发都是布做成的的,在长条沙发北面还放着一张单人床,铺盖行李一应俱全。 文光耀也注意到,桌椅还是那种土黄色的老式桌椅,桌子上还破了一个洞。 李志国正在打电话,他用脸和肩膀夹住电话,左手正在翻着一个小电话本,另一只手拿了一支铅笔,在本子上快速记着什么。 见文光耀进来,他笑着点了一下头,放下铅笔,作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在沙发上坐下,又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烟来,放到桌上。 办公室主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文光耀不禁想起《沙家浜》阿庆嫂的唱段,“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看来这办公室主任就得象阿庆嫂,察颜观色,八面玲珑,再忙也不冷淡每个人。 安志杰说道,“坐吧。”他没有在沙发上坐下,而是径直在李志国对面坐下了,文光耀就在李志国一侧的沙发上坐下。 李志国放下电话,在本子上又写了点什么,然后抬起头时已是春风满面,“光耀,欢迎加入办公室这支队伍。”他拿起桌上的香烟,香烟还没打开,“抽烟。”他边说边撕开包装。 “主任,我不会。”文光耀摆手推辞。 “前天晚上吃饭我还看见你抽了,”李志国笑道,“以后就要在一个锅里摸勺子,都是一家人了,不用不好意思。” 文光耀急忙解释,“我那是抽耍烟,平时不抽的。” 李志国看看安志杰,“我不抽烟,小安和小蔡也不抽,”他又看看文光耀,“就老尹和几个司机抽,其实,抽抽烟也没坏处,办公室没有硬性规定,你不用怕。” 别人说话,要琢磨话里的意思,文光耀正琢磨着李志国是提醒他不让在办公室抽烟吗,却没想到李志国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这久经阅历,琢磨人心,也是一门功夫。 李志国把烟扔给他,“拿着吧,我也不抽,放着也干了,”他笑着又嘱咐安志杰,“给光耀找本电话本。”他拿起桌上巴掌大的小本子。安志杰急忙点头答应。 他又简单地问了几句文光耀家里的情况,嘱咐道,“以后你吃饭就到老尹那里买饭票,住的地方嘛,也不能一直在组织办,我再想想办法。” 文光耀有些感动,“谢谢您,主任。” 李志国摆摆手,“小安,你通知办公室全体在家人员,大家一块开个会,认识一下,”安志杰站起来走了出去,“镇领导你都认识了吧?” “认识了。”文光耀答道。 “噢,小杜带着你都走了一圈?”李志国笑着问道。 “这倒没有。”文光耀答道。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l a “那你是怎么认识的?”李志国有些纳闷。 “整理档案认识的。”文光耀老老实实回答,“镇里我只见过杨书记、谭书记、王镇、……” 李志国说道,“组织办走的什么程序?新人来了不都到领导办公室走一走?噢,掌柜的那里,你不用过去了,程镇和其它几位班子成员那里,等会儿开完会让志杰带你都去一趟,晚上,你别安排了,跟办公室的同事加深一下认识。”他笑呵呵地说道。 “谢谢你,主任,”文光耀真是感觉李志国说话亲切,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相比之下,李晓峰就有些严肃,他本来不知道新人来了还有到领导屋里走一圈的规矩,李志国说起他才晓得。 “对了,还有一件事,刚才党委会上,王镇提出让你参与拆迁,掌柜的也同意了,”李志国看着他说道,“王镇今天在会上把你好好表扬了一顿,呵呵,不过这块活你得有心理准备,拆迁可是天下第一难。” 文光耀初进机关,经历了二中事件,又得到领导表扬,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见李志国这样说,却悄悄起了注意,“主任,您多指导,我听您的。” 李志国看看他,样子很满意,他有些推心置腹地说道,“掌柜的都说了,我们就得执行,不过,参与到什么程度,你自己掌握,呵呵,我只能说到这一层了。” 文光耀对机关里的做法还是有些陌生,但大致也明白了李志国的意思,李志国又说道,“你是个聪明人,现在要拆迁的还就是两处厂房和八户民房,这都闹得灰头土脸,你不知道,全镇的机关干部都去了,呵呵,还是拆不动,”他似乎有隐情却不想再讲,“明年镇里汽车零部件工业园区还要拆迁,省道扩建还要拆迁,这都是大工程。” 安志杰走了进来,“食堂和后勤的手上有活,其它人都齐了。” “都在家?”李志国问道,见安志杰点头,他又笑道,“光耀刚来,暂时不安排工作,先熟悉情况,你就坐在江波对面。”他边说边往外走。 大办公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加上李志国、安志杰和文光耀正好十个人。 办公室里的大多数人他都认识,他看着一个理着毛寸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猜想这可能就是程镇的司机娄晓亮了吧。 李志国简单地讲了几句,介绍了一下大家,又说了几项工作就散会了。 初来乍到,文光耀有意与大家拉近距离,搞好关系。司机们开完会都没走,他拿出刚才李志国给的香烟,开始敬烟。 尹长贵笑着接过来,文光耀就拿打火机给他点上。 娄晓亮笑着摆摆手,“小伙子,抽这么好的烟?”他本身岁数不大,却是居高临下的口气。 文光耀暗暗猜想这可能是领导司机,自我感觉高人一等,“李主任给的烟,我不过借花献佛。”他笑道。 他说得礼貌,王惠生可不管,这些天他跟文光耀接触较多,王国尧一个劲地夸奖,他也高看一眼。他接过烟来,“晓亮,你跟光耀也差不多大吧,你叫谁小伙子?”他在领导面前小心翼翼,在大家伙面前却是粗声大嗓。 娄晓亮却不避讳,“我就叫小伙子怎么了,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王惠生笑着揶揄道,“大家都是司级干部,你开好车怎么了,别觉着了不起。”他还是给娄晓亮留了几分面子,没有点明他是给程振国开车。 罗德平、钟嘉伟笑呵呵地看着他俩斗嘴,也不制止,也不参与,尹长贵笑着站起来,走了出去。 原得胜抽了口烟,“你们真是闲得蛋疼,这么好的烟也堵不住你们的嘴。”他声音不大,但很有力度,娄晓亮涨红了脸,却也不再说话。 王惠生也不再乎,开始吵吵着中午给文光耀接风。 安志杰笑着说道,“李主任晚上都安排好了。”他走到文光耀跟前,递给他一个小本子,“这是全市电话号码本,”他又把几份材料放到文光耀面前,“这是人代会程镇讲话和去年的全镇工作总结,你先看一下。” 蔡江波也把几张纸递了过来,“这是镇里的通讯录,你把你的电话说说,我记一下。” 文光耀报出电话,蔡江波又说道,“你吃饭,老尹那里有饭票。” 受过杜鹏程的小绊子和小心眼,文光耀突然觉得办公室这两位新同事是那么和蔼可亲,他不禁有些感叹,自己来办公室还真是来对了。 文光耀在属于他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桌椅跟李志国办公室的一样,都是那种老式的土黄色桌椅,桌面上的漆掉了不少。 他拉开左侧和中间的大抽屉,里面塞满了破报纸、茶叶盒,过期的杂志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右边的柜门刚打开,就快要掉下来,文光耀赶紧又合上了。 桌上只有一部电话,是那种土里土气的红色,放在蔡江波的一侧。 第41章 两条腿走路~拜访领导 茅草破屋,毕竟是自己的家,同样,桌子虽破,可毕竟自己也有了一个办公的桌子,不象在组织办时,在没有抽屉的电脑桌前凑合。 “这些东西有用吗?”他不知是不是蔡江波放在这里的,但看乱七八糟的样子,估计没有用。 蔡江波笑道,“没有用了,放到资料室卖破烂吧。”说着,他起身站起来,“柜门也掉了?”他又走回他的桌前,拿起电话,“李师傅,党政办,柜门掉了,麻烦过来修修?” 放下电话,他笑道,“后勤就在西院,跟食堂在一块,电工老王,水工和木工都是老李,哪里不好,来了你直接跟他讲。”他又走过来,“让他多钉两钉子,弄结实些。” 文光耀这才弄明白,办公室还分管这一块,刚才开会是有事没来,他有些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蔡哥。”在二中门前时,两人就比较过年龄,蔡江波比他大了三岁。 蔡江波摆摆手,“尹主任管后勤,回头跟尹主任说一声就行了,尹主任这人,很大度。” 文光耀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不禁又想到杜鹏程评论王国尧民主的话,他想想还是要听其言,观其行吧,也不能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他把东西拢成一堆,感觉桌子里顺眼多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定要整齐利索。 “资料室在哪,蔡哥?”文光耀捧起这一堆旧报纸、旧杂志。 蔡江波走到靠东墙的铁皮柜子前,拉开一个抽屉,拿出用铁条串在一块的十几把钥匙,“走,我跟你一块搬过去吧。” 文光耀忙说道,“蔡哥,我一个人就行。” 蔡江波笑道,“多大点事?又累不着。” 虽然来镇里大半个月了,但文光耀还真没往办公室这片区域走过,平时,他只注意到正对办公室的北门上挂着“司机班”的牌子,再就是到李志国办公室去了一趟。 这次,趁着搬东西,他仔细地看了这片即将要工作的区域,司机班里面的两个房间打通了,迎面摆放着几张桌子,最里面则放着两张上下铺的双人床。 司机班的隔壁就是所谓的资料室,资料室三间大小,旁边还有一个屋子,估计也是三间大小,却锁着门,再往东就是卫生间,上面也挂着牌子。 李志国办公室的隔壁却挂着“经管站”的牌子,再往东则是“老干协”和“残联”,一楼东部区域办公室占了大部分。 打开资料室的门,一股霉味迎面扑来。文光耀知道,资料室是一楼,又是阴面,肯定潮气浓郁,加上平时不通风,难免有味道。 资料室中间是两排墨绿色的铁皮柜子,从东到西整齐排列着,可一进门的电脑桌上,扔着一撂撂的文件资料、报纸杂志,地上则什么都有、彩旗、扫帚,铁锨、电风扇,还有一捆捆的绳子,全部杂乱无章地堆在地上。 蔡江波随手把东西往电脑桌上一扔,“老尹仔细,这些东西卖了钱后都用来买手纸。” 两人出门后,蔡江波问道,“你还在组织办睡吗?” 文光耀答道,“那能去哪啊?” 蔡江波笑道,“你都不是组织办的人了,在那睡也不方便,”他指指北面,“办公楼后面,镇里的家属院,都是独门独院,镇里的老人都在那住,领导也在那有宿舍,呵呵,我们来得晚,也不是领导,只能住五楼,你还得找李主任,帮你协调间宿舍。” 他边走边说,“办公室楼和家属院中间还有一排平房,估计也没有地方了,都用来办公了。”文光耀边答应边跟着他走回办公室。 他走到门边,拿起门后脸盆架上的抹布又出了门。来到卫生间,卫生间里很简陋,外间用白瓷砖贴的墙面,一个洗手池和一个拖把池,男厕里面则是用土黄色木板隔成的三个小单间和小便池。 他用水把抹布洗净,回到办公室后把桌子椅子都擦了一遍,他这才把自己的东西一一放好。 安志杰笑着走到跟前,“光耀,忙完了没有?忙完了我带你到领导办公室走走。” 文光耀忙站起来,“我不忙,麻烦你,安哥。”他知道安志杰不是办公室副主任,如果再叫安主任显得太假,尹长贵听见也可能有意见,年轻人之间,不如直接称呼,显得亲密一些。 安志杰边走边说,“二楼都是领导办公室,上楼往左,第一个门是杨书记办公室,往右第一个门是李镇长办公室,谭书记办公室,其它两委成员有的在二楼,有的在三楼。” 文光耀问道,“共有多少两委成员?” 安志杰看了他一眼,说道,“党委这边杨书记、程镇是镇长兼党委副书记,谭书记是政工书记、纪委孙书记、工业张书记、组织委员李晓峰、宣传委员张洪武、政法委员田海东,武装部长宋玉广,人大主席曲炳成,政府这边程镇,委员副镇长王国尧,也是党委委员,张秀芝张镇、栾为民栾镇,还有政协联络员邱义克,共十四位领导。” “杨书记、谭书记你已经见过了,我们直接去程镇办公室吧。”镇里的领导他已经接触过不少,但档案还没来得及细看,镇领导人数太多,安志杰这么简单地讲讲,文光耀虽然也用心听,但还是记不太清楚。 崔宝森说首先要熟悉领导,李主任说要熟悉情况,熟悉领导就是熟悉情况,这才能正式进入工作状态。 安志杰在程振国门前停下了,抬手敲了几下门,门“吧嗒”一声开了。 程振国办公室的格局跟杨书记差不多,但沙发与桌椅却不是一样的款式,东侧墙上悬挂着一幅国画。 程振国坐在办公桌后面,他估计四十多岁,头发朝一侧梳着,戴着一幅近视眼镜,皮肤白净,看起来象个知识分子。 安志杰进门赶紧说,“程镇,这是新来的小文,文光耀,过来跟您汇报一下。” 程振国看了看文光耀,笑了起来,说,“二中过来的先生?听说打一圈也不含糊,呵呵,以后我们出去喝酒不愁了。” 文光耀暗想能喝酒可不是个好名声,传出去还了得,他忙说,“程镇,领导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也不能喝。” 程振国笑了起来,面上仿似讥讽又象夸奖,“先生说话有水平,领导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是有底子,没有金刚钻,也不揽瓷器活。” 安志杰笑着看看文光耀,也不插话。 “好了,我这呢,就算认识了,到其它领导屋里走走吧。”程振国不等文光耀再说话,下了逐客令。 两人告辞出来,在二楼逐个拜访起来,有的领导在办公室,有的没在办公室,有些领导这些天都接触过,一圈下来,文光耀对镇里的领导有了初步的印象。 到了三楼张洪武办公室,安志杰说了一句,“张委员能力很强,他不仅管宣传,还兼着副镇长的活,管城建这一块。” 种自己的地还管别人家的田,这是文光耀没想到的,后来他暗自琢磨,这可能也是乡镇工作的灵活性吧,但主要也得杨书记点头才能做得到。 王国尧没在自己的办公室,却在张洪武办公室里,曲炳成也在,见文光耀进来,马上笑道,“光耀到办公室了?” 文光耀笑着答道,“今天上午刚过去。” 王国尧看看张洪武和曲炳成,“好手,哪个部门也想要,哪个科室也争着抢,谭书记跟你说过没有?让你参与拆迁这一块?” “说了。” “好,小安,下午两点半,通知财政所崔宝森、综治办赵铁民、乡建办阎兴成、劳保所姜京寿、信访助理迟书彬、国土所孙鹏飞、派出所袁正钢、交通所杜云龙、合南村王占勤、向阳村孙福堂到小会议室开会。” 安志杰急忙说道,“王镇,我记一下。”他走到桌前,顺手拿过一张纸和一支笔。 “另外,通知这些人也参加,”王国尧把他的笔记本递给安志杰,“呵呵,清一色的小伙子。” 文光耀好奇地看了一眼,有自己的名字,蔡江波、杜鹏程的名字,却不见安志杰。 两人回到办公室,蔡江波拿出一份文件递过来,文光耀接过来一看,正是领导分工,这真是想要什么就来什么,“谢谢,蔡哥。”文光耀说道。 蔡江波笑道,“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别说谢了,再说就生分了。” 安志杰看看他俩,“江波,王镇让下个通知。”他把王国尧的话复述了一遍,又把抄录的名单递给蔡江波。 蔡江波也看看安志杰,拿起电话,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拿起蔡江波给的文件,仔细地看着领导分工,对照着刚才拜访的领导,心里有了初步的印象。 他又拿起领导讲话和工作报告,虽然数字枯燥,内容不熟,但一遍读下来,也对镇里的工作有了初步印象。 他看着安志杰走了出去,蔡江波在打电话,却不时有群众进来咨询事情,或者是机关干部模样的人进来闲聊几句,文光耀就上前主动认识一下,一上午下来,倒也记住了不少干部的名字和模样。 第42章 两条腿走路~打扫卫生 还没到中午吃饭时间,肚子就叫了起来,走廊上,可以清楚地听到机关干部结伴到食堂吃饭的谈笑声,间或也传来小勺敲击饭盆的声音,大院里,有的干部三三两两朝外面走去,象崔宝森,中午几乎从不在食堂吃饭。 文光耀抬眼看看安志杰跟蔡江波,两人却都是稳坐钓鱼舟,这里面肯定有道理,文光耀提醒自己。 果然,一会儿功夫,杨永基就从楼上走了下来,他面上很是放松,倒背着双手,笑着走进了办公室。 安志杰、蔡江波、文光耀都赶紧站了起来,李志国象会闻味似的,也从隔壁走了过来,原得胜则从司机班匆匆出来,走到楼前把车发动起来。 文光耀感觉杨永基的目光在自己脸上一划而过。 “志国,办公室现在多少人了?也是兵强马壮了,得干出成绩来。”杨永基笑着对李志国说道。 “加上后勤十二个人吧,”李志国笑得谦虚而恭敬,“办公室工作零零碎碎,杂七杂八,掌柜的不批评我们,就是成绩。” 文光耀也跟大家一样,众星捧月般看着杨永基,杨永基哂道,“你对自己的要求也太低了点吧?你看看,哪个乡镇的办公室有你这么多兵?”他仍然笑着,“小事也能出政绩,杂事也能出成绩,什么事干到最好就是成绩。” 文光耀一震,他感觉杨永基的目光又扫了过来,他马上把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 安志杰快步走出办公室,拉开车门,杨永基上车离去,李志国也跟着送了出去,而蔡江波却没有动,文光耀看看他,蔡江波小声笑道,“不用都送,办公室还要有人听电话。” 文光耀感觉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不跟风,有脑子。 李志国和安志杰送走杨永基,笑着走回办公室,“中午海防营程国章请客,你们谁有空?” 文光耀看看安志杰又看看蔡江波,安志杰说道,“我中午家里有事,老婆让回去。”蔡江波也笑着摆摆手,“程国章喝酒,跟他喝一次,不愿喝第二次,下午还得开会,我不去了。” 文光耀也说道,“主任,我们都不去了。” 李志国笑道,“行,那我自己去,你们也快去打饭吧。”他叫上钟嘉伟,走了出去。 安志杰边收拾桌上的东西边说道,“光耀,尹主任那里有饭票,星期一统一卖,都是办公室的,你没有饭票了,可以先到尹主任那里买点或让食堂老万先记上。我们内部有个网络,打电话不要钱,你赶紧找尹主任办个小号,也方便别人打给你。” 看着文光耀又要感谢,安志杰笑道,“行了,都是办公室的,在一起工作就是个缘份,我刚来时候,李主任也是这么做的,这是我们的传统。” 蔡江波也笑道,“我来的时候安哥也是这么做的,走,我们吃饭去,吃完饭到司机班打扑克,呵呵,再晚了,就插不上手了。” 文光耀忙说好,他站起身来从柜子里拿出搪瓷茶缸,返身把椅子推进桌子下面,安志杰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中午,他却没有去打扑克,入乡随俗的道理他懂,但他还是想去整理档案,虽然,谭云先发话了,自己可以不用整理,但工作有始有终,也正好可以熟悉一下镇里的干部,刚才,杨永基的话对他触动很大,什么事干到最好就是成绩,他认为,整理档案也是一样。 杜鹏程中午也是在食堂吃的,吃完饭后听说要打扑克,兴致很高,早早在司机班坐下了。 温荣也没在组织办,组织办里静悄悄的。 温荣给的两份材料,他先学习了一遍,按照要求来,才不至于南辕北辙。 材料看完了,但是第一次整理档案,也没有标准,也没有参照,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 他没有先整理组织档案,而是先把一些文件按照年份挑了出来,然后按照党委和政府分门别类,装入不同的档案盒里,又把组织口的文件单独挑出来,另外归档。 这些文件散乱放置,一看就知道杜鹏程不是没有用心,是根本不负责任,也不知道李晓峰知不知道档案成了这个样子。 重新挑选就费了他好大的功夫,等到下午上班,最近的年份都已经挑选归档,看着一个个档案盒,他颇有些成就感。 从三楼下来,司机班的门仍然关着,不时从里面传出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嘻笑声,文光耀看看墙上的时钟,还有十几分钟才到上班时间,看来,这帮人打起扑克来真是上瘾。 中午没睡觉,他刚泡上一杯酽茶,安志杰就走进来,“这是咱们办公室的钥匙,我给你配了一把。” 文光耀急忙站起来,“谢谢你,安哥,这些小事,我自己去做就行了。” 安志杰笑道,“正好顺路,呵呵,我也是,大事干不了,干小事还行。” 文光耀正在想自己有没有说错话,安志杰却好象猜到他的意思,“你别多心,办公室就是干小事的,没有多么轰轰烈烈,呵呵,但在办公室,小事也是大事。”他笑着说道。 文光耀一听,还颇有些辩证法的味道,可是自己内心想什么难道面上都写着吗,自己是要好好“整理”一下表情了,“安哥,下午机关里人气好象不旺。” 安志杰笑道,“大多数人都包村,上午都下村了,中午都有事,”他说得很含蓄,“下午有事就过来,没事继续忙。” 两人正说道,蔡江波笑嘻嘻地从对面走了过来,文光耀看看时间快到两点半,提醒道,“蔡哥,到点了,开会去吧?” 蔡江波象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中午王镇打回电话来,会议推迟到明天,”他匆忙解释道,“下午他在市里有个会,小文,你快跟我下一遍通知。”他有些着急。 他光打扑克,竟忘了开会这回事,文光耀看看他红红的脸,拿起外线电话,跟他一起下起通知来。 两人分工,电话很快打完,文光耀对蔡江波的印象不禁有些转变,刚开始跟一个人接触时,每个人都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可是时间长了,整个人就会真实地展现在别人面前。 而对会议延期,文光耀也很理解,作为下级,自然先要服从上级的工作安排,哪怕事情已经安排,也要临时调整。 拿出镇里去年的政府工作报告看了一会儿,他感觉有些名词似是而非,搞不太懂,他就在纸上划了出来,准备集中请教一下安志杰。 尹长贵喝得脸红通通的走了进来,他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又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 蔡江波转过身笑道,“尹主任,中午又没少喝?” 尹长贵笑道,“宝森非要喝啤酒,搞得大家都没喝好,对了,下午你们不是要开会吗?”他看看蔡江波。 蔡江波无辜地笑笑,“王镇在市里开会,会议延期了。” 尹长贵笑着说道,“宝森还惦记着回来开会,早知道一开始就上白酒了,”他看了一眼文光耀,“小文,听说很能喝,打一圈都没问题?呵呵,还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文光耀站起来走到尹长贵面前,掏出烟来递过去,尹长贵接过来,文光耀又给他点上,“尹主任,我这个小破酒,喝几杯就不知东西南北了,晚上好好敬您一杯,多跟您学学。”那晚为什么要喊这一句,他实在是说不清。 尹长贵美美地吸了一口烟,“呵呵,我有什么好学的?喝酒就得有个气势,压倒别人,他就不敢喝了。”他说没好学的,还是教了起来。 蔡江波突然说道,“我上去收拾一下程镇办公室的卫生。”说完,他走到门后,拿着一块鹿皮走了出去。 尹长贵看着他出去,想了想才说道,“小文,跟你商量个事吧?” “尹主任,您别说商量,有事您尽管吩咐。”文光耀见他客气,有些警惕。 “小安打扫杨书记办公室的卫生,小蔡打扫程镇长办公室的卫生,他还打扫办公室的卫生区,就是东面的走廊和男厕所,司机就没有打扫卫生的习惯,我跟你商量一下,把办公室卫生区给你,你看合适不合适?” 谁得利益,谁得好处,谁就有行事的动机,文光耀自然而然想到了蔡江波,但这是正常的工作安排,他不仅不能拒绝,还要高兴接受。 “没问题,尹主任,”文光耀笑道,“保证打扫得干干净净。”他心里想到,恐怕还有大办公室的卫生也得有自己来打扫。 尹长贵见他痛快地接过来,也很高兴,“值班每天晚上有十五块钱,我先给你安排进去,农机站的尼明礼也快到点了,让他撤下来吧,你来干这个值班组长。” 文光耀接过尹长贵递过来的一张值班表,见上面写着带班领导、值班组长、值班人员的名字,值班组长一般都是镇里的中层干部,呵呵,自己一不小心,竟有了工作以来的第一个职务—值班组长。 李志国也走了进来,中午他显然喝酒了,但脸上面不改色。 “小蔡呢,一楼男厕所没打扫?” “主任,我去打扫。”文光耀赶紧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刚才,我把办公室的卫生区分给小文了,”尹长贵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小蔡……”后面的话文光耀就听不清楚了。 他来到卫生间,果然,卫生间脏脏的,地上的大脚印子清晰可见,拖把也无序地堆放在一起,看来小蔡已经心中有数,这一块要交给自己了。 第43章 两条腿走路~赢得人心 文光耀却不想听墙角,他来到洗手间,把乱放的拖把先归拢到一块,整齐地靠在墙上。 他又把水笼头打开,把拖把放进池子里,可是冲了三遍,池子里的的水还是很脏,好象还有白灰漂在水面上,没办法,他只能继续冲,直到来来回回冲了七八遍,池子里的水才干净起来。 走廊里是水泥地面,他来回拖了一趟才发现,地上掉了一块块白色的墙皮,再看看墙上,早已斑驳陆离,怪不得拖把上有白灰,蔡江波拖地就这么瞎糊弄,哪能拖得干净? 他又走回洗手间,拿出扫帚先把这些墙皮扫起来,来来回回拖了两趟,整个走廊看起来光鲜了许多。 文光耀以前从来没打扫过厕所,农村的厕所不用打扫,厕所里草木灰和粪便混到一块,满坑之后,都是父亲穿上水鞋跳进去,一锨一锨扔上来,再由母亲用小推车推出去。 在学校时,学校组织的劳动课他指挥的时候多,干的时候也少。 当他走进男厕所时,鼻子里马上充满了浓重的尿骚味。文光耀强忍住恶心,拧开水管又拿起旁边的刷子使劲搓洗起来,白瓷蹲坑几块屎迹轻易搓掉了,但上面的水锈却怎么也擦不掉。 蹲坑周围的瓷砖地面也很脏,他就拿了另外一个拖把,使劲拖洗干净。 小便池很宽,墙上架着一根塑料管,不断有水从管子里顺着墙流下来,而留在白色瓷砖墙上却是一条条深黄色的水锈。池子出口,被烟头、卫生纸等杂物堵得死死的,一看就不是一天能堵成这个样子的。 他先用刷厕所的刷子把这些脏东西清理出来,又找来扫帚簸箕把这些东西扫起来,直接放到蹲坑里用水冲走。水流直接流进生满铁锈的地漏里,卫生间的味道顿时小了许多。 一通劳作,身上已是出汗,他走回办公室时,李志国已经离开,蔡江波也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尹长贵看看他,笑着表扬道,“小文,出汗了,快歇歇,干活挺踏实。”说完,富有深义地盯了蔡江波一眼。 蔡江波什么也没说,拿起一摞文件,又走了出去。 文光耀笑笑,“都是农村出来的,干点活还能比杀玉米、刨花生累?” 尹长贵一下乐了,“呵呵,”他拿出烟来,主动递给文光耀一支,文光耀接了过来,忙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尹主任,上午蔡哥找了后勤的木匠师傅,过来给修了一下桌子。”他吸取了杜鹏程的经验教训,主动说起来。机关无小事,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看法都是从小事开始的。 尹长贵呵呵一笑,“老李跟我说了,都是办公室的,以后你直接找他们就行。” “呵呵,您说了,我就办,”文光耀爽快地说,“尹主任,能不能买点洁厕灵和去污粉,我想把洗手间好好收拾收拾,收拾干净了大家上厕所都舒心。” 尹长贵看看他,“买,还要什么?” “有没有那种厕所用的芳香球,再就是肥皂和刷便池的刷子。”文光耀笑道。 尹长贵拿起电话来,直接拨通号码,对电话那边讲了起来,放下电话他笑道,“十分钟之内送到。” 文光耀真诚地说道,“尹主任,谢谢您,呵呵,东西买回来,我肯定把厕所打扫得更干净。” 尹长贵看看他,“小伙子还真不一样,”他站起来走到门口了,又回过头来,“你的手机号?下午让移动的过来给你办个小号。”他主动说道。 文光耀明显感觉到尹长贵对自己态度的变化,这种变化源自对一个人印象的改观,第一印象可能并不真切,亲眼目睹、经历过事,才能作出准确判断。 安志杰看尹长贵出去,笑着走过来,看了看门外,低声说道,“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接这一块。”文光耀抬起头来看着他,安志杰笑笑,“你挺大气的。” 文光耀说道,“领导安排,我就接着,让咱干什么就干什么。” 安志杰笑笑,不再说话,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文光耀一看,蔡江波从外面走了回来。 安志杰肯定是话中有话,文光耀不知他说出这两句话的动机,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安志杰和蔡江波并不是铁板一块,安志杰的作法明显是在向自己示好,他看看安志杰与蔡江波,两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忙着。 他站起来往西院走去,食堂西面一间屋子果然挂着“后勤”的牌子,他来这里,一是想拜访一下后勤的两个师傅,二是想找几根钉子。 黑脸的电工师傅姓王,红脸的水工和木工师傅姓李,听说文光耀专门过来,都很热情,让座,倒水,递烟。当文光耀拿着一盒钉子、一块长条木板、一圈铁丝和一把锤头走出了西院时,他这才真正体会到,尊重别人,才能换回别人的尊重。 他又来到洗手间,把木板钉在池子上方的墙上,又在木板上钉上钉子,用铁丝把拖把杆上拧上环,这样一个个拖把就整齐地挂在了墙上,拖把上的水也会直接流进池子里,不会踩得到处都是。 这时,从经管站里走出一个瘦瘦的中年人,他戴着眼镜,头发都有些花白,看样子想上厕所,但看到文光耀在忙活,就说道,“这样挂在墙上整齐多了。” 文光耀转过身来,笑着说道,“利利索索,自己看着也舒服。” “你家不是龙城的?噢,你是从二中借调过来的老师吧?”中年人笑道。 经管站就在办公室旁边,就象邻居一样,肯定以后要经常打交道,但文光耀还没有来得及看经管站站长戴增良的档案,他试探道,“您怎么称呼?” “我姓戴。”文光耀这才看清,中年男人的眼睛很小,仿佛睁不开似的。 “您就是戴站长,站长,您好。”文光耀问候道。 戴增良笑着走进厕所,“厕所也干净了,都是你打扫的?” 文光耀笑道,“这块卫生区分给我了。” 戴增良抖了抖家伙事,腰带的钥匙“哗哗”作响,年老的男同志都有这毛病,“小伙子干活挺卖力气,这厕所干净了,尿尿都舒服。”他边走边说道,“办公室和经管站屋东屋西,以后常过来坐坐。” 文光耀赶紧笑着答应,送走戴增良,他简单地洗了把脸,走回办公室,刚才又干了一阵体力活,不觉肚子里“咕咕”直响。 时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看着窗外的机关干部都朝大门走去,而杨永基和程振国还没下楼。 李志国走了过来,大家都站了起来。 他见办公室没有外人,笑着说道,“晚上都没事吧?没事我们去吃野味去,光耀,我看你也爱吃肉。”他虽然脑袋大脖子粗,但声音却很温和,笑起来让人感觉敦厚亲切。 “爱吃肉!”文光耀毫不含糊地回答,“主任,就好这一口!” “我也爱吃肉,”李志国笑道,“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我小时候,过年才能吃顿肉,平时连肉汤都喝不上。”说起小时候,忆苦思甜时,也能拉近与人的距离。 “我跟掌柜的和谭书记也汇报了,我们办公室今天晚上聚聚,给光耀接风,办公室也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喝酒了。”李志国笑笑接着说道,“掌柜的很理解我们,市里前一阶段不是新来了个秘书长吗,郭伟全郭秘书长,要不市委办一直没有正头香主,呵呵,掌柜的跟他一块吃饭,让得胜把他送过去就回来。” “程镇晚上也有事,但坐别人的车,晓亮晚上就没有任务了,谭书记值班,惠生也解放了,王镇在市里开会,德平晚会儿才能赶回来。” “等会晓亮拉着我和老尹、光耀先走,志杰,你和江波、惠生,坐嘉伟的车。”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文光耀却发现,他安排的这些人并不包括后勤的两位师傅。 他正说着,杨永基就走下楼来,李志国早听到脚步声,转身走了出去,原得胜的车已经发动起来,车子拐了个弯驶出大院。 “程镇先走了,我们也走,”李志国招呼道,“老尹在传达室,光耀,你叫叫晓亮。” 文光耀赶紧走进司机班,娄晓亮从司机班慢步走出来,李志国不悦地看看他,却没有讲话。 车子开到传达室,老尹就从传达室里闪了出来,他快速上车,车子一溜烟开出了政府大门。 “到瑯琊岭。”李志国吩咐道。 娄晓亮边开车边笑道,“到瑯琊岭饭庄?小文,主任对你多重视,接风还去瑯琊岭!” 文光耀并没有去过瑯琊岭饭庄,但隐约好象听说过,这是一个正经吃野味的地方,虽然吃的是农家饭,但价钱很贵。 娄晓亮的车子沿着公路飞弛,很快驶到了瑯琊岭脚下,顺着一条盘山的土路,车子就融进了一片红与黄交汇的色彩中。 此时正是瑯琊岭最漂亮的时候,从车窗往外望去,一片片火红的枫叶和不知名的黄黄的叶子给整个山林涂上了重重的油彩,油彩时而绵延远方,无休无止,时在扑面而来,触手可及。 当一片柿子林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文光耀看到在一个个火红的柿子映照下,用茅草和原木搭成了一个门楼,上面用绿色的行书写了五个大字,“瑯琊岭饭庄”。 第44章 两条腿走路~领导风格 大门很宽,圆木也很粗,粗豪狂放中不失大气,娄晓亮把车稳稳地停在了院中央。 院子里已经停了不少车,也有不少摩托车,慕名而来的食客还真不少。 正屋是一排八间的青砖草房,房基是一块块白色的条石,窗子则是木质镂花,保留了木材的底色,而房顶全部是用北方特有的山草铺就而成,整座房屋古朴典雅,又不失乡野趣味。 厢房各四间,也是与正屋一样的结构,细看之下,屋檐雕画有各种各样栩栩如生的精致图案,很是美观。 院内东侧放着一个巨大的青石碾盘,西侧则是一口水井,上面置放着木桶和辘辘。 除他之外,大家对这里都很熟悉,尹长贵顺着篱笆墙走到东厢房后面,文光耀也跟着走了过来,一看这里更是别有洞天。 一片绿油油的菜地正在茂盛地生长,新鲜的泥土气息,韭菜、大葱、白菜、萝卜发出的素淡蔬菜清香,一切都使人感到一种真正的田园乐趣。 尹长贵走到菜地里,顺手拔出两根萝卜,“这里的萝卜品种好,你尝尝。”萝卜还沾着泥,尹长贵用手擦擦,直接咬了一口。 文光耀也学着他的样子,吃了起来,娄晓亮也笑着走了过来,“我就知道你们俩在吃独食。”他也毫不含糊,拔起一根萝卜用手擦擦也吃了起来。 尹长贵说得还真对,这个品种真好,感觉清脆爽口,象吃水果一样。 三个人边吃边往正屋走去,屋内是用平齐的木板隔成的几个房间,黄门绿字,也很有文气。 李志国没有在屋子里,房间里有些暗,文光耀把窗上的竹帘缓缓拉开,一池碧水就映照于眼前,水潭后面,更是青山万顷,姹紫嫣红,凉风习习,让人好不惬意。 “光耀,你到哪去了,我一转眼怎么就找不着人了?”李志国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王惠生、安志杰等人,“找你点菜也找不着人,你到厨房看看,爱吃什么自己点。”他边说边走到正对门的主陪位子上。 “主任,我吃什么都行。”文光耀谦虚道。 “我点的都是肉,呵呵,就要了一个青菜,呵呵。”李志国的脸上永远挂着亲切的笑容,文光耀暗暗提醒自己,自己也一定要笑,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卡耐基也说过,微笑是最好的表情。 “大家都坐,今天主要是给光耀接风,来,光耀,你坐这。”李志国指了指自己右边一客的位子。 文光耀谦虚道,“主任,大家都成一家人了,我年龄最小,要不我还是让尹主任坐吧?” 尹长贵急忙推辞,李志国笑道,“目标不能变,规矩不能乱,这是掌柜的常说的,今天的主题就是给你接风,呵呵,以后你想坐这里,也不能让你坐。” 文光耀见他这样讲,只得坐下。 尹长贵很自觉地在副陪位置上坐下,“按年龄来吧。”李志国笑道,各人都知道坐什么位置,每个人都在桌前坐下,三客和四客的位子空着,留给了罗德平和原得胜。 “我们不等得胜和德平了,先进行着,”李志国见开始上菜,就笑着说道,“全体添白酒,第一杯都添满,晓亮和嘉伟可以不喝。”他说话的语气、气势很象杨永基,看来上级对下级的影响表现在方方面面。 文光耀倒没什么,经历过杨永基的敬酒风格,他感觉什么样的酒现在他都敢喝。他看看看看桌上的菜,除了几个小凉菜外,第一盘上来的是酱牛肉,接着又上了一个油炸拼盘,里面有知了猴、豆虫和一种不知名的虫子。 “光耀知道这是什么吗?”尹长贵用筷子夹起一个虫子,笑着问道,见文光耀摇头,他笑道,“龙城这里叫葫芦蝈子,你尝尝。”他夹起一个放进嘴里。 李志国却笑道,“光耀以前没吃过,尝尝,这东西如果吃得过敏,会要人命的。” 文光耀豪爽地夹起两个放进嘴里,“谢谢主任,生死都是命,我不信小虫子能克得了我。”两只葫芦蝈子进嘴,他感觉满嘴喷香,不禁又夹起两个放进嘴里 “兄弟,爽快,”坐在二客的王惠生笑道,“这是性格象我们海边人。” 李志国见服务员把龙城银樽给大家添满,兴起杯子来,“办公室是个大家庭,今天我们这个大家庭又迎来了新成员,来,我们大家共同举杯,欢迎光耀加入我们。”他虽然笑着,但气势丝毫不减,整杯白酒一饮而尽。 尹长贵笑道,“我给李主任收尾,大家第一杯都干了。”说完,他微笑着看着大家。 文光耀举杯一饮而尽,他感觉,现在对龙城自产的这种白酒,感觉很是上口。 王惠生也端起杯子来,“主任都干了,我们哪有不干的道理?”他也一饮而尽。 钟嘉伟和娄晓亮没有压力,笑呵呵地望着众人。安志杰就坐在文光耀身边,他笑着也举起杯子,一口喝了一半,然后猛地的抿嘴,看了看杯子,闭上眼一口气喝了下去。 蔡江波皱眉道,“主任,我这个酒量……” 尹长贵打断他,“你这个酒量也得喝,上次没计较你,你练了几个月了,呵呵,也该上上档次了,喝。” 李志国看着蔡江波,笑着也不说话。 蔡江波皱着眉,“我就两瓶啤酒的量。”他的眉毛很粗,《人伦大统赋》直接点明这种相是“粗厚愚鲁”,也不知对不对,文光耀暗暗观察着蔡江波。 蔡江波端起杯子,一咬牙,也要一饮而尽的样子,可是喝了三分之一,就是一阵咳嗽。 他拿起餐巾纸刚要擦嘴,王惠生就笑道,“别吐出来,你这招不好用了,都用过多少次了。” 蔡江波尴尬地一笑,“没吐,咽下去了。”剩下的酒他分作几口,终于喝进肚去,可是脸上马上红了起来,端杯的手也红了起来。 李志国一直不说话,这才笑着说,“小蔡的酒量都知道,下面他随意。”他话音刚落,蔡江波就跑了出去,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又是一阵大笑。 喝酒就是图的一个乐趣。有人馋酒,可以满足口欲;有人借酒,可以一浇块磊;有人拼酒,可以当作游戏,现在大家就把斗酒当成打扑克一样的游戏,倒不是心理促狭,就是看别人不能喝逗个乐子。 尹长贵自己也把酒喝了,拿出烟来,在座的除了王惠生外,几乎都不抽烟,他撺掇道,“光耀,吸一支,男人不抽烟,多没意思,这一点,你别跟主任学。” 文光耀笑着接过烟来,说话间,菜上得很快。一盘比鸡蛋小比鸽子蛋大的青皮蛋端了上来,李志国拿起一个放在文光耀碟子里,“尝尝野鸡蛋。” 接着,三个瓷盆又端了上来,李志国拿起汤勺,文光耀忙说,“主任,我自己来。” 李志国却道,“不用客气,”他笑得很亲切,“光耀,在办公室是领导,私下里都是伙计们,”他点了点三个瓷盆,“我要了野鸡、野鸭、野兔子,你想吃什么?” 文光耀暗自琢磨,这可能是李志国的领导风格,既象杨永基一样,很是强势,但又充满了亲和力,让人想靠近他,想跟着他干事,其实这样最好,也算两条腿走路,太过于强势的领导,大多没有好下场,这是他读史的一个心得。 “主任,我想吃兔子。”文光耀也不再客气,他看李志国的汤勺在那个瓷盆边流恋的时间最长。 “呵呵,跟我一个口味,这兔子,就得加萝卜,才能把这土腥气去掉。”他盛了满满一碗放到文光耀面前,“你尝尝这汤。” 文光耀喝了一口,果然有滋有味,肉香浓郁,鲜香开胃。 油炸河虾、清扮黄瓜等都一一端了上来,李志国笑着说道,“海鲜,你来瑯琊岭时间也不短了,肯定都吃过了,今天重点就是野味。” 文光耀见汤勺又转到他面前,他站起来又给李志国盛上,李志国笑笑,没有反对。 服务员又把一盘包子端了上来,李志国笑道,“槐花排骨包子。” “五月槐花香,现在还有槐花啊?”文光耀问道。 安志杰笑道,“这的老板有保鲜库,收购后都放在保鲜库里,这些豆虫、知了猴都是。” 李志国又举起杯子,“伙计们,第二杯酒吧?”众人纷纷响应号召,端起杯子“伙计们在一块,感情是第一位的,干工作图的就是个顺心,开心,来,借着欢迎光耀,为伙计们感情干一杯。”他又是一饮而尽,“老尹,我就两个。” 尹长贵笑道,“好,这就交接了?你三杯吧!” 李志国笑道,“都是一家人,让大家都有个说话的机会。” 看大家都喝完,蔡江波还没回来,钟嘉伟笑道,“不会是跑了吧?” 娄晓亮笑道,“往哪跑,在山上转糊涂了,让狐狸精抓去拜堂成亲?”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光耀,你们下午开拆迁会了?”李志国笑着问道。 “推迟了,王镇下午开会去了。”文光耀也笑着答道。 看着大家不解的目光,李志国代为答道,“掌柜的让光耀参与拆迁。” “这可不是个好活,”尹长贵两杯酒下肚,话就多起来,“拆迁可是天下第一难!” 第45章 两条腿走路~笑说拆迁 尹长贵的烟瘾很大,一支烟抽完,马上点上另一支,他自嘲道,“烟酒不分家,喝点酒就爱抽几支。” 可是,对于尹长贵刚才的话,文光耀暗暗起了注意,“拆迁是天下第一难?”他有意无意往这个话题上靠。 李志国看看他,用筷子夹起一个油炸麻雀,放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呵呵,咱们瑯琊岭以前还真没干过拆迁,不过,厂房建到那里,房子盖到那里,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老账,说不清道不明,你今天要去砸人家的锅台拆人家的房,人家不跟你拼命才怪?”尹长贵见大家都认真听着,情绪不自觉高涨起来。 娄晓亮有些幸灾乐祸,“上个月全镇机关干部都出动了,愣是让人家灰溜溜地给撵回来了。” 李志国看他一眼,“什么灰溜溜地?别乱说话。”他批评道,也是好心提醒。 娄晓亮吐吐舌头,“怎么回事?”文光耀问道。 “嗯,光耀的龙城话有那么点意思了,”尹长贵夸道,“你那时还没来,上个月二十三号吧?”他看看李志国,李志国点点头。 文光耀明白了,就在他报到前的一两天,他报到后直接下到魏家桥,又赶上十一,从老家回来又碰上教师罢课,这个话题的新鲜感就没有了,无人再提。 “这次不正赶上府前街修道吗?”镇政府门前的路就叫府前街,李志国接过尹长贵的话,“好好的道,往西一直能通到省道上,可是,就有那么两个厂子偏偏堵到道上。” “还有八户民房。”安志杰补充道。 “嗯,”李志国看看他,“厂房是大头。一个厂子模梭两可,最后干脆找不着人,另一个要拆的是个卖煤厂,老板叫张北龙,年轻的时候在瑯琊岭街面上也是跺跺脚地颤颤的角色,他当时也没跟村里签合同,硬是盖起一块厂房。” “镇上做了快两个月的工作硬是作不下来,那个痞子说他的位置就是在瑯琊岭镇的长安街上,张口就要二百万,少一分也不行,还说什么,如果在长安街上,你们拆一个煤厂,二百万绝对拿不下来。”文光耀一听噗哧笑了,可是大家却都没有笑,他马上也收敛了笑容。 “掌柜的也下决心了,硬拆。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迎着困难上,先啃硬骨头。那天所有的机关干部冒着小雨,除了留下值班的以外,都去了。”李志国依然笑着,不紧不慢地述说着。 “肉没吃着,让骨头把牙崩了。”尹长贵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 确实这样,一个县域社会有几十万人口,但真正有影响的或许只是几百个人,这几百个人里面大概有一、二百个正科级以上干部,然后有几十个较有影响的各行各业的老板,再有就是几个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士,乡镇也不外乎如此,只不过影响力依层递减,人数也依层减少。 李志国看看文光耀,继续说道,“开始挺顺利,家里人上来阻拦,都让我们拦住了,可勾机铲车开到跟前了,马上要下手了,张北龙跳出来一顿吓唬,谁敢动他一块砖一块瓦,晚上他就要了他的命。” “都在镇上住着,谁不知道谁?司机也不敢跟这个混星子较劲,勾机掉腚就跑,气得王镇在后面都开骂了。”李志国笑道,“大家淋了一身雨,用崔宝森的话说,就是张北龙长坂桥上一声吼,吓退瑯琊岭镇百万军。”他笑呵呵地说道,“所以说,拆迁这块营生,不好干。”他深深地看看文光耀。 尹长贵说道,“别说拆迁了,喝酒喝酒。”他举起杯子。 王惠生笑道,“就你起的头,耽误我们喝酒。” 尹长贵端起酒来,“李主任敬两个,我就一个,欢迎光耀,办公室是出人才的地方,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尹长贵一仰头,杯不沾唇,白酒象线一样从喉咙贯穿。 没有想到尹长贵说话还真有水平,文光耀端起杯子也一饮而尽,三杯下肚,不象以前喝白酒时那样火烧火燎,头脑仍然清醒,看来,醉一场酒量涨一场,所言不虚。 接下来,安志杰等人纷敬酒,蔡江波跑出去却一直到原得胜、罗德平两人过来才重新走进来,可是尹长贵、王惠生、钟嘉伟却不干了,硬是罚着他跟原得胜、罗德平一起喝了一杯白酒,蔡江波先是低眉搭眼地坐了一会儿,接着就趴在了桌上。 文光耀也看出来了,娄晓亮可能与蔡江波关系不错,他没有起哄让蔡江波补酒。 等大家都敬完,轮到文光耀敬酒时,总共喝了将近六杯白酒,可是六杯白酒下肚,除了感觉头有些昏,那就是感觉精神很是兴奋。 他强压着自己说话的**,努力做到平静平和,“李主任,尹主任,我敬杯酒吧?” 李志国微醺,笑着点头,老尹却是口齿不清,挥挥手示意他进行。 “主任,我一心一意一杯酒,既是敬酒,也是表态。”他看李志国笑着点头,就继续说道,“首先,感谢主任,今天专门把大家召集到一块,给我接风,也感谢大家,晚上拿出时间,让我和大家有这么一个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李志国依在椅子上,笑着摆摆手,文光耀继续说道,“我工作时间不长,是才出了校门,又进校门,满打满算,从学校出来也就不过二十天时间,对工作、对社会,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不知道。” “今天我刚进办公室,感受到的是咱们办公室的好气氛,好传统,有这么好的领导,这么好的同事,这么好的氛围,在这里我也表个态,尽快熟悉办公室的工作,也争取干好工作,不拖大家后腿,为咱办公室争光。” “大家从年龄上讲,都比我大,是我的领导,也是我的兄长,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大家多批评,多指导,我先干为敬。” 文光耀举起杯子一口喝干,李志国笑着说道,“好,说得好,来,有一算一,都干了。”他重新坐正,豪气重生。 从山庄出来,在山风的吹拂下,文光耀感觉脑子瞬间有些糊涂,坐进车里,在车子的颠簸下,他很快睡了过去。 回到单位,躺到组织办的床上,他又感觉清醒了一些,长叹一声,“今晚整理不成档案了!” 早上起来,头不疼了,可是胃里仍然有些难受。看来,龙城银樽是纯粮食酒,喝了不上头。 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盘腿在床上打起座来。 打座是南师所提倡的,《传习录》中,王阳明也鼓励这一方法,南师认为身体安定才能改变一个人的精神,后来他无意中看到郭沫若在日本时患上了神经衰弱,打针吃药都无济于事,就是通过打座治好的。 他盘腿坐在床上,双足伽趺,手结定印于脐下,打起座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感觉身上微微出汗,全身的不适大大减轻,浑身上下透出一种松软通透。 身体轻快,头脑就清醒,他从床上一跃而下,直奔一楼。 昨天他要的东西都已经送来了,把走廊擦干净后,他洒上去污粉,把洗手间内外用力擦了几遍,地面上终于能看清瓷砖的颜色了。 水锈却是怎么擦也擦不掉,在用洁厕灵试了几次后,他停了手,但锈色周围的污物却不见了踪影,整个水池亮丽了许多。 白瓷蹲坑不知谁拉的屎没冲,他埋怨了一句,拧开水管先冲掉这些脏物,然后强忍着反胃,倒上洁厕灵使劲刷洗,直到干净为止。 把小便池冲刷一遍后,文光斗撕开芳香球的包装,把芳香球放在里面,厕所里的气味一下子感觉好多了。最后,把肥皂放在洗手池旁,一遍打扫正式完成。 看着洗手间和厕所从里到外变了模样,文光耀虽然累得出了一身汗,但挺自豪,“不干则已,干就要干好,那怕是打扫厕所,我也要尽我所能,干到最好。” 把自己的手洗净,他往食堂走去。 半年以后,他主持办公室工作,多年之后,他主管一方,不论地方大小,级别高低,首先他就是抓卫生,卫生干净,能凝聚一个单位的人心,扭转一个单位的风气,有时,也是检验执行力的标志。 他的凭据就是,死的东西你都管不好,还能管好活的东西吗?小的事情你都管不好,还能管好大的事情吗? 在食堂打上饭,他又来到传达室,传达室大爷仿佛与他有了默契一般,又开始给他介绍起人来。 大爷久坐传达室,可能也有一肚子话要讲,看来了一个忠实的听众,不只把这个人的姓名年龄大致说出来,更是连他的好事坏事和盘托出,儿子闺女一一道来,就差把人家的祖宗八代翻来覆去倒了个底朝天。 办公室里,安志杰已经坐在办公桌前,蔡江波拿着抹布刚上楼,显然是要去打扫程镇的办公室卫生。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安志杰看看,“掌柜的?”他马上站起来,拿起电话。 第46章 两条腿走路~拆迁会议 安志杰拿起电话,说了几声“好,好,好”,很快又放下了电话。 “掌柜的八点半在二楼小会议室调度拆迁情况,”安志杰快速说道,“小蔡打扫卫生去了,你到食堂打两暖瓶热水,把会议室收拾一下吧,我给王镇打个电话。”他起身走到铁皮柜子前,从抽屉里拿出挂钥匙的铁环,捡出其中的一把递给文光耀,“这把钥匙。” “行,我马上去打水。”文光耀接过钥匙来,提着门后两把暖瓶快速走了出去。 机关里,小伙子的一举一动,都要站如松,行如风,坐如钟,不能象其他老同志一样,慢悠悠踱着方步,特别是在急难险重面前,更要提起精神来。 开水打回来,正好在楼梯口碰到蔡江波,“安哥让我把会议室收拾一下。”文光耀解释道。 “噢,”蔡江波脑子也很快,“那我以后把二楼会议室的钥匙给你。”他不动声色就把打扫会议室的卫生踢给了文光耀。 文光耀看看他,心想虱子多了不咬人,也不差这一块了,但心里终归还是有些情绪,他简单说了一个字,“行。” 他刚要往二楼走,安志杰在办公室里喊道,“江波,光耀,你们先进来。” 蔡江波笑道,“那我就不上去了,你把桌子擦一遍,茶杯和茶叶在靠门的小柜子里。”文光耀努力笑笑,提着暖瓶与他一起进屋。 当他走进大办公室时,他发现,李志国也在大办公室里坐着。 “王镇那天都通知谁参加拆迁会,你们还记得不?”安志杰问道。 蔡江波走到桌子前,“我找找,好象有张纸……” “别好象,你让谭书记听见,又得说你,”李志国一皱眉。 “财政所崔宝森、乡建办阎兴成、综治办赵铁民……,有些小伙子我记不大住。”文光耀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他边说脑子里边琢磨,小蔡难道记不住?通知可是他下的。记不住不能问一下王镇吗?是不是不适合再问。 安志杰拿着笔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着,“镇里三十五岁以下的都参加。”他对文光耀说道,说完,他飞快打起电话来。 “光耀脑子挺好使,”李志国笑着夸奖道,“你来镇里才几天,这些人都认识了?”他饶有兴趣。 “基本上都认识了,不过,还有一小部分机关干部,我还叫不上名字来。” “怎么认识的?”李志国来了兴趣。 文光耀就把吃饭时在传达室蹲点的事讲了一遍,却没有提看档案的事,这事是他的秘密。他一边说一边瞄了蔡江波一眼,见蔡江波脸色严肃,或者说是阴沉。 李志国颇有些意外,他也看看蔡江波,“小蔡,你先上去打扫打扫二楼的卫生,”见蔡江波出去,他又夸奖道,“光耀用心了,有脑子!对了,卫生打扫得不错,刚才戴增良还表扬你来着,你不知道,有些老同志不在家里上厕所,就愿意到单位来上,呵呵。”李志国没有再往下讲。 “好了,等会你直接参会就行了,涉及到拆迁,自己心里有个数。”李志国嘱咐道。 安志杰正在打电话,他一边看着电话本一边用右手在电话上按数字,电话上的九个数字他看都不看,完全是盲打。 文光耀看得很惊讶,以前只知道键盘能盲打,没想到电话也可以这样,这是办公室的一项基本技能吧,现在没有给我具体工作,我也要练成这项‘神功’。” 但转念一想,如果所有的电话都在脑子里,就不用看电话本,直接打就是,嗯,将来肯定会遇到不同情况,盲打和背电话,我要同时进行。 “安哥,我跟你一块下吧。”文光耀走过去,这既可以帮助安志杰,又可以间接跟镇上的中层干部沟通一下。 通知很快下完,坐到自己的桌前,文光耀拿起电话表,边看边想,要把看档案跟认人、背电话结合起来,一举三得,相互促进。 镇领导基本都认识了,先把他们的电话背下来,也要把他们的档案都看完,从中借鉴一下。 镇里的中层站所负责人是镇里的骨干,也要背下来,村里书记村长的电话,象崔宝森说的那样,先把好村、大村、镇驻地村的书记和村长的电话背下来。 普通机关干部的电话随用随背,接触一个背一个。打电话,现在起,就要自觉盲打,不行的话,中午趁大家打扑克或休息时,我就练一下,正好也与背电话结合起来。 从这以后,背诵电话就成了文光耀的习惯,只要见到陌生电话,他就想把它背下来,而且记得也越来越快,随着后来他工作的变动,职务的升迁,人结识得越来越多,层次越来越高,电话也越背越多。 他脑子里存储的电话他自己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就是过了多少年后,当事人这个电话不再用,文光耀仍能清晰地说出来。 杨永基早上都来得很早,安志杰的目光早已穿透玻璃,捕捉到他的身影,几乎就在他走到大厅时,安志杰适时地出现在了楼梯口,顺势接过他手里的包,引导他上楼。 尹长贵到得也挺早,文光耀看看钟,到了开会的时间了,他拿起本子上楼。 公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坐在桌子前的都是镇里的中层干部,也就是各站所的所长、主任。靠墙的位置又加了一圈椅子,普通机关干部都坐在这一圈椅子上,文光耀就在靠着门的位置坐了下来。 会议室的门是开着的,杨永基很快出现在门口,程镇跟在后面也走了进来,刚才还窃窃私语的机关干部马上都停止了议论。 文光耀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但他发现,大家都没动,他也就继续稳坐在椅子上。 杨永基快步走到长条桌最顶头的位置坐下,程振国在他右侧坐下,王国尧则坐在在他的左侧。 王国尧看看杨永基,见杨永基点头,他一清嗓子说道,“好,下面开会。”众人的精神马上集中起来。 “今天这个会,还是拆迁会。”王国尧一语定调。“大家也知道,我们十一前打上拆迁,第一场就碰上硬茬子,可以说是无功而返。” 文光耀仔细地盯着王国尧的脸,却没有什么神情变化,杨永基倚在椅子上,神情严肃,程振国的脸上却是很平和的样子。 “掌柜的把这块工作交给我,就象掌柜的在上次拆迁动员会上讲的一样,我们谁都没干过大规模的拆迁,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既然失败了,怨天怨地、指爹骂娘都不好使,关键还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从失败当中找教训,把这块工作落实下去。” “上次大部队作战,效果并不好,这次请示了掌柜的,请示了程镇,我们决定改变思路,成立正式的拆迁办公室,程镇任组长,我跟洪武任副组长,大家都是小组成员,以后凡是镇里的拆迁就由这个办公室统一指挥。”他指了指坐在前排的站所长们。 他讲的这一点文光耀可以想象到,人去得越多,除了震慑作用大一点以外,最坏的结果就是互相看着,都不上前,人人都有责任,就是人人没有责任。 “拆迁是个综合性的工作,涉及方方面面,各个站所都要根据各自职能做好工作。以后拆迁只要涉及到哪个片、哪个村,这个片、这个村就要冲在前头,也就是说,片里和村里以后就是拆迁的主力,由拆迁办靠上统一指挥……” 王国尧刚开始讲的时候,还看看本子,后来干脆放下本子,脱稿讲了起来,文光耀发现,他的口才还真好,语气中仍然有霸气,干过镇长的人就是不一样。 文光耀一边在本子上记着,也一边琢磨王国尧的工作思路。“不是说片里和村里做工作,就不需要各个成员站所了,出 了哪方面的问题,就由哪方面的站所来解决,遇到钉子户大家还得齐心协力,强拆的时候,不管你是哪个站所,不管你是双管单位,还是镇属站所,都由拆迁办统一指挥……” 文光耀明白了,一般的拆迁户,就由片里和村里负责做工作,涉及到这些站所的问题,由他们协助解决;如果工作做不通,就要强拆,到时今天来开会的这些年轻人,怕是要跟派出所、交通所等一块行动了。 “拆迁办具体由洪武委员领导,兴成负责,翟伟、文光耀参与,从今天打上,八户农房,两处厂房,一个周内拆完。”王国尧斩钉截铁。 文光耀正在本子上记着,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急忙抬起头看看王国尧,发现大家的目光也都投射到他身上,杨永基、程振国也都在看着他。 “掌柜的,我就说这些。”王国尧扭头对杨永基说道,他转而又扭过头来,“好,下面由杨书记讲话。”他拿起笔,作出记录的样子。 第47章 两条腿走路~开始拆迁 杨永基看看大家,“刚才国尧镇长讲了下一步拆迁的思路,这工作嘛,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总结一步,前进一步。”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埋头记录着。 “前天上午,市里正式召开了288省道扩建动员会,四大班子的领导亲自参加,谭文正书记亲自主持会议,高晓波市长讲话,全市15个镇街的党委书记、镇长、分管副镇长亲自参加,我们瑯琊岭也作了表态发言。” 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这么高规格的会议,说明了市委、市政府对这项工作的重视,今天这个会,书记、镇长、委员副镇长亲自参加,三分之一的站所一把手亲自到场,也说明了镇里对这项工作的态度。” 蔡江波提着暖瓶赶紧走过去,给杨永基倒上水。杨永基却目不斜视,“在全体拆迁动员会上我强调过,无论对市里来讲还是对镇里来讲,拆迁都是个好事情,因为没有项目就没有拆迁,没有修路也不会出现拆迁,进一步说,没有社会发展、经济发展也不会出现拆迁。” “288省道扩建涉及我们瑯琊岭的线路比较长,村庄也比较多,市里的要求是年前完成征地拆迁补偿和土地附着物清点,明年开春,正式动工。昨天党委会上,把这项工作分给了国尧镇长,先拿个具体方案出来再召集大家开会,不过,不管是清点还是明年的拆迁,要干就要干在前面,争取在全市第一个完成,干什么工作我也不要第二,干就争第一。” “镇里明年也有拆迁,就是镇南的汽车零部件工业园,今年也有拆迁,就是镇西这块断头路。今天,拆迁办就算正式成立了,刀快不快,就看磨得怎么样,现成的一块磨刀石就摆在我们面前。” “刚才国尧镇长立下了军令状,一个周内拆完八户农房,两处厂房,决心很大,这是一条;我再提两条,第二条就是工作要细,第三条就是要有好办法,一次搞好了,得罪人就得罪一次……” 文光耀赶紧把这三条在本子上记下来,他很是钦佩地看着杨永基。 “拆迁是个得罪人的差使,我也知道大家压力都很大,但我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也表个态,以后只要涉及拆迁工作,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车有车,只要你冲锋在前,不管出现什么差错,党委政府给你作主,只要你干出成绩,有所作为,党委政府有更大的重担让你去挑……” 杨永基的话完全不象他印象中的领导照本宣科,很有鼓动性,文光耀觉着自己心中热血沸腾,他热切注视着杨永基,手里的笔也忘了作记录了。 杨永基接下的来的讲话并没有讲具体怎么干,这也不是党委书记的职责,但当讲完后,他却根本没征求程振国的意见,直接宣布散会。 大家或许已经习惯了杨永基的风格,都不奇怪,文光耀刚进机关,也不知主要领导讲完后还要征求其它领导意见这道程序,但他看到程振国站起来,一言不发走出去,就觉得有些蹊跷。他心里突然有一个感觉,怎么程镇就象聋子的耳朵,是个摆设。 散会后,大家都往外走去,许多中层干部跟王国尧和张洪武开着玩笑,要给他们温锅。 温锅又称“暖房”、“烧炕”,指新房落成后,热情邀请亲戚朋友前来认识新家门,亲友、邻居携带礼品前去庆贺,包含着众人添柴火焰高的互助传统。 不过,这几年却渐渐花样多了起来,买车也要温车,其实大家就是借着这个由头,想在一块聚一下,联络一下感情。 “小文,跟我把会议室卫生一块收拾一下吧?”蔡江波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门口,他笑着看着文光耀。 文光耀明白他的意思,是提醒自己打扫会议室卫生,“我自己收拾吧,蔡哥,你去忙吧。” 蔡江波刚要笑着说什么,阎兴成走了过来,他笑着看看蔡江波,“小文,王镇让你过去。” 文光耀看看蔡江波,蔡江波忙笑道,“你去吧。” 文光耀说道,“一会儿我回来再收拾。”他跟着阎兴成往王国尧办公室走去,迎面却又碰到王国尧、曲炳成、张洪武走回来,“办公室盛不下,还是在这里开吧”。 蔡江波刚把杯子里的茶叶倒进一个红塑料桶里,把杯子都收了起来,准备涮洗干净,迎面就碰上王国尧。 “小蔡,不用忙了,一会儿再收拾吧。”王国尧边说边走了进去,坐了下来,文光耀发现,他是坐在原来程镇的位置上,却不坐杨永基的位置。 蔡江波看看文光耀,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走了出去。 由于人少,文光耀这次坐在了前排的位置,他发现,除了张洪武、曲炳成、阎兴成以外,赵铁民、合南村的王占勤和向阳村的孙福堂都到了,几个机关干部也都拿着本子从外面走进来。 坐在文光耀身边的正是翟伟,他看起来三十多岁,个头比文光耀要略矮一些,但也接近一米八,头发有些蜷曲,瘦脸白面,是个英俊的青年干部。 这个人物,在瑯琊岭肯定是个标准的美男子,所以文光耀特别注意过他,王大爷也特地介绍过,“翟伟,家里三代都是合南村的坐地户,老婆是向阳的,舅舅是合北村书记宋福俊,……” 合南、合北、向阳、平安是镇驻地的四个村,四个村连到一块,想到这里,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安排这个人到拆迁办了。 翟伟看看文光耀,主动说道,“小文是吧?” “你好,翟哥,”文光耀印象中翟伟是在计生办工作,“以后多关照。” 翟伟有些惊讶,接着又有些释然,“你认识我?呵呵,互相关照,”他压低声音,“以后就在一个锅子摸勺子了,用得着老哥,尽管言语。” 文光耀有些不喜欢第一面就称兄道弟的人,更不喜欢说些用得着、用不着的话,初次见面,这些话能有多少含金量?但这可能也是社会风气吧,再说,人家热情,自己也无理由拒绝。 “伙计们,今天我们拆迁办的工作就算正式开始了,”没有杨永基在场,王国尧也很放松,“这第一枪能不能放响,会不会哑火,全靠大家,我还是那句话,一个周的时间,一个周结束,我要看到成果,杨书记也要看到成果。”不知为什么,他没提程振国。 “一会儿,兴成跟大家介绍一下两块厂房和八户农房的情况,王书记和孙书记补充,以后拆迁我们也是这个模式,主要依靠村里,包片干部参与,拆迁办跟上作工作,双管单位他们不会铺下身子给镇里干活的,好,兴成你先介绍一下。” 阎兴成开始介绍,他有个特点,一笑就露出了一口镶的金属牙,眼睛也眯成一条缝。王占勤中等个子,但说起话来,咬牙嚼铁,一看就是个特有主见的。孙福堂他在崔宝森办公室见过,高嗓大音,很是爽快。 文光耀仔细地听着这几户的情况,在本子上飞快记录着,让自己参与拆迁,也没有人跟自己说,还是李志国说的,很可能是临时起意把自己加上的。 “好,洪武委员宣布一下分组。”王国尧说道,他把烟往桌子上一扔,摆出一幅有烟同抽的一家人的架式。 文光耀赶紧竖起耳朵,“……赵铁民、文光耀、冯淑花负责王恒昌家和王冬至家。” 这两户的情况跟其它六户都差不多,但阎兴成和翟伟各自都承担了三户,看来领导还是不放心我们这一组,那我就什么话不说,喊破嗓子,不如干出个样子,干就要争第一,文光耀暗暗下定决心。 张洪武话音刚落,王国尧接着说道,“今天早上我也请示了掌柜的,拆迁办以后就在一楼经管站对面办公,以后每天早上八点,我们就在这里开碰头会,把昨天的情况都说说,把今天的打算也都讲讲,拆迁责任虽然分到个人了,但整体上还是一块工作。”王国尧烟不离手,却几乎不喝茶。 “我们这次是先易后难,争取早日形成突破口,突破口一打开,其它家就容易做工作了。”他看了看阎兴成,又看了看翟伟,最后看看文光耀。 “好,大家没有别的意见,下午打上拆迁。”王国尧说完就站了起来,“一个周后,我在清水河订桌,给大家庆功。” 众人都嘻嘻哈哈笑着往外走,心里都有压力,但表面上还都不能表现出来。 王国尧经过文光耀身边时,大声鼓励道,“光耀,掌柜的看好的人,肯定错不了,多熟悉熟悉政策,肯定没问题。”他拍拍文光耀走了出去。 赵铁民平时虽然也爱开玩笑,但这次也上了心。他是合南和向阳这一片的包片片长,代表着片里,他把文光耀叫到综治办,又把合南村的冯淑花叫了过来,在阎兴成介绍的基础上,冯淑花又把这两户的情况仔细介绍了一遍,平时都在一个村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为人脾性甚至祖宗三代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王恒昌家夫妻两个靠炸油条为生,两口子快四十岁了才生了个儿子,老来得子,现在临阳上大学,两口子都算老实人,但平常日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什么都算计,肯定不好做工作。 王冬至是个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三个人都同意先从光棍身上做工作,争取打开突破口。 第48章 两条腿走路~独自承担 “赵主任,为什么就一个周的时间?”文光耀总感觉时间有些短。 赵铁民笑道,“我觉着这可能是掌柜的的意见,马上快十一月份了,再晚了就要上冻了,就是拆完,路也修不成了,”他接过文光耀递过的烟来,“多少任党委书记都想把政府门前这条路往西打通,呵呵,可是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掌柜的这次是铁了心了,上冻前一定得把路修起来。” 冯淑花是个又胖又壮的中年妇女,刚才赵铁民也介绍了,冯淑花是合南村的副书记兼妇女主任,但文光耀感觉她的穿戴与谈吐不象是一般村里的妇女干部,这可能也得益于瑯琊岭镇经济发达,合南村又是镇驻地的缘故。 “十一前一个月,我们就挨家挨户宣传政策,现在大家都知道,非拆不行,他们这十户人家,早上起来也都一起开会碰头,都想多要两个钱,会哭的孩子多吃糖!”冯淑花笑道。 三个人又说了一阵,约定下午两点,赵铁民骑着摩托车带着文光耀直接到镇西,冯淑花在那里等候。 “光耀,等会儿你到兴成那里找点拆迁资料先看一下,千万不能说外行话,我们三个口径要一致,最好一把尺子量到底,再就是,前期评估公司的报告都给他们了,你顺便把拆迁协议也拿上,如果有意向,赶紧签。” 文光耀从赵铁民那里出来,又到三楼阎兴成那里,阎兴成屋子里也在开会,但他还是热情地找了几份资料让文光耀拿回去。 中午在食堂里匆匆吃了点饭,文光耀就回到办公室,仔细而认真地读起拆迁政策来,这些干巴巴的条文理解起来并不困难,但记在脑子里就需要颇费功夫了。 隔壁司机班不时传来大家的笑声和起哄声,文光耀的心不时有些心猿意马,但他马上强行稳住心神,努力作到心外无物,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 当年**故意在闹市中看书,锻炼的就是自己的毅力和注意力,注意力高度集中,才能爆发出强大的能力,这也不是一天就能炼成的,但需要利用每个机会磨炼自己。 下午,他看李志国过来上班,就把上午开会的内容简单汇报了一下,又把下午下村的事情讲了讲。 李志国显然很满意,“光耀,你去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或者出面,就给我打电话。” 文光耀也很满意,及时沟通汇报,不仅能快速拉近两个人的心理距离,还能得领导的支持。 可是他来到赵铁民门前时,却敲不开赵铁民的门,他拿出手机,给赵铁民打了个电话,因为要一起工作,他特意记住了赵铁民的电话。 “哪位?”赵铁民在电话中问道,“噢,小文,我刚才给办公室打电话,他们说你出去了,我下午临时得出趟差,到外地去接个上访户,这样,下午你跟冯淑花先去,我估计明天就往回返,最晚后天就回来了。” 怪不得王惠生刚才匆匆出去,文光耀没有办法,只好独自一人走出楼去,刚好碰到罗德平,又让罗德平把他送到镇西。 虽然他从来没有到过这片拆迁区域,但闭着眼睛也能找着。现在政府门前这条马路都铺上了沥青路面,两边也栽上了高高的路灯,但从镇政府出门往西,原本宽宽马路到了这里就变成了窄巷。 刚下车,冯淑花就骑着自行车到了,“冯书记。”文光耀打着招呼,他刚到政府报到时到魏家桥去,听崔宝森称呼魏振禧为魏书记,心里不禁有些好笑,但现在也习惯了,毕竟村里也是一级政权。 冯淑花看看他,笑着问道,“赵主任呢?” “接访去了。”文光耀报到的第一天就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很是理解赵铁民的举动,乡镇干部手上都有几块工作,但哪块急就得先干哪一块。 冯淑花仿似有些泄气,“什么时候回来?” 文光耀敏锐地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最快明天吧,他让我们先进行着,冯书记,评估报告都评估什么?”他无意中说了句外行话。 冯淑花本来推着自行车想往前走,但又停住了,“门楼、院墙、门窗、锅台、炕,除了家电家具外都算。”她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要等赵主任回来?” 文光耀看看她,给她打气,“冯书记,你在合南村也是多少年的村干部了吧?我们还能被个光棍吓住了?走,我们去会会他。” 两个人边说边往前走,镇政府驻地村的农户,家家都修得很整齐,光棍家也不例外,平台式的门楼,红色的木门,白灰抹墙,看起来很顺眼。 冯淑花在外面喊了一声,“家里有人没有?王冬至,王冬至。”她用手使劲拍拍门上的铁环,喊着户主的名字。 “谁啊?”里面响起一个声音,随着脚步声,一个胡子拉茬的五十多岁的人拉开了大门。 “都什么时候了,还睡大觉?”冯淑花笑着嗔怪道,“这是镇里的领导,文……文主任,”她介绍了一下文光耀,“报告你都看过了吧?什么时候签拆迁协议?”她好象有些不耐烦。 王冬至笑了,露出一口黄牙,“报告倒是看了,不过,别人都没签,别人不签我也不签,别人不拆我也不拆。”他倒是直截了当,“我下水道铺的瓷管子,这个怎么没给我算上?” 冯淑花有些无耐地看看文光耀,文光耀说道,“进去说吧,总不能一直站在大门口吧?” “进来喝水吧,不过,别嫌弃。”王冬至转身进院,态度还算不错。。 “光棍家没法进,”冯淑花小声念叨一声,她冲文光耀笑笑,“家里也没有个女人,脏得要命。” 文光耀进了屋,才十二分地认同冯淑花的说法,屋里确实弥漫着一股怪味,说馊味不象馊味,说霉味不象霉味,说臭味还不象臭味,这种味道直冲鼻子,很是强大,好象要把他一下顶出屋外。 屋里的东西也乱七八糟,没刷的碗筷都堆到桌子上,里屋冬天的衣服还扔在床上。 冯淑花埋怨道,“王冬至,你不能开窗透透气?”她终于受不了,转身又重新走回院子里。 文光耀强忍着这股怪味,“水,就不喝了。”他摸出烟来递过去,王冬至“嘿嘿”地笑着接过来,他原本也没有倒水的意思。 文光耀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自己也狠狠吸了一口,烟味才把屋里的怪味压下去一些。 交谈了几句,文光耀凭直觉认定王冬至有点象混子,对这种混子,只能软硬结合,恩威并用,他暗暗想道。 “你今年四十多了吧?”这些阎兴成都介绍过,但文光耀却是想打开话题。 “什么四十多?都快往六十岁上数的人了。”王冬至说道,话里有些感叹。 “唉,也不容易,呵呵,我现在也没有老婆,小光棍一个,也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你这叫什么光棍?你才多大岁数?”王冬至反驳道。 “屋里闷,我们出去说吧。”文光耀走出屋来,他忍了一阵,终归还是抵不过屋里强大的气味。他来到南墙荫凉处,王冬至也跟着走了过来,他一屁股蹲在地上,倚在了墙上。 “你现在干点什么?”文光耀也学着他的样子,蹲着倚在了墙上,接着又递过一支烟去。 “车工。”王冬至看来对谈话并不抵触。 “计件,车一个给一个的钱。”冯淑花笑着补充道,出了屋,她的情绪好了很多。 “冯书记,象老王这样的,村里有没有说法?到老了干不动活了怎么办?”文光耀问道。 “干不动就坐吃等死呗,还能有什么办法?!”王冬至蛮不在乎,但眼光却投向了冯淑花。 冯淑花在镇驻地村干到副书记这个角色,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一点就透,“镇上有敬老院,老了以后村里出钱,送到敬老院。” “镇上肯定也有补助,这个我回去再给你打听一下。”初来乍到,其它部门的业务文光耀并不熟悉。 “镇上有困难户指标,”冯淑花快人快语,“让领导回去给你争取一户,每个月都有钱。” “行,我回去就问。”看着王冬至,文光耀一口答应下来。 “那你多费费心。”王冬至开始说起客气话来,他从裤兜里掏出烟来,递给文光耀。 “抽我的。”文光耀拿出自己的烟,顺手把剩下的烟赛给王冬至,“拿着抽吧。”王冬至推让了一番,也就接在手里。 “老王,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今天来干什么,”文光耀见气氛好转,开始往正题上扯,他见王冬至笑着望着他,就继续说道,“响鼓不用重捶,你心里其实早就有数。早拆晚拆都要拆,为什么不早拆呢,你早拆,现在的日子和老了以后的日子,都有保证。” “谁早拆谁吃亏。”王冬至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胡说!”文光耀突然大声喊道,吓得王冬至手一哆嗦,烟灰掉在脚上,烫得他赶紧用手搓起来。冯淑花也吓了一跳,抬眼望着文光耀。 第49章 两条腿走路~首战告捷 “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上午刚开的会,杨书记在会上也强调了,一个周内必须拆完,我也可以负责任地跟你讲,拆迁,没有地头地尾,你们这些房子一把尺子量到底,不可能照顾谁、不照顾谁。”他的声音很大,在王冬至的院子里回响。 王冬至抽着烟不说话,文光耀趁热打铁,“冯书记说了,先前她也来过不少次了,镇里的干部肯定也来过,什么政策你都明白。我是刚参与这块工作,政策可能还不如你明白,但有一点,镇里的意思很明确,上冻前必须把道修起来。” “你早拆,我保证刚才我承诺给你的,你都能享受,你晚拆,迟早也要拆,到时别说这些一分钱没有,老了恐怕你连敬老院也进不去。”他看看冯淑花。 其实进敬老院是大政策,符合条件都能进,王冬至绝对符合条件,而困难户估计以他的收入和家庭状况来看,也差不多。 冯淑花也来了精神,配合着说道,“村里象你这种情况的,你自己说,有几个?王冬至,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得起村里,村里才能对得起你。”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看了看,走了出去。 文光耀突然灵机一动,他低声说道,“老王,我再跟你承诺一件事,”王冬至听他突然低声,不自主抬起头来,“如果你带头,我可以请示领导,额外再补偿你一部分钱。” 王冬至看看他,想了想,“多少钱?” 文光耀了看看他,却没有直接回答,“你想想,除了正常的评估,再加上额外的补偿,困难户补助,将来进敬老院,在这八户里面,我敢保证,你是最沾光的一个。” 王冬至没有言语,文光耀见冯淑花进来,故意说道,“其实,今天村里做工作就行了,但我今天是第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来,我们也算有缘分,我的话,你好好考虑考虑,到底划不划算。” 他站起来要往外走,冯淑花惊异道,“这么快就完了?” 文光耀故意不回答她,作出一幅胸有成竹的领导架式,“你考虑清楚了,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找我,我姓文,就在政府一楼办公室,你过来,我就跟你说具体多少钱。”他看看王冬至,大步往外走去。 王国尧在会上并没有提额外补助的事,赵铁民也没提,自己擅自作主,会有什么后果,文光耀心里并没有底。 看着冯淑花疑惑的目光,他也并不解释,直接回到镇政府找王国尧。 王国尧下午哪里也没去,他就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当他听完文光尧的汇报,马上答复道,“可以,可以额外给他三千块钱。”他又开诚布公说道,“本来兴成那一组有一户,在村里还有一处房子,一直不住在要拆迁的这间房里,我们就想把那一户当突破口,就给了他这个政策,但是不要紧,只要你能拿下来,不差这三千块钱。”看文光耀要走出去,他又站起来,“光耀,有些事自己大胆作主,不用请示。” 文光耀的忧虑一下冰消雪释,一瞬间,他感觉跟着王国尧干工作,真是痛快。 后来随着阅历渐深,他也慢慢悟出,组织部出身的的干部,最大的能力就是熟练驾驭人事,有知人善任的本领,杨永基重用王国尧,看准了就是王国尧敢冲敢干的特点,当然,这也是杨永基的风格,只要用人,就放心放手,全力支持。 文光耀从王国尧办公室出来回到一楼大办公室,他虽然在背着电话号码,可是不时抬起头看看政府大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就是不见王冬至的身影。 是不是他跟别人商量了?让别人挡住了?还是他觉着条件低了?他也想抻一下自己?或者他根本不同意?…… 文光耀本来可以返回去直接告诉王冬至额外补偿的数额,但他却让王冬至过来找自己,他就是想再抻一下王冬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要让他以为自己着急,这样,才不至于提出其它要求。 马上快到下班时间了,有些干部已经走出政府大门口,文光耀把心一横,如果王冬至还不来,自己只能去找他了,如果他还不同意,自己就一直跟着他,他走到哪跟到哪,不信他不吐口。 他正在想着,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文镇长是不是在这办公?” 安志杰和蔡江波都抬起头来,文光耀有些不好意思,“老王,我不是镇长,你进来坐吧。”他招呼道。 王冬至有些畏缩地走进来,看看四周,坐在了沙发上。文光耀笑着看着他,也不说话,安志杰和蔡江波不时也瞅他两眼,看得他终于坐不住了。 “领导,下午你不是说……” “我请示了领导,领导说可以,但有一条,必须马上签协议。” “多少钱?” 见安志杰和蔡江波都抬起头来,文光耀突然觉得在办公室里说这些话不太方便,他站起来说道,“我们上二楼说吧。” 他带着王冬至来到小会议室,“三千。”他伸出三个指头,但说完他有些后悔,光顾着兴奋了,王冬至再加价怎么办?他马上又补充道,“老王,我这个人有一说一,不撒谎,不扯蛋,三千就是三千,多一分没有,如果你不要,到时什么也没有。” 王冬至低着头,显然在作着思想斗争,文光耀殷切地看着他,“我回去再考虑考虑。”王冬至突然站起来,要往外走。 文光耀不禁有些心急,“老王,你可要考虑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再考虑考虑。”王冬至反倒沉住气,笑着往外走去。 好好一锅米饭,让自己做夹生了,文光耀气得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但马上想道,不行,不能让他这么走了,如果走了再去,前面什么劲都白费了,想到这里,文光耀快步赶了上去。 下午,他强忍着屋里的味道,苦口婆心地说到天黑。晚上,他又出去买了啤酒、猪头肉和几个小凉菜,重新回到王冬至家。从天黑又一直说到晚上十二点,他感觉一辈子的话仿佛都要说完了,可是王冬至还是不吐口,就是东扯西拉,文光耀也横下一条心,只要你说话,我就一直陪着你。 这样,抽着烟,喝着酒,谈着话,一直到了凌晨两点,王冬至终于熬不住了,他年龄大了,又加上喝了点酒,“下水道怎么算?”他突然提出一个问题。 “五百,”文光耀两眼也有些睁不开,但心智很清醒,虽然他有些厌恶王冬至的得寸进尺,但现在必须以大局为重,在这八户中率先突破,才能打开局面,这最后的关头,自己不能意气用事,“你打听打听,五百块,都快赶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他又加了一句。 见王冬至又不说话了,他拿出裤兜里的合同,“啪”地拍在桌子上,“老王,从下午到现在,我苦口婆心地也说了一大堆了,你要签就签,不签我马上走,我说过的话全部作废。”文光耀把桌子一拍,一个啤酒瓶一下倒在地上,在黑暗的夜里,发出一声脆响。 “签,谁说不签了?我签。”王冬至两眼通红,伸手拿起笔来。 捧着拆迁合同,文光耀觉着比大学通知书都珍贵,等他敲开传达王大爷的门,回到组织办,都已是凌晨三点了。 凌晨,是一个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心理防线最是脆弱,也最容易攻克,文光耀后来总结道。 躺在床上,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兴奋、兴奋,还是兴奋,别的组怎么样,自己是不是第一个签订拆迁合同的?但当兴奋逐渐消散,他又开始担心起来,明天王冬至再反悔怎么办? 他不禁从床上站了起来,开始在地上来回地走。对,他一拍手,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一定要趁热打铁,只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就不怕他变卦了。 镇上的人都起得很早,他怕王冬至也早起,六点刚过,他就给王国尧打起电话来。王国尧显然正在熟睡,接起电话来,很是睡意朦胧,听到文光耀的声音,很是恼火。 “王镇,两点钟,王冬至把拆迁合同签了,我怕夜长梦多,明天他再变卦,”依照下午和晚上的观察,还真有可能,“我想现在就给他先把院墙拆了。” 听到工作,王国尧的声音马上冷静下来,“两点?光耀,辛苦了,行,合同都签了,马上拆,村里负责联系拆迁的勾机,我给王占勤去电话,让他通知勾机马上过去,你先到哪里等着。”王国尧很果断。 放下电话,文光耀穿戴整齐,敲开王大爷的门,又惹来王大爷一阵埋怨,“你属夜猫子的啊?晚上不睡,早上早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文光耀也不计较,陪着笑说了几句好听话,王大爷终于起身开门。 龙城的秋天,早上六点半多天就开始亮了,可是天上依稀还可以见到晨星点点。踏着地上的薄霜,文光耀快步朝镇西走去,耳边不时传来阵阵鸡鸣,他大口呼吸着早上的空气,感觉清冷而又清新,胸中的浊气郁气仿佛一扫而光。 文光耀等了半个小时,一台勾机终于出现在王冬至家门前。 “师傅,辛苦了,”文光耀一掏烟,却发现烟没有了,昨天走的时候把烟都留给了王冬至,“师傅,把院墙从里往外扒,别砸着人。”文光耀嘱咐道,他怕万一王冬至在院墙底下站着就坏事了。 “你们领导都醒得这么早?”开勾机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车轴汉子,他埋怨道,“你们不睡别人还得睡觉。”但埋怨归埋怨,勾机“轰隆隆”朝着院墙开了过去。 院墙随着勾机的轰鸣,“哗啦啦”倒了一片,勾机轰鸣着,往后退去,接着又冲上前来,勾倒了一片院墙。 第50章 两条腿走路~再接再厉 在尘土与轰鸣中,文光耀看见,王冬至只穿着一个裤头,从屋里跑了出来,“停下,快停下!”他双手挥舞着,脸上既有惊吓恐惧,也有气愤不甘,“别拆了,别拆了!” 见勾机停了下来,他看看身上,马上又跑回屋里,这时,周围的邻居也都打开了大门,惊恐地看着这个清晨出现在邻家门口的“不速之客”,他们互相议论,指指点点,脸上有惊恐,也有疑问,也有漠然。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直接走上前来,“王冬至家拆了?”“王冬至家已经签了拆迁合同,我们是照合同办事。”文光耀 笑道,“师傅,你不用管,继续拆。”他招呼着开勾机的师傅。 人群中马上又是一阵议论,“不是说好的吗?大家一块拆,他怎么先拆了?” “得了什么好处吧?” “揍他,这不是耍我们吗?” 其它拆迁户都在议论着,文光耀发现,紧靠公路的两处厂房也打开了大门,有人也朝这边走了过来。 王冬至这时已穿好衣服,他又推门跑了出来,迎面就看到文光耀,“不是刚签合同吗?”他很是激动。 文光耀笑道,“我晚上也睡不着,就带着勾机过来了。” 王冬至破口骂道,“你彪乎乎的,签了合同你就拆啊?”“彪”,在连港和龙城话中都有运用,说得明白一些,就是傻,“彪乎乎” 就是“傻乎乎”。 文光耀收起笑容,从兜里掏出合同,他有意展示给大家,“签了合同,就代表你同意拆迁,你不同意,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非拆不行。”他手一挥,勾机的铁爪挥起来,又拉倒了一块院墙。 王冬至虽然着急上火,但看着文光耀人高马大的样子,勾机不管不顾地在“横行霸道”,到底是不敢冲上前去,“慢点拆,别碰着院子里的东西。”他高声喊道,“门楼我自己拆,先把大门拆下来。” 刚才问话的中年人走上前来,一把揪住了王冬至的衣领,“王冬至,你不是人养的,不是说好一块拆吗,你怎么先拆了?” 王冬至一脸惊恐,他赶紧寻找文光耀,文光耀急忙走上前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不关你的事,”中年人蛮不讲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文光耀一阵上火,“这事还就有我的事,我是政府的干部,你当着我的面打人就不行。”他一下扭住中年人的手腕,反手一扭,中年人一痛,赶紧松手。 “拆迁是你个人的事,但迟早要拆,不如早拆。”他松开中年人的手腕,又笑着说道。 中年人个头上就比文光耀矮一个头,他的行为也不占理,估计打起来肯定占不到便宜,他狠狠瞪了文光耀一眼,“老子就不拆,看你们怎么办。” 有些人就是这样,内心软弱,口气强硬,文光耀看看他,“恐怕到最后由不得你。”他笑着撂下一句话,转过身不再理他。 拆完院墙,文光耀又嘱咐王冬至赶紧把家里的东西搬到合南村委大院的空屋里,根据协议,那里是临时安置点。 王冬至哭丧着脸,“能不能找人帮我搬搬家?四邻五舍是不会过来帮忙了。” 文光耀也没有留冯淑花的电话,只好答应他在早上的碰头会上碰到冯淑花说一说,让村里安排几个人帮一下。 他看看手表,马上快八点了,告别王冬至又嘱咐了开勾机的师傅几句,他就朝政府跑去,没跑几步,迎面却碰上了罗德平的大面包,王国尧拉开车门跳了下来。 “拆完了?”王国尧意气风发,说起话来更是虎虎生威。 “拆完了!”文光耀也很是得意,说起话来也是铿锵有力。 王国尧并没有走近细看,他瞅了一眼,“走,上车。” 在车上,他详细地询问了做工作的过程,待说到王冬至穿着裤头从屋里跳出来时,罗德平笑了,王国尧也笑了起来,车里的气氛很是轻松,文光耀感觉,这笑里包含着恶作剧的意味。 车子开得快,距离也不远,很快到了政府,王国尧从车上下来,边走边说,“一条下水道哪值那么多钱,但大局为重,给了就给了吧,走,开会。”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急事大事面前,大家都打起精神,没有人迟到。大家看着他俩进来,都停止了议论,冯淑花看文光耀进来,笑着点点头。 “今天早上两点,王冬至家把合同签了,”王国尧高声大嗓,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早上六点,光耀给我打电话,占勤书记派了勾机过去,直接把院墙给掀了。”王国尧脸上充满了兴奋。 “刚才我们还议论,”阎兴成看着文光耀,笑着说道,“占勤书记说了,我还不太相信,小伙子,厉害啊,让你走了个头客!” 在龙城话里,头客是打够级第一个赢的人,文光耀谦虚道,“工作都是大家做的,村里、片里前期也做了很多的工作,我我和冯书记就是水道渠成吧。” 冯淑花笑道,“哎,工作都是人家文主任做的,文主任在二中干过先生吧?先生就是不一样!” 翟伟坐在文光耀身边,“王冬至是个光棍,工作比较好做。”他也笑着说道,“我们这一组今天也能签一个”。 众人正说着,杨永基出现在门口,众人象被喊了口令似的,一齐站了起来,杨永基笑着往里走,“拆了一户了?动作挺快嘛!”众人都不言语,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应由王国尧来汇报。 “早上刚拆的,”王国尧笑着站起来,“一户老光棍,光耀昨天晚上做工作做到两点多,今天早上六点给我打电话,占勤书记派了勾机,直接就把院墙先掀了。” 王占勤五十多岁,中等个头,面庞黝黑,他笑着补充道,“王镇一打电话,我也惊了,这是好事啊,我就直接让勾机过去了。” 镇驻地村的书记,在党委书记心中是很有分量的,杨永基笑着点点头,“我过去看了,不错,”他坐了下来,眼光飞快地扫过文光耀,“小文,说说,你是怎么做的?”他很感兴趣的样子。 面对党委书记,文光耀不敢怠慢,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杨书记,赵主任到外地接访去了,下午我跟冯书记就到了王冬至家,先是承诺解决他以后的养老问题,帮他申请困难户名额,又答应他先拆可以享受额外补助,晚上做工作一直到两点,他又提出下水道的事,我想还是大局为重,早拆可以形成示范效应,也答应了。” 他把过程简单一说,“其实,这都是在片里和村里前期大量工作的基础上,加上占勤书记和冯书记大力支持配合,我就是赶上运气好罢了。” 文光耀清楚,这种场合,不能多讲,多讲就会给人主次不分、居功自傲的印象,他也没有过这种会议的经验,但他明白,谦虚和真诚的态度,永远不会有错。 杨永基很高兴,但他并没有明确表扬,仍是笑着说道,“昨天会上我就讲过,决心要大,工作要细,方法要好,光耀这三条都做到了,”他站起来,“你们继续,希望明天听到更多好消息。”杨永基的鼻音有些重,但他的话在文光耀耳朵里,却无啻于最好的激励。 见他起来,众人也纷纷站起,王国尧跟在身后,把他送出门去,询问了一句,又走了回来。 “好,每天我们都在这里说说自己的进展,说说自己的心得体会,对大家都有好处,行,下面,每个组说说自己今天的打算……” 开完碰头会,大家纷纷往外走去,却很少寒暄,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压力,每个人也更有了动力。 “文主任,今天到王恒昌家去吗?”冯淑花笑意满面,态度已是与昨天不一样。 “去,您稍等,我把会议室的卫生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文光耀手脚麻利,把椅子推进会议桌下面,又把几个玻璃烟灰缸摞在一起,“我去刷刷,一会儿回来。”早上并没有准备茶水,打扫起来很容易。 两人从会议室里走出来,迎面碰到崔宝森,“先生,又立功了?”他调侃道。 文光耀笑着回应道,“这算什么功,如果是功,也是大家的功劳。” 崔宝森笑道,“小伙子还挺谦虚,行,快去忙吧,倒出空来,三哥请你喝酒,”他又对冯淑花说道,“好好照顾我这个小兄弟,人生地不熟的,多不容易!” 冯淑花看来跟崔宝森也很熟,“这没说的,小兄弟能耐大着呢,得他照顾我们。” 文光耀突然象想起什么似的,他急忙说道,“冯书记,等一会儿你到办公室等我,我一楼的卫生还没打扫。”说完,他匆匆跑下楼去。 卫生间、走廊系统打扫一遍后,他才与冯淑花走出政府大门。 “王恒昌家现在什么情况?”文光耀骑着冯淑花的自行车带着她往镇西赶去。成功与王冬至家签订协议,他现在觉着必须摸清拆迁户的具体情况,才能有的放矢,王冬至就是先从养老上打动的他。 “两口子炸油条,有一个儿子,在临阳上大学。”冯淑花笑呵呵地说道,“快四十岁了才有孩子,两口子都挺细,在马路上跌个跟头都恨不得抓把泥回家,不过人品都说得过去。” “细”,龙城话就是吝啬的意思,这种性格的人,肯定在补偿上会提的要求很高,文光耀感觉到到了压力。 经过王冬至家时,看着门前的一片片瓦砾,冯淑花有些担心,“他不会再变卦吧?” 文光耀笑笑,“他家靠着省道,整天人来人往的,没有院墙,他自己也睡不踏实,指不定就有个收破烂的、小偷跑进他家,你们村委帮个忙,上午就让人过来,帮着他把东西搬走吧!” “王恒昌。”冯淑花突然说道,顺着她的目光,文光耀就看到一个又黑又胖的老头站在门口,原来王恒昌家就在王冬至家隔壁。 第51章 两条腿走路~缘来如此 “恒昌,今天没炸油条吗?”冯淑花走过去,笑呵呵地问道。 “没炸。”王恒昌的声音有些低沉,语气也很是老实,说话更是简单 文光耀发现,王恒昌的双臂一直交叉抱于胸前,这在《读心术》里讲过,是有着明显的排斥心理。 “抽烟不?”文光耀掏出来烟来,刚才来的路上,他特意买了一包烟。他的工作对象都是普通的老百姓,相对于文质彬彬的握手,在这些普通百姓心里,相互递烟,更能有效拉近心理距离。 冯淑花赶紧介绍道,“这是镇里的领导,文主任。”文光耀本身没有职务,但介绍时,大家都以职务相加,觉着这是对一个人的尊重。 冯淑花的语气跟昨天大不一样,看来,大家心里其实都有一杆秤,作出成绩才能赢得认可,文光耀暗暗想到。 “认识,我有。”王恒昌脸上仍没有笑意,他的手在裤兜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支烟来,自己点上。 文光耀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这个动作,掏烟不是掏出整包烟来,而是掏出一支烟,明显就是不愿意别人抽他的烟,这也是一个习惯,看来这人确实不大气,很仔细。 对这种人,文光耀脑子里还真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了。 “文主任,你不知道,王恒昌家的油条和面的时候还往里放鸡蛋,用的都是花生油,炸出来又香又脆,还带股甜味。”冯淑花可着劲夸奖着,文光耀一边听一边琢磨办法,也不言语。 王恒昌也不说话,但不时下意识地看看王冬至家的断墙残垣。 文光耀心中马上有了主意,如果在拆迁钱款上说事,王恒昌肯定会纠缠不休。他平时炸油条进出的都是块八毛的零钱,他肯定会抠得很细,恐怕到几个周也纠缠不完。 从刚才他的表情来看,早上肯定是看到自己和勾机,老实人也有老实心理,他肯定也怕半夜清晨房子突然被拆了,那既然这样,不如试着吓唬吓嘘他,看有什么效果。 文光耀打定主意,板着脸走上前来,“有火没有?”他早看到王恒昌自己点烟,就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王恒昌思量一阵,还是拿出打火机来,文光耀也不接,把烟夹在手上,王恒昌没办法,“啪”地点燃了打火机。 文光耀抽了两口,也不管王恒昌,直接走进院里,四处打量着,也不说话。王恒昌家院子里收拾得真是洁净,东西归放也整齐有序。 王恒昌的老婆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从屋里走了出来,王恒昌也跟了进来,两口子相互看看,又看看不发话的文光耀,终于他老婆忍不住了,对冯淑花说道,“要拆吗?” 冯淑花看看文光耀,“镇上要求一个周内拆完,这次镇上是动真格的了,王冬至家你们也都看到了,恒昌,你也不是那种出格的人,干嘛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就是想不开?” 王恒昌看看老婆,说道,“评估得低了。”他看着文光耀,又说道,“我们就在这守着。” 文光耀明白他的意思,就是两口子油条不炸了,也要在这守着,看来早上勾机直接扒倒院墙对他们震撼很大,他正想趁热打铁,门外却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 王恒昌和他老婆脸上都露出一阵惊喜,两口子都快步往外走去。文光耀动也不动,他心想,肯定是王恒昌搬来的救兵,请来的靠山,看来自己有场硬仗要打了。 冯淑花看着两口子的背影,凑过来说道,“我忘了跟你说了,王恒昌有个外甥闺女,叫什么来着,对,叫叶芸芳,就是龙都一品的老板。” “龙都一品”文光耀听说过,是龙城市里的高档饭店,他也把“龙都一品”的门前走过,这是一个集餐饮住宿于一体的酒店,从外面装修看,不比连港的一些酒店差,在龙城绝对属于前列。 “谁来都一样,”文光耀笑道,“该拆还得拆,这个评估,准吗?”他突然问道。 “就高不就低,比他们原来的东西价都高,他们是沾光的,”冯淑芬笑道,“可是还不知足?要搁我身上,早搬了。” 王恒昌两口子没有马上进来,文光耀也不急着出去,他与冯淑花又聊了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了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他故意不转头,继续与冯淑花闲聊。 “这就是镇上的干部。”王恒昌在背后介绍道,他的声音相较刚才,大了许多。 “您贵姓?”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甜美而清脆。同时,一种香味也包围了他的嗅觉,这种香淡淡轻轻,绵绵柔柔,是一种很成熟优雅的女性气息。 文光耀转过身来,却是有些呆,一个穿着黑色套装、黑色丝袜、黑色高跟皮鞋的女人正站在他身后。与黑色对比分明的是她雪白的皮肤,阳光下闪耀着牛奶般的光泽。她的两只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非常富有魅惑,一袭黑色大玻浪卷发随意披散在脑后,凹凸有致的身材,加上笔直修长的双腿,这种成熟妩媚干练的气质瞬间令文光耀感觉到有些意乱神迷。 “免贵姓文。”文光耀感到一阵口干舌燥,这才想起今天没吃早饭,也没喝水。 女人也在打量他,嘴角也涌出一丝浅笑,文光耀发现,她笑起来,双眼泛波,更是迷人,这个女人多大岁数?他暗暗问自己。 “小伙子看起来不象个乡镇干部啊。”女人笑道,声音好听,神态柔和,语气却有些居高临下。 “这是镇政府文主任,”冯淑花赶紧笑着介绍,“你是恒昌的外甥闺女?”她看了看王恒昌。 王恒昌的老婆马上回答道,“是,在城里……”王恒昌打断她,“让芳芳说。” 文光耀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女人就是“龙都一品”的老板,这么年轻开起这么大的饭店?还是面相上显得年轻? “我刚才看到外面拆了一家,镇上是不是不经过住户同意就强行拆迁?”叶芸芳问道,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语气和神态却很是成熟自信。 文光耀突然灵机一动,叶芸芳是王恒昌信任的人,王恒昌纠缠于细节不好说服,而叶芸芳生意做得大,肯定眼界较宽,不会纠緾于细枝末节,不如直接做通她的工作,她的工作做通,王恒昌也不会再有意见,这侧面迂回也是常用的招数啊。 他从裤兜里掏出合同,递给叶芸芳,“你看一下,这是这一户的拆迁合同,我们也是按照法律办事,签了拆迁协议才进行拆迁。” 叶芸芳的手很白也很细,真是“纤纤擢素手”,“指如削葱根”,文光耀脑中马上浮现出描写手的诗句来,但他马上收敛心神,稳住自己。 叶芸芳看得很仔细,“舅舅,你们也都进行评估了吧?” “都评估了,都嫌低了。”王恒昌话也多了起来。 “低吗?”文光耀正色说道,“老王,我们也理解,老百姓只要有个窝,就不愿意动弹,你看这评估,我觉着是就高不就低,”他马上引用冯淑花的话,“只要你家里有的、不能搬的东西,都给你评估得比市价高,你还嫌低,要评估到多少你才觉着合适?” “我门前这棵银杏就低了。”王恒昌看看叶芸芳。 “还有什么低了,你一块说!”文光耀也看了看叶芸芳,正巧叶芸芳也在看他,两个的眼神一触即开。 “其它的嘛……”王恒昌有些犹豫着,说不出话来。 “其它的,有没有?有你就说,”文光耀大声说道,气势颇有些象王国尧,“树苗为什么低了?”文光耀问道。 “小树应该比大树价格高,如果是大树,杀掉后可以直接卖掉,补偿就不用多给钱,小树苗也长不大,杀了就没有了,也卖不了钱。”王恒昌的老婆说道。 文光耀的思路开始没有跟上,但当他明白过来,感觉很是好笑,可是转念一想,又觉着很有道理,这些都不是书本上的学问,都是工作中活生生的例子,“行,小树赔偿比大树多,可当一棵大树算。”他当即拍板。 叶芸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恒昌,眼波流转,端庄曲雅中说不尽的妩媚与妖娆。 龙城的房屋都是坚挨着的,共用一面山墙,同有一面院墙,隔壁不时也传来其它政府工作人员的声音,大家都在作着同样的工作,只不过对象有异,方法不一。 “还有别的吗,如果没有,我就说一说,”他看看叶芸芳,这些话主要也是想说给叶芸芳听,“昨天,杨书记刚开过会,镇西的这八户属于今年的拆迁任务,明年还有镇南汽车零部件工业园区的拆迁,市里288省道扩建也需要拆迁。” “如果谁晚拆谁好处最大,那谁都会等到最后,那不只我们今年的工作没法干,明年的工作也没法做了,”他两眼看着叶芸芳,“所以,我们不可能晚拆得好处,只能一把尺子量到底,早拆就早享受政策,有些事也都好商量,晚拆只能享受评估价,不可能还答应你什么额外的要求。” 他又借机看看叶芸芳,“我还是那句话,早拆早得益,晚拆要遭罪。”他的声音也如王国尧一样,虎虎生威。 叶芸芳皱皱细眉,她的眼睛如月牙一般弯曲,很是好看。她看看大家,转过身朝外面走去,修长的腰肢,浑圆的臀部,纤细的小腿,让文光耀的目光一路留恋。 各位书友,看到这里的基本就是能读下去这本书的朋友,如果你觉着本书不错,但还没有收藏,麻烦能不能注册成为会员收藏一下,如果你手里有推荐票,也能不能支持一下?由于白天工作,只能晚上发表,但这本书每个字每句话我都认真考虑,每个人物、每个细节都倾注了我的心血,如果可能,能否代为宣传一下,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本书。感谢最近打赏的朋友,感谢在书评区里留言的朋友,让我们共同进步,一起提高。 第52章 两条腿走路~再下一城 “我打个电话。”叶芸芳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粉红色手机,走出了院子,高跟鞋在地面敲出一串动听的音符。 文光耀猜想,她可能在打听情况,可自己话的全是实话,也不怕她打听。 龙城,就是这样一个熟人社会,小城不大,但拐弯抹角总能扯上关系,同学的同学,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关系网四通八达,密集交织,想打听一件事是很容易的。 他看看王恒昌,掏出烟来递给他,这次王恒昌接了过来,很有些骄矜的样子。 “你们镇上是王镇分管这一块?”叶芸芳的香气又从外面飘了回来,她语气自信果决,让人不得不回答。 “王国尧,王镇分管这一块。”文光耀轻轻地吐出一口烟来。 “我有王镇的电话,他在河崖的时候我们就认识,”叶芸芳嘴角始终氤氲着一丝浅笑,“我给他打个电话。” 文光耀不置可否,他不知王镇会怎么说,但有一点,快速拆掉是镇里上至领导下至普通机关干部的共同目标。 电话打通了,叶芸芳却没有走出院子,直接询问起来,王国尧的声音很大,透过手机的听筒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叶芸芳问地很含蓄,王国尧却回答得很直接,中心意思却与文光耀的回答差不多,一个周内必须拆完,这是杨书记下达的死命令,他也劝叶芸芳劝她舅舅早拆,有些情况可以提出来商量。 叶芸芳又说了几句,就把手机递给文光耀,文光耀赶紧接过来,那股香气却更是浓郁,在鼻翼边久久萦绕。 王国尧无非就是嘱咐他几句,可以随机应变,大局为重,有些细节不必计较太多,其实,他也就是做个样子给叶芸芳看,文光耀心知肚明。 合上手机,文光耀恋恋不舍地把手机递还给叶芸芳,“王镇刚才嘱咐过了,有些细节可以商量。”他也要替王国尧卖个面子给叶芸芳,他内心里其实也想这么做,但这种想法隐藏在深处,自己也无知无觉。 “舅舅,你看,还有什么要求,你现在就跟镇上的领导讲。”叶芸芳看看王恒昌,“现在就讲,还好商量。” 王恒昌看看他老婆,又看看冯淑花,“公路边上的那间小屋,能不能当一间房算?” 文光耀有些纳闷,他看看冯淑花,冯淑花赶紧笑着解释,“恒昌家不是炸油条吗,在公路边上用砖头和玉米秸搭了个棚子,”她看看王恒昌,“就是几块砖上面铺了层玉米秸,这也算?”她很是不屑。 王恒昌看看叶芸芳,叶芸芳却没有作声,她扭头看着文光耀,微笑着不说话。 文光耀有些拿不准,“看看,我们去看看。”他觉着还是见到实物后才好拿主意。 门外停着的是一辆红色的轿车,车漆铮亮,文光耀打量几眼,带头向西面的公路走去。 冯淑花所言不虚,棚子很简陋,只是临时搭起来的,如果这也算作一间屋,实在让他有些为难。 “这样吧,我请示一下王镇。”文光耀的脑子飞快转动着。他不能马上答应王恒昌,如果他现在马上拍板,就会给王恒昌一种错觉,他提的要求镇里都会答应,那第二天,他肯定还会变卦,提出别的要求,那样工作就被动了。 王恒昌有些着急,“你不是说可以商量吗?” “啊,我这不是回去跟领导商量吗?”文光耀看看叶芸芳,叶芸芳也在看他,这次,却并不回避他的眼神,她的眼神热烈而清澈,“这是你最后一条要求,我们也得慎重。”文光耀故意把“最后一条”强调出来。 他又看看王恒昌,“这样吧,你也不要着急,很快就会有结果,估计叶总也联系了王镇,问题不大。”他怕王恒昌再往回缩,又抛给他一粒糖豆。 叶芸芳笑了起来,秋风吹起,长发从她的脸上掠过,风姿绰约,动人心弦,也极具女人味。 在一个女人身上,美貌和味道之间并不成正比,漂亮不等于有味道,不等于有神韵。味道是散发出来的,这种味道可以超越美丽,包含漂亮,突破年龄,而叶芸芳却是同时具有女人味和漂亮面貌的女人。 “那舅舅我先走了,”叶芸芳开始往回走,“有什么事,你直接找这位镇里的领导。”她又看看文光耀。 王恒昌显然还有些不放心,他看看自己的老婆,忙跟上叶芸芳的步伐,叶芸芳低声说了几句,王恒昌不住点头。 红色的轿车已经从眼帘中消失,文光耀却仍有余音未尽的感觉,回味完穷。 “你这个外甥闺女多大了,结婚了没有?”冯淑花有些八卦,不过,文光耀却竖起了耳朵。 “芳芳属虎的吧?”王恒昌看看他老婆,“三十了,还没有对象。” 文光耀心里马上涌起一阵好奇,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子,事业也算有成,为什么还不结婚?在龙城这样一个小城,三十岁没有结婚,实在令人稀奇! 王恒昌却不容他多想,“领导,你什么时候能给答复?” 拆迁工作总的来说,是个沟通工作,也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双方利益的博弈,最后达成双赢的结果。如果双方都没有谈拢的诚意,都僵持着,也不利于工作的开展。 有些时候,一些弹性的让步也是必要的。但是没有原则和底线的让步也是不行的。因为拆迁对象不仅一家两家,大家会交流,会攀比,所以没有特殊情况下,依然要一把尺子最为合适。 “今天下午吧,”他看看王恒昌,马上改口道,“今天上午也行,不过,定下来后要马上签拆迁合同,我们也不想再跑第二遍。”他心里其实是有把握的,镇里的时间要求紧,肯定会有让步,王国尧也明确表示过,何况还有一个漂亮年轻的女老总打过电话呢! 王恒昌点点头,“行,”他又看看他老婆,“走吧,面都和了,再不炸,面就要酸了。” 他留了文光耀的电话,两口子开始急匆匆赶回家。文光耀估计他昨天晚上就和好了面,等天亮开始出摊,却不想王冬至家先拆了,他们却以为是强拆,担心自家房屋,就不敢出摊了,又把他们信任的外甥闺女叫了过来。 “文主任,我看王恒昌家也没问题了,”冯淑花很高兴,“原来以为要在他家长驻沙家浜呢!” “呵呵,”文光耀也很高兴,如果能顺利地签了,在赵铁民回来之前他就能解决掉两户拆迁户,他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回到镇政府,王国尧仍然坐守办公室,但办公室里很乱,看样子,有几户拆迁户正在咨询,王国尧正说得口干舌燥。他见文光耀进来,马上站起来,“我上趟厕所。”说完,直接走出办公室。 文光耀跟在他后面,把王恒昌家的要求讲了。王国尧感叹道,“一上午了,都没有动一下,你看看我屋里,象赶大集似的,别的组也象你这样,我省多少心?!”他痛快地尿完,“行,办,具体钱数你作主。” 文光耀感受到他的充分信任,但回到办公室,他却不急着给王恒昌打电话,直到下午,他估计王恒昌两口子收摊了,才带着合同走了过去。 王恒昌两口子见他来到都很高兴,听到镇里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也很高兴,可是在拆迁合同上签字时却犹豫起来。 “要不要再给芳芳打个电话?”文光耀有些开玩笑地说,但芳芳两字他觉着自己叫起来是如此顺口,好象以前不知叫过多少遍似的。 王恒昌却好象没有听出话里的意味,还真拿起了手机。当他放下手机时,又跟老婆商量了一阵,才终于颤抖着在拆迁合同上签了字。 文光耀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其实比他还紧张,但又不能强迫他在合同上签字,只能无助地看着他,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急迫来,还只能无所谓地抽着烟,他有些自嘲,我都可以当演员了!赶明儿不作乡镇干部了,我就到横店去演戏! 当王恒昌终于签字,他马上把合同折起来揣进兜里,王恒昌呆呆地看着他的举动,好象不认识他似的。 “行了,”文光耀觉着自己的声音兴奋地都有些颤抖,“让村委找几个人过来,帮你们把东西搬到村委去,下午就可以到财政所领钱。”他看看手表,见马上要下班了,就给崔宝森打了个电话。 放下电话,他无奈地说道,“明天吧,财政所的人走了。” 王恒昌和他老婆互相看看,他老婆埋怨道,“都怨你,早点签,不是今天就把钱领回来了。” 王恒昌默默地掏出烟来,一句话也不说,坐在凳子抽了起来。 这一幕,文光耀觉着很是熟悉,不错,多象自己的父亲母亲啊!母亲埋怨父亲时,父亲也不声不响地开始抽烟。他看看王恒昌黝黑的脸,头上的丝丝白发,不由有些心酸,刚才的高兴劲也消减了很多。 唐谷的经济水平比龙城差了很多,文家集也不可能拆迁,但如果将来经济发展了,也遇到拆迁,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也会这般无助? 文光耀暗暗想着,为自己多挣得一些利益,这是所有普通群众最质朴的想法,这放在一个人身上,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己能再为他们做点什么呢? 第53章 两条腿走路~两晚无眠 告别了王恒昌两口子,走在路上,兴奋如死灰复燃,在文光耀的身体里激荡澎湃,晚霞映红了镇西的半边天空,也将绚烂的色调晕染在文光耀身上。 这几天一直在忙,也倒不出空来跟大妹见面,今天文光耀感觉真是高兴,就想找个亲近的人倾诉一下,吴卓然虽然天天通电话,但毕竟距离遥远,还好有大妹文光采在身边。 两人一起吃过晚饭,文光耀就回到组织办,经过刚才的诉说,兴奋虽然仍是在,但却如海水退潮,渐渐散去。 也许,这乡镇拆迁,真的没什么窍门,跟其它事一样,就是跟人打交道。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多为对方着想,再耐心些、真诚些,最后都会理解,也都会明白。 他边走边想,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忧群众之所忧,当时觉得不以为然,看来,这句话还真是与群众打交道的精髓啊。 回到组织办,他也没有停歇,继续整理起档案来。三楼,除了组织办以外,再无他人,整个楼层静悄悄的。 各类文件他没有细看,根据年份整理完后,他又在电脑上一一打出目录来,这样,每个档案盒里放一张目录,找的时候清楚而又直接。 组织档案的整理却颇费了他一些功夫,村级党组织换届选举的档案,还挺齐全,可是其它档案却很是杂乱。 他以村为单位,把各个村的党支部党员档案进行归档,又打印了档案目录,按照片区进行统一编码,统一放置。有些档案缺少照片或缺少一些材料,他就在另一张纸上全部标明出来,以备日后查缺补漏。 最后他又设计了一张两指宽的长条纸,上方是庄严的党徽,下面用竖排字打印上“瑯琊岭镇组工”的字样,这样贴在档案盒上,让人一看就是组织办的档案,而且整齐划一,干净利索。 深秋的天气很是凉爽,文光耀干得也很起劲,他把衬衣脱下,只穿着一件背心。地上全是一摞摞的材料,摆满了里屋的地面,他不得不把战场又开辟到外屋。 时间在充满激情的劳动中过得很快,当手机响起来时,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墙的上钟,却发现已是十二点,这么晚会是谁打来电话呢?吴卓然已经通过电话,大妹这个时间恐怕也已睡下了吧? 他拿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本想不接,但又怕耽误事,“喂,您好,哪位?”这是他到办公室后看蔡江波接电话时学到的。 “文领导,”电话那边的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有些颤抖,“我,老王。” 文光耀一听声音,马上反应过来,是王恒昌,难道他又有什么要求?他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老王,你有什么事吗?”他又看看墙上的钟,确实快十二点了。 电话那头,王恒昌喘着粗气,却始终不言语,文光耀有些急了,“老王,有话你就直说。”他一边说一边在脑子寻思对策,如果王恒昌变卦或者反悔,自己该怎么说,一下步该怎么办。 “文领导,你好,我是王恒昌家里的。”电话又被王恒昌的老婆接过去了。 “大姨,有什么话,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能解决我也不推脱。”文光耀一边说一边掏出烟来,现在抽烟对于他来讲,好象成了常事。 “也没有什么事,”王恒昌老婆在电话那边竟然抽泣起来,“就是觉着签了合同,心里不踏实,俺两口子晚上饭都没吃,想来想去,也睡不着觉……”说到这里,她小声哭了起来。 文光耀刚才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瞬间没有了作用,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在这间屋里住了一辈子了,二十多年了吧,说拆就拆了,”王恒昌又把电话接过去,“这一晚上,我的心好象一直吊在半空里。” 文光耀好象有些明白,“老王,你是不是感觉哪里不满意?”他小心地试探道。 “你别误会,”王恒昌急忙说道,“人要脸,树要皮,合同都签了,不能变卦,”他停了一下,“俺两口子平时细,但也是要脸的人。” 这一番话地又超出了文光耀的心理范围,他原本是想王恒昌又有什么要求的,听到他的话,他的眼前不自觉又闪现出父亲那张满满雕刻皱纹的脸。 王恒昌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文光耀却是又拿起烟来。他不再整理档案,想了一阵儿,他果断地穿衣出门。 敲开王大爷的门,王大爷这次真的有些生气,文光耀顺手把一包烟放进王大爷手里,然后在王大爷的小声嘟囔声中出了大门。 深秋的夜晚,天空很是明净,天气也有些凉,深蓝色的天空下,一轮明月当空而挂,文家集的那片天空下,父母是不是在劳作了一天后,已经安睡?路灯都已熄灭,文光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镇西赶去,在不时传来的狗叫声中,他边走边想。 当他敲开王恒昌家的门时,在王恒昌两口子惊讶又惊喜的目光中,他握着王恒昌的手,就象回自己家里一样,坦然进门。 两口子确实是老实人,总是担心白天的承诺不会到位,文光耀从十二点一直说到两点,总算把两口子心里的疙瘩给解开了。 可是王恒昌的话匣子也算是打开了,平时少说话,不等于没有话,话少的人愿意开讲了,那就停不住了。他吩咐老婆整了点菜,又拿出一瓶白酒, 用牙一下子把瓶盖咬了下来。 文光耀昨晚做王冬至的工作就做到凌晨两点,回去后兴奋地没有睡着,早上又早早起来,今天他实在有些困了,但王恒昌谈兴正浓,他只能咬牙坚持。 到了凌晨四点,王恒昌的老婆开始和面,准备今天炸油条,看来两口子多年来已是习惯了早起,跟王恒昌又喝了一会儿,转眼间就到了五点半,王恒昌让他回去睡觉,自己和老婆准备去开摊生火了。 到了这个时间,文光耀反而睡不着了,困意也没有了,他就跟两口子一起来到公路边上,生火、倒油、揉面…… 看看快到上班时间,他告别两口子,就想回政府,王恒昌死活不依,用尼龙绳给他捆了一捆油条,非让他拿回去吃。 喝了一晚上酒,他并不饿,但架不住王恒昌的热情,他只好带着一捆油条,迎着初升的朝阳往镇政府赶去。 回到组织办把晚上没整理完的材料重新放回柜子里,又把一楼的卫生收拾干净,把会议室打上开水,他这才坐了下来。想想大家可能没有吃早饭,他又拿了几张报纸垫底,把油条放在会议室的桌上。 看大家都还没来,他怕耽误开会,索性也不上楼了,就在椅子上往后一靠,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喧闹声中他醒了过来,他睁眼一看,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家正在兴高采烈地吃着油条。 “以后每天早上都管饭吗?” “怎么光有油条,没有豆浆稀饭?” “你想得美,再给你整点小咸菜?” “别光吃了,拆的怎么样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很是融洽,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吃着油条,扯着工作,一点也不耽误。 王国尧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张洪武、曲炳成、阎兴成等人,文光耀惊奇地发现,曲炳成头上还缠着绷带,而最后赵铁民也跟着走了进来。 “谁买的油条?”王国尧也不忌讳,顺手拿起一根来,“怎么知道我早上没吃饭?”他笑着开起了玩笑。 大家互相看看,文光耀只得老实说道,“王恒昌家送的。” 翟伟笑道,“好啊,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说,还给你什么好处了?”他好似在开玩笑。 文光耀急忙辩解道,“没有,我今天早上七点才从王恒家回来,人家顺带着给捎了些油条,”他就又把昨晚上的事说了一遍,“我想,大家肯定有没吃早饭的,就直拉放这了。” 王国尧从笔记本上扯下一张纸来,擦了擦手,文光耀赶紧起来把抹布递给他。 王国尧笑道,“王恒昌家也签了?” “签了。”文光耀看看赵铁民,赵铁民有些惊讶,“光耀,你不是是吃了飞毛腿导弹了,签得这么快?” 一个机关干部说道,“我们早上来了,就看到小伙子在椅子上睡着了,敢情是一晚上没睡。” “两晚上没睡了,”王国尧纠正道,他看看文光耀,“行,早签早去心思,好,我们开会,大家把昨天的进展都说说。”他看看大家。 一个组一个组地汇报,其实就是一种无声地评比,干得好的人、工作做在前头,自然没有压力,可是干得不好、工作拉在后头,就会抬不起头来。 阎兴成一组昨天签了两户,翟伟一组却一户没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翟伟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协议都签了,他又反悔了。”他解释道。 王国尧笑道,“反悔也是是剃光头,你多洒点水,地上才能长苗。”众人都听出来了,他虽然象在开玩笑,却是在给翟伟施加压力,翟伟的脸马上涨得通红。 “要不要让光耀到小翟那一组?”张洪武笑着提议道。 “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己把自己门前的雪扫干净了吧。”王国尧想了一下,拒绝了张洪武的提议。 八户中已签了四户,大家感觉心里有了底,见几个组都汇报完,都把目光投向了王国尧。 王国尧狠狠地吸了口烟,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八户已拆迁完四户,洪武委员昨天也跟一处厂房签了合同,两天时间,任务完成了一半,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 “但是剩下的全是硬骨头,我们仍然不能放松思想,不能麻痹大意,”他话题一转,“虚的我就不说了,明天早晨开会,我要继续看到成果,”他看了看翟伟,“曲主席的头大家也看到了吧?”众人的目光不禁都停留在曲炳成纱布包裹的头上。 第54章 两条腿走路~强行拆迁 王国尧的手在桌子上狠狠地一拍,神态也严肃起来,“张北龙太猖狂了,曲主席昨天去做工作,毕竟镇里也不想把事情闹僵,谁知道张北龙家在两扇铁门上面放了两块砖头,曲主席一推门,正砸在头上。” “掌柜的还不知道这件事,等会儿掌柜的来了我直接跟他汇报,”他目光炯炯,“说这些什么意思呢?就是让大家作好强拆的准备。” 正说着,他的眼光投向门外,文光耀的目光也转向门外,见安志杰走在前面,杨永基正走上楼来。 他的脚步不快不慢,但走起路来好象后脚跟先着地,因此比别人走路的声音要响一些,文光耀暗暗琢磨,每个人走路都有特点,有人无声无息,有人步步有响,有人步伐很快,有人行路缓慢,其实,从走路声音上也能感知一个人的性格,如果注意观察,闭着眼都知道是哪个人来了。 “好,散会。”王国尧板着脸,收拾起笔记本,出了会议室的门,快步朝杨永基办公室走去。 文光耀收拾完会议室的卫生,也回到办公室,尹长贵、安志杰和蔡江波都在。两天没在办公室长坐,文光耀心里竟有些陌生感。他拿出烟来,走到尹长贵面前。 “小文,听说提前把两户拆迁户都拿下来了?”尹长贵也不客气,接过烟来,安志杰抬头笑着看着他,蔡江波也转过头来。 “赶巧了,我们组就分了两户,其它两组都是三户,加上合南村的冯书记情况也都熟悉,做起工作来不是很麻烦。”文光耀依然谦虚着。 “能干就是能干,谁也说不出别的来,”尹长贵笑笑,喝了口茶,“别的组是不是还有没开点的?” “没开点”,是龙城打扑克的术语,就是够级牌每套都没活,看来,办公室就是信息的集散地,刚才开会的内容大家马上知道了。 文光耀笑笑,却不好评价什么。他刚来,不想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他摸不透拆迁组里众人的脾性,有些话就不好乱讲,话一出口,传来传去就会变味,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更是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 尹长贵见他不语,马上说道,“刚才掌柜的表扬你了!” “表扬我什么?”文光耀马上提起了心思,又是喜悦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夸你卫生打扫得好,”尹长贵看看蔡江波,接着说道,“掌柜的进来就上厕所,出来就夸厕所比以前干净了,李主任就说是你打扫的。” 蔡江波拿着一摞文件,不声不响地走出门去,尹长贵却面不改色,“掌柜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卫生间的卫生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后各个楼层都这么干净就好了!” 文光耀听着,心里很是高兴,高兴自己的劳动被别人,又得到领导的表扬。他看看尹长贵,笑着开起玩笑,“尹主任,你是不是想安排我打扫全楼的卫生间啊,那你可饶了我吧!”他故意作出一幅讨饶的样子,尹长贵和安志杰看看他,都开心地笑了。 不用参加拆迁了,他只能在办公室里坐下,文光耀又拿起电话本,他把电话拖到跟前,一边背一边用手在电话上比量,这样,中层机关干部的电话背完,他发现自己的“盲打”竟然也有模有样了。 晚上,依然在组织办里与档案奋战,经过中午的休息,晚上他感觉身上依旧充满了精力。年轻时,体力精力恢复得就是快啊! 全身心投入工作,就可以忘记时间,忘掉周围,当组织办的门被推开时,他也没有觉察到,这个人站在他身旁,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也没有觉察到。 “你在整理档案?”来人笑着问道。 “谭书记?!”文光耀抬起头来,来人正是镇党委副书记谭云先,“晚上我也没事,就把档案整理一下。” 谭云先不再说话,他走到档案柜前,看了看一排排整理好了的档案,目光停留在一张张印着党徽、写着“瑯琊岭镇组工”字样的长条纸上,“这样一看,就是组工档案。”他笑着表扬道。 他的表扬挺有特色,就事论事,而不是对人,“你的拆迁任务提前完成了?”他看看文光耀,接着问道,脸上的表情很是和蔼。 “完成了。”文光耀老老实实答道。 “拆迁可不是件容易事,做了不少工作吧?”谭云先看看他,也没细问,“你慢慢整理吧,这两天没睡好吧?早早休息。”他又嘱咐道。 “我也没事,回来后看着组织办亮着灯,就过来看看。”谭云先边说边往门口走去,文光耀心想,可能是在外面喝了酒,没有回城里,但谭云先的酒量不大,也可能晚上没喝多少,身上酒味也不大。 “光耀,你现在是办公室的人了,组织办的活不要参与,”谭云先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活干多了,可能并不是好事,有时人家还有意见,”他笑笑,“不过,你以前也汇报过这块工作,人还在组织办住着,就当你没有完成的工作吧。”他看看文光耀,转身走了出去。 谭云先的口音文光耀感到很亲切,把他送出门去,回到办公室,他开始细细琢磨谭云先的话,也真是这个理,他明白,谭云先这是好意的提醒,看来他是已经认可了自己,才说出这样体已、提醒的话来。 经过三天的工作,拆迁工作已经见到了曙光,用王国尧的话就是“杀了一晚上的玉米,终于见到地头了”。 早上,他的表情不再严肃,阎兴成组的三户工作全部做通,合同都已签订,翟伟那组昨天真是感受到了压力,昨天也签了两户,估计今天这最后一户上午也能签合同,早上来时,翟伟的胡子都没刮,两眼通红,头发蓬乱,看来也是一晚上没睡。 “好,光耀,等会儿开完会,办公室就下通知,全体机关干部下午两点在五楼大会议室开会,派出所、交通所、国土所也参加。”王国尧听完全部汇报,意气风发,态度果决,“掌柜的态度很明确,非拔了这颗钉子不可。” 孙福堂说道,“张北虎兄弟三个都是痞子出身,这两年改性子走正道了,但海岗村出来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多多少少都会些功夫,这两年在瑯琊岭镇街面上,没有人敢惹。” 他其实话只说了半句,还有一句不好意思说出口,那就是村里也拿他们没办法。镇驻地村的书记,哪个不是手眼通天,要人脉有人脉,要办法有办法,可就是奈何不了此人,孙福堂心里一直也很憋气,所以在这事上,他是无条件支持。 王国尧说道,“不管他是山匪还是海贼,齐天大圣还是天王老子,就一条,他占道经营就不在理上,”他态度很果决,如果此时他稍微表现出软弱退让来,大家会比他退让得更快、更多,“勾机找好了吗?” 孙福堂笑道,“找好了,从龙城市里找的人。” 王国尧嘱咐道,“千万不能再象上次那样了,勾机如果掉链子,我们可谁也不会开。”他又嘱咐了几句,就宣布散会。 下午,主席台上就王国尧一人就坐,他没有多讲,作了动员后就宣布散会。 散会后,张洪武、田海东、曲炳成等镇领导留下没走,派出所、交通所、国土所、乡建办等部门也留了下来,合南、向阳这片的片长赵铁民和其它包片人员,其它九个片区的片长,向阳和合南的书记村长,镇里上次开会的小伙子,这些人全部留下来,继续开会。 王国尧的思路清晰,派出所负责明天拉开警戒线,防止看热闹的老百姓进入拆迁区域,造成误伤,遇到抗拆伤人、殴打机关干部的直接采取措施。因为靠着省道,交通所负责疏导交通。 而拆迁的主要任务则由镇里和村里负责,国土所配合。村里负责引导勾机进行拆迁,如遇抗阻,片里的工作人员、镇里的小伙子们、村干部搭配分组,负责拉开阻拦人员,再有其它突发情况,以片为单位,片长带头,听令行动。 文光耀仍和赵铁民一组,这一组又加进了杜鹏程等人,张洪武具体负责这组。 这不是文光耀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教师罢课时的二中门前也很热闹,但从王国尧郑重其事的态度和认真细致的布置来看,明天确实有场恶战。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醒来,在食堂吃了两个馒头,又喝了几碗玉米稀饭后,他就整装待发。 王国尧八点钟准时出现在大院里,接着,张洪武、田海东、曲炳成也走出了办公楼,在他们的带领下,全体机关干部浩浩荡荡向镇西走去。 “昨天,杜鹏程让谭书记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不知什么时候,温荣走到了文光耀身边,她看着文光耀低声说道。 可是她的声音,她以为很低了,别人仍能听到,或者她故意作出低声的样子,却故意大声讲话。 “噢?”文光耀不置可否。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不想当另一个传声筒。 “谭书记让杜鹏程把海岗村党支部的档案拿下去,杜鹏程拿着档案盒就从三楼下来了,谭书记拿出档案来,很高兴,表扬档案整理得很好,杜鹏程就说是他整理的,谭书记当场就发火了,骂得杜鹏程头都抬不起来。” 走在身边的一些机关干部都饶有兴趣地听着,“人家小文白天搞拆迁,晚上整档案,你还好意思是说你整理的?”温荣学着谭云先的语气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第55章 两条腿走路~勇气较量 文光耀边走边听,却微笑着并不插话,如果温荣说的属实,那杜鹏程的人品确实有问题。他这样做人做事,也难怪温荣对他有看法。 崔宝森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他咧开嘴笑道,“你小点声,都快变成大喇叭了,二里地以外都能听见你说话。” 温荣握拳捶了一下崔宝森,撒娇道,“三舅,从娘胎里出来,嗓门就大,改不了了。” 崔宝森看看文光耀,笑道,“路不平有人踩,还真是这样,”他边走边说,“你要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领导的眼睛更是贼亮的!”他突然朝温荣睁大了双眼,他的眼睛本来就大,这样一睁,更如铜铃一般,惹得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机关干部的队列并不整齐,大家三三两两聚成一群慢慢往前走着,人群中的气氛也并不紧张,丝毫看不出困难就在前头。文光耀边走边想,怪不得王国尧要改变策略,看这种情形,确实需要压实责任,把工作承包到人。 镇西,文光耀现在已经很是熟悉,他本来紧紧跟在王国尧身后的,跟温荣一说话,不知不觉就到了队伍后头,他发现后,急忙快走几步赶到前面。 “下达拆迁通知书了吗?”王国尧问道。 “兴成昨天就给他送去了。”张洪武轻轻说道。 “大家都齐了吗?”王国尧看看身后,边走边说。 文光耀看看后面的人流,“差不多都齐了,袁所、杜所没有看到,合南的王书记和向阳的孙书记也没来。” 王国尧头也不回,“他们先过去了。”他走得很快,颇有些虎虎生风的架式。 他走得快,后面走得慢,队伍就拖得很长,等后面队伍都跟上来,王国尧等镇领导已经站在了镇西的公路上。文光耀看着毗邻省道的两处厂房,马上弄明白为什么府前街路北的这家工厂能提前做通工作了。 龙城市的房屋都是典型的坐北朝南的结构,张北虎家的煤厂却在府前街这条路的南侧,那也就意味着路北的工厂要拆除的只是院墙,而张北虎家要拆除了则是房屋和一部分院墙。 煤厂的大门是朝西开的,当他们来到大门前时,看到派出所袁正钢早已站在一侧,一条蓝色的警戒带也已拉开,身着草绿色制服的交通所工作人员也站在了省道上。 煤厂朱红色的大铁门早已打开,男男女女站了一群人,有些年青人手里还拿着红缨枪和砍刀。文光耀颇有些好笑,这是在电视中才能看到的场面啊! 孙福堂正在跟一个四十岁左右、横眉怒目的人说着什么,王占勤和两个村的两委成员站在他后面,一语不发,他们的身后是两台勾机和两辆铲车,有如四头老虎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前面的人群。 这是瑯琊岭镇少有的大场面,早已惊动了镇上的百姓,不须通知,无需召唤,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挤满了里三层,外三层。 王国尧皱皱眉,吩咐道,“让老崔带几个人上来,把派出所的人换下来。”文光耀赶紧去找崔宝森,崔宝森带着他片里的几个人把警戒带从民警手里接了过来。 这时,见机关干部的大部队都已到来,袁正钢走了过来,孙福堂、王占勤等人也不再与张北龙交涉,也走了过来,众人都围在了王国尧身边。 这时,刚才还窃窃私语、人头攒动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全场鸦雀无声,张北龙一家的目光都投向了王国尧身上,全体机关干部的目光都投向了王国尧身上,在场看热闹的老百姓的目光也投向了王国尧身上。 王国尧面容严肃,他看看大家,又看看前面,“拆!”他突然大喝一声,他的声音很大,有如无声处听惊雷,又如平静的战场上突然擂响的战鼓,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孙福堂手一挥,两台勾机率先向院墙开去。 张北龙把身上的衣服一脱,露出一身的犍子肉,“是不是不想在瑯琊岭混了?你活腻味了?”他朝着勾机师傅大声吼道,手里的蜡杆红缨枪使劲敲打着勾机。 开勾机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蛮在在乎地把头探出玻璃窗, “本来也不在瑯琊岭混,来,你看看我,”他轻蔑地笑道,“记住我长什么样,别忘了,我们郭总说了,有事找郭磊。”说完,勾机朝着院墙开了过去。 郭磊是谁?文光耀心里打了个疑问。可是没容他细想,他就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拿着一个塑料桶,跑上前来就开始转着圈往勾机上倒东西,另有几个妇女直接躺在了地上。 “谁也别动!!”这个中年妇女大声喊道,她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年青时也是个漂亮女人,看来痞子的女人,长得都不差。 霎时,空气中充满了汽油味,文光耀心中一懔,他看见中年妇女的手里还拿着打火机,难道她真想把勾机点着? 他下意识地看看王国尧,王国尧表情很是着急,他大声喊道,“把她的汽油桶夺下来。”可是他喊完,却没有人动作,大家也都看到了中年妇女手里的打火机,万一她把汽油倒在人身上,再点燃打火机,后果大家都很清楚。 王国尧骂了一句,“铁民这一组跟我上!”他刚要往前冲,文光耀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我去!”话音刚落,他人已经窜了出去。 勾机前面躺着人,司机就是再混,也不敢往前开,他刚想推门下来,就见文光耀跑了过来。 中年妇女虽然在往勾机上浇着汽油,但眼睛却一直注视着人群,见有人跑过来,她马上绕着勾机转到另一边,文光耀的速度很快,反应也很快,他没有跟在她屁股后面,而是迎头从另一面抄了过去。 中年妇女拿着桶浇着汽油,人也跑不快,两人正好走碰头。文光耀也不客气,他一伸手,一下子抓住了塑料桶的把手。中年妇女马上尖叫起来,她手上的劲头很大,抓住塑料桶就是不放手,一时间,文光耀丝毫占据不了上风。两人你抢我夺,汽油也不断从桶里溅出来,洒到二人身上,文光耀的衣服上、裤子上都被汽油湿透了。 站在一旁的张北龙把红缨枪一横,骂骂咧咧走了过来,“我靠,你是不想活了?!” 文光耀心里大急,自己的手腾不出来,如果给张北龙扎上一枪或者打上一棍,自己非受伤不可,可是如果松手,则前功尽弃,开头不顺,后面就难办了。 他一急,手上的劲不由加大起来,他本不想用强,可是中年妇女还是不松手,无奈之下,他只好用力一拧她的手腕,中年妇女马上尖声叫起来。文光耀用力往后一拉,中年妇女的手终于松开了,可是借着惯性,汽油桶里的汽油大部分都溅了出来,洒在了他身上。 袁正钢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过来,他迎面挡在了张北龙前面。这边,王国尧指挥着大家,把躺在地上的两位妇女和泼汽油的妇女边拉带扯,架到一边。开勾机的小伙子憋了一肚子气,见前面的路已经顺畅,勾机轰鸣着又开始往前开去。 拿着红缨枪和砍刀的一些小伙子们跃跃欲试起来,他们冲到张北龙身后,刀枪铮亮,就要往勾机身上招呼。 派出所的民警也冲了过来,民警们警棍都已出手,文光耀叹息一声,却没想到袁正钢面不改色,大声喊道,“我是袁正钢”。 文光耀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拿枪弄刀的众人,只见这些人全部“钉”在了地上,虽然口里骂骂咧咧,却再也不敢上前“支援”了。他不禁又佩服地看看这个中等个子的派出所长,心里的佩服马上如滔滔江水,黄河泛滥,连绵不绝,一发而不可收拾。 等他再回头,勾机已经开到了院墙下,而朱红色的铁门却已关上,张北龙三兄弟则都爬上墙,勾机的铲斗举到哪里,他们就站到哪里,两台勾机投鼠忌器,都不敢贸然下手。 “把他们揪下来。”杜鹏程也冲到前面,他就站在王国尧的一侧,大声说道。 王国尧看他一眼,“组织几个年轻小伙子靠上去。”他对阎兴成说道。 阎兴成马上叫了几个小伙子过来,文光耀也跑了过来,他身上还往下滴着汽油,手上的汽油挥发了,手上一片脏乎乎的银白色,“王镇,我们爬到铲斗里,让铲斗把我们举上去。” 王国尧看看他,马上拍板,“行,小心些。”文光耀看看大家,转头朝勾机跑去。 杜鹏程不敢看王国尧的目光,“我去把大门给他卸了。”他朝大门跑去。大门上也没有可以踩的地方,他跑到跟前,却也是无从下手,爬都爬不上去。 勾机轰鸣着开始后退,站在墙上的张北龙三兄弟都露出高兴的神情。 勾机的铲斗放了下来,文光耀一下跳了进去,他用手死死把住铲斗的边缘,铲斗从院墙上空划了一道弧线,停在了张北龙兄弟的身后。 第56章 两条腿走路~兴高采烈 张北龙兄弟三个如果站在外面院墙下,他们也怕机关干部一拥而上,把他们拉开,但他们爬到了高墙上,却既可摆脱机关干部的拉扯,又可以阻挡勾机,毕竟钢铁不敢往真的往人肉上挖掘。 文光耀坐在铲斗里,四处一看,却发现只有他一人出现在半空中,迎面就是严阵以待的张北龙三兄弟。 “光耀,抓稳喽。”王国尧在下边大声喊道。 “兄弟,你抓牢了,”开勾机的小伙子也大声叫道,“把他们踢下去。” 文光耀的手本来也死死抓住铲斗,他朝勾机师傅打了个手势,勾机师傅重新坐回驾驶仓里,铲斗慢慢朝前开始移动。 张北龙离铲斗最近,可是他手里的红樱枪早已不知去向,他骂骂咧咧伸出手来,想要一把把文光耀从铲斗里揪出来。 借着勾机的惯性,当铲斗快要靠近张北龙时,文光耀突然出腿,一脚踢在了张北龙的胳膊上,张北龙闷哼了一声,身形却没有丝毫晃动。 旁边一个与他长得很象的中年人赶紧过来帮忙,文光耀正要琢磨怎么办,开勾机的小伙子又喊了一声,“抓稳了。”勾机的铲斗马上离开了院墙。 勾机调整了方向,把铲斗侧了过来,又朝院墙靠近,这样,张北龙在前面,他弟弟就在他身后,两人不能同时向文光耀进攻了。 “师傅,快点。”文光耀大声喊道,他腾出一只手来,作了个向前推的动作。 开勾机的小伙子很是聪明,马上领会了文光耀的意思,铲斗与院墙平行,朝着张北龙直撞过来。 如果是钢铁的铲斗,这样直接撞过来,很可能会伤着张北龙,但文光耀站在里面,用腿一踢,却可以避免铲斗直接撞到张北龙身上。 张北龙面目狰狞,他猫着腰,伸着手,准备看准了就把文光耀拉下来。可是这一次,借着铲斗的冲劲,文光耀等铲斗到了他眼前才突然出腿。“啪”地一声,张北龙没有抓住文光耀,这一脚却结结实实地蹬在了张北龙的脸上,他朝左边一晃,两手朝后抡了几圈,眼看就要倒下去。 跟在他后面的中年人马上快走几步,伸出手要去扶他,可是借着铲斗的惯性,文光耀又对准他又是一脚,他没有拉住张北龙,自己却失去了重心,两人身子一歪,终于同时从院墙上跌了下去。 后面一个三十多岁的年青人,不管不顾地跑了过来,却恰好一下抓住了文光耀踢出来的腿,他满心希望一把把文光耀扯下来,却没想到铲斗依然在向前移动,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跟着铲斗往后退去,这样手上就没有了多少的注意力。 文光耀心一横,抬起另一只脚朝他身上踹去,一连几脚踹在身上,年青人终于坚持不住,趁他手一松,脚下也不稳,文光耀一脚又把他踹了下去。 见兄弟三人一一“落入凡尘”,文光耀长舒了一口气,再往下看,王国尧等镇领导脸上也平静下来,张北龙却正抱着脚坐在地上,袁正钢带着几个派出所民警,挡住了他的两个兄弟。 “停稳了,我下来。”文光耀朝小伙子喊道。 当勾机的铲斗不再移动,文光耀一猫腰,跳在了院墙上,又一蹲身,跳进了院子里。“哗”地一声,他拉开了大门的铁栓,然后用力地把两扇推向一边。 两台勾机长臂伸起,高高举起了铲斗,高高的院墙随着轰鸣应声坍塌,变成了断瓦残垣。 王国尧激动地走过来,一拳捶在文光耀的肩膀上,“光耀,好样的!回去给你记功!”他身后,田海东、张洪武、曲炳成等镇领导也笑着走了过来。 崔宝森笑道,“刚才是三英战吕布啊,可是吕布赢了!”他虽然开着玩笑,但口吻不再戏谑。 “光耀,别说,还真不象大学生!”赵铁民感慨道。他印象里的大学生可能都是书呆子,百无一用是书生嘛 看着大家一张张微笑的脸庞,耳朵边上回响着大家关心的话语,文光耀长舒一口气,他感觉刚才的付出很值。他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看高高举起和铲斗,突然感觉有些后怕,刚才脑子里什么也不考虑,只顾着拼命要把张北龙拉下来,现在自己也觉着胆战心惊。 “王镇,也不用记功,”他收回眼光,看看跟在后面的机关干部,故意开起了玩笑,“给买件衣裳,买条裤子就行。” 有功不居功,有能不自傲,才能不遭人妒,不受人忌,虽然那时的文光耀脑中没有这个观念,但当着大家伙的面,他有些不好意思,就想用玩笑话来掩盖。 王国尧笑了起来,“买,别说一条裤子,一百条都行。”他笑得很是豪爽,也很是开心。 “王镇,用不用给他们把东西搬出来?”看着院墙倒塌,尘土飞扬,文光耀提醒道,下面马上就要拆到北屋八间正房了。 “兴成,你组织大家,能搬出来的都给他搬到院子里来。”王国尧笑着说道。 他话音刚落,刚才泼汽油的中年妇女又疯了一样冲上前来,几个女干部和小伙子赶紧拉住了她,张北龙也想跳起来,可是脸上疼得扭曲,却再也站不起来。 阎兴成带着机关干部走进了院子,杜鹏程摩拳擦掌,表现得很是积极,可是一会儿功夫,阎兴成就从屋里走了出来,“王镇,屋里值钱的东西早都拉走了,就剩下一个空壳子了。”他笑呵呵地说道。 “他是早有准备,就是想多讹几个钱,”王国尧气愤地看看这两口子,“能搬的都给他搬出去,拆!”他挥了挥手。 在张北龙老婆的痛哭声中,房顶被掀开了,墙壁也被推倒了,八间瓦房很快就变成了八间瓦砾,警戒带虽然拉着,但仍有不少大胆的群众挤了进来。 相对于机关干部的小声议论,人群中不知谁开始拍手叫好起来,还有的拿着手机不停地拍摄,一个老头长叹一口气,“政府早干什么去了?这么好的道,就让他霸占这么多年!” “好了,这下开大车再也不用绕道了!” “外来户成了向阳村的一霸,也该整治整治他们了!”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不知谁放起鞭炮来,伴随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袅袅青烟随风而起,直冲云霄。 王国尧兴致很高,他起初是背着手看着勾机动作,到后来就开始打着手势跟一旁的机关干部说话。文光耀发现,他只要高兴,讲话就爱比划手势,而且手的幅度就很大。 勾机拆得很快,王国尧看了一阵儿,转头大声地跟站在旁边的孙福堂简要地交代了几句,又跟袁正钢和杜云龙说了几句话,就朝站在身边的文光耀喊道,“拆完了,通知大家回去上班。”在推土机和勾机的轰鸣中,在鞭炮的爆炸和人群的声浪中,他不得不大声喊。 镇政府的机关干部听到命令,纷纷离开了张北龙的院子,老百姓却久久不肯散去,他们仍在兴奋地议论着,指点着,说笑着。 文光耀感觉身上都被汽油浇透了,衣服、裤子黏黏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他索性走到一边,把衬衣脱了下来,露出了在弹力背心紧裹下的健壮的胸肌。 袁正钢没有坐车离去,却跟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青年说起话来,他眉宇间充满了笑意,全然不是刚才那个煞气十足的派出所所长,倒象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临家大哥。 这个女青年象大妹一样,个子也很高,留了一头乌黑的短发,很是精神,头发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亮丽的光泽。她的皮肤也很白,但眉宇间却散发着一股英气,浑身上下,干净利索,英姿飒飒。 女青年也看到了他,袁正钢也看了看他,笑着又跟女青年说了几句,女青年也笑了,又朝他这里看了看。 文光耀不想耽搁,他拿着脏衣服,快跑几步赶上大部队。 回到镇政府后,他先到外面的澡堂里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又换上一件崭新的白衬衫,重新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人,只剩下值班的机关干部,见他进来,笑着说道,“王镇一直在找你,都打了几个电话了!” 文光耀忙问,“有什么事吗?” “他没说,只说看见你,让你下午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文光耀听他这么讲,就知道不是急事,到食堂吃完饭后,他回到组织办美美地睡了一觉,上午,全身神经高度紧张,还真是有些累。 办公室除去安志杰,尹长贵等人,上午都参加了行动,几个司机也都在大办公室,大家显然还没有从上午的兴奋中缓解出来,依然兴致勃勃谈论着,文光耀刚走进办公室,马上又成为话题的核心。 文光耀也不好拂逆大家的意思,但也不能太过宣扬自己,他一边谦虚着,一边敬着烟,终于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叉开了。 “光耀,王镇让你上去一趟。”安志杰接起电话后马上又放下,他看看正在跟大家闲聊的文光耀,笑着说道。 文光耀急忙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拿起笔记本,快速来到二楼。 “上午挺累吧?”王国尧兴致很高,满面笑容,“把门带上。”他嘱咐道。 第57章 两条腿走路~寄予厚望 文光耀猜想,他肯定有私密话或秘密话要讲,就依言顺手关上了门。 王国尧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用手按住往前一推,“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我跟程镇申请了一点加班费,”他停了停,又说道,“另外,再给你补助三百块钱,去买套衣服。”他看看文光耀雪白的白衬衫,“小伙子穿白衬衫还真精神!” 文光耀一听,加班补助可能是拆迁组每个人都有的,而三百块钱可能是单独给自己的,“王镇,不用了,我跟领导开玩笑的。”文光耀笑着推辞道。 王国尧一摆手,“跟着我干,就不能光让你出力流汗,还得给你添草加料,”他笑着弯下腰去,伸手从柜子里又掏出一条烟来扔在桌上,“拿去抽吧,以后抽烟,自己过来拿。”他指指办公桌边的小柜子。 文光耀也没再推辞,他把烟和信封抓在手里,笑呵呵地说道,“那,王镇,我就都拿着了。” 王国尧笑道,“以后跟我别客气,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他扔过一支烟来,“坐下说话,晚上别安排了,伙计们在一块交流交流,这些天神经都高度紧张,嘴都磨薄了。”他笑呵呵地说道。 “对了,你看我这脑子,”他一拍自己硕大的脑袋,“你瞅机会找一下掌柜的,多汇报汇报,小伙子得要求上进,今天上午你的表现,掌柜的都看到了。” “掌柜的也去了?”文光耀惊讶地问道,他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王国尧喊起掌柜的来。 “掌柜的知道今天强拆,谁也没惊动,让小原拉着就直接过去了,上午我跟他汇报,他说他都看到了,他也单独提到你,表扬你勇敢,有胆量,”王国尧说得眉飞色舞,“掌柜的这人,能提拔人,也肯提拔人,光耀,你不要象我,光知道干活,不愿意到领导办公室去,有事没事,你要多跟掌柜的接触,让掌柜的知道你,了解你,才能提拔你。” “王镇,我记下了。”文光耀有些感激地看看王国尧,他知道王国尧说这些话是为他好。 “你现在还是借调吧?”王国尧轻轻地吐出一口烟。 “是。”文光耀老老实实回答道,目光却充满希冀地看着王国尧。 “你转正将来还得依靠掌柜的,别人都办不了,也不能办,”王国尧推心置腹道,类似的话崔宝森也说过,“现在你在掌柜的心目中也种下好印象了,好好干,将来适当的机会,我也可以跟掌柜的说说。”王国尧鼓励道。 这是悬在文光耀心中的一块巨石,干同样的工作,可是身份却不一样,有时他也感觉有些郁闷,见王国尧表态,他连忙拿起王国尧的杯子给他添了一点水,“王镇,我肯定好好干,不辜负您的期望。” 王国尧满意地看看他,稍一琢磨,“光耀,你知道你为什么分到瑯琊岭?” “不知道啊。”这又是他苦苦思考的一个问题,今天却被王国尧骤然提出来。 “考察你的时候,二中有人给你说了坏话,”王国尧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说你傲上,不听领导,按你的学历和经历,应该能分在组织部、两办,”他突然笑起来,“我也是听谭书记说过这么一句,这些事都过去了,再考虑也没意思,不过,我倒是觉着挺好,有本事的人都有个性,给我头绵羊还不如给我头老虎呢。” 谜团终于解开,文光耀才知道自己的底子领导都存在心里,但人家不提也不说。 可是离开王国尧办公室后,他却发现自己很平静,并不象刚刚离开学校那阵儿,一门儿心思地考虑谁说了自己的坏话,是不是这些天的基层经历让自己的心量变大了,性格沉稳了?还是读《传习录》,让自己的心境更宁静了?抑或二者兼而有之?他暗暗问自己。 周五下午的例会,仍是雷打不动,安志杰与蔡江波都上五楼开会,大办公室只有文光耀一人在听电话,他又拿起内线电话,边背电话边练“盲打”。 他练得很投入,但耳朵却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当走廊里响起一阵不快不慢的脚步声时,他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来到铁皮柜子前拿出钥匙来。 杨永基办公室的钥匙只有安志杰有,可是档案柜里却有备用钥匙,他拿着钥匙还没走出门去,杨永基就走了进来。 “你刚才在干什么?”杨永基笑着问道,他脸色红润,明显中午喝了酒。 “我在背电话,练盲打。”文光耀微笑着说道,态度恭敬,语速平缓。 “唔?”杨永基很感兴趣,他直接在蔡江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顺手把包放在桌上。 文光耀解释道,“我把镇领导和大家伙的电话都背下来,打电话时也不用再看键盘,将来万一有急事,下起通知来也能节省时间。” 杨永基笑着点点头,不再询问电话的事情,文光耀赶紧从档案柜的抽屉里拿出纸杯,给杨永基泡了一杯茶,杨永基确实有些渴,用嘴吹了吹,就喝了一口。 “太烫了,办公室是得上台饮水机了,”杨永基把杯子放下,“拆迁干得挺好。”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文光耀的思想还停留在饮水机上,冷不防杨永基的思路就已跳转到拆迁上了,可是领导不管你有没有跟上,你要做的就只能是快速适应领导的转变,快速跟上领导的思路。 “都是前期工作做得扎实,村里也熟悉情况,王镇指挥得好。”文光耀仍是一如既往地谦虚。 杨永基却问道,“你觉着拆迁应该怎么干?”他放下杯子,盯着文光耀,言语里就有些考校的味道。 “首先组成专门的领导班子,尽快熟悉拆迁户的情况,充分依靠村干部,选准拆迁的突破口……”文光耀大脑快速转动,一边说一边组织着语言。 “你那两户工作是怎么做下来的?”杨永基问道。 “王冬至我是抓准了他光棍怕老的心理,王恒昌家是做通了他外甥闺女的工作,通过他外甥闺女再影响他,再就是跟拆迁户反复沟通,多站在他们的角度上考虑问题。”文光耀越说越顺。 杨永基笑着表扬道,“嗯,就得边做工作边总结,聪明人都是告总结经验吃饭的,没有人天生比别人聪明,都是总结经验教训总结出来的。”他笑着看看文光耀,又转了个话题,“镇里的机关干部都认得差不多了?老王你别看是个传达,可在镇里的时间比我都长,是个活字典。” 文光耀吓了一跳,什么事都能传到党委书记耳朵里。这也难怪,领导要想管理好一个单位,信息是必不可少的,不管是正面的、负面的,积极的、消极的,正式的、八卦的,他都要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再综合分析,然后得出判断。当然,如果一个领导耳目闭塞,他是不会管理好这个单位的。 杨永基看看他,“这没有什么不对,很好,到了一个单位就要快速适应情况,快速进入状态,脑瓜机灵些,手段灵活些,没有坏处,干工作也得这样,光会打冲锋不行,侧面迂回,穿插分割都得用到。” 文光耀谦恭地笑着、听着,也不插话,脸上充满了小学生求知的表情。杨永基笑着正要往下说,电话却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看,直接挂掉了。 “到乡镇工作,光有灵活性也不行,乡镇工作不靠花架子,花拳绣腿打不倒人,还得铺下身子,实实在在在地去干。”他兴致依然很高,“一楼厕所的卫生,可以说是翻天覆地,我一看就知道换人打扫卫生了,组织档案的事,云先也跟我说了,这都说明你没有漂在上面,而是扎扎实实铺下身子在干活。” 杨永基的脸上显出满意的神情,“其实,看一个单位管理得怎么样,我首先就看厕所干净不干净,厕所不干净,你吹得再好也是假的;看一项工作干得怎么样,看看档案资料也就**不离十了。” 他端起杯子来喝了口水,“为什么把你放在办公室?” 文光耀略一思考,答道,“在办公室可以快速熟悉情况。” 杨永基笑道,“这只是其中的一方面,办公室是个窗口,看到的多,接触也也多,也是个平台,离领导近,要求也高,进步也快,办文办会办事,你都得学。” “以后,不管是办公室工作还是乡镇其它工作,都得能拾起来,能务虚,也能务实,既要灵活,还得扎实,两条腿走路,才走得快,走得稳当,”他把杯中的水一口喝干,“组织部、两办能怎么样?他们也得排队上车,干得好,乡镇提拔得比他们快,你不要担心自己的身份,这都不是事儿。” 身份问题始终是文光耀进入机关以来的心病,当听到杨永基亲自允诺后,他心里不由一阵激动,而杨永基说的,却是与自己想的一样,现在就要两条腿走路,见与党委书记的思想合拍共振,他心里又是一阵高兴。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桌椅的响动声,估计五楼的会议结束了,杨永基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抓紧时间,赶快进步,当科员就要当最好的科员,当科长就要当最好的科长,争取在南河镇的机关干部当中走在前面,争取在全市所有年轻人当中也要走在前面,能行的话,其它一切不用你操心。” 正说着,李志力、安志杰、蔡江波等人都走了进来,见杨永基在,脸上都露出笑容,都恭敬地站在一边,听杨永基继续讲。 杨永基却停止了谈话,他看看李志国,“前天跟何部长一块吃饭,下个周《海西日报》有个培训班,你联系一下宣传部,”他看看文光耀,“让小文参加。”说完,他拿起包往外走去,安志杰瞥了文光耀一眼,赶紧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李志国也笑着送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掌柜的挺高兴?”蔡江波也紧盯着文光耀,却一言不发。 文光耀知道李志国话语背后的潜台词,是想知道刚才杨永基讲了什么,“掌柜的进来后就坐下了,问了问最近拆迁的情况,又说了说办公室应该怎么干。”他只讲了一半,却省去了杨永基的表扬和承诺,这是他的秘密,他不想任何人知道。 李志国笑道,“光耀来了之后,确实表现很好,你联系一下宣传部,看什么时候参加。”他干净利索地吩咐道。 第58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龙都一品 文光耀拿起电话来,“主任,我应该找谁?”他看看李志国。 李志国稍一踌躇,“掌柜的也没有明说,呵呵,我们也不能直接给何部长打电话吧?!这样,你稍微等一等,我找洪武委员打电话问问。”说完,他转身走出办公室。 文光耀在座位上坐下,刚才杨永基讲的话,含金量很大,对他触动也很大,他拿出笔记本来,快速地在本子上记着,他怕时间一长,自己会忘记。 安志杰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小文在忙什么?” 文光耀从本子上抬起头来,“没事,安哥,有事你吩咐。”安志杰虽然不是办公室领导,但是办公室的老大哥,文光耀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安志杰立时满脸笑容,两只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我没事,掌柜的刚才说了,让我找些材料给你看看,让你多学习学习。” 文光耀有点惊讶,一般人手里的工作都不喜欢别人插手,写材料是党委秘书的专职,可是自己参与进来,看安志杰的样子并不反感,而且还挺高兴,也不知杨永基是怎样跟他讲的。 他并不知道安志杰在办公室熬了多年,一心等待提拔,可是却没有写材料的接班人,现在好容易找到一个人将来顶替他,他确实很高兴,而且这人现在的材料水平他认为是“一穷二白”,也不会影响他在杨永基心中的地位。 “小文也要写材料了?”蔡江波笑着说道,开玩笑似地说道,“将来也是大拿了,又要参加培训班,晚上得请客。”他虽然笑着,但语气却有些酸。 文光耀马上笑道,“我什么都不懂呢,掌柜的也只是让我多学习学习,蔡哥,我连材料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知道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党委秘书,也知道这是提拔的捷径,蔡江波不管水平如何,肯定心里也惦记着这个位置,他要说的就是要打消他对自己刚刚升起来的敌意。 而培训班谁来参加,却是杨永基定的,看蔡江波的样子,很可能也想参加,也认为应是他参加,但改变不了局面,也只能旁敲一下。 蔡江波的脸上稍霁,“不知道,可以学。” 文光耀马上接过话来,“那我以后就跟着安哥,蔡哥好好学,你们可得把真本事都传授给我。” 安志杰笑着不说话,蔡江波也笑着刚要说什么,电话就响起来,蔡江波接起电话答应了一声又放下了电话,“李主任让你过去一趟。”他对文光耀说道。 文光耀拿着笔记本来到隔壁,李志国见他进来,笑呵呵说道,“光耀,刚才洪武委员问了一下宣传部,这个培训班是《海西日报》办的,但不在龙城,在临阳,下周二开班,前期拆迁工作比较紧张,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出去放松放松。” 文光耀本以为在龙城市里培训呢,却没想到一下到了省里,“主任,这个班几天?” “四天,”李志国笑道,“龙城一共是四个人参加,宣传部一个,国税局一个,公安局一个,再就是我们家,”他停顿一下,“国税、公安都是好部门,宣传部不用讲,乡镇就我们瑯琊岭一个,掌柜的没有安排宣传办,说明掌柜的很重视你。” 文光耀急忙说道,“主任,掌柜的这是重视我们办公室”。 李志国笑了,低声说道,“掌柜的是想让你写材料,慢慢培养,你心里有数就行,你联系一下外宣办的田耕主任,看下个周怎么去,是统一坐车还是自己坐车?培训费用是交给宣传部还是自己缴?”李志国又嘱咐道,“把发票单据留好,回来报销。” 文光耀答应着刚要走出门,“光耀,”李志国又把他叫住了,“你刚参加工作,工资也不多,不行的话,到财政所先预支点钱,回来报账就是了。” 李志国想得很周到也很细致,文光耀急忙答应下来。他身上其实是有钱的,这个月的工资发了,加上下午发的五百块钱的补贴,他现在也是个“有钱人”。 杨永基下午走得很早,安志杰和蔡江波也没有在办公室久坐,文光耀等值班的过来接班,才出门直奔罗德平的大面包车,等崔宝森、赵铁民、翟伟三人出现在办公楼前,镇里的机关干部都走得差不多了。 “去城里。”崔宝森直接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龙都一品,王镇他们坐王占勤的车。” 罗德平发动起车来,“这日子不过了,到这么好的饭店?!”他眉开眼笑,一幅高兴模样。 崔宝森晒道,“拿着机关干部的钱,操着党委书记的心,好好开你的车吧!”他也知道罗德平是开玩笑,就幽默地回击道。 有崔宝森在,面包车里气氛很是融洽,大家抽着烟谈笑着,罗德平的车风驰电掣,很快开到了龙城市里,在一座六层楼前停了下来。 临近十一月,六点多钟,龙城的天色已是逐渐黑了下来,夕阳下山,晚霞映红了天际,“龙都一品”的霓虹灯广告牌早已点亮,与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 走进酒店的玻璃旋转门,迎面就是两棵“枝繁叶茂”的仿真榕树,同气连枝,弯枝成门,欢迎宾客。踏着“绿草如茵”的地面,穿过榕树,越过小桥,迎面又是一座假山,水流不断从山上流下,延着地上的河道游走四周,仔细一看,河道上面还铺着透明的玻璃,玻璃下面有各式各样的小鱼,在游来游去。 “环境真不错。”翟伟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感叹。 在连港时,文光耀也曾跟着董经坤出席过各种场合,出入过各级酒店,对高档酒店的各式大堂并不陌生,但在龙城这样一个县级市,他还是有些震惊,不用看菜品,单看装修,这个酒店就把龙城餐饮业的档次提前了至少十年,他不由又想起那个眼神娇媚的叶芸芳来。 可是任凭他看破双眼,却也难寻叶芸芳的踪迹。崔宝森问了问服务员,在舒缓悠扬的钢琴声中,他们就被引导着进入一个包间,一刹那,文光耀感觉好象又回到了连港,远离了乡镇和农村。 可当王国尧走进包间,他的思绪马上转变过来,地方换了,可是做的仍是乡镇工作,一起朝夕相处的仍是镇里的干部、村里的书记。 跟在王国尧身后的除了镇里的领导和村里的王占勤、孙福堂之外,还有一个中年人,胳膊下面夹着一个黑色的皮包,穿着也比较讲究。 “这是河崖镇顺义传动机械厂的马总,”王国尧介绍道,他刚要介绍一下大家,崔宝森笑着说道,“跟马总不是第一次坐下了。”龙城许多工厂的名字都是老板的名字,文光耀感觉这个厂大致也是这样。 王国尧看看文光耀,“我们家刚来的小伙子,姓文,文光耀。”他很是郑重其事。 文光耀上前一步,笑着说道,“马总,你好,小文。”他自我介绍道。 马顺义微笑着伸出手来,文光耀也急忙把手伸出来,虽然马顺义不说话,但文光耀感觉他握手很有力度,这应该是个自信有能力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成为王国尧的朋友。 大家寒暄一阵儿,互相介绍后,王国尧很自然地作了主陪,马顺义作了副陪,把受了伤的曲炳成安排在一客的位置上,张洪武作二客,崔宝森、阎兴成、赵铁民、王占勤、孙福堂、袁正钢、杜云龙、翟伟、文光耀,各自就坐。 王国尧本来想喝白酒,可是大家好象统一了口径似的,一致要求喝啤酒,王国尧拗不过大家,只好同意,“你们今天都是怎么了,喝啤酒不象喝凉水一样?”他笑呵呵地问大家。 他是包片领导,崔宝森常与他在一块搅合,彼此关系也不错,他笑着说道,“伙计们都是乡下人,乍一进城,一时适应不过来,都想学着文明点。” 他这一说,大家一下都笑了,王国尧也笑了,“笑话人是不是?”在座的就他跟袁正钢和杜云龙住城里,“老崔说话,曲里拐弯,行,喝啤酒就喝啤酒。”他痛快地答应道。 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赶紧开啤酒,“每人一瓶,放在桌上。”王国尧吩咐道。 他倒上一杯啤酒,“伙计们,咱不等菜了,先喝着。”这时,桌上刚上了几个小凉菜,苦瓜拌虾仁,红油猪耳朵,老醋花生…… “今天坐一块,就是一个主题,就是我要好好谢谢大家。掌柜的把拆迁这块营生交给我,我就把这块营生交给大家,没有大家伙齐心协力,起早贪黑,就不可能五天内解决问题。”王国尧慷慨陈词,也似乎很是感慨。 “这五天里,大家的努力和辛苦我看到了,全体机关干部也看到了,掌柜的也看到了,每个人都不是为了几个补贴,也不是为了提拔,说实话,在坐的除了翟伟和光耀,这个岁数也都过了提拔的年龄了,大家这么头拱地地干,不为别的,就是想把工作干好,来,第一杯酒,我敬大家,什么话不再说,就两个字,感谢,我干了。” 王国尧举起杯子一饮而尽,“不过瘾!啤酒没有味,服务员,换酒,瓶中的啤酒都干了,也别浪费了。”他带头拿起洒瓶,嘴对瓶一口气喝干,又把啤酒瓶倒过来,瓶里没滴了一滴酒来。 文光耀马上响应,也是一干而尽,他也同样把瓶子倒了过来,同样一滴不剩。 王国尧喝酒也算性情中人,文光耀暗暗想道,不过,这喝酒也是一门学问,先退一步同意大家喝啤酒的要求,再进一步要求大家喝白酒,他是领导,作了让步,大家就不好意思再反对,这样,不只都喝白酒,还多喝了一瓶啤酒。 其实,世间万事一理,喝酒与工作一样,有些工作也是这样干成的,采用的都是这种方法。 第59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举手之劳 服务员很快把啤酒收拾下去,“我后备箱里有几瓶五粮液,我让司机拿进来。”马顺义笑着说道。 王国尧也不客气,“刚才就当漱口了,等会儿我们重新打上。”他拿起烟来开始分烟,在座的除了文光耀刚开始学着抽烟外,其他的都是多少年烟龄的老烟民了,一时间,包间里烟雾腾腾,象着了火一样,文光耀赶紧站起来把排气扇打开。 等服务员刚把白酒倒上,大家还没吃几口菜,王国尧又举起了杯子,“来,我们重打锣鼓重开台。今天是周末,本来不想说工作,可是我们这些人在一块,整天在一块搅合,还是离不开工作。伙计们既然有缘分,在一块工作,就要有个好心情,来,第二杯酒,祝大家天天都有个好心情!”一杯五粮液,他端起杯子一仰头喝了下去。 从心里讲,文光耀对白酒并不感冒,好酒坏酒,他入口都觉一样,他见王国尧一口干了,马上响应,酒一入口,他感觉都是火辣辣的感觉,并没品出什么特别来。 在座的也都是酒场上的老手,龙城人也能喝酒,大家谈笑着都把杯中的酒喝了。 袁正钢让服务员添满一杯白酒,“王镇,请示一下,我先敬个酒吧?局里晚上有个场合,我得过去一趟。”他烟不离手,客气地说道。 王国尧拿起湿毛由擦了把脸,“晚上国土局胡成元局长召集他家的所长们一块聚聚,孙鹏飞上午就跟我请假了,你说得晚了,不行。”在袁正钢的煞气面前,王国尧的霸气丝毫不弱。 袁正钢也不恼,笑道,“我过去坐一会儿就回来。” 王国尧也笑道,“坐一会儿就逮不着你的人了,你打个电话,改天我在瑯琊岭请客,请请局里的伙计们,给你补上。”他虽然笑着说话,但语气却不容质疑。 杜云龙笑道,“王镇都说了,改天再去,局里的伙计是伙计,镇里的伙计们就不是伙计了?”他的声音很温和,但却是铁青面色,一脸络腮胡子。 袁正钢没有办法,只好拿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王国尧又敬了一杯,就轮到了马总。马总知道自己今天不是主角,说话很简洁,但也喝了一杯白酒,文光耀待大家吃了几口菜,马上举起杯子来,“王镇,申请一下,我敬酒吧?” 三杯白酒下肚,王国尧脸色红润起来,豪爽劲也上来了,“小文,你敬几个?” 文光耀示意服务员拿过啤酒来,“王镇,我喝啤的吧,您说几个就几个!” 王国尧一拍桌子,“你换啤酒?行,不过,换啤酒你得打一圈。”他看看大家,“行不行?” 众人纷纷响应,在坐的除了文光耀有十二个人,一人一瓶自己肚子里也盛不下那么多酒,文光耀马上转过弯来,他脑子飞快地转着。 “工作得听指挥,喝酒也得听指挥,领导让喝白酒,咱就喝白酒,领导让打一圈,咱就打一圈,”他用起王国尧刚才的办法来,先退了一步,“不过,王镇,你刚才加上啤酒就算领了三杯,马总领了一杯,我也不能超过领导,我就喝四瓶,行不行?”他又进了一步。 王国尧笑了,“干工作冲在前头,喝酒也不能落在后头,行,四平八稳,喝。” 文光耀心里长舒一口气,酒桌上就是讲理,不管是歪理还是正理,只要讲通了就是道理,道理通了,大家才认可。 大学时,同学聚餐,男同学都用暖瓶到食堂打散啤,喝起啤酒来,急喝他能喝,慢喝也能喝,他并不惧怕。 服务员把四瓶啤酒转到他面前,文光耀站起身来,也不歇气,四瓶啤酒如长流水一般,倒进了肚子里,喝完,他用手一拍肚子,“任务完成。” 众人都呆呆地望着他,王国尧带头拍起巴掌来,王占勤笑着感慨道,“王镇,还是年轻好!” 王国尧递过烟来,“光耀这个酒,啤酒白酒,来者不拒,你能喝,他也能喝,你还能喝,他更能喝,来,抽烟。” 崔宝森笑道,“年轻人肾好,不象我们,喝了点酒,就坐不住屁股了,小文喝了,我们也别坐着了,一半吧?”他提议道。 待半杯白酒又下肚,大家的话明显多起来,翟伟脸色通红,手指也红了,张洪武的话明显多起来,“上午我跟王镇在掌柜的办公室,掌柜的很高兴,府前街这条路,多少任党委书记也打不通,终于在我们的手里打通了,王书记、孙书记,卫生也一定要跟上,我们比不上龙城市里,但得给其它乡镇做个榜样。” 文光耀一听,这肯定是杨永基的原话。 王占勤看看孙福堂,“合南村没问题,小文刚才不是说了吗,工作得听指挥,领导指到哪我们就打到哪。”他看看王国尧,“村里前天刚买了台拖拉机,准备再招几个人,保证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村里的卫生虽然是由乡建办主管,但却是由合北、合南、向阳、平安四个镇驻地村各自打扫的。 张洪武高兴地端起杯子,“王镇,我先单独敬敬两位书记,曲主席,你是包片领导,铁民是片长,镇驻地的卫生兴成在乡建办也义不容辞,来,我们一块喝一杯。” 六个人都兴起了杯子,把剩下的白酒一口喝干。 王国尧也举起杯子,“伙计们,打扫卫生,这是好事,咱们也赞助一下吧?”他也端起了杯子。 王占勤满脸通红,站了起来,“人老了,走,出去方便一下。” 文光耀心里一动,也站起来跟着走了出去,“啤酒喝多了。” 孙福堂笑道,“四瓶啤酒相当于四斤水,一连喝四瓶一般人都抗不住。” 龙都一品的洗手间装修得也很豪华,淡棕色的菱形玻璃拼出各种图案,洗手间内的气味也很是芳香,一个服务生不断把热毛巾递给洗完手的食客。 文光耀跟着王占勤走了进去,王占勤看看他,笑道,“小文好酒量。” 文光耀也笑道,“我是强撑着,”他看看王占勤,“王书记,有件事想麻烦您。” “什么事,你讲。”王占勤边说边起扎起腰来。 文光耀也快速跟着他走出来,“刚才您讲到村里买了台拖拉机,”王占勤看着他点点头,“如果没找着人来开,我想推荐个人。” 王占勤打了个酒嗝,打量了一下文光耀,“你家不是本地的吧?” 文光耀笑道,“不是,”他接过服务生递过的热毛巾,先递给王占勤,“我到镇里第一天,谭书记安排我到村里维稳,有一户老上访户叫魏振贤,以前在村里开拖拉机,后来腿有点伤,”他自己也拿毛巾擦擦手,“不过,我看他就是跟村里较劲,开拖拉机没问题。” “现在村集体也没拖拉机给他开了,私人有拖拉机也不用他开,他这一家人现在过得挺穷,如果您能给他个机会,他肯定会好好干的。”他起初怕王占勤拒绝,但想了想还是把魏振贤上访的事点明了,既然求人就不藏着掖着,这都是公开的事,自己不讲,王占勤以后也要知道,不如提前说。 王占勤先擦了把脸,又擦擦手,“他能干吗?拖拉机刚买回来,我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事,还没有找我的人,行,既然你开口了,我记在心里了。”他看看文光耀,“小伙子心地不错嘛!” 文光耀急忙笑道,“是您心地好,给他一家个挣钱的机会,他一家都会感激你的。” 王占勤笑着往外走去,“行,明天你让他到村委来试试吧。”看样子,他也挺高兴。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不是穷凶极恶,帮助别人,自已心里也会愉悦。 文光耀正想跟他走进包间,崔宝森又走了出来,文光耀心里“咯噔”一下,他突然想起谭云先的话来,别人的工作不要参与,干多了别人还有意见。 他脑袋如轴承一样快速转着,腰杆却如弹簧一样弯曲着,“崔所,有件事得跟您汇报一下,我年轻,心里存不住事,喝了点酒,就随嘴说了出来。”他把刚才跟王占勤说的话跟崔宝森说了一遍。 崔宝森是这片的片长,魏家桥在他的管理范围之中,跟他说是题中应有之义,并且,在崔宝森这样的人精面前,说谎话、编故事,人家肯定会识破,不如承认自己的不当,坦诚认错。 崔宝森看看他,笑道,“我就知道你跟在王占勤屁股后头,肯定有事,这是好事,如果魏振贤真能干,以后片里就少了一户老上访户,你为三哥办了件大事。”他脸上并没有不悦。 文光耀还是有些担心,试探道,“崔所,我自作主张,你批评我吧。” 崔宝森“噗嗤”笑了,“我又不是领导,小文,三哥心胸没有那么狭窄,不过,你不知道魏振贤是什么脾性,王占勤会不会要个老上访户来开拖拉机,万一不听领导,再给他添麻烦怎么办?” “让他试试,不行再换。”文光耀只能这样说了。 崔宝森笑笑,不再说话,走进了洗手间。 文光耀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这对魏振贤一家,确实是件好事,是好事,他就要去大胆做,而这只是跟王占勤说一下,对自己来说,也是举手之劳。 他没有等崔宝林,自己往包间走去,可是当他走到隔壁的包间时,门开了,许仕林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60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嫂子书记 “许校长,您过来吃饭?”文光耀赶紧上前打招呼。 看到文光耀,许仕林好象却并不意外,“光耀,呵呵,教育局的几个朋友,你跟谁一块过来的?”他态度很是亲切,语气里却还残留着校长的权威。 “王镇、张委员、曲主席,合南王书记,向阳的孙书记,呵呵,都是咱们瑯琊岭镇上的。” “好,在哪个房间,等会儿,我过去敬杯酒。”许仕林笑着说到。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来,径直来到隔壁,大家都认识,王国尧也站起来,把马顺义介绍给许仕林,两人亲切握手,曲炳成站起来,非要让许仕林坐在他的位子上,许仕林拗不过他,只好坐下,“晚上,教育局的何书记、一中的曹校长,再就是教育局一些领导,大家在一块聚聚。”他跟王国尧解释道。 “何书记也在,那等会儿我得过去敬杯酒。”王国尧急忙说道。 文光耀赶紧给许仕林打开一套新餐具,又把杯子给他涮了涮,倒上白开水,他知道,许校长不喝茶。 许仕林笑笑看看他,“光耀给我开瓶啤酒。”文光耀赶紧开了一瓶啤酒放在他面前。 许仕林跟镇上的人都很熟,说了几句场面话,站起来要走,王国尧站起来,“你先过去,我们这刚开始。” 许仕林笑着跟大家招呼着,站起来往外走,文光耀急忙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前,给他把门打开,又把他送出去。 “你们谁跟我一块过去?”王国尧笑着征询道。 “你自己去吧,代表我们就行了,”张洪武笑道,“这么多人都过去,不好。” 王国尧笑道,“好,那我就代表了,”他看看马顺义,“你就不过去了,光耀,走。”他又看看文光耀。 虽然不知他为什么不让马顺义一块过去,但点到自己,文光耀急忙又站起来。 三杯白酒加四瓶啤酒,他感觉有点多,如果参照以前的酒量,他非醉不可,但现在似乎只是微醺,他也似乎很享受这似醉非醉的感觉。 “王镇,掌柜的让我下周二到临阳参加一个培训班。”既然身在拆迁办,王国尧又是分管领导,文光耀必须汇报。 “好事啊,”王国尧笑道,“临阳有不少龙城老乡,我都挺熟,你怎么去,用不用让车送你?” 文光耀忙笑着说道,“不用,周一到市委大院统一乘车。”下午李志国走后,他打电话联系了市委宣传部外宣办的田耕主任,约定周一中午在市委大院汇合,统一乘车。 王国尧看看他,“一个人出门在外,身上多带些钱,有些关系该处理就处理,包括跟省里的关系,跟宣传部的关系,你大胆办,别有顾虑。” 文光耀听懂了王国尧话里的意思,连忙点头答应,提前给他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何书记,听许校长说您在这,我过来敬杯酒。”王国尧端着杯子,站在门口,笑容可掬,一脸恭敬,“曹校长。”他又跟坐在一客位置上的一位中年人笑着打声招呼,中年人也笑着站了起来。 “刚才仕林说你在隔壁,”坐在主陪位置上一位烫着短发的中年女士笑着站了起来,“跟国尧也是老熟人了,大家都认识吧?瑯琊岭镇政府王镇长。”她笑着介绍道。 众人也都站了起来,文光耀这才知道,刚才王国尧和许仕林口里的何书记竟是位女人。他只在二中待了短暂的两个月,对教育局的领导并不熟悉,并不认识这位何书记。 王国尧笑道,“镇政府门前这条路,多少任领导都想修起来,今天上午终于拆迁完了,晚上我犒劳犒劳伙计们。”他解释道。 “你们家永基书记这次高兴了,拆迁可不好干,是得好好犒劳犒劳大家。”何书记笑道。几句话,文光耀感觉她跟杨永基很熟悉,身上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 许仕林原本坐在二客的位置上,他走过来非要王国尧坐他的位置,王国尧却说什么也不可,何书记笑道,“国尧也不是外人,让国尧给我干个副陪,国尧?”见王国尧笑着频频点头,她又看了看文光耀,“这个小伙子怎么称呼?” 文光耀听她说完,正忙着给王国尧搬椅子,他不由看看王国尧,王国尧刚要介绍,许仕林笑着说道,“姓文,文光耀,我们二中的老师,刚借调到镇政府,小伙子很优秀。”他又补充道。 坐在副陪位置上的是一位颇有点姿色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又搬过一把椅子,“小伙子,坐。”这个女人文光耀却认识,他到龙城报到时见过,龙城教育局政工科科长刘丽霞,他低声说了声谢谢。 王国尧看看文光耀,也笑着说道,“坐吧,光耀。”他率先坐了下来,“光耀也是从教育系统上出来的,我也是教育系统的老兵,今天借这个机会,借何书记这个场合,我敬一下教育系统的各位领导,”王国尧笑着说道,“我们先干为敬”。 他站起来一饮而尽,接着文光耀也赶紧站起来,一口喝尽了杯中的啤酒,众人也纷纷响应。 “嫂子,单独敬一下你,”王国尧又添上一杯啤酒,“这杯酒,什么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王国尧站起来,何书记也站了起来,两人又一碰杯子。 “许校长,我敬一下您,也敬一下在座的各位领导,我两个意思两杯酒,您上一口。”文光耀看看许仕林,恭敬地说道。 “好,我们二中走出去的老师,小伙子年青,将来有前途,大家多关照关照他。”许仕林说道,他很给文光耀面子,也很支持。 何书记放下杯子,看了看文光耀。 “好,何书记,曹校长,你们继续,我们不打扰了。”王国尧笑着站起来就要走。 “国尧,你别急着走,我们也敬敬你们俩。”何书记从座位上站起来。 “在座的都是我领导,我可不敢当,”王国尧打了个哈哈,“伙计们还在那边等着,嫂子,我们先过去。”王国尧客气道。 “好,那我就不送了,丽霞,你替我送送王镇。”何书记看看女政工科长。 从包间里出来,文光耀好奇地问道,“王镇,何书记是教育局的党委书记吗?”在龙城,一中的校长是副处级,而教育局局长是正科,党委书记也是正科。 “纪委书记,”王国尧看看他,纠正道,“何使君,使命的使,君子的君,李兆前市长的对象。” 包间里,一中校长曹千钧问道,“王国尧现在在瑯琊岭?” 何使君笑道,“从河崖直接去了瑯琊岭,也是性情中人,以前在韭园子街道时,我们家老李干党委书记,他干组织委员,挺好的一个人,呵呵,难过美女关。” 刘丽霞见大家笑罢,就看看何使君,笑着对许仕林说道,“许校长,小伙子长得挺帅气,得一米八以上吧?”何使君夹了一块竹笋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却并不言语。 许仕林笑道,“小伙子很优秀,中文系学生会主席,一来到学校,我直接就让他教高二,原本想好好培养,上个月,市里从教育系统选调了一批教师,就进了瑯琊岭镇政府,听说,杨永基杨书记很赏识他。”他答非所问。 “听口音不象我们龙城的,老家是哪里?”刘丽霞仿佛很有兴趣。 “平原唐谷县的,”许仕林仿佛努力从脑袋里寻找着信息,“有两个妹妹。” 何使君看看刘丽霞,笑道,“副陪不称职,曹校长杯子里都没有酒了。” 刘丽霞心领神会,不再说话,赶紧开酒。 隔壁,大家听说文光耀下周要到临阳学习,就又有了新的喝酒理由,纷纷端酒给他送行,大家一时觥筹交错,欢言笑语,不觉每人都有些喝多。 见王国尧端杯收尾结束,马顺义笑道,“大家都辛苦了,一会儿去放松放松。”他见王国尧摆手,就笑道,“都安排好了,洗脚按摩你不去,知道你就愿意唱歌,我让司机都订上了。” 王国尧也笑道,“好,去。” 众人都喝了不少酒,清醒的、糊涂的、半醉的皆有,袁正钢打了个电话,跟众人寒喧两句,坐上车先离开了。大家也纷纷上车,车子行驶了不远的距离,就在龙城宾馆门前停了下来。 龙城宾馆位于龙城市中心,由于以前作为政府机关的招待所,承担着党政机关的接待任务,所以占地很大,装修也较豪华,属于龙城首屈一指的宾馆。 宾馆分前后两个院子,前院几栋楼分“品”字形展开又互相接通,楼上附着各色霓红灯,楼前是一处假山,假山四周栽植着粗大的树木和茂密的植被,后院则是停车场。 车子在北楼门前停了下来,王国尧推门下车,马顺义先走了进去,众人踉踉跄跄跟在后面。 这是一个大包厢,自带卫生间,包厢正中放了一圈长长的沙发。再走上两个台阶,上面又放了一圈沙发,给人很宽阔的感觉。 包厢里装修比较也新潮,五颜六色的彩灯前后转动,时明时灭,前面是大屏幕电视,上面正播放着沙宝亮的《暗香》,歌曲缠绵悱恻,让人回味。 马顺义的司机推门进来,朝坐在前排沙发上的马顺义说道,“都安排好了。”马顺义却不答话,拿出烟来,递给王国尧。 门开了,一个服务生推着小车走了进来,把西瓜、哈蜜瓜、瓜子、小吃等一一摆在桌上。 他还没走出去,几个穿着前卫的女人又鱼贯而入,在电视机前站成了一排。 第61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囊中羞涩 “老马,又要搞这些没意思的?!”王国尧虎着脸,“吼两嗓子,醒醒酒就行了。” 马顺义见王国尧不为所动,看了看司机,司机挥挥手,“都走吧。”一排女人很是不情愿,也不高兴,嘟嘟囔囔走了出去。 王国尧的兴致又高起来,他拿起一块西瓜,“光耀,给我点一首《花心》。”文光耀赶紧在沙发一边的显示屏上操作起来,不一会儿,《花心》的音乐就在大家耳边响了起来。 王国尧的声音很是粗犷浑厚,并不适合演唱这样略带伤感的日式歌曲,可是他仍然抱着麦克风,唱得津津有味,后排沙发上,马顺义的司机把几包烟放到桌上,给大家一一点上。 文光耀点上一支烟走出包间,他拿出手机来想给吴卓然打个电话,这几天光忙着拆迁,晚上说不了几句话,今天,受到表扬又喝了酒,他确实有些兴奋。 虽然相隔一百公里,而且只能电话传声,但两人却是怎么也说不够,崔宝森出来了,“光耀,你跑哪去了,王镇找你呢。” 一听领导找,吴卓然才依依不舍地把电话放下,文光耀却感觉有些内急,旁边就是洗手间,他赶紧走了进去。 一身轻松地走出卫生间,他挤了点洗手液,开始洗手,一个女人也从另一个卫生间走出来,站在了他身旁,文光耀顿时感觉有一种成熟优雅的女性气息弥散四周,那种气息伴随着香味,却依然是淡淡轻轻,绵绵柔柔,令人回味悠远。 文光耀不由自主抬起头来,镜中的女人正在注视着他,“文,文主任?”她的声音依然清脆。 “叶总,”文光耀也有些惊奇,“亲自过来?”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心跳有些加速,说话也象是两个认识好久的人在开玩笑。 “不亲自也没人替我!”她笑呵呵地说道,“跟朋友来唱歌?”她依然穿着一身黑色,紧紧裹在身上的黑色圆领薄衫把她傲人的身材展露得一表无遗,颈下一片雪白的肌肤在黑色的映衬下更加光彩夺目。 “跟王镇一块过来的。”文光耀感觉自己的眼光很难从她的身上离开,而她笑起来,两只充满魅惑的眼睛更是让人心动。 “王国尧?呵呵,我就不过去了,替我跟王镇问好,”叶芸芳洗罢手,文光耀赶紧抽出一张擦手纸来递过去,“谢谢,有空到龙城一品坐坐。”叶芸芳笑着邀请道。 彼此只不过见过两面,且并无交情,文光耀知道她这是场面上的客气,也笑着客气道,“好,到时还要麻烦叶总。” 叶芸芳笑道,“没有麻烦,我们做的就是服务行业,”她莞尔一笑,“那,你忙。” 看着她扭动着腰肢从自己的视线里走远,好闻的香味却久久难以消散,文光耀正在沉迷,不知什么时候王国尧已走到身边,“走,回去。” 文光耀不知王国尧为什么要走,但也不能细问,急忙快走几步替他推开门。 “光耀,这些场所坚决不能去,我们跟他们不一样,他们自己挣钱,愿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们是机关干部,不能随便出入这些场所,但马上走,他脸上下不来台,面子上也不好看,所以喊两嗓子就快走,自己心里一定要有数,”王国尧说道。 文光耀知道他这是在把自己的一些做人的经验传授给自己,连忙点头答应,“王镇,我记住了。”他扭头看看后面,却没有人跟上来,见王国尧吩咐罗德平开车,就把王国尧送了回去。 等他跟罗德平回到镇里时,都已经凌晨一点了。 第二天,他仍象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可是大妹的电话也早早打了过来,电话却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恁这是拿谁的电话?”文光耀在妹妹面前,口音不知不觉变回了平原口音。 “哥,俺的手机丢唻,”文光彩在电话那头很是气愤,“俺想出去租房住,宿舍里太乱,啥人都有。” 文光耀明白了大妹话里的意思,她可能怀疑自己的手机被人偷走了,但却不好明言,“不要胡乱猜测,影响同事间的感情,”文光耀嘱咐道,“你一个女孩子家,一个人出去住,我也不放心。” “这是俺一个工友的电话,俺们俩一块出去,”文光彩说道,“哥,俺身上没钱唻。”她有些不好意思,接着解释道,“厂子里第一个月不发工资,说是试用。” 文光耀不禁有些内疚,这些天把大妹送到工厂后,镇里的事情是一个接一个,只跟她吃过一次饭,自己这个当哥的没尽到责任,想想她连一件好衣服都没有,他更觉坐立不安,“你今天休班吗?那上午我给你买手机去。” 从政府出来,两人在王恒昌的油条摊前吃了几根油条,又喝了两碗豆浆,就坐上了开往龙城的公交车。 文光彩这是第一次进城,龙城市里的店铺丝毫不逊色于平原,人们的穿着与谈吐也更加时髦,一路上,文光彩兴致勃勃,也神采飞扬,女人爱逛街,真是一点不假,吴卓然也这样,文光耀不禁有些好笑。 可是想想两人差不多年纪,吴卓然喜欢的东西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买下,而大妹只是看看而已,最终无奈地放下; 吴卓然现在仍在校园里读书,大妹却早早走上社会,那个工厂他虽然没有去过,但想来也不会是轻松的地方。 看大妹拿着一件衣服爱不释手,可是比量了几次,又可惜地放下,文光耀更是有些难受。当两人来到不远处的手机一条街,文光耀说道,“你先看着,我去方便一下。”他转身又走回刚才的店里,买回了刚才那件衣服。 龙城的手机一条街,大街两边的店铺鳞次栉比,一家紧挨一家,一眼望不到头,有的店铺在门口摆放上音箱,刀郎浑厚苍劲的歌曲就直冲云霄,声震长街,“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晚些……” 文光耀提着装衣服的纸兜,看到大妹已经走进一家店,正坐在柜台前端详着一款手机,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给她介绍。文光彩听得很投入,不时把手中这款小巧的白色翻盖手机打开又合上,看出来她很中意。 当文光耀走进来时,她马上放下了手中的手机,“哥。”她又看了看文光耀手里纸袋。 “你喜欢这一款吗?”文光耀问道,“多少钱?” “一千二,”中年妇女答道,却并不热情,“这款手机是今年的新款,彩铃,还能照像,小姑娘拿着很漂亮!” 文光彩看了看,还是放下了,“走吧,哥,我们再看看。” 文光耀把纸袋放下,拿过手机来,确实小巧玲珑,很适合女孩子,“能再便宜一些吗?” “你这条街上打听打听,这样的价钱找不出第二个来,”中年妇女见有希望,脸上带出一点笑容,“找到价钱比我低的,我直接退货。” 文光彩拉住文光耀的胳膊,“走吧,哥,我们再出去转一下。” 中年妇女脸色有些不好,直接拿出另一块手机来,“这一款不是彩屏的,七百五。”她看了看文光耀和文光采,“你是她哥哥?” 文光耀点点头,却不看她拿出来的这块黑白屏的手机。 “你们是外地的吧?”她脸上此时再也看不到笑容,转而朝走进店里的另一位顾客热情介绍起来,把他们冷落在一边。 文光彩有些气愤,文光耀一把拉住她,低声劝道,“作买卖的都这样,我们再到别的店看看。” 他虽然劝住了大妹,但心里也很不舒服,他明白,龙城经济发达,有许多外来务工者,这个中年妇女可能把他们当成了外地来龙城的打工仔、打工妹,可是,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头发,我象个打工仔吗?好歹现在也算是一名镇政府的机关干部,也受过大学四年高等教育啊! 两人又来到别的手机店,文光耀直接就让店主拿出相同品牌相同款式的手机,他仔细地审视着手机,又问了问电池、待机等细节。 嫌货才是买货人,店主见他很有诚意,也来了精神,殷勤介绍着,越说越投入,文光耀趁机在刚才的价格上直接又砍一百块来。 “哥,我要块黑白屏的就行了。”大妹的脸都胀红了。 文光耀却不容推辞,语气坚定地说道,“就要这一款,”转头又对店主说,“开票吧。” 店主很高兴,马上拿出票据本,文光彩想再阻止,“太贵了,哥,……”文光耀笑着打断她说,“人家的妹妹都有款好手机,我的妹妹怎么就不能用一块彩屏手机呢?” 文光彩闻言,一下扭过头去,半晌才转过来,眼圈似乎有些红。 “哥哥给妹妹花钱不心疼,小伙子,你还没结婚吧?”店主做成一笔生意,也很是高兴,趁机打趣。 “没结。”文光耀心想,这也能看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结婚后还要买房,还要养活孩子,还能给妹妹买手机?媳妇早就跟你打破头了!”他幽默地说道。 文光耀看看文光彩,呵呵笑了,文光彩刚才还是满脸严肃,也一下子忍俊不禁。 店主见他们高兴,一边往手机里装手机卡一边说道,“龙城的房价多贵啊!小伙子家是外地的吧?买房了吗?没买,得赶紧攒钱买房啊!没有房子可娶不上媳妇啊!” 店主的笑声虽然爽朗,但一片乌云却悄悄地蒙上了文光耀的心头。他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再看看不远处的那片小区,心里不禁长叹一声,自己在龙城什么时候才会有自己的房子?这个目标太过遥远,很糊糊但又很清晰,他不得不面对,又难以去面对。 拿着手机,两人走出店门,文光彩的脸上充满着灵动与满足,文光耀一摸口袋,一千五百块只剩下了薄薄的两张,而后天还要去临阳学习。 前天有事耽搁,没有发新的章节,以后每天晚上发新章节。由于白天工作,不能写稿,晚上有时有推不掉的应酬或其它事情,所以晚上时间不固定,如果确实有事,无法完成,会及早说明,谢谢大家的关爱。 第62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两位美女 两人中午没有再到饭店吃饭,文光耀在一个煎饼摊前买了两个鸡蛋灌饼,又给文光采多加了两根火腿肠,两人边吃边朝车站走去。 到了瑯琊岭下车后,文光耀把衣服递给文光采,又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别出去租房住,让爹娘担心。”他又嘱咐道。虽然相隔千里,但父母的心却一直在孩子身上,他们不在身边,有力用不上,更会着急上火。 文光采答应着,“哥,这衣服恁就不该买,俺又不是没有衣服穿,再说唻,在厂里穿工作服就行。”刚才在车上,看到纸袋里的衣服,她既高兴,又埋怨,这种爱美却又疼钱的表情让文光耀很是难受。 “哥,你身上还有钱吗?”文光采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 文光耀笑道,“哥现在有补贴,你不用担心我,有事给我打电话。”他又嘱咐道。 两人在路口分手,文光耀怅然走回镇政府,打开组织办的门,他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点上一支烟,任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荡。 今天买了手机和衣服,又把剩下的最后二百块钱给了大妹,现在他身上只剩下几十块钱了。可是看着大妹高兴的的样子,他感觉很值。他畅快地吐出一口烟来。 可是后天怎么办?找二中的老师们借?梁国涛花钱大手大脚,对父亲却是极为孝顺,他手里估计存不下钱。自己已经从二中出来,如果还在那里当老师,借钱当然不成问题,可是自己既然已经借调出来,再回去借钱就不太好开口。 他突然又想到吴卓然,如果她在,自己就不用担心钱了,大学里每当吃不上饭时,吴卓然就会出现在身边,可是现在却是鞭长莫及。 想到吴卓然,手机店主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房子!是啊,房子,从古至今,不论乡村还是都市,娶媳妇首要的条件就是男方家必须有房子。他又突然想到十一回家债主上门的一幕,心里更象是窝了一团乱麻。 现在龙城的风气只要结婚,男方就必须在城里买房,不管你工作在乡下还是城里,可是自己七百块的工资,在城里买套一百平方米的房子,不吃不喝至少要十二年。 买不起房,吴家的态度会怎么样?他不想再去想。父母老了,两个妹妹已经长大,二妹文光华马上也要上大学,这笔学费父母恐怕会负担得很累,可是凭自己,又能如何呢? 文光耀不禁有些心烦,他把烟狠狠地捻灭在烟灰缸里,索性不再去想,盘腿打起坐来,一时间,物我两忘,心外无物,心境逐渐平和下来。 当沮丧、着急、失望、生气、郁闷等情绪来临时,不要去管它,任它们自来自去,你不去管他,他们便会自己消失,心中才能慢慢恢复平静,如果你去管它,与情绪的对抗会更为激烈,心里的宁静便会离你远去。 脑中平静下来,现实却如何也逃避不开,但此时心静脑专,他马上就开始考虑最近的问题,那就是去临阳培训的费用,李志国说过,可以到财政所去提前预支,看来只能这样了。 而将来呢,文光耀看看窗外,必须寻找一条新的道路了,虽然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易经》不是也讲过吗,“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啊。 周日,崔宝森没到政府来,周一上班一大早,文光耀就迫不及待地敲开了崔宝森的门。 “周五那天你跟王镇先跑了?”崔宝森见文光耀进来,笑着说道。 “我在外面,正好碰到王镇出来,就跟德平一块把他送回家了。”文光耀笑道,他掏出烟来,敬了一支给崔宝森。 崔宝森接过来,“今天就走吗?一直说给你接风,一直倒不出空来,你周五回来还是周六回来?这次,一块给你接了。” “估计周六吧,别麻烦了。”文光耀笑道,他感觉跟崔宝森说话很是轻松,可能其他人也有这种感觉,因为崔宝森办公室总是有人,从早上上班到下午下班,从周一到周日,这在机关是亲和力的表现,往大了说,也是群众基础的表现,当然,更是一种能力。 “吃顿饭有什么麻烦的?什么时候也得吃饭!”崔宝森大眼一眨,弹了弹烟灰,“小文,你来了有一个月了吧?”文光耀点点头,知道他有下文,“呵呵,掌柜的对你很重视。”崔宝森盯着他说道。 文光耀既不好说对自己不重视也不好说对自己重视,只得敷衍道,“掌柜的对年轻人都挺重视。” 崔宝森往后一仰,“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你现在掌柜的眼里,就是一宝啊,谭书记、王锅腰都不住口地夸你,李晓峰、李志国也提起你来,也一直表扬,”他突然坐直身子,“这次培训班,小安和小蔡都没让他们参加,掌柜的就让你去,你还是借调的身份,这说明什么?掌柜的很重视你,不是一点重视,是非常重视。”他加重了语气。 提到安志杰和蔡江波,文光耀却不好再讲话,他只得朝崔宝森笑笑,说起借钱来,正好把话题岔开,“崔所,您别表扬我了,再表扬,我真不知道自己还姓文,这次培训班我想先预支点钱”。 “多少,你说。”崔宝森很干脆。 “一千吧。”文光耀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想说出自己身上只剩几十块钱的事实。 “一千够吗?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兜里没有钱可不行,”崔宝森坐直身子,“跟宣传部、其它单位的一块出去,大方点,能省的地方要省,不能省的地方你就要花。”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拿三千块钱过来。” 放下电话,他拿过一个本子,“给我写个借条。” 崔宝森的一席话让文光耀心里很是熨帖,他开玩笑道,“写个收据吧。” 崔宝森也不反驳,“你三哥干了一辈子财务工作,一分钱没差过,你想让我犯错误?”他大大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笑呵呵地看着文光耀。 上午,文光耀跟李志国汇报了一下,中午在食堂简单地吃了点饭,钟嘉伟开着车把他直接送到了政府大院。 他想早早过来,能让自己等别人,也不要让别人等自己。 小钟把他放下,直接就开车回去了,机关里的司机大多都有午睡的习惯,小钟也不例外,他早早回去,还能睡一觉。 文光耀孤零零一个人在大院里站了一会儿,就想找个熟人那里短暂坐一会儿,虽然这些借调的教师并不熟悉,但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有可能成为好朋友,人与人之间,就要主动交往。 想想跟市委办的秦军波和政府办的高长辉在教师罢课时有过一面之缘,他就先走进了市委办左边的行政科,巧的是,秦军波正在里面值班。 “文光耀?”秦军波的记性挺好用,对他仍有印象,“快坐,快坐,怎么中午过来了?”他一边让座一边在饮水机上倒了一杯水。 市委办行政科的办公条件明显好于瑯琊岭,紫红色的办公桌,崭新光亮,黑色皮面的椅子舒适柔软。 “明天到临阳参加一个宣传培训班,今天下午报到,你在行政科吗?”文光耀还是有些自豪。 “我在秘书一科,”秦军波说话的语气既热情,又干脆,隐隐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你在哪个科室?” “我在镇党政办,”文光耀喝了口水,“报到后大家就没联系,以后你得常下来指导指导。”文光耀学着王国尧的口气说道。 秦军波没有客气,“我们常在一块聚,组织部的李磊,蔡展鹏,建新现在在信息科,政府办那边,陈峰,对了,王建宇又回一中了,你知道吗?”他说的都是组织部、两办的人员,没有一个乡镇借调的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不认识这人,也没有印象,但文光耀着实有些惊讶,在他印象里,学校太过于封闭。 “他觉着挣的跟老师一样多,还整天加班,还不知什么时候转正,就回去了,”秦军波仿佛有些感慨,“你晒黑了!” 文光耀抬头看看他,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脸,“整天在外面瞎忙,走街穿户,哪象你们,整天坐在办公室里,风不着雨不着。”他说的全是实话。 秦军波笑笑,“我们是“不见天日”,写不完的材料,加不完的班。”他话虽然这样说,但却丝毫没有羡慕文光耀的意思。 文光耀突然想起前天买手机,怪不得人家把自己当作打工仔,呵呵,黑点健康,没有什么不好,这也正说明自己已经开始融入基层,适应基层,开始接地气了。 中国社会是乡土的,也只有接地气,才能跟农民打交道,有感情,而能跟农民打交道,就能跟任何人打交道。 两人正说着,一辆别克商务仓停在了门前,紧接着,门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青年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她身材苗条修长,上身穿了一件质地很好的白色真丝衬衫,下身穿着一条灰蓝色牛仔裤,腰间系着一条棕色圆扣皮带,扣子呈凤凰飞翔状,很有艺术气息。 她的皮肤也很白,脸上仿佛闪着象牙般的光泽,两只眼睛明亮恬静,乌黑的长发梳成高翘的马尾,正打眼朝门前张望。 秦军波也看到了她,不由自主停止了说话。 这时,一辆警车又停了下来,一身运动悠闲装的女青年走下警车,秋风吹过,她用手轻轻往后一抿,满身的英气与女儿的娇气和谐瞬间相融,文光耀不由有些呆,这人文光耀有印象,正是拆迁那天与袁正钢说话的那个女青年。 “市委大院整天都有美女过来吗?”他看看秦军波,开起了玩笑。 秦军波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仅此一次,仅此一次。” 各位关心支持《政界人生》的书友,不知为什么,本周会员周点击掉得厉害,如果你是想养肥再看本书,司马恳请你每天都点开看一下,虽然每天都有一章,但我保证你肯定会有收获,毕竟看官文,在爽的同时,也想跟主人公学到点什么,从文章中体会点什么,每天与主人公一起进步成长不也是一件好事吗?同样,你的每天点击也是对作者的支持,毕竟新书需要人气,作者需要信心,司马在这诚心感谢了。 如果你觉着本书不好,也恳请您提出宝贵的意见,让我能跟您学习,日后能加以改进,能写出更符合广大读者要求的作品来,拜托大家。 第63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愉快旅程 文光耀正想说些什么,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赶紧拿出手机,可是眼睛依然向外张望,“您好。” “这是文光耀的手机吗?”一个男中音在电话那边响起来。 文光耀看到一个背着包的高个子走出市委楼门,正在打着电话,他跟秦军波点点头,也走出市委办行政科。 “我是文光耀。”他站在台阶上,朝高个子喊道。 高个子转过脸来,打量了一下他,“我还以为你没到呢?” 两位女青年见他俩站得几米远,还拿手机通话,都笑了起来。 “我在行政科待了一会儿了。”文光耀委婉地解释道。 “噢,我中午也没走,等了挺长时间吧?”他似乎有些谦意,脸上保持着憨厚的笑容,黑红的脸上有种难得的质朴,第一面,文光耀就对他就产生了好感。 “你们也是……?”高个子看了看两位女青年。 穿白衬衫的女青年笑道,“也是参加培训的。”运动装女青年也点了一下头。 “好,都齐了,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石建嵩,在部里的外宣办。”他又看看白衣女青年。 “国税局办公室,李卉。”白衣女青年笑着说道。 “公安局刑侦大队,沈岩。”运动装女青年也笑着说道,她看了看文光耀,却没有说话。 “文光耀,瑯琊岭党政办。”文光耀看看大家。 “我们就算认识了,这次培训,国税局负责出车,”石建嵩指了指商务仓,“田耕主任在家里等着,我们过去接他,那,咱们走吧?”他征求意见道。 “好。”李卉说道,沈岩却不说话,径直往商务仓走去。 商务仓有三排座位,文光耀快走几步,拉开车门,“我跟石科长坐后面。”他率先走上车,坐到了最后一排,副驾驶的位置一般是要留给田耕了。 “师傅,机关家属楼西区。”石建嵩对司机师傅说道,“我给田主任打个电话。” 田耕早已等侯在西区大门前,他也穿了一套运动装,见车开到门前,径直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好啊,俊男靓女啊,”他看了看大家,笑着说道,“这次培训班是海拔最高的一次,呵呵,我这个小个头扯大家的后腿了。” 他的幽默把大家都逗笑了,李卉笑着说道,“田主任真幽默,来的时候我还担心路上跟领导没话说,这下可不愁了。”她的一句话,既恭维了田耕,又马上拉近了与田耕的距离。 果然,田耕开心地笑了起来,但马上又谦虚道,“我算什么领导,到了省里,大领导有的是。” 司机师傅不用指挥,戴上墨镜,商务仓驶慢慢驶出城区,向高速路开去。 “都认识了吧?”田耕兴致很高,他看看大家,“以后四天就需要我们大家一块度过了,今天下午报到,周六上午返回,今天晚上,《海西日报》记者部主任的蒋智毅请我们一块吃饭,他是咱们东山镇蒋家的。” “田主任跟蒋主任很熟。”石建嵩在后面说道,可是说了一句却无下文,文光耀知道他是想称赞一下田耕,却好象煮水一样,就差了一把火,水却沸腾不了。 汽车驶上了高速,龙城也在身后渐行渐远,与大家在车上漫无目的地闲聊,想哪说哪,百无禁忌,文光耀感到身心都很放松,但说着说着,田耕却把话题扯到了他身上。 “光耀,家是平原的?”田耕笑着问道。 “平原唐谷县的。”文光耀笑着答道。 “噢,隔着临阳很近,”田耕满脸堆笑,“光耀应付记者有一套,呵呵,有张铁嘴,说得记者都没有话说。” 李卉和沈岩都回过头来看看文光耀,李卉又回过头去,“田主任,您给我们讲讲。” 田耕见把两个女同志的胃口都吊了起来,就绘声绘色地把教师罢课时文光耀的表现讲了一遍,“你们家王镇提起来就一个劲地夸你。” 李卉笑道,“记者可是无冕之王啊,走南闯北,没有好口才还真压不住他们。” 沈岩这时也笑道,“他不禁能应付记者,还能飞檐走壁,空中搏斗。” 她的话马上又勾起了大家的兴趣,李卉又看看文光耀,“快给我们讲讲,这不是文武全才么?”文光耀感觉到李卉的目光就象柔软的小草一样轻轻划过他的脸颊,让他感觉有点痒。 沈岩兴致勃勃地讲起来,文光耀才知道沈岩的老家是瑯琊岭海岗村的,那天她可能目睹了整个过程。她虽然英姿飒飒,但讲起话来却也是笑口常开,并不象文光耀想象的那样一脸冰霜。 等沈岩讲完,他马上“抗议”道,“田主任,不能再说我了,这次培训我们都紧紧围绕在您的周围,石科长,你也介绍介绍领导?” 石建嵩马跟着叫好,田耕笑道,“大家都说说,都说说各自单位的情况,这对我们大家来说,也是一种学习。” 车上除了田耕接近四十岁外,大家年龄都相仿,车厢里你说一句我接一句,气氛很是融洽,不知不觉到达了一处服务区。 “好,大家去一下洗手间,师傅休息一下,我们继续上路。”田耕兴致依然很高。 众人纷纷走下车来,文光耀掏出烟来,田耕却不接,“我不会,光耀,这么年轻还抽烟啊?” 文光耀又递给司机师傅一支,笑着回答道,“刚毕业时也不会,工作几个月就学会了,”他给司机点着烟,“学会就改不了了。” 田耕笑道,“抽烟好学戒烟难,呵呵,不过,两办的几个大笔杆子也都抽烟。”四人边说边往洗手间走去。 刚才在车里,大家话语都很多,难免口渴,出了洗手间,文光耀就直接朝超市走去,却见李卉正在结账,沈岩正站在一旁。 李卉见文光耀进来,朝他莞尔一笑,“车里的水喝完了,李师傅也没往上装,我们失职,没有服务好大家。”她见沈岩要付钱,“几瓶水,别争了,再争让人笑话。” 沈岩看看文光耀,笑道,“行,下次我来。” 见两人出了超市的门,文光耀对服务员说道,“给我称几斤葡萄,再来几斤苹果。”他自己进去又买了一些牛肉干、烤鱼片、锅巴、话梅等零食。 小女生都爱小零食,当文光耀把洗好的水果递给大家,把零食发给大家,大家都开心地接过来,有吃有喝,兴高采烈,直至车子开进了繁华的临阳市区,在一处宾馆门前停了下来。 走进大厅,大厅里面已经摆放好一张桌子,桌子上也摆放好着“报到处”的桌签,一个女工作人员正在给几名男子办理手续,分配房间。 “身份证大家都带着吧?”田耕笑着提醒道,“把发票收好,回去报销。” 商务仓的李师傅晚上并没有在这里住宿,而是直接开车回去,结果,文光耀就与南州罗浮区委宣传部的一个小伙子分到了一个房间,而田耕与石建嵩一个房间。 “大家回去安置一下,一会儿在大厅里集合。”田耕说道。 晚上的宴请是在一家荷花湖鱼馆进行的,蒋智毅并没有自己来,而是与一个在临阳经商的龙城老板一起过来,一个记者部的小伙子跟在他身后。 蒋智毅是一个头高高的中年人,虽然是省报的记者部主任,但在老家来人面前,丝毫没有架子,见鱼头、鱼骨、鱼皮、鱼丸、鱼下水……一一上桌,端起酒杯就开始敬酒。 他的酒风仍如龙城一般豪放,老乡见老乡,更是把酒酹滔滔,一起来的小伙子也很热情,也很会说,一口一个“老家的领导”,叫得很是亲热。 文光耀的酒风经过了杨永基的考验,经过了瑯琊岭酒场的锻炼,在蒋智毅面前丝毫不惧,而石建嵩酒喝得实在,却早已面色通红,眼神迷离,田耕虽然能喝几杯,但三杯白酒下肚,就有些糊涂,拉着蒋智毅称兄道弟起来。 “怎么称呼你?你是龙城哪个镇的?”大领导差得等级太多,文光耀有心结识这位年轻的小伙子,主动问道,刚才蒋智毅只是介绍他为小刘。 “我是西港湾南刘村的,姓刘,刘晓光。”小伙子笑道,“你不是龙城的吧?” “我是平原唐谷县的,”文光耀端起一杯酒来,“欢迎常回老家看看,回来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刘晓光也端起杯子,两人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似的,一饮而尽,“你的手机号是多少?”两人一同说道,见话语一样,两人都一愣,不禁同时笑了,“我给你打过去”。两人又异口同声地说道。 李卉和沈岩喝的是饮料,都清醒得很,见他俩这样,都笑了出来。 “常联系,亲戚常走动,才是亲戚。”文光耀把刘晓光的手机号存入手机,用力地跟他一握手。 “一定,一定,到时少不了麻烦。”刘晓光也笑着说道。 李卉一边与沈岩聊着,一边不时看看文光耀,静静地欣赏着男人之间的感情联络。 五人打车回到宾馆,已是十一点左右,文光耀好不容易把田耕和石建嵩送回房间,等回到自己房间,罗浮区的小伙子早已睡下,他洗了个澡,很快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床头上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文光耀也被突然从梦中惊醒,他拿起桌上的手表,却见还不到凌晨两点。 第64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不眠之夜 罗浮区的小伙子也惊醒了,他一把拧亮了窗头灯,也是满脸惊诧,“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文光耀揉了揉眼睛,拿起了电话,电话刚拿起来,就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是文光耀吗?” “我就是。”文光耀一下坐了起来,他已经听出来,电话那边说话的正是沈岩,他马上意识到这么晚打电话很可能遇到急事了,但想到沈岩刑警的身份,他稍微又有些放心。 “你快过来吧,李卉又呕又吐,身上很烫,躺在床上都起不来了。”沈岩的声音很是急促。 “好,你别着急,我马上过去。”文光耀赶紧起床穿衣,又跟罗浮区的小伙子解释了几句,就匆忙推门而出。刚走出门,他又返了回来,把包里的钱全部装在了身上。 宾馆的走廊里很安静,地毯很厚,踩在上面更是悄然无声。 李卉和沈岩住在九楼,他来到门前,沈岩早已把门打开,“我进去合适吗?”文光耀又有些犹豫。 沈岩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快进来吧。” 文光耀感觉脸上一热,他握握拳头,跟着沈岩走进了屋里。 李卉和沈岩住的也是一个标准间,李卉睡在里面的床上。她穿了一套粉红色细小方格的睡衣,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文光耀进来时,她正努力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想让沈岩给你打电话,让你跟着睡不好觉。”李卉的声音很是虚弱,动作也很迟缓,浑身上下显得娇弱无力。 “你别起来,躺着就行。”沈岩抢前一步,把她扶到床头的位置。 “吃药了吗?”文光耀问道。 沈岩接过话去,“没有,我出去转了一圈,药店、诊所都关门了,也不知道烧到多少度,”她停了一下,“去医院吧?” “行,”文光耀答应道,“田主任知道了吗?”文光耀又问道。他看看李卉,本想把一下她的脉象,但刚认识一天,彼此并不是太过熟悉,想想还是没有言语。 “田主任跟石建嵩都喝多了,我没给他们打电话。”沈岩答道。 “让李卉先换身衣服吧,我在门外等着。”文光耀一想也是,估计二人现在醒不了酒,他看看李卉,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沈岩却在屋里喊道,“你进来吧。” 文光耀赶紧来到房间里,李卉已经换好衣服,白衫衣外面罩上一件米黄色的羊绒开衫,却正依偎在沈岩的身上。 “李卉没劲了,走不动了。”沈岩说道,“你背着她吧?” “不用,你扶着我就行,”李卉慌忙说道,自己也开始迈步往前走,但是步子太过沉重,站也站不稳当。 文光耀起初还有些男女之防的心思,但看到李卉这样,特别又是在陌生的临阳,他也就把这层心思抛开了,“来,我背你。” “不用,不用。”李卉的脸越发通红,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脸也越发涨得通红。 见文光耀光说不练,沈岩急了,“弯下腰啊,你站着怎么背人家?”文光耀慌忙弯下腰去,“上去啊,都什么时候了?别不好意思,治病要紧。” 文光耀站马步一般,双手却放在膝盖上,突然,他觉着身上一沉,两团柔软直抵后背,两只手接着就缠上了他的脖子。他赶紧两手后抄,托住了李卉的两只腿,李卉的身体马上就整个伏在了他的背上。 沈岩在前面引导着,文光耀背着李卉坐电梯赶奔楼下。李卉并不太重,但脸上的温度却很高,她静静地趴在文光耀的身上,一句话也不讲,但口里的呼吸却很急促,头上的发丝也不断撩过文光耀的脸颊。 “我去打车,你们在这等我。”三人来到路旁,沈岩说道。文光耀感觉,沈岩白天有说有笑,与年轻的同事一般,但晚上却是雷厉风行,确实象一名刑警。 看着沈岩跑到路边,李卉在文光耀耳边轻轻说道,“谢谢你。”她一说话,文光耀便感觉脖子边暖暖的,鼻翼边瞬间便充满了李卉的气息,夜风吹过,那一丝丝长发更是在脸上轻轻拂过,让他有些迷离。 “应该做的。”文光耀努力往下咽了口唾沫,深秋的晚上,他竟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临阳毕竟是省会城市,晚上运营的出租车很多,当一辆出租车在沈岩的挥手中停下时,文光耀马上背着李卉往前走去。 “上车。”沈岩打着招呼,她一边说,一边拉开了后门,文光耀马上转过身来,沈岩搀扶着,让李卉先坐了进去,她紧接着坐在了李卉旁边。 文光耀拉开了副驾驶室的门,自己也坐了进去,“师傅,去最近的医院。” 司机师傅把闪亮的出租牌往下一按,“最近的就是海西大学附属医院,去那吗?” “去那。”文光耀沉声说道。 司机师傅拐了个弯,耀眼的大灯发出长长的光芒,照亮了前路,随着出租车的快速驰骋,又如利剑一样,劈开了黑夜。 “小姑娘怎么了?”出租车师傅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文光耀也转过身去,李卉把头依在沈岩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不说话。 “发烧,又呕又吐。”文光耀低声解释道,他的口音与临阳口音挺近。 “吃什么东西了吧?”司机师傅路况很熟,“小病不一定要去医院,到药店里买点药就行,到了医院,就得让你作检查,一通检查下来,病也被吓跑了。” 司机师傅很是健谈,说话也很幽默,但文光耀却无心取乐,“不过也是,这个时间药店都关门了,这开药店真是好买卖,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生病就得吃药,吃药就离不开药店,医院的药贵,外面的药便宜,这靠着医院的药店,这几年都挣大发了,如果晚上营业,肯定也有买卖,还能方便大家,这病可不管你白天还是晚上,白天晚上它照样都来。” 司机边开车边聊天,这可能也是他们减轻睡意的一种方法,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文光耀擦擦头上的汗,下意地又回头看看李卉,心里一动。 车子在医院门前停下,不顾李卉的虚弱阻拦,文光耀坚持付了出租钱,“你去挂号。”文光耀对沈岩说道,“万一人多,可以先排着队。”沈岩答应着下车往楼里跑去。 李卉仍是浑身无力,当他重新趴在文光耀身上时,文光耀感觉李卉的脸更加烫了。当他背着李卉走到急诊大厅时,正碰上拿着病历本的沈岩,“不会让住院吧?走的急,我也没带太多的钱。”沈岩说道。 “我带了两千块钱。”文光耀说道,他把身上的钱全部带来了。 “我身上有钱。”李卉也无力地说道。 三人边说边走进一间内科急诊间,相较于凌晨的城市,急诊室里却是“热闹非凡”,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大夫坐在里面,周围却围了很多人,个个手里拿着病历本,眼神急迫地看着大夫。 “大夫,能不能先看看她?她烧得很厉害,全身都虚脱了。”文光耀把李卉放在屋子旁边的诊断床上,走到男大夫身边。 男大夫抬起头来,“挂急诊的是都是急病,每个人都说自己很急,你让我先看哪个?”他的声音很高,语气很是不耐烦。 文光耀理解他的心情,晚上通宵值班,体力、精力、忍耐力都受到很大考验,让谁在这坐一晚上,身边一直围绕着一群神经紧张的人,都受不了,这时如果跟他硬顶,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对,”文光耀马上先退了一步,顺着他的语气说道,“大家都很急,就更得排队看病,这么多人,一直围在您周围,也影响您工作,大家都把病历本放在桌上,您挨个叫号,行吗?”他马上又进了一步,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男大夫的脸色有些缓和,他抬起头来,“大家都围在这,不如到外面等着,我叫到谁就进来。”他又对文光耀说道,“发烧吗?”见文光耀点头,他拿出一支温度计,“先量一下体温。” 文光耀赶紧接过来,让沈岩给李卉夹上,接着回过头来把病历本放在男大夫面前,大家也纷纷把夹着挂号的病历本放下。 “大家都别举着病历本了,自己累大夫也累,大家都把病历本放在桌上,这位大姨,您也别站着了,我看您都站不住了,”文光耀对一位中年妇女说道,“您把病历本放下,到外面的椅子上坐着,不放心,可以留一位家属,都别站着了。” 大家的心都很急,都生怕别人跑到自己前头,耽误自己,见现在可以有秩序地看病,有的嘱咐了几句,就坐到了外面的椅子上,有的却仍是坚持守在急诊室里,但相对于刚才人头攒动和密不透风,却是好了很多。 “多少度?”男大夫问道,他边说边把病历本和检查单子递给一个小伙子。 “三十九度二。”沈岩答道。 “噢,你别动,躺下,”男大夫说着站了起来,“哗”一声,拉帘子拉上了。 “这里疼不疼?这里呢?吐吗?头疼不疼?流不流鼻涕?”他边问,李卉边虚弱地回答。 又是“哗”地一声,男大夫拉开了帘子,“作个血常规吧。”他什么也没有再讲,龙飞凤舞地开出了单子。还没有收藏政界这本书的朋友,麻烦您收藏一下吧,注册成为会员,投一下推荐票,这都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第65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与众不同 等作完检查,男大夫只是简单地看了看,“急性胃肠炎,输液吧,回去多喝水,吃点好消化的,少食多餐。”他也不管文光耀是否答应,马上在病历本上写了起来。 拿着病历本,文光耀先把李卉背到输液室,然后交钱拿药,等李卉打上吊瓶,文光耀才觉得经过这样来回的奔波,自己已是汗如浆出,全身上下都已被汗水湿透。在旁边坐了一会儿,汗消了,身上就感觉有些冷了,他不禁大声打了个喷嚏。 李卉看看他,抱歉地说道,“你看,因为我,今晚让你们受累了。”她躺在椅子上,在灯光的映照下,脸色越发白净,几缕头发散落在脸旁,越发平添了一丝女儿的娇气。 沈岩笑道,“不累,比起训练来,这算什么。” 李卉又看看文光耀,“等回去我把钱给你,今晚一共花了多少钱?” 文光耀也笑道,“这个回去再说吧,”他也看看李卉,“医生开的药是不是现在就吃,走的急,也忘记带杯子了,我出去看看。”男大夫只开了一天的吊瓶,另外还开了一些口服药。 医院外面有商店,文光耀买了杯子,又到住院部那边找到开水笼头烫了烫,打上一杯开水走了回来。 李卉输着液、吃完药,文光耀和沈岩才放松下来,见李卉仍是痛苦的样子,文光耀想了想,“李卉,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李卉睁大了眼睛,沈岩笑道,“你还会按摩?” 文光耀示意沈岩卷起李卉的袖子,“急性胃肠炎,用中医的话讲就是心肾阳衰寒厥,需要回阳救逆,《伤寒论》中四逆汤完全可以治好这种病,只要附子、干姜、炙甘草三味药既可。” 见沈岩只笑并不动作,文光耀继续说道,“现在也没地方抓药,吊瓶都打上了,我就给你按摩一下曲泽穴吧,本来需要放血的,不过现在也找不到三棱针。” 沈岩朝李卉眨眨眼睛,又看看文光耀,“还要放血啊?!” 见她俩都不信,文光耀有些下不来台,他站起来走到李卉身旁,替她把没有输液那只手的袖子挽起来。李卉开始还有些抗拒,见他不为所动,也只好听之任之。 “曲泽穴配内关穴、中脘穴、足三里、公孙穴可以缓解呕吐,胃痛。”文光耀一边按摩一边解释,但他只按摩了曲泽、内关和足三里,中脘穴和公孙穴他却省略了,因为这两个穴位一个在肚脐上方,一个在脚上。 听着文光耀的解释,李卉躺在椅子上,目光却在打量着文光耀,这张略显黝黑的脸却又轮廓分明,大方自信却又稍带憨厚。 “行了,是不是舒服一点了?”按摩完足三里,文光耀抬起身子,关切地问道。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生理作用,恶心呕吐的感觉不再那么强烈,肚子好象也不象原来那么疼了,李卉笑着说道,“好多了。” 见她能笑着说话,沈岩也很高兴,“看不出啊,文光耀,还懂中医?” 文光耀谦虚道,“懂点皮毛,懂点皮毛。” 沈岩却取笑道,“幸亏只是皮毛,如果是皮草,那可就值钱了。”说完,她捂着嘴笑了起来,李卉的嘴角也绽开了笑容。 良好的气氛不知不觉在三个原本陌生的男女之间开始酝酿,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医院,和这个陌生的输液室里,更激化了这种酝酿的过程,产出出奇妙的化学反应。 回到宾馆,文光耀下意识看看手表,已是接近凌晨六点。把李卉背回房间,文光耀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罗浮区的小伙子却睡意正酣,文光耀索性不再躺下,他双盘结珈趺坐,双眼微闭,舌顶上腭,手结定印,一时间,物我两忘,身心轻安。 罗浮区的小伙子也醒得很早,文光耀却早已离开房间。 宾馆早上的自助餐花样很多,经历了一晚上的体力劳动,他的肚子早已咕咕作响 ,他强忍着饭香,盛了一碗小米稀饭和白米粥,又用小碗盛了点小咸菜,放在餐盘上。 沈岩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端着稀饭的文光耀很是惊讶,文光耀把餐盘递给她,不自觉又从门缝里看了看里面,李卉正躺在床上安然入睡,长长的黑发铺洒在枕头边上,雪白的脸上充满恬静,经历了一晚上的折腾,她现在一定很是疲乏。 回到餐厅,田耕和石建嵩已然在坐,“光耀,你怎么才下来?”田耕笑呵呵地打着招呼,示意他过来坐。 “田主任,有件事跟您一汇报,”文光耀坐下来,低声说道,“昨天晚上李卉急性胃肠炎,又呕又吐,烧到三十九度。”他不想别的县市知道这事,不想成为这几天的新闻。 田耕赞赏地看看他,“啊,怎么回事?是不是吃什么了?吃药了吗?”他吃了一半的鸡蛋停在了半空中。 “昨天晚上我跟沈岩陪她去打了一个吊瓶,估计问题不大。”文光耀注意到沈岩也走进了餐厅,他朝她挥了挥手。 “李卉怎么样了?”田涯见沈岩过来,直接问道,“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好多了,正在睡觉,上午的课不能参加了,”沈岩笑道,“也不是大病,就没敢惊动您。” 田耕看看石建嵩,“我昨晚上没喝醉,你们是我带着出来的,万一有点事,我得负责。”他话里就有些责怪的意味了。 文光耀也看看默不作声的石建嵩,暗暗揣度着田耕的心思。 “好了,先让李卉休息一下吧,待会给她端点饭过去,人是铁,饭是钢,不能不吃饭。”田耕面色缓和下来。 “文光耀端过去两碗稀饭,李卉喝了一些。”沈岩看看文光耀。 “好,那你们俩也赶紧吃饭吧?这一晚上是不是也没有休息?不行,吃完饭你们俩就先睡一会儿。”田耕说道。 沈岩的脸上突然一红,文光耀马上意识到,田耕这句话有语病,“不用了,田主任,我不困。”他站起来,拿起一个餐盘,开始吃饭。 上午的开班仪式由《海西日报》社会联络部的主任主持,而第一堂课却是摄影部的主任主讲《新闻摄影漫谈》。 文光耀暗想,相较于文字,影像更是吸引人,也最有兴趣,上来就安排这样一堂课,明显是要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 会议室里密密码码坐了将近四百人,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摄影部主任虽然是拿照像机的,但口才依然了得。 他先是结合自己的经验体会,讲解了数码摄影的主题、采光、线条、构图、视角等内容,“拍新闻照片要从别人发现不到的视角拍摄,才能拍出更好的新闻照片。你比如,nba现场照片中,最初都是从下往上拍,拍一些扣篮的动作,这样通俗称为“腋窝照片”,后来呢,一位记者从篮板上方往下拍,便出现了“脑门照片”,也就是现在最常用的照片。” 他看看台下,笑眯眯地地说道,“如果你是一位摄影记者,一位影视明星下榻在我们临阳,呃,就是大家住的这所酒店,一大帮新闻记者长枪短炮早已把她围在中间,你会怎么拍?” “从上往下拍。”在场的许多学员都笑着答道,这样的培训班,无关考试,也不考核,大家的心态都很放松。 “呵呵,这样的明星,被一大帮记者围在当中,她只会戴着墨镜低头快走,你的话筒都递不到她的嘴边,你从上往下拍,只会拍到她的头发,要不就拍到后脑勺,你把这样的照片放在报纸上发表,小心人家告你!” 他讲话很幽默,大家不禁哄堂大笑,沈岩看看文光耀,“应怎么拍?”她就坐在文光耀身旁,两人就象上学时的同桌一样。 文光耀的脑袋快速地转动着,他看看沈岩,站起来大声说道,“大家都把她围住了,还得从上往下拍。” “怎么拍?”摄影部主任要的就是这样的互动效果。 “明星都有粉丝,提前打印好明星的大照片,或者在一个大牌子写上这位明星的粉丝团,站在二楼,大喊一声她的名字,她肯定会下意识地往上看,那就马上按下快门。”文光耀边考虑边说,他们所住的宾馆从二楼可以俯瞰整个一楼大厅,“还有,她不可能不理自己的粉丝团吧,如果她再笑一下,或者挥挥手,那就更好了。” 全场四百多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文光耀,每当这样的时刻,也只有这样的时刻,文光耀就感觉自己热血沸腾,思路就更清晰,思维也更敏捷,口才也会发挥得更好。 摄影部主任看着他,“这位同学是哪个地区的?” 文光耀看看田耕,田耕笑着点点头,“连港龙城市的。” 报影部主任手往下一压,示意他坐下,“这位同学回答得很好,摄影不只是讲究技术,讲究视角,一幅好的照片更要有故事,有感情,富有吸引力,能感染人。” “明星见到自己的粉丝肯定是笑呵呵的,她可不会板着脸,肯定也会挥挥手,呵呵,她的笑,就是感情,挥手,也就是故事,”他朝文光耀这里看了看,“这位同学有成为优秀摄影记者的潜质。” 沈岩看了看台上的摄影部主任,笑呵呵地说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就是想怎么让她抬起头来,”文光耀一边听课一边说道,“如果让我拍,大家都在下面拍,我也不会跟他们挤在一块,嗯,这摄影角度,其实就是创新角度啊。” 第66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明知有虎 上午的课安排的时间并不长,下课后,田耕带着大家直奔李卉和沈岩的房间。 “小文,脑子转得挺快啊,”田耕一路表扬道,“这摄影真是需要故事,当年邱吉尔拿着雪茄横眉怒目的那张照片,也是记者故意拍了他一下。” 文光耀看了一眼石建嵩,见他仍憨厚地笑着,“我就是顺着老师的思路想办法,”他谦虚道,“田主任,其实你们领导都有更好的办法,不过,你们不说而已。” 田耕看看他,笑道,“你小子会说话。” 四人走出电梯,“你进去看一下,看我们方便不方便进去看看?”田耕在门前停住了脚,跟沈岩说道。 沈岩进去,田耕又笑着对文光耀说,“光耀,看来你搞宣传是把好手,部里现在也缺人手。”他只是外宣办主任,并没有人事调动的能量,但建言献策还是做的到的,不过,在不清楚文光耀和部里领导态度的时候,他的话说得很含蓄。 文光耀也听出了田耕的意思,正当他考虑怎么回话时,李卉拉开了门,“不好意思,田主任,你看,都把你给惊动了,快进来。”她穿了一件灰褐色的鸡心领薄毛衫,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雪白的脸上也有了红晕,与昨天晚上的娇弱判若两人。 “早上我听说了就想过来,沈岩说你睡着了,”田耕一脸笑容,走了进去,“折腾了一晚上,是得好好休息一下,这不,刚下课,我们就都过来了。”他顺势坐在了床上。 文光耀却没有坐,他记着,以前在公司时,董经坤经理就告诫过他,到人家家里,不能坐人家床上,现在虽然身在宾馆,但别人的房间就好象是别人的家,他没有坐下,而是选择了站着。 “让领导记挂着,”李卉笑道,她的目光顺势扫了一眼站在电视旁的文光耀,“我感觉没事了,呵呵。” “是吃什么东西了吧?”田耕作努力思索状,“不过,我们都是吃的一样的东西啊,呵呵,不去管它,好了就好,好了就好。”他笑着站了起来。 “我胃肠弱,”李卉的眼睛很明亮,恰似两湾清泉,绵柔而清澈,“呵呵,别人可能没事,我就得注意。” “好,那中午?”田耕问道。 “一起吃点吧,肚子里肯定都空了,”沈岩说道,“吃点馒头米饭也行啊。” 李卉想了想,“行,田主任,那我们走吧,别耽误大家吃饭。” 昨天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日程安排表,吃饭的时间也固定下来,等他们走进餐厅,大家都围着圆桌坐下了。 除了龙城来的五个人彼此熟悉以外,大家都很陌生,但看到文光耀,大家马上有了共同的话题,上午的课程也成为话题之一,大家礼貌而又放松地谈着话,吃着饭,兴致都很高。 李卉静静地听着大家的议论,眼光不时看看文光耀,文光耀就觉得那两汪泉水仿佛从脸上淌过,甘冽而清新。 下午的课由《海西日报》一位高级记者主讲,他从几个方面系统的讲授了他的新闻创作的体会和经验,很有操作性,也很有趣味性,李卉仍然没来,沈岩坐在文光耀身边,与大家一样,都听得津津有味。 晚饭田耕没有在餐厅里吃,文光耀吃完饭,跟石建嵩说了会儿话,就回到自己房间。他跟石建嵩说的不是别的,而是稿件发表的问题。 这次出来,杨永基并没有安排镇宣传办参加,也没有让安志杰和蔡江波参加,脱开工作,缴上学费,他就必须让这钱花出响来,拿出学习成绩来,让杨永基看到。 而通讯员培训班最好的成绩莫过于发表稿件,如果能在《海西日报》上发表一篇稿件,那可就是再好不过了。 刚才,他试探了石建嵩的口气,石建嵩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镇街自己的稿件,一般上不了《海西日报》,全市每年在《海西日报》上发表的稿子数量并不多,而且全是站在龙城市的高度,单独讲述一个乡镇的工作几乎没有。 回到房间,罗浮区的小伙子正在看电视,文光耀与他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罗浮区小伙子也是宣传部的“老人”,对在省报发稿很是熟悉,他的看法也跟石建嵩一致。 文光耀没有气馁,脑子依然高速运转着,自己直接投稿,作为一个新人,被采用的可能性并不大。蒋智毅虽然一块吃了顿饭,但也不会把自己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刘晓光刚刚开始接触,交浅言深,似乎麻烦人家也不太妥当,还有别的路途能发表稿件吗? 他递了一支烟给罗浮区小伙子,自己也倚在枕头上抽了起来。 去求助田耕,似乎也与刘晓光的情况一样,也不妥当,他顺手拿起明天的课程来,“明天谁来讲课?”罗浮区的小伙子问道。 “《海西日报》高级编辑缪敏,讲通讯写作。”文光耀眉头有些拧,他的目光停留在通讯写作四个字上,慢慢地,一个想法开始在脑中冒出,紧拧的眉头也逐渐松开。 这个想法如闪电一样出现在脑中,让他不由有些兴奋,他狠狠地吸了口烟,又畅快地吐了出来。 有了思路和想法,下一步就是落实和实施了,想法虽好,但落实的每一步仍然不能马虎。 镇里的工作他并不熟悉,借调以来,他只参与了维稳和拆迁工作,那要发表的这篇稿子只能写拆迁了。他翻开本子,却感觉老虎咬天,无处下口。 大学时,他担任过很短一段时间的系学生会宣传部长,也在校报投过稿子,知道通讯的写法,但好长时间不写,也有些生疏。 但写作其实就是把心中的话落实到纸上,心中思路既定,想什么就写什么,不要纠结于遣字造句,才能一气呵成。 “一周,断头路变通衢。”文光耀在本子上快速写下题目。“短短七天时间,龙城市瑯琊岭镇府前街8处房屋、2处厂房全部拆迁完毕,十多年的“断头路”一朝打通为通衢大道,时间之快、效果之好、态势之稳令人惊奇……” 自己经过的工作最熟悉,亲身参与的工作也最有体会,虽然罗浮区的小伙子不断拿遥控器换着电视频道,可是文光耀精力全神贯注,竟然丝毫不受影响。 罗浮区的小伙子看他奋笔疾书的样子,很是好奇,“写什么呢?” “呵呵,写点东西。”文光耀笑笑,没有回答他。 宣传部的小伙子,综合素质还是有的,小伙子见他不愿回答,也没有再问。 “拆迁评估,想群众之所想……” “拆迁补偿,急群众之所急……” “拆迁安置,忧群众之所忧……” 三大块结构步步衔接,紧密关联,很快写完,最后,他又写下了结尾,“群众不是钉子,干部也不是锤子,用钉子砸锤子,钉子就永远是钉子,只有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忧群众之所忧,才能打通这最后一里的断头路,……” 这不是虚情应景,确实是他拆迁中他最真切的感受,也是那一周工作经验的总结。 写完后,他看了看,自己觉着不错,他拿着本子走出了宾馆,来到一家打字复印店里,先把稿子打了出来,打印的东西看着既正规又清楚。 也不知省报的编辑什么口味,回到宾馆他又找到石建嵩,请他把关。 石建嵩看得很认真,“光耀,你写东西挺快。”他一边看一边说道。 “不管好手差手,先得成把快手。”文光耀也笑着答道。 “你以前写过通讯吧?”石建嵩问道,见文光耀点头,他继续说道,“我觉着很好,不过,你要投省报,恐怕不容易,”他很诚肯,“乡镇的稿子很难在省报上发表。” 文光耀见他没有提出别的意见,心里对稿子有些放心,他笑着说道,“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是明知山有虎,就偏向虎山行。”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又仔细地想了想明天的每一个细节,才躺下睡觉。 早上起来静坐半小时,他来到餐厅,大厅里已摆满了各式早餐,冷热荤素搭配得很好也很丰盛,已经有许多人开始用餐了。经过打座,文光耀肚子里早就饿了,他取了一个餐盘一双筷子,选了几样东西,挑了个人不多的圆桌埋头吃了起来。 一阵香气飘了过来,李卉坐在了他的旁边,她抿嘴一笑,“起得挺早啊?” “习惯了,沈岩呢?”文光耀看看李卉的身后。 “沈岩昨天回学校了。”李卉用小勺一口一口慢慢喝着面前的皮蛋瘦肉粥。 “她是哪个学校毕业?”文光耀漫不惊心地问道 “海西公安学校吧?”李卉不太肯定。 “你吃什么,我给你拿。”文光耀站了起来。 “我自己来,你拿自己的就行。”李卉客气道, 文光耀接连出去拿了几次,吃掉了一碗馄饨,几片火腿,七八个小肉包后,他又去拿了三个煎蛋、一碗八宝粥和一碟咸菜,李卉终于忍不住了,“你饭量太大了!” 文光耀看看她,“没办法,不过,能吃就能干!”他开起了句玩笑。 第67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以子之矛 “你是猪八戒啊!”李卉笑呵呵地看看他,“干得多吃得也多!” 文光耀也笑了,李卉脸上突然飞上两片红霞,她用勺子搅了搅粥,“沈岩告诉我,昨天的粥,是你送的,前天晚上,真是太麻烦你了。” “出门在外,互相照顾,这都是应该的,”文光耀吃了一片西瓜,顺手把一个桔子递给李卉。 李卉接过来,“那晚上花了多少钱,我给你吧?” “没花多少钱,呵呵,不用给我,请请大家就好。”文光耀开起了玩笑。 “请客和还钱是两码事,”李卉笑道,“沈岩也不知那晚花了多少钱,要不我就直接给你了。” 文光耀见她坚持,也不矫情,李卉把钱递给他,正巧田耕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石建嵩,田耕笑道,“一大早就发补贴啊!” 李卉也不解释,笑道,“田主任,您吃什么,我去给您端。” 田耕慌忙笑道,“呵呵,看你说的,我有那么官僚吗?” 他很快端着盘子回来了,他虽然胖,但早上吃得很简单,只有稀饭和咸菜,“昨晚喝得有点多,呵呵,全是同学,要不就叫着你们一块去了。” 文光耀见他几口喝完稀饭,就站了起来,“田主任,我给你去盛。” 田耕笑着说,“真不用,自己来,自己来。” 文光耀却说道,“也不是白盛,还要请教,我昨晚写了份稿子,请您指正。”他把稿子从塑料文件袋里拿出来递给田耕。 田耕笑道,“呵呵,这也算有偿劳动啊!” 李卉在一旁帮腔道,“田主任,谁都知道您是宣传部一支笔,您就帮着看一下。” 田耕笑道,“什么一支笔?瞎写罢了。”说归说,他认真看起稿子来,神情马上变得极为专注。 文光耀给他端回稀饭来,田耕又恢复了笑容,“写得不错,有基础,是篇好稿子。” 文光耀试探道,“田主任,我想投《海西日报》,您看行吗?”他不想越过田耕,这次出行,田耕就是大家的领导,该请示还要请示。 田耕又看看稿子,“乡镇的稿子不好发,”他又看看文光耀,“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他以为文光耀是想让他来联系省报。 文光耀说道,“我想给来讲课的编辑看看?” “试试吧,说不定可以。”田耕见他不死心,敷衍道。 吃完饭,李卉有意与田耕和石建嵩拉下一段距离,“省报的稿子不好发,我们局里也有发稿的任务,上次,我们就是找的田主任,宣传部跟上面的媒体很熟悉。” 文光耀知道李卉这是好心提醒,“呵,不行的话,我就再找田主任。”两人边说边走到了讲课的会议室门口,文光耀却站住不再往里走。 “你不进去吗?”李卉很好奇。 文光耀刚想回答,电梯门打开,沈岩跑了出来,她可能一路紧赶慢赶,白色的脸上泛着红晕,呼吸也有些粗重。 “你们在这等我吗?”沈岩转眼间跑到跟前,气息还没喘均匀,就笑着说道。 李卉别有深意地看看文光耀,文光耀马上意识到她有误会,但也不解释,“老乡,吃饭了吗?” “吃了,哎,谁是你老乡?你不是唐谷的吗?”沈岩笑道。 “你不是海防营的吗?那我们就是瑯琊岭老乡啊。”文光耀用龙城话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时,电梯门又开了,《海西日报》社会联络部的范主任跟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文光耀马上迎上去,“范主任,早上好,缪主任,早上好。” 范主任看看缪敏,又看看等候在门口一眼不眨盯着他们的李卉和沈岩,“你是?有什么事吗?” 文光耀马上说道,“我是龙城市的学员,我叫文光耀,不好意思,两位领导,很冒昧地打扰您,”他把稿子拿出来,“以前只是在报纸上看到缪主任的名字,今天终于能亲自听到缪主任讲课,缪主任,昨天两位领导上课,都有好的范文,大家都很有启发。” 他看看缪敏,见缪敏认真在听,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但是两位领导没有准备坏的范文,我们是基层的通讯员,有很多毛病和问题可能是共性的,我昨天晚上连夜写了一篇通讯,希望您能当堂给改一下,我提高的同时,也能带来大家共同的进步。” 缪敏个头不高,穿着一件薄薄的夹克,头发也不是很整齐,他看看稿子,又看看文光耀,“小伙子勇气可嘉,行,这不是什么坏事,可以,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谢谢您。缪主任。”文光耀见第一步成功,很是高兴。 李卉和沈岩把刚才的话都听在耳朵里,见范主任和缪主任向里面走去,李卉有些担心,“你还真给编辑看啊?!” “一定要看。”文光耀似乎信心十足。他们往里走,正碰上石建嵩出来找他们,四个人赶紧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缪主任的讲课很精彩,他结合自己的新闻写作实践,一边深入浅出地讲授理论认识,一方面以理论统领、讲解自己的思考和写作过程,中间穿插了大量精彩的实例。 当最后,讲完基层通讯员应注意的问题时,他拿起了文光耀的稿子,“刚才有位同志在门口拦住了我,递给我一份稿子,要示现场剖析,解读基层通讯员写作中存在的共性问题,哪位学员?” “我。”文光耀举起手来。 会场里立时有人议论起来,也有人当场笑了起来,大家都看着他,仿佛他是从外星穿越而来,拿自己的文章当场“出丑”,是大家都不情愿的,但现在却有人主动来“亮相”。 李卉看看文光耀,却他无动于衷,沈岩也看看他,田耕的脸有些沉,一句话也不说。 “大家不要笑,这没有什么不好,我倒很佩服这位同志的勇气,”缪敏正色说道,“基层通讯员在写作中可能存在一些通病,正好可以一块看一下。” 缪敏先让文光耀念了一下稿子,接着就开始解析起来,他说得很中肯,也很详细,文光耀边听边改,缪敏说到哪里,他就写到哪里,等缪敏讲完,他也在自己的稿子上改完,虽然有些地方遣词造句不太妥当,但稿子确实比先前有了很大提高。 自己写的稿子,而不是别人的范文,自己出的问题,而不是别人错误,他更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写新闻稿的问题所在和今后改正的方向。 每位领导讲完课后,在最后都会留有互动时间,文光耀没想到缪敏讲得这么详细,他本来是想在互动时间修改的,但现在改完,他马上又举起手来,见缪敏笑着示意他讲话,他就站起来说道,“缪主任,听了您的剖析,我感觉这样实打实地写作修改,知道了自己的问题,也明白了以后的方向。” 会议室里大家的眼光又都投向了他,“缪主任,谢谢您,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谢谢。”文光耀突然象想起什么似的,“稿子改完了,缪主任,您再看一看吗?” “呵呵,我就不看了。”缪敏笑着挥挥手。 “那您修改后的稿子可以投给《海西日报》吗”文光耀问道。 全场哄然大笑,但很快大家都停住了笑容,目光都聚集在缪敏身上。 缪敏起初也有些惊讶,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我修改的稿子,当然能!”他看看文光耀,“呵呵,今天作了赔本的买卖,教了人家还收了稿子。” 大家又是哄堂大笑,可是这次,投向文光耀的目光有羡慕,也有惊奇,田耕也笑着说道,“光耀,行啊,这趟真是没白来!” 李卉和沈岩也都笑着看着文光耀,“文光耀,你太狡猾了!”沈岩笑道,“你怎么想出来的?” 李卉的眼睛更加明亮,笑吟吟地看着文光耀,却只是笑而不语,她拿过文光耀的稿子看了起来。 “这是投稿的邮箱,”缪敏把幻灯片放至最后一页,“大家有稿子都可直接发到这里。” 众人都赶紧在本子上记了下来,学习知识虽然是第一位的,但知识学到后要能应用,而应用就需要有成果来体现,通讯员的成果无外乎就是发稿,在更高层级的媒体上发稿,发更多的稿。 下课后,文光耀拿出手机,拨通了刘晓光的电话,“老乡,晚上有空吗?有空出来坐坐?加深一下感情?” “可以,不过,我要赶一份稿子,可能要晚一会儿。”刘晓光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 “没事,我们等你,晚上你带朋友一起过来吗?”文光耀问道。 刘晓光想了想,“大家都忙,呵呵,还是我们龙城人聚一下吧。” “那你带嫂子一块过来吧,大家年龄都差不多,也能说到一块去。”文光耀又邀请道。 “好,我看看她有没有时间,”这次刘晓光答应得很痛快。 中午吃饭时,文光耀跟田耕汇报了晚上的安排,田耕笑道,“晚上我就不过去了,你们小年轻一块聚聚吧。” 文光耀知道他又有安排,也不再勉强。 第68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老乡聚会 下午下课后,石建嵩没有跟田耕同去,大家都来到石建嵩的房间。 “晚上到哪去?沈岩,你在这上过学,你推荐一家。”文光耀看看沈岩。他并不想让刘晓光推荐,他怕刘晓光碍于面子,不好意思。 沈岩也不推辞,“你们想吃什么?” 文光耀看看石建嵩和李卉,笑着说道,“最好清淡一些,李卉病刚好,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李卉慌忙说不用,文光耀接着说道,“地点要离《海西日报》近一些,最好能适合刘晓光也适合大家的口味。” “那个地方我可不太熟悉。”沈岩笑着看看大家。 “那我们就先过去,正好可以逛一下,行吗,石科长?”文光耀看看石建嵩。 “行,我没意见。”石建嵩山憨厚地说道。 四个人出了宾馆,打车来到《海西日报》社附近,刚才车上文光耀也打听了司机师傅,可是临阳饭店很多,他也说不出个子午卯寅来。 四个人在大街上走着,文光耀突然发现一家饭店,大门用原木跟玻璃交错搭配,显得时尚又质朴,大门上方,却是一艘渔船,渔船的桅杆上挂着四个大字“渔人码头”,“就去这家吧,怎么样,刘晓光是龙城人,吃海鲜不成问题。” 请人吃饭真是一门技术活,饭店的选择、菜品的选择都要考虑到被请人的方便与胃口;请谁、不请谁也要考虑到大家是否关系和谐,谁与谁有无矛盾;谁作主陪、谁作副陪也要考虑到社会地位和大家的感受;至于中间怎么调节气氛、怎么让大家个个心满意足,更是需要情商和智商;而饭后的活动也要考虑在内,如果喝得不足,需要烧烤再喝,如果喝得过多,那就需要考虑安全地送人回家。 不独中国人讲究,《纸牌屋》中作为副总统的弗兰西斯·安德伍德请总统吃饭时,也是大费周折,大花心思,可见,不管西方还是东方,都以食为天,对以吃饭作为交际方式都非常重视。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文光耀推开饭店的旋转门,马上就有服务员迎了上来。文光耀先让石建嵩、李卉、沈岩进去,自己在大厅里给刘晓光打了个电话,刘晓光自然知道“渔人码头”的位置,但他却没有多说,“我知道了,让你费心了。” 文光耀猜测他可能说话不方便,也没有继续再讲。 包间里装修也不错,雅致的壁纸,辉煌的吊灯,簪金的壁画更是彰显出饭店的品位。石建嵩给李卉和沈岩倒上茶,笑着说道,“文光耀适合干办公室工作,适合搞行政接待。” 李卉笑笑没有说话,沈岩笑道,“拆迁工作也干得很顺手。”她话音未落,自己的手机就响起来,“我爸。”拿出手机来,她推开包间的门走了出去。 “爸,噢,我们在外面吃饭呢,”沈岩边说边下楼朝大厅走去,她的表情很是轻松,又有些撒娇,“对啊,是有个小伙子,瑯琊岭党政办的,呵呵,”她又朝坐在大厅沙发上的文光耀看了一眼,“嗯,是挺优秀,什么啊?都说好就是真的好吗?”她嘴角含笑,直接朝文光耀走过来,“律师嘛,我不是很熟,不过,我有个同学在检察院,律师归他们管,我联系一下他。” 她放慢脚步,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大厅里转起圈来,放下电话,信步朝文光耀走去,“还没到吗?” “快了,他等等他对象,他们两口子一块过来。”文光耀吸了一口烟,又轻快地吐出来。 “他对象作什么?”沈岩有些好奇。 “在海大吧,上次刘晓光好象说过。”文光耀努力搜索着自己的回忆。 “你到海防营去过吗?”沈岩不再八卦,笑着问道。 “我来的时间短,许多村还不熟悉,海防营村的书记叫沈国章吧,”文光耀下意识地看看沈岩,“你们村都姓沈吗?” “那是我爸爸,你是镇领导,得多关照关照,”沈岩笑笑,把一缕掉在前额的头发抹到耳后,“不都姓沈,也有姓张的。”说到姓张的,她的脸色有些沉。 海防营村,他虽然没有去过,但拆迁时张北龙三兄弟的彪悍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一群手拿红缨枪和九环大刀的小伙子更是让他震惊,“你们村都练武吗?” “我们村的老祖宗都是明朝海防营的,武术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可不能丢。”沈岩笑道。 海防营,文光耀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地名对他的意义,他的人生轨迹,也将因为海防营而慢慢改变。 两人正说着,刘晓光跟一个年轻女人推开旋转门走了进来,文光耀眼观六路,早已看到,他站起来迎了上去,沈岩也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过来。 “老乡,欢迎,欢迎,”文光耀边说边伸过手去,用力地握住了刘晓光伸出来的手,“这是嫂子吧?” “马冰,”刘晓光笑着介绍道,“这是文光耀,沈岩。”他的记忆力很好,只吃一次饭就把两人的名字记在心里,文光耀暗下决心,自己也要做到这一点。 “你好。”马冰伸出手来,她容貌不是特别出众,但胜在气质清丽,身上隐约有种书卷气。 文光耀也跟她握了一下手,“大厅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上楼吧,我订在了二楼。”他作了个引导的姿势,径直在前面带路。 进得包间,把石建嵩跟李卉又介绍给马冰,大家寒暄一阵,文光耀就让石建嵩作主陪,自己作副陪,把马冰让在一客的位置上,刘晓光坐二客,“不好意思,得暂时把你们两口子分开了。”他开玩笑道。 马冰虽然是大学老师,但反应也不慢,情商也挺高,“整天看到他,都烦了,分开一会儿也好。”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文光耀客气地请马冰点菜,马冰笑道,“天下最难的就是点菜,我真是不精于此道,呵呵,大家来吧。” 文光耀看看刘晓光,刘晓光也笑着说,“我什么都行。” 文光耀看看李卉跟沈岩,“反正是海鲜,那我就代劳了。”他一边翻一边说,服务员一边记,他点的菜基本以海鲜为主,肉类为辅,但也点了几个甜品和青菜,以适合女人的胃口和李卉病后的体质。 见桂花糯米藕、卤水牛肚、虾酱咸鱼等小凉菜很快上桌,清蒸大虾、渔家三宝、玉米排骨也很快上桌,石建嵩就招呼大家先吃,“天长了,夜短了,工作了一天,肯定都饿了,我们先吃点吧。” 众人纷纷笑着响应,文光耀肚子里早就饿了,他盛了一碗豆腐炖鱼杂,连汤带肉吃起来。 石建嵩边吃边征求大家的意见,见刘晓光只愿意喝啤酒,他也不勉强,他本来量浅,正中下怀,三位女士却不喝酒,文光耀就给他们每人拿了一罐饮料,回头又嘱咐服务员给李卉上一碗鱼片疙瘩汤。 “好了,敬杯酒吧?”石建嵩放下筷子,他端杯笑道,“我跟刘主任以前就认识,今天借着这次培训班的机会,又把刘主任和嫂子一块请出来,我们龙城老乡在一块坐坐,交流交流感情,那我们龙城人一块喝杯酒吧,这杯酒既是认识酒,也是感情酒,祝在座的各位天天有个好心情。” 众人都端起了杯子,这啤酒,文光耀越来越觉得喝着象凉水一样,他不由惊奇地发现,王国尧的许多作派时刻都在影响着自己,自己的思想和言行,不知什么时候都打了王国尧的烙印。 他站起来,用公筷把酱焖鸦*片鱼给每个人夹到小碟子里,然后回到座位上,他见石建嵩比较木讷,知道调节气氛的任务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 等石建嵩喝过三杯,他举起杯子,“今天在坐的一个外人都没有,用**的话说,大家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但为一个目的走到一起来了,那就是我们都是龙城老乡,”他看看马冰,发现马冰也在微笑着注视着自己,“马教授,你嫁给龙城人,我在龙城工作,也算是龙城人,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也别泪汪汪了,把悲痛化为啤酒饮料吧,擦干眼泪咱把酒喝了,行不行?”最后一句,他用龙城话调侃道。 众人都哈哈大笑,石建嵩也笑了起来,李卉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微笑着看看文光耀,用小勺舀了一勺疙瘩汤,慢慢送进口里。 待石建嵩喝完,文光耀马上又举起杯子,刘晓光笑道,“这么快啊?” 文光耀也笑了,“对我们龙城人来说,喝啤酒就象喝凉水一样,这第二杯,有个中心意思,亲戚常走动才是亲戚,我们过来,刘主任也接见一下我们,刘主任回龙城,通知我们一声,总之,就一句话,刘主任常回家看看,我们常出来转转。” 他话音刚落,沈岩打趣道,“不是一句话啊,两句了,你得自罚一杯。”大家一下都笑起来,文光耀也不辩解,微笑着把啤酒倒进嘴里,“刘主任跟马教授你们得常回龙城,这里的鸦*片鱼做不出我们龙城的味道来。” 刘晓光一口把啤酒干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吃海鲜,还得到我们龙城。” 马冰抿了一口饮料,笑着问道,“文科长,你老家是哪里,怎么到龙城了?” “我女朋友是龙城的,”文光耀夹了一个海蛎子,一边掰开一边说道,李卉眨了一下眼睛,沈岩看看他,“女朋友?” “是,我女朋友是龙城人,我也是随军到了龙城。”他开玩笑道,“第三杯吧,我提议敬一下在座的三位女士,在我心中,你们都不是最漂亮的,”他卖了个关子,“但我走遍临阳和龙城,却找不到比你们更漂亮的人。” 第69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急人之急 马冰、李卉和沈岩都笑了起来,任何一个女人,骨子里都认为自己是美丽的,这是女人的天性。 沈岩笑道,“还有吗?这是今天晚上你说过的最正确的话,还有吗?我们没听够。” 大家又都笑起来,马冰高兴,刘晓光自然也高兴,包间里的气氛很是融洽。 晚上宴请刘晓光,文光耀有两个目的,一是加深一下感情,再就是进一步落实稿子的事情,缪敏虽然答应下来,但事多心乱,文光耀怕他忘记,耽误过去,就不好再提了。 他递了一支烟给刘晓光,刘晓光看看马冰,“抽吧,好象我是领导似的。”马冰笑道。 刘晓光也笑了,文光耀拿起打火机给他点上,“今天缪主任的课讲得太好了,大家印象很深刻,都感觉受益匪浅。”文光耀吸了口烟,笑着说道。 “缪主任是我们报社的才子,听他讲课那是一种享受。”虽然缪敏并不在跟前,但刘晓光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文光耀正琢磨着怎么把话题朝稿子上引,李卉笑道,“缪主任确实很厉害,文光耀上课前交给缪主任一篇稿子,请缪主任点评,最后不是有互动时间嘛,缪主任边改边说,稿子马上就大不一样了。” 李卉看看文光耀,正碰上文光耀看她,两人的目光一触既开,文光耀马上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他点的这些问题,都是我们经常遇到的,”李卉笑着继续说道,“改完后,文光耀还问人家缪主任,能往《海西日报》投吗?缪主任说,他改的稿子当然能。” 她说比文光耀自己说要好得多,刘晓光深吸一口烟,“缪主任人很好的,说能发就能发,什么稿子?”他反应也很快。 文光耀马上从包里拿出稿子来,“我们瑯琊岭拆迁的工作。”中午他没有休息,又让打字店给他重新打印了一份,并发到缪主任提供的邮箱里。 新闻讲求时效性,做事也要趁热打铁。 刘晓光接过稿子来,“我记下这事了。”他语调很轻,但把稿子放进包里。 李卉不再说话,她笑着与马冰讨论起化妆品来,待沈岩敬完酒后,刘晓光站了起来,“我去上趟洗手间。”文光耀也站起来,“一起去。” 从洗手间出来,文光耀又递了一支烟给刘晓光,“经常回老家吗?老人身体怎么样?” 刘晓光接过烟来,点上深吸一口,“回去次数不多,身体还行吧。”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脸上有些阴郁。 “家里有老人,你在临阳肯定一直记挂着,老家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你毕竟离着远,有劲也用不上。”文光耀笑着说道,这也是他自己的心声,父母远在唐谷,他也是有力用不上,因此他很能体会刘晓光的心思。 “谢谢,”刘晓光有些感动,“老家的人啊……”他叹了口气,脸上变得有些悲愤。 文光耀见他欲言又止,知道有内情,“老家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忙。”刘晓光的老家并不是瑯琊岭,他心里马上开始盘算,如果有事,可以跟田耕汇报,通过宣传部来解决。 果然,刘晓光说道,“唉,你也不在西港湾工作。”他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你还是小兵一个,恐怕不会起作用的。 可是自己既然应承,吐口唾沫就是是颗钉,否则只会给人虚情假义的印象,文光耀笑道,“不在西港湾没关系,你说出来,至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想想办法。” 刘晓光看看他,“唉,这件事啊,”他狠狠地吐出一口烟来,“龙城农村的房子你也知道,每一户都是几间正屋,正屋前面有个院子。南邻和北邻,中间都是隔着一条道。” “可是我家住南邻,与北邻家中间没有道,北邻家的院子直接接到我家正屋,他家的厕所就修在我家院子东边,正在我家东窗下面,我家正屋的东窗一年四季都不开。” “我们俩家的地也紧挨着,他家也好爱占小便宜,今年夏天,他家在我家的地里多种了一垄麦子,两家吵了起来,现在他家就把粪勺子和尿桶放到我家后窗下面,”刘晓光的眼睛里泛起泪光,“暑假我带着马冰回家,那么热的天,家里愣是不敢开后窗。”他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捻灭。 文光耀马上想起与吴卓然回家时学宾叔两口子上门讨债的情景,“找找镇里不行吗?” “找过村里,镇里副镇长和什么片长都去过,宣传部给协调的,可是镇里领导走了,他家就又重新摆上了,我想要报警,可我爸说远亲不如近邻,惊动公安就彻底闹僵了,官司上身几辈子的仇,我妈为这事都气病了。”刘晓光的眼睛有些红。 不为结交刘晓光,文光耀也有心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但宣传部协调过,此事还办成这样,也断了他跟田耕汇报的念头,一时想不出办法来,也不能应承他,只能安慰道,“我先打听一下,很快给你回信。” 刘晓光有些将信将疑,“打听谁,能行吗?” “行,你先回去,我打个电话。”文光耀笑道,他马上想到了崔宝森,他可是农村工作的行家里手,虽然不是一个乡镇,但至少能提供个主意吧。 刘晓光回去了,文光耀抬腕一看,才晚上八点多钟,就给崔宝森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了起来。 “在外面学习,还不放心家里的工作,有什么指示,文主任?”崔宝森那边很热闹,听声音,文光耀仿佛又回到了镇里。 “三哥,我那敢指示你?请示,请示件事。” “什么事,说,只要三哥能办了。” 文光耀就把刚才刘晓光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他是这么讲的,当然里面可能有出入,三哥,这事应该怎么办,要不要找个司法所的律师?” 崔宝森在电话那边嘿嘿笑了,“司法所的那也不是律师,只是些法律工作者,他们也就是律师的水平,司法处理村里的纠纷,也是瞎子点灯。”电话里马上就响起一阵笑声。 文光耀刚想说话,崔宝森又问道,“这个记者是哪个村的?” “不是瑯琊岭的,西港湾南刘村的。” “呵呵,”崔宝森笑了,“你真还找对人了,算了,我好人作到底,送佛到到西,我找人处理吧,你不用管了。” 文光耀又惊又喜,“三哥,真的?他们镇里的副镇长和片长都去过了。” “副镇长和片长能怎么样?把他当副镇长,他才是副镇长,你看我给你找个人,等你回来再说。”崔宝森大包大揽,电话那边的声音不再嘈杂,崔宝森好象走了出来。 “什么人?” “呵呵,什么人!?干乡镇工作仅次于我,我们都是招聘干部,一块出来的,以前都在村里干青年书记。”崔宝森卖起了关子,一到关键时刻,他总这样。 “这个记者很着急,三哥,要办,能不能明天就办?”文光耀问道。他很能体会到刘晓光的心情,快办的效果和慢办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好吧,也就是冲你,兄弟,”崔宝森在电话那边笑道,“你明天让他父母到镇上乡建办找刘书勋,就说我说的。” 文光耀始终有些不放心,但回到包间,还是把崔宝森的话告诉了刘晓光,他打定主意,这事自己既然答应,就一定要一管到底,必须管出个结果来,用尽自己能想到的方法,也问心无愧。 接下来的两天,课程都很轻松,文光耀却不再积极参与,主动回答问题,前两天太过出风头,是该低调一些了,不招人嫉是英才啊。 最后一天只安排了半天课程,用作结业典礼和学员交流,有些县市下午就可以回去,田耕也表达过他的意思,他是想周六再走。 早上,文光耀来到餐厅,正巧碰上沈岩和李卉,两人都是高挑的个子,相貌出众,一走进餐厅就吸引了无数目光,当两人端着餐盘在文光耀身边坐下时,文光耀马上感觉到一种骄傲感。 “你们俩还吃什么,你去给你们端。”他殷勤备至。 沈岩笑道,“这里的早餐不花钱,呵呵,想请客回去再请。” 李卉笑道,“回去我来请吧,前两天麻烦大家了。” 文光耀笑道,“麻烦谈不上,谁请都一样,呵呵,你们是上级领导,得多给我们乡镇干部接触的机会。” 李卉笑道,“市里的领导很多都是从乡镇走出来的,现在没有乡镇经历也不能提拔,”她的眼睛注意到门口,“哪,上级领导来了。” 大家顺着李卉的目光一看,田耕走在前面,石建嵩走在后面,沈岩笑道,“怎么有些象《鹿鼎记》里的胖头陀和瘦头陀?” 李卉抿嘴而笑,却不言语,文光耀笑道,“别瞎说。”他感觉李卉对机关里的很多规则都很熟悉,性格也很平和大方,而沈岩冰冷的外表下有一颗火热的心,为人行事也很利索直接。 “你们早来了啊?”田耕也看到了他们,他的头发翘着,泛着油光。 “也是刚到,”李卉笑道,“上午交流完了,下午领导有安排吗?” “交流,什么交流?”田耕有些愣。 “上午不是结业典礼和学员交流吗?”李卉问道,“我不会记错吧?” “今天是最后一天啊,”田耕笑道,“看我这个脑子,交流,噢,对了,今天学员代表交流发言,给了我们龙城一个名额,你们谁来发言?” 马上就要上课,再准备稿子也来不及,何况还要做到脱稿而出,更是难度很大,大家都有些踌躇,沉默不语。 第70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交流发言 “你们可都是各自单位的才子才女,发言有什么困难吗?”田耕笑着鼓励道。 前天,《海西日报》社会联络部范主任就把发言的事情告诉了他,龙城作为县级市与省报的关系一向不错,每年在省报上发表的稿件也名列前茅,可是田耕竟给忘在了脑后,不是李卉提醒,他真要一忘到底了。 “怎么样,谁来发?”田耕笑呵呵地看着大家。 高中起就参加学生会的工作,即席发言对文光耀来讲并不是什么挑战,在全省各县市学员面前,他更觉得有动力,“田主任,我来试试?” 田耕看看他,“我没意见,大家再议议。”他又看了看石建嵩。 他说没意见,但仍让大家再议,其实就是有想法,文光耀意识到他是想让石建嵩发言,也不再说话,大口喝起豆浆来。 “我们不管谁发言,”李卉一切尽收眼底,“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哎,石建嵩,文光耀,你们俩谁高?”她开起了玩笑。 文光耀的个子能比石建嵩略微高一些,目测就可看出来,石建嵩虽然厚道,但人并不笨,他憨厚一笑,粗声说道,“我一米七九,光耀高吧” 李卉又笑着看看文光耀,文光耀又感觉到全身仿佛沐浴在温泉中一般,他含糊地说道,“差不多吧。”他不想田耕有什么想法。 “差不多,是差多少?”沈岩笑道,“田主任,时间不多了,定下来也好早作准备。”她的心思也玲珑剔透。 田耕见石建嵩无意于此,只好笑着说道,“那就光耀来发言,可得把我们龙城的形象和水平体现出来。” 看着田耕端着餐盘离开,李卉笑着看看文光耀,低头喝起粥来。 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文光耀一边吃饭,大脑中一边紧张思考起来,稿子最好言之有物,让人耳目一新,才能印象深刻,这“物”,就是观点,必须标新立异,与众不同,但时间太短,马上要开始上课,他却一时没有思路。 他马上又换了个角度,既然观点暂时没有,那就在发言的语气上创新,大家肯定会循规蹈矩地发言,那自己就要活泼一些,幽默一些;也要在发言的主体上创新,大家会说自己学习的感受,那自己就要说团队学习的感受,毕竟自己是代表大家来发言;最后嘛,最好要让大家记住龙城,当然,也要记住瑯琊岭。 看着他皱眉吃饭的样子,沈岩笑道,“看你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马上要上刑场了呢。” 文光耀一笑,学着崔宝森的样子,一下瞪大了眼睛,“上刑场也要拉上你。”他眉毛上挑,双眼圆睁,铜铃一般,逗得李卉和沈岩又笑起来。 早餐后的课堂是轻松的,而文光耀的大脑却并不轻松,刚才餐厅里已经有了思路,他正在条分缕析,进行细化。 社会联络部的范主任不知什么时候走上讲台,他满脸笑容,也很是轻松,他双手向下一压,示意大家不要再讲话,“经过四天的紧张学习,这次基层通讯员新闻培训班今天即将结束,四天来,大家遵守纪律,认真学习,培训班的各项日程进行得非常顺利,在此,一并向大家表示感谢!” 他讲话很谦虚,而谦虚的结果就是会受到大家更热烈的欢迎,果然,他话音一落,大家马上鼓起掌来。文光耀也感觉到范主任不象是领导照本宣科,象是与大家拉家常一样,他心中对自己的发言也有了底气。 “这次培训班,是历年来学员最多的一次,也是学员水平最高的一次,”台下马上又是一片笑声,范主任也笑了,“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感受,也是来报社过来授课的领导的感受,按照日程安排呢,今天上午安排大家交流发言,我就不多说了,下面把时间交给咱们的学员代表,第一位发言的是……” 文光耀看着第一位发言的女代表侃侃而谈,不时打个手势,她明显把这次发言当成了演讲,大学时他作动员或开会时也最爱打手势,但当了两个月老师,愣是让级部主任给改过来了,领导说打手势会影响学生的课堂注意力,文光耀只有无奈地接受。 接下来的几位学员有的拿着稿子就走上讲台,有的也是不拿稿子地照本宣科,等念到第九名代表时,文光耀看了看田耕,田耕笑道,“你最后压轴出场啊,呵呵。”他很轻松。 文光耀却感觉到一点压力,好在时间不长,范主任就点到了龙城,“下面,最后一位学员代表,连港龙城市的学员代表发言。” 文光耀走上主席台,他气定神闲,环视台下,笑着说道,“刚才大家的发言都很精彩,我也很受启发,大家对这几天学习的感受,对报社的感谢,我也都同意。” 他话音刚落,台下就发出一阵笑声,他看看范主任,发现范主任脸上也挂着笑,而台下,李卉的眼睛更亮了,沈岩也是笑意盈盈。 “下面,我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文光耀,来自连港龙城市瑯琊岭镇党政办,大家虽然从事的行业不同,都来自五湖四海,但四天前,我们却是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他边说边用眼扫视着台下,许多人脸上挂着会心的微笑,毕竟老三篇大家都很熟悉。 “说实话,我是新闻宣传工作的一名新兵,四天来,老师们一堂堂精彩的课程、一次次耐心的指导,都让我们龙城来的五位学员,感觉无论是从理念上还是技巧上,都有翻天覆天地变化……” 他好久没有在四百多人面前讲话了,他仿佛又回到了校园里,在全系大礼堂里,面对着全系的师姐师妹、师哥师弟们。 “……这次我们龙城虽然来了五个人,但就好象西天取经一样,取得真经以后,我们回去也要把真经传授给大家,力争通过我们五人的学习,带动全市新闻宣传水平的提高。” “最后,祝《海西日报》越来越好,祝范主任身体健康、生活快乐,祝各位通讯员朋友多发稿子,发大稿子,”他扫视台下,发现大家都在静静听着,“范主任,四天的学习我们还没有学够,在此,诚挚邀请范主任和各位朋友空闲的时候到龙城,到我们瑯琊岭,传经送宝,参观指导,我们瑯琊岭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代表瑯琊岭镇党委,镇政府,欢迎大家!谢谢。” 说完,他朝台下深鞠一躬,台下也马上回应起热烈的掌声来,前面发言的九位同学也都笑着鼓着掌。 范主任笑着走上台来,“瑯琊岭真是好地方啊,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大家都又都一下子笑了起来,李卉笑呵呵地看看文光耀,泉水被烧开,很是灼热,“不过,我是记住了瑯琊岭了,呵呵,我肯定会去见识见识这个好地方。”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范主任又稍微总结了一下大家的发言,也不再啰嗦,“最后,祝大家返程一路平安、工作取得更大成绩!谢谢大家。”众人马上又鼓起掌来,然后全体起立,欢送范主任离开。 国税局的商务仓下午才能到,罗浮区宣传部的小伙子下午也没走,晚上田耕提议去吃烧烤,大家一致响应,待吃完饭,文光耀又抢着付了钱。 回到住宿的酒店,文光耀拿出钱包又走下楼来,他来到马路边上,刚坐上出租车,李卉也从酒店里跑了出来,“师傅,等等。” 文光耀赶紧让出租师傅停车,待李卉拉开车门,文光耀正对着她笑,“去哪里?” “你怎么在车上?”李卉虽然有些惊奇,但笑呵呵说道,“你去哪里?” “明天不是要回去了吗?我出去给大家买点东西带回去。”待李卉坐上车的后排,文光耀笑道。 “呵呵,”李卉竟笑起来,“那同路了,走吧,师傅。”原来李卉也是想给同事带点东西回去。 两人来到一家商场,临阳虽然属于二线城市,但毕竟是省会,商场里的东西琳琅满目。 两人在超市里转了两圈,也没买到什么东西,因为属于临阳自己的土特产太少了,而一些东西却是没法往回带的。 最终,文光耀给杨永基、王国尧、谭云先、李晓峰、崔宝森、李志国等人都买了点烧饼,又给办公室的同事带了几盒糖酥煎饼,李卉也依样画葫芦,买了二十盒烧饼,他俩尝了一下,挺脆也挺香,还挺好吃。 文光耀想了想,又给大妹买了点高粱饴,给吴卓然的父母买了两盒阿胶,自己既然已经来到龙城,就要朝着结婚的方向去奔,而结婚,父母的态度是至关重要的。 “还买阿胶啊?”李卉笑笑,“给杨,杨书记吗?” “掌柜的给他两盒烧饼就行,跟其他领导一样,呵呵。”文光耀笑笑,没有再讲。 “噢,是去看老人的。”李卉眨眨眼睛,一脸意味深长。 “呵呵。”文光耀不置可否。 回到宾馆,两人刚要上楼,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宾馆面前,“文主任,等等,文主任,等等。”刘晓光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手里拎着两个礼品盒。 收藏,还是收藏,人不出名,书也不出名,感谢大家的抬爱,一直关注,也恳请大家继续支持,多宣传一下,多收藏一下。谢谢。 第71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巧遇郭磊 文光耀赶紧迎上几步,“刘主任,有什么指示?” 刘晓光看看李卉,李卉却笑着站在一旁。他朝李卉点点头,“那事感谢了,今天下午我爸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必须当面谢谢你。”他手里拿着东西,双手却紧紧握住文光耀的手,脸上满满的感动。 他虽然说得简短,文光耀也知道纠纷已经解决,他心里一块石头也落在地上,“举手之劳,不用说谢,刘主任,你太见外了。”他的心里好奇心陡然升起,崔宝森的这个朋友用了什么方法,解决了镇领导和其它中层干部都解决不了的难题,自己回去一定要打听清楚,把这招学到手。 “你觉着是小事,在我们家是大事,”刘晓光把东西往文光耀手里一塞,“明天人多,我就不过来了,今天晚上就当给你送行了。” “心意我领了,但东西我不能拿。”文光耀马上把东西又要塞回刘晓光手里。 刘晓光有些着急,“这是我的心意,也是家里老人的心意,东西拿出手,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他说得很诚肯,然后用力一握文光耀的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见文光耀还想推辞,刘晓光用力一拍文光耀的手,“别争了,来日方长。”说完,转身就走,文光耀只好说道,“你慢点走,我送送你。” 李卉见他高举双手挥别刘晓光,“行啊,记者都给你来送礼了。” 文光耀也不卖关子,把刘晓光的事情讲了一遍,“解决得这么顺利,我真没想到,”他下意识往刘晓光离开的方向看看,“打个电话就行的。” 李卉却笑道,“是啊,可能他觉着不这样做,就表达不出他的心意来吧。”她看看文光耀,两人并肩朝大堂走去。 第二天,马上要回龙城,大家起得都很早,文光耀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完后,又帮着李卉把昨天买的东西搬到车上,李师傅昨天晚上就到了,六人吃完早饭,也不啰嗦,下楼乘车离开。 象来时的路上一样,一路上也是充满了欢歌笑语。经过四天的磨合,大家对彼此的性格都有了大致的了解,说起话来也不象刚认识时那样小心和拘谨,沈岩开玩笑说李卉就是吃了文光耀买的水果和牛肉干才得了急性胃肠炎的,非要让他中午请客不可。 文光耀也不辩驳,但李卉笑着拿出手机来,“中午我们都安排好了,我们家办公室初主任,要给田主任、给大家接风,”她笑着拨通了手机,“主任,我们已经下高速了,马上就进城了。” 田耕回过头笑道,“中午回家吃行了,别麻烦了。” 李卉笑着说道,“都安排好了,田主任,到哪也要吃饭啊。”她说得很自然,语气也很诚肯,不由得田耕不答应。 商务仓驶进了龙城宾馆的院子,大家纷纷走下车来,文光耀跟石建嵩下车后都开始活动筋骨,他俩挤在后面的座位上,很不舒服。 正当他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时,突然有人在旁边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他转过头来一看,一个精瘦干练的小伙子笑呵呵地站在旁边,“我看着就象你。” 见有熟人,田耕笑道,“那我们先进去了。”李卉也看看他,笑着指指宾馆的中楼。 文光耀印象有些模糊,但马上反应过来,“是你?”小伙子正是拆迁那天开勾机的小伙子,“那天真是太谢谢了,要不是你,我就从墙上栽下来了。”他注意到小伙子身后一个斯文的年轻人,白白净净,一头散碎短发,双手插在裤兜里,很是休闲的样子。 “小事一桩,”年轻人笑道,“郭总,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瑯琊岭政府的那个小伙子。”他转头朝后面的年轻人说道。 文光耀记得拆迁当天,小伙子提到过郭总的名字,却想不到竟然这样年轻。 年轻人走过来,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却呈三角状,“听小潘说起过。”他笑着说到,话语不多。 文光耀感觉他就象个书生,跟自己印象里的郭总差距太大,“你好,郭总。”他主动伸出手来。 郭磊也伸出手来,两人的手都很有力气,文光耀瞬间感觉到平静后面的力量。 “过来吃饭吗?中午算我的。”郭磊平静地说道。 “中午已经安排了,”文光耀不卑不亢道,“不用麻烦了。”初次认识不好麻烦人家,何况根本就只是一面之缘。 小潘笑道,“不麻烦,我们郭总为人大气,一顿饭,小意思。”郭磊看看他们,朝文光耀一点头,转身朝宾馆中楼走去。 “中午有人安排了,真的不麻烦了。”文光耀感受到小潘的热情,对这个年轻人挺有好感。 与小潘互留电话后,两人一同走进中楼,“你们那边看样子全是干部,我过去不合适,等会儿你过来喝杯酒。”小潘笑着嘱咐道。 文光耀走进包间,大家都已经坐定,坐在主陪的位子上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显然就是国税局办公室的初主任了,而李卉坐在了副陪的位置上,他看三客的位子留着,与沈岩客气了几句,就直接坐下了。 “小文认识郭磊?”初主任笑着问道。 郭磊?文光耀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马上意识到他可能是说的刚才那个郭总,“不太熟。”他含糊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初主任的反应。 “郭磊是谁?”李卉不明就里,笑着问道,她就坐在文光耀身边,一边说一边给文光耀的茶杯里倒上茶水,文光耀忙把手放在茶杯一侧以示感谢。 “他爸以前也是国税局的老职工,”初主任笑道,“他考上一中却不去上,整天在社会上跟一帮人瞎混,后来又跑到南方待了几年,谁也不知他干什么,把他爸气得半死,可是前年回来搞起了沙场,开起了公司,手下整天跟着一帮人,呵呵,真是三天不见,刮目相看。”他看看田耕,田耕却微笑着看着文光耀。 文光耀想不到这个表面文静的人竟带有江湖背景,他喝了口茶,却不理会田耕询问的目光。 “我不管什么郭磊李磊,”李卉笑道,“主任,肚子都饿了,你还让不让大家吃饭了?” 初主任一点也不生气,马上笑着说道,“光顾说闲话了,那赶紧上饭吧。”他招呼着服务员。 中途,文光耀抽空过去敬了一瓶啤酒,郭磊很豪爽,小潘也很热情,周围坐着的汉子身上却都带着股痞气,文光耀小坐一会儿就借故走了出来。 石建嵩正好去洗手间,两人就结伴而行,正巧碰到初主任从里面出来,见他走远,文光耀由衷地说道,“初主任对李卉真不错,跟着这样的领导工作真好。” 石建嵩看看他,笑道,“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什么?”文光耀有些愣。 石建嵩见他的样子不象在说谎,笑着说道,“李卉的爸爸就是李兆前,”见文光耀仍然懵懂,他解释道,“市委常委,开发区党委书记。” “噢,”文光耀有些恍然大悟,石建嵩接着说道,“她妈是教育局的纪委书记,何使君。” 文光耀马上想起那天晚上坐在主陪上、王国尧小心应对的女人,看来,这一家在龙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吃完午饭,不顾文光耀跟沈岩的阻拦,李卉安排车直接把他们送回 瑯琊岭,她自己则坐初主任的车回到家里。 李卉家住在机关家属楼的北区,今天是周末,父亲李兆前跟母亲何使君都在家里,李兆前中午喝了酒,也是刚进家门。 “妈,我回来了。”李卉在鞋柜前换上拖鞋,顺手把两盒煎饼放在茶几上。 何使君听到声音,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走了出来,李兆前也出现在卧室的门口,“爸爸,你也在家啊,真难得。”李卉笑呵呵地对李兆前说道。 “不是几天没看见他的宝贝姑娘了嘛,还笑,你出去学习不注意饮食卫生吗?让我跟你爸在家里担心,这么大个人了,还让父母操心。”何使君笑着递给她一个苹果。 李兆前则笑呵呵地坐在了沙发上,“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病了就治呗!这不,也好好地回来了。”他个子很高,颧骨也很高,两道浓眉下的一双眼睛却笑得眯起了眼。 李卉一下依偎在李兆前的身旁,拿起一个苹果塞到李兆前口里,“还是我爸护着我。” “噢,他就会唱白脸,敢情就我一个人唱红脸。”何使君假意埋怨道。 李兆前咬了一口萍果,笑着说道,“刚回来你就说她,幸亏还是纪委书记,也不讲究工作的方式方法。”他爱怜地看看依偎在身上的李卉,“你妈说得也有道理,出门在外,事事要注意。” “知道了。”李卉已经习惯父母的谈话方式,她把两条腿一盘,直接坐在沙发上,顺手打开了电视。 “你们这次都有哪些部门参加培训?”李兆前有女儿在身边,身子舒服地依在沙发上,心满意足,他随意问道。 “宣传部,我们国税局、公安局,再就是瑯琊岭镇党政办。”李卉眼前又浮现出文光耀的面容来,但此时却感觉文光耀的面容有些模糊,难以在脑海中形成他清晰的样子。我慢慢写,大家慢慢看,还是那句话,如果觉着还中您的意,请多收藏。 第72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一点心动 “琅琊岭也去人了?”何使君笑道,“前天还在宾馆碰到王国尧,他们把镇政府门前的断头路打通了,在一块庆贺庆贺。” “我听永基说过这事,现在搞拆迁不容易,一个周拆完更不容易,”李兆前有些感慨,开发区企业多,拆迁更是经常遇到,“国尧干活是把好手,可就是过不了女人关,不过,永基很看重他,也一直在谭书记跟前替他说话,想年底给他再提一提。” “回来也不洗手,去洗个澡吧,”何使君对李卉说道,“尝尝你闺女给你带的烧饼,”她又拿起桌上的盒子,拆开来递了一块给李兆前,“魏树升也就干到年底了吧?哎,你用手接着吃,别掉到沙发上。”她又嘱咐道。 “掉了又怎么样?再打扫不就行了。”李兆前早已经适应了何使君的唠叨,但也忍不住,“全市罢课,围堵市政府,这就不是工作问题,是领导能力问题。”他一语定性,不再多讲,何使君也习惯了他的方式,也就不再多问。 “那天王国尧带着一个小伙子过来敬酒,学历模样都挺不错,可惜就是家是外地的,还是从教师队伍里借调的。”她看了看走进卧室的李卉。 “这个小伙子我知道,跟着国尧搞拆迁的,”李兆前摸摸鼻子,“永基提起来赞不绝口,很赏识他,永基说,这次拆迁,就是他爬到铲车上,教师罢课也表现很好,政府办、宣传部也都想要他过去,但永基不放人。” 李卉拿了一套睡衣从卧室里回来,听到拆迁,她心里一动,沈岩在车上讲过文光耀拆迁的话题,她慢慢朝卫生间走去,一边听着父母议论。 何使君却注意到了李卉的举动,知女莫如母,她看了看李兆前,李兆前也有些会意。 “小伙子是从许仕林那里调到永基那里的,许仕林那么挑剔的人,也满口的好话,”何使君脸上显出可惜的神态来,“不过,就是个借调的教师,家里还是农村的,还有两个妹妹,负担太重。” 李卉站在卫生间,静静地听着客厅里父母的议论,李兆前的声音又响起来,“我们不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大城市小城市都一样,退回三代都是农民,龙城又怎么样,在国家部委那些人眼里,也是农村。” 客厅里响起喝水的声音,李兆前接着说道,“我看挺好,小伙子家在外地,在龙城人生地不熟,但是单位领导说好,群众威信也挺高,以前的领导说好,现在的领导也说好,这就很不容易,大家都说好的人,才是真的好。” 李卉打开淋浴,任热水浇洒在身上,卫生间里马上升腾起一片雾气,但父亲的话却是清清楚楚地听在耳中,印在心里。四天来的影像也马上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市委大院大家初次相见,自己生病他汗湿衣衫,医院里巧妙插队,早上细心地端来早餐,四天中,报社领导表扬,田耕主任表扬,连冷面的沈岩也由衷地夸奖,走时记者还亲自送来礼物,这个人哪,真象父亲讲的,大家都在说好,她把湿漉漉的长发用双手往手一拢,瞬间,那张脸突然在她眼前清晰起来。 文光耀回到组织办,刚躺在床上抽了支烟,手机就响起来,“中午也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晚上想请客?”电话是梁国涛打来的。 自从搬离二中,两人并不经常见面,却并不因为不见面而生分,梁国涛仍是他在龙城最好的朋友,说起话来可以毫无顾忌。 “你在哪?我去找你。”梁国涛的声音很大。 挂断电话,约摸过了十分钟,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也难怪,琅琊岭本来就是个小地方。 梁国涛的脸有些红,他是第一次来组织办,进来后东瞅西望,充满好奇,“你就住这里啊?”他一屁股坐在文光耀的床上。 文光耀递给他一支烟,“政府里的房子太紧张,一时倒不出来。”他自己又抽出一支点上,“尝尝烧饼。” 梁国涛点上烟,打开烧饼咬了一口,“挺脆,好吃,还有没有?”他四处看看,“这么多?你想当武大郎吗?”他揶揄地笑起来。 “靠,你见过一米八的武大郎吗?”文光耀不屑地吐出一口烟来,解释道,“到临阳学习了一趟,大家在工作,我出去学习,也不好意思空着手回来。” “呵呵,就你想得这么周全,是当官的材料,”梁国涛拉长语气,“我就不行了,我想辞职。”他突然说道。 刚才还是玩世不恭的笑脸,现在马上换上郑重其事的面容,文光耀真有些不适应,他马上想到这可能是梁国涛找自己的目的,是商量还是他已经决定了? 文光耀试探着问道,“叔叔知道了吗?” 梁国涛的脸上很是落寞,“我没敢告诉他。” 这一点,文光耀很能理解,从小没有了母亲,父亲一人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好不容易大学毕业当了教师,这在农村人眼里,就等于端上了铁饭碗,一辈子有了保证。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辞职来了?”虽然以前梁国涛一直鼓励他离开龙城,可是现在自己却不能鼓励他。 “还不是因为罢课。”梁国涛一头倒在床上,把剩余的烧饼都塞进嘴里,大口嚼起来,“罢课时大家都很激动,你也知道,我冲在最前面,现在好了,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出头的椽子先烂,七个字虽短,却是古人泣血总结出来的,文光耀暗自感叹。 “算账?怎么算?”文光耀有些生气,“要不要我找一下许校长?这不会是许校长的意思吧?” 梁国涛看看文光耀,“许校长?我不知道,有些事,表面上看不出来,但私下里……,唉,我不讲了,最可气的是,当初一块罢课,现在有些老师却也跟我划清界限,好象我就是个瘟神一样,他们都暗地里笑我是个彪子。” 梁国涛的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他喝了酒,心中的郁闷和愤懑更是决堤而出,“当初大家都是嫌工资低才罢课,每个人都参与了,现在他们好象被胁迫似的,好象当初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只有我一个人十恶不赦,当时,所有老师都想把大门拆掉推倒,我不就是找了根钢钎吗?现在所有罪名都指到我头上了,好象我就是千古罪人,课,就是我一人罢的,也是我组织的……” 许校长有没有处罚梁国涛的想法,文光耀不得而知,但作为封闭的校园里的最高领导,他的个人好恶,都有可能被下面的老师猜测并无限放大,而领导,肯定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带头抗上的人,罢课虽然过去,但心理阴影仍在。 站在领导的角度上,文光耀能理解许仕林的喜恶,而对一些老师的落井下石,他感到由衷地气愤,梁国涛并不是肚量狭窄之人,他都忍受不了,可见,人言可畏,杀人无形啊。 “哪个单位都有软骨头和变色龙,”文光耀用自己的杯子给梁国涛倒了杯水,“我不在学校了,也不能给你提供具体意见,如果你辞职,离开龙城,家里有事,就交给我;如果不辞职,我可以让政府这边的领导去找一下许校长。”梁国涛以前就透露过有离开龙城的想法,不过也只是开玩笑。 “辞!为什么不辞?!”梁国涛的脾气上来了。 文光耀打断他,“你现在喝了酒,先不要冲动,冲动作出的决定,将来是要后悔的,你回去再想一想,如果确实想辞职,连港那边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董经坤经理。”中医讲究平和,一些人聪明但情绪化,情绪起来不考虑后果,这是做事业的大忌。” 梁国涛摸出烟来,“不用了,我想到南州,我一个同学在那里搞会展,我想去投奔他。” 人在痛苦的时候总想找人倾诉,面临选择更是想听一下别人的意见,两人谈到晚上,又找了个地方,梁国涛又喝多了。 早上起来,文光耀绕着镇子跑了一圈,浑身出了一身汗,心里的郁闷却不似汗浆一样,排出体外,梁国涛的事情让他有些担心,而今天他想到吴卓然家再走一遭,总不能来龙城后就上一次门吧?可是想想吴卓然的妈妈,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圣经》也讲过,“太阳底下无新事”,无非是悲欢离合,有成功顺遂,那就少不了郁闷尴尬。 给吴卓然打了电话,说了自己的想法,文光耀买了两个肉夹馍回到政府。 吃完早饭,来到办公室,把自己的办公室擦了擦,几天没在办公室待,桌子上落了一层土。 龙城靠海,琅琊岭也是沿海乡镇,但镇上的水泥厂却每天排出粉尘,文光耀来琅琊岭后,发现洗干净的衣服上也经常有一层粉末。 李志国来得很早,他周六周日的上午几乎都在办公室,安志杰跟蔡江波也是这个“习惯”,这可能也是办公室的传统吧。 “光耀回来了?”李志国永远是这样一幅胸有成竹、满面春风的样子。 “主任,正想跟您汇报呢,”文光耀一弯腰拿出两盒烧饼,递给李志国,“临阳也没有什么特产,就给您带了两盒烧饼。” “呵呵,大老远的,让你惦记着,”李志国接过烧饼,“你侄女爱吃,上次我去临阳也给她带的这个,呵呵,又香又脆。” 文光耀忙说道,“主任,我捎的多,这里还有。”他忙又要从柜子里往外拿。 李志国却一把拦住他,“行了,行了,两盒就够了,”他笑着说道,“这四天学得怎么样?” 文光耀马上说道,“主任,收获很大,我联系了省报的缪主任,在《海西日报》上发了一篇咱们琅琊岭的稿子。” 第73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单间宿舍 跟领导汇报不能拖泥带水,最好直接说结果,一下子能引起领导的重视。 果然,李志国很感兴趣,他盯着文光耀笑道,“在省报上发稿,呵呵,我印象当中,还是**年前的事了。”他眉头紧皱,眼望窗外,“当时还是因为计划生育上了报纸,呵呵,栾为民栾镇当时还是计生助理,我当时还在办公室干交通。”他脸上的表情又生动起来,又仿佛不胜唏嘘。 但他马上从回忆中走出来,“行,这是好事,报纸出来后你拿给谭书记看看,”李志国笑着嘱咐道,“宣传办这下也得跟我们学习,里面你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光耀,辛苦了。”李志国又表扬道。 短短一句话,让文光耀感觉到了自己的功夫没有白花,心思没有白费,领导的表扬,也是日后工作的动力。 两人正说着,安志杰和蔡江波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李志国当场表扬道,“光耀这次去省里学习,马上就在省报上发了一篇文章,江波,你也得多写多练。” 蔡江波有些不自然地笑着点点头,文光耀敏锐地注意到,李志国没有提安志杰,而安志杰脸上挂着笑,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典型引路”,这也是一种领导方法、工作方法,文光耀暗想,可是剑有双面,也会引起人的妒忌和反感,但愿蔡江波心胸大一些。 “看我这个脑子,”李志国刚走出门去,又转身走了回来,“正好你们三个都在,你们把资料室收拾一下,把最里面的那间用档案柜挡起来,”他看看文光耀,“一直住组织办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今天就搬下来吧。” 李志国说完,就转身离开,安志杰笑着对文光耀说道,“光耀,你都赶上谭书记了。” “谭书记?”文光耀有些不解。 “镇里只有杨书记、程镇、谭书记才有单独的宿舍。”蔡江波沉着脸,“王镇是正科,也还把办公室当宿舍。”他的口气仿佛文光耀干了什么坏事似的,又好象文光耀破坏了公平公正的秩序。 让他这么一讲,文光耀想想好象也不太合适,他刚要说话,安志杰把话接过去,“资料室也不是单间,还是阴面,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转身从铁皮柜子的抽屉里拿出钥匙串,仔细地看了看上面贴着的标签,然后解下其中的一把,递给文光耀说,“这是资料室的钥匙,你留着吧。”蔡江波捶捶腰,没有再说什么。 帮人干活,还说怪话,活干了,却没有人领他的情,这真的不是聪明的做法,文光耀看看蔡江波。 三人来到资料室门口,文光耀打开门,一股霉味又飘了出来,安志杰走进去,把窗户都打开,“光耀,你住进来得勤通风,来,先挪这个柜子。” 三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墨绿色的档案柜就形成了一道墙,把最里间与外面两间分隔开来。 安志杰把外面电脑桌上乱堆乱放的杂志报纸都放到地上,“呵呵,这还有一张床头桌,嗯,再把这风扇搬过去,呵,就齐了。” 大家一通收拾,又从三楼把文光耀的床和铺盖卷收拾下来,隔开的“单间”马上有了单人宿舍的模样。 “办公室有人没有?上访。”门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三人吓了一跳,都赶紧走出门去,李志国闻声也从自己办公室里走出来,大家一看,却是崔宝森笑呵呵地站在门口。 “大周末,你也不休息,上什么访?不接待!”李志国明白崔宝森的禀性,也开起了玩笑。 崔宝森笑呵呵地说道,“我就是要上访你们办公室,好不容易歇个周末,都在家里陪老婆孩子,你们周六周日还往这跑,你们自己说说,辛苦不辛苦?。” 他明着批评暗里表扬,把李志国也逗乐了,“你不也回来了,今天不值班吧?” “我不值班,跟你们办公室学习。”崔宝森笑呵呵地说道,“行了,你们忙吧,”他看看安志杰、蔡江波和文光耀,转身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我去打个电话,让收破烂的把这堆东西收走。”蔡江波这时脸上慢慢有了笑容,“这样还看着利索些。” 文光耀急忙感谢道,“安哥、蔡哥,谢谢,中午都别走了,给我温温锅。”他笑着开起了玩笑。 温锅,又称“暖房”、“烧炕”,是海西的老传统,指新房建好后搬入新居,邀请亲朋好友前来认门,亲朋好友大多带着礼品前来,这几年却变成了直接给红包,而主人中午要设宴款待大家。 “中午不行,”安志杰笑道,他看看走出去的蔡江波,“今天中午得去丈母娘家,老丈人一早就去赶集买鲅鱼,中午包鲅鱼馅饺子,呵呵。” “行,那改天再请,反正我们进了一个门,也是一家人,天天见面。”文光耀笑道,他见安志杰坚决,也不勉强,自己也想上午进趟城,去看一下吴卓然的父母。 文光耀又拿来拖把,把地上里里外外都拖了一遍,又从办公室拿来抹布,把窗台和窗子也抹了一遍。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光耀,电话。”安志杰在大办公室喊了一声。 文光耀赶紧跑过去,电话却是吴卓然打来的。他看看安志杰跟蔡江波,还是走到资料室才接起电话。 “你在政府还是到了市里了?”吴卓然温柔的语气马上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 文光耀抬腕看看手表,见才九点多钟,“李主任给我安排了一间宿舍,现在收拾完了,我马上出发。” “不是,”吴卓然的声音有些犹豫,“不是,……上午,家里有点事,……” 相处几年,彼此性格都很清楚,语气背后的意思也很明白,文光耀马上知道,吴家不希望自己去,他长叹一口气,顺手掏出烟来点上,长吸一口吐出来。 “喂,你说话,说话。”吴卓然见他一直不说话,有些着急。 “我没事。”文光耀转身把资料室的门关上,资料室的的发霉的味道还没有完全跑掉,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发了霉,无比潮湿。 毕业后,跟吴卓然去过一次她家,吴卓然的父亲挺热情,但母亲礼貌而冷淡,中午是吴卓然的哥哥吴卓越陪他在外面吃了顿饭,席间的话语与姿态却充满了地域和身份的优越感,话里话外隐晦地暗示让他放弃,看着吴卓然强作高兴的表情,他很不舒服。 他就纳闷,同是生活在一起的兄妹两个,同是作为吴卓然的父母,想法怎么会不一样,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 八月十五,龙城人都讲究给丈母娘送月饼,可是一来上次的不愉快,二来毕竟还没有订婚,文光耀也就没有去。可是这次,明显的拒绝,让他感觉自尊心又受到了很大伤害。 但很快,他开始调整自己的情绪,遇到事情,可以沮丧,但要马上过去,他也不愿吴卓然夹在中间,太过为难。 “我没事,是不是他们有事,我以后再去。”他努力安慰着吴卓然,可是手掌却狠狠向前一劈,好象要把眼前的困难都要劈开。 “我知道,”吴卓然小声抽泣起来,“你知道我怎么想。” 这下文光耀慌张起来,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吴卓然哭泣,“我知道,知道,再想办法,你别哭了,”他不断安慰道,“没事的,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相信我,……” 好不容易把吴卓然说得破涕为笑,两人又说了阵儿话,文光耀才打开房门,正巧李志国经过,他笑着走了进来,文光耀也赶忙“调整”自己的情绪。 “呵呵,象个单间啊,”李志国笑着走进来,他摸摸铺盖卷,“光耀,你的褥子太薄了,明天让老尹打电话,去给你再买一个,这样吧,干脆买个席梦思,放在床上面,”他见文光耀还想推辞,“好了,就这么定了。”李志国一语定音。 被人关心总是好的,特别是遇到困难、心情郁闷之时,文光耀感到李志国的面容更加亲切,“谢谢你,主任。” “谢什么,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说过,以后就在一个锅里摸勺子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李志国也很高兴,他又嘱咐了几句就走了出去。 这样一通忙碌,快到十点时,大家看看杨永基没来就都各自散去,文光耀提着两盒烧饼就来到崔宝森办公室,推门一看,正巧阎兴成也在屋里。 烧饼没有捎给阎兴成,但他脑子转得快,马上说道,“出去学习一趟,给你们捎了点烧饼,刚才看见崔所了,阎站长,等会儿我给你送过去。”他顺手把两盒烧饼放到桌上。 他暗想,以后作什么事,一定要留下机动名额,一定要有富余,自己才不被动。 崔宝森笑呵呵地看看烧饼,“千里送烧饼,好吃情义重,我说吧,小兄弟是个有情义的人。” 阎兴成笑呵呵地看看文光耀,“谢谢你,还让你惦记着。” 崔宝森看看阎兴成,身子往椅子一倚,扭头看看墙上的钟,“十点了,走吧?” “走,怎么走?”阎兴成问道。 文光耀赶紧说道,“崔所,阎站长,你们有事,我先走了。” “你往哪走?”崔宝森笑道,“今天的主角就是你,”阎兴成也笑着点点头,崔宝森接着说道,“中午我都安排好了,到沈国章那里,给你和国土所新来的所长于兴业一块接风!” “海防营?”文光耀马上想起沈岩来。 第74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宝森请客 “你开车,我和光耀都坐你的车,我们到国土所接上于兴业。”崔宝森笑着站起来,把桌上的烟和手机拿在手里。 文光耀暗动心思,参加场合是件好事,但要不要跟李志国汇报?在机关里,公事私事有时有着很清晰的界限,但有时也很模糊。 崔宝森扭头看看文光耀,“走吧,吃顿饭,没有人能吃了你。”他仿佛看穿了文光耀的心思,却不点破。 文光耀马上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但也不尴尬,自己这也象林黛玉进贾府,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小心无大错。 见阎兴成快走几步去开车,他顺手给崔宝森把门关上,“三哥,财务支的钱,我下个月再还吧?”他现在身上没有一分钱,还了钱后,他就坚持不到下个月发工资了。 崔宝森径自往前走去,头也不回,“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呵呵,都是从年轻时过来的。”他人老成精,一切看得很穿。 “光耀,”崔宝森象想起什么似的,“那个张北龙正跟镇里打官司呢,把我们给告了。” “他占道盖房还有理了?老百姓那天不都高兴得放鞭吗?”文光耀想想那天的场景,仍有些兴奋。 “谁说不是?”两人站到政府门前的台阶上,崔宝森抽一口烟,把烟头扔到地上,“可是我听王镇说,这个官司镇上还打不赢,我们是按城乡规划法拆的,可是咱们瑯琊岭也没有个规划,应该按照土地管理法拆。” 他回头看看文光耀,“张北龙现在挺猖狂,你小心些。” 文光耀明白崔宝森的意思,对他的提醒也很感激,但却不以为然,“我们行的是正道,他要搞歪门斜道,我们也管不了。” 他拿出烟来递了一支给崔宝森,崔宝森接过来,“你不知道,海防营的人野,你小心点。” 见他说得郑重其事,也从来没有见他这样严肃,文光耀不由点点头。 阎兴成暗红色的桑塔娜轿车,老得都快掉牙了,但好歹也提前跨入了有车一族,“光耀,你没关上门,再使点劲,”阎兴成坐在驾驶位上回过头来,“你劲小了,门关不上。” 车子发动起来,声音并不比拖拉机小,但阎兴成开得很熟练,车子拐出政府的院子,直接朝镇东的国土所开去。 文光耀本想问问中午都有谁参加,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与谁也没有矛盾,谁去都要主动结识,这无用的、没有目的的话还是不要讲,说话就说有用的话,说到点子上。 “崔所,请教个事,”文光耀把头往前凑凑,朝坐在副驾驶上的崔宝森说道,“南刘的事你是怎么解决的?怎么副镇长、片长去都没有效果,你找了个人就给解决了?”这是从在省里培训就藏在心中的疑问,不问不快。 崔宝森笑着回过头来,“我当时不是跟你说,你找三哥是找对人了,你以为我酒喝多了,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刘书勋,西港湾乡建办主任,这次出了力,”他得意地看看阎兴成,解释道,“我跟你说过,干乡镇工作,他仅次于我,啊,和兴成。”他又加上了阎兴成。 阎兴成边开车边笑着说,“光耀,三哥哪里痒痒,你就往哪里挠,三哥干乡镇工作数一数二,我不行。”他谦虚道。 “我说你行你就行,再谦虚这把岁数也当不了副科级了,”崔宝森笑道。 阎兴成也笑了,露出一口金牙,“我早不想了,干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崔宝森也不再说阎兴成,却也不说南刘村的事,转面又兴致勃勃地说起乡镇工作来,“光耀,你干拆迁,是把好手,呵呵,可是乡镇工作不光拆迁,处理纠纷也很需要能力,有的人都叫老百姓吓得尿裤子,你信不信?” 尿裤子?显然有些夸张了,文光耀却是不信,但他却笑而不语,不去打断谈兴正浓的崔宝森。 “我年轻的时候,骑着辆破摩托车,一上午跑两三个村,处理三四家,光耀,你见到过能背诵土地承包法的老百姓吗?一条一条倒背如流,说起来头头是道,机关干部都赶不上他。” “有一户,也象你说的南刘村那种情况,前面的那一户,后面的红砖墙就是不抹白灰,白灰墙多好看,他就故意气后面这一户,就是不抹白灰。” “你去处理,人家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一个个都嘴上喷火,头上冒烟,憋着一肚子歪理,你敢不敢把事给挑开?你得有办法,先泼瓢水给他降降温,刺拉刺拉冒冒青烟,你再闻闻味,琢磨琢磨里面的味道。” “孙鹏飞有次去处理一起纠纷,狼狗一下子扑上来要咬他,老伙计吓得小脸都青了,呵呵,把狗打跑后,他跟人家说咱俩唠唠嗑,那户村民开口就骂,唠你妈个逼,火烧房顶了,哪有那个闲心思?光耀,你说,他这不是给国土局丢人载份吗?” 文光耀看看崔宝森,有些明白他为什么死活看不上国土局原来的所长孙鹏飞了,工作,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谁心里都有杆称,虽然交际也是一方面,但工作干不好,就没有威信,在别人心里始终差着一截。 阎兴成不紧不慢地开着车,也不去打断他。 “跟着我去处理纠纷,事解决了,咱还有尊严,还有面子,不栽跟头,为什么都愿意跟着我下村?因为咱说得有理,大家都佩服,你声大又能怎么样?声大也压不住阵。” “当然,咱什么法都能想出来,什么招也都能用得上,好招坏招损招阴招都有,但咱就用好招,就用人格魅力去感化人,用工作魄力去打动人,许多事都是经验教训总结出来的,都是解决上访总结出来的…… 见他说来说去,却始终不说南刘村的事,文光耀也得听着,崔宝森却打住话头,笑呵呵地问道,“三哥是不是在吹牛逼?” 阎兴成一下子笑了,文光耀却不能笑,他一本正经地说,“这都是经验,三哥,我就喜欢听你说话。” 崔宝森笑得越发开心,眼睛眯成一条缝,“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阎兴成把车子开进一个院子,从反光镜里看看文光耀,笑道,“三哥这是想把一身本事传授给你。” 文光耀赶紧说道,“想学,想学,呵呵,做梦都想。”他隐约有些明白崔宝森的心思,但好象什么又都不明白。 “想学就好办”,崔宝森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他长舒一口气,拿出手机来,“我给于兴业打个电话,光耀,哪天你有空,我们俩去趟西港湾,让他请请你,呵呵,你也好好请教请教。” 文光耀忙说道,“我什么时候也有空,我得好好请请这位站长,跟他多学学。” 车子在国土所门前停下,国土所是坐二层小楼,院子粉刷整齐,色调统一,宽敞干净。 全市除了交通、工商、公安以外,国土所是又一个在乡镇搞规范化建设的双管单位,墙上色彩一致,车上色彩一致,这也是企业视觉识别系统在机关中的运用,企业中许多好的做法完全可以照搬到机关里来。 崔宝森刚放下电话,一个三十**岁的人便从二层楼的大门里走了出来,他个子中等,白白净净,前额头发已是不多,整齐地都一边梳着。 “三哥,一来就给你添麻烦。”于兴业拉门上车,手里还提着一塑料袋,他朝文光耀点点头,文光耀也笑着回礼,“于所。”他顺带一瞅,塑料袋里面装了两瓶茅台。 “麻烦什么?你不来我们中午就不吃饭了?”崔宝森笑呵呵地说道,“你拿的什么?” “两瓶酒,不成心意。”于兴业笑道。 “怎么,你是嫌三哥没有酒吗?我们西港湾的人也这么不实在?以后不能这样了。”崔宝森转过脸来,笑着对阎兴成说道,“我们三个都是外来户,就你一个坐地户。” 阎兴成笑道,“你现在也属于坐地户,嫂子不也是瑯琊岭的?” 于兴业笑笑,“这两位是?” “噢,国尧镇长给你接风,兴成没去,”他看看阎兴成,“乡建办主任,阎兴成。” 于兴业伸出手来,“你好,阎主任。” 阎兴成回过头来,笑着说道,“我是兴成,你是兴业,以后就是兄弟们了。” “呵呵,你不说我真还没注意到,”崔宝森笑着看看文光耀,“这是咱的小兄弟,姓文,文光耀,在党政办。” 于兴业也伸出手来,脸上挂着笑,文光耀也伸出手来与他握了握,“于所,多指导。” “呵呵,我初来乍到,你得多指导指导我。”于兴业笑道。 阎兴成的车开出了院子,“小文来的时间也不长,昨天刚从临阳学习回来,今天一是给你接风,二是给他也接风。”崔宝森笑呵呵地说。 于兴业笑着看看文光耀,没有说话。 “现在生活好了,天天过年,大鱼大肉都吃腻了,今天我们到国章那里,吃个新鲜,”崔宝森笑着解释道,“中午我一个领导也没叫,不是叫不出来,我叫,杨书记、程镇不敢说,谭书记以下还得给我几分面子。今天就叫了经管站站长戴增良,党政办老尹,向阳村的书记孙福堂,海防营书记沈国章,南庄村书记王书坚、交通所所长杜云龙,国税分局顾文清局长,享隆的副总赵季平,派出所的袁正钢出去训练了,没在家。” 阎兴成笑道,“这些人都是三哥比较中意的人,也只有三哥,才能把大家召集得这么齐。” 于兴业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三哥的名声我早就听说过。” 文光耀稍一琢磨,发现中午的客人很有意思,有机关里的中层正职,有村里的书记,还有双管单位的站所长,也有工厂的老总,因为在他印象里,南庄村书记王书坚自己也经营一家轴瓦厂。 第75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海防之营 桑塔娜底盘很高,俗称轿车中的越野车,很适合在这种乡村路上疾驰。 阎兴成的车开得很快,经过一片长满芦苇的盐碱地,就进入了一个村子。 崔宝森一路上不断回过头来跟于兴业介绍着瑯琊岭的风土人情,文光耀也听得津津有味,看来快速了解一个地方,真要从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人文掌故入手,而要深入了解一个地方,那就要从这个地方的历史沿革入手了。 后来他不管走到哪里,在看文件的同时,都要搞一本市志,放在床头,随时翻阅。 “看,那是烽火台。”崔宝森摇下车窗,指了指一个“馒头”似的土墩,土墩周围有许多地方被人挖过,露出层层的岩石。 于兴业也摇下车窗,往外看去,阎兴成主动放慢车速,“前面还有演武场、炮台,村西边还有一个大院,据说是明朝的千户所。” 大家随着他的介绍看到的却是一片红砖铺地的广场,崔宝森笑着解释道,“海防营都是明朝当兵的的后代,村里人也爱练武,国章把这里重新修整了一下。” 于兴业来了兴趣,“村里都练武吗?” “那是,个个都会功夫,”崔宝森笑道,“国章家里的那口刀还是明朝时候传下来的,削铁如泥,国章当宝贝,一般人不让看,我倒觉着那口刀跟日本刀差不多。” 功夫兵刃,是男人间的共同话题,于兴业笑着问道,“那这个村里练什么功夫?” “戚家拳,”崔宝森看了看于兴业,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个你都不知道?他索性继续“普及”道,“戚家拳主要是为了对付小日本,全是实战的招数,国章也跟我说过,他去过陈家沟,发现戚家拳和陈氏太极的炮捶很象,这兵器嘛,主要是戚家刀和红樱枪。” 大家都全身贯注地听他介绍,崔宝森更加精神,但却话题一转,说起了沈国章,“兴业,跟国章书记,你得好好交往一下。” 于兴业忙说,“我听三哥的。” 崔宝森笑道,“也不能什么都听我的,兴成知道,国章是个很豪爽大气的人,也好与人交往,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他看看文光耀,“不过,在瑯琊岭你多听三哥的也没错。” “国章在家排行老二,家里兄弟姊妹五个,大哥在北*京当大夫,省里包括我们龙城的不少领导到北*京看病,都找他;”崔宝森笑道,“老三在人民医院当副院长,对象就是公安局交警大队的大队长李树兵,这个你应该认识吧?” 于兴业忙不断点头,文光耀也暗暗记在心里。 “老四在一中当老师,对象好象是一中的副校长,你看我这记性,我忘了叫什么名了,噢,老五现在在省电业公司,全家没有差的吧?” 众人都不断点头,文光耀心中暗暗有些感慨,他想到沈岩,也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唐谷文家集,但思绪马上又回到了龙城的瑯琊岭。 “国章虽然在村里,但挣得多,海防营盐场他是老大,一年到头至少几百万吧!孩子有出息,关键得有个好娘,”崔宝森突然收敛了笑容,“国章他娘今年七十多了,大户人家出身,那个作派,你一看就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我每次来,都过去看看她,逢年过节,也都过来坐坐。” “老太太拉扯大五个孩子,不容易,那些年吃了上顿没下顿,因为家里出身不好,也遭了不少罪,但老太太很会教育子女,现在家里有钱了,但她教育孙子孙女,每天就给五块钱零花钱,多了一分没有,沈家出来的孩子都很懂礼貌,遇到长辈不打招呼,回家就没有饭吃。” 桑塔娜在一处高门大院前停了下来,众人下了车,黑色的大门油漆得乌黑铮亮,高大的门楼上飞檐斗拱,一颗颗闪亮的铜钉在大门上闪闪发光,两个粗大的铜环与大门旁的两个小石狮共同默默诉说着主人的威严。 “走,国章在家里等着我们,”崔宝森边走边说,“老太太以前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村里的孩子大都是她接生的,只要老太太往街上一坐,村里的人骑驴下驴,骑马下马,都要上前去打声招呼……” 院子很大,正屋是八间正房,两侧厢房与正屋相连,东厢房南侧装了一道卷帘门,估计是用作车库。 天井里全部用玻璃钢罩了起来,西侧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花草,高大茂盛,东侧则安放着一处兵器架,上面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 文光耀顺手拿起一把刀来,比划了一下。 崔宝森丝毫没有见外的意思,见正屋的铝合金门开着,他直接朝里面走去。 “文光耀?”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紧接着,沈岩从花草间的躺椅上站了起来,她仍是一身运动休闲打扮,微笑着看着他。 沈岩跟他讲过父亲是海防营的书记,文光耀知道来这里大致会遇上沈岩,但她从花草间站起来,还是让他有些吃惊,他忙放下手里的刀,走了过去。 “叔叔。”沈岩也迎上来,笑着跟崔宝森、阎兴成打着招呼,看来两人也是经常过来。 “你们认识?”崔宝森笑道。 “我们是同学。”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同学?”崔宝森惊异地看看文光耀,“岩岩不是上的警校吗,小文上的师范吧?”阎兴成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 见沈岩笑而不语,文光耀忙解释道,“前几天不是一块到临阳学习了吗!” 崔宝森恍然大悟,“噢,我还跟你爸提过这事,呵呵,看我这记性。”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个子很高,理着平头,头发一根根朝上竖立着,他面上虽然微笑着,但两只眼睛却很是凌厉。 “兴业,这就是国章书记,”崔宝森笑着介绍道,“这是国土所刚来的所长于兴业,咱的西港湾老乡,”他又看看文光耀,“这是党政办,小文。” 于兴业疾步上前,笑着说道,“沈书记,你好。” 沈国章伸出手来,微笑道,“欢迎,欢迎到海防营。” 文光耀看看微笑着的沈岩,见父女两人的微笑都很浅,都是淡淡的那种笑,笑不露齿,看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沈书记,你好。”文光耀看看沈岩,也走上前去。 沈国章的眼睛如鹰隼一般在他脸上掠过,也笑着伸出来,“欢迎。”他的手很有力度,文光耀暗想,这是一个掌控力很强的男人。 沈国章身后还站了一个中年人,却是个瘸子,他个头不高,戴着一幅眼镜,正谦恭地对大家笑着。 “老周,闺女学习挺好,在二中也拔尖?”崔宝森看来跟瘸子也很熟,这种残障人士自尊心都很强,崔宝森也不开玩笑。 “还行吧。”瘸子话不多,说起话好象嗓子里有口痰似的,但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同学来了,中午你管他饭吃吧,”崔宝森八面玲珑,他看看沈岩,“我进去看看老太太。”说罢,他就往里屋走。 沈国章又看了一眼文光耀,这次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的时间略长,沈岩笑道,“行啊,到了海防营还能饿着肚子回去?”她的目光定格在文光耀身上,“是不是,文光耀?” 文光耀刚想说话,沈国章笑道,“她奶奶不在家,让她三姑给接走了,去做做体检,在龙城住两天,”他看看崔宝森,“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崔宝森停住脚步,“行,”他又看看沈岩,开玩笑道,“岩岩,中午陪陪你同学吧?” 沈岩大方地看看文光耀,笑着说道,“今天不是我请客,我这样去,显得多没有诚意?”她顺手把脸侧的头发拢在耳后, “我们同学改天再聚,既然认门了,以后就常来坐坐。” 文光耀也看看沈岩,“以后少不了麻烦,”他感觉自己的话有些生硬,但当着家长的面,跟女孩子又不好开玩笑,就又补充道,“你也常回来看看。” 沈岩笑道,“我没有事,每个周都回来。” 几个人边说边笑边走出门去,“福文,别走了,中午一块吧。”沈国章回过头看看瘸子。 周福文忙点头答应,“好,书记。”他手里拿着一个蓝色塑料皮的本子,文光耀知道,这是农村的账本,看来周福文是村里的会计,刚才在汇报村里的账务。 “福海。”崔宝森走在前面,差点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来人中等个头,脸色黝黑,看人时却斜着眼睛,透出一股狠劲。 “崔所,什么时候过来了?”来人问道。 “刚来,”崔宝森打着哈哈,他看看沈国章,又转头对来人说道,“你找国章书记吧?” “有点事,”这个时间,来人也看出他们准备出去吃饭,“也不急,下午再说吧。”他转头要走。 “福海,中午一块吧?”崔宝森邀请道,“叫上福海一块!”他又看看沈国章。 沈国章脸上没有笑容,沈岩的脸上也没有笑容,但沈国章还是说道,“你中午没事,就一块去吧。”文光耀一听,沈国章明显有些不情愿。 “你们去吧。”来人也听出话里的意思,推辞道。 崔宝森却不答应,“周福海,”他故意拖腔拉韵地说道,“怎么,干上村长就不认识三哥了?你跟财神似的,还得请吗?怎么,还请不动你了?!” 第76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暗流汹涌 周福海明显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架不住崔宝森又是激将又是玩笑,见他点头,崔宝森却对沈国章的态度视而不见,“季平,你走到哪里了?”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享隆集团副总赵季平的电话,“你直接到国章家里,捎着福海和福文。” “走吧,沈书记,”他又跟沈国章开起玩笑,“你也别开你的大奔了,委曲一下,坐坐我们的桑塔娜。” 沈国章果然豪爽,“都是车,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文光耀见他要上车,主动抢前一步,打开车门,想了想,跟沈岩打声招呼,自己抢先坐到后排中间的位置。 汽车驶出村外,一幅幅方正的盐田就出现在视野里,延绵远方,无边无际,随着汽车的疾驰,仍不见头。 远处却逐渐出现了一道防潮大坝,汽车很快驶上了坝顶。 大坝全部用石块砌成,高十几米,左右两侧都有阶梯,可拾级而上,坝顶的道面也有四、五米宽,文光耀向远处望去,大坝就象一道壮阔雄伟的海上长城一样,挺立于风浪之间。 于兴业摇下车窗,“沈书记,这道防潮坝能有多长?”海风吹进车里,带着一股浓重的海腥味。 “一百多里吧,”沈国章也摇下车窗,他声音宏亮,“这都是当年在毛*主*席时代修起来的。” “当时全县人民都来修防潮坝,”阎兴成边开车边介绍,话语里也透着自豪感,“这道大坝就是用小车推出来的,用人力堆出来的。” 崔宝森接过话去,“毛*主*席时代,净干大工程,你看现在的大水库、大梯田,哪个不是毛*主*席时代修起来的?现在有钱又怎么样,你再干这么大的工程试试?干不起来了!” 汽车延着防潮坝约摸行驶了十多分钟,快到十一点时,在一处小渔港前停了下来,渔港里的船可能都出海打渔了,只停留着几艘小船和一艘崭新的钢壳船,渔港里显得冷冷清清。 钢壳船分为上下两层,十七、八米长,五、六米宽,在一艘艘小船间显得卓尔不群,白色的船体,铮亮的栏杆,深蓝色的玻璃,都在深秋的阳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光芒。 众人下车,孙福堂跟戴增良和尹长贵也从车里走下来,大家正在寒暄,杜云龙拉着顾文清也停下了车,王书坚的帕萨特也几乎前后脚赶到。 看着胡子刮得铁青的中年人,文光耀估计这就是国税分局的分局长顾文清了。简单地打过招呼后,于兴业就跟顾文清拉扯起来,看来以前就比较熟络,但顾文清与文光耀握手时,表情却很是平淡。 待赵季平拉着周福海和周福文过来,文光耀赶紧上前跟赵季平打招呼,大妹还在享隆干活,而赵季平却是厂里的领导,他没有理由不去套个近乎。 大家依次上船,甲板上宽敞,十几个人上去,空间足够。 钢壳船慢慢启动起来,驶向深蓝色的大海。蔚蓝的水面了无崖际,直接天边,远处,白色的海鸥不时从海面掠过,感受着清凉的海风,欣赏着无边的海景,大家兴致都很高,站在甲板上抽着烟说着话,气氛很是融洽。 但只一会功夫,凉凉的海风就把大家都吹到船舱里了。这些人平时都有车坐,都穿得不多,文光耀年轻,也只是西装与白衬衣,好在大家情绪依然都很高。 船舱空间也不小,周围是一圈沙发,中间已经摆好一张圆桌,五星、海螺、鲍鱼,海参、海蛎子,大蛏子,赤甲红……都已摆满桌面,个头都很大,味道也很鲜,让人胃口大开。 两条“中*华”烟也已经撕开包装,摆在桌上,桌下则放了两箱“五*粮*液”。 “国庆,没准备点清菜?”崔宝森一进船舱,就跟一个穿着厨师服的中年人喊道,看来他以前就来过这里。 厨师边抽烟边笑,“崔所嘱咐的事,我哪能忘了?”他指了了指不锈钢盆里的萝卜、黄瓜、白菜,“都洗好了,等会醮面酱。” 崔宝森拍拍他的肩膀,转头笑着对大家说道,“本来想烤只羊,但这次还是以海鲜为主,下次吧,留个念想,呵呵。行了,菜齐了,大家入席吧,以后这里就是大家的餐厅了,我们常来常往,我代表沈书记,欢迎大家过来。”他转而又对沈国章笑道,“是不是,沈书记?” 沈国章的豪爽劲开始显露,“大家平时没有事,常到海防营来指导指导,周末带着家属一块过来,呵呵,海防营别的没有,海鲜有的是,好酒也有的是。” 众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崔宝森也不用推让,在正对着舱门的位置坐了下来,“今天虽然地方是沈书记的,但我还是要作个主陪。” 沈国章笑道,“你还有不坐主陪的时候?”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这些人整天在一块搅和,都很是熟悉。 “今天我们的主题就是给我的两个兄弟接风,也不按职务年龄了,来,兴业,你过来,”他指了指自己右侧的位置,看于兴业还想推辞,他不容质疑地说道,“让你过来就过来,都说了今天不按职务,”见于兴业笑着走过去,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左侧,“光耀过来。” 文光耀笑着推辞道,“三哥,我还当客吗?” 崔宝森说道,“程序不能变,规矩不能乱,这是掌柜的常说的,听三哥的,过来。” 文光耀无奈之下,只好走过去,他打定主意,虽然坐在这里,但也要有眼力价儿,多倒茶开酒,做些服务工作。 “沈书记,麻烦你干副陪吧?”崔宝森笑容可掬,“沈书记的事业,给个党委书记都不换,给我干副陪委曲了。”他故意拿话调侃沈国章。 沈国章笑道,“我的水平财政所长都干不好,也就干副陪了。”他笑呵呵地崔宝森对面坐下。 “让福海给我干三陪?”崔宝森笑着征求意见,他又看了看旁边不再阴郁的周福海。 没想到沈国章却不给面子,他平淡地说道,“他端端茶倒倒水还可以,福文,你来干吧。”他点着一支烟,看也不看在一旁脸红脖子粗的周福海。 话虽少,但很挤兑人,众人不明就里,都大眼瞪小眼,但却个个都是人精,吃透了社会的大事小情,都不说话,静观其变。 崔宝森也有些愣,但他却心知肚明,他反应很快,他看看刚要说话的周福文,“福海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能喝酒,但让我硬拉过来了,都是海防营的人,谁干都一样。” 紧接着,他也不等众人说话,直接让大家入席,虽然十四个人,但每个人坐在哪里,他一点也不乱,慢慢地,酒席上的氛围又开始高涨起来。 文光耀也看出沈国章和周福海有矛盾,并且从沈岩的态度来看,好象矛盾还挺深,可是明知二人不对付,为什么崔宝森还要把周福海叫来?以崔宝森这种精明之人,不会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来,晌午了,都饿了,我们先吃点垫垫肚子,”崔宝森拿起一个赤甲红放到于业业面前,又掂量掂量另一个,放到文光耀面前。 于兴业笑道,“这个蟹子也得有一斤吧,光吃蟹子,也吃饱了。”他打开蟹盖,脂肥膏满,蟹香浓郁。 崔宝森把他的蟹子轻轻地放到文光耀面前,也不解释,继而笑着说道,“今天全是上午刚从海里捞上来的东西,兴业,你不用担心吃不完,今天为什么到海上,呵呵,就是大家谁都跑不了,我们午饭晚饭一块吃了,不醉不归。” 赵季平笑道,“还真跑不了,总不能喝多了,让我们拿着救生圈跳海吧?!”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大家有说有笑地吃起蟹子来。待大家吃得差不多,崔宝森早把杯子收集到桌子中间,一一倒上五*粮*液,“好,一般齐吧?个人的杯子个人拿回去,别看了,都不多不少,谁都不吃亏。” 在众人的笑声中,他举起杯子,“好,敬杯酒吧?今天,说实话,来的都是我的亲兄弟,有老兄弟,也有新兄弟,下面,我就隆重推出咱们的两个新兄弟,”他看了看于兴业和文光耀,又介绍了一下二人的单位,文光耀没有职务,就以办公室文主任代替,好在大家也知道他是玩笑,也不当真。 “大家都认识了两位兄弟了,他们到了我们瑯琊岭地面上,用一句话讲,就是缘份呐!咱别的话也不多讲了,就一句,拿他们当兄弟看,他们的事就是咱们的事,对他们好就是对我好,我干了!”他嘴一张,一杯五粮液象清水一样流进嘴里,他一抹嘴巴,“好酒。” “三哥的话有力度。”顾文清酒杯在手,也不象刚才那样严肃。 “冲三哥,没说的。”戴增良也跟着一口干了。 王书坚笑道,“崔所,你就敬一杯?” 尹长贵赶紧说,“行了,行了,一人一杯,都趴下了。” 这称呼也很有意思,有的人称呼他为三哥,有的人称呼他为崔所,称呼,其实反映了彼此关系的远近,也反映了彼此间的地位,当然,称呼也会与时俱进,随着年龄职务也不断在改变。 一直闷头不语的周福海突然说道,“这海参是早发好的吧?” 众人喝了酒,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锣鼓听声,听话听音,文光耀见他不再脸红脖子粗,又恢复了阴郁,心中暗想,难道他想在沈国章的船上闹一场? ; 第77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仗义出头 沈国庆颠颠地跑了过来,“早发好了,”他看看阴沉着脸的沈国章,语气就不象刚才那么恭顺了,“其它的都是上午刚从海里捞出来的,晌午才吃饭,现打现捞也来不及啊!” 沈国章一言不发,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 崔宝森笑呵呵地开口说道,“这些也是‘出水鲜’,跟刚从海里捞上来的一样,”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他指指船舱外面,一个人正在撒小网打渔,一个“海猛子”穿戴整齐,正准备下海,“等会儿鱼是新鲜的,福海,我敬的酒,你得干了吧?” 周福海也不作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来,我们尝尝葱烧海参,大家别放筷子,每人两个。”崔宝森带头夹起一个放进嘴里大嚼起来。 大家纷纷举筷,阎兴成夹起一个,笑着说道,“今年秋天气温低,海参都提前醒了,这时候的海参最好吃,一点杂质都没有,肉脆还筋道。” 刚才一杯五*粮*液下肚,有的人脸上就开始泛起红晕,有的人话就多了起来,文光耀赶紧又打开几瓶,依次给大家添满。 崔宝森注意到他的动作,“光耀,你是客,这些事不用你干。”他虽然这样说,但不阻拦。 文光耀笑道,“三哥让我作二客是看得起我,给我脸我得接着,但我得知道大小,给哥哥们添酒,也不矮着一块,这是小兄弟的本分。” 众人听他说得幽默谦虚,都呵呵笑起来。 顾文清看看于兴业,“小伙子听口音不是本地的吧?” 于兴业也是上午刚刚与文光耀认识,他也不清楚,尹长贵接过话来,笑着说道,“小文家是唐谷县的,原来在二中干教师,在大学里就是学生会主席。” 顾文清笑道,“怪不得,看着不象是刚从校门出来的。” 尹长贵有心高抬文光耀,他也确实很看好这个年轻人,“那是,掌柜的一直表扬,特意安排他到临阳学习,这不是刚回来嘛。” 沈国章打量了一下文光耀,举起酒杯,“申请敬酒吧?”他说起话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孙福堂笑道,“沈书记,你不跟宝森交接一下?”交接,在龙城的酒桌上,就是主陪敬完酒后,副陪敬酒前,两人一起喝一个。 崔宝森笑笑,“我们俩一交接就停不下了,大家还喝不喝了?” 杜云龙笑道,“不要紧,我们可以等,你不是说要喝到晚上吗?”大家也笑着附和,非要两人单独再喝一杯。 崔宝森笑道,“别说的我们两个象不懂礼貌似的,好歹也是五十岁的人了,让人等我们,不是我们的作风,沈书记,你继续。” 沈国章笑道,“呵呵,让大家都有个说话的机会,我敬杯酒,”他看看大家,“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一片海养百样的人,养亲人,也养仇人,今天来的都是我们的亲人,亲人来了,我们海防营的规矩就得拿出好酒,拿出好菜,今天的菜也没有好菜,全是从海里刚捞上来的东西,没有好菜咱酒补上,我一心一意敬一杯酒。” 他作风豪爽,酒也豪爽,文光耀感觉他更适合用碗来喝酒,但亲人、仇人这些话,却很明显针对周福海,大家都听出来,但都假装不知道。 这时,一道煎焖大黄花鱼又端上桌来,紧接着,一个个半斤大的海虹也放在大盆里端了上来,“大家别放筷子,尝尝海虹,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沈国章兴致大发,热情地招呼着大家。 周福海喝完酒,却不动筷子,“刚才国章说了,大家到海防营我们得拿出好酒好菜,他只说了一句,还有一句,我给他补上,”他不象大家一样,称呼沈国章为书记,而是直呼其名,“如果菜不好,作主人的得亲自下海去捞,现在海参正是好时候,下海给大家捞几个怎么样?” 众人见他面色不善,都面面相觑,崔宝森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下海捞参人,在龙城称为“海猛子”,就是平时所说的蛙人,通常,他们背上沉沉的潜水设备,潜到海底打捞海参,这是一项很危险的工作,没有人愿意干,也没有多少人能干得了。 沈国章也不看他,直接对周福文说道,“你安排一下。” 周福海一把拉住要起身的周福文,“海防营的人在娘肚子里就会捞海参,我们的老规矩就得亲自下海,今天来的都是贵客,我陪你下海,我们一块表表心意,怎么样?” 沈国章还没说什么,周福文涨红了脸,“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了?……” 周福海打断他说,“什么年代?什么年代交朋友也得真心实意,光耍嘴皮子不行。”他面上黑气疑聚,身上隐约显露出一种匪气,让人心悸。 沈国章的脸色越发阴沉,众人都放下手里的筷子和杯子,看着他们。 崔宝森点上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喷出一口烟雾,但他的脸上慢慢又恢复了笑容,“福海,都什么岁数了?你们现在也都有家有口,一个书记,一个村长,一个有盐厂,一个有车队,你以来还象年轻人?!怎么才喝了两杯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呵呵,我没喝多,”周福海脸仍阴沉着,却又把矛头对准沈国章,“海防营的人没有孬种,给个痛快话儿,下不下?” 沈国章腾地站了起来,“走!” 他迈腿往舱外走去,周福文腿虽瘸,但行动很敏捷,“掌柜的,你有风湿,不能碰凉水。” 沈国庆也走过来,拦住沈国章,“掌柜的,我去。” 周福海点上一支烟,冷笑着不再说话。 确实,他与沈国章现在都不差钱,在农村,也都有了的地位,他并不想真的下海去捞参,他只是想在话语上压倒沈国章,让大家看看,周福海并不能是熊包孬种。 他与沈国章从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脾性比自己的老婆的身体还要熟悉,他也知道沈国章有风湿病,如果沈国章好强,坚持下海,沈国章更遭罪,自己是赢家;不下海,在他沈国章的船上,自己压了他一头,也是胜利,总之,就是稳赢。 文光耀也学着崔宝森的样子,点燃一支烟,他暗暗琢磨周福海这人,这人不好招惹,丢了面子,马上就得找回来,拼着自己不好,也让别人不好,这两败俱伤的打法完全是赌徒式的,损人不利已。 当听到沈国章有风湿时,看看窗外船舱和栏杆之间绳子上几行猎猎作响的三角旗,他就再也坐不住,这个周福海实在有些不地道,冲崔宝森的一片热枕,他不希望周福海闹事,并且沈国章还是沈岩的父亲,他又对沈岩的印象很好。 但他不是海防营的人,周福海又用话拿住沈国章,非要让他亲自下海,恐怕自己虽有心帮忙,但一张嘴就会被周福海堵回去。 趁着沈国庆他们拦住沈国章,他穿上外套站起身走出船舱,“大哥,这下海的服装,船上有几套?”他冲刚才下海的中年人说道。 刚才两杯白酒下肚,身上微微出汗,冰冷的海风一吹,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中年人清楚地看到了里面的场景,“除我的这套,还有两套。”他不知什么心理,笑着说道。 “给我一套,剩下的给你们村长。”文光耀不容质疑,他看看深蓝色的海水,“你到舱里吃点饭吧,把你身上的毛衣脱给我。” 中年人看看舱里,笑道,“你要替国章下海?”他痛快地脱下身上的毛衣,又把毛裤也脱了下来。 文光耀脱下西装西裤,也不顾脏兮兮的毛衣毛裤散发的鱼腥味,直接套在衬衣外面。 他的行动舱里的人也看得一清二楚,沈国章率先走出船舱,“小伙子,你没下过海,这不是闹着玩的,好意我心领了,”他语气虽然严厉,但透着股亲切。 众人也都跟着走出船舱,这时,文光耀却不顾劝阻,把土黄色的潜水服自己套在身上,手腕和脖颈处的口子很紧,文光耀刚一套上,脸就被憋得通红。 他使劲呼了一口气,“小时候周围的水库我都游遍了,大学时又游了四年的泳,没事,”又对中年人说道,“下面怎么办?” 沈国章与崔宝森对视一眼,“能捞百条鳖,打不了一网鱼,海和河不一样。” 文光耀示意中年人给他把潜水服扎紧,中年人看看沈国章,见沈国章没有说话,就说道,“坐下,把脚竖起来”。 文光耀依言坐下,坚起脚来,中年人拿起大脚蹼,从上往下用力一套,疼得文光耀一咬牙,脚蹼就这样套了进来。 中年人又看看沈国章,“弯腰。” 文光耀听话地弯下腰去,中年人就把一圈重重的铅块绑在文光耀的腰间,又用一根皮管将两个绿色的网兜勒在文光耀腰部。 周福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儿子?”他的声音如海风一样,又潮又冷。 沈国章怒道,“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文也不生气,笑着说道,“我是沈岩的同学,也就是后辈,我代表沈书记下海了。”他见周福海没有要换潜水服的意思,也激将道,“海防营没有孬种,下不下?” 周福海看看一言不发的沈国章,冷着脸开始换潜水服。 中年人把连着氧气管子的帽子戴在文光耀头上,沈国章说道,“把衣服里的气充满,你也跟着去。”他又对中年人说道,“好好照应着”。 文光耀看看深不见底的海面,竟有些兴奋,他看看穿戴整齐的周福海,一下跳进海里。 官场、商场、情场甚至这酒场、渔场,历来都是男人的角斗场,历来也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故事写到这里,司马一直在用心去写,但书中抽烟、生吃海鲜等情节,只是社会现象的反映,不鼓励大家去做,呵呵,大家当故事看。 另外,还是恳请大家多收藏,多推荐,多宣传,期待让更多的人看到这本书。 第78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海下惊心 刚跳下海去,身体就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瞬间到了零度以下,他笑着朝甲板上的人挥挥手,可是挥了一阵手,他发现自己始终漂在海面上,海水浮力太大,他沉不下去。 沈国章朝下面喊道,“下去看看,不行,就上来。”转头又对身边的中年“猛子”说道,“小心点,别超过五米。” 中年猛子也穿戴整齐,“放心吧。”他把氧气罩戴在嘴上,“扑通”两声,他跟周福海同时跳进海里,周福海一下潜进了海底,二百米多长的黄色管子马上跟着他伸向远方。 中年猛子摘下氧气罩,大声喊道,“我们到前面去,那里水浅。”他拉住文光耀,用力拨弄着水往下一钻,文光耀感觉自己马上就象一条大鱼一样,真正游进了海底世界。 刚潜下去,耳朵就被巨大的水压压得很疼,而且脚也不听使唤,好象不是自己的脚一样,慢慢适应后,他才感觉脚重新又长在了身上,脚蹼也开始慢慢发挥作用。 中年猛子打着手势,见他学得很快,就大胆地松开了手。海水清澈透明,阳光透过海水,把水下照得光亮一片。随着身体在水下平稳前进,神秘而多彩的水下世界,有如一幅五光十色的画卷,在文光耀眼前慢慢展开。 丰茂的水草又长又高,在他身边摇曳飘荡,碧绿的海菜一望无边,海星静静地躺在上面,与它们相依为伴,赤甲红大摇大摆地从身边经过,一群不知名的鱼也快速地从头顶掠过,转眼间就无影无踪。 文光耀脚蹼轻动,一路游走,一路惊喜,海底世界太过丰饶,他不知哪些东西该抓,哪些东西不该抓,他随手抓了两个螃蟹,放进随身的网兜里。 这样边走边看,边走边抓,在游过一片五颜六色的珊瑚丛后,他终于发现了许多黑色的刺参,一个个都很大,有的比自己戴的护目镜还要宽、还要长,比在饭店餐桌上的大多了。 他兴奋地回过头看看一路追随的中年猛子,中年猛子示意他赶紧“收割”。 文光耀感觉自己的心“砰砰”乱跳,更加有些喘不过气来,手也更加哆嗦,可他象不花钱捡宝贝似的,急忙开始往网兜里装,只恨网兜带的太少,他暗自责备中年猛子,为什么不在自己的腰上绑一个**袋。 岸上,看着三个人消失在水面,崔宝森搓搓脸,“回舱吧。”众人也都急忙走进舱去。 穿过后面的厨房,来到卫生间,沈国章抱怨道,“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东西,你叫他来干什么?” 崔宝森抖抖家伙事儿,“我就跟他客气一下,他就真来了。”他眨眨眼睛,很无无辜似地看着沈国章。 他并没有说实话,作为包村片长,海防营的矛盾都在他眼底。一个村班子不和,整个村就会不稳定,这不禁他头疼,甚至也会牵扯镇里很大的精力。 今天他明知两人有矛盾还是把周福海叫了过来,就是想在酒酣耳热之际,好好调和一下两人的矛盾,可是没想到沈国章根本不给面子,周福海也不按套路出牌。 沈国章看看崔宝森,却说道,“你不知道我们海防营的人实在吗?” 重新坐上酒桌,崔宝森仍谈笑风生,沈国章看看文光耀跟周福海空空的座位,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上。 前几天,村里的盐场老板张富明突然得了脑溢血。送到医院就不行了。 张富明盐厂的规模并不比他小,在全村排在第二,这几年盐的价格行情好,家里光轿车就买了好几辆。他突然去世,村里就有人开始在这上面做文章,要收回张富明承包的盐田,重新竞标,周福海就是这些人的代表,今天上午找他就是为了这事。 以前矛盾还在海面以下,今天就开始浮上水面了。 村里有人提出重分盐田,也不是一天了,手里没有盐田的村民见盐场从白水里捞银子,既眼热也生气,自从去年周福海在他支持下当选村委主任后,也跟这些人搅在了一起,他们的声势逐渐大了起来。 他跟张富明是从小的光屁股玩伴,感情很好,想想他那个不争气、只会玩的儿子,他就暗自感叹,看看张富明老婆在他家哭成泪人,他更坚持按合同办事,合同不到期不更改。 他正暗自思虑,大家都开始议论起周福海来,看看周福海空空的座位,沈国章不禁暗暗咬了咬牙。 以前盐厂是国营的,海防营的老少爷们只能下海捞鱼。 靠海吃海,夏天时他们就捞海菜,秋天时就捞海参,冬天时就捞鲍鱼,而他下海捞参,站在船头的送氧人不是别人,正是周福海。 送氧这种事,事关海下人的身家性命,不是父子兄弟,是不会让他负责的,而周福海除了是同村的街坊,还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师兄弟。那些年穷的时候,就是这样长长的氧气管,连住了两个人,两人个一起捞参,一起喝酒,一起打架,比亲兄弟还亲。 两人胆大,风大雾大的恶劣天气他们也照样出海,海面下的暗流湍急,他们就用手扒住礁石,一点点地向前挪,那些罕有人敢去的、暗礁丛生的偏僻水域,他们也经常光顾,而且往往能够找到倭寇的沉船,而发现了沉船就相当于找到海参宝藏,大大小小的海参够你捞上一整天的,一天赚上个几百块钱没什么问题,而那时生产队里的人一天才挣几毛钱。 沈国章下意识地把头扭向窗外,深蓝色的海面上仍然平静如镜,正当他把头转过来,应付崔宝森的说话时,他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甲板上的周福文。 瘸子一脸狠狠的表情,正要把周福海的氧气管关掉,沈国章马上站起来,随着一声大喝,他已出现在瘸子周福文的身后,周福文的胳膊被他一带,站立不稳转了几个圈后,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掌柜的?”瘸子脸上又委曲又迷惑。 “都是一个村的街坊,家里也都有老婆孩子。”沈国章急促地说道。 喝退瘸子,回到船舱,王书坚笑道,“小伙子没下过海,下海能行吗?”他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又吸引到了沈国章身上。 沈国章笑道,“下海第一胆子要大,遇到情况,心里就慌就不行,我看这个,嗯,这个小文不错,不过,怎么对付暗流、摸清水下地形,呵呵,一般人搞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不是一天两天能搞明白的。”说到这里,沈国章有些自负。 崔宝森却有些慌张,他可不想吃一顿饭而出事,沈国章看出他的想法,“没事,这里水浅,我嘱咐过,就在五米左右,不往深海里走,再说,也有人跟着,不要紧。” 听他这么讲,崔宝森才笑道,“你办事,我放心,呵呵,我就等着吃刚捞上的海参了,切成片,蘸点辣根,呵呵,鲜!” 水下,文光耀仍兴奋地捡着宝贝,他感觉自己就象一个穷人进了富山,眼花缭乱。 “白海参?”在水草中间他突然发现了一只又大又长的海参,与其它黑色的海参不同,这只海参遍体白色,如果不仔细观察,真有可能把它漏过去。 物以稀为贵,遍海黑参,白海参肯定不差,文光耀伸出手去,就要在水草中间把白海参取下来,海草好象有粘性一般,取下海参需要用些力气。 正在这时,一道黑影快速游了过来,伸手也要把白海参抓在手里。 透过潜水镜,文光耀看清楚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周福海。 虽然海参无主,但总有先来后到吧,文光耀伸出手来拨开周福海的手,右手就要把白海参抓在手里。 海面下压强很大,水的阻力也很大,文光耀感觉自己出手慢腾腾的,象极了电影里的慢动作。 周福海常年在海中浸润,虽然年老,但动作和反应一点不慢,他也腾出手来与文光耀抢夺起来。 中年猛子站在一旁,身边气泡直冒,却不敢上前劝解。 文光耀有些恼火,他伸出腿来踹向周福海,脚上有蹼,出腿的动作他感觉更慢,周福海身子一扭,慢慢地避开了。 文光耀正要想把参抓在手里,周福海却伸手来抓他的氧气罩。文光耀吓了一跳,氧气罩没有了,在这海底下自己就完了,他再也顾不得白海参,一边用两只手护住氧气罩,一边用脚去踹周福海。 周福海在水下很灵活,他两脚一蹬,游了开去。 中年猛子看来有些着急,不断用手比划,见文光耀不解,就直接用手去拉他,示意他离开。 虽然海下压力巨大,但并不影响文光耀的大脑飞速转动,他马上计上心来,慢腾腾地跟在中年猛子后面朝一边游去。 周福海趁着这空当,一把把白海参捞在手里,正当他得意洋洋地把白海参放进网兜,划动着脚蹼经过文光耀身边时,文光耀突然出手,一把扯掉了他的氧气罩。 大量的海水随着呼吸的节奏倒灌入周福海的腹中,他吸一口气就要喝一口海水,他不禁两手乱舞,想把氧气罩拾起来,而此时,他的头顶就像是被人用铁锤不停地捶打着一样,白海参也掉进了海草间。 文光耀轻松地游过来,满意地捡起白海参,放进自己的网兜里。 周福海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因为缺氧和水下压力抖成了筛子,但他却屏住呼吸、拼尽全力向着头顶的亮光游去,中年猛子见状,也抖动管子向岸上发出了信号,然后在后面推动着周福海快速往海面上方游去。 终于,周福海在中年猛子的帮助下,浮到了海面上,他躺在海面上一动也不动,任凭海水把他的身体抛上抛下,他仍晕得要命,感觉自己在一个漩涡中,一睁眼好像就要掉到悬崖底下。 第79章 都说好才是真的好~暗暗赞赏 甲板上的人朝舱里喊了一声,舱里的人都跑了出来,看到中年猛子摘下氧气罩和头套,周福海静静地躺在海面上,崔宝森大急,“光耀,文光耀!他怎么了?”他朝中年猛子大声喊道,他把周福海当成了文光耀。 “这不是那个小伙子,是福海。”中年猛子大声喊道,海风吹来,把他的话清晰地送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崔宝森却更急了,“文光耀呢?他在哪?”他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海面。 船上的人开始拉动管子,文光耀其实就跟在中年猛子身后,不过,他却游得没有二人快。好不容易在管子的牵引下游了过来,他就从海里猛地探出头来,然后,也学着中年猛子的样子,摘下了氧气罩和头套。 甲板上的人看到他,都松了一口气,继而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周福海。 “周主任怎么了?”阎兴成问道。 “氧气罩掉了,”中年猛子看看文光耀,“缺氧晕过去了。” “氧气罩怎么还能掉了?”沈国章看看周福海,大声说道,“别说了,先把他弄上来。” 中年猛子和文光耀把周福海推向船边,周福海的意识正逐渐恢复,他脚踩扶梯,自己慢慢爬上了甲板。 文光耀和中年猛子也依次走上甲板,甲板上的人赶紧过来也给他解下铅块,脱掉潜水服。 沈国章朝中年猛子说道,“怎么回事?” 中年猛子见周福海慢慢走进舱里,笑着说道,“小伙子正在捡参,福海过来就要抢人家的参,还要扯掉小伙子的氧气罩,我上前拉架,”他看看一旁正在点烟的文光耀,“小伙子假装跟我走,趁着福海不防备,一把扯掉了他的氧气罩。” 沈国章阴沉着脸,吐出两个字,“胡闹!”他声音很低,也不知是说文光耀还是说周福海。 崔宝森就站在他身旁,中年猛子的话他也听在心里,他也不辩驳,巧妙地说道,“这也就是福海,光耀,你的氧气罩扯下来,现在我们就得下海捞人了。” 沈国章也听懂了崔宝森的话,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他解释道,“福海也真是胡闹,怎么跟个孩子抢海参,人家还是第一次下海。”他看看崔宝森,“也幸亏是福海碰到这种事,以前也有这种情况,氧气罩让过路的船扯掉了,他拼命往海面上游,血管都让海水压爆了。” 外面太冷,两人边说边走回舱里。 沈国庆把周福海的网兜解下,里面装满了一个个海参,数量很多,个头也很大,文光耀也拿进自己的网兜,却是螃蟹、海星什么都有,沈国庆笑道,“东西太多,捡不过来了,是吧?” 文光耀笑呵呵地说道,“都不知捡什么了!” 沈国庆随意地翻着他的网兜,突然惊呼道,“白玉参!” 听到又惊又喜的声音,众人马上围了过来,尹长贵笑道,“白色的海参,挺少见。”众人也都互相看看,又把目光都投向了沈国庆。 沈国庆看看沈国章,“千年黑,万年白,白玉参,二十万只海参才出一只。”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都开始啧啧称奇,崔宝森一拍文光耀的胳膊,“先生,你今天捡到宝贝了!” 沈国章的脸上也挂着笑,他朗声笑道,“确实,白海参,八百年也遇不上一回,我下海以来还真没碰到过,以前也只是听老辈人讲起过。” 众人都把这只白海参围在中央,象鉴宝似的看着,可是也只能去看,却不能拿,怕化掉了,而周福海的参虽然捞得多,个头也大,但一只白玉参却令他的所有海参黯然无色。 崔宝森打趣道,“又不是新娘子,看够了吧?好了,大家都有口福了,尝尝,都尝尝。” 赵季平笑着问文光耀,“你是怎么找着这只白玉参的?那个地方还有吗?”众人一听,也都来了兴趣。 文光耀见大家都在看他,就把水下的经过说了说,“我就是跟着那个大哥往前走,不过,也真是巧了,他可能也知道今天来了这么多领导,想把自己贡献出来吧!” 众人一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沈国庆拿起海参,笑呵呵地到后厨忙碌起来,一会儿功夫,海参就端上桌来,那只白海参已经按人数切片,在一片黑色的海参中尤其耀眼。 众人都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细细咀嚼起来,却舍不得下咽,仿佛吃进嘴里的不是海参,而是灵丹妙药。 文光耀含在口里,却突然想起了唐谷县的父母,自己此刻吃着海参,父母在家吃什么呢?他们赶集是否已经回家?是否已经做饭?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着鼻子有些酸,口里的海参滋味全无,心里有些难受,他看着满桌的海鲜,暗暗想道,过年回家,一定也要给父母带点海参回去,可是想想兜里这几百块钱,还是从财政所预支的,他又暗暗有些沮丧。 有了这段插曲,吃掉白玉参,沈国章兴致更高,众人也都放开酒量,几杯五*粮*液下肚,王书坚、顾文清非要换啤酒不可。 “别喝啤酒,容易痛风。”崔宝森正色阻止道,“疼得你站都站不起来。” 顾文清却笑着站起来,“没事,撒泡尿就没事了”众人都哈哈大笑,王书坚也笑着站起来。 赵季平笑道,“不用去洗手间,直接尿到海里就行。” 大家又笑起来,个个情绪都很亢奋,尹长贵笑道,“别往海里尿,海鲜都带尿味了。” 崔宝森眨眨眼睛,“林家的老牛汤好吃吧?没有皮硝了,大师傅直接就往锅里撒尿,不过你不知道罢了,你也吃得挺香。” 顾文清却当了真,“真的假的?” 崔宝森狡猾地笑道,“你说呢?你没吃出味道来?” 见顾文清思路有些混乱,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周福海仍躺在一侧的沙发上,闭着眼不说话。 见有人出去方便,众人都开始“捉对厮杀”,沈国章举起杯子,“小文,我们单独喝一杯。” 文光耀赶紧也举起杯子,“沈书记,我敬您。” 沈国章笑道,“两个字,感谢,我什么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他一饮而尽,“以后有什么需要海防营的地方,尽管言语。” 文光耀赶紧也把杯里的酒喝干,“谢谢沈书记,以后您多指导、多关照。”他顺杆就爬,也不生分。 等顾文清、王书坚回来,大家又开始依次敬酒,酒醉人话多,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文光耀喝得晕晕乎乎,他解开胸前的纽扣,走出舱门,来到甲板。 夜晚的海面如墨般漆黑,只有数点渔火点缀在海面上,与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回想着今天海底冒险,文光耀不由地由衷感叹。 没有不散的宴席,等到了九点,上了最后一道黄花鱼,钢壳船也慢慢靠到了岸边,尹长贵已是喝多,戴增良也开始胡言乱语,王书坚跟顾文清的酒量虽浅,但心里有数,喝得并不多。 大家兴致勃勃地下船,互相握手告别后,跟来时一样,各自乘车离去。 “福海,没事了吧?”崔宝森看看身后一言不发的周福海,“关切”地问道。 “没事。”周福海声音低沉,仿佛是从地底发出一般。 见他上车离开,崔宝森也不再说话,沈国庆的奔驰车无声无息地开到他身边,“走,坐我的车吧。” 崔宝森也想跟沈国章单独说会话,他嘱咐了阎兴成几句,就坐进了奔驰。 “周福海今天怎么了,象吃了枪药?”两人虽然喝多了,便话题仍然离不开海防营,离不开村里的纠纷。崔宝森也知道周福海今天的态度,其实也是因为沈国章的藐视,可他却直接无视了这个原因。 说起周福海,沈国章马上又是一肚子火气,“这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熊货。”他把张富明家里的情况跟崔宝森讲了讲,又把现在村里的形势说了说,“以前还只是在台面底下,现在好了,一个个都公开跳出来了,要求重分盐田,我就不信了,法律合同白纸黑字,盖着红章,能不算数?” 他说得口干舌燥,满肚委曲,“以前行情不好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去承包盐场?现在行情好了,都来装大尾巴狼!是,盐场现在挣钱,可是我们这些人前些年的投入怎么没有人说?前些年赔钱的时候怎么没有人说?” 想着周福海的一脸阴沉,崔宝森也意识到矛盾有些激化,可他仍然胸有成竹,“福海就是头驴,你得顺着毛摸,”他劝道,“他干村长,不还是你老兄推荐的?你们是师兄弟,关系比我亲……” “别提这个人,我真是看走眼了。”沈国章气哼哼地打断了崔宝森。 崔宝森也知趣,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今天这个小伙子怎么样?” 沈国章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崔宝森,“不错,胆子大,懂礼貌,看着也老成,呵呵,还是大学生?” 黑暗中,崔宝森一脸得意,“以前在二中当老师,选调进机关,上个周,掌柜的亲自安排他到临阳学习,谭云先、王锅腰提起他,也都一直夸奖,呵呵,我看人,不会走眼的。” 黑暗中,沈国章也笑了,但却没有说话。 奔驰车驶进了海防营村里,把沈国章放下后,又朝镇里驶去。 见沈国章走进屋里,沈岩从沙发上站起来,“爸爸,你又喝多了!”随着一阵汽车轰鸣,弟弟沈石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跟沈岩长得很象,身上却也是一身酒气。 女儿、儿子坐在身旁,沈国章很是惬意,下午的不愉快一扫而光,“你爸我什么时候喝多过?嘴上喝多了,心里亮堂,岩岩,那个文光耀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沈岩奇怪道,“我也是刚认识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国章拿起茶杯,“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第80章 靠总结经验吃饭~游说包村 于兴业没有回城里的家,直接回到国土所。阎兴成把文光耀送到瑯琊岭镇政府大院后,开车离去。 身为乡建办主任,他完全可以住在镇上,可他却偏偏选择住在村里。 文光耀看看手表,已是将近十点,门卫王大爷传达室的灯光依然亮着。文光耀知道,戴增良和尹长贵都住在镇政府后院,是他们叫开了大门。 文光耀把一盒“中华”烟递给王大爷,自己也走进了办公楼。 他暗暗想道,这种喝到深夜的场合肯定以后会有,大妹在外面租房,也不能保证晚上不会有突发情况,自己还是要及早配备一把大门的钥匙,自己在办公室工作,这样做也不出格。 办公室里的值班人员已经散去,文光耀打开资料室的门,简单洗漱后就要上床睡觉,这时,寂静的楼里突然传来崔宝森的粗门大嗓,“光耀,文光耀。” 文光耀赶紧走出门来,“三哥,找我有事?”今天大家都喝了很多酒,但经过一下午和一晚上的消化,已经有些过去,可是刚才一路颠簸,他又有些酒意上涌。 有人喝多现场直播,有人喝多胡吹乱聊,文光耀从大学学生会时开始喝酒,在广告公司中跟着董总出去应酬,到后来到瑯琊岭后当教师,进入机关中,也有喝多的时候,但从来没有断片的时候,喝得再多,顶多是回来倒头就睡,并不胡言乱语。 其实,他喝多了也兴奋,但用强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三缄其口,因为,酒,可以把一个人深藏在心底的话轻而易举地掏出来。 “到我办公室坐坐?”崔宝森喝得耳朵都红了,眼睛也更眯了。 来到崔宝森办公室,崔宝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想了想,低头从柜里里拿出两罐茶叶,把其中一罐递给文光耀,又泡上一壶酽茶,“拿着。” 文光耀的状态也有些朦胧,但不糊涂,见他真心想给,也不客气,“三哥给我,我就拿着。”茶罐是青瓷的,雅致好看。 “哎,这就对了,这才不跟三哥见外。”崔宝森把茶倒进杯里,又重新倒回茶壶。 文光耀心知崔宝森有话要讲,给他点上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静听下文。 果然,崔宝森笑呵呵地问道,“今天怎么样?”他的舌头还是有些大。 “今天开眼界了,”文光耀由衷地说道,“谢谢三哥,谢谢三哥这么看重兄弟。” “呵呵,谁让三哥看着你就顺眼呢,”崔宝森笑道,“有人在一块工作了一辈子,也不愿意跟他交往;有人才来了几天,你就感觉从心底里愿意跟他接触,呵呵,你就是这样的人。”他又补充道,“杜鹏程,蔡江波,他们赤着脚也撵不上你。” 文光耀谦虚道,“三哥又夸我了。”他起身给崔宝森倒上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夸你?三哥也夸奖人,但从不乱夸乱吹。”崔宝森酒多话多,有些口渴,端起茶用嘴吹吹,喝了一口,“我十八岁参加工作,到现在快三十年了,干财政所长,也侍候了五任党委书记了,看人从不走眼。” 文光耀见他把抽了一半的“中华”捻灭,就又给他点上一支,此时,烟已不是烟,只是谈话的工具而已。 “史书记,噢,就是现在人大的史主任,他当时在我们瑯琊岭干党委书记的时候,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干工作,不仅要任劳任怨,还要能屈能伸,小文,”崔宝森突然加重了语气,“你就是这类人。” “呵呵,”文光耀笑道,“任劳任怨我还敢接受,能屈能伸,三哥抬举我了,我们农村出来的人,干活都不爱惜力气。” 崔宝森打断他,“农村出来的又怎么样?我们也不比别人差一块。你听三哥的,你将来会很好,是,你家在外地,出趟差还得借钱,但只要人有本事,将来这些都不是事儿,呵,我借用评价曹操的一句话评价你,你就是乡镇工作之枭雄,机关工作之能臣。”说完,他自己先笑起来。 被别人当面一顿狠夸,搁谁身上谁都高兴,加上喝了点酒,文光耀也有些心花怒放,两人拿茶杯当作酒杯一碰,都干了。 崔宝森看看他,眼皮一眨,慢慢说道,“上午三哥给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吧?” 文光耀努力回忆着上午崔宝森跟自己说了什么,崔宝森却笑着说道,“想不想接触一下村里?” 文光耀马上记起车里的话,“想。” “行,那明天我跟王镇汇报汇报,也跟谭书记汇报一下,你就到我这个片里,村里工作你不会,村里的人你不接触,就不能说自己精通乡镇工作。”崔宝森高兴地往沙发后面一仰。 “呵呵,有你参加,我就象刘备得孔明,如鱼得水,”崔宝森又悠长地喷出一口烟来,“**不也说过吗?路线确定之后,最重要的就是干部,你加入到我们片,呵呵,许多事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办就行了,办砸了,三哥给你擦屁股。” 一会儿是《三国演义》,一会儿又是党的理论,听到崔宝森把些话杂揉在一起,文光耀一时有些好笑,不过,他渐渐明白了崔宝森的想法。他是想让自己参与包片,到他这个片里,虽然崔宝森拐弯抹角、铺垫渲染,而且最后才说出来,但他还是挺高兴。 人,不要怕被别人使用,这说明自己还有使用的价值。后来他对那晚的决定也从不后悔,并且还很感激崔宝森,崔宝森、王国尧、杨永基作为他初入政界的三个“师傅”,他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太多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他受益一生,也改变了他整个人生轨迹。 他也开玩笑道,“我就是杆枪,党让我往哪打就往哪打,可是我手头还有拆迁工作和办公室工作,三哥,不能给你耽误事吧?”他说的是实话。 “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糊涂起来了?”崔宝森吐出一口烟来,脸上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见文光耀不解,他继续说道,“现在的拆迁清点,主要分给各片和交通所,掌柜的把你放到办公室,你以为是让你有个落脚的地方?” 文光耀不禁点点头,他确实是这么考虑的。 “你这样认为就大错特错了,掌柜的把你放在办公室,是重点培养你,拆迁只是兼顾,你的重点还是要把办公室工作做好,”崔宝森一口气说道,“同时,还要兼顾包村,”他又看看文光耀,“王镇那里你不用担心,拆迁工作不干了,干包村工作,他还是包片领导嘛。” 这确实是文光耀所担心的,他是真心愿意跟着王国耀干工作,可是他的担心被崔宝森一眼看穿。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既文章,文光耀看着崔宝森,心中暗暗问自己,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这样把一切看得透透的?“三哥,我真服了你了,你就是火眼金睛,什么事也瞒不过你的眼睛。”文光耀恭维了一句。 崔宝森笑道,“我什么年纪了?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比我更厉害,”他马上又坐正了身体,推心置腹地说道,“三哥喝多了,有句话得嘱咐嘱咐你,在机关里,没有都说好的时候,谁都有看不顺眼的人,你跟每个人的关系都好,就是跟每个人的关系都不好。” 崔宝森的话云山雾罩,文光耀听到这里彻底糊涂了,而崔宝森却有些倦了,他站起身来,“”唉,我们这么晚还在谈工作,人家早睡了,我们一个月挣个千八百,人家沈国章一年几百万,拿出十万让儿子炒股,人家说权当交学费了。呵呵,人比人气死人,我们俩都是农村出来的,三哥以前也是招聘干部,说话都比别人声低,走路都比正式工矮着一块,我们得好好干。 文光耀点点头,跟着他走出门来。走廊上的灯早关了,一片漆黑。 黑暗中,崔宝森又说道,“”你先包驸马寨和北王村,现在,哪个村都有矛盾,也都有些“刺头”,你看今天海防营那个瘸子,沈国章刚上台的时候,也不服气,也想把沈国章拱下台去,他自己来干,后来让沈国章收拾得明明白白,又救了他一命,现在死心塌地地跟着沈国章干。” “救了他一命?”文光耀眼睛闪亮。 “这个瘸子以前不瘸,年青时好爱勾搭大闺女小媳妇,有一天,他又不干好事,谁知道,人家老头子、小叔子、公公都在家里等着他呢,他一进门,刀枪一齐朝他身上招呼,腿也让红缨枪捅瘸了,但他跑得倒挺快,晚上大家都关门睡觉了,叫谁的门谁也不敢开,也赶巧沈国章回来得晚,他就跑到了沈国章家里。” “沈国章把他往门里一关,自己就站在大门外头,就跟这些杀红眼的人说,他没遇上这事,他不管,现在既然遇上了,他就不能让他们杀了他,你们捅了他也解气了,他死你们也得坐牢。” “呵呵,也是瘸子命不该绝,这海防营,人就是野,现在又有事了,唉,我这个人就是干活的命,操不完的心,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走,回家搂着老婆睡觉……” 周一上班,文光耀趁着早上的空当,把煎饼给谭云先、王国尧、李晓峰等人送了过去,又把从组织办搬下来的事跟李晓峰汇报了一下,而杨永基那份,他想亲自交给杨永基。 杨永基亲自安排他到临阳学习,他也要把这一周的学习成果跟他汇报一下,也算是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音。 尹长贵、安志杰、蔡江波也早早来到办公室,几个司机也来得很早,文光耀把煎饼放到桌上,大家边吃边聊,说起临阳的事来,气氛很是热烈。 “光耀,你把这个通知给张委员看看。”见蔡江波上楼打扫卫生,李志国把电话记录本递给文光耀,顺手拿起一片煎饼。 “10月28日上午八点半,在龙城会议中心召开的2003年度党报党刊征订会议,总结过去一年党报党刊征订工作,部署和安排2004年度党报党刊征订发行工作。”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