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贞观风流》全集【精校版】 作者:胡田六月即飞雪 江都寒门士子张焕,彗星般崛起于贞观年间。 机缘巧合之下掌控漕帮,借诗词之论名扬天下,进京应试一举夺魁。 虽想小富即安,却不得已卷入朝堂纷争,无奈之下奋起反抗,最终稳居庙堂之上。 定西域,伐高丽,吞倭国,屡建奇功。 封锁吐蕃,趁其内乱一举而定。 筹备远征,一举攻占怛罗斯城,打造一个大大的盛唐帝国! 标签: 隋唐盛世 后宫 穿越 第一卷 名动天下 第001章 冲突和由来 初春的阳光散漫地照射在几间茅屋上,屋后的几株杏花刚刚张开了花骨朵,几处袅袅的炊烟随着微风起舞,篱笆外面的小池塘里,几只鸭子正在捕捉着小鱼儿。一个白衣少年站在杏花树下,似乎为这一幅山村水墨画般的景象迷醉了,眼光有些散乱的看着远处,不时深深的呼吸几口带着淡淡花香的清新空气。 “汪……” “汪汪……” 忽然之间,这幅美妙的画面被一阵阵急促的犬吠声破坏殆尽,少年微微一愣回过头来。这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身白衫虽然显得破旧,却一尘不染。相貌说不上特别俊秀,不过那双眼睛却是极为清澈,颇有些不俗。白衣少年回过头来,见到四名少年带着俩只大狗向这边而来,微微叹口气,走向了门前。 “张焕,没想到你这家伙命还蛮大,竟然还活着。把那个臭丫头给老子交出来!否则的话,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四名少年远远地看到白衣少年,为首的一个青衣少年就嚷嚷开来。那俩只大狗似乎也体会到主人的意思,狂吠不已,作势想要扑上来。 白衣少年张焕冷冷地瞪了几人一眼,虽然没说话,可是那眼神明显不把这几人放在眼里。 那青衣少年大怒:“他妈的,老子和你说话呢,你哑巴了?” 张焕还没说话,房门一响跑出来一个老翁,见到一行人围着张焕,赶紧上来陪笑道:“灿哥儿,今儿怎么来了?” 青衣少年大大咧咧一挥手道:“老家伙,我找你儿子有事,你站一边去。” “是啊,一边去,别耽误我们办事!” “灿少爷说话了,你这老不死的还不爬开!” 跟着青衣少年来的几人七嘴八舌,呵斥那老翁退开。老翁明显有些害怕,可是还是悄悄拉了一把张焕,将他隐隐护在身后,也不敢动怒,只是对青衣少年陪着笑脸。张焕见到老翁这个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那青衣少年见老翁絮絮叨叨,虽然陪着笑,却把张焕挡在身后,一时发急,上前一把将老翁推倒在地:“你个老东西,敢耽误本少爷的事,找死是不!” 老翁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青衣少年也不在理会,上来就准备抓住张焕的衣领。张焕眼中冷色一闪,一刁一扣,放手抓住青衣少年的手腕用力一推,将青衣少年也推倒在地,这才转身扶起老翁。 青衣少年跌坐在地上,一时竟然有些发怔,似乎没想到张焕竟敢动手。半晌反应过来,爬起来喝道:“你敢打我?给我打这臭小子!” 跟随青衣少年的几人都知道这张焕素日里懦弱怕事,见到他竟敢对青衣少年动手,也有些傻眼。直到青衣少年出生怒喝,这才一拥而上。那老翁见三人的拳脚都冲着张焕,也不顾身体孱弱,硬是死死挡在张焕身前,一时被拳脚相加踹倒在地。 张焕眼中怒色更浓,揉身上前,一肘将一人击倒,紧接着飞起一脚踹在一人前胸,竟然将那人踹飞了出去。另一人还没反应过来,见同伴就全部倒地,而张焕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那一拳竟然不敢打出来,喊了一声转身就跑。 青衣少年大怒,却也想不明白,这个懦弱的小子今儿怎么这么大胆了?想要上前动手,看看自己俩个同伴躺在地上还没缓过气来,如何敢上去?只是面子上无论如何过不去,嘴上自然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 张焕冷冷道:“不想躺下就闭嘴!” 青衣少年怒道:“你敢威胁我?” 张焕叱道:“我张氏家训,其第一条是‘孝为先’,第四条是‘犯上忤逆者十恶不赦’!我爹虽然贫穷,可是论起辈分也是你的堂叔。你对长辈口出恶言,甚至动手动脚,可曾记得家训?难道你以为家族祠堂的家法是虚设的不曾?就算你是族长之子,难道你以为自己可以大于宗族家法吗?走走走,我们去找家老们评理去!” 一连三个问句,将青衣少年逼问的张口结舌,想要辩解,却无从辩起。这张焕家虽然贫穷,可论起辈分,张焕的爹确实是自家堂叔辈的。虽然自家老爹是族长,可是面对‘犯上忤逆,殴打长辈’这个罪名,恐怕也是要做个样子出来给大家看看的。要是张焕把事情闹大,自己少不了受些皮肉之苦。就算事后报复,可自家身子金贵,就算做做样子被鞭笞,那也是受不起的。青衣少年想到这点,眼神有些慌乱,却恰好被张焕捕捉到,当下心中已有计议。 “走!且去找家老们评理去!”张焕不依不饶。 青衣少年有些慌了,赶紧赔笑道:“焕哥儿,你看我们小辈的事情,是不是就不麻烦家老们了?今儿的事情是我不对,你就放我一马如何?” 张焕瞪了他一眼:“放你一马,明儿再敲我闷棍?” 青衣少年咽了口口水道:“不敢了不敢了!你放心,我再也不找你麻烦了。” 张焕冷然道:“真不敢了?要是有下次,地上的就是榜样,你想清楚!” 青衣少年看看地上的同伴,一脸苦相:“真不敢了!再说了我们也干不过你啊。” 张焕微微一笑:“知道就好!那个小丫头的事呢?”虽然是笑着说话,却有意无意捏了捏手指,咯咯作响。 青衣少年也有些小聪明,眼珠子一转赔笑道:“焕哥儿说的什么小丫头?没这回事啊!” 张焕似笑非笑:“那或许是我记错了!灿少爷,没事的话这就请回吧。” 青衣少年巴不得这句话,赶紧呵斥俩个手下爬起来,又赔了笑脸,带着俩人狼狈而去。 目送三人远去,张焕看看微微晃动的房门,嘴角带起一片弧度:“出来吧,小丫头,偷听半天了,也该够了。” 房门瞬间打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喜笑颜开的跑了出来。这少女身子显得单薄了些,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却掩不住秀丽,眼波流转间顾盼神飞,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少女跑到张焕身前,拉了一下他的衣襟笑道:“少爷好厉害!几下就打倒那几个坏人了。” 张焕微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转头对老翁道:“爹,我下午还要去县学,秒莺就留在家里陪你,别让她乱跑。” 老翁叹口气:“今儿你惹到了灿少爷,后患无穷啊!” 张焕笑道:“爹放心,孩儿自有办法。秒莺,扶着爹爹回房去。我去县学了。” 老翁摇摇头,还是放心不下。 少女秒莺见他要走,立刻泪眼蒙蒙的样子,只是揪着他的衣襟不放手。 张焕笑着捏捏她的小脸:“我晚间就回来了啊。回来给你买糖人儿。” 秒莺嘟嘟嘴:“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才不要糖人儿。”话虽然如此说,还是放了手,脸上也颇有些期待。 张焕笑笑,也不点破,转身走向乡间小路。走出很远回头,还看见秒莺和自己挥着小手。 灿少爷和两个同伴其实并没走远,就站在几棵大树后看着张焕从身前走过,拐过一道弯梁逐渐消失不见。 其中一个见张焕已经走远,媚笑道:“少爷,再不动手,那小子就走远了。” 灿少爷怒道:“谁告诉你要动手了!刚才三个人都打不过他,现在就你俩?上去找死啊!不过真是奇怪,这小子今天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对了,张六儿那混球呢?妈的,竟然敢自己跑路,老子整不死他!” “少爷真是英明睿智!确实打不过……不过就这样算了?” “算了?开玩笑!子曾经曰过:‘打得过就大家上,打不过找到机会敲闷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乎。” “少爷英明!不过子曾经曰过这句话吗?” “妈的,老子说曰过就曰过,你有意见?” “小的不敢,少爷英明。” “哈哈哈……” 张焕自然听不到几个活宝的对话,此时走在这乡间小路上,满目翠绿,心情也好了不少。 “焕哥儿,学里去啊?” 田边一个汉子带着自己的小女儿正在照看耕牛,见到张焕,笑呵呵地打招呼。 张焕也笑道:“是啊。妞妞,今天听话没?” 那小丫头有些害羞,低了头不语。 张焕笑着打声招呼,一边赶路,一边看着这个小丫头,不由得又想起家中的秒莺来。 张焕的由来,和秒莺可以说息息相关。 因为一次意外,小科长张焕成为了千多年前的江都寒门士子张焕。 张焕醒来之后,只觉得头痛欲裂,脑中纷乱的记忆蜂拥而来。 原来,如今已经是贞观十三年,距离前朝覆灭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前朝文帝时,张焕的父亲张世乾去了扬州,在一家丝绸店做学徒,店主见他老实忠厚,将独生女儿嫁给了他。开始小日子过得也不错,还生了俩个儿子。 后来隋末战乱四起,张世乾一家也被波及,不得已之下只好回到乡下老宅,依靠几亩薄田勉强度日,张焕就是在老宅出生的。不幸的是,张焕的二哥在战乱中失散不知去向。战乱平息后,张焕的大哥张烽也去了扬州,如今早已娶妻生子,也是从学徒做起,如今开了家小小的丝绸店,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至于张焕,自小聪明,张世乾也认得不少字,就亲自教授张焕习字。不过这时候的书籍非常贵重,张世乾自然弄不到书籍。为了儿子的前程,咬咬牙将二亩水田送给了族长张世恒,让张焕在家学读了几年。这张焕虽然懦弱些,读书却是很有天分,很得先生看重,还给他取了个‘叔珩’的字。因此后来被推举进入了县学,如今在县学已经学习了四年多了。张焕的母亲在他几岁的时候去世了,大哥离得远又很少来往,几乎是和张世乾相依为命,父子俩感情很亲厚。这次张焕被打了闷棍,张世乾这个老实人都急了眼,差点抄起菜刀去和张灿搏命。 当今天子李世民励精图治,政治清明,百姓安乐。不过大唐建立以来,和前朝有一个共同的大问题,就是世家门阀林立。虽然前朝就取消了九品中正制,初步建立了科举,不过高门弟子仍旧把持朝堂,寒门弟子几乎没有出头之日。 李世民继位之后,虽然大肆启用寒门高才,比如房玄龄魏征等人,然而占据朝堂大多数的仍旧是世家门阀。鉴于此,李世民做出了重大改变,那就是把‘举人’选取人才的制度改为应试选取人才。说确切点,就是以往的人才要由地方上推举,如今则需要开科考试举士。 不过,因为九成以上的文化资源都掌握在世家门阀手中,因此寒门士子即使加倍努力,所接触的书籍仍旧少得可怜,就学的机会也就少了很多。因此李世民下了诏书,在各地建立官学,大量收录寒门士子。张焕所在的江都县,就有江都县学。当然,尽管如此,各地官学仍旧是富家子弟,官宦子弟居多的。 除此之外,各地大家族也都有自己的家学,子弟们年纪大点,就要择优进入官学。此时宗族观念横行,出了人才就是整个家族的骄傲。因此张焕虽然家贫,也被选入了县学。 张焕虽然懦弱,却有一股怜悯弱小的豪气。前几日下学回家,见到族长的儿子张灿带着人追打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张焕一时激愤上去护着小丫头,却被一棒子敲在头上当场昏死过去。张灿见惹了祸,也赶紧闪人,却被顾得上那个小丫头。 张焕整理好脑中这些乱糟糟的信息,才想起那个小丫头。喊来一问,原来这小丫头叫做秒莺,今年十三岁。因为家中遭大水,家人失散,只得四处流浪到了此地。那日实在饿得不行,正巧张灿家里摆了宴席,秒莺偷了几个馒头就跑,却被张灿发现追了过来,发誓追到了要活活打死。 多亏了张焕,妙莺才没被抓去。知道了原委,张焕心里感慨不已,就为几个馒头差点丢了小命。后世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哪个不是公主般的宠着?想到这里,张焕对妙莺的态度自然好了起来,还找了件自己当年的衣服来让她换上。 妙莺洗漱干净换了衣服,倒是让张焕父子吃了一惊。小丫头皮肤白皙,小小的瓜子脸上鼻梁挺拔,眼睛大大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透着一股子机灵狡黠。虽然是一身粗布衣服,却不掩秀色。 张世乾见她无家可归,人又机灵可爱,心头忽然有个想法,就将她留了下来。张焕对这小丫头也很喜欢,有一种淡淡的亲切感,见她留了下来,也感到十分高兴。 第002章 学友 “桂花糯米藕,三文钱一份咯……” “糖人儿糖人儿,一文钱俩个咯……” 商贩的叫卖声将张焕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原来不知不觉就来进了江都县城。不过张家村离江都县城本来也就几里路,慢慢走一刻钟左右也就到了。 张焕收拢了心思,向着城西的县学走去。 江都县此时划归于淮南道,在扬州西南二十余里。江都南接长江,西临江南河,位置十分重要,又是扬州治所,因此颇为繁华。 张焕安步当车,不一时就走到了县学门口。这县学所在院子十分清静,院子不大,门口的匾额上只提了‘江都县学’四个大字,字迹遒劲有力,乃是江都大儒,也就是江都县学的创始人曹宪所书。院内琼花片片,间或数丛绿竹,一口小小的池塘里还立着几块假山,清澈的湖水里有鱼儿游来游去。 张焕虽然已经来了一次这里,再次看到这小巧玲珑的江南园林,还是赞叹不已,这可比后世的大学漂亮多了! “叔珩,今天来的比我早啊!” 张焕正要走向学堂,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打招呼,听到这个很熟悉的声音,张焕微微一笑,转过身来。 张焕微笑着回过头来,身后也是一个少年,一身青衫,浓眉大眼,个头很高,很是孔武有力。见到张焕回头,这少年几步上前,轻轻擂了张焕一拳。 张焕张焕笑道:“曹兄,今日何来太迟?” 这少年唤作曹岩,是张焕最好的朋友,以前的张焕性格懦弱,曹岩没少为他出头。张焕上次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有些迷糊。好在曹岩知道他被人打了,也不计较,对于张焕的不知之处,都一一耐心告知。张焕见此人性格豪爽,兼之古道热肠,内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人作为自己的好友。 曹岩也笑道:“今日被家中长辈训了一顿,去背了半晌家训,因此来迟了。” 此时又有数名学子走了进来,见到曹岩都相继行礼,对张焕却是视而不见。曹岩见这几人不理会张焕,微微有些恼怒,草草还了礼,拉着张焕走进了学堂。 学堂里已经有十余名学子在里面了,见到张焕进来,其中一人高声笑道:“哎哟,这不是张大才子吗?前几日我没来,听说大才子被人敲了闷棍,差点就下地狱了。要不要我告诉我爹,将那敲你闷棍的抓到大牢啊?” 这人叫做金浩,其父是江都县尉,平时就嚣张跋扈,最是看不起寒门子弟。金浩话一出,数名学子都跟着起哄,学堂里一时乱了起来。曹岩眼睛一瞪,就要说话,张焕一把拉住他,微微摇摇头。曹岩挣了几下没挣脱,微微叹口气走到座位坐了下来。说是座位,也就是一个蒲团,此时还没有椅子,虽然也有胡凳,不过在学堂里还都是跪坐。张焕的座位紧挨着曹岩,也跟着坐了下来,对那金浩毫不理会。 张焕往日懦弱,时常被金浩欺负,实在受不了了才微弱的反驳几句。而这金浩也有些恶趣味,欺负了人,偏偏还要等着对方微弱的反击,再次将对方羞辱一番这才作罢。如今见张焕静坐不动,嘴角竟然还有些笑意,顿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 金浩回过神来,见张焕已经微笑着打开了砚台,浑然不把自己当回事,心中恼怒,嘴上更加刻薄:“张焕,你那脑袋是不是被打坏了?今儿怎么只知道傻笑?要不要我找王秃子给你看看病啊?”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原来金浩所说的王秃子,是城里有名的兽医。 曹岩再也忍耐不住,起身喝道:“金浩!同为学子,应当互相友爱,你屡次三番欺辱同学,是何道理!” 金浩对曹岩似乎有些忌惮,也不理会他,微微一笑道:“张焕,你小子是属老鼠的啊?” 曹岩闻言大怒,挽起袖子就要上前。 张焕起身拉住曹岩,笑道:“曹大哥息怒。小弟想问你件事。” 曹岩一愣:“什么?” 张焕道:“曹大哥家里可有养狗?” 曹岩茫然道:“有啊,怎么了?” 张焕微微一笑:“那么假如你家的狗发了疯咬了你,你会怎么做?” 曹岩想都不想接口道:“自然是赶出去或者打死啊!难道还反过去咬它一口啊?” 张焕看了一眼金浩,微微一笑,拉着曹岩坐下。张焕虽然一句话都没反驳,不过学堂里大都是聪明人,张焕坐下前又刻意看了一眼金浩,如何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几人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忽而想起来张焕骂的是金浩,赶紧闭嘴,可是看那几人的肩膀,明显在抽抽。 金浩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暴跳如雷:“你这穷小子,竟然敢骂我?小心老子叫你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此言一出,大多数学子都暗自叹口气。怎么说都是一个学堂的,如此赤果果的威胁,实在太过分!无奈金浩仗着父亲是县尉,平时就嚣张跋扈,尽管大多数人心中同情张焕,却不敢出声相助。曹岩再次怒不可遏,直接挽起袖子站了起来走向金浩。 金浩虽然跋扈,身子却十分孱弱,见曹岩想要动手的样子,心里也确实害怕,嘴上却不依不饶:“曹岩,这穷小子值得你出头吗?别弄得你我俩家大人脸上难看!” 曹岩怒道:“拼着被责罚,今日也要教训教训你这王八蛋!” 张焕见势不妙,早已起身一把抱住曹岩,对金浩冷冷喝道:“金浩,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虽然穷,自有鸿鹄志!尔乃燕雀,安敢欺我?” 满堂学子都没想到,张焕竟然言辞变得如此犀利,看着张焕气势不凡,竟然将金浩完全压制,不少人惊奇之余都暗叫一个好字。曹岩指着张焕,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金浩更加意外,俩次出言挑衅,俩次反而被羞辱。眼前的张焕似乎完全变了样子,对着他冷冷的眼光,自己竟然有些害怕了。一时之间,学堂里竟然鸦雀无声。 “咳咳……”一阵干咳声打破了尴尬的宁静。 “夫子好……”一看是本县教谕赵老夫子进来了,一众学子如梦初醒,纷纷行礼问好。 赵老夫子背着手,缓步走到张焕身前,低声道:“莫欺少年穷!不错。” 张焕淡然一笑,躬身一礼。 赵老夫子心头诧异,这个学生以往见到自己就怕得要死,如今倒是不卑不亢,颇有些气度。想自家也是寒门出身,当初就学时也受了不少白眼,如今对张焕倒是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只是学堂人多,老夫子也不好多言,走到自家座位坐下。众人见夫子坐下了,也纷纷坐下。金浩恨恨地瞪了张焕一眼,却不敢在挑衅,怒气冲冲地坐了。 赵老夫子清清嗓子:“今日开课前,先说一件事情。曹大夫准备七日后在邵伯湖畔举行文会,并亲自讲学,考察我江都俊彦,大家先做好准备吧。” 众人闻听,齐齐欢呼出声。 赵老夫子口中的曹大夫就是江都大儒曹宪。 曹宪祖籍江都,前朝时曾经担任过秘书学士。曹宪文采风流,书法更是不错,曾得到隋炀帝亲口称赞。隐退之后仍旧时常聚众讲学,旁征博引,知识渊博如海,其弟子遍布淮南。李世民即位后,诏令曹宪为弘文馆学士。要知道这贞观年间的弘文馆,那可是非同小可。大名鼎鼎的十八学士,诸如杜如晦,房玄龄,虞世南等都曾进入弘文馆。 可惜曹宪年事已高,无法赴任。李世民无奈,再次下诏封为朝散大夫。因曹宪渊博,李世民读书之时时常请教一些生僻字,书信来往甚为密切。可以说在此时的江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名声足以和曹宪相提并论。 至于学子们听闻曹宪讲学就欢呼出声,那是有门道的。 此时的学子们想要出仕,就必须参加数次考试。首先要参加的就是各地县学,州学举办的考试,合格者称为‘生徒’。至于不在官学学习,自学成才的,或者在各家族家学学习的,优秀者会被推荐参加官学考试,称为‘乡贡生’。‘生徒’和‘乡贡生’才有资格进京,参加尚书省举办的考试,直至最后的殿试。 而曹宪虽然名气极大,却很喜欢提携后进。每次公开讲学之后,都会当众考核,或诗词,或书画。最后总会提携数名少年俊彦,这几人几乎铁定是‘生徒’,因此为了曹宪一句评语,多少人抢破了头。 赵老夫子等到众人情绪平复,再次开口道:“鉴于七日后就是曹大夫的文会,时日无多,今日就不授课了,本夫子考核下你等,今日考核成绩好的,文会时可以坐在首排聆听曹大夫讲解。” 此言一出,学子们再次喧哗起来,坐在首排,就算不出彩,总能在曹大夫面前混个脸熟啊!当下个个摩拳擦掌,意图在今日的考核上压倒旁人。 第003章 学堂考核 早在金浩出言挑衅之时,赵老夫子已经到了学堂外面。没想到张焕竟然大异于往日,争吵中竟然占了上风。张焕平时学业虽然努力,成绩也不错,不过对于别人的羞辱挑衅,基本上都是逆来顺受,赵老夫子也时常恨其不争。因此见张焕言辞犀利,一时好奇心起,也就驻足静听。 听到那句‘莫欺少年穷’,赵老夫子颇有些感同身受,一时浮想联翩。直到里面吵闹起来,老夫子才赶紧进来控制住局面,不过却对张焕多了一份关注。如今宣布了曹宪的事情之后,众人大都满面通红,激动不已,唯有张焕,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老夫子暗叹一声,换了自己怕也不能做到如此淡然吧?对张焕更多了一层好感,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其实老夫子高看张焕了。 张焕虽然融合了很多记忆,不过对于曹宪举办文会的重要性,还是有些迷糊的。至于那副淡然,只是本性使然罢了。 张焕前世也就是个小科长,有些小资情调,平时就爱好诗词书画,也能很喜欢古筝,不过水平很一般,而这些爱好都能很好地锻炼心境。张焕对宋徽宗的瘦金体,更是深的其中三味,多次获得市里比赛的书法大奖。除此之外,张焕还练过几年泰拳,因此今日才能轻易打到张灿的手下。 “曹大夫虽为儒学大家,却甚喜诗词,因此今日考核以诗词为主,经义为次。”老夫子见学堂安静下来,捻须说道。 “请夫子训示……” 赵老夫子轻咳一声道:“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何意?” 这是论语里最常见的句子,几乎无人不知。 当下那金浩抢先道:“此出自论语,意思是说时间像流水一般飞逝,不分日夜。圣人此言是教诲我们抓紧时间,不可浪费光阴。” 赵老夫子微微点点头。 虽然是最简单的,金浩仍旧觉得出了风头,得意洋洋四处一拱手,斜着眼瞪了张焕一眼,大咧咧地坐下。 赵老夫子一皱眉头,自己都没示意,这金浩竟然就坐下了?心中有些不悦:“刚才老夫也说了,今日诗词为主。各位学子,就用圣人此言,做一首妥帖的诗来吧。金浩,你既然率先回答,可能做一首来?” 金浩仗着父亲权势,进了县学也是三天打鱼俩天晒网,最简单的论语还知道一些,至于作诗?这辈子怕是还没做过。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敛,硬着头皮又站了起来,憋了半天却憋不出一个字来,那张脸红的鸡冠一样。 众人见他片刻前还趾高气扬,如今又是这般摸样,都暗暗偷笑。唯有张焕,见到金浩站立不安,一脸尴尬,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金浩正憋得难受,听到笑声回头一看,怒道:“张焕,你敢笑话我?我做不出,难道你就做得出了?” 张焕淡然道:“若是我做得出,你待怎样?” 金浩脱口而出:“若是你做得出好诗,我输十贯钱给你!” 张焕微微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金浩怒道:“难道我还在乎十贯钱不成?” 赵老夫子心头暗笑,这金浩也真是个草包,输了要输十贯钱,却没说赢了该如何。即使张焕做不出,也没什么损失。虽然向日张焕也没做过诗词,不过赵老夫子心里却对张焕有一丝丝莫名的期待。 张焕起身,轻弹衣衫,对赵老夫子一礼,这才沉声吟道:“读书不觉春已深,一寸光阴一寸金……” 这俩句一出,赵老夫子眼睛一亮,捻须点头。曹岩握紧拳头,最为紧张,其他学子们也被惊了一跳,暗自吟哦。 金浩见张焕吟出这俩句后停了下来,还以为他做不出下句,嗤笑道:“张焕,做不出来就认输吧!” 张焕抬头看看墙外琼花树上的蜂蝶,接到:“若非蜂蝶来引笑,周情孔思正追寻。” 赵老夫子当先道:“好个‘一寸光阴一寸金’!这句话完美的诠释了圣人之言啊。末尾又点出了‘周情孔思’,不错不错,上佳之作啊!” 曹岩缓过神来,率先鼓掌,众学子大多也都暗自信服,跟着鼓掌赞叹。金浩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半晌不情不愿的坐下。 张焕仍旧一脸淡然,拱手一礼也坐了下来。 曹岩一脸兴奋:“叔珩,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倒是小看你了。” 张焕微微一笑,内心有些惭愧。看来自己要做文坛大盗啊…… 赵老夫子将这首诗暗自吟哦了几遍,叹息道:“张焕今日倒是令老夫大为惊讶了。诸位学子,还有人能就此题作诗吗?” 曹岩起身笑道:“学生愿意作一首。不过叔珩那首珠玉在前,我这首只能附骥尾了。” 张焕笑道:“曹兄客气了,请!” 曹岩也是先对赵老夫子拱手为礼,这才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和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赵老夫子颌首道:“此诗也很是不错!倒是有劝学的意思在里面啊。” 曹岩道:“谢夫子夸奖!” 见到曹岩出头,有几名优秀学子也按耐不住,各自起身作了一首,不过却都很一般。 “老夫继续出题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是何意?”赵老夫子见无人再开口,接着提问起来。 曹岩当先道:“此出自诗经小雅,意思是遇到高山就尽情仰望,遇到大路就顺利通行。” 听得曹岩所说,许多学子都点头应和,就连赵老夫子似乎也没什么不满。张焕心里有些奇怪,这句话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啊,难道自己弄错了?不过依照曹岩所说,算是‘直译’,倒也算不上错误。 见张焕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赵老夫子示意曹岩坐下,对张焕道:“张焕,你可明白了?” 张焕起身道:“学生倒是有些不同看法,还望夫子恕罪。” “张焕,你好狂妄,竟然意图曲解圣人之言!”金浩闻言,率先站了起来呵斥。 “是啊,这句话一直这么解释的,哪会有其他意思?” “这个张焕,偶然出下风头,就不知道自己斤两了……” 赵老夫子眉头一皱:“肃静!张焕,你且将你的看法说来。” 张焕道:“学生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有高德者仰慕之,有明行者则而行之’,意思是要我们仰慕高尚的道德,跟随光明正大的行为。” 赵老夫子一震,竟然把胡子揪下来几根:“这话你从哪里学来的?” 张焕道:“学生曾经在一本残书上看见过,至于名字则忘记了。” 老夫子眼睛一亮:“那本残书可还在?” 张焕一脸苦色:“学生家中贫困,硕鼠极多,那本书却被撕碎了。” 老夫子一脸遗憾:“真是可惜!如此孤本,竟然看不到!你这番解释,看似跑题,实质涵义更深啊。既如此,你先以品德高洁为题,吟诵一首诗来吧。” 张焕沉吟许久,忽而抬头看见院里的松树,微微一笑:“瘦石寒梅共结邻,亭亭不改四时春。须知傲雪凌霜质,不是繁华队里身。” 张焕话音一落,又是一阵阵叹息声。众学子心中虽然不甘,也不得不认为这也是一首好诗,今日张焕出尽了风头啊! 赵老夫子平时为人方正,极少言笑,此时竟然笑道:“好个‘傲雪凌霜质’啊,这是咏松的吧?” 张焕微笑点头,也不理会或妒忌,或羡慕或敬服的眼神,淡然坐下。 赵老夫子看看众人:“诸位,也就此题,可有人做?” 此时张焕风头尽出,众学子虽然深知不敌,也有几人起身作诗,所作诗词虽然比不上张焕,倒也说得过去。有张焕珠玉在前,赵老夫子眼光自然高了不少,对几人淡淡地勉励了几句。有张焕这俩首好诗在,老夫子也没什么心情继续考核了,随意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看看已经申时末了,就宣布下学,自己当先走出了学堂。 张焕收拾好笔砚,和曹岩笑谈几句,也并肩走出了学堂。浑没在意身后的金浩一脸怒气盯着自己的背影。 曹岩的家就在江都城西,虽然张焕已经知道居住在城西的非富即贵,但是既然曹岩不说,自己也不好问。俩人走到路口道了别,曹岩自回家去,张焕本想马上回去,忽而想起秒莺,买了几支糖人儿这才准备出城。 “哎哟,张大才子,这么大了还吃糖人儿啊?” 刚走到城门口,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第004章 亲情脉脉 原来是金浩和几个人挡在了张焕身前,除了一名陌生的黑衣少年和几个小厮,其他几个都是县学的学子。 张焕冷然道:“你想做什么?” 金浩笑道:“你那糖人儿半文钱的吧?穷鬼就是穷鬼啊!要不要我请你吃一顿啊?” 张焕冷笑道:“这个就不必了吧。我虽然穷,可是却不会赖账。” 金浩脸色一垮:“你说谁赖账?” 张焕道:“刚才在学堂,是谁和我打赌来着?怎么,输了不认啊?” 金浩脸色一黑:“那是我上你的当了,怎么能算数?” 要知道此时的一贯是很值钱的。大唐建国后国势日盛,物价日益降低,此时一斗米也大概才不到十文钱。金浩在学堂脱口说了十贯钱,当时就后悔了。十贯钱,可是他一年的零花钱,嘴上虽然不屑,心底实在是想赖过去。 这时那名黑衣少年似乎来了兴趣:“金浩,这打赌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输的?” 金浩面色尴尬:“来公子,别听这厮胡说八道!” 哪想到这位来公子似乎不相信金浩的话,笑着询问其余几人。张焕冷眼旁观,见金浩虽然眼中恼怒,对上那来公子脸上却陪着笑,心知此人身份绝对高于金浩。而这来公子虽然相貌普通,不过气质却不凡,一身锦衣更是价值不菲。 来公子知道事情原委之后,却并未说话,只是低声念叨了几遍‘寸金难买寸光阴’。 张焕看看天色道:“金浩,你我毕竟是同窗,那个赌注就当个玩笑,今天到此为止吧。” 张焕深知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话。而这金浩就是一个明显的小人,偏偏他父亲又是本县县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给个台阶。 哪想到金浩确实草包,竟然怒道:“什么到此为止!今儿不教训你,你不知马王爷三只眼!”说完一挥手,俩个小厮就准备上来。 来公子似乎回过神来了:“金浩,你做什么?” 金浩讪笑道:“来公子,这小子太嚣张,不教训下不行啊。” 来公子皱皱眉头:“些许小事,何必大动干戈。你就是张焕张公子?” 张焕淡淡道:“不敢当公子,正是在下。阁下有何指教?” 来公子微微一笑:“在下来阶,今日得闻‘寸金难买寸光阴’,方知以往浪费许多大好时光啊!过几日的文会,还要向张公子多多讨教啊。” 张焕也微微一笑:“来公子过誉了,讨教不敢。要是没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来公子道:“且慢。金浩,你既然输了,就拿十贯钱来吧。” 金浩心中恼怒,怎么说你也是和我一起的,怎么反而帮那穷鬼说话?想要不答应吧,又惹不起来公子,答应吧面子上过不去,一时有些踌躇。 来公子见他不说话,很不耐烦:“人无信不立。金浩,你不会真的想赖账吧?” 金浩不敢顶撞来公子,眼中一片怨毒瞪着张焕,手上迟迟疑疑的摸向腰间的钱袋。 张焕本来想就此作罢,看见金浩眼中的怨毒,心里也十分恼怒,给了你台阶不下,反而来怪我?当下笑着插言:“来公子仗义相助,我感激不尽。听闻金县尉清正廉明,两袖清风,我是很敬仰的,这赌注就此作废就是。” 这话明面上是称赞金县尉,暗地却是讥讽金浩连十贯钱赌注都拿不出来,众人如何听不出来?来公子微微一怔,饶有兴趣的多看了几眼张焕。 金浩想要辩驳,却无从辩起。难道说自己家父亲并不廉洁?又或者继续赖皮让赌注作废,这样岂不是说自己真的穷的拿不出十贯钱?偏偏又有这个来公子在场,耍赖都不敢。只得拿出钱袋,和另外几人凑了十贯钱,气哼哼地让小厮交给张焕。 张焕接过钱塞到袖中,笑着对来公子拱拱手,也不理其他人,洒然而去。来公子目送他远去,这才回过头来。 金浩虽然心中怨恨,却没忘记自己今日的目的,陪笑道:“来公子,现在就去曹府吗?” 来公子点点头:“这就过去吧。来旺,去把马车赶过来。” 等到手下把马车赶过来,来公子拱手道:“多谢几位今天迎接我。曹府我知道路,就不劳诸位了,各位改日再见。” 金浩等人本来想借着机会和来公子套套近乎,要是能进的曹府,那就更是喜出望外的事情,哪想到来公子竟然丝毫没这个意思。等到来公子远去之后,其他几人意兴阑珊,都相继告辞。 金浩的小厮见主子一脸恼恨,凑上来陪笑道:“少爷,要不要找人把这个张焕好好教训一顿?” 金浩瞪眼道:“你个蠢货!今日的事情被来公子知道了,如何能马上报复?而且听来公子的口气,似乎对这个穷小子很欣赏。见了鬼了,这穷小子不但人变聪明了,运气也变好了不成?” “少爷,那该怎么办?” “你去找下李捕头,让他把张焕的底细给我调查个一清二楚。这几天别动他,等来公子走了再说!” “是,小的这就去找李捕头!” 张焕出了城没走多远,听见有人打招呼,一看原来也是县学学子,同在张家村的张焰。这张焰是族长的侄子,平时和张焕交情平平,不过也没什么矛盾。今儿见到张焕的表现,态度倒是亲热了不少,俩人说说笑笑不一时就回到了村子。张焰主动邀请明天早上一起去学堂,张焕自然答应了。 还没到家,就看到炊烟袅袅。张焕将那十贯钱放下,走进厨房,原来是秒莺在忙着,小脸上满是黑灰。见到张焕回来,秒莺有些惊喜的打了声招呼。张焕笑着上前,取出帕子将小丫头脸上的黑灰擦掉,又变戏法般的将几支糖人儿递到秒莺手中。 “少爷,你也吃。”秒莺笑着将糖人儿分了一半出来。 张焕摸摸她的小脑袋:“我不喜欢吃糖。还有,以后别喊我少爷,叫我大哥就行。” 秒莺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点了点头笑道:“大哥!” 只是秒莺脸上虽然在笑,眼中却有一丝哀伤。张焕自然想得到,秒莺是想起家人了,却不知道如何劝解,只好轻轻拍拍她的小脸以示安慰。秒莺轻轻抿着糖人儿,心神似乎有些恍惚。 张焕心里叹口气,也不点破,笑道:“你还会做饭?做的什么啊?” 秒莺微微一笑:“锅里是野菜粥。大哥,这些野菜可是我亲手摘回来的哦。” 张焕点点头:“真有出息,这个我可是不会。” 秒莺拉着张焕走到角落,指着一堆野菜,什么灰灰菜,野蘑菇,刺儿菜之类的堆了一大堆。张焕对这些是真的不懂,倒是很虚心的请教。对于张焕的问题,秒莺倒是十分高兴的解说。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吃饭?”原来是张世乾从地头回来了。 秒莺十分乖巧,摆好小桌子,让俩人坐下,盛了一碗野菜粥先递给张世乾,又从案板上端来一个陶碗。这陶碗用一个陶盘盖着的,显然是为了保温,秒莺将碗放在张焕身前,这才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张焕揭开盘子,一看是俩个灰面馒头,有些发呆:“这是为什么?” 张世乾咧嘴一笑:“你伤刚好,家里还有些面,都是给你准备的。” 张焕鼻子一酸。看了一眼张世乾的笑脸,那脸上有一块青紫,是早间为了护着自己留下的。 这个家底他是知道的,为了上学把俩亩田给了族长,家中生计更是艰难。虽然还剩一亩多水田,可是交了皇粮,剩下的稻子却舍不得吃,逢年过节才吃得上一顿大米饭。至于家里养的鸡鸭,更是要卖了买生活用品的。 张焕记得自己醒来之后一直在自己房间进食,也都吃的面食,倒是没注意张世乾和秒莺吃的什么,想必这阵子他俩人都吃的野菜粥才对。张焕本来对张世乾有些抗拒,一直没喊过爹。 张焕按奈住激动,将俩个馒头分别给了张世乾和秒莺:“爹,我的伤早就好了,就想喝点稀粥,这俩个馒头你和秒莺分着吃了吧。”说完端起张世乾面前的稀粥,西里呼噜喝了个干净。 张世乾有些慌乱:“哎呀,你是读书人,身子骨弱,哪能吃这个!”不由分说,将馒头又塞给了张焕,还瞪了一眼秒莺。秒莺嘻嘻一笑,也将馒头塞给了张焕。 张焕哭笑不得,又推让了几次,张世乾死活不要,自己起身盛了一碗稀粥端在屋外面去了。张焕看了秒莺一眼,秒莺抿嘴一笑,端着碗喝了起来。张焕想了想,拿起一个馒头走了出去,硬放在张世乾碗里。馒头一会儿就融化了,张世乾嘴上埋怨,眼角却有一丝微红,只捧着碗喝粥。 张焕走回屋里,将另一个馒头分成俩半,递了一半给秒莺。 “大哥……” “不吃就别喊我大哥!” 秒莺眼圈一红,低着头,将半个馒头吃掉。 张焕拍拍她的小脑袋:“这才乖。” 秒莺勉强一笑,擦擦嘴角。 张焕眼珠子一转,笑道:“对了,雾气快下来了,你去把外面晾晒的褥子收了再吃饭吧。” 秒莺答应一声跑了出去。张焕咧嘴一笑,将剩下的半个馒头飞快地埋在秒莺碗底,又去盛了一碗粥飞快的喝完,走出了厨房。 秒莺将褥子放下后,正好张焕拿了把柴刀向外走,秒莺奇道:“大哥,你拿刀做什么?” 张焕笑道:“你去吃饭吧,吃完出来看,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秒莺点点头,进了厨房。端起碗喝了一口,就发现了碗里的馒头,已经融化成面糊糊了。秒莺心头一暖,鼻头一酸,泪珠儿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第005章 蕉叶练字 秒莺收拾完碗筷,走出房门深吸了一口清醒的空气,只觉得近一段时间的抑郁心情缓解了不少。微微一笑,向着池塘边的张焕走了过去。 张焕正在清洗几张蕉叶,见她过来,笑着点点头。秒莺一笑也不说话,蹲了下来帮忙。清洗好之后,张焕用柴刀将蕉叶切割整齐,自己提着刀,让秒莺捧着蕉叶回到自己房里。 “大哥,原来你要练字啊?”秒莺起先不解其意,直到张焕将蕉叶铺在桌上,取出笔墨,这才知道张焕要做什么。 张焕笑道:“是啊,今天逛了一会街,原来纸张很贵,先用这个练练吧。” 秒莺嫣然道:“我来磨墨。” 贞观年间文风盛行,书法大家比比皆是,就连天子李世民也是书法大家。而写的一手好字,不管是为官还是为学,那都是大有裨益的。 张焕前世喜欢书法,精研历史诗词,自然知道一手好书法的重要。起先他临摹的是褚遂良的《孟法师碑》,不过只是形似而神不似。后来练了几年拳,却喜欢上了瘦金体那种铁钩银划,自此一直坚持习练多年。 不过来到大唐这几天,头脑纷乱,一直没动笔写字。完全整合了记忆之后,张焕发现前身虽然懦弱,不过学业却真的不错。如今县学已经讲过的书,竟然都能背诵,不过有些经义却不明所以。 张焕现在的愿望很简单,考取个功名,衣食无忧即可,要是有好的机会,也会努力更进一步。不过考取功名何等艰难,张焕也深知。 下午和曹岩分手之前,曹岩详细给他解说了一番,张焕才知道曹宪举办文会的真正意图。当时就决定,借这个机会取得曹宪青眼,拿下一个‘生徒’的名额再说。曹宪也是书法大家,自然会重视书法。因此张焕也不敢大意,决定这几日好好练练字。 “大哥,墨磨好了。” 张焕点点头,提笔蘸墨,在蕉叶上写了‘悠然见南山’。这几个字用的正楷书,却仍旧没有神韵。秒莺看着这几个字,眼中有一丝戏谑,却没说话。 张焕微微一笑,再次提笔写了‘雄关漫道真如铁’,这几个字却是用的瘦金体。张焕打量了一番,也许是因为蕉叶不如纸张,这几个字似乎不如自己真实的水准。不过秒莺看见这种字体,眼中的戏谑变成了惊讶。 张焕摇摇头笑道:“还是纸张好用啊。秒莺,你认得字吗?” 秒莺微微一迟疑道:“不认得,大哥这几个字写的真好。” 张焕捏捏她的鼻梁:“不认识字,怎么知道我写的好?来,我教你写自己的名字。”当下提起笔,写了‘秒莺’二字,让秒莺试着书写几遍。 秒莺满把抓着毛笔,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张焕一笑,抓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书写。秒莺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回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自己的爹爹也曾经这样,手把手的教自己写字呢! “大哥,你对我真好!”秒莺喃喃细语。 张焕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秒莺抬头一笑道:“没说什么。大哥,你写着,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张焕点点头,提笔继续书写。 “爹,娘,我应该相信张焕大哥吗?”秒莺出了房门,看看满天星光,忽而泪流满面。 张焕一心练字,也没在意别的事情。而秒莺端了杯水进来后,见他专注写字,也不打扰,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观看。这一写就是一个时辰,看看天色暗了,秒莺才起身点了盏小油灯,放在桌上。 张焕看看油灯,停下笔道:“没想到写了这么久。我爹呢?” 秒莺回道:“伯父来看了你俩次,见你在写字,自己去睡了。让你也早点休息,明天卯时就要去学堂呢。” 张焕伸个懒腰:“嗯,也有些困了,那就睡吧。我把东西整理下。” “我来整理。” 秒莺抢着收拾了笔墨,把那些蕉叶拿出去扔了,打了一盆水进来放在张焕身前。张焕愣了一下道了谢,洗了脚躺在床上,拿起一本书漫不经心的翻着,心里却在想怎么才能赚点钱。金浩那十贯钱,张焕暂时不想动用。明日午间下了学,就不回家了,在城里逛逛看有没赚钱的机会。 秒莺也洗了脚,关好房门强压住心跳,红着小脸,轻手轻脚的上了床,躺在张焕身边。 张焕一呆:“你做什么?” 秒莺埋着头,声音像蚊子一样:“前几日你昏迷着,伯父让我晚间照看着你,就一直睡在你身边的。” 张焕一脸尴尬:“呃……这个我却不知道……既然我醒了,今晚你睡这里,我去和爹一起睡。”说完就准备起身穿鞋。 秒莺仍旧埋着头:“可是伯父那边是一张小床……” 张焕呆了呆,这才记起来,自从母亲去世后,老爹就和自己换了个房间,还说这个房间大一些,床铺也宽敞些。张焕想了想,准备让老爹过来和自己一起睡,秒莺去那边房间。当下和秒莺说了下,起来穿了鞋子,过去拍门。秒莺见他出去,这才抬起头来,满面红晕。 不料张焕过去后,怎么都叫不开门,想必张世乾白天干活也累得够呛,只听得一阵阵鼾声。张焕无奈,只得转身回自己屋子。听得张焕的脚步声去了那边屋子,里面的张世乾咧嘴一笑,忠厚的脸上竟然很有些得意。 听见张焕回来,秒莺赶紧将小脑袋埋在褥子里,从褥子缝隙里看着张焕。虽然和张焕在一起睡了几天了,但是那几天张焕都在昏迷中。如今要是他要怎么样,自己要不要反抗呢?虽然认识的时间短,不过张焕大哥应该是个好人,要是反抗,会不会让他难过呢?此时的女子早熟,已经知道一些事情了。眼见张焕走向床边,秒莺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张焕自然不知道秒莺在想什么,虽然开春了,不过春寒料峭。张焕走向床边是想披一件衣服,效仿一下关二爷了。这倒不是说张焕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不过对于秒莺这小丫头,张焕真是当妹妹看的,心底毫无杂念。 “秒莺,不早了,你赶紧睡吧,我看会书。” 秒莺见张焕披了衣服,坐在桌前看起书来,微微松了口气。虽然有一丝轻松,但是奇怪的是,似乎失望的情绪更多一些。秒莺静静地看着灯下的背影,心中竟然有了久违的安全感,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焕也迷迷糊糊的打起盹来,忽然被一阵抽泣声惊醒过来。张焕晃晃脑袋缓过神来,才听清是秒莺的哭泣声。油灯里似乎没油了,张焕挑了下灯芯,拿着油灯走到窗前。只见秒莺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嘴里紧紧地咬着手指,显然在梦里也不敢大声哭泣。 张焕心中一痛。这丫头到底吃了多少苦头?在梦里都不敢哭出声来。张焕取出帕子,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却不料秒莺一把抓住他的右臂。 “我怕,爹,娘你们别离开我!”秒莺抽泣着一把抱住了张焕的右臂。 张焕赶紧轻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别怕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秒莺含含糊糊答应一声,微微翻个身,却将张焕的右小臂做了枕头。张焕想要抽出手来,又怕将她惊醒,只好将左手的油灯放在地上,坐在了床边。秒莺仍旧不时抽泣几下,张焕心中怜惜,不停地轻拍她的后背。 张焕毕竟昏迷了几天,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开始还能强撑着坐着,后来那盏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眼前暗下来之后张焕也没坚持多久,迷迷糊糊地也躺到了床上。沉沉地睡过去之前,依稀记得秒莺翻了个身,紧紧地抱着自己。 第006章 找工作 天色破晓时,张焕被一阵鸡啼声吵醒过来,习惯性的就要坐起来,这才发现不对劲。原来秒莺侧着身子搂着自己,一只小长腿还挂在自己胸前呢。张焕轻轻地松开她的手,不料还是将秒莺惊醒了。 四目相对半天,秒莺才叫了一声,一把抓过褥子裹着自己,这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显然张焕也明白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脸色不免有些尴尬。 “咳咳……放心吧,你这么小,我怎么会对你做什么呢?”鬼使神差的,张焕冒出一句。 秒莺不乐意了:“我哪里小了?我都十三了!”说完还有意挺了挺胸。 张焕虽然没什么想法,可还是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秒莺前胸。 “大哥,你不老实,怎么到处乱看!”秒莺这才记得自己衣衫有些凌乱,赶紧缩回被子里。 张焕更加尴尬:“说什么呢?别乱说啊。我准备去学堂了,先走了。”也不等秒莺说话,拔腿就走。 “嘿嘿,如果我年纪大点,大哥是不是就要对我做什么了?”秒莺不依不饶来了一句。 张焕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倒。竟然被这个小丫头戏弄了!赶紧匆匆洗了把脸,和老爹打声招呼,推开篱笆门走了出去。秒莺站在门后,看着他远去,回身扑到床上吃吃笑个不停。 因昨天和张焰约好的,张焕先去了张焰家,会同了张焰,俩人说说笑笑去了学堂。 今日赵老夫子仍旧做了一番考核,不过主要考的是书法。张焕今日没出风头,中规中矩的写了一篇字。老夫子对张焕算是另眼相看了,耐心地指导了一番,让众人羡慕不已。不过金浩今天倒是安分了,并没来找张焕的麻烦,张焕虽然有些疑惑,却也乐得清静。 巳时末放了学,张焕给赵老夫子告了半天假,买了俩个烧饼吃了,就在街上闲逛,看能否找到事情做,补贴下家用。 此时的江都已经完全平复了战乱创伤,繁华更有过之。得益于运河,各地货物都能运到这里,因而街上的店铺,近半都是外地人开设的。 张焕在街上晃悠了半天,却没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情。出力气的活,人家一看自己小身板马上就拒绝了;算算写写之类的,人家要的是积年的账房先生。张焕苦笑不已,原本以为随便就能找到事情做,看来还是过于乐观了。 张焕心情正在郁闷,忽然看见前面围了一大堆人,原来是一个老翁在做表演,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左右无事,也就上前去观看。看了一会,张焕就明白了,原来这俩人在俗讲木兰辞。 这俗讲起源于寺庙讲经,本来是为了让民众学习佛法慈悲,将一些佛家典故改成简单的故事讲解。后来逐渐发展开了,民间也风行一时,和后世的说唱艺术差不多,不过此时可供选择的题材不多,大都是佛道故事和民间传说。 那老翁开讲,小姑娘则不时唱几句,配合得十分默契,观众也不时叫好。不过在张焕听来,却觉得索然无味。毕竟和后世的说唱比起来,差得很远。 一首木兰辞讲完,众人掌声不绝,就有人向老翁身前的陶罐里扔铜钱,不一会那小小的陶罐里估计都有十几文了。张焕心里一动,等到人散了之后,走到那老翁身前。 “公子有何见教?”那老翁倒是彬彬有礼。 张焕笑道:“刚才听了老先生的俗讲,老先生真是了得。不过单凭那首木兰辞,却是委屈了老先生的口才啊!” 老翁有些不悦:“这木兰辞小老儿已经讲了数年了,也算是我压箱底的故事,公子此言,难道是看不起这首木兰辞?” 张焕笑道:“老先生先别动怒,可否听小子也讲一段?” “既然公子愿意,小老儿洗耳恭听。”老翁虽然如此说,手上却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张焕也不在意,朗声开讲:“却说在西湖畔,有一学子唤作许仙,这一日许仙外出……那白蛇经千年修炼,吸收了天地灵气,幻化成人,忽而想起千年前救了自己一命的牧童,就要下山去寻找一番,报答这救命之恩。” 老翁起先浑然不在意,倒是那小姑娘一直专心听着。等到张焕讲了一会,老翁的心思马上被吸引过来,也认真听了起来。“公子,为何不继续了?”老翁见张焕停了下来,颇有些急切,那小姑娘更是睁着滴溜溜的眼睛,一脸的期盼。 张焕笑道:“这个故事是很长的。不瞒老丈,小子家境贫困,因此想拿这个故事和老丈合作,不知老丈可有此意?” 老翁一愣:“看公子摸样,似乎是读书人?” 张焕道:“小子是县学士子。” 老翁拱手道:“失敬了!不过公子做这事,不怕坏了名声?” 张焕微微一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怕之有?” 老翁也笑道:“公子倒是坦荡。既然如此,何不找个地方仔细谈谈?” 张焕也笑道:“任凭老丈安排。” 老翁收拾好东西,拉了小姑娘的手,带着张焕向城东走去。途中张焕先通报了姓名,那老翁也说了自己的名字。老翁姓钱名翼,小姑娘是他的孙女唤作钱兰儿。俩人本是陇右道人,因故流落此次,如今栖身在翠玉楼做了琴师,闲暇时就去做做俗讲赚点小钱。张焕却不知翠玉楼是什么地方,不过听这名字,估计也就是青楼一类的。 果然,到了地头,就见一座院子,门口是‘翠玉楼’三个字。里面是一座三层楼阁,屋檐下挂了不少小灯笼。进楼后不少姑娘正在闲话,倒是没几个客人。见到老翁,就有人打招呼。 张焕今日仍旧是一身白衫,全身上下连一件饰物都没有,一看就是寒门出生。不过张焕虽然相貌只是中人,不过那种淡然的气质,清澈的眼神,却吸引了不少姑娘的眼光,有几个竟然出言调笑。 “哎哟,钱夫子,今天怎么带了个俊秀郎君啊?小郎君,要不要姐姐陪你啊?” “嘻嘻,杏花姐姐发春了,小郎君要不要吃糖啊?” “来来,这边坐啊小郎君。” 张焕前世虽然只是个小科长,烟花之地也是去过几次的,只是没想到这些女子如此‘热情’,倒是有些措手不及。 “各位姑娘,在下和钱翁有事情谈,就不打扰各位了。钱翁,走吧!”张焕拱手一礼,催着钱翼离开。 钱翼笑道:“张公子倒是很受欢迎啊,何不过去坐坐?” 张焕笑道:“钱翁说笑了!” 钱翼也不在开玩笑,带着张焕进了自己房间。琴师虽然地位低下,不过钱翼技术高超,很得翠玉楼老板赏识,因此给了间厢房,住宿的待遇很不错了。 坐下后钱兰儿泡了茶,退在爷爷身后。 张焕也确实口渴了,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却差点吐了出来。原来这茶里面不但加了葱姜,似乎还有什么香料,味道十分的怪异。 钱翼倒是悠然品了几口,这才开口:“刚才公子那个故事,实在是新颖异常。若是拿来俗讲,必然听者如流。不知公子准备如何做?” 张焕道:“这个故事很长,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口述给钱翁。我的意思是我写下来,钱翁整理下如何?” 钱翼微一沉吟:“这倒是可行,不知公子一天能写多少?” 张焕道:“刚才和钱翁讲的那些,如果算是01章节的话,一天写01章节应该没问题。” 钱翼喜道:“章节?这个词倒是贴切。如此甚好,至于分成,老朽的意思是五五分,每天一结算,公子意下如何?” “这个我没意见,这样吧,每天巳时末县学放学,钱翁就可以去取。” “那就这么定了。张公子,这故事甚是好听,能否再讲一节让老朽先睹为快?” 张焕点点头,见那钱兰儿一脸期待,微微一笑:“书接上回。且说白蛇下了山,化为一个美貌女子……且说小青看见树上有一少年,欢喜万分,让那白娘子算一卦,看是不是那千年之前的小牧童。” 钱翼听得入神,见到张焕停下,知道第02章节讲完了。虽然想要知道后事如何,却不好再开口。 钱兰儿眨巴着眼睛:“张公子,那个少年到底是不是小牧童呢?” 张焕微笑道:“这个嘛,且听下回分解了。” “不行,现在就讲!”钱兰儿嘟嘟嘴还没说话,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房门忽然被人推来,几个少女快步走了进来。 第007章 论诗和舞台剧 为首的少女一身翠衣,如云的黑发随意用一根玉簪挽着,有几缕垂在了脸上,将肌肤衬托的晶莹如白玉。腮边的两个浅浅小酒窝,让精致的小脸看上去更加完美。 张焕虽然也见过不少美女,可还是被这少女的美貌惊艳了,瞬间竟然有些失神。 见到少女进来,钱翼赶紧起身:“妙玉小姐怎么来了?” 这少女也不理会他,走到张焕身前急道:“那少年到底是不是小牧童啊?” “是啊,快说啊……”其他几个姑娘有的跟着询问,有的已经上前来抓着张焕的手臂摇动了。 张焕无奈,只好又讲了一节。众人还是不依,要接着再讲。张焕没想到这个故事这么受欢迎,不过想当初,多少少女为白娘子疯狂,也就释然了。不过这样讲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啊? 几名女子七嘴八舌,纠缠着张焕继续讲。那唤作妙玉的女子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张焕,脸上一片期盼之色。被这样一个绝色女子看着,张焕虽然性子淡然,也有些尴尬起来。 “都在这干嘛呢?来客人了,还不给老娘出去!” 张焕还在想法脱身,却有人来解围了。随着这声怒斥,进来一个全身红衣的女子。这女子看上去年约三旬,身材火爆,脸上似笑非笑,进来后就看着张焕。除了妙玉,其他几名女子嘻嘻哈哈闹了几句,争先跑了出去。 张焕微微一礼:“在下张焕,见过这位姐姐。” 红衣女子掩嘴一笑:“这位小公子倒是嘴甜啊,人家都叫我大娘的。我叫杜枝娘,是翠玉楼管事的。刚才听你那个故事蛮好听的,有个想法和你说说。” 张焕笑道:“杜姐姐人这么美,点子必然是好的,还请赐教,我洗耳恭听。” 杜枝娘笑得花枝招展:“张公子真是客气。兰儿,你先去外面玩去。”钱兰儿答应一声,走了出去将门关上。 杜枝娘接着道:“那我就直说了。张公子你也知道,仙女庙的庙会即将开始,江都各家青楼都会参与。妙玉也争气,前俩年都夺了花魁。”说到这里,杜枝娘看了一眼妙玉,脸上很是满意,“不过今年春满园从外面请了个红牌姑娘,我也看见过,论相貌不输于妙玉,鹿死谁手还很难说。我正好听见公子那个故事,觉得很好听,刚好庙会上有很多戏班子,就准备搭建一个精致的戏班子参与。” 妙玉听见杜枝娘说自己可能会输,嘟嘟嘴一脸不开心。 张焕听杜枝娘说了一大堆,已经反应过来,“杜姐姐的意思是,将我那个故事编个戏本,让妙玉小姐扮演白娘子,多吸引人气?” “吸引人气?这个词很贴切,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不难,不过我有个更好的想法。”张焕沉吟了一下,抬头说道。 杜枝娘微微一喜:“哦?什么想法?” 张焕整理了下思路,将后世的舞台剧大略的说了出来。当然,对有些词汇,尽量使用别人能听懂的。妙玉和杜枝娘都是歌舞老手,就连钱翼也时常为戏班子配乐,也算是行家。三人听了张焕的思路,稍微一思考,就知道这个法子可行。 “张公子果然高才!”杜枝娘看来是真心喜欢这个法子,妙玉睁着一双妙目,也连连点头。 钱翼插了一句:“张公子是县学的学子,自然有大才了。” 杜枝娘微微一惊,再打量下张焕的穿着,心里有了数:“这事也不会让张公子白做,我先付五十贯给你,事成之后再给五十贯。” “那就多谢杜姐姐了,我一定全力去做!”张焕点了点头,没想到杜枝娘出手如此大方。 妙玉皱皱眉头:“大娘,诗词的事情怎么办?” 杜枝娘摸摸额头:“这个我会想办法。” 张焕不解:“什么诗词?” 妙玉道:“每年花魁比赛的重头戏,都要演唱诗词的。演唱的诗词好,夺得花魁的可能性就大很多呢。” 张焕释然:“诗词是小事,交给我就是。” 妙玉撇撇嘴,不信张焕这话。一首好的诗词,那是可遇不可得的。他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再有才能也不可能出口成章吧? 杜枝娘其实也不信,不过仍旧笑道:“张公子还有曹子建之才?” 张焕微微一笑:“请拿笔墨来。” 杜枝娘笑道:“去我房间吧,备的有上好笔墨。” 虽然张焕是钱翼带来的,不过他可没资格进入杜枝娘的屋子。张焕跟着杜枝娘和妙玉上了三楼,走进了最东边的屋子。这屋子布置的富丽堂皇,大都是大红色的装饰,屋里还熏了香。杜枝娘将他引到书桌前,亲手磨起墨来。 张焕看了一下纸张,有些惊喜道:“这纸张光而不滑,洁白纯净而且纹理稠密,看来是上好的宣纸啊!” 杜枝娘有些惊讶:“张公子真是见多识广。”心里对张焕的评价高了不少。 张焕见墨已经磨好,笑道:“请杜姐姐命题吧。” 杜枝娘也不客气,看了看窗外杏花道:“就以杏花为题吧。” 张焕略微一思索,提笔就书‘团雪上晴梢,红明映碧寥。店香风起夜,村白雨休朝。静落犹和蒂,繁开正蔽条。澹然闲赏久,无以破妖娆。’ “澹然闲赏久,无以破妖娆……这个破字用得真好。”妙玉喃喃低语。 杜枝娘脸色一喜:“没想到张公子果真大才,妙玉也会作诗,不过比起张公子,那是差了很多啊。妙玉,没事多和张公子请教。” 妙玉嘟嘟嘴:“这首诗是不错,不过这手字还不如我……” “妙玉,不要无礼!”杜枝娘嘴上在斥责,眼角也带着笑意,显然认同妙玉所言。 张焕微微一笑,却丝毫不在意。刚才这首诗,仍旧用的正楷字。那手瘦金体书法,张焕已经想好了,要在曹宪的文会上再显露出来。到时候争取一鸣惊人,得到曹宪的赏识,顺利的拿到那个‘生徒’名额。 杜枝娘起先对张焕还有一丝轻视之意,言语中也颇多调笑。如今却是收起了那心思,认真的和张焕讨论那个舞台剧的事情。秒莺也不时插言几句,说说自己的看法,心里却对张焕那些新奇的想法好奇不已。 “张公子想必也饿了吧,姐姐去拿些点心茶水来。”杜枝娘看看细节讨论的差不多了,笑着说道。 张焕也确实渴了。“麻烦姐姐了,不过我不习惯喝茶,白水就行。”杜枝娘点点头,出去掩上了门。 杜枝娘出去后,房中俩人一时都没话说。张焕性子淡薄,虽然惊艳于妙玉的绝世姿容,不过因为是初次见面,实在无话可说。而妙玉虽然在青楼,却是正经的黄花处子,就算接待客人,也只是表演下歌舞罢了,为人处事还是单纯得很。 “小女子也做了几首诗词,不知张公子可否指教一二?”还是妙玉率先开口。 张焕微微一笑:“指教不敢,姑娘请说。” 妙玉指了指笔墨,示意要写出来。张焕点点头,让出了座位。 妙玉提笔先写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可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不得不说,那手正楷比张焕确实好很多。“去年去仙女庙,见到几处桃花灿烂,就胡乱写了一首。”妙玉虽然嘴上谦虚,眼中却有些得意。 张焕略一思考:“姑娘这首诗确实不错,不过以我之见,把‘可恨’二字,改为‘长恨’好像更好一些。” 妙玉暗自吟哦‘长恨春归无觅处’,确实比‘可恨’更有意境。“公子这一改,真的好了很多。不过我会努力,总要做一首超过你。”妙玉嘟嘟嘴,那一丝得意早就没了。 张焕微微一笑,这姑娘还真是好胜。 妙玉又写了几首诗词,虽然词汇华丽,不过都略微空洞一些。张焕一一点评,直说的妙玉心服口服。杜枝娘进来后,看见的就是张焕含笑解说,妙玉连连点头,看上去很是融洽。杜枝娘展颜一笑,忽而似乎想起什么,眼中有一丝忧色。 张焕吃了些点心,看看天色,要是晚了恐怕出不了城了。就和杜枝娘约好,三天之后把改编好的戏本子带来,再商讨具体事宜。杜枝娘也守信用,将说好的五十贯钱给了张焕,张焕道了谢,告辞而去。 张焕出了妙玉楼,先去街上给秒莺买了俩件衣裳,一双鞋子。想了想又买了俩床新褥子,这才向家里走去。杜枝娘将他送出门含笑作别,上楼之后想了想,吩咐给钱翼送去十贯钱。 第008章 妙莺的秘密 因今日在翠玉楼耽误了下,春日又短,回到家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秒莺端个小凳子坐在篱笆门口,小脸冻得通红,见到张焕回来,高兴地迎了上来。 张焕见她小脸通红,身子有些发抖,心中怜惜:“这么冷,怎么不待在屋里?” 秒莺摇摇头:“也没多冷啊。大哥天都黑了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就出来看了。” 张焕有些感动:“我给你买了新衣服呢,不知道合不合适,进去试试看。” 秒莺喜笑颜开:“大哥给我买了新衣服?肯定适合的!”挽着张焕的胳膊,进了房间点上油灯。 张焕将钱袋放下,将卷着的褥子打开,里面露出俩件长裙来。一件翠绿,一件鹅黄色。秒莺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俩件衣服,推着张焕出去,小脸红红地换上了那件翠绿的。对着小铜镜端详了许久,想了想还是换上了那件鹅黄色的,又换上新鞋子,原地转了一圈很是满意。 张焕出来后,想起和老爹换屋子的事情,就过去敲门。不料敲了半天也没反应,只听得阵阵鼾声。推了下门,里面却是栓着的。张焕无奈,喊了几声,张世乾似乎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继而又是一阵鼾声。 “大哥,这件衣服好看吗?”张焕正在无奈,秒莺举着油灯走了过来。 俗话说月下看郎君,灯下看美人。秒莺虽然年纪小,却不折不扣是个小美人。灯光辉映下,小脸儿熠熠生辉,艳若桃李。鹅黄长裙又很是合身,小身材显得曲线十足。 张焕点点头:“秒莺,这衣服很好看。” 秒莺嘻嘻一笑:“那么我好看吗?” 张焕一愣:“你也好看啊。” 秒莺一脸喜色,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妩媚。张焕暗自叹口气,这小丫头长大了又是一个倾城红颜。 秒莺挽着他的胳膊,回到房间后打来了水,就要给张焕洗脚。张焕赶紧拒绝了,自己匆匆洗了。等到秒莺端着水出去,这才想起来刚才找老爹换屋子又没成功。好在买了俩床新褥子,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不良企图,今晚将就下,明天一定要换屋子。 秒莺洗了脚进来后,见他在思考事情,轻手轻脚的关好门,红着脸上了床,小猫一样依偎在他怀里。 “秒莺,俩床新褥子呢,一人一床就是啊。”张焕正在考虑戏本的事情,想得入神,直到秒莺依偎在怀里才醒过神来。 秒莺脸色一垮:“大哥,你很讨厌我吗?” 张焕摸摸脑袋:“没有啊,怎么了?” 秒莺眼中带泪:“你就是讨厌我!要不那你怎么赶我啊?” 张焕苦笑道:“我哪有赶你啊?你虽然小,毕竟是女孩子,昨晚是意外。今天有多的褥子,自然一人一床的好啊。” 秒莺泪珠瞬间滚了下来:“你也知道我是女孩子,我都和你在一起好几天了,虽然没什么事情,不过我的名节怎么办?” 张焕一下子呆了,这才想起来这时候名节对女子何等重要。不过天地良心,自己虽然喜欢秒莺,却根本没有邪念的啊! “咳咳……这个是我欠考虑了。不过你是我妹妹,应该没事的吧?”张焕尴尬不已。 秒莺嚎啕大哭:“怎么会没事啊?你又不是我亲哥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讨厌我,我这就走!”说完抹抹眼睛,竟然坐了起来真的准备穿鞋子。 张焕傻眼了:“你去哪里?” 秒莺泪流满面:“不要你管!大不了死了就是!” 张焕赶紧一把拉住:“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样,说出来我照办就是。” 秒莺听了这话,虽然仍旧在哭,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这是你说的!要是反悔,我马上死给你看!” 张焕赶紧点点头。 秒莺仍旧在抽泣,半晌红霞满面:“伯父今天和我说了,让你娶我!你答应吗?” 张焕点点头:“我答应。”张焕随口答应了,马上反应过来,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什么?娶你?你才多大点啊?怎么就有这个念头的!我爹也是的,怎么尽添乱。” 秒莺低着头,眼角余光却一直看着他,听他答应了,一脸喜色。不料张焕转眼间就有反悔的意思,顿时又小脸一黑。 “我一点都不小了!我娘十二岁就嫁给我爹的。”冷了会场,秒莺小声说道。 张焕彻底傻了。十二岁是个什么概念? “再说了这也是伯父的意思,这也算是父母之命了。”秒莺见他不说话,捏着衣角又来了一句。 张焕下意识来了句:“父母之命?那也没媒妁之言啊。” 秒莺眼珠子一转:“这个好办。天地为媒!” 张焕这才发现自己又失言了,怎么在这小丫头面前总是犯错误呢! “秒莺啊,你看你还小,这件事也不着急吧!过个几年再说行不行?”张焕决定来个缓兵之计。 秒莺含泪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一头就撞向墙壁。 张焕大骇,赶紧跳起来一把抱住。秒莺这一撞用了很大力气,张焕虽然抱住了她,却也被这股力道一带,肩膀撞在了墙上,俩人随即一起倒在了床上。不料倒在床上后,秒莺还在挣扎着爬起来,张焕怕她再来一次,只得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动弹。 秒莺挣扎间,身体和张焕紧紧抱在一起,俩只青苹果更是贴在张焕胸前。张焕只觉得一股淡淡的馨香直入鼻端,心中一激荡,赶紧收敛心神。好容易秒莺不再挣扎,张焕松了口气。俩人都没什么力气了,就这样静静地抱在一起。 良久,秒莺抽泣着道:“大哥,自从爹娘去世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从来没睡过好觉。只有这几天,特别是昨晚在你怀里,我好有安全感!当时你把那个半个馒头也留给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动!那个馒头,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你别赶我走行不行?我这辈子都要在你身边!” 张焕心中也是酸楚,更多的是感动。不由的点点头:“我不赶你走!我都答应你,不过你真的还小,什么时候成婚,必须我说了算!” 秒莺破涕为笑:“你答应就好,不管多久我都等着你!”说完欠过身子,在张焕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又缩回到张焕怀里,静静地抱着他。 张焕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情,轻轻地拍着秒莺的后背,也不再说话。俩人就这样搂抱在一起,虽然肌肤相亲,心底却纯洁无暇。淡淡的月光通过窗户照在床上,秒莺的小脸看上去无比的恬静。 秒莺缓缓地研着墨,秀丽的小脸上满是笑意,大多数时间眼光都停留在张焕脸上。一旦和张焕目光相接,又赶紧低下头。自从昨晚之后,秒莺害羞了不少。张焕笑着捏捏她的小脸,奋笔疾书。 和杜枝娘谈过之后,张焕了解到仙女庙的庙会要持续七天。按照杜枝娘的意思,最后一天是花魁比赛,所以安排妙玉提前几天登台。后天就是三月三了,时间所剩无几,舞台剧又有很多细节要处理,因此张焕想努力下,争取早点完成戏本。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秒莺点起油灯放在桌上,坐到床上将一块新布裁开,开始做针线活。这块新布是今天张焕买纸的时候,临时起意买回来的,准备自己随便裁剪几下做几条内裤。秒莺知道后,却接过了这个活儿,而且看那针线技术还很不错。 白娘子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不过张焕文学底子很深厚,尽力的压缩到了三场戏份。第一场主要写白娘子和许仙恩爱,却招来了法海;第二场重头戏就是水漫金山,最终白娘子被压在雷锋塔下;最后一场就是许士林中状元,雷峰塔倒西湖水干,白娘子破塔而出,一家团圆。 好容易勉强讲故事写完,估计已经亥时末了。张焕伸个懒腰,觉得口干舌燥,端起水杯就喝。 “相公,忙完了啊?”秒莺见他停了笔,笑着走了过来。 “噗……”张焕一口水喷了好远。“秒莺啊,先别喊相公,喊大哥好不好啊?早上和你说过了啊!” 说起这话张焕就郁闷。早上出门时,秒莺早早打来水服侍他洗漱,临走之时娇滴滴的喊了声‘相公’,差点没把张焕雷死。偏偏又被张世乾听到了,咧着老脸笑了许久,还有意无意看看秒莺。张焕想要解释,又怕越抹越黑,只好板着脸教训了秒莺几句,赶紧落荒而逃。 秒莺嫣然道:“是,大哥!我去打水。” 张焕点点头伸个懒腰,这俩天几乎都没睡好觉,今天又写了半天,确实很累。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靠在床头就开始迷糊起来。秒莺打了水进来,关上门后见他一脸疲倦,很是心疼,替他脱了鞋子将脚洗了,自己也就着水洗了,吹了灯上床依偎在他怀里。 “大哥,你很累吗?”秒莺轻轻地替张焕揉了揉太阳穴。 “恩,有一点。对了,你前几天都是出去洗脚,今天怎么不出去了?” 秒莺笑道:“女子的脚不能随便让人看到啊!不过现在你是我相公,自然可以。对了,你要我做的奇怪裤子做好了,你要不要换上?” 张焕打个哈欠:“是这样啊。短裤做好了?明天再换吧。” 秒莺有些踌躇:“大哥,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张焕声音迷离:“实在困得不行了,明天说好吗?” 秒莺点点头,将褥子盖好,紧紧搂着张焕。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却一直睁着,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许久之后才缓缓闭上。 “叔珩,你这俩天似乎很没精神,是不是病了?” 这俩天学堂很平静,赵老夫子的考核也完结了,张焕整日都在思考戏本的事情。曹岩见他似乎心不在焉,倒是有些担心。 张焕笑了笑:“我没事。多谢曹兄关怀。” 曹岩咧咧嘴:“没事就好!我看这俩天你和张焰每天都一起来往,张焰也是你们村子的吧?” “恩,算起来也是我的堂哥,不过关系一般。” 正说着话,张焰走了过来笑道:“张焕,下午还是一起走,我有事和你说。” 张焕点了点头,也不在意。 下午放了学,出城之后张焰忽然道:“你和灿哥是怎么回事?” 张焕一愣:“怎么了?” “昨日我去二叔家,听到他在大骂张六儿,张六儿竟然给你吓跑了?听张灿那语气,似乎对你有些怨恨啊!不过你我同窗,又是同宗,我就劝了一番张灿,应该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张焰有些轻描淡写的,不过话里话外却听得出示好之意。 “哦?多谢堂兄了!我和张灿的事情,是这样的……”当下张焕三言两语,将前后情况说了一番。 张焰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确实是灿哥不对。你放心,晚点我过去再和他说说。都是自家兄弟,想来灿哥也是明白事理的。” 这话就是明确的示好之意了。张焕虽然不怕张灿再来找事,不过少些麻烦总是好的。赶紧对张焰道了谢,心里却在奇怪,这张焰为什么忽然和自己亲近了不少?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也就懒得想,和张焰说说笑笑回了家。 今日走之前,张焕给张世乾留了十贯钱,张世乾当时吓了一跳。张焕只是说做了首诗被人买下了,让他今日买些米和肉回来。张世乾倒是很高兴,儿子读了这么多念书,总算是有收获了。回到家后,秒莺已经做好了饭,三人坐下有说有笑的吃饭。 且说张焰回到家之后,就被老爹张世禄叫住了:“焰儿,这几日你和那张焕似乎走得很近,昨天我听你二叔那边的奴仆说,你还劝了张灿,让他别找张焕的麻烦。这是怎么回事?” 张焰将张世禄拉到一边低声道:“好教爹爹知道,这张焕自从昏迷一场之后,变了个人似的。前几日在学堂大出风头,赵老夫子好一顿夸奖呢!” “过几日曹大夫的文会,张焕是会坐在第一排的。孩儿估计,这张焕怕是要出头了!除此之外,孩儿刚刚知道,学堂里的曹岩是曹大夫的亲孙子,张焕和曹岩关系特别好。就算张焕不能发达,能借着他搭上曹大夫这条线,那也是值得的!反正张灿那事儿也不是大事,不如做个人情给那张焕。” 张世禄捻须微笑:“我儿果然聪慧!那张灿就是个草包!若是我儿能搭上曹大夫,将来中举也是十有八九的事。这张氏族长,也不是不能换人做的!” 张焰嘿嘿一笑:“爹爹英明!要是有机会,爹爹不妨给二叔提一下这事,避免张灿再犯混。人情要做就做足!” 张世禄点点头,父子二人相视大笑。 来到大唐后,张焕还是第一次吃大米饭和红烧肉。虽然调料很少,味道也一般,不过张焕实打实吃了俩碗米饭。吃完饭后,张焕继续去将剧本润色,准备明日就再去翠玉楼,准备排戏。因大部分剧情已经编好,张焕没花多少时间就整理好了戏本。秒莺收拾了碗筷,端了杯水进来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他。 张焕收拾好纸张,忽然想起昨晚秒莺有事情要说,就笑道:“秒莺啊,昨晚你要和我说什么事情来着?” 秒莺走上前来,搂了他的腰,似乎情绪很波动。张焕也不催促,只是轻轻抚摸她的秀发。 过了一会,秒莺低声道:“大哥,我骗了你!” 张焕微笑道:“你能骗我什么啊?傻丫头。” 秒莺有些抽泣:“我说真的!我不叫秒莺,我的真名是苗影!我也不是遭了水灾逃难的!我的爹娘,是被人害死的!” 张焕悚然一惊:“什么!你的爹娘是被害死的?到底怎么回事?” 苗影眼圈儿一红:“大哥肯定知道漕运吧?大运河开通之后,朝廷设了漕运司,官面上的事情是归漕运司掌管的。不过漕运真正的实权,是掌握在漕帮手中的。漕帮总部在扬州府,手下数千条船,每年所运粮草数百万石。可以说,若是漕帮不配合,三个月都不一定能把粮食运到长安去!先父其实是漕帮帮主!” “如今的漕运使叫做侯思齐,乃是个大奸贼!此人和洛口仓官吏互相勾结,欺上瞒下大肆作假帐,将洛口仓转运到关中的粮秣大肆克扣,却经由永济渠运往涿郡,暗中出售给高丽人和倭人。” “我小叔叔前朝征高丽的时候死在了辽东,因此我爹对高丽人是恨之入骨。我爹知道侯思齐胡作非为后十分恼怒,不过因为漕运司和我漕帮息息相关,因此也没报官,就直接去质问侯思齐。哪想到这侯思齐嘴上说得好听,却只是做个样子骗我爹。等我爹回到扬州之后,却勾结了我三叔苗逵,准备害死我爹娘!” “去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也是我娘的生日。苗逵带了人闯进我家,见人就杀!我爹娘当场被害,我被我爹手下的四大金刚死命护着逃了出来,上船准备去长安找我外公。不料苗逵紧追不舍,混乱中我不慎落水,好容易捡了一条命。想来那苗逵必定四处寻找我,也不敢去城里,四处流浪到了这里,遇见了大哥。” 苗影边哭边说,等说完之后已经嚎啕大哭,几欲背过气去。张焕赶紧轻抚她的脊背,替她顺气,心中却震惊得无以复加。 一来是惊讶于苗影的真实身份,漕帮的分量有多大,熟知历史的自己十分清楚,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来头如此之大。二来惊讶于竟然敢有人私下卖粮草给高丽!高丽百年来一直是中原朝廷之患,大唐立国以来仍旧不时骚扰东北边境,这侯思齐怎么这么大胆子?而且杀人满门,事后竟然没有闹出风声,显然有人出面压制了。若是没有后台,区区一个漕运使绝对做不到! 苗影好容易止住哭泣,见他不说话,抬头怯生生地说道:“大哥,我骗了你,你不会赶我走吧?” 张焕赶紧柔声安慰:“胡说什么!我怎么会赶你走!” 苗影有些不放心:“那昨晚的话可还算数?” 张焕微笑道:“自然算数!不但算数,你这个仇我也会迟早给你报了!不过这件事牵扯甚广,不可操之过急。依我看来,那侯思齐一定会有后台。眼下只能忍耐,等待时机!” 苗影点点头:“我相信相公的话!” 张焕知道她的意思,也不再要求她改变称呼,好言好语的劝慰了许久。苗影也哭得累了,不久就在张焕怀里沉沉睡去。张焕将她抱到床上放下,自己绞尽脑汁的设想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第009章 排戏1 “爹,我今天可能回家晚一些。秒莺还在睡觉,别去打扰她。”动身之前,张焕决定还是不把苗影的事情告诉张世乾,以免他担惊受怕。 张世乾答应一声,一副了然的神情。张焕知道他想歪了,不过也没解释什么,这事情解释不清楚的。过去约了张焰,俩人一起去了学堂。 因文会日益临近,这几日赵老夫子授课时更加严厉了些。以至于张焕午间告假时,很费了一番口舌。直到撒了个谎,说老父亲有恙在身,急需医药费,勉强开了金口答应准假三天,还叮嘱不许落下功课。又问了在哪里做事,听说在翠玉楼帮着排戏,又是好一阵数落这才放行。 前日杜枝娘亲自将张焕送出门,翠玉楼很多姑娘都看见了。因此今天过去之后,张焕更是大受欢迎,一群莺莺燕燕围了上来,有大胆的不但出言调笑,还在张焕脸上掐几下。还是杜枝娘听说他来了,下来解了围。 因要开始排戏,杜枝娘带着张焕去了后边一个小院子。进去后妙玉静立在院子里的杏花树下,钱翼和几个人正在说话。见到张焕和杜枝娘,为首的一个长须男子率先见了礼。 杜枝娘笑着介绍道:“这是‘飞云班’班主李逸,飞云班是我江都最有名的戏班子。这位就是写白娘子的张焕张公子。李班主,你介绍下人员吧。” 李逸大约年近四旬,相貌不俗。见张焕如此年纪,眼中有一丝惊讶。当下李逸就将各名戏子一一介绍了。扮演许仙的叫做李德义,是李逸的长子,李德义眉清目秀,不必化妆就是一活脱脱的文弱书生。饰演小青的叫做青佩,虽然相貌不算很美,不过英气勃勃,也很适合小青的身份。那扮演法海的,面相显得有些阴冷。其他主要配角,也都有了人选。 看得出来,杜枝娘对这个创意十分看重,找的人都是很不错的。张焕心里也比较满意,就将自己的想法再次说了一遍。飞云班也是老戏班子了,虽然这个舞台剧算是新式玩意,不过也算是一脉相承,一听就明白了。李逸和张焕交换了看法后,就开始排戏。 不得不说,这李逸真是个天才。短短半个时辰,就排演的有模有样了。钱翼早就配好了乐谱,以他为首的配乐队伍也很不错,音乐声引来了不少姑娘凑到小院门口观看。 相比于以往的戏曲,这一场戏少了唱词,多了不少对白,节奏也加快了不少。这些人都是专业戏子,表演也很到位。不过张焕总是觉得差点什么,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没有背景乐。叫了停,半天才解释清楚什么叫背景。 妙玉想了想道:“不如用皮影戏做这个背景,至于你说的背景乐,不如找钱兰儿来做。” 张焕一愣:“钱兰儿?” 钱翼笑道:“我那孙女,自小喜欢口技,老朽俗讲时,都是她配合的。” 钱兰儿进来后,张焕笑道:“兰儿,听说你会口技,表演下看?” 钱兰儿微微一笑,轻咳一声:“兰儿,听说你会口技,表演下看?”惟妙惟肖,可不就是张焕的声音。 张焕心中一喜,这小姑娘真是厉害。又想起后世舞台剧的焰火,和杜枝娘说了。杜枝娘沉吟了会,说这个焰火自己想办法,去找手艺精通的匠人做烟花就是。主要问题算是都解决了,剩下的就轻松了。张焕只需要给李逸讲解下戏本,有不明白的问题做个解说就行。有人忘记了台词,给提醒一下。 午后用过饭,众人都要休息一会。张焕坐在树下,心里却在想着苗影的事情。经过昨晚的考虑,张焕决定还是不轻举妄动。所谓知己知彼,当务之急是要了解到漕帮如今的情况。要是能找到苗影所说的四大金刚,哪怕只找到一个人,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张公子,想什么呢?”妙玉轻移莲步走了过来,一身白衣在花瓣中飘舞,黑发披在肩头,脸上画着淡淡的妆,显得清纯无比。 张焕大为惊艳,随口道:“哦,没想什么。妙玉姑娘这幅扮相,真是清丽无比!” 妙玉脸上宜喜宜嗔:“那是张公子编写的好。对了,我要唱的诗词写好了没有啊?我可是急着先睹为快呢!”语气中有一丝撒娇的滋味。 “妙玉姑娘真漂亮!明天我就带几首诗词过来。”美人儿撒娇,张焕也有些吃不消。 妙玉听了却脸儿一红,白了他一眼。张焕这句称赞,纯属是比较自然的反应,并没调戏的意思。吃了妙玉白眼,也没觉得多不好意思,倒是想起‘千年回眸’这个词来。继而想起那首‘千年等一回’,一拍脑袋,怎么把这首歌忘记了?嘴上不由自主的就轻声唱起来。 不得不说,张焕唱歌的水平实在很一般。妙玉先是一脸看笑话的表情,后来觉得这歌词虽然不是大雅之词,不过节奏明快,歌声中的情意也完整表现了出来,就来了兴趣。等到张焕唱完了,又拉着他要学习,倒是有些得到新玩具的样子。 杜枝娘一直留意着这边,见他俩人相谈甚欢,皱皱眉头,快步走了过来:“妙玉,做什么呢?” 妙玉一脸高兴:“小姨,我和张公子学一首歌呢。”献宝似地把那首歌唱了一遍。 张焕这才知道,原来杜枝娘是妙玉的小姨。 这妙玉对于音乐,确实是天才。不但很快就学会了,而且自然而然将张焕唱错的地方纠正了过来。杜枝娘听了,也展颜一笑,夸奖了几句。 妙玉笑道:“小姨,张公子,开戏之前,我想先登台唱这支歌,你们觉得如何?” 张焕拍手叫好,这不正是片头曲嘛!杜枝娘想了想,也答应了下来。妙玉蹦蹦跳跳跑去找钱翼等人,让马上配乐。张焕见她这般小女儿姿态,微笑着摇摇头。杜枝娘也是一笑,看着张焕,似乎有话要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下午的排练很顺利,基本按照张焕的设想完成了第一部分。虽然还没找到皮影戏来做背景,不过钱兰儿的口技却十分出彩。特别是法海出场的时候,按着张焕的要求,和配乐一起,来了一段很压抑的音效。 申时末,最后一次排练了这一场戏之后,今天算是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各人回去再多练习了。众人都很是高兴,这种新颖的戏曲方式,肯定会大获成功。 杜枝娘笑道:“为我翠玉楼的事情,真是辛苦大家了。不过事成之后,想必飞云班的名气会更加响亮了!” 李逸抱拳道:“杜老板客气了。比起我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妙玉姑娘演得更好,张公子的才华也是没得说的。” 张焕也笑道:“李班主过誉了。飞云班不愧是江都第一班子,短短半日就将这场戏排练成功了。” 妙玉嫣然道:“好啦,都别互相吹捧了。还不知道到时候看得人多不多呢。” 张焕心中一动:“杜姐姐,各位,我有个想法,你们听听看。” 杜枝娘等人已经不敢再小看他,都纷纷屏息倾听。其实张焕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上街发传单,提前打个预告罢了。对于此时的人来说,这一招可是很稀奇的。 杜枝娘想了想笑道:“张公子真是无所不通啊,要是你去从商,怕是其他商人再无活路了!不过此事有难处,一来你说的传单,官府不会答应发放的,二来那么多传单,要去找书社印制,成本不会少于千贯。张公子可有别的妙法?” 张焕一愣,倒是忘记了此时的印刷术还是雕版印刷,不但慢,而且成本高的惊人。仔细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新法子。 “姐姐,请拿笔墨来。” 笔墨纸砚拿来后,张焕将纸张铺在石桌上,慢慢的磨好墨,提笔一挥而就。 聪明伶俐善许仙,宅心仁厚得天眷。 心诚情动白娘子,邂逅借伞红线牵。 断桥难断尘寰事,西子湖畔续前缘。 小青率性质天真,出生入死侠胆存。 最恨伤天法海蛮,坏人姻缘恶迹斑。 深恨白娘亏一篑,未能灭顶漫金山。 可叹世间情一物,任是蛇仙也缠绵。 可怜玉兔胡媚娘,香消玉殒只为情。 可喜士林攀月桂,全家团圆乐开怀。 这一串打油诗,文采是半点没有,不过基本涵括了白娘子中的主要人物。众人已经知道了剧情,一看就明白了。唯有妙玉看到‘可怜玉兔胡媚娘,香消玉殒只为情’之时,不免想起那个小妖精的悲惨结局,眼泪儿就掉了下来。 杜枝娘笑着打趣妙玉几句,“张公子这是何意?” 张焕道:“想必江都城内的孩童不少,杜姐姐不妨让人发下糖果,教这些孩童们在街上演唱。如此一来……” 杜枝娘恍然大悟,笑着捏了一把张焕的脸:“张公子真是……姐姐都不知道怎么夸奖你了!我马上派人去做这事。”拿了这首打油诗,出去安排人手。 妙玉见小姨如此做派,眼中微微有些不悦之色。倒是张焕脸上有些尴尬,竟然被杜枝娘占了便宜。张焕一直显得云淡风轻,如今难得露出尴尬之色,李逸等人都齐声大笑不已。 不一会杜枝娘笑眯眯的走了进来,言说已经派了好几个小厮,估计明日江都城内就会流传开来。张焕见没什么事情了,和李逸一起,告辞出了翠玉楼。 “张公子,有空还请去我那儿坐坐。”分手时李逸微笑着邀请。 张焕也笑道:“有空自当拜访。” 回到家中,苗影已经做好了饭菜,正望眼欲穿盼着他。秘密说出来后,苗影一块石头落了地,虽然眼中还是有一股哀伤,不过和张焕亲密了不少,笑容中也多了不少真实。吃过饭后,张焕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苗影,苗影将四大金刚的情况一一说了。张焕将这四人的情况牢记在心上,只是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打探消息。 第010章 排戏2 因这三日都告了假,张焕一早进城后,直接向翠玉楼走去。一楼走来,不少孩童手上拿着糖果,雀跃着吟唱‘聪明伶俐善许仙,宅心仁厚得天眷。’……‘可怜玉兔胡媚娘,香消玉殒只为情。’引来不少路人驻足,有的索性拉住这些孩子,询问唱的是什么。张焕微微一笑,看来这个宣传法子成功是没问题的。 今日开始排戏之前,张焕询问了下进展。别的都没什么,好几人都说是台词难记。这个张焕却没什么好办法,只好让李逸主持排练第二部分,自己将写好的台词分开整理了,每人发了一份。 如此一忙活,已经是巳时了。李逸见他忙完了,就督促戏班再次演练了一遍,张焕打起精神,将不合理的,出了差错的地方全部指正过来。不过总体来说,因昨日众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刚找来的皮影戏班子,出了不少错。 午间休息时,妙玉走了过来,嘟嘟嘴有些嗔怒的看着张焕。张焕心知肚明,微微一笑取出几张纸来。妙玉一把拿过去,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越看越是惊讶,看完后再也止不住内心的震惊,一双妙目定定的看着张焕。张焕深知这几首诗在诗坛的地位,如今见妙玉一脸震惊,却只是微微一笑。 这妙玉自小聪颖,诗词歌舞无一不通。夺得俩个花魁之后,那些富商纨绔子弟更是趋之若鹜。虽然碍于翠玉楼的背景,不敢过分纠缠妙玉,不过自有不少所谓的才子,做了诗词前来讨妙玉欢心。那些诗词的结局,无一例外成了翠玉楼厨房里的引火之物。 如此一来,妙玉更是志得意满,颇有些孤芳自赏的心态。前日见到张焕,也只是觉得那个故事很好听。直到张焕做了那首杏花诗,又给自己的诗词做了修正,再听到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不但看法变了,而且对张焕多了些好奇,也多了一丝莫名的情愫。 现在看到这几首绝世诗词,妙玉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也许眼前这个男子,是这世上唯一配得上自己的!想到这里,温情脉脉的看着张焕,脸色不知不觉也红了起来。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如今在妙玉眼里,张焕的相貌也变得无比俊秀了。 张焕见妙玉如此,心中也有些明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说自己对妙玉的美貌不在意,一点都没想法,那是自欺欺人。不过眼下妙玉已经贵为花魁,自己只是个寒门士子,而且苗影的事情还没解决,也没条件胡思乱想。 “妙玉姑娘,这几首诗感觉如何?”张焕微微一笑,转移话题。 妙玉愣了下如梦初醒:“叔珩这几首诗,都是绝世佳作!小女子以往真是井底之蛙了。” 妙玉改了称呼,张焕倒是没在意,却被刚好过来的杜枝娘听见,心里震惊不已。妙玉自持多才,何曾将男人看在眼里?如今竟然直接称呼张焕的表字,脸上又那般表情,杜枝娘如何不解其意!当下找了个借口,拉了妙玉去一边说话。 “玉儿,你可是喜欢那张焕?”杜枝娘一脸严肃。 妙玉虽然和杜枝娘感情深厚,这般问题却也羞于作答,只是捻着衣角,红着小脸儿点了点头。 杜枝娘语气严厉:“你忘记你娘的教训了吗?” 妙玉猛然眼神一黯,抬头看着杜枝娘,眼圈儿顿时红了。 杜枝娘叹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当年你娘身份低下,至死都没进过你爹家门,几乎一辈子都没快乐过。如今你爹虽然也算是位居高官,却不能承认你的身份,只能私下照拂一二。这张焕奇思妙想不断,文采又好,想必是有大作为的,将来做官都有可能。难道你想走你娘亲的老路吗?” 妙玉泪珠一下掉了下来:“娘亲的苦楚,我自然知道!不过玉儿看的出来,张焕不是那种人!能写得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样的诗,怎么会是薄情汉?” 杜枝娘有些发怒:“这件事我绝对不愿意!诗词文章做得越好,越是薄情!” 妙玉抽泣不已:“玉儿是真心喜欢张焕的才华!还求小姨看在去世娘亲份上,答应了玉儿。” 杜枝娘听她提起姐姐,语气软了下来:“我若是不答应,你会不会学你娘私自离去跟了那张焕?” 妙玉止了泪水,脸上一片倔强,只是低了头不说话。 杜枝娘重重叹口气:“死妮子,和你娘一模一样!既然转不过你的心意,小姨眼下就不强行阻拦了。不过张焕的情况我们都不了解,且等我派了人去打探一番再做决定可好?” 妙玉却对张焕很有信心:“小姨说话算数哦,张焕不会错的!”眼角带着泪,却扑到杜枝娘怀里,紧紧搂着她。杜枝娘心底叹气,安慰了几句,拉了她走到张焕身前。 张焕也注意到了俩人的异常,不过没想到和自己有关。见俩人走了过来,妙玉眼圈儿还是红的,心里有些好奇。 杜枝娘肃然道:“张焕,有句话你记住。如果你以后发达了,不许做薄情郎!否则的话,我一定找你算账!” 张焕莫名其妙:“杜姐姐这话是何意?” 杜枝娘挥挥手:“不明白以后再说!还有,以后不许喊我姐姐。改口叫阿姨。” 张焕一愣:“为何要改变称呼?” 杜枝娘柳眉一瞪怒道:“让你改你就改,哪来的这么多啰嗦!” 认识以来,杜枝娘一直客客气气的,如今忽然发怒,张焕倒是很不习惯。忽而看到妙玉嘴角带笑,偷偷瞟着自己,对杜枝娘的话多了一丝明悟。只是人家没明说,张焕也无从解释,也只好低头装糊涂了。 妙玉抿嘴儿一笑,借口要去将诗词配乐,蹦蹦跳跳跑到一边。 杜枝娘叹口气:“这丫头一直娴静温柔,长大后还是第一次蹦蹦跳跳的。张焕你觉得这丫头怎么样?” 张焕只得笑道:“妙玉姑娘才华出众,我很是佩服!” 杜枝娘似笑非笑,“只是佩服她的才华吗?” 张焕微微叹口气道:“妙玉姑娘不但才华出众,还有绝世姿容,张焕并非榆木脑袋,只是……” 杜枝娘见他似乎有为难之处,笑了笑道:“罢了,先不说这件事。今儿仙女庙会已经开始了,要不要晚上去看看?” “今日出门,没和老父亲说过不回家。因此晚上我还是归家的好。” “那好吧!再过俩天就要登台了,你多用些心思。” 杜枝娘离开之后,张焕才松了口气。刚才面对杜枝娘,竟然有种见到未来岳母的奇怪感觉。再想想妙玉的态度,这又是一笔糊涂账。不过张焕也没清高到一定要坚持一夫一妻,只是如今地位低下,诸事缠身,不敢多想罢了。整顿好心神,张焕走了过去,继续和李逸一起监督排戏。 天色渐晚时,张焕叮嘱了一些注意事宜,就准备告辞。因时间无多,飞云班和皮影戏班子决定晚上也加紧排练。妙玉笑嘻嘻地走过来,要送他出去。张焕无奈,只好和妙玉并肩走出去。 “杜大娘呢?叫她出来见我们!摆什么架子!” “是啊,杜大娘快出来,把妙玉姑娘也叫来见一见!” “搞什么啊?好多天没见到妙玉姑娘了,你这翠玉楼还想不想开了?小心本公子叫人封了你这楼!” 刚走到小院门口,就听见几个嚣张的声音传了过来。 第011章 纨绔的阴招 张焕抬头一看,原来有几个还是熟人。金浩和俩个学子坐了一桌,另一桌的锦衣少年却是江都县令王钰的衙内王良飞。这王良飞没在本县官学,却是去了扬州府学读书,张焕记忆中见过几面。几个姑娘虽然不停陪着笑在解释,这几人却毫不理会。 张焕皱皱眉头,“这几人我认识,不想起冲突,可有后门?” 妙玉也紧皱眉头:“这些都是纨绔子弟,讨厌的很。小院里有道后门,我带你去。” 不料金浩虽然在叫嚷,眼睛却贼特兮兮到处乱看。无意中看见了张焕,见张焕竟然和妙玉并肩而立,顿时妒火中烧,疾步走了过来挡在俩人身前。 “张焕,身为学子竟然流连烟花之地,成何体统?明日少不得要在赵教谕面前告你一状!”金浩等着张焕,气急败坏。 张焕微微一笑:“既然是烟花之地,不知金浩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金浩一愣继而怒道:“我做什么要你管!妙玉姑娘何等样人,你也配和她站在一起!还不滚远点!” 王良飞等人也围了上来,嘴里不干不净的呵斥张焕。金浩见人多了,胆气一壮,不顾自己是小身板儿,上前一巴掌就扇向张焕脸上。妙玉掩着小嘴惊呼一声,就要上前阻拦。张焕哪会让她出头,一抓抓住金浩的手腕,用力一扭,还不等金浩呼痛出声,用力一推将金浩推倒在地。 不止是金浩,王良飞等人也有些傻眼,没想到张焕竟然敢还手。其实张焕性子淡薄,一向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奈何这金浩苍蝇一般,屡次挑衅自己忍无可忍。如今又动手动脚,张焕怕伤到妙玉,不得不出手。 王良飞回过神来怒喝道:“你这小子,竟然敢殴打县尉公子!” 金浩坐在地上大怒:“哥几个,给我打这小子!” “且慢!王公子,这里可是翠玉楼!”杜枝娘急急赶了过来。 金浩爬起来道:“翠玉楼怎么了?不就是个婊子楼,怕什么给我打!” 金浩父亲只是个县尉,不知道妙玉底细,王良飞世家出身,却是知道的。自家父亲虽然是江都县令,不过若是那人较起真来,只怕轻者立刻致仕回乡,重则获罪也很难说。当下不敢怠慢,赶紧劝住了金浩,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金浩脸上阴晴不定,虽然不敢动手,一双眼睛却恶毒地看着张焕。 杜枝娘给妙玉使个眼色,看着妙玉带着张焕进了小院子,这才笑道:“几位公子见谅,我翠玉楼正在为花魁大赛做准备,因此怠慢了。公子们喜欢妙玉,自然也想要她夺得花魁吧?” 王良飞阴阴一笑:“杜老板客气了!我等自然希望妙玉再次夺得花魁,今日是我们孟浪了。杜老板,刚才妙玉姑娘身边那个少年是何等人?竟然能得妙玉姑娘陪同,艳福不浅啊!” 杜枝娘心中暗骂,你岂会不知张焕身份? “王公子说笑了!什么艳福不浅,可没这回事的,别坏了我家妙玉名声哦!那个少年也是县学学子,对皮影戏很有一套,刚好妙玉的新歌舞需要皮影戏配合,就找到他了。” 金浩冷哼一声:“不但是个穷小子,还是个低贱的戏子,也敢打妙玉姑娘的主意!” 王良飞故意怒道:“金浩,没听见杜大娘说了,那小子只是演戏的!杜大娘岂会骗你?岂会为个穷小子伤了和气?何必和一个戏子纠缠不清,没得落了身份!” 因此时戏子地位极其低下,王良飞这话明着教训金浩,其实在大肆贬低张焕,顺带着质疑了杜枝娘,甚至有股淡淡的威胁在里面。杜枝娘心中大怒,妙玉的爹虽然没有承认妙玉身份,不过多年来一直有照拂。杜枝娘性格火爆,也得罪了些人,不过在这江都县却一直顺风顺水。如今王良飞不但贬低张焕,还敢威胁自己,如何能忍得住? “我还有事,各位公子自便吧!”杜枝娘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不就是个老鸨子而已,竟然如此嚣张!” “他妈的,迟早找个机会封了这翠玉楼!” 金浩几人怒气冲冲,王良飞脸上却阴晴不定。“金浩,这张焕是什么底细,你可知道?” 金浩怒气马上消失不见,陪笑道:“王公子,恰好前几日我派人打听过了。这张焕家住张家村,家中只有一个老父,可以说家徒四壁。前几天好像收留了个孤女,想必也是无家可归的穷鬼。” 王良飞斜着眼睛:“金浩,你老实说,你和张焕发生了什么矛盾?否则的话,怎么会派人调查?” 金浩讪讪道:“王公子英明!只是些小摩擦罢了。” 王良飞一摆手:“什么矛盾我不管!只是以你的性格,竟然没马上报复,是何理由?” 金浩心中微怒,这话也实在不给面子!却不敢发怒,依旧笑道:“只因前几日来公子见到张焕,约了张焕文会再见。因此……” 王良飞眉毛一轩:“哪个来公子?” “刺史大人的公子来阶。” 王良飞微微一愣,锁紧眉头思考起来。 妙玉将张焕送出后门,目送他转过拐角,忽而跺脚咬牙:“死木头,都不回头看我一眼。” 张焕出了翠玉楼,找了家茶叶店准备买些青茶。那些加了乱七八糟东西的茶,自己实在喝不下去。 “叔珩,你怎么在这里?” 出门时却意外地见到曹岩,笑谈几句,才知道这家茶叶店是曹岩家的产业。 张焕笑道:“你这少东家也不早来一步,我也省了茶叶钱。” 曹岩知他说笑,也笑道:“我要是来早的话,该收你一贯钱,非要收五贯不可的!” 因这几日张焕都没去学堂,曹岩只知道他有事,却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说笑时就问了起来。张焕深知曹岩个性,也不隐瞒,将自己做的事情告诉了他。不过为了减少麻烦,还是以父亲的病情做了借口。曹岩也知道他家境贫困,心里也很是理解,只是让他忙完了赶紧回学堂去。 曹岩家住城西,盏茶功夫就回到了家。进了花园子,见自家爷爷正在伺候几盆花草,不敢打扰,垂手站在一边。曹宪白须白眉,相貌清矍,举手投足间都十分优雅。 曹宪对这个孙子还是很喜爱的,忙完了手上的活,笑道:“刚才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刚才去几家店里逛了一下,恰好遇见叔珩,就说了会话。” “叔珩?就是你说的那个一寸光阴一寸金张焕张叔珩?” “正是!” “依你之见,这张焕可是可造就之才?” 曹岩沉吟了会,“叔珩一直学业刻苦,这阵子更是开了窍,孙儿自觉比不上的。” “哦?张焕品德如何?” “叔珩家境贫困,最是孝顺老父。这几日其父身子不好,张焕为了赚钱请医问药,告了假在翠玉楼帮忙排戏赚钱呢。” “翠玉楼?那不是杜小娘子的产业吗?这张焕为了老父亲的病情,竟然去做低贱的事情,想来人品不会差,不过传出去名声毕竟不好。岩儿,你去支取五十贯给他,让他辞了翠玉楼的事情,好生读书!” 曹岩苦笑道:“叔珩人穷志不短,绝对不会接受我赠送的钱财的。” 曹宪微感惊讶:“倒是个不错的小子!过几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如何。” 县衙,王良飞寝室。 “王公子,这张焕嚣张跋扈,竟然敢纠缠妙玉姑娘。万一被那小子得了妙玉姑娘芳心,情何以堪啊!”金浩一脸媚笑,垂手站在王良飞身前。 王良飞一脸阴森:“你有何办法?” 金浩阴冷一笑,凑近王良飞耳边,悄声说了一通。 “家父就任以来,除了摆不上台面的青皮们殴斗,江都县少有恶性案件发生!这样做岂不败坏家父名声?”王良飞听了以后,脸色阴冷。 金浩阴笑道:“王公子放心,那张焕既然参加了排戏,庙会自然要去的。庙会上人多,便于下手。街上的青皮头子矮脚虎人还不错,我让他派人坏了张焕的相貌,最好能断手断脚……” 王良飞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走:“刚才这话我没听见!我还有事,金公子自便吧。” 金浩等他出去,狠狠地啐了一口:“又想做婊子,又要立牌坊!妈的,脏活都是老子做,一点责任都不想担当!” 金浩心里不停地暗骂王良飞,出了县衙,想到张焕不久就要面目全非,到那时看他怎么嚣张!心里又兴奋起来,拔腿就去找矮脚虎。 这矮脚虎是本地一霸,原名曹霸。因个子矮小却好勇斗狠,传说手上还有人命,就被取了这个绰号,本名反而没人叫了。金浩的父亲是县尉,矮脚虎的手下不免犯事儿,需要求到金县尉门下。一来二去,就和金浩认识了,俩人打得火热。 矮脚虎居住在城东一栋小院子里,这一带赌场甚多,暗门子也不少,大都是矮脚虎背后控制。今日手下贡献了一个雏儿,矮脚虎早早关了房门准备办事。不料还没入港,手下来报金浩来了。 “金公子,怎么来我这小地方了?来人,速速上茶!”矮脚虎心中不快,脸上却笑容十足。 金浩一摆手:“茶就不喝了!让他们下去,我有件事情和你说说。” 闲人散去后,金浩低声将来意说了。 矮脚虎听说只是个寒门士子,想都不想大笑道:“金公子放心,区区小事手到擒来!只要那小子去了庙会,金公子就等着好消息吧。” 金浩沉声道:“为防万一,最好是庙会最后一天散场时动手!那时人潮汹涌,也不怕落下什么首尾。” 矮脚虎笑道:“金公子英明!就这么办。” 金浩说完事,也不停留转身就告辞离去。矮脚虎送到门口,找来一个满脸油滑的青年说起此事。这青年叫做胡飞,是矮脚虎的狗头军师,地位仅次于矮脚虎。 听了事情原委,胡飞笑道:“前日街面上来了俩个外地人,和弟兄们起了点冲突。其中一个黑大个身手不错,还伤了我几个兄弟。只是另一个病老头子忽然晕倒,被弟兄们抓了起来,那黑大个才束手就擒。询问后说是在家乡惹了祸逃亡的,我看那黑大个重人情,身手又好,就自作主张收下了他们。那老头子还在昏迷中,我还找了人给那老头子治病。这次的事情不如让那黑大个出马,保证手到擒来,也算是交个小小的投名状。” 矮脚虎心里惦记房中的雏儿,随意摆摆手:“就以你的意思去办吧,动手时间定在庙会散场就行!我回房去了。” 胡飞一脸淫笑,看着矮脚虎的背影,舔了舔嘴唇,自去安排人手。 第012章 万事俱备 张焕自然不知道背后发生的事情,刚回到家就被张世乾叫住了。 “焕儿,你老实说,那么多钱哪来的?” 张焕一愣,马上明白了放在屋里的近百贯钱被张世乾看见了。 “焕儿啊,人穷志不能短,你可不能做坏事啊!” 张焕摸摸鼻子:“爹,这事儿没你想的复杂,瞒着你只是怕你生气罢了。”当下将这几天在翠玉楼的事情仔细说了。 张世乾听了有些目瞪口呆,排下戏写几首诗词就能赚这么多钱?张焕见他不信,唤了苗影出来作证。苗影笑着将张焕改编戏本的事情说了,张世乾这才相信。虽然没有再责备什么,不过嘴里却念叨着名声不好,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张焕笑道:“爹,你放心吧!我做这事,县学的赵教谕也知道的。” 张世乾听他说了这话,这才放了他一马。 回房后,洗漱了睡在床上。因这几日告假,书本都拿了回来,张焕随便拿起本书看了起来。看了一会,想起最近事情繁多,叹口气将书放下闭目养神。 苗影脱了长裙,只穿着新做的亵衣肚兜上了床,依偎在他怀里。天气渐热,总不能一直穿着衣裤睡觉,事情已经这样了,张焕也就默认了这样。 苗影见他闷闷不乐,摸摸他的脸,逗他说话:“相公,戏排好了?” 张焕漫不经心:“恩,已经差不多了。明天最后一场,完了就没我什么事了。” 苗影笑道:“相公,我想去看你编的戏!” 张焕想了想道:“如今漕帮那边情况不明,这几天一直没头绪。你露面的话很危险的。” 苗影摇着他的手臂,一脸撒娇:“相公,我想看你说的那个花魁,她很美吗?” 张焕随口道:“妙玉是很美,而且很聪敏。” 听他夸奖妙玉,苗影眼神一暗:“相公,我白天不出门,晚上你陪我去就是啊。我好久都没进城了。” 张焕心中一疼,这丫头几个月来都四处逃亡,几乎没过一天好日子。心头一软就答应妙玉登台那天,带她进城去住客栈,晚上再去观看。苗影见他一脸疲倦,替他脱了衣服,吹了灯睡了。 今天是最后一场戏了,也是告假的最后一天。张焕早早进了城,却没去翠玉楼,在街上闲逛,先听听宣传的效果。果然,经过一帮孩童的帮忙,如今这件事在江都几乎家喻户晓。 “听说了吗?翠玉楼的花魁娘子妙玉准备登台唱戏。” “废话,这么大的事情谁不知道!听说唱的戏里面有妖精,还有法师呢。” “花魁娘子唱戏,俺老李第一个跑去观看。” “嘿嘿,告诉你们一个最新消息啊。春满园的黛黛姑娘知道吗?就是新来的那个准备争夺花魁的姑娘。哎哟喂,那姑娘长得叫一个水灵!黛黛姑娘昨天在春满楼说了,那妙玉黔驴技穷了,才出此下策,哗众取宠,没得败坏了花魁名声。这次一定会击败妙玉。” “老三,这黛黛真那么有把握?” “嘿嘿,黛黛姑娘最后说了,自己手里有上官学士的最新诗词。上官学士知道吗?不知道啊?真没见识!俺老三告诉你啊……” 张焕在一家茶馆外面听到这些闲话,微微一笑,信步去了翠玉楼。 和外面的姑娘们打声招呼,张焕进了小院子。妙玉看见他来了,笑着跑过来抓了他手臂:“叔珩,如今白娘子的故事在江都都传开了,好多人还跑来翠玉楼打听呢。” 张焕笑道:“我已经知道了,看你高兴的样子!” 和杜枝娘等人打过招呼后,张焕也不罗嗦,直接发下台词开始讲解第三场戏。这第三场戏没什么难度,最出彩的就是胡媚娘了。妙玉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扮演这样的角色毫无难度。加上前几天的积累,这场戏不到午时就排的差不多了。 妙玉找个机会,拉了张焕去了自己房间。 “叔珩,你闭下眼睛。”妙玉语气神秘。 张焕依言闭上眼睛,只觉得妙玉在自己腰间摸索了几下。 “好了,睁开吧。” 张焕一看,原来妙玉在自己腰间系了一块玉佩。这玉佩晶莹透明,雕刻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妙玉笑道:“这是我娘给我的哦,你好好收着不许丢了!” 张焕微微一叹:“妙玉,有件事我要对你说说。” 妙玉抿嘴一笑:“可是你家里的事情吗?那个小丫头多大了?叫什么?是你什么人?” 张焕一愣:“你怎么知道?” 妙玉嘟嘟嘴:“小姨不放心,派人去打听了。不过你别生气啊,我坚决反对的,可是小姨不听我的。” 张焕摸摸鼻子:“我没什么好生气的啊。她叫苗影,十三岁了,家里遭了大难……”张焕将自己和苗影之间的事情基本都说了出来,只是隐瞒了苗影的真实身份。 妙玉听到张焕答应将来娶苗影,脸色一黑。后来听到苗影的遭遇,脸色好了很多,还不停的为苗影惋惜。 “算你老实!要是敢撒谎,再也别想见到妙玉!”杜枝娘忽然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 “小姨,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啊!”妙玉一脸娇嗔。 杜枝娘哼了一声,上前揪住张焕的耳朵:“叔珩啊,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也不会苛求于你。不过呢,那苗影小丫头才十三岁,怎么说我家妙玉也该先进门,将来为大才对,你说是不是啊?” “小姨,说什么呢!还不放开叔珩。”妙玉一脸的不依。 杜枝娘嘿嘿一笑:“小姨是为了你好,不给这小子个下马威,将来会欺负你。你这笨丫头!”嘴上说着,手上却松了。 张焕满脸尴尬:“不是我推脱,如今学业无成,家徒四壁啊!” 杜枝娘冷哼一声:“那给你一年时间!明年年初朝廷开科取士,你必须高中!” 张焕苦笑道:“这个我自然会尽力!这次庙会,妙玉演唱我的诗词,好歹博个名声。过几日曹宪大夫的文会,我已有了打算,县学考试不会有问题。” “那就先这样吧!妙玉,你也别苦着个脸,张焕又没别的谋生手段!你看上这小子的就是他的才华,若是不能高中,还要他做什么!走吧,下去把那几首诗词好好唱唱。”杜枝娘毫不给面子,拉着妙玉就走。张焕摇摇头,也跟着下去。 “各位辛苦了!接下来的俩天,还望各位继续过来,多练习几次。钱翼,你和几位乐师再商议下,将妙玉要唱的诗好好配乐。你们都要保密,不许将妙玉要唱的诗词传了出去!后天我们就去仙女庙,争取一炮走红,让妙玉名声更上一层楼!在最后一天的花魁比赛时大获全胜!”未时,将这部戏完整的排演了一次之后,杜枝娘脸上满是笑容。 收拾完毕后,杜枝娘特意摆了宴席,小小庆祝了一下,就让众人各自回去。飞云班的人都离开后,杜枝娘忽然想起焰火的事情,命人将一口大箱子带了上来。 “这里面有三场戏最主要场景的焰火,每样都做了三份。这是巧手陈的杰作。我已经试过了,没什么问题。不过既然要放焰火,不如晚上再登台吧。” 张焕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再者说了,我们宣传了几天,已经满城皆知了,吊下他们的胃口,想必效果更好才是。” “既然这样,后天我们先大张旗鼓的搭起戏台子,然后在说明晚上再开演就是。” “那就这样定了。我只告了三天假,明天就要去学堂了。下午下学后,我会过来看看。” “那你后天晚上就不回家了吧?晚上要去看我的表演哦!”妙玉笑盈盈的问道。 张焕笑笑:“那是自然。不过,我对苗影说你很美,她想也来看看。那丫头吃了不少苦,几个月都没进城了。” 杜枝娘哼了一声,很是不满。 妙玉微微一笑:“那是应当的,我也想见见她呢!” 看看时间还早,妙玉拉着张焕回了自己闺房,将那几首诗配了乐唱了一遍。张焕一时手痒,找了把古筝弹了一曲。可想而知,自然被妙玉讥笑得体无完肤,索性手把手的教了他一曲。 接下来的俩天,翠玉楼的名头如日中天,当然夸奖的有,嘲笑的也有。不过这都和张焕没什么关系,他这俩天都在学堂老老实实听课,下学后去翠玉楼看看,然后就直接回家去。 到了三月七日这天,苗影戴了斗笠,和张焕一起去了县城。因张焕昨日就定了一家客栈,距离庙会不远。今天就直接将苗影带到了客栈,吩咐店小二将饮食送进房里。又对苗影嘱咐一番,张焕关好门去了学堂。 心中有事,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好容易老夫子放了学,张焕担心苗影,和曹岩打个招呼就回到了客栈。苗影早就等得急不可耐了,见他回来就嘁嘁喳喳说个不停,对庙会一脸的期待。张焕暗叹一声,这才是小女孩该有的样子! 和苗影说了会话,叫了饭菜用过之后,张焕决定先去仙女庙那边看看。仍旧把苗影留在客栈,张焕随着人流去了仙女庙。 找了半天才找到翠玉楼的戏台子,规模不算很大,不过地处宽敞,已经挤了不少人。此时天色还早,有几个戏班子已经开始演戏了。唯有翠玉楼的戏台子,却被一块黑布遮了个严实,外面还立了块牌子‘酉时末正式开演’,引得不少观众抱怨不已。 看来好多人都是冲着妙玉的名头来的,虽然嘴上抱怨,这块地儿上的人却越来越多。张焕看看天色开始暗下来了,快步走向客栈,准备带苗影前去观看。 第013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苗影蒙着面纱,紧紧地挽着张焕的手臂,眼珠子滴溜溜地到处观望。仙女庙会其实也是个大集市,白天不少城外的农人都带着货物过来,不过关城门之前大都出城去了。因此现在赶去仙女庙的人,大都在江都城内居住,比起白天人数少了很多。 “相公,不和妙玉小姐她们一道吗?” 张焕笑了笑:“她们想必早就过去了吧。妙玉昨儿还说了,很想见见你呢。” 苗影眼中神色复杂,若不是蒙着面纱,可以看得出她的脸色忽阴忽晴,显然心事很是复杂。 这几日张焕回家,身上都有香粉味儿,前天衣襟上还多了块玉佩。虽然苗影坚信张焕没和别人做什么,不过基于直觉,苗影感觉到这个叫妙玉的女子一定和张焕有关系。这次一定要来庙会,并不是为了热闹,最主要的是想和妙玉见一面。至于见了面说什么,苗影也是一片混乱。苗影对于感情,也是一片空白。也许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应该显示下自己的存在罢了。 因客栈离仙女庙很近,苗影心思转换间就到了。会场上到处都是灯笼火把,人头攒动,小摊儿一个接着一个,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俩人也不停留,张焕拉着苗影,勉强挤到了翠玉楼的戏台子下面。苗影已经是大汗淋漓了,张焕取出帕子轻轻地替她擦去汗水。 这一片有好多个戏台子,大多数已经开戏了,不过观者寥寥。翠玉楼这块黑色的幕布,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好容易等到那块幕布缓缓地拉开,那些埋怨声瞬间就消失无踪。所有人的眼光都紧盯了过来。王良飞,金浩,张焰张灿……就连县令王钰和金县尉等人也悄然隐没在人群中。张焕前几日遇见的来阶也来了,和曹岩带了几个人围了个小圈子,中间赫然是大儒曹宪。 春满园的黛黛,怡红楼的菁菁,百花楼的小绰……数名有资格争夺花魁的姑娘,更是睁大眼睛看着幕布后面。 谁知道黑色幕布缓缓拉开后,后面又是一层朦胧的白色轻纱,众人一片哗然。正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箫声响了起来,随着‘千年等一回’的歌声,轻纱也缓缓拉开。只见妙玉一身洁白,扮相清纯无比,一边歌唱一边跳着轻舞。 “这是什么曲子,怎么调子好怪异?” “是啊,不过听上去倒是很不错啊!” “哼,哗众取宠罢了。” 妙玉载歌载舞,唱到最后一句时,身后忽然一阵艳丽的焰火升了起来,火光中妙玉真如神仙女子一般美艳无双。 “妙玉真美!”苗影喃喃自语,抱着张焕的手臂不知不觉加大了力气。 仅仅一个出场,台下就掌声雷动,欢呼声一片。 妙玉微微屈膝一礼,接着就退了回去,那块白色轻纱又拉了起来。众人大急,纷纷呼喊着妙玉的名字,里面却毫无所动。 忽然,里面传来一阵牛叫声,众人都是一呆,怎么把耕牛都牵来了?哪想到白色轻纱再次拉开后,里面却是一块很大的皮影戏背景。背景上一个牧童骑着牛,吹着笛子悠然自得。 “皮影戏啊……” 仈`0` 電` 孖` 書 W W W . T``χ``T ` ⑧`0` . L`A “不对,还有口技!” 远处的曹宪微微一笑:“这法子倒是十分有趣!” 曹岩含笑答应一声,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戏台子。 不一会妙玉扮演的白娘子再次登场,刚刚露面就换的一阵如雷掌声。等到许仙也出场后,观众们发现这部戏似乎很是不同。仔细一想才发觉少了些唱词,却多了不少对白,又引来一阵阵议论。 春满园的黛黛是最有可能击败妙玉的,因此心里最为紧张。虽然嘴上不屑,不过内心明白,虽然戏刚开场,妙玉的‘势’已经彻底压倒了自己。不过这部戏到目前为止还没唱诗词,花魁比赛唱诗词是最重要的。黛黛手上有上官仪的最新诗作,心里还是有底气的,就盼着妙玉没有拿的出手的诗词。 随着剧情的发展,伴随着焰火,每个场景都被演绎得美轮美奂。白娘子的温柔痴情,许仙的善良,小青的刁钻可爱,也都一一展现在众人面前。众人的议论叫好声,如雷掌声几乎就没停过。这边的动静如此之大,引得许多戏班子都停了下来观看。 演绎到断桥借伞时,乐声一变,妙玉一抖水袖向前走了两步。黛黛和菁菁等人情知妙玉即将唱诗,顿时心头一颤仔细聆听。全场此时极为安静,曹宪也屏住呼吸,准备倾听张焕还做出什么佳句。 妙玉眼波流转,曼声唱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听到妙玉唱出这首诗,黛黛率先叹了口气,脸色暗淡下来。菁菁也摇摇头,一脸的无奈之感。 说起诗词,在场的除了张焕,最大的行家就是曹宪了。曹宪听到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时,忍不住站起来拍手大声叫好。 那边人群中,县令王钰也在细品这首诗。这王钰出自太原王氏,王氏是当世五姓七家之一。这王钰虽然不是嫡系子弟,毕竟自小耳濡目染,对诗词一道也是颇有造诣的。如今见到这两首诗词,忍不住赞叹道:“好个心有灵犀一点通!仅此一句,就道尽了男女之间的感情默契。可惜不知是何人所作!” 赵夫子虽然不喜欢闺阁诗词,不过也为这首诗所折服,叹息道:“不知是何人做出这等诗词。只是这人才学如此出众,却喜欢做这种闺阁诗词,真是令人扼腕叹息啊!” 台下的士子们也都议论纷纷,不知道又是哪位名士做出的新诗。有人将自己所做的诗词拿来一比较,都泄气不已。 俩人同舟归去时,妙玉唱了第二首长词‘东风吹碧草,年华换,行客瘦西湖。见梅吐旧英,柳摇新绿,恼人春色,还上枝头。 寸心乱,北随云黯黯,东逐水悠悠,斜日半山,暝烟两岸。数声横笛,一叶扁舟。 青门同携手,前欢记,浑似梦里扬州。谁念断肠南陌,回首西楼。算天长地久,有时有尽,奈何绵绵,此情难休。拟待倩人说与,生怕人愁’。 对于这首词,曹宪反而有些踌躇,只因这首词虽然辞藻华丽,寓意也很清楚,不过却不甚押韵,也不合此时的一贯格式。 “岩儿,你可见过那张叔珩作过这种奇怪的词?” 曹岩正在仔细品味这首长词,听见爷爷发问,赶紧躬身道:“孙儿没见过。” 来阶微笑道:“前几日我也见过那张焕,此人潇洒随意,气质不俗,也许真是他做的。” 曹宪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诸如王良飞金浩等人,却只留意妙玉的一笑一颦。特别是那金浩,见妙玉今日如同月宫仙子一般,更是恨不得马上抱在怀里肆意轻薄一番。 至于大多数人,却早就被剧情所吸引,不时或欢呼或赞叹。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台上的戏也快到了第一场的尾声了。终于到了白娘子和许仙成亲,台上忽然间焰火绽放,钱翼等人齐声演奏喜乐。台下观众受了感染,也是欢声雷动,不少少女还喜极而泣。此时的妙玉已经换了一身大红喜妆,和刚才清纯的扮相比起来,多了一份雍容华贵。脸上羞怯怯的表情,正所谓‘低眉垂眼做新人’了。 张焕虽然早就见过妙玉这幅扮相,此时见了仍旧惊艳不已。苗影早就看花了眼,一时也忘记了这个妙玉是自己的情敌,将手掌拍得通红,不停地叫好。 台上演到了一夜洞房至天明时,配乐又是一变,乐声缠绵悱恻,妙玉也开始第三次唱诗。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听到这首诗,那些即将参加花魁大赛的姑娘们脸色愈加难看起来。 黛黛姑娘一脸羞恼,自己最大的依仗就是上官学士的新作。无奈在这三首诗词面前,却毫无亮点。那妙玉不是笨蛋,既然敢此时就唱出这几首好诗词,后日必然有更好的佳作。至于歌舞乐器,若说是今日之前,黛黛敢说最差能打个平手。如今妙玉如日中天,如何相抗?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张焕虽然没什么野心,不过也深知这个时代身份的重要性。自己没什么依仗,只有走科举一途。思来想去,目前最大的机会就是曹宪。当初排练戏剧,并拿出这几首诗词,一来帮助了妙玉,二来自己也扬了名,说直接点就是给曹宪留下印象。哪想到这样一来,竟然使得妙玉形成了‘未战而屈人之兵’之势。 此时台上乐声又是一变,忽然变得沉闷起来,原来是法海和尚出场了。法海出场之后,屡次三番挑唆许仙,引来台下一片骂声。 “臭和尚,他妈的滚回去念经去!” “这秃驴,可恶至极!” “王八蛋,打他!” 有人忍不住就向台上投掷了杂物,一时跟者如云,什么顺手就扔什么。还有数十名少女跳脚大骂,竟然脱了绣花鞋扔了上去,一时台上台下乱作一团。 好在这一场戏基本已经结束了,幕后的李逸见势不妙,赶紧结束了这一场戏,拉上了幕布。台下仍旧叫骂不休,许久才停止下来。 这时幕布再次拉开,杜枝娘一脸笑意走了出来。“各位乡亲父老,这只是一场戏罢了,承蒙诸位垂青,还望下一场不要如此激动才是。若是再扔东西,不妨扔些黄白之物,多多益善。” 对啊,这只是一场戏罢了,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多哑然失笑。 其实张焕对舞台剧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拿到此时,那就是惊世之作了。看惯了死板的戏曲,如今换个新奇的口味,众人不免入戏过深。 “杜大娘,再来一场!” “是啊,让妙玉娘子再来一场!” 杜枝娘微微一笑,大声道:“如今天色已晚,再者妙玉等人也都疲乏不堪,实在不能再登台了。不过诸位放心,明天还是酉时末准时开戏,还望各位继续捧场。” 说完也不顾台下群情纷纷,走回去拉上了幕布。 众人吵吵闹闹半天,见实在没戏,也都各自散了。 张焕携了苗影的手,也跟着人流回到了客栈。 第014章 妙玉和苗影的初会 一回到客栈,苗影的小嘴就没停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张焕一脸微笑,只是静静地聆听。苗影还再三追问,结尾时白娘子会不会和许仙分开。得到张焕的保证,也说得累了,这才安静下来。毕竟年纪小,又闹了半天,不一会苗影就躺在张焕怀里睡了过去。 翠玉楼那边虽然已经关了门,不过里面却灯火通明。因这几日杜枝娘都不准备接待客人,众姑娘也都去了庙会,给妙玉加油助威。回来后众人相继对妙玉道贺,杜枝娘又摆了酒席庆祝。 妙玉不敢多喝,小酌几杯就回了自己房间。对着铜镜,妙玉拿起一支眉笔,踌躇一会还是放了下来。 “死木头,也不知道来一趟!” 妙玉轻笑自语,心里却想着张焕那家伙在做什么。还有那个苗影,到底长的何等摸样?想了一会儿,妙玉唤来钱兰儿,低声吩咐了几句,钱兰儿抿嘴一笑点头答应了。 “叔珩,昨夜妙玉娘子唱的诗词,是不是你的手笔?”次日刚到学堂,张焕就被曹岩拦在了门口询问。 张焕点点头:“不满曹兄,正是拙作。” 曹岩擂了他一拳笑道:“果然是你!昨晚回去,祖父着实夸奖了你一番!” 张焕一愣,自己和曹岩关系好,却没见过他家人。 曹岩见他发愣,笑道:“这事是我不好,一直没告诉你,祖父名讳宪。” 得知最好的朋友竟然是曹宪的孙子,张焕心情大好,和曹岩天上地下,诗词歌赋乱侃了一通。下学后,张焕只顾着赶往客栈,浑没留意钱兰儿正悄悄跟着自己。钱兰儿跟到客栈,记住店名,飞跑着向翠玉楼去了。 “看清楚了吗?就是刚才那穿白衣的小子,十日晚庙会结束散场时再动手。”墙角处露出一张脸,赫然正是胡飞。 身边一个高大粗壮的黑汉子点点头,胡飞挥挥手,俩人悄然离去。 张焕进了客栈,吩咐店小二仍旧把饭菜送到房间。苗影待得无聊,让伙计帮着买来了笔墨正在写字儿玩,见到他回来,喜滋滋的迎了上来。 “这字写的不错。”张焕也已经知道,苗影不但识字,还读过不少书。 苗影笑道:“相公那一手字才叫好!我从没见过那种字体呢。” 张焕微微一笑,除了自己,此时自然没人会瘦金体书法了。 不一时小二敲开门送来了饭菜,张焕给了赏钱,那伙计道了谢关了门出去。俩人正准备吃饭,房门又被敲响了。 “又是店小二吧。”苗影嘴里还吃着东西,含含糊糊说道。 张焕凑到门边一看,吃了一惊,迟疑了下还是把门打开了。 门外妙玉戴着帏帽,身后还跟着钱兰儿。妙玉白了张焕一眼,也不客气直接走了进来。钱兰儿一脸顽皮,对他眨眨眼睛,进来后随手关了门。 “是苗影妹妹吧?”妙玉摘下帏帽,含笑问道。 “哎呀,是你啊妙玉姐姐,昨晚你可真美,演唱的又好!”苗影见是妙玉,一脸笑容迎了上来。 妙玉也是一脸笑容,上来拉了苗影的小手,“妹妹你才漂亮呢,再过俩年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苗影本来对妙玉很有好感,只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小,而且还在张焕面前说这话,顿时就有些不服气。 “姐姐能歌善舞,就算再过几年也比不上姐姐啊!要不我拜姐姐为师学习下歌舞,以后相公想看歌舞也方便多了。”苗影下意识挺挺小胸脯,看了一眼张焕。 妙玉微微一笑:“妹妹还真是惹人疼爱呢。歌舞小技,妹妹要学自然没问题,拜师就不必了。姐姐也可以时常向焕哥哥请教下诗词呢。”嘴上改称‘焕哥哥’,眼光还状若无意的瞟了一眼张焕。 张焕摸摸脸,苦笑不语。 苗影忽然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心里酸楚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眼巴巴看着张焕。 妙玉也不为己甚,含笑从颈上取下一块吊坠,不由分说给苗影挂在脖子上。“初次见面,也没准备见面礼,这块吊坠是我心爱之物,就送给妹妹了。姐姐不能一直陪在焕哥哥身边,就有劳妹妹多多照顾他了。” 张焕已经看的傻眼了,只觉得嘴里发苦。不想妙玉转过头白了他一眼,“妹妹真是可爱,你可不许欺负她哦!” 看似随意的几句话,妙玉稳稳占了上风,隐约奠定了将来的地位。 “妹妹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回头我就去买来给你。”妙玉不再纠缠,笑着转移了话题。 苗影自知不敌,也只得偃旗息鼓,笑道:“那就有劳姐姐了!只是眼下我不能露面,以后再说吧。” 妙玉微微一怔:“妹妹为什么不能露面?” 苗影听了这话,知道张焕并没告诉妙玉内情,心里顿时舒服多了,低头不语。 妙玉瞪着张焕:“焕哥哥,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要瞒着我?” 苗影有些黯然:“相公,妙玉姐姐也不是外人,告诉她也没关系。” 张焕苦笑不已,这话岂不是说,自己把妙玉当外人了?果然,妙玉听了这话,气鼓鼓地瞪着自己。张焕赶紧凑到妙玉耳边,低声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妙玉听了,也是大惊:“竟然有这种事?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焕沉声道:“目前尚无头绪,只有暗中先打探那四大金刚的下落。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我都会管的!” 妙玉沉思一会道:“苗影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留意的。不过打探消息最好从市井着手。我知道有个人,或许可以帮你。”苗影听了这话,面带感激拉住妙玉的手,妙玉微微一笑,也握紧她的小手。 “是何人?” “你是不是有个学友叫曹岩的?” “不错!我和曹兄关系很好。他能帮忙?”张焕语气惊讶。 妙玉微微一笑:“不是他,让他去找东城的青皮矮脚虎帮你。这矮脚虎叫做曹霸,当年犯了事被抓,曹宪大夫偶然得见,见他还有可取之处,又勉强算是同宗,就给江都县令递了个帖子保了下来。曹大夫自然不求回报,不过这曹霸倒是知恩图报,逢年过节都会上门送礼物,只是曹大夫从不见他。” 张焕有些惊奇:“这些你怎么知道?” “我们那里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这件事又不是大秘密!” 张焕想了想道:“这几日没什么时间,庙会一结束我就找曹兄说这事。” 妙玉点点头:“这样也好。你中午还去不去学堂?” “自然要去的,晚间再带影儿去庙会。” 妙玉撇撇嘴:“你走了,苗影妹妹一个人多无聊?不如跟我去吧,我会照顾好她!” “相公,让我和妙玉姐姐去吧!我不乱跑就是。” 张焕只好点点头:“那好吧。这俩天你都和妙玉一起好了。庙会结束时,你再来这里,我们一起回去。” 苗影笑着答应了,张焕又叮嘱了几句,妙玉将自己的帏帽给了苗影,带了钱兰儿出门上了马车回了翠玉楼。张焕匆匆扒了碗饭,也出门赶往学堂。 下学后,曹岩约了张焕晚上一起去庙会,因苗影不在身边,张焕欣然答应了。晚上赶到见面地点时,却发现上次见过的来阶和曹岩一起等着自己,几名青衣小厮垂手侍立一旁。 曹岩见他来了,一把拉住笑道:“叔珩,这位来阶来公子你还记得吧?算起来他是我师兄。” 张焕笑道:“自然记得。说起来还欠了来公子一个人情呢。” 来阶拱手道:“张公子说笑了,我也看那金浩不顺眼的很,到没别的意思。” 曹岩笑道:“叔珩还不知道吧,来阶师兄是扬州刺史衙内,自然不把那金浩看在眼里。” 张焕微微一惊,漕帮总会就在扬州,以后说不得就会麻烦来阶了。来阶此人毫无架子,三人说说笑笑赶到了会场,仍旧是人山人海。几名小厮在前开路,顺顺利利的挤到了翠玉楼的戏台下面,占了块好地方坐等好戏开锣。 酉时末,黑色幕布再次拉开,戏刚开演就引得一阵骂声。 原来今日的戏一开始,就是法海出场,将许仙骗到了金山寺。 妙玉扮演的白娘子一身戎装,英武不凡,一亮相又惊艳了全场。随后配乐逐渐激昂起来,皮影戏的背景上白浪滔天,虾兵蟹将滚滚而来,正是白娘子召来了大水,准备水漫金山。 “好啊,淹死这帮秃驴!” “白娘子加油,快点救出许仙。” “水再大点……” 台下观众摩拳擦掌高声助威,恨不得自己上台去帮着白娘子。眼看就要救出许仙了,不料那法海却将袈裟脱下挡住了大水,助威声变成了惋惜赞叹声。随后法海招来天兵天将,将白娘子压在雷峰塔底时,满场一片哗然,痛骂不已。 那座小号雷峰塔自然是纸糊的,被压在下面后,妙玉一脸戚容,唱出了这一场唯一的一首诗词。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妙玉哀伤的眼神,凄婉的唱词,引得台下不少少女哭声一片。直到幕布拉上,这一场戏结束,仍旧有不少痴儿女子哭泣不已。 第015章 最后一场戏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这首词一夜之间,在江都已经是家喻户晓,几乎家家青楼都在传唱。虽然诸如‘画眉深浅入时无’,‘奈何绵绵,此情难休’也都不是凡品,却没有这首词这样相思深刻。不少姑娘甚至跑去翠玉楼,想见见做这首词的人,自然不得所愿。 “相公这首词做的真好,姐姐唱的也好!”苗影昨夜看完戏,却是和妙玉住在一起的,听见楼下喧哗,脸上甚是得意。 妙玉笑道:“焕哥哥才华横溢,将来必有大作为的。你我姐妹当全力相助才是。” 苗影苦笑道:“姐姐才貌双全,我什么都不会,如何帮的相公?只怕最后……” 妙玉打断她的话,“你这话就错了!焕哥哥是个重情义的,必然不会那样。再者说了,你将来掌控了漕帮,未尝不是焕哥哥最大的助力!” 苗影叹口气:“其实我也不想去做什么帮主,只想在相公身边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妙玉正色道:“妹妹大错特错了!若是你只是普通女子,我自然不反对你这样。但是你身份不同,如今可以说见不得光,难道你就这样一辈子躲躲藏藏?家人的仇不想报了吗?” 苗影一震:“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做?” 妙玉语气尖锐:“目前情况不明,我不能教你做什么。不过你自己要记住,只要机会到来,一定要全力掌控漕帮!将来焕哥哥若是立于朝堂之上,必然不会事事顺利!对你来说,将漕帮变成焕哥哥最可靠的力量,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苗影沉思良久,起身行了个大礼,“多谢姐姐提醒!” 妙玉笑着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其实妙玉此举,一来是为了开解苗影,二来也确实想让漕帮成为张焕隐藏的力量。她却没想到,这一番话最终造就了大唐历史上最庞大的船队。 满城尽唱‘问世间情为何物……’,曹宪自然也知道了。词,其实始于南梁,此时已然在民间兴起。不过因为大都歌唱爱情相思之类的,被人视为‘诗余小令’,不被人士林重视。不过曹宪却敏锐的觉得,虽说是诗余小令,说不定迟早大放异彩。昨晚已经知道了,这些诗词都是张焕所为,曹宪惊奇之余,只觉得自己的诸多弟子,没有一人能和张焕相比,就有了收徒的想法。不过只是对曹岩透露了下,一切准备等到文会时再定夺。 张焕自然不知道曹宪所思所想,此时一边听赵老夫子讲课,一边却在想着昨天妙玉和苗影见面的情况。妙玉阅历丰富,谈笑间暗藏机锋,张焕完全理解。苗影小小年纪,言辞竟然也很锋利,难道女子天生如此? “贤弟,想什么呢?”趁老夫子不留意,曹岩挤眉弄眼,凑了过来。 张焕一愣,这曹岩一直称呼自己表字,今儿怎么换了称呼?微微一笑:“我在想,曹兄今日为何如此客气啊。” 曹岩嘿嘿一笑:“再不称几声贤弟,怕是没机会了。” “曹兄此言何意?” “不可说,不可说。贤弟过几日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对了曹兄,今日还是一起去庙会逛逛?” “那是自然。” 张焕点点头,看老夫子瞪着自己,赶紧低头看书不语。 午时曹岩也没回家,拉着张焕去了一家酒楼。到了后才发现,来阶早已在楼上等候,酒菜已经摆了一桌。 “来兄,曹兄,这是何意啊?”张焕有些不解。 来阶微微一笑:“叔珩不必多想,这是我的意思,请坐下说话。” 三人坐下,饮了杯酒之后,来阶一抱拳:“叔珩,你和曹岩兄弟交情匪浅,说起来也不是外人。我有几句话可能不中听,还望你不要见怪。” 张焕起身道:“来兄多虑了,所谓忠言逆耳,还望来兄赐教!” 来阶点点头:“这几日翠玉楼的诗词,都是叔珩所为吧?”见张焕点点头,接道,“这几首诗词确实华丽,也引人入胜,不过脂粉气太重了些。诗余小令毕竟是小调,叔珩才华横溢,走科举正途方是正道。以叔珩之才,生徒必然手到擒来。只是来年进京应试,却是尚书省出题,以试帖诗为主,兼以策问。因此,叔珩不妨好好钻研下试帖诗。” 张焕心中感激,躬身一礼:“来兄肺腑之言,小弟感激不尽,自当遵命!不过对于词乃诗余小令这种说法,小弟认为还需商讨一二。” 曹岩见来阶微微皱眉,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吃饭吧,我可是饿了!至于诗词的争议,家祖父有意和叔珩当面讨论下,师兄到时候一起参与就是。” 三人相视一笑,坐下边吃边聊起来。来阶对这几年的科举试题了如指掌,一一娓娓道来,还加以一些评论看法,屡屡切中要点。 “来兄真是高才,可谓字字珠玑!” 来阶笑道:“这哪里是我的看法,这是家伯父的注解。” 经过解释,张焕才知道,来阶出身名门。其祖父来护儿是前朝重臣,封爵荣国公,荣宠无比。后来宇文化及谋反弑杀隋炀帝,来护儿悲愤之下率兵平叛,无奈寡不敌众被乱军所害。来护儿生有五子,三子都同时遇害,唯有老四来济,老五来跃幸免于难。来跃如今是扬州刺史,来阶就是来跃的独子。而来济如今是朝廷的中书舍人,因文辞斐然,又是满门忠烈,深得李世民喜爱。 这一顿饭吃完,张焕和来阶关系已经极为深厚了。来阶多喝了几杯,还笑着拍胸脯说若是张焕有事,自己必然全力相助。张焕得一良友,心中也十分高兴。虽然目前漕帮之事毫无进展,不过得到来阶,甚至是他身后的来跃帮助的话,势必事半功倍。 下午开课前,赵老夫子宣布了文会时的座次。不出所料,张焕的名字第一个被念出来。曹岩,张焰,还有另外俩个学子,都被指定文会时坐在第一排。张焕忽然想起金浩,这俩天都没见到,隐约听人说去了扬州。要是金浩在学堂,恐怕又要闹腾一番。 午后和曹岩约了晚上的见面地点,张焕没回客栈,却去了翠玉楼。 见他来了,一群姑娘们虽然还是很热情,却不再上来纠缠,想必已经知道了妙玉的心思。张焕也不要人带路,自己上楼到了妙玉房间。推门进去后,苗影正在和妙玉学琴,俩人看上去十分融洽。 “焕哥哥……” “相公,你来了。” 二女见他来了,笑着迎了上来。 “呵呵,天色还早,过来看看你们。” 妙玉抿嘴一笑:“亏得你现在来,要是早上,怕是进不来的。” 张焕笑道:“这是为何?” 苗影接口道:“早上来了不少人打听,是谁做的‘问世间情为何物……’,几乎把门都堵上了。” 张焕笑道:“没告诉他们吧?” 妙玉哼了声:“自然没有,我还等着明天夺了花魁,再给你张大才子扬名立万呢。” 张焕笑着拍拍她的手,“你们吃饭了没?我可是来混饭的。” 妙玉白了他一眼,出去喊人侍候饭菜,擦身而过时趁他不备,恨恨地揪了一把腰间肉。张焕呲牙咧嘴,苗影掩嘴一笑。 张焕笑道:“在这里待得如何?” 苗影知道他的意思,笑道:“放心吧,妙玉姐姐是个大好人,不但没欺负我,还对我很好。” 张焕有些奇怪,昨天还暗暗较劲呢,今天怎么一下子变了?询问苗影,苗影却笑而不答。张焕也不追问,只要相安无事就好。少时,饭菜送了上来,三人说说笑笑吃完了饭。因妙玉要准备去庙会,张焕也出了翠玉楼,去和曹岩来阶汇合。 江都民众都知道今天是翠玉楼最后一场戏,拖家带口来观看的不在少数,比起前俩日人多了一倍不止。三人在小厮帮助下,仍旧费了很大劲才挤了进去,期间不免遭人白眼。 今日这场戏,最出彩的角色自然是妙玉扮演的胡媚娘。 妙玉刚出场时,脸上戴了副丑陋的面具,一身衣裳也很破旧。如此扮相,惹得观众一片纳闷,花魁娘子怎么这般摸样了?等到媚娘变幻成功,妙玉换了一身浅绿色长裙,脸上带着温婉可人的微笑缓步走出来时,观众们才反应过来,齐齐鼓掌叫好。李德义也再次登台饰演许士林,表现也非常不错,和妙玉完美的演绎了一段纯美爱情。 不料突生变故,大反派法王终于露面,逼迫媚娘害了许士林。观众们也随着剧情发展,心思起伏不定。等到媚娘为了救下许士林,自己甘愿赴死之时,满场观众再也忍耐不住,大群少女更是高声呼喊‘媚娘不要死!’ 胡媚娘最终还是死了。配乐转为哀伤,在焰火和灯光照耀下,妙玉将这个角色的心情演绎到了极致。一脸的不舍,一脸的无奈,眼神紧紧盯着士林,有欣慰有遗憾,更多的却是为了爱情的一往无前。 此时观众大都情绪沮丧,不少女儿们痛哭流涕。 许士林埋葬了媚娘衣冠,在坟前满脸悲伤,痛哭吟唱: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明月夜,短松岗。’ 这首词出,悲伤情绪达到了顶峰。观众们几乎再没有过笑声,直到最终结局大团圆时,才传来些许欢笑声。 第016章 花魁之争 曹宪缓缓提笔,将张焕的《江城子》仔细的写了下来。反复吟哦几次,眼角已经湿润一片。曹岩知道祖父想起了去世的祖母,心中叹息,躬身退了出去。曹宪踱步出了书房,任由清冷的月光照在脸上,老泪纵横。 “这小家伙,怎么会知道离别之苦呢?老夫年已九旬,还被他弄的伤感不已。不过这首词意境真是难得,难道这诗余小令真的能大放异彩?且再试试,若是张焕可以做到……”曹宪喃喃自语,许久才回到房里。 张焕此时却被人指责的无话可说,一脸苦笑。 原来戏完了之后,张焕和曹岩来阶说了一声,径直去了后台,随同妙玉等人回了翠玉楼。哪想到刚回去,就被一群姑娘们围住谴责,不该写死了胡媚娘。就连妙玉和苗影,也不帮他说话,只是站一边笑看。 直到张焕答应重写一次,一定不写死媚娘,众姑娘才放过他。张焕和杜枝娘说了会话,又对明天的花魁比赛提了几句,就被妙玉和苗影拉着上了楼,去了妙玉闺房。 “焕哥哥,你真的准备重新写白娘子?” 张焕点点头:“我和钱翼老夫子说过,这个故事很长,更适合俗讲。我的想法是找时间写下来,就在这翠玉楼俗讲就是。” “相公,会不会耽误你的学业?”苗影小脸有些担忧。 张焕笑了笑:“花不了多少时间的。我也想借此机会,让我爹进城来做生意。” 妙玉奇道:“做什么生意?” “我爹原来一直做丝绸生意,我想让他进城来开家店,专门卖白娘子里面出现的衣裳。” 妙玉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想必那些少女们一定非常喜欢。这店面你有什么想法?” “今日和曹岩提了下,他说他家有间店铺暂时空着,低价让我使用。” 妙玉脸色不快:“怎么找别人帮忙也不找我?” 张焕笑着不说话,总不能说自己不想用女人的钱吧?如今和妙玉虽然没有明说,彼此都知道心意,若是说了这话,妙玉十有八九真的会生气。 妙玉想了想道:“这样吧,索性将旁边那家店铺盘下来,再聘几个巧手裁缝,你让伯父过来管理下就行。”见张焕似乎有些不情愿,妙玉瞪了他一眼,“你拿我当外人不成?再说了还要你出力气的!你多弄几款新服饰出来就行。” 苗影也劝道:“相公就答应了吧!别辜负了妙玉姐姐一片情意。再说了,你事情繁多,这些俗事还是不要上心的好。” ‘事情繁多’这句话倒是猛然提醒了张焕,如今最大的隐患就是漕帮,自己显然忘记了轻重缓急。当下点了点头,答应了妙玉。只是新款服饰,自己从哪里弄? 妙玉走上前来,主动依偎在他怀里:“焕哥哥,你我虽然没有婚约,我却是把你当夫君看待的。如今影儿妹子的事还没着落,我能帮你的仅仅如此,你何必介怀?” 张焕心中感激,伸手搂住了妙玉,这还是俩人第一次亲密接触。苗影早把妙玉看做亲姐姐了,也不生气,展颜一笑过来搂住了张焕的腰。三个人都没说话,不过心中却十分温馨。直到杜枝娘推门进来,这才分开。 原来已经亥时末了,杜枝娘是来催促妙玉歇息的。妙玉吩咐人取来了点心,让张焕回到客栈垫垫肚子。回到客栈,吃了点心,张焕倒头就睡。 三月十日一大早,江都县衙的一群官吏就去了城门口,准备迎接刺史大人。原来刺史来跃也准备前来,观看晚上的花魁大赛。巳时末,数十衙役护送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到达了江都县城,王钰等人赶紧迎了上去。 来跃国字脸,眉毛浓黑,和来阶有八分相同。来跃为人刚正,说话嗓门极大,寒暄几句后,也不让王钰等人陪同,径直去了老师曹宪府上。 今日参加花魁大赛的,除了翠玉楼的妙玉,还有春满园的黛黛,怡红楼的菁菁,百花楼的小绰,一共四人。其实这三名女子也都知道,今晚妙玉必然毫无悬念获胜,自己说白了就是陪衬。只是参加比赛的名字已经报了上去,官府也已经做了记录,若是不参加,自然少不了‘藐视官府’这个罪名。因此,三人虽然不情不愿,也只得强自欢笑,用心打扮了。 庙会上的摊位,都已经撤了。如今仙女庙的会场,只搭建了一座高台,上面还有些坐席。午时,就已经有不少人提前到来占好了位置。 申时末,四位姑娘的花车相继到达。每一辆花车前面,都有俩名童子一路走一路抛洒着花瓣儿。众人欢呼评论之余,纷纷让开道路,让花车进了会场。单论相貌的话,妙玉和黛黛最美,不过能来参加比赛,另外二人自然也是绝色。 四人下车后,也都向人群招手,又引起一阵欢呼声。自然,妙玉得到的呼声最高。 “妙玉姑娘真是好运气,竟然得到高人帮助。”四人见了面,黛黛面带微笑,语气却酸酸的。 妙玉微微一笑:“本来还想领教下黛黛姑娘的实力,哪想到江都父老这么抬举小女子,黛黛姑娘这次来江都,怕是要失望了。” 俩人一见面,谈笑间就过了一招。黛黛讥笑妙玉实力不够,妙玉却嘲笑黛黛连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菁菁和小绰赶紧笑着打了圆场,各自去了休息地方。 酉时三刻,数辆马车前呼后拥赶了过来。为首一辆上面正是曹宪和来跃,王钰和金县尉等人紧随其后。来跃先下了马车,扶着曹宪下来。王钰等人赶紧上前,簇拥着曹宪上了高台就坐。来阶曹岩,王良飞金浩等人则垂手侍立在身后。 张焕今日就站在翠玉楼一群人边上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妙玉做最后的准备。苗影仍旧戴着帷帽,和钱兰儿低声说着什么。忽而转身看见张焕,帏帽下面色一喜。人群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张焕,却没留意到苗影。 酉时末,经过一番谦让之后,来跃起身宣布花魁大赛开始。 顿时台下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一番热闹之后,菁菁率先登台亮相。菁菁今天一身青色衣衫,上台后随意跳了一支《回波乐》。唱诗时,选了一首萧衍的《子夜四时歌》。 “江南莲花开,红花照碧水。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 菁菁一副娃娃脸,舞姿优美,嗓子也不错,得到不少掌声。 随后上去的小绰,一身玄色衣衫,却跳了一支《胡旋》,唱了一首卢思道的《从军行》。 “朔方烽火照甘泉,长安飞将出祁连。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平明偃月屯右池,薄暮鱼丽逐左贤。谷中石虎经衔箭,山上金人曾祭天。天涯一去无穷已,蓟门迢递三千里。朝见马岭黄沙合,夕望龙城阵云里。” 小绰相貌妩媚中自有一股英武之气,这一曲健舞也跳得英气勃发,跳完后香汗淋漓,半片肩头都露了出来。最后这首诗,唱的更是激昂,引来不少少年男子大声叫好。 “就算今日夺不到花魁,却也不能白白陪衬!今日也要全力一展才艺才是。”黛黛也知道前面俩人无心尽全力,只是自己远来江都,无论如何也要尽力。 黛黛美貌中带着一丝丝魅惑,上来后一颦一笑,都引来一片吸气声。而她跳的舞蹈,却是《绿腰》。这黛黛身材秀丽,腰肢盈盈一握。只见随着小蛮腰的扭动,粉色长裙随风飘舞,那双长水袖更是不停的交错,姿态飞舞间一个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展现开来。 众人都齐声赞叹,就连妙玉也暗中赞叹不已。若不是张焕搞了一出戏,自己名声如日中天,还真难说鹿死谁手呢! “玉关春色晚,金河路几千。琴悲桂条上,笛怨柳花前。雾掩临汝月,风惊入鬓蝉。缄书待还使,泪尽白云天。” 黛黛所唱的,正是上官仪的诗作《王昭君》。此时配乐一变,由轻快转为凄婉。黛黛的歌声委婉动人,却透着一股子远离故乡的悲哀。再加上一脸哀伤,眼角隐隐湿润,这首诗一唱出来,就引得众人齐声叫好,掌声不断。 黛黛向曹宪等人屈膝一礼,又对台下观众行了一礼,这才缓步下台。 “曹大夫以为此女可为花魁吗?”王钰一脸微笑询问。 曹宪微微一笑:“确实不错!听闻此女自长安而来,和上官学士似乎相识。不过花魁人选,还为时尚早,不是还有一位没登台吗?” 来跃也笑道:“这几日我在扬州府衙,都听到江都妙玉的名声,下面就是她了吧?” 说话间妙玉已经缓缓走了上来。 妙玉穿了一身金色长裙,头上也带了金钗。一双水袖前面,还镶嵌着一丝黑边。看惯了清纯的妙玉,如今盛装打扮的妙玉更是光彩夺目。 “这身颜色,是不是僭越了?”金县尉低声询问王钰,原来此时民间穿衣,自有一番规矩。 曹宪却听见了,摆摆手道:“表演而已,何必苛求。” 妙玉轻扬水袖,随着箫声缓缓起舞,不带半点烟火气。不久,箫声逐渐高昂起来,妙玉的舞姿也快了起来。箫声几次转换,妙玉的动作也忽快忽慢。慢时如同水银泻地,快的时候却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不久,配乐声再次一变,加入了琴声和筝声,节奏也陡然快了起来。妙玉水袖飞舞,腰肢急促扭转,灯光中只见她全身金光闪闪,宛若九天仙子一般。乐声终于达到了最高昂,妙玉也缓缓停了下来,微微弯着腰,一双水袖一交错,完全停了下来。 稍稍停了会,却换了古筝伴奏,筝声袅袅间,妙玉开口唱道:“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满杨柳风。” 歌声清越,宛若黄鹂。 妙玉停了歌声,如雷的掌声才迫不及待的响了起来,久久不停息。妙玉无奈,只好再三行礼道谢。 曹宪和来跃等人低声笑谈了几句,招招手示意妙玉近前来。 “妙玉姑娘,歌舞无双,才艺绝伦,当为花魁。” 妙玉微笑道谢,又回身对台下道谢,眼光却在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曹宪等到欢呼声平息下来,接着笑问道:“不知妙玉姑娘这几日所唱的诗词,是何人所作?” 台下张焕听见曹宪问了这话,看了看苗影,见她正在和杜枝娘说笑,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人群中,一双眼睛见他离去,也悄然紧跟在身后。 第017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妙玉没找到张焕的身影,微微有些失望。听见曹宪询问,笑着回道:“这几首诗词,都是江都县学士子张焕所作!” 张焕?大多数人听到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是谁。不过认识张焕的人,反应却自不相同。 王良飞和金浩俩人脸色都十分难看。金浩满心妒恨,这穷小子竟然还有这般能耐!过了今晚看你还怎么嚣张。而王良飞虽然也妒恨不已,心里却有些怕了。如今张焕可谓一举成名,这要是出了事情,怕不是好交代的! 王钰虽然一脸惊讶,心里却十分高兴。这张焕才学出众,既然是县学士子,自己岂不也有‘勤于王事,教化得力’的功劳?将来上官考核,免不了也算是一桩政绩了。哪里知道,自家儿子背后的勾当。 曹宪哈哈大笑:“不想我江都又出一名才子啊!真是可喜可贺啊!” 来跃笑道:“这张焕第一个要感谢的还是老师啊。若非老师建立了江都县学,教化百姓,这张焕再有天赋,恐怕也会泯然众人了。”王钰等人也赶紧接口,齐声歌颂曹宪。 曹宪笑道:“少来拍马屁!若不是张焕自身努力,哪会像今天一般一举成名?不知张焕何在?”最后这句却是问的妙玉。 妙玉摇摇头:“适才还在的,这一转眼却不见了。” 曹宪微微一怔,回头询问曹岩,曹岩却也不知。 来阶笑道:“叔珩性子淡薄,怕是害怕热闹先离去了。” 曹宪恍然大悟:“既如此,改日再见见这小子了。” 台下苗影心中正在高兴,听到询问张焕在哪里,回头一看,起先张焕站立的地方早已没了人影。左右看看,也不见人。苗影心头一急,和杜枝娘说了一声,在人群中四处寻找。忽然看见人群外面有一个高大的背影似乎很熟悉,苗影赶紧分开人群,跟了过去。 张焕本来打算只是借这次机会引起曹宪注意,在文会时占个先机。不料通过曹岩之口已经得知,曹宪对自己非常赏识。又认识了好友来阶,明日通过曹岩见见那矮脚虎,苗影的事情想必也会有进展。张焕心情愉快,脚步轻松,很快就远离了身后的喧哗,拐过前面的街道,就是客栈了。张焕嘴角带笑,等会那边结束了,再去找苗影就是。 不料刚刚走到拐角处,蓦然之间一个高大黑影扑了上来,一把用胳膊捂住了张焕的嘴,强行将他挟到了墙角处。这高大黑影力气极大,张焕拼命挣扎却挣不脱。猛然间眼睛余光见到那人手上寒光一闪,心中大骇之下,毫不犹豫的一头倒撞回去!脚下也不停,狠狠一脚跺在那人脚尖上。 这黑影猝不及防,被一头撞在鼻梁上,顿时鼻血眼泪喷涌而出。紧接着脚趾上又是一痛,闷哼一声松开了张焕,伸手去擦眼睛。张焕虽然也练过拳,不过都是为了强身,对付张灿那样的还行。如今身后这人力气极大,手上还有刀子,哪敢停留转身就跑! 这黑影擦干眼泪后,见张焕已经跑开了几步,迈开长腿三两步就追了上来,飞身跃起准备扑倒张焕。张焕听到身后风声,也来不及回头看,就地一滚躲避开去。哪想到这一滚动作过大,左肩猛然撞在了街边一块大石上,刹那间张焕疼得几乎失去了知觉。身后黑影迅速爬了起来,手持利刃逼近张焕! 苗影目光紧紧跟着那个高大背影,无奈人实在太多。等到她挤出人群,那人已经拐过了一条街,苗影拔腿就紧追过来。哪想到又拐过一条街后,却失去了这人的身影。苗影正在沮丧,忽然听到前边不远处传来张焕嘶哑的呼救声。苗影大惊,一边呼唤一边向前飞奔。 “相公,相公!你在哪里?” 张焕动弹不得,眼见性命不保,只得出声呼救,却因为疼痛声音嘶哑不堪。眼见刀子已经逼近了自己脸庞,微微一叹,索性闭起了眼睛。 忽然听到苗影的声音,张焕心中大急,一时也顾不得其他,奋力喊道:“影儿,不要过来,快些跑!” 那黑影一刀正要刺下时,也听到了苗影的声音,顿时身子一震,竟然呆着不动了。 苗影飞奔而来,借着月光见张焕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心中轰然一声,只觉得天塌地陷。怒吼一声,飞身扑到了那黑影身上,又撕又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那黑影这次听得清楚,手中利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小姐,是你吗?”声音沉闷,带着一丝惊喜。 苗影心中悲痛,只顾着厮打,竟然没听到这人问话。这人任由她打,也不反抗,再次询问了一声。 “黑风?怎么是你!”苗影一愣,也住了手。 黑风单膝跪地:“正是属下!属下没照顾好小姐,罪该万死!” 原来,这黑风正是四大金刚之一,因勇力过人,被称为‘勇金刚’。 苗影大喜,正要扶起他,忽然想起张焕。转而大怒,一脚踹翻黑风,“你这个混蛋,竟然敢杀了我家相公!我杀了你!”骂声中,俯身就拾起地上的利刃。 张焕疼痛难当,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见事情不对,强忍疼痛:“影儿,我没事……” 苗影这时的心情可谓是峰回路转了,扔了刀子扑上来就抱住了张焕。 张焕痛极:“别抱我……” 苗影一惊,赶紧松手:“相公,你伤到哪里了?” 张焕强自笑道:“左肩头好痛,可能骨头脱位了,你扶我起来。” 苗影扶他起来后,问道:“相公,现在怎么办?” 张焕深吸口气:“不要声张,先回客栈,让你这下属跟着,问清楚情况再说。” 苗影眼睛一瞪,怒斥道:“黑风,你是死人啊!还不来背着相公。” 漕帮帮规严厉,犯上者处罚极为严厉。 黑风见自家小姐称这人为相公,还且关系明显很亲密,心中大骇。小姐的相公,那岂不是就是漕帮的姑爷了!如今老帮主只有苗影一点血脉,若是将来夺回了帮主之位,这位姑爷看来就是漕帮之主。自己竟然伤了未来的帮主,看来这顿重罚免不了了。心中正在忐忑,听到苗影吩咐,赶紧俯身背起张焕,跟着苗影回到了客栈。 好在此时客栈几乎没人,苗影对那小二只说是不慎摔伤。回到房间后,张焕刚躺下,苗影就急忙解开他肩头的衣服,查看伤势。不出张焕所料,果然是肩关节脱位了,而且伤口处一片青紫。 苗影强忍眼泪:“相公,你忍着点啊!” 张焕诧异的点点头,苗影抓住他的手臂,轻微动了几下后猛然一用力,只听得一丝细微的咔嚓声。张焕惨叫一声,眼泪都差点掉出来了。 苗影有些歉意:“相公,我手法有些生疏,不过这个不是大毛病,应该没事啦。” 张焕强忍疼痛,轻轻动了下左肩,果然没有了那种撕裂的疼痛。 苗影见他脸色好转,吩咐黑风去楼下弄一壶酒来。酒拿来后,苗影将酒倒在手心,轻轻地给他擦在肩头,又取来油灯凑近了炙烤。 张焕觉得肩头火辣辣的,疼痛感减了不少,十分惊讶:“影儿,你还会医术?” 苗影抿嘴一笑:“和我娘学的!听我娘说,我外公医术十分高明,不过我却一直没见到他老人家。” 苗影施术完毕,将他衣服拉上,这才想起询问黑风。 “黑风,你怎么会在江都?又怎么会来伤害相公?” 黑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啊,老二老四都死了!如今就剩下我和计老大了。” 苗影眼圈一红:“你起来,慢慢说。” 黑风爬了起来,一五一十说了起来。原来当日遭遇苗奎追杀,苗影落水之后,黑风等人怒发冲冠,不顾生死杀向对手。激战中四大金刚仅剩下黑风和老大计无智。侥幸逃脱后,黑风自觉无颜面对老帮主于地下,就准备自绝于世。还是计无智劝住了,言道万一小姐没事,我二人还要尽心图报才是。若是过阵子得知小姐遭遇不测,我和你同死就是。 俩人也不敢再待在扬州,顺河而下到了江都。计无智身子孱弱,又受了些伤,就隐藏在一家农户家里养伤。不料那日恰好矮脚虎手下带人前去,逼迫这家农户将女儿送出。黑风一怒之下,和对手起了冲突。本来稳占上风,不料计无智见漏了行踪,气急之下忽然昏迷不醒,黑风投鼠忌器,不得不束手就擒。 听到这里,苗影冷哼一声:“那你为什么来伤害相公?” 黑风哭丧着脸:“计老大还在那帮人手里,而且那个叫胡飞的还找了人给他治病。后来听说有人找了矮脚虎,那胡飞就派了我办事,不能不来啊。倒也没说害了姑爷性命,只说破个相,断手断脚就行。” 苗影听他口称‘姑爷’,面色微微一缓。 张焕插口道:“是谁去找了矮脚虎你可知道?” 黑风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那些人其实并不相信我。” 张焕沉思了许久,心里对这件事情基本有了数。挣扎着起身写了一封信,唤来店小二给了赏钱,让他帮着把这封信送出去。 第018章 谋划反击 曹宪今日兴致颇高,着实褒奖了一番妙玉。来跃见老师高兴,又笑着请他也留一首诗,王钰等人也齐声请求。曹宪拗不过,只得当众作了一首。妙玉当仁不让,配好乐之后唱了出来,自然引得一片叫好声。 王良飞却无心于此,悄悄拉住了金浩:“金浩,这件事我忽然觉得不妥当!张焕如今名声大噪,又得到曹大夫看重。若是出了事情,你我父亲怕是都担待不起!不若你去叫那边不要动手。” 金浩一愣:“王公子何必担心!那张焕侥幸罢了,一个穷小子能有什么出息?你没见妙玉姑娘刚才说起那小子时,神采飞扬的样子,我看着就痛恨!再说了,如今叫停,也来不及了。” 王良飞心中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事到如今还想着美色!如今最重要的,是把自己摘出来。万一出了事,自有金浩担着。侥幸没事的话,也要把金浩弄一边去。哼!那妙玉也是你能碰的? 闹腾了一番之后,众人相继散了。曹宪和来跃回到了曹府,又一起喝了几杯,曹岩和来阶自然也要陪着。因此曹岩回房准备休息时,已经是亥时末了。刚刚洗漱了,门房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一个店小二送来的。曹岩马上想到是张焕,赶紧拆开来观看。 “来两个人,跟我出门。”曹岩看完信,一刻也没耽误就出了家门。 矮脚虎今晚也去看了花魁大赛,只是惦记着房中人,早早就退场了。回到房中,自然酣战了一番。休息一会后,看着如花玉体,不免就想梅开二度。哪想到正要入港,就听到胡飞在外面叫门。 矮脚虎大怒:“他妈的鬼叫什么?不知道老子在办事啊!” 胡飞一脸尴尬:“大哥,曹公子来了。” 矮脚虎怒道:“谁来都不行!等等,哪个曹公子?” 曹岩在外面哼了一声:“我是曹岩。” 矮脚虎一骨碌爬了起来,那女子还想纠缠,被他一脚踢开,穿了衣服就出了房门。 “哎呀,岩叔,你今儿怎么来了?小侄要早知道你来,定然早早安排。” 原来矮脚虎勉强算是曹岩同宗,论起辈分还是曹岩的侄子。只是俩人见面不多,曹宪也不喜欢自家孙儿和街面上的人来往,因此这还是曹岩第一次来这里。 曹岩见他一脸笑容,态度也恭敬,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就和颜悦色:“曹霸啊,我有件事要问你,你跟我来吧。” 矮脚虎笑着点点头,也不问什么事,只带了胡飞,跟着曹岩就走。原以为是去曹府,不料曹岩却把他带到了一家客栈。矮脚虎心中纳闷,却不好问。到了一间客房前,曹岩敲开了门,矮脚虎见里面有三人,自己都不认识,心里更是纳闷。身后的胡飞见到黑风和张焕,却大惊失色。 张焕拱手笑道:“曹兄,这么晚还麻烦你,实在过意不去。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还望曹兄见谅。” 曹岩笑道:“你我自己人,说这些话做什么。人我带来了,你问话吧。” 矮脚虎见这俩人态度密切,不敢怠慢,上前行了一礼。 胡飞低声道:“大哥,这位就是……” 矮脚虎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笑着对张焕道:“这位公子既然是岩叔的好友,那就不是外人。有事你说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胡飞急的咳嗽不已,却不敢插嘴。 张焕也不绕弯子:“我叫张焕。前几天有人找你,让你派人害一个县学士子,那人是谁?” 矮脚虎很是诧异:“公子怎么知道这件事?” 张焕淡然一笑:“那个县学士子就是我!” 矮脚虎大惊,回头看了看胡飞,胡飞一脸沮丧。 曹岩喝道:“曹霸,叔珩才华横溢,这几日翠玉楼所唱诗词都是他所为!家祖父已经有了意思收他做关门弟子!你还不快快道来!” 张焕听了这话,微微一愣。 矮脚虎则是面色如土:“那人是金县尉的儿子金浩!狗日的金浩,这不是想害死老子吗?” 张焕点点头:“果然是他!” 矮脚虎点头哈腰:“好叫公子得知,那狗日的只说是个寒门士子,无权无势。要是早知道是公子,给我天大胆子我也不敢啊!” 曹岩大怒:“若是普通学子,你就敢肆意胆大妄为吗?” 张焕笑着制止了曹岩:“曹兄,龙有龙道,蛇有蛇道。也不必过于苛求他。” 矮脚虎一脸感激:“多谢公子体谅。这件事公子打算怎么办,交代下来,我一定照做!” “曹兄,可有见解?”张焕想了想,决定问问曹岩。 曹岩咧嘴一笑:“这金浩丧心病狂,罪不可恕。来跃伯父正在府上,不如告知于他,直接抓人。” 矮脚虎和胡飞听到刺史来跃之名,更是内心惶恐,担心张焕报复。见张焕低头思考。矮脚虎忽然心生一计,“张公子,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张焕点点头:“说来听听。” 矮脚虎道:“那金浩为人恶毒,居心叵测,直接抓捕便宜他了。过几天就是老祖宗的文会,以我之见,不如在文会上当众揭穿金浩!” 此时的人,不像后世那般不要脸皮。对于名节,看得比命还重要。若是依照矮脚虎此计,不只是金浩,背后的金县尉,甚至金氏家族,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痛骂的。 曹岩抚掌大笑:“就这样办吧!” 苗影一直没说话,这时也凑到张焕耳边,低声道:“相公,别忘了你受的伤!打蛇就要打死,不可姑息!” 张焕点点头,自己还要处理漕帮的事。若是金县尉事后报复,也确实麻烦,不如一次打倒免除后患。矮脚虎见他点头,眼角忽然闪过一丝得意,却被张焕捕个正着。 张焕略微一思索,忽然问胡飞:“胡飞啊,你们在金县尉那里吃了不少亏吧?” 胡飞不假思索:“公子所言正是,就连我家大哥……”矮脚虎赶紧咳嗽几声,制止了胡飞。 张焕心中了然,也不说破。几人仔细商议了行动细节之后,让黑风还跟着矮脚虎回去,尽量别外出。只是并没告诉矮脚虎二人,黑风的真实身份。 事情说完了,曹岩先告辞离去。 矮脚虎告辞时,张焕叫住了他:“曹兄,且慢走一步,我有话说。” 矮脚虎一脸笑意:“不敢当曹兄之称,公子喊我曹霸就是!” 胡飞一拉黑风,出去关上了门。 张焕脸色一整:“曹霸,你当我可欺吗?” 矮脚虎赶紧赔笑:“公子这话是何意思?我怎敢欺瞒公子。” 张焕怒道:“还敢抵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和那金县尉必然有仇恨,故而想趁着金浩一事,借我之手一并整治了金县尉!如此,既报了仇,又对我买了好,事后我自然不好意思再找你报复!可是这样?” 矮脚虎身子一震,叹息一声:“公子聪慧,能从胡飞一句话想到这点,令人佩服!” 张焕怒色一敛,微笑道:“我不管你和金县尉有何仇恨,这事对我也有利,因此我会同意你的计划。不过以后难免还有合作的机会,因曹大夫的关系,你我算起来也不是外人,还望曹兄能推心置腹。” 矮脚虎见他忽而震怒,忽而微笑,心中惊讶万分。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竟然谈笑自如,借着曹宪的名头,将自己拿捏的稳稳的。不过听他话里意思,隐隐似乎想招揽自己。这是为何?矮脚虎心思反转,却想不出所以然。不过这少年名声大噪,眼看着就要平步青云了,若是投靠于他,也不算什么坏事。想通了这点,矮脚虎态度愈发恭敬,再三表示,以后一定不再玩虚的。 “相公真厉害!刚才那几句话,将那曹霸算是震慑住了!”曹霸刚出去,苗影一脸喜色说道。 张焕一脸苦笑:“这样说话真是累啊!其实我也不想,只是眼下漕帮的事情,必然少不得市井之徒帮忙,而眼下又没好的人手,只有依靠这曹霸。若是不敲打一下,万一出了岔子,如何是好?” 苗影嘻嘻一笑:“总而言之,相公最厉害了!” “少拍马屁!明儿让小二帮着抓几幅药,再给妙玉送封信说一声,我们回家去。” 次日一早,张焕让小二雇了一辆牛车,带着苗影回到了张家村。回家后,只是告诉张世乾自己病了。张世乾不免埋怨几句,见苗影在煎药,也放下心来,自去地里干活。 此时在县学学堂里,曹岩正帮着张焕告假。如今张焕名满江都,赵老夫子自然要关怀一下,询问下怎么病的。 曹岩自然作了一番姿态,说是昨晚庙会散场时,张焕不慎被人伤了肩膀。顺便的,曹岩自己也告了半天假,说是要去看望下张焕,老夫子也欣然答应了。 “哼!伤了肩膀?怕是花了脸吧!” 金浩脸上正经,内心却乐开了花,等到下学,一溜烟跑去找王良飞。 王良飞听了一愣:“张焕没报官?” 金浩笑道:“那小子十有八九破了相,肯定害怕了,哪敢报官!王公子放心,那矮脚虎可靠的很。” 王良飞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可又没什么证据。金浩离去后,王良飞想了想,唤了个小厮过来,仔细交代了一番。那小厮连连点头,躬身退了下去。 第019章 族中之事 苗影服侍着张焕喝了药,替他换了衣裳,将脏衣服拿了,到门前的小池塘里去清洗。刚刚蹲下身子,却听到一声轻佻的后哨声。苗影抬头一看,却是这几天都没看到的张灿。张灿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身后跟着俩个小厮,正看着苗影挤眉弄眼。 若是前几天,苗影见了他自然害怕得要死,如今却觉得有趣,忍不住扑哧一笑。 张灿眼前一亮,前几天怎么没注意,这小乞丐还是个小美人?真是可惜了,竟然一时失误,让张焕占了便宜。 “灿少爷,有何指教啊?”苗影一脸笑意。 张灿这几天很是郁闷,被张焕落了面子,回去后想要马上报复,却被张焰劝阻了。张焰的话可以不听,可是自家那个三叔也来坏事儿,不知道给老爹说了什么,老爹也禁止找张焕的麻烦。 今儿听说张焕病了,张灿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前来。不想一眼见到苗影秀色可餐,张灿就把老爹的话忘到九霄云外了,只想着抢了这个小妞儿玩乐一番。 张焕也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出来后笑着倚靠在门边观看,也不上前。张灿本来很是害怕张焕动手,如今见他懒洋洋的,估计病的不轻,胆子一下就大了起来。 “张焕,我打了你,你也落了我的面子,算是两不相欠啊!这个小妞儿,就让给哥哥我吧!” 张灿话一说完,就指挥俩个手下去捉住苗影。苗影咯咯一笑,闪身进了篱笆墙,躲在了张焕身后。 张灿搓搓手:“去抓她出来,每人赏钱五贯。” 苗影故意嘟嘟嘴:“才五贯?我这么不值钱啊!喂,你们俩个,要是将张灿重打一顿,我给你们每人一文钱。” 张灿大怒:“老子才值一文?” 苗影嘻嘻一笑:“是俩文哦!其实这两文钱我都懒得出的。” 张灿怒不可遏:“还不动手!” 那两个小厮虽然害怕张焕,也不得不慢慢走了过来。 苗影见这两人过来了,心里微微有些担心,毕竟张焕伤还没好。 那两人伸手推开篱笆,还没进院子,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回头一看,一辆马车正飞驰过来。此时驾驶着一辆马车,那可是比后世的兰博基尼还威风的。张灿的爹虽然是族长,出入最多也就是牛车罢了。如今看到马车,张灿三人都愣住了。 马车停到院子门口,先下来的却是张焰。张焰满脸堆笑,亲手拿了脚凳放好,曹岩和来阶也紧跟着下来。 “哈哈,叔珩,让我等好找啊!多亏带着张焰。”曹岩一下来。就对着张焕嚷嚷。 张焰看见张灿,微微皱眉:“灿哥,你做什么?” 苗影抢着说道:“他想强抢我!” 来阶眉头一皱:“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抢民女,可有王法?” 张灿见来阶衣着华贵,而且下来就打官腔,一时竟然不敢说话。 张焰笑道:“来公子,这位也算是叔珩的堂兄,怕是有些误会在里面。” 张灿赶紧点头哈腰:“误会,误会了!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来阶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张焕。 张焰低声道:“灿哥,还不快离开!这位是扬州刺史的衙内!” 可怜张灿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本县县令,还是远远见到的。如今听见此人是刺史公子,哪敢多留,点头哈腰的带了人溜了。 “叔珩,伤势如何?”来阶走上前来,微笑着询问。 张焕笑道:“多谢来兄牵挂,小伤无大碍。寒舍简陋,倒是怠慢了。” 曹岩笑道:“少客气几句不行啊?拿几个凳子来坐在院子里说说话就是了。” 张焰闻言,抢着去取了几个小凳,众人坐了。苗影也去泡了壶清茶,每人倒了一碗。 曹岩先喝了一口,有些奇怪:“咦,这杯茶有些意思啊,什么都没加,却自有一股子清香。” 苗影笑道:“相公要求这样泡茶的。” 曹岩一口茶水喷了老远:“相公……?叔珩,这小娘子是你妻子啊?” 张焕微微一笑:“这事说来话长,有时间我再和曹兄仔细说说。” 曹岩见他不说,也就不好再问。来阶喝了口清茶,也很感兴趣,询问如此泡茶的道理。 张焕对茶叶自然十分了解,当下娓娓道来。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茶之一道,主要有‘源’、‘具’、‘造’、‘器’、‘煮’……这几个环节。源,就是指产茶地点,有‘野者上,园者次;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之分。” “具,乃是指采茶用具,诸如篮,笼,筥……” “当然,茶叶是用来喝的,最主要的自然就是煮茶了。煮茶之时,需用上等干净木炭,次者使用桑,槐等柴火,切不可使用腐朽的柴火。至于水,山泉最好,其次就是江河水,至于井水最差……” 来阶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哪想到喝个茶还有这等讲究。回过神来,拉住张焕就讨论请教起来。 曹岩叹口气:“可惜,没有那些器具,否则一定要见识下叔珩的茶道。” 来阶微笑道:“文会!” 曹岩击掌叫好:“着啊!今日回去我就做准备。” 因张焰在场,只好说些无关紧要之事。张焰眼力介不错,也看出来张焕等人有话说,借口家里还有事离开了。 曹岩松口气:“这张焰倒是有些小聪明。叔珩,昨天的事情我告诉祖父了。祖父听了勃然大怒,就要让王县令抓人。后来我说了你的打算,祖父虽然不太乐意,不过还是答应了,准备在文会上全力帮助你。” 来阶笑道:“叔珩放心,家父也会秉公处理的!” 张焕一脸感激,只是拱手一礼,却没说道谢的话。来阶曹岩二人见他不道谢,心知他真心把自己当兄弟,反而更是高兴。 “焕儿,这两位公子是何人啊?”正在说笑间,张世乾从地里回来了,见到门口马车,十分惊讶。 张焕笑道:“这两位是来阶兄长和曹岩兄长。”却没报二人身份,怕吓到了张世乾。 张世乾见二人衣着华贵,又坐着马车而来,知道是贵公子,上来就要见礼。来阶曹岩哪会受他的礼,赶紧扶住,反而要行晚辈的礼。正在纠缠间,外面一阵马嘶,竟然又来了一辆马车。 苗影笑道:“妙玉姐姐来了。”飞跑着迎接上去。 车帘一掀,果然是一身白衣的妙玉。钱兰儿放下脚凳,妙玉下了马车,搂着苗影走了过来。 “见过伯父。”妙玉走到跟前,先对张世乾行了个大礼。 张世乾手脚无措:“这位姑娘请起。影儿,快扶起来。” 苗影抿嘴一笑,扶起了妙玉。妙玉又分别见过了来阶和曹岩,直接坐在张焕身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张世乾知道自己在场,影响气氛,告了声罪回了房间。 妙玉见张世乾离开了,气哼哼道:“焕哥哥,受了伤也不去我那里,还跑来跑去的!” 张焕微笑道:“事出突然,怕你担心,昨晚就没告诉你。” 妙玉点点头:“伤的很重吗,我看看!” 苗影接口道:“姐姐不需担心,问题不大已经处理过了。” 妙玉松口气,脸色也缓和下来:“那就好,是谁伤了你?” 在场的除了妙玉和钱兰儿,都知道这件事。因此苗影代为解释了一番,只是没说张焕受伤的过程,也没说黑风的身份。妙玉何等聪明,听她说的含含糊糊的,就知道有内情。转头看了眼张焕,张焕知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曹岩在一边笑道:“来师兄,你看人家眉来眼去的,我俩是不是告辞的好?别影响人家卿卿我我。”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来阶笑着点点头,真的准备起身离去。 “哪位是来公子,曹公子?老朽这边有礼了!” 张焕正要挽留,外面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张世恒,人还没进来就喊了一声。 来阶一愣:“叔珩,这些是……?” 张焕淡然一笑:“算是族中长辈。” 来阶见他语气平淡,看看张世恒的衣着,再看看这几间茅屋,心里已经有了数。等到介绍时,来阶和曹岩都是淡淡的,张世恒却丝毫不敢怠慢,态度谦恭的邀请几人过去赴宴。 来阶自然不想去,还是张焰低声说了句“来公子还是去一下吧,对叔珩父子在族中的地位必然大有帮助。”听了这话,来阶勉强答应下来。 张世恒大喜,又进房拉了张世乾,带了一行人向自家走去。妙玉自然不会去这种场合,和苗影一起留了下来,准备了解下昨晚事情的详细情况。 张世恒家有七间大瓦房,在这张家村算是数一数二了。正堂里早就摆好了桌椅,见到众人来了,除了几个丫鬟留下服侍,女眷们早就回避了。 张世恒恭请来阶在上首坐了,自己坐在主位相陪。众人都坐了后,张世恒吩咐开宴。乡下也没什么好东西,野味倒是不少。众人心思都不在吃喝上,不免气氛有些沉闷。 张世恒作为主家,起身敬了一巡酒。回到座位却不坐下,笑道:“今日刚好来公子,曹公子也在,老朽准备宣布一件事情。” 来阶拱拱手:“张翁随意。” 张世恒高声道:“吾弟世乾,品性忠厚,道德高尚。我宣布,自今日起,世乾贤弟就是我张氏的宗族长老。” 张世乾闻言,有些慌乱:“族长,我哪里敢当啊!” 张世恒佯怒道:“你我自家兄弟,自当兄弟相称,再不可称呼族长!” 张焕见张世乾有些慌乱,起身淡然一笑:“多谢伯父好意。父亲,既然伯父一片好心,你答应了就是。” 来阶笑道:“叔珩此言甚是,叔父不必多虑。” 张世恒听得来阶语气亲热,心中感叹。今日临时起意,决定拉拢张焕父子,看来真是英明之举,稍后让张灿再陪个礼才对。 经此一事,酒宴气氛好了许多。张焕也借花献佛,敬了一巡酒。 酒宴过后,来阶和曹岩拒绝了张世恒的挽留,众人送到村口,目送马车消失在了乡间小路的尽头。 第020章 春色满屋 因张世乾被张世恒兄弟拉去继续喝酒,还说晚上不回来了,张焕就准备自己回去。张焰说他病没好,执意陪他回家。 “焰哥儿,今儿的事情是你做的吧?”快到家时,张焕打破了沉默。 张焰咧嘴一笑:“我只是把你最近的事情提了下而已,功劳算不上。” 张焕微微一笑:“这事儿我记下了,日后自有分晓。明天在学堂不要说我的情况,有人问只说病了就行。” 张焰也不问缘故,点点头:“哎,我知道了,我会给张灿他们也打声招呼,你放心吧。” 到了家门口,妙玉的马车竟然还在。进去后妙玉和苗影正在说话,钱兰儿趴在床上打盹,张焰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离去。 妙玉忽然道:“张焰公子,今晚我不回城了,我那车夫能否去你家安歇一晚?” 张焰答应一声,带了车夫去了自己家。 张焕坐下来喝了口茶,“你都听影儿说过了?” 妙玉点点头:“嗯。只是县令王钰那儿,微微有些麻烦。” 张焕皱皱眉:“什么意思?” “金浩的父亲原本只是个小吏,王钰一手提拔了他,将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他去办,依仗为心腹。如今有曹霸作证,金浩罪名板上钉钉,连带着金县尉也难辞其咎。有曹大夫帮忙,王钰也不会起什么风浪。不过王钰毕竟是父母官,若是事后暗中下绊子,也是一桩麻烦。” “依你之见如何?” “动手之前,不妨让曹大夫对王钰先通个气。” “我会请曹岩兄帮忙说这事。” 妙玉笑道:“这就没问题了。焕哥哥,听影儿妹子说,你想收服曹霸?” 张焕点点头:“漕帮的事,少不了市井之徒帮忙。” 苗影忽然问:“相公为什么不告诉曹霸内情?” “初次打交道,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他。文会之后名声起来了,再和曹霸摊牌。” 妙玉抿嘴一笑:“焕哥哥眼下就十分有名了!” 张焕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影儿,该喝药了吧?” 苗影答应一声,去厨房端了药碗进来,张焕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妙玉见他呲牙咧嘴,笑着递上水杯,张焕赶紧漱了口。 “相公,还要用酒擦一下才好。”苗影取了一碗酒过来,替张焕脱掉上衣。 妙玉见了,脸色微微一红,看到张焕肩头青紫,又心疼起来,上来从身后搂住张焕,眼圈儿就红了。张焕笑着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苗影擦完了酒,出去打了水,拿了洗漱用品进来。 “咦,这个小刷子做什么的?”妙玉见杯子里有把小刷子,十分好奇。 苗影笑道:“杨柳枝刷牙太麻烦,相公就让村里的木匠做了些小刷子,用来刷牙的。” 张焕笑了笑,取了些细盐刷了牙,茶水漱了口。苗影笑着又去拿了一把,给了妙玉。妙玉依样画葫芦试了一下,果然比杨柳枝好用多了。 “相公,伯父不回来了吧?”苗影收拾了东西,笑着询问。 “嗯,我爹在那边住下了。” “哦。”苗影听了,上前就抱起了钱兰儿。 张焕有些惊讶:“影儿你做什么?” “这丫头真重。”苗影嘟嘟嘴,接着笑道“我把她抱到那边小屋里去睡啊。” 张焕也没在意,等到苗影回来关上了门,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如此一来,岂不是要三人同床了? 妙玉也反应了过来,脸色绯红:“我还是去那边,和兰儿一起吧。” 苗影大大咧咧一挥手:“那边床小,睡不下两个人。姐姐早晚也是相公的人,就一起睡算了。” 苗影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不知道‘一起睡’是什么意思,妙玉自然知道,顿时满脸娇羞之色,低了头不语。张焕见她肌肤如玉,灯光下娇羞不可方物,一颗心忍不住就跳了起来。 苗影打个哈欠,拉着妙玉先上了床,“姐姐,我俩睡里面,相公要是起来也方便点。” 妙玉有些发呆,被苗影拉上了床后,见她开始脱衣服,一时傻了眼。苗影脱了衣服,哈欠连天,拉过褥子倒头就睡。妙玉含羞看了一眼张焕,见他也正看着自己,脸色又一红,一把拉过褥子连头都盖了起来,紧紧挨着苗影。 张焕看了看床上的二人,嘴里不觉有些发干。 “焕哥哥,你也睡吧,不许胡来就是。”褥子里,妙玉声如蚊呐。 张焕听得她的声音,心神又是一荡,赶紧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好容易稳定了心神,张焕也不矫情,吹了灯也躺上床去。妙玉听得他上了床,心里怦怦乱跳。过了会见没动静,忍不住探出头来,却发现张焕也正瞪大眼看着自己。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会忍不住都轻笑起来。 今夜月光不错,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妙玉的一张脸清晰可见。妙玉皮肤本来就晶莹如玉,乳白色的月光照耀下,更是笼罩了一层圣洁之意。那双小小的酒窝,更是将妙玉的脸衬托的甜美无比。 张焕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妙玉的小脸,只觉得入手滑腻,如同凝脂一般。妙玉脸色发烫,也伸出手抚摸张焕的脸,两人眼中都是一片情意。张焕手掌轻移,微微托着妙玉颌下,妙玉搂住张焕脖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张焕见她这样,如何不明其意,一双嘴唇就凑了上去。妙玉嘴唇冰凉,微微有些发抖。张焕步步紧逼,妙玉也张开了樱桃小嘴,生涩的回应。两人唇舌相交,妙玉不由得咽喉里就呻吟起来,又怕惊醒了苗影,只得死死压制着。 张焕听了这压制的呻吟声,脑中轰然一声,身子立刻起了变化。喘息声中,一只手不由自主的就伸进了妙玉的衣襟,捏住了那两团柔软,轻轻揉搓起来。妙玉虽然身在青楼,却从没和男人亲密接触过,被张焕这么一捏一揉,顿时陷入了情欲之中,开始激烈的回应起来。 张焕的手越来越不老实,缓缓向下面移动。 妙玉这时反应过来,用力将他的手抓了出来。“焕哥哥,不要!影儿妹子还在呢!” 张焕一震,一下子清醒过来。 “玉儿,我一时情急了……”张焕有些歉意。 妙玉微微一笑,低声道:“焕哥哥,我又没怪责你。你我虽然没有正式婚约,我却早把自己看做你的妻子了。只是眼下有些不合适……” 说完,不等张焕回答,主动献上了香唇。这次浅尝辄止,唇舌分开后,妙玉伏在张焕胸前,小手轻轻地在他脸上划着。 “玉儿,眼下事情繁多,等忙完了,我让我爹去和杜阿姨提亲,你看怎么样?”张焕一脸柔情。 妙玉脸色一喜:“真的啊?小姨这阵子还说起几次呢!你去提亲,小姨肯定很高兴。” 张焕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自然是真的!等影儿的事情了结了,成婚都行。” 妙玉虽然惊喜,却没马上答应,“你明年十有八九要进京应试,我怕耽误了你学业。” 张焕笑了笑:“那就到时候再说吧,但愿没什么意外。” 妙玉听了这话,脸色很是不好。张焕也感觉到她忽然不开心,低声询问。 妙玉叹了口气:“起先我喜欢你,小姨是不答应的。只因为我娘的事……”当下将自家情况仔细说了,“他虽然没有认我这个女儿,不过这些年小姨也说了,多亏他暗中照顾才少了很多麻烦。他位高权重,我担心他不喜欢你,出手作梗!” 张焕亲亲她小脸,低声安慰道:“别说是你爹,就算是当今天子,也不能拆散你我!” 妙玉展颜一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不过万一皇上要招你做驸马,可不能为了我抗旨哦。” 张焕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些八卦,“玉儿,说了半天,你爹到底是谁?” 妙玉嗔道:“我又没承认他是我爹!”话虽如此说,仍旧凑到张焕耳边,低声说了个人名。 “什么!他就是你爹?”张焕大为震惊,忍不住喊了出来。 “咳……相公你怎么了?”这一声喊,却把苗影吵醒了。 妙玉瞪了张焕一眼,低声解释说自己碰到了张焕伤处,苗影嘟囔几句,翻个身又睡了过去。张焕怎么都没想到,妙玉的爹竟然是这个人,不免一脸震惊。 妙玉见惯了他的淡然,如今看到他脸色震惊,觉得有趣,一边笑一边揉揉他的脸颊。 张焕收拢了心思,见她一脸顽皮可爱,忍不住又低了头吻了上去。妙玉一愣,随即也回应起来。张焕的手也再次滑进了妙玉的衣衫,握住了那两团柔软。妙玉气喘嘘嘘,见他的手不再向下作怪,也就听之任之。 这一番亲热,似乎窗外的月亮都看不过去了,悄悄的躲在了云层里。许久之后,两人分了开来,相拥着睡了过去。 次日天蒙蒙亮时,张焕先醒了过来,只觉得下身一柱擎天,很是难受。转头看看身边两张精致的小脸,差点瞬间化身为狼。强吸几口气,悄悄打开门,出去洗了个冷水脸,这才平复下来。 回到房间,张焕眼神一下子直了。原来妙玉翻了个身,胸前衣衫凌乱,两只小玉兔若隐若现。张焕想起昨夜的旖旎,心中一荡,又凑了上去将手伸了进去。妙玉被他一闹,醒了过来,白了他一眼,勾住他脖子主动亲热起来。 “相公,妙玉姐姐,你们在干吗?” 原来是苗影醒了,揉揉睡眼正看着两人。 亲热中的两人被吓了一跳,赶紧分开。妙玉一脸通红,低了头不敢看苗影,手上用力掐着张焕的腰。 张焕忍住痛,讪讪道:“哦,玉儿牙疼,我帮她看看。” 妙玉听了咬牙切齿,手上又加了三分力气。 苗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哦,原来是牙疼啊?那你的手怎么放在妙玉姐姐那儿啊?” 张焕和妙玉都是一楞,这才想起来,张焕的手还放在妙玉前胸。妙玉又羞又恼,一巴掌打在张焕手臂上,张焕赶紧将手收了回来。 “咳咳……这个嘛,是因为……”张焕结结巴巴,绞尽脑汁想法子。 妙玉红着脸抬起头,却发现苗影一脸促狭,正在偷偷笑,一下子明白了,“好啊你个小丫头,竟然敢调笑姐姐!” 妙玉翻身将苗影压在身下,在身上乱挠,苗影笑得喘不过起来,不停的求饶。闹腾了一番,妙玉自然想要张焕‘牙疼’一下,张焕早有预料,趁着两人玩闹溜了出去。 笑笑闹闹的吃完了早饭,妙玉上了马车回转县城。临行前和张焕约好,明日派自己的马车来接他。 第021章 证据确凿 大运河通航之后,邵伯这个小小的镇子就成了南北通衢之地,逐渐繁华起来。邵伯湖和数座湖泊相连接,不过其景色秀丽,为诸多湖泊之首。 今日一早,邵伯湖上的渔夫们就忙开了,将一篓篓鲜活的银鱼和青虾,螺蛳等物送到岸边的酒家。酒家的老板娘也挑剔起来,不是上好的水产坚决不要。弄一些劣等货,万一曹大夫生气了,可不是好玩的。 春日缓缓的升了起来,湖边淡淡的雾气也消散开来。岸边绿树成荫,大片的桃花林和琼花杏花连成一片,花瓣上的露珠儿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散发着五彩光芒。 辰时三刻,曹府十几名下人先赶了过来,在邵伯湖畔四处查探一番之后,在桃花林里选了一大块草地,开始摆放东西。 辰时末,已经有一些儒衫少年或步行,或坐车赶了过来,看模样大都是江都县学的学子。曹府也早就安排了人,接引这些学子们一一就坐。不久,人越来越多,众人坐在桃花林下,或说笑,或谈论,只是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激动。 此时在江都县衙,王钰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县衙后院,王良飞却没出发前往,脸色似乎有些着急,不停地向门口看看。好容易等到派出去的小厮回来,王良飞一把拉住细细询问。问完话之后,王良飞面色十分难看,快步走出内院。 王钰刚登上车,见他出来很是不悦:“怎么这么慢!我要去曹府,然后和曹大夫一起去邵伯湖,你后面来吧。”说完放下车帘,马车扬长而去。 “懒惰的东西,还不快牵马过来!”王良飞又气又急,等下人牵来了马,赶紧上了马去追赶王钰。 曹宪今日并没穿戴官服,仍旧是一身青色儒衫,花白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王钰赶到曹府时,来跃等人刚好跟着曹宪,正走出大门。王钰赶紧下了马车,走上前来。 曹宪笑了笑:“千里啊,你跟我一辆车吧。你那车让阶儿他们乘坐吧。”原来,这王钰表字千里。 王钰笑着答应了,扶着曹宪一起上了马车。曹宪马车在前,来跃的紧随其后,而来阶和曹岩则上了王钰的车,三辆马车先后驶出了巷子,向西门而去。王良飞紧赶慢赶,赶到曹府时,只看到几辆马车的背影,低声咒骂几句,策马跟了上去。 马车里,曹宪低声将事情原委对王钰说了一遍。 王钰一听,顿时傻了眼。这些年王钰疏于案牍,俗务大都交给金县尉,颇有些无为而治的意思。他也知道金浩不成器,不时有跋扈之举,却没想到竟然敢做下这等事情。 王钰脸色很难看:“曹大夫的意思是?” 曹宪沉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王钰有些不忍:“金县尉跟随我多年,一直勤于公务,可否请曹大夫网开一面,只罪金浩一人?” 曹宪冷哼一声:“勤于公务?哼!你自己看看!”取出几张纸来递给王钰。 王钰一边看一边擦汗,看完之后,脸色苍白,“下官确实不知道这些事情,还请曹大夫明鉴。” 曹宪点点头:“我知你虽然性子疏懒了些,却还算是个好官,不会和这些有关系。否则的话就不是我找你,而是来跃找你谈话了!” 王钰点头道了谢,大气都不敢出。 曹宪接道:“竟然敢蓄意伤害我县学士子,着实可恶!这金浩丧心病狂,不严惩如何服众!” 也不怪曹宪如此生气,江都县学是他一手创立,每个学子说起来都是他的学生。再者,最近张焕的表现惊采绝艳,曹宪早就起了爱才之心,偏偏金浩下手的对象是张焕,曹宪如何不震怒?因爱才之心,再加上曹岩进言,曹宪就准备当众处理这件事,以儆效尤。故而才答应了张焕的请求,先和王钰通下气,然后在文会上处理此事。 今天因为是文人聚会,金县尉并没前来。金浩一早就到了,看现场没有张焕,心里高兴,和一群狐朋狗友吹牛打屁。等到曹宪等人的马车到来,还第一个跑上去迎接,全然不知即将大祸临头。 王良飞策马飞奔,终于提前到了邵伯湖。见到金浩,想了想还是没有上前去,悄然待在人群后面,准备找机会和父亲通个气。王良飞却不知道,王钰已经得知了大部分事情原委。 远处的树荫里,矮脚虎和胡飞正在低声谈话。 “那些东西送到了没?” “大哥的吩咐,小弟怎敢怠慢。今儿曹府刚开门,小弟就把东西交给曹公子了。” “那就好!狗日的金县尉,这次看你还不滚回老家去种地!” “大哥,那张焕公子这几日名满江都,你说他会不会事后报复啊?” “不会!那日我和张公子聊了会,他似乎想招揽我。至于理由,我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和黑风兄弟有关系。” “要不我回去后,问下那黑风?” “不必了!要是和他们有关系,迟早张公子都会来找我们。你我今日安心等着,等会出场作证就是。” 胡飞点点头,两人不再说话,只看着那边的人群。 曹宪等人正准备前往桃花林就座,这时又来了一辆马车。车帘微微一掀,妙玉带着钱兰儿走了下来。妙玉怀抱琵琶,钱兰儿则捧着一只洞箫,缓缓走了过来。 曹宪笑了笑:“妙玉乃是本年花魁,故而老夫唤他前来,依照惯例将优秀学子的诗词唱出。” 妙玉今日仍旧是一身白衣,清丽脱俗,过来后微笑着见了礼,和曹宪等人说笑了几句。金浩见到妙玉来了,一双眼睛几乎就没离开过妙玉。妙玉似有所觉,皱着眉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金浩不但不恼,反而咧嘴笑了。 进入桃花林后,曹宪坐了上首,其余人等也分别落座。妙玉坐在曹宪身边,脸色很平静。 赵老夫子见张焕的位置没人,眉头一皱唤来张焰询问,问完后眉头皱的更深了。 众人都坐下后,曹宪瞟了一眼那个空位置,微笑道:“老夫今日举办文会,乃是为了考察我江都俊彦,县学的人都到齐了吧?” 赵夫子起身道:“回曹大夫,县学士子除了张焕一人,其他都到了。” 曹宪一脸惊讶:“可是这几日名声大噪的张焕?他怎么没来?” 赵夫子一脸尴尬:“这个下官也不知道。” 曹宪又装模作样询问了曹岩,然后一脸遗憾。金浩见了,心里大乐,忽然看到王良飞,咧嘴一笑做了个手势。王良飞低着头,也不理会。 这时妙玉忽然开了口:“曹大夫明鉴,张焕的事情另有隐情!” 曹宪微笑道:“妙玉姑娘,你知道什么,不妨说出来大家听听。” 妙玉朗声道:“各位大人,各位学子,张焕之所以没有前来,是因为被人谋害受了伤。” 听了这话,众人一片哗然。学子们不明内情,各自低声议论。王钰等人知道内情的,都暗自叹息。金浩隐约觉得不对劲,心里也紧张起来。 曹宪脸色一整:“妙玉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证据?” 妙玉点点头:“小女子怎敢胡说!不过这件事由张焕自己来说,应该更清楚。” “张焕何在?” 妙玉微微一笑,看着自己的马车。众人见她这般,也都将目光转了过去。 车帘再次掀开,张焕一脸淡然的笑容走了下来。 金浩见张焕似乎毫发无伤,顿时瞠目结舌。回头看着王良飞,一脸求助之色,王良飞叹息一声,微微摇摇头。金浩又急又怕,看着张焕一步步走过来,冷汗瞬间如雨而下。 张焕左肩仍旧很痛,过来后先对曹宪微微行了一礼:“学生张焕,见过曹大夫。伤势未好,不能尽全礼了。” 曹宪笑道:“你有伤在身,何必拘泥于礼仪?伤势很严重吗?” 张焕微微一笑:“还撑得住!” 曹宪点点头:“那就好。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今日得见,果然是一表人才,气质不凡啊。” 众人见他二人一见面,就说些闲话,而且曹宪语气中很是亲切关怀,都羡慕不已。张焕又对来跃等人见了礼,冷然看了金浩一眼。这一眼,将金浩看的心惊肉跳。 曹宪等他见完了礼,这才询问:“妙玉姑娘所说,可是实情?” 张焕沉声道:“确实是实情!当晚庙会散场之后,学生被人袭击,差点命丧黄泉。后来阴差阳错,那行凶之人幡然悔悟,交代出了幕后主使。” “何人是幕后主使?” 张焕冷冷一笑,目光在金浩和王良飞身上转了一圈。王良飞心脏猛地一跳,赶紧低了头。金浩面如死灰,忍不住伸手擦了把汗。 张焕收回目光,声音清冷:“那幕后主使,就是金浩!” 此言一出,场内再次哗然。学子们都知道两人有矛盾,却没想到金浩竟然敢找人行凶。赵老夫子更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金浩本来就在害怕,听了这话身子一软,几乎倒在地上。 曹宪声音猛然一高:“金浩,张焕所说,可有其事?” 金浩身子一震,猛然醒过神来,高声喊道:“曹大夫,冤枉啊!张焕蓄意污蔑于我,还望曹大夫明察!” 曹宪微微一笑:“你放心,老夫不会冤枉好人。张焕,可有证据,呈上来吧。” 张焕点点头,对远处招了招手。曹霸和胡飞见了,赶紧飞跑了过来。金浩见到这两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瘫软在了地上。 曹宪见他二人到了,对王钰点点头,自己坐了下来。 人证到了,审案就是王钰的事情了。王钰自然会意,对审案也不陌生,三言两语就问清楚了事情原委。曹霸和胡飞的供词,时间地点,甚至一些细节全部都对的上,就连不懂审案的赵夫子等人,也都看明白了,金浩找人行凶,证据确凿了。 王钰问清楚后,沉声喝道:“金浩,证据确凿,还不认罪?难道要去县衙大堂,再俯首认罪不曾?” 以往县衙行刑,金浩自然看到过。如今听得县衙大堂四字,忍不住打个哆嗦。眼下证据确凿,若是不招,被带进大堂,十有八九难逃皮肉之苦。斜眼看了一下王良飞,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心里怨恨不已。 好在金浩还没完全昏了头,知道王良飞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也不敢攀扯于他,只是伏地认了罪。 王钰见他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心里疑惑。本来还想问可有同伙,见王良飞低着头,一改往日行事风格。王钰心里也有些打鼓,不敢再追问下去,喝令衙役将金浩拿下。 曹霸忽然跪地道:“启禀大人,小人还有冤屈。” 王钰心中叹息,这次必然轮到金县尉了。 “有何冤屈,且说来本官为你做主。” 曹霸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子来,高举过头递给了王钰。王钰不用看,就知道里面的内容必然和曹宪给自己的看的一样。打开一看,果然如此,王钰一目十行看了一遍,转身将小本子呈给了来跃。 来跃看了大怒:“这小小县尉,竟然做下如此多的恶事!王钰,且派人将金县尉拿下,文会结束后再加以审问!” 王钰答应一声,取了自己印信,吩咐亲信将金浩押回去,同时将金县尉拿入大牢。几名亲信拿了印信,押解着金浩向江都县城而去。 曹霸胡飞二人,则被勒令回去后不许外出,随时到县衙接受询问。有曹宪做主,二人也不害怕,一起躬身告退。 曹宪见局势已定,起身朗声道:“圣人曰,‘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我等圣人子弟,切不可忘记一个‘善’字,万不可起那些邪恶念头!金浩之事,还望诸位引以为戒!” 众人全部起身,轰然答应:“谨遵曹大夫教诲!” 曹宪点点头:“诸位坐下吧。俗事已了,文会这就正式开始吧。” 众人各自落座,张焕对妙玉微微一笑,也走到自己座位坐了下来。 第022章 为词正名 文会,大都是文人墨客饮酒作诗,或者是切磋学问的聚会。不过曹宪举办文会的目的,却是为了考核年轻学子,提携后进俊彦。故而,曹宪宣布开始后,众人并不像普通文会那样踊跃发言。再加上刚才被金浩的事情震惊,大家反而正襟危坐,倒像是在学堂一般。 曹宪虽然年纪大了,却不是拘泥于形式的人。见众人显得很拘束,气氛很不活跃,想了想对张焕招招手,张焕起身走上前去。 曹宪微笑道:“前日听曹岩说起,你对茶之一道见解十分新颖,今日备下了茶具,可否让我等见识一番?” 张焕也微笑道:“曹大夫有命,学生自然遵从。” 曹岩听了,吩咐下人摆上了器具。张焕一看,虽然器物不全,不过也勉强可用了。因此时喝茶,都是把茶叶碾碎了,制作成茶团。张焕特意交代了,今日取来的是散的碧螺春。 张焕令人用上好木炭烧起了小火炉,又命人就近去山泉汲水。借此空闲,将那日和曹岩来阶所说的茶道,再次娓娓道来。张焕今日依旧一身白色儒衫,一脸淡然微笑,举手投足间颇有名士风采。 不久,两名仆人取来了山泉水,在火炉上迅速烧开了。张焕取了几只精致的茶杯,又取了一瓢滚水。水稍稍凉下来后,倒入茶杯后,不久又将水倒掉。 “此谓‘烫杯’,乃是为了让茶叶的清香更好地发挥。” 随后张焕取了茶叶,却放入了半块竹根雕刻的小葫芦中,那小葫芦大头挖了个小洞,蒙了一层均匀的纱布。张焕将水倒入,冲洗了一遍茶叶,这才将茶叶放入杯中,加上了滚水。不一会,茶叶缓缓下沉。张焕见这杯茶捧给了曹宪,又如法炮制了几杯分给来跃等人。 几人端起杯子,见这杯碧螺春颇有雪花飞舞,叶底成朵之意,看一眼已经心旷神怡,齐声赞叹。 曹宪先品了一口,轻声赞叹:“齿颊留香,余味无穷啊!果然比那煮茶好了许多。” 来跃等人也相继饮了,各自赞叹不已。 曹宪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叔珩啊,人也不算太多,给大家一人品尝一杯吧。” 张焕答应了,换了茶瓯,依法泡了一壶茶,给众人分了下去。众人一来稀奇,二来这茶确实比煮茶好喝,一杯下肚,就有人过来讨要第二杯,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曹宪见气氛活跃,捻须微笑,朗声道:“诸位喝了好茶,也要做出好诗才是啊!今日不妨先以茶为题,做几首诗词如何啊?” 众人闻听,都安静下来,回了自己座位思考起来。 曹宪微笑品茶,眼光却一直留意着曹岩,来阶和张焕这几人。曹岩和来阶还在沉思,张焕已经提起笔,下笔如风。 ‘潇洒荐冰盘,满座暗惊茶香。久后一般风味,问几人得知?草堂饮散已归来,清润转更惜。留取酒醒时刻,助茗瓯春色’。 这次张焕再不藏拙,所用字体乃是瘦金体。洗完后轻轻吹干墨迹,起身捧着放于曹宪案几上。 曹宪一眼先看见那字体,已经吃了一惊。这字体铁钩银划,瘦直挺拔,如同刀砍剑刺一般,前所未见。 “这字体,从何而来?”曹宪一脸惊讶,来跃等人也都凑了过来观看。 “学生家贫,买不起纸张,无奈之下用蕉叶等物练字。蕉叶滑润,因此不得不加大力气书写。久而久之,就练成了这笔书法。” 曹宪叹口气,这书法看的出来已颇具神韵,显然是习练多日了。这张焕,真是让人惊喜良多啊! 欣赏了一番书法,曹宪等人才开始看内容。一看竟然又是词,而且意境也很不错。 赵夫子看完后,微微摇头:“张焕,这词毕竟是小令,还是多在律诗上下功夫才是啊!” 张焕点头称了谢,却不赞同:“夫子此言,学生有些不同看法,还望夫子不要见怪。” 赵夫子眉毛一轩:“说来听听。” “学生认为,不管是诗还是词,都是一种文学形式罢了,都是用来表达某种事物内涵,或者某种感情的。既然如此,只要准确表达出了内涵,什么格式就不重要了吧?” 张焕这话也是他的心里话。词,始终是要大放异彩的。既然如此,自己不妨将它先推广开来。一来提前让词进入主流文化,二来自己也有私心,想博个大好名声。 张焕这几日思考良多,这次金浩暗下黑手,依仗的自然是身份。金浩是县尉之子,而张焕只是个穷士子。若非自己运气不错,又靠庙会名声鹊起,得到曹宪帮助,只怕死了也就白死了。 张焕以前自己总想着,搏个名声,借此中个举,然后娶几个情投意合的美女混日子过。这件事也让他幡然醒悟过来,这次金浩只是个县尉之子,就敢下黑手,下次再来一个官阶高点的,自己如何抵挡?远的不说,漕运使候思齐,就是必须要面对的。 这个时代,名声往往比官职还重要。自己名气越大,得到的助力越多,对手也不敢轻易下黑手。鉴于此,张焕决定将诗词之争闹大点,引起天下皆知。而且自己也有把握,将‘词’全面推广,达到和‘诗’对等的地位。 张焕深知词的发展历史,知道如此一来,自己必然成为文坛大家。再加上那手瘦金体书法,将来成为文坛宗师也未可知。即使不做官,想必也没人敢轻易动自己。 可以说,此时的张焕,说白了就是胸无大志,只求小富即安。至于后来,事情的发展却不随张焕的意思,因此不得不卷入纷争,甚至牵动天下风云,却不是他此刻可以预料的。 曹宪将他这几句话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不管是诗、还是词、赋,都是表达事物内涵或者某种感情的,只是格式不同罢了。曹宪本来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词的作用,这下心里更是肯定了许多。 笑了笑,曹宪问道:“你们怎么看?” 赵夫子遇见学问问题,就有些傻气,也不顾尊卑,抢先道:“陆平原曾说过‘诗缘情而绮靡’。词,却大都表达相思之意,难等大雅之堂啊!” 赵夫子所说的陆平原就是西晋大文学家,大书法家陆机。陆机这话的意思是说,诗用来表达主观情绪,因此华丽而细腻。此时的词,也确实都是表达一些男女爱情,就连张焕那几首词,也都是如此。因此,赵夫子才重诗而轻词。 来跃和王钰也都点点头,很是赞同赵夫子所说。 张焕再次摇摇头:“学生不敢苟同赵夫子所言。学生愿意作几首词,证明词和诗一样,也能华丽细腻而且豪迈大气。” 曹宪还是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们拭目以待。” 张焕回了座位,一边思索一边磨墨。妙玉一直没说话,这时上前接替他磨墨,两人相视一笑。曹宪见了,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张焕也没思索太久,就开始书写起来。妙玉在边上,看得真真切切,一双妙目满是赞赏和情意。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破阵子》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观看秋月春风。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这首破阵子,就连张焕这样清淡的性格看了,都有些热血澎湃,更别说曹宪等人了。曹宪读到‘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时,心胸澎湃不已。自己历经两朝,都深得皇帝看重,如今退隐江都,虽然两鬓斑白,也算是功成名就,了无遗憾了。这首临江仙,慷慨悲壮,读来令人荡气回肠。同时又给人一种心境淡泊宁静,淡然看待成败的寓意。 “好!好!好!叔珩大才,老夫都自叹不如啊!这词之一道,自今天起,必然名扬天下,再不复‘诗余小令’之名了!” 曹宪连声陈赞,来跃几人也是一脸惊诧赞叹,使得众学子十分惊讶,都停了手上的笔,看了过来。 曹宪哈哈一笑,对妙玉说道:“妙玉姑娘,请把这两首词配了乐唱出来吧。” 这破阵子,本来就出自《秦王破阵乐》。妙玉十分熟悉乐曲,稍微一思考,抱起琵琶调试了几下,就轻弹起来。琵琶声初始清脆,有如珠走玉盘,忽而音调一高,有如疾风骤雨,扑面而来。妙玉清越的歌声响起时,琵琶声再次转为高昂,有如飞石击碎池水,又如千军万马齐举刀枪厮杀一般,令人胸中热血沸腾,恨不能即刻上马杀敌! 最后一句‘可怜白发生’,妙玉的声音也带了一丝悲怆。曲终之时,妙玉微微一声叹息,随手在弦上一拨,声音袅袅不息。 众人中有懂乐理的,为妙玉的琵琶技艺和歌声赞叹的同时,也为这首词的慷慨激昂折服。不懂乐理的,更加留意这首词,虽然大多数学子都不擅长作词,不过也被这首词的深深吸引。 曹宪首先鼓起掌来,众人回过神来也都鼓掌赞赏。赵夫子虽然迂腐了点,却也是正直君子,见到这两首词,已经改变了心意。这时也起身鼓掌,一脸微笑。 曹岩叹口气:“来兄,以后有叔珩在,我等怕是只能争夺第二了。” 来阶点点头,一脸同感。 张焕取了杯茶,过去递给了妙玉。妙玉微微一笑,接过来慢慢细品,心里却想着临江仙如何配乐。 妙玉喝完茶,将琵琶给了钱兰儿,自己拿过了萧,呜呜的吹了一段。“兰儿,这段乐曲记住了吗?” 钱兰儿点点头:“记住了。姑娘让我伴奏?” 妙玉点点头,示意她试试。钱兰儿经常和钱翼一起俗讲,配乐是家常便饭,当下捧起萧,吹奏了起来。妙玉见没有问题,令她做好准备开始伴奏。 钱兰儿箫声起先有如江水,连绵不息,妙玉的歌声比较雄厚。最后几句时,箫声转为一片空明,妙玉的歌声也转为清亮,最终归于宁静。 这次不等曹宪带头,众人都纷纷鼓掌叫好。张焕也没想到钱兰儿还有这本事,对她一笑以示鼓励,钱兰儿做个鬼脸,藏在妙玉身后。 曹宪压了压手,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曹宪笑道:“诸位学子自问,可有超过张焕这两首词的?” 众人齐声叹气,摇头不已。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即使超不过张焕,也必须给曹宪留个好印象。包括曹岩在内,大多数人都拿了作品,放到曹宪案几上。 曹宪对待学问十分严谨,虽然知道肯定没人超过张焕,不过还是认认真真将这些诗看完。最后又和来跃几人商议之后,选取了几份出来当众宣读了。因刚才曹宪要求了,以茶为题,这几首诗都差强人意得很。 曹宪也很不满意,又另外命题,让众人再显身手。还笑言道,张焕不许再做,以免众人没信心。张焕淡然一笑,回了座位和妙玉一起品茶闲话。 这次的诗作,成色比刚才的好多了。最后选取时,曹岩,来阶,张焰和王良飞的都入选了。还有另外一名寒门学子叫做赵良的,竟然力压这几人,诗作被曹宪评为最佳。 曹宪点评完之后,除了来阶王良飞是府学的学子,不需要县学生徒名额之外,其他几人连同张焕,都被人羡慕万分。不出意外的话,这几人今年县学考试之后,铁定是生徒。来年去长安,说不定就高中了,那时光宗耀祖,衣锦还乡时何等荣耀。 张焕一脸平静,正在和妙玉小声说着话。忽而感觉到一道目光,抬头对着曹宪淡然一笑。 曹宪低声和来跃说了几句话,来跃一脸笑意频频点头。 “张焕,老夫有意收你做入室弟子,你可愿意啊?” 曹宪语气清朗,一脸微笑。 第023章 搬家 曹宪一言既出,满场鸦雀无声。刹那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张焕,羡慕妒忌的眼神比比皆是。曹宪弟子众多,不过亲传弟子仅仅数人,大都已经是县令刺史,主政一方了。刚才曹宪说的可是入室弟子啊,对于把曹宪当做圣人崇拜的江都学子们来说,这是何等的荣宠! 知情的几人都面带微笑,妙玉轻轻捏了捏张焕的衣角,示意他赶紧说话。 张焕走到曹宪身前,大礼参拜:“学生张焕,见过恩师。”曹宪这次帮了自己大忙,叫声恩师也理所当然。 曹宪放声大笑,扶起张焕仔细打量,越看越觉得顺眼。 来跃率先笑道:“恭喜老师,得一才华横溢的弟子。” 王钰和赵夫子也跟着道贺,众学子虽然妒忌,也赶紧齐声道贺。 曹宪笑道:“临老了,却收了个好弟子。来人,上酒席。” 曹府管家早有准备,马上传了话过去,不一会儿几家酒楼就流水般上起了酒菜。邵伯湖最著名的就是银鱼,不亚于太湖银鱼。此鱼细嫩透明,色泽如银,肉质细腻鲜美,张焕还是第一次吃这种鱼。千余年后,银鱼数量极其稀少,价格高昂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 席间众人相继向曹宪敬酒,张焕也借花献佛敬了三杯酒。张焕和来阶关系不错,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和来跃交谈。因曹宪的关系,来跃对他十分客气亲热,语气中颇有提携之意。酒过三巡,妙玉也起身献了一曲舞,自然引得满场彩声。 散场后,曹宪带着张焕同车而行。 “叔珩,对于诗词,可还有其他看法?”马车内,曹宪沉声询问。 张焕点点头:“确实还有点别的看法。学生认为,诗和词地位各有千秋。《礼记》曾说过,‘诗,言其志也。’《尚书》里也有同样的话,诗的作用就是反映世间万物以及抒发感情,其目的在于教益。和词比起来,诗出身就高贵许多,因而在大多数人心中,诗的低位自然高了很多。” “然而学生认为,这种说法其实很不公平。眼下各种词牌,大都是由曲名而来,比如‘西江月’就是教坊司演唱的曲名。因为由来不同,词所表达的意思自然有局限性,不免多了些缠绵悱恻,故而为士林所不屑。但是,如果将词加以引导,让词不再局限于风花雪月,学生认为,词,迟早会如同诗一样,成为一种主流文学。” 曹宪闭目仔细聆听,听完后有些震惊,自家这个学生,竟然真的准备将词发扬光大!好在自己原本对词的看法,就不像大多数士林中人一样排斥。如今见了张焕几首佳作,更是坚信,词,一定会大放异彩。如今张焕又是自己弟子,不妨全力相助一番,也落得个佳话。 “呵呵,叔珩啊,你可知道如此做,有何后果?” “学生知道!必然遭到各方批判,甚至是攻击。不过学生认为,是金子迟早发光!词,一定会达到和诗同等地位!” “好个‘是金子迟早发光’!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不过,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学生明白。” “你家住城外,十分不便。老夫有一栋小院,很是清净,明日就搬过来吧。” “这个……”张焕有些犹豫。 曹宪佯怒道:“你既然是我弟子,自然要时常耳提面命于你。那小院离的很近,盏茶功夫就到老夫家里了。” 张焕心中感激,点头答应了。曹宪见他答应了,很是高兴,又询问起了他家中之事,张焕一一作答。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到达了江都县城外。曹宪要派人送张焕回去,张焕婉言谢绝了。曹宪也不勉强,等到众人告了别,这才和来跃等人一起回了城。 张焕目送众人进了城门,转身上了妙玉的马车。车夫一扬鞭,马车向着张家村而去。马车上,张焕将曹宪送自己小院子的事情告诉了妙玉,妙玉也很高兴,这样一来张焕就不用来回奔走了。 回到家,已经是酉时了。 苗影听到声响,早就跑了出来。见了妙玉,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说笑了一阵,妙玉见时辰不早了,就准备回去。 苗影有些不愿意,“妙玉姐姐,别回去了吧。” 张焕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妙玉胸前。妙玉被他看得脸色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妙玉离去后,张焕将明日准备搬家的事告诉了苗影和张世乾。张世乾听说儿子被曹宪收为弟子,还送了小院子,高兴不已,强拉着张焕去焚香禀告亡妻。张焕只好和苗影一起,去从没见过的母亲坟头祭拜了一番。 回来后,张焕才说起让张世乾开店的事,顺带着将妙玉的事情说了。上次妙玉过来,张世乾已经看出了些端倪。如今儿子大了,有了自己主见,张世乾自然不会反对,一口答应过阵子就去提亲。 “焕儿啊,影儿年纪虽然小,但是乖巧懂事。以后可不许对不起她啊!” 张世乾踏出房门之前,想了想回过头郑重叮嘱张焕。 张焕哭笑不得点点头,苗影却十分感动,眼圈儿红着道了谢。 洗漱完毕上床后,苗影依偎在张焕怀里,情绪很低落。 张焕微笑询问:“怎么了?” 苗影低声道:“相公,和妙玉姐姐比起来,我差的太远。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张焕一愣:“没有的事啊!” 苗影嘟嘟嘴:“那你和妙玉姐姐亲嘴儿,还把手放在人家胸前,怎么不对我这样?” 张焕脸色尴尬:“咳咳……影儿啊,你年纪还小,不能这样的。” “妙玉姐姐也才比我大了三岁!”苗影不依不饶。 张焕板起脸:“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相公还是讨厌我……”苗影一句话没说完,眼圈儿又红了,眼看就要掉泪了。 张焕慌了:“我何曾讨厌你了啊!想和妙玉身材一样好吗?书上都说了,年纪过小亲热,以后身子就不长了!我可是为你好!” 苗影将信将疑:“真的?” 张焕赶紧点点头:“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苗影展颜一笑:“我相信相公!那就以后再说吧。” 张焕松了口气,在张世乾暗中撮合下,和苗影名分算是定了。不过年纪实在太小,自己无论如何要把持住才行。眼下能骗过苗影,不纠缠这个问题就万事大吉。 次日一早,张世恒听说张焕一家要搬走,不但找了人来帮忙,还让张灿来赔礼道歉。张焰昨晚回来后,已经将曹宪收了张焕做弟子的事情说了。因此张灿今天过来时,一脸的忐忑不安。张焕哪会把张灿放在心上,轻描淡写的将这事揭过去了。 家境贫困,也没多少东西,几个大包袱就装了下来。张世恒执意要用自己的牛车送张焕一家进城,无奈之下一家三口坐了牛车,缓缓地向县城而去。 刚到城门外,曹岩和管家就一起迎了上来。 张焕跳下车,笑道:“曹兄,麻烦你了。” 曹岩咧咧嘴:“可不敢当啊!如今该叫你师叔才是。” 张焕笑着擂了他一拳:“你我兄弟交情深厚,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 曹岩笑道:“祖父也说了,你我私下兄弟相称他不管的。” 张焕让牛车回去,在曹岩带领下进城去了新家。这院子虽然小,却很精致,一共有五间屋子。里面几株琼花刚刚开放,树下还有个小石桌。张焕看了一圈,心里十分满意。 曹岩道:“叔珩,还满意吧?管家,房契拿来。” 管家答应一声,取了房契出来递给张焕。张焕接过来一看,上面户主已经改了自己名字,心里感激不已,对曹岩点头一笑。张世乾更是连声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曹岩咧嘴笑道:“你们喜欢就好。叔珩,今儿我帮你给赵夫子告了假的,你只管收拾屋子就行。出门向右走数十步,就是我家。忙完了不妨过去和祖父说说话。那我去学堂了,晚点再见。” 张焕将曹岩送出门外,回来后苗影已经取下了帏帽,到处乱看。可以看得出,这几间屋子全都刚刚打扫过,一尘不染。张焕暗赞曹岩心细,也更加感激。 张世乾住了北面的正房,张焕选了东边的厢房,光线十分的好。安顿下来后,张世乾列了份单子,上街去采购东西。 苗影站在琼花树深深的吸了口气,一脸开心:“相公,我喜欢这个家!” 家?听到这个字,张焕心底猛然被触动了。来到大唐这么多天了,竟然一直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也许,在内心深处,自己一直拒绝去想,拒绝彻底融入这个时代吧。只想着名声和身份地位,却忘记了最基本最重要的东西! 这一刻,苗影清脆的笑声,甜美的小脸显得那么清晰。 我真的有家了?也许,是彻底告别心底那一份缅怀的时候了! 张焕一脸微笑,走上前一把抱起苗影,原地转了几圈。苗影咯咯大笑,紧紧搂住他脖子。 张焕停了下来,低声在苗影耳边说道:“我一定会爱护这个家!” 苗影笑道:“当然要爱护啦!相公,你怎么了?” 张焕摇摇头,将苗影搂在怀里,伸手擦了下湿润的眼角。这时一阵清风吹过,几片花瓣掉落在苗影长发上。张焕拈起花瓣,用力吹了一口气,花瓣再次飘舞起来。两人紧紧搂在一起,看着花瓣缓缓落在地上,心中一片宁静温暖。 第024章 拜访曹府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此时收弟子,不是件小事。特别是曹宪这样的文学大家,更是要举办一场繁琐的礼仪才行。不过好在曹宪知道张焕家境,特意嘱咐了拜师礼一切从简。虽然如此,张世乾仍旧买了不少礼品,准备和儿子一起去拜见曹宪。 看看已经到了巳时末,张焕父子带了礼品出了门,只留了苗影看家。出门向右,拐过墙角就到了曹府。曹家庭院占地数亩,楼台林立,气势恢宏。 到了大门口,通报了姓名。门子一脸笑容,也不通报直接将他父子带了进去,还说这是老爷的吩咐。将礼物交给下人,门子一路将二人带进了后花园门口,这才告罪退去。 管家亲自带路,进了后花园才发现,曹宪正在凉亭中看书。见他二人来了,站起身来。 张焕上前大礼参拜:“学生张焕,特来拜见恩师。” 张世乾上前也行了一礼:“草民张世乾,拜见曹大夫。” 曹宪笑道:“不必多礼。这是你父亲吧?”说话间,将二人扶了起来。 张焕点点头:“正是家父。” 曹宪名气极大,又是官身,张世乾难免有些手足无措。曹宪见他很不自在,吩咐管家将他带去客厅奉茶,张世乾松了口气,对儿子使个眼色,跟着管家去了。 进了凉亭坐下后,曹宪喝了口茶,见张焕平静淡然,和其父完全不同,心里暗暗称奇。 曹宪一杯茶喝完,张焕站起身来替他加满了茶水,笑道:“多谢恩师赐下院子,学生感激不尽。” 曹宪道:“些须小事,不要挂在心上。坐吧,这茶也是按照你的说法制作的,你也尝尝。” 张焕自己加了一杯茶水,细品起来。 曹宪又道:“昨日关于诗词的看法,老夫已经写了奏折,送去了长安。当今皇上圣明无比,定然会公正看待这事。” 张焕一惊,虽然知道曹宪会帮助自己,没想到一出手就将事情摆到了皇帝面前。不过自己也知道李世民文采斐然,想必也能看得出词的妙处。 曹宪接着道:“老夫也不是完全为了帮你,那词确实有可取之处。今日你也算正式行了拜师之礼,若是他日因此名扬,老夫脸上也有光彩。” 张焕微微一笑:“恩师说笑了,学生除了诗词,学问很一般,还要向恩师用心学习才是。听闻恩师编撰了《桂苑珠丛》,又注了《广雅》,学生一直没有机会得见,十分遗憾。” 曹宪听得一脸喜色,编撰这几本书可是曹宪最得意的事情。听了这话,哪里按捺得住,带着张焕就去了书房。曹宪书房巨大,一排排书架上堆满了书籍,估计不下千册。书籍贵重,猛然见到这么多书,张焕脸色十分吃惊。曹宪得意一笑,带着他一排排看了过去。 看完后,曹宪随手取了一本《广雅》,就在书房里对张焕讲解起来。张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本书,也兴致勃勃的聆听。曹宪不愧是大学问家,各种典故信手拈来,生动而不枯燥。 “老爷,王县令来了。”管家在门口站了许久,忍不住出言打断曹宪。 曹宪一皱眉:“来多久了?” “已经喝了几杯茶了。” 曹宪放下书道:“叔珩,随我去见见王县令吧。” 张焕心知是为了金县尉之事,跟在曹宪身后去了客厅。 寒暄几句后,王钰果然说了来意。 原来王钰昨日回去后,找来了王良飞问话。王良飞不敢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王钰。王钰又惊又怒,怒斥了王良飞一番。原本准备不理金县尉死活的,如今自家儿子和这事有了关系,万一金县尉狗急跳墙攀扯出了王良飞,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唯有请求曹宪放金县尉一条生路,才不会波及己身。 王钰态度谦恭:“曹大夫明鉴,金浩所为罪当不赦。金县尉贪赃枉法,也罪无可恕。不过这些年来,金县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了很多事情他都是打着下官的旗号,若是深究起来,下官恐怕也难辞其咎。还请曹大夫看在下官一向克己奉公,对金县尉父子可否从轻处理?” 张焕皱皱眉头,心中十分不快。 曹宪沉声道:“王县令可有具体想法?” 王钰道:“下官的意思是,金县尉贬职回乡,家产抄没。至于金浩,流放至陇右道五年。还请曹大夫明察。” 曹宪笑了笑:“既然如此,就依你的意思吧。张焕这次遇袭受伤,也该有些补偿才是。” 王钰笑道:“理当如此,下官心里有数。曹大夫想必还要教导张公子,下官就先告辞了。” 曹宪淡然一笑,令张焕送送王钰。出了客厅,王钰一脸笑容夸奖了张焕一番,态度十分和蔼,哪有半点父母官的样子。 “你可知王钰为何这般?”回到书房,曹宪沉声问道。 张焕摇摇头:“听王县令的口气,似乎和金县尉关系不浅,怕是有些利害关系。” 曹宪笑道:“你看出来了?王钰此人性子有些懒散,很多事情都交给那金县尉去做。因此,必然和金县尉有些不清不楚。如今金浩父子还在大牢管着,如果王钰重判,只怕必然被反咬一口。即使没事,官声也必然受损,所以王钰只有尽力为金浩父子留下活路。” “金县尉原籍就在陇右道,判金浩流放陇右道五年,和让他回老家有什么区别?王钰如此轻放,金县尉自然不会将他扯出来。” 张焕不解:“既然恩师看出来了,为何……” 曹宪又笑了笑:“你年纪轻,有些事情考虑不足。王钰乃是太原王氏子弟,正经的五姓七家世家门阀。他低下身段请求老夫,老夫自然要给个面子。这事因你而起,王钰心里明白,自然会感激于你。王氏一族为官者众多,今日卖个人情给他,日后你进了官场,见了王氏一族也好说话。和这个比起来,金县尉父子的事,无关紧要。” 张焕这才知道,曹宪放了金浩父子一马,其实是为了自己仕途着想。 “多谢恩师提点!” 曹宪摆摆手:“客气话少说!官场上的事情,老夫其实也不喜欢。不过见得多了,很多浅显的事情自然就懂了。你以后若是为官,秉持本性最为重要。小事尚可圆滑处理,若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切不可瞻前顾后,畏惧不前,当有读书人的气节!” 张焕一脸严肃:“谨遵恩师教诲!” 曹宪点到即止,不再讨论这个问题,询问起了张焕的学业。在正经学问上,张焕就差了一些,几次都被曹宪问的不能回答。曹宪也不生气,耐心的一一讲解。直到曹岩回家来,才停了下来。 张世乾吃了几杯茶,先告辞回去了。张焕和曹岩陪着曹宪吃了午饭,曹宪因要睡午觉,就令曹岩带着张焕四处看看。曹宪俩个儿子和几个孙子,都在外地为官居住。因此,曹岩是曹府实际上的管事者。 曹宪喜爱花卉,除了后花园,还有一个大花园,里面也是姹紫嫣红。看看周围没人,张焕拉住了曹岩,低声将苗影的事情说了出来。张焕信得过曹岩,再者说了这件事也需要曹岩相助。 曹岩听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是说,喊你相公那个少女本来应该是漕帮的继承人?” 张焕苦笑一声:“是的,不过如今情况不明,此事还望不要告知于恩师。” “这是当然,你有何打算?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 “漕帮毕竟是民间帮会,我想先从市井着手。” 曹岩恍然:“你是说曹霸?” 张焕点点头:“正是此意。毕竟我和他不熟悉,有曹兄帮忙劝说,把握更大。” 曹岩有些疑虑:“劝服曹霸绝对没什么问题。不过那候思齐和苗奎却难办了!” 张焕叹口气:“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曹岩拍拍他肩头笑道:“别灰心丧气,漕帮在来跃师叔管辖地,到时候也是极大助力。我晚点就带曹霸去你那,走吧,再去别处看看。” 张焕感激一笑,跟着曹岩在曹府到处走了一圈。回到曹岩房间喝了几杯茶水,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俩人一起出了门。曹岩自去县学,张焕则改道去了翠玉楼。 如今张焕名声鹊起,又成了曹宪弟子,那班姑娘们见了他,不再上来调笑,只是微笑着见礼。 也没找人带路,张焕径直上楼去了妙玉房间。妙玉正歪在榻上假寐,张焕蹑手蹑脚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妙玉一惊,睁开眼睛见是他,慵懒的一笑,也懒得动任由他抱着。张焕见她一脸妩媚娇艳,自然又恣意轻薄了一番。 唇舌分开后,妙玉问道:“这时候怎么来了?” 张焕笑道:“已经搬了家了,想带你去看看。” 妙玉来了精神,正要从张焕怀里爬起来,门一响,杜枝娘走了进来。妙玉赶紧坐了起来,整理了下衣襟。张焕心里腹诽,怎么都不敲门的,也站了起来。 杜枝娘一脸严肃:“张焕,听玉儿说你准备来提亲?” 张焕陪笑道:“确有此意,不知小姨意下如何?” 杜枝娘冷哼一声:“你家中那个小丫头怎么说?” 张焕有些踌躇,要不要告诉杜枝娘苗影的身世。妙玉见他迟疑,知道所为何事,低声将苗影的事情说了。 杜枝娘脸色讶然:“那小丫头还有这般来历?这事处理不好,麻烦不小!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等你处理好了这件事,再来提亲吧!” 妙玉一脸不依:“小姨!” 杜枝娘板起脸:“既然叫我小姨,就听我的话!这件事没得商量!” 杜枝娘对张焕确实很欣赏,不过她见多识广,一听就知道候思齐背后肯定有后台。张焕卷进这件事情,谁知道是福是祸!若是贸然将妙玉许给他,万一出了祸事,如何对逝去的姐姐交代? 杜枝娘见俩人脸色不好,放缓语气道:“我也不会阻止你们来往,不过切记‘发乎情止于礼’!” 张焕和妙玉对视一眼,都十分尴尬。杜枝娘点到即止,又随意说了几句话,出去关上了房门。 第025章 曹霸归心 从翠玉楼出来,妙玉就一直不高兴,认为杜枝娘有些不近人情。张焕却很是了解杜枝娘的想法,毕竟这件事情风险很大,目前又毫无头绪。万一张焕最后出事,妙玉岂不是白白被牵连。因而张焕不但不生气,反而一直劝慰妙玉。 妙玉见他如此,更加觉得怏怏不乐,直到见了苗影,才有了笑容。二女嘁嘁喳喳说个不停,张焕也插不上嘴,索性去和张世乾说起经营店铺的事情。 张世乾听说开店铺,有些动心,不过十分担心资金的问题。张焕就将和妙玉的打算说了,还言说妙玉也不是外人,再者自己也要出力,张世乾才答应了下来。 妙玉一直待到午后吃过饭,张焕将她送了回去。回到家后苗影收拾了碗筷,正呆坐在院子里,看着花枝上的蝴蝶飞来飞去,很是无聊寂寞。 张焕走上前笑道:“影儿,不出意外的话,黑风今晚就可以住进来了,到时候就有人陪你说话了。” 苗影一脸惊喜:“真的啊!我都无聊死了。相公,你不知道黑风最老实了,那次和我上街……” 苗影絮絮叨叨说一些陈年旧事,越说越开心。张焕也不着急,笑着聆听,时不时插言几句。说完了黑风,又说起了计无智。这人名字虽然叫无智,其实头脑十分灵活,苗影的爹十分倚仗他。不过这人身子极弱,很少在普通漕帮帮众面前露面,见过他的人很少。 苗影这一通话说完,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张焕看看天色,站起来伸个懒腰,笑道:“我要出去办事了,晚上把黑风带回来,如果计无智没什么大碍,也带他过来。” 苗影一脸期待,目送他身影不见了,这才回身关上了门。 张焕出了门,径直去了曹府,会同了曹岩去东城找曹霸。曹霸早有准备,见他俩来了,赶紧迎接了进去。 就坐后,张焕也不客套,让曹霸将黑风叫来说话。不一时,黑风搀扶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瘦高汉子走了进来。这汉子相貌平淡无奇,一脸病容,进来后也打量着张焕。黑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这汉子推开黑风,走上前来。 张焕微微一笑:“可是计无智先生?” 汉子拜服于地道:“属下计无智,拜见姑爷。黑风,还不行礼!”黑风听他说这话,也赶紧拜倒在地。 曹霸听了计无智这话,一脸诧异的望着张焕。 张焕上前一步扶起计无智,笑道:“计先生有病在身,何必多礼。黑风,你也起来吧。” 俩人起身后,却死活不落座,只是站在张焕身后,自称下属理当如此。张焕见计无智脸色不好,只好强令二人坐下。 张焕转向曹霸道:“曹霸,说话可方便?” 曹霸会意,一挥手,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 等门关上,曹霸笑问道:“小爷有事尽管吩咐。” 张焕脸色一滞:“这个小爷一说,就此作罢吧。就称呼我张焕即可。”曹霸连声不敢。 曹岩道:“算起辈分,曹霸可不是要喊你小爷的。” 张焕笑道:“曹兄说笑了。曹霸,今天过来,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曹霸赶紧起身:“都是自己人,小爷请只管吩咐。” 张焕见他不改口,有些无奈道:“这小爷的称呼实在不合适,既然你执意,如何称呼曹兄就如何称呼我吧。”曹霸点了点头,一脸恭敬。 张焕接道:“这俩人你都认识,黑风,计无智。不过他二人身份你可知道?” 曹霸摇摇头:“小侄不知,还请张叔明示。” 张焕道:“你可知漕帮?”听得漕帮二字,黑风俩人眼中神色大震。 曹霸则点了点头:“漕帮威名赫赫,小侄自然知道。” 张焕沉声道:“漕帮换了帮主你可听说过?还有,你可认识江都县的漕帮弟子?” 曹霸有些诧异:“这个小侄却是不知。小侄在江都虽然有些关系,不过和漕帮帮主比起来,什么都不是。不过漕帮普通弟子,小侄却认识几个的。” 张焕心中一动,看来要从这几个漕帮弟子身上着手了。又仔细询问了那几人的情况,这才将计无智黑风的身份说了出来。 曹霸大惊失色:“原来是漕帮二位金刚大驾,曹某失敬了!” 计无智黯然一笑:“丧家之犬,曹兄不必多礼。”黑风则一脸激愤,狠狠跺脚不已。 张焕见曹霸震惊,不再犹豫,直接将漕帮内乱之事说了出来。曹霸听完后,脸色变幻不定,显然还在思索如何打算。 良久,曹霸沉声问道:“张叔准备要我做什么?” 曹岩忽然开口道:“曹霸,叔珩是我祖父入室弟子,前途自不必说,又是自己人,你理当全力相助才是。” 曹霸起先不知道张焕为何有招揽自己的意思,还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听说和漕帮内乱有关,那可是一滩浑水,万一搅合进去,失败了只怕死无葬身之地,当下就有些犹豫。 张焕淡然道:“我也不会让你白帮忙!事成之后,江都县到扬州的漕运事宜,交给你就是。再说了,最多就是让你打探消息罢了。” 曹霸在江都县小打小闹这么多年,家产也不过万贯。可是一旦掌握了俩地之间的漕运,单单是夹带私货,一年就不下万贯利润。 听了这话,曹霸再无迟疑,拜倒在地道:“曹霸愿意以去世的娘起誓,全力帮助张叔,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张焕微微一笑,令黑风将他扶了起来。 曹霸道:“张叔有何打算,吩咐就是!” 张焕点点头:“今晚你约一下江都的漕帮弟子,先打听一下再作打算。曹兄,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 曹岩咧嘴一笑:“那好,我就先回去了,有事打招呼。” 几人起身,将曹岩送了出去。回来后曹霸让胡飞去约人,地点定在了城西的酒楼‘双燕楼’,一个时辰后去那里见面。张焕又询问了计无智,决定让苗影也出面。虽然几个普通弟子似乎不值得大动干戈,但是苗影对于漕帮内部来说,至今生死未知。她作为正统继承人,只要一出面,号召力自然不同于计无智俩人。 计无智刚刚苏醒来不久,心里惦记苗影,就求张焕先带去见一面。反正待会也要去双燕楼见面,张焕就答应了,令二人戴了斗笠跟随自己回家。 曹霸本来想先去双燕楼,转而一想万一出了岔子,被张焕以为是自己捣鬼,岂不是有口难言。当下吩咐几个弟兄先去和胡飞回合,自己也去了张焕家中。 张世乾开了门,见张焕带着几个陌生人,忍不住悄悄询问。张焕只说是曹岩帮着找的人,有事情商量。张世乾听说是曹岩找的,虽然疑惑,却没再追问。 苗影正在房间里看书,听见一阵脚步声,赶紧打开了房门。计无智一眼见到她,忍不住就流下泪来。黑风赶紧扶着他,进了房间。一进房间,计无智就拜倒在地痛哭不已。 苗影赶紧扶了起来,强笑道:“计叔叔这是做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计无智仔细打量苗影,见她长高了一些,脸上也容光焕发,再不复逃亡之时的一脸悲戚。张焕知道计无智必然有话想和苗影说,带了曹霸出去顺手将门关了。 计无智见他出去,低声将分开之后的事说了,又仔细询问了苗影的情况。苗影起先脸色也不好,毕竟单身逃亡那段日子实在悲惨得很。直到说起张焕,脸上才笑容不断。 苗影三人在里面说话,张焕却和曹霸院子里讨论今晚要见的人。据曹霸所说,江都有一个漕帮分舵,被一个叫许子由的人控制。江都漕帮弟子,有数千人之多,不过大多数都从事漕运,和市井之间冲突很少。 苗影三人说完了话出来后,张焕询问计无智,是否知道许子由。 “许子由?好像听见过!”计无智喃喃自语,低头沉思。 苗影忽然道:“是不是二十几岁?”曹霸点点头。苗影微微一笑,“十有八九是许老八的儿子许由。以前我和爹爹去他家时见过他。” 计无智也回过神来,将许子由来历说了。原来许子由的父亲许老八,也是漕帮的老兄弟。不过早些年一场大病,自此之后很少和外人打交道。没想到他的儿子在漕帮内乱之后,竟然掌管了江都分舵。 张焕皱皱眉头:“这人既然是变乱之后才到了江都,不知其心意如何,是不是谨慎点,影儿先不去?” 计无智点点头:“小姐跟着去没事,适当的时候再露面就是。” 商量了几句,张焕让苗影去了酒楼之后,先去隔壁等着,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出现。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苗影三人戴了斗笠,跟在张焕曹霸身后赶往双燕楼。 第026章 漕帮江都分舵 江都县的富商和官宦人家,基本都居住在城西。而城西并不在曹霸的势力范围内。曹霸将见面地点定在这里,也是为了向许子由表明自己没有恶意。毕竟都是道上混的,谁都不放心去对方地盘谈事情。 双燕楼也算是江都县数一数二的酒楼了,据说当年隋炀帝还曾经微服来过,至于真假谁都不知。不过这家酒楼单从外面看,占地就不小,里面装修也十分豪华。 此时在三楼一个单间里,胡飞正坐在下首,一脸笑容陪着一个青年男子说话。青年男子身后立了俩人,都是膀大腰粗,一脸凶悍之徒。这男子皮肤黝黑发亮,脸上透着一股子精悍,正是漕帮江都分舵舵主许子由。 店小二推开门,将最后一道菜上了,出去关上了门。 许子由有些不耐:“我说胡飞,你们老大怎么还不来?” 胡飞陪笑道:“应该快到了,要不小的去看看?” 许子由摆摆手,胡飞站起身来正准备出去,门一响,曹霸笑着走了进来。许子由见曹霸身后还跟着一个书生摸样的,还有俩人还带着斗笠不露面目,十分不悦。 曹霸抱拳道:“有点事耽误了,还望许兄弟恕罪。” 许子由一脸不耐:“先不说这个!你带来的是什么人?怎么脸都不敢露!” 曹霸笑道:“这位是我江都大才子张焕,想必许兄听说过。” 许子由一拍大腿:“可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张叔珩?” 张焕淡然一笑,点了点头。许子由前倨而后恭,笑着站起来,硬要张焕坐上首。 张焕也不客气,坐下笑问道:“许兄为何忽然如此客气啊?” 许子由也不理会他的嘲讽,一拍掌叹息道:“好教公子得知,舍妹最是喜欢诗词,公子几首诗词,舍妹都赞不绝口。还说有机会的话,请你留下墨宝呢。许三,去拿笔墨来!” 张焕倒是一愣,有些啼笑皆非。这许子由倒是性情中人,一点都不客气。 曹霸也一愣:“许兄,是否谈完事再说。” 许子由一瞪眼:“我那妹子发起火来,我都退避三舍。好容易等到张公子,天大的事等会再说。” 张焕心道这许子由连妹子都怕,想必不是什么坏人,见曹霸有些不耐烦,摆摆手示意无妨。那许三办事倒是快,不一时就拿了笔墨来。张焕也不推辞,将那首摸鱼儿一挥而就。许子由一脸笑意,连连道谢。 张焕微微一笑:“许兄,今日乃是我请曹霸代为邀请你的,还望勿怪。” 许子由将字交给许三,咧嘴一笑:“张公子真是客气,我就是一个粗人,能帮得上张公子什么忙的话,只管说就是。” 张焕脸色转而肃然道:“我想请教下,漕帮苗奎的近况。” 许子由一愣,脸色也冷淡起来:“张公子乃是文曲星下凡,何必纠缠这些江湖之事,没得堕了身份。刚才的问题我就当张公子没问,改日见面还是朋友。今儿这顿饭,我请客就是。告辞!” 许子由话一说完,带着俩个随从就准备离去,却被带着斗笠的黑风拦住了去路。 许子由脸色微怒:“张公子这是何意?真要撕破脸皮不成!” 张焕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并不答话。 许子由微微叹口气,心道即使将来妹子恼火,也顾不得了。做个手势,俩个随从一左一右走向黑风。 许三伸手就要推搡黑风,嘴上还放狠道:“不想缺胳膊少腿的就滚远些……” 黑风不待他话说完就动了手,横臂将他的胳膊撞在一边,反手就是一个嘴巴。黑风没用多少力气,却也把许三打了个趔趄。另一个汉子立刻大怒,挥拳向黑风脸上打来。可拳头挥出一半就被黑风一把抓住,黑风手上用力一扭,只听“嘎巴”一声,那白脸汉子就惨叫一声跪了下去,一条膀子软软垂在身边,显然是脱了臼。 许三刚刚回过神儿来,正想上前帮忙,却被黑风抢上一步撞进怀里,一掌砍在脖子上,一声不吭倒了下去。 许子由还没反应过来,俩个手下就相继倒地,援手都来不及。许子由也是聪明人,自知上前动手也不是对手,坐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闭目不再说话。 张焕道:“许兄,今日我来毫无恶意,许兄为何不见见故人?” 许子由闭着眼,只是不答话。 张焕微微一笑,对计无智点点头。 计无智冷哼一声:“许老八的儿子,威风的很啊!” 许子由脸色震惊,睁开眼道:“你是谁?怎么认识我爹?” 计无智和黑风同时取下斗笠,黑风走到许子由面前,定定的看着他,许子由顿时大睁俩眼。 “黑大叔,计大叔,你二位不是……”许子由咽口唾沫,艰难的开了口。 计无智坐下后淡然一笑:“不是死了?嘿嘿,我和老黑命大,那苗奎能奈我何!” 黑风咧咧大嘴:“小柚子,说说苗奎那狗东西的事情吧。” 隔壁房间里,苗影听到‘小柚子’三个字,差点笑出声来。原来这个外号,就是苗影取的,被许子由的妹子许梅传了开来。 许子由一脸苦笑:“苗奎登上帮主宝座后,为了笼络一干老兄弟,特别是我爹这样不管事的,就给了我个分舵主的位子。黑大叔,我爹和故帮主交情也不浅,按理说我应该帮你们。不过眼下就剩你俩,能成什么大事?” 计无智淡淡道:“在漕帮,苗奎还不能一手遮天!” 许子由叹道:“苗奎虽然不能一手遮天,不过他是故帮主唯一的继承人,俩位大叔即使能联合帮中兄弟,然而名不正则言不顺,恐怕成事机会不会大!不过看在故人份上,今天我就当没看见俩位大叔,也会给下面的兄弟打招呼。” 计无智笑了笑:“这样说来,我们还应该感激你才是!姑爷,你怎么看?”最后这话却转了头,对着张焕询问。 许子由咽口唾沫:“姑爷!张公子是苗影小姐的相公?苗影小姐也没事?” 张焕笑着又干了一杯,将酒杯砰地一声顿在桌上。许子由脸色一惊正要询问,房门大开,苗影走进来后缓缓取下了斗笠。 “你是苗影小姐!”许梅和苗影关系不错,许子由也见过几次苗影,自然记忆深刻。 苗影也不理会,板着脸走到张焕身边坐了下来。 计无智冷然道:“许子由,见到本帮小姐,还不行礼!” 许子由心里轰然一声,当今帮主苗奎刻薄狠辣,比起故帮主来大大不如。只是眼看故帮主没了血脉,不得不依从苗奎。如今苗影没死,相比大半的帮众都会转而拥护苗影。想到这里,许子由再不迟疑,躬身就拜了下去。 苗影看着张焕,一时没了主意。张焕握着她手,微微一笑以目光鼓励。 苗影站起身道:“小柚子,起来吧。”张焕强忍住笑,这称呼由苗影嘴里出来,怎么听都像是吩咐小太监。 许子由站起身来道:“多谢小姐!还请小姐入座,属下将知道的都说出来就是。” 苗影小脸紧绷着:“你也坐下说,不许隐瞒!” 许子由答应一声,欠身坐下讲述起来。 苗奎当日大肆搜索苗影达俩个月之久,才放弃了大面积搜索,只是仍不死心,令人暗中留意。苗奎登上帮主之位后,也曾想大肆清洗一番。可是拥护故帮主的人更多,苗奎不得已只好隐忍下来暗中下手。这几个月来,漕帮总坛的老兄弟们几乎都被派往外地,还有的莫名失踪。反对的那帮人也不傻,都纷纷想法子保命,不少人联合了起来,暗中对抗苗奎。不过因为没有领头人,虽然联合起来了,实际上仍旧是一盘散沙。 如今扬州总坛那边,几乎全是苗奎的人。苗奎弑杀兄长上位,自然也担心被人暗害,出入都数十人保护。遭遇了俩次暗杀后,夜间睡觉甚至都要换几次房间。 听到这里,众人都皱起了眉头,这苗奎实在狡诈谨慎的很。想要暗中下手,看来毫无机会。 许子由最后说道:“以我之见,小姐应当暗中联络拥戴故帮主的兄弟们,有了力量再作打算。” 计无智冷然道:“那么你父子准备如何做?” 许子由正色道:“自然是拥护小姐!苗奎阴险多疑,像我这样的不会被信任,迟早落个惨淡收场。” 计无智起身对张焕道:“姑爷有何打算?” 张焕示意他坐下,想了想道:“既然暗中下手不行,只有再想法子。扬州总坛没空子可钻,别的地方呢?” 计无智微笑道:“姑爷所言,和我的意思一样。不妨做以下几件事——第一,暗中联系反对苗奎的人,可以暗示小姐没事;第二,派人日夜蹲守在苗奎家门外,主要盯着来往信件都去了哪里;第三,派人盯着侯思齐,目的是查清楚他和苗奎之间如何联络。” 计无智说完,看着张焕等待指示。 张焕微笑道:“再加一个意见,还要注意侯思齐送往长安的信使,看看信件送去了哪里!” 计无智脸色阴晴不定:“姑爷的意思是,侯思齐只是棋子?” 张焕点点头:“一定如此!单单侯思齐,绝不敢如此。许兄,你手下完全信得过的人有多少?” 许子由起身道:“跟随我的老家人,一共有五十几个,都可靠的很。公子只管吩咐。” 张焕笑道:“还请许兄挑选伶俐之人,依照刚才所言去做就是。” 计无智忽然道:“姑爷且慢!属下有要紧的话说。” 第027章 整合分舵 计无智忽然出声,众人都有些不解,张焕也看着他,等他出言解释。 “小姐安危不容有失!”计无智脸色严肃,看着许子由说道,“子由,不妨让你妹子前来陪伴小姐。” 许子由怒道:“你让我妹子做人质?不信任我?” 张焕心头一动,自己还是欠考虑了!万一许子由阳奉阴违,以自己目前的能力,绝对保护不了苗影。计无智此言看起来过分,不过却是稳妥之举。 计无智淡然道:“换了是你,你能够完全信任我吗?” 许子由怔了下,脸上怒气微微一敛。 苗影走过来道:“我相信子由!不必让许梅来江都。” 计无智急道:“小姐,你……” 苗影淡淡一笑:“我和许梅情同姐妹,怎么忍心让她来做人质!许叔父和我爹是老交情,我和小柚子也认识很久,知道他的为人,不会错的!” 许子由瞪了计无智一眼,沉声道:“还是小姐英明,哪像有些人,无端猜疑!舍妹也惦记着小姐,明日我就让她来江都陪伴小姐。” 张焕笑着打了圆场:“影儿也确实很无聊,许兄,令妹能来陪陪她,我感激不尽。” 说话间,地上的俩人也缓缓醒转过来。见许子由没事,许三帮另一人将手臂推上去,沉着脸走向黑风准备动手。 许子由斥道:“住手!自己人。”俩人一愣,退到许子由身后。 张焕笑道:“各位,菜都凉了,不妨先用饭如何?” 他开了口,计无智等人自然同意。许子由也点了点头,面色缓和了下来。这许子由是性情中人,历来吃软不吃硬。被张焕和曹霸轮流敬了几杯酒之后,又见张焕毫无架子,也就不再纠结刚才之事,吆五喝六的热闹起来。 一顿饭吃完,许子由已经有了醉意,迷瞪着眼道:“许三,今儿我就不回去了。你俩回去说一声,再带个信给我妹子,让她明天来江都。” 许三一愣:“少爷去哪里?” 许子由瞪了他一眼:“曹霸兄酒量不错,今晚要和他一醉方休!” 计无智听了这话,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许子由,一脸欣赏。曹霸自然答应了,抢着付了帐,和张焕几人告别后,搀扶着许子由摇摇晃晃下了楼。许三俩人对视一眼,也行了礼离去。 张焕道:“这人倒是爽快。” 计无智戴上斗笠,摇摇头:“还是个聪明人!知道不能完全取信于我们,索性自己去曹霸那里让我们放心。” 苗影一愣:“小柚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心机了?” 计无智正色道:“小姐,你以后要接手漕帮的,哪些人可以重用,哪些人有什么心思,你都要留意才行。” 苗影嘟嘟嘴:“我只想陪着相公。相公,你做这个帮主怎么样?” 计无智叹道:“姑爷才华横溢,怎么能做草莽之主。小姐,姑爷只有做了大官,你在漕帮才能稳如泰山!” 张焕笑了笑:“影儿,我尽全力帮你就是。” 因计无智病未痊愈,四人特意去了家药铺,抓了几副药这才回家去。张焕见老爹房间还有灯,过去敲开了房门,和张世乾说了黑风俩人在家里住的事情。为方便照顾,黑风和计无智住了一间,煎药的事自然是黑风去做。 次日一大早,张焕就去了学堂。如今一众学友们见了他,那可是亲热的很,争着打招呼套近乎。张焕也知道这是人情世故,也一脸微笑的回应。回到座位坐下,曹岩问起昨夜的事情,张焕不想他牵扯太深,大致提了几句。赵夫子进来后,俩人赶紧住了嘴。 赵夫子轻咳一声,说道:“再有十几天,就是县学大考了,还望诸位加倍努力才是。” 张焕这才想起来,最近事情多,竟然将县学大考忘记了。 赵夫子接着道:“好了,闲话少说,今天接着讲《周书》,昨天讲到……” 巳时末下了学,张焕刚到家门口,就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进去一看,院子里除了苗影,还有一个黑衣少女。见他进来,一齐看了过来。这少女一脸英气,大大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张焕。 苗影拉了她手道:“许梅,这就是我相公。” 许梅眼睛一亮:“张焕张公子?” 苗影笑道:“是啊,你刚才不是说很想见他吗?” 许梅走上前来,仔细打量张焕。 张焕被她看的不好意思,问道:“计先生他们呢?” 苗影指指房间,张焕对许梅点点头,走进了房间。身后许梅拉住苗影,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进去后,不但许子由和曹霸来了,还有俩个不认识的汉子。许子由介绍了这俩个汉子,一人叫李峰,一人叫刘虎,都是许子由的左膀右臂,俩人分别监视苗奎和侯思齐的信件往来。许子由让俩人来此,是为了一有消息好过来回报。 俩人告退离去后,许子由道:“在江都的漕帮正式弟子,有一部分不在我掌握之中。今天舍妹刚来,就有人暗中在留意,所幸被及时发现了。” 计无智一皱眉:“那人是苗奎的人?” 许子由点点头:“在江都分舵,沈舟是铁了心忠于苗奎的,其他忠于苗奎的人都唯他之命是从,那人正是沈舟派来的。” 计无智语气森然:“看来要想法子让沈舟闭嘴才是!” 张焕心头一凛,看多了黑帮影视,自然明白让人闭嘴是什么意思。 计无智见张焕脸色有些不好,笑道:“姑爷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听的好。姑爷不妨去和小姐说会话。” 曹霸也笑道:“张叔放心,小侄一定全力帮忙。” 张焕既不懂这种事,也不想参合,见俩人如此说了,起身走出去关上了门。 许子由等他出了,接道:“沈舟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不让苗奎起疑心。” 计无智不假思索:“不能在江都县内动手,也不能让你的手下出马。子由,找个借口让沈舟回扬州。曹兄,还请你派遣得力手下,找个适当的时机去办。” 许子由点点头:“没问题,再过几天有一批东西要送往扬州总坛,交给沈舟就是。” 曹霸干这种事轻车熟路,不用吩咐就知道如何去做,只是笑着拍胸脯保证不会出问题。众人又商量了一番细节,各自告辞离开。 因许梅来陪伴苗影,俩人住了一间厢房。许梅性格开朗不下男子,和张焕混熟了之后,撒娇耍赖皮,硬要软磨的让张焕写了好几幅字。张焕每天照常去学堂,还去曹宪那里拿了几本书回来看,难得的用起功来。妙玉也时不时过来玩玩,三个女子的闹腾劲,令张焕往往退避三舍。 眼看就到了三月二十,这天下午张焕回到家,苗影俩人却不在,相必又被苗影接到翠玉楼玩去了。张焕正准备回房,听见计无智等人在低声说话,信步走过去倾听。听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原来是李峰前来通报沈舟的消息。 那沈舟押送着东西回了总坛,拜见过苗奎之后,家都没回就去了蓝月楼见相好的。沈舟厮混到了半夜,喝得醉汹汹的才向家走,不了失足掉进了河里溺毙而死。苗奎大怒,特意请了仵作验尸,结果却是沈舟真的喝醉了淹死的。 苗奎又气又怒,将沈舟痛骂了半天,也没再派人前来江都分舵。江都分舵这边,忠于苗奎的人目前群龙无首。许子由正准备暗中展开动作,威逼利诱将这些人尽量收于麾下。 “焕儿,你在做什么?”张焕正听得入神,身后传来张世乾的声音。 张世乾这几天一直在忙那家店铺的事,妙玉将店铺盘下来后就交给了他,张世乾倒是尽职尽责,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里。 张焕走到他身前笑道:“没什么,爹。店铺怎么样了?” 张世乾佯怒道:“还没把你爹累死!基本差不多了,再找几个好裁缝,就可以开张了。焕儿,你这几个朋友似乎有些鬼鬼祟祟……不会出事吧?” 张焕摇摇头赶紧岔开话题,说起了店铺的事。张世乾被他一打岔,就忘记了询问计无智等人,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张世乾说了一阵,忽然想起店名都没有,就询问张焕。 张焕忽然想恶作剧一把,笑道:“店名啊,就叫‘淘宝’好了!” 张世乾俩眼发直:“淘宝?这是什么玩意?” “嘿嘿,爹,别管是什么玩意,反正一定要叫这个名字!” 张世乾摇摇头,懒得争辩。反正只是个店名,何必和儿子争执。张世乾进了房间,张焕还在偷偷乐,浑然不知道自己恶作剧了一把,却让‘淘宝’这个名字数年之后响彻大唐,同时也让妙玉成了整个大唐最有钱的女人。 没了沈舟的带头,许子由整合手下的事情很顺利。许子由威逼利诱无所不为,再加上曹霸这个地头蛇的帮助,江都分舵的本地人最早归顺,剩下为数不多的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江都分舵如今基本没了大问题,在江都县苗影可以说绝对安全了。 张焕基本不过问这些事情,计无智也很少和他说起细节,都是淡淡的说一声结果。淘宝面临开张,张焕闲暇时间则开始书写白娘子的俗讲剧本。不时去趟曹府,聆听曹宪讲解书籍。 第028章 皇宫里的争论 长安,太极宫。 案几后面,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看信,看完后又拆开一个袋子,取出几张纸来准备观看。这男子相貌英武,颌下三缕长须,眼神沉稳有神,脸上不怒自威,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此人正是当今天子李世民。李世民如今四十一岁,不过看上去却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 李世民刚看了一眼,就咦了一声。一边看一边惊叹,看完后对身边的内侍吩咐了几句,那人躬身退了出去。李世民看完之后,忍不住又从头看起来。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紧跟着走进来一个妙龄少女。这少女相貌俊美,一双眼睛如秋水和星光一般清亮,脸上带着一副淡淡的雍容华贵。若是说妙玉是美艳的桃花,这少女就是清丽的天山雪莲。 李世民抬起头来,笑道:“雯儿,你怎么来了?” 这少女雯儿回道:“听说兕子妹妹有些不适,我去看看。” 李世民一拍额头:“内侍刚才来禀报过,朕忙得很竟然忘记了。你最喜欢诗词书法,来看看这些。” 雯儿走了过来,拿了起来观看。见到这字体,也是一愣,仔细揣摩起来。李世民一脸笑意,也不催促。 “这是何人所作?”雯儿看完后,问了一句。 李世民笑道:“是曹宪的弟子张焕所作。曹宪在信里,对这个弟子推崇备至。” 雯儿眼眶有些湿,喃喃低语几句。 李世民叹息道:“雯儿,那首《江城子》看上去是在悼念亡妻,不过太凄凉了些,让你想起母亲了吧?” 雯儿答非所问:“我很喜欢这些诗词。”说完拿了这几张纸就要离去。 李世民大急:“雯儿,父皇还要和起居郎讨论下这个字体,你给父皇留一份如何?” 李世民口中的起居郎,就是大名鼎鼎的褚遂良。此人师从虞世南,深得右军书法真谛。因精于书法,被魏征大人举荐给了李世民,深受李世民赏识。 雯儿想了想,抽出一张纸来留在桌上飘然离去。李世民拿起来一看,上面只有一首诗,短短的二十几个字。显然是故意留了一张字最少的,李世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雯儿出了太极宫,将那几幅字交给侍女带回去,自己转身去了立政殿。立政殿本来是长孙皇后寝宫,皇后去世后,李世民悲痛不已再未立后。如今的立政殿,由晋阳公主李明达居住。李明达自小多病,取了个小名兕子,李世民夫妇希望她能像小犀牛一般强壮起来。 雯儿进了立政殿,几名宫女和内侍赶紧上来行礼。雯儿脸色清冷,点点头进了里间。床边上俩个宫女正垂手侍立,见她进来了赶紧躬身行礼。 雯儿淡淡道:“兕子怎么回事?” 一宫女回道:“昨儿和晋王殿下去花园里玩,似乎受了凉有些发烧。” 雯儿走近床边,微微掀开被子。床上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正是兕子小公主。兕子眼角有些湿润,脸上还有些潮红。雯儿伸手摸摸她额头,确实有些发烫。 雯儿皱皱眉:“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不是大问题,过几天就会好起来。” 雯儿用厚毯子将兕子裹起来,抱在怀里就向外走去。 俩宫女很慌张:“公主殿下要去哪里?万一皇上怪罪如何是好?” “我去和父皇说!”雯儿头都不回,抛下一句话就出了立政殿。 俩宫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不会有事吧?” 另一人道:“这位公主如何的受皇上宠爱,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有事?再说了,兕子小公主有她照顾,你我也少担些责任不是!” 李世民此时正在和褚遂良争论,焦点自然是那笔字体。李世民认为是行书,而褚遂良坚信是楷书的一种变化,一时争执不下。李世民英明宽容,从不在乎臣下和自己争论,因此褚遂良毫不相让。 正在争执不下时,雯儿抱着兕子走了进来。李世民一愣,顾不得争论,上来就准备接过兕子。 雯儿却不给他,淡然道:“兕子睡着了,她的病没什么大碍,我抱她去我的寝宫,等大好了再回立政殿。” 李世民有些尴尬:“朕一时疏忽了,你照顾她朕也放心。你抱她去吧,朕稍后过去看你们。” 雯儿对正在行礼的褚遂良点点头,微微对李世民弯腰行了一礼,抱着兕子走了出去。 李世民摸摸胡子,有些讪讪:“朕这个女儿一贯如此,对人冷淡的很。” 褚遂良赶紧躬身道:“公主虽然性子冷淡,心底却极好,皇上多虑了。” 李世民叹口气道:“朕几次要给她封号,她都不答应。对朕还是有心结啊!” 这种话褚遂良如何敢接口,只是低头不语。 李世民自觉失言,笑道:“不妨再找几位大臣来,一起讨论下这手字体。来人,去传房玄龄,岑文本,魏征长孙无忌等人觐见。” 雯儿回了寝宫,正准备将兕子放在床上,小丫头却醒了过来,一脸灿烂笑道:“姐姐!” 雯儿淡淡一笑:“你病了,我带你过来方便照顾。” 兕子嘟嘟嘴:“让姐姐担心了,兕子没事的!姐姐,抱!” 雯儿又将她抱了起来在脸上亲了一下,兕子又嚷着要听故事。雯儿抱着她在殿中踱步,一边讲故事给她听。等到兕子睡着了,雯儿将她放下,取了那几首诗词再次观赏起来。看了一阵,起身走到书桌前,提笔书写了起来。 “小痴!” 雯儿写好之后,对外面喊了一声。随声进来一个少女,这少女明媚皓齿,也是一脸清冷,进来后走到书桌前。奇怪的是这少女竟然是侍卫打扮,而且看身上装束地位还不低。 “把这封信送去江都,交给一个叫张焕的士子。”雯儿语气平淡,似乎只有面对兕子才有笑容。 小痴也不答话,点点头接过信件就转身离去。雯儿走到床边,一边轻轻拍着兕子,一边似乎在思索什么。 太极宫里,此时争执的正热闹。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在书法上造诣都很高,自然谁都不服谁,争吵不休。李世民一脸笑意观看,并不插言。 褚遂良再次开口道:“这字体廋直挺拔,横画收笔带钩,竖画收笔带点,撇捺犹如利刃切刀,怎么看都是楷书的变化。虽然有些连笔如同游丝行空,很像行书,其实归其根底还是楷书!” 长孙无忌反对道:“楷书形体方正,笔画平直,而且笔画简爽,犹如楷树枝干因而得名。这字体字里行间都有些天马行空的感觉,臣认为应该归于行书一类。” 房玄龄和魏征支持褚遂良,岑文本则支持长孙无忌,又是一番争吵。 李世民笑看了一阵,忽然发现孔颖达并没说话,笑问道:“孔爱卿有何看法?” 孔颖达字冲远,乃是孔子第三十二代孙。此人是博学大儒,编撰的《五经正义》,摒弃了门户之见,广采博览兼容百家。可以说,是此人一手统一了经学史上的纷争。同时,孔颖达也是著名的大书法家。 孔颖达微微一笑:“皇上,各位同僚,此事何必争论,找来那创立这字体之人一问便知啊!不知此人是哪家子弟?” 岑文本也道:“按理说此人笔力深厚,应该不是默默无闻之辈才是。” 李世民笑道:“此人你们应该不认识,不过他的老师是江都曹宪!” 听说是曹宪,众人恍然大悟。曹宪是儒学大家,如今虽然九十高龄,听说还在江都办学教诲地方。既然是他的弟子,创出新字体想必也有曹宪指导。 李世民取出信笺,让众大臣传看一遍。 长孙无忌问道:“皇上,可是曹大夫的信?” 李世民点点头:“不错!曹大夫信中还提到,他的这个弟子叫做张焕,多才多艺。前阵子和江都一个花魁叫做妙玉的,一起编排了一场戏,十分的新颖,据说引起好大轰动。张焕做了好几首诗词,都是由妙玉演唱的。” 听到张焕和妙玉的名字,众大臣中一人身子一震,随即恢复了正常。 孔颖达问道:“皇上,另外几幅字在何处?单单就这二十余字,实在不过瘾得很!” 李世民苦笑道:“刚才雯儿过来,全拿走了。” 听说是这位公主拿走了,众大臣都摇头叹息。被她拿走了,那是绝对见不到了。 李世民又将张焕的几首诗词背了出来,几位大臣又议论赞叹了一番,相继告退出了宫。 李世民正想去看看兕子,忽然想起一事,兕子很喜欢戏曲。皇后去世后,兕子一直十分伤心。这次有新鲜玩意,不妨下道诏书让那妙玉前来长安,给兕子表演一番。想到这里,李世民马上传来内侍,发下了诏书。 长安城宏伟巨大,由宫城,廓城和皇城组成。城西北的横门大街一带,称为西市,是著名的商业区。而大多数百姓都居住在城东,也称为东市。东市里,朱雀大道因是高官贵胄居住地,最为繁华,可谓寸土寸金。 此时在朱雀大道一家官邸内,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正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此人一身紫袍,面白长须相貌堂堂,只是脸上微微有些急躁,不时抬头看看外面。 大约盏茶功夫,外面飞跑来一个男子,看装束似乎是管家。这人来到书房,轻轻敲了门。 中年男子喝道:“还不进来!” 那人赶紧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中年男子问道:“管家,那丫头最近似乎闹了点风雨,你可知道?还有个叫张焕的,和丫头什么关系?” 管家低声道:“此事起因是为了花魁之争,张焕善作诗词,被杜娘子找了去。后来和小姐时常往来,杜娘子似乎乐见其成。” 中年男子皱皱眉:“那张焕品行如何?” 管家回道:“只有个老父亲在,很是孝顺。在学堂里也很是谦逊,最近更是屡出风头,被曹大夫收为弟子,如今可以说是名动淮南道了。老爷可是想见他?” 中年男子沉思不语,那管家也不敢动,垂手站立一侧。 过了好一会,中年男子开口道:“既然是曹大夫弟子,来年春一定会来长安应试,到时候再说吧。你下去,密切关注着那丫头的情况,随时汇报。对了,不可让夫人知道!” 管家低着头,嘴角似乎抽动了下,躬身退了下去掩上了门。 中年男子叹息一声,语气中十分索然。 第029章 未知女子的信件 大唐尚书省的考试,一般都定在二月。不过日期并未像后来那样,确定在初九,十二和十五这三天,而是有很大的变化性。因在春天开考,后来也被称为春闱。大唐的各地官学的大考时间则不尽相同,春夏季都有。不过一般都要在十一月底,向尚书省礼部上报名单。 江都县学的大考日子,就定在了四月六日。眼看已经是四月初了,再过几天就是大考,就连张焕也感受到了一丝紧张气息。 好在最近诸事顺心,计无智那边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已经初步掌握了苗奎和侯思齐的信使往来。计无智联络旧部的事,也卓有成效。张世乾的店铺也已经开业了,当时妙玉等人听见‘淘宝’这个名字,也是一脸迷糊,张焕偷偷笑了很久。 因此张焕最近一心专注于学业,只等着大考来临。这天下学和曹岩分手后,还没走到家门口,张焕就被人叫住了。回头一看,是县令王钰和几个仆从。张焕上前行了礼,询问来意。 王钰笑道:“今儿过来,是和你说说金浩父子的事情。遵从曹大夫的意思,本县将金浩父子家产抄没,流放陇右,隔日启程。来人!” 一名仆从应声上前,走到张焕身前,取出个布袋躬身递了上去。 张焕问道:“王县令这是何意?” 王钰笑了笑:“这算是金县尉给你的赔偿,一百两银子也不算多。” 此时银贵铜贱,这一百两银子若是拿去换铜钱,最少能换一百二十贯,对张焕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张焕心里清楚,这算是一笔交易,也就不推辞接了下来。王钰见他接了,也放下心来,请他有时间对曹宪说一声,张焕自然答应了下来。 王钰离去后,张焕将银子交给了苗影,自己出门去了曹府。见到曹宪,将王钰的话细说了一遍。 曹宪点点头,不予置评,反而问起了他的学业。问完后笑道:“皇上喜欢诗词书法,前阵子我将你的诗词送去了长安。” 张焕知道他一片爱护提携之意,心里感激道了谢。曹宪说了会话,毕竟年纪大了精神有些不济,张焕就起身告辞。出来后看时间还早,就转道去了店铺。 张焕虽然没有参与店铺的装修整理,却说了很多新设想,张世乾也都一一照办了。因此这店铺比起周围的来,显得有些怪。店名‘淘宝’是红色字体,镶嵌在金色招牌上。进去后店铺分成了俩部分,前半部分全都是衣架,上面挂着各种成衣,还隔开了一个试衣间;后半部分摆放着丝绸锦缎等物,方便顾客就地挑选布料。 因店刚开张,人并不多。俩个雇员着装都是白色百褶裙,自然又是张焕的主意。妙玉和许梅竟然也在,正在评论那些衣服。见他来了,都迎了上来。 妙玉笑道:“前者我和你说了,让你弄几款新颖的衣服,怎么样了?” 张焕一拍脑袋:“我都忘记了。找时间我试着画几幅图出来。” 妙玉瞪他一眼道:“小姨今儿问我,你最近怎么都不去看看她?” 张焕苦笑一声:“最近忙着学业,县学大考完了再去吧。” 妙玉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也不再说这个话题,陪着他去了里间。张世乾和几个裁缝正在看新进的丝绸,张焕帮不上忙,索性拉了妙玉出了店铺。 妙玉道:“去哪里?许梅妹子还在这里呢。” 张焕笑道:“那丫头疯疯癫癫的,等会自己就回去了。今天时间还早,去河边逛逛如何?” 妙玉嫣然一笑,跟着张焕向河边走去。看看路上行人渐少,张焕拉住了妙玉的手并肩而行。到了河边,夕阳还没落山,懒懒的照射在身上。张焕背靠在柳树上,将妙玉搂在怀里。 妙玉语气慵懒:“要是能永远这样多好。” 张焕轻轻吻了吻她嘴唇,笑道:“一定能永远在一起的!” 妙玉嗔道:“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影儿妹妹的事情怎么样了?” 张焕想了想,将能说的都告诉了她。妙玉也不插言,只是静静地听,听说有了些进展,也是一脸高兴。妙玉又问起为何将店铺那样装修,张焕粗略将品牌意识对她提了下,妙玉举一反三,颇有经商头脑。 张焕笑道:“玉儿,你去经商保证大获成功。” 妙玉白他一眼:“那还用说!本小姐何等聪明的人。” 张焕坏笑道:“遇见我就变笨了!” 妙玉跺跺脚,小拳头在他背上轻捶。张焕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头吻住了妙玉。 亲热一番后,妙玉嗔道:“你这坏人,每次都这样。这俩天都没去看影儿妹妹,今天去看看她,回去吧。” 此时在江都县衙,王钰正在和一名女子说话,态度十分恭敬。这女子一身玄衣,正是雯儿公主派遣的小痴。小痴要了个衙役带路,也不多停留转身就出了县衙。 王钰擦把冷汗,喃喃自语道:“张焕怎会和宫中侍卫扯上关系的?幸好没得罪他!良飞这小子,差点闯了大祸……” “张公子,张公子!”张焕和妙玉还没到家,就被人叫住了。贼吧Zei8。COM电子书下载 回头一看,是县衙的新任捕头王军和一名玄衣少女。这少女一脸冷漠,正在打量着自己。 王军飞跑过来道:“张公子,有人找你!是王大人亲自接待的。”最后这句话放低了声音,显然是提醒张焕来人身份不俗。 张焕点点头以示感激,抱拳道:“这位姑娘可是找我?” 小痴走过来冷冷道:“我家主上要我送信给你,明天我来取回信。”从袖中将信件取出递给张焕,转身就走。 张焕急道:“姑娘慢走!你家主上是何人?为何送信给我?” 小痴脚步不停,既不回头也不答话,转眼间消失在了街道远处。 张焕转头看着王军,王军苦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何人,王县令见过此人后,就找了我亲自带路来找公子。既然没事了,那我先告退了。” 目送王军离去,张焕一头雾水看着妙玉。 妙玉佯怒道:“看我做什么,老实交代是谁给你的信!” 张焕苦笑道:“我又不认识那位姑娘,进去看看信就知道了吧。” 回到房间,为了表示坦荡,张焕当着妙玉和苗影的面拆开了信。信中只有一首诗,内容却是怀念母亲的。后面还写了一段话,大致内容是请张焕点评下这首诗。若是不好,请张焕另作一首诗词,用来祭奠亡母云云。 三人看完,面面相觑。 张焕摊摊手:“没有落款,不知道是谁。” 妙玉叹口气:“也是个母亲去世的可怜女子,你只管答应就是。” 苗影有些疑惑:“姐姐怎么知道那人是个女子?” 妙玉道:“这字迹秀丽,信纸也是花笺,还带着一丝脂粉味,自然是个女子。” 张焕有些犹豫:“那送信来的女子说了,明日来取回信,我回还是不回?” 妙玉道:“就冲她这份孝心也该回!” 张焕点了点头,在那封信旁边写了自己的看法。想了想,又提了一首诗上去,将信还是封了起来,只等明天交给那女子带回去。妙玉被这事一闹有些伤感,待了一会就离去了。苗影倒是来了兴趣,询问送信的女子是何摸样。张焕一愣,自己只记得那女子似乎很美,不过印象更深的是一脸冷漠。真要说摸样,自己还真没记忆。 次日一早,张焕还在睡觉,就被张世乾敲门进来吵醒了,说是有人来取信件。张焕看看天色还没大亮,心中哀叹一声,只好起来拿了信件出去。 小痴今天换了一身黑衣,仍旧是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接过信件,不等张焕问话就飘然而去。张焕摇摇头,这女子真是冷若冰霜。有心去问问王钰,想想还是作罢,就当萍水相逢好了。 因马上就是县学大考,妙玉几天来都没过来。张焕也很少出门,回家就是温习功课准备考试。计无智和曹霸等人最近来往频繁,似乎有了大进展,不过也没来打扰张焕温书。 如此过了几日,在一丝紧张气氛中,张焕等到了县学大考的到来。 第030章 妙玉离去 四月六日,学子们早早都赶到了学堂。除了县学的学子,还有几个从自己家学来的学子。张焕和曹岩张焰几人说笑了几句,赵老夫子陪着王钰就走了进来,众人顿时鸦雀无声。王钰宣布了考试事项,无非就是严禁作弊云云。 随后王钰令人仔细检查诸学子的随身物品,连衣服都不放过一一查看。今日的学堂座位,也特意用黑色布幔隔了开来,进去后只能看见前方的考官。 今日的试题不出大家意料,是试帖诗和墨义。 试帖诗的题目是‘代北云气昼昏昏’。 张焕见了,松了口气。这句诗出自庾信的《燕歌行》,张焕是读过的。既然知道了典故出处,接下来就是破题了。张焕思索良久,才提笔写了一首。写完后再看了几遍,十分满意。 墨义则选取了庄子里的‘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这段话不如‘北冥有鱼’那样的流传甚广,不过张焕素日喜欢庄子,对这段话倒是记忆犹新,思考了一会就解答起来。 张焕解答完毕,还没要到一个时辰。又仔细检查了几遍,答题毫无破绽,而且纸上连墨点都没有,这才轻轻吹干墨迹,等待考试时间结束。 好容易等到考试时间到,张焕等了一会才交了试卷。今日的考题,曹岩张焰几人也做得不错,都是一脸喜气洋洋。张焕和他们讨论了一番,互相交换了看法后,心里更加有了把握。 考试考的好,张焕心情也很开心,和曹岩等人说说笑笑走出了县学大门。 “张公子!”刚出大门,钱兰儿一脸焦急,跑过来叫住了他。 张焕一怔:“兰儿,怎么了?” 钱兰儿将他拉到一边悄悄道:“皇上下了诏书给小姐,小姐看完后就让我赶紧找你过去。” 张焕一惊,李世民怎么会知道妙玉的?诏书又是什么内容? 张焕不敢怠慢,和曹岩告别后赶紧去了翠玉楼。 到了妙玉房间,杜枝娘和妙玉都一脸愁容。见他来了,妙玉也不说话,直接将诏书递给他看。诏书上的内容很短,只是说让妙玉带着飞云班前往长安,去皇宫表演。 张焕心头一震,顿时就有些不好的想法,难道李世民会召妙玉进宫伴驾? 也不怪张焕如此想,李世民的后宫确实很复杂。有隋炀帝的皇后,也有隋炀帝的女儿这些贵族女子,更有徐惠这样的湖州小才女。若是看上妙玉的才情,征召入宫也不是不可能。想到这里,张焕忍不住将忧虑说了出来。 杜枝娘十分震惊:“难道真是这样?” 妙玉满脸怒容:“我娘的事情我不会忘记的!我宁死不进宫!小姨,我不会去长安的!” 杜枝娘叹道:“传诏的内侍还在县衙等着,若是抗旨,皇上一怒恐怕……” 妙玉看着张焕道:“焕哥哥,如何是好?” 张焕也有些乱了方寸,抗旨自然不行,可万一妙玉被征召入宫,自己岂不是后悔一辈子! 杜枝娘道:“玉儿,小姨倒是有个想法,去了长安,不妨去找你那个便宜爹帮忙……” 妙玉嗔道:“我才不会找他帮忙!焕哥哥,想到办法没?” 张焕苦笑道:“唯今之计,不如你我立刻订婚,才是万全之策。” 妙玉眼睛一亮:“就这么办!听说皇上英明宽厚,想必不会强夺有夫之妇。小姨,这次事情紧急,你可不能再阻拦!” 杜枝娘叹口气:“张焕,苗影的事情进展如何?” 张焕点点头:“目前很顺利,不过并没实质性进展。” 杜枝娘摇摇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就算跟着你受累,也比进皇宫那个鸟笼子好!你马上回去找你爹,让他将生辰八字之类的准备一下,晚上见见面定下来。” 此时的订婚,程序十分复杂。要找媒人求取八字,还要由媒人议定婚礼细节和聘礼,最后还要找高人卜算黄道吉日,定下结婚日期。不过眼下事情紧急,杜枝娘也只能事急从权了。 张焕也不再停留,赶紧去了淘宝小店,找到了张世乾,说了事情厉害之处。张世乾十分震惊,有心劝劝儿子放弃,看张焕一脸焦急,又于心不忍。父子俩回家将东西准备好,就匆匆赶去翠玉楼。 张世乾因为店铺的关系,已经和杜枝娘打过交道了。说起来都是熟人,也就省了那些繁文缛节。双方直接将生辰八字交换了,就由杜枝娘执笔,写下了婚书互相保存了。 摸摸手上的婚书,妙玉总算松了口气,和张焕一起对张世乾和杜枝娘行了大礼,这身份就算完全定下来了。 杜枝娘叫了一桌酒席,简单的庆祝了一下。草草吃完了酒席,知道张焕和妙玉有话要说,张世乾和杜枝娘一起出去关上了门。 门一关,妙玉就一头扑进张焕怀里流泪不止。张焕也动了情,紧紧搂住妙玉替她擦去泪水,想要说些话来安慰她,又不知道说什么。俩人就这样静静地搂抱着,倾听着彼此的心跳。 许久之后,还是张焕先开口道:“玉儿,我们既然有了婚约,就别太担心了。” 妙玉摇摇头:“怎么能不担心?万一皇上硬要我入宫,唯有一死而已!” 张焕捧起她的脸亲吻了一下道:“不许说这种话!凡事都有对策,稍后我去找找恩师,看有没办法确保万无一失。” 妙玉点点头:“曹大夫德高望重,有他帮忙,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随即又道,“只是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张焕微微一笑:“即使你短期内回不来江都,我来年也会去长安的啊!” 妙玉嘟嘟嘴:“那也要好几个月呢!你要每天给我写信。” 张焕笑道:“谨遵娘子之命。” 妙玉嫣然一笑:“谁是你的娘子?还没成亲呢,唔……”话没说完,就被张焕亲吻住了嘴唇。 因即将离别,俩人都十分动情。亲吻中张焕的手又不老实起来,从妙玉胸前缓缓滑了下去。妙玉眼神迷乱,也不再阻止他的手作怪。抚摸到那一丝润滑时,张焕欣喜地发现,那里竟然平滑如玉,寸草不生。妙玉逐渐意乱情迷起来,也伸手抚摸住了张焕的坚硬之处。 “相公,今天就留在这里吧……”妙玉呻吟着说了一句。 张焕听了这话,哪里按耐得住,抱起妙玉就放在了床上。 妙玉一脸潮红,轻声道:“相公,本来准备新婚夜再给你的,……你轻点哦。” 张焕神智猛然一清。自己有些传统,对婚姻的最大期盼,就是新婚之夜自己的新娘子是完璧之身。来到大唐之前,这个期盼几乎毫无可能实现。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为什么不把这份纯洁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天呢? 妙玉见他忽然停了,有些害羞:“相公,你怎么了?” 张焕柔声道:“你说得对,我会等到新婚之夜再要了你。” 妙玉有些感动:“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你等到那天……”张焕微笑着摇摇头,将她抱在了怀里。妙玉心中甜蜜,忽而碰触到张焕的坚硬之处,羞涩一笑解开他的衣襟低下头去…… 激情过后,俩人搂在一起躺在床上互诉衷肠。说起来俩人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感情进展只能用一日千里来形容。起先张焕是被妙玉的美貌和才情吸引,熟悉之后更喜欢妙玉的聪明和善解人意。 俩人卿卿我我,一直到了亥时,张焕看时间不早了,这才和妙玉依依分开。 传诏的内侍说了,明日午后就要启程,妙玉这边也要做好准备。钱翼年纪大了,就不跟着去长安了。不过钱兰儿十分重要,却必须跟着妙玉去长安的。 张焕回到家,对苗影说了订婚的事情。原以为苗影会不高兴,哪想到这丫头似乎很开心。将婚书要来看了又看,不免又要催着张焕和自己的婚约。张焕被纠缠不过,只好答应过几天就解决这事。 苗影遂了心愿,满心的高兴。张焕则静静的思考,如何请曹宪帮这个忙。 因要批改考卷,县学要放假三天。一大早,张焕就准备去翠玉楼。苗影闹着要送行,张焕拗不过,让她仍旧戴了帏帽和自己出门。 李逸等人满脸喜气,早就到了翠玉楼集合。能被皇上召去演戏,李逸自觉是祖宗坟上冒青烟了。草草说了几句话,张焕和苗影就去了妙玉房里。 杜枝娘显然已经和妙玉说了很久的话,见他俩来了,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苗影上前抱住妙玉,语气有些哽咽:“姐姐,我舍不得你离开!” 妙玉也很难过,强笑道:“别伤心,又不是见不着了!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相公。” 张焕微笑道:“看你俩现在好成这样,当初刚见面时,我在一边可是感到心惊肉跳呢。” 听了他这话,俩女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走了上来,不约而同的伸出手揪住了张焕腰间。张焕呲牙咧嘴,赶紧求饶,三人笑闹成一团。仅此一闹,离别的愁绪倒是减轻了不少。 巳时末,王钰陪同着传诏的那位内侍赶了过来,一起过来的还有王军带领的衙役们。妙玉等人收拾好了东西,在衙役护送下赶去码头。 张焕和苗影跟在队伍后面,并没被王钰等人察觉。 妙玉和杜枝娘拥抱分别后,最后一个上了船。妙玉在人群中找到张焕的身影,一直注视着他,直到船逐渐走远,看不见岸上的人影了,才转过身去。 钱兰儿紧跟在她身后,清楚的看见,在转身的刹那,妙玉一行清泪缓缓滴落在了船舷上。 第031章 信鸽飞翔 妙玉离去的当天晚上,张焕就去了曹府。因这几天县学大考,张焕一直没来拜见。如今曹府上下都认识张焕,见他来了也不通报,任由他自己进去。 曹宪正在询问曹岩答卷的情况,见他来了,令他也将自己的答卷说一遍。听完了俩人的答卷,曹宪又仔细点评了一番。张焕有时候十分佩服曹宪,年已九旬精力仍旧充沛,记忆力也不见减退。 点评完答卷,曹宪问道:“叔珩,可是有事?” 张焕笑道:“让恩师看出来了。”曹宪示意他直说。张焕接道,“第一件事是王县令来找了我,说了金县尉父子的事情,都按照上次所说照办了,还给学生了一百两银子。” 曹宪问道:“金县尉父子回陇右道了?” 张焕点头:“已经回去了。” 曹宪淡然一笑:“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就是。若是不拿,王钰恐怕还有些不安。还有件事是什么?” 张焕有些尴尬道:“恩师,我和翠玉楼妙玉感情深厚,已经有了婚约。眼下,妙玉有了麻烦,还请恩师相助。” 曹岩瞪大眼道:“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竟然不告诉我一声。” 张焕有些尴尬道:“也是逼不得已如此。”当下将李世民下诏书一事说了出来,又隐约提了自己的担心之处。 曹宪听完面带笑容:“叔珩多虑了,皇上不一定就是那个意思。再者说了,即使是那个意思,妙玉的爹难道不帮她?你别告诉我,还不知道妙玉的爹是谁。” 张焕苦笑道:“我已经知道了,当时也吓了一跳呢!不过妙玉性子倔强,绝对不会请那位帮忙的。” 曹宪笑道:“你这小家伙,这种事也来求我?也罢,我就帮你一次。磨墨!” 张焕赶紧走到书桌前,伺候曹宪写信。张焕隐约见到,收信人似乎是‘冲远’。曹宪写好信件,唤人进来送去长安孔府。 曹宪笑道:“我送信给孔冲远,此人和老夫关系匪浅,人又方正刚直。而且孔冲远和魏玄成关系也好,魏玄成乃是直臣,有此二人帮忙,妙玉绝对无忧。” 曹宪德高望重,对孔颖达和魏征可以直呼其字。张焕却想了一想,才回忆起这俩人是谁。有此二人帮忙,再加上妙玉的爹爹绝对不会袖手,如此一来安枕无忧了。 张焕心中愧疚,低声道:“一向承蒙恩师照顾,却无以为报,学生心中十分不安!” 曹宪大笑道:“老夫岂是冀望别人报答之人?你将来若是能为国为民做一些好事,为师就高兴得很了!” 从曹府出来,张焕心情舒畅之余,十分敬佩感激曹宪。能够得到曹宪赏识和帮助,并且拜他为师,张焕觉得这是上天对自己最大的眷顾。 这俩天闲来无事,张焕就开始编写白娘子的俗讲剧本。只是毛笔书写起来十分缓慢,张焕很是苦恼。好在苗影知道后,自告奋勇帮着书写,那手小楷不但字迹秀丽,书写速度还十分的快,让张焕小小吃惊了一回。 因妙玉离开身边,杜枝娘心情极差,张焕这俩天时常过去陪她说说话解闷。 一晃三天就过去了,到了县学放榜的日子。因科举制度的不同,此时的放榜,并不像后来那样大张旗鼓,仅仅是在县学里张贴榜单罢了。 此次考试,一共选取了六名学子。除了县学的张焕,曹岩,张焰,赵良和另一人,还有一位来自家学,叫做李翰。公布榜单之后,按照惯例,张焕等人前去拜见了县令王钰和教谕赵夫子。 次日开课之前,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赵夫子将几人的生徒文书发了下来。这文书乃是县衙所发,简单介绍了持有人的相貌特征,然后就是某年某月大考中了生徒云云。张焕接到文书,颇有些后世领毕业证的感觉。 赵夫子笑道:“诸位生徒,来年二月要去长安应试,因此还望接下来更加努力才是!我江都地灵人杰,进士及第者大有人在,还望诸君去了长安之后,为我江都再添光彩!” 被赵夫子一番鼓舞,众学子们都齐声轰然应诺。张焕最近在曹宪言传身教下,懒散的性子也改变了许多。虽然仍旧对做官没什么兴趣,不过作为一个喜爱诗词和古文化的小资来说,当然也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的梦想。因而张焕此时心中也激起一股豪气,对明年的进京应试多了一份沉甸的期待。 县学大考尘埃落定之后,张焕发现自己的生活忽然平静起来。计无智等人最近似乎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们不说,张焕也不去问。平时除了去陪杜枝娘说说话,转道去淘宝逛逛,就是回家和苗影一起书写剧本。除此之外,就是和曹岩一起倾听曹宪的教导。 平淡的日子一晃就到了四月中,这天张焕刚回到家,捕头王军又来了。不过这次带来的不是小痴,而是一个少年。这少年一副娃娃脸,恭敬地将一封信递给了张焕。张焕接过来一看字迹,就知道还是那个未知女子的信件。 那少年笑道:“小的孙央,奉主上之命来给公子送信,还请公子尽快回信。” 张焕忽然问道:“你家小姐最近可好?” 孙央回道:“我家……小姐很好。” 张焕淡然一笑,妙玉已经猜测到了是个女子。这次忽然发问,只是想由对方确认一下罢了。 孙央见他不再问话,躬身一礼和王军一起告辞离去。 张焕进了房间,拆开来一看,信中对他一番感谢,然后下面又是一首诗。这首诗是感伤春花凋谢的,张焕微微修改了几个字,也写了一首同样内容的诗在上面,将原件封了起来。 孙央也是早上来取信件,不过比起小痴来识趣的多了。等到张焕出了门,才笑着上前来求取信件。张焕有些感慨,比起上次那个冰冷的女子,这个孙央讨人喜欢多了。 上封信送出去,十几天后才又来一封。张焕原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哪想到第二天下午回家,孙央已经一脸笑容等着他,又递过来一封信。 张焕有些诧异:“这是新的信件?昨天不是刚回了信吗?” 孙央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昨天的信件是用鸽子传送的,昨晚就到了长安,这是新的信件。” 张焕吃了一惊,此时的鸽子大多用来传递军情,以及一些重要信息。能用鸽子来传递私信,那位女子地位真不低!当下索性将孙央带进家中,书写了回信给他。 这天张焕再次拆开信件,里面却写了一首词,依稀就是模仿自己那首‘江城子’。只是比起前几首诗来,这首词逊色不少。张焕在边上详细写下了这首词的不足之处,提笔也写了一首词。 封好了信件,张焕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孙小哥,有件事能否请你帮忙?” 孙央躬身道:“公子请吩咐。” 张焕道:“可否每次也帮我带一封信去长安?” 最近每天都给妙玉写信,只是来往不便,收到的回信寥寥无几。妙玉在信中说,正在教坊司排练,一切都很顺利。这封信还是数天前的日期,正好孙央在此,张焕就想借借东风。 孙央微微一思考道:“这事小的可以做主,请公子将信件写好,地址告知与我即可。” 张焕大喜,取出给妙玉的信件交给他。果然,次日就收到了俩封回信。妙玉信中告诉他,不久就要进宫去了。对于信鸽传信很是惊喜,如此一来就可以随时了解对方信息。 拆开那女子的信,这次里面写了很多话。那女子先是赞赏了张焕那首词,照例又写了一首在上面。 除此之外,那女子还首次提到了一些琐事,比如今天长安天气如何,自己带着妹妹去哪里玩云云。张焕有些诧异,也将江都好玩的东西写在信上。 那女子的来信中,提到的琐事逐渐多了起来。张焕每次都耐心回信,将对方当做一个有些忧郁的女子对待。还开玩笑的给对方取了个名字梦儿,奇怪的是那女子竟然没反对。 如此信件往来,一晃就过去了月余。这天梦儿的信中,满是思念亡母的意思,花笺上似乎还有淡淡的泪痕。张焕蓦然的也想起自己的母亲,提笔写了‘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又写道:子欲养而亲不在,虽然应该怀念母亲,但是也不应该长期沉溺于哀伤,想必母亲在天之灵也不愿意儿女这样。 后来的书信中,看得出来梦儿的心情好了一些。梦儿的信件有时候甚至一天俩封,张焕感到奇怪的是,信中似乎隐约带着一丝淡淡的情愫。 妙玉最近来信少了些,信中说五月二十,也就是三天后就要进宫表演,因此最近教坊司督促的很严。算算时间,妙玉等人进京已经好多天了,竟然还没进宫去,倒是有些奇怪。其实这件事并不奇怪,单单是在路上,就走了数日。到了长安,教坊司还要一一查验身份,并且检查剧本是否有僭越之处等等。 五月十八日,梦儿在信中谈起了对诗词的看法。张焕一时心动,将和曹宪的那次谈话原原本本写在回信中。 上次曹宪给李世民的信件中,并没有提起张焕对诗词的见解。其实曹宪的本意,是让李世民自己发现词的作用。没想到李世民只注意了字体,却将张焕的几首词忽略了。 第032章 进宫献艺 妙玉一脸笑意,缓缓读完情意绵绵的信件,对张焕更加思念。自己上次让他给那女子回信,只是因为同样思念母亲,起了知音之感罢了。没想到种瓜得瓜,自己和张焕也得了方便。 正在遐想间,门外有人道:“妙玉小姐,有人找你。” 妙玉打开门一看,原来是礼部的刘主事。教坊司归于礼部管理,这位刘主事就是教坊司的负责人。刘主事一脸笑容,和前几日的严厉判若俩人。 刘主事点头哈腰:“妙玉小姐,可要我带你前去?” 妙玉淡然道:“劳【www.t x t 8 0. l a八 零 电 子 书】烦了。” 到了会客厅,赫然是负责打探妙玉消息的那个管家。见她来了,管家躬身行了个礼。 妙玉淡淡的点点头,等他说话。 管家笑道:“刘主事,可否让我和妙玉小姐说几句话?” 刘主事赶紧笑着点点头,退了出去。 妙玉见这人管家打扮,又一句话就将刘主事赶了出去,心里隐约已经知道这人是谁派来的。 果然,管家见刘主事出去了,躬身低声道:“小姐,老爷想见见你。” 妙玉柳眉一竖:“我不是你家小姐!我也不想去见什么老爷,你走吧!” 管家一脸尴尬:“老爷这些年也一直思念小姐,如今就在前面的茶楼等着小姐,还求小姐去见一见。” 妙玉听见说在茶楼见面,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管家擦把汗,跟在妙玉身后苦苦哀求。 走到房门口,妙玉斥道:“真想见我,让他大开家门接我进去!否则免谈!”砰一声关了房门,背靠在门后面,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管家一脸无奈,又不敢再纠缠,只好离去进了一家茶楼。 “老爷,小人无能,没能请到小姐前来。”管家低着头,声音有些惶恐。 中年男子放下茶杯,叹口气道:“小姐怎么说?” 管家凑了过来,低声将妙玉的原话说了一遍。 中年男子沉声道:“这次皇上忽然下诏让玉儿来长安,老夫事前浑然不知,否则的话自然会设法阻拦。明日玉儿就要进宫献艺,老夫是想告诉她一些礼仪罢了。” 管家心里腹诽,想见女儿还要找这种借口。却不敢做声,恭恭敬敬的点点头。 中年男子忽然问道:“管家,老夫前去教坊司如何?” 管家赶紧道:“老爷身份不同一般,去那里似乎不合适。” 男子再次叹息一声:“也罢,明儿总能见到那丫头!你去告诉教坊司主事的,不可亏待了她。” 妙玉背靠房门低声抽泣,许久之后才一头扑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依稀可见肩头还在抽动。其实在妙玉心里,还是很盼望着见见父亲的,只是妙玉外柔内刚,要她主动去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妙玉此时内心软弱,更加思念小姨和张焕,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了过去。天快亮时,钱兰儿过来敲响了门,妙玉强打精神爬了起来,在钱兰儿服侍下,精心洗漱打扮了去了大厅。 刘主事今天态度更加亲切,对妙玉嘘寒温暖了一番。用过膳食后,众人最后一次讨论下剧情,等待散朝之后去皇宫。 一般来说,散朝都是巳时左右。不过也有例外,比如皇帝也会赐下膳食,众大臣用过之后再回家。毕竟天不亮就爬起来,大家都很辛苦。若是皇帝赐下膳食,基本上大臣们回家就是巳时末了。 今天虽然是为了晋阳公主献艺,不过李世民历来喜欢热闹。散朝后留下了众臣,用过膳食后就派了内侍来教坊司传诏。 刘主事不敢怠慢,接了口谕之后,赶紧让众人启程前往皇宫。教坊司位于长安北门内,离皇宫并不远。众人上了马车,盏茶功夫就进了朱雀门,来到了皇城外。经过重重检查,在内侍引领下才进入了西内苑。 妙玉此时心情极度紧张,不是因为即将见到皇上,而是马上将见到即想念又深恨的父亲。西内苑占地广阔,又正值初夏,百花绽放蜂蝶乱舞,姹紫嫣红一片。 花苑的中央有一口小湖泊,湖泊边上围了一大群人,衣着大多是朱紫。坐在中间的正是李世民,身后还立着几位王子公主。雯儿公主则站在李世民身边,正在和怀中的兕子说着什么。魏征房玄龄等大臣则分散而坐,谈笑风生。 妙玉一行人走到百步开外,就被阻止了下来。内侍上前通报之后,才让妙玉等人过去。大礼参拜了李世民之后,妙玉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小痴,心里大吃一惊。 李世民今天心情不错,微笑着询问了几句话,就吩咐妙玉等人做准备。妙玉并没见过父亲,不过知道他身居高位,因此进来后,眼睛余光就一直观察那几名紫袍大员。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看到自己,眼中欣喜一片,妙玉心里已经有了底。 因只表演一场,李逸等人费尽心思将戏份压缩到了一场。如此一来,一场戏下来就要俩个时辰左右。对于妙玉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嗓子会撑不住,所以这场戏除了张焕所做的诗词,其他的唱词都被大幅度减少。 戏一开场,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听见耕牛叫唤,兕子竟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好奇的询问雯儿。对于在场的人来说,这部戏是前所未见的。就连魏征这样不喜戏曲的大臣,也觉得新鲜认真地观看。兕子更是乐开了怀,小手掌拍得通红。 妙玉的爹眼光一直停在女儿身上,见她歌舞超群,绝美的相貌和其母有九成相似,一时心情澎湃,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起来。 不知不觉就演到了白娘子被压在塔下,兕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到李世民怀里泣道:“父皇,不许将白娘娘压在塔下!” 李世民赶紧拍拍她道:“兕子不哭啊,这只是演戏,等会白娘娘就会出来的。” 兕子脸上带泪,抬起头问道:“雯儿姐姐,是这样吗?” 雯儿微微一笑:“是的哦,兕子不哭了,好好看戏。” 身后一个俊秀少年也笑道:“兕子,等等如果白娘娘不出来,三哥帮你去放出来。” 兕子破涕为笑:“雉奴哥哥不许骗我哦!” 那少年正是李治,因和兕子一母同胞,是长孙皇后的第三子,故而兕子称呼他为三哥。 可惜兕子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就被胡媚娘的死去彻底破坏了。这次兕子不但哇哇大哭,还揪着李世民的胡须,让他下旨不许胡媚娘死去。 李世民哭笑不得,只好让戏曲暂停,唤了妙玉上前来问道:“这部戏是何人所作?” 妙玉轻声回道:“此乃江都士子张焕所作。” 李世民笑道:“可是曹宪大夫的弟子?怎么这么伤感!” 妙玉点点头道:“正是曹大夫的高足张焕。这部戏开始就是这样的,不过张焕公子准备将白娘子编成俗讲戏本,在俗讲中,媚娘是不会死的。” 李世民见兕子仍旧一脸泪痕,笑道:“乖女儿,别哭别哭,朕会下令让他们将戏曲改一改,再来演给你看怎么样?” 兕子歪着小脑袋思考了一会道:“还是不要了,若是那样,父皇和诸位大臣,姐姐哥哥们今天就看不成了。” 众人听了这话,齐声夸奖晋阳公主心地善良。妙玉也有些惊讶,这小公主真是聪明懂事。 兕子挣脱李世民的怀抱,走到妙玉身前,忽闪着眼睛问道:“这位姐姐你真漂亮,和雯儿姐姐一样美。”说完还指了一下雯儿公主,妙玉抬头看过去,果然是美艳绝伦,比起自己来毫不逊色,当下微微行了一礼。雯儿也点点头,算是回了礼。 兕子扯着妙玉衣襟又问道:“你真是姓白吗?” 妙玉看了那人一眼,心头微微一痛,柔声道:“小公主说错了,我不姓白,我姓杜!” 妙玉的爹闻听身子一震,赶紧低下头去以免被人看出失态。 被兕子这一闹,这场戏演完之后,已经是未时末了。 好在后面的戏并没有什么伤感之处,兕子也不再哭泣,认认真真的看完了戏。雯儿公主虽然也在观看,不过更关注的还是张焕的诗词。从纸上看,和在戏曲中唱出来,那种感觉绝非一样。这时小痴走到身后,低声说了一句话,雯儿眼睛一亮,这才仔细打量起了妙玉。 李世民也精通戏曲,曾亲自编导了秦王破阵乐。因此也看得出,这场戏算是创新之作了,令人取了锦缎赏赐于妙玉等人。 众人谢恩之后,李世民忽然笑道:“妙玉姑娘歌舞超群,可愿留在宫中……” 李世民话还没说完,众臣中一人忽然朗声道:“皇上,此举不妥!” 众人一呆,齐齐望了过去。 第033章 大臣们的争执 众人闻声看过去,见是魏征。魏征一脸正气,正看着李世民。李世民很是郁闷,我话还没说完,你反对什么?奇怪了,魏征今天似乎在等着自己,刚一开口就被他堵了回来。 魏征接道:“臣常闻圣君以德治天下,如今皇上后宫佳丽众多,再召民间女子入宫,实非明君所为!皇上三思!” 房玄龄紧跟着起身道:“玄成兄所言极是,皇上此举甚是不妥!” 见他俩人起了头,众大臣纷纷出言附和,请李世民收回主意。妙玉起先心中担忧,见这么多人反对,也就放下心来。 李世民见兕子也一脸不乐看着自己,哭笑不得道:“诸位爱卿误会了,朕是想让妙玉姑娘留在宫里,将这场戏修改一下再演给晋阳公主看,仅此而已。” 魏征看了一眼孔颖达和房玄龄,脸色有些尴尬:“是臣等误解了陛下,请陛下治罪。” 李世民笑道:“诸卿何罪之有?只是魏爱卿,下次再要反驳朕,能否等朕把话说完?” 魏征抱拳行了一礼,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众大臣一脸笑意,也都回到座位坐下。 兕子在雯儿耳边说了几句话,雯儿点点头,轻声道:“父皇,妙玉姑娘才艺双绝,我很是敬佩。还请父皇答应,让妙玉姑娘居住在我的毓秀宫中。” 兕子的小动作,李世民自然看到了,当下笑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妙玉姑娘你居住在毓秀宫,还望今早将这部戏改变出来,给兕子看看。” 既然不是进入后宫,妙玉也不再抗拒,躬身答应了下来。兕子咧嘴一笑,拉着她和自己站在一起。妙玉十分奇怪,这小公主似乎对自己很亲近。 李世民慈爱的看了兕子一眼,笑着对众大臣道:“那张焕所做的诗词,朕前者也看过了。只是没想到,当时没怎么注意,没想到演唱出来之后,竟然令人如此伤感。” 房玄龄起身道:“陛下所言极是,张焕的诗词,首首精彩绝伦。特别是那几首词,感人肺腑的很!张焕才情确实不凡,不枉曹宪大夫的教导。” 听他说了这句话,妙玉眼中异色一闪。 孔颖达起身道:“房相此言,老夫有些不同看法。” 房玄龄道:“未请教。” 孔颖达道:“众所周知,老夫和曹大夫都是儒家弟子,关系匪浅。不过老夫就事论事,张焕才情虽高,却有些沉溺于诗余小令,和圣人之道相悖啊!” 房玄龄反驳道:“孔大人此言差矣,南梁时,词就已经产生了,据老夫考证,词,乃是从《诗经》中演化而来。难道孔大人认为,《诗经》也是小道?” 孔颖达一时语塞,旁边长孙无忌起身道:“房相渊博众所周知,因此词是从《诗经》演化而来,我等绝对相信。只是《诗经》乃是集大成于一身的诗歌总汇,其中,风、雅、颂三者各占千秋。词,诸君也都知道,大多是些相思之音,虽出自于《诗经》,窃以为,难等大雅之堂!” 魏征素日和房玄龄相交莫逆,此时却也起身反对道:“老夫附和孔大人和长孙大人所言。我等读书人,自当勤于圣人之学。诗余小令尽皆缠绵之音,怕是会令人沉溺于相思而不可自拔。” 李世民听着众臣议论,心里也在反复思量。张焕的词确实不错,不过长孙无忌等人所言也十分有理,当下看了一眼房玄龄,欲言又止。 大臣中支持房玄龄的也有很多,不过分量明显不足,被孔颖达等重臣引经据典,很快就败下阵来。房玄龄叹息一声,看了眼妙玉,眼中一片歉意,妙玉却立刻别过脸去。 “父皇,我有话要说!”雯儿公主忽然起身,对李世民说道。 李世民一愣,平时大臣们争论,雯儿虽然才情高绝,却从不插言。今儿竟然准备参加讨论,李世民赶紧点点头。  ̄T〃√  ̄X〃√  ̄T〃√  ̄8〃√  ̄0〃√  ̄.〃√  ̄C〃√  ̄O〃√  ̄M〃√ 雯儿看了眼众臣,沉声道:“魏大人适才说,词,尽皆缠绵之音,本宫认为大谬。” 魏征也不生气,抱拳道:“还请公主赐教。” 雯儿看着妙玉道:“妙玉姑娘,不妨将那首《破阵子》当场歌唱一次。” 妙玉看见小痴,心里已经有数,也不惊讶雯儿如何得知那首《破阵子》。当下取了琵琶来,走到场中,轻轻拨了一下弦,就开始弹唱起来。 这首《破阵子》慷慨激昂,全篇都是忠君爱国之意。李世民最是激动,因为这首词的曲调就是他亲自编导的《秦王破阵乐》。听完之后,李世民瞬间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年月。 “这首词,也是张焕所作?”魏征率先询问。 妙玉点点头,退回到兕子身边。 长孙无忌捻须道:“这首词确实令人振奋,只是仅此一首,似乎不能说明什么。” 雯儿淡然道:“自然不止一首!来人。” 闻声上来几个高大汉子,都是一身武将打扮。 李世民认识这几人,是毓秀宫的侍卫,心里有些惊讶:“雯儿,这是做什么?” 雯儿轻声道:“父皇稍安,一听便知。取大鼓来!” 震耳的鼓声中,一名大汉高声唱道:“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西域乱,犹未平,臣子志,岂可休!……待来日,生擒鞑虏百万,朝天阙!” 此时大唐虽然强盛,但是西域一带时常起纷乱。在吐蕃人的操纵下,吐谷浑朝秦暮楚,高昌王屡次拒绝朝觐。就连西突厥残部,也蠢蠢欲动。如今在西域,大唐的控制力十分低下。 刚才文臣们辩论,一群武将却悠然自得的看热闹。这首《满江红》一出,一群武将个个俩眼放光,恨不得背插双翼飞到西域去大杀一气。 程知节率先跳出来道:“好词啊好词!皇上,给臣十万兵马,势必踏平西域!” 尉迟敬德一脸鄙视:“皇上,臣只需五万兵,就可横扫西域。不像那些没胆子的,竟然还要十万兵马!” 程知节大怒:“老黑,你敢和老子叫板?”挽起袖子,上前揪住了尉迟敬德。尉迟敬德哪里肯让步,一掌劈向程知节的手臂。程知节一松手,一拳打了过来。 妙玉等人目瞪口呆,这俩人都是当朝大将军,竟然当着皇上说打就打。李世民和众大臣却早习惯了,也不劝阻只是笑着观看。武将们大都在齐声加油助威,李绩和段志玄竟然开始打赌,看谁获胜。 俩人拳来脚往,半晌分不出胜负。 李靖轻咳一声道:“今日是在讨论诗词,你们俩个莽夫还不住手!” 这俩人天不怕地不怕,即使是李世民也不一定劝得住。唯独敬畏李靖,见他发话了,才悻悻的分开来,互相怒视一眼,各自落座。 李世民好容易才忍住笑,朗声道:“今日不谈西域之事,二位将军一片忠心,朕心甚慰。” 一群武将眼睛一亮,‘今日不谈西域之事’,岂不是说改日就要商讨征伐西域了?众将军都望向李靖,个个一脸求战之意。李靖微闭双目,视而不见。 李世民接道:“雯儿,这首词也是张焕所作?” 雯儿点点头:“正是张焕新作!” 妙玉闻听,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张焕的新作自己都不知道,这位公主竟然先看到了。 李世民叹道:“张焕这首词,令朕都心胸澎湃啊!嘿嘿,西域!” 众大臣听见李世民这般语气,心里明镜一般,皇上肯定即将对西域用兵了。 雯儿又说道:“张焕还对诗词说了一番自己的看法,父皇要不要听听?” 李世民一脸兴趣道:“说来听听。” 雯儿朗声道:“张焕说,诗和词地位各有千秋。《礼记》曾说过,‘诗,言其志也。’《尚书》里也有同样的话,诗的作用就是反映世间万物以及抒发感情,其目的在于教益。和词比起来,诗出身就高贵许多,因而在大多数人心中,诗的低位自然高了很多。” “然而他认为,这种说法其实很不公平。眼下各种词牌,大都是由曲名而来,比如‘西江月’就是教坊司演唱的曲名。因为由来不同,词所表达的意思自然有局限性,不免多了些缠绵悱恻,故而为士林所不屑。但是,如果将词加以引导,让词不再局限于风花雪月,那么,词,迟早会如同诗一样,成为一种主流文学。” 雯儿这俩段话,正是张焕当日在马车上对曹宪所说。前日在给雯儿的信中,将原话抄录在了上面。张焕这番话,并没有直接为词歌功颂德,而是实事求是的从诗词的来源渠道分析,又有自己的几首大作证明,更加容易被人接受。 孔颖达等人也都是饱学之士,听完这俩段话仔细思索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张焕此言十分有理。 李世民忽然想起,曹宪信中对词的将来十分看好,似乎隐约暗示过自己,只是一时疏忽了没留意。李世民进而一想就明白了,曹宪心里对词应该是肯定的,因而想借自己的手将词推广开来。 这时孔颖达起身道:“陛下,臣有一想法。不妨将诗词之论昭告天下,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词的将来如何,不妨交给士林决断。” 孔颖达此言甚为公道,因此魏征和房玄龄等人齐声支持。 李世民正色道:“既然诸卿都这样认为,明日早朝朕就昭告天下,集思广益讨论这个问题。” 众大臣齐声道:“陛下圣明!” 第034章 风口浪尖 李世民的生母大穆皇后去世的早,李渊立国后,在太极宫旁边建了一座宫殿,取名毓秀宫,在里面摆放了许多大穆皇后的遗物以示悼念。平阳公主回宫居住时,也一直居住于此。平阳公主去世后,这座宫殿就成了雯儿公主的寝宫。 雯儿抱着兕子在前,妙玉和小痴并排跟在身后进了毓秀宫。进去后妙玉发现,大多数东西都是旧的,看情形有很多年了。 雯儿似乎知道她想什么,淡然道:“这些都是过世亲人的遗物,不忍丢弃。” 妙玉微微一笑道:“公主念旧,小女子敬佩的很。” 雯儿令人看座上茶,又吩咐小痴带着兕子出去玩耍。妙玉知道她有话要说,端着茶静静的等待。 雯儿看着妙玉的眼睛道:“想必你已经知道,给张公子写信的就是我。” 妙玉点头道:“看见小痴是公主的人,小女子就知道了。” 雯儿品了口茶,示意妙玉也尝尝。 妙玉浅尝了一口,笑道:“没想到公主也喝这种茶。” 雯儿淡淡道:“这也是张公子所教。” 听了这话,妙玉心里有些恼了张焕,只端着茶杯不说话。 雯儿语气平淡的问道:“张公子才华横溢,可惜尚不得见,妙玉姑娘可知道,张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妙玉想都不想就笑道:“他性格很好,很尊重女子,也很孝顺,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很傻。” 雯儿眉毛一扬道:“姑娘和张公子很熟悉?” 妙玉嫣然一笑:“岂止是熟悉,我们已经有了婚约。” 雯儿听了这句话,觉得心头似乎被针刺了一下。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淡然道:“那恭喜你们了!” 妙玉笑道:“多谢公主的祝福,还没谢过公主帮忙传递信件呢。” 雯儿摆摆手:“小事罢了,请姑娘暂时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诉张公子。” 妙玉微微一怔,再回想起今天雯儿的一举一动,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些。这位公主身份高贵,美貌绝伦,却暗暗喜欢上了一个从没见过面的男子!偏偏这男子又是自家相公,妙玉一时心里五味繁杂。 “公主放心,我不会说的!” 雯儿淡淡一笑:“我相信你!听说姑娘对于诗词也有不俗见解,可否请教一二?” 妙玉也起了较量的心思,当下就和雯儿探讨起来。二女在诗词一道上,水平似乎不相伯仲。俩人都是心高气傲之人,轻易不会服人,都想着如何压倒对方。这一番讨论下来,心里都有些佩服对方。 恰好小痴带着兕子回来了,俩人对视一笑就此罢手。兕子对妙玉并不认生,缠着她讲故事。妙玉也很喜欢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公主,就将张焕平时所讲的故事说了出来,引得小公主笑声惊叹声不断。 兕子被新鲜的故事吸引,在毓秀宫听了半夜的故事,最后竟然在妙玉怀里睡着了。雯儿安排妙玉睡在自己隔壁,妙玉也感到十分困乏,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早朝,讨论完了朝廷大事之后,李世民果然下了旨意,将张焕的诗词之论明诏传于天下,征求士林意见。虽然也有人认为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李世民诏书已下,也没人去触霉头。 散朝之后,李世民刚回到寝宫,内侍就通报说房玄龄魏征求见,李世民赶紧令人请了进来。 见过礼之后,房玄龄开门见山道:“皇上此番明诏将张焕所言告于天下,可是还有隐情?” 李世民一脸平静:“房爱卿此言何意?” 房玄龄道:“皇上此举,等于将那张焕放在风口浪尖之上!张焕乃是曹大夫弟子,又才华横溢,皇上理当不会让他就此陨落。如此看来,皇上是真心想要把张焕树立成朝廷典范了。” 魏征也道:“皇上此举,莫非真正含义是剑指世家门阀?” 李世民大笑道:“二位爱卿深知朕心,竟然看出了朕的真意。世家,哼!竟然敢将我皇室排在世家之后!” 清河崔氏曾做世家谱,将自己家族排在第一,位列皇族李氏之前。李世民勃然大怒,下了数道圣旨令其改正过来。魏征和房玄龄都以忠直著称,只忠于皇权。又都出自寒门,对世家门阀也毫无好感。因此李世民也不避讳,直接坦诚了自己的意图。 房玄龄道:“世家门阀自持身份高贵,彼此间互相通婚,关系盘根错节,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朝廷动作激烈,势必引起反弹酿成大祸。这些年皇上也屡次设法打击世家,可惜都无功而返。臣只怕,这次借诗词之争若是失败了,岂不将张焕置于万劫之地?” 魏征摇摇头道:“玄龄兄,岂可因一人而废公?” 房玄龄叹道:“非是如此!皇上欲将张焕树为朝廷典范,一来是为了鼓舞寒门士子,二来则是借此机会打击世家的声望。试想一下,诺大的世家门阀,竟然赢不了一个寒门士子,对其声望是何等沉重的打击!此事若成,确实可以打击世家气焰,可是并不能根治。臣以为,张焕假以时日,说不定就是朝廷栋梁。若是因此事遭受世家报复,皇上岂不错失一人才?” 李世民语气坚定:“朕意已决,房爱卿无须再言!世上岂有树木不经风雨便成栋梁的?若张焕真是栋梁,朕势必保其周全!俩位爱卿只需全力相助,为张焕大造声势即可。” 房玄龄心中叹息,皇上此言是将张焕作为棋子了。若是张焕有真才实学,将来皇上必然大用,若是浪得虚名,只怕结果堪虞啊! 告辞出来后,房玄龄听见毓秀宫的歌声,停住了脚步道:“玄成兄,老夫刚才有点小事忘记和皇上说起,玄成兄自去便是。” 魏征不虞有他,点点头快步离去。房玄龄叹口气,缓步向毓秀宫走去。 昨日李世民曾让妙玉改编戏本,其实这件事最终落在了李逸身上。今日一早起来,兕子就过来要和她学习唱歌。妙玉左右无事,就欣然教了起来。兕子很聪明,一遍就学会了,妙玉很是夸奖了一番。 兕子一高兴,又拉着她玩起了蹴鞠。妙玉虽然精于歌舞,却不怎么会蹴鞠。你来我往中,妙玉飞起一脚叫鞠球踢出了宫墙。因俩人在院子里玩,宫女们都站得远,妙玉就笑着自己跑出去捡球。 房玄龄走到毓秀宫外,正在奇怪歌声为何停了,听见砰地一声一只鞠球飞到身前,紧接着一个白衣女子跑了出来。四目相对,妙玉身子顿时微微颤抖起来。 房玄龄拾起鞠球,走到妙玉身前,语气有些哽咽道:“玉儿,你出落得如此美丽,和你娘当年一模一样。” 妙玉别过头冷然道:“你来做什么?” 房玄龄柔声道:“昨天人多不便,今日为父特意来看看你。” 妙玉冷哼一声:“我没父亲!既然看过了,你走吧!”走上前来,一把夺过鞠球就走。 房玄龄急道:“玉儿且慢,为父有张焕的事情和你说。” 妙玉霍然转过身子头道:“相公怎么了?” 房玄龄一怔:“相公?你们成婚了?” 妙玉有些不耐:“只是订婚了,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房玄龄见她一脸着急,赶紧将刚才和李世民的谈话选择性的告诉了她。妙玉听了心中着急不已,看着房玄龄欲言又止。 房玄龄微笑道:“玉儿放心,既然你和张焕已有婚约,为父拼尽全力也会保的张焕周全!” 妙玉脸色缓和下来道:“若真是如此再说吧,我要走了,小公主还在等着。” 房玄龄听她这话有了缓和余地,心里大喜,目送她进了毓秀宫,这才转身离去。 妙玉心中着急,陪兕子玩耍也有些心不在焉,却被雯儿看出来了,询问她是何原因。妙玉也不隐瞒,原原本本告诉了她。雯儿对张焕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情愫,虽然得知他和妙玉订婚心中不快,还是帮妙玉将信件尽快寄给了张焕。 孙央将信件带给张焕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张焕看完信,虽然也感受到了压力,不过更多的却是激起了豪情。张焕熟读历史,对于世家门阀的毒害一清二楚。可以说大唐中后期藩镇林立,未尝不是世家门阀的手笔,最终葬送了这个强盛的帝国。既然有这个机会,即使是被李世民做枪使,张焕也义无反顾。 李世民的诏书十几天之后,就传遍了整个大唐。一时之间,士林哗然。以清河崔氏,博陵崔氏为首的世家门阀,纷纷开始上书。劝谏李世民不可轻易改变圣人教诲,一致要求全力抬高诗的地位,还要求李世民下旨,严惩竟然敢藐视圣人之言的张焕。 一些世家弟子纷纷启程赶往江都,试图好好教训下这个狂妄小子。与此同时,房玄龄和魏征等人也开始联络同道,准备必要时候给张焕有力相助。 身处江都的张焕,转眼之间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第035章 舌战世家子 江都县,曹府花园。 曹宪躺在张焕所送的摇椅上,看着张焕和曹宪在一边说笑,心里却在想着李世民的信件。李世民在信件中明确说了自己的意思,对于把曹宪的弟子作为棋子有些歉意。同时也说了,会对张焕全力相助。 曹宪淡泊于政治,本意仅仅是为了将词推广天下,同时也是帮自己的爱徒一把。没想到李世民却将这件事作为了政治斗争的筹码,曹宪心里自然不乐意。只是事已至此,于公于私都只能全力相助张焕了。 曹岩对这件事毫无所知,此时拉着张焕,却在询问苗影的事情。许子由如今基本掌控了江都分舵,计无智和黑风最近悄然搬去了江都分舵,许梅也跟了过去,最近几天张焕都没见到他们。只是派人来禀报过,说事情近期就会有大的变化。 俩人说了会话,见曹宪招手,走了过去。 曹宪将李世民的信件给了张焕,让他自己看。 张焕看完后淡然一笑:“恩师放心,学生必不负皇上的期望!” 曹宪叹口气:“老夫不是担心你的才华,是担心你遭受世家嫉恨啊!” 张焕一脸严肃道:“恩师不必担心,所谓‘铁打的世家流水的朝廷’,当今皇上圣明无比,想必已经看到了世家的严重危害。即使没有我,皇上想必也会找时机和世家开战!” 曹宪沉声道:“好个铁打的世家!不错,南北朝以来,历次朝代变换,都少不了世家的操纵。皇上登基之初,就曾经起过念头,只是当时内忧外患,不得不妥协。这次借你的诗词之论,是准备迂回着打开缺口,总是你小心就是。” 从曹府出来,天生已经满天星斗了。张焕回到家,苗影想必等得久了,趴在桌上睡着了。张焕将她抱到床上,自己却怎么都睡不着。 张焕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世家的实力,张焕一清二楚。当初自己为了名声,也为了早日将词推广,才不遗余力做了这些事。如今事情发展已经出乎意料,如今自己逆水行舟,退则一败涂地,还会被李世民当做弃子,唯有奋勇向前才有出路。想到这里,张焕喟然长叹,一直以来都想着小富即安,如今却被卷入漩涡,真不知是福是祸! 县学大考之后,赵夫子着重开始讲解经义。经义是张焕的弱项,因此最近听讲十分专注。今儿下学后走出县学大门,心里还在思考赵夫子的讲义,就被一群人拦住了。张焕抬头一看,见是十几名锦衣少年,个个衣着华丽,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 曹岩低声问道:“叔珩,你认识他们吗?” 张焕摇摇头,心里也在纳闷。 这时为首的少年朗声道:“敢问哪位是张焕?” 这时其他同学也都出来了,听见问张焕,都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张焕。 张焕一步跨前道:“在下张焕,诸位有何见教?” 那少年傲然道:“在下清河崔翰,听闻张公子对诗词一道,所持看法有悖于圣人教诲,特来请教。” 这少年正是清河崔氏这一代的杰出人物,历来深得家族长辈看重。这崔翰虽然嘴上说请教,一开口就将张焕摆在了圣人的对立面,可谓是居心叵测。曹岩等人听见这话,一脸不忿。 张焕淡然一笑:“据闻清河崔氏诗书传家,对于礼仪颇为重视,公子态度倨傲,似乎和传言不符。” 崔翰身后几人闻言,齐声呵斥。崔翰眼中冷色一闪,挥手制止那几人,整整衣冠对张焕行了一礼。 张焕淡然回了一礼道:“至于崔公子说在下有悖圣人之言,在下更是不敢当!难道清河崔氏向来是依仗曲解圣人之言,来打击不同论调吗?” 崔翰身后一少年怒道:“张焕,你好大胆!竟然敢诋毁我崔氏?” 张焕微微一笑:“请问阁下何人?” 那少年道:“我乃博陵崔林,这位崔翰乃是家兄。” 张焕也不理会他,对着崔翰道:“请问崔翰兄,这位崔林兄所言是否属实?” 崔翰不知他什么意思,点点头道:“不错!” 张焕躬身一礼道:“既然如此,有一事还要请教崔翰兄。” 崔翰不得已也躬身还礼道:“请指教。” 张焕沉声道:“孟子曰长幼有序,崔翰兄尚未说话,令弟抢先出言指责,难道这就是遵循圣人之言?” 崔翰瞪了崔林一眼,忍住怒气道:“张公子误会了,舍弟也是一时情急罢了,我崔氏是天下第一知礼数的家族,岂会轻易失了礼数。” 张焕一脸讶然:“崔翰兄此言,窃以为不妥。” 崔林又要开口,被崔翰瞪了一眼,悻悻的闭了嘴。 崔翰抱拳道:“哦?不知在下适才所言有何不妥?” 张焕肃然道:“阁下说自己家族是天下第一,至当今皇上于何地?置我大唐皇室于何地?” 崔翰一愣,瞬间想起了族长做天下世家谱时,将自己家族置于皇室之前引起的非议。那次李世民勃然大怒,差点就武力相见。最后虽然被迫将世家谱改了,不过在崔氏心目中,这天下第一世家还是非己莫属。因此刚才随意之下,崔翰脱口说了那句话,被张焕一追问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这是身后一个青年扬声道:“崔世兄所言,只是表明崔氏诗礼世家罢了,张公子不免有些断章取义了吧?” 张焕眉毛一轩:“阁下何人?” 那青年道:“在下范阳卢思德,听闻张公子对词百般追捧,在下以为张公子此举确实不妥。曹大儒乃是《文选》大家,阁下既然是曹大儒的弟子,为何不精研我儒家学问,反而舍本逐末呢?” 听了这话,崔翰兄弟豁然省悟,自己来是和张焕辩论诗词之争的,却和他在其他问题纠缠,实为不智。 卢思德此言不但指责张焕,还隐隐嘲讽曹宪没有教导好弟子之意,张焕听了心头一怒,朗声道:“敢问阁下,何谓儒家学问?” 卢思德不假思索:“凡四书五经,圣人之言,皆是我儒家学问!在下虽不才,经义俱都通读过,未尝见圣人赞同阁下所言。” 张焕冷笑道:“阁下读书,只怕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是读书读坏了的腐儒罢了!” 卢思德脸色一沉:“阁下还请说清楚,在下何以如此不堪?” 张焕厉声道:“古之圣贤,无不胸怀天下,对百姓朝廷多有裨益。阁下说自己熟读经义,请问阁下于国于民有何贡献?吾师曹大夫,呕心沥血编撰《广雅》,《古今字图杂录》等书籍,一心只为天下士子答疑解惑,这才是真正的做学问!阁下即使能下笔千言,只怕也是空洞无物,实无一策能利于朝廷,利于百姓!这难道不是腐儒不成?在下虽不才,却耻于和阁下这般人辩论!” 卢思德脸皮紫胀,欲要反驳却无从说起,只得黯然退了下去。 这时有一人站出来道:“张叔珩,你强词夺理,徒陈口舌之利罢了,有何得意之处?” 张焕淡然一笑:“阁下又是何人?” 那人道:“在下赵郡李伯彦,可敢和我等比试一番试帖诗?” 卢思德轻拍额头,这张焕既然专注于诗余小令,想必正经学问必然差一些。自己何其愚蠢,竟然没想到这点。 张焕行了一礼,笑道:“原来是国姓,失敬失敬!” 李伯彦傲然一笑,点点头甚为得意。 张焕脸色一沉道:“既然是国姓,理当效忠于皇上,效忠于皇室!敢问昔日崔氏作世家谱时,赵郡李氏安在?” 李伯彦脸色一愣,得意之色瞬间无影无踪。赵郡李氏和皇族陇西李氏,虽然都姓李,但是赵郡李氏的始祖只是晋朝的大臣李楷。而陇西李氏始祖大大有名,乃是颛顼之后,其后又出了个大名人李聃,也就是孔子之师老子。 相比起来,陇西李氏无论从家世,还是从地位都远远大于赵郡李氏。因此赵郡李氏历来羡慕嫉妒陇西李氏,反而和其他世家门阀走得很近,相互通婚不止。上次崔氏作世家谱,赵郡李氏还在暗中推波助澜,可惜最后仍旧被李世民强势改变了。 张焕不等他反应过来,傲然道:“至于试帖诗,李兄不妨命题来!” 李伯彦强压住情绪,沉声道:“明年春,科举大考即将在京城举行,届时春色满城,张公子不妨以‘春色满皇州’作一首来,我和诸位兄长们洗耳恭听!” 张焕唯一思索,就想起典出南朝的《和徐都曹》,当下踱了几步,朗声吟道:“何处年华好,皇州淑气匀。韶阳潜应律,草木暗迎春。柳变金堤畔,兰抽曲水滨。轻黄垂辇道,微绿映天津。丽景浮丹阙,晴光拥紫宸。不知幽远地,今日几枝新。” 崔翰李伯彦等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对于试帖诗更是时时精研,以应对科举大考,这首诗的好坏岂能不知?如今张焕数步之间就做出佳作,似乎可以和曹子建媲美了,一时之间,崔翰等人面如土色。 张焕看了众人一眼,傲然道:“尔等自持才华惊人,岂不闻坐井观天?在我张焕面前,也敢论诗?有我张焕在,谁还敢论诗词?” 这三个问句狂妄之极,崔翰李伯彦等人虽然恼恨非常,却也知道再说下去,自取其辱罢了,因此虽然个个怒瞪着张焕,却无人再开口说话。 张焕目光扫过诸人,众人竟然不敢和他目光相对,纷纷低下头去。 张焕大笑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尔等岂知我张焕之志?” 笑声中轻弹衣衫,洒然离去。众人目瞪口呆,许久仍然呆立不动。 第036章 谋取账本 这次世家子弟纷涌而至江都,声势闹腾的不小。然而在张焕面前,全都灰头土脸败下阵来,哪还有脸面停留,连日就各自离开了江都。今日之事,数日之内就传遍了整个淮南道,进而传遍了天下。 前次李世民明昭天下时,士林中人大多对张焕不屑一顾。崔翰等人虽然不是家族最优秀的子弟,然而也算是出类拔萃了。他们前去江都之时,很多世家门阀中人都等着看张焕的笑话,不料大失所望。 然而大多数寒门士子,却都为同为寒门士子的张焕感到高兴。很多寒门士子,都准备前来江都拜访张焕,一时之间,张焕已经隐隐成了寒门士子的领袖人物。 张焕本性并不咄咄逼人,只是这次崔翰等人前来,本来就不怀好意。再者既然被李世民推在前面,若是不强势一点,只怕反而会给李世民留下不良印象。因此张焕不得不嚣张了一次。好在拜访曹宪时,曹宪只是淡然来了句‘锋芒过露’,并没责怪于他。 这几日不停的有士子前来拜会,张焕开始还耐心接待,后来烦不胜烦,索性对赵夫子告了长假,对那信使孙央说了一声,带着苗影搬进了曹府。平时就跟随着曹宪学习,闲暇之时陪着曹宪编注一些书籍,曹府的大门都很少出了。 李世民很快就知道了事情始末,心里高兴异常。这个张焕深知自己的意思,是个聪明人。散朝之后,就找了房玄龄和魏征议论此事。房玄龄心里最为高兴,这个张焕已经是自己的准女婿了,看来自家女儿眼光很是不错。≮更多好书请访问t x t 8 0. l a八 零 电 子 书≯ 李世民笑道:“张焕那小子,竟然能数步成诗,真是令朕惊讶。” 魏征道:“那首试帖诗确实不错,假如试题就是春色满皇州,凭借此诗,中的三甲应该不难。” 房玄龄也笑道:“据说那小子性格温和,没想到也有伶牙俐齿的一面。” 李世民道:“本来朕还以为,世家要在朝堂发起反击,没想到却是派遣了子弟前往,朕一时失算了。好在张焕表现不错,否则的话若是一败涂地,朕的脸面也会难看的很。” 房玄龄道:“世家门阀最重脸面,这次被张焕当面打脸,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魏征皱眉道:“如今明摆着是皇上在支持张焕,那些人应该不会暗中下黑手吧。” “父皇,我可以进来吗?”李世民还没说话,外面传来兕子的声音。 李世民微笑道:“朕的小宝贝,进来吧。” 兕子蹦蹦跳跳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雯儿和妙玉。进来后妙玉对李世民和魏征都正式行了礼,唯独对房玄龄只是微微欠身一礼。房玄龄一脸苦笑,倒是李世民若有所觉,看了一眼妙玉。 兕子爬到李世民怀中,一脸灿烂道:“父皇,我可以和妙玉姐姐学习舞蹈吗?” 李世民有些犹豫,兕子身体不好,舞蹈很费体力,若是累着了只怕不妙。只是兕子一脸期待,又不好马上拒绝。 这时妙玉上前道:“皇上,太医前日对小公主做了检查后,也说要多活动,小女会尽量教公主简单的动作,不会有事的。” 李世民看了眼雯儿,雯儿点了点头,示意妙玉没说假话。 李世民道:“兕子啊,既然要学舞蹈,过阵子朕可是要看的哦。” 兕子一脸认真:“父皇放心,到时候一定表演给父皇看。我还等着长大了扮演白娘娘呢。”≮更多好书请访问t x t 8 0. l a八 零 电 子 书≯ 李世民微笑道:“那就一言为定了。你和姐姐去玩吧,朕还要事呢。” 兕子点点头,从他怀里下来,过去一手拉了雯儿,一手牵了妙玉走了出去。房玄龄目送妙玉离去,这才转过头来。李世民心中狐疑,却不好询问,笑道:“刚才说到哪里了?” 魏征道:“说道世家可能会报复张焕。” 李世民点点头:“房爱卿,烦请你拟一道旨意,就说张焕为人孝悌,才思敏捷,当为读书人楷模。同时令江都县衙予以褒奖。” 房玄龄会意,李世民是想明确告诉天下人,张焕朕保定了。如此一来,想必那些人也不敢暗中下黑手了。 从李世民寝宫出来,妙玉就脸色沉重。三人到的时候,正好听到魏征那句话,因此妙玉心里十分担心。前者金浩暗下黑手,若非张焕运气好,只怕早已遭不测。这次得罪的,可是势力庞大无比的世家,妙玉怎能不担心害怕。雯儿也知道她心意,却没说什么。 回到毓秀宫,宫女就递上了张焕的信件。自从得知张焕和妙玉的婚约之后,雯儿就很少给张焕去信。张焕倒是仍旧每天俩封信给俩人,没有间断过。 雯儿拆开信,见张焕在信中询问是否生病了,为何好几天不去信,语气十分关怀。还提了俩句话‘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最后还说,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不妨和自己说说,雯儿看了心里一暖。心里叹息,我是不开心,可还不是因为你,这话和谁去说? 妙玉看完信,见她有些恍惚,笑问道:“公主怎么了?” 雯儿摇摇头道:“没什么。妙玉姑娘,适才父皇等人所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妙玉点点头,笑容转为忧郁。 雯儿道:“小痴武艺不错,我想让她前去江都,以防万一,你以为如何?” 妙玉一怔,小痴的武艺,她这些日子来也知道一些,宫中侍卫很少有人是她的对手。如今雯儿竟然要把她派到张焕身边,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妙玉虽然有些酸酸的,仍旧笑着感谢了几句。雯儿当即叫来小痴吩咐了一番,令她明日就起程。 妙玉想了想道:“公主,皇上要求改的戏已经完成,晋阳公主也看过了,钱兰儿年纪幼小,又和爷爷分离已久。能否请公主出面,让她和小痴姑娘回江都去?” 雯儿点点头道:“这个没问题,教坊司也有口技者。本来应该让飞云班也会去的,只是担心父皇来了兴致又要观看,就先留在京城吧。” 妙玉道了谢,就去准备写回信。雯儿想了想,也写了一封信,将小痴即将前去的事告诉了张焕。 次日一大早,雯儿就让小痴去教坊司接了钱兰儿,即刻前去江都。 经过几天闹腾后,前来江都的士子们也都相继回去,张焕也终于可以搬回家居住。如今已经是六月了,天气炎热非常。下学之后,张焕回到家躺在摇椅上,在院中树下纳凉。苗影蹑手蹑脚走过来想吓唬他,却被张焕察觉了,一把抓住她的小手,苗影不备,一下子滚到了张焕身上。 “咳咳……”计无智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只好背过脸去。 苗影爬起来,脸色微红。计无智上前来行了礼,站在一边。 张焕笑问道:“计先生好几天不见了,今日过来可是有好消息?” 计无智点头道:“姑爷所言不差,据探子回报,苗奎七月初会派人将帐本送去洛口仓,交给侯思齐对账销账。我们准备先下手,将账本弄到手。” 张焕道:“可有把握?” 计无智道:“最近苗奎防备甚严,暗杀毫无机会。再者说了即使杀了苗奎,侯思齐那边也不好了断。” 张焕道:“你的意思,弄到账本将那侯思齐一起绳之于法?” 计无智点头道:“正是此意。” 张焕皱眉道:“侯思齐的后台,可曾查探到?” 计无智道:“经过多方查探,此人应该是陈国公。” 计无智说的陈国公就是侯君集,侯君集原封潞国公,去年才改封陈国公。 张焕悚然一惊,马上想到了太子李承乾的谋反案。那那次谋反案中,侯君集就是主要人物,若非是他一力主张,李承乾不见得敢起兵谋逆。对于计无智来说,只能知道幕后主使是侯君集,张焕却知道,这件事背后必然有李承乾的身影。 若是不出意外,侯君集明年就要征伐高昌,并且纵兵抢劫掳掠。回朝后被大臣弹劾,引发了侯君集不满,从而导致他连同太子谋反。张焕奇怪的是,侯君集即使再贪婪,也不至于饥不择食,打起漕运粮草的主意。 计无智见他沉思,还以为他担心害怕,沉声道:“姑爷也不要过于担心,皇上英明睿智,若是得到账本,即使有陈国公做后台,侯思齐也必死无疑。” 张焕苦笑一声,你只知侯君集,却不知道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太子承乾! 计无智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错过这次机会,最少要等到年底,苗奎再次送账本才有机会。” 苗影问道:“是不是很危险啊?若是会牵累到相公,这仇我不报也罢!” 张焕瞬间下了决心,即使是太子又如何!苗影能为自己付出一切,难道自己就不能为了她豁出去一次? 张焕捏捏拳头淡然道:“计先生,请将你们的打算说来听听。” 计无智道:“根据暗探回报,苗奎对账本异常重视,专门在家中建了密室,还找人日夜看管。因此,我们的计划是等到账本上路时再在半路动手,强行夺取。” “哼!守卫再严的密室,都能进去,只是你们没本事而已!” 计无智刚说完,屋顶上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第037章 侠女小痴 三人忽然听到这个声音,惊吓之余都抬头看向房顶。小痴腰悬宝剑,黑色衣襟随风飞舞,飘逸中带着一丝清冷。 张焕看见是她,才将心放下来,笑道:“没事的,我认识她……”话还没说完,就惊呼一声。原来小痴竟然纵身从屋顶跳了下来。张焕惊呼中就张开手臂,准备去接。 小痴飘然落地,冷然道:“你做什么?” 张焕一脸惊讶道:“我怕你摔到!” 小痴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下来。 张焕笑道:“前几日接到你家小姐信件,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我给你介绍下。”给三人分别作了一番介绍,苗影看着小痴,一脸崇拜之情。 小痴道:“小姐让我来,需要时帮助你。” 苗影笑道:“这位姐姐武艺真好!若是愿意帮忙,我们感激不尽。” 张焕皱皱眉,有些不愿请小痴帮忙。一来才见了一面,二来此事很危险,若是出了差错,如何去见梦儿小姐。 小痴见他皱眉,却会错了意,冷然道:“怎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张焕苦笑道:“不是不相信,只是这件事很危险,万一……” “行了,我还非去不可了!说吧,到底什么事!”张焕一言未了,就被小痴打断了。 计无智插言道:“姑爷,这位小姐武艺不凡,值得一试。属下会安排妥当,尽量确保这位姑娘安全。” 小痴听到姑爷这个称呼,皱皱眉却没有说话。小痴态度坚决,计无智也答应一试,张焕也只好点头同意。计无智见他同意大喜,马上吩咐门外的随从,将许梅和李峰找来。 张焕问道:“找许梅做什么?” 计无智道:“许梅可以带着这位姑娘去总坛,然后见机行事。” 小痴淡淡道:“我名小痴。” 计无智一笑道:“李峰一直负责苗奎那边的消息,让他介绍下总坛如今的情形,有利于小痴姑娘行动。” 苗影道:“我可以画一幅总坛的地图。” 不久之后,许子由带着妹子和李峰赶了过来。听了计无智的计划,许子由并不十分看好。只因苗奎最近再次加大了总坛的警戒,想要找到密室盗出账本,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不过计无智坚持,许子由刚投靠过来,也不好过于反对。 一个多时辰后,苗影才画了一幅简易的地形图。此时天已黑了,众人转移到了房间内说话。苗影和李峰对着地形图,一一核对后来的改变之处,小痴一脸认真的看着。 可以看得出来,漕帮总坛是一座占地极大的院子。苗奎为防万一,将一群老兄弟都迁了过去居住。如今外院就是许老八等人的居住地,而内院才是苗奎的核心地带,一般人不许进去的。 外院相对警戒松懈,而内院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些警戒的人都是苗奎亲信,几乎日夜不停地换班巡逻。至于那间密室,却在内院的一栋小楼下面,当初那栋楼就是苗影的居所。 苗影有些伤感,指着那栋楼道:“如果一切照旧,进了这栋楼之后,右边墙上有一副画,密室开关就在画后面。” 小痴仔细看了几遍,在心里揣摩了一遍,点了点头道:“何时动手?” 计无智道:“今日城门已关,明日再动手就是。许梅,你将小痴姑娘带进外院即可,不可让那苗奎注意到你们。” 许梅点头道:“还要委屈小痴姑娘一下,先扮作我的丫鬟,进去后换过衣服就是。” 计无智道:“内院被苗奎苦心经营,我们的人手很少,不过若是必要时,也会牺牲自己帮助小痴姑娘!若是事不成,只要冲出总坛,自会有人接应姑娘。” 小痴淡然道:“就这样吧。” 商议好之后,计无智等人就告辞离去。张世乾最近一直住在店里,偶尔回家看看,因此家中很是清静。张焕给小痴安排了住处,有心问问梦儿的近况,想了想还是作罢。 次日中午回家,小痴已经跟着许梅离去了。苗影心里既期待,又为小痴担心,忍不住和张焕说起自己的心情。张焕其实也很忐忑,只是不敢表现出来,以免苗影更加担心,只是好言安慰苗影,静候结果。 小痴因身世的缘故,性子十分清冷高傲。这次自告奋勇,并不是为了帮助张焕,而是因为受不了别人的怀疑目光。而且小痴对自己的武艺十分自信,并不认为有任何危险存在。 小痴和几个丫鬟一起,跟着许梅回到漕帮总坛时,还不到申时。果然如同李峰所说,外院的警卫并不严密。小痴仔细留意了下,内院看得见的守卫就有四十余名。 亥时末,小痴仍旧换了一身黑衣,悄然消失在了黑暗中。许梅站在小楼上,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回了房间。 小痴趁着守卫换位,纵身上了院墙,举目四望之间一片漆黑。唯有苗影所说的小楼附近,灯火通明人影瞳瞳。小痴看完后也觉得有些棘手,想要偷偷进去只怕很不容易。 小痴花了半个时辰,才躲开巡逻的护卫,悄然靠近了小楼附近。这栋小楼只有俩层,楼上似乎并没有人居住,小痴看准机会,纵身攀着屋檐上了二楼屋顶。正准备掀开瓦片时,楼下传来一声喧哗,小痴赶紧将身子隐藏在黑暗中。 楼下来了一行人,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一脸阴鹜,手中捧着一只木箱,左右护卫还着二十余人,这人正是苗奎。 苗奎走到小楼前,沉声道:“这几日严禁吃酒赌钱,若有违抗,帮规处置!等过了这阵子,本帮主重重有赏!” 众人赶紧轰然答应,守护小楼的几人打开了楼门,苗奎捧着箱子独自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小痴本想动手硬抢,又担心那不是账本,再者外面人数众多脱身不易。沉吟一会,小痴轻轻掀开几片屋瓦,将一根细线系在房梁上,顺着细线溜了下去。到了房中,小痴并未收回那根细线,伏在地上倾听楼下动静。 苗奎关上门后,掀开那幅画,拉了一下墙上的圆环,随着一阵轻微的擦擦声,墙上出现了一道小门。苗奎提着灯走了进去,那道门随之关闭起来。 小痴听见暗门关闭,轻轻走到了楼梯口观看。透过楼下的窗户纸,依稀可以看见外面的人影,小痴不敢大意,隐藏在楼梯拐角处。 不久苗奎走了出来,正要出去,忽然提着灯向楼梯走来。小痴心里一紧,缓缓向楼上移动。好在苗奎走到楼梯下面,想了想并没上来,转身出去关上了门,又对护卫呵斥几句,带着人离开了小楼。 小痴松了口气,又等了一阵见毫无异常,这才悄然下了楼。就着外面的灯光,小痴轻易就看见了那幅画。掀开画看见那个圆环,小痴犹豫了一下并没拉动圆环。只因刚才在楼上,听见苗奎开门时有一阵轻微的擦擦声。此时外面十分安静,若是轻举妄动,势必被人察觉前功尽弃。 正在小痴犹豫不定时,远处传来一阵喝骂声,紧接着那边的几处房间瞬间起火,烈焰冲天而起。小楼外面的护卫见了,也大声喧哗起来。 小痴不再犹豫,一拉圆环,暗门转眼间就打开了。那一丝擦擦声混合在喧哗声中,几乎微不可闻。小痴闪身进了小门,晃着了火折子。 这个空间并不大,大小箱子大约有十几个。小痴取出佩剑,一剑砍在一只锁上,那锁应声而断。小痴打开箱子,里面却是一箱金锭。小痴连开几个箱子,都是金银珠宝之类。等到打开第五只箱子时,里面赫然是几本书。 小痴翻开一看,正是一些数字账目,赶紧取出一只黑色包袱,将账本全部装了进去。再打开其他箱子,并没有其他账本。小痴不再停留,将包袱系在背上,闪身就出了暗门。 起火之时,苗奎尚未安睡,听见喧哗赶紧带了人过去。等他赶到时,那几间屋子的火势已经不可控制。放火的人也被抓了起来,却是服侍自己的下人,这人一向忠心,没想到却是奸细。苗奎问了几句话,见那人一言不发,摆摆手令人带下去,先控制火势为主。 这时护卫小楼的俩人赶了过来,查看情况。苗奎猛然惊醒过来,这人放火毫无意义,那么只可能是为别人做掩护,声东击西罢了。 转瞬之间,苗奎就明白过来,大喝道:“留几个人灭火,其他的全部跟我去小楼!” 小痴背着包袱,悄然上了二楼,准备仍旧从房顶上遁走。这时苗奎已经到了楼下,一脚踹开了门,也顾不得保密,当着众人打开了暗门。见到账本丢失,其他金银却一文未动,苗奎大惊失色退了出来。 “给我搜!若是找不出偷东西那人,你们全部帮规处置!”苗奎一脸狰狞,咬牙切齿的下了命令。 小痴听见上楼声,双手交替顺着细线爬上了房顶。这时上楼的人也发现了她,大声喊道:“贼人在房顶上!贼人在房顶上!” 小痴若是此时就离去,这些人尚未形成包围之势,想拦也拦不住。只是小痴舍不得那细线,这幅细线是其母留给她的遗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制,不过坚韧异常,寻常刀剑都砍不断。小痴虽然迅速的收回了细线,然而在这短短时间里,小楼已经被百余人包围了起来! 第038章 功亏一篑 苗奎见到房顶上的小痴,先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贼人竟然是个绝色少女。再看见小痴背上的包袱,心就放了下来。既然东西还没送走,自己这边百余人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少女不成! “给我上!生死不论!立功者赏钱五百贯!”苗奎心系账本,一脸狰狞的下了重赏。 手下闻听,个个奋勇争先,有几人攀着屋檐已经上了房顶。小痴冷笑一声,双脚连踢之下,数人惨叫着滚下了房顶。小痴见西边包围的人数略少,抽出宝剑纵身跳下房顶向西边杀去。手中宝剑连刺带削急如闪电,转眼间就有七八人手腕断折惨呼连连,短刀木棍滚落一地。 苗奎大怒,亲自提了刀带人围了过来。小痴身如鬼魅,不等他围上前,就向院墙杀过去。只见她在人群中如同穿花蝴蝶,每次出手必然有数人兵器脱手。 苗奎见小痴还有数十步就要靠近围墙,心急如焚之下高声喝道:“若是放走了此人,人人重罚!”漕帮规矩森严,重罚之后只怕一条命就去了七八成。因此手下各自心头一凛,强忍着胆怯奋不顾身的围了上来。 小痴眼中厉色一闪,出手再不留情,每剑所指俱是对方要害。鲜血飞溅中,已经有五六人倒地身死!其他人大骇,不由得身子一滞。小痴趁这个机会,身形连闪间刺倒身前几人,几个起落就到了院墙下面。 苗奎武艺虽不错,无奈被手下阻拦住了去路,只能看着小痴冲出人群。眼见小痴纵身飞上了院墙,情急之下从贴身护卫手中夺过弓箭,弯弓搭箭一箭射向小痴! 小痴刚跃上院墙,听得身后箭矢破空之声,心里大惊之下赶紧低头纵身一跳!这一箭没有射中小痴,却阴差阳错将小痴背上的包袱射落在了院墙里面。苗奎大喜,赶紧带人扑了过去。 小痴跳下院墙,只觉得背上一轻,反手一摸才发觉包袱掉落了。小痴回头见院墙下面火把林立,还有数十人已经冲出了内院杀了过来,叹息一声,几个起落间身影已经隐没在了黑暗中。 苗奎夺回了账本,不敢再大意,迅速将账本转移到了隐秘之处。此时火势已经扑灭,十余间屋子化为了灰烬。外院很多人也都凑了过来,问东问西。苗奎一一打发了,喝令将纵火之人带上来审问。 这人既然敢做这件事,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任凭苗奎百般拷打只是闭目不语。苗奎见这人遍体鳞伤仍旧不发一言,也懒得再拷打,直接让人带下去处理。 人都出去后,苗奎仔细揣摩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人。来人目的明确就是为了账本,那么必然是知情之人。如今有能力对付自己的,只有暗中还忠于大哥的老兄弟们。只是大哥一家除了那个小丫头至今下落不明,其他人都被自己所杀。难道是那个小丫头没死,暗中勾结一帮老兄弟不成? 苗奎想到这里,悚然一惊,赶紧唤了亲信进来,令他们日夜不停地监视外院的漕帮元老们。同时再次派出人手,暗中搜寻苗影的下落。 小痴回到江都时,已经是次日的午时了。张焕和苗影正在吃饭,见她走了进来,笑着起身招呼。 小痴还是一脸冰冷道:“我失手了!” 苗影闻听微微有些失望,张焕则赶紧问道:“可有受伤?” 小痴摇摇头道:“对方有军中所用的强弓!那种箭矢破空之声,我不会听错。” 张焕皱皱眉,大唐建国以后,一直实行兵器管制,普通刀具都很难得到,更别提军中才有的强弓了。苗奎的强弓,必然是从侯思齐处所得,而侯思齐自然是从侯君集处得到。如此看来,这侯君集真是胆大包天,连管制兵器都敢做手脚。 张焕见小痴一脸疲惫,笑着让了座,亲手去盛了一碗饭端来给她。小痴眼中有一丝诧异,也确实饿了,端起来就吃。 因要通报消息,许子由派了一个叫许六的家仆给张焕使唤,张焕吩咐他去找来计无智和许子由。小痴饭吃完后,计无智和许子由也到了。 小痴简略的将过程说了一遍,即使如此,众人也听得胆战心惊。 计无智道:“幸好姑娘武艺高超,这才平安归来。只是这次打草惊蛇,再去盗取账本难上加难了!看来,只能伺机强夺了。” 许子由道:“今日一大早,曹霸就禀报说,扬州那边来了几个陌生人,估计就是苗奎所派遣的。” 张焕有些紧张道:“影儿,这几天不许出去了。计先生,你们也要注意才是。” 苗影叹口气道:“许梅也回去了,真是无聊得很,我知道了。” 张焕想了想道:“这样吧,钱兰儿既然回来了,我喊她来陪陪你,顺便你也可以了解下妙玉的情况。” 小痴淡然道:“我再去一次试试。” 张焕摇头道:“不行!这次苗奎肯定转移了账本,而且防备更加严密,你不能去冒险!” 小痴点点头,闭目不语。 计无智见暗中盗取账本已经不可为之,也不再多待,和许子由一起回去筹划强夺一事。 张焕这几天都没去翠玉楼,今日刚去就被杜枝娘数落了一番。张焕陪着笑,将妙玉的书信都给了她,杜枝娘忙着看信,这才放过了他。 钱兰儿跟着张焕回了家,就和苗影嘁嘁喳喳说个不停。张焕问起小痴,苗影告知在休息。张焕也不去打扰,进了房间写了信件给梦儿和妙玉,对梦儿派遣小痴前来多有感谢之意。 晚上吃饭时,张焕让钱兰儿去请小痴前来。钱兰儿去了一趟后说,房门关着叫不答应。张焕亲自去叫门仍然没声音,张焕心里疑惑轻轻一推门,那门顺手而开。房间里却没有小痴的身影,桌上留了张字条,上面写着‘我再去一次’。张焕吃了一惊,赶紧让许六去找计无智过来。 计无智赶来得知后,也吃了一惊。见张焕一脸着急之色,不敢怠慢,赶紧去和许子由等人安排人接应。 虽然张焕并没怪责,但是小痴心高气傲,如何能轻易忍受失败。借口休息,却悄然出了江都县,去车行雇了一辆车赶往了扬州。到了扬州,小痴随意找了家小客栈落脚,一直等到亥时左右才从窗户出去,赶往漕帮总坛。 因昨晚被小痴大闹一场,今日内外院的护卫都十分严密。小痴小心翼翼到了许老八家,翻身上了二楼,推开许梅的窗户跳了进去。 许梅还没睡觉,见有人跳窗户进来吓了一大跳。见到是她,才将惊呼声忍住了,低声道:“小痴姑娘,你怎么还不走?苗奎几乎在整个扬州城内搜寻你呢!” 小痴淡然道:“昨晚失手了,今天再来试试!” 许梅摇摇头道:“昨晚苗奎大怒,将我爹他们喊去好一阵训斥。如今内院护卫人数数倍于以往,以我之见,姑娘还是不要去的好。” 小痴道:“我不是来听你劝告的!你可知道苗奎将账本大致转移到了何处?” 许梅苦笑道:“苗奎前者遭人暗杀,就时常变换住所。如今被姑娘一闹,那账本又极其重要,苗奎怎么会让别人知道?” 小痴点点头,本来也没抱什么指望,既然许梅不知道,就准备自己去打探。这时,楼下一个丫鬟跑了上来,轻轻的敲门。 许梅不耐烦道:“什么事?” 那丫鬟道:“小姐,苗三公子来找你。” 许梅一脸厌恶道:“就说我睡了!”那丫鬟答应一声,蹬蹬的跑下楼去。 许梅对小痴笑道:“那人是苗奎的三儿子苗统,时常来纠缠于我。” 小痴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亮,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吵闹声,显然那苗统十分不满。接着又听见许老八的声音,过了一会,那苗统似乎气哼哼的离去了。 小痴对许梅点点头,推开窗户跳了出去,在黑暗中注视着苗统。 苗统并没回内院,而是出了大门向街上走去。小痴心里一喜,悄然跟了上去。苗统此时心里很不舒服,几次来找许梅,都被许老八那老家伙挡住了。总要找个机会收拾了那老家伙才是! 苗统心里暗骂,准备去眠月楼玩玩。刚走进那条巷子,脖子上就被人重重一击,苗统哼都没哼就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苗统惊恐地发现脖子上抵着一把剑。想要求饶,又怕被剑尖刺伤,只好呜呜叫起来。 小痴低声斥道:“说,苗奎今晚在哪里歇息!要是敢撒谎,有你苦头吃!” 苗统将脖子稍微后仰了点,咽口唾沫道:“女侠饶命啊,我真不知道我爹住在哪里。” 小痴冷哼一声,剑尖向前一递,顿时血流了出来。苗统大骇道:“我说了!我爹今晚在柳姨娘那里,也就是北面的第五间。”话刚说完,就觉得头上被重重一击,再次昏迷过去。 小痴再次潜入内院时,发现护卫人数果然多了数倍。小心的避开巡逻的护卫,来到了北面那排房屋后面。找到了第五间屋子,小痴抓住屋檐翻了上去。等了一会见没有异常,轻轻地掀开瓦片观看。 房间里并没灯光,接着一丝月光可以看见,床上依稀睡了俩个人。小痴依旧取出细线系在房梁上,缓缓滑了下去。 不料刚滑落到地面,就听得身后几声破空声,小痴大惊赶紧侧身闪避。只是距离太短躲闪不及,只觉得背上一凉,紧接着又是一阵破空声。小痴知道中伏,就地一滚,甩手向身后发出几支弩箭。只听得几声惨叫声,显然偷袭者中了弩箭。 小痴不敢怠慢,爬上屋顶后收回了细线,纵身跃到屋后,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苗奎赶来时,地上又是几具尸体。好容易布下陷阱,却又被人脱逃。苗奎气急败坏,将护卫头目喊来狠狠地暴打了一顿,又喝令他带了人,连夜四处搜寻来人下落。 第039章 同船异梦 计无智派去接应的人并没帮到小痴,次日城门刚开,那人就把消息传给了计无智。计无智听说小痴并没出事,总算是松了口气。 张焕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中午下学回家时了。张焕欣喜之余,苗影却告诉他小痴并没回来,张焕顿时又揪心起来。好在下午刚回家,苗影就告诉他小痴回来了。 张焕心头一喜,也没打招呼就推门走了进去。小痴罗裳半解,露出雪白的脊背,正准备敷药。只是伤口在后背正中,有些鞭长莫及很是费力。见他进来,小痴拉上衣襟,面色微微一红,继而一脸不善的看着他。 张焕讷讷道:“这个,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没想到你受伤了!我这就出去,让影儿来帮你。”张焕说完话,慌不择路的向外走,却一头碰在了门框上,跌跌撞撞走了出去。见他这般狼狈样子,小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小痴伤势并不重,苗影每天帮着敷药,不到三天伤口就基本愈合了。长到十六岁,还是第一次被男子看见后背。这几天见到张焕,小痴明显有一些尴尬。 扬州那边,每天都有消息传来,苗奎发了疯般暗中满城搜寻。最后还是来跃出面斥责,才让苗奎收敛起来。 眼看就到六月底了,刘虎那边忽然传来消息,说漕运使侯思齐准备前往江南一行,督促今年秋粮的漕运事宜。按照安排,侯思齐会顺河而下,先去余杭一带。然后到中转站江都逗留数日,最后经由扬州回转洛口仓。 刘虎的消息一传来,计无智等人就赶了过来。众人讨论后认为,想必苗奎给侯思齐去了信件,说了有人屡次盗取账本一事。侯思齐准备接着督促秋粮一事,顺道到扬州自己带走账本。 得到这个结论,计无智等人都十分沮丧。只因侯思齐乃是官身,和苗奎截然不同。侯思齐身边,护卫的兵马必然不少。再则假如从侯思齐手里抢夺东西,那和杀官造反没有什么区别,这个后果是无法承担的。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苗奎带着账本出门的时候,出手抢夺下来。只是这样做同样风险很大,且不说苗奎的护卫群,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抢夺,那可是重罪。平时各帮派明争暗斗死了人,只要无人报官,官府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当街抢劫,换了哪个官员都会追查到底的。 只是比较起来,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计无智等人虽然不看好这个法子,也都开始谋划准备一试。 苗影这几天很是沮丧,使得张焕心情也不好。钱兰儿今天过来时,见他们都无精打采的,为逗他们开心,将自己精通的口技都表演了出来。 张焕笑着鼓掌,心里忽然有了一个隐约的想法。静下心思来,将那个想法完善了一下,发现虽然并不完美,不过还是有可行之处。张焕将小痴也找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征求她们的看法。 苗影大睁俩眼道:“相公,这样行吗?” 张焕笑了笑道:“按理说可行!” 小痴沉思一会道:“虽然有些疯狂,不过我认为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值得一试!” 张焕信心大增道:“既然如此,就等那侯思齐前来好了!我会再和计先生他们商议下,将这个计划修改的完美一些。” 果然,计无智等人听了他这个计划,也是惊奇万分,不过细细一想确实可行。主要的环节,就是细节的把握罢了。既然一致同意了,张焕就将计划交给计无智实行,自己只需要在必要时帮忙就行。 侯思齐从余杭回转江都时,已经是十余天后了。县令王钰将侯思齐接到县衙,一番款待之后,侯思齐就要去拜访曹宪。原来这侯思齐虽然贪赃枉法,不过却是个正宗的儒家弟子,对于曹宪一直敬仰的很。来了江都,怎能不去拜见? 王钰陪着侯思齐去了曹府不久,张焕忽然也来了。侯思齐听说是江都才子张焕,倒是十分客气的寒暄了一番。这侯思齐一脸正气,谈吐也十分不俗,若是不知道他为人的,谁会将他看做贪赃枉法之徒? 因侯思齐仰慕曹宪,就请求曹宪,在江都的几天居住在曹府。曹宪不知侯思齐底细,十分爽快地答应了。王钰陪着他们喝了几杯茶就告辞离去,心里却在奇怪,上茶的那个小丫头似乎和妙玉姑娘一起演过戏,怎么会成了曹府的丫鬟。 曹宪年纪大了,几乎不管府中之事。因此张焕和曹岩说了一声,就让钱兰儿来做了奉茶的丫鬟。曹岩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不过也知道是为了对付侯思齐,自然满口答应下来。曹岩还对府里的人说,钱兰儿是新买来的丫鬟,以免有人说漏了嘴。 “兰儿,没问题吧?”回到家后,张焕迫不及待的询问。 钱兰儿抿嘴一笑:“公子的要求是最简单的,自然没什么问题啊。” 张焕大喜,将她抱起来转了几圈。苗影见事情顺利,也高兴地抱住钱兰儿,好生夸奖了一番。 所谓知己知彼,张焕这几日下学后,都去了曹府,陪同曹宪和侯思齐闲聊,有时也讨论学问。撇开别的不论,单单说学问和礼仪,这侯思齐还是很不错的。若是不论诗词,在学问上张焕自觉比不上侯思齐。 江都作为漕运的一个中转站,侯思齐自然十分重视,多次去了码头和库房,布置秋粮的漕运事宜。 一晃过了三天,今日一早张焕正要去学堂,却被侯思齐的贴身小厮请去了曹府。 侯思齐笑道:“张世兄才华横溢,又有魏晋名士遗风,老夫很是敬佩。因明日就要去扬州,转道回归洛口仓。今日特意和曹大夫说了,请世兄和我去游一次邵伯湖如何?” 曹宪捻须笑道:“学堂那边,岩儿会帮你告假,你只管和侯大人去就是。可惜老夫身体欠佳,就不凑热闹了。” 时隔数月,张焕再次来到邵伯湖时,那片桃树林已经果实累累了。侯思齐问起文会的事,张焕将前因后果告诉了他。说到金浩父子时,侯思齐微微有些不自然,转瞬恢复了正常。 张焕心中叹息,这侯思齐风度学问,都是好的,奈何却做下了那般伤天害理之事。若非如此,此人倒是可以为一良友。 品尝过了著名的邵伯湖银鱼和大闸蟹,侯思齐令人找来一艘渔船,和张焕一起荡舟湖上。此时凉风习习,湖上的荷花已经争相斗艳,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微风中带来一丝淡淡的香味,令人有飘飘然出尘的感觉。 侯思齐叹道:“若是能忘却俗务,流连在这山水之间那是何等逍遥快活!可惜!” 张焕听出了他那一丝遗憾和无奈,心里也有些叹息,这侯思齐只怕也是别人的棋子罢了。张焕又不想虚情假意安慰他,只好沉默不语。侯思齐也陷入沉思中,一时俩人都无话可说。 船向前行了数百丈后,惊起了前方一群水鸟,一片扑棱棱的声音也将侯思齐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侯思齐笑道:“适才陷入往事中,让世兄见笑了。” 张焕道:“侯大人客气了!侯大人可是想起了贫贱之时?” 侯思齐讶然道:“世兄如何得知?” 张焕微微一笑道:“侯大人刚才沉思时的表情告诉我的。” 侯思齐来了兴趣:“世兄请明示。” 张焕道:“侯大人起先一脸不乐,接着眉头紧锁,眼中却有一丝温暖之意,自然是想起了贫贱之时,尊长对你的照料罢了。” 侯思齐叹道:“世兄察言观色之能,令人惊叹。船娘,你将船停下,去船头待着不许听我们谈话!”那船娘依言坐了,侯思齐低声道:“曹大夫可和世兄说过朝中之事?” 张焕道:“未尝说起。” 侯思齐道:“我和世兄一见如故,有些话倒是想和世兄讨教一二。” 张焕肃然道:“还请大人指教。” 侯思齐道:“当今太子殿下,英明果断礼贤下士,世兄才华横溢,若是有意,我可以举荐给太子殿下。” 张焕心头一动,这侯思齐不像是莽夫,怎么会冒然招揽自己,难道有其他心思不成?当下淡然道:“侯大人过誉了,我只是一个寒门学子,岂敢当侯大人的举荐!” 侯思齐见他不为所动,暗中赞许不已,笑道:“世兄过谦了,世兄乃是曹大夫弟子,前阵子的诗词之争已经名扬天下,岂是简单的寒门士子?” 张焕道:“其实我本性疏懒的很,诗词之争只是迫于无奈不得不争罢了。” 侯思齐一拍掌道:“好个不得不争!太子殿下仁爱,却时常被人中伤。魏王李泰,深的皇上喜爱,去年经过皇上许可,开始召集人手编撰《括地志》。编撰书籍虽然是好事,然而魏王此举,只是为了招揽人才,妄图谋取东宫罢了。” 张焕故作惊讶道:“大人,此等朝廷秘事,何必对我说起?” 侯思齐笑道:“什么秘事?此事朝中谁人不知!老夫也不绕圈子了,今日一来是想将世兄举荐给太子殿下,二来是想请世兄帮忙,求得曹大夫出山,在东宫资助下也编撰书籍。曹大夫德高望重,编著书籍甚多,若是肯亲自出手自然是好,若是怕累着,挂个名字交给世兄也行!如此一来,世兄小小年纪,就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何其荣耀?” 张焕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侯思齐的真实目的。 侯思齐接道:“来年尚书省大考,有太子殿下的帮助,世兄摘取状元易如反掌。我一片好意,还请世兄斟酌一二!” 张焕故意沉思良久,这才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我不能做主,需要禀告恩师再作打算。” 侯思齐见他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心里更是看重。既然他答应禀告曹宪,自己等着就是。侯思齐说完正事,一时兴致大发拉着张焕论诗,一直玩到天色渐晚才一起回城。 第040章 扬州行 扬州城始建于前四八六年,距今已经千余年了。近百年来,扬州治所屡次迁移,直到贞观元年,李世民将天下划分为十道,扬州正式划归淮南道。 扬州是个很奇怪的城市,战乱之时就是军事重镇,前朝宇文化及作乱时就在扬州囤积重兵。而太平盛世之时,又是天下最繁华的商埠。前朝末年,扬州历尽劫难,经过这十数年发展,如今的繁华更甚往昔。 扬州刺史府位于城东,府衙占地广阔,气势恢宏。今日一早,侯思齐一行就来到了扬州刺史府。因品秩相当,来跃亲自带了属官出刺史府迎接,见到张焕和侯思齐同行,很是吃了一惊。 进入刺史府之后,去客厅奉茶之后,来跃找个机会先问候了曹宪,接着询问他来扬州有何事宜。 张焕笑道:“一直没来拜访师兄,小弟十分过意不去。刚好侯大人相邀,家父也让我看看经年未见的大哥,就陪着侯大人来了。” 来跃听说曹宪安好,也就没再追问其他。张焕知道来跃为人方正,自然不会将真实目的告诉他。不过对于见见张烽一事,张焕并未说谎,这确实是张世乾的意思。张焕并不想去见这个便宜大哥,只是张世乾说了,也只好准备去看看。 张焕今早正在思考如何跟着侯思齐,没想到侯思齐先派了人来,请他同行。张焕倒是省了一番心思,只带了钱兰儿上了路。 路上侯思齐才告诉他,李承乾想要来济也出面,编撰书籍,因此侯思齐要张焕一起前来,是为了先和来跃打打关系。张焕满口答应,过了今晚,谁知道事情有何变动。 张焕等人在刺史府谈笑风生时,曹霸也挑了一些得力手下,由胡飞带领着,扮作商贾悄然进入了扬州城,准备配合张焕的行动。胡飞等人和刘虎接头之后,询问了具体路线,就开始着手安排。 来跃设宴款待了侯思齐之后,应侯思齐所请,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廋西湖玩乐。 此时的瘦西湖,还在湖边继续修建园林,并未形成格局。以其清秀婉丽的风姿独异诸湖。湖水弯弯宛如锦带,如飘如拂,比起杭州西湖,另有一种清瘦的神韵,故而被称为瘦西湖。 此时正是夏季游湖的好时光,游人如织,湖上画舫往来,上面莺莺燕燕穿红着绿,不时传来阵阵歌声。 侯思齐叹道:“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瘦西湖,景色秀美,难怪游人如此之多。” 来跃笑道:“这游人众多,叔珩还有功劳呢。” 张焕微微一笑道:“刺史大人此言何意?” 来跃道:“你那台戏一出,很多少年都来这瘦西湖寻找奇遇,甚至派人下水去查看是否有妖精呢。” 侯思齐讶然道:“还有这等事?是何戏曲?” 张焕将白娘子那台戏说了一遍,侯思齐听了甚是向往,听说戏班子去了京城,扼腕叹息不已。扬州府衙的属官们得知张焕是曹宪弟子,而刺史大人对他又很亲热,也都相继上来套近乎。张焕深知人情世故,也都客气的含笑回应。 可巧的是湖上的画舫中,正在演唱白娘子里面的诗词,又使得众人一番赞赏。登上画舫后,侯思齐也一时兴起做了首诗,引得众人赞赏不已。张焕也随意做了一首,并没再出风头。 游完瘦西湖,回刺史府的时候,一个汉子挑着一担货物,从一条巷子里忽然穿了出来,一头撞上了来跃的车驾。张焕和来跃同车而行,又坐在马车门口,当下掀起帘子观看。 衙役高声呵斥那汉子,张焕摆摆手示意算了。汉子连声道谢挑着担子离去,只是离去之时看了几眼张焕,眼中神色有些疑惑。张焕并没注意到这汉子的神色,放下帘子对来跃说了一下情况,马车继续向刺史府而去。 那汉子回到家后,就被婆娘骂道:“取个货怎么半天才回来?” 汉子道:“适才倒霉,冲撞了刺史大人车驾。” 婆娘大惊,赶紧询问可有损失。 汉子摇摇头:“运气不错,和刺史大人同车的一个少年说了情,奇怪的是那少年依稀和我家小弟长得很像……” 话未说完,婆娘一口啐到脸上:“就你那没出息的爹,养出的儿子也能和刺史大人同车?做梦你吧!还不去干活!” 汉子唯唯诺诺,赶紧低了头干活,心里却想着那少年,越想越觉得和自家小弟很像。 张焕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回到刺史府之后,来跃就要给侯思齐安排住处。 侯思齐笑道:“就不麻烦来大人了,小弟在扬州有一亲属,就住在那里就行。倒是有些事要和大人商议一下。” 来跃点点头道:“诸君也都累了,不如各自歇息去吧。” 侯思齐插言道:“张世兄还请作陪。” 人散去之后,来跃带着二人去了书房。 落座后侯思齐笑道:“这扬州繁华如斯,来大人居功至伟啊。” 来跃谦虚几句,也笑道:“老夫是个直性子,侯大人有话不妨明说。” 侯思齐拍掌道:“久闻来大人快言快语,果然不错!既然如此,小弟就直说了。当今太子殿下欲邀请来济大人出马编撰书籍,小弟想请来大人先和令兄说一声,以免太子殿下拜访时,显得唐突不少。” 来跃知道其中利害,沉思一会才道:“家兄一心学问,只怕要辜负太子殿下的好意了。” 侯思齐微笑道:“若是曹大夫也出面呢?” 来跃一惊,看着张焕道:“恩师可有此意?” 张焕摇摇头道:“恩师并未明示。” 来跃松口气道:“侯大人若是能请的恩师出面,家兄想必不会拒绝。” 侯思齐脸色一喜道:“有张世兄相劝,曹大夫只怕是会答应的。到时候还望来大人在令兄面前,多加美言几句了。” 侯思齐离去时,张焕将他送到了刺史府门外。胡飞在门外远处树荫下假意乘凉,见到他出来,隐晦的做了个手势,张焕心里一定微微点点头。侯思齐离去后,胡飞远远跟在了后面。 张焕回到书房,来跃一脸怒气道:“叔珩,你怎么能答应侯思齐,劝恩师出山编书?恩师年事已高,再者这件事牵连到储位之争,你可知道?” 张焕笑道:“师兄且别生气,请听我一言。” 来跃气哼哼的听他述说,还没听完就惊讶不已。等到张焕说完,来跃脸色十分沉重道:“侯思齐是太子的人,你此事若成,太子必然记恨于你。若是失败,侯思齐就足以将你置于死地,你可知厉害?” 张焕苦笑道:“小弟自然知道厉害,只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即可以解决影儿的身份问题,也可以为民为朝廷尽一份力,小弟不敢退缩!” 来跃有些惊异道:“没想到叔珩倒是胆气惊人!你可有把握?可想到如何善后?” 张焕道:“计划已经实行了,应该没问题。其实这件事师兄不必担心善后问题,皇上不会让这事闹大的。而且不是小弟自夸,在皇上眼里,小弟还是有些用处的,想必不会重罚。” 来跃细细一想,如今魏王和太子争斗不断,皇上也要考虑平衡,势必不会让太子过于弱势。再者皇上刚下诏表彰了张焕,断没有马上重责的道理。 来跃想到这里,笑道:“其中内情,可是恩师教导于你的?” 张焕只好点点头,哪敢说自己早知道太子的结局。 来跃道:“既然如此,为兄也不好再说什么,有需要帮助的,只管说就是。” 张焕想了想道:“确实需要师兄的帮忙。只是不知道侯思齐准备何时和苗奎见面,还请师兄这几日晚间,亲自去邀请侯思齐来赴宴。另外还请师兄将马车借给我,随时准备使用。” 来跃点点头:“这都是小事,没有问题。” 因今日一直没空,张焕尚未去拜见来跃的夫人。说完事情,来跃就带着他去了内宅拜会。不久来阶也下学回来,见了张焕也十分欣喜,拉住他就问东问西。 侯思齐在扬州有自己的宅院,只是挂在一个亲属名下罢了。侯思齐一路回去,并没注意到胡飞跟在身后。一回到家,侯思齐就唤来贴身管家侯勇,询问苗奎那边的情况。 侯勇回道:“启禀老爷,苗奎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小的认为应该在外面接收账本,以防有心之人窥探。” 侯思齐点点头道:“此言有理!你可知何处街道宽阔?” 侯勇道:“茴香酒楼前面,街道十分宽阔,而且道路四通八达,十分方便。” 侯思齐点点头,提笔写了一封书信,令侯勇天黑之时送去给苗奎。并再三吩咐,千万不可出了岔子。侯勇和苗奎也打过几次交道,对扬州也十分熟悉,自然满口保证,绝对不会出意外。 酉时初,来跃亲自登门邀请侯思齐赴宴,侯思齐看看天色还早,又不好拒绝,无奈之下被来跃拉着上了马车。紧接着侯勇也出了门,浑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 第041章 计划实施 侯勇自持轻车熟路,并未携带随从,哼着小调出了门,就向漕帮总坛而去。漕帮总坛在运河边上,因此侯勇几乎要穿过半个扬州城才能到达。 侯勇并未直接去漕帮总坛,而是准备先去见见相好的。月余没来扬州了,想起那个妖艳的躯体,侯勇就加快了脚步,向着风月楼走去。 侯勇的相好叫妍妍,是风月楼的一个红姑娘,侯勇今年初来扬州时,苗奎令人带他玩乐时认识的。自此以后,每次来扬州,侯勇都要去找妍妍痛快一番。 到了风月楼,那老鸨一脸笑容道:“哎呦侯爷,可有日子没来了,妍妍可整天念叨呢。” 侯勇最然知道是假话,也乐不可支,笑着在老鸨胸前摸了一把,扔出几块碎银,自己去了妍妍的房间。 老鸨刚刚将银子收好,外面来了几个少年,个个衣着华丽。老鸨赶紧笑着迎上去道:“几位公子真是年少倜傥,可是来找姑娘的?” 为首的少年双眼朝天,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向里走去。 一名随从道:“我家少爷是京城来的,听说你这里不错,过来玩玩。” 说完取出一大锭银子给了她,老鸨在手上掂了掂,估计不下十两。老鸨眼睛一亮,京城来的出手又阔绰,那可要好生接待了。当下赶紧找了几个红姑娘,过来作陪。 这几个少年看来是行家里手,各自搂住一个姑娘上下其手,忙的不亦乐乎。那随从却有意无意间问一个仆役,刚进来的那人去了谁的房间,那仆役毫不犹豫就告诉了他。 这随从等了一会,才在为首少年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少年点点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听说风月楼有个叫妍妍的姑娘,是哪位啊?” 怀中女子嗔道:“小少爷,难道对奴家看不上眼吗?比起姿色来,妍妍也不见得有多好!” 听了她这话,其他女子纷纷附和。 少年微微一笑:“本少爷有个毛病,大家都说不好的,本少反而有兴趣看看。那个妍妍何在?喊来见我!” 老鸨慌忙过来陪笑道:“小少爷,这几位姑娘都是我这儿的上等货色,那个妍妍此时有客,小少爷你看……” “啪!”话没说完,脸上已经被那少年扇了一掌。少年怒道:“小小的风月楼,竟敢违背本少的意思?老子在长安时,就是去教坊司找姑娘,也没人敢阻拦!来人,给我砸!” 随从们答应一声,就准备抄家伙。几名姑娘大惊失色,赶紧闪在一边。 那老鸨慌忙道:“小少爷息怒,妍妍确实有客,不如奴家去唤她来如何?” 少年怒道:“还要本少等她不成?在哪里,老子自己去找!” 那老鸨不敢阻拦,一边告诉了房间,一边暗暗派人去禀告后台。那少年一马当先,带了人气势汹汹上了楼。 侯勇将妍妍揉搓一番后压在床上,正要脱衣服,房门砰一声被人一脚踹了开来。侯勇大惊失色,滚下床来还没说话,头上就被人重重一击,顿时昏迷了过去。那妍妍吓得花容失色,缩在床边瑟瑟发抖。 那少年一脸笑意道:“妍妍姑娘莫要害怕,本少只是听说你的名头,请你喝酒罢了。”说完一把抱起妍妍,一伙人蜂拥着下楼去喝酒。 那随从并未下楼,随手栓上了门,在侯勇怀里搜索出那封信,小心的拆了开来。看完后一脸笑容,走到了书桌边开始磨墨。 侯勇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床上躺着,妍妍坐在灯下翻着一本书。 侯勇摸摸脑袋道:“什么时候了?” 妍妍回过头道:“侯爷,你可醒了,急死奴家了。现在大概还不到酉时末。” 侯勇取出书信看了一眼,见完好无损,放下心来之后怒道:“刚才那伙人什么来路,竟然如此猖狂!” 妍妍叹口气道:“侯爷,那伙人是京城来的,后台似乎硬得很。刺史府的柳大人过来后,和他们说笑了几句就走了。奴家以为,侯爷还是算了吧。” 侯勇听了,只能暗叫晦气,也不敢再耽误,赶紧出了风月楼赶往漕帮总坛。 那伙少年一直暗中跟着他,等到他进了漕帮总坛外院,为首少年笑道:“胡哥,这小子竟然毫无察觉,真有你的。” 那随从笑道:“我胡飞出马,自然会毫无破绽。想当年,我爹给人装裱书画,老子也学过几手的。” 那少年笑道:“胡哥的手艺,小弟自然相信。只是刚才借了曹大夫的名头,才让那位什么大人不予追究,万一曹大夫知道,如何是好?” 胡飞笑道:“说你们没见识,还真就是傻蛋!难道那位大人还敢去对曹大夫说‘上次大夫的几个晚辈争风吃醋打伤了人,下官帮忙解决了。’敢说这话,那什么大人只怕马屁不成,反而落个不是。再说了,即使有事,张公子自然会出面。” 一群少年齐声称赞,马屁声不断。 胡飞笑道:“好了好了,老子还要去给张公子报信儿,你们在这盯着,稍后老子请你们吃酒。” 张焕和来跃父子正在花亭里陪着侯思齐吃酒,下人来报说,有人从江都来,寻找张公子有事要说。 张焕笑了笑道:“不怕侯大人笑话,家父是做成衣生意的,想必是派人来购买丝绸的吧,我先出去一下。” 侯思齐笑道:“世兄请便。” 张焕走出大门,胡飞赶紧凑上来,低声禀报了一番。张焕点点头,也低声吩咐了几句话,转身回了府里。胡飞也不再停留,迅速离开了刺史府。 张焕回到花亭后笑道:“果然是家父派来的,说是订购了一批丝绸,让我找人运去客栈。师兄,小弟厚颜借下马车如何?” 来跃会意,笑道:“自管拿去用就是,只是早些回来,别耽误了吃酒。” 张焕笑着道了谢,又对侯思齐告了罪,带着钱兰儿上了马车,出了刺史府向着茴香酒楼附近而去。 侯勇顺顺利利见到了苗奎,将书信给了苗奎之后,本来想打听那伙少年的事情,想了想还是没开口。毕竟为争姑娘被人莫名其妙打晕过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则万一对方后台很硬,知道了岂不更郁闷。 苗奎看完信,肃然对侯勇道:“你可打开信看过?这封信没出岔子吧?” 侯勇拍胸脯道:“苗帮主放心,我哪敢看老爷的信件。出了家门我直接过来的,这封信片刻未离身。” 苗奎点点头道:“侯大人此刻何在?” 侯勇道:“我家大人去了刺史府赴宴,不过临走时让我告诉帮主,帮主只管按时把东西带去茴香酒楼,大人自然会亲自去接收。” 苗奎道:“如此甚好!你就先留在这里吧,我会找几个姑娘陪你。” 侯勇笑道:“如此多谢帮主好意了。” 侯勇出去后,苗奎再次打开信来看了一眼,吩咐人去备好马车。半个时辰后,苗奎亲自抱着一口箱子上了马车,在数十人的护送下也向着茴香酒楼而去。 戌时三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苗奎按照信中所说,准时赶到了茴香酒楼前面的大街上。借着灯光可以见到,前面路边也停着一辆马车,苗奎惊异地发现,这辆马车竟然是刺史大人的。正在犹豫间,那辆马车上下来一个青衣奴仆走了过来。 苗奎也不令人阻止,任由那人走近马车。 那人近前后低声道:“苗帮主,侯大人有请。” 苗奎不动神色道:“那似乎是刺史大人的马车吧?” 那人道:“好叫帮主知道,今晚侯大人去刺史府时,是和刺史大人同车的。宴会结束后,刺史大人就派了自己的马车送侯大人。” 侯思齐和来跃同车去了刺史府,苗奎自然已经得报。当下点点头,对身边的护卫头目吩咐几句,却并没带上账本,跟着这人向那辆马车走了过去。 马车里张焕低声道:“兰儿,等等那人来了,就照我教的做,别出错知道吗?” 钱兰儿点点头,抿嘴一笑。张焕看了眼旁边的小痴,并未和她说什么。 苗奎走近马车,低声道:“可是侯大人?” 马车里轻咳一声,接着一人低声道:“正是本官,苗帮主,东西带来了没?” 苗奎听得是侯思齐的声音,不再怀疑,笑道:“小人为了确认一下,东西还在我的马车上,小人这就去拿来。” 马车内静了一下,接着侯思齐的声音说道:“苗帮主小心谨慎,本官十分欣慰。帮主将东西带来后,跟着本官前去核对账目,争取今晚对完账目。” 苗奎答应一声,回到自己马车上,将那口箱子抱在怀里,又吩咐随从们先回去,自己抱着箱子走向那辆马车。张焕眼看计划就要成功,忍不住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苗奎走到马车前,并未立刻上来,低声问道:“大人,小人所做的一切,上面可满意?” 马车里哼了一声,紧接着侯思齐的声音有些不悦道:“你想要向太子殿下邀功不成?殿下赏罚分明,岂会亏待于你!” 苗奎心里再无怀疑,连声告罪,抱起箱子就踏进了马车。苗奎的一群下属见毫无异常,也赶着马车回转总坛而去。 第042章 大获成功 苗奎登上马车之后,脸上的笑容一僵,还没来得及呼叫,就被小痴重重一掌击打在脖子上,眼珠子翻白瘫软下来。小痴取出绳索,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又在嘴里塞了块布。 张焕打开箱子,确认是账本,总算松了口气。对假扮车夫的胡飞吩咐一声,胡飞一扬鞭,马车迅速离开了此地。胡飞并没将马车赶去刺史府,而是将车停在了侯思齐的宅院后面。 张焕笑着对小痴说道:“如今苗奎和账本已经在握,侯思齐的账本相对而言已经不是很重要,小痴,你此去一定注意安全,事不可为马上离开,不可再逞强了!” 小痴点点头,闪身下了马车。 胡飞再次扬鞭,马车向刺史府驶去。张焕闭上眼睛,将计划完完整整回想了一遍。 这个计划的起因,就是钱兰儿为了让张焕高兴,表演的各种口技。这时张焕心里只有初步设想,并未形成完整的计划。直到想起侯思齐来江南,主要是为了账本一事,才初步形成计划。 计划的真正实施,是到了扬州开始的。胡飞等人一直跟踪着侯思齐的信使侯勇,然后借着争风吃醋将侯勇打晕,胡飞凭借祖传手艺,将信件中的见面时间修改了,提前了一个时辰。 张焕不可能得到侯思齐的马车,因此只有请来跃出面,拉着侯思齐同车而行。同车而行这件事情,苗奎肯定有耳目回报。这样刺史府的马车出现时,才能让苗奎相信,车上坐的是侯思齐。 胡飞带着小痴过来后,扮作了车夫,以防刺史府的车夫误事。 这件事的主要人物却是钱兰儿。对于钱兰儿来说,学他人说话是最简单的事情。上次张焕带着她去曹府,扮作丫鬟奉茶,就听侯思齐说过很多句话,这几日又跟着张焕身边,和侯思齐见过很多面,对侯思齐的声音早已熟悉在心。 因此见到苗奎后,在张焕指导下,钱兰儿完美的演绎了侯思齐的声音,将苗奎诱上了马车,小痴出手将他击晕,取得了人证物证。 这个计划还有最后一部分,就是侯思齐带来的账本。只是在张焕看来,侯思齐的账本相对而言可有可无,单凭苗奎手里的账本和证词,已经足以使侯思齐伏法。所以刚才小痴前去盗取侯思齐的账本时,张焕并不十分热心。 张焕并不知道,侯思齐手里的账本,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最终竟然导致数万人人头落地。 张焕回到刺史府时,酒宴已经结束了,和来跃对个眼色,来跃见了心里大安。侯思齐听见打更声,知道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和苗奎见面,当下就要告辞离去。 来跃笑道:“侯大人路途不近,不如乘坐我的马车可好?” 侯思齐想了想,只要自己出面,苗奎见到自己就行,谁的马车并不重要。当下道了谢,让自己的随从驾着马车离去。 来跃将张焕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如何?” 张焕微微一笑道:“一切顺利!” 来跃长出口气道:“准备怎么办?” 张焕道:“师兄认为该如何?” 来跃道:“将人证物证全给皇上送去就是!” 张焕点点头道:“小弟也是此意,除了皇上,只怕无人敢追究此事。” 来跃问道:“东西和人呢?” 张焕道:“已经被带去了一个稳妥的地方。” 来跃道:“为防止夜长梦多,你拿了我的印信去叫开城门,连夜送往长安我兄长府上,再秘密转交皇上。” 张焕有些犹豫道:“万一出了岔子,岂不是会将兄长也卷了进来?” 来跃没好气道:“借给你马车时,老夫已经卷进来了。这是印信,快去吧!对了,不可和来阶说这事。” 张焕出了刺史府,去了约定的客栈时,苗奎已经醒转过来。胡飞带了几个人在看守。问起小痴,胡飞说还没回来。 张焕凑近苗奎,低声说了俩个字:“苗影!” 苗奎眼睛瞬间睁大,脸上一片绝望。 张焕对侯思齐的护卫力量十分清楚,因此并不怎么为小痴担心,只是低声对胡飞交代一些事情。张焕等待了半个时辰左右,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胡飞打个手势,几个人分别散开在了门后。敲门声一长俩短,胡飞点点头打开了门。门外正是小痴,手上提着一只包袱,只有身上沾了些灰尘。 张焕喜道:“小痴你回来了,没事吧?” 小痴淡淡道:“侯思齐将东西藏的很严密,在卧室床板下找到的。” 张焕心知她说的简单,其实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又知道小痴不喜欢客气,也不道谢,直接让小痴和胡飞带几个人,押着苗奎和账本去长安来济府上。 小痴皱皱眉道:“为何送去来济府上?” 张焕叹口气道:“除了来济兄长,我也找不出人将这些呈送给皇上。” “为何要我去?” 张焕一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武艺最高,我也最信任你。” 小痴点点头,默然不语。 张焕目送小痴一行出了城门,直到火把消失在了远处,才转身回转刺史府。 张焕回到刺史府的时候,侯思齐已经到了茴香酒楼附近。此时茴香酒楼已经打烊,旁边的店铺也大都上了门板,周围一片寂静。侯思齐心中恼怒,这苗奎真是不懂礼数,竟然敢迟到,等回来了要好生教训一番。 哪想到左等右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都不见苗奎前来。听那更夫的报更声,已经是亥时三刻了,侯思齐猛然间醒悟过来,苗奎十有八九出了意外。只是侯思齐从来没去过漕帮总坛,以往联系都是侯勇出头,只好令人先回家去再作打算。 一回到家,侯思齐就让人唤来侯勇。哪想到下人来报说,侯勇并未回家,侯思齐心里马上升起一股不祥之感来。苗奎没有赴约,紧接着侯勇也没按时回报,就是傻子也知道出事了。 侯思齐猛然间一惊,快步进了卧室,掀开床板一看顿时面色惨白,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好容易稳住情绪,侯思齐抖抖索索坐在床边,开始思考起来。 “这件事是谁做的呢?敢对我下手,而且只拿走账本的,只能是知根知底之人!如此看来,似乎只有魏王李泰有这个动机和能力!必然是这样!李泰此举,即可以打击太子殿下,又可以借那些账本要挟利用那些人!” “想我侯思齐为了报答堂兄当年恩惠,不得已只好为太子殿下效力,做了很多非我所愿的事情,难道是报应到了不成?这件事又不能闹大,想请来跃帮忙都不好开口,这可如何是好!” 侯思齐喃喃自语,在屋中不停地踱来踱去,不时揪着头发胡须,脸上神色惨淡,哪还有半点和张焕游湖时的潇洒风采。 “老爷,老爷,侯勇回来了!”侯思齐六神无主之时,外面传来了下人的禀报声。 侯思齐闻声回过神来,怒喝道:“让他滚进来!” 侯勇听得这声吼,双腿发软走了进来。 侯思齐上去就是几个耳光,怒喝道:“你这狗奴才,死哪去了?苗奎呢?” 侯勇赶紧跪下道:“启禀老爷,小的将信件交给苗奎之后,就再没见到他的人啊!” 侯思齐大怒:“为何如今才回来?” 侯勇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侯思齐怒不可遏:“来人,将这狗奴才拉下去即刻杖毙!” 闻声迅速进来几个人,拖着侯勇就向外走。 侯勇大骇,高声惨叫道:“老爷饶命啊,苗奎给小的找了几个女人,小的这才回来晚了,老爷,小的知错了……” 侯思齐更加愤怒,为了玩女人竟然坏了自己大事,如何轻饶!那几个下人见他一脸怒气,不敢怠慢赶紧将侯勇拖出去杖责。侯勇开始还惨叫几声,随即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完全沉默下来。 这时一个下人进来道:“回禀老爷,侯勇死了!” 侯思齐一脸疲惫,摆摆手道:“找个地方埋了吧,给他口棺材。” 侯思齐若是冷静点,仔细询问侯勇,或者让侯勇去询问苗奎的亲信,最少能知道带走苗奎的马车是谁的。那人退下后,侯思齐也感到很后悔。侯勇一死,自己除了苗奎,竟然不认识任何一个漕帮的人。看来只好冒险去找来跃帮忙,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想到这里,侯思齐也不顾夜深,令人备好马车前往刺史府。 张焕回到刺史府之后,将印信还给了来跃,又将小痴盗取了侯思齐的账本一事告诉了来跃。 来跃叹息道:“侯思齐此人,乃是贞观八年的进士,也是大有才华之人,可惜做了棋子身不由己!” 张焕也有些遗憾道:“不错,此人风度翩翩,举止有礼,可惜了!” 俩人说了一会话,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来跃唤了几个丫鬟,将张焕带下去歇息,自己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张焕躺在床上,也毫无睡意。自己的计划已经大获成功,唯一的遗憾就是苗影不能亲手为父母报仇。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李世民如何处置了。妙玉在长安不知道过得好不好,那个梦儿又是何方神圣? 正在胡思乱想间,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第043章 解密账本 今日一早起来,扬州城的百姓们就发现了一丝异常。城门处忽然多了许多衙役,进城之人还罢了,凡是出城的一律要严加检查。百姓们议论纷纷,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这些衙役虽然检查的很认真,态度却不错,并没引起百姓恐慌。 昨晚侯思齐到了刺史府,只是说自己丢失了一样重要的东西,请求来跃帮忙,明天在城门处检查出城人员。侯思齐心里明白,账本绝对找不回来,只能是推迟账本出城的时间。趁着这段时间,赶紧向长安禀报情况,再试着寻找下苗奎。 因此天一亮,侯思齐的信使就快马加鞭出了城。他万万没想到,账本和苗奎昨夜就出了城。而此时在官道上,小痴等人已经换了驿站的马车,全力飞奔向长安。 来跃自然满口答应下来,反正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只是吩咐衙役们检查时,不要惊扰了百姓。 张焕为了不让侯思齐起疑心,也没要求回江都去,而是和来阶一起去了州学。到了州学,却见到了老熟人王良飞。金浩事件之后,王钰严令王良飞登门道歉,故而见到张焕,王良飞神色十分尴尬,张焕却淡然处之。 学子们听说是江都才子张焕,而且是来阶带来的,都纷纷上来寒暄。州学的李夫子听说了,也过来和他攀谈。 张焕笑道:“小子要在扬州待几日,这几天不知能否来聆听夫子教诲?” 李夫子笑道:“老夫还求之不得呢!前者你那台白娘子的戏,引得许多少年去游瘦西湖。如今你来了州学,最好也能引得更多人向学。” 说笑一阵,李夫子就开始讲学。相比较起来,张焕更加习惯县学赵夫子的讲课习惯。好在说白了就是来混时间的,张焕听讲时也心不在焉。倒是李夫子特意向他提了几个问题,张焕也都回答的中规中矩。 张焕在州学消磨时间的时候,侯思齐在家里却坐卧不安,嘴上都急起了许多水泡。 侯思齐一早就派人四处寻找苗奎。可惜当初为了安全保密,除了侯勇,手下竟然没人认识漕帮的人。再者又不是自己地盘,只能暗中打听,一上午下来竟然毫无进展。有几个下人歪打误撞去了漕帮总坛附近,还差点被人抓起来。 经过一夜冷静,侯思齐也彻底想通了。自己不是被皇上处死,就是被抛出来做替罪羊,无论如何都是个死字。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推迟账本出城的时间,给太子等人留下反应的时间,争取给自己家人留条活路。 所以侯思齐并未惩罚这些下人,只是令他们也前去城门处,暗中监视扬州府衙役的行动。若是侯思齐知道账本已经出城,而且是自己最重视的张焕一手操作,只怕会气得吐血身亡。 俩天之后,侯思齐前去刺史府,向来跃表示了感谢,准备回洛口仓。临走之前,侯思齐特意去州学找到张焕。张焕见他短短几天,头发花白了一半,再加上满脸憔悴,十足一个老农摸样,也是心里感慨。 侯思齐强笑道:“世兄,今日一别还不知能否再相见。世兄才华人品都是上佳,将来不妨多为百姓做些实事。老夫前几日的劝说,世兄忘记就是,不必放在心上。” 张焕叹息道:“大人严重了!大人的学识,我也是敬佩的。” 侯思齐惨笑道:“学识再好,奈何卷入是非!世兄,后会无期了!” 惨笑声中,侯思齐跌跌撞撞上了马车黯然离去。 张焕心中百味俱全,目送侯思齐的马车远去,默然站立良久。 侯思齐离开扬州城的当天下午,日夜赶路的小痴一行已经回到了长安城外。见到雄伟的城墙,小痴终于松了口气。 “长安城真是好宏伟!”胡飞一脸惊讶的赞叹,另一个小弟也随声赞叹。 小痴淡然道:“你们俩个不必跟着我,自己找个客栈住下,事情办完我会去找你们。” 胡飞一愣道:“这可不行!公子吩咐,要把东西和人送到来济大人府上的。” 小痴一脸冰冷道:“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你们下去吧。” 胡飞还想反对,见到小痴冰冷的目光,又想起驿站那些人对小痴的恭敬态度,打个寒颤赶紧和小弟下了车。小痴将那车夫也赶下去,自己驾车赶往皇宫。 到了皇宫外,小痴找来一顶小轿,将苗奎和账本一股脑塞了进去,抬着轿子进了宫。 小痴的亡母昔年在军中赫赫有名,这些侍卫都有所耳闻。小痴如今又是雯儿公主的侍卫长,深的公主信任,因此侍卫们并未上来检查,小轿通行无阻去了毓秀宫。 “小痴姑娘,你怎么回来了?为何相公这几天不回书信?”刚进去,小痴就被妙玉拉住询问。 雯儿淡淡道:“妙玉姑娘,小痴不是不知轻重之人,让她慢慢说。”妙玉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手。 小痴道:“这件事情是这样的……”小痴语速极快,盏茶时间就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妙玉听说张焕的计划大获成功,心里高兴之下满脸笑意。 雯儿沉思一会道:“将苗奎带进来,俩个轿夫先留下。我去请父皇!” 到了太极殿,李靖和程知节等武将们刚好走出殿外,正准备从刀剑架上取回兵器。见到她来了,程知节等人都笑着行礼,李靖却只是点了点头,眼中一片爱惜。 见到雯儿进来,李世民有些惊讶道:“雯儿怎么来了?” 雯儿瞟了一眼桌上的西域地图,低声道:“我有件事要说。” 李世民不以为意笑道:“可是看上什么好书画了?除了《兰亭集序》,其他的朕都可以给你。” 雯儿摇头道:“请跟我来就知道。”说完转身就走,李世民微笑着摸摸胡须,跟在她身后去了毓秀宫。 苗奎一路上被胡飞修理的不轻,又在马车上颠簸了几天,早就身心俱疲。这时见看守自己的换成了侍卫,更是惊骇莫名,暗自揣测落在了谁手里,如何应对是好。 正在苗奎心思百转之时,房门打了开来,一人龙行虎步走了进来。苗奎见这人气势不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旁边侍卫喝道:“见到皇上,还敢无礼!” 苗奎大惊失色,这才注意到这人一身黄袍,赶紧低下头去。 李世民已经听小痴讲完了事情经过,此时心中已经怒不可遏。坐下后沉声问道:“你就是苗奎?” 旁边侍卫一把取出封口的布条,苗奎赶紧低声道:“小人就是。” 李世民淡淡道:“侯思齐即将押解进京,他身后的人也保不住你。” 苗奎悚然一惊,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消失。 李世民语气平静:“朕给你个机会,若是做得好,朕保证给你留一血脉。” 苗奎自己并不怕死,只是李世民话说的很清楚,若是不招供,只怕瞬间就会被满门抄斩。苗奎丝毫不怀疑李世民说到做到,这个皇帝虽然宽厚仁慈,可是对待敌人那是毫无半宽容的。 李世民接着道:“那些账本似乎是用一种秘密的方法记载的,没有你开口,朕也只需要花点时间罢了。” 见他还在犹豫,李世民猛然间怒喝道:“苗奎!你在考验朕的耐心吗?” 苗奎猛然惊醒,以头叩地道:“小人不敢!皇上息怒,小人愿意说出所有的事情。小人的第四子,性格温厚与人无争,万请皇上留下他的性命。小人虽死,不敢有半句怨言。” 李世民淡淡道:“朕答应。” 苗奎低声道:“还请皇上将账本取来,小人会告诉皇上其中秘密。” 这些账本使用的密码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用军中术语编成短语,然后分别再编码。 一般都是‘请补充弓为一,请补充箭为二……补充粮草为九’等等。同时约定好解码密钥,解码密钥大多数时候都是某首诗词,有时候是某一本书籍。 例如以‘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这首诗来作为解码密钥。军队如果需要补充粮秣,会查看短语‘补充粮草为九’,再在这首诗里找到第九个字‘五’。军队将领就会在普通公文上写上‘五’这个字,在这个‘五’字上面盖好印章送回后方。而后方接到这份公文,看见这个盖了章的‘五’字,再对照解码密钥,轻易就知道前方缺乏粮秣了。 李世民久经战阵,自然很熟悉这套密码,唯一麻烦的就是每一本账的解码密钥并不相同。如今苗奎肯开口,又有李世民的贴身护卫们帮忙,很快就将其中一本弄了个清楚。 随着账本一本本揭秘,李世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每年江南运往长安的粮食仅仅数百石,这些仅仅只是半年的账目,涉及的粮食数目已经接近百万石! 这些账本最终揭露的数目是九十七万石,相当于年运量的俩成。手法也多种多样,做假账,以次充好,将粮仓的粮食换成沙石,甚至凭空报损等等手法应有尽有。 李世民怒极反笑:“好啊!好啊!真是好本事!”笑声中一片肃杀冰冷,苗奎打个冷战,赶紧伏在地上。 李世民冷冷道:“苗奎,粮食最终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苗奎低声道:“小人只知道大多数运去了辽东卖给高丽人,若是想知道具体情况,只有侯大人……,不,侯思齐的账目才有记载。据小人所知侯思齐的密钥是《诗经》,若是没改变,小人自信很快就能解密!” 李世民拍了拍手,房门打开,小痴捧着侯思齐的账本走了进来。 第044章 皇家亲情 侯思齐回到洛口仓时,长安的回信紧接着就送到了他的手上。侯思齐看完信之后,吩咐下人不许打扰,独自一人在书房中静坐良久。晚间吃饭时,丫鬟敲了许久的门不见回答,推门进去一看,顿时惊呼出声。原来侯思齐嘴鼻流血,已经服毒身亡多时了。 侯思齐服毒身亡一个多时辰后,一辆外地的马车停在了侯府外面。见府内乱作一团,车上的人吩咐随从前去打听。得知内情后那人长叹一声,调转车头而去。 次日夜,长安,陈国公府。 侯君集有着淡淡的一圈络腮胡子,身材极为粗壮。侯君集行伍出生,除了和李靖学习兵法之外,几乎从来不读书。去年拜为吏部尚书之后,忽然一改本性,开始认真做起了学问。 此时侯君集正在灯下看着一幅地图,赫然也是西域地图。前俩日李世民召集武将们商讨西域之事,侯君集顿时起了为帅的心思。去年吐蕃人入寇松州,侯君集被任命为行军大总管,最终迫使吐蕃退军,很得李世民赞赏。再者吐谷浑叛乱时,侯君集也曾去过西域一带,因此自认为此次进兵西域的主帅,非己莫属。 正看得入神时,房门被人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侯君集大怒之下正要呵斥,来人掀开斗篷。侯君集一看,笑着起身上前行礼道:“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承乾生于武德二年,如今年方二十二,正是大好的年华。李承乾相貌英俊,只是前些年患了足疾,行走有些不便。 李承乾自顾坐下,脸色有些惊慌道:“陈国公,据回报,那些账本并未落在李泰手中!” 侯君集一怔道:“殿下是说这件事不是李泰做的?” 李承乾点头道:“我的人日夜监视着李泰,这几天并没有可疑人出入。孤王担心账本已经落到了父皇手中。” 侯君集道:“殿下勿忧!若是落在了皇上手中,皇上早已传了殿下询问。还有件事告诉殿下,吾弟思齐,昨日忽然重病身亡。” 李承乾叹道:“难得思齐这些年尽忠职守,忽而病逝,令人扼腕叹息。事情过了之后,孤王自有计较。” 侯君集又道:“思齐一死,他所掌握的账本除了臣,再无人可以看得懂。即使皇上得到账本,也没多大用处。” 李承乾皱眉道:“那个叫苗奎的手中不是也有账目吗?” 侯君集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苗奎手中只有进账,没有思齐那些出账,即使被皇上得到苗奎和账本,如今思齐已死,即使皇上心里明白也没有证据的。” 李承乾仍旧不放心道:“万一父皇询问如何是好?” 侯君集道:“抵死不认,皇上没有证据,能对殿下如何?” 李承乾叹气道:“若非李泰这竖子苦苦相逼,孤王何必和那些人做交易!” 侯君集道:“殿下慎言!来日登基之后,再秋后算账也不迟!” 李承乾无奈的点点头道:“善后事宜,你和他们去谈就是。” 侯君集答应了,又和李承乾商议了一番,才将李承乾从后门送出府去。 毓秀宫里,李世民脸黑如墨,看着正在忙活的苗奎等人,不停的踱来踱去。 雯儿走了进来,将茶杯递给他道:“父皇,还没进展?” 李世民摇摇头道:“朕找来了几个精于算学之人,还是没有什么成效。苗奎说了,侯思齐的账本改换了密钥,经史诗词那么多,谁知道哪一部才是密钥。不知道密钥岂能轻易揭秘!更可恨的是,今日朕得知,那侯思齐竟然暴病身亡了!嘿嘿,好个暴病身亡啊!当朕是傻子不成!” 雯儿道:“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李世民叹道:“只有用笨办法,就是一本本的试下去。只是这样一来,怕是数年之间都没有成效。朕心知肚明,是何人所为。也能猜得到,他在和什么人合作!朕不明白的是,他为何这么做!” 雯儿道:“既然这些账本解密不易,父皇也不要太生气了。” 李世民点头道:“你还是不肯告诉父皇,账本从何而来吗?” “此前不是说好了不问账本的来历,怎么父皇又问起来了?”雯儿微微撇撇嘴,难得的在李世民面前露出小女儿姿态。 李世民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道:“朕知道了。刚才朕过来时,见到妙玉姑娘送兕子回立政殿,俩人似乎很是亲密。” 雯儿也微笑道:“兕子很喜欢妙玉姑娘,这阵子跟着妙玉姑娘学舞蹈,身子似乎强壮了很多呢。” 李世民喜道:“果真这样就好!朕忙于朝政,平时多亏你和雉奴陪她玩。如今既然和妙玉姑娘亲厚,由得她去吧。唉,若是皇后还在……”说起长孙皇后,李世民就想起李承乾来。皇后临终时,再三叮嘱不可轻易易储,就算是为了皇后的临终嘱托,朕再给承乾一次机会吧! 离开毓秀宫时,李世民将那些账本全部带走,准备暂时封存起来。苗奎则被侍卫暗中处死,其家眷李世民准备交给扬州刺史来跃处理。 第二天散朝之后,李世民忽然道:“诸位爱卿,过几日就是晋阳公主生辰,朕准备在花园举办宴会,各位爱卿到时候都要来才是!” 兕子深得李世民宠溺,本身又聪明可爱,众人对她都十分喜欢,当下都笑着点头答应。 李世民和颜悦色道:“承乾,兕子的生辰,你这个大哥怎能不送好礼物?” 李承乾心里一松,笑道:“父皇放心,只要是兕子喜欢的,儿臣费尽心思也要让她开心。” 李世民捻须笑道:“你跟朕一起去看看兕子,看她喜欢什么,你也好去做准备。” 兕子最近已经开始和妙玉学习软舞,还准备生辰时表演给李世民看,因此学习得很努力。妙玉教导舞蹈时,不像平时那样随和,而是十分严格。兕子平时得到的,都是爱护和尊敬,就连李世民也从来不责备她。如今被妙玉责备了,却想起长孙皇后当初的严格教导,油然的生出一股亲切感,反而和妙玉更加亲近。 李世民父子到立政殿时,刚练完一场舞蹈,妙玉蹲在地下正在给兕子擦汗,兕子一脸的灿烂。见到李世民父子进来,妙玉起身行礼。 李世民抱起兕子,微笑道:“朕还要多谢妙玉姑娘,最近兕子不但身子好多了,而且笑容也更多了。” 妙玉谦逊几句,兕子甜笑道:“父皇,我想让妙玉姐姐一直陪着我!” 刚才妙玉和兕子的亲密情景,李世民也看到了。皇后逝世后,兕子对于后宫其他嫔妃,虽然尊敬却没有亲热感。 李世民心中一动,笑问道:“妙玉姑娘可有佳偶?” 妙玉心砰的一跳,赶紧肃然道:“小女子已有婚约在身!小女子也很喜欢晋阳公主,多陪陪她没问题,至于其他的事,请皇上不要提起。” 李承乾皱眉道:“姑娘只是有婚约罢了。不知姑娘许给了何人?难道那人能和父皇比不成!” 妙玉淡淡道:“殿下可是想逼迫小女子吗?又或者是教诲小女子悔婚?” 李承乾面色一黑道:“孤王何曾有此意!” 兕子虽然听不太懂,不过见妙玉和大哥似乎起了冲突,赶紧揪揪李世民的胡须。 李世民咳嗽一声道:“承乾住口!是朕欠考虑了。” 妙玉躬身一礼道:“小女子能得晋阳公主喜欢,本该时时陪伴于公主。只是小女子出身低微,久居皇宫难免不合礼法,请皇上恩准小女子出宫去居住。” 兕子听她这样说,瞬间眼眶就红了。 李世民见女儿难受,一脸尴尬道:“姑娘莫要生气,是朕唐突了。姑娘放心,此事朕再不会提起。还请姑娘继续陪伴兕子,若是闷了朕准许你随时出宫去就是。” 兕子跳下地来,拉住妙玉的衣角,眼巴巴看着她。 妙玉叹口气,点了点头。 李承乾打圆场道:“妹妹,过几天生辰,你要什么东西,只管告诉大哥。” 兕子展颜道:“只要是大哥送的,我都喜欢。” 李世民笑道:“那么父皇送的就不喜欢了?” 兕子故意嘟嘟嘴:“父皇惹得妙玉姐姐不开心,兕子不要父皇的礼物。” 妙玉心里有些感动,笑着将她抱了起来。 李世民捻须笑道:“那朕让妙玉姑娘高兴,你不会拒绝朕的礼物了吧?妙玉姑娘,你有何愿望,说来给朕听听。” 所谓君无戏言,又当着最喜爱的兕子的面,妙玉提的要求只要不过分,想必李世民都会答应。 哪想到妙玉淡然道:“多谢皇上好意,小女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和未婚夫婿顺利成婚罢了。” 李世民心中尴尬,这妙玉似乎认定自己不怀好意了。有些郁闷的说道:“姑娘放心,朕一定满足你这个愿望。” 妙玉彻底放下心来,淡然道了谢,借口要去找雯儿,竟然抱着兕子离去了。 李承乾低声道:“父皇,这女子似乎很无礼!” 李世民道:“你错了!她并不是无礼,只是保护自己的感情罢了。兕子和她亲密,你不可去找她麻烦。”李承乾赶紧点点头。李世民接着道:“刚才妙玉抱着兕子时,朕忽然想起皇后当年抱着你的样子。” 李承乾鼻子微微一酸,也想起母后的万般好处来。 李世民叹道:“当年朕征战在外,你母后只身带着你留在长安。当时建成和元吉百般刁难,尹张二妃又屡进谗言,使得先皇也不待见你们,真是难为你们母子了!每每想到这里,朕就感到愧疚万分。” 李承乾眼眶也湿润起来,赶紧低下头道:“父皇不必愧疚于心,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李世民语气哽咽道:“是啊,都过去了!朕记得,每次征战回来,朕都会对你讲战场之事,你也对朕什么话都说。皇后也说,你非常的聪明懂事,给了她不少帮助。当时朕的心里无比的高兴啊,甚至比大胜敌人还开心。” 李承乾低头垂泪,默然不语。 李世民再次叹口气道:“如今你也大了,和朕也生分起来,有好多事情也不来和朕说。你不说,朕怎么知道你的心意?” 李承乾感动万分,脱口道:“父皇,儿臣有话想说!” 李世民心中顿时万分期待,满脸笑意的看着他,眼中一片鼓励之色。 第045章 引而不发 昭陵位于长安城外一百四十余里的九嵕山上,陵墓依山而建,是由将作监大匠阎立德和胞弟阎立本一起设计建造的。按照李世民的意思,昭陵完全按照长安城建造的,长孙皇后去世后,就葬于此地。李世民准备大行之后,和皇后合葬于一起。 此时日落西山,凉风阵阵吹来,竟然使人感到一丝丝寒意。李世民紧紧衣襟,默然站在长孙皇后墓前,脸上竟然神色悲凉,眼角也已经湿润。许久之后,李世民才长叹一声,叹声中满含着失望和遗憾。 “观音婢啊,你带着未了心愿离去之时,最担心的就是子女们,再三嘱托朕善待子女,更不可轻易废黜承乾。只是这孩子,近几年和朕离心离德啊!” “那孩子患了足疾之后性情大变,时常鞭笞宫人,就连朕派给他的老师也被他屡屡顶撞。更有甚者,竟然学朕最痛恨的突厥人的作风,将东宫弄得乌烟瘴气。” “其实这些朕都能忍耐宽容。朕暗示岑文本和刘洎去帮青雀,其实是想给承乾压力,让他有上进心,没想到如今俩兄弟斗得水火不容。观音婢,朕是不是做错了?” “这次承乾卷入漕运舞弊一事,朕不想让事情扩大,特意给了承乾主动交代的机会。可是朕失望了!一个储君,做出这样的事,却没有勇气向朕坦白,这个储君还能留吗?观音婢,你能告诉朕怎么做吗?” 李世民在墓前喃喃自语,恍惚间见到长孙皇后正站在身前,对着自己微笑,李世民忍不住伸出手去,收回手时已经是满脸清泪。 独自一人在皇后墓前待到了天黑,李世民才悄然回宫。这次出宫,除了宫中侍卫头目赵胡缨,再无人得知。可是就连赵胡缨也不知道,在皇后墓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宫之后,李世民即刻书写了几道诏书,并且在次日的早朝颁布。 其一:漕运使侯思齐素日忠君爱民,不幸积劳成疾而病逝,朕于心不忍,特进爵一级,长子袭其爵位,重加抚恤。 其二:将漕运司驻地由洛口仓迁于长安,驸马都尉,宗正少卿长孙冲,继任漕运使一职。 其三:陈国公侯君集,去年击退吐蕃进犯,今又有举荐侯思齐之功,特赐金五百两,西域良马一匹。 其四:此后朕离京时,京中大小适宜,均由太子酌情而定。 昨日李承乾一时为亲情感动,几欲对李世民坦白。话即将出口的刹那,想起了合作的那些人势力庞大,又是李世民最痛恨的一群人。若是坦白了,那些人势必反戈,同时李世民也一定会痛恨自己,只怕储君之位转眼间就没了。再者李泰近来步步紧逼,也少不了李世民的支持。承乾瞬间心思三转,最终害怕和委屈让他放弃了坦白。李世民当时的脸色很难看,李承乾回到东宫之后,心里仍旧担心不已。 今天这几道圣旨一下,李承乾和侯君集等人顿时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浑然不觉李世民的真意。要知道在此前李世民离京时,李承乾仅仅只是监国罢了,忽然有了决断权,李承乾等人如何不欣喜若狂。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漕运司迁于长安,还由长孙冲接任漕运使。长孙冲乃是长孙无忌长子,尚长乐公主丽质,此人才华虽然一般,对李世民却是忠心耿耿。以后再想在漕运上做手脚,只怕是难上加难。不过李承乾并不在乎,他参与漕运舞弊的目的,只是和某些人达成交易,取得对方支持罢了。 侯思齐的死,朝中并非无人知道真相。只是能得知真相的,如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人,大都在冷眼旁观。皇上这几道圣旨一出,这几人心里顿时明镜一般,太子殿下只怕是完了! 散朝之后,李泰十分不满,前去拜见了李世民。不过还没说几句话,李泰就被李世民赶了出去。听到这个消息,李承乾等人更是喜不自胜。 支持承乾的,并不是只有侯君集这样的武夫,也有魏征这样的聪明人。虽然这些年不被承乾待见,甚至被承乾刻意冷淡疏远,但是魏征作为李承乾的老师,自然不会,也不能袖手旁观。 因此魏征也随后进了宫,和李世民密谈许久。谈话内容无人可知,不过魏征回府后大醉一场,魏夫人听见他醉梦中还在念叨‘皇后娘娘,臣有负所托’之类的话。醒来后询问,魏征只是苦笑不语。 而在千里之外的扬州,来跃接到李世民的密旨之后,迅速调集扬州府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漕帮总坛。随后以‘危害地方,意图谋逆’的罪名,将忠于苗奎的死党一网打尽,尽皆斩首。 漕帮大清洗之后,计无智黑风等人护送着苗影回到了久违的扬州。再次见到扬州那熟悉的城门,还有张焕温和的笑脸,苗影只觉得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一路飞奔着扑进了张焕的怀抱。 张焕带着苗影去了刺史府,令计无智等人先回去总坛准备一番,然后等待苗影接手漕帮帮主之位。 刺史府中,来跃仔细打量了一番苗影,笑着对张焕道:“这位苗姑娘容貌秀丽,而且一看就是心地善良之人,叔珩倒是好福气啊。” 苗影欠身道了谢,张焕也笑道:“多谢师兄吉言。我带影儿过来,是想和师兄说一声,她即将接手漕帮帮主之位。” 来跃肃然道:“皇上圣旨中明确说了,漕运事关朝廷大计,不可再出岔子。苗奎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否则的话,漕帮怕是有灭顶之灾!” 苗影听了这话,一脸担心的看看张焕。 张焕正色道:“师兄不要担心,对于漕帮,小弟已经有了法子,不会再成为朝廷和百姓之害。” 来跃对苗影说道:“苗姑娘,你年纪尚幼,遇事不妨多和叔珩商量。” 苗影点头道:“刺史大人放心,我一切都听相公的。” 来跃笑道:“如此甚好!你们的喜酒,老夫可是一定要喝的。” 苗影小脸一红,站到张焕身后低了头不语。 张焕和苗影赶到漕帮总坛时,计无智率领着漕帮新老兄弟,大礼参拜了苗影。经过这次大清洗,苗奎在总坛的势力被一扫而空。各地分舵即使还有苗奎的人,也翻不起大风浪了。 李世民信守诺言,留了苗奎的四儿子苗彤一命。苗彤为人忠厚老实,平时和苗影关系也不错,因此苗影并没难为他,还挽留他留在漕帮。只是苗彤经此大难之后,胆战心惊,一心只想去乡下隐居。苗影赠了一笔银子,令他自去。见到苗影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那些曾经忠于苗奎,或者曾经摇摆不定的帮众,也都逐渐放下心来。 三日之后,在漕帮总坛举行了苗影的接位典礼。因刚刚遭受巨变,这次接位大典一切从简,前来参加典礼的仅仅数百人而已。 苗影接位之后,就是一番论功行赏了。计无智提升为副帮主,黑风则成为了漕帮总护法。许子由调回了漕帮总坛,接替了黑风的位置掌管护卫。许老八等老兄弟们,也都各有封赏。曹霸顺理成章,成为了江都分舵的舵主。 张焕心里,对于漕帮的未来,已经有了具体的想法。只是漕帮刚刚经历巨变,目前不适合大动干戈,只好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事情忙完之后,张焕才想起来,张世乾让他去见见大哥张烽。因准备近日就回江都去,苗影接位后的第二天一早,张焕和苗影带着钱兰儿,就准备按张世乾给的地址,去寻找张烽。计无智不放心,特意令许子由带了十几人远远跟着。 张世乾给的地址是几年前的,害的张焕屡经周折才找到一家叫做‘刘氏丝绸’的店铺。看见这个招牌上是‘刘氏’而非‘张氏’,张焕似乎明白了张烽的处境。 店铺并不大,里面只有一个伙计在忙活着,见到张焕三人进来,笑着迎接上来询问。 张焕摇摇头道:“我们不买东西,来找你家老板张烽的。” 那伙计听了,对里面喊道:“老板娘,有人来找老板。” “是谁找那死鬼?不知道老娘在忙着呢!”里面帘子一掀,走出来一个胖胖的妇人。 张焕抱拳道:“在下张焕,敢问可是嫂嫂当面?” 那胖妇人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一身白布衣衫,全身上下无一饰物,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轻蔑,扬着头道:“你就是那死鬼的弟弟张焕?” 张焕点头道:“大哥可在?” 那妇人一脸不屑道:“最近生意不好做,我们家日子也过得紧。你来找你大哥,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张焕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当下就有些恼怒道:“我奉家父之命,来见大哥,并非是为了贪图你家钱财。还请相告,大哥去了何处?” 苗影也插言道:“这位大嫂似乎过分了点,相公来找他大哥,大嫂似乎没有必要阻拦吧?” 那妇人傲然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这时里面一个少年的声音问道:“娘,是谁来了?怎么吵吵闹闹的?”随着声音,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这少年见到张焕和苗影,顿时瞠目结舌,讷讷道:“帮……帮……” 那妇人大怒:“帮你娘的头!俺家自己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怎么帮别人!还不进去。” 那少年咽口唾沫,好容易才说道:“娘,这位姑娘是我们漕帮的帮主!” 那妇人还有些不信道:“你不会看错吧?” 少年先走到苗影和张焕身前行了一礼,这才道:“见过帮主,见过张公子。我娘有眼不识泰山,帮主不要见怪。” 原来这少年是张烽的长子张澜,如今在许老八手下讨生活。昨日苗影的接位典礼,他跟在许老八身后也参加了,自然认识苗影。 苗影微微一笑道:“你也是我漕帮之人?” 张澜点头道:“小的是许八爷手下的。”≮更多好书请访问t x t 8 0. l a八 零 电 子 书≯ 苗影道:“原来是许八叔手下的。你父亲哪里去了?” 张澜有些疑惑道:“帮主找家父有何事?小的这就去找他回来。” 苗影笑道:“不是我找他,是你小叔叔找他!”指指张焕道:“这位就是你从没见过的小叔叔。” 张澜只知道张焕是帮主的夫婿,却没想到竟然是自家的小叔叔。一时之间惊喜交加,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妇人已经听呆了,这时赶紧堆着笑脸道:“唉哟,老婆子一时眼花,还望小叔子不要见怪。苗帮主,还请多多照顾下小儿。” 苗影不忿她对张焕的态度,淡淡道:“只要我家相公答应,一切都好说。” 那妇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苗影可是称呼张焕相公的!没想到这个从没见过面的小叔子,竟然是漕帮帮主的女婿!偏偏又一身寒酸打扮,倒是看错眼了。当下赶紧走到张焕身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张焕也不理会她,对张澜道:“见到你父亲,让他去漕帮总坛,我在那里等着他。” 张澜赶紧点头答应,恭送着张焕三人出了店铺。 那妇人见张焕不理会她,只急的捶胸跺脚,满心都是懊恼悔恨。 第046章 世家的决议 曹宪一脸不悦的瞪着张焕,张焕自知理亏,赶紧陪着笑插科打诨的道歉。曹宪对苗影招招手,苗影微笑着走到他身前。曹宪拉着苗影打量了一番,脸色才缓和下来。 张焕见他脸色好看了些,取出个盒子笑道:“恩师上了年纪,看东西难免吃力,学生特意找人做了一副老花镜,恩师请试试。” 曹宪冷哼一声,看都懒得看他。张焕将盒子递给苗影,苗影嘴嘴一笑,取出老花镜来小心的给曹宪带上。张焕赶紧翻开一本书,凑到曹宪眼前。 曹宪戴上眼镜,还有些不习惯。这时看到那书上的字迹忽然清晰了,‘咦’了一声,一把拿过书来观看。看了一会又去换了几本书,试过之后一脸喜色。 张焕笑道:“恩师,这东西可还满意?” 曹宪捻须笑道:“甚好!甚好啊!有这东西,老夫也可以多编注几本书出来。”笑声刚停,又板着脸道:“你少来糊弄老夫,这次的事情还没完。” 张焕对苗影使个眼色,苗影笑道:“曹大夫不要生气,相公瞒着您,也是不想让您担心。这不,事情一了,他就赶紧来给您禀报了啊。”张焕赶紧点头哈腰认错,旁边曹岩也笑着劝了几句。 曹宪本来还想板着脸,这时见张焕模样可笑,不复平时的淡然,忍不住就笑道:“你这小子,总是不安分!罢了,这次就算了。” 张焕笑道:“多谢恩师宽厚。其实当时学生也只是有个模糊的计划罢了,直到侯思齐去了扬州,计划才开始实施的。” 曹宪叹道:“侯思齐学识风度都是好的,没想到竟然做下这种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张焕道:“皇上随后的处理决定,倒是令学生有些不解。” 前几天妙玉的信件中,已经将李世民的几道圣旨内容告诉了他。 曹宪看他一眼道:“你消息倒是灵通。岩儿,你带着这小姑娘去见见你母亲她们。” 曹岩知道曹宪有话要说,当下带着苗影去拜见曹府的女眷。 曹宪等他俩出去,这才道:“既然你消息灵通,可猜得到皇上的真实意思?” 张焕笑道:“恩师说笑了。在学生看来,皇上似乎不想牵扯太广,因此用侯思齐做了替罪羊,实际上是为了保住东宫那位吧?” 曹宪摇摇头道:“叔珩啊,你还是阅历不足啊!皇上不是不想牵扯太广,而是在等待时机一网打尽!皇上那几道圣旨,看似是给了太子殿下更大的权力,实际上是在‘捧杀’太子!即使太子殿下没有什么想法,侯君集那些人野心甚大,有了更大的权力,只怕不会安分的。” 张焕焕然大悟,自己所知的李承乾谋反案,好像就是侯君集力主挑起来的。而那件事的结果就是,李世民将东宫一系连根拔起。 曹宪见他明白了,接着道:“你也不想想,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够资格和太子密谋合作的,能是什么人?” 张焕脱口而出:“世家门阀!” 曹宪点头道:“不错!皇上前次借诗词之争拿你当棋子,实际上已经准备向世家开战。这次皇上隐忍不发,在老夫看来,是为了将来某个时机到来时一战而定!” 张焕道:“恩师的意思是,皇上已经有了废太子的意思?只是碍于各方原因,这才准备捧杀太子,借此机会扫灭世家门阀?” 曹宪道:“这种事心里知道就是,不可再提!” 张焕记得,五姓七家是在唐末才基本消亡的。难道因为自己的到来,会产生蝴蝶效应不成?清河崔氏为首的世家门阀,可以说是大唐王朝身上的超级毒瘤。若是有机会,能帮着李世民将这个毒瘤提前扫灭,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 张焕并不知道,他在扬州的行动虽然隐秘,却因为小痴而露出了蛛丝马迹。 清河崔氏在春秋时乃齐国公卿之一,至西汉居住在清河郡,清河郡前朝时就改郡为县。南北朝时讲究士族门第,崔氏被列为一等大姓。大唐立国后,崔氏仍旧势力庞大。在朝堂和士林都有不菲的声望。因此当今崔氏族长崔伯颜才在做世家谱时,把自己排在皇族之前。 前朝开皇六年,崔氏将祖宅扩建之后,占地不下五十余亩。如今的族长崔伯颜,就居住在城东的老宅里。 这崔氏不愧号称当今第一世家,单单看那客厅墙上,就有王右军的一幅真迹,以及顾长康的几幅画。整个客厅装饰的清雅秀丽,毫无暴发户那种富丽堂皇。 此时在客厅里,崔伯颜的长子崔世裕正在主位坐了,俩边分别坐着几个中年人,也都是几家门阀的主要掌权者。 崔世裕道:“今日找各位来,想必为了什么大家都知道,请各位说说看。” 左手第一个清瘦中年文士道:“我范阳卢氏将东西带来了。”这文士乃是卢思德之父,范阳卢氏族长的嫡长子卢道林。 下首的白面文士接道:“我赵郡李氏也带来了。”这人乃是赵郡李隽,是赵郡李氏族长的堂兄。 其他几人也相继表了态,唯有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没有说话。这人乃是太原王氏当今族长的弟弟,王浩王叔易。 崔世裕一脸微笑:“王兄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王叔易道:“小弟倒没什么不方便的,族长的意思是,即使以后重新打通关节,我王氏也不再参与漕运。” 其他几人闻听,各自脸色不豫。 崔世裕仍旧一脸微笑:“敢问王兄,王氏可是有新的打算?” 王叔易微笑道:“族长有心向西域发展,这个和诸位不会冲突的。东西在此。”说完取出一只匣子,放在了桌上。 崔世裕眼中寒光一闪,摇头叹息道:“人各有志,我等也不强求,提前预祝王兄一族顺利了。” 王叔易笑道:“多谢崔兄吉言了,小弟身子疲惫,还请崔兄体谅让小弟先去歇息。” 崔世裕笑道:“来人,带王贤弟下去歇息。” 卢道林等王浩下去后,一脸怒气道:“王氏一族,离心离德啊!” 崔世裕笑容一敛道:“侯思齐之事刚刚发生,目前不宜乱了阵脚,暂时由得王氏去吧。可惜当日老夫紧赶慢赶,赶到洛口仓时侯思齐已经服毒身亡,没有从他嘴里得知详细内情。” 当日侯思齐服毒身亡之后,一辆马车曾经在侯府门外停留,原来正是崔世裕的马车。 卢道林道:“太子那边怎样?” 崔世裕道:“事发之后,老夫就和陈国公达成共识,让侯思齐做了替罪羊。只是皇上先是将漕运司迁移,接着又令他宠信的长孙冲做漕运使。想要打通关节,只怕很难!” 李隽问道:“那侯思齐历来谨慎,这次怎么会栽了跟头?” 崔世裕叹道:“事发之后,我就动用了一切关系,试图找出幕后之人。起先还以为是魏王所为,最后还是宫里的眼线传来消息,毓秀宫的侍卫公孙小痴曾经带了一顶轿子进宫。紧接着皇上就去了毓秀宫,还找了几个算学大师。因此可以断定,账本应该落在了皇上手中。好在侯思齐已死,那些出账无法解密,不会牵连到我等。” 卢道林皱眉道:“公孙小痴又是如何得到了账本?” 崔世裕道:“具体情况无人得知,不过公孙小痴回宫之前,曾在张焕身边待了几天。” 卢道林愕然道:“江都那个小子?” 崔世裕点头道:“侯思齐账本是在扬州丢失的,而那几天张焕正在扬州,因此老夫怀疑这件事说不定和张焕有关。” 李隽怒道:“又是这个小子!前番我几家的子弟前去江都,就被他大大羞辱。如今又和我等作对,真是胆大包天!” 卢道林摇摇头道:“也不一定就是张焕,想那张焕只是一个白身,如何能做出这等事?” 崔世裕也道:“老夫也只是怀疑罢了。不管是不是张焕做的,以后我等都要齐心协力,阻拦这小子登上朝堂!” 李隽一脸不以为然:“崔兄是不是高看那小子了?” 崔世裕严肃道:“不然!那小子似乎很敌视世家,不过说实话才华确实不错,如今又被皇上看重。万一得登高位,岂不是多一个劲敌!” 李隽阴阴一笑道:“要不要派人……” 崔世裕赶紧阻止道:“暂时不可!如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潮汹涌。那张焕如今名满天下,又是曹宪的弟子,隐隐然已经是寒门领袖。若是出了意外,皇上势必不会干休。我等目前要做的,就是韬光养晦,暗中全力支持太子。只要太子殿下顺利登基,这天下还有什么是我们得不到的?” 卢道林道:“只是可惜了漕运粮草,那么大的利益!” 范阳卢氏最接近高句丽,因此漕运获益最多,忽然减少一笔巨大收入,卢道林自然有些心疼。 崔世裕道:“家父本来就准备暂时结束这事,因此才让诸位将账本带来一并销毁。当初决定和太子殿下一起做这种事,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并不是为了些须钱财,而是将太子殿下紧紧地绑在我们的船上!各位都是明白人,切不可为了一时之利,而损害我其他几家的利益!若是有人敢暗中行事,就是我其余几家的共同敌人!” 卢道林等人赶紧答应了,保证各家族同进同退,绝对不私下行事。 第047章 淘宝开分店 江都,淘宝店。 张烽将账目仔细算了三遍,又和张世乾算出的数目了核对一下,顿时有些目瞪口呆。张世乾拿过他算出的数目,看了几眼后只是微微一笑。 张烽满脸兴奋道:“爹,就这家小店,一月竟然收入了五百贯啊!儿子那家店,一月最多才收入十贯!” 张世乾笑道:“比起上个月略有增加罢了。” 张烽张大嘴道:“爹的意思是,基本上每月都有几百贯收入?” 张世乾道:“开张第一月少一些。此后翠玉楼开了白娘子俗讲之后,生意一下子成倍增长了。当初开店时,你兄弟说了很多新奇主意,没想到效果却好。” 张烽笑道:“当初儿子只听说江都出了个大才子,和小弟同名,丝毫没想到就是他。直到现在,儿子还以为在做梦呢。” 当日张焕见到张烽后,就带着他和张澜回到了江都。张世乾数年没见到这个儿子,一见面自然激动得很。又见到张澜,更是欢喜的老泪纵横。 因苗影也跟着回来了,张烽不方便住在家里,就陪着张世乾住宿在淘宝,只留下张澜住在家中。 张世乾准备今晚在家里摆一桌酒席,庆祝下一家团圆。张焕自然不反对,想了想决定把杜枝娘也请来热闹下。出了学堂,张焕就去了翠玉楼。 钱翼俗讲白娘子,现在已经大大有名。很多人来翠玉楼不再是找姑娘,而是来听他俗讲,甚至有很多少女换了男装过来听。听完之后,不少女孩子都要去旁边的淘宝逛逛。 如今淘宝遵从张焕的主意,不但卖成衣,还卖很多小饰品。为此张世乾还请了俩个金银匠,专门打造张焕画出的新式饰品。 当初妙玉让张焕交出新款衣服,只是戏言罢了。不过张焕并没抄袭后世的新款衣服,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一种服装能比唐服好看。实在无法理解,后世的人为那么追崇西式服装。 因此,张焕只是依照记忆画出了很多新款饰品。实践证明,不管是哪个时代,女人都是喜欢这些小玩意的。在淘宝里,卖得最快的就是各种饰品。 杜枝娘欣然答应了张焕的邀请,跟着他回家一起吃了一顿饭。 饭后张焕将杜枝娘请到书房,泡了杯茶递给她后,笑道:“小姨,我有个想法想和你说说。” 杜枝娘抿了口茶道:“说来听听。” 张焕道:“请问下翠玉楼每月大概多少收入?” 杜枝娘皱眉道:“每月大概千余贯吧。你需要多少钱?” 张焕喝了口茶笑道:“小姨误会了!小姨可知道,淘宝每月收入多少?” 淘宝虽然名义上是妙玉的,不过杜枝娘从来不在意,因此并不知道具体收入,当下猜测道:“有没二十贯?” 张焕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擦擦嘴唇笑道:“是五百贯!” 杜枝娘脸色一惊:“那么多啊!” 张焕点头道:“不错,仅仅是个小店,再上俗讲的宣传,就能有这么多收入。假如将淘宝开遍全国各地,那又如何?” 杜枝娘沉思一会道:“想法很好,不过你有没想过,那需要多大的资金量,需要雇多少人?那么多货物怎么运输?还有,总不能每家店都找人俗讲吧?” 张焕笑了笑:“小姨的这几个问题,其实根本不是问题!先资金的问题,我会和影儿说说,让她以资金入股。运输有漕帮,更不担心。至于俗讲,店的名气起来了,那个可有可无。” 杜枝娘恍然道:“我都忘记了,你是漕帮的姑爷。雇人的事呢?” 张焕脸色严肃起来道:“小姨,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重点,解散翠玉楼,让姑娘们进入淘宝做事。我听兰儿说过,这些姑娘们大多很苦命!” 杜枝娘长叹一声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意!这些年虽然有妙玉的爹暗中帮衬,我却时常感到心力交瘁。可是翠玉楼是亡母留下的,那些姑娘又十分信任我,所以这件事情我不能马上答应你,我需要和姑娘们商议下。” 张焕点点头道:“我想姑娘们是不会反对的,以色事人者,势不能长久。” 杜枝娘听了这话默然,过了一会缓缓的点了点头。 杜枝娘回到翠玉楼后,马上召集姑娘们商议张焕的提议。果然不出张焕所料,杜枝娘一提出来,几十个女子就哭泣出声。此时的青楼女子,大多是迫不得已才卖笑。不比张焕来的那个时代,那些红灯区的女子,有几个不是自愿的? 杜枝娘当日就不再让姑娘们接待客人,倒是引起了一次不小的轰动。张焕也带了重礼,前去县衙找了王钰,让这些女子脱离贱籍。王钰满口答应,马上喊来了书吏,让他带上印信,前去翠玉楼为姑娘们办理脱籍手续。 张焕起身一礼道:“多谢王大人帮忙,我着实感激不尽!” 王钰笑道:“本县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叔珩何必客气。敢问叔珩准备将这些女子如何安置?” 张焕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王钰,只是隐瞒了苗影会出资金的事情。王钰听了也不以为意,又和张焕闲聊了一阵,有衙役进来禀告事情,张焕也就趁势告辞了。 回到家后,张焕就和苗影说起了入股一事。 苗影接任帮主之后,被苗奎夺取的家产自然也拿了回来,甚至将苗奎的产业也悉数收于名下。当时张焕粗略看了下那些凌乱的账目,吓了一大跳,单单这些现钱和货物加在一起,就不下五十万贯。 不怪张焕吃惊,贞观年间物价数十年间一直下跌。此时一斗米才四五文钱,对照后世的米价换算一下,这笔钱大概相当于后世的二十亿元左右。对于这么大一笔钱,苗影并没怎么在意,只是一股脑交给了张焕。 好在张焕略微懂一些会计学知识,找来了几个账房,将那些帐目按照自己的方法重新做了一次。虽然还是有些粗糙,不过比起以前那些流水账,已经好了数十倍。计无智如今掌管漕帮总账目,听说了这件事,也请教了张焕,找了人准备将漕帮的所有账目重做一次。 苗影对张焕言听计从,还没等他说完就笑道:“相公,没有你,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这些事情不必问我,你想怎么做直接去做就是。再说了,翠玉楼的那些姐妹们也真的很可怜。” 张焕也笑道:“话虽如此,毕竟要和你说个明白。我的意思是,你出多一半的资金,妙玉和小姨再出一些,她们出面打理。每年分红时你和她们四六分吧。” 苗影嘟嘟嘴道:“她们都有事做,那我做什么?” 张焕捏捏她小脸道:“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过不是现在,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 苗影听了脸色一喜,一把抱住他胳膊,不停地摇晃着让他现在就说。 张焕被她摇得头晕,只好笑道:“好了,我告诉你吧。” 苗影夺回帮主之位时,张焕就开始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漕帮的未来。张焕深知任何帮派都不会长久存在,而且李世民登基之后,就开始大力打击各地游侠儿和帮盘组织。只是漕帮事关漕运大计,因此即使出了苗奎那件事,李世民也没有对漕帮动手的意思。但是,万一苗奎那样的事情再出一次,谁能保证李世民不会雷霆一击? 因此张焕想起后世一些帮派的做法,那就是想方设法的漂白。有些甚至和官府勾结在一起,达到利益均沾,从而摇身一变成为所谓的模版企业。 张焕知道,漕帮必然和各地官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他并不准备也玩那一套官商勾结,只是单纯的,想要把漕帮改制成股份公司那样的形式。此时的他并没想到,以后改制成功的大唐船运集团,竟然多出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大股东。 张焕尽量用浅显的语言解释,尽管如此苗影听完后仍旧十分迷糊。张焕也不着急,耐心的仔细讲解。 苗影好容易才听懂了一些,苦着脸道:“相公,我光是听就觉得头昏眼花了!这件事情太难了,我肯定不会,我不做那个什么董事长行不行?” 张焕笑道:“没有人天生就会啊。再说了,漕帮是你爹爹留下的,你一定要让漕帮的弟兄们过得更好才行!” 苗影听他提起父亲,眼圈儿一红,咬着嘴唇道:“我知道了,我一定做好这件事!相公,你可要帮我!” 张焕点头道:“我当然要全力帮你!至于怎么做,我会详细弄个章程出来。又有计先生他们在你身边,你一定可以的。” 苗影听他这话有些不对劲,赶紧问道:“难道相公不陪在我身边吗?” 张焕微笑道:“如今漕帮刚经过动荡,这件事等过阵子再说也不迟。明年春我就要去长安应试,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等我考试结束之后,再作打算就是。” 苗影见不用现在就分开,还可以跟着他去长安,满心喜悦的答应了。 张焕抽调出了淘宝里的一个雇员,让她将翠玉楼的那帮姑娘们培训了一番,就准备试着开分店。只是此时交通极为不便,因此只准备在洛阳,长安,扬州,蜀郡等十座大城开店。 因妙玉在长安,杜枝娘当然要去长安筹备开店的事情。张焕在信件中,也对妙玉提了这件事。在对梦儿的信中,张焕将这件事当做消遣,也大略提了下。同时还开玩笑般询问梦儿,要不要也参股玩玩。 妙玉接到信件,得知小姨要到长安,自然十分的高兴。而雯儿接到信件,却觉得这件事情十分有趣,竟然有些心动起来。 第048章 造访船厂 贞观年间的内河航运十分发达,因需要上缴朝廷的实物都要经内河转运。而最重要的粮食,更是主要靠运河的漕运。此时江南户口众多,为国库的重要来源,河运在国计民生中占相当重要的地位。 相对于内河航运,贞观年间海运并不繁荣,大多只是和南洋诸国有来往。后来赫赫有名的广州市舶司,此时尚未出现。 因不需要远洋,沿海一带的造船厂大多只打造小的海船。而在扬州,苏杭一带的造船厂,则主要打造内河航运的船只。所走的航线不同,船只也不尽相同。黄河上有‘上门填阙船’,在黄河与长江之间有适宜于通济渠的‘歇艎支江船’,在长江则有大型船舶‘俞大娘船’。 漕帮作为最大的内河航运组织,也在扬州和余杭一带有自己的船厂。借着给来跃祝寿的时机,张焕来到了漕帮在扬州的造船厂。这船厂和张焕印象中的船厂有很大的差异,说这儿是一个木材囤积地更为恰当些。 “怎么这么多木材?”张焕有些惊奇。 计无智笑着道:“姑爷有所不知,我漕帮的船只,大多用来漕运,因此打造的船只几乎都是内河船,只有在余杭那边才打造少量海船。所以造船的木料,全都囤积在扬州船厂。” 张焕道:“最大的船有多大?” 苗影插嘴道:“我听爹爹说,前朝的龙舟有百丈长呢!” 计无智道:“帮主说的没错。不过那么大的船,我漕帮并不需要。最多只是打造七八千石的船只罢了。” 张焕接着问道:“更大的船打造的出来吗?” 计无智道:“这个就要问船工了。来人,去叫老陈过来。” 不一会,一个中年汉子就站在了张焕身前。这人皮肤黝黑发亮,身材极为高大健壮。 “属下陈蝶兰,拜见帮主,姑爷,计先生。”这汉子看上去又高又大,却取了个女子般的名字,苗影忍不住就笑了下。 张焕忍笑道:“陈先生不必多礼,我有些问题,可否请陈先生相告?” 陈蝶兰一脸不自然道:“姑爷太客气了!属下不敢妄称先生,姑爷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陈蝶兰虽然负责整个扬州船厂,不过此时的匠人地位低下,因此位置虽然重要,地位并不高。张焕对他十分客气,陈蝶兰反而有些诚惶诚恐。 张焕见他这般摸样,也不再客气,一连串问道:“船厂大约有多少人?每年能造出多少艘船?最大的船有多大?” 陈蝶兰对扬州船厂了如指掌,不假思索就道:“船厂共有二千三百五十人,其中造船匠人有千余人,其他都是些苦力。我扬州船厂,每年造出的新船大概五百余艘,造出的最大的船就是俞大娘船,载重有九千余石。” 张焕暗自计算了下,接着道:“依你看来,扬州船厂能造多大的海船?” 陈蝶兰有些吃惊道:“姑爷准备出海吗?” 张焕摇摇头道:“目前没那想法。” 陈蝶兰想了想道:“若是扬州和余杭船厂一起,估计半年能造出一艘二十丈的大海船来。” 张焕皱皱眉道:“半年才能造一艘?” 陈蝶兰道:“海船的打造十分繁琐,既要考虑木料,又要考虑加固方式。凡是经受强大压力的构件或部位,都采用坚硬的樟木或者楠木。同时为了增加船的强度,舱壁与壳板、隔板与隔板之间,都用铆钉相连,使隔舱壁同船壳联成整体。在钉合时还要把铁钉砸进木板深处,再用桐油灰将钉头密封防止铁钉生锈。种种程序都要做到,所以海船的建造周期是短不下来的。” 张焕见他长篇大论如数家珍,惊奇之余也十分敬佩。又仔细询问了他造船的详细过程,这才和苗影等人离开船厂。 离开后,苗影就急着问道:“相公,你真的想出海吗?” 张焕笑道:“要是有机会,你亲自监督打造一艘大海船,我们一起出海怎么样?” 苗影一脸兴奋道:“我只去过海边,听说海上很好玩呢。要是相公也想去,我一定亲手打造一艘最大的海船出来,我们一起去海上玩!” 张焕笑道:“那就说定了!” 苗影抿嘴一笑,伸出小指来。张焕微微一笑,也伸出小指和苗影勾了一勾。 苗影道:“到时候让妙玉姐姐也一起去,她肯定会喜欢。” 张焕道:“好啊!妙玉知道你事事牵挂着她,只怕会很开心的。只是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苗影上前挽住了张焕的胳膊,转过头看了看长安城的方向,小脸上一片笑容。 接到张焕的书信,妙玉就乐开了怀。因为兕子的请求,李世民虽然将飞云班放回了江都,妙玉却一直留在皇宫陪伴兕子。虽然李世民有言在先,妙玉可以随时出宫去,问题是即使出去也无事可做。如今小姨就要来长安,而且同行的还有钱兰儿等人,以后就不怕无聊苦闷了。 妙玉正在开心时,却被雯儿叫到了花园。 妙玉有些奇怪道:“公主有何事找我?” 雯儿道:“张公子在信中询问我,是否想参股长安的淘宝分店。” 妙玉微微一愣,接着一笑:“公主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以公主身份之尊贵,竟然会答应不成?” 雯儿也微笑道:“我觉得这件事很好玩,难道妙玉姑娘觉得不合适吗?” 妙玉摇摇头:“既然公主觉得有趣,我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将来他知道了公主的身份,怕是会不高兴呢。” 雯儿淡淡道:“我只是觉得好玩罢了,若是将来张公子不高兴,我和他说清楚就是。” 妙玉笑了笑道:“只怕皇上知道了,也不会答应的。” “对于我的事情,父皇很少管的。” 妙玉一边在心里埋怨张焕,一边又道:“公主,经营店铺要花很多时间的,而且很麻烦的。” “我只是出资,偶尔去看看罢了!我也不怕什么麻烦。”雯儿一脸微笑看着妙玉,似乎在等她的下一个理由。 妙玉却转移了话题道:“前天我陪着晋阳公主玩耍时,晋王告诉我们,公主一直没有封号,皇上决定过几天就要给公主封号。” 雯儿点头:“此前我拒绝了好几次,这次不好再拒绝,就答应了父皇。想必就这几天,就会上封号。” 妙玉笑道:“恭喜公主了。不知道是什么尊号?” 雯儿一脸平淡:“这也没什么可喜的。我的封号将会是‘高阳’。” 妙玉道:“晋王还说,高阳公主将会是最尊贵的公主,公主府也会按最高规格建造,据说皇上还会亲自给公主选夫婿。” 此时的公主出嫁,很少有嫁到男方家中的,都是敕造公主府,然后公主居于府中。像长乐公主那样,下嫁给长孙冲的并不多。驸马想要时常见公到主,还必须走通公主府女官的门路才行。驸马即使长期见不到公主,也是不许纳妾的。所以这时的驸马只是名头好听,实质上悲催得很。 妙玉这话,其实是在暗暗提醒雯儿,受封为高阳公主后,只怕婚事是做不了主的。潜在的意思,那就不言而喻了,自然是希望雯儿放弃对张焕的情愫。 雯儿一听就明白了,她心里并不否认,随着长期信件往来,对未见面的张焕已经生出了一份情感。只是她性子虽然十分冷淡,不过心底很倔强,不然的话也不会拒绝李世民几次上封号。 如今雯儿听到妙玉这句话,反而激起了好胜之心,淡淡道:“我娘亲去世之时,曾对父皇说过,我的大小事情,尽量由我自己做主。” 妙玉心中无奈,只好笑道:“既然如此,尊敬的高阳公主殿下,小女子郑重邀请你参股淘宝,公主可愿意?” 雯儿还是第一次被她开玩笑,看看妙玉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杜枝娘几人到了京城,和妙玉见面时,自然又是一番唏嘘。选取开店地址时,妙玉经过一番考察,并没有选取人最多的西市,而是在城东寸土寸金的地方,高价租赁了一间店铺。 对于妙玉这个决定,杜枝娘并不理解。不过妙玉却说了,这是张焕在信中的意思,说是走高端路线,接着又解释了其中含义。杜枝娘恍然大悟,想想也是的,江都那家店里,顾客可不都是有钱人。 金秋九月到来时,经过一番装修筹备,京城淘宝店在鞭炮齐鸣中终于开业了。因店铺就在皇城附近,已经获得封号的高阳公主李雯儿,和兕子一起带了几个随从出宫前来道贺。 房玄龄并为前来,而是派人送了一份大礼,却被杜枝娘扔在了角落里。 开店的事情李世民也知道,认为只是小儿女玩闹,倒也没怎么反对。而且在开业前夕,李世民还应高阳公主的请求,欣然题写了‘淘宝’二字作为匾额。李世民的御笔,一直作为淘宝的金子招牌,十几年后几乎在大唐各地都可以见到。 热闹了一天之后,又挑选了不少新颖的小玩意,高阳才带着兕子准备回宫。 回宫之前,高阳将一个少女介绍给了杜枝娘和妙玉,言说这少女家中累代经商。自己见她聪明伶俐颇有商业头脑,就从父皇身边将她要了过来。高阳说这少女已经从宫中脱了籍,如今算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将她留在淘宝帮忙,有什么事情联系也方便。 杜枝娘无可无不可,倒是妙玉见这少女姿色明媚,一双大眼睛更是十分灵动,笑着问起了她的姓名。 这少女嫣然一笑,声音清脆如黄莺:“小女子姓武,名唤媚娘!” 第二卷 长安风云049-100章 第049章 初到长安 大唐都城长安,兴建于前朝文帝时期,其时名曰大兴城。李唐建国后改名长安,其后不断的扩建,如今已经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都城。 此时的长安城由外郭城、宫城和皇城构成,面积十分巨大,比后来的北京城大一倍半左右。而同时期的拜占庭帝国首都,只有长安城的七分之一。被吹嘘为‘天赐之城’的巴格达,也仅仅只有长安城的六分之一。 张焕一行从南边而来,一眼看见的就是明德门。明德门东西广达十八丈,南北长达近六丈,共有五个门道,每个门道都宽达近两丈,全都可以行驶马车。 站在明德门前,感受到这股恢弘的气势,曹岩和苗影等人都屏息凝视,心中充满了神圣感。张焕也被这座宏伟的大城震惊了,胸中满是自豪感。这可是如今的天下第一都城!而且是我大唐的都城!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乏很多外族人。看那服饰打扮,似乎是来自西域的商人居多,也有倭国和高丽人。过往行人见到外族人,一脸平淡。倒是这些外族人,遇见唐人赶紧让开道路,满脸含笑的行礼。 听见不少异族人说的竟然是汉语,张焕心中感慨不已。在后世,从上到下崇洋媚外,就连幼稚小童,也被逼着学习异族语言。所谓的泱泱大国,天朝风范,只是某些人的掩耳盗铃罢了! 正在张焕等人东张西望时,城门内的妙玉发现了她们,一脸喜色跑了过来。因有曹岩和张焰等人同行,张焕和妙玉并未显得多亲密,倒是苗影和妙玉搂抱在一起,说了很多体己话。 张焕等她们说完,这才笑道:“好了好了,回去再说吧。曹兄,你真不和我同住?” 曹岩道:“我家在京城有座小院子,许久无人打理了,祖父吩咐我去看看,就不和叔珩一起了。等我安置好了,再去找你就是。” 张焕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又和赵良李翰二人寒暄几句,各自告别后就带着张焰一起,跟着妙玉进了城。 进去后一眼就看见一条宽阔无比的大街,正是贯穿南北的朱雀大道。朱雀大道足足有五十丈宽广,将长安城东西一分为二。期间又有四方交错的二十五条大街,将城内分为一百零八坊,对应寓意神灵的一百零八颗星耀。西边包括西市在内,一共有五十五坊,归长安县治下;东边的大片高官贵胄居住地,则归于万年县治下。 进去之后,妙玉特意带着他们先去了西市逛街。这西市货物繁多,几乎应有尽有。不少的胡商当街摆着摊子,出售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粗略逛了一圈之后,带上苗影买的一堆小玩意,众人回到了淘宝长安店。 去年九月份开业时,淘宝生意很是一般。后来开起了俗讲,生意就好多了。不久京城有名的几个女子忽然前来,大量的购买了成衣和小饰品,一下子就引起了轰动。短短的俩天之内,淘宝的货物被一扫而光,杜枝娘不得不暂时关门,雇了更多的裁缝和银匠。 如今开业已经四个月了,除了第一个月之外,其他三个月的收入都在万贯以上,是货真价实的日进斗金。同时在蜀郡,洛阳等地的分店也报来了账目,最差的每月也有千余贯的收入。杜枝娘就近在平康坊租了一座院子,价钱虽然不菲,不过院子很大。店铺关门后,除了留下一人看门,其他人都回到这院子居住。 店里人很多,杜枝娘和几个少女忙的不亦乐乎。见到他们来了,才将手上的活交给别人,带着他们进了后面的天井。进来后才发现,里面还有俩间小屋子。 进了房间后,里面一个少女正在伏案书写什么,听见有人进来就抬起头来。见是妙玉和杜枝娘,赶紧起身行礼。 妙玉笑道:“媚娘,最近各地分店的账目繁多,辛苦你了。” 苗影讶然道:“怎么这也有一个媚娘?” 妙玉抿嘴道:“这个可不是戏里那个胡媚娘,她叫武媚娘。” 张焕正向里面走,听见这个名字吓了一跳,心神一恍惚一头撞在了门上。 苗影吃了一惊,赶紧上前道:“相公,你怎么了?” 张焕强忍震惊,仔细地打量了武媚娘几眼。见这女子国色天香,眼中虽然有一丝惊讶,更多的却是伶俐。 武媚娘见他看着自己,脸色微红道:“小女子武媚娘,见过公子。” 张焕恍然不觉,只是定定的看着武媚娘。 妙玉嘟嘟嘴道:“相公,人家和你说话呢!” 张焕回过神来,施了一礼道:“在下张焕。” 媚娘闪在一边,表示自己不敢受他的礼,微笑道:“不敢当公子之礼,敢问可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的张公子?” 张焕点点头道:“正是在下,敢问姑娘从何而来?” 媚娘还没说话,妙玉不乐意了,嗔道:“相公,怎么见面就问人家这问题?这位姑娘是宫里的,帮着小姨打点店铺账目的。” 张焕听她这样说,心里再无怀疑这女子就是那个人。只是在奇怪,她怎么在这里?只是眼下人多,也不好询问妙玉。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张焕才找了个机会,拉着妙玉低声询问起来。 妙玉嗔道:“相公,你不会打什么坏主意吧?” 张焕赶紧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想问问你,宫里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妙玉一脸不乐:“还不是你造成的。” 张焕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是我?” 妙玉伸出手指在他额头点了一下道:“等你见到给你写信的女子,问她去吧。” 张焕更加迷糊:“梦儿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妙玉一愣,接着笑了起来:“梦儿,这是你给人家取的名字吗?” 张焕有些尴尬道:“她没说名字,我胡乱取了个。她到底是谁?” 妙玉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他,顽皮一笑道:“你拿这个去卫国公府,就可以见到她。” 张焕接过玉佩,随手放在怀中。知道妙玉的性格,再怎么样都不会说的,只好去卫国公府看看了。猛然间,张焕才想起来卫国公是谁。张焕一拍额头,卫国公可是不败军神李靖啊!自己熟读历史,对李靖的赫赫威名那是如雷贯耳,没想到一向书信来往的女子竟然和李靖有关系。 张焕一时心痒,就想马上去拜见李靖,却被妙玉几个白眼瞪了回去:“哪有午后去拜访人家的?卫国公就在前面不远,明儿一早你再去吧。哼!你就这么想见到你的梦儿小姐?” 张焕赶紧好一番辩解,甚至动手动脚好一阵亲热,才让妙玉不再追究这个问题。 吃过接风酒之后,杜枝娘去给张焰安排好了住处,带着张焕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如今天气寒冷,花树都一片枯枝,大致看了看就回到房间说笑起来。妙玉除了隐瞒了高阳的事情,其他的都详细说了。 听说妙玉和晋阳公主竟然关系密切,张焕也吃了一惊。不过在记忆里,李明达虽然聪明可爱,可是十几岁就夭折了。这小公主这么可爱,又和妙玉亲厚,张焕心里就在不停地思量,如何帮助兕子。传闻中的药王孙思邈也许能挽救兕子的性命,只是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谁知道在哪里? 因兕子最近晚上都和妙玉一起睡的,到了天黑时,妙玉就准备回皇宫去。张焕也跟着她一起,将她送到了皇宫外面。妙玉进去之后,张焕索性绕着皇宫转了一圈,深深为皇宫的气势折服。 “这位可是张焕公子?”正在张焕准备回去时,一个男子叫住了他。 张焕见这人虽然是下人打扮,气质却不错,不像是普通奴仆,当下笑道:“在下正是江都张焕,阁下有何事?” 这男子道:“请公子去前面酒楼一行,我家老爷想见见公子。” 张焕讶然道:“我今天才来长安,并不认识什么人,你家老爷是谁,为何要见我?” 男子回道:“我家老爷想和公子谈谈妙玉小姐,就是前面那家酒楼。” 张焕心头一动,隐约已经知道是谁找自己,也就不再推迟,跟着他去了酒楼。 进入房间之后,张焕见房中正襟危坐一个中年男子,这人虽然一脸斯文,却有一种不凡的气势。张焕知道,这是久居人上才能形成的,心里再不怀疑,躬身行了一礼。 这人正是房玄龄,自从张焕进来,他就在仔细打量。见张焕相貌虽然不算英俊,气质却不错,举手投足间也不卑不亢颇有风范,暗自点了点头。 房玄龄也不阻拦,等他行完礼后才笑道:“坐吧,你知道我是谁?” 张焕坐下问道:“可是房大人?” 房玄龄笑道:“正是老夫,路上可顺利?” “多谢大人挂念,一路很是平安。” “既然知道是老夫,这声大人就免了吧。你和玉儿有了婚约,也不是外人,就称呼一声伯父吧。” 张焕没想到婚约的事房玄龄竟然知道,心里倒是有些惊讶。 房玄龄似乎知道他想什么,笑道:“你不必惊讶,是玉儿告诉我的。” 张焕点点头道:“原来伯父已经和玉儿见过了,她却没对我说起过。” 房玄龄叹道:“我找你来,一来是想见见你,二来嘛就是想让你想个法子,让玉儿接受我。” 张焕想了一会道:“小侄尽力而为!只是玉儿外和内刚,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容小侄仔细想想后,再对伯父回话。” 房玄龄点点头:“你倒是稳重,有什么好的想法,直接去府上找我。” 张焕皱皱眉道:“小侄进京是为了应试,若是去伯父府上,是不是会影响伯父声誉?” 房玄龄笑道:“叔珩多虑了,今科主考乃是孔颖达,和老夫没什么关系。再者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我房玄龄从不徇私舞弊。” 张焕点头示意明白了,房玄龄又向他询问妙玉平时的为人,喜欢什么东西之类的。张焕也知无不尽,一一相告。说了许久话之后,房玄龄令人上了涮锅子,俩人边吃边聊。房玄龄心中有愧于妙玉,因此对张焕也是态度和蔼。张焕但有所问,房玄龄都详细告诉他。 和房玄龄分手后,张焕心情很是不错。房玄龄态度明确,若是自己能使他们父女相认,妙玉想必也会完全放下心病。回到家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连续数日赶路,张焕和苗影都十分疲乏,洗漱之后就去房间安歇了。 此时在皇宫里,侍卫长赵胡缨正走进李世民的寝宫。 李世民正在批改奏折,见他进来淡淡问道:“什么事?” 赵胡缨回道:“张焕今天来长安了,他先是去了西市,然后去了淘宝。晚间送妙玉姑娘回宫后,他去见了房玄龄大人,据说相谈甚欢。如今已经回到了妙玉姑娘租赁的院子住下了。” 李世民道:“朕知道了,你去打听下,房相是否和张焕事前就认识。” 赵胡缨退下后,李世民心头却在疑惑,张焕怎么会去和房玄龄见面,而且还很熟捻?李世民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最终摇摇头放弃了思考。 第050章 李靖原来是二哥 李靖出自官宦之家,其后跟随李世民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可以说,李世民最信任的武将就是他了。然而张焕站在卫国公府门前时,却怎么都想不到,威名赫赫的李靖,尽然住的是这样一栋普通的小院子。 今日一早,张焕就迫不及待带了礼物,找人带了路前来卫国公府,想要早日见见这位不败军神。被这栋小院子惊讶了一下之后,张焕整整衣冠,上前去叩门。 不久之后一个老仆打开了门。张焕躬身道:“敢问卫国公可在府中?” 那老仆看了眼他带的礼物,沉声道:“我家老爷不见外客,若是想要求个名声利于应试,去别的大人府上吧。” 张焕一愣,赶紧道:“老丈误会了,在下不是来求名的,是真心想要拜见卫国公。” 那老仆点点头道:“来的人都这么说,公子请回吧!”说完做个请的手势,就要关上院门。 张焕急道:“老丈且慢!请看看这个。”取出布包拿出那块玉佩来,递给了老仆。 老仆仔细看了几眼,将玉佩还给他,淡淡道:“公子先等一下,老汉这就去通报。”反手将门关了起来。 张焕一脸郁闷,只好耐心等着。还好只等了一会儿,那门就打了开来,仍旧是那老仆,伸手延请他进去。进去后发现,这院子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破落,里面整整有条,不大的地方似乎还弄了块菜地出来。 老仆将他带到客厅,客厅里一个红衣中年女子正捧着一口宝剑在端详。这女子剑眉高鼻,一脸的英武之气。见他进来了,点了点头却不说话,自顾看着那把剑。张焕心知这位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红拂,因而也不着急,耐心的坐下等候。 女子看了许久,才将宝剑仔细放下道:“谁让你来的?” 张焕摸摸头道:“我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女子吃吃一笑道:“玉佩我看看。” 张焕答应一声,伸手入怀准备取出布包就打了开来。布包里不但有那块玉佩,还有半只做工粗陋的长命锁,上面只有一个‘张’字。这是张焕临走前,张世乾给他的,说是他二哥失踪之前留下的唯一物品。让他带在身上,有机会查询下二哥的下落。 这女子眼神犀利,见到这半块长命锁上的‘张’字,顿时愣了一下,一把将长命锁夺在手中仔细地打量。张焕十分惊讶的看着她,不知道这半块长命锁有什么问题。 女子仔细看完后,严肃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扬州人?” 张焕点头道:“在下张焕张叔珩,祖籍扬州,如今在江都居住。” 女子念叨了几遍‘张叔珩’,拿起长命锁拔腿就向里面走去,竟然将张焕一个人留在了客厅。张焕不明所以,只好先收起玉佩,做下来等待。 不一会里面传来一阵急促沉闷的脚步声,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一脸激动走了出来,那红衣女子跟在他身后,脸色也非常激动。 张焕见这男子头发花白,身材高大相貌雄伟,脸上带着一股铁血之气,气势十分逼人。心知这十有八九就是李靖,赶紧站起来行礼。 这男子走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他道:“这长命锁哪来的?你是不是有个哥哥不见了?”男子声音急促,却带着一丝丝颤抖。 张焕诧异道:“这是我二哥留下的,你怎么知道他不见了?” 男子不答,接着问道:“令尊是否名讳世乾?他还好吗?” 张焕点头道:“家父名讳正是世乾,如今在江都居住,日子还过得去。” 红衣女子忽然泪流满面道:“二哥,他是大哥的弟弟,不会错了!” 男子也眼眶湿润道:“不会错!叔珩,我就是李靖,你可以叫我二哥!这是你嫂子红拂。” 张焕惊奇万分道:“卫国公何出此言?” 李靖叹道:“你失踪的哥哥可是叫做张仲坚?” 张焕一呆道:“家父没告诉过我,不过似乎听他提起过‘坚儿’这个名字。仲坚?张仲坚!”张焕猛然间打个激灵,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大名鼎鼎的风尘三侠竟然真有其事,自己那位失踪的二哥竟然是虬髯客张仲坚! 李靖见他目瞪口呆,再次叹道:“想必是大哥失踪后,伯父大人心中难受,因此没在你面前提起。当年我们三人情投意合,就义结金兰。我和你嫂子多亏大哥几番照顾,才幸免遇难。可惜乱起时,大哥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红拂接道:“后来我们多方寻找,仍旧毫无影讯。也曾经去扬州打听大哥家人下落,只是战乱之后大变,找了许久都没见人。如今天可怜见,竟然将你送到了我们面前!” 李靖道:“大哥一直没和你们联系过吗?” 张焕神情有些恍惚,也没回话只是摇了摇头。 李靖叹道:“莫非是遭遇了……” 红拂斥道:“二哥!不许胡说!” 李靖赶紧点头道:“是我胡说八道!三妹别生气。你也别伤心了,今日见到小弟乃是天意,理当高兴才是。” 红拂擦擦眼角道:“我是太高兴了!二哥,你和小弟说说话,我去找老丁弄些酒菜来。” 红拂离开后,李靖忽然想起一事,笑问道:“前几个月,为兄在宫里看戏,其中有一首《满江红》,听说是一个叫张焕的所作。难道就是你不成?” 张焕道:“正是小弟。” 李靖有些惊讶,仔细询问起他家中之事。听完后脸色更见惊讶,自己从不关心文事,竟然不知道张焕如今那么大的名气。张焕开始还很拘束,毕竟眼前这位不同凡人。说了会话才发现,李靖对待自己十分的亲热,没有半点架子,也就放开了。 李靖和红拂没有子女,几年前辞去宰辅之位后,就长期隐居家中很少外出。家里也只有一个老仆伺候着,没有半点高官的样子。 红拂和老丁花了半个多时辰,整治了一桌简陋的酒菜。李靖拉着张焕坐在身边,红拂在下首也坐了。俩人不停地劝张焕多吃,张焕心里感激,自己的二哥失踪多年,李靖夫妇还记着二哥的恩情。比起后世的人情冷暖,怎能不让人唏嘘不已。 一顿饭快吃完时,张焕起身给李靖夫妇敬了三杯酒,还没坐下就听得有人敲门。老丁去开了门,不一会进来了三个中年汉子。见到李靖竟然陪着一个不认识的少年吃酒,都是一愣。红拂对张焕告声罪,离席去了内房。 先进来那个汉子抱拳行了一礼,很是斯文的说道:“不知卫公在招待客人,冒味打扰了。” 李靖淡然道:“知节,在老夫面前装什么文人!” 后面那黑汉子笑道:“卫公所言极是,程知节这厮就是一粗坯,反而处处装着有学问。” 程知节大怒:“尉迟敬德!你个狗日的怎么总是找老子的晦气?” 后面那个突厥打扮的汉子笑道:“这是在卫公府上,你俩要打的话出去打去。” 程知节怒道:“阿史那社尔,关你屁事啊,要不你和老子练几招?” 张焕觉得自己又有些缓不过气了,竟然又见到三个大牛人! 李靖咳嗽一声道:“老夫在招待客人,再吵闹的自己回去吧。” 程知节马上满脸堆笑道:“卫公啊,都是大老黑故意招惹,俺老程哪敢在你这吵闹啊。” 李靖哼了一声,程知节赶紧坐下,尉迟敬德和阿史那社尔笑了笑,也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 李靖也不招呼三人,自顾劝张焕饮酒。张焕颇有些不自在,看了看程知节三人。 程知节一脸谄笑道:“这位小公子自便,我等吃过饭的。卫公,多吃点。” 尉迟敬德低声道:“马屁精!” 阿史那社尔赞同的点点头,程知节眼一瞪,见李靖看过来,赶紧又是一脸笑容。张焕见了,只觉得啼笑皆非,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啊,怎么这幅摸样。 好容易吃完了饭,老丁撤去残羹剩菜之后,送了一壶茶上来。张焕接过茶壶,先给李靖倒了一杯,接着给程知节三人也倒了杯茶。 程知节笑道:“多谢小公子了,来卫公府上无数次了,还是第一次喝到茶!就冲你这杯茶,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开口,俺老程没二话说。” 尉迟敬德啧啧道:“这位公子别听大老粗吹牛啊,以后有事只管来找我尉迟敬德,我都给你办了!” 这俩人并不认识张焕,却为一杯茶就许愿,倒是令张焕万分不解,赶紧道了谢。他哪知道,这俩人看似粗豪其实鬼精得很。李靖是什么性格,他们岂会不知道?来往多年,从来没见过李靖宴请过谁,而且看李靖的态度,对张焕十分亲热。想必是李靖的什么亲属,所以这俩人才借口感谢茶水满口许诺,实质还是向李靖示好罢了。 李靖心知肚明,微微一笑道:“知节和敬德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这是我李靖的兄弟,以后老夫顾及不到的地方,能帮的话就帮帮他!” 程知节三人听了他这句话,都是心中惊讶,从来没听说过李靖有这么年幼一个弟弟。只是见李靖不像开玩笑,张焕也一脸淡然,倒是让三人摸不到头脑了。 第051章 初会高阳公主 张焕见这三位将军到来,情知必有要事,陪着李靖喝了杯茶,就准备告辞回去。 李靖笑道:“小弟不要着急离去,你去找你嫂子说会话,估计你想见的人也快到了。” 张焕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凭着那枚玉佩才进来的。长期的信件往来,张焕早将对方当成了极好的朋友。想到即将见到那位女子,心里竟然有些期待。于是对程知节三人打了声招呼,就去后面找红拂。 红拂正坐在后面亭子里,似乎有些恍惚的看着那半块长命锁,见他进来赶紧收了起来。 张焕笑道:“二哥和别人有事请说,让我来和嫂嫂说会话,顺便等待那玉佩的主人。” 红拂笑道:“那三人一来,必然是为了打仗的事。叔珩,你和玉佩的主人如何认识的?” 张焕笑了笑,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红拂十分惊讶。 张焕道:“嫂嫂能否告诉我,她到底是什么人?” 红拂答非所问:“你们信件往来日久,对她有什么看法?” 张焕毫不犹豫道:“感觉她好像有很重的心事,经常都不开心。” 红拂俩上闪过一丝惊异道:“你倒是猜对了!她既然不告诉你自己身份,我也不好告诉你。反正等会她就要来,到时候你自己问吧。” 红拂说完话,只是抚摸着那半块长命锁不再说话。张焕毕竟和红拂初次相见,见红拂不说话,也就不好主动开口,一时倒是安静下来。 红拂见他不说话,拿起石桌上的宝剑道:“你可会武艺?” 张焕摇摇头道:“小弟从未习武。” 红拂叹气道:“大哥当年何等英武,没想到你竟然不会半点武艺!”叹气声中纵身跃出亭子,手中宝剑随之出鞘舞动起来。张焕只见剑光闪闪中,周围的枯枝败叶散落一地,甚至有些看不清红拂的身影。 张焕对剑道一窍不通,根本看不懂红拂这套剑法有何高明之处。 红拂一套剑法使完,额头一丝汗水都没,缓缓将宝剑收回鞘中道:“这就是大哥传我的剑法,多次救了我一命!” 张焕这才明白她舞剑的目的,见她似乎有传授自己的意思,微笑着道:“小弟喜欢文墨,对于武艺是没什么兴趣的,枉费嫂嫂的好意了。” 张焕忽然想起小痴,不知道谁的功夫更高些。红拂见他没什么兴趣,暗中叹息一声也不强求。 张焕刚走,程知节等人就开始说起正事来。不出红拂所料,正是为了征伐高昌的事情。 李靖并不插嘴,等他们说完后,想了一会才道:“老夫知道你们的意思,不过老夫已经隐退,这种事情却不好插言的,凡事都有皇上圣断,到时候你们听从旨意就是。” 程知节等人十分无奈,又不敢纠缠只好点点头。 这时院门又被敲响,紧着进来一个女子,正是高阳公主李雯儿。 见到是她,程知节三人都赶紧起身行礼。只是奇怪的是,这三人行的乃是军礼,并非臣下之礼。 李靖并未起身,笑着看了高阳一会道:“他在里面。” 高阳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程知节三人更加惊讶,这才知道张焕要等的人竟然是这位。 惊讶过后,程知节诞着脸笑道:“卫公,你那位小兄弟到底是何方神圣,连高阳公主都来找他,公主又是如何认识他的?” 李靖捻须笑道:“如何认识的老夫确实不知!” 程知节等人哪里相信,只是李靖不说却也不敢追问。 高阳一边向里走,心里却也很是紧张。虽然从妙玉口中,知道了张焕很多事情,自己也和他信件中说了很多话,只是即将见面了,反而有些胆怯。 红拂耳聪目明,早就听出她的脚步声有些迟疑,也不点破,只是笑着努努嘴角示意张焕。 张焕会意,站起身来向那边走了几步。高阳刚进来,就见一个白衣少年看着自己,顿时心里狂跳不已。 张焕微笑道:“我是张焕,是你吗?” 高阳脸色微红,看着他点了点头。 红拂笑道:“我还有事要出去下,你们慢慢聊。”说完闪身就走,将俩人单独留下了。高阳想要叫住她,不想红拂走得飞快,竟然没来得及开口。 张焕也没想到红拂说走就走,只好笑道:“要不坐下说话?” 高阳点点头,俩人进了亭子坐下。俩人在信中虽然十分熟悉,无话不谈,不过毕竟是初次见面,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高阳坐下不久,就稳住心神打量起了张焕,却发现张焕也正在看着她,脸色又是微微一红。 张焕笑道:“梦儿,你在信中可是说谎了哦。” 高阳还以为他知道了自己身份,心里竟然有些担心张焕会生气。 不料张焕接着笑道:“记得有次你来信说,自己是蒲柳之姿,平庸的很。这话可是天大的谎言,若你都是平庸之人,世上哪还有冰清玉洁之人?” 高阳听他称赞自己,虽然心里很是高兴,却忍不住低声嗔道:“谁要你称赞!没想到你和信中一样,油嘴滑舌的。” 张焕一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评价自己。其实张焕并没有调笑的意思,只是在信中如此说话已经习惯罢了。 高阳见他发呆,微微一笑道:“不过你倒是和自己说的差不多,经常会发呆。” “我那是随口说的,不能算数。”张焕笑着摇摇头,想要赖账。 高阳皱皱鼻子,样子十分可爱:“没想到你还会赖皮。” 张焕笑道:“还不是和你学的啊,那次提前说好的只作俩首江南风光的诗词,最后还是被你磨着做了六首呢。前阵子你要白娘子的俗讲剧本,也是说好的七天给一次,结果没过三天你就来信索要。” 高阳撇撇嘴道:“那是我的妹子要的。” “我才不信……” “本来就是啊,爱信不信。” 俩人斗了几句嘴,忽然看着对方笑了起来。这一笑,那种轻微的陌生感立时就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还是张焕先说道:“小痴呢,没跟你来?” 高阳摇摇头:“她有点事情要忙。你昨天来的吧?” “是啊,昨天午时才到。” “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张焕乐不可支:“我也正有件事想问你呢。” 高阳微微叹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只怕告诉你,你会很不开心,甚至责怪妙玉姑娘。” 张焕一愣:“和妙玉有什么关系?” 高阳道:“其实我是住在宫里的。” “宫里?你是宫里的女官啊?”张焕话问出口,才觉得不对,哪个女官那么大权利,竟然能调动驿站的信鸽。再加上刚才见到她和红拂的熟稔,张焕顿时有些傻眼:“难道你是一位公主不成?” 高阳微微一笑道:“你猜对了!” 张焕拍拍额头笑道:“真说中了啊?难怪妙玉对我语焉不详。” 高阳小心地问道:“你不生气?” 张焕摇摇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的做法我也理解啊,要是你早告诉我身份,只怕我也不能和你畅所欲言了。” “那你以后会不会还这样和我说话?” 张焕点头道:“会啊,既然我们已经是朋友,自然要像朋友那样说话了。” 这倒不是张焕在敷衍,在他心里,并不像此时的人那样在乎身份地位。再者对这位公主也算是很了解了,即使还不知道名字,张焕确实将对方当做朋友看待的。 高阳见他一脸认真,知道他没敷衍自己,感觉心头一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和自己是朋友。 张焕微笑道:“既然是朋友,总该告诉真名了吧?” 高阳道:“梦儿很好听啊,为什么要知道真名?”话虽如此说,还是接着道:“我叫李雯儿。” 张焕点头道:“这名字比我取的好多了。对了,公主都有封号的吧?尊敬的公主殿下,封号是什么呢?” 高阳淡淡的白他一眼道:“你这句话的口气,和妙玉几乎一模一样!我的封号也是刚晋的,叫做高阳。” 张焕短短俩天里,受到了很多震撼,但是比起来都不如现在这样惊讶。贞观年间最骄横的高阳公主,竟然是自己的笔友! 高阳见他一脸诡异的看着自己,有些疑惑:“你做什么?” 张焕心里纳闷,眼前这位怎么看都不是骄横的人,为何会留下那么大的恶名呢?张焕忽然想起那位赫赫有名的房二,如今算起来可是自己的大舅子,一时有些啼笑皆非。还有那个著名的和尚,不知道传说是不是真的。高阳见他又开始发呆,抿嘴微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下。 张焕小心翼翼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去寺庙?” 高阳一愣道:“我去寺庙做什么?要去也去道观啊!” 张焕又问道:“你和房玄龄大人一家熟不熟?” 高阳嗔道:“我都没去过房大人家!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焕随口胡扯道:“我看你翩若仙子,不带半点烟火气,还以为你时常去寺庙拜菩萨呢。” 高阳扑哧一笑,宛若春花:“你又在胡说!一点都不正经。” 张焕也有些奇怪,明知对方是高阳公主,奇怪的是毫无半点敬畏惧怕。即使在妙玉和苗影面前,似乎也没这么随意。归根到底,可能还是长期信件往来带来的熟悉感。 从来没有人和高阳这么说话,再说高阳对张焕又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情愫,虽然听他胡说八道,心里却很开心。 高阳一举一动温婉有礼,却不显得生分。张焕心里那份担心也就逐渐消失了,又恢复了洒然的本性,陪着高阳说说笑笑起来。 第052章 终南寻亲 终南山又名太乙山,素有天下第一福地的美誉。终南山地形险要,道路十分崎岖。而且山谷很多,绵延数百里。传说老子当年曾在这里开坛讲经,因此自诩为老子后人的李唐皇室,更是将终南山视为圣地。 张焕站在山脚下,见这山脉千峰叠障,不少常青树郁郁葱葱,忍不住赞叹起来。苗影久居江南,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山,更是惊奇不已。 前天从李靖家回来后,昨天又分别去见了曹岩和赵良等人。曹岩家在京城的院子不算大,还是当年曹宪置下的产业,不过一直有人照料,曹岩没费多大劲就住了进去。 赵良和李翰当时婉言谢绝了张焕的邀请,自己去住了客栈。张焕知道赵良家境贫寒,因此特意带了不少礼物过去。拜访完之后,又在妙玉带领下,和苗影张焰一起逛了一遍长安城。 今日一早,苗影就催促着他前往终南山,寻找自己的外公。苗影也只是听母亲说过,外公的祖籍并不在终南山,而是后来醉心于修道,才到终南山一家道观定居的。 终南山上道观很多,不过因为正是寒冷的时候,进香的香客并不多。好容易见到几户民居,张焕走了过去,才打听到那家道观竟然在半山腰附近。 俩人让马车在山脚下等候,缓缓向山上走去。上了一座山头,就发现山顶上还有厚厚的积雪。道路也逐渐湿滑起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那家‘微明道观’。虽然是寒冬,天井里仍旧有不少人。进去后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来瞧病的。 张焕低声道:“影儿,你外公名讳你可知道?先问清楚,免得弄错了。” 苗影摇头道:“我娘没和我说过外公的名讳,相公你等等我去问问。”说完走了过去,拉住一个小道童低声询问起来。张焕那小道童不停地点头,紧接着苗影一脸微笑,就知道没找错人。 那道童和苗影说了会话,从苗影手中接过一个小布包,转身就走了进去。不一会又出来,向苗影招招手,苗影挽着张焕跟着他走进。 进去后只闻得药香扑鼻,一个花白头发的道人正伏案书写什么。这道人慈眉善目,虽然须眉皆白却精神矍铄。见到他们进来,放下手中的笔招了招手。苗影见这道人眉目间依稀和母亲有几分相似,忍不住流下泪来走了过去。 道人拉住她手微笑道:“好孩子,别哭。玉娘还好吗?”玉娘正是苗影母亲的名讳。苗影听他提起母亲的名字,再无怀疑,大哭着扑到道人怀中。 道人似乎觉察到什么,脸上露出悲切,低声道:“好孩子,玉娘怎么了?” 苗影抽泣道:“我爹娘都去世了!” 道人眼中也流下泪来,轻抚着苗影的长发,温言安慰起来。等到苗影情绪平复了,这才柔声询问。苗影抽泣着,将事情原委大略说了一遍。 道人听完后,叹气道:“当年你娘执意要跟着你爹,我也没办法阻拦。当时心里就觉得不踏实,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苗影低声道:“外公,我爹对我娘很好的,连重话都舍不得说。” 道人微微显出一丝欣慰道:“既是如此也罢了,总算也过了十几年好日子。”又看了一眼张焕,接着问道:“他就是你夫君?” 苗影点点头,张焕整整衣襟,上前就要大礼参拜。 道人单手扶住他道:“不必多礼。”虽然只是一只手扶着,张焕竟然拜不下去。 张焕起身道:“小子张焕,见过外公。” 道人微微一笑:“罢了,坐下说话吧。”拉着苗影坐在身边,张焕也找了地方自己坐下。 道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俩人,见苗影清丽脱俗,张焕举止温文尔雅,心里很是满意。 这时小道童送了茶水进来,喝过茶之后,道人微笑着对苗影道:“在你周岁那年,你爹娘曾经带着你来看过我。没想到一晃就十几年过去了,你也长成大姑娘了。” 苗影初见亲人,心情很是激动,低声道:“以后我会经常陪着外公的。” 道人捻须道:“那倒不必了,老道时常外出救治病患,有时候你来也不一定见得到我。” 苗影嘟嘟嘴道:“那怎么办?” 道人笑道:“我外出去哪里,道童们都知道。这附近的百姓也都认识我,若是找不到我,你只需要提我的名字就是。” 苗影低声道:“娘亲没告诉外公的名讳。” 道人一愣道:“老道名唤孙思邈!” 张焕闻听有些震惊,没想到苗影的外公竟然是闻名遐迩的药王孙思邈。还好已经见过不少名人了,再见到孙思邈也能泰然处之了。张焕知道苗影初见外公,肯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就借口要去后面的山上看看。孙思邈找来个道童,名唤德言的,带着他向后面山上走去。 德言生性活泼可爱,张焕往往只询问一件事,他却叽叽呱呱一说就是一大通。张焕也因而得知了很多孙思邈的事情,诸如免费救治病人、贫困者甚至反而给予救济、亲身尝试新的药方等等,令张焕心中十分钦佩。 费了好大劲,张焕才跟在德言身后爬上了后面的小山。此时清冷的阳光照在道观后面的小山上,张焕看了看山顶上的厚厚积雪,还是放弃了向上攀登的愿望。和德言嘻嘻哈哈玩闹了一通,俩人就下了小山向回走去。 回到道观,苗影已经恢复了笑容,正在陪着孙思邈下棋。张焕对于围棋并不太懂,也不插言只是静静的观看。一盘终了,却是苗影胜了。 孙思邈笑道:“影儿棋力倒是不错。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和相公认识快十个月了。” “可有正式成亲?” 张焕赶紧接道:“尚未正式成婚,只因影儿年纪尚幼,因此想等过几年再说。” 苗影听他又说自己小,嘟着嘴很不高兴。 孙思邈却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影儿还不满十四,过俩年也不迟。听影儿说,你是进京应试的?”见张焕点头答应,接着又道:“既是来应试,以后就别过来了,好好读书才是正理。” 苗影笑道:“外公有所不知,相公才华横溢,名气大得很。” 孙思邈哦了一声道:“是吗?且说来听听。” 苗影一边笑,一边将张焕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孙思邈很少出山,对这些事情并不了解,倒是挺的津津有味。 听完之后孙思邈道:“没想到你还是曹宪的弟子,那人当年我在洛阳见过,确实才学不凡。你既然是他的弟子,想来今科高中没问题的。” 张焕谦逊几句,道童进来禀报说饭菜已经好了,孙思邈带俩人去了旁边房中一起用饭。 因苗影初见外公,不想当天就回去,孙思邈也想留她待几天再回长安城。所以张焕索性找了个道童,让他去通知那车夫回去告诉下杜枝娘等人,明日再过来接自己回城。 晚间孙思邈给几个弟子讲解医术,张焕和苗影也坐在一边听。其中一个弟子就说,如今天气寒冷,有几个乡民得了气疾而死。张焕一下子想到了晋阳公主,这位小公主可不就是因为气疾才夭折的。 孙思邈听见气疾,也皱着眉头道:“这气疾不但难以治愈,似乎还会传给下一辈人。不过只要注意饮食,平时多活动,病发时及时用金针度穴,未尝不能挽救。” 那弟子道:“请师父指点如何施针。” 孙思邈令取来铜人,根据不同的病情,说出了不同的施针部位。张焕虽然不懂,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也是十分的佩服。 山中寒冷,卧室里又没有火炉取暖,张焕和苗影搂在一起勉强过了一夜。次日醒来,张焕就去找了孙思邈,向他推荐火炕。 张焕能知道火炕,还是前世去东北旅游见到的。当时很好奇,问起当地居民才知道大概是宋金时代才出现的。这火炕技术并不复杂,张焕一时兴起就将制作过程记了下来。以前在江南冬季也很温暖,将这个忘记了。昨晚冻了半夜,才想起火炕来。 火炕结构简单,孙思邈虽然没见过实物,一听就明白了。当时就很欢喜,令道童去找来几个泥水匠,在张焕指点下开始修建。准备建成之后试试效果,要是好的话就在终南山一带大力推广。 火炕虽然技术性简单,但是工程量不小。单单是找来合适的石板,就花了很长时间。几个泥水匠弄了半天,仍然没建造好一座火炕。 张焕要回城去,无奈之下只好取来纸笔,简单画了幅结构图。又给几个泥水匠仔细讲了一番,看看天色,估计那车夫等了半天了,当下就和孙思邈和苗影说了一声,准备先回城去,过俩日再来。 苗影带了个道童,将他送到山下,目送马车远去,才回到山上。 第053章 崔氏兄弟的阴招 李世民自贞观二年起,就诏令礼部在城西建造了一座很大的驿馆,接待寒门学子和外族学子。驿馆由朝廷出钱供养,因此只收很低的费用。虽然吃住条件都很一般,不过对于很多家中贫寒的学子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只是此时能来大唐应试的外族人,都是非富即贵,岂会去这等地方住宿。所以能来这座驿馆的学子,大都是家境贫困之人。 张焕开始并不知道有这个地方,直到曹岩来找他,说赵良和李翰搬去了那里,约他去看看,这才和曹岩去了城西驿馆。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座驿馆占地怕不下数十亩,虽然房子看起来简陋了些,不过对于家境贫困之人来说,已经很好了。 在这里居住的学子们怕是不下数百人,俩人进去后,多方打听才找到了赵良和李翰。找到人之后,寒暄几句就说起了应试的事情,难免就学问一事讨论了起来。正说得热闹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赵良笑道:“又开始了。”见张焕二人不懂,接着道:“这里的学子们时常斗诗,二位学兄要不要去看看?” 俩人当然有兴趣,于是四人一起赶了过去。这边空地很大,有木板简单地搭起了一座三尺台子。台子周围聚集了不下百人,都在看着台上的俩人。 赵良低声道:“台上黑衣那人,就是近来风头正劲的洛阳士子王鸿亮,玄衣那人不认识。” 曹岩低声笑道:“有叔珩在,谁敢论诗?” 张焕笑道:“曹兄慎言。” 这时台上玄衣那人说道:“在下山南道洪韬,昨日初到此地,就听说王兄大名,今日特来请教。” 王鸿亮一脸微笑:“好说好说,还请洪兄出题。” 洪韬微微一思索道:“我等进京赶考,无不是为了一举高中。不如就以此为题如何?” 王鸿亮道:“就以此为题就是。” 洪韬道:“王兄请!” 王鸿亮点了点头,缓缓的踱起步来思考。 这也是斗诗不成文的规矩,被挑战者,不但要接受对方出的题目,而且还要先作诗。相对而言,挑战的人占了很多便宜。 王鸿亮考虑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缓缓吟道:“马行千里踏清泉,赶考赴京历万难。吃下十年锥刺苦,同携明月载誉还。” 此时道路很差,进京赶考十分不易,王鸿亮这首诗也算是肺腑之言,因此刚一出口,台下很多士子感同身受,都纷纷出言叫好。 洪韬也赞叹道:“王兄这首诗道尽了行路艰难,小弟十分敬佩。不过既然是斗诗,小弟却不敢不战而退的。” 王鸿亮笑道:“还请洪兄赐教。” 洪韬想必早有准备,直接开口吟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若是说王鸿亮说出了行路难,那么洪韬这首诗就是说出了所有应试学子的心声,当下掌声雷动,高下立判。 曹岩低声道:“叔珩,要不上去?” 张焕摇头道:“不必了。” 曹岩笑了笑,并未勉强。王鸿亮虽然落败,风度却不错,和洪韬笑着寒暄一阵才走了下来。接着自然有人向洪韬挑战,都一一败下阵来。山南道的士子们齐声欢呼,与有荣焉,一时再无人上去挑战。 看看没了热闹,张焕和曹岩就离开了驿馆。张焕将曹岩送了回去,就准备去淘宝看看妙玉。他刚走上朱雀大街,迎面来了辆马车。马车上的人认出是他,低声吩咐车夫掉头跟在他身后。直到张焕走进淘宝,马车才迅速离去。 今天杜枝娘去了西市,妙玉正在和媚娘一起聊天,见他来了都笑着起身让座。经过几天的接触,张焕和媚娘也算是熟悉了,不再像刚见面那样震撼,已经能说说笑笑了。 张焕发现,媚娘确实十分聪明,只是并未发现她表现出什么强势之处。如今媚娘已经从宫中脱了籍,唯一担心的就是没见过面的那位晋王李治,会不会仍旧对媚娘一见钟情。 说笑了一阵之后,杜枝娘从西市回来了,买回来了一大车的丝绸等物。因妙玉和媚娘都要帮忙,张焕成了闲人,索性出了淘宝准备回去。 刚转过朱雀大街,从旁边一条小巷子里飞跑出来一个女子,一下子和张焕撞在一起。张焕猝不及防,被撞的坐倒在地,回过神来赶紧查看那女子。 那女子倒在地上,似乎人事不知了。张焕心里奇怪,撞击的力量似乎并不大,而且对方只是肩头撞倒了自己,怎么可能倒地不起。这时围过来了不少人,指指点点的观看。 张焕正在无奈间,人群中走出来几个汉子,其中一个扑到那女子身上不停地摇晃。另外几人走到张焕身前,个个面色不善。 张焕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一个汉子一掌推倒在地,这汉子高声问道:“周三,你娘子怎么样了?” 那汉子脸色阴沉道:“昏死过去了。” 张焕心头一惊,忽然发现那女子嘴角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手上还微微做了个手势。‘碰瓷’这俩个字瞬间出现在了脑海里。 还没爬起来,就觉得身上一痛,原来被那汉子踢了一脚。其他几个汉字也围了上来,拳打脚踢。张焕前身虽然练过拳,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罢了,再者如今身体并不强壮,只能是护住头脸尽力躲避。 见这么多人围殴一个书生,人群中有人看不过去了出言相劝,这几个汉子却丝毫不理会。刚才跟踪张焕的那辆马车就停在远处,车上崔翰微微闭着眼睛,崔林则掀开车帘边看边将情况告诉崔翰。 崔翰忽然睁开眼道:“别闹出人命,万年县的人快来了吧?” 崔林笑道:“那边可不就是,还在慢吞吞走着呢。” 崔翰道:“说清楚了没有?” 崔林点头道:“是的,那捕头刘魁儿接到的命令就是只管将张焕抓进大牢,大不了最后说抓错人就是。” “你没露面吧?” 崔林笑道:“这个自然!” 崔翰点点头:“走吧!”崔林还想观看,见兄长发话了,只好吩咐车夫离开。 “闪开闪开!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当街殴斗,还有没有王法?” 围观众人见是公人来了,赶紧闪开道路。那几个汉子也住了手,张焕只觉得全身疼痛欲裂,强忍着爬了起来。 为首那公人喝道:“周三,又是你们在闹事!” 那周三媚笑道:“刘捕头,这次你说错了,是这小子撞晕了我家娘子,还想逃跑被我们堵住了。” 围观者不知道内情,听他这么说,都齐声谴责张焕。 张焕情知辩解无用,抱拳对那刘捕头道:“这位官差,这些人只是讹诈,还请阁下查清事情原委。” 刘捕头皮笑肉不笑道:“大家都看见是你撞的人,而且这小娘子至今还在昏迷,你反说别人讹诈,可有证据啊?” 张焕心中一沉,看来这姓刘的和周三等人说不定就是一伙,沉声说道:“你们想怎么样?” 刘捕头一脸严肃:“自然是都带到我万年县衙门去,审问个清楚!来人啊,这些人都抓起来,送往衙门!周三,你先带着你娘子去治病,让你几个兄弟走一趟就是。” 张焕知道辩解无用,最难缠的就是小鬼,不如跟他们去了衙门,见到万年县令再作打算。因此也不挣扎,任由衙役左右押着向万年县衙走去。那周三见人群跟着去了衙门,赶紧带着婆娘悄然离去。 百姓们见有热闹看,围得人越来越多。走到衙门前时,已经有上百人围观了。到了自己地盘,那刘捕头更是趾高气扬,如此轻松就将这件事情办妥了,那位大人势必会很赏识自己才是。正要将张焕带进衙门去,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传来。 原来这边围了很多人声势浩大,执金吾的将士们担心出事赶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将军黑盔黑甲,正是尉迟敬德。 张焕见到来人竟然是尉迟敬德,心中大喜,赶紧高声道:“尉迟将军!尉迟将军!” 张焕此时蓬头垢面,身上都是脚印和灰尘,尉迟敬德一时之间竟然没认出他来,只是疑惑的看着他道:“你是何人,怎么认识本将军?” 刘捕头见张焕竟然认识尉迟敬德,心里顿时一跳。满长安的人,谁不知道这位将军深受皇上信任,甚至将自己皇宫的安全都交给了尉迟敬德。此人铁面无私,若是得知内情只怕不妙。 张焕道:“将军,前几日在卫公府上,还见过的。” 尉迟敬德讶然道:“原来是你!怎么这般摸样?”说完翻身下马,走到张焕身前查看伤势。 张焕叹息道:“我被这几人诬陷,这位官差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我抓了起来!” 尉迟敬德沉声道:“是谁抓的人?” 刘捕头战战兢兢道:“启禀将军,是小人刘魁儿。这人撞晕了一女子,试图逃逸,小人接到禀报,得知事情属实才将这位公子带来问话的。” 尉迟敬德大怒道:“放屁!这位公子岂会做这种事!来人,将这群人全部抓起来,本将军亲自审问!” “且慢!尉迟将军,这件事理当归我万年县处置,将军未免越权了吧?”随着人声,出来一个绯袍官员,正是万年县县令李维。 此时的长安城分为万年县和长安县两部分,而长安城治所就是万年县。因此万年县令虽名为县令,权力却大得很,相当于后来设立的京兆尹。 尉迟敬德冷哼一声道:“我执金吾拱卫京城,兼着巡城治安,何有越权一说?你这手下不问清楚原委,竟敢胡乱抓人,本将军自然要还人一个公道!来人啊,将这几个徇私枉法的衙役也一并抓起来,带回去严加审问!” 李维怒道:“尉迟敬德,你竟然敢动我的人?” 尉迟敬德冷笑道:“动了又怎么样?还不动手!” 闻声上来十几个骑兵,下马后将那几个青皮和刘捕头等人一起抓了起来,捆了个结实。 李维见状大怒道:“尉迟敬德,你眼中可还有王法?老夫这就去求见皇上,讨个公道回来!” 尉迟敬德并未理会他,笑着询问张焕:“公子,伤势如何?” 张焕强忍疼痛,微笑道:“还走得动!” 尉迟敬德见他一头冷汗,仍旧能笑得出来,倒是有了一丝敬佩。当下令人找来一顶轿子,将张焕扶了进去。尉迟敬德问清楚了地址,亲自带着人护送着张焕向家里走去。 第054章 红拂的激将 眼看着尉迟敬德护送着张焕离去,李维被落了面子恼怒不已,喝令衙役们将人群驱散,又将一群衙役骂了个狗血喷头。静下心来后,又感到有些奇怪。刚才那少年一身普通打扮,绝不像是富贵人家子弟,尉迟敬德却对他很是照顾,难不成那少年也有来头不成?想到这里李维眉头一皱,将一个心腹衙役叫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尉迟敬德虽然看上去是个粗豪汉子,其实心思很是细腻。送张焕回去的途中,就吩咐人去找了跌打大夫。因此刚回到家,那大夫就来了。家中只有张焰在读书,见到他这般摸样吓了一跳,赶紧出了门去淘宝禀告妙玉。 大夫解开张焕的衣襟一看,身上青紫之处甚多,好在头脸上并未受伤。张焕起先不觉得疼痛,这时被大夫一动,只觉得疼痛异常,忍不住就呲牙咧嘴起来。 尉迟敬德见了,赶紧问道:“伤势如何?” 那大夫躬身道:“回将军,这位公子只是些表面瘀伤,不是太严重。” 尉迟敬德接着道:“多久能治好?” 大夫道:“最多六七日就可恢复。” 张焕听了放下心来,对尉迟敬德笑道:“多谢将军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尉迟敬德咧嘴一笑:“客气!你放心,本将军一定将那些人严加审问,查出幕后主使。”张焕再次道了谢,尉迟敬德又道:“本将事情多,就先走了,你好好养伤,得空我再来看望你。” 张焕勉强抱拳道:“将军慢走,有伤在身就不送了。” 尉迟敬德走到门口回头笑道:“还没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张焕一拍额头道:“是我疏忽了!在下张焕张叔珩。” 尉迟敬德点点头笑着离开,心里却觉得张焕这个名字似乎很是熟悉。 因家中并没有丫鬟,那大夫自己动手打来了水,替张焕清洗了一番,接着就开始涂跌打药酒。还没处理完伤势,妙玉和杜枝娘就赶了回来。妙玉见他一身伤势,顿时就哭了出来。 张焕微笑道:“没事的,大夫说了过几天就好了。” 杜枝娘询问大夫,知道确实没事才放下心来。那大夫又开了方子,收了诊金离去。杜枝娘想要找人去抓药,竟然无人可使,只好拜托张焰去药店跑一趟。 张焕吃了药之后,感觉疼痛减轻了不少,和妙玉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天色已暗,听到妙玉在和一个人低声说话,听了几句才知道是高阳来了。 原来见天黑了妙玉还没有回宫,兕子就去找了高阳,让她找人问问怎么回事。高阳就带了小痴过来,找到妙玉得知事情始末之后,就让小痴去拜见下尉迟敬德,询问下审问的情况。 张焕口干舌燥,低声道:“玉儿,给我杯水。” 妙玉见他醒了,赶紧过来扶起他,取了床褥子垫在他背后。正准备去倒水,高阳已经将杯子递了过来。妙玉看了她一眼接过杯子,张焕就着她手中缓缓喝完了水。 张焕喝完水,笑着对高阳道:“多谢你来看望我,我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 高阳柔声道:“没事就好,都怪我没让小痴跟着你。” 张焕摇头道:“这怎么能怪你,是我不小心罢了。” 妙玉道:“这件事明显是有人陷害!只是你刚来长安,是谁会对你下黑手呢?” 张焕也是茫然不解,刚来长安几天,并未得罪什么人。正在猜测时,小痴回来了。 高阳询问审讯结果,小痴说道:“尉迟将军似乎不想说出结果,只说会给张公子一个公道。” 高阳皱皱眉,情知这件事恐怕大有内情,因此尉迟敬德才告诉原委。高阳想了想,决定先等尉迟敬德的处理结果出来再说。说了会儿话,妙玉出去将药热了一下,进来让张焕服下。 高阳微微皱眉道:“怎么不找几个丫头?” 妙玉道:“他不让找,说是不习惯让外人服侍。” 高阳道:“不要人服侍怎么行!你还要经常陪伴兕子,这样吧,先让媚娘过来服侍一阵子,过阵子有合适的丫鬟再说。” 妙玉点头道:“这样也好,媚娘做事细心,有她在我就放心了。” 俩人三言两语,就将媚娘放在了张焕身边。媚娘成了自己的侍女,张焕不禁有些傻眼。张焕虽然不是色迷心窍之人,不过媚娘毕竟与众不同,潜意识里却是多了一些期待。 高阳接着道:“小痴,这阵子你就留在这里吧,要是有事我再派人找你。” 小痴点点头,忽然喝道:“什么人!”喝声中手中寒光一闪,射向房梁上面。 这道寒光去速极快,瞬间将一块屋瓦击的粉碎,穿过屋顶而出。小痴见出手未中,赶紧抽出腰间宝剑,一脸警惕的注视着屋顶。 屋顶上却没有半点声响,门外忽然一声轻笑,一个红衣女子推开门走了进来,原来是红拂。小痴突然出手时,张焕三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红拂现身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红拂先对小痴道:“不错,竟然能发现我。” 小痴听她夸奖似乎很开心,恭敬的行了个礼。 张焕笑道:“嫂嫂武艺真高,我丝毫不知道你在房顶上。” 妙玉已经知道他和李靖的关系,听他如此称呼马上就知道是谁,赶紧笑着起身相迎。高阳并未摆公主架子,也微微行了一礼。 红拂对高阳笑了笑算是还礼,接着扶起妙玉端详了一会,点了点头道:“很不错的女孩儿。叔珩,受了伤也不告诉我和你二哥,还是尉迟将军派人通报我们才知道。” 张焕笑道:“些须小伤,不想让二哥和你担心。” 红拂道:“让我看看。”走上前来也不避讳,掀起张焕的衣襟查看。高阳赶紧背过脸去,小痴微微一愣也转过头去。 红拂看完后道:“都是些皮外伤,我留些药给你,三天就好了。”说完取出一个小布袋给了张焕。张焕道了谢,将布袋交给妙语。 红拂看了看张焕道:“听说是几个街头青皮将你打伤的,若是大哥知道这种事,只怕会被你气死!”见张焕有些沮丧,接着满脸嘲讽道:“大哥何等的英雄盖世,没想到他的弟弟竟然沦落到需要女子保护的地步!”红拂显然听见了高阳让小痴留下的话,这句话说的是毫不留情面。 张焕面色尴尬,高阳道:“是我要小痴留下的。” 红拂冷哼一声:“身为堂堂男子汉,却手无缚鸡之力,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张焕嚅嚅道:“我身体一直不好,也没什么时间去学武,再说了也没人教我。” 红拂嘴角浮现一丝微笑:“没时间只怕是托词,没人教倒是真的。既然如此,等你伤好了,我亲自教你!” 张焕学不学武艺,对于妙玉来说无所谓。只是小痴看着张焕,眼中就有一些不屑。张焕不想学武,说白了还是怕苦怕累。这时见到小痴的眼神,心里也有些恼怒自己过于懒散怕苦怕累。 这时红拂接着道:“你二哥武艺兵法都是一流的,即使是侯君集求教,也只学了个皮毛罢了。前几天二哥还和我说,想要传授兵法武艺给你。看来他看错人了!叱咤沙场,斩将夺旗,那是勇者所为!你这般软弱,看来也只能一辈子被女子保护了!” 张焕虽然知道她在激将自己,心里却还是有些恼怒,同时也升起一股豪气,难道自己真的是懦夫不成!当下沉声道:“嫂嫂不必激我,只要嫂嫂不怕麻烦,伤好之后我就跟着嫂嫂学习武艺就是!” 妙玉听了有些着急道:“你还要温书准备考试,要不考完试再说?” 张焕正色道:“没事,其实我就是性子懒散罢了!其实学武也是有很大好处的,我以后少偷些懒就是。” 红拂掩嘴笑道:“知道自己懒,倒是很不容易哦。既然这样那就说定了,过几天伤好了就跟我学武艺。小痴,你也一起吧。” 小痴眼中喜色一闪,点了点头。 红拂笑道:“你给叔珩做陪练,倒是不错。” 张焕想起小痴的身手,机灵灵打了个冷战。小痴面色平静看了一眼张焕,眼角却隐约露出一丝笑意。 张焕虽然性子懒散得很,不过只要答应别人的事情,都会全力去做到。再说了红拂也是一片好意,张焕既然答应了,自然想要做到最好。因此身上疼痛略微好一些,就让小痴先教自己基本的东西。 小痴并没教他太难的东西,只是让他扎马步。张焕并不敢小看扎马步,要想下盘稳重,这马步一定要练得稳如磐石才行。可惜毕竟身体弱,伤势又没好,开始的时候只能坚持盏茶功夫。小痴也不逼着他练习,只是让他量力而为。 红拂给的跌打药十分的灵验,这俩天要么是妙玉,要么是媚娘帮他擦药。张焕第一次被媚娘服侍时,还很不习惯,逐渐也就习以为常了。到了第三天,张焕身上的青紫就消散了不少,扎马步的时候时间也能多坚持几倍了。 这天张焕练习完之后,换了身衣服之后,拿了一本书走到院子里。正要坐下时,媚娘走进来说尉迟将军派人送了一份信来,张焕接过信件就拆了开来。 第055章 苦练基本功 张焕只觉得手臂酸麻,胸口有一股火辣辣的疼痛,见小痴还是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只好再次用尽全力将石锁举了起来。张焕的伤势前天就基本好了,于是大多数时间都开始用来学武。 刚开始张焕还有些憧憬,若是能学到降龙十八掌,凌波微波之类的武林绝技,再累也值了。哪想到学起来之后,才发现不是这回事。红拂根本就没出面,只是让小痴继续教他基本功。这几天除了扎马步,就是举石锁和绕着院子猛跑。 经常一天下来,累得半死不活。妙玉十分心疼,特意和小痴请求能否减少点练习时间,小痴一口回绝了。张焕也不想被小痴看不起,这俩天都在咬牙坚持。 “好了,休息会吧。”小痴淡淡的说了句,张焕如蒙大赦,瘫在地上就不想动了。 媚娘赶紧将他扶起来坐下,端来一杯水递给他,然后仔细的给他擦去汗水。张焕将水一气喝完,才开口对媚娘道谢。媚娘抿嘴一笑,拿起石桌上的茶壶又给他添了一杯。 张焕喝完几杯水,精神总算恢复了一些。挽起袖子看了眼手臂上还没完全好的一丝瘀伤,不由得就想起尉迟敬德前几天的那封信来。 尉迟敬德信中告诉他,经过审问,刘捕头和那几个青皮交代了是合伙讹诈,而且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刘捕头和那几个青皮一起,已经被流放到了辽东苦寒之地。这件事情已经顺利了结了,让张焕好好养伤,改日来看望他云云。 张焕根本不信尉迟敬德的话,小痴当日去没问出结果,尉迟敬德在信中又这样说,只能说明这件事情牵扯到某个人。而这个人是尉迟敬德动不了,或者说不想动的。张焕伤势已好,也不想让尉迟敬德难堪,也就默认了这个说法。 事后张焕也有些害怕,万一那些人下手再黑一些,自己只怕小命不保。尉迟敬德这封信说的含含糊糊,说不定那人还会对自己下黑招,因此张焕看完信之后,倒是多了不少学武的动力。 “差不多了,继续吧。”小痴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将张焕的思绪一下了拉了回来。张焕心中哀叹一声,向那只可恶的石锁走了过去。 因马上就要过年了,张焕就想让苗影回来一起热闹下,只是自己每天累得半死不活,只好拜托妙玉找人去接苗影。妙玉动作很快,张焕刚说起这事就派了淘宝的马车去终南山。下午张焕正在扎马步,妙玉就带着苗影回来了,更令张焕惊喜的是,孙思邈竟然也跟着来了。 张焕见苗影神采奕奕,眼中的那一丝忧伤荡然无存,心里也很是高兴。见过礼之后,孙思邈得知他在练武,似乎很有兴趣,让他练几手来看看。 张焕讪讪道:“外公不知,我刚开始练习,只会扎马步而已。” 孙思邈笑道:“那就扎个马步看看。” 张焕站起身来,扎了个标准的马步。 孙思邈摇摇头道:“果然是刚开始练武,下盘虚浮的很。习武,最好是幼童时就开始,你年纪略大了些,若是一味的苦练,只怕会留下隐患。” 张焕讶然道:“外公的意思,我不适合练武?” 孙思邈摇摇头道:“非也!老道的意思是练武之余,要注意保养,最好是用药物浸泡身子,再加以金针刺穴,这样肌体就不会过于疲乏,也就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苗影听了,抱着孙思邈笑道:“外公,那你赶紧开药方啊。” 孙思邈笑道:“药方容易,只是老道不能天天在这里,所以这金针刺穴,只有你来做了。等会去房间,外公教你怎么施针。” 张焕请媚娘取来了纸笔,孙思邈一挥而就,张焕拿起药方看了下,上面大多都是活血化瘀的药材。张焕道了谢,将方子交给妙玉,妙玉接过方子看了下,道了声罪就出门去了药店。 孙思邈又说了几句话,就让张焕进房间去,自己给他施针。 小痴在边上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儿再过来。” 孙思邈这才注意到小痴,看了她一眼道:“小姑娘,你自小练武的吧?” 小痴点点头,似乎有些诧异。 孙思邈道:“你过来,我给你把把脉。”小痴有些不解,见孙思邈仙风道骨,想了想还是走了过来。 孙思邈把完脉又仔细看了小痴一番,沉声问道:“小时候是不是经历过极为悲伤之事?” 小痴更加惊异,眼中闪过一丝哀伤,点了点头。 孙思邈叹道:“这就对了!你心中悲伤,于是将心思转到练武之上,想必还刻意加大了训练。长期以来肝气淤积,身体也会落下隐患。若是老道没有说错,你两肋之间应该经常感到隐隐的疼痛才是。” 小痴点头道:“道长所言不错,只是我一直没留意。” 孙思邈摇头道:“这不是小事!如今还不觉得什么,等到年近三旬,只怕……” 张焕见他面色沉重,赶紧问道:“外公,这位姑娘是我的好朋友,还请想个法子将她治好。” 孙思邈道:“药石只能治外患,心病却要自己解除啊!这位姑娘,老道也给你开个方子,时常再加以金针刺穴,先把身体上的隐患治好再说吧。切记不可大意啊!” 小痴见他说得凝重,也不敢大意,赶紧点头答应了。 孙思邈开好药方道:“照着药方先吃一个月,吃完后再来找我。不过针灸之事倒是麻烦了,影儿单独施针是不行的。”孙思邈考虑到小痴是个妙龄少女,自己施针的话难免有些尴尬之处。 小痴道:“还请道长告诉施针穴位,小女自己找人施针就是。” 张焕笑道:“外公,小痴是宫里的人。” 孙思邈点头道:“原来如此。”当下在纸上写了施针的穴位,以及具体的方法,递给了小痴。 小痴道了谢,带了药方离去。 孙思邈道:“这就进去吧,老道先给你针灸一次。” 张焕点点头,和苗影跟在孙思邈身后向屋子里走去。媚娘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苗影见她进来,愣了一下。 张焕笑道:“影儿,前几天我受了点伤,就是媚娘经常照顾我的。” 苗影听他说受伤,吓了一跳,赶紧询问原因。张焕粗略提了一下,知道他没什么大碍,苗影放下心来,笑着对媚娘道了谢。 媚娘微笑道:“这是我该做的事情,姑娘不必道谢。久闻孙道长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孙思邈一愣道:“你听说过我?” 媚娘道:“早些年孙道长云游到了蜀郡,在当地活人无数。小女子祖籍利州,有一亲戚曾经被道长救治过。” 孙思邈微笑着点点头,吩咐张焕除去衣衫躺在榻上。媚娘见他一身汗水,取出一块丝巾要替他擦汗。苗影见了眉头微微一皱,却没说什么。孙思邈以为媚娘是张焕的侍妾,也就没让她出去,取出金针开始施针,同时还给苗影仔细的讲解。媚娘似乎对金针之术很有兴趣,也在一边仔细的聆听。 一套针灸做完,妙玉也将药买了回来。在媚娘和苗影帮助下,将药熬好后倒了一些在浴桶了,剩下的装在了罐子里下次使用。 浴桶加好热水后,孙思邈让张焕趁热进去浸泡。张焕脱得只剩下短裤跳了进去。哪知道身子刚一入水,就忍不住跳了起来。 孙思邈微微一笑道:“开始会很不习惯,浸泡一会那种疼痛感就没了,忍着点吧。” 张焕点点头,一咬牙蹲了下去。果然,开始那阵子针扎般的疼痛过去之后,张焕只觉得全身都懒洋洋的,身上的酸痛感也减轻了不少。孙思邈对苗影教了几招按摩肌肉的招式,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孙思邈出去后,俩人竟然有些尴尬。这还是张焕第一次和苗影‘坦诚相见’,愣了一会儿,苗影鼓起勇气照着孙思邈所教的开始按摩。毕竟在一起很久了,过了一阵子也就适应了。俩人说说笑笑间,半个多时辰就过去。这时孙思邈进来说差不多了,以后尽量每天都在药水中浸泡。 孙思邈本来准备呆俩天就回去,却被苗影硬溜了下来,让他过完年再回去终南山。孙思邈无奈,只好留下来。每天除了给张焕施针,也教他一些道家的养生吐纳之术。孙思邈改良之后的五禽戏,适合各种人练习,因此妙玉和苗影也跟着学了起来。 这阵子红拂一直没露面,李靖也只是送了几封信过来,让他好好练功。张焕每天还是在小痴监督下,练习那些基本功。经过七八天的药物浸泡和金针刺穴,张焕每天练习完之后虽然还是很累,不过比起前阵子来说好多了,张焕也觉得身体强壮了不少。 再有五天就过年了,过完年之后紧接着就要应试,所以这几天张焕减少了一个时辰的练武时间,更多的时间用在了温习功课上。高阳知道他要应试,并没再来找他,还交代小痴练武时不要督促的太紧。 淘宝最近生意极好,杜枝娘每天都忙到晚上才回来,直到过年前俩天才将店铺关了。妙玉也从宫里回来住了,家里更是十分的热闹。 买年货的事情本来杜枝娘要去操办,张焕自告奋勇接了这个差事,带着张焰和几名女子逛了一天,才将东西基本买齐了。 张焕还特意买了很多炮仗,准备过年的时候亲手点燃,庆贺下自己在大唐的第一个新年。 第056章 过年 张焕点燃一根炮仗之后,笑着将手上的香给了苗影,让她和媚娘去燃放剩下的炮仗。妙玉胆子小,不敢动手去点炮仗,媚娘和苗影却胆子极大,专挑大的炮仗燃放。 张焕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炮仗声,心里也觉得喜气洋洋。换了那个时代,想都不敢去想如今这种生活啊! 妙玉见他沉思,上前笑道:“相公,想什么呢?” 张焕拉着她的手笑道:“大唐真好!” 妙玉有些不解:“嗯?” 张焕柔声道:“这次如果高中,我们成婚吧。” 妙玉一脸惊喜道:“真的?” 张焕点点头道:“以前不是说好的吗?” 妙玉搂住他手臂,想了想道:“影儿妹妹呢?” 张焕笑道:“一并娶了就是。” 妙玉白他一眼道:“便宜你了!那位怎么办?”说完用用嘴角努了努媚娘,脸上似笑非笑。 张焕坏笑道:“也一并娶了就是。”他这话倒也不完全是开玩笑,这段日子以来,媚娘的聪慧明朗,也让张焕十分喜爱。再者在张焕心里,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让媚娘进宫的,所以这句话未免也有试探妙玉态度的意思。 妙玉嗔道:“你敢!”说话间,俩只手用力地掐住张焕腰间的软肉。 张焕赶紧求饶,妙玉不依不饶用力掐了几把才放过他。 妙玉又低声道:“这个媚娘若是你真的喜欢,我大度点也容得下她。但是对高阳公主,你最好不要抱什么想法,人家身份尊贵,是不可能与人共事一夫的!” 张焕瞠目道:“天可怜见啊,我对高阳公主真的没有半点想法,只是把她当朋友罢了。” “真的?”妙玉一脸微笑。 “真的!” 妙玉脸色一沉:“没骗我?” 张焕赶紧道:“没有!” 妙玉又换了一副笑容道:“要是知道你骗我,你小心着!”说完看着张焕某处,做了个剪刀的手势。做完这手势之后,自己也忍不住红了脸笑起来。 “姐姐,笑什么呢?”苗影见她笑得怪异,走上前来询问。 妙玉道:“没什么,在说你们炮仗放的好。” 苗影嘴角一翘:“那是当然,就姐姐胆小。” 媚娘放完了炮仗,也一脸笑容走了过来。 妙玉问道:“媚娘啊,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媚娘笑容一敛道:“大姐出嫁后不久,姐夫不幸去世,那家人说我姐姐克夫,将她赶回了娘家。姐姐和小妹子一起在老家照顾娘母亲,只是我那俩个异母哥哥十分可恶,母亲和姐妹都时常受欺凌。” 张焕知道媚娘三姐妹的母亲是武士镬的继室,武士镬去世后,她们一直不被武元庆兄弟待见。媚娘的大姐武顺嫁给了贺兰安石,没想到这人竟然已经死了。 妙玉听了叹口气道:“也真是苦命!媚娘,若是你愿意,找人去将你娘和你姐妹接来此地居住怎么样?” 媚娘原以为进宫之后,凭借自己的姿色和才华,肯定能被皇上宠爱。哪想到进宫后许久,都没见到李世民,反而受了其他宫女不少欺负。后来虽然被安排到太极殿当差,李世民却正眼都没看过自己。后宫那些嫔妃们,无不是花容月貌,媚娘的心逐渐也就冷了下来。 正好因为一件小事被高阳看重,将她索要了过来。到了淘宝之后,杜枝娘将账目全部给她打理,极为信任她。后来到了张焕身边,见他温文尔雅而且才华横溢,心里自然就有了想法。 此时妙玉提出将她家人接来,媚娘心里自然十分感激高兴。同时也想看看张焕的态度,所以听了妙玉的话之后,并没表态,而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张焕。 张焕微笑道:“看我做什么?玉儿既然说了,只管安排人去接你家人就是。” 媚娘眼中喜色一闪,这才对妙玉道了谢。 妙玉笑了笑道:“以后都是自己人,道谢就太客气了。” 媚娘十分清楚,妙玉才是这个家里真正管事做主的。见她明确吐了口,心中大喜,赶紧屈膝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姐姐!” 妙玉轻描淡写道:“不必多礼啦,好好照顾相公就是。明天一早,我就让人去利州接你的娘亲和姐妹。” 妙玉久在青楼,见到不少男子被正室管的太严,索性跑去烟花地带流连忘返。有鉴于此,妙玉并不反对张焕纳妾。媚娘性格开朗活泼,张焕明显也很喜欢她,既然如此妙玉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反正媚娘不会影响自己的正室地位。 再者,媚娘如今掌管淘宝的总账目,和漕帮一些生意往来也是她掌管,作为外人毕竟不能放心。若是做了张焕的身边人,妙玉也可以完全放下心来。 按照习俗晚上要守岁,张焕就去将曹岩也请了过来一起热闹。杜枝娘去请了厨子,做了一大桌丰盛的酒席。孙思邈不吃荤腥,也特意做了一桌素席送到他房间。 因都是熟人,此时对于男女之防也没那么严格,大家就坐在了一起吃喝闲聊。酒过三巡之后,又去放了一番炮仗,回来后就玩起了击鼓传花游戏,输了的不但要作诗还要喝酒。妙玉和媚娘素有才情,苗影也通文墨,加上曹岩和张焕张焰,六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杜枝娘坐了一阵去睡了,张焕等人则一直玩乐到半夜,到最后曹岩和张焰都大醉如泥。张焕也醉的不轻,被媚娘和苗影扶回房中就人事不醒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妙玉就让淘宝的车夫前去利州。不过此去利州不下八百里地,又不可能像小痴当日送账本那样,沿途使用驿站的马车,只怕没有七八天是回不来的。(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初二过后,张焕和张焰一起,陆续去拜访了曹岩和赵良等人。不同于张焕的逍遥自在,曹岩赵良即使是大过年的,仍旧每日在苦读。张焕心里惭愧,回家后抽空也和张焰讨论起了学问。 拜访完几位学友之后,张焕又去拜见了来济。来济为人儒雅有礼,又早就听来跃说起过他,很是热情地招待了一番。张焕还特意去拜见房玄龄和尉迟敬德,可惜那天房玄龄碰巧不在家,那门房倒是很客气,让他留下了名帖。 尉迟敬德见到他倒是很高兴,将自己的俩个儿子尉迟宝林和尉迟宝庆介绍给了他。听说他在习武,拍胸脯说只要张焕愿意,随时可以上门讨教。说到兴头上,还带着张焕和俩个儿子去了后院准备练几手。 说是后院,和一个小校场没什么区别。尉迟敬德到不是吹牛,步战马战都是样样精通。特别是在马上,一杆长枪舞的是水泄不通,张焕几乎看花了眼。心里羡慕之余又无比沮丧,自己至今还在练基本功,连马都不会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练到尉迟敬德这般功夫。 尉迟兄弟和其父一样,也都是性格豪爽之人。听说张焕不会骑马,很是热情的去马厩牵了一匹温驯的马儿,教他一些基本要领。最后他告辞时,还将这匹马送给了他。张焕始终没敢在大街上骑马,而是牵着马回到了家中,又被妙玉一番好笑。 如今在长安,张焕最亲近的人当然是李靖夫妇。所以去拜访李靖夫妇时,张焕将妙玉和苗影都带了过去。二女虽然已经知道张焕和李靖的关系,然而一见到李靖仍旧很是紧张。红拂见了,笑着将二女拉到了里面叙话。 李靖笑道:“你倒是好福气啊!只是你还年轻,要节制一些才好。” 张焕笑了笑,并没辩解。 李靖又问道:“最近练基本功怎么样了?” 张焕将情况仔细说了一遍,李靖听到孙思邈的名字,也是大为赞叹。还说李世民曾经征召孙思邈做太医令,却被婉言拒绝了。张焕又将尉迟兄弟赠马,而自己牵马回家的事当做笑话说给李靖听。 李靖笑道:“这件事情倒是为兄疏忽了,没想到你竟然不会骑马。” 张焕点头道:“明日我就开始学习骑马,正好尉迟兄弟送的那匹马很温驯。” 李靖点头道:“这样也好,不要过于着急,骑马和练武一样,欲速则不达。三妹回来说你答应学武艺兵法,为兄很是高兴!我和你嫂子没有子女,眼看这一身所学就要失传,老天却将你送到我面前,你以后要好好跟着我们学习!” 张焕见他一脸认真,眼中也一片期盼,心头一热赶紧郑重的答应了。张焕忽然想起侯君集和李靖学过兵法,就笑着问起此事。 李靖叹道:“侯君集跟为兄学习兵法,乃是皇上出面说情的。此人心术不正,为兄也和皇上说起过,奈何皇上不以为然。为防后患,我并未倾囊相授。” 张焕暗赞李靖有识人之明,那侯君集岂不正是谋反才被杀的。 李靖接着道:“去年侯思齐的死十分可疑,皇上想必已经知道内情才那般处理。可叹侯君集权欲熏心,魏玄成又三缄其口,竟然无人点醒太子殿下……” 李靖素来谨慎,如今基本已经退隐不问朝政。能对张焕说这句话,那是实实在在把他当自己人了。张焕心里感动,将去年谋取账本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李靖。 李靖听了惊奇不已,回过神来赶紧询问张焕,这件事有没有走漏消息。 张焕道:“我原本计划让来济大人将账本送给皇上,没想到小痴直接送进宫去了。苗奎已死,按理说即使有人怀疑我,也没有证据才是。” 李靖微微摇头道:“皇宫人多嘴杂,小痴做的再隐秘,也不免露出蛛丝马迹。前几天你受伤之事,敬德粗略对我说了一点,背后似乎牵扯到东宫千牛贺兰楚石。敬德已经禀报了皇上,所以这件事你心里清楚就行,不要再去追寻结果。” 张焕一惊,贺兰楚石是侯君集的女婿,难道自己做的事已经被侯君集知道不成! 李靖见他脸色凝重,笑了笑道:“也不一定就是因为账本的事对你下手,据我所知侯君集睚眦必报,若是已经有证据,只怕手段极为暴烈。这件事皇上知道了内情却引而不发,想必另有深意。” 李靖深知侯君集的为人,他既然这么说想来不会错的,不过张焕仍旧有些担忧。李靖将他的担忧之色看在眼里,却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时老丁来请吃饭,俩人也结束了谈话。饭后李靖告诉张焕,从明天开始就要和红拂去城外的庄园,上元节之后才会回来,让他这几天就不要过来了。 上元节之后第三天,也就是二月二十六日就是应试时间,因此一回到家,张焕就闭门不出开始温习功课。因过年的缘故,小痴也并未再来,张焕闲暇之余并没偷懒,而是老老实实继续练习那些基本功。 第057章 上元节灯会 因是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上元节也称为元宵节。大唐一年中最主要的节日就是上元节,在这一天全国上下都要放灯,所以在大唐很多人也把这一天叫做灯节。 长安城的灯市更是盛况空前,不但花样繁多,像什么玉兔灯,孔雀灯足足数十种,而且数量也达到了数万盏。天黑之后,整座城市灯火灿烂,五光十色异彩纷呈。 自从贞观八年以来,每年的上元节,李世民也会令人制作巨型花灯,摆放在朱雀大道上。今年的巨型花灯更是高达数十丈,有十几间房子那么宽。这种花灯形状如同大树,所以又叫做‘灯树’,乃是前朝隋炀帝所创。李世民登基伊始,国力匮乏并没建造这种灯树。后来国富民强了,才开始建造这种隋炀帝称之为‘灯树千采光,花焰七枝开’的巨型花灯。 城内各条大街上都是人潮涌动,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红灯笼和花灯。摆放灯树的朱雀大街,更是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张焕和妙玉等人好容易才挤到这盏花灯前,妙玉几人虽然已经见过一次这盏花灯,再次见到,还是和张焕一起啧啧称奇。 张焕这几天一直窝在家里,妙玉等人也没打扰他。期间房玄龄来了封信,对于他拜访时自己不在家表示了一些歉意,同时在信中微微提了一句,让他多看看《五经正义》。这本书是孔颖达主编,而孔颖达又是今科主考,房玄龄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了。虽然房玄龄主要是看在妙玉份上,不过张焕心里也是很感激,准备找个机会让妙玉和房玄龄当面谈谈,总这么下去也不行。 唐朝上元节的灯会其实是三天,正月十五前后各增加一天。妙玉等人昨天就来玩了一天,回去后将盛况对张焕说起,引得张焕也心动起来,故而今晚也跟着妙玉她们一起出来逛灯会。 朱雀大道上不但有各种花灯,还有不少艺人在做各种表演。也有好几拨舞龙舞狮的,争相表演自己的高超技术,引得观众喝彩声一片。 “相公,要不要去西市看看?燃放烟火还早呢?”妙玉见张焕目不暇接,笑着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原来每到上元节,李世民都要带着群臣祭天,然后登上皇城与民同乐,这时就会开始燃放烟火,经久不息。 苗影也道:“是啊,西市那边很多胡人玩杂耍,昨儿还在那见到一条大蛇,可吓死我了!” 媚娘抿嘴笑道:“是啊,那条金色大蛇足足有碗口粗细呢。” 张焕点头道:“那就去看看吧。” 杜枝娘摇头道:“我和兰儿就不去了,你们四人去吧。” 钱兰儿嘟嘟嘴有些不乐意,目送着张焕四人消失在了人流中。 西市这边人也不少,苗影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张焕叫了她几次都没叫住,张焕害怕走失了,赶紧拉住妙玉和媚娘在后面紧紧跟着。媚娘还是第一次被他拉住手,愣了一下之后,才满心喜悦紧紧握住张焕的手。张焕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量,转过头来对媚娘微微一笑,媚娘报以微笑,还向他靠近了一些。 西市距离丝绸之路的起点开远门很近,因此大量的胡商和新罗高句丽,以及倭国的商人在此居住。经过数年的定居生活,这些人也将上元节看作自己最大的节日,处处也是张灯结彩,载歌载舞。这番景象不免又让张焕感慨不已,后世国人大多数忽略了自己的传统节日,反而去追求过洋节,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苗影嘴上说害怕,还是兴致勃勃的带着张焕去看了那条金色大蛇。果然和媚娘所言差不多,足足有碗口粗细,张焕估计十有八九是黄金蟒。不但看到了这条黄金蟒,还见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动物,甚至还发现了一只雪豹。 苗影见到路边有个胡人在卖古怪的面具,觉得很好奇买了四张,不由分说给每人戴了一张。戴上后看看彼此的古怪样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从西市回到朱雀大道时,差不多已经是亥时了。皇城前面人山人海,都在等着李世民出现。张焕担心安全问题,并没有挤进人群,而是和三女远远站着观看。 等了不长时间,皇城里面传来了一阵阵锣鼓声,紧接着朱雀门城楼上面灯火大亮,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身穿黄袍之人登上了城楼。张焕知道肯定是李世民和诸位大臣,见到皇上露面了,数万人一起拜伏于地山呼万岁。数万人齐声高呼声势何其巨大,张焕愣了一下,被妙玉拉了一把才赶紧跟着拜倒行礼。 李世民对赵胡缨吩咐几句,赵胡缨一挥手,城墙上百名侍卫齐声高呼:“皇上有旨,众人平身免礼,静看烟火。”这一百人显然是久经练习的,声音高昂整齐。 全场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谢恩声,张焕也跟着站起来,努力地想要看清李世民的面目,可惜离得实在太远根本就看不清楚。 见到人群都站起身来,城楼上整齐的射出了几十支鸣镝。随着鸣镝的破空声,朱雀门外早已准备好的五十余人,一起点燃了烟火。顿时烟火齐鸣,将淡蓝的夜空点缀得犹如白昼,烟火散去时又如同洒下了满天星星。 四人中除了张焕和媚娘曾经见到过如此盛况,妙玉和苗影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大的烟火盛会,都震惊的张口结舌,回过神来才跟着大家一起欢呼雀跃。 这场烟火盛会足足进行到了子时,也让张焕近距离的再一次感受到了大唐的雄厚国力。回到家里,让厨师简单的整治了一桌酒菜,四人就在张焕房中吃喝起来。喝过几杯酒之后,苗影和媚娘为件小事争论不下拼起酒来。张焕和妙玉开始笑着加油助威,后来却莫名其妙也卷了进去,结果四个人都莫名其妙的醉倒了。 次日天刚亮,张焕迷迷糊糊觉得身上好沉,睁眼一看才发现妙玉和媚娘一左一右搂着自己,苗影却躺在身边还在呼呼大睡。张焕摇摇头想了一会,才记起来昨晚都喝醉之后,自己勉强将三女扶到床上,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焕微微动了一下,没想到妙玉翻了个身,那团柔软一下子压在了张焕胸前,透过衣襟只见雪白一片。张焕昨晚喝得多,又被眼前这一幕一刺激顿时有了反应,忍不住就将手伸到了妙玉怀里揉搓起来。 妙玉醉的不轻,被他揉搓只是哼了几声并没醒过来。这几声却将媚娘惊醒了,见张焕在对妙玉作怪,顿时满脸羞红看着张焕。张焕见她艳若桃李,又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哪里忍耐得住,一把将媚娘抱在怀里就上下其手起来。 自从妙玉松口之后,媚娘自觉已经是张焕的人了,对他亲近了不少。现在张焕主动起来,媚娘哪有拒绝的道理,也热烈的回应起来。 一番亲热之后,张焕柔声道:“等你娘亲来了之后,再商量你我的事情可好?” 媚娘见他对自己很温柔,而且要等自家娘亲来了再商量,想必是要给名分。因此心中欢喜,凑到他唇边亲了一下。张焕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亲亲她的小脸,让她再睡一会,自己起床走出去洗漱。媚娘又羞又喜,看着他走出去后忽而想起刚才的亲热,只觉得身子发烫,赶紧将头藏在了被子里面。 能获得媚娘倾心,张焕心里也是非常高兴。哼着小调洗漱完之后,和张焰一起吃过早点出了门,前往礼部提交生徒文书。 张焕兄弟赶到时,曹岩赵良等人也早就到了,寒暄几句后就开始排队等候。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江都县已经将进京应试学子们的名单上报了礼部,因此今天只需要将生徒文书带来,核实身份后再颁发一个类似准考证的小牌子。 今年的尚书省应试仍旧分为进士科和明经科,虽然中举者都称为进士,然而进士科和明经科的难度是天差地别,录取概率也差很多。一般近千人报考进士科也就录取二三十人罢了。而明经科相对而言难度小一些,录取的人也多一些,不过明经科出来的进士,身份却大大不如进士科。张焕,曹岩和李翰准备报考进士科,而赵良和张焰自知学问不足,却选择了难度较低的明经科。 张焕粗略计算了一下,参加今年科举的学子们,怕是不下千五百人。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左右,才轮到张焕几人递交文书。张焕在士林如今名声远扬,就连那书吏也知道他。因此态度十分温和的替他们办完了手续,发给了身份木牌,还将考试的一些注意事项热心地告诉了张焕。 回到家中专心准备考试用具的张焕却不知道,崔氏兄弟继上次暗中下黑手之后,再次联合几大家族的子弟们,将他当初在江都的那句‘有我张焕在,谁还敢论诗词?’加油添醋的传播开来。传到最后,这句话变成了‘有我张焕在,谁还配作诗?’。 在有心人的帮助之下,谣言半日之内就传遍了长安城。与此同时,一封匿名信竟然送到了今科主考孔颖达的案头。信中历数张焕的嚣张狂妄,认为这种狂生根本不配参加科举,请求孔大人取消张焕应试资格云云。 去年诗词之争,再到后来的舌战世家子,张焕数月间名满天下,被无数寒门学子视为领袖人物,很多人已经尊称他为‘词宗师’。后来很多寒门学子前去江都拜会,张焕都避而不见,令这些学子们扼腕叹息。 如今张焕被污蔑,在京城的寒门学子们迅速行动起来,准备联合声援张焕。而以崔氏兄弟为首的世家子弟,则全力抹黑张焕。短短半日之间,张焕再次成为了士林的焦点。 第058章 驿馆事件 “焕哥,如今外面都闹开锅了,都在说你的事情。不知道是谁纠集了不下三百人,到处散播谣言污蔑你!刚才那伙人去了城西驿馆散播谣言,以王鸿亮为首的学子们却极力为你辩解。双方争执不下,我怕出事,就赶紧跑回来告诉你。” 张焰满头大汗,气喘嘘嘘的对张焕汇报情况。昨天晚些时候张焕就知道了谣言,今日一早就赶紧让张焰出去打听。听到双方在对峙争执,张焕皱了皱眉,一言不发站起身来向外就走。 妙玉有些担心道:“相公你去哪里?” 张焕脚步不停道:“我去下驿馆,焰哥,你跟我一起去。” 媚娘忽然道:“公子且慢,请听奴家几句话。” 张焕站住脚步,回头看着她。 媚娘肃然道:“这件事明显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目的就是为了败坏公子名声,说不定上次公子受伤也是他们做的。今科主考孔大人十分重视名声气节,谣言传到他耳中,势必影响公子的应试成绩。这还不是最严重的,若是驿馆那边冲突起来有了死伤,公子就算什么都没做,最后只怕也难辞其咎。” 张焕点头道:“以你之见应该怎么做?” 媚娘道:“奴家也听说了,公子如今隐隐然是寒门学子的领袖人物。驿馆那边大都是寒门士子,既然他们全力声援公子,公子绝对不能让他们失望,是一定要出面的。不过公子切记,不管那些造谣生事的人如何挑衅,公子一定不能让支持你的人动手!一旦动起手来,公子有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张焕皱眉道:“若是那伙人先动手,难道就眼看着王鸿亮等人吃亏不成?” 媚娘摇头道:“万一起了冲突,公子和支持者们不能动手,不代表执金吾不能动手!公子不妨求助于人。” 张焕恍然道:“尉迟敬德将军?” 媚娘点头微笑道:“前者尉迟将军送公子回来时,奴家就看出来了,公子和尉迟将军似乎交情不浅。尉迟将军执掌执金吾,这种事情正该请他相助。” 张焕豁然开朗,笑道:“还是你聪明,那就按你说的办。” 媚娘摇摇头道:“奴家还有个想法,只是怕说出来公子责怪我。” 妙玉笑着插言道:“只要是为了相公好,你只管说,我保证他不会责怪你。” 媚娘看了看张焕,一咬牙道:“奴家让公子去请尉迟将军,其实只是第一步计划罢了。若是想迅速将背后之人揪出来,只能让事情闹大引起天听,而尉迟将军就是禀报皇上的最佳人选。公子此去一定要稳住局势,在尉迟将军即将赶到时,想法子让那伙人动手!公子和支持者们切不可还手,若是能有几个人受伤更好。” 媚娘说完后,一脸忐忑的看着张焕。 张焕走到她身边,微笑着拍拍她的小脸道:“你都是为了我,我怎么会责怪于你?玉儿,你迅速进宫去找小痴,请她去通知尉迟将军。焰哥,家中人手不足,烦请你赶紧去曹岩家中,向他借几个人去混在那群人中间,到时候见机行事。” 媚娘见张焕言听计从,心中十分喜悦。等他出去后,又对张焰低声吩咐了一番。而妙玉也赶紧出门,赶往了皇宫。苗影本来对媚娘有些敌意,此时见她一心为张焕考虑,也笑着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媚娘谦逊几句,特意找一些苗影喜欢的话题来说,不一会儿就笑闹成一团。 张焕赶到城西驿馆,见到驿馆门外的街上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挤进去一看,背靠驿馆大门那边的正是王鸿亮和洪韬等人,对面那伙人虽然都是一身儒衫,有不少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读书人。场中还有几个京兆府的衙役,只是站在一边观看。张焕见局势似乎没恶化,就站在一边观看起来。 看了一会才知道,双方引经据典正在辩论,其内容正是诗词之争时张焕所说的话。王鸿亮口若悬河,不但言辞犀利而且暗含嘲讽,以一人之力和对面的数十人辩论,竟然还稳稳占了上风。张焕听的暗暗点头,这王鸿亮若是去做谈判家或者外交家,简直就是个中翘楚。 洪韬等人见王鸿亮大占上风,齐声喝彩鼓劲,出言嘲笑。那伙人一时间士气极为低迷,这时为首的瘦高青年眼见不妙,赶紧率先出声谩骂。其他人听了,也纷纷出言谩骂,一时间污言秽语直冲王鸿亮等人而去。 王鸿亮虽然言辞犀利,论起骂人就远远不如对手了,连声怒喝‘斯文扫地’却无计可施。身后诸学子也大都目瞪口呆,转眼间就被对方将气势扭转过来。 那瘦高青年见己方气势大盛,振臂高呼道:“诸位学兄,这些人枉读圣贤书,却不明圣人教诲,竟然做那狂生张焕的走狗!学兄们,跟我冲进去,将那狂生张焕揪出来!”说完就迈步向着王鸿亮等人逼近,身后不少人都跟着高呼向前,王鸿亮等人竟然被逼的步步后退。 数百人一起后退,顿时就有人不慎摔倒在地。王鸿亮见势不妙,率先止住脚步高声喊道:“三军可夺其帅,匹夫不可夺志!诸位学兄,我等誓要维护词宗师的声誉!虽然词宗师并不在驿馆里,我等也不可再后退!” 洪韬踏前一步和王鸿亮并肩而立,接着高呼道:“王兄此言不错!诸君,拿起勇气来捍卫正气!” 被他俩人一领头,后退的人群逐渐稳住了阵脚,再次和那伙人对峙起来。那瘦高青年一愣,正要出言说话,却见一个白衣少年从人群中走出来,淡然站在王鸿亮身前。 王鸿亮讶然道:“这位公子是何意?” 张焕长揖一礼道:“多谢众位学兄全力维护我张焕的声誉!张焕没齿难忘!” 王鸿亮大喜道:“原来是词宗师当面!请受我一拜!” “原来他就是词宗师张焕公子!看上去比我还年少!” “上次王兄和洪兄斗诗时,我见过他,可惜当时不知道他就是张公子。” “当初我和几个学兄去江都,可惜没见到张公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洪韬等人一边低声议论,一边也纷纷行礼。 张焕还了礼道:“诸位学兄无需多礼,倒是我张焕应该感谢诸君的维护!” 那瘦高青年见他就是张焕,转过头隐晦的使个眼色。后面马上有人高呼:“此人就是狂生张焕!就是他曲解圣人之言,藐视天下英才!诸位,且随我向他讨个公道!” “讨公道!将这狂生好好教训一顿!” “大家一起上!将张焕揪出来!” 那群人被人煽动,顿时闹腾起来,在瘦高青年带动下,再次逼近过来。 张焕怒喝道:“站住!所谓清者自清,昔日江都之事,知情者甚多,岂容尔等任意诋毁!诋毁于我是小事,这驿馆乃是朝廷体恤寒门士子所建,尔等冲击驿馆,置我等寒门士子于何地?置朝廷法度为何地?尔等在天子脚下聚众闹事,莫非以为王法不森严吗?” 那伙人本就是乌合之众,听得张焕言辞锋利正气凛然,顿时气势一滞停了下来,不少人还东张西望起来。 瘦高青年赶紧道:“莫要听他胡说!我等乃是为了弘扬圣人法度,与朝廷律法何干!兄弟们,抄家伙随我上!”随着他这声大喊,不少人竟然从袖中取出短棍,准备冲过来。 王鸿亮等人哪见过数百人抄家伙的情景,顿时个个脸色苍白起来,有意志差一些的已经开始后退。那几个衙役互相看看,很默契的闪到一边。 张焕大声喊道:“诸君不要怕!这驿馆是皇上体恤,专为我等寒门士子所建,乃是我寒门学子们安身立命之处,岂容他人玷污!望诸君跟随我,护卫我等安身立命之处!维护皇上的尊严!” 王鸿亮也高声喊道:“圣人曰,见义不为,非勇也!诸位学兄,且随词宗师一起弘扬正义!” 被他俩人一喊,诸学子本来目的是为了维护张焕声誉,结果一下子上升到了保护自身利益,同时弘扬正义维护皇上尊严的高度。众学子立时群情激奋,个个挥拳高呼,再无一人退后。 那瘦高青年见情况不对,赶紧率先抄起短棍冲了上来,身后百余人也起声呐喊冲了上来。 “哧!”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破空声,从人群中飞出一物来,瞬间击中那瘦高青年的嘴唇!那瘦高青年惨叫一声,扔了短棍紧紧捂住嘴,只见他嘴角鲜血淋漓,地上还掉了几只牙齿。那伙人一愣,纷纷止住了脚步。 小痴身形一闪,站在了张焕身前。 张焕心里喜悦,低声道:“尉迟将军何在?” 小痴也低声道:“片刻既至。” 张焕听了心中一安,却又担心张焰没做好安排,媚娘的计划不能完整实现。此时张焰早就到了人群中,见到小痴和张焕低声说话,知道时机已到,对人群中的几个人微微做个手势。 “兄弟们,他们竟然暗箭伤人,跟他们拼了!” “上啊,报仇!” 随着凌乱的几声高呼,许多石块短棍都向着张焕这边扔了过来。小痴正准备动手,却被张焕一把拉住让她退后。小痴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向后退了几步。就在这刹那间,石块短棍已经落到了头顶。 王鸿亮肩头被一根短棍砸中,疼的龇牙咧嘴,竟然不知道躲避。张焕赶紧一个虎扑将他扑倒在地,那些石块短棍大部分都砸在了张焕身上,有一块小石头恰好砸中张焕鼻子,一下子就流出血来。洪韬和没来得及退后的数十人,也都在躲避中或多或少受了些皮肉伤。 小痴一把将张焕拉起来,随手将几块石头挡飞,低声问道:“你搞什么鬼?” 张焕捂着鼻子小声道:“稍后再和你说,先退后,不要伤人。” 就在这俩句话的光景,那伙人已经冲了过来。小痴皱着眉头左支右挡,张焕则赶紧拉起王鸿亮一起退后。见到张焕等人局势不佳,人群中的张焰暗暗叫苦动手过早。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蹄声整齐划一,转眼间就到了街角处。为首一将全身黑甲,脸沉如水,正是尉迟敬德。张焰见尉迟敬德到了,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见人群中那几人都看向自己,赶紧重重的点点头。 见到尉迟敬德带人赶到,围观者呼啦一声散去大半。尉迟敬德策马停在数十步开外,目光冰冷的看了过来。身后数百骑整齐的停在了尉迟敬德身后,兵器并未出鞘,已经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 那瘦高青年被小痴打掉了几颗牙,脑中一直嗡嗡作响,再者一心只想着报仇,竟然没注意到执金吾的到来,只顾着挥着短棍向前冲。 尉迟敬德沉声喝道:“三息之内再不住手者,杀!” “将军有令,三息之内再不住手者,杀!” “杀!” “杀!” “杀!” 尉迟敬德话音刚落,麾下执金吾齐声高呼三声‘杀’,气势逼人!那伙乌合之众此时大多数都胆战心惊,纷纷将手中家伙扔到地下。 “我等都是赶考士子,只为公道而来!圣人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执金吾不敢胡乱杀人!大家上!” “不错!法不责众,我们要报仇!” 人群中忽然传来几声高呼,紧接着竟然有人向着执金吾投掷石块。只是此时人群纷乱,根本不知道石块是何人投掷。 尉迟敬德大怒,抽出佩刀策马赶了过来。混乱中不知是谁,将一把尖刀塞到了那瘦高青年手中。那瘦高青年一愣,正要查看是何人递给自己刀具,尉迟敬德已经拍马赶到,见此人竟然手持尖刀,毫不犹豫的一刀斩了下去! 这一刀快如闪电,众人只见那瘦高青年人头飞出数丈开外,无头的尸身竟然还没倒下,只是突突的冒着鲜血,无不心中骇然。手中还有家伙的,慌不迭的赶紧将家伙扔在地上。 尉迟敬德怒喝道:“你们这边的,全部蹲下!三息之内还站立着,杀无赦!” 这伙人首领被杀,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赶紧纷纷蹲在地上。张焰见那几个人无恙,松了口气,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张焕还是第一次见到杀人,只觉得胸中血气上涌,若不是小痴见他面色难看,赶紧轻拍他的后背,只怕就要当场呕吐出来了。张焕强忍住恶心感,对小痴微笑了一下。小痴瘪瘪嘴,转过头去。 尉迟敬德见到张焕满脸是血,微微皱着眉头翻身下马,向这边走了过来。 第059章 考试 李唐建国之后,虽然将隋朝的科举制度进行了大幅度修改,不过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并未改变,那就是并没有专门的考试场地。此时的科举考试,一直在吏部的南边大院里举行。这座大院占地近百亩,容纳三千人那是绰绰有余。 这座大院坐北朝南,整个建筑群朴实庄严,那扇大门足足有三丈多高,上面大书‘南院’俩个大字。张焕远远见到长长的队列等待检查,恍惚间换了一个时空。 紧紧身上的貂皮大氅,张焕提着篮子跟在曹岩身后,向队伍走去。几人之中张焰最为紧张,不停的和赵良没话找话说,曹岩和李翰则不时插几句嘴。张焕并没参与说话,虽然脚步不停,心里却在想着昨天的事情。 尉迟敬德控制局面之后,并没为难驿馆的学子们,询问了事情经过之后,还好言安抚了一番。离去的时候,将那群人全部带了回去。 几个时辰之后,执金吾就贴出了告示,说那些人聚众闹事,图谋不轨。其中真正是应试学子的,全部遣返回原籍,五年之内不许科举。至于那些鱼目混珠之徒,则全部押入大牢稍后再处置。 王鸿亮并不知道张焕的暗中布置,见他危急时刻显得大义凌然,而且为了护住自己还受了伤,更是满心的敬佩。这些寒门学子有很多人都敬仰张焕,所以才为了他的声誉出头。如今不但和张焕见了面,而且还算是‘战友’了,因而对张焕更加敬仰。 张焕心里却很是愧疚,将那些受了轻微小伤的人记了下来,除了真心感谢之外,还准备私下给一些补偿。思来想去之后,准备将这件事情交给王鸿亮帮忙。离开之前和王鸿亮说起这件事,王鸿亮欣然答应了。 回到家才发现,高阳和妙玉一起过来了,都在家中焦急的等待。见到他回去,松了口气赶紧询问情况。张焕简单的说了一下,并没透露媚娘的计划。面对小痴怀疑的目光,张焕也只好对她歉然一笑,准备过阵子再告诉她。 高阳给张焕带来了笔墨和砚台,全都是贡品。还有一件崭新的貂皮大氅,说是天气寒冷,让他穿着去考试。见他平安回来,坐了一会就带着小痴回宫去了。 妙玉虽然心中不乐意,也不好拒绝高阳的好意,只是淡淡的数落了张焕几句,被张焕嬉皮笑脸的蒙混了过去。 张焕随后叫来张焰,让他支取了钱财去交给王鸿亮,分发给那些受轻伤的学子们。张焕十分担心向曹岩所借那几个人的安全,幸好不久执金吾就出了公告,张焕松了口气,准备等考试完之后再将那几人弄出来。 “叔珩,在想什么?”曹岩见他许久不说话,笑着询问。 张焕微微一笑道:“不知王鸿亮和洪韬等人来了没有。” 张焰四下张望一番道:“在后面,那边!” 张焕回过头去,刚好王鸿亮也看了过来,张焕对王鸿亮握握拳头示意加油,王鸿亮笑着点了点头。这时队列开始移动起来,张焕收回了目光,跟着曹岩等人向前走去。 此时的检查虽然手段落后,不过十分的严格。经过重重检查,张焕终于进入了南院的大门。 此时的考试以试帖诗为主,有时也加以策问和杂文,不过都是一天就考完了。所以南院里面并没有建造号房,而只是用木条和黑色布幔围成了一间间简易的号房。每两个房间中间,都站了一个军士用来监督学子们是否舞弊。贼吧Zei8。COM电子书下载 张焕拿着在门口领取的号牌,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坐了下来。这号房里四面透风,张焕将大氅紧紧裹在身上,才感到暖和不少。 等了许久,千多名学子才都对号入座。这时随着一阵锣响,今科主考孔颖达和副主考崔康带了数十人,走到了院子中间,众学子都纷纷起立行礼。孔颖达见四面的号房几乎都有人,满意的点点头,开始讲起话来。他每讲一句,就有二十名大嗓门的军士复述一遍,让众人都能听得清楚明白。无外乎都是些考场纪律,以及鼓励之言。 讲完话之后,孔颖达吩咐开始发纸张和试题。张焕拿到试题一看,试帖诗的典故是《清如冰玉壶》,再看完对体裁和韵脚的规定,已经了然于胸。接着又去看策问,题目却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张焕一下子想起了征伐高昌的事情来,沉思一会之后就准备以西域之事来做文章。 想好之后,张焕就铺开纸张开始磨墨。天气过于寒冷,磨墨也是一件幸苦的事情。好容易磨好墨,张焕提起笔开始书写‘藏冰玉壶里,冰水类方诸。未共销丹日,还同照绮疏。抱明中不隐,含静外凝虚。气似庭霜居,光言砌月余。晓凌飞鹊镜,宵映聚萤书。若向夫君比,清心尚不如。’ 这首诗乃是后来的王维中解元时所作,堪称《清如冰玉壶》这个命题的经典之作。对于这首诗,张焕毫不怀疑会引起考官们的赞赏。吹干墨迹,张焕仔细打量一番毫无纰漏,这才放在一边,准备书写文章。 沉思良久之后,张焕提笔写道‘自古帝王临御天下,无不以中华居内以制藩国,藩国居外以奉中华。如今我大唐君明臣贤,国富民强,实乃为万世开太平。兹有西域小国名高昌者,坐井观天……’ 张焕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这才停笔。写完后小心的看了一遍,检查有没有忌讳的字句,以及行文上的错误。再三确认之后,才提起笔誊写了一遍。 这场考试要持续俩个半时辰,张焕即使做完了试题,也不能出去,只好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的发呆。期间孔颖达也带了人巡查了几次,不过并未留意到张焕。好容易听到时间到的锣声,监督的军士们马上令考生们停止书写,准备提交试卷。 张焕走出大门之后,搓搓手哈了口气,再回头看看这座院子心里也是感慨不已。因蜂涌而出的学子太多,张焕并未等待曹岩等人,而是随着人流向前走。 “相公,这里,这里!”刚走出这条街,就看到淘宝的马车停在路边,苗影正对着他招手,妙玉站在苗影身边正微笑着看着他。 “媚娘的家人接来了?”见到淘宝的马车回来了,上车后张焕就笑着询问。 妙玉点点头:“媚娘的母亲和大姐,还有俩个孩子都来了,那俩孩子真是可爱!” 苗影急着问道:“相公,考试顺利吗?” 张焕笑着点点头道:“中举应该没问题吧。”说完对妙玉使个眼色,妙玉知道他的意思,脸色一红低下头去。 张焕对二女说了一些考试的事情,妙玉也说已经将媚娘的家人安排在了南边的厢房,如今家中人多了,应该买几个丫鬟才是。张焕想了想答应了,凡事都自己动手也确实难为妙玉等人了。 节日过后街上人很少,车夫把马车驾得飞快,说话间就到了平康坊家门口。媚娘正在门口东张西望,见他回来了赶紧迎接上来。 张焕见她小脸冻得通红,拉住她小手道:“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 媚娘微笑道:“我不冷!” 张焕笑道:“手都冻得冰凉还说不冷?进去吧。”拉了媚娘就向里边走去,妙玉笑了笑没说什么,苗影却有些不乐意的嘟嘟嘴跟在后面。 刚走进院子,一个小身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见到媚娘奶声奶气道:“姨姨!” 媚娘松开张焕的手,将她抱了起来。张焕见这小家伙大概有俩三岁的样子,生的粉妆玉琢,就笑着向她伸出手去。小家伙歪着头看了看他,忽然一脸灿烂向他怀里扑过来。 媚娘有些惊讶:“敏月对公子倒是亲热的很。” 张焕接过小家伙,见她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笑着在小脸上亲了一下。小家伙咯咯直笑,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这时一个美艳妇人走过来道:“敏月[.w.w.w...w.r.s.h.u...c.o.m.],还不下来!别给公子添麻烦。” 媚娘道:“公子,这是我大姐武顺,你怀里的是我的小侄女贺兰敏月。” 武顺躬身一礼,张焕赶紧将她虚扶起来,见这武顺眉目间和媚娘有七分相像,自有一种成熟美妇的风姿。武顺伸出手要抱敏月,敏月却咯咯一笑,将头埋在张焕怀里不理她。张焕乐得笑了起来,抱着敏月就向南边厢房走去。武顺看着张焕的背影,眼中忽然起了一丝水雾。 进了南厢房之后,房中一个老妇人正抱着一个小男孩坐在火炉边,旁边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见他们进来了有些怯怯的站起身来。 张焕将敏月递给武顺,行了一礼道:“小子张焕见过老夫人。” 杨氏有些慌张道:“老身可不敢当公子之礼,能得公子收留,老身一家感激不尽!” 妙玉微微一笑道:“老夫人不要客气,迟早是一家人。” 杨氏闻听一愣,媚娘羞红着脸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杨氏恍然大悟,再看张焕时的眼神就变得亲切多了。 因天气寒冷,众人就坐在火炉边寒暄起来。 那小丫头就是媚娘的妹妹武银儿,性格很是活泼。小男孩就是武顺的儿子,名唤贺兰敏之,今年四岁了,见到生人很是害羞,反而不如妹妹胆大。武顺叹息几句,说是孩子自小就没了父亲,所以胆小怕事得很。贺兰敏月却和张焕亲热得很,一直腻歪在张焕怀里。 张焕一脸温和,说起话来又是和颜悦色,贺兰敏之慢慢的也就不再害怕他。等到张焕开始给敏月讲故事的时候,忍不住就凑了过来聆听。张焕将俩个孩子都抱在怀里,柔声讲起了小故事。几个女子见他连别人的孩子都这么喜欢,心里都十分喜悦。 几个小故事讲完,张焰也回来了,告知说不但曹岩等人都来了,王鸿亮和洪韬也来了。张焕将两个小家伙放下,跟着张焰向客厅走去。 第060章 奴隶市场 张焕到了客厅外面,就听得里面王鸿亮的大嗓门在说着什么,紧接着就是一片哄堂大笑。张焕站立了一会,笑着推开门走了进去。见到他进来,众人都站了起来。 张焕抱拳道:“诸位不必客气,快请坐。王兄,在说什么呢?” 王鸿亮道:“叔珩兄请称呼我的字玄策即可。我刚才说,若是能高中,我也不想做官,只想效仿班定远去西域走走。” 洪涛笑道:“我等认为,王兄出使西域,目的只怕是异族美女罢了。” 玄策,王玄策?张焕又吃了一惊,没想到王鸿亮竟然就是王玄策,那位一人灭一国的史上最牛外交家! 王玄策大笑道:“若是真有美女,某给你们每人带一个回来就是。看洪兄这身板,给你带几个昆仑女奴怎么样?” 昆仑奴个个身高马大,而洪韬个子矮小,王玄策这话明显是调侃于他,众人又是一番大笑。张焕也笑了起来,看来王玄策这人性格十分的爽朗。 媚娘过来奉上茶水之后,众人开始讨论起了今日的考题。谈论中每人都将自己的答卷背诵了出来,王玄策的试帖诗和策问都仅次于张焕。有趣的是,王玄策的策问也是围绕西域做文章。 众人谈论了近一个时辰之后,约定七日后一起去看皇榜,就不顾张焕挽留分别告辞离去。张焕瞅个机会,和曹岩说了一会话,将那几人的情况告诉了他,保证过几天就把他们放出来。 这几天张焕都没练武,人都散去后,张焕走到外面院子里,不顾那石锁冰冷刺骨,开始练习起来。贺兰敏之听到他的呼喝声,也跑了过来怯生生地看着他。张焕停下手,笑着教他扎起了马步。没想到这小子虽然性格内向,毅力倒是不错,虽然摔倒了几次,每次都是爬起来继续,倒是让张焕有些惊讶。 练完功之后,仍旧是苗影服侍他洗浴。苗影替他按摩一遍之后,忽然问道:“相公,你很喜欢孩子吗?” 张焕懒洋洋道:“当然啊,小孩子多可爱!” 苗影嘟嘟嘴:“那你什么时候娶我?我也想要孩子!” 张焕笑道:“娶你没问题,不过上次外公的话你也听见了,想要孩子要过几年才行。” 苗影伏在他背上道:“外公说,过阵子要我带着他下江南,一来看看我爹娘的坟墓,二来要去南边寻找古书上记载的几种药材。” 张焕拍拍她的手笑道:“理当带着外公去看看了!还记得当日在船厂说过什么吗?你说要打造一艘最大的海船,我们一起去海上游玩,我可是盼望的很呢!你回到扬州之后,再想来长安的话,随时可以来啊。” 苗影紧紧搂住他道:“那你也要像对待妙玉姐姐一样,每天给我写信!相公放心,我回去后全力督造大船!” 张焕道:“一定每天都给你写信。造船的事情,欲速则不达,多听听陈蝶兰他们的看法。平时若是有事,就去找来跃师兄。” 苗影哽咽道:“我舍不得你!” 张焕心里也很难过,只好忍住伤感耐心的安慰苗影。孙思邈准备等到皇榜出来才下江南,所以还能在一起待好多天。苗影也和妙玉等人一样,对张焕能够高中有极大的信心,因而对放榜日也是万分期待。 次日一大早,张焕就被妙玉派遣去西市买人。虽然基本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不过对于买人这种事,张焕还是有些不适应。可这种事情总不能让女子出面,只好带上钱袋出了门。 好在是轻车熟路,张焕从平康坊出来后不一会就到了西市。年关刚过,西市里到处还能看见过年时的气息。张焕向人询问了一下,向着贩卖奴隶的场地走去。 此时可以买卖的人口来源很多,其中有罪人的亲眷,也有被主人卖到奴隶市场的,还有不少是掠夺的人口。根据《唐律疏议》的规定,部曲、客、奴婢实际上都带有奴隶的性质,只是在细节上有些不同罢了。 而在西市,最多的却是从异国引进的奴隶,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昆仑奴’和‘新罗婢’了。 昆仑奴个个身高马大,而且性格温驯耿直,十分吃苦耐劳。昆仑奴大都是从马来半岛和林邑(今越南中部)一带掠夺而来,属于马来黑人而并非是非洲黑人。有书籍称‘自林邑以南,皆卷发黑身,通号昆仑’,说的就是这种马来黑人。 新罗婢来自辽东半岛的新罗,经过十分严格的训练之后,才被带进奴隶市场。新罗婢乖巧能干,又十分忠实,深受唐人的喜欢,堪称大唐的菲佣。 张焕还没走进奴隶市场,就有几个人牙子过来搭讪。张焕选了一个看上去比较老实的男子,向他询问情况。这男子名叫冯三儿,十分的有经验,听完张焕的要求之后,就建议他买几个新罗婢。 在张焕的想法中,既然作为奴隶被卖,肯定是哭爹喊娘闹成一片。哪想到进去后只见两边搭起了一排排简易的木板房子,十分的安静。冯三儿告诉说因天气寒冷,奴隶贩子也怕冻死人损失钱物,就搭建了木板房。若是天气暖和,就直接在外面交易。 冯三儿带着张焕走到最里面那排房子才停下来,告诉他说这一排都是售卖新罗婢的。冯三儿随手推开一扇门,恭请张焕走了进去。 见冯三儿带了人进来,里面一个胖胖的男子一脸笑容迎接了上来。这人四十来岁,眉宇间透着一股狡黠,看身上的装束似乎就是新罗人。 这胖子用一口地道的官话问道:“小人金德翰,这位公子可是要买人?” 张焕点点头看了一下,见里面大概有十来名新罗少女,见他进来不但不怕,还都好奇地看着他。 金德翰笑道:“公子放心,我这里都是货真价实的处女,而且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在这里我金德翰的信用是最好的。” 冯三儿也笑道:“金老板,若不是知道你的信誉好,我怎么敢带人过来?” 金德翰点头哈腰道:“那是那是,公子要几个人?” 张焕想了想道:“十个吧。” 金德翰和冯三儿都喜出望外,这也算是一笔不小的买卖了,当下就恭请张焕自己去挑选。张焕见这些少女相貌身材都差不多,就随意挑选了十个人,接着询问价钱。 金德翰笑道:“原本一个人的价钱是五十贯,公子也算是大客户了,一共给四百五十贯就是。” 张焕吃了一惊,此前在江都也听说某人几两银子买了个丫鬟,没想到新罗婢这么贵。 金德翰笑道:“公子放心,若是这些奴婢有丝毫不中意的,只管来找我。” 冯三儿也陪笑道:“公子,金老板这个价钱十分的公道,若是公子不信,不妨再去外面打听一下。” 张焕摇摇头道:“不必了,就这样吧!”取出钱袋子就准备付钱。 还好妙玉早有准备,给他带的都是金锭,怕是不下一百两。按照金银比例计算后,张焕付给了金德翰四十两金锭。此时金银极为贵重,金德翰和冯三儿见他竟然用金子付帐,都在暗暗猜测他的身份。 金德翰收好金子之后,将卖身文契交给了张焕。 张焕皱皱眉道:“她们可以跟我走了?” 金德翰笑道:“若是公子不方便,只需要告知地址,小人自会送人上门。” 冯三儿也再三保证不会出纰漏,张焕就点头答应了,将地址告诉了金德翰。生意做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金德翰就邀请张焕吃茶。张焕想去看看鼎鼎大名的昆仑奴,谢绝了金德翰的邀请。冯三儿收了佣金,带着他出来,向最南边的那排房子走去。 这排房子就是贩卖昆仑奴的地方,不同于金德翰那边,这边的房子都是通的,进去后一眼能望到头,怕是不下百余丈长。冯三儿介绍说,平时这里面的昆仑奴不下四百人,今儿天冷,估计只有一百多个奴隶。昆仑奴价钱比新罗婢更高,最强壮的大概需要三百贯。 虽然天气寒冷,这些昆仑奴却都袒露上身以示强壮。张焕看了下,因为天冷的关系客人并不多,除了最东头有两个少年带了从人正在指指点点,就只有自己了。 张焕发现,这里的奴隶贩子竟然都是大唐人,见到他跟着冯三儿进来,都上来套近乎。特别是听冯三儿说,这位公子刚买了十个新罗婢,更是十分殷勤。 张焕也看过一些资料,见这些昆仑奴精赤上身,下面只穿着短裤或者用横布围腰。这种服饰和非洲黑人有明显的差异,就知道果然如同资料所说,这些都是马来黑人。 张焕走了几步,忽然被前面一个昆仑奴吸引了目光,原来这人身边竟然卧着一只老虎!虽然那头老虎看上去还在幼年,不过顾盼间已经有了些深林之王的风采。 冯三儿跟着他目光看过去,接着笑道:“这个奴隶被捉的时候,随身就带着这头小老虎,死活都不分开,无奈之下就连人带虎一起带到了大唐。公子有兴趣?” 张焕点了点头,见那头老虎脖子上有个项圈,上面拴着一根粗绳,那昆仑奴紧紧地握着绳头,老虎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威胁,就信步走了过去。与此同时,东头那俩个少年也注意到了这头老虎,带着从人走了过来。 第061章 慷慨解囊 张焕刚一靠近,那头小老虎就有了觉察,眼睛一直盯着他,嘴里还发出低沉的吼叫声。张焕吓了一跳,赶紧向后退了几步。 “阿轰,看好你的老虎!”旁边的奴隶贩子见张焕吓了一跳,赶紧呵斥那昆仑奴。冯三儿低声告诉张焕,这奴隶贩子名叫石二虎。 阿轰蹲下身子,低声对小老虎说了几句话,又在小老虎头顶上抚摸了几下。小老虎马上安静了下来,缩回到了阿轰的脚下,还蹭了几下阿轰的小腿,看起来更像是一头大猫咪。 “这小老虎好有趣!这昆仑奴也不错!三哥,我要连老虎一起买下来。” 张焕正在观看小老虎,身旁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正是起先在东头的那两个少年。说话的这个少年大概十二三岁,一身灰色锦袍,相貌十分的俊秀,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身边那个少年年方弱冠,头戴金冠身穿黑色锦袍,腰上悬挂了一块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这少年身材修长,相貌更加俊美。张焕虽然相貌也不俗,比起这两人来也有些自惭形秽。 黑袍少年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你要送我礼物,主意你定吧。” 灰袍少年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老板,这个人连同老虎,一共多少钱?” 石二虎早看出这两个少年非富即贵,躬身陪笑道:“小少爷,昆仑奴并不稀罕,阿轰就按照平时的价钱就好。只是这头老虎,当初小人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灰袍少年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少说废话,只管报价!” 石二虎心头大喜,看来是个冤大头,当下狠狠心道:“加上这头老虎,一共算小少爷一千贯就是。”说完心里打鼓,深怕要价过高将人吓跑了。 旁边张焕听到这个价钱,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那少年毫不在乎的点点头,就吩咐从人付钱。 “慢着!这老虎和人都是我的!”随着一声尖利的喊声,进来一个绝色少女。这少女杏眼桃腮,穿着一身白色狐裘,一脸傲慢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五六个随从。 石二虎正要接过钱,见有人插了一腿,就将手收了回来。 灰袍少年怒道:“这老虎是我先看上的,你凭什么插手!” 少女冷哼道:“货卖识货人!谁出的钱多就是谁的!” 石二虎闻言大喜,做生意的谁不喜欢有买家抬价。 灰袍少年怒极反笑:“哎哟嘿,竟然有人和本少爷抬价?真是有趣得很啊!” 少女也不理他,向着石二虎问道:“他出了多少钱?” 石二虎咽口唾沫:“一千贯!” 少女一脸讥讽:“才这么点?本少爷出两千贯!” 众人都是一惊,一来是因为这人一出口就讲价钱翻倍,二来一身少女打扮,竟然自称本少爷。张焕仔细一看,这人喉结明显,原来竟是个男子。张焕顿时觉得恶心的要死,脸上就不自然起来。那黑袍少年似乎也有这感觉,皱着眉头一脸的厌恶。 灰袍少年只顾着生气,竟然没注意这个,高声喊道:“本少爷出三千贯!” 那人妖掩嘴笑道:“还真和本少爷较上劲了!我出四千贯!” 黑袍少年低声道:“九弟,要不算了吧。” 灰袍少年道:“不行!你马上就要远行了,我一定要送你个好礼物!我出五千贯!” 这时周围的人都上来看热闹,听到这个数字,无不目瞪口呆。张焕也有些发呆,此时一斗米才四五文钱!即使是一头老虎,也不值这么多钱啊。 那人妖还想出价,身后一人低声对他说了句话,人妖脸色微微一黑道:“本少爷先不和你抬价,你报出五千贯的价钱,先取出钱来看看再说!” 灰袍少年大大咧咧道:“拿钱来!” 管钱的那从人低声道:“公子,所有的金子加起来也只有三千贯,不知三少爷那里有多少。” 灰袍少年一愣道:“三哥,你那有多钱?” 黑袍少年笑道:“大概有一百四十两金子。” 那人妖听完后笑道:“就这点钱也和本少爷抬价?你们加起来也就四千五百贯左右,本少出四千八百贯!来人,给钱!” 石二虎欣喜若狂,没想到这两个冤大头竟然将价钱足足提高了四倍多。 灰袍少年又急又怒,无奈钱财不足徒叹奈何。忽而见张焕一脸笑意站在一边,眼珠子一转走到张焕身前行了一礼道:“这位公子请了!” 张焕还礼道:“不敢当,请问有何见教?” 灰袍少年道:“我见公子衣着,也是富贵人家,可否先借我三百贯,稍后马上加倍归还。” “九弟,怎能随意向陌生人借钱?这份礼物为兄不要了就是!”黑袍少年见自家兄弟向陌生人借钱,顿时一脸着急。 灰袍少年道:“三哥,礼物可以不要,面子不能不要!这位公子,可否施加援手?” 那人妖这才留意到张焕,皮笑肉不笑道:“我劝你少管闲事!否则小心皮肉之苦。” 张焕见这少年十分有趣,虽然有些意气用事,不过也是为了兄弟之情。再者这俩人衣着华贵,绝对不是骗子。此时又听这人妖出言威胁,反而下定了决心,取出钱袋笑着递给了灰袍少年。 灰袍少年解开一看,见足足有五十两黄金,顿时喜出望外道:“本少爷有钱了,这次实打实的出五千贯!” 那人妖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只有四千八百贯。本来已经稳占上风,却被张焕搅和了,顿时怒不可遏道:“你这小子,竟敢坏本少爷的好事!来人啊,给我打!” 人妖话音刚落,那五六个随从就摩拳擦掌冲了上来,最前边那个冲着张焕就是一脚,张焕赶紧侧身让开。灰袍少年大怒,一挥手也让手下从人动手,顿时乱作一团。 双方从人人数相当,不过这边多出了张焕和那位三哥,而且灰袍少年的随从明显武力值更高,几个回合就将对方打翻在地。灰袍少年趁乱打太平拳,那人妖脸上连中几下,顿时鼻血眼泪一起流了下来,眼看自己这边的人都倒了下去,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都是一愣,见这人开始气势汹汹,如今打不过竟然大哭,都忍不住放声大笑,张焕也不禁莞尔。 灰袍少年仰头道:“还不把契约拿来!” 石二虎满脸堆笑,恭恭敬敬的将契约给了这少年。少年看都不看,扔给黑袍少年道:“三哥,这老虎和人都是你的了!” 黑袍少年摇头苦笑,只好将契约放进怀里。 石二虎对那昆仑奴道:“阿轰,这位公子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你带着你的老虎跟他去吧。” 阿轰踏前几步,匍匐在黑袍少年身前叩了几个头,又作了几个奇怪的手势,然后站起身来,垂手侍立在黑袍少年身后。那只小老虎亦步亦趋,也跟在阿轰身后。 灰袍少年童心大发道:“我可以摸摸老虎吗?” 阿轰生硬的回道:“可以的。”伸手轻抚老虎的头,老虎似乎很是惬意,伸出舌头舔着他的手。 灰袍少年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试了几次才将手放在老虎身上。老虎也不发怒,也舔了舔他的手。灰袍少年大为高兴,也学着阿轰的样子抚摸那老虎的头。 黑袍少年见他玩的不亦乐乎,微微摇摇头对张焕道:“多谢公子援手,我和九弟感激不尽。” 张焕微笑着还礼道:“公子客气了。” 灰袍少年站起身笑道:“那是一定要感谢的!赵虎,你留下,其他几个将阿轰和老虎先带回去。对了,带到三哥家里去。” 那人妖见老虎被人带走,自己不但受了伤,还落了面子,更是哭得伤心。 灰袍少年走到他身前怒道:“不许哭!再哭的话,本少爷不介意再教训你一顿!” 那人妖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捂住嘴低下头去。 灰袍少年哈哈一笑,对张焕说道:“萍水相逢,公子竟然施加援手,在下感激不尽,想做个东道以感谢公子慷慨解囊,还请公子赏脸不要推辞的好。” 黑袍少年也笑道:“不错!一来做个东道感谢公子,二来找个地方先坐下,再让下人回去取钱来还给公子。” 反正人已经买了,也没什么事了,不妨跟他们去玩玩,钱还给自己再离去就是。想了想,张焕就点头答应了。 灰袍少年大喜,携了张焕就向外走,黑袍少年笑着摇摇头,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赵虎胡乱将钱扔下,也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那人妖从来没吃过这等大亏,心中着实不甘心。将手下叫到身前痛骂一番之后,忍住气低声吩咐起来。 灰袍少年对长安城的情况十分熟悉,一边走一边介绍长安城中的美味,还征求张焕的意见。张焕随意选了一家‘得胜楼’,灰袍少年笑着说那家的烤全羊不错。 赵虎听说了地方之后,就躬身告退离去。张焕三人则转过几条街道,来到了得胜楼。 第062章 酒楼斗殴 这得胜楼是一座四层小楼,因刚过完年,屋檐下吊了很多大红灯笼。三人进去之后,上二楼找了一个雅间坐下,灰袍少年就急不可待的询问张焕的姓名。 张焕微笑道:“在下江都张焕张叔珩,敢问二位公子高姓大名?” “你就是江都大才子,词宗师张焕?”灰袍少年大睁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张焕。 张焕拱手淡然笑道:“正是在下,不过大才子什么的却是过誉了。” 黑袍少年笑道:“久闻张叔珩温文尔雅,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在下杨帆,这位是舍弟……” 灰袍少年接道:“在下杨攀,没想到一时兴趣为三哥买礼物,竟然遇见张公子,真是可喜可贺。听说张公子不但诗词过人,而且精于茶道,不知可否让我和三哥开个眼界?” 杨帆笑道:“九弟,初次见面就提这样的要求,怎么好意思?” 张焕素来喜欢茶道,平时就很喜欢在妙玉等人面前露一手。这杨氏兄弟气质谈吐都很不错,虽然是初次见面,却不令人讨厌。能和这样的人品茶,也算是一桩乐事,张焕就笑着点了点头。 杨攀大喜,叫来小二,让他按照张焕的要求去取茶具和茶叶。那小二却说店中只有团茶,并无散的茶叶,而且张焕要求的茶具店里也没有。 杨攀颇为不乐:“本公子给你钱,速去买来!”伸手入怀就准备取钱,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来出来时钱都交给从人携带,不但自己的钱用光了,还借了张焕的钱,顿时脸色有些尴尬的看着杨帆。 杨帆摊摊手道:“我是一文钱都没了!” 张焕赶紧笑道:“今日有些仓促,我需要的那些茶具也着实不好找,若是二位有意,改日张焕扫榻以待。” 杨帆也道:“就这样吧九弟!小二,你去取来滚水和茶具茶叶就可,我们自己动手。” 那小二躬身退了出去,关上门之后似有意无意嘀咕道:“穿的那么光鲜,竟然都没钱,不会是吃白食的吧。” 杨攀喝道:“胡说什么!还不去将东西拿来。” 那小二吓了一跳,赶紧跑去取茶叶茶具。三人都觉得有些好笑,竟然被人当做吃白食的!面面相觑一会之后都不觉莞尔。 不一时那小二低着头将东西带了进来,张焕用热水暖杯之后,就动起手来。张焕动作优雅,一边动手一边将茶的妙处娓娓道来。杨氏兄弟听的连连点头,那小二更是听的目瞪口呆。 “二位请试试。”张焕笑着将清茶递给俩人。 杨帆刚才听他说过,饮茶要仔细品,所以端起茶杯细品起来。 杨攀一饮而尽,咂巴下嘴道:“确实很清新,不过味道似乎淡了些。” 张焕微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清茶岂不是恰如其分?” 杨帆点头道:“张公子所言不差!再来一杯!” 喝完茶水之后,杨攀让那小二出去上菜,顺便再取些滚水进来。 张焕笑道:“有句话不知二位听过没有?” “请指教。” “所谓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就是饮牛饮骡。” 杨攀正好喝了一口茶,听了这话一口就喷了出来。 杨帆微微叹气道:“惭愧!惭愧!我这已经是第二杯了。” 张焕一脸正经道:“惭愧!惭愧!我这却是第三杯了。” 杨氏兄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指着张焕大笑不已。说笑间,小二已经流水价将酒菜端了上来。互相敬过酒之后,杨帆就询问起了张焕应试的情况,张焕将所做的诗词文章简单的说了一遍。 杨帆听完后赞叹不已,借着兴头也做了几首诗出来,也算是上乘之作。杨攀见状,也做了一首出来,虽然意境差点,不过也算是过得去了。三人吃吃喝喝间高谈阔论,杨氏兄弟所学十分渊博,而张焕对于所谓的旁门左道更是多有研究,不管对方说什么,都能搭上几句。 酒过三巡之后,三人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杨帆再三惋惜自己即将出远门,不能和张焕时常请教。说起离别,杨攀也十分难过,只是低着头喝酒。张焕正想劝说二人,忽然砰地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三人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原来又是那人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随从。 “给我打!”那人妖看了看张焕三人,一脸冷笑的喝道。 这房间并不算很大,因此虽然听见主子发话,也只有五六个人冲了上来。张焕见势不妙,起身用力一掀,酒桌上的残羹剩菜都向着那五六人而去。其中有一口涮锅子,里面还有多半锅滚烫的汤水,一下子洒到最前面的几个人脸上,这几人惨叫一声抱住头滚倒在地。 身后几人大怒,其中一个拾起那口锅就扔了过来,恰好向着杨攀而去。杨攀心忧兄长远离喝的有点多,有些迷糊竟然不知道闪避,呆呆看着那口锅向自己头上飞来。这口锅极重,若是砸到头上只怕会当场头破血流了。 杨帆大惊之下就要过来拉开他,不料踩到一只碟子上滑倒在地。张焕眼看不妙,飞身扑过去抱住杨攀就地一滚,虽然避开了那口锅,却一头冲着墙壁撞了过去。张焕百忙中一偏头,肩头先撞上那墙壁,竟然意外的和杨攀一起撞开墙壁滚到了隔壁房间。 原来这酒楼雅间都是用极薄的木板隔开的,禁不起两个人的冲击力,一下子被撞开了一个大洞。那伙人都傻了眼,竟然只是呆站着观看。张焕赶紧呼唤杨帆,杨帆反应极快,低下身子也钻了过去。 人妖一愣,回顾神来怒喝道:“快去堵住他们!” 一伙人赶紧兵分两路,几个人也准备穿过墙壁去抓人,另外几个跟着人妖从房门出去,准备堵截。 张焕爬起来后,见最前面那人已经半个身子穿过了墙壁,赶紧飞起一脚踢在那人头上!那人惨呼一声向后就倒,身后几人猝不及防,顿时都滚成一团。杨攀爬起身来,对张焕竖起大拇指。 张焕咧嘴一笑,还没顾得上说话,房门又被踢开,绕过来堵截的几个人冲了进来。张焕赶紧招呼一声,三人将桌子抬了起来,桌面对着那几人就撞了过去! 这张桌子重量十足,再加上张焕三人的冲击力,砰地一声就将最前面两个人撞飞出去。那人妖刚好走到门口,冷不防一个人倒飞出来,还没来得及闪避,就被这人一后脑勺撞在脸上!这人妖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也幸好身后几个人奋力扶住他,否则的话只怕要撞断护栏跌到一楼去。 “花少爷!花少爷!”见到主子晕了过去,那伙人满脸惊骇的围了上去,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张焕三人。 趁着这个好机会,三人一口气冲到了楼梯口。这时有几个人见他们跑了,赶紧追了上来。三人体力都不行,经过刚才那番折腾早就气喘吁吁,见身后的人追了上来,只好强撑着向楼下跑去。 身后一人忽然从楼梯顶上飞身而起,一下子将杨攀扑倒在地。杨攀不备之下一头撞在地上,顿时额头上青肿一片。杨帆回过神来用力踢那人,那人却死活不肯松手。 眼看楼梯上的人就要追下来了,张焕见旁边一个小二正傻站着观看,手上托盘里还装着一只大海碗。情急生智之下,张焕也不顾那碗烫手,端起来就砸在那人头上,连砸带烫,那人闷哼一声就松开了杨攀的腿。 张焕和杨帆一左一右,拉起杨攀就向外跑。刚跑出店外,就见左边又跑来一伙人,怕是不下二三十余人。 张焕苦笑一声,正准备招呼杨氏兄弟向右边跑,却发现那伙人中竟然有杨攀的从人赵虎,这才放下心来。刚才玩命逃跑还不觉得,此时只觉得胸口火烧一样,腿脚就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张焕也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杨氏兄弟也不比他好到哪去,都瘫软着坐在地上。 赵虎快步上前,一脸焦急道:“少爷,你没事吧?” 杨攀咽口唾沫,艰难地道:“里面那伙人,都给本少爷抓起来!” 赵虎这才看见他额头青紫,吓了一大跳,赶紧带着人冲了进去。 杨攀看着张焕笑着拱拱手道谢,张焕点头微微一笑,勉强摆摆手。 赵虎这边人多势众,而那伙人领头的却昏迷不醒,军心涣散之下很快就被赵虎等人抓了起来。那人妖被拖了出来扔在街上,仍然人事不省。 杨攀奋力站起来,走到那人妖身前,对着脑袋狠狠的几脚踢过去。那人妖鼻血本来已经止住了,被这几脚下去,哗啦一声又流了出来。 杨帆喘口气道:“九弟,算了,送到万年县衙去吧。” 这时被张焕用海碗砸伤的那人厉声喝道:“你们好大胆子!知道我们是谁吗?他妈的,竟然敢动我们东宫的人!”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打了半天竟然不知道对方是何人,没想到竟然是东宫的人。这时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听这人说自己是东宫的,无不惊讶万分。 杨攀满脸忐忑,将杨帆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三哥,怎么办?” 杨帆毕竟稳重些,想了想低声道:“打都打了,再服软也没什么用!不如就说这伙人假扮东宫的人,先送去万年县衙再说。” “闪开!闪开!是何人敢在这里闹事啊?”说曹操曹操就到,七八个万年县的衙役们挤开人群,走了进来。 第063章 太子的怒火 杨帆见万年县的衙役们到了,对赵虎打个‘封口’的手势。赵虎点点头,将这伙人中除了昏迷不醒的,全都将嘴用布条封了起来。有几个人还想叫喊,都被打晕了过去。 那为首的差役有些傻眼,见这些人竟然在差役眼皮底下公然将人打晕,一时之间狐疑不定,竟然不敢上来问话。赵虎走到他身前,取出块牌子给他看了一下,那差役赶紧躬身行礼。赵虎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这差役连连点头。 杨攀喝道:“这些人胆大妄为,竟然敢冒充东宫之人,你且将他们带回去,交给李大人好好审问!” 赵虎沉声道:“这是我家少爷,你们听见他说的话了?还不快点动手!” 这差役吓了一跳,赶紧让人拖的拖抬的抬,将这伙人都带去万年县府衙处置。临走前还不忘点头哈腰,对着杨攀行了一礼。 杨攀也不理会他,叫来赵虎斥道:“为何来这么迟?若不是张公子,本少爷只怕此时躺在地上了!” 赵虎一脸惶恐道:“属下将人送到三少爷府上时,被娘……被夫人拉住问话,所以来迟了。” 杨攀点点头道:“这还罢了!钱带来了没?” 赵虎点点头,递上钱袋。杨攀接过钱袋也不点数,笑着塞给张焕。张焕接过来一掂,感觉多了不少,打开一看十两一个的金锭足足有二十余个。张焕摇摇头,就准备将多的取出来还给杨攀。 杨攀笑道:“张公子不必这样,刚才若不是你,我难免要受伤。些须钱财是小事,你不必在意。” 张焕淡然道:“适才喝茶的时候,在下说过君子之交淡如水,难道杨公子认为我张焕就是贪财小人不成?” 杨攀赶紧辩解道:“张公子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帆也笑道:“我九弟绝对不是那个意思,张公子以为,我们算得上是朋友吗?” 张焕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杨帆拍掌道:“对啊,君子有通财之义,既然是朋友,就不要推辞才是。” 张焕笑道:“杨公子岂不闻另一句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杨攀还想再劝,张焕不由分说只留下了五十两金锭,剩下的一股脑塞还给了杨攀。杨攀无奈,只好将钱袋收下交给赵虎。 张焕笑道:“今日能得见贤昆仲,在下甚是高兴,承蒙贤昆仲将我看做朋友,我有意邀请二位有空去我家中,在下奉茶扫榻以待。” 杨帆笑道:“那是一定要去的,你说呢九弟?” 杨攀连连点头:“就在这两天,一定去拜访张公子。” 张焕详细告诉了地址,告别后飘然而去。 杨帆笑道:“这人很不错!名声虽然响亮却不矫情,而且人很有趣,又不贪财。” 杨攀点头道:“还很讲义气!三哥,过两天我们去他那玩玩。” 杨帆叹气道:“今日这件事情,势必得罪了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受处罚。若是平安无事,我们再去拜访张焕就是。” 杨攀听他这么说,也叹口气一脸的忧色。 张焕回到家之后,那十个新罗婢已经送了过来,妙玉给自己和杜枝娘每人留了两个,剩下的也都分别作了安排。张焕一身汗水,衣服上也沾了些灰尘,就准备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妙玉赶紧吩咐两个婢女去准备热水。 张焕感觉肩头微微有点疼痛,估计受了点伤,怕被几个女子知道,因此并没让人服侍,自己脱掉衣服跳进了浴桶。果然看到肩头有一丝青紫,估计是撞破墙壁的时候留下的。 张焕躺在浴桶里就想起刚才的事情,虽然认识两个朋友值得高兴,不过那伙人却说是东宫的人,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只怕麻烦不小。估计李靖也回城里来了,决定去向李靖请教一番。 李靖夫妇也是昨天才回来,见他来了十分高兴。李靖先问了他考试的情况,知道考得不错也很欣慰。红拂却看出他似乎有心事,就笑着询问。张焕一五一十,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了二人。 李靖听完后,轻叩案几想了想道:“那个叫赵虎的是何等摸样?” 张焕有些惊讶,怎么问起从人来了。不过既然李靖问了,他就仔细描述了一番。李靖听了点点头,又问起了两个少年的模样,张焕也仔细描述了一番。 李靖听完后笑道:“三妹,还记得赵胡缨那小子吗?” 红拂道:“记得啊,如今是皇上的贴身侍卫。” 李靖点头道:“他的儿子就叫赵虎,当年赵胡缨在我帐下效力过几年,儿子满月的时候也请过我。我虽然没去,不过却知道他的儿子叫赵虎。那孩子也在宫里当差,我还见过几次。小弟刚才一说我就想起他来,再对照下描述应该不会错。” 张焕讶然道:“二哥的意思是说,那两位公子是宫里的?” “那是自然!除了皇子,谁能随便使唤御前侍卫?” “据二哥看来,是哪俩位皇子?” “依我看来,应该是蜀王殿下和晋王殿下!” 张焕最近时常见到名人,听到那两人是李恪和李治,也只是恍惚了一下就回过神来。 李靖接着道:“这件事虽然错不在你们,不过俩位皇子被训斥一顿是免不了的,只怕还会被皇上禁足。有俩位殿下出头,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李靖本来前阵子就想教张焕兵法,只是碍于他要应试。如今考试已经结束,李靖就取来一卷手抄本,让他带回去仔细看,有不明白的再来询问,看完后再来换下一卷。张焕知道这就是有名的《卫公兵法》,赶紧郑重的放在怀里。 告辞的时候,红拂对他说明天开始要恢复练习,仍旧由小痴监督,张焕苦笑着答应下来。 回家的路上,张焕心里嘀咕,天塌下来高个子顶,有俩位皇子在前面顶着,万一李承乾要报复,似乎也不会找到自己头上才对。张焕却忘记了另外一句话‘吃柿子捡软的捏’。 就在张焕从李靖家里出来的时候,李承乾正在对李维大发雷霆。 李维最近心情十分不愉快,前者手下的捕头刘魁儿被尉迟敬德带走,结果被流放到辽东。派人打听得知那少年是江都才子张焕,而且和尉迟敬德关系匪浅,李维也只好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紧接着发生了驿馆事件,又被大臣上书弹劾,好在李世民将这事压了下来,只是训斥了一番并没追究责任。哪想到事情还没完,自己的手下竟然将太子的人绑回了府衙。 李承乾发完一通火,悻悻的坐了下来,等待衙役将人带来。李维心里不停的咒骂那几个该死的衙役,却还要对李承乾陪着笑脸。 “称心!称心!你怎么这个样子了?”不一会人抬了上来,李承乾见那人妖鼻青脸肿昏迷不醒,气息奄奄一息,顿时又气又急,上去就抓着手询问。 李维心头一跳,这下祸闯大了!长安城里稍微有些见识的人,谁不知道花称心‘色艺双绝’,是太子殿下最宠爱的娈童,还被李承乾任命为东宫舍人。李维此时恨不得将那几个衙役千刀万剐,以此向李承乾表明自己和这件事没关系。 李承乾眼中喷火,对着李维叱喝:“李维!你的人做的好事!” 李维躬身赔笑道:“殿下请息怒,待下官问清楚事情原委,必然给殿下满意的答复。” 李承乾怒哼一声,取出丝巾小心翼翼的给花称心擦去脸上的污渍,一脸的柔情。李维打个冷战,赶紧询问那几个带人回来的衙役。那几人也吓了个半死,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得罪太子,赶紧战战兢兢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宫里的腰牌?你没看错?”李维问完后有些不敢相信。 那人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看错。 李承乾脸沉如墨道:“你将那几个人的相貌仔细说来!” 那几人不敢怠慢,赶紧描述了一遍。 李承乾耐着性子听完,又向自己几个手下询问事情的经过。那几个手下不敢隐瞒,老老实实从奴隶市场如何起冲突,后来花称心找人报复却吃了大亏,最后还被人抓进京兆府大牢完整的说了一遍。 李承乾怒道:“蠢货!难道不知道报出名号吗?” 那人嚅嚅道:“小人说了是东宫的,结果却被那些人说是假冒的。” 李承乾怒极反笑,用力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却恰好滚到李维面前,将李维吓了一大跳。 李承乾瞪了李维一眼,强忍怒气道:“李大人,今日之事既然另有内情,孤王也就不追究了。不过,孤王不想听到任何人再说起这件事!你明白吗?” 李维冷汗淋漓,赶紧道:“臣明白了!太子殿下尽管放心。” 李承乾冷哼一声,亲自将花称心抱上马车,一群人扬长而去。 李维目送李承乾远去,刚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就变为一片冰冷。 “大人,是不是将那几个人先调往城外避避风头?”见李维脸色难看,身边的县尉史飞赶紧询问。 李维冷冷道:“调到城外?等到他们胡说八道传出风声,再让太子殿下来找我的麻烦不成!你找个借口让他们也滚到辽东去,和刘魁儿一起做苦工去吧。” 史飞微微叹口气道:“七夫人那里,还请大人帮卑职说句好话。” 原来李维新纳了一房小妾名唤嫣然,对其十分的宠爱。今日带头的那个衙役,就是李维七姨太的兄弟。 李维淡淡道:“你放心去办就是!区区一个女人,还能闹腾到哪里去!” 史飞点点头,赶紧下去安排。 第064章 侯君集的建议 李承乾回到东宫,就赶紧召来太医令苏恪等人查看花称心的伤势。几个太医小心翼翼的检查一番之后,禀报说花称心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轻伤,服几帖药就没事了。 李承乾皱眉道:“既然只是受轻伤,为何昏迷不醒?” 太医令苏恪回道:“启禀殿下,下官刚才把脉的时候发现,花舍人的动脉如豆厥厥动摇,脉数硬而滑,盛大有力,时而摇摇……” 话未说完,李承乾不耐烦的挥手道:“谁听你背医书!就说到底怎么回事。” “回殿下,花舍人乃是受了惊吓以致昏迷不醒,服过药之后晚间就会醒来。” “孤王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吩咐人赶快煎药。” “臣等告退。” 人都退下后,李承乾看着床上的花称心,眉毛紧紧皱在一起。雉奴的性格,李承乾最是清楚,若是知道打了东宫的人,只怕会立即过来请罪。如今打了人反而倒打一耙,十有八九是李恪的主意。 李承乾喃喃自语道:“李泰那竖子步步相逼,李恪和雉奴关系又甚好,如今实在不宜再和李恪交恶!虽然如此,孤王也该让他李恪心里明白!对了,不是说还有一个少年也出手打人了,若非是他帮着雉奴,称心怎么会受苦!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随声进来一个精壮青年,正是东宫千牛贺兰楚石。 “楚石,你去打听下,今天和老三老九在一起的那少年是谁,半个时辰之内孤王要知道答案。” “诺!” 李承乾苦心经营多年,在长安城里眼线众多,因此不到半个时辰,贺兰楚石就回来禀报于他。 “张焕?是不是江都那个?” “启禀殿下,正是江都张焕,臣打听的很清楚。” “他真的是偶然遇见老三老九的?” “回殿下,正是如此。张焕今日前去购买奴隶,因此认识了晋王和蜀王。” “楚石,你去安排下吧,孤王不想再看见这人!” “殿下三思,去年的诗词之争,张焕的名字已达天听。前阵子的驿馆事件,更是名噪京城。臣窃以为,不可贸然动手。” “殿下,贺兰将军所言有理,还请殿下察纳雅言。” 贺兰楚石话音刚落,进来一个宫装女子。这女子脸如满月,一派雍容华贵,正是太子妃苏兰。苏兰乃是秘书丞苏亶长女,素以性格温婉,知书达理著称。 李承乾略有些不悦道:“爱妃,怎么不告而入?” 苏兰柔声道:“刚才宫女回报,说殿下大发脾气,臣妾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不想恰好听见殿下的话,臣妾知罪。” 李承乾摆手道:“罢了!你为何也赞同楚石的意思?” 苏兰低声道:“殿下,臣妾向日去拜见父皇,曾经在父皇案头多次看见张焕的手迹。后来又听宫里人说过,父皇对张焕十分赞赏。而且前阵子的驿馆事件,虽然被父皇压制住了,但是却可以看出来,张焕在寒门士子心中的领袖地位不可动摇。因此臣妾认为,此人只可以引为己用,而不可私下处置。” 李承乾沉思片刻道:“楚石,去请陈国公过来。爱妃,你先下去吧,孤王好好想想。” 苏兰微笑道:“殿下能察纳忠言,臣妾十分高兴,还望殿下保重身体,不要时常生气恼怒。” 李承乾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苏兰行了一礼,退出门外时悄然瞟了一眼床上的花称心,眼中闪过一片怨恨。 苏兰性格温婉,也不反对李承乾多纳侧妃,甚至鼓励李承乾广布雨露,为东宫多添子嗣。只是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可以容忍丈夫被一个男人夺去感情。只是李承乾刚愎自用,这几年性情又暴躁,苏兰也不敢当面劝谏。 “娘娘,又和殿下生气了?”苏兰拐过墙角,太医令苏恪正好过来,见她一脸不快就出言询问。 “堂叔,殿下宠爱那妖孽称心,只怕早晚必有祸事!” 苏恪叹气道:“可惜今日没把那妖孽打死!刚才臣开方子的时候,恨不得让那妖孽……” 苏兰轻咳一声道:“堂叔慎言!走吧。” 苏恪自知失言,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松了口气跟在苏兰身后离去。 花称心服下药,果然不久就醒了过来,抱着李承乾就大哭起来,李承乾赶紧好言安抚。 花称心哽咽道:“殿下,奴婢和人抬价,并非是为了自己!奴婢是想把那头小虎买来献给殿下作为礼物的!没想到却因此被人殴打,若是破了皮相,哪还有脸再侍奉于殿下?还求殿下为奴婢做主啊!” 李承乾见他一脸青肿,哪还有半点平时的妩媚风采,眼中又尽是委屈,心中一软就准备答应下来。 “殿下,陈国公到。” 贺兰楚石乃是侯君集的女婿,来往极为方便。李承乾正要开口答应的时候,贺兰楚石已经将侯君集请了过来。 侯君集见他抱着花称心,眉头紧锁行了一礼道:“殿下唤微臣来,不知有何要事?” 李承乾柔声对花称心说道:“你先去偏殿休息,稍后孤王来找你。” 花称心有些不愿意,被侯君集瞪了一眼,赶紧爬下床榻走了出去。 侯君集肃然劝道:“殿下若是宠幸女子,微臣不敢有半句异议,只是东宫佳丽众多,殿下为何却独宠一娈童?若是被陛下知道,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贺兰楚石也劝道道:“岳父大人所言极是,还请殿下三思。” 李承乾脸色尴尬道:“孤王会好好考虑的。” 侯君集翁婿见他言不由衷,情知再说也是无用,各自叹气不语。 李承乾笑道:“这么晚请陈国公来,是为了一件事,还请陈国公拿个主意。”将事情仔细说了一遍,也将苏兰的意见说了出来。 侯君集点头道:“卫国公前几日给我来了封信,让我多多关照他一个远房亲戚张焕。微臣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既然是卫国公的亲戚,微臣就去调查了一下,这才知道张焕此人竟然大大有名。” 李靖当日猜测是侯君集对张焕下的黑手,因此去信点醒了一下。哪想到这件事和侯君集没有半点关系,侯君集接到信反而是一头雾水。 李承乾一脸惊讶:“张焕是卫国公的亲戚?” 侯君集点头道:“卫国公信中说的很清楚,他那亲戚就是江都张焕。微臣和卫国公相交以来,从未见他对微臣提过什么要求。所以微臣以为这个张焕才华横溢,又是卫国公的亲戚,太子殿下应该全力拉拢于他!太子妃殿下高瞻远瞩,真乃是殿下之福!” 李承乾还有些犹豫,若是准备拉拢张焕,自己该如何抚慰花称心才好。 侯君集见他犹豫不决,沉声道:“殿下难道忘记了卫国公在军中的威信吗?难道忘记了魏王步步紧逼吗?区区一个娈童,岂能和殿下的大业想比!” 李承乾悚然一惊,如今和李泰势同水火,万一将来事有不谐,军方的支持就是重中之重!于是再不犹豫,赶紧点头答应。 贺兰楚石道:“殿下,说起来臣和张焕还能扯得上关系,臣愿意去做说客。” 李承乾讶然道:“楚石此言何意?” “臣的堂兄贺兰安石娶了武氏女子,后来堂兄去世后,堂伯父将那女子赶回了娘家。刚才臣去调查才发现,那武氏女竟然就在张焕家中,仔细打听才知道武氏女的妹妹,现在是张焕身前的侍妾,深得张焕宠爱。” 侯君集道:“楚石,你的意思是让武氏女回到你贺兰家?” 贺兰楚石微笑道:“小婿正是此意!既然那张焕十分宠爱武家女,小婿就以此为借口和他见面,再想办法说服他为殿下效力。” 李承乾喜道:“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张焕是寒门士子的领袖,这个孤王根本不在乎,孤王又不是李泰那种沽名钓誉之徒!不过若是能和卫国公亲近,哪怕只是让他稍微向孤王倾斜一点,这件事也值得做了!楚石,孤王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了。” 贺兰楚石笑道:“必不负殿下所托。” 侯君集沉思一会道:“殿下,若是张焕不答应,还请殿下暂息雷霆之怒,千万不可因此和卫国公交恶!” 李承乾点头道:“孤王理会的!楚石,能劝说张焕归心最好,若是不能,就遵照陈国公的意思去做吧。你把这块腰牌拿去给张焕,告诉他想来东宫随时都可以。” 说完取出一块腰牌来,递给了贺兰楚石。这块腰牌乃是用上好的于阗玉所制,是东宫最高级别的腰牌了。贺兰楚石心中有些惊讶,将腰牌妥善的收了起来。 因红拂说起明天开始,继续让小痴监督练武,所以张焕回到家后就做了一番准备。次日一早小痴就来了,督促着张焕苦练了一上午。好容易到了休息时间,张焕正在和贺兰敏之兄妹玩耍,侍女送来一封信,说是送信那人还在门口等着回话。 张焕拆开信先看了下末尾的署名,赫然是贺兰楚石。张焕吃了一惊,赶紧查看正文。贺兰楚石在信中说,他的堂伯父对于把儿媳母子赶回家深为后悔,如今被他得知武顺母子三人在张焕家中,准备和他见一面,商议下让武顺母子回去贺兰家云云。 张焕看完后就陷入了沉思中,贺兰楚石既然能打听到武氏姐妹的事情,自然也可以轻易知道昨天的事情。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昨天也打了人,张焕敢肯定若不是李承乾的主意,贺兰楚石绝对不会私下来找自己。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媚娘见他沉思,抱起敏月低声询问。 张焕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媚娘。 第065章 贺兰楚石的劝说 媚娘一脸疑惑接过信,看了一眼末尾的署名就脸色一变,将贺兰敏月放下来,让她和哥哥一起去找武顺。敏月还想要张焕陪着玩,被媚娘眼一瞪赶紧拉着哥哥离开。走出几步后回过头来,对张焕做了个鬼脸,张焕笑着摆摆手。这小丫头混熟了之后除了媚娘,是谁都不怕的。 媚娘仔细的看完贺兰楚石的信之后,一脸恼怒道:“公子,贺兰家毫无人情味,将我姐姐赶出去后一直不闻不问!如今忽然来信说起这事,只怕是另有所图才对。” 张焕道:“这件事和你姐姐有关,是不是问下她的意见?” 媚娘摇摇头道:“我看不必了。姐姐性格软弱,被人说几句好话,只怕就会答应下来!奴家不想让姐姐再去那个冰冷的家里,姐姐那里我会和她说清楚的!倒是公子一定要小心,别上贺兰楚石的当。” 张焕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取回信件换了身衣服就出门去见那信使。信使态度恭敬,言说主人在安仁坊那边等候。张焕也不询问具体地点,跟在他身后就走。 “公子,就是这里。”不一时到了安仁坊,那人停住了脚步。 张焕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家叫做‘雅茗轩’的茶室,看起来倒也清雅安静。那人把他带到一间房门口,打开门恭请他进去后将门关上,站在门外守候。 贺兰楚石见他进来,站起身来笑道:“久闻张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张焕抱拳道:“可是贺兰将军?” 贺兰楚石点头道:“正是本将,今日约公子前来,只为闲话一番罢了,公子还请随意一些。请坐。” 张焕坐下后,贺兰楚石亲自提起茶壶给他倒上茶水。张焕道了谢品了一口,发现竟然是清茶。 贺兰楚石笑道:“听说张公子喜欢清茶,我就没让加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焕淡淡道:“将军真是有心人!” 贺兰楚石微微一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完后却并不说正事,而是东拉西扯一阵,然后和张焕说起了吃喝玩乐之事。张焕性子本来就淡然,见他不说正事也不着急,陪着他说一些风花雪月之事。 闲扯了半个时辰之后,贺兰楚石先忍不住道:“张公子真是好涵养,令人佩服。不知公子如何看待我信中所说之事?” 张焕淡淡一笑:“将军似乎找错人了,我和武家娘子非亲非故,怎么能替人家做主?” 贺兰楚石笑道:“公子何必遮掩,那武媚娘难道不是公子的侍妾?” 张焕无法否认,只好推搪道:“话虽如此说,不过武家大娘子刚来不久,我也不好胡乱做主。我回去后会把将军的意思转达给她,让她自己做选择就是。” 贺兰楚石微笑道:“那就拜托公子了。其实今日我来见公子,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和公子说说。” “将军请讲。” “不满公子,昨天的事情太子殿下都知道了。而且被你们打晕的那人,还是殿下最宠爱的花称心花舍人。” 张焕心头惊讶,没想到那人妖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称心。自己打了花称心,不知李承乾到底准备对自己怎么样。 贺兰楚石看了他一眼接着道:“不过殿下认为都是花舍人的错,狠狠地教训了一番花舍人,还让我告诉公子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张焕无论如何不相信,李承乾会那么大度。不过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最好不过了,当下赶紧一脸感激地道了谢。 贺兰楚石笑道:“公子才华横溢,想必中举是手到擒来。太子殿下求贤若渴,有意将东宫长史之位虚职以待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这东宫长史虽然只是正七品上,不过掌判诸曹府。每年考核东宫属官,将考核结果上报给太子卫率府,一边了论功行赏。因此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却权力极大。李承乾能将这个位置拿出来,也算是下了本钱了。 可惜李承乾拉拢的对象选错人了,张焕深知李承乾性格有致命的缺陷,再加上侯君集等人的蛊惑,绝对不可能成事,如何会答应贺兰楚石。 张焕抱拳道:“多谢殿下厚爱。只是在下年少无知,毫无做官的经验,岂能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再者能否中举还尚未可知,只怕要让殿下失望了。” 贺兰楚石再三劝说,张焕死活不松口,只是和他东拉西扯。贺兰楚石心头恼怒不已,可想到侯君集的嘱咐,只好耐着性子和张焕扯皮。张焕想要离开又怕节外生枝,灵机一动吩咐茶室的侍女取来茶具,给贺兰楚石表演起了茶道。 贺兰楚石正说得口干舌燥,而张焕这一套又很有趣,贺兰楚石不知不觉间就喝了无数杯茶水下肚。还不到半个时辰,贺兰楚石就觉得腹胀欲裂,坐立不安起来。张焕佯作不知,仍旧一个劲的敬茶。 贺兰楚石勉强又喝了一杯,只觉得茶水都涌到了嗓子眼上,再没精神和张焕闲扯,取出腰牌道:“殿下甚为看重公子,因此将东宫最高等级的腰牌赠送给公子。凭此腰牌,公子随时可以去东宫拜见殿下。” 张焕笑着接过道:“多谢殿下好意,有机会的话在下一定去拜见太子殿下。将军,请再饮一杯茶!” 贺兰楚石摆手道:“不必了,本将军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公子好生思量下,不要辜负了殿下的好意。” 张焕一脸正经:“将军乃是雅人,能和将军畅谈真是快事,可惜将军有要事在身,只好下次再和将军品茶了。” 贺兰楚石此时听到茶字就想吐,下腹更加难受,赶紧起身准备离去。张焕满脸笑容将贺兰楚石送到门外,贺兰楚石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仓促告辞后快步向外面走去。 张焕目送他走出大门,笑容缓缓的消失,仔细打量手上的腰牌。这块腰牌乃是上好的于阗玉所作,精心雕刻成了一只猛虎的模样,看上去十分的惟妙惟肖,虎背上刻了小小的‘东宫’二字。张焕看完后小心地收在怀中,唤来侍女结账之后,缓步向家中走去。 贺兰楚石碍于面子,不好在张焕面前去找茅厕,跑出茶室之后才就近解决了问题。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一个劲的喝茶,张焕似乎没喝到几杯,明显是上了张焕的当了。贺兰楚石苦笑几声,张焕看似温润君子,竟然也会使诈。 贺兰楚石并未回东宫,而是先去了陈国公府。等了半个多时辰,侯君集下朝之后,贺兰楚石和侯君集述说了见面情况,两人才一起赶往东宫。 李承乾听完回报,一脸的不快道:“孤王不但不计较称心的事情,还许以重要官职,这张焕竟然还是拒绝了,真是不知好歹!” 贺兰楚石道:“不过那块腰牌张焕收下了,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李承乾皱眉道:“既然把腰牌收下了,为何会拒绝呢?难道是嫌弃孤王给的官职太低不成?” 侯君集道:“殿下此言倒是有些道理,想那张焕如今名满天下,又和卫国公有关系,只怕确实是看不上东宫长史这个官位。” 李承乾眉头紧锁,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不停的思索东宫重要的官职。可是思来想去,重要的官职都没有空闲,而且都有利害关系,动哪个都不行。 侯君集忽然道:“殿下,既然不能给张焕更高的官职,不如让张焕降低要求试试。” “哦?陈国公不妨说来听听。” “张焕拒绝殿下好意,所依仗的不外乎就是自己的才华,恐怕认为状元都是囊中之物!既然如此,何不让他清醒一下?” 李承乾立即反应过来:“陈国公的意思是让状元之位旁落?” 侯君集笑道:“殿下聪明睿智,微臣认为不但不能让张焕得中状元,还要让他排名向后一些才行!张焕这种才子大都心高气傲,若是不能得中三甲,只怕会十分失落,到那时候殿下再出面亲自招揽,想来他不会再拒绝才是。” 贺兰楚石拍掌道:“岳父大人此计甚妙,到时候可以花极小的代价去招揽张焕。” 李承乾眼前一亮道:“陈国公此计甚妙,今科副主考崔康是孤王的人,倒是可以做一番文章。而且本次科举,孤王和他们已经做了些约定。” 侯君集笑道:“崔康乃是崔氏族长崔伯颜的亲身儿子,只因其四弟早亡,无人继承香火才过继给了四房。那几个大家族如今紧紧依附着殿下,可谓一荣俱荣,殿下发话,崔康定然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李承乾道:“可惜崔康只是副主考,陈国公可有妙策?” 侯君集皱眉道:“孔冲远这人迂腐得很,只能绕开他做文章。如今孔冲远和崔康还在礼部阅卷,还有几天才放榜,因此殿下勿忧,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李承乾点了点头,忽然看见称心在外面对自己使眼色,顿时心痒痒起来,找个借口出了房间跟着称心离去。 贺兰楚石叹气道:“殿下被那花称心蛊惑,时常做荒诞之事,小婿劝过几次,无奈殿下根本不听!” 侯君集冷笑道:“这件事情你别再劝了,多说无益!暂且由得他去,老夫自有打算!” 李承乾跟着称心悄悄走进偏殿,吩咐人都退下后,打开机关走进了暗室。里面灯火通明,七八个布衣女子见有人进来,顿时惊恐的缩成一团。李承乾放声大笑,拉着称心走了过去。 第066章 李恪和李治的品味 初唐时的皇宫分为两部分,东边的就是东宫,是太子李承乾的居所,相对来说是一个独立的宫殿群,因此侯君集等人才可以随时觐见。西边则是皇帝与后妃们的居住处所,李世民后宫庞大,一般受宠爱的妃子,居住的宫殿都很靠近太极殿。 李恪的生母杨淑妃,乃是隋炀帝的次女,身份尊贵无比。杨淑妃自幼饱读诗书,相貌无双,昔年隋朝尚在的时候就和李世民相识。所以虽然仅仅是庶一品淑妃,却深得李世民宠爱,令其居住在距离太极殿极近的储秀宫中。 杨妃历经巨变之后,性格恬淡温婉,平时很少失态,这时却一脸焦急不时看看门外。李恪低着头跪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驾到!” 杨妃伸出春笋般的手指,在李恪头上用力点了一下,赶紧起身迎接上去。 “臣妾恭迎皇上。” 李世民笑着扶起杨妃,看见跪着的李恪时,脸色一沉冷哼一声。 “李恪,你出息了啊!竟然花数千贯去买一只老虎,朕富有天下,也不敢如此奢靡!而且你和雉奴还伙同外人殴打东宫之人,事后还倒打一耙,真是胆大包天!” 李恪伏地道:“都是儿臣的错,和其他人无关,请父皇责罚。” 李世民冷冷一笑:“你是说都是你主使的,和他人无关?” 杨妃闻听一脸着急,在李世民身后不停地使眼色。 李恪只做没看见,挺直身子道:“启禀父皇,都是儿臣的主意,儿臣甘愿服罪,请父皇不要追求九弟和其他人。”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走到榻上坐了下来。 杨妃瞪了李恪一眼,柔声道:“皇上,恪儿虽然犯错,不过看在他即将远离的份上,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李世民轻咳一声:“爱妃先坐下,朕自有打算。”拉着杨妃坐在身边,又对着殿外喝道:“还不滚进来!” 杨妃抬头一看,李治一脸惶恐,两步作三步的走了进来,跪在李恪身边。兄弟俩暗中对个眼色,赶紧低下头去。 李世民将他们的小把戏都看在眼里,眼中笑意更浓。杨妃见李治也进来了,赶紧再次低声求情。 李世民笑道:“罢了,看在杨妃面上,都起来吧。” 两人深知李世民的脾性,能不罚跪一般就不会再追究。心里都十分疑惑,这次难道这么幸运,竟然能逃脱处罚不成。 李世民道:“此前朕询问雉奴,雉奴也说是自己的错,并未推诿。难得你们兄弟情深,朕心甚慰!朕还没老糊涂,知道错不在你们。不过雉奴胡乱花钱,朕却要略施薄惩,罚你一年之内不许从内府支取半点钱财!你可服气?” “儿臣心服口服,谢父皇!” 李世民接着问道:“那张焕如何?” 李恪犹豫了下道:“此人才华横溢,而且轻财重义,是个很有趣的人。” “这个张焕还真是不安分,真倒是很想见见他。” 李恪笑道:“离别前儿臣和张焕约好了会去拜访,若是父皇愿意,儿臣将他约出来。” “还是算了吧,等到科考结果出来,朕再见他。” “依儿臣看来,张焕中个三甲应该问题不大。” 李世民淡淡道:“是吗?朕倒是认为,这次科考只怕会有些风波……”一言未了自知失言,赶紧打住话题。 “父皇,我来了哦。” 随着人声,殿外露出个小脑袋来,正是兕子。李世民笑着招招手,兕子走过来先和李治对个眼色,才走过去对李世民和杨妃行礼。 李世民抱起她笑道:“乖女儿,是不是雉奴让你来的啊?” 李治见自己搬救兵这一招被李世民识破,赶紧暗暗对兕子使个眼色。 兕子十分聪明,微笑道:“才不是呢,听说三哥买了一头老虎,兕子想来看看,可以吗?” 李恪笑道:“当然了,为兄这就带你去怎么样?” 兕子点点头,从李世民怀里下来,拉着李治一溜烟跑了出去。李恪笑着摇摇头,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杨妃笑道:“晋阳公主真是好可爱,恪儿又要远离长安,臣妾好想有个女儿陪着呢。” 李世民自然懂她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朕让恪儿前去封地,未尝不是保护他的意思。爱妃可明白?” 杨妃叹口气道了谢,心里却有些失落。 李恪和李治意外的没有被惩罚,自然是心情大好,过了一天就按照地址找到了张焕家中来。张焕早已给侍女们打过招呼,因此俩人直接被带了进去。 张焕正在跟着小痴练武,除了平时那些基本功,小痴还开始教授他长兵器。因张焕体力不足,就找了两根木棍代替。小痴下手虽然轻,却毫不留情,张焕也不知道白白挨了多少下。媚娘和苗影都有些看不过去,苦笑着离开了。 李恪兄弟进来时,张焕手中木棍正好再次被小痴挑飞。张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痴一棍击中前胸,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恪兄弟先是一愣,见张焕满身灰土一脸狼狈,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忽而见小痴回过头来,俩人又惊讶起来,高阳公主的侍卫怎么会在张焕家中。 小痴淡淡道:“既然有客,今天就这样吧。”对着李恪兄弟微微行了一礼,扬长而去。 张焕爬起来笑道:“二位杨兄,亦或是二位殿下,在下很好笑吗?” 李恪哈哈一笑:“张公子,前者非是故意隐瞒,还请见谅。” 李治也笑道:“这位公孙小痴姑娘可厉害得很,张公子竟然敢和她对打,佩服啊佩服!” 张焕苦笑道:“殿下取笑了。在下狼狈的很,还请二位殿下先去坐坐,在下换身衣服就来相陪。” 张焕洗了把脸,换了衣服过去时,李恪兄弟正对火炕指指点点,很是感兴趣。见他来了,就拉住询问。火炕极为简单,张焕简单地说了下,李恪俩人就明白了。 李治叹道:“宫中冬季都使用地火龙,每年都耗资无数。这个火炕十分简单,造价又低,回宫后我和父皇提一下,若是能推广开来就好了。” 张焕笑道:“殿下若有此意,在下愿意画出草图给殿下。” 这时媚娘捧了茶走了进来,张焕心里砰地一跳,竟然忘记吩咐媚娘不许过来。赶紧站起身来接过茶壶,给媚娘使个眼色让她下去。媚娘虽然不解其意,还是点点头准备退下。 “这位姑娘且慢!”李治眼睛一亮,站起身来走向媚娘。 张焕心中大急,又不能阻拦,赶紧对媚娘大使眼色。媚娘疑惑不解,见李治走到身前,赶紧行了一礼。 李治笑道:“这位姑娘十分眼熟,我似乎在毓秀宫见到过。” 媚娘微微一笑:“小女子起先确实在宫中,后来高阳公主令小女子出宫侍奉张公子。” 李治看见小痴的时候,就怀疑张焕和高阳有关系。听见媚娘说这话,更是再无怀疑。只是心里纳闷,张焕怎么会和那个冰冷的姐姐扯上关系的。 张焕丝毫不知道李治所想,见他愣愣的看着媚娘,赶紧笑道:“好教殿下得知,媚娘乃是我的侍妾,过几天会办个宴席庆祝下,到时候还要请殿下赏脸前来热闹一下。媚娘,还不下去!” 媚娘见他亲口说出这话,心里十分高兴,也就懒得去想张焕为何撒谎,行了一礼就退出门外去。 李治回过神来笑道:“好你个张公子,什么时候和雯儿姐姐有了来往?还将随侍的宫女送给了你!” 李恪闻听也来了兴趣,双目炯炯的看着张焕等他回答。 张焕哪里肯承认,笑着道:“小痴姑娘是受人所托来教我武艺的,至于媚娘则是另外一回事。二位殿下可知道淘宝?不瞒二位,淘宝就是在下的未婚妻妙玉所创。妙玉在宫里时,和高阳公主闲聊说起这事,高阳公主一时兴起就入了一股,特意把媚娘脱了宫里的籍,找来做了淘宝的账房。后来我帮了媚娘,她才跟着我的。” 李恪吃了一惊:“这岂不是说,你实际上就是淘宝的大老板?” 张焕微微一笑,并未回答。 李恪捶胸顿足:“那淘宝里面的东西卖得极贵,我花费了不少钱。若是早些认识张公子,也打个折扣不是。” 张焕笑道:“若是殿下喜欢,以后只管去,我保证只收成本。” 李恪抚掌道:“那就一言为定!” 李治笑道:“我也久闻淘宝之名,可惜还没去过。不如就请张公子带我去看看如何?” 张焕巴不得他赶紧离开,免得又见到媚娘,赶紧笑着答应了,带着俩人准备去淘宝。不料刚走出房门,媚娘抱着敏月走了过来,张焕心里又紧张起来。还好李治似乎并未留意媚娘,倒是逗着敏月说了几句话。 走出大门之后,李治忽然大笑了起来。 “殿下笑什么?” 李治笑道:“我笑张公子竟然会喜欢媚娘那种女子。” 张焕愕然:“殿下此言何意?” 李治不回答,转而问李恪道:“嘿嘿,三哥以为然否?” 李恪大点其头:“不错,那女子虽然相貌不错,不过太过清瘦,而且这儿……”很是猥琐的在胸前比划了一下,接着笑道:“太小了些……” 李治拍掌大笑道:“三哥此言甚合我意!女子不但要相貌好,身子也要丰腻一些才好,想我那几个侧妃……咳咳!总而言之,张公子的品味实在是太差!” 李恪拍掌附和,也一个劲的嘲笑张焕眼光太差,实在是不入流,改日给他介绍几个上好的女子。 张焕目瞪口呆,定定的看着李治,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第067章 科考舞弊的名单 年年柳色,灞桥伤别。 灞桥两岸河堤长达数里,栽种的柳树只怕不下万余株。距离灞桥尚有数里之远,张焕就看见满目翠绿。上次张焕前来灞桥,还是数十天前,那时枯枝败叶一片,几乎什么都没有。 今天是三月三日了,也是李恪离开长安前去封地的日子。 前日张焕实实在在被李恪李治雷了一把,不过李治竟然对媚娘不屑一顾,张焕欣喜之余,也十分的纳闷。张焕满心欢喜带着李恪李治去了淘宝,爽快的让俩人只管挑选,只要是看上的全部免费赠送。 结果这俩人毫不顾忌身份,大肆掠夺了一番,还振振有词说家中女人多要兼爱。张焕这才知道,李治已经有了俩个侧妃,而李恪不但有五个妃子,膝下还有一子两女。俩人带着大包小包兴高采烈离去时,才邀请张焕三月三日去灞桥送别。 事后张焕又被杜枝娘数落了一番,说这俩位公子太贪心,将很多走俏的货都拿完了。张焕哭笑不得,只好悄悄告诉了杜枝娘这俩人的身份,杜枝娘惊讶之余这才作罢。 张焕赶到灞桥时,只见很多人都出来踏青,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张焕下了马车,四处寻找李恪的身影。好容易才在几棵大柳树下看见了李恪的身影,张焕赶紧走了过去。 今日李恪是悄然离京,并未惊动大多人。张焕过去时,发现除了李治,还有一个俊秀少年也来送行。李恪分别给俩人作了介绍,原来这人就是平阳公主之子柴令武。听说是张焕,柴令武很是热情的和他寒暄了一阵。张焕对平阳公主十分敬仰,因此对柴令武也十分客气。 李恪皱眉道:“房二郎怎么还不来?父皇令我今日巳时必须离开长安城的。” 柴令武笑道:“殿下别着急,我去找找看。” 等了一会儿,柴令武拉了一个高大的少年跑了过来。 这少年一脸憨厚,过来后连声道歉,说是马儿忽然拉稀了,来不及另找就步行过来了。 李恪佯怒道:“房二郎,若非今日我要离去,你一顿罚酒非吃不可的。叔珩,这位是房相的二子房遗爱。” 张焕又吃了一惊,竟然是史上第一绿帽子房家老二。不过既然此人是妙玉的哥哥,无论如何不会让他走老路才是。当下也很亲切的和房遗爱说了几句话,感觉这人十分的老实忠厚。 李恪只邀请了他们几人送行,见人都到齐了,令随从将酒拿来,亲手给每人倒了一碗。 张焕率先道:“敬殿下!预祝殿下一路顺风!” “敬殿下!” “敬三哥!” 李恪双手捧碗,连干三碗后将酒碗用力扔在地上。这三勒浆虽然度数低,不过张焕连干三碗下肚也觉得腹中如同火烧,热血直向上涌,也将酒碗狠狠砸在地上。 李恪笑道:“诸位,这就告辞吧,来日回到长安,再找诸位一醉方休。” 张焕也有些伤感道:“殿下,还请保重自己。” 李恪一抱拳:“叔珩啊,下次回来去淘宝,再给我和九弟免费一次就是!走了!” 张焕哭笑不得,那一丝伤感也被这句话弄得荡然无存。 目送李恪的车队远去之后,李治和柴令武要去骑马踏青,张焕就邀请房遗爱一起回去,房遗爱欣然答应了。回去的路上,张焕故意找些话题和房遗爱闲聊,这人性子憨厚毫无心机,几乎是有问必答。房遗爱见张焕态度温和,也觉得十分亲近。 将房遗爱送到家门口时,恰好房玄龄有事要进宫正好出来,见到俩人顿时一愣。房遗爱见到父亲就有些缩手缩脚,被房玄龄不轻不重的斥责了几句,张焕赶紧笑着打圆场。 房玄龄叹道:“遗爱,有空多和叔珩走动一下,别整天舞枪弄棒。叔珩,老夫有急事要去见皇上,要不你先去家里,老夫回来再说话。” 张焕笑道:“大人有事尽管自去,改日再来拜访。” 房玄龄也不勉强,又叮嘱了几句上了马车匆匆而去。张焕给房遗爱留下了地址,闲话几句后就告辞离去。 房玄龄意外的见到张焕和自家儿子走在一起,心里也十分喜悦。房遗爱不喜欢学问,整日舞枪弄棒,房玄龄十分生气。时常和张焕来往,说不定能使房遗爱开始钻研学问,再者也能见见异母妹妹妙玉。 房玄龄胡思乱想,不一时就到了皇宫。进了太极殿,却见长孙无忌也在。见过礼之后,李世民屏退内侍将一张纸递给了房玄龄。 “陛下这是何意?”房玄龄见这张纸上全是人名,有些大惑不解。 “辅机,你给房爱卿说说吧。”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玄龄兄,这件事情要从一个人开始说起,他就是江都张焕。去年的诗词之争,房相深知内情,我就不多说了。张焕来到长安之后,被几个青皮当街殴打,后来万年县捕头也介入进去,要将张焕抓进大牢。所幸的是恰好遇见尉迟敬德将军,才将张焕救了下来。尉迟将军将那伙人都抓了起来审问,意外地得知幕后主使是曾经被张焕羞辱过的崔氏兄弟。” 房玄龄皱眉道:“可是清河崔氏?” “不错,乃是崔伯颜的俩个孙子。” “辅机兄请继续。” “崔氏兄弟并未直接去找万年县李维,而是去拜托了东宫千牛贺兰楚石。贺兰楚石就随便派了个下人给万年县捕头刘魁儿带了个信,结果刘魁儿就伙同那几个青皮一起对付张焕。得到审问结果后,皇上见张焕没什么大碍,又牵扯到东宫的人,就隐忍了下来,只是将那几个青皮和几个衙役发配到了辽东。” 房玄龄问道:“贺兰楚石可知道要对付什么人?” “据了解,贺兰楚石并不知道要对付的人是张焕,这也是皇上暂时不追究他的原因之一。后来的驿馆事件,多亏了尉迟敬德将军当机立断斩杀一人,才没将事态扩大。尉迟将军那次抓了不少人,经过审问再次发现,幕后主使又是崔氏兄弟,不过这次还多了另外几家的子弟。” 房玄龄再次皱皱眉:“那次的事情,据老夫所知是一帮寒门士子为了维护张焕,才和那伙人发生冲突的。” 长孙无忌道:“不错。那些世家子到处败坏张焕的名声,后来又纠集了一帮人冲击驿馆,目的就是让张焕莫名其妙担上罪名。所幸张焕及时出现,稳住了寒门学子们的情绪,直到尉迟将军赶到稳住了局势。” 房玄龄一脸疑惑:“这两件事和这份名单有什么关系?”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尉迟将军所抓的人里面,有一个范阳卢氏的子弟,他为了脱罪供出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是本次科举会有人作弊,目的是大量录取世家子弟,其数量会远远大于往年。玄龄兄也知道,本次科举计划进士科录取三十人,明经科录取四十人。可根据那人的说法,进士科二十人之中,寒门学子只怕不会多于五个!明经科进士地位很低,那些人似乎不屑于做手脚。” 李世民沉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根据那人的描述,朕将本次参加科举的世家子弟全部列了一份名单,剔除了部分人之后,剩下的就是房爱卿看到的这些人。” 房玄龄讶然道:“孔大人清正严明,不可能做这种事吧?” 长孙无忌道:“孔大人确实清正严明,不过玄龄兄也别忘了,孔大人最重门第,除了张焕那样名声大噪的寒门士子,孔大人始终是会向世家子弟倾斜的,所以孔大人难免不被他人所惑。” “副主考崔康会出问题?” “不错,只是皇上并没有证据证明这份名单的真实性,所以将我和玄龄兄找来,商议一下怎么办。” 房玄龄眉头紧锁,沉思许久才道:“臣以为,应该防患于未然,趁着事情尚未发生,撤换掉崔康,取消他的取士资格!” 李世民道:“一丝证据都无,忽然撤换掉副主考,岂不是明摆的告诉天下人,本次科举有人舞弊。这样的话,孔大人就不会答应。” 长孙无忌道:“微臣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世民笑道:“辅机但说无妨。” “微臣以为,不如使用欲擒故纵之计!放手让崔康等人去做,等到名单上报之后,若是无异常便好,一旦真有舞弊之事,皇上可以先不理会全部照准。等到皇榜发布的时候,再将有人舞弊的消息放出去,寒门士子们必定怒不可遏,到那时候,皇上再顺水推舟重新阅卷甚至重新开考,自然是水到渠成之事。” 房玄龄点头道:“辅机兄这法子果然可行,只是如此一来,孔大人的名声岂不受损?孔大人虽然注重门第,不过却是个正经的君子,这样做孔大人面子上须过不去。” 长孙无忌正色道:“若是此时制止这件事,即使只是撤换掉崔康,孔大人名声也会受损!再者,我朝建立以来,尚无科举舞弊案发生,这次将事情闹到天下皆知,既能起到警示后人的作用,又能震慑某些人!” “房爱卿不必担心,事了之后,朕会给孔大人一个公道。” 房玄龄见李世民也发了话,只好点点头默认了这个方法。 李世民征战天下的时候,就建立起了一个不算完善的情报网,名曰秦王谍报司。后来天下平定之后,这个谍报司改名为长安谍报司,如今掌握在李世民最信任的长孙无忌手中。虽然准备行欲擒故纵之计,不过李世民仍旧吩咐长孙无忌加派谍报司的人手,争取先得到崔康舞弊的证据。 第068章 崔康的暗中手段 三月四日戌时,礼部东大院。 科考结束的当天,千多份试卷就被妥善的运到了礼部东边大院,而东边大院随即就被封闭起来。与此同时,从各部抽调来的二十名官吏也被关在了里面,协助孔颖达和崔康阅卷。 不过这二十人并没有决定权,仅仅是将考卷进行一番筛选,诸如字迹零乱卷面肮脏,满篇不知所云的都会被剔除。然后选出优秀的试卷,再由孔颖达和崔康最终批阅。 崔康挑了下灯花,站起来伸个懒腰,伸手拿起茶壶却发现里面是空的,摇摇头向对面的孔颖达走去。 “崔侍郎,有事吗?”孔颖达眼中满是血丝,见他过来放下试卷低声询问。 崔康笑道:“听说孔大人得了好茶,特来讨一杯水。” “呵呵,这茶还是你大哥托人带给我的呢,难道你不知道?” “好教孔大人得知,因下官担任今科主考,家中多有子侄辈应试,为了避嫌和家中往来都暂时中断了。” 孔颖达满意的捋捋胡须道:“做的不错!你那里进展怎么样了?” “估计明天早间就可以整理完毕,筛选出最后的考卷。” “那就好啊!在这里窝了这么多天,一把老骨头都发霉了。这次监考圆满完成的话,你也该在礼部右侍郎的位置上挪一挪了。” 崔康拱手笑道:“多谢孔大人吉言了,只是下官忙于案牍俗务,哪比得上孔大人的清贵,专事研究学问教诲他人。” 孔颖达近年来年事渐高,三年前就上书想要告老回乡。李世民甚为体恤,准许他辞去了给事中、太子右庶子、礼部尚书等职务,不过并未准许他告老,而是任命他为国子祭酒。这国子监祭酒等同于教育部长,正合孔颖达编书育人的心意,也就欣然答应了下来。 听到崔康如此说,孔颖达笑道:“都是为朝廷效力,何来的高下之分?老夫还要看几分试卷,茶叶自己拿吧。” 崔康道了谢,拿了茶叶回到座位,这才记起没有滚水,吩咐一个吏员去向仆役要水。 不一会一个仆役提了水壶走了过来,弯下腰给崔康添水时低声道:“崔大人,二月初二!” 崔康眼神一闪道:“本官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人轻声道:“崔大人真是谨慎。二月初二龙抬头!”说完借着添水的机会,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几下,长短不一。 崔康不动声色道:“殿下有何吩咐?” “让江都张焕中进士科第十名左右。” “那件事情殿下可有别的吩咐?” “一切照旧!小人告退了。” 这人退下后,崔康将一杯茶水缓缓的喝完,伸手从一叠试卷里面取出其中一份,赫然就是张焕的试卷。崔康仔细的看了两遍之后,放下试卷紧锁着眉头思考起来。 “崔大人,戌时末了,该休息了。” 崔康想得入神,竟然没注意到时间流逝,被人提醒才回过神来。见孔颖达还在阅卷,起身走了过去。 “孔大人,该休息了。” 孔颖达揉揉脸颊,放下试卷站起来道:“什么时辰了?” 崔康笑道:“戌时末了。大人先去休息吧,我看着他们收拾好了再走。” 孔颖达捶捶腰眼道:“老了,不中用了!那就麻烦你了,老夫先去了。” “大人客气了,这是下官该做的。” 孔颖达赞赏的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襟走了出去。崔康等到人都走完了,这才最后一个走出去。到了门口,为首的军士按惯例随意的检查了一下,就笑着放行。 崔康走出几步后一拍额头道:“看本官这记性!刚向孔大人要来的好茶,竟然忘在桌上了。” “可要小人帮大人去取?” “不必了,本官自己去取,你等的职责是守住这道门,本官岂能为了这种小事让你们擅离职守?” “大人真是严于利己。” 崔康笑着勉励了几句,从容的走回房间。到了自己桌前,借着身子挡住那几个军士视线的时机,迅速抽出张焕的试卷放在袖中,再若无其事的将茶叶拿在手上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崔康一脸严肃道:“尔等可要仔细看守,切记不可走了水,忙过这两天之后,本官自会为你们请赏!” “多谢大人体恤!” 崔康点点头,双手负在背后不慌不忙的向自己房间走去。到了房间门口,崔康四下看了看,见周围空无一人,迅速进去关上了门,接着凑近门边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起来。 过了许久,崔康确认没有人在附近,这才从袖中取出张焕的试卷,轻轻地铺在桌上。接着从书柜里取出一个木盒,从里面取出几样东西来,小心翼翼地在张焕的试卷上做起了手脚。 次日一早,利用吃早点的机会,崔康对几个阅卷的吏员低声吩咐了一阵子。回到阅卷的房间时,趁着别人不留意,崔康悄然将张焕的试卷放了回去。 不一会孔颖达走了进来,见众人都到了,满意的点点头道:“诸位,老夫先了解一下,最后入选的试卷有多少份?” 崔康赶紧拿起纸笔,统计了一番之后,确认是二百八十九份。其中进士科试卷共计一百零三份,剩下的则都是明经科。 孔颖达道:“今日就要将中举名单呈报皇上,因此酉时之前一定要完成阅卷。崔侍郎,请你协助老夫完成这最后的任务吧。” 崔康躬身道:“下官自当全力以赴!” 报考明经科的大多数都是寒门学子,再加上崔康的刻意安排,明经科最终入选的一百八十六份试卷中,有一百六十余人都出身寒门学子之手。 孔颖达不算太重视明经科,不过仍然认认真真的筛选。因此时的试卷并未实行糊名制,所以考生的姓名籍贯都赫然在目。孔颖达见入选的大都是寒门学子,心里十分惊讶,忍不住就询问起了崔康。 崔康笑道:“回孔大人,其实这件事情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家境的关系,寒门学子很难得到名师的教导,又缺乏大量书籍,很多家贫的学子不得已专攻明经科,毕竟明经科只需要好记性就行,不比进士科需要作试帖诗和策问,难度较大。再者说了,家境好的学子们,也大都报考了进士科。下官就事论事,并没有丝毫看不起寒门学子的意思,还望孔大人不要见怪。” 孔颖达点点头:“你所说都是实话,老夫为何见怪。皇上在各地举办官学,鼓励寒门学子进学,可惜因为书籍印制过于困难,成果很是一般,令人叹息!” 孔颖达花了足足俩个多时辰,才将百多份试卷全部看完。然后在崔康的协助之下,筛选出了其中最好的四十份来,仔细记录在案,这四十个人也就是本次明经科的进士名单了。 轮到筛选进士科试卷时,崔康忽然道:“孔大人,关于进士科试卷,下官有件事要禀报大人。” 孔颖达一怔:“何事?” “进士科试卷里面,有一份下官拿不定主意,还请孔大人把把关。” 孔颖达十分惊奇:“什么人的试卷?” 崔康道:“叶大人,韩大人,赵大人,还是你们来说吧。” 崔康招呼的这几人,正是刚才吃早点时,崔康吩咐过的那几人,也都是这次阅卷的主要官吏。 “孔大人,下官等人发现了一个人的试卷,试卷中试帖诗乃是绝顶佳作,不过策问却有些问题。因那人身份特殊,下官等人拿不定主意,因此才请孔大人决断。” 孔颖达皱眉道:“是何人的试卷?” “江都张焕!” 在场诸人,无人不知张焕的大名,听说张焕的试卷有问题,大都一脸惊讶的低声议论起来。 孔颖达一惊:“怎么是他?试卷呢,快快取来。” 崔康故意找了许久,才从试卷堆里将张焕的试卷,捧给了孔颖达。孔颖达接过试卷,一看到那笔瘦金体,就知道肯定是张焕的试卷。 “晓凌飞鹊镜,宵映聚萤书。真是绝妙好句!老夫也看过不少以《清如冰玉壶》命题的试帖诗,唯有这首才是个中翘楚!” “果然是好诗!这张焕不愧偌大的名头!” “不错,这首诗当为试帖诗范本!” 孔颖达吟诵完之后,众考官都齐声称赞。 崔康也赞叹道:“若是单论试帖诗,张焕凭借这首诗就足以成为状元!只是可惜,这篇策问出了问题。” 孔颖达皱皱眉头,开始看起了张焕的文章。只看了几眼,就喟然长叹一声,仔细看完之后更是微微摇头。 崔康低声道:“孔大人已经看出问题了?” 孔颖达点点头:“你说这个张焕,怎么连避讳都不知道?看这句‘如此,则天下太平,万世民安’。还有这句‘若任由高昌依附于突厥,不吝于为渊驱鱼为丛驱雀’。” 这俩句话中,分别有李世民和李渊的名字,自然是大大的犯忌讳了。 崔康道:“不错,而且张焕在文中大肆鼓吹对异族实行霸王之道,说什么霸道尚功,不伏不偃甲!皇上乃是万世明君,被人尊为天可汗,即使是蛮夷,也是我大唐百姓。张焕此举,不但大大违背我儒家宗旨,而且会让皇上名声受损!” 张焕在文章中,确实宣扬对不服王化的异族实行霸道,还举了高句丽和高昌突厥等为例。不过并未一味的宣扬霸道,而仅仅是把武力作为手段。 至于文中所谓的犯忌讳,张焕熟读史书岂能不知?这几处犯忌讳的地方,自然都是昨晚崔康做的手脚。 崔氏一门藏书甚多,有时候不免将书籍弄脏弄坏,令人叹息不已。后来崔氏研究出了一种秘法,可以轻易抹去书上被墨迹污渍弄脏的痕迹,有此一法,更是能轻易涂改字迹。崔康乃是崔氏嫡系,自然精通这方法,而且崔康还有个极大的本事,那就是模仿别人的字迹!有这两点,想要在张焕的试卷上轻微的改动一下,并非难事。 孔颖达叹息道:“真是令人惋惜!可惜这首经典的试帖诗。崔侍郎有何看法?” 崔康沉吟片刻道:“张焕名满天下,又是曹宪大夫的弟子,曹大夫德高望重,和孔大人一样乃是儒学大家。仅此两点,似乎也不能让张焕落选。不过张焕文章中大为犯忌,也令人头疼得很。” 崔康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孔颖达自然不满意,沉着脸再次询问他的看法。 崔康肃然道:“既然孔大人一定要下官说,下官不妨说些浅见,若是说的不对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但说无妨!” “想来张焕也是一时糊涂,才出现了这些不该有的错误。下官认为,不妨将张焕先录取在案。不过毕竟事关犯忌,下官以为张焕的名次不能太高。可是其人名满天下,名次过低也说不过去,所以下官认为,先将张焕排在第十名左右,然后呈报名单的时候请皇上定夺。” “崔大人所言极是!” “下官赞同崔大人所言!” “下官也附议!” 崔康话音刚落,就有人出言附和,其他人见了也都纷纷附议。孔颖达皱着眉头想了想,勉强答应了下来。 孔颖达和曹宪私交极好,又都是儒学大家,自然希望张焕能高中三甲,哪想到会出这档子事。被张焕这份试卷一闹,孔颖达心情很是不愉快,沉着脸开始翻阅其他的试卷。 因阅卷是在礼部大院,所以抽调来阅卷官吏中,礼部的人最多。崔康在礼部就职多年,人脉极广,礼部被抽调的这几人都唯他马首是瞻。而从别处抽调的官吏,大多也被人暗中打过招呼,所以大多数人筛选试卷时,都会暗自询问崔康的意思。 这样做自然导致最后入选的试卷,几乎全是世家子弟的试卷。不得不说,这些世家子弟虽然自傲,不过大多也都有真才实学。所做的诗词文章虽然比不上张焕,不过确实比大多数寒门学子的要好很多。 孔颖达心情不乐,再加上崔康等人在一旁蛊惑,并未留意入选试卷中大都是世家子弟。认真的筛选出了二十九人,加上张焕,正好凑齐了三十人的大名单。 名单中诸如崔翰崔林,卢思德李伯彦等世家子弟俱都入选。寒门学子中,除了张焕之外,只有王玄策名列第二十四位,还有一名剑南道学子名列二十六,曹岩名列末尾。除此四人之外,竟然再无一名寒门学子入选。 第069章 呈报名单 三月五日未时末,太极殿外。 “皇上,孔大人,崔大人求见。” “宣!” 孔颖达整整衣襟,捧着试卷和名单先进入了太极殿,崔康也整整衣襟紧跟在后面走了进去。李世民正和长孙无忌在说话,见他俩进来立刻停住了话头。 “臣孔颖达(崔康)参见皇上。” 李世民和颜悦色道:“俩位爱卿幸苦了,名单出来了吗?” “皇上,名单在此。” 李世民接过名单,一边看一边对照此前那份名单,不等看完就心头大怒。等到看见张焕仅仅是第十名时,更是怒不可遏。 “二位爱卿,这份名单朕看过了,却有些不解之处。” 李世民语气略带沉闷,崔康心头一跳,微微低下头去。 孔颖达道:“请皇上明示。” “江都张焕素有才名,为何仅仅名列第十?” “回皇上,张焕的策问中,颇多犯忌之处,而且大肆鼓吹霸王之道,与我儒家宗旨大相违背。” “文章是何内容?” 孔颖达虽然上了年纪,记性却很好,当下一字不漏的将那篇文章背诵了下来。李世民听完后眉头紧皱,对于向离心离德的异族行霸道之事,李世民倒是无所谓。不过这张焕难道真的不懂避讳不成?李世民想到这里暗暗摇摇头,从多方渠道已经证明张焕心细如发,岂会犯这种错误! “本来有这些犯忌之处,张焕是不能入选的。不过在崔侍郎力主之下,微臣也意识到张焕如今身为寒门领袖,一举一动都牵动天下寒门士子之心,所以微臣破格将张焕也名列其中。至于如何取舍,请皇上乾纲独断。” 李世民并未理会孔颖达,而是对崔康问道:“崔侍郎,听闻你家中侄子曾经和张焕多有不和,为何却坚持让张焕入选?” 崔康满脸正气道:“启禀皇上,臣的子侄辈和张焕的事情乃是私事,这为国取士乃是公事,张焕学识名声都有,因而微臣不敢因私而废公!” 李世民心中怒极,却微微一笑道:“好个‘不敢因私而废公’!崔侍郎一心为朝廷,朕心甚慰。” 孔颖达笑道:“崔大人勤于王事,给微臣减轻了不少负担,确实是一员能吏。” “朕心中有数。其他试卷怎么处理的?” “回皇上,都暂时放在礼部南院,皇上有何吩咐?” “崔爱卿,朕交给你个任务,你去把那些试卷好生封存起来,以后送去国子监让学子们借鉴一下。孔爱卿,你先留一下,朕还有事和你说。” 崔康见李世民对名单并无异议,心头大定,躬身告辞退了出去。 孔颖达道:“敢问皇上有何事吩咐?” 李世民叹口气道:“孔爱卿啊,君子可欺之以方!这话果真不错!” 孔颖达一愣:“皇上此言何意?” “辅机!” 长孙无忌从袖子取出一份名单递给孔颖达,孔颖达接过名单大惑不解,一个个看下去时忽然醒悟过来。自己刚才呈报的名单还在李世民手中,而长孙无忌这份名单中,大多数人都赫然在自己呈报的名单里面!自己的名单今天才出来,而长孙无忌这份名单,看墨迹绝非今日! 孔颖达明白过来后,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李世民再次叹口气,示意长孙无忌说出原委。长孙无忌一五一十,从头将这件事情讲了出来,孔颖达越听越是愤怒。 临了,长孙无忌道:“据我所知,今天早上崔康曾经和叶子铭,韩无际,赵百源三人私下密语过。而在筛选试卷的时候,恰好也是这三人受了崔康的指示,对孔大人禀报说张焕的试卷有问题。因此老夫认为,张焕的试卷说不定也被人动了手脚!” 孔颖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老臣识人不明,有负皇上的期待,请皇上治罪!” 李世民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来道:“孔爱卿何罪之有?爱卿乃是至诚君子,故而一时失察被小人所惑罢了。朕正因为完全信任爱卿,才将你留下来告知此事。” 孔颖达感激万分道:“多谢皇上信任!只是出了这档事,老臣责无旁贷。即使皇上不罪,老臣也无颜再居于朝堂之上!” 李世民笑道:“这国子监祭酒之位,非爱卿莫属,还望爱卿再为朝廷幸苦几年才是。” 孔颖达叹息道:“敢请皇上再给老臣一个补过的机会,老臣即使累死,也会将那些试卷全部过目。” “孔爱卿严重了!至于这件事,朕自有打算。辅机,还是你来说吧。” 长孙无忌答应一声,将前日议定的计划详细的告诉了孔颖达。 孔颖达听完后心头震撼,曲阜孔氏乃是孔子嫡系后裔,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无人能比,算是隐性的第一世家。近百年以来,随着五姓七家等大家族的崛起,孔氏难免和这些世家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李世民此举,实质还是借着科举舞弊向世家开刀,对于这点孔颖达心知肚明。李世民乃是雄才大略的明主,世家虽然势力庞大,不一定就能斗得过李世民,因而孔颖达十分担心最后会牵连到孔氏一族。 “皇上,老臣家族一向安分守己,请皇上明鉴!”孔颖达虽然担心,不过并不害怕,毕竟孔氏的地位摆在那里的,再者自己家族也确实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李世民笑道:“孔爱卿多虑了!记得贞观二年,朕封孔圣人为‘先圣’,贞观十一年又封为‘宣父’,朕对孔圣人那是万般敬仰的。朕有意在合适的时机改封圣人为‘文宣王’,(注)不知孔爱卿以为如何?” 自西汉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历朝历代皇帝为了达到政治目的,都会提出‘尊孔’。自从汉平帝追封孔子为“褒成宣尼公”开始,各朝代也都开始追封孔子,不过追封为王的到目前一个都没有。 孔颖达虽然担心因这次事件而名声受损,不过和祖宗的荣耀比起来也就微不足道了,因而激动地连连点头谢恩。 李世民道:“朕知道孔氏家族忠君爱国,和其他世家大为不同,因而追封孔圣人为我李唐的异性王,还望孔氏家族继续以百姓朝廷为重。” 孔颖达虽然正直严明,不过毕竟在朝堂多年,一听就明白李世民是在拉拢孔氏家族。虽然孔氏家族地位超然,不过若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必然要紧紧依附于皇室,特别是还遇见一个雄才伟略的皇帝,自然别无选择。 “老臣谨遵皇上旨意,我孔氏一族必当以百姓和朝廷为重!”孔颖达唯一思考,就做出了决定。 李世民大笑道:“孔爱卿一心为国为民,朕心甚慰!朕决定今年亲赴曲阜拜祭文宣王,孔大人,到时候还要请你尽尽地主之谊啊。” 长孙无忌笑道:“皇上亲赴曲阜祭拜,同时追封孔圣人为王,孔氏一族真是集千万荣耀于一身啊!” 李世民深知尊孔就会拉拢孔氏家族,进而让天下士子更加归心。同时也是分化拉拢之策,如今世家门阀几乎铁板一块,能接着这次机会让孔氏家族归心,也是一件大成就。 孔颖达见李世民竟然要亲赴曲阜祭拜,心头实在激动无比,拜倒在地道:“多谢皇上隆恩,老臣一族感激涕零!” 李世民扶起他道:“这次的科考了结之后,朕会将此事原委昭告天下,到时候自会说明孔爱卿乃是受人所惑。” “臣感激涕零,多谢皇上隆恩!” “爱卿无须多礼,回去后不可走漏风声,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就是。这些试卷就留下吧,孔爱卿忙了一天,想必也累了。” “臣告退!” 孔颖达退去后,李世民低声和长孙无忌交谈一会,长孙无忌也告辞离去。李世民拿起张焕的试卷,看了许久却没发现什么端倪,思索一会后令人去将李治找来。 “父皇找儿臣有什么吩咐?”不一会儿,内侍就带着李治来了太极殿。 “雉奴,你去张焕家里,让他把所作的策问再写一遍,你给朕带回来。” “儿臣领命。”李治有些莫名其妙,答应下来就出宫赶往平康坊。 张焕这俩天跟着小痴练习长兵器,天天累得半死不活。小痴丝毫都不通融,一招一式都严格要求。李治赶到时,正好再次看见张焕被击倒在地。见到李治来了,张焕仿佛见到了救星,也不顾李治的取笑,敷衍小痴几句后赶紧带着李治离开。 “哼!今天便宜你了,让你敢隐瞒我!”小痴看着张焕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驿馆事件时,张焕说过要告诉小痴事情真相,不料最近事情多竟然忘记了。他忘记了小痴可没忘记,还以为他刻意隐瞒,因此这几天操练起来下手毫不留情。可怜张焕懵懂不知,还以为是红拂的要求,丝毫没想过抗议。 进入书房坐下后,张焕笑道:“殿下,今日此来可有要事?莫非又是来打秋风的?” 李治脸一黑:“这叫什么话?上次是三哥的主意好不好?” 张焕笑道:“我记得是殿下先提出要去淘宝的吧。” “咳咳……闲话少说,说正事啊!你把考试时所做的策问再写一遍,交给本王。” 张焕一愣,见李治不像是在说笑,也就不再打趣,走到书桌前稍稍回忆了一下,提起笔将那篇策问写了下来。 墨迹刚干,李治就将文章放在袖中告辞而去。 张焕将他送出门外,见他马不停蹄离去,心中若有所思。 李治匆匆赶回皇宫,刚拐到太极殿外面,却和高阳碰了个正着。 “雉奴,你做什么这么慌张?” 李治陪笑道:“父皇差遣小弟去办事,这不刚回来复命。” “你能办什么事?斗鸡走狗还差不多!”高阳一脸不屑。 李治挺挺腰杆:“姐姐总是小看我!这次真的是办正事。” “什么正事?” 李治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下,借口父皇还等着的,拔腿就进了太极殿。高阳沉吟一会摇摇头,并没有跟着进去,转身向自己寝宫走去。 “雉奴,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李治出去后,李世民从桌上拿起张焕的试卷,对比着张焕刚才书写的那份,仔细地看了起来。 (注:文宣王本是唐玄宗给孔子的封号。) 第070章 暗流涌动 李治的来访,让张焕心中有了很多疑惑。直到天黑之后,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才解开了他的疑惑。 “不知长孙大人前来,有何见教?”张焕将来人接到客房,亲手奉上茶之后笑着询问。原来来人是新任漕运使,宗正少卿长孙冲。 “呵呵,今日冒昧前来,确实有事要和张公子说说。你先看看这些东西吧。”长孙冲从袖中取出厚厚的一叠纸张,放在张焕面前。 张焕拿起来看了几眼,就皱起了眉头。原来这是两份卷宗,分别是他被青皮殴打和驿馆事件的审讯记录。这两份审讯记录都是执金吾所作,事无巨细全部列列在目。 对于崔氏兄弟是幕后黑手一事,张焕倒是不感到意外,毕竟这些世家子弟,最看重的就是脸面。不过忽然看见贺兰楚石的名字,倒是让张焕吃了一惊,细看下去才释然。长孙冲性子极好,也不催促于他。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张焕才勉强看完。 “看完了?”长孙冲见他放下卷宗,低声询问。 张焕点头道:“敢问大人这两份卷宗从何而来?” 长孙冲笑了笑,指了指天。 张焕一惊:“大人既然将卷宗带来,想必也会有吩咐吧?” 长孙冲道:“不错!”再次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张焕,接着道:“你按照上面说的去做就是。” 张焕看完纸上的话,心里顿时激起了狂澜,许久才平复下来。 长孙冲淡淡一笑道:“公子只管去做,一切都有人给你撑腰。” 张焕心中明悟,赶紧点头答应下来。 长孙冲道:“公子文采风流,我十分敬仰,只可惜今日时间紧迫,只好改日再来拜访了。公子若是有空,也不妨去我府中一聚。” 长孙冲既然是漕运使,苗影免不了要和他打交道。张焕见他说话客气,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准备找个机会带苗影去赵国公府上拜访。 张焕将长孙冲送出门外,想起那张纸上说的计划,需要几个人,难道又去向曹岩借人不成?上次借的那几人虽然没吃亏,张焕托了尉迟敬德后还很快放了出来,不过这次又是类似的事情,实在不好意思再去找曹岩。 张焕此时颇为后悔,没从漕帮带几个人过来,思来想去决定去找李靖借几个人。 “科举舞弊?”李靖听他说了内情,十分惊讶。 张焕点点头,将那份计划递了过去:“不错,二哥请看这个。” 李靖看完道:“这是赵国公的笔迹!可以肯定是皇上的意思,你只管照做就是。”说完随手将这张纸在油灯上点燃,瞬间化为了灰烬。 张焕点点头,又说起借人的事情,李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让他先回去,晚点就派人过去帮他。 …文;…“二哥,你怎么看?”张焕刚走,红拂就询问李靖。 …人;…李靖一脸沉重:“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崔康只是一枚棋子!” …书;…“二哥是说?” …屋;…“崔康是礼部官员,礼部如今是太子的势力范围,太子又和世家走得很近……皇上去年那番举动,竟然还没把太子惊醒过来!可叹那侯君集,自诩智谋无双,嘿!如今皇上洞若观火,你看着吧,不出今年必有大变!” “太子会……” “三妹噤声!心里明白就是!” 张焕回到家中,心里沉闷就想找人商量下。今日一早兕子派人将妙玉接进了宫,估计今晚是回不来了。张焕就找来了媚娘,向她说起这件事。 媚娘仔细听完后,直指问题实质:“公子,崔康仅仅是个礼部右侍郎,假如没人暗中支持,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是谁在支持崔康呢?” “公子,谁获益最多,就是谁!” 张焕听了心中所有所思,不再询问。媚娘见他沉思中似乎已经明白了,也不打扰嫣然一笑离开了房间。 与此同时,陈国公侯君集府上悄然来了一个贵客。只是此人并未从大门而入,而是被侯君集亲自从后门接了进去。 “看来陈国公素日一直在苦读啊,老夫是比不上的。”一进书房,见书桌上数本书籍都看了一半的样子,来人笑着打趣。 侯君集笑道:“崔老说笑了,快快请坐。” 寒暄几句后,来人叹道:“数年没进长安城,这次来好像又繁华了不少,我那清河小地方实在不足以相比啊!” 侯君集道:“崔老若是喜欢,不妨长居长安。” “想我崔伯颜做世家谱时毫无私心,却被皇上申斥,怎好长居长安惹人讨厌啊?” 原来这人竟然是崔氏族长,清河崔伯颜。 “呵呵,崔老说哪里的话!崔老德高望重,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敬仰?即使是太子殿下,也是经常遗憾不能接受崔老教诲呢。” “陈国公真是会说话,老朽老了,怕是不能侍奉太子殿下了。不过那些不肖子孙,倒是可以帮殿下跑跑腿,做些粗活的。”崔伯颜捋捋胡须,脸上波澜不惊。 “崔老放心,中举名单已经呈报给了皇上,皇上似乎并无异议。” “呵呵,这件事那不孝子也告诉老夫了,但愿一切顺利。” “崔老放心!今夏皇上会去九成宫避暑,殿下会留在长安监国。殿下如今已经有了决断权,只需要等待几个月,一定将崔氏子弟和大家族的子弟们安排妥当!” “这样最好,也省的那些晚辈们总是来烦老夫。既然科考之事没什么纰漏,老夫就想和陈国公说说另外的事。” “崔老请说。” “去年侯思齐大人勤于王事,竟然因劳累病逝,令人扼腕叹息。” 侯君集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悲伤,示意崔伯颜继续说下去。 崔伯颜喝了口茶,接着道:“如今皇上任命宗正少卿为漕运使,这漕运一事暂时插不上手,因此不但是东宫,我等几大家族也损失不少,太原王氏还因此决定独自向西域开拓商道。虽然君子不言利,不过总要为子孙留下些许资产不是?” 侯君集心中鄙视,却笑着点点头。 “幸好眼下又有一笔大生意,不知陈国公有意乎?” 侯君集此人,性格最大的缺陷就是贪恋权势,贪恋财物,听到崔伯颜这话,赶紧点头请教。 崔伯颜笑道:“前者卢道林接触到了一个高句丽商人李成浩,通过李成浩认识了一个倭国的贵族。据那人说,倭国如今战乱不断,兵器短缺无数,我大唐的普通制式兵器,在倭国价钱几乎是大唐的百倍!而且倭国银贱铜贵,都是使用白银做交易,一来一去又是十余倍的利润。陈国公久在军中,想必弄一些淘汰的兵器不成问题吧?” 崔伯颜虽然说是淘汰的兵器,侯君集却心领神会。太子东宫六卫率,加上自己掌管的左右候卫近十万人,手指缝里漏一丝出来也就够了。至于是不是淘汰的兵器,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再说了,弄些兵器让那些倭奴自相残杀,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想到这里侯君集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又和崔伯颜仔细商议细节,仍旧循旧例约定了密码账本和密钥,只等本次科举结束之后就着手运作。 崔伯颜此次进京,主要目的就是和侯君集商谈这件事。除此之外,上次世家子弟们被张焕羞辱之后,以崔氏为首的世家名声大大受损。崔伯颜也想借这次世家子弟雄霸皇榜的机会,好好宣扬一番,将受损的名声恢复过来。 崔伯颜和侯君集密谈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敲定了所有的细节,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侯府。崔伯颜从陈国公府后门出来后,拐过一条街道之后,才上了马车向城南立政坊的大宅子而去。 长孙无忌近来一直安排着人盯着东宫一系的官员,因此崔伯颜虽然来的隐秘,却也被长安谍报司的人盯上了。谍报司的几人跟踪崔伯颜到了崔氏大宅,趁着灯光看清楚了崔伯颜的相貌,才迅速离去禀报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听完禀报,从卷宗中取出一叠画像来让那几人辨认。得知是崔氏族长崔伯颜,长孙无忌心中一惊,不顾天色已晚赶紧进宫去拜见李世民。 俩人商谈良久之后,李世民紧急召见了尉迟敬德,随之尉迟敬德再次将京城警备力量提高了一倍,以便应付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而长孙无忌在已经掌握了一些崔康舞弊证据的基础上,再次加派人手搜寻证据,同时力求弄清楚崔伯颜和侯君集的密谋。 此时在张焕书房里,仍旧是灯火通明,张焕正和李靖派来的三个人见面。这三人名字十分俗气,分别叫做李铁,李银,李铜。除了最小的李铜相貌英俊一些,另外俩人相貌都十分普通,不过张焕发现,即使是相貌英俊的李铜,眼中偶尔也会露出浓重的杀气,显然手上是有人命的。 出于对李靖的绝对信任和尊敬,张焕并未询问这三人的来历,只是详细的对他们讲解了计划。这三人记性超群,理解能力也十分厉害,张焕仅仅说了一遍,老大李铁就完全理会了他的意思。不仅如此,这三人还主动出谋划策,将即将施行的计划修改的更加完善。 一番商量下来,已经是亥时末了。将三人安排好住处之后,张焕回到房间才发现,苗影早就等不住睡着了。张焕轻轻地躺在她身边,脑海中却一直在想明天即将到来的风雨,许久都没有入睡。 第071章 天地有正气,时穷节乃见 三月六日一大早,曹岩王玄策等人就齐聚张焕家中,准备一起前去国子监观看皇榜。因此时尚未有贡院,所以科举皇榜是在国子监外面公布的。感觉良好的几人,自然是喜笑颜开,而几个没底气的如赵良张焰,只是在心中暗暗祈祷。 心情最急迫的莫过于从皇宫赶回来的妙玉了,一回到家就拉着苗影和媚娘准备红绸鞭炮等物,只待消息传来就全家庆祝。敏月和敏之见大人高兴,也一脸灿烂的跟着武银儿跑来跑去。张焕见妙玉一脸喜色的忙碌着,也就没忍心告诉她内情,还悄悄的拉住媚娘吩咐了几句。 辰时三刻,张焕一行出门向国子监而去。国子监位于城南的教化坊,一路过去都有身着儒衫的学子成群结队而行。经过驿馆事件,张焕也被大多数学子所熟悉,路上不停地有人和他打招呼,张焕也都一一含笑回应。 到了国子监外面一看,更是人山人海。大门口的牌坊上挂了一块巨大的黄绸,足足有三丈多高,需要搭着梯子才能够得着。 “看见了吗?那就是皇榜了。” “兄台怎么知道?那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啊!”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稍后会有报子唱名,然后才将唱出的人名张贴在皇榜上。” “原来如此,多谢兄台指教。” 听完旁边俩人的谈话,张焕才知道原来这就是皇榜。中举名单要在巳时三刻才公布,不过还不到辰时末,千多名学子基本都到齐了,相熟的就围成团议论纷纷。 张焕正准备挤进去看看,不知是谁在身旁喊了声:“快看,这位就是词宗师张焕!” 众人闻听,纷纷转过头来观看,有认出张焕的就上前来行礼。张焕只好站住脚步,一一还礼。见果然是张焕,呼啦一下数百人都围了上来。 “词宗师,在下山南道柳成,还请多多指教!” “在下关内道朱雷,有几首新作正是模仿的词宗师,请指导一二。” “在下……” 张焕名满天下,若是能得到他一句赞赏,自己名声也会瞬间传开来,因此无数人同时出言,顿时乱作一团。 张焕无奈,高声喊了几次,众人才逐渐安静下来。 张焕擦把汗抱拳道:“张焕微有薄名,却被诸君如此抬举,在下实在汗颜。只是今天乃是大家看榜的大好日子,若是因为纷乱起了纠纷,岂不是大煞风景?所以还请诸君不要冲动,想和在下讨论学问的,找个时间在下一定相陪。” “词宗师所言极是!” “不错,是我等情急了。词宗师想必也报考的进士科吧?” “废话!词宗师才华横溢,岂会去报考明经科?进士科魁首必然是词宗师囊中之物。” 张焕话刚说完,周围人群又是一阵议论,只好苦笑着摇摇头。 “敢问阁下可是江都才子张焕?”众人议论停息后,从张焕身后传来一个晴朗的声音。 张焕回头一看,却见是崔翰等人簇拥着一个俊美少年。这少年一脸微笑,正看着自己。 张焕见到崔翰等人,微微皱眉抱拳道:“正是在下,请问阁下何人。” 少年笑道:“在下清河崔玉。” “原来是崔氏神童!” “素闻清河崔玉貌似潘安,才似子建,果然不凡!”人群中有人知道崔玉底细的,都忍不住惊讶出声。 原来这崔玉乃是崔氏嫡长孙,自幼就有神童之名,再加上相貌俊美,一直是崔伯颜最疼爱的后辈,抱之以极大希望。这崔玉也不负重望,去年就高中三甲,如今官居鸿胪寺少卿,可谓是前途光明。 张焕淡然道:“敢问崔公子有何见教?” 崔玉笑道:“在下从舍弟处得知,张公子才华横溢,不如找个时间切磋一二?” 崔翰卢德林等人闻听此言,都向张焕投来挑衅的目光。 能看见词宗师和崔氏神童的较量,自然是一大快事,人群中不少人就纷纷出言请张焕答应下来。 王玄策低声道:“张兄,此人也是才华横溢之辈,不可轻敌。” 张焕点点头,淡淡一笑道:“既然崔公子有此意,在下敢不从命!” 崔玉抚掌道:“张公子果然快言快语!诸位,皇榜公布之后,家祖父会亲自下请帖,邀请高中举子前去立政坊家中举办文会。同时赵郡李老,范阳卢老也会应邀参加,将会点评高中举子们的文章诗词,还会刻印出书!” 众人闻听都是一惊,这赵郡李老,范阳卢老以及崔伯颜乃是几大家族最重量级的人物,在士林中名望卓著。能被这三人邀请去参加文会,还会将文章诗词出书,事后必然名声大噪。因此听了这话,人群再次议论纷纷。 崔玉笑道:“在下以为,凭借张公子的才能,这进士科三甲之位必然有你,说不定还是魁首之位,在下就提前邀请一下了。” 从崔玉出现,张焕就在心中暗暗戒备。如今听了他这番话,瞬间就明白了崔玉的真实意图。这崔玉必然已经得知中举名单,此时刻意捧高自己,只怕是为了皇榜公布后再羞辱自己罢了。想到这里,张焕心中暗笑,且看是谁笑到最后! 张焕脸上带笑,免不了和崔玉虚以委蛇了一番。崔玉看上去乃是谦谦君子,又善于笼络人心,不一会身边就围了一大批人和他套近乎。崔翰兄弟见此情景,不免要对张焕投以示威的目光。张焕懒得理会,淡淡一笑和曹岩等人走到一边去闲聊。 巳时三刻,随着一阵急促的锣响,两行穿红甲的执金吾兵士整齐地跑了出来,站立在了皇榜两侧。众人眼光都投了过去,等待着报子唱名。 “报……关内道李道亨,得中明经科魁首!” 随着人声,早有人爬上梯子将李道亨的名字贴在了明经科榜单第一位。 “哪位是李学兄?” “那边,那边!” 有认识李道亨的,纷纷过去祝贺。张焕恍惚记得驿馆事件时,这个李道亨也是支持自己的,当下也过去倒贺,寒暄了一阵子。 “报……河东道孔良,得中明经科第三十二名!” 随着报子一次次唱名,得中的自然喜笑颜开,没被唱名的却心头沮丧。只因每多一个人,自己得中的机会就会减少很多。 直到报完明经科的名单,张焰和赵良也没看见自己的名字,心里沮丧不已。张焕等人都出声安慰一番,开始等待进士科名单。 终于又是一阵锣响,还是刚才那报子飞跑了出来。众人都屏息凝视,等着他唱名。崔玉微笑着看了几眼张焕,只待名单唱完就去羞辱张焕一番。 “报……赵郡李伯彦,得中进士科魁首!” 那报子话音刚落,全场哗然一片!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李伯彦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力压词宗师张焕。 被崔翰等人恭喜一番之后,李伯彦洋洋得意瞪了张焕一眼,张焕恍若不觉。 “报……范阳卢思德,得中进士科榜眼!” “报……清河崔翰,得中进士科探花!” 众人此时已经议论纷纷,特别是寒门学子们更是义愤填膺。作为寒门领袖的张焕,竟然连三甲都不中,令人情何以堪!不少人已经一脸愤慨,出言为张焕抱不平。王玄策等人更是怒不可遏,若非张焕阻拦,只怕就要冲上去询问那报子了。 “报……江都张焕,得中进士科第十!” 终于听到张焕的名字被唱出来,却仅仅位列第十!众寒门学子们齐声高呼,认为是对张焕的极大羞辱。张焕冷眼旁观,并未采取任何动作。 “报……江都曹岩,得中进士科第三十!” 随着最后一个人名的报出,全场都沸腾起来。大家都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榜单上几乎全都是世家子弟!寒门学子加上张焕,也仅仅只有可怜的四人! 崔玉微微一笑,抬脚就准备向张换走去。 张焕一直在冷眼旁观,此时见时机成熟,忽然高声喊道:“本次科考乃是欺世盗名之举!副主考崔康,蒙蔽孔颖达大人,大肆舞弊录取世家子弟,视我寒门学子于无物!我等身为圣人弟子,岂可任由卑鄙小人肆意胡为!所谓天地有正气,时穷节乃见!诸君,可敢跟着我张焕,撕皇榜,入皇城!请求皇上还我等公道,弘扬世间正气!” 王玄策率先高喊道:“诸位学兄,我等理当跟随词宗师,弘扬人间正气!还我等一个公道!天地有正气,时穷节乃见!” “跟随词宗师!” “跟随词宗师!弘扬人间正气!” “天地有正气,时穷节乃见!” 众寒门学子群情激奋正无处发泄,若是榜上有名的都是名士也罢了,却偏偏都是没听过的世家子弟,难道寒门学子就如此低贱不成?眼见词宗师带头,无不纷纷响应。当下近千人簇拥着张焕,向皇榜走去。崔玉等人目瞪口呆止住脚步,茫然不知所措。 见这边骚乱起来,执金吾的兵士赶紧排成几行,手中兵器明晃晃的对着张焕等人。 “我等寒门士子唯有一腔热血可洒,大好头颅可断,誓要弘扬天地正气!天地有正气,时穷节乃见!” 张焕高声大喊,率先对着明晃晃的兵器走了过去。 “天地有正气,时穷节乃见……” 身后千余人齐声呐喊,将那些兵器视若无物,紧跟在张焕身后快步向前。那百余执金吾军士面面相觑,被这股气势死死压住,只得一步步后退! 张焕走到皇榜下面,双手用力一扯,只听得一阵裂帛声,生生将那块巨大的皇榜撕了下来!众寒门学子齐声呐喊,不少人激动地眼中带泪。 张焕高喊道:“入皇城!天地有正气,时穷节乃见!” “入皇城!天地有正气,时穷节乃见……” 千余人热血沸腾,高声呐喊着跟在张焕身后,向皇城而去。 第072章 跨过此线者,杀无赦!1 千余人的齐声高呼,早已经引来大群百姓围观。得知是科举舞弊,这些学子们是向皇上请愿的,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等到上了朱雀大道时,跟着学子队伍的百姓们已经不下数万。 众学子此时心情悲愤,一心只想讨个公道,眉宇间都凝聚着一股悲怆之气。围观百姓们起先还议论纷纷,被这股悲怆气氛所感之后,都默默的跟在队伍后面。一时之间,只听得一阵阵沙沙的脚步声。不时在张焕带领下,高声喊几句悲怆的口号。 “报……启禀皇上,大事不好了,本次科考学子们纠结在一起,准备冲击皇城!” 接到报信的时候,太极宫的早朝还未散。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众人的表现也都各自不一样。 知道内情的如长孙无忌几个人,虽然脸上惊讶,心里却波澜不惊。 李承乾满心震撼之余,很快就想明白必然是那份名单引起的动乱,转瞬间就冷汗淋漓而下。侯君集也是满心慌乱,没想到学子们竟然敢闹事。 岑文本等魏王一系则是幸灾乐祸,纷纷出言请李世民下旨彻查。很多不明内情的大臣,则出班请李世民迅速下旨阻止学子们的冲动行为。 李世民一拍案几佯怒道:“还有没有王法了?竟敢冲击皇城!尉迟敬德,速速带人前去劝止这些学子的行为。众位爱卿,且随朕前去朱雀门,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末将领命!”李世民用的是‘劝止’二字,尉迟敬德自然心领神会,出了太极宫就派人飞速前去传令,自己也赶紧带人赶过去。 李世民一撩袍袖,率先走出宫去。李承乾心惊肉跳跟在后面,目视侯君集要他想个法子。侯君集脚下不停,沉吟一会眼中狠色一闪,趁人不备悄悄对一个东宫侍卫吩咐几句,那人迅速绕过大殿,抄近路向宫外赶去。 此时在朱雀大街上,学子们仍旧在不停的前行。 张焕被众人的情绪所感,只觉得热血上涌,一路行来几乎把嗓子都喊哑了。眼看朱雀门在望时,忽然传来一阵阵如雷的马蹄声,紧接着数百黑盔黑甲的骑兵从朱雀门里疾驰而出,开始驱散附近的百姓。 这些骑兵驱散朱雀门附近的百姓之后,并未上前驱赶张焕等人,而是列成整齐的队列守卫在朱雀门前。等到张焕一行到了朱雀门外数百步时,为首一黑甲将领策马上前,用手中长枪在地下划了一条线。 “不经许可,跨过此线者,杀无赦!”这将领面色冷峻,声音虽然平静却透着一股子冰冷坚定,使人一听就会毫不怀疑他的说话。 “将军有令,不经许可,跨过此线者,杀无赦!” “杀!” “杀!” “杀!” 随着这黑甲将领的高声下令,身后骑兵们整齐划一的举起兵器,齐声高呼三声‘杀’,一时之间杀气冲天而起! 众学子大都是文弱士子,被浓烈的杀气所慑,心头无不闪过一丝惊惧,都把目光投到了捧着皇榜的张焕身上。张焕虽然知道内情,却不知道具体安排。再者此时被众人情绪感染,也顾不得考虑那么多! “天地有正气,时穷节乃见!” 张焕再次放声高呼,踏步向前。 “天地有正气,时穷节乃见……” 身后学子们再次被张焕点燃了气氛,也将惊惧暂时放在一边,纷纷呐喊跟上。 这员将领并不知道具体计划,尉迟敬德刚才传给他的命令是‘劝止学子们冲进皇城’。不料传令那人没说清楚,只是说尉迟将军有令,阻止学子们冲进皇城。 这一字之差,意思天差地别。 因此见张焕等人继续向前,这将领脸沉如水,策马后退二十步之后将兵器高高举了起来,只待张焕等人越过那条线,就下令部下攻击。 闹出这么大动静,妙玉等人自然也早就听到了,听说学子们在江都张焕带领下冲击皇城,妙玉差点急晕过去。媚娘赶紧将她拉在一边,低声说了原委。妙玉兀自有些不信,带着苗影媚娘匆匆赶去朱雀门。 远远就听见朱雀门前喊杀冲天,妙玉和苗影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上。媚娘虽然知道内情,此时一颗心也七上八下起来。三人奋力挤进人群后,就看见张焕稳步在前,向着朱雀门走去。 “千万不要越过那条线啊!” “众位公子有事好好说,皇上会给你们做主的,不要冲动啊!” “是啊,冲撞皇城乃是诛九族的罪过,好好想想啊!” 听见围观百姓七嘴八舌,妙玉等人才了解到情况。眼看张焕等人一步步接近那条线,妙玉只觉得胸口沉闷,想喊却喊不出来,一把紧紧地握住苗影的手,却发现苗影也早就一手冷汗。 张焕一步步接近那条线,心里却莫名其妙想起了无数仁人志士慷慨就义的场面。再加上同伴们的感染,只觉得全身发烫热血沸腾,早就将什么事前的计划忘在了九霄云外,眼中只有那条浅浅的细线! 学子们都满怀卫道之心,大都已经置生死于度外,此时见首领奋勇向前,更是抖起精神紧紧跟上。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焕身上,数万人竟然同时屏息凝视,满场只听得一阵阵砰砰的心跳声。 眼看张焕再向前几步,就将跨越那条线,大家的目光中有惋惜,有赞叹,更多的却是敬佩! 苗影早就不敢再看,转头伏在妙玉肩上,低声痛哭起来。 妙玉强忍泪水道:“抬起头来!看着我们的相公!” 苗影身子颤抖,勉强用模糊的眼睛看着张焕的身影。 媚娘心中也惊惧不定,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开始为张焕担心起来。 城楼上,高阳公主握拳捂着胸口,一眼不眨的注视着张焕。身边小痴仍旧一脸冰冷,缓缓地抽出一只箭来搭在弓上,只待那将领下令,就出手相救张焕。 还差一步的时候,张焕在那条线之前停了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 见到他停下,众人提起的心缓缓放了下来。那将领本来已经准备下令攻击,见他停下脚步,心中竟然莫名的一松。 张焕抬起头,目光凝重的看了一眼那条线。 一边是即将到来的杀戮! 一边是舍生取义! 我该何去何从? 张焕瞬间就下定了决心,回头对着人群灿烂一笑,也许玉儿,影儿和媚娘能看见我的笑容吧! 转过头来张焕再不犹豫,一步踏出! 王玄策双目含泪,嘶哑着嗓子再次喊道:“天地有正气,时穷节乃见!”喊声中紧跟着张焕,一步跨过了那条线! “天地有正气,时穷节乃见……” 曹岩、洪韬、张焰……全部紧跟在张焕身后跨过了那条线!千余学子无一人退缩,都纷纷踏步向着那条线而去! 黑甲将领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张焕率先跨过那条生死线,毫不犹豫的就准备下令攻击!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身后嗡的一声弓弦响,紧接着利箭破空声向着自己而来!黑甲将领下意识的俯下身子回槊一挡,不料却挡了个空! 原来这一箭并非冲着他而来,而是从他身侧擦过直奔张焕前胸而去! 骤然之间见到这一幕,高阳、妙玉、媚娘、黑甲将军、围观百姓……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呼出声。这一刻时间似乎都凝固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那一支箭上! 张焕听到惊呼声时抬头一看,只看见一道残影冲着自己而来,紧接着只觉得前胸如遭重锤,仰天向后倒了下去!手中皇榜散落开来,缓缓落下将张焕大半个身子覆盖起来。 第073章 跨过此线者,杀无赦!2 眼前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从那黑甲将领准备下令攻击,再到张焕中箭,也就是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张焕已经中箭倒地。 妙玉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就软了下来,幸好被媚娘一把扶住。苗影也是大骇,回过神来哭喊着就飞奔过去。妙玉强忍泪水,在媚娘搀扶下也向张焕走去。城头上,高阳只觉得心头剧痛,呆若木鸡的看着躺下的张焕。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痴和那黑甲将军,同时开始寻找那放箭之人。 小痴居高临下看得真切,见放箭那人也是执金吾将士,缩在队列后面放完箭之后,正迅速将弓收回背上。小痴清叱一声,弯弓一箭从后面射中那人右臂! 小痴用的乃是三石强弓,再加上距离很近,这一箭将那人从马上击飞数丈,狠狠地摔倒在地。那人在地上不停地翻滚,那支箭翻滚中也已折断,那人只觉得疼痛钻心,勉强稳住身形时,黑甲将领策马已经赶到,冷冷的注视他几眼,挥手令人将他绑了起来。 “公主,你没事吧?”小痴收回弓,低声询问高阳。 高阳脸色苍白,颤声道:“我要去看看他!” 小痴微微叹息,扶着她向城下走去。 这时皇城里再次响起马蹄声,却是尉迟敬德带人赶到,那黑甲将军赶紧上前禀报情况。尉迟敬德听说张焕中箭倒地,大吃一惊赶紧策马赶了过去。 “叔珩!叔珩!” “张兄!张兄!你没事吧?” “词宗师,你怎么样了?” 张焕倒地之后,才感觉到胸前剧痛,一时痛的眼前发黑,直到王玄策等人出言呼唤,才缓缓睁开眼睛。众人见他没事,忍不住齐声欢呼。 原来这一箭虽然迅疾无比,不过距离有些过远。再者张焕怀抱皇榜,坚韧的黄绸布将大部分冲击力承接了下来。因此这一箭虽然正中张焕前胸,箭头却仅仅入肉三分就失去了力量。 “相公!你怎么样了?”苗影奋力挤开人群,扑到张焕身前。 张焕呲牙咧嘴道:“我还好,不过和上次一样,你又碰到我的伤了。” 原来苗影刚才扑过来时,不小心轻轻碰了下箭杆。苗影见他还顾得上拿上次黑风的事开玩笑,才稍微放下心来查看伤势。 这时妙玉和媚娘也挤了进来,见他平安无事,妙玉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媚娘也长长的松口气,将妙玉扶起来走到张焕身前。看见张焕胸前的血迹,妙玉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媚娘忍住泪水,轻轻地抚摸张焕的脸颊。 张焕强笑道:“玉儿,我没事的,别哭啦。堂堂的淘宝大老板,当街哭泣像什么样子?” 妙玉哽咽道:“你都这样了还开玩笑,竟然敢隐瞒我!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才反应过来,周围很多人正在看着,赶紧红着脸低下头去。 高阳站在人群外,见到这一幕,叹息一声转身就走。小痴摇摇头,也跟在身后离去。 “各位学子请让让,本将军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赶到后见人太多,只好报出名号。众学子听见是他,赶紧让开路来。 “张公子,伤势如何?”尉迟敬德走过来一看,见张焕并无性命之忧,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张焕点头道:“还好,多谢将军牵挂。” 尉迟敬德久经战阵,看了一眼就知道问题不大,松了口气道:“所幸有这皇榜挡着,箭镞并未入肉,直接拔下止血即可。” 张焕强笑道:“影儿,动手吧!” 苗影身子有些颤抖,稳住心神后双手稳稳地握住箭杆用力一拔!张焕闷哼一声,胸前血迹迅速扩大开来。苗影取出丝巾,紧紧地压在伤口处。 这时皇城里再次响起马蹄声,一个内侍纵马飞奔同时高声喊道:“皇上有旨,令江都张焕在请愿学子中选出数人,一起进宫向皇上禀明原委。” 张焕苦笑一声,没想到第一次觐见李世民竟然是这幅模样。 尉迟敬德笑道:“张公子放心,诸位也都不要担心,进宫后自然会有太医处理伤势。请公子选人吧。” 经过一番商议后,王玄策、曹岩、洪韬三人跟着张焕进宫。尉迟敬德找来一副软轿让张焕躺上去,令那黑甲将军护送他们前去皇宫,自己带人留下安抚众学子,同时应对可能发生的不测。 妙玉三人虽然担心不已,不过皇上已经下旨,也不得不含泪看着张焕被人抬进宫去。 “祖父,眼下怎么办?”远处一辆马车里,崔玉见事情不对劲,赶紧低声询问崔伯颜。 崔伯颜沉思一会道:“事出突然,想必太子殿下和陈国公他们尚无对策。为今之计,只好再闹一场,给殿下他们留出时间商议对策。” “祖父是说?” “你也带上人,前去请愿!将那些下人仆役都带上,增加声势!” “孙儿领命!” 张焕四人离去后,尉迟敬德就被寒门士子们围起来询问。尉迟敬德全力保证皇上一定秉公处理,还众人一个公道,这才勉强将这些寒门学子安抚下来。还没松口气,又见一批锦衣学子蜂拥而来,看阵势不下四百余人。到了近前,尉迟敬德认出为首的是鸿胪寺少卿崔玉,顿时明白了这是一群什么人。 崔玉抱拳道:“尉迟将军,那江都张焕肆意污蔑他人,蒙蔽圣听,已经引起众怒,我等特来向皇上请愿,请皇上秉公办事以正视听!还请将军放开道路。” “崔玉,你身为崔氏嫡长孙,竟然随口胡说,真是不知羞耻!” “正是!今日之事黑白分明,岂容你污蔑词宗师!” “崔玉,你是在指责皇上办事不公吗?” “尉迟将军,这人居心叵测,将军明鉴!” 崔玉话音刚落,就被围观众人骂了回去,顿时一张俊脸涨的通红。崔翰等人赶紧出声辩驳,却哪里抵得上对方人多势众。 尉迟敬德翻身上马,向朱雀门奔出数十步之后,伸出长枪也在地上画了条线,冷冷道:“我劝你还是回去!本将军奉皇上旨意严守朱雀门,敢有人跨过此线一步者,杀!” “杀!杀!杀!”身后执金吾将士再次齐声呐喊,杀气凝重。 有张焕的先例在前,崔玉哪里会相信尉迟敬德真敢杀人。再者说了,自己好歹也是崔氏嫡长孙、朝廷命官,岂会被人几句话就吓退的! 崔玉猛然一扯左边衣襟,坦露出肩头高声喊道:“诸君,我等为正义和清白请愿,岂会惧怕刀斧加身!诸位请跟随于我,向皇上请愿,还我等一个公道!” 崔翰等人纷纷袒露左肩齐声应和,一时间倒也气势不凡。寒门学子们大都嗤之以鼻,在一旁冷冷的观看。 崔玉一马当先向尉迟敬德而去,身后数百人也紧紧跟上。 尉迟敬德再次冷然道:“本将军再说一次,跨过此线者杀无赦!” 崔玉振臂呼道:“我等乃是为了弘扬正气,还我清白,岂可轻易后退!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身后崔翰等人也跟着高呼,声势也是不小。 崔玉等人步步紧逼,尉迟敬德脸沉如水。眼见崔玉就要跨过那条线,尉迟敬德策马后退了几步。崔玉心中大喜,自以为尉迟敬德准备退让,毫不犹豫的一脚跨了过去! 尉迟敬德冷哼一声,抽出腰刀策马奔了过来!数十步瞬息就到,崔玉正在得意间,尉迟敬德已经决然的一刀斩下!尉迟敬德本就膂力过人,这一刀又借着马力,竟然一刀将崔玉从肩头斜斩为两段! 崔伯颜见到尉迟敬德抽刀就觉得大事不妙,可惜离得太远无法阻止。见到最钟爱的孙子尸身断为两截,血喷出数丈开外,顿时眼前一黑,惨呼一声昏了过去。 崔翰崔林离得最近,被血喷了一身,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叫起来。卢思德等人也是两股战战,哪还有半点勇气和尉迟敬德叫板。 “好刀,杀得好!” “尉迟将军威武!” 围观众人先是惊骇,继而纷纷鼓掌叫好。 尉迟敬德调转马头奔回那条线以内,手持沾血的钢刀冷冷地看着这群世家子弟。 崔玉一死,这群人群龙无首,若非惧怕回去后遭到重责,只怕早就一哄而散了。只是大多数人虽然强撑着没动,却都已经两股战战,丝毫不敢抬头看一眼尉迟敬德。 崔翰兄弟也是惊骇莫名,半晌之后勉强回过神来,强忍着恐惧吩咐下人将崔玉的尸身收拾起来,在围观众人的笑骂声中,一群人灰溜溜的离开了朱雀门。 第074章 御前辩论 那黑甲将军策马在前缓缓而行,两名执金吾将士抬着张焕紧跟其后,曹岩三人则分列软轿左右,神色十分肃穆。 黑甲将军拿着尉迟敬德的印信在前开路,一路畅通无阻进了皇城。张焕见宫殿群都是白墙黑瓦,屋脊使用的是一种淡淡的绿瓦,配以大红的柱子以及明黄色的飞檐斗梁,显得既庄严又淡雅。这些宫殿全都修建的雄伟壮阔,处处透着一股雄浑大气。 到了太极宫外,早有内侍带着太医等候,见到张焕到了赶紧开始给他处理伤口。太医剪开衣襟,刚碰到伤口张焕就疼得满头大汗,却强忍着一声不哼。那黑甲将军见了,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也不知道太医用了什么药,张焕只觉得伤口清凉,一会儿时间血就止住了。 那太医笑道:“血已经止住了,还好伤势并不严重,休养几日就好。” 张焕点头道:“多谢。” 黑甲将军见没自己的事了,就转身离去。张焕想开口询问他姓名,不想这人去的飞快,竟然没来得及。 内侍递过一件衣衫道:“还请公子将这件衣衫套在外面,方便去见皇上。” 张焕见也是一件白色儒衫,接过来后在曹岩帮助下套在外面,又整理了一番就跟着内侍准备觐见。 “启禀皇上,江都张焕一行已经带到!” “宣!” “皇上有旨,宣江都张焕一行觐见!” 四人在内侍带领下,缓步走进了太极宫。曹岩三人诚惶诚恐头都不敢抬,张焕则悄然打量了一下,见左边是文臣,右边是武将。那个身穿明黄色服饰,坐在李世民身前的,想必就是太子李承乾了。 此前认识的程知节和阿史那社尔都在,见到他进来都咧嘴一笑。文臣里面除了两位主考,张焕只认识房玄龄,房玄龄见他平安无事,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那内侍带着四人,走到距离龙椅十来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示意四人赶紧拜见皇上。 “张焕,你有伤在身,无需行礼!”张焕正要下拜,李世民淡淡的阻止了他。 “谢皇上!” 曹岩三人则赶紧下拜,三呼万岁。 “都起来吧。张焕,抬起头来。” 张焕闻言,缓缓将头抬了起来,终于见到了千古一帝李世民的真面目。只见李世民相貌十分英武,虽然脸上毫无表情,不过却自然而然带着一股威严,颌下三缕长须,更是增添了不少沉稳凝重之气。 李世民见张焕一脸平静打量自己,心里倒是有些惊讶,从没有一个学子初次见面就敢和自己对视。看来曹宪所说不假,这张焕相貌虽然只是中上,不过性格确实十分淡然,颇有魏晋名士风范。 “张焕,你可知罪?” 李世民此言一出,曹岩三人心头大惊。 张焕泰然自若道:“回皇上,小民不知身犯何罪!” “你纠集学子,冲撞皇城,如此大罪竟然尚不自知?” “启禀皇上,若是揭露舞弊,弘扬人间正气也算是大罪,小民无话可说。” “皇上,张焕巧言令色血口喷人,还望皇上给微臣做主啊!”崔康心头早就对张焕怒火万丈,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出班跪地大呼。 李世民淡淡道:“崔爱卿先不要着急,是非对错朕自会判断。” 崔康还要再说,见侯君集对自己使眼色,只好忍气吞声跪地不语。 李世民接道:“张焕,崔侍郎说你血口喷人,你可有证据?” “启禀皇上,本次科举寒门学子一共有一千三百零三人参加,其中九百五十人报考进士科,而仅仅中了四人!世家子弟共有二百一十八人参加进士科,却得中二十六人!难道这些世家子弟们个个都是天纵奇才不成?而位列榜首的,全都是世家子弟,还有几人正是今科副主考崔康的子侄!难道这还不算证据?” 这时侯君集出班道:“张焕,你这种说法仅仅是猜测罢了,岂可作为证据?” 张焕傲然一笑道:“我张焕就是证据!那些排名三甲之人,哪一个不是我张焕手下败将!不靠舞弊,他们岂能高中!” 崔康忍不住怒道:“张焕,尔真是狂妄!” 侯君集一脸愠怒道:“张焕,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皇上,张焕为人狂悖,又强词夺理,实在不足以为信。” “臣等附议陈国公所言。” “皇上,陈国公所言有理,请皇上明鉴。” 见侯君集开口,不少官员都纷纷出言附和。 李承乾皱皱眉,并未出言。见他如此,正准备附议的东宫系官员都停下了脚步。 李世民沉声道:“安静!朕自有决断,都退下!” 侯君集眉头紧锁,率先退了回去。 李世民轻咳一声接道:“张焕,你那篇策问做得漏洞百出,犯忌的地方随处可见,还敢口出狂言?” “皇上,微臣虽然年少无知,也绝对不会犯下这等错误!请皇上明察。” “朕案头就有你的策问,你还敢抵赖?来人,将这篇策问当众宣读!” “诺!” 内侍总管春浩赶紧捧起那份策问,当众宣读出来。众大臣中不知内情的,听完后都纷纷出言指责张焕。侯君集等人面带喜色,崔康虽然低着头,嘴角也带着一丝笑意。 “张焕,你还有何话说?” 张焕躬身道:“皇上,可否请小民看下这份试卷?” “给他!” “皇上,这份试卷被人修改过!”张焕接过试卷,仔细看了一遍,马上就发现了问题。 “大胆张焕,礼部大院戒备森严,进出都要严密搜身,岂会有人修改你的试卷!孔大人,这张焕一派胡言,你可要为下官作证啊!”崔康见势不妙,赶紧向孔颖达求助。 孔颖达淡淡道:“张焕,崔大人所言不差,你说有人修改你的试卷,可有证据?” 张焕点头道:“自然!请皇上赐下笔墨。” 李世民一摆手,马上有人给张焕端来一个小案几,上面笔墨具备。 张焕先将自己所做的策问默写一份,然后将被修改的地方一一分列出来,等到墨迹干了之后,请春浩呈报给李世民。 李世民接过后道:“这是何意?” 张焕沉声道:“回皇上,其中一篇是小民真正的答卷,另一份乃是小民将被人修改之处,用自己的笔迹写了出来。皇上乃是书法大家,对比一下就能明白了。” 李世民对张焕的瘦金体多有研究,取出崔康修改的那份来,看了一会后果然看出些端倪。崔康修改那份虽然字迹十分神似瘦金体,不过竖钩不够细,而且每次竖着一笔时,收尾的那一点都偏大了些。 李世民微微一笑,令春浩将这几张纸给擅长书法的大臣传阅一遍。 褚遂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躬身道:“请皇上将张焕以前的书法取来,对照一下就可以弄清楚了。” 李世民点点头,令人取来往日曹宪寄来的张焕书法。褚遂良和长孙无忌等人一比较,真假立辨。 褚遂良道:“启禀皇上,根据臣等鉴别,张焕所言不假!他的试卷确实被人修改过了。”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齐声附和,另外几名擅长书法的如马周,岑文本也都点头认可。 李承乾脸沉如水,狠狠地瞪了崔康一眼。崔康胆战心惊,没想到自以为隐秘的事情竟然露出了马脚,正准备辩解时,殿外内侍来报,说卫国公李靖求见。 李世民讶然道:“卫国公许久未曾参加朝议,今日为何而来?快快有请!” 李靖快步走进来,见张焕虽然脸色惨白,不过却没什么大碍,长出了口气。走到李世民身前,就要大礼参拜。 李世民快步走下御阶笑道:“卫国公何必多礼!朕有些日子没见到卫国公了,不知今日来此有何事教朕?” 李靖伏地大哭道:“老臣为大唐一生戎马,没想到临了在家养病却遭到小人黑手,求皇上给老臣做主啊!” 李世民大惊道:“卫公此言何意?谁敢对你下手?朕必定不轻饶!卫公,快快起来说话。” 李靖站起身来,用衣袖擦擦眼角道:“启禀皇上,老臣夫妇无所出,唯有一个小弟将来继承老臣衣钵,却差点被人暗算致死!请皇上查明真相!” 李世民愕然道:“卫公还有兄弟,朕怎么不知?” 李靖走到张焕身前,拍拍他肩膀道:“小弟,伤势如何?” 张焕心中感激,有些哽咽道:“多谢二哥关心,小弟还好!” 这俩人一对一答,满堂皆惊! 李靖虽然立下赫赫战功,却历来为人低调与人无争。这次如此高调哭求李世民,虽然有些做戏的成分,不过力挺那位小弟之心人人皆知,却没想到李靖所谓的小弟竟然就是张焕! 知情的程知节和阿史那社尔,也没想到张焕对李靖如此重要,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李承乾沉着脸瞪了侯君集一眼,显然是责怪他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不知道。 侯君集却是满心怒火,当初请皇上出面,才使得李靖传授了部分兵法,更核心的却始终没学到。李靖此言,表明了一身所学都会传给张焕,侯君集怎能不怒!自己费尽心机都得不到的东西,竟然被张焕这小子轻易得到!侯君集心胸狭窄,若说刚才派人谋杀张焕,是不得已而为之,此时就恨不得立刻将张焕碎尸万段。 对于李靖在朝中的分量,以及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崔康十分明白。眼下见李靖也跳出来为张焕撑腰,已经胆战心惊的崔康更是满头冷汗,强撑着才没有瘫软在地。 李世民回过神来笑道:“卫公,没想到张焕还是你的小弟,倒是让朕吓了一跳。你放心,朕一定秉公处理。” 李靖抱拳道:“老臣相信皇上会秉公处理!小弟,你有何冤屈只管说,皇上给你做主!” 李世民苦笑一声,相识数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李靖这样顺杆爬,这张焕真是好大的福气! “启禀皇上,大理寺少卿求见!” “宣!” “臣大理寺少卿窦刚,参见皇上。” “窦刚,你有何事?” “启禀皇上,有几人自称是江都张焕的仆人,前去大理寺告状。因所告之人地位特殊,判寺大人不敢擅自做主,派遣下官来向皇上请示。” 大理寺执掌刑狱案件审理,其下有判寺和少卿各一人,虽然官员不多,不过权力极大。而现任判寺李岩乃是宗亲,连他都不敢轻易接下的状子,可想而知状告的是何等身份之人!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都纷纷看着窦刚,想要知道张焕到底想要状告何人。 第075章 状告崔氏三代 这大理寺少卿乃是从五品下的官职,虽然权力不小,不过进宫见驾的机会并不多。此时被李世民和满朝文武大臣盯着,窦刚竟然紧张的讷讷不能言。 李世民皱眉道:“窦刚,张焕的仆人状告何人啊?” 窦刚额头见汗道:“回皇上,张焕仆人状告的并非一人,而是一共告了四个人。分别是清河崔翰崔林兄弟,礼部左侍郎崔康,以及……以及清河崔氏族长崔伯颜。” 窦刚话音刚落,大殿里就喧哗成一团。 经过刚才的笔迹鉴定,大家心里都清楚,张焕所谓的崔康舞弊十有八九是真的。对于他的仆人去大理寺状告崔康,众大臣一点都不奇怪,那崔翰崔林是什么人,众位大臣更是丝毫不感兴趣。 不过张焕竟然连崔伯颜也一起状告,倒是让众多大臣们大吃一惊。崔伯颜在士林德高望重,做世家谱之事虽然被皇上严旨申斥,反而增加了不少名望。崔伯颜和赵郡李老,范阳卢老在士林中可谓是泰斗,这张焕难道就不怕得罪天下豪门世家不成! “皇上,崔伯老德高望重,乃是士林泰斗,岂会有不法之事?再者,若是崔伯老和人对簿公堂,岂不是给天下士林脸上抹黑?还请皇上下旨,追究张焕诽谤之罪!”侯君集率先跳了出来,出言反对。 李承乾闭着双目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东宫系官员都纷纷出班,附和侯君集。几大家族在朝堂中人数不少,也都出班力挺侯君集。一些墙头草见状,慌忙随声附和。一时之间,满堂都是声讨张焕之声。 知情者如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李靖等人,则好整以暇的坐山观火。魏征本想出班,见房玄龄等人不动,微微叹息,迈出的脚步也收了回去。张焕一脸淡然,丝毫不把这些人的攻击放在心上。 李世民见争吵不休,沉声喝道:“肃静!” 侯君集等人虽然闭口不言,不过并未站回去,显然是等着李世民下令。 李世民肃然道:“张焕,虽然已经证明你的试卷确实被人调换,却不足以证明是崔侍郎所为!你没有证据,胡乱攀扯朝廷命官,朕本该重责于你,一来见你受伤,二来又有卫国公这份渊源,本想就此饶过你,哪想到你变本加厉,竟然连崔伯老都一起状告,真是胆大包天!” 侯君集等人心头一喜,难道皇上准了不成?崔康也松了口气,若是连累父亲也和人对簿公堂,自己真是不孝之至了。大不了认一个失察之罪,过几年风头过了未必不能起复。 不料李世民接着道:“若有证据,朕就准许大理寺接下你的状子。若是此番再没有证据,朕不但不准大理寺接你的状子,还要将你严加治罪!” 崔康闻言大惊道:“皇上,这张焕胡乱攀扯,岂可轻信?家父近些年与世无争,岂会做下不法之事?请皇上看在家父老迈的份上,下令大理寺驳回张焕的诉状!如此,微臣全族感激不尽!”说完以头叩地,只磕的额头青紫。 李承乾一拂衣袖,起身道:“父皇,崔伯颜年高德昭,一直多有善举,在士林中名声显著,实在不宜和人对簿公堂,请父皇三思。” “请皇上三思!” “太子殿下所言有理,臣等附议!” “皇上,请准许太子殿下所言!” 见李承乾亲自出面,满朝文武转眼间有近一半出班附和,虽然大多官职不高,不过却也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李世民脸色平静,心中即愤怒又警惕。 张焕忽然道:“皇上,小民证据确凿!若有一句妄言,甘受皇上重责!” 李世民淡淡道:“如今满朝文武都在,你若是有半句虚言,朕立刻让你人头落地!” “小民不敢妄言!证据都在小民的仆人手中。” 李世民沉声道:“你可知具体有那些证据?” “回皇上,前者崔翰崔林雇人袭击小民,证人俱在!后来这俩人再次纠集一伙人冲击驿馆,试图嫁祸于小民,人证物证俱在!” 这时长孙无忌忽然道:“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辅机请讲。” 长孙无忌沉声道:“启禀皇上,今日一早,本科阅卷官叶子铭,韩无际,赵百源三人前往刑部自首,供出了被崔康指使,弄虚舞弊的许多内情!臣以为,可以并案处理。” 崔康听见这三人的名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全身瞬间就被冷汗沁透。 李世民点点头道:“准!” 李世民一个准字出口,崔康腿一软就瘫软在地。李承乾还想再奏,侯君集见势不妙赶紧使个眼色,李承乾叹息一声退了回去。 “皇上,尉迟敬德将军求见!” “宣!” “末将尉迟敬德,参见皇上!皇上,鸿胪寺少卿崔玉,不顾末将屡次阻拦,率众强行冲击朱雀门,被末将当场斩杀!” 崔康听说崔玉被杀,翻翻白眼就晕了过去。 长孙无忌忽然对崔康发难,而李世民立刻准许长孙无忌所请。紧接着尉迟敬德竟然敢当众斩杀鸿胪寺少卿,而此人还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孙,若非李世民事前通过气,尉迟敬德岂会如此行事! 满朝文武都不是傻子,又见东宫系已经偃旗息鼓,也都纷纷闭嘴不言。崔氏在朝的几个官员眼见孤立无援,崔康的事又基本是板上钉钉,也都叹息着闭上了嘴。 李世民道:“跟着张焕前来的那些学子们眼下如何,有没有再闹事?” “回皇上,都在等着皇上的旨意,十分安分!” 李世民点点头,沉声喝道:“来人,将崔康押入天牢,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窦刚,你回去告诉李岩,让他接下张焕仆人的状子,将一应人证物证全都留在大理寺。三日后,朕会令刑部、御史台会同大理寺三司会审!届时朕也会亲临旁听!” 此时只有遇见重大案件,才会由大理寺判寺,以及刑部尚书和御史中丞一起出面会审,故而称作三司会审。李世民不但要求三司会审,还准备亲临旁听,显然是把这起案件看做第一等的要案了。 李世民下了旨意,窦刚赶紧凛然答应了,告退出宫回大理寺去禀报李岩。这边几个禁卫也已经上前,将昏迷的崔康拖了出去。 这时房玄龄道:“皇上,当务之急是尽快议定一个方案,以便安抚学子们的情绪。” 长孙无忌也道:“房大人所言极是,皇上,首先应该通告学子们,这次科考的成绩全部作废!然后再商议其他问题。” “众卿以为如何?” “臣等附议……”事情这么明朗了,再反对岂不是自讨没趣,因而虽然想法不一,众人都出言赞同。 李世民皱眉道:“成绩作废是必然的,不过众学子们刚经过这次风波,马上重新开考只怕效果不佳。” 孔颖达道:“老臣识人不明,有失察之罪!请皇上准许老臣辞去主考一职。” 李世民点点头道:“朕准奏!孔大人年事已高,精力难免不足,你也是被崔康蒙蔽,何罪之有?诸位认为,何时重启科考?谁为主考官?” 科举主考,本来是极为荣耀之事。可惜这次出了这么大风波,使得这次科举的主考之位成了烫手的山芋,一时之间众大臣虽然议论纷纷,却无一人自荐。 “启禀皇上,魏王李泰求见!”李世民正准备指定房玄龄担任主考,殿外内侍再次通报。 魏王李泰乃是长孙皇后所出,因出生时长孙皇后梦见一只巨大的青雀停在宫殿上,因而李泰小字青雀。李泰才华横溢,聪敏绝伦,又是故皇后所出,因而深受李世民的宠爱。李世民不但特许他不去封地,还准许他在府邸招贤纳士编撰书籍。李泰身宽体胖,李世民专门赐下肩舆,准许他不用步行上朝。 李泰得李世民宠爱,又被一群文人墨客怂恿,难免就有了夺嫡之心,因而和李承乾多有矛盾冲突。后来李世民还暗示岑文本和刘洎投靠李泰,未尝没有准备培养李泰的意思,因而李泰更是雄心万丈,时常不把李承乾放在眼里。近两年来,这两兄弟已经是势同水火,两派官员也是时常互相指责。 李泰近来一直在忙着《括地志》的最后编撰工作,因此已经旬月没上朝了。李世民听说他来了,赶紧宣了进来。 张焕偷眼一看,见李泰肥胖无比,整张脸如同面团团一般,偏偏身上又穿着一身绿袍,怎么看怎么别扭。 李泰走了几步路就气喘吁吁,躬身道:“儿臣参见父皇!” 李世民笑道:“青雀免礼!可是书籍大功告成了?” “回父皇,正是如此!《括地志》五百五十卷都已编撰成书,只差最后的补遗和校订,特来向父皇报喜!” 这《括地志》在此时可谓是地理巨著,囊括了全国所有的行政区划和地理情况。各地的风俗物产,地理地貌都一一详细列出。 李世民大喜:“青雀功在社稷啊!你先坐下,朕说完事情再重重赏你。” 李泰含笑答应了,缓步走到李承乾身边。李承乾一脸恼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泰微微一笑自顾坐下。 李世民道:“刚才说到主考之位,难道没有一位大臣自荐吗?房爱卿岂有意乎?” 房玄龄赶紧道:“皇上,微臣以为其实大可不必重开考试。” “哦?房爱卿请说明白点。” “皇上,崔康等人只是阅卷的时候舞弊,那些试卷并没有任何问题,只需要重新阅卷即可!” 李世民皱皱眉道:“正因为出了问题,朕只怕阅卷之人有先入之见!” 张焕脱口而出道:“皇上,小民有一个方法,可以确保阅卷之人绝对公正。” “大胆!此乃朝廷大事,岂容你胡说八道!”张焕话音刚落,就被侯君集等人出演斥责。 “先听他说!若真是胡说八道,朕必定不轻饶。”李世民摆摆手,示意张焕畅所欲言。 第076章 协助阅卷 张焕所说的方法十分简单,那就是采取试卷糊名制和誊抄制度。这俩个方法虽然简单,在此时却绝对行之有效,所以张焕刚刚说完,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就率先赞同。 李世民也点头道:“果然是妙策!可叹如此简单的做法,朕竟然想不到。张焕,你这方法推广开来,势必能减少很多考试作弊的机会,也算是一件大功劳了!” 魏征和孔颖达等人略微一思考,也都齐声称善。 张焕微微一笑,躬身道谢。 侯君集本来打算不管张焕出什么主意,只要有一丝问题就出言反对。哪想到张焕这俩个法子虽然简单有效,却没什么漏洞,再加上满朝重臣都齐声赞同,只好将怒火压在心头。 李世民道:“既然此法行之有效,房爱卿也赞同,这阅卷主官,你就当仁不让了吧!” 房玄龄无奈道:“臣遵旨。还请皇上再挑选一名副主官,协助微臣。” “朕答应你,不知何人愿为阅卷副主官?”李世民知道房玄龄生性谨慎,这话其实是想找人监督,以免落人话柄,当下就点头答应。 “父皇,儿臣愿意协助房相,秉公阅卷,为我大唐选拔有用之人!” 原来李泰旁听许久,已经了解了事情原委。此时见李世民接受了张焕的主意,而且有房玄龄出头,这件事情不但没有丝毫风险,反而可以收天下寒门士子之心,赶紧起身自动请缨。 “皇上,魏王殿下才学横溢名声远扬,正是阅卷副主官的不二人选!”岑文本率先附和。 刘洎紧随其后道:“微臣认为,魏王不但素有才学,而且处事公正,乃是协助房大人的最佳人选。请皇上准许魏王所请!” 李泰这些年在府中置办文学馆,确实博得了诺大的名声。除了岑文本和刘洎,黄门侍郎韦挺、工部尚书杜楚客等人也都相继投靠李泰,因而李泰在朝中文人心目中地位很高。此时见岑刘二人出班力挺李泰,韦挺等人也相继出班附议。 张焕率众冲击皇城,指责崔康的时候,李承乾还对他抱着一丝希望。直到张焕令仆人状告崔伯颜,李承乾才恍然醒悟过来,这张焕和自己绝对不是一条道上的,心里痛恨之余也有些惋惜。 李泰到来后,李承乾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李泰身上,暂时将张焕抛在了一边。此时见李泰竟然准备捡便宜,哪里肯答应,赶紧对侯君集使个眼色令他推举自己。 侯君集道:“皇上,魏王才华横溢众所周知,如今有房大人出头,魏王殿下屈尊去做副主官岂不是大材小用?反而降低了魏王殿下的身份!微臣以为,房大人公正严明,随便派遣个副主官就是。” 李承乾一愣,继而就清醒过来,自己见到李泰就有些头脑发热。侯君集表面上吹捧李泰,实际上却是以退为进之意。李泰不合适做这个副主官,自己当然更不合适,侯君集虽然自作主张,不过明显比自己考虑周全。 魏征虽然被李承乾疏远,不过也不愿意李泰得益,因此也沉声道:“陈国公此言不错!岂有堂堂亲王殿下去做阅卷副主考的?有房大人出面,想必各方都会心服口服!” 东宫系和魏王系平时都要为了反对而互相反对,此时东宫系自认为占着理,纷纷出班附议侯君集和魏征。 长孙无忌也道:“魏王做副主官,确实欠妥当,皇上明鉴。” 李世民见长孙无忌也反对,只好点头道:“既然魏王不合适,何人最为合适啊?” 李承乾道:“父皇,儿臣举荐一人,银青光禄大夫、东宫左庶子张玄素为人刚正不阿,官职高低也正合适,可为副主官。” 张玄素清名昭著,乃是著名的直臣。因此李世民特意让他任职东宫,以便劝谏太子。张玄素虽然屡次进谏,李承乾却置若罔闻,甚至对张玄素十分厌恶。 不过李承乾也知道,若是举荐一般官员,李世民肯定不会答应。只有举荐大家都认为是直臣的张玄素,才有可能被李世民采纳。所以李承乾虽然厌恶张玄素,此时为了不让这个位置落在李泰一派手中,也就顾不得对张玄素的厌恶之情了。 李世民皱皱眉头,虽然相信张玄素的为人,却不想将这件事再交给东宫的人。 李泰微微一笑道:“父皇,礼部尚书李安俨至今还兼任着东宫中郎将一职,李尚书和东宫历来过往亲密。而这次舞弊的崔康是礼部侍郎,还曾多次拜访太子殿下,因此儿臣以为,再挑选东宫官员担任阅卷官,只怕难以服众!” 李泰此言虽然没有明说,大家都知道话中暗指礼部是李承乾的势力范围,崔康舞弊乃是李承乾一力主使。 李承乾怒道:“李泰!你竟敢血口喷人!李尚书和崔康拜见孤王,都是正常来往!孤王若是知道崔康舞弊,早就将他抓起来呈交刑部了!” 李泰笑道:“若是胸怀坦荡,太子殿下何必如此着急辩解?有没有问题,父皇自会明断!” 李安俨出班道:“皇上,微臣请辞东宫中郎将一职,请皇上恩准。” 杜楚客奏道:“皇上,臣有本,弹劾礼部尚书李安俨贪赃枉法。” “皇上,臣韦挺附议。” “臣附议……” 礼部一直是李承乾的势力,李泰一系早就想借机会插手进去,如今正好借这个机会弹劾李安俨。一时之间,原本在商议何人为阅卷副主官,却变成了魏王系对东宫系发难。 侯君集道:“皇上,微臣手中有证据表明,工部尚书杜楚客,就任期间多次贪污工部款项。请皇上彻查杜楚客!” “皇上,臣弹劾……” “微臣弹劾……” 转眼之间,朝堂就变成了闹市一般,双方官员互相弹劾谩骂,就差上演一场殴斗了。房玄龄和李靖等中立官员纷纷闭目养神,似乎见怪不怪。张焕和曹岩等人则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世民暴喝道:“都给朕闭嘴!” 此前双方也多次如此吵闹,李世民并未大发雷霆。如今见李世民发怒,双方虽然都怒瞪着对方,却不得不各自归位。 李世民怒道:“如今在讨论为国选士的大事,尔等却为一己之私互相争吵,成何体统!张焕,就由你来协助房爱卿!” 众大臣闻听,都是满脸惊诧。张焕也是有些发呆,竟然不知道回话。 房玄龄赶紧道:“张焕,还不谢恩!” 张焕躬身道:“多谢皇上恩典!不过小民乃是白身,如何服众?” 李世民沉声道:“既然你的策问没问题,那首试帖诗也是上佳之作,朕特钦点你为本科魁首,暂时封你为散骑常侍!你身负天下学子的期望,务必公平公正!” 此时的散骑常侍乃是散官,算是皇帝的侍从顾问,毫无半点实权,而且还是从八品的小官职。 李泰率先道:“儿臣赞同父皇所言!张焕才华满天下,又被众多学子奉为领袖,答卷也没什么问题,当为魁首!由他协助房大人,想必天下人心服口服!” 李泰自知打算落空,既然如此还不如摆个高姿态,先给张焕一个顺水人情,将来也好说话。岑文本等人知道李泰心意,也齐声附和。 李承乾叹息一声,躬身道:“儿臣附议!”让张焕得到这个位置,总比让李泰得到要好的多。 一时之间,出于各种目的,满朝文武都纷纷出言支持张焕。 张焕见李靖也微微点头,赶紧躬身行礼道:“小臣谨遵皇上旨意,一定尽心尽力!” 李世民道:“房爱卿,你和张焕务必抓紧时间,三日之内要将结果呈报给朕!” 房玄龄躬身道:“微臣一定不辱使命,准时将结果禀报皇上。” 李世民点头道:“如此甚好!起居郎,你拟旨吧。”当下缓缓踱步,将旨意说了一遍。 褚遂良躬身领命,提笔将李世民所说的书写在了圣旨上。写完之后,见没什么问题就呈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仔细看了一遍道:“房爱卿,就由你亲自带着张焕等人去宣旨,以安学子之心。宣完旨之后不必进宫复命,房爱卿直接去礼部接手那些试卷,张焕先回去处理伤势,恢复一些之后再协助房爱卿阅卷!” “臣遵旨!” 房玄龄答应一声,接过圣旨带着张焕曹岩等人出宫而去。 李世民接着道:“刑部尚书长孙无忌、御史中丞马周、执金吾大将军尉迟敬德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春浩,再去传旨令大理寺判寺李岩觐见!” 众人都知道这是要商议审讯崔康一案了,纷纷告退出了太极宫。魏王一系幸灾乐祸,东宫系则个个脸色阴沉。李泰故意在外面等着李承乾,见李承乾出来了,笑着迎了上去。 李承乾面沉如水:“你做什么?” 李泰笑道:“听闻大哥和世家交往密切,这次却出了这么大篓子,小弟深为大哥担忧啊!” 李承乾怒道:“孤王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李泰笑容不改:“大哥的事情,自然轮不到小弟去管。只是不知道这次父皇还会不会袒护大哥?若是需要小弟帮忙,请只管明言,小弟绝不推迟!” 李承乾双目喷火瞪着李泰,看样子就想和李泰拳脚相加了。侯君集见势不妙,赶紧将李承乾拉到一边劝解起来。李泰哈哈大笑,和众人打声招呼,转身就上了肩舆。 朱雀门外,众学子们已经等待了几个时辰了。好容易见到房玄龄和张焕出来,赶紧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询问。 张焕笑道:“诸君,这位是房玄龄大人。皇上有旨意!诸君且安静一下,请房大人宣读圣旨。” 众人听说有圣旨,而且宣旨的还是房玄龄,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房玄龄取出圣旨朗声道:“大唐皇帝诏曰:兹有今科副主考、礼部侍郎崔康,营私舞弊,已被朕捉拿下狱,三日后三司会审。本科录取名单全数作废,试卷仍旧有效。现实行试卷糊名制和誊抄制,由房玄龄、张焕二人担任正副主官重新阅卷,则贤录取。另,张焕才华横溢,忠君爱国,朕特简拔张焕为本次科考魁首,赐散骑常侍之位。” 房玄龄读完圣旨,张焕又大声将试卷糊名制和誊抄制度讲解了一番。 张焕得中状元乃是众望所归,他话音刚落,众学子们就向着皇宫山呼万岁,继而纷纷向张焕祝贺。 第077章 苗影回扬州 此前学子们冲击皇城的时候,李世民就准备亲自赶去朱雀门询问原委。不料刚出太极宫,就得知出了岔子,张焕被执金吾将士一箭射伤,当时李世民心里即疑惑又愤怒。所幸张焕并无大碍,而后来又发生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李世民竟然没来得及询问尉迟敬德,张焕到底如何受的伤。直到人都散去,只剩下长孙无忌、马周和尉迟敬德时,李世民才开口询问。 尉迟敬德道:“皇上,当时薛仁贵尚未下令攻击,那放箭之人乃是私自行事!那人名唤王砻,是执金吾一员什长。王砻放箭之后,被城头的公孙小痴一箭射中,薛仁贵当场将他擒拿。” 若是张焕在此,定然又要惊讶一下了,那黑甲将军竟然是战神薛仁贵。 “审问过王砻了吗?” “皇上,末将有罪!末将忙于安抚学子们,随口问了几句,那王砻一言不发,末将就令人先将王砻押解了回去。不料那王砻趁着守卫不留意,竟然从马上一跃而下撞了个脑浆迸裂!” 李世民脸色一沉:“怎么如此不小心?去传薛仁贵来,朕亲自询问当时的情况。” 尉迟敬德不敢怠慢,赶紧出宫去将薛仁贵传了进来。薛仁贵还是第一次进宫见驾,十分惶恐的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李世民再三询问王砻放箭的时机,薛仁贵十分肯定的说,当时自己正准备下令攻击,就听见身后弓弦响,王砻肯定是在下令之前就出手的。 李世民问完之后,摆摆手令薛仁贵退出去。 长孙无忌皱眉道:“皇上,此事必定是有人指使!” “辅机说来听听。” “若是因为失手放箭,王砻肯定会为自己辩解。其实按照当时的情况,薛仁贵即将下令,王砻只要一口咬定依令行事,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有问题。而他一言不发,事后又找机会自尽,想必是怕熬不过审讯供出他人。不得不说,王砻自尽反而给人欲盖弥彰之意!” 御史中丞马周面貌清瘦,一脸的儒雅,听见长孙无忌所言,连连称是。 李世民道:“辅机,你彻查此事!朕要知道,是谁在朕眼皮底下向王砻下的命令!” 长孙无忌道:“皇上放心,明日此时,微臣一定查出结果禀报皇上!” “微臣李岩求见皇上。” “进来吧。” 大理寺判寺李岩年方四十,长相十分威武,进来后就大礼参拜。 李世民道:“起来吧。朕传你来,所为何事你可知道?” “回皇上,窦刚已经告诉微臣了,乃是为了三司会审崔康一案。” 李世民点头道:“那几个告状之人,你可妥善安置了?” “回皇上,微臣将他们都留在了大理寺,一应证据证人也都妥善安置了。” “辅机,你深知朕的心意,就由你给他们说一下三司会审的事情吧。” “遵旨!李大人,马大人,皇上的意思是……” 此时在朱雀门外,学子们已经三三两两开始离去。房玄龄因要赶去礼部接手试卷,因此只是叮嘱张焕先回去好好检查伤口,就匆匆赶往礼部。张焕则在人群中找到了妙玉等人,在王玄策等人簇拥下回到了家中。 杜枝娘正在家里急得跳脚,见他们回来了才放下心来,免不了又将张焕数落了一番。得知张焕已经被钦点为状元,而且还被封为散骑常侍,脸色才缓和下来,督促着他赶紧去找孙思邈查看伤势。 孙思邈最近几乎没出过门,潜心在编撰《千金方》,因此丝毫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听说张焕受了箭伤,倒是吓了一跳赶紧查看。好在伤势本来就不重,又加上太医使用了宫中秘制的金创药,伤口并未再流血。 孙思邈道:“小伤而已,晚上老道再给你换一帖药,不出三天包你完好如初。” “多谢外公!不知《千金方》编撰的怎么样了?” “方才完成了一半,只是这刻印成书极为麻烦,老道想将此书推广天下困难重重,甚为头疼啊!” 此时各行手艺人都敝帚自珍,很多人教徒弟都要留一手。向孙思邈这样准备将研究成果推广天下的,可以说万中无一。 张焕心里敬佩不已,想了想道:“外公尽管放心,等到书籍编撰完成,我一定帮你大量印刷成册。” “外公,相公既然答应了,肯定会做到的,你别担心啦。”苗影见张焕答应了,也很为孙思邈高兴。 孙思邈感叹印书难,只因此时使用的是雕版印刷,首先要制作原稿,然后将原稿倒着摊在木板上,然后由工匠在木板上按照原稿雕刻文字图画。有些精细的图画,还要大师级工匠出马雕刻。雕版制作麻烦,而且使用寿命有限,基本上一本书印完,这幅雕版也就没什么用了。 张焕在扬州时,就想将活字印刷术研究出来。不过当时家境贫困,再加上自己仅仅知道原理,没有资金和工匠如何弄得出来,也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诸事缠身,就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如今孙思邈提出刻印书籍艰难,张焕就准备这次一定要将活字印刷研究出来。 孙思邈知道他从不说大话,既然满口答应了,想必是有主意,心里也颇为喜悦,接着又和张焕说起了下下江南一事。苗影见外公说起此事,脸色马上就垮了下来。 “相公,去年离开扬州的时候,计先生等人建议找块风水宝地给爹娘大修阴宅,我答应了。当时你事情多,我就没告诉你。前几天计先生来信说,基本已经完工,就等着我回去主持迁坟。我一直拖到今天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分心。如今你被皇上钦点为状元,还封了官,虽然还没正式下诏,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我心愿也算是了了!我准备和外公明天就动身回扬州去!” 张焕一愣:“这么急?” 孙思邈捻须道:“已经选好了迁坟的黄道吉日,就在七天之后,再不动身就要耽误大事了!” 张焕知道迁坟这件事在此时意义非凡,虽然十分的不舍,也只好默然点头。 苗影强笑道:“相公,有机会我一定会来长安看你的!你放心,等你回到扬州的时候,一定会看到一艘这世上最大的海船!” 孙思邈道:“老道见那媚娘十分聪慧,这阵子就将金针之术传授给了她一些,还留下了一本金针图解给她。影儿离开之后,你练完功让她给你施针。好在给你用针并不复杂,影儿施针的时候她也看见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张焕再次道了谢,苗影出去唤来媚娘仔细吩咐了一番。孙思邈向媚娘询问了一番要领,见她对答如流,又让她取出金针在小铜人身上寻找穴位,也都丝毫无差,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因张焕受伤,苗影又要离去,所以虽然张焕被钦点为状元还封了官,家中气氛反而有些沉闷。晚间面对着满桌菜肴,众人都没什么胃口。俩个小家伙也感觉到了异常,老老实实的待在武顺身边。 草草吃过饭后,杜枝娘等人都相继离去,只剩下张焕和三个女子。四人回到张焕房间之后,妙玉取出一张纸来递给苗影,苗影看了之后并未说什么,只是对着媚娘淡淡笑了下。 张焕有些疑惑:“那是什么?” 妙玉微笑道:“相公,那是杨老夫人拟定的文书,内容是正是将媚娘给你做妾。” 张焕皱皱眉,此时的妾和奴仆下人一样,是毫无地位的。《唐律》明文规定‘妾通买卖、妾乃贱流’,而且就算嫡妻去世,妾也是不能升为正妻的。张焕觉得如此做法,未免太对不起媚娘了。 媚娘本来一脸笑容,正准备给苗影和妙玉敬茶,见张焕不语,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只好呆呆的站着。 妙玉道:“相公,你不愿意?” 媚娘闻听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定定的看着张焕。 张焕摇头道:“你和影儿通情达理,我感激不尽,岂会不愿意?只是在我心里,并没有什么妻妾之分,都是一般看待的。让媚娘做妾,未免委屈她了。” 听他如此说,媚娘才松了口气道:“多谢相公怜惜,小女子蒲柳之姿,能得以侍奉相公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岂敢有其他想法。” 媚娘心底其实未尝不感到有些委屈,只是自己进了一趟皇宫之后,算是看透了人情冷暖。张焕不但有才华,而且为人温柔体贴,对自己的亲人也很好,就算是做妾,想必他也不会亏待自己。又有刚才那番话,媚娘算是放下心来了。 张焕点点头道:“你放心,我刚才那些话不是随意而说的!不但是你们,以后有了子女我也会一视同仁!” 媚娘嫣然一笑,口称姐姐分别给妙玉和苗影敬了茶水,算是将这身份定了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苗影对媚娘态度也好了许多。今天张焕处于生死之间时,三女可谓是上下一心,苗影心中一些芥蒂也终于消除,内心基本接受了媚娘。张焕见到这一幕,心里也是既感慨又高兴。 妙玉和媚娘知道他俩分别在即,肯定有话要说,寒暄几句之后就笑着离去。 二女离去后,苗影眼泪哗的一下就滚落下来。想要抱着张焕,又担心触碰到他的伤势,只好牵了他手痛哭。张焕百般安慰,才让苗影停止哭泣。 自从家中买来侍女之后,苗影就很少服侍张焕洗漱。离别在即,苗影亲手去打来水,细心地帮着张焕洗漱了一番。 躺在床上后,苗影絮絮叨叨的叮嘱了张焕很多事情。张焕丝毫不觉得厌烦,反而感到一股浓浓的温情。苗影说了会话,忽然凑到张焕唇边,紧紧地吻住了他。 这还是俩人第一次亲吻,好在苗影已经年方十四,在此时也算是成年了,张焕的心理障碍也少了很多。再加上离别在即,张焕也不忍心让苗影难过,唇舌相交许久之后才分开。 苗影自觉有趣,又来几次深吻才作罢。张焕今日身心俱惫,再加上又受了伤,和苗影说着说着话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来人!” 张焕次日睡到很久才醒来,见身边并没有苗影,只留下一丝淡淡的处子香味,一愣之下赶紧喊人询问。 房门推开,进来的却并非侍女而是妙玉。 妙玉有些伤感道:“影儿妹子和孙道长已经走了。影儿妹子说你受了伤,送别时若是动了情绪会影响伤势恢复,因而一大早就悄悄走了!” 张焕眼睛瞬间就湿润起来,想着苗影的一颦一笑,只觉得怅然若失。 妙玉微微叹口气走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第078章 西内苑赐宴 三月七日辰时,礼部东大院。 偌大的房间里近百人正在誊抄试卷,房玄龄则带着人来回监督。今日调来誊抄试卷的,大都是内廷翰林院的翰林学士。 此时的翰林学士,仅仅只是李世民的私人顾问,没有丝毫实权。除文词、经学之士外,还有卜、医、棋、术等各色人等,平时待诏于内廷翰林院中。李世民会根据不同需要,传召不同的人员。 房玄龄见这些翰林学士誊抄速度极快,一份刚抄完,马上就有人接过去迅速糊名。照着这种速度,也许只要不到一天,上千份试卷就能誊抄完毕了。 “房大人,散骑常侍张焕求见。” 房玄龄一愣,这张焕不在家好好养伤,怎么这么快就跑来了。房玄龄走出房间一看,张焕身穿一身崭新的青色官服,正在一个小吏带领下走了过来。 “张焕奉命前来协助大人,请大人指教。” 张焕见面就要行礼,房玄龄赶紧一把扶住他,语气有些嗔怪道:“有伤在身,哪来这么多礼节!不在家好好养伤,这么早跑来做什么?” 张焕笑道:“多谢大人关怀,今天伤势已经好多了。” 房玄龄带着张焕进入房间,对众人做过介绍后,就拉着他去一边说话。房玄龄简单的向他介绍了下誊抄试卷的进展,就询问起了向大理寺递状子之事。 张焕整理了下思路,从李治来取策问,再到长孙冲造访留下计划一一说了出来。 房玄龄听完后皱眉道:“你我不是外人,老夫有些话就直说了。” “伯父请指教。” “崔氏乃是世家之首,又和东宫关系密切。你此番动作虽然有皇上撑腰,不过却和这两方势力势同水火。你这次中箭十分蹊跷,俗话说暗箭难防,以后行事务必要小心!再者,你和卫国公关系密切,势必会引起侯君集的嫉恨。” 张焕有些不解:“我和二哥关系好,关侯君集什么事?” 房玄龄正色道:“侯君集曾经向卫国公学兵法,卫国公并未倾囊相授,因此怨言颇多。卫国公昨日当众表明将你作为衣钵传人,侯君集心胸狭窄,十有八九对你满心嫉恨。” 张焕皱皱眉,点了点头。 “你如今名满天下,又有皇上和卫国公撑腰,侯君集想必也会再三思量。皇上近俩年开始扶持魏王,依老夫看来朝局迟早有变,若是……呵呵,所以也别过于担心了。” 即使张焕已经算是自己的女婿,房玄龄出言依旧谨慎,并没把‘易储’二字说出来。不过张焕心知肚明,一脸了然的道了谢。房玄龄见他明白了,微微一笑转而询问起了官服的事情。 张焕笑道:“这是今日一早宫里的人送来的,突然穿这身衣服,还真是不习惯。” “呵呵,慢慢就习惯了。” 俩人又说了会闲话,房玄龄强令他回去养伤,等到正式阅卷的时候再派人通知他。张焕无奈,只好告辞回家去。 张焕受伤的事情几乎满城皆知,因而今天不时有人前来探望。刚刚送走几批学子,李治和柴令武、房遗爱三人也来了,都各自带来不少礼品和上好的药物。张焕本想请妙玉见见房遗爱,谁知妙玉刚才又被晋阳公主请去了,只好作罢。 李治三人见张焕精神不佳,寒暄一阵之后约定以后再聚,就一起告辞。离开前,李治悄悄塞给张焕一个盒子,还挤眉弄眼了一番。 将三人送出大门后,张焕刚回到房间,侍女又来通报说有人送礼物来。请进来一问才知道是魏王李泰的人,来人说魏王久仰张焕大名,请有空去府中相见,张焕随口答应下来。 那人离去后,张焕才将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只放了一瓶药,瓶子下面压了一张花笺,上面只有‘上好伤药’四个字。这字迹张焕熟悉非常,正是高阳的字。张焕拿起这瓶药,一时之间心情十分复杂。 晚间妙玉回来,张焕向她说起房遗爱来访之事,妙玉恍若未闻。张焕暗自叹息,接着询问晋阳公主找她何事。 妙玉道:“小公主自从跟我学习舞蹈之后,忽然生出个想法,要将很多缺失的舞蹈乐曲补齐。这件事皇上也大为赞赏,还让内廷翰林院的乐师和舞师全力配合。小公主请我帮忙,我也答应了,所以最近时常找我进宫讨论。” 从妙玉口中,张焕已经了解到兕子十分聪明懂事,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理想,倒是赞叹了一番。 晚间媚娘将高阳带来的药给张焕换了,果然效果非凡,隐约的一丝疼痛感也全被清凉替代。 次日卯时,张焕就赶去了礼部东大院。 昨天那帮翰林学士不但将试卷全部誊抄糊名,而且还将其中字迹零乱、不知所云的都挑了出来。因此今天正式阅卷时,只有一千四百份试卷左右。 在近百人的帮助下,房玄龄和张焕进展迅速,到了戌时初,已经将千多份试卷全部批阅完毕,而且将其中优秀的几百份也已经挑了出来。 除了张焕之外,进士科还需要挑选二十九名中选。经过多次筛选,终于选出了二十九份试卷,并且排好了名次。 房玄龄打开糊名一看,排第二的赫然正是王玄策,探花则被一个叫王舻的获得。曹岩排名第九,洪韬排名第二十一,也都榜上有名。张焰赵良等人虽然报的是明经科,却很遗憾的名落孙山。 而上次高中三甲的那些世家子弟,只有李伯彦得中第十五,卢思德得中第二十六。还有其他五个世家子弟得中,不过名次都不高。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选拔出的明经科榜眼,是张焕十分熟悉的一个名字—裴行俭。 裴行俭出身三晋名门裴氏家族,隋末大乱时,其父裴仁基投靠了王世充,将家族都迁到了洛阳。后来裴仁基计划投靠李唐时被人告发,连同其兄长裴行俨一起被杀。裴行俭的母亲当时有孕在身,侥幸逃脱之后隐姓埋名将裴行俭生了下来。裴行俭后来经过苏定方赏识,成为一代名将。 张焕没想到会见到此人,暗暗决定有机会一定要结识一下。那个苏定方似乎也和二哥李靖学过兵法,不知道此时在哪里,若是有机会也要认识一下。 除此之外,明经科进士里面还有三个高句丽人,俩个倭国人,倒是让张焕小小吃了一惊。 名单整理完毕之后,房玄龄令张焕留下封存试卷,自己带了名单去皇宫向李世民禀报。李世民看完名单之后并无异议,决定明日一早仍旧在国子监外张贴榜单。 张焕回到家之后,又有不少学子前来拜会,张焕不胜其烦,只好闭门不出。 因昨晚李世民就派人去城西驿馆,向学子们通告了消息。互相转告之下,大家都知道今日一早重新公布榜单的事情,所以当张焕在王玄策等人陪同下赶到国子监外的时候,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如今这些学子们见到张焕,不但态度更加亲热,心里也是由衷的敬佩。见到张焕,纷纷上来询问伤势。很多人还询问名单情况,张焕一律笑而不答。 崔玉被杀、崔康被捕下狱,接下来崔伯颜还要上公堂,使得崔氏一门元气大伤。所以今天虽然是放榜日,崔翰兄弟却人影都不见。 仍然是巳时三刻,仍旧是同样的位置,新的榜单开始逐渐公布出来。虽然张焕已经被钦点为状元,他的名字公布之后还是引起了全场欢呼声。 榜单公布完之后,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世家子弟这回可谓是全军尽墨,而寒门学子则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在榜上占据多一半位置,自然是欢呼声震天。 按惯例中举学子们都要互相见礼,李伯彦和卢思德几人虽然百般不愿,也只好拉下面子互相见礼。轮到张焕时,这几人更是不自在,张焕淡然一笑也懒得理会。 张焕等人在执金吾护卫下前往皇宫时,一路上都有百姓欢声雷动。不少妙龄少女更是向学子们狂扔手帕、香囊等物,同时高呼学子们的姓名。 走在最前面的张焕,自然呼声最高,被这些少女们‘重点照顾’了一路。好在此时尚未形成抢新进士做女婿的风俗,否则的话张焕真不敢想象会乱成什么样子。 进入皇城后经过层层检查,张焕一行被带到了西内苑。里面此时虽然不像初夏那样百花争艳,不过到处都是一片翠绿,湖水也是清澈透亮,看上去令人精神一震。 今日不但满朝文武都在,李承乾和李泰也都赫然在座。而在李世民身后,正对着张焕挤眉弄眼的可不正是李治。 到了近前,很多学子大气都不敢出,那俩名倭国学子更是战战兢兢,在张焕带领下向李世民大礼参拜。 李世民笑道:“诸位都起来吧!” “谢皇上……” “本次科考出了问题大家都知道,所幸的是并未酿成大错。张焕,这次的榜单,不知学子们反应如何?” 张焕躬身道:“回皇上,这次采用的是糊名制和誊抄制,可谓十分公正和公平。所以榜单公布之后,大家都很信服。” “众位学子,张焕所言可否属实?” “回皇上,确实属实……” 李世民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朕今日赐宴西内苑,希望诸位以后都成为朝廷有用之才!” “多谢皇上恩典……” 谢恩之后,在内侍指引下,张焕等人相继落座。座位前的案几上,早就摆满了酒菜吃食。不一会数十名歌女鱼贯入场,在乐师伴奏下开始表演歌舞。 此时女子以体型丰腻为美,故而上次李治和李恪才会取笑张焕,竟然会喜欢媚娘那种苗条人儿。这些歌女们大多身材都略显肥胖,跳的舞蹈也是最流行的《绿腰》。只见这些女子水袖飞扬,罗衫半掩,举手投足间都整齐划一,引来阵阵掌声。 张焕虽然对丰腻为美不以为然,不过却对从没见过的宫廷舞极为好奇,和王玄策等人一起,兴趣勃勃的认真观看起来。 一曲终了,李泰起身道:“请父皇恩准,让儿臣向新科进士们敬酒一杯。” 李世民笑道:“去吧!” 李泰拿起酒壶,就向坐在第一位的张焕走来,张焕赶紧站起身来。 李泰笑道:“素日久仰叔珩大名,可惜一直不得见,今日才得偿心愿,本王甚是高兴啊!前者崔康舞弊,本王就为你抱不平。这次蒙父皇钦点状元,本王先恭喜你了!” 张焕笑道:“殿下客气了!多谢殿下派人探望,小臣感激不尽。” “哎,应当的!本王历来最喜欢结交文人,朝野皆知。改日叔珩有空,还请一定去府上相见。请!”李泰说完话,率先一饮而尽。 张焕也一饮而尽道:“多谢殿下!” 李泰笑着拍拍他肩头,提起酒壶向其他人走去。张焕微微叹息,李泰拉拢人心的时机倒是把握得不错。李泰态度温和,在文人中名气又大,很多学子都一脸感激的道了谢。 李承乾见李泰又在拉拢人心,心中愤恨之余,也向李世民请求敬酒。李世民淡淡一笑,也点头答应下来。李泰刚回到座位,李承乾就提起酒壶也向张焕走来。 张焕赶紧又站起来,躬身行了一礼。 李承乾笑道:“孤王也恭喜叔珩了!” “殿下客气,小臣不敢当!” 李承乾接着倒酒的机会,忽然低声道:“张焕,崔康和崔翰崔林罪有应得,孤王也会支持将这三人处以重罪。不过崔伯老年事已高,可否撤掉对他的诉状?孤王事后自会感激于你。” 张焕淡然道:“回殿下,皇上已经下旨准许大理寺接下了状子。小臣地位低下,岂能改变皇上的旨意?还请殿下见谅!” 李承乾沉声道:“孤王相信,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做到。一个崔康不足为虑,若是和崔伯老成了死敌,你也就成了天下世家的死敌!孤王对你的前程十分看好,不忍心你走到这一步,你好好想想吧!” 张焕淡淡道:“多谢殿下好意!只是这件案子皇上还要亲临审讯现场,小臣实在毫无办法,只好辜负殿下的期望了!” 李承乾冷笑道:“呵呵,你很好!孤王倒是小看你了!你好自为之吧!”一拂袍袖,愤然而去。 李承乾离去后,张焕心情十分不愉快。自己莫名其妙就陷了进来,如今不但得罪了世家,还得罪了东宫系,特别是还和侯君集死掐上了。得罪世家自己心甘情愿,不过那侯君集心狠手辣,谁知道什么时候对自己下黑手。即使有李世民和李靖撑腰,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张焕心里实在没底。 直到李治也嬉皮笑脸的上来敬酒,张焕才勉强打起笑脸陪着他喝了几杯。 第079章 决定大唐国运的密谈1 西内苑赐宴结束之后,张焕回到家刚进大门,就被一阵鞭炮声吓了一跳。原来武银儿带着俩个小家伙,一见他回来就点起了鞭炮。 妙玉迎上来,笑着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原来这栋院子的主人急需钱,将院子出售给了妙玉,如今这栋院子已经是自己家的了。 张焕心中也十分欢喜,牵了妙玉的手站在一边看小家伙们放鞭炮。 “姨丈,抱抱!”敏月放完鞭炮,笑嘻嘻地跑了过来伸出小手。 媚娘一巴掌拍在头上:“姨丈伤还没好,自己玩去。” 敏月嘟嘟嘴,凑到张焕身前,对着他胸前呼呼的吹气。 媚娘不解:“你做什么呢?” 敏月嘻嘻笑道:“姨丈,月儿哪里摔痛了的话,娘亲给我吹口气就不疼了。我吹了几口气,你是不是不疼了呢?” 张焕又好笑又感动:“确实不疼了!谢谢你哦。改天带你去买好吃好玩的!” “不带敏之!” “好好好,只带你一个人去!” “嘻嘻,我玩去咯。” 妙玉笑道:“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喜欢孩子!” 张焕伸手牵过媚娘,嘿嘿一笑:“既然知道相公喜欢孩子,咱们以后要多努力才是。” 媚娘眼中水汪汪的看了他一眼,妙玉却又羞又喜的啐了他一口。 双喜临门之下,家中一片喜气洋洋。杜枝娘安排厨下做了几桌酒席,又去悄悄请了李靖夫妇过来,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 饭后李靖先告辞而去,红拂则留下和妙玉等人闲聊。张焕一边逗着敏月兄妹玩,一边却在想着明天三司会审的事情。 这时一个侍女进来禀报,有人前来拜访。张焕以为是王玄策等人,就让直接请进来。来人进来后张焕吃了一惊,原来竟然是房玄龄,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斗篷,看不见相貌的男子。 妙玉霍然起身道:“你来做什么!” 杜枝娘也是一脸怒气,狠狠地瞪着房玄龄。 房玄龄脸色尴尬:“枝娘,多年不见了!玉儿,为父前来有要事和叔珩商量。” 房玄龄身后那人取下斗篷笑道:“原来妙玉姑娘竟然是房相的女儿,朕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众人见竟然是李世民驾到,都赶紧行礼。 李世民道:“诸位不必多礼,都平身吧!卫国公夫人,没想到你也在这里,许久不见,夫人风采一如往昔啊!” 红拂笑道:“多谢皇上夸奖了,二哥吃完酒回去了,我喜欢热闹就留下说会话。” 李世民点点头,心里却在思量看来李靖果然和张焕关系非同一般。 房玄龄道:“叔珩啊,皇上此来有事情和你说,去你书房吧。” 张焕赶紧答应了,又吩咐妙玉亲自奉茶过去,带着俩人就去了书房。 落座后李世民笑道:“房爱卿,朕十分好奇你这个女儿的事情,能否说说啊?” 张焕心中暗笑,没想到堂堂贞观天子也有八卦心理。 房玄龄一脸尴尬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玉儿去世的娘是江南女子,这些年玉儿一直飘落在外,微臣心中愧疚的很!” 房玄龄惧内,满朝文武皆知。因此虽然他说的含含糊糊的,李世民却马上就明白了,含笑拈须不语。 张焕赶紧笑道:“皇上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朕今日前来,一来是刚得到的一些东西给你看看,二来听曹大夫说你常有奇思妙想,想询问你一些事情。”李世民说完,房玄龄取出一封信来放在桌上。 张焕打开一看,原来里面全是崔氏家族的斑斑劣迹,其中也免不了崔伯颜做过的一些事情。张焕心知肚明,这应该就是状告崔伯颜的证据了,反正状告崔伯颜也不是为了把他送进大牢,当下草草看完收了起来。 这时妙玉走了进来,恭敬地给李世民奉了茶,不过对房玄龄仍旧没好脸色。 李世民微笑道:“妙玉姑娘,朕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说。” 妙玉一愣:“请皇上吩咐。” “虽然房大人也有过失,不过姑娘想想,令堂已经仙逝,房大人乃是姑娘在世上最亲的人。血浓于水,姑娘不妨好好考虑下。” 妙玉沉默一会道:“皇上的好意,小女子感激不尽,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张焕笑着插嘴道:“伯父,过段时间小侄和妙玉的婚礼,还望伯父前来主持。” 妙玉哼了一声,却并未出言反对。房玄龄大喜,赶紧笑着答应了。妙玉行了一礼,出去将门关了起来。 李世民笑道:“怎么还叫伯父,该改口了!恭喜房爱卿了。张焕,妙玉姑娘原来是你的未婚妻,真是好福气啊!” “多谢皇上吉言。不知皇上想要询问什么事?” 李世民脸色转为严肃道:“曹大夫信中说,你对世家有些独特的看法,给朕说说看。” 张焕沉思良久,这才说道:“请皇上先准许小臣言者无罪,小臣才敢畅所欲言。” “不管你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将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 “多谢皇上!世家门阀起于东汉中期,到了魏晋时期因为‘九品中正制’和‘占田荫客制’的全面实行,其势力达到了一个顶峰!后来每次朝代更迭,都有世家门阀插手其中!可以说,世家门阀就是危害朝廷稳定的最大毒瘤,是一定要想法子根除的。在小臣看来,此时正是着手处理世家门阀的最佳时机!” 李世民一脸兴趣:“为什么说此时是最佳时机?” “皇上,我朝建立以来,改良了前朝的科举制度之后,九品中正制彻底烟消云散。皇上在各地举办官学,不少寒门学子都得以居庙堂之上。而世家门阀大都依靠门荫入仕,对科举不但不重视而且内心排斥,可是为了出仕做官,不得不参加科举。因此才有了这次的崔康舞弊案。如今世家子弟仅凭真才实学参加科考,机会并不比寒门学子大。科举制度不利于世家,这就是小臣说的第一个理由。” “皇上即位以来,也已经意识到世家门阀的害处,因此多方压制。比如上次崔氏做世家谱,就是被皇上强力下旨修改。皇上重视打击世家,而且一直在不懈努力,这是小臣的第二个理由。” “我李唐建国的最大功勋,乃是以皇族为首的关陇贵族。诸如卫国公、赵国公等人都是大功臣,当然,皇上南征北战,更是居功至伟!而当今朝堂之上,对皇上最忠心的就是关陇贵族。至于崔氏、郑氏等门阀,如今在朝堂的势力乃是数百年来最薄弱的。敌弱而我强,这就是小臣的第三个理由!” 张焕说完后,房玄龄先抚掌赞了个好字。 李世民点头道:“说的不错!朕深以为然!你既然能说出这番道理,自然也该有相应手段吧?” 张焕道:“皇上,小臣有上中下三策,不过其中所言之事,会和当今一些国策相违背,还望皇上不罪!” 李世民眼睛一亮:“朕已经答应你言者无罪,只管说就是!” “皇上,这下策就是使用激烈手段,一举将世家门阀连根拔起!比如这次就可以借着崔康舞弊案件,采用强力手段将崔氏一族全都牵连进来,一举而拔除!不过此举虽然见效快,却会引发大动荡,不但百姓受苦,我大唐国力也会消耗殆尽。因此,这下策风险极大,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 “中策就是将目前的科举制度再次深化,让科举考试更加公平公正。同时增加寒门学子就学的机会,从而大力提拔寒门士子,始终让世家子弟在朝堂处于弱势地位,逐步削弱世家在朝堂的影响力,进而消弱整个世家门阀!具体的做法很多,比如不但让寒门学子免费入学,免费发放书籍,而且每月还发给一些资助,以此来鼓励寒门子弟入学。” 房玄龄皱眉道:“免费发放书籍的话,朝廷每年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钱粮!” 张焕微微一笑:“伯父先别着急,这些事情小侄稍后会解决。” 李世民笑道:“快说你的上策!” “遵旨!众所周知,世家门阀的根基,就是占有大量的土地!他们大肆兼并土地,导致大量百姓失去了根本,不得不依附于他们勉强度日。而这些人并不用交纳皇粮,长此以往,不但百姓越加贫困,朝廷税收也会十分艰难!” 李世民眉头紧锁:“难道你要劝朕下旨强行将土地分给那些百姓不成?” 张焕道:“小臣并非此意!小臣过去家境贫困,因此知道百姓所求者,存也!只要给这些贫苦百姓另外一条活路,他们肯定不会继续给世家门阀做牛做马。而失去了这些几乎不用付出报酬的劳力,世家门阀拥有再多的土地却无人耕种,其势必然逐渐衰败。” 房玄龄点头道:“此乃釜底抽薪之计!只是我大唐依附于世家豪门的贫苦百姓何止千万,这么多人想要另谋出路,何其难哉!” 李世民沉声道:“张焕,你若能解决这些问题,想要什么朕都赏赐给你!” 张焕微微一笑:“小臣不是为了赏赐才和皇上说这些!小臣的所作所为,只有一个目的!” 第080章 决定大唐国运的密谈2 闻听张焕此言,李世民微微一笑示意他直说。 张焕十分严肃的说道:“小臣的目的,是让我大唐更加强盛!让我大唐国祚绵长,开万世之太平!” 李世民霍然起身道:“说得好!开万世之太平!将你的方法讲来!” “回皇上,小臣先说说书籍的事情。在扬州的时候,小臣曾经了解过,刻印一本书的成本均摊下来最少都在百贯以上!究其原因乃是雕版成本太高,而一幅雕版使用一次就基本作废!小臣有一良策,可以将一本书的成本降低数十倍!” 李世民和房玄龄同时大惊道:“这怎么可能!” 张焕微微一笑,将活字印刷术的基本原理说了出来。这活字印刷术原理非常简单,先将单字作成反文字模,然后按照印刷内容把单字挑选出来,排列在字盘内,涂墨印刷,印完后再将字模取下来,下次排印新书籍时可以重复使用。唯一有难度的,就是刻印反文字模,需要精湛的工匠技艺。 李世民和房玄龄听完之后,稍微一想就连连点头。 “皇上,不知意下如何?” 李世民笑道:“大善!这法子虽然简单,却极为有效!朕会令阎立德来找你,将这个活字印刷尽快弄出来!” 张焕笑道:“皇上,小臣此举,其实有三个意思。其一,书籍成本降低,朝廷可以免费发放书本,有利于更多寒门学子向学;其二,如今的纸张虽然有麻皮纸、桑皮纸、藤纸以及竹纸等各种类型,不过小臣认为,纸张价钱对于寒门学子来说,仍旧偏高,小臣当初就曾经用蕉叶练字。因此不但要大力发展活字印刷术,还要大力发展造纸业,让文化产业集团化、规模化。如此不但利于传播文化,而且还能解决很多贫困百姓的生存问题,让他们投入进来,其实也是对世家釜底抽薪的一种方法。其三……” “且慢!何谓文化产业?何谓集团化和规模化?”李世民皱着眉头,打断了张焕。 张焕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兴起,竟然将新鲜词汇说了出来,赶紧详细解释了一遍。 李世民赞叹一声道:“说说第三!” “第三,纸张和印刷成本降低之后,皇上就可以大面积发行邸报!让朝廷的邸报不仅仅下发到各地官府,而且让百姓也能看到。如此一来,皇上想要下达什么诏令,就能迅速准确的让天下皆知。除此以外,还可以控制舆论。比如此次崔康舞弊,只需要在邸报上披露一下,天下会如何看待崔氏一门?所以,全面发行邸报,控制舆论走向,才是小臣发展文化产业最大的目的!” 李世民听完一脸兴奋,忍不住负手在房中踱来踱去,房玄龄也一脸赞赏的看着张焕。 “皇上,还有一件事就是,邸报只能是朝廷发行!皇上应该下旨,不许民间办报,有违令者视同大逆之罪!”张焕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李世民脱口道:“不错!此等国之利器,岂能掌握在别人手中!朕意已决,每次发行的邸报,朕都要亲自审核。” “皇上圣明!因我大唐幅员辽阔,来往不便,所以文化产业集团化之后,各地都有造纸和印刷作坊,只需要用信鸽将邸报原本传达各地,就可以迅速刊印!” “善!” 房玄龄笑道:“此前老夫一直以为叔珩文采横溢,没想到对于这些国家大事竟然也头头是道!玉儿能跟着你,老夫十分放心!” 张焕笑道:“伯父过奖了!” 李世民故意叹口气道:“可惜你和妙玉姑娘已有婚约,否则朕都想赐婚于你。” 张焕微微一笑,心里却莫名的浮现起了高阳的面容,赶紧摇摇头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李世民接道:“现在说说,有何增加钱粮的妙法?” “不知皇上可知道淘宝?” “朕当然知道!那副招牌还是雯儿缠着朕写的。” “皇上可知道,单单京城淘宝店,每月收入就不下万贯。” 李世民又吃了一惊:“这么多?” “不错!只因淘宝的经营宗旨就是走高端路线,说白了也就是奢侈品。虽然顾客不多,不过只要做一单生意收入就不菲。” 李世民有些疑惑:“难道你要朕参股淘宝,与民争利不成?” 张焕微笑道:“皇上误会了。小臣只是举个例子,说明奢侈品的暴利罢了。我大唐的瓷器、丝绸、茶等物,对于其他国家来说,也是奢侈品!一件数贯的瓷器,运到倭国、大食一带,最少就是数百贯。因此小臣建议大力开拓商道。不但在陆上要向西开拓,海上也要向东、南开拓新航线。” 房玄龄道:“叔珩,我大唐水师规模不大,向海上开拓只怕难度不小。” 张焕道:“伯父,小侄早有准备。小臣想送给皇上一个礼物,还请皇上笑纳。” 李世民一脸微笑:“什么礼物?” “漕帮三成的股份!” 李世民脸色凝重起来:“什么意思?” “皇上,漕帮关系到内河船运,地位十分重要。不过毕竟是江湖帮派,若是不加以控制,迟早会再出问题。因此小臣想要把漕帮改制,让它成为一个崭新的漕运集团。” 李世民皱眉道:“这些江湖帮派,历来桀骜不驯,岂会轻易被你改制?” 张焕微笑道:“皇上,如今的漕帮帮主,落难时和小臣认识,如今也是我的未婚妻。此中过程极为复杂,小臣就不多说了。请皇上放心,这件事情不会出任何问题。” 李世民瞬间醒悟过来:“苗奎的账本,可是你的手笔?” “不满皇上,当初在扬州,正是小臣做的手脚。” 李世民恍然,难怪小痴去了趟扬州就带回了苗奎和账本。心里却在纳闷,雯儿怎么也和张焕交情密切。 “皇上,小臣已经让漕帮的扬州船厂打造大海船,估计今年之内就有消息。开拓航线之事,漕帮一力承担,皇上每年只需要分红即可。” 李世民半开玩笑道:“朕可以分到多少?” “大概一百万贯。” 李世民悚然一惊:“这么多?” “小臣不敢妄言!” 房玄龄思考一会道:“只是仅凭你说的那些东西,即使是暴利,也难以解决千万贫困百姓的生活啊!” “伯父,小侄还有后手!在天竺、西域、南洋一带有一种叫做‘白叠子’的植物,小臣称它为棉花,我大唐都以为是一种花草,其实错了!这是一种非常廉价的纺织原料,制作出的布匹足以替代丝绸,而且比起蚕茧来,棉花的价格还不足十分之一。” 房玄龄讶然道:“老夫去年就养过几株白叠子,花朵确实很柔软,没想到竟然还能用来做布匹。” “这个棉花和你要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李世民似乎明白了一些,又似乎不明白,赶紧询问张焕。 “在奢侈品暴利诱惑之下,民间大批资金必然流入,肯定会产生资金过剩。到时候将这些资金引导向纺织业,大力将纺织业形成集团化、规模化,仅此一项,不但能创造极大的利益,还足以解决数百万贫苦百姓的生活问题。这才是小臣对世家真正的釜底抽薪之计!” 李世民有些不相信:“那个棉花真的有那么大用处?纺织一行,似乎效率非常低下,即使棉花真有大作用,只怕也难以养活数百万人吧。” “皇上,小臣知道一种水力纺织机,可以将现在纺织的效率提高二十倍以上!” 水力纺织机结构简单,不过效率却十分的高。张焕熟读历史,对一些相对简单的先进技术都研究过,深知在不同历史时期,这些技术所蕴含的极大潜力。当初在扬州见到棉花,张焕就在寻思这件事。一直到了此时,才有机会禀报给李世民。 李世民严肃道:“此事非同儿戏,你可敢保证?” 张焕沉声道:“小臣用项上人头作保!” “朕就先相信了你!不过若是大唐上下都种植这个棉花,百姓岂不是要饿肚子?” “皇上可以下旨,不许民间种植棉花!” “如此一来,哪来那么多棉花?” “西域、天竺、南洋而来!” 李世民似笑非笑:“你是在怂恿朕,为了利益去攻打别国?” 张焕正色道:“皇上,我大唐将士手中的刀剑,当然要为我大唐的利益高高举起!为我大唐的万世太平高高举起!” 李世民沉思良久,默然不语。 房玄龄道:“你说了这么多,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打击世家门阀。不可否认,手段都十分有效,不过听上去,你的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将世家完全灭亡?” 张焕笑了笑:“小侄认为,纺织业大变革之后,逐步让世家转变为大商人,再采用分化拉拢之策,让忠于朝廷的人掌握家族的实权,从此不再插手朝政,反而为我大唐的富强出力,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李世民并未出言,在房中来回踱步。张焕也不着急,自顾将刚才的长篇大论整理了一下,并没发现什么不妥。 李世民终于开口道:“张焕,你的意思是说先用奢侈品引出民间资金,待到时机成熟,再发展纺织业?” “正是!只是我大唐重农抑商,因此小臣开始才说过,所言会和一些国策违背,请皇上恕罪。不过小臣也认为,可以让商人赚钱,但是不可给他们任何地位!” “朕早说过不怪罪于你。今日朕只是临时起意,没想到却听你说了这么多妙策。关于活字印刷术,明日三司会审之后,朕就会让阎立德来找你。其他的事宜,你好好整理成册,奏报给朕知道。切记,除了朕和你,再不许第三人看见这份奏本!” 张焕肃然道:“谨遵皇上旨意!” 李世民这才记起另外一个来意,和他说了一些明日三司会审的事,看看天色竟然已经亥时末了,就和房玄龄一起离去。张焕送到大门口,目送马车消失在了街角才回到房中翻看那封信件。 第081章 节节败退的崔伯颜 三月十日一大早,长安城的百姓们就蜂拥去了大理寺。这可是公开的三司会审啊,更别说当事人还都是赫赫有名之人。如今在长安城里,几乎无人不知张焕的名头。而他要状告的崔伯颜,更是赫赫有名的清河崔氏族长。再加上皇上也会亲临现场,一时之间大理寺外面人山人海,几乎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此时在城南崔氏大宅里,崔伯颜脸色苍白,躺在榻上有气无力的叹息。几个崔氏子弟战战兢兢围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老祖宗,太子殿下来信。” 崔伯颜一跟头坐起来:“快给老夫看看。” “张焕小儿,欺人太甚!我崔氏与你势不两立!”信还没看完,崔伯颜就暴喝一声,紧接着猛烈的咳嗽起来。旁边一个少年赶紧递上帕子,崔伯颜擦擦嘴角竟然有一丝殷红。 崔伯颜这几日心中万分悔恨,没想到自己一念之差,竟然使得最疼爱的孙子崔玉命丧黄泉。这还不算,崔康紧接着又被押入天牢,多方托关系都不得见面。而那张焕胆大包天,竟然指示下人状告自己!相比起来,崔翰崔林兄弟功名作废,倒是微不足道了。 世家门阀最重面子,如今被张焕告上大理寺,即使无罪释放,这一张老脸也丢尽了。因此得知此事后,崔伯颜就赶紧去求了李承乾,希望他阻止张焕。 李承乾当时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谁知道西内苑赐宴时亲自去劝张焕,张焕竟然不予理会。无奈之下,李承乾只好在信中将事情告诉崔伯颜,同时再三道歉,言明自己一定会出死力维护崔伯颜的名誉。 这时一个子弟大着胆子道:“老祖宗,如何是好?” 崔伯颜有气无力道:“还能怎么办?这次人家在借题发挥,难道真要大理寺的人来请去公堂不成?备车吧。” 下人不敢怠慢,赶紧去准备马车。 崔伯颜准备动身的时候,张焕也刚刚在小痴陪同下出了家门。 今日一早小痴就前来,要陪着他去大理寺。张焕心里清楚,这应该是高阳担心自己安全,才让小痴前来保护自己。如今欠高阳的人情越来越多,着实让张焕苦恼不已。 到了大理寺前门大街见人太多,张焕只好和小痴下了马车。不料刚挤进人群,就被人认出来了。 “词宗师来了!” “天地有正气状元公来了!” “在哪里?在哪里?” 张焕顿时被团团围住,只好微笑抱拳道:“承蒙诸位父老看重,张焕感激不尽。今日张焕来大理寺的目的大家都知道,因此还请大家稍微让条路,让在下进去可好?” 众人见张焕态度亲切毫无架子,也都纷纷笑着还礼,让开了一条路来。 “让下让下!快闪开!”这时三辆豪华马车直奔大门口而来,差点将几人撞翻,顿时引起众怒,被众人拦了下来。 为首车夫怒道:“你们做什么?知道车上是谁吗?” “老子管你是谁!” “是啊,状元公诺大的名气,态度都如此之好,你算老几?” “滚下来!” 这车夫见触了众怒,虽然满脸不情愿,也只得将马车停到路边,其他两辆也只好跟着停下。这时为首的马车车帘一掀,两个少年下来放好脚凳垂手站立,后面两辆马车上的几个中年人赶紧过来,从车内扶出一个皓首老翁,正是崔伯颜。崔翰崔林兄弟则跟在最后,低着脑袋情绪十分低落。 崔伯颜高声道:“老夫清河崔伯颜,今日来此是为了洗刷冤屈,请众位让一下。” 下个马车都要诸般做派,众人早就不满,又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更是纷纷出言讥讽。崔伯颜走到哪里都是颐指气使,已经成了习惯,此时被众百姓讥讽,竟然愣在当场。还是身后几个中年人反应过来,赶紧挤开人群,扶着崔伯颜向里走去。 张焕并不想此时和崔伯颜见面,因此自顾向大理寺里面走去。 不料扶着崔伯颜的一个男子低声说了几句,崔伯颜忽然高声道:“前面的可是名动京师的才子张叔珩?老夫有事和你说!” 张焕只好转过身淡然道:“才子之誉不敢当!敢请崔老先生指教!” 围观众人顿时来了兴趣,还没开始审案,崔氏族长就找上了状元公,看来有好戏看了。 崔伯颜走到张焕身前,忽然拱手一礼。张焕赶紧侧身让开,示意不敢受他的礼。 崔伯颜眼中异色一闪道:“劣孙崔翰崔林,因小事冒犯了张公子,还请张公子宽宏大量不与他们一般见识!还不给张公子赔罪!” 崔伯颜话音刚落,崔翰崔林就走上前来,口称恕罪对张焕躬身赔礼。崔伯颜此举一来想探探张焕的态度,抱着一丝丝小事化了的希望;二来却是向周围人群传达一个‘张焕此人小题大做’的感觉。 张焕淡淡道:“不敢当二位公子的赔罪!张焕虽非高风亮节之人,不过也不是小肚鸡肠之徒。岂会为了些许小事为难他人?在下不愿多说孰对孰错,稍后公堂之上自见分晓。” 崔伯颜见他态度强硬,眼中怒色一闪笑道:“张公子性格刚烈,固然令人佩服,然而别忘了刚极易折!崔康不明是非犯下过失,多亏张公子出面,向皇上禀明崔康的过失。虽然冲撞皇城有些不妥,不过公子举报有功,想必因此皇上才不怪罪吧。张公子此举,为后人举报官员过失开了先河,真是居功至伟啊!” 崔伯颜话语中暗含威胁之意,而且只字不提崔康科考舞弊之罪,仅仅说是过失,自然还想一心保住崔康。而赞扬张焕为后人开先河,更是居心叵测! 张焕可是率众冲击皇城,才得到李世民召见的。若是人人有了冤屈都去冲击皇城,都说是跟张焕学习的,张焕有几个脑袋承担得起? 冲撞皇城可是大逆之罪,李世民却并没责罚张焕,反而是崔玉东施效颦被尉迟敬德断然斩首。崔伯颜话中另一层意思,自然是指李世民处事不公了。 张焕哪会让他称心如意,微微一笑道:“崔老先生说刚极易折,请恕张焕不敢苟同!我张焕行的正走得端,纵然是粉身碎骨,也要寻求公正、弘扬正气!” “状元公说的好!” “不错,状元公豁出性命寻求公正,我等有目共睹!” 张焕笑着拱手道谢,接着道:“至于什么居功至伟,更是万万不敢当的!此番我张焕冲击皇城,虽然是为了弘扬正气,不过毕竟冲击皇城乃是大罪。国法森严,岂可为我张焕一人而网开一面?诸位父老,大家都做个证,皇上虽然不怪罪我,不过我张焕一定会自请处罚,以警示后人!” 张焕话音刚落,又赢得暴雷般的掌声和叫好声。崔伯颜又惊又怒,没想到这张焕泥鳅一般滑,自己语言中暗暗下套,却都被他连消带打悄然化解,反而还让周围百姓更加拥护他。特别是最后这句自请处罚,更是令崔伯颜都暗中称赞。继而更是愤怒,若非这张焕,自家崔玉岂会落个身首异处! 不料张焰接着道:“除了我张焕之外,还有王玄策兄、洪韬兄、曹岩兄等数百跟在我身后之人,都准备向皇上上表自请处罚!不过此事乃是因我张焕而起,岂能让这些学兄们也受处罚?因此上表自请处罚之时,我张焕会全力承担责任!” “状元公讲义气,俺唐老三佩服你!” “张公子义薄云天,令人佩服啊。” “在下当初也跟在张兄身后,岂能让张兄一人自请处罚?到时候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张焕此言一出,围观百姓又是赞叹叫好,而曾经一起请愿的学子们则是纷纷出言支持。 张焕来了这一手,明着是自请处罚以警示后人,其实质却是剑指跟随崔玉前去的世家子弟!我张焕经过皇上谅解都自请处罚了,你们岂能幸免?如今崔玉已死,若是继续追究,自然要追究其他的人了。 崔伯颜转眼间也想明白了,心头暗骂张焕狠毒,竟然准备斩尽杀绝。只是想要找替罪羊,还真是不容易。跟随崔玉前去的崔氏子弟,除了崔翰崔林都拿不上台面。张焕这小子为人处事滴水不漏,恐怕崔翰崔林也凶多吉少!若是让其他家族的子弟承担责任,其他家族势必会心生嫌隙! 崔伯颜无奈之下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吞,高声道:“诸位,张公子高风亮节,令人钦佩!崔玉枉读圣贤书,竟然不知好歹做出大逆之事,老夫恨不能亲手将他绳之于法!如今崔玉已死,老夫身为崔氏族长,愿意替他承担罪过!同时老夫决定,崔玉大逆不道,老夫决定将他从宗族除名!” 崔伯颜此言一出,满场就闹腾起来。要知道此时的人死之后十分看重埋葬在祖坟,谓之落叶归根,以便享受后世子孙祭祀。不少人客死异乡之后,即使路途有千里之遥,其家人也要想方设法扶灵而归。 而崔伯颜将崔玉从宗族除名,虽然可以将责任推卸到崔玉身上,不过从此以后,崔玉就永远不能享受崔氏子孙的祭祀,可谓成了游魂野鬼。崔伯颜此举虽属无奈,不能不说心硬如铁了! 崔伯颜说完这番话,只觉得全身力气都消失殆尽,身形摇摇欲坠。幸好崔翰崔林正在左右,赶紧伸手扶住。 崔伯颜一把推开二人,对张焕沉声道:“我崔氏一门,永不忘记张公子今日的教诲!”说完不再理会张焕,带着崔翰等人率先走进了大理寺。 张焕脸色淡然,既然和崔氏早已是不死不休,又何必装什么圣人以德报怨!你崔氏不仁,就休怪我张焕落井下石赶尽杀绝! 这时街道外面锣鼓喧天,大队车马向这边而来,为首的执金吾将士已经开始静街,原来正是李世民和众大臣们到了。众百姓都纷纷跪地迎驾,张焕和小痴也拜伏在地,恭迎李世民一行。 第082章 三司会审1 今日乃是公开审案,因此判寺李岩令人将公堂开设在了大理寺院内,这样围观百姓从大门外面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除了太子李承乾之外,李世民仅仅带了一帮重臣前来。看清来的是些什么人之后,崔伯颜就心中叹息,这些人中能为崔氏说话的只怕也就只有李承乾、侯君集和李安俨了。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人死忠于皇上,至于岑文本刘洎等魏王的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李世民见到张焕身边的小痴,微不可觉的皱皱眉头。若非张焕已有婚约,将雯儿赐婚于他也并非不可,只是这张焕竟然已有俩个未婚妻,难道让堂堂公主和他人共事一夫不成!李雯儿因身份原因,可以说是李世民最重视的子侄辈,自然不想让她受半点委屈。 “老朽崔伯颜,参见皇上!”崔伯颜虽然满心怨愤,也只得恭恭敬敬地拜见李世民。 “崔尚书请起!诸位都平身吧。”崔伯颜武德年间曾经做过礼部尚书,故而李世民仍旧以官职相称。 “谢皇上……” 崔伯颜起身后,李世民见他一脸憔悴,尽显老态,毫无半点当初做世家谱时的不可一世,心中莫名的感到一丝快意。 这时李岩道:“皇上请上座。” 李世民摇头道:“今日乃是三司会审,自然由你、辅机和马周三人审案,朕只旁听,不会插手案件,还望你三人秉公审理。” “臣等遵旨!” 李世民和众大臣分别落座之后,又给崔伯颜也赐了座,点点头示意李岩三人可以开始了。 因是大理寺接的状子,而且张焕的家人和一应人证物证都在大理寺羁押着,所以理当由李岩主审。李岩谦逊几句后,一拍惊堂木令人将告状之人先带上来。 “小人参见各位大人。”人带上来之后,张焕见三人气色不错,显然在大理寺没受什么苦。 李岩轻咳一声道:“堂下之人,报上姓名籍贯。” “小人李铁(李银、李铜),长安人氏。” “尔等状告何人?状告何事?”虽然李岩很清楚三人告状所为何事,不过按惯例还是要询问一下。 李铁沉声道:“小人等状告清河崔伯颜鱼肉乡里,指使崔氏子弟胡作非为;状告礼部右侍郎崔康科考徇私舞弊,枉顾朝廷律法;状告清河崔翰崔林雇人行凶,谋害家主人张焕。后来又雇人冲击城西驿馆,企图嫁祸给家主人。” 此前张焕被周三等人殴打之时,长安百姓们并不认识他,所以也没什么印象。后来在驿馆事件中,张焕的名声已经传扬开来。而前几天那场惊天动地的请愿,更是让张焕被长安百姓所熟识,同时张焕的表现也赢得了大多半长安百姓的认可。 所以一听说崔翰兄弟竟然雇人行凶,对张焕暗下黑手,外面观看的百姓都鼓噪起来,纷纷出言指责崔翰兄弟。 崔翰兄弟对付张焕失手之后,暗自将事情隐瞒了下来,并未告知家中长辈。崔伯颜心中疑惑,转头见崔翰兄弟脸色苍白,对自己的目光躲躲闪闪,顿时心里有数,只恨不得几脚踹死这俩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孙辈。 李岩连拍惊堂木,衙役们也齐声高喊肃静,百姓们才缓缓安静下来。 李岩接着问道:“尔等告状受何人指使?可有证据?” “回大人的话,此前崔翰兄弟雇人行凶之时,家主人本想置之不理,谁知道这俩人变本加厉再次下黑手。而崔康也徇私舞弊,家主人不忿之下,才派遣小人等向大理寺递状子。人证此前已呈送大理寺,小人等不敢胡言。” 李岩向张焕道:“张常侍,可是如此?” 张焕抱拳道:“正是如此。” 李岩点点头:“带人证!” 证人带上来后,人群中的万年县令李维忍不住揉揉眼睛,见确实是本该发配到辽东的刘魁儿和周三等人,李维心里难免就起了嘀咕。 “将军,不好了!小人当初听从将军之令,就是去找的这个捕头刘魁儿,没想到他会上公堂作证!”人群中,贺兰楚石一个随从一脸惊慌的对他禀报。 贺兰楚石早就将那件小事忘在九霄云外,皱眉道:“本将军什么时候吩咐你去找这人?” “将军,当初崔氏兄弟派人送来礼物拜托将军之后,将军令小人去找万年县捕头说一声的啊!” “啊?”贺兰楚石低声惊呼,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时堂上李岩一拍惊堂木喝道:“尔等既然到了公堂之上作证,若有半句假话,定叫尔等皮开肉绽!” “小人等不敢撒谎!”刘魁儿等人闻听,赶紧叩首答应。 “张常侍状告崔翰崔林雇人行凶,可有此事?” 刘魁儿低头道:“启禀大人,小人确实收到指示对付张常侍。故而小人去找了周三等人,令他们殴打张常侍,随后小人出面再将张常侍抓进大牢。不过后来尉迟将军出面,将张常侍送走了。” “周三,刘魁儿所言是真是假?” “回大人,千真万确!刘魁儿当时说,受了大人物的命令,事成之后每人给十贯钱。小人钱迷心窍,就听从了他的指令,纠结了一帮兄弟殴打了张常侍,还反过来污蔑于他。” 李岩接着询问张焕:“张常侍,当初可否就是这些人当街殴打你?” 张焕道:“不错!正是这几人。” 李岩转头道:“长孙大人,马大人,你们怎么看?” 长孙无忌低声道:“此人所言只怕不假!且问他受了何人指使。” 马周点点头,示意自己无异议。 “刘魁儿,你受了何人命令,才找人对张常侍下手?” 眼前的事情明摆着,谁沾上崔氏谁倒霉。贺兰楚石闻听这句话一下子紧张起来,满心悔恨当初没有问清楚要对付谁。 刘魁儿沉声道:“回大人的话,小人是受了礼部右侍郎崔康大人的命令!” 贺兰楚石闻听虽然有些庆幸,也不免十分惊讶,怎么想都不明白刘魁儿为何撒谎。 崔林怒道:“你撒谎!大人,此人在撒谎!他根本不是接到崔大人的命令……” 崔伯颜怒喝一声:“崔林,住嘴!李大人并未询问于你,你想扰乱公堂不成!” “小生一时情急,请大人见谅。”被崔伯颜这一喝,崔林一惊迅速回过神来。 李岩肃然道:“这次就算了!再有胡乱插言者,定要定他个扰乱公堂之罪!刘魁儿,你可有证据?” “回大人,来找小人的乃是城南崔氏大宅的管家崔力,他告诉小人是奉了崔侍郎之命,还给小人了二百贯钱。” “来人,去城南崔府将崔力传来问话!” 李岩一声令下,早有大理寺衙役迅速出门,不一时就将崔力带了进来。崔力进来后一眼见到李铁三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崔翰兄弟听说崔力之名,心就砰砰跳个不停,只因当初他们派去向贺兰楚石送礼之人正是崔力。如今见崔力被传上公堂,只有暗暗祈祷他能顶住压力了。 “你就是崔力?城南崔府的管家?” “回大人,小人崔力正是崔府管家。” 李岩指着刘魁儿问道:“你可认得此人?” “小人认得,他是万年县的捕头刘魁儿。” “刘魁儿说,你曾经给了他二百贯钱,可有此事?” 崔力偷眼看了下崔伯颜,见崔伯颜脸沉似水,眯缝着眼睛瞪着他。崔力知道崔伯颜怒极之时,才会有这般表情,想到崔伯颜对待下人的严酷手段,下意识的就想摇头。忽而又见到李铁三人正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一时之间摇摆不定竟然发起怔来。 李岩怒道:“崔力!本官在问你话,为何不答?你敢藐视公堂不成!” 崔力打个激灵道:“回大人,小人不记得了。” 李岩一拍惊堂木:“大胆!你以为本官可欺不成?三木之下,不愁你不说实话!来人……” “大人且慢,请听老夫一言。”崔伯颜见李岩就要扔下火签,赶紧起身阻止。 李岩皱皱眉:“老大人这是何意?” 崔伯颜道:“非是老夫藐视公堂,只因三木之下,难免屈打成招。再者皇上和太子殿下都在,李大人还请谨慎用刑。” 李承乾沉声道:“崔伯老此言不错,李大人,还是摆上证据,以德服人……” 李世民轻咳一声,淡淡看了李承乾一眼,李承乾没说完的话只好咽了回去。 李岩皱眉道:“刘魁儿,你说崔力曾经去找过你,可有证据?” “回大人,崔力当初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小人怕他过河拆桥,就请他留了一个信物。大人请看!”刘魁儿从怀中取出一个莲花玉环高举过头,衙役上前接过呈送到李岩案头。 崔力见到这只玉环,眼中满是惊骇的看看刘魁儿,又悄悄看了李铁一眼,被李铁拿眼一瞪赶紧低下头去。 李岩将这只莲花玉环传递给长孙无忌和马周,二人查看一番之后并未发现什么特征。长孙无忌微微摇摇头,将玉环还给了李岩。 李岩沉声喝道:“崔力,你可认识这只玉环?” 崔力有些精神恍惚,竟然茫然不答。 刘魁儿忽然大哭道:“崔管家,你可不能不认账啊!小人家中还有个四岁小儿要抚养,你可别让小人替你背黑锅啊!” 似有意无意的,刘魁儿将‘四岁小儿’几个字念得很重。 李岩大怒:“本官可曾问你话?来人,将刘魁儿张嘴二十!” 一个精壮衙役走上前去,噼里啪啦扇起了刘魁儿的耳光。刘魁儿虽然被打的脸皮红肿,却一直瞪着崔力。 崔力见到那只玉环就一直魂不守舍,再听到刘魁儿那番话,更是失了魂一般。此时被噼里啪啦的耳光声惊醒,转头又看见李铁冰冷的目光,忍不住再次打个寒颤。李铁淡淡的冷哼一声,听在崔力耳中更是胆战心惊。 等到将刘魁儿打完二十耳光,崔力见到刘魁儿的惨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高声喊道:“启禀大人,小人有话要说!”  ̄T〃√  ̄X〃√  ̄T〃√  ̄8〃√  ̄0〃√  ̄.〃√  ̄C〃√  ̄O〃√  ̄M〃√ 第083章 三司会审2 崔力从见到这只莲花玉环那一刻起,心里就再无怀疑,此前得到的警告绝非虚妄之事。又见到刘魁儿被打的这么凄惨,更是害怕会遭到报复,思来想去之后决定为自己做打算。 见崔力准备开口说话,崔伯颜眼神瞬间凌厉起来,眯缝着眼睛定定的瞪着他,而崔翰等人更是一脸威胁之意。刘魁儿和李铁兄弟心里也比较紧张,也都一眼不眨的瞪着崔力。 李岩喝道:“还不如实说来!” 崔力又看了一眼崔伯颜,一咬牙道:“启禀大人,刘魁儿所言不假!崔翰少爷确实告诉小人,有个叫张焕的得罪了崔侍郎,崔侍郎十分不满,让小人从账上支取了二百贯,去找人教训下张焕!” 见他如此说,崔翰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上去将崔力活活打死。无奈刚才已经被李岩警告,尽管怒火冲天,也只得强制忍耐。 李铁几人则松了口气,见张焕望过来,微微点点头。长孙冲那份计划中,只告诉了崔力就是去找贺兰楚石之人,而且再三叮嘱这件事只能针对崔氏,不能扯上东宫。张焕对李铁三兄弟交代清楚之后,就不再过问如何操作,因此也不知道具体内情。 崔伯颜气的胡须颤抖,起身大声喝道:“大胆刁奴!我崔家待你不薄,为何反而诬陷主人?我崔氏家法须不是摆设!” 李岩沉声道:“老大人,请镇静!否则的话,本官只好公事公办了。” 崔伯颜拱手道:“李大人,非是老夫咆哮公堂,实在是这刁奴信口胡言,气煞老夫了!” 李世民淡然道:“崔尚书稍安勿躁,此人若真是胡说八道,自会还你公道。” “遵旨。”崔伯颜只好拱拱手,目光冷里的瞪崔力一眼,悻悻的坐了回去。 崔力被他这一瞪,情知回到崔府必死无疑,索性豁出去说不定还有活路。再者自己那么大把柄还在人家手里,只能是一条路走到黑了。 想清楚之后,崔力高声道:“大人,小人并未撒谎!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崔翰崔林还曾指使小人雇了很多青皮无赖子,跟着一些豪族学子一起冲击驿馆!小人为防不测,这些银钱出入都做了帐,请大人准许小人去取来账目!” 李岩道:“准了!来人,带着崔力前去取来账目。” 目送几个衙役带着崔力去取账目,崔伯颜一时之间心灰意冷。崔力该死,这些败事有余的后辈,竟然敢瞒着自己做了这么多事,也该死!亏得自己还想保住他们!崔翰兄弟本来就胆战心惊,再被崔伯颜冰冷的目光一瞪,更是吓得浑身颤抖不已。 这时长孙无忌道:“李大人,马大人,此前的驿馆事件,尉迟敬德将军抓获了不少人,后来转移到了我刑部大牢。其中不少人的口供也和崔翰崔林相关,本官建议并案处理。” 李岩马周同时点头道:“理当如此。” 人带上来之后,张焕对于其中几个青皮模样的依稀还有印象。记得这几人跟在被尉迟敬德斩首那瘦高青年身后,叫嚣的很是厉害。此时却人人蓬头垢面,显见吃了不少苦头。 长孙无忌一问话,这些人就迅速招供。将当初如何被崔力雇佣,如何被崔翰等世家子弟指示着冲击驿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长孙无忌问完话之后,喝令当堂画押。 虽然崔力还没将账目取来,不过崔翰兄弟已经完全崩溃,只靠眼前这些人的供词,自己兄弟二人就难逃重罪。 不久之后,崔力将账目取了过来,果然一笔笔支出都对应到了个人头上。从刑部大牢转过来的这些人中,有不少都在崔力的账目上。此时傻子都知道,崔翰崔林的罪责是板上钉钉了。 崔伯颜忽然起身道:“皇上,老朽治家无方,竟然出了这等不肖子孙,老朽万分惭愧。请皇上下旨,将藐视国法肆意妄为的崔翰崔林严加治罪!也请治老朽之罪!” 世家门阀,最重视的首先是家族的利益,为了家族利益无人不可以牺牲。此前崔伯颜将崔玉逐出家门,实质就是为了保住其他子弟。而此时这番举动,明明白白的将崔翰兄弟做了弃子。崔翰兄弟本来就全身冷汗淋漓,已经濒临崩溃边缘,此时见崔伯颜也抛弃了自己兄弟,哪里还支持得住,相继翻翻白眼晕了过去。 李世民淡然道:“崔尚书言重了。家族大了什么人都有,朕绝对不会胡乱株连,崔尚书何罪之有?请落座。” 李岩做了个手势,俩个衙役分别端了一盆冷水走上前来,哗啦一声倒在了崔翰崔林身上。俩人被冷水一刺激,一下子醒了过来。 李岩沉声喝道:“崔翰崔林,你俩人可认罪?如今证据确凿,再不认罪小心皮肉之苦!” 崔伯颜冷冷道:“若是做错事情都不敢承担,如何配做我崔氏子弟?” 崔伯颜这句话自然是暗示崔翰崔林,若是不敢承担罪责,只怕就会立刻将他二人逐出宗族了。若是承担下来,说不定还有一丝活路。再想想如今已经是孤魂野鬼的崔玉,崔翰哪敢怠慢,赶紧低头向李岩承认了罪名。崔林紧随其后,也对罪行供认不讳。 见到崔翰崔林在供状上画押,崔伯颜面色平静闭上了双眼,心中却为崔康万分担心。这崔翰崔林死不足惜,崔康今日只怕也难逃一劫了,最好的结局恐怕也是罢官回乡。 李岩和长孙无忌、马周商议一番之后,又向李世民征求了意见,对崔翰崔林宣判如下—— 崔翰崔林雇人行凶,所幸未曾伤害人命。除此之外,二人藐视皇上威严,雇人冲击驿馆,试图嫁祸他人。本应重判,念及二人认罪良好,乃判杖八十,流三千里,役八年,遇大赦不得赦! 外面的围观百姓一直屏息凝视的观看,此时见到对崔翰兄弟的判决,不少人都齐声欢呼起来。而在这其中,当日在驿馆站在张焕身后的学子们欢呼声最高。 这道判决看起来似乎很轻,其实大大不然。这个流放三千里,可是和当初王钰判罚金浩的那个‘流放’完全不一样,一般是要流放到辽东或者岭南的。 辽东虽然苦寒,还有一线生机。而此时的岭南可是蛮荒不毛之地,气候十分恶劣,凡是流放到这里的十有八九都没命再回去。而最后那句,更是将大赦之门对崔翰崔林封死了。 这个杖责门道更多,轻重都掌握在行刑衙役手上。想要你没事,看似重打了几百下什么事都没有;想要你死,十几杖下去就会受内伤。 因今日场面太大,大理寺的行刑衙役既不敢过重当场打死人,又不敢太轻让众人不满,只好将崔翰兄弟拖了下去,不轻不重的杖责了八十下。即使如此,杖责完之后,这俩人也是脸色惨白,双股之上血迹淋漓。 李岩令人将崔氏兄弟押入大牢,择日再流放。又将崔力和刘魁儿等人全都带了下去,暂时关押起来,仅仅把李铁三兄弟留在了堂上。 接下来就该轮到崔康的案子,当初叶子铭,韩无际,赵百源三人是向刑部自首的,而且今日崔康从天牢带出来之后,就交给刑部看管,因此李岩将主审的位置让给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沉声道:“带崔康上堂!” 早有刑部衙役接替了李岩的手下,将崔康带了上来。自从抛弃了崔翰崔林那一刻起,崔伯颜就闭目不语,即使后来崔翰兄弟被打的昏迷过去,崔伯颜也未曾睁开眼睛。此时见崔康带到,这才睁眼打量。见崔康除了神色沮丧之外身上并无大碍,崔伯颜微微松了口气。 崔康伏地道:“下官崔康,见过皇上,见过太子殿下和诸位大人。”又对崔伯颜叩首道:“孩儿无能,牵连了爹爹,孩儿罪该万死!” 崔伯颜眼中闪过一片晶莹,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长孙无忌轻咳一声:“崔康,你可知罪?” 崔康沉声道:“下官知罪!张焕羞辱我崔氏子弟,下官一时糊涂才将他的试卷做了修改。还串通叶子铭、韩无际和赵百源,一起蒙蔽了孔颖达大人。除此之外,下官再无其他不法之事。” 有叶子铭等人的证词,崔康自知修改张焕试卷的事情无法否认,索性避重就轻将这个罪名承认了下来。至于舞弊之事,崔康自认为没什么直接证据,当然不会轻易承认。 长孙无忌也不着急,令人先将崔力和刘魁儿等人的证词拿给崔康。这件事崔康着实冤枉,如何肯承认!无奈人证物证俱在,纵然崔康急得额头青筋直冒,却是百口莫辩。 崔康万万没想到,前者刚刚陷害了张焕,如今自己却反被他人陷害。长孙无忌也不逼迫他认罪,只是令书吏先将这一条罪状记录下来,接着令人将叶子铭三人传上堂来。 见雇人对张焕行凶的证据确凿,就连崔伯颜都有些怀疑的看了一眼崔康。见自己的父亲都不相信自己,崔康一时气结,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血气上涌,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第084章 三司会审3 崔康只气的眼冒金星,捶胸喘气许久才含恨接受这个‘事实’。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仅仅只是个开始。随后叶子铭三人不但将责任全部推给他,还将一份名单呈送给长孙无忌,禀告说这是科考开始之前崔康拟定的中举名单。 长孙无忌看完之后,将名单给李世民和众大臣传看了一遍之后,又让崔伯颜过了目。最后才让崔康看了一下,崔康见果然是自己的笔迹,顿时目瞪口呆。 长孙无忌收回名单道:“诸位对于这份名单出自崔康之手可有异议?” 房玄龄点头道:“老夫没有异议,正是崔侍郎的字迹。” 孔颖达和魏征等人也出声附和,都认为这是崔康的字迹。就连崔伯颜也无话可说,暗暗在心里埋怨崔康太不小心。 李安俨是礼部尚书,平时和崔康公文往来最多,最是熟悉崔康的字体,见李承乾向自己投以询问的眼光,叹口气微微点头。李承乾心头恼怒,那份名单崔康本该早就销毁的,他怎么还誊抄了一份! 长孙无忌淡然道:“崔侍郎,大家一致认为这份名单乃是出自你之手,你有何话可说?” 崔康此时欲哭无泪,恨不得倾黄河之水来洗刷自己的冤屈。所谓的舞弊名单自然是有的,不过那份名单是李承乾所写,而且自己看完之后早就销毁了!这份见鬼的名单到底从何而来?难道真是因为自己修改了张焕的试卷,得到报应了不成!不可能!到底是谁,伪造了自己的笔迹? 长孙无忌见众人都认为是崔康的笔迹,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得意,转头向孔颖达问道:“孔大人,当初崔康可曾蛊惑于你,大量录取名单之上的人?” 孔颖达一脸恍然道:“当时老夫被崔康等人欺骗,满脑子都是张焕的试卷,对于他们的提名,老夫基本都答应了。现在想想,当初他们提名的确实都在这份名单之上。” 叶子铭赶紧道:“孔大人所言极是,当时我等受崔康指示,将他修改后的试卷给孔大人看了之后,孔大人对张常侍十分惋惜,也就没留意后来崔康其他的提名。其实除了孔大人亲自阅的卷,其他的大都在呈送给孔大人之前,已经由崔康做了手脚!” 除了这份‘崔康手书的名单’之外,叶子铭所讲的其他事情都是货真价实,崔康想争辩也无从辩起。至于这份名单,崔康纵然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连其父崔伯颜和上司李安俨都认可的字迹,如何能辩解得清! 崔康苦苦分辩之后见毫无用处,知道自己已经落在了人家的网里面,只好哀叹一声闭了嘴。至于将李承乾供出来,崔康根本想都没想过。官场之中若是一出事就攀扯别人,只怕转眼间就会墙倒众人推,就算自己的父亲都不会原谅自己。再者说了,如今能救自己的,除了父亲就只有靠李承乾了。 想到这里,崔康看了一眼崔伯颜,眼中满是愧疚和落寞。崔伯颜见到他这眼神,心如刀割却只能默然不语。 长孙无忌沉声喝道:“崔康,你还有何话可说?” 听见这句问话,李承乾脸色平淡,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崔康长叹一声道:“我无话可说!这些罪名我都认了!我崔康财迷心窍,大肆收受那些人的钱财,才做出这等事情。” 长孙无忌接着问道:“收受了多少钱财?可曾受人指使?” “收的钱财大概数千贯吧!这件事是我崔康一人所为!大人莫非想要我胡乱攀扯不成?” 长孙无忌和李岩马周商议几句之后,起身对李世民道:“启禀皇上,我三人一致认为,崔康主导科举舞弊的证据确凿,可以定罪了。” 李世民淡淡道:“朕说过,和太子、诸位大臣只是来旁观的,你们看着办就是。” 长孙无忌肃然道:“崔康,本官最后问你一遍,指示管家雇人行凶、修改试卷、贪赃舞弊这些罪名你可承认?” 崔康惨然笑道:“不错,我都认了!” “画押吧!” 崔康动作呆滞,在供状上颤抖着画了押。 长孙无忌看完画押之后喝道:“我大唐律规定,贪赃绢三十匹就可处以绞刑!崔康雇人行凶、贪赃舞弊影响恶劣、败坏科场风气,罪在不赦!数罪并罚之下,本官判处崔康斩立决!这份名单之上的人,本官也会彻查,若真是对崔康行贿,五年之内不许科考!” 绢三十匹也就差不多是几十贯钱的样子,张焕心下骇然,这才知道唐律对贪赃的处置是何等的严厉。 崔康早有心理准备,听见这个判罚惨然一笑,对崔伯颜叩首道:“孩儿不孝,从今往后不能再侍奉父亲大人了,还请父亲大人保重身体,不要为孩儿和崔玉过于伤心!” 崔伯颜再能隐忍,此时也是老泪纵横,扑上去抱着崔康痛哭流涕。崔康面色呆滞,只是轻轻地拍着崔伯颜的后背。 见到此番情景,刚才还在为崔康服罪而欢呼的观众们都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这对父子。张焕也觉得有些不忍,将头转了过去。李世民则淡然看了一眼李承乾,眼中饱含了颇多含义。 崔伯颜拍拍崔康的肩头,然后走到李世民身前拜伏于地泣道:“老朽无德教子无方,致使崔康铸成大错不可挽回!老朽愧悔难当,本不该厚颜求情,无奈舔犊情深,万请皇上开恩免孽子死罪,老朽愿以身代孽子赴死,求皇上恩准!” 崔伯颜白发苍苍,此时的表情又极为悲凉,引得围观众人一片唏嘘同情。不少人都跪伏于地,请求李世民免除崔康死罪。 崔康见父亲如此,也以头叩地道:“罪臣自知罪孽深重,请皇上即刻将罪臣处斩!罪臣本是不孝子,岂能再让家父以身代罪!” 李承乾起身道:“父皇,崔康虽然罪在不赦,不过念其认罪态度良好,崔伯老又年事已高,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还请父皇开恩,饶恕崔康死罪!” 侯君集和李安俨也紧跟着起身,请求李世民网开一面。岑文本和刘洎一反常态,并未出言反对,反而也跟着求情。 李世民沉声道:“辅机,可有赦免崔康死罪的依据?” 长孙无忌道:“回皇上,我《大唐律》乃是以德礼为政教之本,刑罚为政教之用,确实可以酌情轻判。此外,按照‘八议’的规定,在亲、故、贤、能、功、贵、勤、宾八类人之中,崔康属于‘贵’。而且崔康虽然按律当斩,不过并非十大逆之罪。因此若是皇上特意下旨赦免崔康死罪,也是可以的。” 李世民肃然道:“既然辅机认为有依据,朕就赦免崔康死罪,罢其官职贬为庶民,改判为绞监候!” “父皇圣明!” “皇上英明仁慈!” 崔伯颜父子也赶紧叩首谢恩,能逃过斩立决,按唐律若非十大逆之罪,是可以赎罪的。虽然是绞监候,不过李世民既然免去了斩立决,想必是会放崔康一条活路的。崔康又给崔伯颜磕了几个头,连同叶子铭三人一起,被押解去了刑部大牢关押。 这时李岩道:“马大人,下面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了。” 马周腹诽不已,竟然将最棘手的崔伯颜交给了自己。无奈长孙无忌和李岩都已审过一个案子,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马周令张焕上前问道:“张焕,你状告清河崔伯颜所为何事?” 张焕抱拳道:“回大人,下官状告清河崔伯颜教子无方,除了崔康三人之外,其子弟多有不法之事。” “可有证据?” “有!”张焕答应一声,就准备取出那封信。 这时李世民忽然道:“且慢!将证据给朕先看看。” 李世民接过信件查看一番之后,将信件放入袖中说道:“张焕,你这份证据语焉不详,朕就不采信了。你状告崔尚书之事,就此作罢。清河崔氏家大业大,难免有不肖子孙,岂能都怪罪到崔尚书头上?崔尚书,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焕状告的崔翰崔林和崔康三人,无一不是证据确凿。崔伯颜见到他取出一封信件,虽然自信并无什么大罪落人口实,不过若是坐实了几件,也是件麻烦事!听见李世民如此说话,赶紧出言附和连带着谢恩。 不过崔伯颜心中也十分清楚,李世民说‘崔氏家大业大’,自然不是随意说的。虽然李世民免除了自己被张焕状告,不过想要完全平息此事只怕不容易得很。特别是想要换回崔康的性命,只怕付出的代价不会太小! 既然崔伯颜的案子不审了,这场耗时两个多时辰的三司会审也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李世民对围观百姓教诲了一番,又温言抚慰了崔伯颜几句,就带着太子和众位大臣离开了大理寺。 张焕和李铁三人要留下来协助结案,因此留在最后才离开。而崔伯颜离去时那冰冷的一瞥,却让张焕心里一直都隐隐感觉到不安。 第085章 政治交易 从大理寺出来之后,张焕发现差不多已经到了申时了。外面围观的百姓早就散了,只有王玄策和曹岩等相熟的还在等候,见他出来了都围了上来祝贺。小痴见这么多人陪着他,也不打招呼自顾回宫去了。 寒暄一阵之后,张焕将这帮人都邀请到了家中,摆下宴席痛饮了一番。人都离去之后,张焕才将李铁三人叫来,询问具体的情况。李铁只是大略说了一下,具体如何操作的并没告诉他。张焕心中好奇,就追问起来。 李铁皱皱眉道:“有些事情公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都是些暗地手段,上不得台面的。” 张焕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问了。此番多亏了你三人,否则的话岂能轻易让崔康三人服罪。” 李铜笑道:“公子客气了,这是小人等应该做的。卫国公派遣我兄弟前来时说了,公子府中得力人手太少,让我三兄弟完事之后就留在公子府上以供差遣。” 张焕大喜,赶紧叫来妙玉让她重新给李铁三人安排住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妙玉知道这三人是李靖派来的,因此一直对其态度很好。此时得知要留在家中帮忙,也是十分高兴,亲自去安排了住处。 “起先以为张焕公子是卫公的兄弟,又是大名士,想必心高气傲得很,没想到却如此平和。”妙玉离去后,李铜笑着说起了张焕。 李铁沉声道:“既然听命来了这里,以后张公子就是我等主人,以后不可随意评论!” “是,大哥!刘魁儿和崔力那里,要不要去通个气?” “刘魁儿就算了,崔力那里找个机会去说一下吧,让他别为儿子担心。老二,你跟我去老周那里,向他道个谢!” 李银李铜答应一声,跟着李铁出门之后。分别而去。 当日李铁从张焕那里得到了不少信息,知道了崔力就是去找贺兰楚石的那个人,接着就着手摸清崔力的底细。李铁久在长安市井厮混,很快就将崔力底细摸了个清楚。 原来崔力久居长安,就悄悄纳了房小妾,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四岁儿子。因清河老家的妻子只生了三个女儿,崔力对这个儿子是视若珍宝。 可惜崔力嗜赌成性,不但将积蓄输光,还欠下了赌场一千多贯,每天单单是利息就不下十贯。可巧的是那家赌场的老板周二虎,正是李铁在战场结识的生死兄弟。 周二虎得知李铁的想法之后,二话不说将崔力找来,当着他的面,由李铁出手将一个欠债的赌徒左手斩断。当时崔力就吓傻了,一个劲的求饶。 这时周二虎就提出,只要他按照李铁所说的去做一件事,欠债就一笔购销。否则的话,就等着给儿子收尸。崔力大骇之下,也顾不得崔氏家法严厉,只好答应下来。 周二虎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他,吩咐手下将崔力的小妾和儿子悄悄藏了起来,答应他事成之后绝对完好的归还给他。而今日在公堂之上,崔力犹豫不决时,刘魁儿取出的那只玉环,正是崔力儿子的。所以崔力见到玉环,才赶紧开口作证。 李铁兄弟出门的时候,长孙无忌也正好前往太极宫觐见。李世民听说他来了,赶紧请了进去。长孙无忌进去之后,将一叠卷宗呈送给李世民。 “崔氏兄弟流放辽东?”李世民看了一眼之后,淡淡的询问。 “崔氏兄弟无足轻重,不妨给他们留一线生机。” 李世民笑道:“你啊你啊,这是做给崔伯颜看的吧?” “呵呵,皇上圣明。” “虽然崔伯颜都认为,那份名单是崔康所写,不过朕却有些不信,那是你的手笔吧?” 长孙无忌微笑道:“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崔康陷害张焕的时候,就是模仿了张焕的字迹。微臣手下,善于模仿的人也有几个,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再说了,那份名单事实存在,微臣也并未冤枉崔康,还望皇上不要见怪。” “朕岂会为这事责怪于你?整件事还有没有新的发现?” “皇上,阅卷开始前几天,礼部东大院忽然换了几个仆役。而其中一个恰好在阅卷当天和崔康说过几句话,据谍报司查证,都是经由李安俨安排进去的。” “李安俨?嘿!承乾真的把礼部当做东宫了吧!” “皇上,没有证据表明是太子指使的。” 李世民叹口气:“辅机,怎么你在朕面前也言不由衷起来了!朕这次没有把贺兰楚石牵扯进去,难道你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臣斗胆猜测,皇上是想再给太子一次机会。” 李世民脸色有些悲伤:“辅机,朕未曾登基之时,你对朕推心置腹无话不敢说。皇后去世之后,你越来越谨慎,很多时候都将朕当做外人了吧?在朕心目中,你永远都是朕最信任之人啊!可否对朕还是畅所欲言?” 长孙无忌十分感动,赶紧伏地道:“臣惶恐!只因事关东宫,臣不敢妄言。” 李世民将他扶起来道:“去年侯思齐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一些,不过你肯定不知道,朕从张焕那里得到了一些账本,一切证据都表明是承乾和世家所为。” 长孙无忌有些惊讶:“张焕怎么会得到账本?” “朕并没有询问具体情况,不过张焕和漕帮关系十分密切。那件事情之后,朕去看望了观音婢,决定对她食言一次。” 长孙无忌叹气道:“当初见皇上褒奖侯君集,又授权太子监国期间自主决断,包括臣在内很多大臣都清楚,皇上决心已定。” “朕不能把大好江山交到一个不合格的储君手上!张焕那篇策问,很合朕的心意!朕准备筹划西征,这次不动贺兰楚石,也是不想节外生枝。” 长孙无忌有些迟疑道:“此前陈国公就上表请缨西征,皇上并未准奏,据微臣所知,陈国公十分不满。皇上,还有件事臣也该禀报了。经过调查,当初命令王砻攻击张焕的那人,也是侯君集所派遣!” 李世民冷笑道:“竟然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动手脚!侯君集请缨一事,若非侯思齐的事情,朕只怕立刻就准了。此前卫国公就曾经告诉朕,侯君集心思不正,朕当时置若罔闻,此时想想真是愧对卫国公的忠心啊!” 长孙无忌微皱眉头道:“皇上不会是想让卫国公出征吧?卫国公虽然战无不胜,不过毕竟年事已高。” 李世民道:“这件事情朕准备询问卫国公之后再作打算,以后再说吧。朕今日令大理寺撤销对崔伯颜的状子,还改判崔康绞监候,辅机可知朕的心意?” 长孙无忌笑道:“臣以为,皇上的心意只可意会!只怕崔伯颜很快就会来见皇上。” “哈哈,辅机深知朕的心思啊!”李世民捻捻胡须,放声大笑起来。 果然不出长孙无忌所说,君臣二人商谈了不久之后,内侍就来报说崔伯颜求见。君臣二人相视一笑,李世民就令将崔伯颜传进来。 “老朽崔伯颜叩见皇上!” “崔尚书免礼平身,来人,赐座。” “谢皇上!原来长孙大人也在。” 长孙无忌笑道:“恰好有点事禀报皇上,没想到崔老尚书刚好也来了。” 李世民淡然道:“崔尚书这么晚来见朕,不知有何要事?” “启禀皇上,清河南运河大堤去年决堤,不少百姓流离失所,老朽准备一力承担修缮费用,请皇上恩准。” “辅机,清河县向户部申请多少钱粮?” “回皇上,大概三十万贯。” 李世民微笑道:“崔尚书一心为民,朕心甚慰啊!大堤修好之时,朕必当予以表彰。” 崔伯颜试探着问道:“老朽愿再为受灾百姓捐出钱五万贯,不知可否请皇上开恩,免去孽子崔康的罪责?” 李世民道:“辅机,你认为呢?” 长孙无忌笑道:“崔尚书一心为民,臣也十分佩服。不过崔康按律当斩,皇上改为绞监候,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故而崔尚书此言,臣不敢苟同。” 崔伯颜闷声道:“老朽还愿出良田三千亩,安置受灾百姓。” 李世民淡然笑道:“崔尚书仁心仁德,朕自会下诏表彰。朕听说一件事,崔尚书将崔玉逐出宗族,朕以为大可不必。崔玉虽然年少无知做了错事,不过毕竟是嫡长孙,岂可死后还不得入宗祠?朕会原谅崔玉所犯的错误,跟随崔玉冲击皇城的人,朕也不会再追究。” 此时虽然已经废除了九品中正制,不过仍然可以继承爵位,一般来说都是嫡长子继承爵位。崔伯颜在武德年间被封为开国县伯,这个爵位乃是正四品,也算不低了。崔伯颜的嫡长子,也就是崔玉的父亲崔世裕,就可以在崔伯颜死后继承他的爵位。而能接替崔世裕爵位的,自然就是崔玉了。 有这个原因在里面,所以李世民虽然明着在说崔玉的事情,其实却是在暗示崔氏嫡长孙已死,想要崔伯颜自己将爵位交出来。世家门阀倚重的,主要就是土地和祖荫。清河崔氏并不仅仅只有这一个爵位,不过崔伯颜这个开国县伯的爵位却是最显赫的。 崔伯颜很清楚李世民的意思,因此并未马上回答,而是思索了起来。本次科考已经很清楚的显示,以后想要出仕只有科举才是正途,祖荫的作用明显已经降低了不少。 想到这里,崔伯颜长叹一声道:“皇上所言极是,是老朽没有考虑周全!既然皇上不罪,老朽就将崔玉尸首运回清河老宅了。犬子崔世裕资质平平,至今并未出仕,实不足以继承老朽的爵位。故而老朽恳请皇上,将老朽的爵位收回去,以奖赏有功之臣。” 李世民微笑道:“崔尚书的爵位,乃是先帝赐予的,朕岂可收回?” 崔伯颜恍然道:“是老朽言辞有误,老朽明日就上表辞去爵位。” 李世民淡淡的挽留几句,崔伯颜一味的表示要辞去爵位,最终李世民当然答应了下来。 长孙无忌笑道:“老尚书一心为朝廷着想,真是令人钦佩!” 崔伯颜内心几欲滴血,却不得不陪笑谦逊几句。 李世民点头道:“崔尚书的长子,似乎并未出仕吧?朕明日就下诏,封他为朝散大夫。除此之外,今秋朕会大赦天下。” 李世民虽然没明说会赦免崔康,不过已经暗示了秋季会把他放出去。君无戏言,崔伯颜听见这句话才放下心来。 张焕的老师曹宪就是朝散大夫,是虚得不能再虚的虚职。崔伯颜用三十五万贯钱、良田三千亩以及一个正四品的爵位,换回了崔康的性命以及一个虚职,看起来是大亏特亏,其实也不尽然。 崔伯颜共有四子,除了崔世裕和过继给四房的小儿子崔康,其他俩个儿子都是纨绔习气,不堪大用。本来将希望寄托在崔玉身上,哪想到崔玉意外被杀。如今能撑起门面的,也只有崔世裕和崔康了。 而且崔伯颜最疼爱崔康,所以才将他过继给四房,只是想让他继承四房的资源罢了。能用钱财换回爱子性命,崔伯颜并不怎么心疼。唯一心痛的,也只有那个正四品的爵位了。 事情谈完之后,崔伯颜一刻不多呆的告退而去。出宫之后,径直去了东宫。李承乾听说他来了,赶紧亲自迎接了进去。 崔伯颜并未说话,先将一封信递给了李承乾。原来这封信是今日午后李泰写给崔伯颜的,李泰信中满是拉拢之意,此外还暗暗讥讽李承乾无能,竟然连亲近的手下都保不住云云。 李承乾看完后勃然大怒,总算是明白了岑文本和刘洎今日为何没唱反调。 “崔伯老给孤王看这封信,乃是何意啊?”李承乾压住火气,询问崔伯颜。 崔伯颜沉声道:“想必殿下也看清楚了,魏王想要拉拢我清河崔氏,进而拉拢其他家族。老夫尚未回信,是想先和殿下说一件事情。” 李承乾赶紧道:“崔伯老请说,孤王一定照办!” “半年之内,老夫希望听见张焕的死讯!” “崔伯老放心!孤王向你保证,一定按你的意思去办!” “如此,老夫就坐等殿下的消息了。老夫明日将崔玉灵柩送回清河老宅之后,就会闭门谢客!殿下保重,老夫就先告辞了。” 李承乾将崔伯颜送出门外之后,越想越是烦躁。此前还准备拉拢张焕,哪想到正是因为此人,竟然害得自己和崔伯颜起了嫌隙。为今之计,只有依照崔伯颜所说去办,才不至于失去崔氏的支持。 李承乾正准备派人去请侯君集来商议一下,花称心却嬉笑着走了过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李承乾眼睛一亮,将张焕的事情暂时抛到了脑后,跟着花称心向密室走去。 第086章 花称心之死 太子妃苏兰站在屋檐下,呆呆的看着院中的一棵桃树,桃花丛中两只小鸟儿正在相对嬉戏。苏兰心中闪过一丝刺痛,曾几何时,太子和自己也是这样形影不离,可叹如今太子为小人所惑,想要见到他都很难。 “娘娘,可要奴婢去通报太子殿下?”李承乾的一个侍女见她站立良久,忍不住出声询问。 苏兰从袖子取出一份信,低声道:“不必了,太子出来后,你将这个交给他。” “是!” 苏兰叹口气,转身离开了李承乾的寝室。 “娘娘可是又有了烦心事?” 苏兰走到院内,苏恪迎了上来询问。 “那个妖孽真是罪该万死!竟然蛊惑太子抢来民间女子淫乐,太子如今沉溺于此道,如何是好!” 苏恪低声道:“娘娘,臣有一法子,可以除去那妖孽。” 苏兰邹眉道:“那妖孽深得殿下信任,如今东宫之人都惧怕于他,堂叔有何妙法?” 苏恪微笑道:“借刀杀人!娘娘请附耳过来,臣详细说下计划。” 苏兰一边听一边点头,再三吩咐一定不可露出蛛丝马迹。苏恪离去之后,苏兰嘴角总算是泛起了一丝笑意,看了看李承乾寝室方向,淡淡的冷哼了一声。 今日乃是休沐日,故而李承乾日上三竿才从密室里出来。看了苏兰留下的那份信,李承乾火气又冒了上来。 原来这封信是侯君集所写,告诉他今日一早崔伯颜就带着崔玉的灵柩回清河去了。因太子一直没起身,他就自作主张去送别了。不料李泰也亲自去送别,还将编撰的《括地志》送了一套给崔伯颜,十分谦逊的请崔伯颜斧正一二。 “竖子李泰!处处和孤王过不去,着实该死!” “殿下,怎么忽然生气了?”花称心听他怒骂,赶紧过来劝解。 李承乾叹道:“诸事不顺啊!可叹竟然无人替孤王分忧。” 花称心眼珠子一转,劝解几句后走出房间,对一个侍卫头目吩咐了几句。这人点头哈腰答应了,带了几个人就出了东宫。见这几人离去,一个侍卫趁人不觉,悄悄去见了苏恪。 苏恪大喜:“那妖孽这么快又准备作孽了!可有人跟着?” “遵照大人的意思,这几人出了东宫之后,就会有人跟着,随时使用信鸽报信。” “以前被花称心掳掠的女子家人,都找到了吗?” “大人放心,随时可以出面!” “好!这里是黄金百两,你拿去赏给你那几个兄弟吧。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多谢大人!” 苏恪在设计对付花称心的时候,张焕和曹岩等人正在明德门外,送别张焰和赵良一行。 张焰几人名落孙山,心情自然很差,就想回扬州去继续苦读,来年再参加科考。张焕见他们心意已决,赠送了二百贯路费,又雇了辆马车送他们回去。 送别之后回到家里,跟着小痴苦练了半日武艺之后,张焕就开始书写给李世民的奏折。这道奏折需要说清楚的事情太多,张焕几次想要动笔都无从下手,直到很晚才开始书写。 次日一早,张焕正在继续书写奏折时,宫里来了个内侍,向他传达了李世民的口谕。 口谕只有一句话,让他即刻去皇宫觐见。张焕道了谢,打赏了十两银子,这内侍欢天喜地的带着他进了宫。 “小臣参见皇上!” “平身吧,朕前几日听了你的看法之后,写了一份计划书,你看看是否和你说的意思一样。”李世民取出一份卷宗,放在张焕身前。 张焕打开一看,勉强算是一份简陋的商业计划。想必是完全听从了张焕的意思,计划中准备先整合瓷器、茶叶和丝绸这三个行业。 “皇上,李岩大人请见!”张焕正准备看细节措施,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声,张焕赶紧将卷宗放在袖中。 “宣!” “皇上,臣李岩有要事禀报!”李岩进来后,脸色十分难看。 李世民一愣:“李判寺有何要事?” 李岩看了一眼张焕,欲言又止。 张焕微笑道:“皇上,小臣先告退了。” 李世民摆摆手道:“不必了!李判寺,有话尽管说就是。” 李岩见李世民如此信任张焕,心里无比惊讶,就低声将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散朝之后李岩刚回到大理寺,就接到十几名百姓的状子。这些百姓大都居住在长安城外数十里,都是来报女儿失踪的。 李岩正要仔细询问,不料又来了俩个苦主,来报案说昨夜自家的儿子也失踪了。这俩个苦主提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据住在村头的人说,当晚有长安口音的几个骑士路过村子,依稀还听见‘抓到人明日就回长安城’。 李岩得知这个线索,就进宫来请李世民下旨,准许他暗中搜查进城车辆行人。 李世民既惊讶又愤怒,天子脚下竟然连续发生这种事,岂可容忍!当即就准了李岩所请,召来尉迟敬德令他全力配合。 “张焕,你先仔细看看这计划吧,稍后朕再和你讨论。”出了这档事,李世民心情极差,对张焕吩咐一句之后就在殿内踱来踱去。 张焕眼睛盯着计划书,心思却飘忽不定。不知为何,听见这件事情,他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花称心的影子。张焕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仔细观看这份破绽百出的计划书。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李世民踱步时间越来越长,殿内气氛也越来越凝重。张焕紧皱眉头,忍不住就想出声告退的时候,殿外内侍忽然通报说,尉迟敬德回来了。 “快宣进来!”李世民也有些不耐了。 尉迟敬德进来之后,脸色十分凝重,抱拳道:“启禀皇上,末将配合李判寺暗中检查进城车辆,已经有了发现。” “讲!” “回皇上,有一辆马车进城时,和行人发生了冲突,引起大群百姓围观。末将赶到时,意外的发现昨晚失踪的两个少年正在这里马车里!” 李世民皱眉道:“审过了吗?” “审过了,不过……”尉迟敬德看看张焕,有些犹豫。 “说吧!朕信得过张焕。” 尉迟敬德叹息一声,自己是不想将张焕牵扯进来罢了。无奈李世民发了话,只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昨日花称心见李承乾情绪低落,就想了个歪主意,令那几个侍卫去抓几个俊美少年,让李承乾玩个新奇。不料被苏恪暗中设计,最终撞到了尉迟敬德手中。 那几个侍卫见落到了尉迟敬德手中,哪敢隐瞒,不但将这次事情交代了,还将前阵子奉花称心之命,去掳掠良家女子的事情也全都交代了。尉迟敬德听完之后不敢怠慢,赶紧来禀报李世民。 李世民只气的七窍生烟,厉声询问花称心是何人。尉迟敬德不敢再隐瞒,将花称心的娈童身份说了出来。 李世民更是气得眼前一黑,许久才缓过劲来,沉声道:“张焕,朕依稀记得,上次你和蜀王、晋王一起殴打的那人就叫什么称心,是不是此人?” “回皇上,正是此人!” 李世民怒道:“尔等为何不早些将这人身份禀报于朕!” 尉迟敬德讷讷不能言,张焕也赶紧低下头去。 “赵胡缨!” 赵胡缨应声而入,垂手站立。 “你带几十个人,马上随朕去东宫!敬德,你也去!”李世民转头看看张焕,接着道:“张焕,你知情不报,朕稍后再和你算账!你也跟朕一起去吧。” 张焕苦着脸答应一声,见尉迟敬德也是十分不情愿。无奈李世民已经下令,俩人只好跟着李世民向东宫而去。 刚走到东宫外面,就听见一阵沉闷的鼓声,期间还夹杂着一些语气怪异的呼喝声。 李世民讶然道:“似乎是突厥人?” 尉迟敬德点头道:“正是!只是东宫何来突厥人?奇怪了。” 李世民脸色一沉,率先走了进去。东宫侍卫见皇上到了赶紧行礼,有人就要进去通报。 李世民沉声道:“不必通报,朕自己进去!” “皇上驾到!”刚走到李承乾寝宫,一个内侍见势不妙,赶紧高声向里面通报。 李世民怒道:“拿下!” 赵胡缨一挥手,两个侍卫扑了上去,将那人按倒在地。那人还想呼叫,被侍卫一把堵住了嘴。 殿门虚掩着,而大殿里鼓声阵阵,刚才这内侍的呼声并未引起里面的注意。李世民凑近一看,原来包括李承乾在内,数十人都做突厥打扮,正在殿内烧烤饮酒,还有几个打扮古怪的正在击鼓。那花称心仍旧是女子打扮,依偎在李承乾怀中。 “那该死的奴婢就是花称心?”李世民忍住怒气,转头询问张焕。 “回皇上,那人正是花称心。”张焕不敢怠慢,赶紧回答。 这时李承乾狂饮一碗酒之后高声道:“痛快啊痛快!孤王真想去草原之上,做一个自由自在的突厥可汗!” 花称心娇笑道:“殿下将来广有天下,想做什么自然就可以做什么啊。” 李承乾大笑道:“不错!如今孤王处处束手束脚,将来得登大宝一定要大开杀戒!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李泰那竖子!” 花称心道:“殿下,朝中很多大臣都看不起你,到时候全都杀了!” “哈哈!孤王也有此意!” 李世民再也听不下去,一脚踹开殿门,快步进去怒喝道:“你这逆子!眼里还有朕吗?” 李承乾喝的有点多,猛然见李世民走了进来,竟然揉了揉眼睛,才确认果然是父皇驾到,赶紧伏地请罪。 李世民沉声道:“朕还没死,你就想着杀人了?” 李承乾低声道:“启禀父皇,儿臣酒喝多了,适才那些都是酒话,请父皇恕罪。” 花称心不知死活竟然插嘴道:“皇上,殿下确实喝多了,请皇上不要怪罪殿下。” 李世民大怒:“朕和太子说话,岂容你这贱婢插嘴!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立即杖毙!” 赵胡缨亲自上前,一把揪住花称心的头发就向外拖。花称心惊骇莫名,赶紧高声向李承乾求救。见他这般,李世民更是大怒,吩咐速速将花称心拖下去打死。 李承乾此时酒已经吓醒了一半,虽然惧怕李世民,不过想起花称心的温驯如意,仍旧痛哭流涕的向李世民求情。李世民脸色铁青,将他的求情声置若罔闻。李承乾眼中厉色一闪,最终还是低下头痛哭,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此时殿外赵胡缨已经开始亲自杖责花称心,仅仅一杖下去,花称心的脊梁就被生生打断!花称心惨叫一声就昏迷过去。赵胡缨下手绝不留情,还没打到十杖,花称心已经气绝身亡。 “皇上,花称心已经杖毙!” 李承乾闻听瞬间泪流满面,跌跌撞撞走到殿外,扑在花称心尸身之上无声哽咽起来。李世民见状,心中更加厌恶。 这时苏兰闻讯赶到,赶紧向李世民请罪。 李世民淡淡道:“你这个太子妃做得好啊!” 苏兰大骇:“儿臣也多次劝谏殿下,只是那花称心善于蛊惑人心,将殿下迷惑了心智,儿臣也是无奈何啊!” “罢了!那些抢掠来的女子何在?” 苏兰赶紧吩咐东宫属下,将那群女子从密室中放了出来。李世民见这群女子个个脸色苍白,隐约可以见到满身伤痕,不由得长叹一声,令侍卫将这些女子先带去大理寺,交给李岩酌情处置。 “皇上,这个奴婢怎么处置?”赵胡缨指指起先通风报信那内侍,低声询问。 李世民淡然道:“拖出去吧!” 赵胡缨点点头,将那内侍也拖了下去活活杖毙。 苏兰没想到会是这般局面,心中极度惊骇之余,又有些埋怨苏恪把事情闹大了。想要去劝慰李承乾,终究惧怕李世民,只好垂手侍立一旁。 李世民沉声道:“太子妃!” 苏兰吓了一跳,赶紧道:“儿臣在!” “朕当年选你做太子妃,只因你性格温婉,朕指望你时常劝诫承乾。不过今日一见,朕十分失望。” 苏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儿臣无能,让皇上失望了,请皇上治罪!” “以后尽好本分吧!” “儿臣谨遵皇上教诲。” 李世民缓步走到殿外,见李承乾还抱着花称心的尸身,不由得眉头又皱了起来。 苏兰赶紧上前低声道:“殿下!殿下!” 李承乾猛然回过神来,赶紧放下花称心的尸身,膝行到李世民身前,只是重重的叩头,一言不发。 李世民久久的站立不动,东宫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恐落得花称心的下场。 “承乾,三个月之内,没有朕的旨意,你不许出东宫半步!”李世民最终叹口气,仅仅只将李承乾禁足三个月。 李承乾心头悲愤,却不得不叩头谢恩。忽而一眼见到张焕,自认为必然是张焕和花称心起了冲突,这才禀报了李世民。 李世民一行离去之后,李承乾当即就要派人去报复张焕。 苏兰大骇,赶紧扑上来抱住李承乾大哭道:“殿下万万不可啊!皇上正在盛怒之下,若是如此做,只怕东宫之位瞬间易主,臣妾等人的性命恐怕都难保住!我死不足惜,只是象儿可怎么办才好!” 苏兰说的象儿,就是李承乾的儿子李象,此时才年仅三岁。李承乾听她说起儿子,终于冷静了下来。亲手收敛了花称心的尸骨之后,屏退了所有的人,独自在花称心棺椁之前整整坐了一夜。 第087章 封官 从东宫出来之后,李世民就一直铁青着脸。尉迟敬德见势不妙,借口要去和李岩一起处理事情,很没义气的溜了,却将张焕一个人留在了李世民身边。 “张焕,陪朕走走吧。” 张焕低声答应了,跟着李世民不知不觉竟然出了城,来到了灞桥。赵胡缨等人迅速分散开,将二人护卫起来。 李世民身子笔挺站立,看着眼前十分熟悉的灞桥景色,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张焕不敢打扰,垂手站立在身后。 李世民忽然道:“张焕,你可知道朕为何要你跟着?” 张焕垂首道:“请皇上明示。” “曹大夫对朕提过好几次,说你性格淡然,敢于直言。当日你初次见朕,就敢直视朕,想来曹大夫所言不假。今日趁这个机会,朕想问你几句话。” “皇上请吩咐。” “朕记得当年征战四方,皇后总会带着承乾前来灞桥。皇后贤惠,那时的承乾也十分聪明懂事。朕每次出征,即使遇见挫折,想起他们就会勇气百倍。如今灞桥景色依旧,皇后却已经仙逝,承乾也变得朕都不认识了。你说说,朕做错什么了吗?” “小臣不敢妄言。” “说!朕恕你无罪。” 张焕微微叹气道:“那小臣就斗胆说几句了。小臣年幼时,时常和父亲吵嘴。凡是父亲要求的,小臣都要反着来,父亲屡次打骂都无济于事。后来母亲就劝父亲对我宽容一些,父亲没有好办法就答应了。说来也奇怪,从那以后小臣反而懂事了起来。” “你是说,朕对承乾过于苛求了?难道身为男子汉,连一点严格要求都做不到吗?” “皇上,其实很多时候,男孩子也是需要父亲关怀,而不是一味严厉的。” 李世民沉默不语,心里却在仔细思忖。 许久之后,李世民淡淡道:“把朕那份计划拿回去,好好完善一下。明天一早,来太极宫见朕。” 李世民令赵虎带几个侍卫护送他回家,自己在赵胡缨护卫下回宫去了。赵虎也算是熟人了,对他态度很客气,一直将他送到家门口才告辞而去。 张焕回到家中,小痴已经等了很久了。张焕笑着找了个借口推搪过去,认真的跟着小痴练了半天武艺。到了午后,才开始着手完善那份计划书。张焕对商业略懂皮毛,因此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弄好。 “相公,该起来了,准备进宫见驾了!”次日天色还一片漆黑,张焕就被妙玉叫醒了。 张焕揉揉眼:“什么时辰了?” 妙玉笑道:“丑时末了。” 才丑时末就要准备进宫见驾了?张焕哀叹一声只好爬起来。洗漱之后用过草草早点,就在李铁兄弟护卫下向皇城走去。 此时初春的寒气还很浓,接着满天星光就可以看到,呼吸间还有一层白雾。进了皇宫之后,却并没有去太极宫见驾,而是被内侍带到一边院内等候。 到了这里张焕才发现,原来本科新进士都在这里。询问曹岩之后才知道,大家都接到了诏令,估计是要授予官职了。 众人一边闲聊一边等待,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张焕手脚都冻的麻木了。而不少人没吃早点,已经是又冷又饿,这时内侍才过来传召,令众人排队进入太极宫。 今日进宫,张焕明显感觉到了不少敌视的目光。除了侯君集和东宫系官员之外,不少世家出身的官员,也都对他冷眼以待。李泰今日也来上朝了,见到张焕倒是很亲热的笑了笑。 众人拜见之后,李世民令内侍宣读了圣旨,大多数新进士都被授予了实职。张焕被封为鸿胪寺少卿,从六品的官职。值得玩味的是,这个官位恰好就是崔玉此前的职位。 王玄策被封为鸿胪寺主薄,恰好是张焕的副手。因李世民体恤曹宪,特意将曹岩封为江都县令,也算是打破了‘新进士必须异地为官’这个规则。原县令王钰则调任扬州长史,做了来跃的助手。 探花王舻则被封为太史局主薄,乃是从七品的官职。其他诸如洪韬、李伯彦等人也都授予官职,不过大都是不入流的小官。很多明经科进士被调进了内廷翰林院,基本没有任何权力可言。算起来,最大的官职就是张焕的从六品鸿胪寺少卿了。 鸿胪寺主管朝会、四夷朝贡、以及外交等事宜,基本算是大唐的外交部了,不过仍旧要接受礼部辖制。鸿胪寺少卿乃是二把手,张焕实打实的一跃而成了大唐的外交部副部长。 授完官之后,李世民高声道:“诸位能得中进士,自然都是天下英才。西内苑赐宴之时,朕并未讲过什么。今天授予诸位官职,朕就要讲几句了!” “臣等恭听皇上教诲!”张焕等人纷纷拜伏在地,恭听李世民教诲。 “对于诸位的能力,朕毫不怀疑。不过你们都是初次为官,难免会出各种问题。你等此前也都是百姓,如今做了官,切不可忘记百姓的艰难!在这里,朕送你们三个字‘民为重’!凡事心中有百姓,这个官自然能做好!” “臣等多谢皇上教诲,一定谨记在心!” 李世民点头道:“朕相信你们,一定能成长朝廷的栋梁之材!来人,赐下官服和腰牌。” 大唐从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身穿绯袍,佩戴银鱼袋。而只有三品大员才能身穿紫袍,佩戴金鱼袋。说起来张焕等人都是芝麻小官,因此也只能佩戴腰牌。 “臣等叩谢皇恩!”官服和腰牌发放完毕之后,张焕等人再次谢恩。 李世民朗声道:“都平身吧!诸位爱卿,可还有要事启奏?” “臣等无事……” “散朝吧!”李世民袍袖一拂,起身离开了大殿。 众大臣也都三五成群,纷纷退出殿外。房玄龄离去时,对张焕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张焕不解其意也笑着点点头。 众大臣们都出去之后,官低位卑的张焕等人才跟在后面出了太极宫。出去后大家互相恭喜了一番,王玄策和曹岩就约张焕一起去吃酒。 张焕正准备答应,昨日传旨的那个内侍一脸笑意跑了过来,将张焕拉到一边低声说李世民传召。张焕只好让王玄策等人先走,自己有空的话再去。 闲聊几句得知,这内侍叫春棋,在太极殿当班。因昨天打赏的关系,春棋对他态度十分的好,一路将他领到了太极殿外。通报后,张焕对春棋道了谢,整整衣冠走了进去。 “朕的那份计划,完善好了吗?”一见到张焕,李世民就询问起来。 “回皇上,基本好了。”张焕取出计划书,呈送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一半就脸色微微一红,对照张焕所写的细节,自己那份计划简直可以说是漏洞百出了。 “咳……完善的很好,不过朕一直有个疑虑。虽然目的是为了对付世家,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会鼓励百姓大行商贾之事?” “皇上,微臣认为,我朝重农抑商之策,短期内确实不能轻易更改。不过只要紧紧抓住一条,那就是不管这些商人赚了多少钱,哪怕是富可敌国,也不给他们任何地位!同时,瓷器、茶叶和丝绸等物交易乃是暴利,到时候还要征收重税。” “不错,商贾逐利,不可轻信。” “皇上这个计划的目的是整合这三个行业,然后大量销往其他国家。商人逐利,征收的重税自然会转嫁到他国。如此一来,即削弱了他国的财力,又因为对商人征收重税,并不会受到百姓非议。” 李世民道:“看来朕应该让你去户部才对。” “皇上说笑了。” “你将来要继承卫国公衣钵,朕自然不会让你整天和账目打交道。”李世民笑了笑,接着道:“不过我大唐商人众多,如何管理才好?” 张焕脱口而出:“建立商会!” “何谓商会?” 张焕费了很多口舌,才勉强让李世民明白商会的性质和作用。 “你是说,利用商会控制商人?” “皇上所言极是!对于加入商会的商人,各地官府都会给与优待,在以后的奢侈品交易中,也会率先领到货物。除此之外,还可以少收税、少收运费等等手段,让商人们加入进来。不过,这个商会必须完全控制在皇上手中,以便随时打击不听话的商人。” “少收税朕理解,朕不明白的是,少收运费怎么做?” “微臣说过,会送给皇上漕帮三成的股份!” 李世民恍然大悟:“你是说让漕帮出面组建商会?妙啊!来往商人大多要依靠漕运,若是漕帮出面必然事半功倍。” 张焕笑道:“皇上英明!上次微臣也说过了,漕帮总归是江湖组织,只有转变身份,才不会对朝廷造成危害!” “朕明白了!朕会好好想想再做决定。你先回去吧。” “微臣告退。” 张焕出去后,李世民又拿起计划看了一遍,又想起张焕所说的商会,忍不住低声赞叹了几句。忽而想起一事,忍不住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李世民沉思了很久,才下定了决心,出了太极殿向高阳的毓秀宫走去。 张焕走出皇宫之后,却见房玄龄的管家正在等着他,见他出来笑着禀报说房玄龄在等他。 张焕点头答应了,带着李铁兄弟,跟着管家去了上回见房玄龄的酒楼。 第088章 被推迟的婚礼 仍旧是上次那个房间,管家恭请他进去之后关上了门,和李铁三人守在外面。进去后发现除了房玄龄,还有个青年,相貌和房玄龄有七成相像。 “叔珩,快过来坐。” “谢伯父。敢问这位可是遗直大哥?” 那青年笑道:“愚兄正是房遗直,久闻贤弟大名了。” “都是自家兄弟,客套话就免了吧。叔珩,你还不知道吧,遗直就是鸿胪寺卿。” 张焕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散朝的时候,房玄龄对自己诡异的笑了笑。 不同于房遗爱的人高马大,房遗直相貌儒雅,言谈举止间颇有房玄龄的风采。吃过几杯酒之后,房玄龄就问起了和妙玉的婚事。想必房遗直已经知道内情,丝毫没有半点惊讶之色。 张焕道:“最近事情太多,因此并没定下日期。” 房玄龄笑道:“如今官职也授予了,也该定时间了。这样吧,老夫去找太史局李淳风,请他算个黄道吉日。” 太史局其实就是钦天监,武德年间改名为太史局。李淳风平时做的就是观察天象、推算节气这些事情,又是袁天罡的弟子,在民间名气也大得很。 张焕心里惊讶,没想到会和李淳风扯上关系。此人倒还罢了,他的师父袁天罡可是声名远扬,那份《推背图》张焕还曾多次拜读,确实十分灵验。 房遗直也笑道:“到时候我们一家人,都是要来喝喜酒的。” 张焕有些犹豫,虽然妙玉当日没有拒绝房玄龄前来主持,这并不表示妙玉会接受房夫人。 房玄龄知道他心意,有些尴尬道:“叔珩勿忧,夫人已知道玉儿的事,心里也有些悔意。当初淘宝刚开张的时候,生意惨淡,还是夫人拜托了几个贵妇人上门,才打开局面的。” 张焕恍然,这件事情妙玉对自己说过,还一直以为是高阳公主所为,原来是房夫人暗中帮忙。房玄龄还暗示,让他找个时间带着妙玉去拜访一下,苦笑着答应了。 分别的时候,房遗直告诉他如今并非四夷朝贡之时,鸿胪寺事情极少,让他明天辰时左右去鸿胪寺即可。 张焕出了酒楼,心想王玄策等人的酒席只怕早结束了,也就没过去而径直回了家。 到家后得知妙玉和杜枝娘都在淘宝店里,倒是好几天未见的钱兰儿正在表演口技,引得几个小家伙乐开了怀。武银儿甚至还纠缠着钱兰儿,要和她学习口技。 上次买回来的新罗婢,都被妙玉用各种花取了名字。张焕随便找了个叫梅的,令她去将妙玉和杜枝娘请回来。 二人回来后,张焕将和房玄龄父子的谈话简单的说了一遍。听说开业初期那几个贵妇人竟然是房夫人拜托的,杜枝娘和妙玉都觉得不可思议,脸色也好看了很多。不过张焕说起上门拜访时,杜枝娘二人都沉默不语。 还是杜枝娘先开口道:“玉儿,要不就和叔珩去一趟?” 妙玉怒道:“我为什么去?最多婚礼的时候,答应让他们来参加就是!” 张焕深知妙玉外和内刚,能答应房玄龄一家前来参加婚礼,已经是做了很大让步了,也就不好再劝,转而说起了筹备婚礼的事情。 说起婚礼,妙玉马上就转怒为喜,嘴上叽叽呱呱几乎就没听过,兴致勃勃的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张焕却有些小小的烦恼,媚娘还好说,苗影如今远在扬州。当初答应了张世乾,不会厚此薄彼,难道让苗影来长安成亲之后再回去不成? 张焕纠结于幸福的烦恼时,李世民也满心烦恼,正在毓秀宫劝说高阳。高阳脸色冰冷,显然十分的不开心。 李世民再次叹口气道:“朕不知道你和张焕是如何认识的,不过你将自小形影不离的小痴派去保护张焕,朕也知道关系不浅。朕承认张焕很不错,可是你要知道,他已经和两个女子有了婚约!你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岂能和他人共事一夫?” “你娘亲去世的时候,将你托付给朕,朕不能对不起她的托付啊!朕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的娘亲了!若是草率的安排你的婚事,将来朕有何面目去见你的娘亲?” “刚才朕说过了,房玄龄家学渊源,其二子房遗爱忠厚老实,做你的驸马怎么样?” 李世民好说歹说,高阳只是一脸冰冷,死活不出声。 李世民气急,忍不住抬起手来就想给她一巴掌。高阳端坐不动看着他,冰冷的脸上满是倔强。李世民见到她这幅表情,和她娘亲当年简直一模一样,这一掌再也打不下去,长叹一声坐了下来。 高阳这才淡淡道:“娘亲去世时叮嘱过父皇,以后我的事情,特别是婚事尽量让我自己做主。” 李世民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反正我就是知道!” 李世民苦笑一声:“若是朕不答应,你想怎样?” 高阳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唉!罢了,朕确实答应过你娘!所谓君无戏言,朕答应你就是。” 高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若是我不知道这件事,父皇是不是准备一直瞒着我?” “咳咳……朕虽然答应你,不过也有条件!” “父皇请讲。” “张焕虽然名满天下,可惜官低位卑,如何配得上你?等到将来立下大功之后,朕会大力提拔,到时候再提此事吧!” 高阳有些犹豫道:“我曾经听妙玉说过,科举结束之后就会成婚,说不定日期都定了。” “这个你不必担心!朕自会处置。” 若说张焕的相貌,算不上是十分俊美,不过谈吐气质实在不错。引得高阳倾心的主要原因,还是那几个月的信件往来。随着信件来往高阳发现,自己心里对张焕逐渐依赖起来,有什么事都忍不住想要和他说说。而见到张焕之后,高阳的心思越发炙热起来。 高阳这种性格的女子,一旦认准一个人是十分执着的。虽然后来知道了妙玉的事情,不得不把感情埋藏起来,不过埋藏的时间越久,这份感情反而更加强烈。如今借着这次机会,将心意明白的告诉李世民之后,高阳心中有一种霍然开通的感觉。 李世民回到寝宫,仔细一想才觉得有点棘手。若妙玉不是房玄龄的女儿,自己随便下道旨意就是。如今若是强行下旨,只怕会让房玄龄心中起芥蒂。思来想去之后,李世民写了封信,令人迅速去送给房玄龄。 房玄龄正准备去找李淳风,接到信之后苦笑不已。虽然李世民信中说的很客气,若是有难处就算了。房玄龄却十分了解李世民,知道他这种语气实际上就是让自己必须办好这件事。无奈之下,房玄龄只好令人备车去找张焕家中。 张焕得知房玄龄前来,还以为已经找过李淳风,来告诉好日子的,赶紧出去请了进来。杜枝娘和妙玉虽然仍旧淡淡的,不过总算是打了个招呼。 张焕奉了杯茶道:“不知伯父前来,有何要事?” 房玄龄喝了口茶苦笑道:“枝娘,麻烦你和叔珩离开一下,老夫有事情和玉儿说。” 三人虽然都有些疑惑,不过杜枝娘也没说什么,而是和张焕一起出去关上了门。 妙玉皱眉道:“什么事这么神秘?” 房玄龄严肃道:“玉儿,为父要和你说的事情,事关叔珩的将来,还望你冷静的对待。” 妙玉也紧张起来:“和相公有关?” “叔珩已经在习武,以后还会跟卫国公学习兵法吧?” “是啊,卫公已经给了相公兵书。” “我大唐军功最盛,想必卫国公也有让叔珩马上封侯的意思。不过卫国公毕竟年事已高……所以叔珩若是从戎,就要得到更多助力才是。我大唐建立过程中,其实还有一人战功不在皇上和卫国公之下,而且在军中的影响仅次于皇上。” 妙玉十分疑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房玄龄却转移了话题:“你在宫中多日,觉得高阳公主为人如何?” 妙玉一愣,瞬间明白过来道:“是皇上还是公主请你来做说客的?” 房玄龄苦笑道:“是皇上!” 妙玉叹口气道:“早就预感到这一天!不过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我难道也敢学别人抗旨不成?” 李世民曾经赐给房玄龄美人,房夫人宁肯抗旨服毒也不答应。妙玉知道这件事,因此这句话未免有些讽刺在里面。 房玄龄虽然听了这话有些尴尬,不过见她并没坚决反对,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妙玉忽然问道:“若是这件事,皇上直接下旨不就行了,何必请你来呢?” 房玄龄再次苦笑道:“只因皇上认为叔珩官低位卑,想要等他立下功劳再赐婚!公主下嫁之前,你和叔珩的婚事是不能办的!” 妙玉站起身十分恼怒:“我们的婚事都筹划很久了!就在刚才还在说这件事,忽然就让我们不许成婚,哪有这个道理!” “玉儿,这件事虽然委屈你了,不过对于叔珩却有极大的好处。能否先听为父把话说完?” 妙玉悻悻的坐下,瞪大眼睛看着房玄龄。 房玄龄低声道:“如今朝中储位之争愈演愈烈,叔珩已经成了太子的眼中钉!若是能成为皇上最宠爱公主的驸马,太子也不敢轻易下手对付他。为父再告诉你个秘密,高阳公主并非是皇上的亲身女儿!这件事你知道就行,就连叔珩也先别告诉。” 妙玉惊讶万分:“我在宫中也待过很久,知道论起受宠爱的程度,高阳公主仅次于晋阳公主,就连长乐公主都比不上的。怎么会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 “刚才为父说过,有一人在军中的影响力不下于皇上,其实高阳公主就是这个人的女儿!” 妙玉虽然恼怒,却也起了好奇心,低声问道:“那人是谁?” 房玄龄声如蚊讷,轻声说出一个人名来。妙玉听了,脸上惊异之色更浓,却又显得十分敬佩。 房玄龄道:“因这个人的关系,若是叔珩成了高阳的驸马,不但和皇室关系更近,而且在军中也会受到更多支持!军中按资排辈之风气甚浓,若是助力不够,叔珩只怕很难出头。你放心,高阳公主性格恬淡,将来肯定不会和你争什么的!” 妙玉眼中含泪,好容易就要成婚了,却出了这么一个岔子。偏偏这件事情确实对张焕有利,而且看样子张焕对高阳也很有好感。若是自己坚决反对,一来会影响张焕的仕途,二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责怪自己。 妙玉越想越是委屈,取帕子擦眼角时带出一张纸来。见到张焕为婚礼做的这份计划书,妙玉的眼泪大滴大滴掉落下来。又怕惊动张焕和杜枝娘,只是低声抽噎,却更显得楚楚可怜。 房玄龄心中怜惜,上前轻轻地搂住她。妙玉轻微挣扎了下,转而紧紧地抱着房玄龄低声痛哭。房玄龄一边轻抚她的秀发,一边轻声安慰。谁都没想到,房玄龄第一次抱着自己的女儿,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第089章 孩子王的悠闲生活 张焕和杜枝娘等了许久,也没见房玄龄父女出来,不免都有些着急。杜枝娘忍不住准备去推门时,房门一响,房玄龄牵着妙玉的手走了出来。 妙玉眼睛通红,轻轻依偎着房玄龄,看上去颇有些不自然。张焕惊讶之余,心里也为妙玉感到十分高兴。 杜枝娘虽然也很欣慰,不过想起苦命的姐姐,却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妙玉上前抓了杜枝娘的手,强笑着安慰几句。 房玄龄眼角也有些泛红,低声道:“枝娘,多谢你这些年照顾玉儿,老夫感激不尽。” 杜枝娘闷声道:“我照顾侄女理所当然,何须你感激!” 张焕赶紧笑道:“大好的日子,不如摆下宴席庆祝下?顺便和伯父商议下婚礼的事情。” 房玄龄叹了口气,看了看妙玉。 妙玉心头一痛,强自微笑道:“相公,刚才他……爹告诉我说,李淳风道长看了八字之后,说我今年绝对不能成婚,否则会有大不利之事!所以啊,过了今年再说婚事吧。” 张焕笑道:“这个不能做准吧?” 妙玉一脸认真:“怎么不能做准!李大人是袁天罡道长的高足,又在太史局多年,那是有真本事的!” 张焕深知此时的人都信这个,妙玉又十分认真,再者房玄龄也出言赞同,因此他并未看出破绽。只是筹划已久的婚礼就这么推迟了,张焕心里沮丧无比。 房玄龄离去后,杜枝娘就追问妙玉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妙玉淡淡一笑,东拉西扯了几句应付过去。 妙玉见张焕面色沮丧,显然对婚礼推迟非常不高兴,心里的酸楚更甚,扑到张焕怀里哭了起来。张焕还以为妙玉是因为认了父亲喜极而泣,丝毫不知道妙玉哭泣的真正原因。 晚间张焕正在给苗影写信,妙玉蹑手蹑脚走了进来。不料张焕早就发现了她,等她走到身后时忽然站起来抱住了她,妙玉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张焕吻住了嘴唇。 一番亲密之后,妙玉脸色微红着说道:“相公,晚上我陪你吧。” 张焕喜道:“我当然求之不得!不过当初的约定,只怕做不到了哦。” 妙玉白他一眼:“想什么呢!约定还是有效,你不许乱来!” 妙玉说完伸手抚摸下他的脸,笑着飘然离去。只留下张焕傻傻的站着,心里却痒痒的十分难受。 夜里妙玉果然前来,不过只许他肆意轻薄,却不许他再进一步。见他憋得难受,不免又使出一番手段来服侍他。 第二天张焕醒来后,见妙玉眼角有一丝泪痕,还以为是夜里做梦吓着了。轻轻的给妙玉盖好被子,张焕出去洗漱之后才知道,王玄策天没亮就来等他了。 辰时初,两人结伴赶到了鸿胪寺,房遗直却早就到了。两人分别见过了同僚之后,房遗直又亲自领着二人熟悉了一下环境。见到房遗直对张焕如此亲热,下面那些人更是争相来结识。 想必房玄龄已经叮嘱过房遗直,知道张焕最近要给李世民写奏折,因此房遗直并没给他安排任何事情。不但如此,还特许他平时不用来鸿胪寺,有事再通知他。 张焕自然大喜过望,如今诸事烦多,能不来衙门做事那自然是好。习武、学习李靖的兵法、写奏折,诸事烦多。回家途中张焕就决定重新规划下,以便做这些事情更有效率。 回到家后小痴已经来了,奇怪的是今天小痴看见他,显得十分不自在。 “小痴,今天你好像有心事?”张焕有些奇怪,就开口询问。 小痴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张焕笑道:“待我换过衣服,再和你练武。” “公主在妙玉姑娘那里,你先去见见吧。” 张焕有些纳闷,也有好多天没见到高阳公主了,不知今天来是否有事,当下信步就向妙玉房间走去。小痴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玉儿,我回来了。”走到妙玉门前,张焕轻轻敲了敲门。 妙玉和高阳正在低声说话,听见他的声音迅速停下了话题。 张焕推门进去笑道:“你们聊什么呢?” 二女互相看了看,很有默契的同时说道:“没什么,闲话罢了。” 张焕有些不信:“是吗?” 高阳心里有鬼,赶紧道:“是啊,在谈我们女子的话题,你就别问了。” 妙玉也道:“你怎么回来了?” 张焕一脸高兴,将不用去鸿胪寺当差的事情说了出来。 妙玉嘟嘟嘴道:“看你那出息,不用去当差就这么开心。” 高阳笑道:“不去也好啊,好好跟着小痴学武才是最重要的。” 张焕有些疑惑:“我记得公主并不喜欢打打杀杀啊?” 高阳有些慌张:“咳……练一身武艺也好防身啊。好了,我该回去了。妙玉姑娘,有空请去宫里,兕子说好几天都没见到你了。” 妙玉点头道:“明天我就去。相公,你送送公主。” 高阳微微一笑:“那么我告辞了。” 妙玉起身行了一礼,高阳平时对妙玉的行礼只点点头,现在却正经的回了一礼。正在开门的张焕并没留意到,这俩人行的是平等的礼节。 送走高阳之后,张焕仍旧是先跟着小痴练武。不同与往日的是,今天小痴下手都很轻,生怕伤到了他。偶尔有失手,还赶紧询问他是否有事,倒是让张焕十分的不适应。 “媚娘,小痴今天很不对劲,你知道为什么吗?”练完武后张焕浸泡在浴桶里,低声询问媚娘。 媚娘轻声笑道:“奴家也不知道啊,要不你去问她自己。” 张焕摇摇头,恰好看见她眼中那一丝狡黠,马上明白媚娘是在挤兑自己。 “好啊,敢和相公我玩心眼!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焕哗啦一声站起来,搂住媚娘亲吻一阵之后,一双手也不安分起来。媚娘娇哼一声,伸手就拉掉了自己的衣衫。没想到除去衣衫之后,媚娘竟然十分有料。再看看那两点嫣红,张焕只觉得血气上涌,低头就吻了上去。 媚娘娇喘一声,柔声说道:“妙玉姐姐说让奴家服侍相公,你想怎么样都行。” 听见这话,张焕哪里还忍耐得住,一把将媚娘抱进了浴桶,迫不及待的褪去了她的衣衫。看着这具完美的躯体,张焕血脉贲张,伸手就扯去了自己的内裤。不一会儿,房间内就响起了一阵销魂的喘息声…… 云收雨住之后,张焕看着水中的一丝嫣红,心里无比的满足。媚娘眉头紧锁,身子早就瘫软了下来,只是紧紧地抱着张焕。张焕见她脸颊绯红,眼中一片媚态,忍不住又动作了起来。 张焕花了好几天时间,才将自己完整的计划写成奏折,呈报给了李世民。房遗直并不知道他已经写好了奏折,反正左右无事,也没来打扰他。 张焕不用去当差,每天还有美人相伴,除了和小痴习武累一些之外,日子可说是快活似神仙了。 高阳自从上次来了之后,再没有露过面。不过李治倒是时常过来找他胡吹一通,免不了又去淘宝免费打劫一番。 柴令武和房遗爱也成了张焕家的常客,时常过来胡天海的瞎吹瞎玩一通。房遗爱对于舞枪弄棒十分热衷,经常拉着张焕‘切磋’。房遗爱身高力大,故而每次‘切磋’下来张焕都十分凄惨。 经过上次酒楼斗殴之后,李治和张焕也算是‘战友’了,再者李治性格很温和,张焕不知不觉就忘记了他的身份,将他当做好友看待。 长孙皇后去世之后,李承乾和李泰互相争斗不休,李治丝毫感觉不到兄弟之情。而在姐妹里,高阳除了对兕子之外,对其他人又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李治对她只有敬畏之情。长乐公主丽质又很早就出嫁了,其他的公主要么不来往,要么年纪相差太多。因此在宫里,除了兕子和李恪,几乎再没一个人能说得上话。 李恪远行,兕子毕竟还是小女孩,李治时常还要照顾她。因此在李治心里,如今张焕可以说是唯一一个真正的朋友。李治对于这份友情的看重程度,是远远超过张焕的想象的。 也许是因为决定招张焕为驸马的原因,李世民不但鼓励李治和张焕往来,反而令他将兕子也带到张焕家玩。 因妙玉的关系,再者家里还有三个小孩子,兕子来到之后并不感到拘束,反而为多了几个玩伴而开心。张焕见到这个小精灵也十分喜爱,好吃好玩的全部奉上,还每天都讲故事给几个小家伙听。 张焕很有孩子缘,很快兕子就和他亲近起来。很多时候,有些事情除了告诉妙玉,就只和他说了。虽然都是些孩子气的话,张焕却并不取笑,都认真地对待。如此一来,兕子更加将他看做可以信赖的人。后来就连李治,也时常和他说一些烦心的事情。 红拂来过几次之后,戏称张焕如今是成孩子王了。回去后告诉李靖,李靖也是大笑不已。 张焕却乐在其中,每天自己练武,也让兕子跟着妙玉练习孙思邈传授的五禽戏,以便强身健体。 张焕在心里暗下决定,一定要让这个可爱的小精灵健康的长大,不再遵循原来的人生轨迹。 第090章 送亲西行 三个月后,鸿胪寺。 “事情就是这样子的,贤弟回去后准备一下,三日后就出发。对了,王玄策随行做你的助手。”房遗爱一脸笑容,将李世民早上下达的旨意告诉了张焕。 李世民今早下达给鸿胪寺的旨意,是要将弘化公主下嫁给河源郡王,让鸿胪寺派人跟着前去主持大典。这河源郡王诺曷钵并非大唐人,而是吐谷浑东部的首领。 吐谷浑本来是辽东鲜卑慕容的一部,西晋末年其首领吐谷浑率部西迁,到达了陇右抱罕(今甘肃临夏)。此后多次扩张,将青海、甘南一带收入囊中,建立了国家。后来其孙叶延,以吐谷浑的名字命名了国号。 武德年间,吐谷浑多次犯边。李世民继位之后,于贞观九年任李靖为帅,侯君集和李道宗等人为将,在青海湖附近大败吐谷浑可汗伏允。 伏允败走鄯善之后自杀身亡,吐谷浑瞬间分裂为东西二部。其长子慕容顺率东部占据了伏俟城,次子达延芒占据了鄯善,和吐蕃往来十分密切。 慕容顺死后,其子诺曷钵继承首领之位。诺曷钵对大唐忠心耿耿,势力范围又在河西走廊附近,在西域地位十分重要,所以李世民准备将宗室女弘化公主下嫁于他。 张焕笑道:“大哥,这件事按理应该是你出马,怎么会轮到我呢?” 房遗直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卫国公向皇上举荐你的。这件事情对你大有好处啊!” “请大哥赐教。” “据为兄所知,这次的赐婚队伍,乃是由李绩大将军和程知节将军护卫。这俩位将军和卫国公关系都很好,路上一定会照顾于你。这次赐婚,还有顺便探路的意思。你去转悠一圈,也算是熟悉情况了。将来出兵,也会有你一席之地。” 张焕恍然大悟,看来李靖是想让自己先镀镀金,为将来的从戎做准备。想到这点,张焕心里又是一阵感激。 房遗直见他明白了,微笑着点点头。 “多谢大哥指点,那小弟就回去准备了。” “去吧,三日后为兄会去送行。” 张焕出了鸿胪寺,翻身上马向家里而去。李铁三人也上了马,紧紧护卫在张焕周围。 数十天前,张焕出城归来时遇刺,那刺客武艺高强的很,情况十分危急。幸运的是张焕随身带了佩剑,勉强抵挡了几招之后,后面的李铁三人赶到才化险为夷。为此,李铁兄弟被李靖大骂一通,从那以后李铁兄弟再也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 对于刺客的幕后主使是谁,张焕心知肚明。可惜那刺客当场逃逸,没有证据也徒呼奈何,只能是自己多加小心。值得庆欣的是,那刺客一击不中再没出现过。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张焕已经能熟练的骑马了,不过也仅止于此。要想在马上熟练地使用长兵器,目前还生疏得很。 不过在基本功方面,张焕却进步飞速。得益于不懈的苦练和药物浸泡,以及浸泡之后的金针刺穴,张焕如今不但耐力大增,力气也增加了不少。如今基本可以拉开一石弓,不过准头却不敢恭维,五十步外的箭靶,十中其三已经算是不错了。 除此之外,最大的成就就是跟着红拂,学会了二哥张仲坚传下的那套剑法。说来可笑,由于这套剑法太复杂,张焕刚开始学的时候竟然伤到了自己的手臂。 学会后才知道,这套剑法十分凌厉,简直就是专为短兵相接创造的招式。上次遇刺,张焕就靠这套剑法抵挡了刺客几招,才坚持到李铁三人赶到。 李靖的兵书,也已经看到了第四卷,不过都是懵懵懂懂,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李靖时常以自己经历的战役解说一二,不过张焕纸上谈兵还马马虎虎,真要和李靖兵棋推演那是一败涂地。 兵棋推演很久之前就出现了,而秦始皇灭六国的时候,亲自堆制沙盘研究各国地理形势。从那以后,沙盘的产生更是为兵棋推演提供了最直观的依据。 到了贞观年间,沙盘已经发展的很完美了。不过张焕依照自己的一些记忆,仍旧提出了一些小小的改进。比如用小泥人代替旗帜、用水银制作河流,显得更真实等等,倒是让李靖赞赏了几句。 “咦,张大人,你怎么又回来了?” 张焕刚进家门,就被一个清脆的童音叫住了。原来是兕子和敏月正在看蚂蚁搬家,见他回来了就笑着询问。敏月则扑了上来,笑嘻嘻的要他抱。 张焕抱起敏月笑道:“什么叫‘我怎么又回来了’啊?晋王今天没陪你来么?” 兕子摇摇头:“雉奴哥哥有事。” “今天做锻炼了吗?” “有啊!兕子每天都跟着妙玉姐姐锻炼呢。” “那就好!敏月,你和小公主玩啊,姨丈还有事呢。”张焕亲了一下敏月小脸,将她放在地下向妙玉房间走去。 张焕进了房间,却见妙玉正皱着眉头给一首曲子配乐。张焕笑着摇摇头,这肯定又是兕子带来的曲子了。 “相公,你怎么又回来了?”妙玉抬起头看见他,也和兕子一样的语气。 “咳……怎么你也这么说?我因为有事和你们说。媚娘呢?” “在你房里整理账目吧,最近淘宝生意太好,账目也多了起来。” 张焕点点头:“那我去找她过来。” 阎立德当日来找张焕讨论活字印刷术的时候,和张焕相谈甚欢,张焕一时兴起请他设计了几款首饰。 让阎立德做这件事未免有杀鸡用牛刀之嫌,不过挂着将作监大匠的牌子,那几款首饰迅速被一抢而光。张焕还专门带了厚礼去登门感谢,当然免不了又让阎立德付出几张首饰图纸了。 如今在长安淘宝店里,卖得最好的就是女人饰品和张焕‘设计’的内衣。 初次和媚娘亲热时,发现她把束胸扎得太紧,因此才会被李治和李恪笑话‘过小’。张焕知道长期那样做会伤到身子,灵机一动就将内衣画了出来,交给淘宝的裁缝去完善。没想到推出来之后,很快风靡长安城。 除此之外,淘宝也开始出售高档瓷器、茶叶等物。 瓷器、茶叶等行业,按照李世民的计划稳步的被整合,先将高档货放在淘宝销售看看情况,也是李世民的意思。 为了这件事,淘宝又在大唐多开了三十几家分店。而在长安城,又在西市开了一家分店,交给了武顺和杨夫人打理。仅仅一个月过去后,各地报上来的盈利就让李世民完全下定了决心。 媚娘并未整理账目,而是在刺绣,见他进来迅速将手上的活藏在篮子里,笑着站起身来。经过张焕这几个月的滋润,媚娘举手投足间都有了成熟小妇人的风韵。 “相公,你怎么又回来了?”没想到媚娘一开口,也是这句话。 张焕苦笑道:“看来我懒散都出名了。是这样的,有件事要告诉你们,去玉儿房间吧。” 媚娘点点头,将篮子收了起来。 张焕有些奇怪:“你绣什么呢?” 媚娘嫣然一笑:“绣着玩罢了。” 张焕也没在意,和她说笑几句就去了妙玉房间。 “确实是件好事啊!相公,你要去感谢下卫国公才是。”听张焕说完原由,妙玉显得很兴奋。 张焕有些惊讶,按理说自己要出远门,妙玉不该如此高兴才是啊。他却不知道,妙玉时常都在盼望着他立下大功劳。媚娘早已经得知婚期推迟的内情,见张焕一脸疑惑,暗暗给妙玉使个眼色。 妙玉赶紧道:“相公将来是要从军的,这次又没什么危险,正好可以向李程二位将军请教一二,了解下行伍之事。” 张焕笑道:“原来是这样。玉儿,那就麻烦你俩去给我准备出门的东西,我去拜访一下二哥。” 等他出去后,媚娘微笑道:“这次卫国公举荐相公,看来是想让他踏出从军的第一步了。这次回来,想必在皇上和卫公安排下,就会正式从军的。姐姐应该不会等太久了,皇上也不会让公主久等。” 妙玉似笑非笑:“你真心为我高兴?” 媚娘脸色一整道:“自然是真心!不满姐姐说,此前进宫的时候,小妹确实有奢望的。后来见多了宫里的冷酷,小妹的心也就淡了。多亏了高阳公主,将小妹送到相公身边。如今相公疼惜,姐姐又宽宏大量,小妹再不懂事,也知道感恩!请姐姐相信,小妹没有丝毫异心。即使将来公主到了,小妹也必定全力维护姐姐!” 妙玉微笑道:“好啦,我开个玩笑罢了,看你紧张的。那事告诉相公了吗?” 媚娘脸色一红:“本来准备过阵子告诉他,如今他要出门,就今晚告诉他好了。” 妙玉点点头,心情却很是复杂。 张焕到了李靖府上时,李靖正在菜地里忙活,见他来了随手摘了根青瓜递给他。张焕也不客气,拿过来在衣襟擦了下就几口吃掉。 李靖笑道:“旨意接到了吧?” “刚接到,多谢二哥的苦心。” “客气话少说!” “是。二哥有什么吩咐?” “行军的事你不懂,要多留意世绩和知节如何做的,一句话,只看不说。除此之外,将当地的风土人情,地理地貌仔细观察下。” “小弟知道了,可还有其他吩咐?” “如果为兄所料不差,这次皇上肯定会向高昌下达最后通牒。若是鞠文泰仍旧执迷不悟,送亲队伍回来的日子,就是出征的日子。因此即使在路上,也不可懈怠了习武。除此之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定要留意!” “小弟牢记在心!” 说完事情之后,张焕又陪着李靖在菜地里忙活了一会,才回到家里跟着小痴继续练武。 现在张焕练习最多的就是在马上使用长槊,这也是李靖为他选择的兵器。长槊的招式多种多样,有劈、截、拦、挑、冲等七八种。张焕如今能勉强使用的,也就是劈砍和冲刺。 练完武之后,小痴告诉他,这次会跟着他前去。张焕赶紧连声道谢,能有小痴陪着,安全系数会大大提高。上次那刺客一击不中,逃逸时瞥了张焕一眼,对那个冰冷的眼神张焕至今还心有余悸。 晚间张焕正在看书,媚娘走了过来,脸色微红道:“相公,告诉你件事啊。” “嗯,什么啊?” 媚娘笑而不语,取出一件刺绣递给他。张焕接过一看,竟然是一件小孩肚兜。愣了一下之后,猛然明白过来,呆呆的看着媚娘的小腹。 “媚娘,你……你有孕了?”张焕过于激动,说话都结结巴巴。 媚娘笑着点点头,一脸幸福的看着他。 “哈哈……我有孩子了!我在大唐有孩子啦!” 张焕大喜过望,忍不住在房间里又蹦又跳。蹦跳完之后,抱着媚娘亲了又亲。媚娘心里甜蜜,也紧紧地搂住他。 激动过后,张焕像很多初闻喜讯的父亲一样,将耳朵贴在媚娘小腹静静倾听,自然是什么都听不见。 媚娘笑道:“才一个多月,怎么会有动静呢。” 张焕十分固执:“不会的!他肯定知道我在倾听!” 媚娘有些无奈:“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吧。” 张焕一脸傻笑,许久之后才恢复平静。见媚娘脸色酡红,媚态尽显,忍不住就伸手去解她的衣衫。 媚娘却将他的手拉住,低声道:“相公,现在你应该去陪着妙玉姐姐。” 张焕一愣:“你说的没错!是我疏忽了。” 媚娘微微一笑,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道:“你去吧,我有点累想早些休息。” 张焕笑着答应了,帮媚娘除去衣衫,又给她盖好褥子,叮嘱好一阵才出去关上了门。媚娘轻轻抚摸着小腹,虽然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不过更多的却是幸福和期待。 “你怎么过来了?”妙玉还没睡,见他来了有些惊讶。 张焕柔声道:“玉儿,谢谢你!” 妙玉淡然一笑:“知道了?” 张焕点点头,上前拦腰将妙玉抱起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下去将她抱在怀里。妙玉也不说话,静静的依偎在他怀里。 “玉儿,等明年成婚了,你要给我多生几个孩子。”过了一会,张焕笑着开口。 妙玉轻轻掐了他一下:“一年怎么生几个?” “那就每年一个好了。” “你当我是猪啊?”妙玉不依,爬起来就揪住他的耳朵。 张焕赶紧求饶,趁妙玉一松手,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嘴唇就凑了上去。一番热吻之后,张焕在妙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妙玉啐了一口,还是含羞解开他的衣衫,缓缓低下头去。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贞观十四年六月十六日,李世民带领满朝文武,前往灞桥为庞大的送亲队伍送行。长安城几乎满城空巷,数十万百姓都蜂拥出城围观。 这次的送亲队伍以李绩为主将,程知节副之。除了数千名随行人员之外,还有五千余名黑盔黑甲的骑兵一路护送。这些骑兵正是李世民的亲兵,威震天下的玄甲骑兵。因是皇室嫁女,故而李世民派遣了亲兵护送。 经过一番盛大的仪式之后,送亲队伍在数十万人的瞩目之下,缓缓向西而去。 见到如此盛大的场面,张焕心里也是豪气冲天,策马就向前奔去。小痴和李铁兄弟见状,赶紧纷纷拍马赶上。 人群中,妙玉和媚娘定定的看着张焕远去的背影,不约而同的落下泪来。 城墙之上,高阳携着兕子的手,心里也在暗暗祈祷。在她俩旁边,李治面色淡然,心里也在为张焕暗暗祈福。 李承乾刚刚解除了禁足令,因此也得以前来送行。他的眼睛几乎没离开过张焕,眼神中满是怨毒之色。 贺兰楚石策马上前,低声道:“殿下,回去吧!” 李承乾沉声道:“这次不会出问题吧?” “殿下放心,上次纯粹是意外,没想到张焕还会几手武艺!这次远离长安,机会多的是,而且家岳还另外做了安排,张焕势必有去无回!” 李承乾阴阴一笑,调转马头向城里而去。 第091章 外出遇刺 送亲队伍每到一地都要由本地官府接待,往往就要耽误一天。再加上去年吐谷浑遭遇天灾,诺曷钵数次上表请求李世民赈灾,因此队伍中还运送了十万石粮秣。为此还征召了不少民夫,行进速度十分缓慢,直到七月二日才到了秦州(天水)。 休整一天之后,队伍就出发赶往兰州,诺曷钵的使者早就在兰州等候多日了。 此时在兰州和秦州之间,并没有其他城池。故而当天下午队伍就准备扎营,准备明天一鼓作气赶到兰州。 扎营的时候,李绩特意把张焕找了过去,仔细指点他扎营的要领。对照李靖给的兵法,张焕总算弄清楚了扎营并不简单,并非是随意找个地方就行。 首先在准备扎营的时候,就要先派出探马四处查探,查找合适的扎营地点。一般来说,都要尽量寻找依山傍水的地方,一来不愁水源,二来遇见袭击也可依靠山脉防御。 扎营时,军营四周要围起一道木墙,制作方法是先砍两排树干,长树干排成紧密的一排在外,短树干排成一排在内,然后在两排树干之间架上木板,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可以让士兵巡逻放哨,下层可以存放武器和让士兵休息。 除此之外,在营帐的周围和营区之间要挖排水沟,以防止火患。各营区的士卒,严禁四处乱窜。 关乎扎营,就有林林总总二十几条注意事项,让张焕大开眼界。 运送的十万石粮秣乃是重中之重,都被堆积在了大营中间。运送粮秣的民夫也被赶到一边,李绩派遣一千名将士严加看守。 扎完营之后,看看天色还早,张焕就向李绩请求出去看看。李绩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不过吩咐他一定要带上护卫。张焕道了谢,回去后只带了小痴和李铁三人,一起策马出了营寨。 看天色大概已经是酉时了,夕阳斜照在身上,已经不复酷热。极目四望,落在眼中的都是苍翠,不时有飞鸟走兽被马蹄声惊走。在张焕记忆中,这一带后来都是黄沙遍地,心里难免唏嘘不已。 策马奔上一道小山坡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小河。张焕策马赶到河边,见这河水并不深,水里有不少鱼儿游来游去。张焕童心大发,翻身下马就脱去鞋袜。 小痴有些奇怪:“你做什么?” “捉鱼啊!”张焕卷起裤脚就跳到了水中。 李铁道:“公子,我们去打点野味,等会就回来。” 张焕正瞅着一条大鱼,头都不抬道:“去吧去吧。” 李铁笑了笑,带着俩兄弟就向远处的树林奔去。 “哈哈,可捉到了!”张焕等到那条鱼藏进草丛之后,瞅准时机双手一捂,将那条鱼牢牢抓在手中。 张焕将鱼扔到岸上,笑道:“小痴,水很凉快,你也来玩吧。” 小痴见这河水清澈透亮,也想让双脚清凉下,想了想就除去鞋子,向河水中走去。 张焕叫道:“你忘记脱袜子了,赤足踩在河沙上才好玩呢!” 张焕却忘记了,女子的脚是不能随便让人看的,当初苗影还是和他有了婚约之后,才在他面前洗脚。 小痴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除去袜子,很不自然的踏进了河水中。 张焕笑着摇摇头,又去捕捉下一个目标。这河水中鱼儿很多,不一会时间张焕就捉了好几条。 小痴见他玩得兴高采烈,忍不住也瞅准了一条鱼准备下手。眼见这条鱼躲到一块石头下,小痴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 “啊……”小痴刚把手伸进石头下面,就惊呼一声跳了起来,却不料脚下一滑,身子向后就倒。 张焕刚捉了条鱼拿在手上,听见惊呼声回头一看,赶紧扔了手上的鱼,从后面抱住了小痴。 小痴被他一抱,下意识的肩头向后一用力,结果俩人同时哗啦一声倒在了河水中。幸好河水不深,俩人都迅速坐了起来。 张焕急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小痴脸色微红:“我被螃蟹夹到手了。” 张焕一看,果然小痴右手食指被夹破了个口子,还在向外流血。张焕取出一条帕子,拉过小痴的手给她包扎伤口。 小痴还是第一次被男子拉手,心里砰砰直跳,只知道傻站着任由他包扎。 张焕包扎好伤口,抬头一看顿时有些傻眼。原来小痴这些日子和李铁三人一样,都是做护卫打扮。刚才倒在河水中时,一身紧身衣全都被河水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美丽的曲线全都呈现在张焕眼前。 小痴回过神来,用力推了张焕一把,张焕不备之下,一屁股坐在了河水里。 小痴有些傻眼:“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啊,谁让你乱看!” 张焕鬼使神差来了句:“又不是没看过……” 小痴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在扬州受伤之后,自己敷药时被他无意看见后背的事情,顿时脸色羞红,狠狠地瞪着张焕。 张焕一言既出,才觉得不妥,赶紧掩饰道:“……咳咳,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上次什么都没看见。”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更让小痴羞赧。小痴瞪了他一眼,就向岸上走去。 张焕尴尬的摸摸头,也跟着上了岸,想了想之后向树林走去。 “你做什么去?” “我去拾些干柴禾,将你的衣服烘干。” 小痴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迷离,最终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张焕不一会就抱着大把柴禾走了回来,从马背上找到火折子,将火升了起来。 “那个……我去收拾鱼,你先把衣服烘干吧。”张焕讪讪的说了句,将捉到的鱼拿到河边,准备收拾了做烤鱼。 天气本来就热,等到张焕将鱼收拾好,小痴的衣服已经烘干了大半了。 张焕见柴禾都用完了,就准备再去拾取一些。走出几步后,转身将宝剑拿在手中,准备用这把剑去砍几段细小的树枝串鱼。这把剑是红拂给的,可谓是削铁如泥。若是红拂知道他用来砍树枝,只怕会气个半死。 小痴本来想叫住他,又有些羞赧,就在犹豫间张焕已经走出十几步开外。 刚才已经来过这边了,所以张焕轻车熟路就拾取了一堆柴禾。 张焕随意找了根藤条将柴禾捆起来,见前面一棵树旁边有几根竹子,就走过去准备砍下来。不料刚走到那几根竹子前面,正要挥动宝剑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急促的箭矢破空声向自己而来! 张焕仅仅是眼光瞥到一缕寒光,下意识的向右边一闪身。也多亏了这阵子的苦练,张焕的反应迅捷了许多,堪堪躲过要害,那一丝寒光擦着左边肩头而过,顿时激起一片血花! 张焕闪开后情知不妙,脑海中迅速闪过小痴教的东西,赶紧侧身一滚。就在他侧身翻滚的一刹那,又是几支箭矢笃笃的射到刚才那位置上,深深的没到了泥土之中! 张焕刚刚起身,树上猛然扑下一个人来,手中一把短剑飞刺张焕面门! 张焕见剑光闪闪,不敢怠慢赶紧向后一仰。这一仰虽然避开了这一剑,却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刺客微微一愣,翻身跃起猛扑而上,一剑刺向地上的张焕。 张焕措手不及之下,只好再次侧身一滚,慌乱中胡乱一挥剑,只听得铮的一声脆响,竟然歪打正着,将那刺客的剑尖削去了一截! 那刺客一愣,眼中冰寒之色更浓。 “是你!”张焕翻身爬起来,见这刺客虽然黑巾蒙面,不过这个眼神却十分熟悉!猛然间想起来,此前长安城外行刺自己的正是此人! 这刺客闷哼一声,揉身上前再次一剑飞刺张焕前胸。 见又是这个刺客,张焕心中慌乱,早就将平时所学忘了个精光。眼见这一剑刺来,慌慌张张的挥剑去挡!百忙之中脚下却踩到一块石子,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却恰好将这一剑躲避过去。 这刺客屡次三番出手,都被张焕莫名其妙躲了过去,心头大怒之下,厉啸一声合身扑上,将那柄剑当作砍刀来用,一剑砍向张焕的颈脖! 张焕大骇,奋力用剑去挡却挡了个空,顿时心中一寒。眼见这一剑直冲自己脖子而来,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竟然不知道躲避。 就在这危急时刻,不远处一声清斥,紧接着嗡的一声弓弦一响,正是小痴见势不妙,弯弓搭箭一箭飞射! 这支箭来势极快,几乎在听见小痴清斥声的同时,已经距离这刺客胸前要害不足一丈! 这刺客听见弓弦响,就知道最少是三石强弓,若是被射中哪还有命在!当下也顾不得张焕,迅速回剑一拨将这支箭挡飞。 刺客将这一支箭刚刚挡飞,紧接着又是几只箭飞射过来。却是小痴一边奔跑,一边连续弯弓搭箭,不给这刺客伤害张焕的机会。 这时树林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原来是李铁兄弟狩猎回来了。见到这边的情况,李铁暴喝一声,也是一箭飞射过来。 这刺客见情况不利,不敢再纠缠,躲开李铁这一箭之后,翻身上了一棵树,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在了树林中。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小痴迅速赶到之后,见张焕躺在地上,还以为他受伤不轻,赶紧抛掉弓箭,扑上来抱住他追问。 这短短的一会儿时间,张焕几次处于生死关头,脑海中完全是一片空白。直到被小痴抱在怀里才回过神来,心里又羞又愧,自己好歹也练过几个月的武艺了,遇见事情却仍然是慌手慌脚! 小痴见他不答话,更是急得泪花闪动。 张焕心里感动,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花,柔声道:“我没事,似乎肩头受了点轻伤,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小痴还不放心,拉开他的衣襟一看,见果然只是被箭矢擦了一道浅浅的血槽,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李铁兄弟更是吓了个半死,见他只是些微小伤,三兄弟也将心放了下来。小痴取出金创药,淡淡的撒了一层在伤口上,血迹立刻就止住了。小痴又取出一块丝巾,想要给他包扎起来。 张焕微笑道:“小痴,不用这么麻烦的,一点小小的伤罢了。” 小痴默然不语,手上却加快了动作。张焕苦笑一声,只好任由她处理。 李铁等小痴包扎好之后,沉声问道:“公子,可看清那刺客面目?” 张焕道:“可记得长安城外那次行刺?是同一个人!” 李铁皱皱眉头,显然也想起了那人。 李铜道:“公子,那人身手不错,既然能从长安追过来,想必还会出手,公子一定要更加小心!” 李铁道:“从现在起,除了晚间休息,我三兄弟将时刻不离公子左右。” 张焕有些歉然道:“都是我学武不精,让你们担心了。” “公子说哪里话!公子的勤奋我等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实战经验,所以遇事就有些慌乱!” 张焕叹口气道:“你说的没错!平时我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忽然之间生死相搏,哪会不慌张?不过我会尽量早点适应!” 出了这档事情,张焕计划中的野外烤鱼也只好泡汤。李铜去找了根柳枝,将鱼串了起来准备带回去。 张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为了转移注意力,查看起了李铁兄弟的猎获。收获还不小,除了几只兔子之外,还有一只野鹿和一只狍子。 这次四人再不敢大意,将张焕围在中间向营寨走去。途中张焕也叮嘱了几句,让回去后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回到营寨,天色已经微微黑了下来。张焕回到营帐,换了身衣服之后洗了把脸,心情才完全平复下来。 李铁兄弟将猎物收拾好之后,就架起了篝火烧烤起来。张焕出来后,让李银去请李绩和程知节前来打牙祭。 李绩婉言谢绝了,程知节却乐呵呵的跑了过来,还悄悄带了一小坛酒。虽然美其名曰请张焕饮酒,不过在程知节的自吹自擂中,这坛酒多一半却被他自己喝了。 程知节离去时,已经差不多亥时末了。张焕走进营帐,正要脱衣服,小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张焕道:“有事吗?” 小痴淡然道:“那刺客随时会出现,今晚开始我和你待在一起。” 张焕微笑道:“不是有李铁兄弟在外面吗?”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张焕看看那张狭窄的木板铺,着实有些为难。小痴看了他一眼,取过一个垫子放在门边,盘膝坐上去闭上了双眼。张焕低声劝了几句,小痴只是闭目不语。 张焕挠挠头,从行李中取出一床竹席铺在了地下,又取出一床褥子铺在竹席上,走到小痴身边拍拍她的肩头。 小痴睁开眼道:“做什么?” 张焕指了指地铺道:“既然你坚持,你睡床上我睡地铺!你要是不答应,我去和李铁兄弟一起睡。” “你睡床,我睡地铺!”小痴淡淡的撂下一句话,走过去躺在了地铺上。 张焕无奈,只好和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小痴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却怎么都睡不着。忽而翻了个身,借着透进来的一丝星光,静静的凝视着张焕清秀的脸庞,许久之后才缓缓闭上眼睛。 第092章 押运粮草 小痴平日睡觉十分警醒,昨晚却不知为何竟然睡得很安稳。醒来时营帐里已经不见了张焕,身上却盖着他的毯子。小痴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将床铺收拾好之后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小痴出去后就见到张焕正在外面练剑,李铁三兄弟正在一边观看。见到她出来,脸色都有些怪异。小痴狠狠地瞪了三人一眼,三人虽然都低下头去,却都在暗暗偷笑。 小痴看了会觉得有点奇怪,平时张焕练剑总是有点漫不经心,今天竟然一招一式都很沉稳。她却不知道,昨天张焕数次历经生死之间,回来后就下定决心以后练武再也不散漫了。 张焕一套剑法练完,火头军已经将饭食送了过来。因不是正式行军,一顿饭吃饭拔营出发的时候,已经是辰时初了。 趁着天色凉快,队伍行进速度略微加快了些,到了七月五日未时末已经到兰州城外五十里了。虽然一路平安无事,张焕却总感觉到有人窥探自己,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 李绩早已经派出信使前去通报,到了城外三十里地的时候,就见兰州城方向卷起一阵尘土。不到盏茶时间,一队数百人的骑兵就到了近前。 “来者止步,通报姓名!” “臣右卫大将军、兰州大都督李大亮,恭迎公主!” 兰州原名金城郡,前朝开皇三年改金城郡为兰州总管府。武德八年,又改为兰州都督府。 兰州南北群山对峙,黄河穿城而过,依山傍水。不但风景独特,而且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乃是西进的桥头堡。李世民决心征伐高昌之后,就将并州都督李大亮调为兰州都督,总领大军到达前的筹备工作。 李绩策马上前高声道:“放行,让李将军过来。” “末将李大亮,见过英国公、卢国公。”李大亮策马缓步过来,早早就翻身下马行礼。 李绩道:“李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程知节笑道:“老李啊,看来这兰州风水不错啊,你看上去蛮精神的。是不是抢了不少胡姬伺候啊?” 程知节和李大亮关系不错,故而一见面就开起了玩笑。 李大亮也笑道:“那是自然,你要是喜欢,回头我送你几十个。” 程知节连连摆手:“得了,你自己用吧,我消受不起。” 程知节也惧内,家中只有发妻,并无侍妾。李大亮又讥笑了几句,俩人不免又斗了几句口。 诺曷钵的使者也一起来迎接了,跟随着李大亮去拜见过了弘化公主之后,队伍就再次开拔向兰州城进发。 兰州原名金城,其名中就有‘固若金汤’的意思,城墙十分高大雄伟,比起中原的城墙来也不遑多让。 数万百姓早就等在城外,队伍刚到,就开始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张焕见不少百姓都不是汉人,其中回纥人最多,也有很多突厥人。 李绩和李大亮商议一番之后,将粮草屯放在了城外,令玄甲军扎营看守。李大亮也派出了五千士卒,协助扎营看守。 李大亮将都督府腾了出来,让给了弘化公主,李绩和张焕等人则安排在了新修的几栋院子里。李大亮看来很喜欢江南风光,这几栋新院子都是江南园林风格,倒是让张焕小小的惊喜了一下。 安顿好之后,李绩向李大亮传达了圣旨。旨意中除了让他确保送亲队伍安全之外,还让他将西域近期的情况上奏,同时加紧备战。 李大亮听完旨意喜道:“就要动手了吗?” 李绩道:“应该很快了,不过皇上还是会给鞠文泰下个最后通牒。” 李大亮脸色愠怒:“那鞠文泰执迷不悟,不但屡次扣留我大唐商队,而且还和乙毗咄陆暗通款曲,以末将看来直接打过去就是。” 前朝开皇年间,突厥被一分为二。后来东突厥灭亡之后,西突厥向西迁移,可汗牙帐定在了石国。乙毗咄陆乃是如今的西突厥可汗,在西域横征暴敛,打劫商队。 李绩道:“皇上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我等听命行事就是。兰州府兵眼下能战否?” “兰州如今有精兵六万,其中骑兵二万,都是末将亲手训练的。” 李绩点头道:“如此甚好,将来用兵的话,就不需要调动太多兵马前来。” 程知节道:“一旦用兵,河源郡王那边能否派人参战?” 李大亮皱眉道:“去年河源郡王的部族遭遇天灾,元气大伤,只怕是靠不住了。前阵子几乎一日三催,请求我支援粮草呢。” 李绩道:“既然如此,不如尽快启程将粮草送过去。” 李大亮道:“河源郡王早就说了,要亲自来兰州迎接公主。因此送亲队伍倒是不必急着前往伏俟城。” 程知节道:“那就先派人将粮草送过去吧。” 李绩笑道:“那就让张焕去吧,也没什么危险,有几千人护送就是。粮草顺利送达,也是大功一件。” 李大亮问道:“可是新科状元张焕?” 程知节道:“没想到张焕的大名都传到这里来了。” 李大亮笑道:“我兰州也有学子前去长安应试,回来后就将张焕的名头传开了。那句‘天地有正气,时穷节乃见’如今可是被我兰州学子们大加赞誉呢。” 程知节笑道:“没想到老李尽然附庸风雅,关心起士林之事了。” “你以为都是你?不学无术!听闻张焕和卫公关系密切,可是真的?” 李绩点头道:“不错,此次张焕前来,还是卫国公举荐的。” 不一时张焕就过来了,见李大亮态度亲切,也很是有礼的寒暄了一番。随后李绩将自己的意思说了,准备让他明日就带队护送粮草前往伏俟城。 张焕赶紧道谢领命,能自领一军,哪怕只是几千人,心里也是非常兴奋激动。 说完事情后,张焕正准备告退时忽然想起王玄策,抱拳道:“李将军,能否让鸿胪寺主薄王玄策也随行?” 李绩笑道:“那人是你的副手吧?此等小事,你自己做主就是!” “多谢将军!” 张焕回到房间,小痴见他一脸的开心,有些奇怪就出言询问。张焕兴高采烈的将事情原委告诉她,小痴虽然撇撇嘴没说什么,心里却也为他感到高兴。 俩人都没注意到,外面一个扫地的仆役正在悄悄聆听,已经将张焕的话一句不漏的记了下来。这人瞅个机会,迅速赶去了一个大宅院。 院子里一个瘦高个正在喂养鸽子,听见有人进来就回过头来。若是张焕在此,必然会大吃一惊。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金浩! “少爷,小人有要事汇报!” “说吧。” “明日一早,那批粮草就会运往伏俟城。” 金浩有些疑惑道:“诺曷钵不是要亲自来兰州吗?怎么会明天就运送粮草?” “回少爷,小人亲耳听见,那个叫张焕的大人亲口所说!” 金浩一惊:“什么?你说是谁?” “鸿胪寺少卿张焕!” 金浩令这人将相貌描述了一番,确认是张焕之后,忍不住心花怒放起来。自从回到兰州,几乎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报复张焕,谁知道老天竟然将他送到眼皮底下!而且恰好和即将进行的计划吻合,怎能不让金浩喜出望外。 “你下去吧,有任何消息随时来报。” 那人退下后,金浩快步走进书房,昔日的金县尉如今一身员外打扮,正在房中查看书籍。 “爹,那仇人来兰州了!” 金县尉眉毛一挑:“什么仇人?” “是张焕!江都那个小子!” “哦?那小子来做什么?” “爹有所不知,那小子如今做官了,明日一早就会押运粮草前往伏俟城!” 金县尉也是脸色一喜道:“如此说来,正好一举俩得!既能办好上面交代的差事,又可以将那小子送往地狱,真是好消息!” “正是!所以请爹赶紧写信通知那边,此去伏俟城也就几天的光景,若是迟了只怕来不及半路截击。” 金县尉犹豫道:“要不要先向那人通报一声?” 金浩冷笑道:“这次若是先立下大功,以后还需要看他的眼色吗?先送信出去,一个时辰后再告诉那人!” 金县尉点点头,赶紧伏案书写了一封信交给金浩。金浩将信卷了起来塞进一只竹筒,出去后抓起一只鸽子,将竹筒牢牢的绑在鸽子身上,伸手将鸽子放了出去。那鸽子在上空盘旋几圈之后,向着西边而去。 金浩目送鸽子远去,忽然笑了笑自语道:“张焕,若是不亲自去看着你死,怎消我心头之恨!若是能亲手送你上路,本少爷会更开心!来人啊!” “少爷有何吩咐?” “去召集一些人,明日随我出城办事。” “诺!” 金浩在谋划的时候,张焕所住的院子外面,一双冰寒的眼睛也不停的打量着周围。许久之后,这人见守卫森严无机可趁,只好叹息一声悄然离去。 次日一早,程知节带着张焕出了城,选取了一千玄甲骑兵和二千步卒之后,将这支队伍的指挥权交给了他。 程知节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肃然道:“张焕,此去虽然没什么危险,不过一切还是要严格依照行军规定,不可懈怠!特别是安营扎寨的时候,更不可大意!有不明白的事情,不妨多和属下商量,切不可随意行事!” 张焕赶紧抱拳道:“张焕谨遵将军教诲!一定会小心从事!” “如此甚好!数日之间就可到伏俟城,而且河源郡王也在赶来,说不定在路上就可见到。只要多加小心,理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玄甲骑兵都是黑盔黑甲,全都是精兵强将。这二千步卒也是兰州府兵中的精锐,个个都是一脸精悍。程知节怕他镇不住场面,还特意向这三千将士交代了一番,至于有没有效果却不得而知。 算上运粮草的数千民夫,张焕这个队伍也勉强将近万人了。和程知节告辞后,张焕一声令下,队伍缓缓向西行进起来。 张焕离开兰州城不久,金浩一行也分别出了城,在城外十里地集合之后,悄悄跟在了张焕队伍后面。 金浩等人离开后,一个灰衣骑士也策马赶了过来。这人头戴斗篷,看不清楚本来面目,不过偶尔露出的目光却是冰寒一片。 这人赶到金浩此前的位置之后,驻马沉思一会之后并未跟上去,而是调转马头奔向旁边的小路,不一会时间就消失在了远处。 第093章 初次领军 运粮队伍一出兰州城外三十里,张焕就严格按照李靖兵法所授排列成了行军队伍。探马前出四十里地探路,一千骑兵分为两部分,三百人在前开路,剩下的护卫两翼。两千步卒则护卫在粮车周围,组成防御阵型,以便随时应对不测。 得知这支队伍的主帅是张焕的时候,包括玄甲军将士在内,都有些不服气。虽然张焕名气很大,不过那是在士林之中,这些将士们如何将他放在眼里!所以就算是程知节特意下了命令,大多数人也还是等着看张焕的笑话。 率领这队玄甲骑兵的是一名仁勇校尉,这人身材雄壮,一脸的大胡子,眼神十分的犀利。这人得到过程知节的暗中嘱咐,出发之后就一直盯着张焕,防止他犯错误。 岂料张焕分派命令竟然井井有条,毫无半点差错,倒是让这些骄兵悍将吃了一惊,对张焕的轻视之心也减轻了不少。 这一日的行军波澜不惊,没有遇见任何突发情况。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途中遇见了一伙百余人的马贼,远远见到大军就迅速逃离。为了确保粮草的安全,张焕并未派人追击。 申时末准备扎营的时候,张焕亲自出马寻找了一块靠近水源的绝佳地点,那名仁勇校尉找不出丝毫问题。安排扎营的时候,张焕下达的一切命令也都井井有条。 “叔珩兄,没想到你还精通兵法,真是令人佩服啊!”扎好营寨之后,王玄策陪着张焕巡视了一圈,见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禁不住赞叹起来。 张焕笑道:“玄策休要夸奖,这都是纸上谈兵罢了,你夸奖我精通兵法,未免贻笑大方了。” 王玄策摇头道:“叔珩兄太谦逊了,你可是得到了卫国公的亲传,岂会是纸上谈兵?” 张焕道:“哪里就得到真传了!卫国公给的兵书仅仅看到第四卷,连皮毛都没学到呢。” 听见卫国公之名,那仁勇校尉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抱拳道:“末将见过张大人,敢问大人可是得到卫国公亲授兵法?” 这校尉一路上都在帮着张焕维持行军队伍,行动举止十分沉稳。张焕对他印象很不错,当下笑着点了点头。 这校尉大喜道:“小将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拜在卫国公门下学习兵法,可惜数次登门求见都被拒绝了。虽然知道十分唐突,不知能否请张大人指点一二,小将感激不尽!” 张焕微笑道:“这个我可不好答应你,只因当初卫国公给予兵书的时候,严禁向外人传授的。” 那校尉叹气道:“原来如此!只能怪我苏定方没有那份福气了!” 张焕一愣:“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苏定方!” 张焕心头大喜,没想到这位名将竟然就在自己身边,不由得就上下打量起来。 苏定方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心里不由得暗自嘀咕起来。 张焕回过神来道:“可是率领两百骑兵,冲击颉利可汗大帐的苏烈苏定方?” 苏定方脸色讶然:“末将虽然立下寸功,不过都得力于卫国公的英明指挥,张大人怎么会知道末将的事情?” 李靖突袭东突厥的时候,苏定方率领两百骑兵,趁着大雾直冲颉利可汗大帐。若非颉利可汗逃得快,只怕早就做了苏定方刀下之鬼。 此战之后,苏定方一下子小有名气起来。后来玄甲军在全军挑选将领时,将苏定方挑选了进去,不过官职很低,仅仅是九品的仁勇校尉罢了。 张焕赶紧掩饰道:“我是听卫国公闲暇时候提起的。” 苏定方一脸喜色道:“没想到卫国公还记得末将!”继而脸色一暗,低声道:“可惜打完那场仗之后,末将再未有幸得到卫国公指点,甚为惋惜!” 张焕笑道:“苏校尉有所不知,卫国公早已隐退,很少见外客的。” 苏定方半信半疑道:“那为何却传授大人兵法……” 王玄策接口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叔珩兄乃是卫国公的兄弟,自然能得到卫国公真传!” 苏定方瞠目道:“此言当真?” 张焕见王玄策嘴快说了出来,也就只好点头承认了。 苏定方见张焕承认了,先是惊讶了一会,接着黑脸涨得通红,似乎想说什么话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张焕微笑道:“可是想请我带你拜见卫国公?” 苏定方赶紧点头,脸上满是期盼之色。 张焕眼珠一转道:“虽然苏将军的勇武我已经了解一些,不过到底能力如何,我还需亲自确认。若是此次行军将军的表现能让我满意,一定带你去拜见卫国公。” 苏定方脸色一喜,接着又微微叹息,这次行军十分平淡,怎么会有机会表现? 不料张焕接着道:“不过在行军途中,若是将军愿意,我愿意和将军互相讨教一二。” 张焕此言虽说是和苏定方讨教,其实却是在暗示可以传授他卫国公兵法。苏定方一听就明白过来,赶紧行礼道谢。 差看了一圈之后,张焕见众将士和民夫完全按自己的意思在扎营,也就放心了。张焕将监督工作交给了苏定方,让他事情办完再来找自己。苏定方满心欢喜,指挥手下时嗓门都比平时大了许多。 张焕则在小痴等人护卫下,又去仔细查看了粮草的堆放情况。确认没什么纰漏之后,张焕才回到营帐中,洗了把脸就开始练剑。 张焕深知贪多嚼不烂,而且那个阴魂不散的刺客想必还在某处盯着自己,因此一心先将这套剑法练到位。 为了让他适应实战,李铁还特意做了两柄木剑,重量和张焕使用的宝剑差不多,陪着他练习。李铁也是战场厮杀惯了的,招式十分的凶猛,和红拂传下的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由他和张焕喂招,张焕自觉的大有裨益。 和李铁对练之后,张焕依旧换了宝剑,再次将这套剑法练了一遍。苏定方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他在舞剑。 苏定方也是识货之人,一眼就看出这套剑法的狠辣。虽然张焕一招一式仍旧略微有些呆板,显得火候不足。不过张焕毕竟是以文采名满天下,能练到这地步,苏定方心里已经有些佩服了。 一套招式用完,张焕熟练地挽个剑花,见宝剑入鞘悬在腰间。小痴走上前去,递给他一块帕子,张焕道了谢擦了把汗水。 苏定方一眼就看出小痴是个女子,心里不免有些疑虑。按例军中是不许有女子随军的,难道张焕不知道这条禁令不成。 张焕也看出他的疑虑,笑道:“苏校尉,这位姑娘乃是我的好朋友,卫国公夫人还传授过她武艺。此次前来是为了保护我的,至于其中原因,我不便多说,还望苏校尉不要声张才好。” 苏定方恍然大悟,一心认为小痴是红拂派来保护张焕的。 张焕道:“苏校尉,营寨都扎好了吗?” “都好了,大人放心,末将保证万无一失。” “那就好!苏校尉,请进来吧。”张焕笑着点点头,率先走进了营帐。 苏定方赶紧答应一声,跟在后面走了进去。小痴想了想,也进去站在张焕身边。张焕微微一笑,并未让她回避,伸手延请苏定方坐下。苏定方见了,心里更加肯定张焕和这位姑娘关系匪浅。 张焕道:“不满苏校尉,我从二哥那里只得到了四卷兵书,第四卷到现在还没看完。所以我很多东西都是纸上谈兵,只能将兵法告诉给苏校尉,其中细节,还要请苏校尉指点一二。” 苏定方抱拳道:“大人言重!大人为人谦逊,毫无半点架子,又肯传授末将兵法,若有询问,末将一定知无不言。” “苏校尉请听好了!夫将之上务,在于明察而众和,谋深而虑远,审于天时,稽乎人理,……”张焕点点头,低声将第一卷兵法缓缓背诵出来。苏定方身子前倾,一字一句的牢记在了心里。 李靖这套兵法,一共分为三部分,每一部分又分为四卷,一共是十二卷。 张焕目前所学的,就是第一部分《将务兵谋》的四卷,主要讲的是将略、治军和决胜的策略。这一部分最重要的就是阐明将领的综合素质以及初步的治军方略。 苏定方久经行伍,很多东西一点就透。反过来很多基本东西张焕并不知道,经过苏定方的解说之后也恍然大悟。 两人这一番谈话,可以说是相得益彰。相对而言,张焕得到的好处更多一些,毕竟苏定方说的很多东西,都是底层将士用生命换来的经验。 俩人这一番互相讨论,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时辰。直到用饭的号角声响起来,张焕才先回过神来。见苏定方仍旧在低头思考刚才的一段话,也不打扰他,起身和小痴出了营帐,准备赶过去用饭。 本来作为行军主将,张焕完全可以开小灶的。不过李靖兵法中说的很清楚,行军时必须和将士们同甘共苦,万万不能搞特殊化。张焕深知这个道理,再者也想自己体验下普通兵士的生活,于是一开始就拒绝了火头军提出的开小灶。 张焕赶到火头军驻地时,将士们已经开始排队领取饭食了。张焕留意了下,果然和苏定方所说的一样,五十人分为一小队,按照小队顺序领取饭食。 见到主将拿着碗过来,很多将士都赶紧闪开道路。张焕却笑着摆摆手,婉拒了这些将士的好意,而是认真地在后面排队。 见到他如此做法,人群中不免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位大人真不错,竟然不开小灶,来和我们一起用饭!” “说的没错,而且还不插队。你们知道吗?这位大人乃是文曲星下凡,是本次科举的状元公呢!” “这个我知道,这次科举可是掀起很大的风波呢……” “真的?快说说看!” “事情是这样的……” 小痴耳聪目明,听见议论声皱皱眉头,就想过去呵斥一番。张焕笑着摇摇头,这种小事何必较真。 张焕领到饭食一看,除了一碗参杂了杂粮的米饭,就只有几块咸菜了。 张焕并未回营帐,瞅了个人多的地方就端着碗走了过去。这块儿全都是兰州府兵的步卒,大都蹲在地上吃饭,见他来了赶紧站起身来。 张焕笑道:“各位安心吃饭,我过来只想和大家一起吃饭,都不要拘束才好。” 张焕说完见地上有块大石,随意的坐了下去开始扒饭。众将士面面相觑一阵之后,也都相继或蹲或坐扒拉起了饭食,不过眼光却一直盯着张焕。 小痴见这饭食过于粗糙,忍不住皱皱眉头想要劝张焕不要吃。张焕却会错了意,向她微微使个眼色。 虽然张焕一句话都没说,不过一碗饭吃完之后,围在他周围的将士们明显都放松了不少。有胆大的,还主动过来搭话。 张焕笑道:“这就对了,能一口锅里吃饭,那就是兄弟!既然是兄弟,各位不妨畅所欲言,不管说什么都行。” 众将士见他态度和蔼,语气又亲切真诚,很多人都纷纷开口。 有的说高昌和突厥人阻塞商道,如今日子难过,盼望皇上早点对西域用兵;有的却说去年吐谷浑遭遇天灾,使得兰州府粮价飞涨,眼下日子很不好过;还有的都是些家长里短,张焕都笑着倾听,偶尔搭几句话。 见这边热闹起来,不少玄甲军将士也都围了过来观看。苏定方从张焕帐中出来,见这边乱纷纷的,就快步走了过来查看。 这时张焕朗声道:“诸位说的有些问题,我张焕不好表态。不过可以告诉大家的是,我大唐如今国富民强,岂容跳梁小丑作祟!至于兰州粮价上涨,想必这次的十万石粮草运去伏俟城,粮价自然会回落。” 一个青年士卒嬉笑道:“大人,这些国家大事,我等也不指望大人可以决定。大人若真有心,不妨帮小人解决个小难题。” 张焕微笑道:“什么难题?” “小人还没媳妇儿,不知大人能否做主找一个。” 这人话音刚落,众人都大笑起来,连小痴都眼中含笑。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王二虎。” 张焕点头道:“王二虎是吧,你放心,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 众将士一愣,哄笑声中却有些不信张焕的保证。 张焕肃然道:“本官并非说笑!诸位从军,想必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本官也不追问了。不过说到底,还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吧?” “大人所言极是,小人家里赤贫,从军只为了吃饱饭罢了。” “嘿嘿,小人从军是为了军饷,将来好娶媳妇儿。” 张焕抚掌道:“对啊!所以王二虎所请,本官才答应下来。不过仅此一例啊!” 众将士闻言又是哄笑,都齐声恭喜王二虎的好运气。 张焕并未食言,后来还真的给王二虎做了媒,娶了一个本分女子为妻,后来这件事情在兰州府一带长期被传为佳话。 张焕接着道:“今日和大家一起吃饭聊天,并非是心血来潮或者是故作姿态!刚才我说过,大家都是兄弟。什么是兄弟?一旦打起仗来,情愿用自己的身体为你挡住敌人兵器的,才是兄弟!能让你放心的将命交给他看护的,才是兄弟!明知是死,仍旧一起慷慨赴死的,才是兄弟!” “大人说的真好!” “不错,这些道理俺们兄弟都知道,就是说不出来!” 苏定方也叫了个好字,没想到这张焕一介文弱书生,竟然能调动起将士们的情绪。 张焕压了压手,等到大家平息下来,沉声道:“大家都知道,本官只是临时的主将,这次事情完了之后,就会和诸位告别。不过本官希望大家记住一句话,任何时候对自己身边的兄弟,都要做到不抛弃,不放弃!” “谨遵大人教诲……” “万一这次路上遇见敌人,大家都可以监督本官!只要本官胆敢逃跑,任何人都可以将本官军法从事!” “好!” 张焕这一番话说完,大多数将士对他的态度都亲热起来,不再将他看作是外人。不过也有不少人暗中嘀咕,认为张焕只会卖嘴皮子。 在苏定方心里,对张焕已经是非常佩服了。要知道,调动军队的士气,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张焕仅仅是和大家坐在一起吃了一碗饭,说了一番话就能调动大家的气氛,苏定方自认为眼下自己还做不到。 前几日行军,张焕并非主将,因此也没权利四处乱看。这次身为主将,张焕那肯错过机会,仔细的四处查看了一番,又学到了不少东西。 将巡夜的责任交给了苏定方之后,张焕就回到了自己营帐。小痴进来后,张焕在行李中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小痴很奇怪:“这是什么?” 张焕微微一笑,示意她自己看。 小痴打开一看,原来是几块糕点。 张焕笑容不减:“今儿走的时候,李铜买了几盒糕点。刚才看你吃不惯粗粮,就吃糕点吧。这还有好几盒呢,路上应该够你吃了。你慢慢吃,我出去下。” “大傻瓜!” 张焕出去后,小痴低声喃喃了一句,拿起一块糕点看了许久,才缓缓的吃了下去。 第094章 强敌来袭 七月六日巳时,鄯善城,达延芒王帐。 鄯善东通敦煌、伊州,西连焉耆、于阗等地,乃是丝绸之路的要冲之地。 吐谷浑分裂之后,达延芒就将王帐设立在此地,和高昌的鞠文泰一起,将天山南路设为了来往商人的禁区。 此时在王帐外,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正负手望天,身边四五个人垂手侍立。这人相貌一般,虽然个头不高,不过看上去十分强壮,正是西吐谷浑王达延芒。 达延芒向天上看了许久,才低头问道:“怎么还没消息?” 身侧一人道:“大王,昨夜已经派出了三只苍鹰,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有回报,请大王耐心等待。” 达延芒闷哼一声,虽然十分不耐,不过仍旧站在外面等候。 “大王,来了!”又等了不久,刚才回话那人指着天上喊道。 一只苍鹰正在天上盘旋,转了几圈之后认准说话这人飞了下来,停在他的皮护腕上。这人从苍鹰爪子上取下了一个小小的竹筒,递给了达延芒。 达延芒从竹筒中取出一张纸,看了一眼就大笑起来。 “大王,可是有好消息?” 达延芒笑道:“灰胡子接到本王的命令,已经将兰州派往伏俟城的信使成功击杀!阿穆柴,通知典合城的达斯纳将军,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截杀大唐运粮队伍,将粮食都抢回来!” 阿穆柴道:“大王,按照路途来看,达斯纳将军即使日夜行军,也要三四天才能截杀到大唐运粮队伍。若是诺曷钵得知大唐公主已经到了兰州,只怕马上就会带人前往。若是不能尽快截杀,一旦运粮队伍和诺曷钵汇合,再想动手就很难了!” 诺曷钵道:“传令灰胡子等人,让所有的小队都全力截杀兰州和伏俟城之间往来的信使!再有,让达斯纳一人双马,不必在意损失,翻越阿尔金山前去截杀!” 阿穆柴道:“大王,兰州传来的消息表明,这队唐军加上民夫,大概有一万人。若是让达斯纳穿过阿尔金山,只怕战力会大幅度减少!依臣看来,最少要出动三万骑兵!” 达延芒挥手道:“你去安排就是,告诉达斯纳,不惜一切代价!若是成功了,本王重重有赏!” “臣马上去安排!” 阿尔金山海拔甚高,山顶常年积雪不化,道路十分难行。如今天气炎热,阿尔金山上气温相对很高,冰山积雪也开始融化,并不缺水源,很多地方还有绿洲。 最重要的是,达延芒控制的区域,就在阿尔金山北麓,十分熟悉地形。 此前达斯纳的手下就曾经进入阿尔金山查探道路,幸运地找到了一条秘密山路,足以通过马匹。 后来达斯纳多次派人潜入山南麓,神不知鬼不觉的查探诺曷钵的兵力布置情况。 达延芒已经得知,诺曷钵在阿尔金山南麓并未布设重兵,翻越山脉前去截杀,有出其不意之效。 有这几条理由,达延芒此举虽然冒险,却不算冒失之举。 阿穆柴迅速写了命令,达延芒过目之后加了印章,仍旧由苍鹰将信件送出。 次日凌晨,典合城的达斯纳就接到了命令,迅速调集了三万精锐骑兵。达斯纳信心十足,自认为此战必胜,故而只携带了三天的口粮,趁着天色微明,迅速出城向东而去。 如今寿昌、敦煌等地仍旧在大唐手中,故而达斯纳准备先沿着阿尔金山,日夜兼程的赶路,到了敦煌以西二百余里再翻越阿尔金山。 阿尔金山北麓几乎都是达延芒的势力范围,故而达斯纳估计不出意外的,俩天后就可以翻越阿尔金山。 七月七日,也就是达斯纳率领重兵出发的当天,张焕一行却丝毫不知道消息,仍旧在不紧不慢的行军。 今天已经是行军的第二天了。 从兰州府到伏俟城,若是骑兵行军,一般三四天就可以到达。不过因为队伍中有大量运送粮草的车辆,再者道路又差,张焕询问过向导之后得知,估计要八九天才能到。 既然行进速度快不起来,张焕也就不再着急。行军的时候就和苏定方讨论兵法,休息的时候仍旧是不懈的练武。 也许是因为小痴日夜守护着张焕,李铁三人也时刻警戒着,那名刺客再没有出现过。 不过张焕直觉告诉自己,那人一定还在暗中跟着,等到时机到了一定会出手,因此一直不敢掉以轻心。 张焕的直觉并没错,那刺客确实一直在等机会。不过此人并没跟在身后,而是一直走在队伍前面。 白天行军的时候,张焕被层层护卫着,刺客找不到丝毫机会。昨日夜里,刺客曾经悄然潜入营寨,不过并没找到张焕的营帐所在,只好悻悻的离去。 金浩一行则一直在后面数十里处跟着,等待着达延芒手下精锐的到来。张焕并未向身后派出探马,因此根本就不知道有一支小队伍跟着自己。 金县尉当日被贬官回到兰州后,就组建了一支小商队,准备从天山北路将货物贩卖到碎叶、疏勒一带。不料运气不佳,被达延芒派出的巡逻队伍抓获到了鄯善。 到了鄯善,恰好遇见了达延芒。金县尉为了活命,就拍胸脯愿意为达延芒效力。达延芒为他的三寸不烂之舌鼓动,不但没杀他,还特许他组建的商队可以顺利通往西边。条件就是必须为达延芒打探消息,特别是大唐大军调动的消息。 金县尉自认为是因祸得福,满口就答应了下来。这段时间以来,凡是兰州府兵的调动情况,都用信鸽及时向达延芒作了通报。 达延芒经过几次验证之后,也相信了金县尉的忠诚,不但赏赐了大量金银,而且送给他了二百匹马。有了这笔资本,金县尉一跃而成了大商人。 完全确认了金县尉的忠诚之后,诺曷钵才告诉他,在兰州府不仅仅只有他为自己效力,还有比他身份更高的人,令他一切事情都听那人的安排。后来金县尉父子见到那人之后,也被那人的身份吓了一跳,更是死心塌地为诺曷钵效力。 依靠金钱开路,金县尉在大都督李大亮的府邸和几处外宅,都安插了亲信。 对于这批粮草,达延芒得知消息之后就一直在打主意。而张焕兴奋之下说漏了嘴,却让金浩提前一天就将运粮队伍的行踪通报给了达延芒。 运粮队伍此前遇见的那一小股马贼,为首的就是达延芒的手下灰胡子。达延芒最多的时候,曾经派出三十几支小队伍假扮马贼,一来打劫大唐商人,二来打探消息。 灰胡子截杀了信使之后,赶紧向达延芒禀报消息,这才促使达延芒给达斯纳下达攻击命令。 今天的行军还是很平静,途中又遇见了一波马贼。这波马贼和前天一样,遇见大军就迅速逃遁。 连续遇见两拨马贼,张焕心里就开始不安起来。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哪里,所以也并没和苏定方说起。 直到第二天安营扎寨的时候,张焕才猛然醒悟自己的不安来源于什么,赶紧将苏定方找来商议。 “大人是说,河源郡王那边出了问题?”苏定方听他说完疑虑,也有些担心起来。 张焕点头道:“不错!信使是快马报信的,按道理来说河源郡王早已经得到了消息。如今我们已经行军三天,不出意外的话,就会遇见河源郡王的人,最少也会遇见河源郡王派出的信使才对!” 苏定方皱眉道:“大人所言极是!不如这样吧,明天一早就向伏俟城派出探马。” 张焕道:“也只好如此了!苏校尉,从现在开始,为防不测,你一定要加强警戒!明天行军的时候,宁肯慢点,也要保持队形!” “末将谨遵大人之令,这就去安排!” 苏定方离去后,小痴忽然道:“你说,会不会是那两波马贼截杀了信使?” 张焕一拍脑袋道:“很有这个可能!若真是如此,这些只怕不是普通的马贼。只是如今在河源郡王势力范围之内,是谁敢盯上我们呢?” 小痴皱眉道:“若是明天再遇见马贼,就肯定有问题!一定要抓几个活口审问一下!” 张焕深以为然,次日一早就命令苏定方亲自带领二百玄甲骑兵,前出五十里地查探消息。若是再有马贼出现,不惜代价抓几个活的。 辰时,队伍行进到了大通河东岸。 大通河乃是湟水的最大支流,河谷深窄,而且水流喘急。好在上中下游都有一段宽谷,上面搭建的简易浮桥并未被大水冲坏,勉强能通过牛车。 张焕正在考虑从哪里渡河的时候,苏定方一行却从上游回来了,一脸焦急的走了过来。 “苏校尉,有什么收获?” 苏定方急急道:“大人,有紧急情况!” 张焕眉毛一挑道:“快讲!” “不出大人所料,今日前出五十里之后,又遇见了一批马贼!末将谨遵大人之命,一直穷追不舍。追到这大通河边的时候,那伙人转而向上游而去。末将追出二十里地之后,击毙了大半,抓获的几个人供出了一个惊天消息!” 张焕听到这里,心情反而平静下来,递过水囊道:“苏校尉不必慌张,喝口水再慢慢说。” 苏定方见他一脸平静,自己却有些惊慌,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接过水囊后猛灌了几口,苏定方才低声道:“据那几人的交代,他们都是达延芒手下,此前兰州派出的信使,已经被他们截杀!据这人交待,同样的小队伍还有很多支。由此可见,河源郡王并没接到消息!而达延芒早在三天前就得知了消息,只怕此时前来袭击我们的大军,已经不远了!” 张焕心里大吃一惊,赶紧问道:“消息确切?” “千真万确,那些人都是分开审问的!” “人呢?” “这个……末将全都杀了!” “可曾脱逃的有?” 苏定方一脸沮丧道:“末将无能,逃跑了几个。” 张焕皱眉道:“地图!” 李铁闻声上前,从怀中取出行军图来递给张焕。李靖教张焕兵法的时候,首先教的就是辨认地图,这几天又经过苏定方的帮助,原来看不懂的简易地图,如今已经能轻易看懂了。 看完地图之后,张焕眉头皱得更深。这大通河两岸,全都是上好的牧区。除了大批牧民之外,前后二百余里,诺曷钵竟然没有布置一兵一卒。 其实诺曷钵此举,也在合乎情理之中。东边是大唐的势力,北边就是天险阿尔金山,北边这两年一直很安静,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因此诺曷钵将兵力大都布置在了都城伏俟城附近,以防止吐蕃人忽然进攻。 张焕也看出问题所在,沉声道:“若是达延芒真的派兵前来截杀,唯一可能的道路,只能是翻越阿尔金山!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苏定方道:“会不会那些马贼在说谎?” 张焕摇摇头道:“不太可能!即使是谎话,也不可不防!玄策,去请几个牧民过来,我要问话。” 王玄策听命而去,不一会请来了几个牧民。得知是给诺曷钵送粮秣的,这几人都是满心感激,详细地回答了张焕的问话。 根据那几个牧民的描述,如今大通河两岸无险可守,唯有上游的达坂山口附近有一座残破的城堡,足以容纳万余人。 张焕瞬间就下了决心,达延芒既然派人翻越阿尔金山前来,一定是骑兵!如果在草原上遭遇骑兵冲击,只怕是凶多吉少。唯今之计,只有迅速前往达坂山口,依靠城堡坚守待援! 张焕将想法说了之后,苏定方也点头赞同。不过还是忧心时间不够,不能迅速渡河。 张焕点点头,对那几个牧民说道:“本官眼下遇见了麻烦,还请诸位相助。” 年纪较大的那人道:“大人是为了我吐谷浑族人才送来了粮食,我等感激不尽。老汉艾迪力,大人有什么话只管吩咐!” 张焕抱拳道:“那就先谢过了!请老丈召集周围的牧民兄弟,帮助大军将粮草运过河,再运往达坂山口那处城堡!” 艾迪力十分爽快,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将粮秣运去那处城堡,仍旧满口答应下来,迅速回到本部落去召集人手,四处通知牧民前来帮忙。 张焕虽然请求牧民们帮忙,其实心里却没抱什么希望,这几人离去后赶紧下令队伍迅速过河。 哪想到一个时辰之后,陆陆续续竟然来了五万多牧民,还都携带了马匹,让张焕喜出望外!人多力量大,仅仅一个半时辰之后,就将粮秣全部运送过了河。 这时不停地有牧民赶来帮忙,二个多时辰之后,就到达了达坂山口的城堡。 此时夕阳如血,泼洒在满地残垣断壁之上,将支离破碎的环形城墙映照成了一片淡红色。城堡静静地耸立着,给人死一般的寂静感觉。人群的到来惊飞起了一群乌鸦,凄厉的叫声忽然打破了寂静,徒然使人心里增添了不少凄凉。 张焕发现这座城堡使用的是木石结构,依靠着一座小山而建。城堡正面有一条不算宽的道路,两边都是乱石嶙峋的山坡,后方就是大通河水,位置很是险要。 不过遗憾的是,这城堡附近的树木几乎都被砍光了,想要用树木扎寨是不可能了。据牧民说,这座城堡是西汉年间一位大将军所建,已经荒废好几百年了。 诺曷钵历来忠于大唐,其手下牧民态度也很恭敬。虽然也眼馋这些粮秣,不过既然知道是运给自己的,牧民们并未起什么坏心。帮着队伍将粮秣搬进城堡之后,就纷纷告辞离去。 张焕心里感激,命令苏定方指挥人收集能用的东西,加强城堡的防御。自己则带了百余玄甲骑兵,将牧民们送出几里地开外,又请艾迪力派人火速前去伏俟城报信,再三道谢之后才回到城堡。 此时运粮队伍大都已经知道事情有变,再者又在建立防御阵地,大多老兵都知道肯定有敌人来袭。见到张焕回来,就有人出言询问。 张焕登上一处断壁,拔出宝剑高高举起,大声喊道:“不瞒诸位将士,本官得到了消息,十有八九会有敌人来袭!不过诸位放心,有此地坚守,援兵也随时会到来,一定能度过难关!本官会一直和诸位一起,绝不会后退逃跑一步!一旦敌人来袭,有胆敢后退一步者,斩!” 苏定方高呼道:“誓死跟随大人!” “誓死追随大人……” 张焕见将士们士气高昂,心里也多了几分安慰。王玄策将民夫也调动起来,把粮食先倒了出来,用粮袋装着泥土搭建围墙。 一直忙到半夜,才将各处残垣断壁修补起来。而且按照张焕的命令,在城堡前构建起了三道环形防御障碍。 张焕四处巡视了一圈之后,仍旧不敢大意,连夜向几个方向都派出探马,时刻不停地打探消息。 当晚虽然没有任何异变发生,不过张焕却丝毫没有睡着,心里一直是惴惴不安。小痴受他的影响,也是几乎一夜没合眼。 次日天色刚亮起来,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数名探马飞速冲进了城堡。张焕听见马蹄声,就翻身爬了起来出去观看。 “报……大人,有大批骑兵从西北而来!人数不下三万人!” 张焕和苏定方同时大惊,如今能战者仅有三千人,来袭之敌不但全是骑兵,而且十倍于己,看来此战堪忧! “准备迎敌!”张焕暴喝一声,按耐住心跳走到高处观看。 不到一刻工夫,就觉得大地开始颤抖起来。紧接着西北方向出现了一条灰线,转眼间这道灰线就形成了一股灰色浪潮,向着城堡这边疾驰而来。 第095章 达坂山口之战1 吐谷浑本是游牧民族,曾经逐水草而居。后来开始从汉人处学习农业种植以及建筑技术,建造了都城之后逐渐定居下来。 游牧民族的骑兵,最大特点就是以轻骑兵和游骑兵为主。故而这次达斯纳带来的三万人虽然都是精锐,不过都是轻骑兵。 达斯纳率队日夜兼程,包括睡觉都在马上,在损失了数千匹战马之后,终于及时翻过了阿尔金山。 进入山南麓之后,为了保密起见,一路遇见的牧民全都被达斯纳下令屠杀。 昨天晚些时候,达斯纳遇见了几支马贼小队,得知唐军运粮队伍已经过了大通河,心里反而很是高兴。 在达斯纳心里,这十万石粮秣已经是自己的了,若是还在河东岸,岂不是还要自己搬运过河。 随后又有马贼小队禀报,说唐军停止了前进,在达坂山口的城堡停下了脚步。 达斯纳并非笨蛋,一看地图就明白唐军准备依靠地利坚守,赶紧下令全军加速行军。不料紧赶慢赶,赶到达坂山口的时候,唐军已经依托城堡废墟,建立起了防御阵地。 达斯纳策马转了一圈之后,就皱起了眉头。眼前这城堡背靠小山,后面就是大通河水,只能从三面进攻。 麻烦的是,左右两边都是布满乱石的山坡,坡度都还不小。即使正面有一条两丈多宽的道路,也有一定的坡度,很不利于轻骑兵冲锋。 更让达斯纳郁闷的是,对面的唐军将领显然不是外行。 在城堡前面,连续搭建起了三道环形围墙,将城堡主城墙护卫了起来,越向里面环形围墙越高。最外面那一道,就足足有一丈多高。就算唐军不加阻击,骑兵策马上冲到了环形围墙前,也会马力衰竭。 达斯纳不知道的是,这些环形围墙后面都挖了壕沟。只有在靠近外面的地方才筑了台阶,以方便唐军防守。 副将阿达曷策马上前道:“将军,若是强攻,只怕伤亡不小。” 达斯纳道:“你有什么办法?” “将军,儿郎们都很累了,战马也累毙了少半。不如先将唐军围起来,试着劝降看看。若是劝降不成,一个时辰后马力恢复过来再进攻不迟!” 达斯纳点点头道:“传令,三面合围!本将前去劝降。” 随着达斯纳的下令,几声苍凉悠扬的号角声响了起来,三万轻骑兵迅速散开,将城堡三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城堡里除了玄甲骑兵镇静自若之外,即使那些兰州府兵都是精锐,见敌军如此之多,也大都在心里忐忑不安。那些民夫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不少人都吓得脸色苍白。 张焕虽然心里也有些害怕,不过仍旧一脸镇定问道:“苏校尉,你怎么看?” “大人,敌军远来想必已经疲惫不堪,等到人力马力恢复过来,只怕会立即进攻。依末将看来,此时若是冲击一番,敌军必然大乱!” 张焕摇头道:“苏校尉的话,我丝毫不怀疑。不过敌军十倍于我,只是冲击一番明显无济于事。再者,我等的职责是护卫粮秣,并非是突围!援军最迟一天半之后就会到达,固守待援才是上上之选。” 苏定方微皱眉头还想请战,这时山下人群一分,一个身穿盔甲的大汉策马走向城堡,身后一名小兵打着一杆旗帜。 吐谷浑的骑兵,大都身无寸甲,也有少数人身着皮甲。张焕见这人身着重甲,想必是吐谷浑的高级将领,说不定就是此次敌军的首领。 这将领策马走到一百三十步开外时,才停了下来向城堡张望。此时已经能看清这人高鼻阔目,脸颊如同刀削一般棱角分明。 苏定方怒道:“此人欺人太甚!” 大唐普通将士使用的大都是一石弓,有效射程一般在一百五十步。这人竟然走到一百三十步开外,显然是不将唐军看在眼里。不过张焕并未下令,苏定方也只好忍住怒气。 这时那将领高声道:“本将军乃是吐谷浑王麾下大将达斯纳,唐军首领可敢出来答话?” 张焕朗声道:“本官就是领军之人!达延芒并未得到我大唐皇帝许可,妄称大王乃是大逆之罪!达斯纳,本官劝你速速弃暗投明,本官保你荣华富贵。” 达斯纳见唐军将领竟然是个少年文官,正在惊讶之际,就听见张焕这番话,心里不由得啼笑皆非。自己前来劝降,不想还没开口,反而被对方先出口劝降。 达斯纳大笑道:“达延芒大王即位名正言顺,那诺曷钵才是叛逆!本将军看你年少,不忍心伤害。只要你献出粮秣,本将军做主放你等离去!” 张焕冷笑道:“河源郡王乃是我大唐皇帝亲封的吐谷浑王,岂是达延芒跳梁小丑可比?这批粮秣,乃是运来救济吐谷浑灾民的。尔等都是同宗同族,却助纣为虐,将来死后如何面见祖宗于地下!” 去年诺曷钵部族遭灾,差不多整个西域都知道。 跟随达斯纳前来的将士,虽然忠于达延芒,不过毕竟如张焕所说,和诺曷钵所部同宗同族,很多人还有亲戚关系。 若是抢掠其他人的粮秣也罢了,偏偏是同族人的救灾粮。因此闻听张焕此言之后,不少人都低声议论起来。 达斯纳皱皱眉怒喝道:“大唐少年,本将军给你一个时辰考虑!一个时辰后,若还是执迷不悟,大军攻进城堡之后,片甲不留!” 达斯纳说完之后,伸手摘下弓箭,挽弓搭箭一箭射向唐军一面小旗! 只听弓弦响,就知道达斯纳用的也是强弓。这一箭疾如流星,一箭将小旗穿了个窟窿。 能在一百三十多步开外,一箭射中一尺长宽的小旗,达斯纳的箭术也算一流水准了。 麾下将士见达斯纳一箭中的,都齐声呐喊助威,一时之间士气大盛。 达斯纳放声大笑,挑衅的对张焕做个手势,就准备策马奔回本阵。 张焕沉声道:“小痴!” 小痴应声上前,弯弓一箭射向达斯纳身后打旗帜的那名小兵! 苏定方等人听见嗡的一声闷响,都惊了一跳,没想到这位姑娘竟然拉得开如此强弓。 弓弦声还未了,这一箭已经将那小兵射落马下,那杆旗帜自然也随着飘落地下! 达斯纳想要救援却没来得及,眼看着将旗掉落地下,得意地脸色瞬间消失不见。 达斯纳所部正在欢呼,就见达斯纳的将旗滚落马下,欢呼声瞬间戛然而止。 相反在城堡里,唐军将士却是欢声雷动。看向小痴的眼光里,满是敬佩之意。 张焕对小痴微微一笑,朗声道:“达斯纳,本官手下留情,不取你性命!若是执迷不悟,必然命丧于此!” 达斯纳大怒,弯弓一箭射向张焕,城堡里的唐军见状都齐声惊呼。李铁持盾闪身上前,将这一箭挡了下来。 小痴眼中怒色一闪,清叱一声再次开弓连续俩箭射向达斯纳! 达斯纳赶紧低头躲避,人虽然躲过了,头上的盔缨却被射落在地上。 唐军惊呼声未绝,就见到达斯纳的狼狈相,惊呼声一下子转变为欢呼声。 达斯纳强忍怒气,见小痴弯弓对着自己,只好连那面将旗也不要了,策马奔回本阵就下令进攻! 阿达曷苦劝道:“将军息怒,此时马力尚未恢复,不可贸然进攻啊!” 达斯纳怒道:“若非你出的主意,让本将军去劝降,本将军岂会当众出丑?还不下去传令马上进攻!若有违抗,军法从事!” 阿达曷无奈,只好令人吹号角传令攻击。 听见号角声,苏定方脸色肃然道:“大人,敌军即将进攻!” 张焕一下子紧张起来,咽了口唾沫之后,勉强镇定下来,沉声道:“苏校尉,都交给你了!” “大人放心!”苏定方一抱拳,手持大刀走到了环形障碍前面。 兰州府兵那两千精锐步卒,多半都是长枪兵和盾刀兵,只有接近五百人是弓箭手。所以张焕和苏定方商议之后,决定让玄甲骑兵先充作弓箭手使唤。 这时山下大约三千骑兵奔出本阵,嘴里不停地大呼小叫,策马从正面向城堡冲了过来。 小痴见张焕握住剑柄的手指发白,知道他心里紧张,上前一步紧握了一下他的手。 张焕感激的点点头,高声道:“擂鼓!” 咚咚的战鼓声响起之后,张焕只觉得热血上涌,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忍不住上前夺过鼓槌亲自擂起鼓来! 众将士见主将亲自擂鼓,更是士气高涨,几排弓箭手早就已经跃跃欲试。 苏定方高声喝道:“听我号令再放箭,违令者斩!” “诺!” 山下的吐谷浑骑兵开始并未快马狂奔,到了一百五十步开外,也就是即将进入唐军弓箭攻击范围之时,才忽然开始加速冲刺,并且开始抛射箭矢! 苏定方暴喝道:“盾阵!” 几百盾刀兵迅速集结成阵,将正面大部分箭矢都挡了下来,大多数人却都藏身在墙壁后面。少量落下的箭矢,也几乎都被唐军躲避开来。只有数十人躲避不及,受了轻伤。 李铁三人早就手持盾牌,护卫在张焕身边,将箭矢一一挡了下来。 见到漫天箭矢,苏定方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冷冷的看着冲过来的吐谷浑骑兵,并未下达攻击命令。 吐谷浑骑兵冲到一百步开外时,都纷纷收起弓箭换了弯刀,加速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苏定方暴喝道:“第一排放箭,第二排准备!” 藏身在第一道环形围墙里的三百多弓箭手,纷纷站起身来放箭,一时间箭矢如雨向着吐谷浑人而去。二百余长枪兵则严阵以待,准备等敌人冲到近前再动手。 冲在前面的数十人瞬间中箭倒地,却将身后的百余人也绊倒在地,一时间人仰马翻! 后面的骑兵根本止不住战马,直接从地上的人马身上踏了过来!倒地的百余人中,大多数都被同伴活活踩死。 “第二排,放箭!第三排准备!” “第三排放箭!第一排准备!” 苏定方面无表情,连续下达了攻击命令。 大唐将士用的制式弓箭十分精良,弓大都是一石弓,箭镞乃是精钢打造,两者合一足以穿透坚甲。吐谷浑骑兵大都身无寸甲,凡是中箭者无不惨呼倒地,被身后战马践踏致死。 三排箭放完,冲锋在前的千余人已经倒下了大半。大量人马尸首堵在路上,后面冲锋的骑兵速度不得不慢下来。 冲锋的骑兵一旦速度降下来,就会成为弓箭手的活靶子。而且这些人都停留在最佳射程之内,苏定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再次下令弓箭手攻击。 眼见麾下将士做了活靶子,达斯纳暴跳如雷却无计可施,只好下令停止进攻。 退军号角响起的时候,仍旧活着的吐谷浑骑兵如释重负,纷纷策马奔回了本阵。 达斯纳这次贸然进攻,除了丢下了千余具尸体和数百伤兵之外,唯一的收获就是消耗了唐军不少箭矢。 见到敌人退了,唐军将士都齐声欢呼起来。欢呼声中,将士们发现战鼓声依旧未停,都有些疑惑的看着张焕。 王玄策上前道:“大人,敌军退了!” 张焕充耳不闻,仍旧奋力击鼓。 王玄策一愣,周围将士也都一脸纳闷。 苏定方快步过来,大声喊道:“大人,敌军退了!” 张焕身子一震,手上的鼓槌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缓缓的转过身来。 敌军开始冲锋时,震天的喊杀声、如雷的马蹄声,使得张焕血脉贲张。似乎只有每一次击鼓都将全身力气都用上,才能将那一股血气发泄出来,逐渐地对周围的事充耳不闻起来,满脑子只有眼前这面战鼓。 如今被苏定方大声惊醒,回过神来的张焕只觉得两臂酸痛,身子也变得僵硬起来。 小痴上前低声道:“你没事吧?” 张焕摇摇头,声音嘶哑:“苏校尉,敌军退了?” “大人,敌军退了!” 张焕喃喃道:“退了就好、退了就好!” 苏定方微微皱眉道:“大人,敌军只是暂时撤退,只怕稍后的攻击会更加凶猛!” 张焕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沉声道:“我军伤亡如何?箭矢消耗如何?” “回大人,我方只有数十人轻伤!箭矢消耗了二成了!此外,杀伤敌军千余人。” 张焕点点头,缓步走向城墙边观看。此时外面还有数百名重伤者并未死去,惨叫声不绝于耳。 张焕刚走到城墙边上,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再见到满地尸首,心里一阵翻腾,赶紧用力抓住城墙,才将那股恶心感觉压了下来。 苏定方低声道:“大人,若是感觉不适不妨去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末将!” 张焕闭目深吸口气,再次张开眼睛后脸色坚毅,沉声道:“不必了!本官会一直和诸位同在!苏定方!” 苏定方赶紧抱拳道:“末将在!” “如今据险固守,击杀敌军并非首要之举,应当以击退敌军为主!我军箭矢不多,切记不可轻易耗费!敌军再来,只需击退即可!” “末将领命!” “诸位将士都辛苦了,还望继续奋勇杀敌!” “诺!” 张焕再次看了一眼下面那些尸首,一脸平静的离开了城墙。 第096章 达坂山口之战2 仓促之下的进攻不但无功而返,还白白折损了千余将士,达斯纳只气得怒火万丈。 无奈人马俱疲,仅有的一股锐气也在刚才那一次冲锋中败坏殆尽。在阿达曷的劝说下,达斯纳勉强按耐住怒火,等待人力马力恢复过来再次进攻。 太阳缓缓升起的时候,吐谷浑人再次吹响了准备进攻的号角声。 达斯纳率领的毕竟是精锐,经过一个时辰的休整之后,除了士气略微有些低迷之外,体力大都恢复了多一半。在号角声的命令下,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攻击准备。 张焕昨夜几乎一直没合眼,眼中几乎满是血丝。吐谷浑人第一次进攻失败退去后,在小痴和王玄策的劝说之下,张焕勉强答应下来,靠在墙角打起盹来。听见号角声,张焕一骨碌爬起来,快步走向城墙观看。 这次吐谷浑人的举动很奇怪,大约四千骑兵策马走到一百五十步开外时,忽然停了下来。 张焕正在纳闷,只听得又是一声号角响起,这四千余人纷纷摘下弓箭,向着城堡不停的放箭。刹那之间,无数箭矢如雨从天而降。 刀盾兵昨日已经有了经验,不等下令就集结成了盾阵,将箭矢大部分遮挡了下来。有一些漏掉的箭矢扎在粮袋上,整个箭头都扎了进去;还有一些射中墙壁之后,激起了一大片尘土。 张焕紧皱眉头,看来吐谷浑人用的弓箭,射程竟然比唐军的还远。 这四千人不停换位放箭,一时之间除了藏在环形城墙里的将士之外,城堡里的众人只顾着抵挡躲避箭矢。 就在张焕担心敌军趁势冲击的时候,对面忽然走出千余名吐谷浑士卒。奇怪的是这些士卒并未骑马,而是快步向那些堆积在一起的尸首飞奔过来。 张焕疑惑道:“敌军要做什么?” 苏定方忽然明白过来:“大人,敌人是要将尸首移开,腾出冲锋路线。” 张焕也恍然大悟,这些尸首堆积在狭窄的路上,骑兵即使能冲过来,速度也会减慢多一半。看来达斯纳白白损失了千余人之后,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放箭!” 等到这些‘步兵’接近到百步之后,苏定方下令放箭阻扰,不过效果很不明显。 因为只要一放箭,这些吐谷浑士卒就纷纷卧倒在地,利用地上堆积的尸首作掩护,很多箭矢都被这些尸首挡的严严实实。 只放了一波箭,苏定方和张焕同时发现了问题,赶紧下令停止射箭以节省箭矢。 这些吐谷浑人并未将尸首运回去,而是搬到道路两边,有的直接被扔到了两边的乱石堆里。 唐军不再放箭,这千余士卒动作也快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尸首清理完毕。虽然这些人撤退的时候是个攻击的好机会,不过这些人无关紧要,张焕并未下令放箭。 达斯纳见尸首顺利清理完毕,忍不住大笑起来。 阿达曷疑惑道:“将军为何发笑?” 达斯纳道:“本将军敢肯定,唐军箭矢绝对不足!只需要几次冲锋,唐军箭矢耗尽,我军必胜!” 阿达曷点头道:“不错,刚才儿郎们清理道路,唐军仅仅放了一波箭就停了下来,显然正是如此。” 达斯纳道:“若非地势不利,我数万人一起放箭掩护,一鼓作气就可以冲上去!如今只怕要用儿郎们的命去填了!” 阿达曷沉声道:“唐军的援军最迟一天半就能到达,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将军,下令吧!” “可恶的地形!传令三个千人队,马上进攻!” 此前放箭的四千人回到本阵,让开了冲锋的道路之后,三千名生力军嗷嗷叫着策马奔出本阵,向着城堡冲了过来。 此前吐谷浑人放箭的时候,躲在环形围墙里的唐军依靠木板盾牌,并未受到多少影响。此时见吐谷浑人准备进攻,早就已经严正以待。 吐谷浑人这次的战术和上次一模一样,到了一百余步开外就开始放乱箭,紧接着就开始换刀冲刺。 唐军的对策也没有丝毫改变,还是在苏定方号令下轮番放箭。 这次有近百名吐谷浑骑兵冲到了第一道环形围墙前,不过面对一丈高的围墙,战马都纷纷停下了脚步,成了唐军的活靶子。 侥幸有几人跳下马攀上了城墙,还没来得及跳下去,就被埋伏在城墙后面的长枪兵捅了个对穿。 如此近的距离,张焕甚至能清楚的看见飞溅的血花,以及那些人临死前的面部表情。经过此前的一战,张焕虽然还是不能坦然面对杀戮,不过已经镇定了许多。 吐谷浑人再次扔下千具尸体,缓缓退了下去。 见到敌人再次退去,苏定方没有丝毫欣喜,一脸沉重道:“大人,箭矢消耗太多,只怕撑不到多久了!” “还剩多少?” “大概六成!最多再击退敌人三次进攻,箭矢就将耗光!若非按照大人要求修建了环形防御,只怕箭矢消耗的更多。” 张焕吸口凉气,这才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就消耗了将近一半箭矢!按照最快速度,援军也要明天午时才能到达,能否撑过去这一天半,张焕心里没有丝毫把握。 张焕看见地上的羽箭,忽然道:“将吐谷浑人射来的箭也收集起来!” 苏定方拍拍脑袋,将那些民夫召集起来,开始收集羽箭。 张焕随手拾起一支箭来,发现吐谷浑人的箭相对唐军来说要轻了不少,难怪可以射得更远。 吐谷浑人故技重施,将道路清理之后,连续发起了几次冲锋。虽然还是没有成果,不过唐军的箭矢几乎已经消耗殆尽。无可奈何之下,张焕只好下令使用吐谷浑人的羽箭。 虽然为了消耗唐军箭矢不得不如此,不过眼睁睁看着手下精锐送死,达斯纳仍然愤怒不已。若是在草原上,自己几个冲锋就可以将唐军斩杀殆尽! “将军,将军!”上前督战的阿达曷策马飞奔过来,脸色十分古怪。 达斯纳喝道:“你不好好督战,回来做什么?” 阿达曷道:“将军,快下令儿郎们停止放箭,直接发起冲锋!” 达斯纳怒道:“你胡说什么?” “将军,唐军箭矢肯定消耗完了,如今使用的是我们的羽箭!” 达斯纳一愣,继而喜出望外。 “唐军躲在墙壁后面,又有盾牌掩护,弓箭掩护效果十分不好,本将军也正在考虑这事!传我命令,停止弓箭掩护,清理道路之后,轮番不停的冲锋!” “诺!” 阿达曷捶胸一礼,飞马下去传令。 见吐谷浑人不再用弓箭掩护,就直接发起冲锋,张焕就心头一沉,看来达斯纳已经知道唐军箭矢耗光。 此前唐军射杀敌军三千多人,自身伤亡微乎其微,依靠的就是地利以及犀利的弓箭。如今箭矢耗尽,接下来的短兵相接才是真正的战斗! 道路清理完毕之后,达斯纳亲自上前准备督战。 “儿郎们!唐军已经耗光了箭,只需要几个冲锋,就能将城堡夺下!前十个冲上去的,赏金百贯,美女十人!城堡攻破之后,唐军一个不留!” 此前几次冲锋损失了三千多人,唐军却几乎没有损失,达斯纳手下士气十分低迷。 如今唐军没有了要命的箭矢,达斯纳不但重赏,还准备将唐军屠杀殆尽,手下都欢欣鼓舞起来。 吐谷浑人最重视战功,而判断战功的主要依据就是敌军首级!曾经发生过吐谷浑士卒为了争夺敌军首级,自相残杀的事情。 有了重赏和战功的刺激,剩下的二万多人纷纷请战。 张焕听见吐谷浑人的欢呼声,心情愈加沉重起来。 “苏校尉,准备吧!” 苏定方脸色凝重,抱拳一礼走向城墙。 “上啊,杀光大唐人!” “冲上去,一个不留!” “老子要第一个冲上去!” 号角响起后,吐谷浑人士气高涨,叫嚣着发起了冲锋。没有了弓箭的威胁,吐谷浑人肆无忌惮的从六十步外才开始加速。 一丈高的环形围墙,战马自然不可能一跃而过。到了三十步开外时,冲锋在前的数十人用刀猛刺马屁股,战马吃痛不顾前面的围墙,惨嘶声中纷纷向前冲!这数十名吐谷浑人任由战马相继撞在城墙上,在撞击的刹那间飞身而起扑到了城墙之上。 飞速冲刺带来了巨大的撞击力,这些战马大都在一瞬间撞得头骨崩裂,甚至来不及悲鸣一声就倒地死去。 跟在后面冲锋的数百骑也如法炮制,显然是想要用马尸在环形围墙下堆砌一条路来。后面更多的骑兵却在百十步开外跳下马来,手持弯刀呼喝着冲了上来。 此前扑上围墙的数十人,手刚搭上去,就被唐军长枪兵刺落下去。侥幸有跳进围墙里面的,也都落在壕沟里被唐军乱刀砍死。后面更多的吐谷浑人踏着马尸体,迅速向围墙接近。 苏定方道:“大人,请让末将前去!” 张焕点头道:“小心!” 苏定方一抱拳,带着几名亲信跳下城墙,很快到了第一道围墙下面。 搭建围墙的时候由于时间不足,所以围墙的高度仅仅只有一丈,宽度仅仅有四尺余。这个高度虽然足以挡住战马,却挡不住徒手攀登的士卒。 “上!”苏定方大喊一声,率先持刀上了围墙。 这时几个吐谷浑人踩着马尸正好露头,苏定方横刀连斩,将这几人先后斩落围墙。后面的吐谷浑人见状,都呐喊着冲向苏定方。 苏定方吐气开声,一刀将最前面一人连人带刀斩为两段,鲜血激起了一丈多高!身后两人被鲜血喷了一脸,还没来得及擦掉血迹,也先后被苏定方一刀两断! 后面的吐谷浑人见苏定方如此凶悍,都绕过他所站的位置,从其他地方攀上了围墙。而此时唐军也纷纷站在了围墙之上,双方瞬间厮杀在了一起。 第097章 达坂山口之战3 吐谷浑人连续几次进攻,都被苏定方指挥唐军击退。不同于开始依靠弓箭之利,可以轻易击杀敌军。进入白刃战之后,唐军虽然兵器更加锋利坚硬,更加适合步战,不过架不住对方人多。虽然击杀了对方数百人,唐军自己也死伤二百余人。 张焕见第一道围墙前后都堆满了人马尸首,已经没有了居高临下的地利。趁着敌军退去准备下一次攻击,张焕令苏定方主动退到第二道围墙后面据守。 吐谷浑人根本不擅长攻坚,再者这周围的树木都被砍光了,即使是最简单的冲撞车都做不出来。 唐军没了箭矢阻击,达斯纳灵机一动就想到用马尸铺路,原以为几次冲锋就可以得逞。没想到连续数次冲击,都被唐军硬碰硬击溃。达斯纳大怒,就要亲自上阵。阿达曷赶紧好言劝阻,自己带了二千余人再次发起冲击。 苏定方退守第二道围墙之后,就一直留意着吐谷浑人的动向。这时见一员吐谷浑将领冲锋在前,眼睛就一直紧盯着此人。 阿达曷挥舞着弯刀一马当先,刚刚翻过第一道围墙,就听得一声大喝,紧接着一道凌厉的刀光砍向自己!阿达曷赶紧举刀一封! 不料苏定方这一刀势大力沉! 阿达曷虽然挡住了这一刀,却被这股大力压的下盘一晃,不由得脚下一滑向后退去。苏定方占了先手之后得理不饶人,又是连续几刀斩向阿达曷,刀刀凶猛绝伦。 阿达曷被逼的步步后退。 第一道围墙后壕沟还不足两丈宽,加上围墙的宽度,也才仅仅只有两丈四尺。苏定方连续紧逼,阿达曷则连连后退,转眼之间已经退到了围墙边上。 苏定方抖擞精神,大喝一声合身扑上,用尽全力一刀斩向阿达曷的头颅! 可怜阿达曷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楚,就被逼到了围墙边上。这时见这一刀势不可挡,奋力用手中弯刀一架,身子却赶紧向后就仰。 这一仰虽然避过了苏定方必杀的一刀,人却一个倒栽葱翻下了围墙。好在下面都是尸体,阿达曷并未受伤。 “敌将已死!杀!” 苏定方高呼一声,率先冲下了围墙。唐军见敌将倒下,也都呐喊一声冲了下去。 俗话说将是兵的胆。 阿达曷乃是达斯纳手下第一勇将,有他在前,那些吐谷浑人个个胆气大壮。岂不料转眼之间,就被唐军将领几刀砍下了围墙。 吐谷浑人并不知道阿达曷平安无事,见最勇猛的副将倒下,唐军趁势发起了反冲击,大骇之下掉头就跑。 阿达曷爬起来后还没来得及愤怒,就见手下纷纷逃窜,而唐军一员将领正持刀向自己而来,显然正是刚才击败自己那人。阿达曷自持勇力惊人,却被这将领数刀击退,心里也惊惧不已。此时手下都四散溃逃,阿达曷无奈之下也只好转身就逃。 苏定方带领数百唐军,一直将吐谷浑人追杀到山脚下,才在对方弓箭威慑下退了回去。 “将军,末将无能,请将军责罚!”阿达曷一脸愧色,伏地请罪。 达斯纳见屡次进攻不果,反而冷静下来,沉声道:“起来吧!刚才的情况本将军也看见了,倒也并非是你的过错。如今已经进攻二个多时辰了,竟然连一座小小的城堡都攻占不了!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阿达曷,继续带人进攻,本将军看唐军还能撑到几时!” “苏校尉,你没事吧?”张焕见苏定方喘着粗气靠在围墙上,快步走过去询问。 苏定方点头道:“末将只是累着了,并无大碍!大人放心,只要末将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有问题!” “伤亡如何?” “死伤大概七百余人了!” 张焕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浓郁的哀伤。 两个时辰之前,这些还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其中不少人还和自己说过话,如今却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接下来,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大人,敌军又开始进攻了!” 张焕沉声道:“苏校尉,我等以固守待援为主,因此必要的时候可以退到第三道围墙之后!” “诺!大人放心!” 张焕点点头,缓缓走到一只粮袋上坐下沉思起来。小痴几人围在四周,将他严密的护卫起来。 张焕不停的想着对策,周围的喊杀声似乎都逐渐悄然远去,脑海中全是李靖所传授的兵法。 无奈兵法再神奇,张焕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虽然说有‘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十万大军攻而不克’的说法,不过那都要依靠高大的城池,还要物质充分才行。若是给张焕足够的物质,张焕也有绝对信心守住几天! 只是如今箭矢早就消耗殆尽,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和敌军白刃相接! 拼人数?张焕猛然摇摇头,即使唐军战力更强,这样的话也势必不能久守!难道真要突围不成?可是那些民夫怎么办?没有足够的马,他们只会是死路一条! 再者说了,敌军是来劫粮的,难道要将粮秣烧掉不成! 烧? 张焕忽然道:“玄策,你可知道我们携带的有没有引火之物?” 王玄策取出清单,查看一番后回道:“有一千多桶桐油,是准备送给河源郡王的部落制作帐篷的。” 张焕心头微微一喜,这桐油虽然燃点较高,在二百六十度左右,不过只要燃烧起来就不会轻易被扑灭。有了这么多桐油,阻挡敌军应该不成问题。 小痴低声道:“你想用火阻拦敌军?仅仅有桐油也不行啊!” 张焕淡淡一笑,瞟了一眼粮袋,起身走到城墙边查看战况。小痴恍然大悟,紧紧跟在他身后。 此时第二道围墙后的壕沟里,也堆积了不少尸体。吐谷浑人正在准备下一次进攻,苏定方则趁这机会将伤号抬进城堡中。 张焕四处看了几眼之后,忽然出了身冷汗。 当初修建环形围墙时,三面都有修建,不过两侧相对薄弱一些。如今达斯纳只顾着从正面的道路发起冲击,因此左右两侧并未布下防御兵力。若是达斯纳下令三面冲击,仅有的兵力远远不足以构成防线。 张焕想到这里,也顾不得粮秣金贵,命令王玄策指挥民夫,将大量粮秣都倾倒在左右三道壕沟里。同时拆掉城堡里的能燃烧的东西,全都扔进壕沟里浇上桐油。 王玄策也瞬间明白了张焕的意思,迅速下去组织民夫执行命令。 再次击退吐谷浑人之后,苏定方放弃了第二道围墙防线,退到了最后一道围墙之后。若是这道围墙再被突破,就只能依靠城堡残破的城墙防御了。 而阿达曷也同时发现唐军民夫的动作,赶紧暂停进攻去向达斯纳禀报。 达斯纳一愣:“唐军想烧粮草?” 阿达曷道:“将军,末将看来唐军是要放火,以便防备我军从两翼进攻!” 达斯纳猛拍脑袋,懊悔不已! 一直都是骑兵作战,见到两边都是乱石坡,习惯性的忽略了两翼进攻。即使后来麾下都下马冲锋,也忘记了两翼。 阿达曷又道:“将军,此前只顾得从正面冲击,每次投入的兵力过多,反而施展不开!依末将看来,不妨正面佯攻,从两侧全力进攻!” 达斯纳点头道:“若非你提醒,本将仍旧会忽略两翼。本将亲自指挥正面佯攻,你去安排两翼进攻!” 城墙之上,王玄策道:“大人,敌军准备分兵进攻了。” 张焕点头道:“达斯纳终于想明白了!去让苏校尉撤退到城墙之上,敌军攻上来之后放火!” “诺!” 说话间,吐谷浑人已经兵分三路,两翼各有二千人左右,手脚并用的开始向山坡上爬。而在正面,达斯纳亲自率领千余人准备进攻。 这时苏定方也撤了回来,战袍几乎被血浸透了一般,发梢还在向地下滴血。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张焕皱皱眉,还是感到有些不适应。 苏定方抱拳道:“大人高明,竟然早就想到挖壕沟放火阻止敌军进攻!” 张焕苦笑道:“非是如此!此前我下令挖壕沟,只是为了利用地势防御罢了。如今敌军三面进攻,放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希望能少烧一些粮秣,坚持到援军赶来。” 苏定方道:“已经坚持三个时辰了,一定可以等到援军到来的!” 张焕握拳点头,心里也充满了信心。 王玄策道:“大人,敌军上来了。” 张焕看了一眼,正面的敌军已经到了三百步开外,两边的敌军手脚并用正在向上爬,大概还有五百步的距离。 唐军早就点燃了许多火把,只等张焕下令就开始放火。 张焕淡淡道:“再等等!” 达斯纳虽然准备佯攻,不过也决定有机会的话将佯攻变为主攻。前进到百步开外时,见唐军仍然没有动静,达斯纳心中疑惑,挥手止住了队伍。 “将军,为何停下?” “且等两翼一起进攻!” 等到两翼的吐谷浑人马上接近围墙的时候,达斯纳才大声下令进攻。 百步距离,奔跑间转眼及至。 达斯纳正面队伍到达的时候,两翼的吐谷浑人已经开始爬上了第一道围墙。 王玄策有些焦急道:“大人!” 张焕负手站立,静静的看着敌军,丝毫不为所动。 第一道和第二道围墙内外,都已经堆满了尸首。吐谷浑人踩在尸首上,很快踏上了第二道围墙,有的已经开始攀爬最后一道围墙。 “开始!”张焕语气坚定地下了命令。 达斯纳见数百手下已经攀上了围墙,而唐军竟然还是没动静。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是桐油!快退!”达斯纳忽然想起这是什么味道,赶紧下令撤退。 吐谷浑人眼见就要冲上城墙,无不兴奋的哇哇大叫,哪里会听的见达斯纳的命令。手脚最快的,已经开始越过最后一道壕沟,开始向城墙攀爬。 就在这时,城墙后面忽然扔出无数火把! 火把全都是向壕沟而去,经过桐油浸泡的粮秣和不少易燃物,一沾明火就瞬间燃烧起来。 短短几个呼吸间,大火已经冲天而起! 第098章 达坂山口之战4 吐谷浑人穿的大都是麻布衣服,本来就容易起火,不少人攀爬时,身上还沾染了桐油。几乎是在大火燃起的瞬间,就有百余名吐谷浑人浑身起火,惨叫着不停用手拍打,却哪里有用! 侥幸身上没有起火的也都慌不择路,拼了命向城墙上爬的,都被唐军一一轻易斩杀。而向后退的,也不可避免被后面两道壕沟里的大火活活烧死! 这短短数丈距离,对于吐谷浑人来说无异于人间地狱。不到盏茶功夫,冲在最前面的数百人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浓烟呛死。大火中不时有人跌跌撞撞准备逃命,却都很快完全被大火吞噬。 其中也有不少靠近中路的,看见起火就赶紧向中间跑。中路堆积了大量尸首,其中还有不少唐军尸体,因此并未浇上桐油,虽然也起了火不过火势很小。 这些人侥幸逃脱,却将达斯纳正面的队形完全冲乱。慌乱之下,不少人互相推搡着滚下了两边山坡,在乱石间撞得头破血流。 达斯纳已经控制不住手下,身不由己的被带着一起逃离。直到一口气逃到山脚下,吐谷浑人才勉强松了口气。达斯纳看着漫天大火,心中又怕又怒。若是刚才自己动作稍微快点冲了上去,只怕此时也会被大火活活烧死! 大火仍旧在不停的燃烧,火堆中还不时传来阵阵惨叫声。张焕无意间看见大火中几个吐谷浑人伸出手,似乎在哀求上天的帮忙。张焕打个激灵,赶紧转过头去。 空气中,已经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肉香。 虽然此时吹的是东南风,大部分气味向着吐谷浑人而去,唐军却也能清楚地闻见这股气味。不少人已经开始呕吐,那些民夫更是大吐特吐,满脸都是惊骇之色。 苏定方虽然杀人不眨眼,不过看到满地烧焦的尸体,也是倒吸了几口凉气。 小痴早就转过头去,不忍观看。 王玄策也好不到哪里去,扶着墙壁浑身发抖。 只有李铁三人面无表情,定定的站在张焕身边。 张焕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一般,只觉得一阵阵强烈的呕吐感。只是为了保持主将的威严,不得不强制克制,仍旧一脸平静的负手站立。 众人静静的看着大火,数千人竟然无一人说话。 许久之后,苏定方嘶哑着道:“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张焕瞟了一眼山下,吐谷浑人仍旧惊魂未定,队形一片混乱。此前费了许久工夫从两边爬上的吐谷浑人,也都已经逃了回去。 “吐谷浑人还会再来的,有了大火防御,敌军想上来没那么容易!苏校尉,保持警戒!玄策!” “下官在!” “随时投入粮秣,保持大火不灭!粮秣再值钱,也没人命重要!” “诺!” 张焕下完命令,紧紧地握住剑柄向后面走去。进入残破的房间之后,张焕一屁股坐在粮袋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小痴低声道:“你还好吧?” 张焕猛然抓住她的手,声音飘忽道:“我是不是很残忍?” 小痴双手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并没做错什么!那些吐谷浑人要是攻上来,我们都得死!那些无辜的民夫,也会全部被杀光!” 张焕满脸怀疑道:“可是他们是在我眼前被活活烧死的!我亲眼看见,那些人是如何的死不瞑目!” 小痴叹口气道:“被刀剑杀死和被大火烧死,虽然过程不一样,结果都是相同的!你是为了近万人的性命才这样做,何必自责!” 李铁忽然插言道:“公子,小痴姑娘说的没错!当年卫公出征,也曾经用过火攻,那次烧死的不下万人!卫公当时也很不舒服,后来他说‘若是我不用火攻之计,就要用无数大唐将士的生命才能换来胜利!因此就算火攻有违天道,为了挽救手下将士的性命,我李靖也别无选择!’。公子,那些是敌人,你真的不必难过!” “二哥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张焕涣散的眼神逐渐收拢起来,心里忽然想起一句话: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小痴说的很对,如果吐谷浑人获胜,自己这边会全都被杀光!而且火攻这件事情李靖也做过,张焕心里凭空多了一些安慰。 沉思之后,张焕抬起头来,眼中的迷茫逐渐消失不见。小痴惊异的发现,张焕身上似乎多了一些锐气,少了一些儒雅。 小痴不知道的是,张焕的内心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发生了蜕变。说确切点,也就是张焕已经下定决心,准备让自己适应这个打打杀杀的时代! 张焕松开小痴的手,十分真诚道:“谢谢你!李铁,也谢谢你!” “公子客气了!” 忽然被张焕松开手,小痴莫名的心头一空。看着眼前有些不一样的张焕,小痴的心碰碰的跳了起来。 张焕微微一笑,起身握住剑柄向外走去。小痴愣了一下,才跟在张焕身后走了出去。李铜和李银在小痴身后挤眉弄眼,被李铁狠狠地瞪了几眼。 张焕出来后,见火势依旧不减,沉声问道:“苏校尉,什么情况?” 苏定方回过头来,见张焕这么快就恢复了镇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抱拳道:“大人,吐谷浑人似乎正在商议对策。” 张焕走到高处,向下面望过去,远远只见达斯纳正在高声喊着什么。 刚才在大火中丧命的虽然只有数百人,远远比不上此前被唐军所杀的人数。不过这一把火对吐谷浑人造成的震撼,却是十分强烈的。 吐谷浑人久受汉人影响,也早就接受了入土为安这种说法。被大火烧死而且尸骨无存,灵魂也会一起跟着消散,失去投胎做人的机会。如今大火仍旧在燃烧,吐谷浑人再勇敢,也不敢再去冲击。 达斯纳面对这种情况也无计可施,只好令人将阿达曷找来询问对策。 阿达曷此前见到火起,就赶紧翻身下了围墙。虽然逃过了大火,脑袋却被山石擦了条大口子血流不止。这时胡乱包扎了下,就来到达斯纳身前。 达斯纳脸色沉重:“阿达曷,如今怎么办才好?” 阿达曷道:“不如撤……” 达斯纳喝道:“休要提撤退!我三万余人,竟然拿唐军三千人毫无办法,还损兵折将,有何脸面就此撤退!再者说了,若是就此回去,你我的脑袋只怕也保不住了。” 阿达曷道:“眼下只有一条路,就是设法先扑灭唐军燃起的大火。” 达斯纳看了看旁边的大通河,不但距离太远,也没有取水的工具,难道要将士们用吃饭的家伙去取水灭火不成!想到这里,达斯纳紧皱眉头看着阿达曷。 阿达曷道:“将军,末将曾经看过汉人的一本书,上面讲了一个故事,倒是和眼前差不多。” 达斯纳不耐烦道:“本将没兴趣听故事,直说有什么办法!” “将军,不妨学那个故事里说的,让儿郎们脱下衣襟,包裹泥土前去灭火。” 达斯纳眼睛一亮:“这法子不错!阿达曷,你去安排吧。” 城堡高处,张焕见吐谷浑人纷纷开始脱衣服,都十分困惑。直到吐谷浑人开始用衣服包裹泥土的时候,张焕才恍然大悟。 苏定方道:“大人,看来敌军是想用泥土灭火了!” 张焕眉头紧锁,没想到吐谷浑人还有这一手。虽然收集了不少石头,但是城墙附近大火冲天,而且距离很远。使用石头的话,最多只能扔到第三道围墙下面。 王玄策道:“大人,敌军背着泥土上来了。” 张焕沉声道:“继续抛洒粮秣,让火势更大些。同时在城墙下面也堆积粮秣,浇上桐油!” 苏定方道:“大人,不如让末将带人反冲击一次。” 张焕摇头道:“不必了!即使能击退几次,也无济于事。不如将力量留下,准备最后的城墙防御吧。” 王玄策叹道:“唉!若是再有几万支箭……” 张焕淡淡道:“玄策,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去吩咐火头军,挑选一些民夫帮忙,给将士们准备些吃的!” “诺!”王玄策有些惭愧,抱拳一礼下去执行命令。 那些民夫开始一直惴惴不安,后来几次打退敌军之后,情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这时见张焕下令造饭,都帮着火头军结成长绳,从城堡后的大通河中取水。 此时太阳已经逐渐西斜,达斯纳心里也着急起来。损兵折将数千人,花费了近四个时辰,竟然攻不下一座小城堡。又急又怒之下,亲自背了泥土上前灭火。 在主将的带领下,吐谷浑人也重新鼓舞起勇气。两侧乱石坡虽然十分难行,已经有不少吐谷浑人爬到了第一道围墙下面,将背负的泥土用力抛向围墙后的火堆。 达斯纳奋力将泥土扔进火堆,高声喊道:“大唐人都是懦夫,只敢玩诡计!可敢和我吐谷浑勇士正面一战?” 苏定方怒喝道:“呸!三万人来攻打我三千人,也配称为勇士?” “苏校尉说的没错!就你们这群王八蛋也配叫勇士?” “以多打少,你们才他妈的是懦夫!” “吐谷浑懦夫,滚回你妈妈怀里吃奶去吧!” 唐军也纷纷出言,讥笑达斯纳。 达斯纳高声反驳,却哪里比得上唐军伶牙俐齿,只得一脸愤怒喝令手下加快速度。 吐谷浑人二万多人轮番上阵,而唐军又无法阻拦。半个时辰之后,第一道围墙后的火势已经被扑灭。 达斯纳见状心里松了口气,照这个速度,一个多时辰之后就可以全线发起进攻了。 张焕见敌军并未趁势进攻,索性只留下数百人警戒,令其他人火速用饭。 未时末,三道围墙前后的大火都被扑灭。不但如此,泥土将壕沟也完全填平,吐谷浑人接着要面对的,就是城堡最后的防线——两丈高的城墙! 吐谷浑人虽然整天都未进食,又累又饿,不过见到大火完全扑灭,也都欢欣鼓舞起来。 达斯纳早就等不耐烦了,马上下达了全线进攻的号令。 谁知道刚接近城墙根底下,城上的唐军又抛下无数火把,大火再次燃烧起来。有了先前的教训,这次吐谷浑人并未死伤。不过好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又随着大火消失殆尽。 达斯纳暴跳如雷,只好再次下令灭火。 此前由于距离远,唐军只能眼睁睁看着吐谷浑人灭火。这次就在城墙下面,只需要搬起石头扔下去就行。因此吐谷浑人刚一靠近,就被无数石头砸的头破血流。 特别是顺着两侧乱石坡向上爬的那些人,更是避无可避,转眼间就死伤四百余人。眼见同伴被砸的脑浆崩裂,死状甚惨,剩下的发一声喊连滚带爬向山下而去。 达斯纳脸色暴怒,挥刀斩杀了数人,才将溃退的队伍拦截下来。达斯纳怒气未消,令手下亲卫队千余人做督战队,自己也抄起大刀在后督战。 吐谷浑人奋不顾身的灭火,城头储备的石头很快就用去了大半,大火也逐渐熄灭。张焕下令拆掉城堡中的房屋,收集砖石木头。可惜杯水车薪,达斯纳也下令开始弓箭掩护,并没起多大用处。 大火熄灭之后,达斯纳故技重施,将战马赶过来斩杀在城墙之下。一时之间,城墙下满是战马的惨嘶声。数百匹战马逐渐堆积起来,城墙的高度优势正在一点点减少。 等到马尸堆积成山,距离城墙顶部不到一丈距离时,达斯纳挥舞着大刀,率领吐谷浑人发起了全线进攻。 第099章 达坂山口之战5 张焕一脸平静,看着一个个吐谷浑人接连倒在城墙下,心里早已经波澜不惊。小痴手持长枪,一脸冷漠的站在张焕身边,枪尖上还在缓缓的向地上滴血。 这是达斯纳的鲜血。 达斯纳自持勇武,冲锋时历来冲在第一个。 刚才为了寻求速度,达斯纳将沉重的盔甲解了下来,赤膊挥舞大刀就冲了上来。岂不料刚上城墙,就被苏定方全力阻挡。还没交手几个回合,又被小痴一枪偷袭刺中肩头,滚落到了城墙之下。 阿达曷带人将达斯纳扶到了山下,见达斯纳左肩几乎被贯穿了一半,显然是不能再战了。 达斯纳一边包扎,一边呲牙咧嘴喝道:“阿达曷,你做什么?还不继续进攻!” 阿达曷低声道:“将军,儿郎们死伤不下五千人了!如今士气低迷,如何是好?” 达斯纳一惊:“死了这么多人了?” 阿达曷点点头,一脸的苦涩。 达斯纳沉声道:“损失了这么多人,更不能撤退!否则的话,大王必不轻饶。你传令下去,城堡攻破之后,每人赏金十贯,立功者赏百贯!若有畏惧不前者,军法从事!攻打不下城堡,全部军法从事!” 吐谷浑军法严峻,无可奈何之下,阿达曷只好收拢队伍。先用军法吓唬了一通,接着又将达斯纳的奖赏说了一遍。 虽然军法严峻,又有重金奖赏,无奈吐谷浑人士气低迷,又整日未进食。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之后,才勉强收拢起了军心。 吐谷浑人再次进攻时,已经是申时了。 达斯纳眼见日已西斜,心急如焚之下不顾重伤带了三千人督战,声言有后退一步者杀! 为了以儆效尤,达斯纳当场斩杀了近百名士气低落者。来了这一手之后,明知后退是死,吐谷浑人不得不在阿达曷指挥下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张焕也明显感觉到,吐谷浑人开始疯狂起来。只是能做的都做了,眼下也只能坚守,静待天黑再作打算。万一守不住,也只好玉石俱焚了。 这时苏定方快步过来,低声道:“若是事情紧急,还望大人答应突围!” 张焕肃然道:“马匹不够,民夫们怎么办?再者本官早就说过,不会放弃任何人!” 苏定方急道:“大人,那些民夫都是卑贱之人,大人何必在意?” 张焕皱皱眉头道:“你不用再说,我不会答应的!” “要不大人带着将士们突围,末将留下就是!” 张焕有些感动,拍了拍苏定方的肩头,却仍旧摇头不答应。 苏定方无奈,看了一眼小痴希望她能劝解一下。小痴摇摇头,悄然使了个眼色。苏定方会意,必要关头哪怕打晕张焕,也要将他带出去! 吐谷浑人不计生死发起猛攻之后,城墙上的防线顿时吃紧起来。毕竟吃亏在人数过少,不时有人翻上围墙,和唐军纠缠厮杀起来。 “大人,左边被突破了!”王玄策见左边数百吐谷浑人爬了上来,赶紧出言提醒。 “我去!”苏定方大喊一声,提着横刀带了十几人赶了过去。 见到苏定方前来,突上城墙的百余人心里都已经开始胆怯。苏定方砍瓜切菜般连斩数人,周围唐军抖擞精神,一鼓作气将这百余人赶了下去。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苏定方成了唐军最忙碌的人,只要有城墙被突破之处,都会看到他的身影。 顶住了吐谷浑人半个时辰的疯狂进攻之后,战局又开始胶着起来。 时间缓缓的流逝,西边的太阳再次变成了血红色。城墙周围,到处都是尸体。本来干涸的泥土,也早就被鲜血浸透,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红色。 达斯纳越来越急躁,若不是亲兵苦苦劝阻,就要不顾伤势再次上前了。 就在这时,左边的城墙忽然哗啦一声倒下了一丈多宽,数十名唐军也跟着倒塌的城墙掉了下去。 原来这城墙本来就十分残破,修复的时候也主要考虑的是中路。吐谷浑人这段时间一直从左路猛冲,残破的城墙承受不起太多人的重量,一下子塌陷了下去。 阿达曷大喜,不顾漫天灰尘,迅速带了几百人抢攻上来。苏定方闻声赶到,和阿达曷交起手来。见到这边城墙崩塌,达斯纳也是大喜过望,赶紧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守住缺口。 见到吐谷浑人源源不断冲向缺口,张焕眉头紧皱,忽然道:“李铁,你们三个去帮帮苏校尉!” “可是……” “有小痴在,再说了我也能勉强自保,去吧!” “诺!” 李铁三人加入战团之后,阿达曷等人一下子险象环生起来。达斯纳见势不妙,赶紧下令中路和右路也同时猛攻,以减轻左路阿达曷的压力。 右路兵力本来就薄弱,又没将领镇守,紧接着也被近百吐谷浑人爬了上来。张焕见带头的吐谷浑将领骁勇异常,一上来就斩杀数名唐军,低声令小痴赶去救援。小痴虽然担心他的安危,可是眼下再无人可用,只好提了长枪飞奔过去。 眼见左右两路都同时突破了城墙,中路的吐谷浑人也精神大振,呐喊着猛冲上来。眼见唐军节节后退,张焕抽出宝剑就冲了上去。 吐谷浑人已经知道张焕是唐军主将,见到他上前,马上就有三人挥舞着弯刀冲了过来!此时乱作一团,唐军并非发现张焕上前,任由那三人冲到张焕身前。 冲在最前面的一人见大功就在眼前,眼中满是喜色,纵身扑上就是一刀。然而刚刚跃在空中,张焕已经侧身闪开,抬手就是一剑,正中这人咽喉!这人全身力气瞬间消失,滚落地上双手捧住咽喉,鲜血嘟嘟不停的冒了出来。 其他两人一愣,大喊一声一起扑了上来。再次遇见生死关头,张焕不再像上次遇刺那般迷茫。多日的苦练终于发挥了作用,在张焕眼中,这两人动作是如此缓慢,头脑中也清晰的闪现了出剑路线。 张焕轻喝一声,接连两剑出手,全都命中这两人咽喉!张焕此时才意识到,二哥传下的这套剑法,纯粹就是杀人剑法! 张焕出剑时心中一片空明,看着地上三具尸体时,心里才开始不舒服起来。好在已经看多了死人,这股不舒服的感觉很快就被张焕强行压制下去。 “大人威武!”张焕手刃三人之后,周围唐军才注意到他,都齐声欢呼起来。 “杀!”张焕挥剑一指,率先杀向吐谷浑人。 众将士见身为文官的张焕都踊跃杀敌,齐声呐喊欢呼,不但将冲上来的吐谷浑人赶下了城墙,还在张焕带领下,还发起了一波小小的反冲击。 小痴将那员将领刺死,刚刚收复了那边的城墙,就听见中路唐军欢呼。一回头见张焕竟然冲了下去,心里一慌赶紧赶了过来。 张焕并未追击多远,就带人回到了城墙之上。而苏定方也将左路敌军赶了下去,唐军将士高举刀剑,一时之间气势如虹。 谁都没有留意到,有三个民夫已经靠近了张焕!其中一人眼神冰冷,正是曾经两次下手的那刺客! 张焕一直在小痴等人保护之下,这刺客虽然混进了民夫队伍,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不料无意之中,发现了侯君集另外派遣的两名杀手。商议之后,三人决定等到机会一起下手。 这时好容易小痴几人都不在,这等机会如何可以错过!三人凑近张焕之后,那刺客从袖中抽出短剑,一剑飞刺张焕后心!其他两人也摸出短刃,一起扑向张焕。 “大人小心!”王玄策站在后面,最先发现这三人不对劲,只来得及大喊了一声,那三人已经先后向张焕出手! 张焕听得喊声,下意识的侧身观看。刺客这一剑迅疾无比,‘夺’的一声刺中了张焕的左边后心! 刹那间刺客心头一沉,这一剑虽然刺中了张焕,却没有入肉的感觉!正想抽剑再刺,忽然手腕一凉,自己握剑的手竟然向地上掉去! 这刺客一愣,电光火石间才明白握剑的手已经被人斩断!还没感觉到剧痛,右侧肋下又被一杆飞来的长枪击中!这一枪贯穿了刺客的身子,余力不减之下将他击飞数步开外。 刺客掉落地上之前,恍惚见到一道身影抱住张焕就地一滚。紧接着感觉到天空不停地翻转,周围都变成了血红色,身体滚落到地上时,眼前的一切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 刺客出手击中张焕,张换却丝毫未伤,反而回手一剑斩断他的手腕;紧接着小痴投掷长枪,将那刺客击飞,顺势抱住张焕一滚,原本刺向张焕颈脖的两刀却先后刺中小痴右肩头和后背! 这几下兔起鹘落,周围的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那刺客两次行刺,张焕表现都十分差劲,刺客也就没将他放在眼里。哪想到张焕会出手反击,而且出剑迅疾,一时大意才被张焕斩断手腕,继而被小痴投掷的长枪击飞。 小痴击飞那刺客之后,眼见后面两人挥舞利刃刺向张焕颈脖,而张焕根本来不及的躲避,情急之下飞身扑倒张焕,以身替张焕挡了两刀! “杀了这两人!” 苏定方率先反应过来,提刀斩向其中一人。李铁等人也回过神来,将两人围了起来一阵乱刀砍死。 张焕爬起身来,愣了一下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查看小痴的伤势。小痴脸色惨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却咬紧牙一声不吭。 “随军医师!”张焕见这两刀深入肌肉,吸了口凉气赶紧呼唤医师。 “大人,伤势虽然重,不过并未伤到肺腑。好好敷药,不会有大碍。” “拿着药箱过来!苏校尉,交给你了!”张焕松了口气,弯腰抱起小痴走向后面的小屋。 “大人放心!” 张焕将小痴放在褥子上,吩咐那医师赶紧救治。心里却满是愧疚,若非小痴将护身软甲给了自己,那会受这么重的伤! 小痴睁开眼睛,低声道:“不要别人动手,让他们出去……” 医师道:“大人,直接拔刀,然后用药酒擦拭伤口之后敷药就是。东西都在药箱里。” “那好,你们都出去吧。李铁,看好门!” 李铁掩上门之后,张焕解开小痴的衣襟,狠下心来准备拔出刀。 小痴低声道:“等等,我有宫里秘制的伤药。”伸手想要取出怀中伤药,手上却提不起一丝气力。 张焕柔声道:“我来吧。” 小痴微微点头,闭上了眼睛。 “咬着这个。”张焕取出伤药,准备妥当后取出一块干净帕子,放到小痴嘴里。 小痴也不睁眼,紧紧地咬住帕子。 张焕用药酒擦了手,伸手将一把刀拔了出来,顿时鲜血激射出来。张焕不敢怠慢,用干净的白布蘸酒擦拭伤口之后,将伤药敷在伤口之上,紧紧地捂住伤口。小痴闷哼一声,瞬间全身汗如雨下。 张焕柔声道:“再忍一下就好。”说完如法炮制,将另一把刀也拔了出来,敷上了药。 小痴怀中的伤药,和上次高阳带给张焕的一样,效果十分灵验。不过小痴伤口较大,张焕几乎将一瓶药全部用完,流血才止住了。 张焕见伤口不再流血,才勉强放下心来。又将小痴嘴里的帕子扔掉,重新取了一条轻轻的给她擦拭汗水。 小痴声音虚弱道:“我没事了,吐谷浑人还在进攻,你出去吧!” 张焕微笑道:“好!我让李铜来陪着你。” 小痴摇头道:“不!我不要别人陪!你小心点……” 张焕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小痴的心意。只是此时并非说话的时候,柔声安慰几句之后,替她盖好褥子走了出去。 第100章 吐谷浑人的溃败 “公子,小人无能!”见他出来,李铁赶紧躬身请罪。 张焕摆手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李铜,你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小痴!有李铁李银保护我就是。” 李铜一脸不乐意,被李铁一瞪眼赶紧点头答应。 就在张焕给小痴治伤的时候,苏定方又带人击退了吐谷浑人一次进攻。见他出来了,赶紧过来禀报情况。 张焕道:“伤亡如何?” “大人,伤亡过半了!” 王玄策也道:“大人,你也说过,粮秣再金贵,也比不上人命重要!准备突围吧!” “那些民夫怎么办!” 苏定方怒道:“竟然敢行刺大人,将他们全部斩首都不为过!” “大人,不关我们的事啊。” “求大人别抛弃我们!” “我等不认识那三个人啊!大人明鉴!” 苏定方声音极大,那些民夫听见他如此说都惊骇莫名,不少人赶紧跪下求饶。 张焕高声喊道:“诸位都起来!本官相信你们,也绝对不会抛弃你们!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望大家和将士们一起,加一把力气彻底击溃敌军!” “多谢大人不罪!” “大人不抛弃我等,我等誓死追随!” “弟兄们,抄家伙和吐谷浑人拼了!” 这些民夫都是被征用来服徭役的,地位极其卑贱,故而苏定方丝毫不将这些人放在心上。此时服徭役,特别是在军中服徭役,往往是有去无回,因此很多人为了逃避徭役背乡离井。 对于这些民夫来说,被大军抛弃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没想到张焕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仍旧要同生共死,如何不心生感激!当下不少人抄起阵亡唐军的兵器,也有人抄起扁担木棍,纷纷大喊着向城墙走去。 苏定方张大嘴道:“没想到这些贱民……” “苏校尉!”苏定方话未落地,就被张焕喝止。张焕接道:“都是我大唐百姓,如今同生共死,难道在你心里,还有高低贵贱之分吗?皇上都说过,民为重,君为轻!你可曾记在心里?” 苏定方身子一震,躬身道:“多谢大人教诲!末将知道错了!” 王玄策也抱拳道:“大人英明!” “我等上下一心,必然能击退吐谷浑人!” “上下一心,击退吐谷浑人……” 唐军将士和民夫齐声呐喊,士气再次大盛! 小痴躺在屋里,听见外面一片呐喊声,知道张焕又在鼓舞士气。想起当日在朱雀门前的事,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听见唐军再次高呼,山下的达斯纳满脸沉闷道:“唐军又在玩什么把戏?” “将军,唐军将民夫也召集了起来!” 达斯纳紧锁眉头,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天就要黑了,难道真的要栽在这里不成! “阿达曷呢?叫他来。” “将军找我?”阿达曷气喘嘘嘘,衣衫褴褛的跑了过来。 “阿达曷,儿郎们整天没用饭,如今士气低迷兵无战心,如何是好?” 阿达曷叹气道:“将军,末将也没办法了!末将担心的是,拖得时间久了,只怕我们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 “将军,诺曷钵得报后,一想就知道我们从阿尔金山而来!到时候山路被封锁,我们怎么办?” 达斯纳悚然一惊道:“以你之见如何?” “将军,若是天黑之前攻不下城堡,只有撤退!即使回去后被军法从事,也比全军覆没的好!” 达斯纳虽然勇武,这几年一直做典合城守将,不免骄奢淫逸起来。单单是这两年纳的女人,就不下二十几个,如何舍得去死。如今听阿达曷说得严重,心里也有些慌了。一边下令强弩之末的手下殊死一搏,一边却错误的让亲卫队准备撤退。 殊不知这道命令很快传了个遍,主将都准备撤退,难道还指望疲惫不堪的手下送死不成?一时之间,虽然有督战队在后,吐谷浑人大多出工不出力,再也没有一丝发起冲击的勇气。 张焕见吐谷浑人忽然松懈下来,虽然心中奇怪,却也欣喜不已。他并不知道,这主要源自于达斯纳的愚蠢命令。当然,整天没吃一口饭,而且士气低迷的吐谷浑人已经处于崩溃边缘,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天色逐渐暗下来了,吐谷浑人仍旧在城墙下徘徊。达斯纳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此时满心都是回去后如何向达延芒交代!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很快马蹄声就犹如闷雷一般。 达斯纳大惊:“哪来的骑兵!难道诺曷钵这么快就到了?” 阿达曷连滚带爬过来道:“将军,听这声势不下四万骑兵!不管是谁,都不是我们可以抵挡的!还是赶紧撤吧。” 听见马蹄声,吐谷浑人早就停止了虚张声势的进攻,一窝蜂的撤了下来。 达斯纳见手下个个面无人色,都在期盼自己下令撤退,没有一个人还想去进攻,不由的重重叹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城堡,心里无比的憋屈。 “呜……呜……” 听见远处传来的进攻号角声,达斯纳不再犹豫,迅速下达了撤退命令。 看着吐谷浑人潮水般的撤离,张焕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初升的一弯清月,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苏定方道:“大人,要不要追击?” 张焕淡淡道:“严守城墙,等待来人!” “喏!”苏定方答应一声,脸上有一些失望。 远处进攻的号角停息后,仍旧不见有人前来。山下的吐谷浑人全都撤走之后,远处才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缓缓的靠了近来。 “大唐大人,你们没事吧?”火把到了山下,一人高声向城堡喊话。 借着火光张焕发现,这哪里是诺曷钵的军队,竟然是此前帮助唐军搬运粮秣的牧民!为首的正是那个热心的老翁艾迪力,人数虽然不少却都是些牧民。没想到这些人玩了一手疑兵之计,却成了压倒达斯纳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焕高声道:“本官没事,老丈请上来说话。” 艾迪力等人一路上来,只见遍地人马尸体,地上到处都是血迹斑斑,不少折断的兵器还插在泥土里。两侧山坡上,也横七竖八躺着很多尸体。特别是几道围墙前后,那些人的死状更是凄惨无比。有几个牧民刚走了几步,就蹲在路边呕吐。艾迪力当年也上过战场,倒是镇定自若地走了上来。 张焕微笑道:“多谢老丈!若非你们,达斯纳撤退的还没这么快!” 艾迪力躬身道:“大人说哪里话,都是为了给我们牧民送粮食,你们才会陷入危险。那达斯纳是典合城守将,十分骁勇善战,没想到却被大人击败,小人十分佩服。” 张焕笑容不减:“河源郡王那里,信带去了吧?” “回大人,昨天就带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大王明日就会赶到。” “如此甚好!本官有些事想请老丈帮忙。” “大人尽管吩咐。” “我军伤亡不小,可惜药物缺乏,可否请老丈让族人带一些伤药过来?对了,还有烈酒,越多越好!” 张焕忽然想起来,冷兵器时代很多将士伤势很轻,却死在了伤口感染之上。若是有烈酒清洗下伤口,想必会挽救不少人的生命。随军医师药箱中虽然有药酒,却是杯水车薪,只好请牧民帮忙了。 牧民别的没有,烈酒是常备之物。而常年在外,受伤也是家常便饭,家家都有伤药。听说张焕要这两样,艾迪力二话不说就吩咐人赶紧去找。 这次运粮只带了四名医师,显然是忙不过来。张焕又请艾迪力再找一些通晓医术的牧民,前来帮唐军和受伤的民夫疗伤,艾迪力也爽快的答应了。 张焕对王玄策道:“玄策,你带人清点下阵亡将士,将名字都记下来!” “喏!” “苏校尉,你将这些民夫召集起来,将这附近清理一下,残破的围墙再修复一下,以防敌军复返。还有,不要放松警戒,让探马前出三十里地,以防达斯纳去而复返!” 艾迪力吩咐族人去找东西之后,忽然想起一事,走过来道:“大人,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见到一队人形迹可疑,就将他们抓了起来。这些人自称是兰州府的商人,不过老汉见他们都携带兵器,还是都捆了起来。大人要不要见见?” 张焕笑道:“多谢老丈!明天早上再见见吧,如今还请老丈带着族人,帮助我受伤将士。” “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全力帮忙。” 张焕再次道了谢,见大伙都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这才转身走向小屋去看小痴。 见他过来,李铜躬身道:“公子!” “小痴没什么事吧?” “没有。” 张焕点点头,拉开门走了进去。小痴本来一直看着房门,见他进来赶紧转开目光。 张焕低声道:“敌人退了!” “嗯……” “现在感觉如何?还是很疼吗?” “嗯……哦,不,好多了。” 张焕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柔声道:“小痴,可以对我说说你的事情吗?” “我有什么事情……” “我感觉得到,你心情似乎很矛盾!” 小痴身子微微动了下,手指绞在一起沉默不语。张焕笑了笑弯腰掖了下褥子,也不再说话。 “我娘死的时候,我才两岁多点。”过了许久,小痴忽然说了一句话,眼中已经泪光闪动。张焕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将她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那天我看见娘流了很多血,吓得只顾着大哭。娘告诉我,她要去见我爹爹了,以后不能照顾我了!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还要娘带我一起去找爹爹!” “娘笑了笑告诉我,她不能带我去!要我好好练武,将来好好保护自己,同时一生都要守护雯儿!” “我说我不要练武,我只要娘陪着我!” 小痴说到这里,已经是清泪满面。张焕心里怜惜不已,取出丝巾轻轻地擦去她的眼泪。 “娘临死之前哭着说,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给爹生下一个儿子!要我发誓,长大后要是嫁人,一定要让我的儿子姓公孙!继承爹爹的香火!我还没发完誓,娘就去世了!” 小痴语气哽咽,身子也不停地抽动。张焕担心伤口崩裂,赶紧柔声劝她伤好后再说。小痴紧握张焕的手,过了很久情绪才稳定下来。 张焕笑着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你和高阳公主很小就认识,难怪感情很好。” 小痴点头道:“是啊,我们是一起进毓秀宫居住的。” 张焕一愣:“什么意思?你们以前不住在皇宫吗?” 小痴自知失言,只好支吾几句掩饰过去。 张焕知道有内情,见她不愿意说,笑了笑不再询问,反正迟早都会知道。 小痴定定看了他一会,忽然有些忐忑道:“我对娘发的誓言,你怎么看?” 张焕不假思索道:“这个没关系的啊,跟谁姓都一样。” 张焕心里根本没有什么宗族观念,更不认为父系血亲就必须是主导,所以这句话虽然回答的仓促,语气却十分真诚。他并没意识到此时让孩子跟娘姓,差不多就算是入赘了。 小痴和他在一起也有些时日了,知道他这句话确实是发自真心,并非敷衍自己,心里的忐忑一下子烟消云散。再看向张焕的目光,已经多了几许柔情爱意。 张焕微笑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我家中的事情你也清楚,只怕会很委屈你的。” 张焕初见小痴时,并不喜欢这个冰冷的女子。随着逐渐接触了解才发现,小痴只是用冰冷保护自己罢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似乎不再是纯粹的友情。直到今天小痴舍身相救,张焕想要再装傻,也没法装下去了。 小痴淡淡道:“你不要忘记刚才那句话就是!” 张焕握紧她手:“放心!只是你是高阳公主的亲密侍卫,要她答应只怕有些难度。” “傻瓜!” “嗯?” “我累了,想要睡觉。你不要出去!” “好,我哪都不去。” 小痴嫣然一笑,眼睛缓缓的闭了起来。第一次见到她笑的这么开心,张焕心中充满了怜惜和柔情,伸手轻抚小痴苍白的脸颊。小痴并未睁开眼,脸色一片宁静安详。 张焕伸出手,将小痴的头放在他的臂弯里。小痴微微动了下,伸手指指身边。张焕微微一笑侧身坐下,以便让小痴感觉更舒服点。张焕坐下不久之后,眼皮也眨巴起来。 “大人还在里面?”迷迷糊糊间,张焕听见苏定方在外面询问。 “是!估计在休息。苏校尉有事?” “没什么要紧的事,那就让大人好好休息吧。” 张焕听见苏定方的脚步逐渐离去,眼皮也愈加沉重,终于支撑不住缓缓闭了起来。 第二卷 长安风云101-140章 第101章 迟来的诺曷钵 “呜……呜……” 持久悠扬的号角声,将张焕从沉睡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看了眼小窗户,却发现阳光已经透了进来。 张焕忽然想起小痴,赶紧转过头一看。小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见他看过来脸色微红转过头去。 张焕坐起来道:“你醒了,伤势怎么样?” 小痴低声道:“还好。外面可能有事,你去看看吧。” 张焕忽然俯下身子在小痴脸上亲了一下,才转身出去。小痴摸摸被他亲过的地方,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红了起来。 “公子,你醒了。” “嗯,李铁,谁在吹号角?”张焕看了看日头,估计已经辰时末了。 “河源郡王已经到了百里开外,那些牧民吹着号角前去迎接了,苏校尉也派了一百人前往。” “苏校尉呢?” “在那边屋子里,王主薄也在。” 张焕点点头,信步走了过去一看,还没进去就听到一阵阵呻吟声,原来这屋子里都是伤号。见到他进来,大家都出声招呼,苏定方和王玄策一起走了过来。张焕见到满屋伤号,脸上虽然笑着向他们打招呼,心里却十分伤感。 苏定方道:“大人,七百多伤号,包括一百多民夫,都已经妥善救治了。” 张焕低声道:“死了多少人?” 王玄策脸色一暗:“兰州府兵死了九百多人,玄甲骑兵死了四百多人。” 张焕叹口气,几乎都伤亡过半了! “粮秣损失多少?” “大概烧掉了八千石,不过桐油几乎全用光了。” 苏定方道:“大人,敌军伤亡不下六千人,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大胜。将士难免阵上亡!大人不必过于伤感。” 虽说如此,看着一些断手断脚的将士,张焕心里还是很难受。这些人回去后,只怕生计都成问题!苏定方随着他的目光,也叹了口气。 张焕走到一个断了左臂的士卒身前,低声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士卒咧嘴一笑:“家里除了老娘还有个妹子,今年就要出嫁了。” “如此一来,以后生计岂不很艰难!” “嘿嘿,大人放心,小人还有右手,还能种庄稼。再说了,朝廷也会抚恤的。说起来小人已经很幸运了,和我一起的十几个人都死了。小人能活着已经知足了!” 张焕眼眶瞬间就湿润起来,想要安慰几句,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王玄策赶紧道:“河源郡王即将到来,大人要不要准备下?” 张焕单膝跪下,对这些伤号行了个大礼,转身走了出去。 “大人……”伤号们面面相觑,感动之余都有些手足无措。 见张焕这般,苏定方和王玄策愣了一下之后,也相继行了一礼之后,才跟在张焕身后走了出去。 “大人不如去洗漱下,换身衣服静待河源郡王。” 张焕摇头道:“先去看下将士们!玄策,你再辛苦下,将手脚伤残的将士列个单子交给我。” “诺!” 昨天敌军退去之后,苏定方仍旧让将士们轮番警戒。很多人到了天明时,才开始休息。张焕一路走过去,见不少将士东倒西歪躺在地下,还在发出鼾声。 “起来起来,大人来了!” 张焕道:“不要打扰他们!去取一些空的粮袋过来,替他们盖上。” “诺!” 昨天敌军伤亡不下六千,即使分摊在每个人头上,也是一笔巨大的战功。因此将士们虽然疲惫,精神却很是不错。见到张焕,也都很兴奋的打招呼。 巡视一圈之后,张焕洗了把脸,令李铜去吩咐火头军煮点稀粥,自己提着热水走进了小屋。小痴见他进来,脸色忽而又红了一下。 张焕笑道:“该洗脸了。” 小痴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张焕给她擦干净脸之后,从行李中翻出一瓶药来,正是当初小痴送来的那瓶。走的时候妙玉随手放了进去,没想到此时刚好用上。 “换下药吧,伤口好得快。” 小痴一脸羞涩,将头转了开去。张焕将她衣襟褪到肩头,小心翼翼的揭开白布一看,见伤势并未红肿恶化,心里十分喜悦。 换完药之后,张焕见小痴衣服上满是血迹,从行李中翻出自己一件衣服来,准备给她换上。 小痴脸色绯红道:“这个……衣服就不换了吧。” 张焕微笑道:“如今你我之间不必计较这个了吧。” 小痴啐了一口,还是在他帮助下换上了衣服。换完衣服后脑袋埋在褥子里,丝毫不敢抬起来。 这时李铁在门外道:“公子,稀粥熬好了。” “好,带进来吧。” 李铁将东西端进来之后,躬身下去关上了门。张焕看了下,除了几个面饼,还有刚才吩咐做的稀粥。张焕忽然想起还有一盒糕点,就去找来泡在稀粥里。 小痴低声道:“我自己吃吧。” 张焕柔声道:“你手臂不方便,我喂你就是。” 不由小痴反对,就盛了一勺稀粥,轻轻吹了几下之后喂给她。小痴眼中有些晶莹,微微偏过头将稀粥吃了下去。张焕微笑着将俩碗粥都喂完,又喂她喝了一碗水,自己才拿起一个面饼啃了起来。 小痴忽然低声道:“你会不会一直对我这样好?” 张焕一愣:“当然啊!” “比起她们,你会不会对我特别好些?” 张焕没有马上回答,踌躇一会才道:“小痴,我不想骗你!玉儿她们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当然,如今还有你!我只能说,对她们怎么样,就一定会对你怎样!” 小痴淡然一笑:“你能对我说实话,我很开心!” 张焕看着她歉意的笑了笑。小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 “你先躺着啊,我有点事和苏定方商量。”张焕吃完面饼之后换了身衣服,又亲了亲小痴的脸,将空碗拿着走了出去。 小痴微笑自语道:“雯儿,他真的不错,值得我们托付……” 张焕走出门之后,将苏定方和王玄策找来,说了自己一个想法。 苏定方讶然道:“大人的意思是说,在城堡前立一块石碑,宣扬我大唐将士的英勇?” “不错!若是不为死去的将士们做点事情,我心里十分不安!对了,玄策,伤残将士的名单弄好了没?” “大人,已经好了!”王玄策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郑重的递给了张焕。 “这么多!”张焕看了一眼,就惊讶的低呼一声。 苏定方和王玄策对视一眼,都低下头去。 张焕来回踱步,过了一会道:“玄策,你去告诉这些将士们,回去之后每人发下抚恤金五十贯!” 苏定方十分吃惊:“大人,伤残将士的抚恤金,一般都是五贯钱左右。大人一下子升了十倍,朝廷只怕不会答应。” 王玄策闻言,迈出的步子也收了回来。 张焕淡然道:“我家中还有些积蓄,这些钱我来出!” “大人,这个……” “玄策,去宣布吧!你们放心,我会借皇上的名义发下抚恤金的,不会落人口实。我张焕在此发誓,总有一天,要让抚恤金提高十倍,百倍!” “诺!”王玄策恭敬的行了一礼,转身下去宣布。不一会时间,那间收容伤号的房间就传来了阵阵欢呼声。 苏定方抱拳道:“大人此举,令末将万分敬佩!” 张焕淡淡道:“若非这些将士们英勇杀敌,说不定此刻你我都已死了!为他们做点事情,有什么值得敬佩的!你下去问问,牧民中有没有石匠。” “诺!” 苏定方下去问了不久,就带回来了一个粗壮汉子。据这汉子所说,曾经在兰州府做过石匠,不过并未携带工具。若是需要的话,半个时辰后就可以将工具取来。 张焕让李铁取来十两金子,给这汉子做工钱。这汉子推辞不过,勉强将金子收下,飞马回去取工具,顺便找几个帮手。 几十天之后,这块高一丈二尺,宽三尺多的石碑才完工。并且按照张焕的吩咐,将这次战斗的过程刻在了上面,阵亡将士的名字也都刻在上面。 碑成之后,诺曷钵还特意派使者前来祭奠。而后来张焕也专门来了一次,祭奠死去的将士。十几年之后,在战役发生地刻凿石碑,颂扬大唐将士的英勇,已经成了军队中的一种传统。 “苏校尉,让将士们收拾下,准备迎接河源郡王。” “诺!大人,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 “哦?” “早上艾迪力去迎接河源郡王之前,来问末将昨天抓的人怎么处置。当时大人正在休息,我就让回兰州府报信的将士们将那伙人先押回去,确认下身份。” 张焕随口问道:“可曾询问为首者的姓名?” “为首的叫金浩。” “叫什么?” “金浩!” 张焕让苏定方将相貌描述了一番,确实是金浩,心里十分惊讶。准备回到兰州后,再亲自去询问金浩。 “大人,有什么不对吗?”苏定方见他沉思,忍不住出口询问。 “没什么,只是认识那人罢了。你去召集将士们,让他们好好收拾一下,让河源郡王看看我大唐将士的风采!” “诺!” 张焕进屋去看了下小痴,陪她说了会话出去后,将士们已经将盔甲擦得铮亮,在山脚下列好队伍。不少轻伤的将士们也站在了队列中,张焕见士气高昂,心里十分满意。 半个多时辰后,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不一会大队骑兵到了几里开外。这些骑兵和达斯纳手下装束一模一样,都是一身灰衣。 这时苏定方派出去迎接的百余玄甲骑兵脱阵而出,向城堡飞驰过来。 “大人,河源郡王到了。” “诸位,准备迎接吧。击鼓!” 鼓声中,张焕带着将士们缓缓向前走去。 对面的骑兵到了百步开外时停了下来,大概三百多人簇拥着一个头戴圆帽,身穿锦袍的汉子策马走了过来。到了近前,张焕见这人狮鼻阔目,一脸粗犷之气。周围的牧民都纷纷跪下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张焕抱拳行礼道:“下官鸿胪寺少卿张焕,率领手下将士,拜见河源郡王。” 诺曷钵大笑道:“张少卿无须多礼,本王该多谢谢你们才是!” 张焕惊奇地发现,诺曷钵的大唐官话比自己说的都好。诺曷钵笑声中翻身下马,扶起了张焕。 “谢郡王……” “张少卿才名远播,本王远在千里之外都听到过,没想到却如此年少,令本王钦佩啊!” 张焕抱拳道:“多谢郡王夸奖,此次张焕率队押运粮草,却损失惨重,还望郡王不要见怪。” 诺曷钵道:“张少卿以三千之众,击退达斯纳三万人,还杀伤数千人,令本王十分敬服,何来见怪之说?” 张焕道:“此乃是麾下将士用命,我张焕没有半点功劳!此外,多亏了郡王手下牧民帮忙,将达斯纳一举惊走!” 诺曷钵微笑道:“达斯纳啊?张少卿不久就会得到他的消息了。” 张焕一下子明白过来,诺曷钵只怕得到消息后,就派人去断达斯纳的后路了。张焕又将苏定方等人介绍给诺曷钵,寒暄几句后领着诺曷钵向城堡走去。 虽然尸体都清理过了,不过道路上的泥土都被鲜血浸泡成了褐红色。到了城墙附近,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再加上偶尔可见的残肢断臂,都让诺曷钵暗自心惊,免不了又要夸奖几句唐军英勇。 进入城堡后,诺曷钵也去看望了伤号,还许诺会发下赏赐。 张焕将王玄策整理的账目让诺曷钵看了,言说损失的部分会重新请皇上调拨。顺便将要立石碑的事情说了,诺曷钵慨然答应了。 事情忙完之后,张焕兵分两路,一路由苏定方带着伤号返回兰州府。另一路自己带着,陪同诺曷钵押运粮秣去伏俟城。 苏定方带着伤号离开之后,张焕向诺曷钵要了一辆车,准备将小痴带到伏俟城去,以便亲自照顾她。 车子备好之后,张焕走进屋子准备将小痴抱到车上去。却见小痴一脸涨红,神情似乎十分难受。 “怎么了?” 小痴红着脸,嗫嗫半天才低声说了一句话。 张焕闻听恍然,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见小痴脸色憋得通红,此时又没有侍女,只好关上门取出一只陶盆,走过去将她轻轻抱了起来。小痴羞涩难当,将头埋在他的脖子后面,丝毫都不敢睁开眼睛。 第102章 伏俟城1 十天后,伏俟城。 伏俟城位于布哈河南岸,向东不远就是青海湖。城周围水草丰美,是绝佳的牧场。伏俟城模仿中原建筑,也建筑了内城和外城。而且像长安的朱雀大道一样,也有一条大街作为中轴线将城市一分为二。而在城北,就是诺曷钵的王宫。 三天前,诺曷钵盛大的婚礼就在王宫里举行。如今在城里,还处处能看见狂欢庆祝留下的痕迹。 在王宫附近一栋院子里,不时传出一声呼喝。初升的阳光懒洋洋的洒落下来,院内繁花似锦,无数蜂蝶在花间翩翩起舞。一只银白色的小鸟停在花枝上,正想捕捉一条小青虫,忽然被呼喝声一惊吓,赶紧展翅飞出了院子。 花间小路上,张焕正在舞剑,身边花瓣不停的掉落地上。自从亲手杀人之后,张焕练起剑来,已经多了一丝冷冽的杀气。 小痴缓缓的从屋里走出来,静静地看着他。一套剑法练完,张焕收剑入鞘走了过来。 “伤口刚长好,跑出来做什么?李铜,你也不拦着!”张焕走到小痴身前,语气有些责备。 李铜挠挠头,一脸的无奈。 小痴微微一笑:“不怪他。屋里很闷,我想出来晒晒太阳。” 自从城堡那件尴尬事情之后,小痴面对张焕的时候已经随意多了。此前冷冰冰的表情也消失了,脸上时常浮现出笑容和温柔。 张焕扶着小痴坐下,倒了杯茶水递给她。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来一口喝干。 小痴嗔道:“也不慢点喝!”说完取出丝巾,替张焕擦擦汗水。 李铜想起她以前的冰冷,再对比此时的小女儿姿态,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痴有些恼怒:“笑什么!” “咳咳……没什么,公子我们出去逛逛。”李铜敷衍一句,拉着两位兄长跑了出去。 张焕笑道:“这小子,真是顽皮!” 小痴撇撇嘴:“似乎人家比你还大两岁!” “是吗?我怎么感觉他比我小几岁才对!” 小痴伸出手指,在脸上划拉了几下,讥笑张焕不害羞。 张焕也不理会,又喝了一杯水之后,低声道:“昨天英国公找我谈话,似乎很快就要离开伏俟城了。” “回长安吗?” 张焕摇头道:“不是,因为达延芒放弃了鄯善,撤退到了典合城。前往高昌相对安全了,英国公准备让我带人去高昌传旨。” 达坂山口城堡之战,对大唐来说是一次意外。然而此战之后,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对后来进军西域创造了更良好的条件。 当初诺曷钵接到报信后,一边带人驰援达坂山口,同时令手下大将威信王率领五万精锐,前往阿尔金山堵截达斯纳。 威信王不负重托,顺利的将达斯纳堵了个严实。此战毫无悬念,疲惫不堪士气全无的达斯纳所部,几乎没有抵抗就大部投降。达斯纳在阿达曷和数百亲兵拼死护卫下,勉强逃回了典合城。 当天晚些时候,达延芒在鄯善就得到了消息。据说达延芒怒火冲天,当即无故鞭笞死了几个侍女。冷静下来之后,达延芒就开始考虑对策。 达延芒将王帐设立在鄯善,一来便于联合联合高昌,增加一个盟友对抗大唐;二来隔着大沙海,也不会受到瓜州、兰州唐军以及诺曷钵的攻击。至于东边的伊州、伊吾等地,虽然名义上也是大唐属地,实际上却控制在回纥人石万年手中。石万年手中兵力并不多,达延芒丝毫不放在眼里。 达延芒历来亲近吐蕃,若是被诺曷钵或者唐军攻占了典合城、七屯城等地,在鄯善的达延芒和吐蕃之间的联系就会被切断。有这个重要原因,再加上王帐受到的威胁极小,达延芒就将精锐布置在了典合城,以确保典合城、七屯城的安全。 不料达斯纳前去劫粮一败涂地,如今典合城精锐尽丧。若是诺曷钵依样画葫芦,也从阿尔金山来一出突袭,只怕典合城就会瞬间易主。 达延芒思来想去,足足考虑了三天,才在一个意外消息之下,决定将王帐迁往典合城。 原来兰州府接到战报之后,李绩等人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次宣扬大唐军威的好机会。李大亮借口演练,大肆宣扬之下,将兰州府数万精兵派往瓜州、敦煌一带转悠了一圈。 在达延芒眼中,这是大唐军队即将翻过莫贺延碛的先兆。 惊慌失措之下,达延芒不顾高昌王鞠文泰的苦苦劝阻,借道焉耆顺着孔雀河而下,将王帐迁到了典合城。同时派出人手,向吐蕃大相禄东赞报信。 达延芒动手之前,并没有通知吐蕃。禄东赞接到报信之后,十分的气恼。吐蕃一直在谋求向大唐求亲,如今达延芒却弄出这档事,岂不是又得罪了大唐。可是基于多方考虑,吐蕃又不能放弃达延芒。 禄东赞和松赞干布商议之后,决定先缓和一下和诺曷钵的关系,然后再去长安向李世民说明情况。于是在诺曷钵大婚之前一天,禄东赞亲自前来伏俟城道贺。 几年前,吐蕃一口咬定吐谷浑破坏和大唐的和亲,因此多次前来攻打,甚至打到了伏俟城下,双方关系十分紧张。直到诺曷钵得到大唐支持之后,吐蕃人才没有时常来进攻,双方关系也略微得到一些改善。 诺曷钵虽然依附大唐,也不敢过于得罪吐蕃。这次禄东赞亲自前来,诺曷钵也十分给面子的大加欢迎。 在婚礼上,张焕也见到了这位名震一时的吐蕃大相。不过当日人多嘈杂,而且张焕官职太低,禄东赞并未留意到他。婚礼一结束,禄东赞就迅速赶去了长安,张焕竟然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我和你说话呢,在想什么呢?”小痴伸出手,轻轻掐了张焕一下,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嗯?你说什么?” 小痴嗔道:“我说,我要和你一起去高昌!都说几遍了!” 张焕皱眉道:“你伤还没完全好,留在兰州养伤吧。” “我伤早就好了,不信你看。”小痴站起身来,轻松自如的转了几圈。 “好好,我答应你,还不赶紧坐下!”张焕赶紧站起身,拉着她坐了下来。 小痴微微一笑,顺从的坐了下来。 张焕忽然想起一事,笑问道:“小痴,当初代替你送信的那个孙央哪里去了?” “你问他做什么?” “英国公早就将达坂山口之战上报皇上,至今还没收到旨意。若是信鸽往来,早就该到了吧!” 小痴摇头道:“也不尽然!一般战报都很长,鸽子太小背负不起。再者若是遇见猛禽,信件很容易丢失。所以在军中,一般只有短距离信件往来才使用鸽子。上次给你传递公主的信件,毕竟不是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使用鸽子长途传送。我听说在辽东和西域,都有人使用大鹰传递信件,十分快捷安全。你要是有兴趣,回去后让孙央驯养大鹰。他家中世代驯养禽鸟,想必没什么问题。” 张焕恍然:“原来是这样。” 想来也是如此,此时环境没受到破坏,猎鹰鹞子之类的到处都是,鸽子确实难以长途安全飞行。张焕一时兴起,就和小痴讨论了起来。 这时王玄策快步走进来道:“叔珩,河源郡王在王宫设宴,邀请你去一趟。” 小痴微笑道:“你去吧,我在这晒晒太阳。” “不许乱跑!”张焕低声吩咐一句,跟着王玄策去了王宫。 诺曷钵对弘化公主非常宠爱,这几天一直陪着公主,平时的王宫议事都暂时搁置了。今天举行宴会,乃是因为李绩等人准备离开的缘故。 “张少卿,请坐。”一进大殿,诺曷钵就笑着招呼。 “谢郡王。” 诺曷钵本来就十分感谢张焕,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护住了粮秣。后来李绩隐约告诉他,张焕后台很硬之后,诺曷钵对他更是十分亲切。 等他坐下后,诺曷钵道:“宣王,请替本王敬各位一杯酒。” “诺!”坐在诺曷钵下首的那官员答应一声,站起身提起了酒壶。 听见这个称呼,张焕心里一跳。此前只知道这人是吐谷浑高官,没想到就是后来阴谋绑架弘化公主和诺曷钵,试图投靠吐蕃的吐谷浑丞相宣王! 知道这人身份之后,张焕就偷眼仔细打量。这人面相英武,一脸正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奸臣。张焕摇摇头,心里有些不确定起来。 宣王一脸笑容,从李绩开始敬了一巡酒。到了张焕时,还和他谈论了几句诗词,水准还不错,让张焕有些惊讶。 宣王敬完酒之后,大将威信王又来敬了一轮。这人身材高大,一圈络腮胡子,左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看上去十分凶恶。 到了张焕身前,威信王笑道:“张少卿以数千之众,力敌达斯纳三万人,让本将十分敬佩!前几天一直忙碌大王婚礼,竟然没顾得和少卿道谢,本将先干为敬向少卿赔礼!” 张焕起身道:“将军为何要向我道谢?” 威信王道:“若非少卿,达斯纳岂会军心涣散,被我捡了个便宜?说起来,功劳应该记在少卿身上才是!请!” 张焕笑道:“看将军也是豪爽之人,何必这么客气?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顺便亮了下杯底。 威信王一拍大腿:“好!本将就喜欢爽快之人。来,满上!” 三杯过后,威信王低声道:“听说少卿是卫国公传人,可有此事?” 张焕讶然;“不错,将军怎么知道?” “嘿嘿,偶然听见的。本将最好兵事,可否抽空讨论一二?” 张焕本想拒绝,忽而想起宣王,就笑着答应了。威信王见他答应大喜,迫不及待的约定宴席散了之后就去找他。 见到威信王和张焕似乎很谈得来,宣王眼中寒光一闪,瞬间恢复了正常。 程知节和苏定方只顾着饮酒,并未注意这边。倒是李绩嘴角带笑,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张焕。 诺曷钵却丝毫没发觉什么,一脸笑意的和李绩闲聊。 酒过三巡之后,诺曷钵朗声道:“承蒙大唐皇帝恩典,将公主下嫁本王,而且还赐下诸多贵重之物。本王遥敬大唐皇帝三杯酒,祝愿大唐皇帝福寿安康,万岁!” 众人都起身向着长安方向,口称万岁饮了三杯酒。 张焕敏锐地注意到,宣王口称万岁的时候,眉头紧皱了一下,迅速恢复了笑容。 “诸位请坐!多谢诸位不远千里护送公主前来,还带来了我们最需要的粮秣!本王感激不尽!” 李绩笑道:“如今我大唐和吐谷浑是一家人,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郡王无需太客气才是。” 诺曷钵也笑道:“英国公此言也十分有理,来日有机会,本王一定去长安,朝拜大唐皇帝陛下!” 李绩点头道:“皇上一定十分欢迎郡王。郡王,如今婚礼大典顺利完成,我等计划三天后离开伏俟城,返回兰州府。” “三天?不如再多留几日?” “多谢郡王好意,不过皇上另有旨意,只好辜负郡王了。” “既然皇帝陛下另有安排,本王也不好多留。三日后,必定倾城相送诸位。” 李绩点头道:“那就先谢谢郡王了!郡王,末将还有些重要事情和郡王相商……” 第103章 伏俟城2 李绩话说到一半,淡淡的看了一眼周围的大臣们。 诺曷钵点头道:“宣王、威信王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 “谨遵王命……”其他吐谷浑大臣都纷纷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李绩道:“张少卿留下,你们也都退下吧。” 苏定方等人行了一礼,退出了王宫。 诺曷钵微笑道:“英国公,有何要事尽管说来。” 李绩道:“郡王对如今的西域局势,有何看法?” 诺曷钵笑容一敛,开始沉思起来。大唐即将对西域用兵,可谓是天下皆知。诺曷钵深知李绩此言,其实是在询问自己能否出兵相助。 自从吐谷浑分裂之后,再不复往日的强大。如今虽然依附大唐,自身实力仍旧很弱小,时时要受到吐蕃的威胁。 诺曷钵内心十分羡慕大唐的强大,但是让他带兵参战的话,却又怕吐蕃和达延芒趁虚而入。可是自己刚刚做了大唐的女婿,若是不派兵参战又怕得罪李世民。一时之间,左右为难起来。 李绩见他犹豫,淡淡一笑端起酒杯,也不催问。 威信王对于跟随大唐出兵一事,十分的热心,一脸期盼诺之色。宣王脸色阴晴不定,见张焕看着自己,瞬间又恢复了笑容,对张焕点了点头。 “英国公,禄东赞虽然前来修好,不过吐蕃人时常背信弃义,实难令人相信!再者,达延芒如今到了典合城,本王也不得不防。你看这事……” 李绩点头道:“郡王所说都是实情,末将也完全可以体谅。不过若是将来有事,还请郡王全力牵制达延芒所部,这个没问题吧?” 出发之前,李世民和李绩就这个问题商谈过。都认为要让诺曷钵出兵,以便牵制达延芒所部。不料达坂山口城堡一战,却意外地让达延芒将王帐迁到了典合城。如此一来,诺曷钵只需要调动兵力到阿尔金山南麓,根本不需要出兵参战,就能牵制达延芒。 诺曷钵听说不用出兵参战,心头大喜道:“这个自然没问题,请英国公回报皇帝陛下,本王一定做到!” 李绩抱拳道:“那就多谢郡王了!” 威信王听了一脸失望,宣王却松了口气,微笑着附和诺曷钵。 最重要的出兵问题得到了解决,接下来的一些细节,更是在一团和气中得到了妥善解决。 宴会散场之后,已经巳时末了。 “叔珩,老夫有点事问你。”出了王宫之后,李绩叫住了张焕,低声询问了几句话。 张焕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有意结识威信王,竟然被李绩看出来了,当下笑着点了点头。李绩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眼中颇多赞许之意。 这时程知节走过来,大大咧咧道:“老李,又在蛊惑年轻人?叔珩啊,老李这人很阴险,你别跟他学。” 李绩笑道:“滚一边去!谁不知道你程知节满脸忠厚,一肚子坏水?” 这俩人当年在瓦岗寨就是生死兄弟,说话随意的很,张焕这几天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怪了。玩笑几句后,张焕对程知节说了刚才的事,又隐晦的提了下宣王。 程知节脸色一整道:“婚礼大典当天,老夫喝多了想出去吐一下,却看见那鸟丞相和禄东赞在外面眉来眼去,可惜没听见他们说什么。” 李绩道:“真的?” “废话!老夫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李绩点点头,低下头沉思不语。 程知节又和张焕闲扯了几句,就和李绩一起离去。张焕目送二人离去后,也回到了居住的院子。 小痴早已经用过饭,正百无聊赖的在树荫下坐着。张焕忽然童心大发,想要吓唬一下她,就悄悄从后面绕过去。 “回来了啊?请坐!”刚走到小痴身后,小痴头都没回来了一句,倒是将张焕吓了一跳。 “咳……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小痴浅浅一笑:“那么明显的脚步声,以为我听不见啊?决定什么时候离开?” 张焕坐下道:“三天后回兰州府。李铁他们呢?” “我让他们去买些这里的东西带回去。” 俩人正说话间,李铁兄弟带着大堆东西回来了,顺带着还将威信王带了回来。张焕让小痴先回房间去,自己起身走了过去。 威信王笑道:“恰好遇见少卿的三个从人,就一起来了,还望少卿不要见怪。” 李铁三人时常随着张焕出入,也已经被很多人熟悉,故而威信王在街上见到三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张焕抱拳道:“将军言重,请进去叙话。” 进入房间落座之后,威信王就迫不及待和张焕谈起了达坂山口城堡之战。张焕淡淡一笑,就将那一战前后过程说了一遍。威信王一边听一边提出疑问,张焕都一一告知。 言谈中张焕发现,威信王并非像外表那样是一个粗鲁武夫,其实粗中带细,而且对中原兵法也有些了解。 得知这些之后,张焕心里很是高兴。有这样一个智勇双全的人护卫诺曷钵夫妇,如果再提醒他一下,将来如果宣王谋反,想必也不会轻易成功。 谈论中威信王拐弯抹角询问起了李靖的兵法,看样子很是期待张焕传授一些。张焕并未一口拒绝,而是挑选一些浅显的告诉他,至于核心的内容却一个字都没说。即便如此,威信王也是赞叹不已,征求张焕同意之后,取来纸笔记了下来。 “大唐朝廷上下一心,令人万分羡慕啊!”就在张焕思考如何提起宣王的时候,威信王写完东西,忽然来了一句。 张焕微笑道:“将军似乎别有所指啊?” 威信王叹息一声道:“少卿可知道我吐谷浑为何屡遭吐蕃进攻,却只知道一味退让?” 张焕眉毛一扬:“未知,请将军指教。” “这件事,还要从当初我吐谷浑分裂时说起!当初分裂之时,我一力支持大王,而宣王慕容翱却有些摇摆不定。后来见部族大都愿意跟随大王,才跟着一起来到了伏俟城。由于宣王也是王族,而且部族众多,因此深得大王信赖,将军国大事几乎都交给他。” 威信王说了一大段话之后,借喝茶的机会观察张焕的表情。张焕面无表情,却在心里嘀咕,看来诺曷钵此人徒有其名,并非雄才大略之主。 威信王见他面色沉稳,接着道:“非是我诽谤宣王,只因这几年宣王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向吐蕃买好。大王不明所以,却认为他老成谋国!” 张焕道:“我是外人,将军和我说这些不妥当吧?” “少卿拼死护卫粮秣,对我吐谷浑人有大恩,在我心里早就将少卿看做自己人了。再者少卿是我最佩服的卫国公的传人,对我来说就更加不是外人了!” 张焕心头暗笑,只怕这最后一句话才是真心话。若非自己是卫国公传人,而卫国公在唐军中影响巨大,威信王只怕也不会来找自己。 张焕想到这里微笑道:“将军既然说不是外人,何必口口声声少卿,岂不见外?直接称呼我的字叔珩即可!” 威信王拍掌道:“叔珩果然爽快!既然如此,也别一口一个将军了,我名慕容且末,痴长叔珩几岁,若是不弃不妨称呼一声兄即可。” 张焕讶然道:“没想到且末兄竟然也是王族,失敬了!” 威信王咧嘴道:“不算嫡系,没什么了不起。”话虽如此,脸色却十分自豪。 “且末兄过谦了。刚才你说宣王向吐蕃买好?” 威信王愤愤道:“不错!两年前吐蕃来袭,若非我和几个重臣全力主战,只怕宣王就会蛊惑大王投降吐蕃人了!” 张焕一脸惊讶:“河源郡王若是投降吐蕃,不但王位不保,只怕性命都难以保全!而宣王投降吐蕃,肯定会尽享荣华富贵!宣王此举,无异于卖国啊!” 威信王抚掌道:“叔珩所言极是!宣王此举,真是令人愤怒!” “且末兄息怒!不过说到这个,婚礼大典当晚,禄东赞确实和宣王有过短暂密谈。” 威信王十分惊讶:“此言当真?” 张焕肃然道:“千真万确!乃是卢国公无意中所见。” 威信王脸色愤怒:“王宫守卫尽在宣王掌握中,因此这件事情我丝毫不知情,多谢叔珩相告。不知可否请叔珩帮一个忙?” “且末兄但请吩咐。” “我若是专程去拜见英国公,势必引起宣王注意。因此想请叔珩私下将英国公请来,商议一些事情?” 张焕正要答应,外面李铁轻轻敲了敲门。 “什么事?” “公子,英国公来了。” “且末兄请稍坐片刻,我去迎接下英国公。” “叔珩请便!” 张焕走出房间之后,却见李绩正在园子里观看花卉,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见他过来,李绩淡然道:“听说威信王来了?” “正是。他正想让我去请大将军,没想到将军就来了。” “威信王乃是吐谷浑第一战将,我不来只怕你分量不够。他和你说了什么?” 张焕言简意赅,将威信王的话告诉了李绩。 李绩微笑道:“果然如此!走吧,去见见威信王。” 唐军猛将如云,不过其中的佼佼者,除了李靖之外,就数李绩名气最大。威信王见到李绩进来,态度恭敬的抱拳行了一礼。 李绩笑道:“将军请坐,听叔珩说你有事找我?其实你和叔珩说,让他转告我也是一样的。” 威信王闻言大喜,没想到张焕能被李绩这般信任。刚才听张焕的口气,似乎有意相帮,如此一来,自己要说的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张焕道:“且末兄有话尽管说,周围绝对没有外人靠近。” 李绩见他和威信王兄弟相称,愣了一下后微微一笑。 威信王道:“英国公,叔珩,我慕容且末说的话绝对没有私心,还望二位明鉴。” “将军忠肝义胆人所皆知,我李绩绝对相信将军没有私心!将军有话只管明说!” 威信王肃然道:“不瞒二位,我虽然名义上是吐谷浑军队统帅,其实能指挥的将士仅有一半,还必须有大王的命令才行。而宣王手中掌握的一半兵力,却随时可以调动。若是不加防范,将来只怕会有祸事!” 张焕闻言暗自点头,这威信王果然不像表面那样粗豪,其实暗藏心机。 李绩道:“不知将军有什么想法?” 威信王道:“敢请英国公指点一下,如何削弱宣王的权势?以便让大王掌握更多的权力!” 张焕皱皱眉头,诺曷钵十分看重宣王,这件事似乎很不好办。 不想李绩微笑道:“此事易耳!” 威信王大喜:“请指教!” 李绩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将军不妨暗中联络一些亲近大臣,整日在河源郡王耳边鼓吹宣王的功劳即可!” 威信王和张焕一听就明白了,所谓功高震主,一旦满朝文武都开始鼓吹宣王,诺曷钵心里也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李绩接着道:“回京之后,我会奏请皇上下旨表彰宣王的功劳!” 张焕心中暗笑,旨意下达之后,诺曷钵肯定会想‘大唐皇帝都知道宣王功劳巨大,难道我这个大王反而不如他不成?’。再加上威信王等人的鼓吹,诺曷钵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会有动作。 威信王叹道:“英国公果然妙计!这事我回去后就安排下去。” 李绩笑道:“将军忠心耿耿,又能征善战,有将军大力辅佐河源郡王,皇上也会安心不少。” 李绩此言,隐晦的表明皇上会支持威信王掌握大权,威信王闻听大喜过望,赶紧连连道谢。 张焕暗叹一声,李绩这才叫老谋深算,几句话就将宣王放在火上烤。虽然承诺会支持威信王,其实质却更多的是为大唐考虑。有威信王这种主战派对抗吐蕃,大唐也会减轻不少压力,最多就是付出粮秣兵器罢了。 果然,威信王很快就向李绩提出,想要‘购买’一些精良兵器,以对抗吐蕃和达延芒。李绩满口答应,言说回去后向李世民禀报之后,就着手办这件事。威信王又提了其他一些要求,李绩都慷慨地答应了。 威信王本来目的轻易达到,还有了意外之喜,商议好事情细节之后,就满心欢喜的告辞离去。 威信王离去后,张焕叹道:“英国公睿智,下官佩服!” 李绩微笑道:“雕虫小技罢了!你且说说你的看法。” 张焕道:“从目前来说,一个强大一点的吐谷浑能抵挡吐蕃,对我大唐十分有利。因此全力支持威信王,实际上就是避免宣王带着吐谷浑倒向吐蕃。” 李绩道:“吐蕃近来一直态度恭敬,想要和我大唐和亲,叔珩为何一直防备吐蕃人啊?” 张焕不知道李绩是随口一问,还是另有深意,一下子有些踌躇起来。毕竟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吐蕃人会攻入长安烧杀抢掠。 张焕沉思一会道:“这次弘化公主的嫁妆里,有不少书籍和能工巧匠,其中不乏建筑、冶炼、农具制造等技术。吐蕃地处高原,资源匮乏,工匠更是少的可怜!参照弘化公主的嫁妆,若是吐蕃求亲成功,将这些先进的东西陪嫁给吐蕃,岂不是养虎为患?” “依你之见,不可和吐蕃和亲?” 张焕肃然道:“大将军,历来的和亲,可曾真的有用?前有汉朝年间的匈奴,虽然多次和亲,一旦汉朝羸弱就前来攻打!如今的吐蕃何尝不是?为了和亲,甚至派兵攻打我剑南道,试图威胁皇上!难道大将军也以为,吐蕃大功干戈仅仅是为了一个公主?还不是看上我大唐的先进技术,以及想要开放边境贸易,获得更多的东西罢了!如此狼子野心,岂能轻易答应和亲!” 李绩笑道:“老夫随意一问,没想到你说了这么多。以你的意思,是绝不能和吐蕃和亲了?” 张焕沉声道:“正是!不是真心归顺我大唐的外族,岂能随便答应和亲?再说了我大唐的安全,岂能靠女人献出身体来换取?” 张焕连续两个反问句,使得李绩也沉思了起来。 李绩沉思之后,严肃的对张焕道:“这些话先打住吧,不要再和别人说起!” “是!” 李绩又随意询问了几句学习兵法的情况,就起身离去。张焕将他送到门口,才回来和小痴说话。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七月二十一日一早,诺曷钵就率领满城百姓,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欢送仪式。仪式结束后,诺曷钵亲自将大唐送亲队伍送到城外三十里地,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张焕的行李中,除了小痴吩咐买的东西之外,意外的多了两只小鹰。 这是前天张焕去拜访威信王时,见到他喂养了几只鹰,一时兴起就讨要了两只小鹰。威信王不但慷慨的给他两只小鹰,还耐心的教了不少驯养鹰的诀窍。 这是两只小苍鹰,据威信王所说还不到两个月大。张焕将两只小鹰带回去后,小痴立刻被两个小家伙吸引住了,整天都逗它们玩耍喂食。张焕想要和小鹰玩玩,都时常被小痴拒绝。 “好了小痴,上车再玩吧!” “我不要!我要骑马,你来追我啊。” 小痴翻身上马奔出,洒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张焕笑着摇摇头,拍马赶了上去。 第104章 长安近况 长安,太极宫。 李世民大笑道:“哈哈,既然众位爱卿都赞同,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皇上圣明……” 李承乾虽然随声附和,眼中却怒色一片,转头看了一眼侯君集。侯君集也是满心愤怒,心中暗骂那几个刺客都是饭桶。 原来为了表彰张焕达坂山城堡之战的功劳,刚才李世民下了旨意,将张焕封为云骑尉。这个云骑尉是实实在在的功勋,和此前那个散骑常侍有天壤之别。 除此之外,李世民还准备等张焕回来后,官职改为从五品的上府果毅都尉。 虽然只是从六品官到五品,张焕这一步迈的却十分巨大!要知道,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佩戴银鱼袋,算是基本进入了权力中心,很多人一辈子熬到头,都不能踏进这个门槛。 这个果毅都尉更是耐人寻味,因为这是武官官职!李世民此举,是明显的想让张焕转入军中。看得更长远一点,李世民说不定是想再出一个卫国公! 虽然心思不一,不过满朝文武都知道,在李靖力挺之下,张焕的崛起是迟早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立下了大功,以三千之众力敌三万人,还杀伤敌军六千余! 李世民将想法说出来之后,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就马上出言赞同。魏王李泰也出言赞同,直接导致魏王系全面支持张焕升官。李承乾和侯君集虽然满心反对,却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面,只好也随声附和。 “父皇!”散朝之后,李世民刚回到寝宫,一个可爱的小脑袋就凑了上来。 李世民抱起她道:“乖宝贝,又是来给你姐姐打听消息的吧?” 兕子微笑道:“父皇真聪明!今天雯儿姐姐要带我去找妙玉姐姐玩,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李世民笑道:“父皇刚给张焕升了官,这算不算好消息啊?” 兕子歪着头想了会道:“那么张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听他讲故事!” “这个朕还真不知道,现在张焕可能还在兰州府吧。” “嘻嘻,这样啊。父皇,那我和姐姐去玩咯。”兕子跳下地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等等……朕问你件事……”李世民话还没说完,兕子早就不见了人影。 李世民笑着摇摇头道:“赵胡缨!” “诺!” “雉奴最近也总是往张焕家里跑,你可知道为什么?” “这个……” “直说无妨。” “晋王殿下最近和武家小娘子似乎很是亲近。” “嗯?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诺!事情是这样的……” 此时在东宫,李承乾正在大发脾气。贺兰楚石一脸苦笑,垂手站在一旁。 “你不是说陈国公都安排妥当了,怎么张焕反而还立了大功?难道孤王养的那些死士,都是吃白饭的不成!” 贺兰楚石道:“殿下息怒,这件事情卑职并不知道具体情况,稍后家岳来了想必会有解释。” 李承乾冷哼一声,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口,就将茶杯扔到地上怒喝道:“谁倒的茶水?想烫死孤王吗?” 一个宫女战战兢兢走过来道:“奴婢罪该万死,请殿下恕罪!” “既然知道罪该万死,何必请求孤王恕罪?来人,拉下去杖毙!” “诺!”两个卫士走上前来,将这宫女拖了下去。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啊!”求饶声变为惨叫声,一会儿时间就沉寂下来。 周围的宫女和内侍都两股战战,自从花称心死后,李承乾已经因为芝麻小事杖毙了七八个人。如今在东宫,下人们可以说人人自危。 贺兰楚石暗自叹息一声,张了张嘴想要劝谏,最终什么都没说。 “殿下,陈国公到。” “请他进来!” 侯君集见到杖毙的宫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快步走了进来。李承乾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坐下。 侯君集坐下道:“微臣办事不利,请殿下治罪。” 李承乾面色难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想想法子如何补救!崔伯老很是不满,最近来信问过几次了!” 侯君集道:“微臣当初一共派了三名死士,其中一人还是有名的游侠儿,武艺十分高强,自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让张焕逃脱了性命。微臣最近一直忙于和崔伯老约定的兵器交易,直到前两天才知道那三人失手了。随后微臣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已经有了法子。” “说来听听!” “殿下,如今张焕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没办法下手。若是等他回到京城,更加没什么机会。只有趁他回京的时候,找人半路截杀!微臣准备派人假扮马贼,在兰州和秦州之间埋伏,到时候把责任推给马贼就是。” 李承乾皱眉道:“张焕回京,最少也有百余人护送,岂能轻易得手?” “西边一带,马贼时常数百人出没,派几百人去就是!” “若是从长安派人,父皇马上就知道了!哪来的几百人?” “殿下,派利州的人过去就是。” 李承乾一怔:“不会出问题吧?” 侯君集笑道:“利州的人,都是微臣精心挑选的,不但可靠而且武艺都不错。只要得到张焕回京确切的路线和时间,绝对不会出问题!” 贺兰楚石道:“利州到兰州府距离很近,多放信鸽就能确保消息准确传达。” 李承乾道:“这次不但要杀掉张焕,还要确保利州的人不要暴露身份!” “殿下放心,老臣敢担保不会出问题!殿下,崔伯老那边的兵器交易情况,你要不要看看账目?” 李承乾不耐烦的摆手道:“这些事情,你做主就是!孤王只要他们的支持!好了,你们下去吧,孤王想安静一下。” “微臣告退……” 一出殿门,贺兰楚石就低声道:“殿下最近脾气越加暴躁,时常杖毙下人,岳丈大人为何不让我劝谏?” 侯君集冷笑道:“楚石,你是自己人,老夫也不怕告诉你!若是殿下登基后做个明君,老夫还能掌握更多权力吗?你可知道,老夫最崇拜的人就是曹孟德!” 贺兰楚石悚然一惊,没想到侯君集竟然想做曹操!不过如今和侯君集是一家人,若是他真能做成曹操,未尝不是件好事!想到这里,贺兰楚石赶紧恭维几句。侯君集捻捻胡须,一脸得色的离开了东宫。 李承乾做梦也没想到,至始至终侯君集就没有真心忠于过他! 侯君集二人离去后,李承乾呆坐一会后心情烦躁,索性出了东宫,准备去西内苑散散心。不想刚走到西内苑外面,李治从里面出来,恰好一头撞见。 见到李承乾,李治眼中闪过一丝惧意,赶紧低声打了个招呼。 “雉奴,做什么呢?” “大哥,小弟没做什么。” “整天不务正业!孤王听说,前几天你去李泰家里了?” “大哥,四哥硬要我去,小弟无法拒绝啊!” “叫你去做什么了?” 李治嗫嗫道:“这个……前阵子有大臣上书,劝谏父皇让皇子去封地。四哥找我去,是想要我和他一起上书父皇,请求不去封地!” 李治说到这里,见李承乾脸色一黑,赶紧又道:“大哥放心,我没答应四哥!只要父皇下了旨意,我一定去封地!” 李承乾冷哼一声道:“少和李泰搅在一起!否则的话休怪孤王不念手足之情!” 李治打个寒颤,低眉顺眼道:“谨遵大哥教诲!大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李承乾傲然点点头,转身走进了西内苑。李治等他进去后,擦把汗水离开皇宫,前往张焕家中。 刚进大门,就听见一阵笑声。进了院子一看,原来兕子、钱兰儿和武银儿正在玩猜拳游戏,输掉了的要向脸上贴纸条。敏月笑嘻嘻的拿着一堆纸条,谁输了就赶紧跑过去贴一张。媚娘在一边笑着观看,高阳和妙玉却在低声说着什么。 自从张焕出了这个点子之后,几个小家伙玩游戏的时候,输了的都这样‘惩罚’。今天看样子武银儿输得最多,满脸都是纸条。见到李治进来,武银儿赶紧将纸条全都取了下来。 敏月嘟嘴道:“小姨赖皮!” 武银儿故意板着脸道:“敢说我赖皮?改天不带你上街玩了!” “嘻嘻,小姨最好了,我才不怕呢!” 高阳见李治脸色不好,似乎有什么事,笑着道:“好了,你们几个在这里好好玩。雉奴,你来一下。” 李治对武银儿使个眼色,跟着高阳三女进了房间。进了房间后,李治也不客气,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雉奴,你有什么心事?” 李治一怔,赶紧掩饰道:“我哪有什么心事?” 高阳微笑道:“真不说?”说完站起身来,搓搓手指向李治走去。 李治赶紧捂着耳朵道:“我说!其实也没什么,是被大哥骂了几句罢了。” 高阳回身坐下道:“你做什么事情了吧?” 李治苦着脸:“四哥请我去了一趟,不知道怎么的被大哥知道了。” 高阳微微叹息一声:“前几天有大臣上书,言说皇子应该去封地。依姐姐看来,你不妨自请去封地吧。” 李治犹豫道:“这个……” 高阳看了一眼媚娘,淡淡道:“你的心事姐姐知道,会让你满意就是。” 李治大喜:“真的?有姐姐出面,父皇必然不会反驳。” 妙玉也看了一眼媚娘,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高阳道:“自然是真的!对了,你今天不是有功课吗?跑来做什么?” 李治一拍脑袋:“哎呀,差点将正事忘了!刚才在西内苑,我偶然听见老赵对父皇禀报,说叔珩兄在达坂山口城堡之战时,再次遇刺!” “什么!”三女都是一惊,定定的瞪着李治。 “呃……不过叔珩兄没事!倒是小痴受了点伤。” 高阳松口气道:“说话不说完整,想吓人啊!小痴伤势如何?” “不清楚……” “还听到什么?” “没了!刚听到两句就被老赵发现,父皇马上将我赶了出去,所以才会和大哥撞个正着。” “真没用!”高阳赶苍蝇般摆摆手,“你出去吧,别打扰我们说话。” 李治闻听一脸笑容,点头哈腰的出去关上了门。 妙玉皱眉道:“他在信里没说遇刺!” 媚娘低声道:“想必是怕我们担心,才有意隐瞒的。” 高阳点点头:“他肯定这样想的!我担心的是,那些人屡次三番出手都无功而返,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暗中下手。” 妙玉十分焦急:“这可如何是好?” 媚娘道:“姐姐先别着急。依我看来,相公如今远在千里之外,那些人鞭长莫及,想必不会马上派人下手。依我看,在兰州府有大批官兵在应该不会有事,就算有几个刺客,小痴等人在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在回来的路上,说不定会有意外。若是相公能和大军一起回来,就会很安全的!” 高阳皱眉道:“不可能的!英国公和卢国公已经启程回长安了,他回来的时候又不可能让兰州府兵相送。照你这么一说,回来的路上还真不安全!等等,我有办法了。” 妙玉和媚娘齐声询问道:“什么办法?” “我会去找卫国公商量,你们放心就是!” 妙玉道:“有卫国公帮忙,我们当然放心。对了,刚才晋王说起魏王,我才想到魏王在你来之前,送了一份厚礼过来,说是祝贺相公升官的。你看怎么办?要不要把礼物退回去?” 高阳淡然道:“不必退回去。回一封信,就说等他回来后再去拜谢就是。” “那就这样办。” 高阳道:“媚娘,雉奴那件事就交给你了。” 媚娘抿嘴一笑:“公主放心,我娘不会反对的。” “那就好!我这就去拜访卫国公,晚点过来接兕子回宫。” 两人将高阳送出门外,看着她的马车拐过街角才进了大门。 媚娘看着几个小家伙玩闹,微笑着轻抚了一下小腹,抬头看看西边的天空,双手合什在心中默默地为张焕祈福。 第105章 玉门关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后人的这首诗读来令人倍感苍凉,同时十分形象的说明了玉门关的险要。 七月二十六日未时,当张焕站在这座赫赫有名的关隘之前时,心里也是感慨良多。 最早的玉门关,是由汉武帝开拓西域时,在敦煌西边建立的关口。当时汉武帝派遣十万民夫,修筑了酒泉到玉门的长城,以抵御匈奴入侵,当时玉门关的规模十分庞大。 到了武德年间,由于商道发生了变化,玉门关迁到了敦煌东边的瓜州晋昌。关隘的规模也大大减小,不复往日的风采。 张焕策马转了一圈,发现玉门关城墙并不高,很多地方都不足三丈高。不过刚好位于山隘之上,地势十分险要。 此时的玉门关东通酒泉、西抵敦煌、南接瓜州,而北边就是前往高昌必经的伊州。虽然西域商道堵塞严重,不过仍旧有不少商队往来。同时又是大唐西去的最后一道险关,因此玉门关里驻扎了兰州府兵四千余人。 玉门关每月逢五才会开关,不过张焕一行一百多人前来,早就引起了关上士卒的留意,不一会就有人策马出关前来问话。得知是前往高昌传旨的钦差,很快由巨木建造的关门就缓缓打开,飞马奔出一队人来。 张焕整整衣冠,驻马静候。 到了近前,为首一将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末将玉门关守将,果毅都尉孙德禄,拜见钦差大人!” 张焕道:“孙都尉请起!” 孙德禄起身道:“谢大人!昨日就接到了李大将军的信,没想到张大人来的这么快。请关内说话。” 张焕等人跟着孙德禄进去后发现,里面的房屋大都是土坯房,而且看上去十分简陋。孙德禄介绍说西边是军营,西北边是校场。孙德禄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张焕,也就是几间较大的屋子罢了。 张焕此行,李大亮派出了一百五十名骑兵跟随。都是乡党,所以孙德禄准备亲自带着这些骑兵下去军营安置。王玄策想了想,也跟着去军营住宿。李铁三兄弟帮着小痴将行李放好后,关上门去了隔壁房间。 “喝点水吧。”人都出去后,小痴倒了杯水递给他。 张焕喝完水,伸个懒腰爬在了床上。骑了半天的马,早就腰酸背痛了。小痴走过来,默默地给他揉捏肌肉。 张焕叹口气:“骑马还真是累!” “那是你还不习惯长期骑马,再说了你也不习惯现在这匹马吧。”小痴手上不停,嘴角却有些笑意。 “那倒是,还是尉迟宝林兄弟送的那匹马温驯。”说起这个,张焕就十分怀念那匹温驯的马儿。 小痴撇撇嘴:“那匹马啊?只能算是玩具!你现在这匹马,才是真正的战马!没想到金浩家中还有大宛马,让我都吃了一惊。” 张焕微微一笑,不由回想起前几天在兰州府的事情。 从伏俟城一回到兰州,张焕就对李大亮提出,要见见金浩。不想李大亮告诉他,金浩忽然在狱中自尽。不止如此,金县尉得知这件事之后,也在家中服毒自杀。 张焕心里十分疑惑,金浩贪生怕死,怎么会自尽?而且好巧不巧,恰好押回兰州之后就自尽!张焕可以肯定,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有人在暗中操纵!不过没有丝毫证据,也只好就此作罢。 金县尉父子死后,家产都被充公。其中有几匹上好的大宛马,却被程知节偶然看见了,不由分说就牵走了三匹。自己留下一匹之外,剩下两匹分别给了李绩和张焕。李大亮十分舍不得,却敌不过程知节的无赖嘴脸,只好自认倒霉。 小痴见他半晌不出声,柔声问道:“又在想金浩父子的事情啊?” “是啊!我得罪的人很多,太子、世家、侯君集等人。不过按理说,这些人都不会和金浩父子扯上关系,那到底是谁呢?” 小痴笑道:“想不通就不想!藏在暗处的人,迟早回来露出狐狸尾巴。” “你说得对,我自己小心就是。” 李绩和程知节都说过,战马一定要亲自喂养,才能增加默契。张焕疲乏稍减,就起身出去准备喂养。 这匹马通体雪白,只有四只蹄子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黑色,张焕当初一眼就喜欢上了它。小痴还特意给这匹马取了个名字,叫做‘霜白’。 经过这几天的喂养,霜白已经熟悉了新主人。见到张焕近前,就将脑袋凑过来想要舔他的脸。张焕笑着摸摸它的脑袋,将上好的精料倒在了食槽里。霜白打个响鼻,低头吃了起来。 “张大人这匹马,似乎是大宛名驹啊!”孙德禄安置好将士们,回来后见到张焕在喂马,忍不住赞叹一句。 “哦?孙都尉很懂相马?” “久在西域边陲,总是能见到一些好马,说不上太懂。” “听孙都尉这话的意思,在玉门关待了很久了?” “已经五年多了!” “既然如此,孙都尉肯定十分熟悉西域的情况,可否请教一二?” “张大人客气了,有事尽管问。” “孙都尉,请进屋叙话!” “张大人请!” 进屋坐下后,张焕就向孙德禄问起了西域的情况。这孙德禄久居玉门关,果然对西域各地的情况了如指掌,但有所问,无不一一解答。从他嘴里,张焕知道了不少东西。 原来近几年以来,鞠文泰不但时常打劫大唐商队,还一度东进到了伊州附近。典合城、七屯城是达延芒经营的重中之重。而在这两地,回纥人最多。伊州刺史石万年就是回纥人,达延芒并不想得罪回纥人,因此鞠文泰东进时并没派兵参与。 鞠文泰虽然气焰嚣张,高昌兵本身战力却十分低下,被石万年设下伏兵大败而归。从那以后,鞠文泰再也不敢东进。 十几天前的达坂山口之战后,达延芒仓皇将王帐迁到典合城。鞠文泰趁虚而入占据了鄯善、蒲昌等地,不过兵力十分薄弱,其主力还是驻扎在高昌城。 “高昌西边的情况如何?”听了孙德禄的介绍,张焕对高昌以东、以南的情况都有了了解,接着询问西边突厥人的情况。 孙德禄喝了一口茶水,说起了高昌西边的事情。 当初突厥人分裂之后,东突厥被大唐所灭,而西突厥却在其可汗乙毗咄陆带领下西进。乙毗咄陆骁勇善战,连续击败高昌、突骑施和吐火罗等强大的西域国家。高昌战败后,和突厥签订了城下之盟,年年向突厥人进贡以保平安。突骑施和吐火罗两国,也默认了突厥人在西域的存在。 乙毗咄陆趁势大肆扩张,将西域大部分都收入囊中,可汗王帐设立在了西边的怛罗斯城,和大食人也有勾结。如今西起怛罗斯城,东到焉耆、高昌都是突厥人的地盘。乙毗咄陆为了加强对西域的控制,在碎叶城、疏勒城布下重兵,以震慑其他国家。碎叶城和疏勒城的兵力,由突厥王族、大叶护执失突利执掌。 张焕听到怛罗斯城这个名字,心头莫名的一颤! 要知道,高仙芝兵败怛罗斯城之后,大唐在帕米尔高原以西之地全部丧失,这一带的伊斯兰势力开始全面崛起,大唐最终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可以说,怛罗斯之败是大唐逐渐衰弱的导火索。 张焕暗下决心,一定不会让怛罗斯之败发生! 稳定情绪之后,张焕接着问道:“孙都尉,前往高昌,有几条路可走?” “说起来有两条路,不过可走的只有一条,那就是向北翻过莫贺延碛到达伊州,再向西到达高昌,这条路也是商队往来的路线。” “另一条路呢?” “那条路早已经荒废!” “说来听听!” “过了沙洲再向西,到了七屯城东边几百里处再转而向北,穿越大沙海也可以到达高昌。不过一路都是沙碛沙漠,十分难走,只有在蒲昌海可以补充水源。” 蒲昌海?张焕依稀记得,蒲昌海就是罗布泊。找出地图一看,果然如此。 “那就走伊州那条路吧,还请都尉找几个向导。” “没问题!张大人一路劳顿,不如先去用饭,饭后再商量事情。” “那就有劳孙都尉了!” 因要招待张焕,孙德禄特意吩咐厨下做了烤全羊、手抓饭和烤馕。张焕近些日子在伏俟城和兰州府吃了很多羊肉,因此只是浅尝即止,倒是喝了不少西域产的葡萄酒。 用完饭后,孙德禄询问张焕是否要到处看看。 张焕笑道:“我想去军营看看,不知是否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大人请跟我来。” 到了军营却发现人并不多,问起值守的将士才知道,都去了西北角的校场。 孙德禄道:“张大人有所不知,在这玉门关驻守十分无聊,将士们时常在校场比武摔跤打发时间。” 张焕来了兴趣:“且去看看。” “请跟我来!” 离校场还很远,就听见一阵阵呼喝声和加油助威声,随之而起的是漫天的尘土。进去后发现,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卒正在角力,见到张焕和孙德禄进来,都齐齐住手行礼。王玄策正在看热闹,见到张焕进来也走了过来。 张焕笑容和煦:“你们继续!获胜者,本官赏钱百贯!” “大人此言当真?” 张焕点头道:“当然!” “大人,除了角力,其他的比试行不行?” “是啊,我擅长骑射,可否也比试骑射?” “不如骑射、角力、拳脚都比试一番!” 张焕话音刚落,众将士就喧哗起来。 孙德禄喝道:“休要无礼!” 张焕摆摆手:“孙都尉,不碍事的。就让本钦差看看将士们的真本事吧!李铁,将钱拿上来!” 李铁闻声上前,取出一个大钱袋来,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十两一个的小金锭足足有十几个。 “哇……”众将士见到金子,都惊呼起来。 张焕高声道:“不管哪一项,只要获胜者都赏钱百贯!” 将士们闻听,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一显身手。张焕微微一笑,将比试的事情交给孙德禄安排,自己坐在一边观看。 小痴道:“又乱花钱!” 张焕低声道:“奖赏将士们,怎么会是乱花钱?” 王玄策笑道:“叔珩恐怕别有深意吧。” “算是吧!孙都尉告诉我,玉门关的将士们半年才能轮换一次。这里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实在枯燥无味!我出一点小钱,却能让他们十分开心,何乐而不为?” “叔珩所言极是!刚才我和将士们聊天,也都这样说。虽然饷银多一点点,受的苦却多很多。叔珩不妨向李都督进言,请他酌情增加玉门关将士的饷银!” 张焕摇摇头:“若是英国公没回京,请他说还差不多。我官职低下,如何能说这事?玄策,你为什么不换个角度去想?” “叔珩是何意?” 张焕沉声道:“撤掉玉门关不就行了!” 王玄策一愣,低声道:“玉门关是我大唐西边最后一道关隘,岂能轻易撤掉?你没开玩笑吧!” 张焕淡然道:“将西域甚至更西的地方全部收入我大唐版图,还要玉门关何用!” 张焕语气虽然淡然,却带着一股坚定! 达坂山口之战,张焕亲眼见到了数千人的生死,还亲手杀了人,心里也起了巨大的变化。可以说,那一战彻底激起了张焕建功立业的决心! 小富即安,多娶几个美女混日子这种想法,如今张焕想想就感到惭愧! 这种想法,岂能对得起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岂能对得起李靖的殷切希望!岂能对得起达坂山口死去的将士! 小痴看着他,一双妙目中满是欣赏和情意。 王玄策张大嘴愣了一会,抱拳对张焕深施一礼。 张焕微微一笑:“开始了,看将士们比试吧!” 平心而论,玉门关的将士们武艺都很一般,不过张焕却一直在鼓掌助威。 因为参加的人太多,天色暗下来仍旧还在继续。张焕见将士们士气高昂,索性和孙德禄商量了下,打起火把继续比试。 这一场比试耗费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戌时末才完全结束。张焕言而有信,给所有的获胜者亲手发下了十两金锭,又引起了一阵阵喧哗。到了角力获胜者时,张焕发现这人竟然不是大唐人。 孙德禄介绍道:“他叫阿提力,是回纥人,在高昌住过五年,对高昌城的情况了如指掌,前年才举家迁到兰州府。阿提力对西域各地也十分熟悉,大人要向导,下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对了,他还擅长驯养鹰。” 张焕一下子来了兴趣,将威信王所送两只鹰的情况告诉了阿提力,询问他该如何驯养。阿提力汉语说得很好,说起驯鹰来头头是道。张焕大喜,心里想着等回来时,向孙德禄讨要此人。 孙德禄又找了另外两人,都是以前跟着父亲在西域各地行商的,对西域道路十分熟悉。其中一人叫胡德茂,另一人叫韩旭,连同阿提力一起给张焕做向导。 向导安排妥当后,孙德禄请张焕回去安歇。 “孙都尉自便就是,本官想看看玉门关的夜景。” 孙德禄摇摇头,玉门关的夜景有什么好看的!当下令阿提力三人给张焕带路,自己告退下去歇息了。 “阿提力,这附近可有高处?” “大人请跟我来。” 阿提力带着张焕等人,登上了关隘后的一座小山。 此时满天星光,夜空一碧如洗,一弯残月洒下了朦胧的光辉。微风不时拂过,带来一阵阵淡淡的花香味。举目四处眺望,能看到远处的点点星火,令人不由得升起一种梦境般的感觉。张焕看了看东边的夜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亲人。 小痴喃喃道:“真美!” 王玄策一脸赞同:“确实很美!只觉得一眼望过去全是辽阔的坦途!” 张焕笑着摇摇头:“这不算什么!玄策,以后有机会和我出海!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一望无际!” “必当追随!叔珩,如此美景,何不赋诗一首?” 李铁递上酒囊:“公子,饮酒以助兴。” 张焕接过酒囊,痛饮几口后只觉得畅快淋漓非常!忍不住抬头长啸一声!啸声一落,张焕就大声吟诵起来。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吟完之后,张焕伸手摘过李铜的弓箭,挽弓搭箭一箭射向西边的夜空!只见一道白羽瞬间消失在眼前,落在了远处的草丛中。 第106章 前往高昌 碧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太阳火辣辣的照射下来,天地间迷茫着一层似雾非雾的灰气,看上去就像地上着了火一般。看守伊州城门的几个士卒躲在阴凉处,懒洋洋的打着哈欠,眯缝着眼看着远处成群结队的牛羊,都觉得十分困倦无聊。 伊州地处瓜州和沙洲之间,是一大块水草肥美的绿地。东汉年间抗击匈奴,就曾经在此地屯兵,后来一直屯田驻兵,不过当时的名字叫做伊吾。 贞观初期,现任兰州府大都督,当时的西北安抚使李大亮前去招抚。伊吾城主石万年接受了招抚,连同周围几座小城市一起投靠了大唐。随后大唐就在此地设立州府,仍旧让石万年担任刺史。 “都他妈的精神点!”这时从城门里走出一个小头目,见属下无精打采,高声训斥起来。 “头儿,整天都没几个人来往,何必这么认真啊。” “是啊头儿,昨天还有一队波斯商人经过,今天连个鬼影都没。这没了外快,弟兄们哪里打得起精神啊?” 小头目还想骂几句,忽然隐约听到一阵马蹄声从南边传来,不一会时间一小队骑兵就出现在了远处,耀眼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小头目惊呼道:“他们穿的是明光铠!是唐军来了!” “要不要关城门?” “胡说八道!快去通知城主大人。” “诺!” 几个手下连滚带爬跑进城去,禀报伊州刺史石万年。城外的牧民们见到唐军,也都十分稀罕的观看。自从突厥人到了西域之后,就很少见到大唐的将士了。 这一小队骑兵来势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伊州城下。 小头目上前道:“敢问可是大唐来的大人?” 为首一人道:“大唐使节张焕,奉旨出使高昌。伊州刺史石万年何在?” 小头目赶紧拜倒在地:“参见张大人!小的们已经去禀报城主大人了,想必马上就到。” 这人笑道:“起来说话!我乃副使王玄策,并非张焕大人。” 小头目腹诽一句爬起来,偷眼看这队唐军衣甲鲜明,个个都是精悍之士,赶紧低下头去。 这时一个骑白马的少年上前道:“本官张焕,有几句话问你。” 小头目抬头见这少年文官风度翩翩,坐骑也是神骏非常,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一声,赶紧躬身道:“请大人只管询问,阿木勒知无不言。” 张焕一脸和煦:“原来你叫阿木勒?如今伊州有多少百姓?” “回大人,伊州有三万多百姓。” “听说以前高昌兵来犯,被轻易击退。如此说来,石大人手下将士看来十分英勇啊!” 阿木勒抬起头,满脸骄傲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回纥人天生就是战士,岂是高昌人可比的!” 王玄策喝道:“大胆!怎么对大人说话呢?” 阿木勒一惊,赶紧低下头去。 张焕摆摆手:“无妨!阿木勒,伊州百姓日子过得可好?” “回大人,以前商道通畅时,来往客商很多,伊州百姓很是富裕。后来突厥、高昌和达延芒堵塞了商道之后,生活大不如前了。” “原来如此!伊州百姓们可怨恨突厥人和高昌人?” “大人,那是肯定的啊!谁都想过好日子不是!” “百姓们都这样想吗?” “可不是嘛!大人,若是皇上发兵攻打高昌、突厥,我等肯定誓死相从。” 张焕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这时城门里一片喧哗,紧接着涌出一群人来。走在前面那人头戴圆帽,身材粗壮高大,鼻梁高挺,眼神看上去很威严。 走到近前,这人高声道:“伊州刺史石万年,恭迎大唐天使。” “石大人,请接圣旨!” “大唐皇帝万岁!”石万年愣了一下,赶紧拜伏于地。 这份圣旨是数天前才送到兰州的,圣旨中大大赞赏了石万年一番,同时还赏赐了不少财物。张焕读完之后,上前把圣旨交到石万年手中。 石万年小心翼翼将圣旨的收在怀里,这才和张焕见礼。石万年礼数十足,一口大唐官话说的字正腔圆,张焕心里暗自惊奇。石万年和李大亮时有书信往来,早已经得知达坂山口之战的情况。得知他就是张焕,也吃了一惊,态度愈加亲热起来。 入城之后,张焕发现这边的建筑以砖木为主,有明显的汉朝风格。石万年的刺史府,更是和长安城内官员的住宅没什么区别。询问过石万年才知道,自汉以来,伊州附近的百姓建造房屋时都沿用汉朝风格,数百年没有改变过。 进入刺史府之后,石万年召来侍女,服侍张焕等人先去洗漱换衣。 洗漱完毕被请到大厅后,宴席早已经摆好了。石万年盛情相邀,张焕推迟不掉只好坐了首席。 石万年举杯道:“大人远来辛苦,本官先敬大人三杯。请!” “石大人请!” 酒过三杯之后,石万年摸摸胡子:“张大人年纪轻轻,就在达坂山口立下大功,本官十分佩服。” “石大人太客气了!在兰州时,李都督就经常说起大人英勇善战,多次击退鞠文泰的兵马。” 石万年呵呵一笑:“那是李都督过誉了!当年就是他前来招抚,本官才率众归附大唐的。前阵子李都督率兵出兰州,到了瓜州、敦煌一线,本官刚想去拜见,不想大军又回转兰州了。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石大人此言似乎意有所指啊!” 石万年点点头:“不满张大人,我伊州虽然是绿洲,水草也十分肥美。不过商道堵塞之后,最近几年伊州百姓日子开始艰难起来。伊州百姓无不盼望皇上出兵,恢复商道畅通!这次大军出兰州,本官很是兴奋,不料却……敢问张大人,皇上可有出兵的打算?” “这个……敢问石大人,可有伊州和附近的地图?” 张焕虽然没明说,不过询问地图,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石万年大喜,马上取来了几张羊皮地图。 这些地图都十分简陋,石万年指着地图一点点的讲解,张焕才勉强看懂。从地图上可以看出,纳职、柔远等几座小城,将伊州围在了中间。而向西过了天山支脉,就是蒲昌、鄯善等地,情况和孙德禄说的差不多,不过石万年说的更加详细。 “石大人,有没有大沙海那条路的地图?” 石万年脸色很惊讶:“张大人要那个做什么?倒是有一张很早之前的地图,不过那条路早就荒废了。” “一时好奇罢了,还请石大人取来看看。” 张焕这话到不是敷衍石万年,确实想着等西域平定了,去看看千年前的蒲昌海。 石万年不再追问,又去取来了一张羊皮地图,这张地图虽然残破不堪,路线却画得很清晰。张焕道了谢,将地图交给李铁收了起来。 石万年笑着拍拍手,一溜烟进来了七八个衣着暴露的胡姬,进来后行过礼就载歌载舞起来。 这些胡姬跳的是西域最流行的胡旋舞,舞姿十分狂野。一时之间,眼前只有裸露飞舞的美腿腰肢,张焕和王玄策都看得有些发呆。小痴冷哼一声,张焕回过神来,讪讪的转过头去喝酒。 石万年一怔,这才发现小痴竟然是个女子。这位张大人气度不凡,不想也风流不羁,出行都带着侍女。这侍女似乎还很厉害,难道是家中夫人的安排不成?想到这里,石万年心头不免暗笑起来,本来还准备让几个胡姬服侍他的,看来是用不着了。 宴席结束后,张焕请石万年安排下房间,想先去休息下。石万年笑着询问,是否要胡姬服侍。听见这话,小痴再次冷哼一声,张焕只觉得身边冷风飕飕,赶紧出言谢绝了。 倒是王玄策跃跃欲试,等到侍女将张焕和小痴带下去后,向石万年讨要了一个胡姬服侍。 张焕沐浴之后,倒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夕阳西下时,张焕伸个懒腰睁开眼睛,却见小痴在身边睡的正香。张焕吻吻她的小脸,起身走了出去。两人最近虽然晚间一直在一起,不过也仅仅只是亲吻拥抱一下,并无其他动作。 张焕出了城主府,信步去了城头。 这伊州真不愧绿洲之名,四周都是青青的草场,间或不少绿树,还有几条河流缓缓绕城流过。远远望去,星罗棋布的牛羊点缀在草场上,就像在绿色的毯子镶嵌了无数宝石一般。 到处转了一圈回去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石万年见他回来了,又吩咐人准备晚饭。 张焕不见王玄策,有些疑惑的询问李铁。得知原因后,张焕不禁莞尔一笑。上次洪韬讥笑王玄策去西域的目的是为了异族美女,没想到还真应验了。 晚饭摆好之后,王玄策才姗姗来迟。张焕见他脸色有些发白,自然免不了打趣几句。王玄策嘿嘿一笑,也不和他争论,不过晚饭后却又向石万年讨要了两个胡姬。 第二天一大早,张焕一行就辞别了石万年,离开了伊州向西而去。 达延芒去了典合城之后,此前到处乱晃的马贼小队也销声匿迹,再加上有阿提力等人带路,一路行去十分顺利。 当晚夜宿天山,张焕又领略了一番天山风光。次日巳时,就到了鄯善城外数十里地。 天山以西,景色一下子改变了很多,在伊州等地时常可见的低矮绿树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胡杨树。 一直到了鄯善城外十里地,才见到路上有行人经过。见到张焕一行,都是惊奇万分,在身后指指点点。 鄯善城头上的人,也早就看见这一小队唐军,不等张焕等人到城下,就将城门关闭起来。 到了近前,张焕见城头空无一人,皱皱眉头令人上去喊话。 “大唐天使至此,城上还不快快开门!” 连喊几声,城头上才站起一排人,正中一个少年衣着华贵,身上满是金银珠宝,看上去十分的俗气不堪。 “快开城门!” 这少年一脸傲慢,不但不开城门,反而用小指好整以暇的挖耳朵,斜着眼睛看着张焕等人。 王玄策大怒:“兀那小子,还不快开城门,迎接大唐天使!” 那青年轻弹手指,一脸不屑:“什么时候大唐人也敢来鄯善了?尔等必然是冒牌的!来人啊,给我弓箭伺候!” 话语刚完,就听见嗡的一声,一支箭瞬间将这青年帽子射飞,笃的一声钉在了后面的城楼上,羽箭还在不停的摇摆! “我的娘啊……”这少年惨叫一声,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地。 原来是小痴见他出言不逊,忍不住出手教训。张焕向她微微一笑,赞扬她做的好。 “王子,你没事吧?”城上的士卒见这青年倒地,都大惊失色。 王子?张焕等人闻听,却有些啼笑皆非,这样的人竟然是王子!不知道是否就是鞠文泰的儿子。 这少年回过神来,嘶声喊道:“奶奶的,给我射死这些大唐人!” “且慢!鞠智利,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我高昌并未和大唐开战!来人,打开城门,迎接大唐使节!” 城头的士卒正想放箭,被一个黑粗大汉高声喝止。这人虎背熊腰,面色十分凶狠。听见他下令,城门卒赶紧打开了城门。这黑粗汉子下了城楼,率先走出城来。 “本将鄯善守将高德,请问何人是大唐使节?” 张焕策马上前,朗声道:“本官张焕,就是大唐使节!” “张焕,这名字似乎很熟悉!”这汉子闻听,心里嘀咕起来。 这时城头那少年怒喝道:“高德,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太子王兄的人,就敢胡作非为!今日回去,本王一定要在王叔面前告你一状!” 高德猛然想起来,此前达坂山口之战,唐军主将就叫张焕,传言说就是一个少年官员。 高德回头怒喝道:“鞠智利,你要去便去,本将怕你不成!” 鞠智利气的满脸发青,却对高德无可奈何,只好跳着脚斥骂。 高德也不理他,快步上前道:“敢问可是达坂山口唐军主将张焕?” “正是本官!那人是你高昌的王子?” 高德脸色尴尬,挠挠头道:“不错,那人是我王侄子。” “原来如此!”张焕点点头,忽然大喝道:“鞠智利,高昌乃是我大唐属国,你既然身为高昌王族,也是我大唐臣子,为何见了大唐天使竟敢不拜?你可知罪!” 鞠智利一愣,竟然忘记了斥骂高德。 张焕接着怒喝道:“不拜大唐天使,形同谋反!鞠智利,你要谋反吗?” 高昌历来就是中华属地,这一点即使是鞠文泰也无可否认。因此虽然亲近突厥,打劫大唐商人,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不过鞠文泰从来没有对大唐宣战! 这鞠智利依仗鞠文泰的宠爱,屡次三番行不法之事,还和太子鞠智胜时常起冲突。高德乃是鞠智胜的人,因此虽然见张焕言辞犀利,也只是皱皱眉头,并未出言声援鞠智利。城头上的将士见主将不出声,也都默然不语。 鞠智利还想叫嚣,见周围人除了亲信,其他人都默然的看着自己。心头又气又怒,不过他也清楚,鞠文泰据对不会公开宣称反对大唐,无奈之下马马虎虎行了一礼,恨恨的一跺脚离开了城楼。 “高将军,请问此去高昌城,还有多远?”张焕脸上怒气一敛,含笑询问高德。 “若是快马,两个时辰左右就可以到达。”高德心里叹息,这张焕言辞锋利,果然有些本事。 “原来很近了!高将军,既然如此,我等就不停留了,直接去拜会高昌王即可。” 王太子鞠智胜内心亲唐,作为鞠智胜心腹的高德自然十分清楚。又因为达坂山口之战的胜利,张焕在西域已经小有名气,因此高德对他十分亲近。见他们执意要赶路,高德特意令人取来新鲜瓜果招待。 张焕道了谢,让将士们都下马吃了一些新鲜瓜果,就起程赶往高昌城。 鞠智利一脸阴骛,等到张焕一行离去后,也带着亲信随从匆匆离开鄯善,紧随其后向高昌城而去。 第107章 高昌王宫 高昌城在吐鲁番市以东百里附近,位于火焰山南麓。西汉时,大将李广利就在此地屯田驻军,此后一直就是中华属地。丝绸之路开通后,高昌就一直是丝路名城,因此道路十分发达。 这时的高昌城周围,还是一片绿洲,河流湖泊众多。张焕一行离开鄯善,一路行来只见道路两边高大成群的胡杨树比比皆是。 越靠近高昌城,路上各色行人越多。只因高昌宗教盛行,佛教、道教、甚至波斯的拜火教都十分盛行,所以这些行人衣着打扮都大大不同。 未时三刻,张焕等人来到了高昌东南的小城柳中。这柳中说起来是城,但是城墙低矮,面积也不算大,还不如说是一个集镇更确切点。 达延芒的势力撤离后,在这里驻扎了二千多高昌兵。这些高昌兵装备和军纪都极差,明知是大唐使节,竟然上来讨要好处。 “列队,举刀!” 张焕一声令下将士们铿锵声中拔出兵器来,开始整齐列队。这些高昌兵十倍于唐军,见到唐军刀枪森严,竟然不敢再纠缠,赶紧闪开路来。张焕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些人这么胆小,赶紧下令队伍前行。 张焕等人离去后,鞠智利很快就赶了过来。听说这件事后大怒,将柳中守将暴打一顿后,才气哼哼的跟着赶往高昌城。 张焕等人继续前进了不到半个时辰,远远看见一座城池。这座城池虽然和中原的大城比起来远远不如,不过比起伊州、鄯善等地,却算得上是大城了。 阿提力上前告诉张焕,这就是高昌城。胡德茂也说,这座城和中原城池一样,也分为内外城。内城就是鞠文泰的王城,高昌兵力大都布置在内城。而宗教聚会、商人交易等等都在外城举行,只布置了几百人维持秩序。 到了近前只见外城城门大开,不过因为天气酷热的原因,进出行人很少。 “你们是什么人?”见到张焕等人,一个城门小吏一脸稀奇,带了几个人上来询问。 王玄策喝道:“大唐使节张大人,奉皇帝陛下之命,前来给高昌王鞠文泰传递圣旨!尔等还不快快去通报!” 不料这小吏放声大笑,还一边笑一边指着王玄策。 王玄策怒道:“笑什么!” “哈哈!哪来的骗子,竟然冒充大唐使节!要知道,我在这城门守了几年了,都没见到过大唐使节。尔等快快老实交代,到底是何人?” 王玄策手指旗帜:“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那是我大唐的军旗!” 这小吏起先没注意,这时才看见军旗上果然大书一个‘唐’字,顿时有些惊慌失措起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鞠智利一行回来了。见到是他,这小吏点头哈腰迎接上去,小心的给鞠智利擦去靴子上的灰尘,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他。 鞠智利瞪了小痴一眼之后,趾高气扬的打马奔进了城门,竟然没理会张焕等人。 鞠智利进了城,回头高声道:“大唐人,等着我王传召吧!” 王玄策大怒,就要出言喝骂。张焕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那小吏见鞠智利这般作态,也懒洋洋的退在一边打起盹来。不料鞠智利进入内城后,内城城门竟然缓缓关闭起来。城内百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出来围观,指着张焕等人议论纷纷。 鞠智利进去后竟然再没了音信,张焕等人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仍旧没有人前来迎接。此时围观众人也散去了大半,张焕虽然汗流浃背,却依旧端坐马上。其他将士见状,也都个个昂首挺胸。那小吏见这队唐军在太阳下晒了一个时辰,仍旧阵型严整,心里也吃惊不小。 王玄策过来低声道:“大人,你要不要去树荫下休息会?这些王八蛋!” “不必了!鞠文泰越晚派人来,说明他心里越害怕罢了!通知将士们,保持军容!” “诺!” 又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内城忽然城门大开,随着马蹄声走出千余骑兵,簇拥着一个华服青年缓缓向这边而来。这华府青年相貌依稀和鞠智利很像,不过多了一些书生气质。 张焕轻咳一声,将士们腰杆挺得更直,目不斜视的望着前面。华府青年已经在城头观看多时,心里既敬佩又担心。大唐将士这般精悍,难怪将突厥人打得丢盔弃甲。自己小小的高昌,如何是大唐敌手! 华府青年心思复杂,到了近前抱拳道:“本王高昌王太子鞠智胜,敢问哪位大人是大唐使节?” 得知是高昌王太子,张焕心底暗笑,看来这鞠文泰是坐不住了!策马上前道:“在下就是大唐使节!皇上有旨意给高昌王,高昌王为何不前来接旨?” “父王有些身体不适,委托本王子前来迎接使节,还请这位大人不要见怪。”鞠智胜见大唐使节竟然是个风度不俗的少年,也在心里暗暗称奇。 张焕淡淡道:“高昌王病的可真巧!” 鞠智胜脸色微红,伸手在背后暗暗打个手势。手下千余骑兵马上分列两边,各自手按兵器瞪着张焕一行。 “这位大人,父王在王宫等候,请!” 张焕接过李铁递上的专使符节,右手高举过头,一夹马腹率先向城内走去。 鞠智胜使个眼色,那千余骑兵猛然间大喝一声,齐齐抽出兵器高高举起来。小痴等人赶紧策马上前,将张焕围在中间。 “虚张声势罢了!”张焕淡然一笑,胯下马丝毫不停继续向城内走去。 给大唐使节队伍一个下马威,这是鞠文泰的主意,哪想到人家却不予理会。鞠智胜暗自苦笑一声,也策马向里走去。 张焕忽然暴喝一声:“皇上威武!大唐万胜!” “皇上威武!大唐万胜!”手下将士齐声高呼,将鞠智胜吓了一跳。 高昌人纷纷大怒,都看着鞠智胜等他下令。鞠智胜微不可查的摇摇头,策马赶上张焕并肩而行。 进了城门之后,张焕微笑道:“王太子这样迎接上国使节,本官还是第一次听见!回京之后,倒是要和史官们讨教一二。” 鞠智胜脸色尴尬,想要辩解不是自己的主意,无奈这是父王鞠文泰的意思,只好低头不语。 高昌城是用土坯砖石所建造,不过房屋却大都是木质结构。除了宗教建筑,其他建筑物几乎都是汉朝风格。张焕心中思量,这十有八九是因为李广林在此地屯田,本地人逐渐接受并喜欢上了汉朝的东西。 “本王子疏忽了,还没请教使节高姓大名?”鞠智胜脸色恢复了正常,在马上微微一抱拳,询问起了张焕姓名。 “本官鸿胪寺少卿张焕!” “哦?可是‘问世间情为何物’、‘醉里挑灯看剑’的扬州才子张叔珩?”鞠智胜一脸喜色,急急地追问。 张焕有些惊讶:“没想到王太子竟然知道在下!” “果然是你!张大人有所不知,本王子历来喜欢中原文化,更喜欢诗词,多次派人前去大唐购买书籍诗词。去年有大唐人前来,将张大人几首诗词带来,令人叹为观止啊!此后就一直想着,能做出那种佳作的该是何种样人?没想到竟然能见到大人本人,真是可喜可贺!” 鞠智胜似乎真的有些激动,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张焕一愣,没想到这位王太子竟然喜欢中原文化,也就改变态度,面带微笑和他攀谈起来。 谈论了一会诗词,不知怎么的说起了长安,张焕告诉鞠智胜,长安城有十几个高昌城那么大,而且人口有几十万人。鞠智胜闻听赞叹不已,脸上羡慕之色悄然一闪。得知大唐百姓如何富庶,国力如何强大时,鞠智胜心里更是赞叹不已。 到了王宫前,鞠智胜还有些意犹未尽。本想开口邀请张焕晚点再谈,思来想去后还是暗叹一声,带着张焕和王玄策走了进去。小痴等人则被拦在外面,虽然有些担心,却只好眼睁睁看着张焕走进王宫。 王宫里文武大臣齐聚一堂,见到张焕两人进来,都齐齐望了过来。 张焕见王座上坐了个矮胖汉子,一脸的富态,不过脸色有些不好。鞠智利正站在这汉子身后嘀咕什么,知道此人肯定就是鞠文泰。 鞠智胜上前躬身道:“父王,大唐使节到了!” 鞠智利早就加油添醋,将鄯善城的事情告诉了鞠文泰。这时见到张焕二人,鞠文泰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上下打量起了张焕。 鞠智胜瞪了一眼鞠智利,知道肯定是他捣鬼。鞠智利被他一瞪眼,赶紧转过头去。 鞠文泰打量过张焕之后,脸色傲慢:“大唐没人了吗?怎么派了个小子前来!” 王玄策怒道:“高昌王,你敢对大唐天使无礼!” 鞠智利跳脚道:“大胆!竟然敢藐视王叔威严!来人啊,将这两个大唐人抓起来!” 闻听鞠智利此言,就有几个卫士走上前来。 张焕看着鞠文泰,大笑道:“没想到高昌王如此可笑!” 鞠文泰挥手令卫士退下,皱眉道:“你且说说,本王有何事可笑?” 张焕淡淡道:“原来在高昌王宫,谁都可以当家做主的!” 鞠文泰一愣,抬头看了一眼鞠智利,眼神十分不满。 鞠智胜平静的看了一眼鞠智利,心中却怒火熊熊。这个堂弟仗着父王宠爱,一向胡作非为。如今竟然在王宫发号施令,何曾把自己放在眼里! 鞠智利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着张焕喝道:“你……” “退下!”鞠文泰一拍座椅扶手,喝退鞠智利,转头对张焕道:“大唐皇帝若非无人,岂会派你前来?” 张焕淡然道:“不知大王可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晏婴出使楚国,楚王见其身材矮小,讥讽齐王无人可用。晏婴答曰‘齐命使各有所主,其贤者使使贤主,不肖者使使不肖主,婴最不肖,故宜使楚矣。’高昌王以为然否?”张焕说完话后轻拂衣袖,傲然看着鞠文泰。 鞠智胜听见张焕提起晏婴,就暗叫不好。可惜张焕语速极快,鞠智胜还没想出对策他已经把话说完了。鞠智胜叹息一声,心里更是怨恨鞠智利事先挑拨。 鞠文泰反应迟钝,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脸色不由得阵青阵红起来。 这时一个华服老者起身道:“徒逞口舌之力,算什么本事!我王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罢了!” 张焕也不生气,笑着问道:“敢问阁下何人?” “老夫李世豪,乃是高昌国丈太师。使节想用口舌之利,让我高昌臣服吗?” “原来是国丈!失敬了。国丈似乎是汉人?” 李世豪冷笑一声:“是汉人又怎样?那是以前的事了!如今我李氏一家,都是地道的高昌人。” 张焕笑容一敛,高声斥道:“李国丈此言真是荒谬不羁!” 李世豪脸色发黑道:“竖子,如何敢口出狂言!老夫哪里荒谬了?” 张焕厉声喝道:“汉朝李广利大将军在此地屯田,其后才有高昌国!由此可见,高昌历来就是中华属地!本官何须靠口舌之利让尔等臣服?高昌本来就是大唐臣子,理当臣服!李国丈既然‘以前是汉人’,难道忘记祖宗留下的史书怎么说的了吗?正因为高昌本来就是臣子,皇上仁慈,才给尔等最后一个机会!若非如此,兰州、凉州以及关内道已经聚结的二十万大军,早就踏平你这小小的高昌城!” 张焕此言一出,王宫顿时沸腾起来,鞠文泰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此前李大亮的兰州府兵前出瓜州、敦煌一线,就让鞠文泰寝食难安。若真是如同张焕所说,关内道还集聚了兵马,小小的高昌如何能够相抗! 王玄策赶紧低下头,以免被人发现在偷笑。兰州、瓜州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万,再者关内道兵马从未调动,何来的二十万大军! 鞠智胜走上前去,低声对鞠文泰说了张焕的身份。鞠文泰一怔,没想到眼前这少年就是张焕!若非是他,达延芒也不会仓促撤往典合城了。知道眼前这人是张焕,鞠文泰对他的话没有产生丝毫怀疑,心里更是惧怕起来。 鞠智胜道:“父王,还是先请大唐使节宣读圣旨吧。” “啊?哦,不错。臣高昌王鞠文泰,恭聆圣旨!”鞠文泰身子一颤,赶紧起身伏地。 “臣等恭聆圣旨……”见鞠文泰拜倒在地,众大臣都纷纷起身拜伏于地。 张焕面色沉静,从袖中取出圣旨缓缓宣读起来。 李世民在圣旨中严厉斥责鞠文泰,令他将扣押的大唐商人全部释放,断绝和突厥人的往来,不再堵塞商道。同时严令鞠文泰,年内必须去长安觐见。若有违抗,大军一到,玉石俱焚! 鞠文泰战战兢兢的接过圣旨,让鞠智胜先将张焕二人请下去歇息,待商量之后再给回话。 张焕一脸微笑,跟着鞠智胜出了王宫。小痴等人见他安然无恙,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鞠智胜亲自将张焕等人安置在驿馆之后,告了个罪匆匆赶回了王宫。 王玄策这才忍不住开始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向小痴几人叙说刚才在王宫的情况。听见张焕竟然虚言恫吓鞠文泰,小痴也不禁莞尔。认识张焕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说谎。 王玄策笑完后,脸色严肃道:“叔珩,你刚才态度强硬,我也觉得很解气!不过我一直在担心鞠文泰一气之下,真把我等关进大牢!” 张焕放下水杯,一脸严肃道:“有时候,态度越强硬,效果反而越好!国与国之间,更是如此!国家大事一味的退让,是得不到别国尊重的!刚才若是软语相求,只怕此时我等都在大牢里了!” 王玄策暗自点头,将张焕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可以说,王玄策后来屡次出使都大获成功,即使身处逆境也从来不低头,与张焕这番话有着直接的关系。 第108章 好男儿当效班定远! 张焕等人悠闲自在的在驿馆喝茶,高昌王宫里却吵翻了天。众位大臣各抒己见,有建议鞠文泰和突厥断绝关系,赶紧向大唐示好的;也有请鞠文泰马上斩杀大唐使节,向突厥求救的。两派互不相让,一时之间争吵不休。 鞠文泰只听得心烦意乱,伸出肥胖的手掌轻揉两边额角。这时鞠智胜快步走了进来,众大臣看了一眼王太子,又开始争吵起来。 鞠文泰一拍扶手,站起身怒喝道:“都给我住嘴!智胜,大唐使节安顿好了?” 众大臣见鞠文泰发怒,这才相继闭嘴不言。 “父王,已经安顿在了驿馆。” “大唐使节有没有不满之处?” “没有!儿臣将大唐使节安排在了城东驿馆,比起其他几个驿馆,那儿是最好的。” 鞠文泰一屁股坐下,擦擦汗水道:“智胜,你有什么看法?” 鞠智胜道:“我高昌是中华属国,这点无法否认。大唐近些年无暇西顾,突厥人才得以在西域横行霸道!我高昌也不得不依附突厥人,向他们年年进贡。突厥人胃口极大,贪得无厌!大唐皇帝可从来没要我高昌进贡巨量财物!如今大唐皇帝既然要向西域用兵,儿臣看来,正是一个和大唐修好的机会。” 鞠文泰皱皱眉头,相比起来大唐确实宽厚多了。 这时李世豪高声道:“王太子此言差异!我高昌既然已经依附了突厥,若是朝三暮四岂不被人笑话?再者,大唐远在千里之外,而突厥重兵就在碎叶、疏勒,数日及至!若是出尔反尔,只怕祸事将至!” 鞠智胜摇头道:“国丈岂不闻张焕所说,大唐大军就在陇右道集结?突厥虽然强大,如何是大唐的对手?须知就是大唐把他们赶到西域来的!” 李世豪一愣,梗着脖子道:“依老臣看来,那张焕只是危言耸听罢了!若真的有二十万大军集结,前者达延芒撤离鄯善,只怕唐军早就杀过来了!” 鞠智利附和道:“国丈大人所言甚是!王叔,那张焕肯定是虚张声势!” 鞠文泰本来倾向于鞠智胜所言,这时又开始犹豫起来。 鞠智胜见父王犹豫不决,暗自叹口气道:“父王,无论如何眼下不能得罪大唐使节!突厥人的使者应该快来了,不如先看突厥人如何决定再作打算吧!” 达延芒撤离鄯善之后,鞠文泰派人就向乙毗咄陆求助。算算日子,突厥使者从怛罗斯城过来,也差不多该到了。 鞠文泰语气疲倦:“那就这样吧!智胜,听说那张焕文采飞扬,这几天就由你陪着他吧!” “谨遵父王之命!” “鞠智利,不许去找大唐使节的麻烦!” “哦……谨遵王叔之命!” 鞠智胜本来还想和鞠文泰好好谈谈,不想鞠文泰十分疲惫,说了两句话就把他赶了出来,让他去陪大唐使节。 鞠智胜心中叹息,父王总是优柔寡断,只怕将来高昌的命运十分堪忧!不想走出王宫后,却看见鞠智利和李世豪一起消失在了街角处。鞠智胜紧皱眉头,本来想派人跟上去,思来想去之后还是摇摇头去了驿馆。 进了驿馆,鞠智胜就邀请张焕几人去自己府中赴宴。张焕欣然答应了,带着王玄策几人去了太子府。席间鞠智胜几次想要谈谈国事,都被张焕巧妙地避开了,只是和他谈一些风花雪月之事。 酒宴直到戌时才结束,告辞的时候张焕道:“王太子,我还是第一次来西域,不知明日可否四处看看?” 鞠智胜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反正高昌城附近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东西。 次日一早,鞠智胜就前来邀请张焕出城去游玩。张焕并未带护卫,只带了小痴几人一起前去。 不得不说,此时的高昌城附近景色真的很美。又正值盛夏,绿树成荫百花争艳。绿洲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牛羊。 张焕留意到,在城西有一条大河流过,就提出去上游看看。鞠智胜告知说这条大河叫做交河,河水主要是天山积雪所化,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河流。 张焕心中一动,对鞠智胜笑道:“不知王太子可见过黄河长江?” “不曾得见!仅仅从书上看到过,说实话很想去看看!” “呵呵,在我看来,这条河只能算是小溪罢了。王太子有机会不妨去我大唐,看看气象万千的黄河长江!” 张焕虽然没有明说,却有把这条河比作高昌,把大唐比作长江黄河的意思。鞠智胜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心中不免有些恼怒。 张焕不等他生气,接着道:“王太子饱读诗书,想必也知道中原朝廷的强大之处。历来和中原对抗的周边民族,几个有好下场?前者有匈奴,后者有突厥,都曾经和中原相抗!如今匈奴安在?突厥人又是何等情况?一旦我大唐西进,乙毗咄陆的覆灭指日可待!” 情知张焕所言是真,鞠智胜叹息一声,怒气也迅速消失。 张焕语气转为柔和道:“还请王太子好好劝劝高昌王,和突厥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鞠智胜默默点点头,心中更多的却是无奈。要想劝服鞠文泰,除非是突厥人忽然抛弃高昌,否则的话只怕很难。 被张焕这番话所动,鞠智胜心情一直不好,勉强陪着张焕逛了一圈,太阳刚升起来就带着张焕回到了高昌城。 接下来连续几天,鞠智胜都整日相陪,也从不限制张焕等人的自由。只是每当张焕问起鞠文泰的情况,都被他塞搪过去。 张焕也不着急,将高昌城附近的地形牢记在心里后,索性向更西边去看了一圈,到了银山脚下才回转。银山西麓就是焉耆,根据张焕了解的情况,焉耆王此前也向大唐进贡称臣,后来才倒向了突厥。 经过这几天的四处查看,张焕对高昌城以及周边的情况基本已经了解清楚。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张焕就准备再去见鞠文泰一面,然后不管什么情况都回长安去。不料八月六日一大早,鞠智胜就拉着他去交河上游打猎。 鞠智胜这些天可谓鞍前马后,一国王太子能做到这般,张焕也不好拂了他面子,就备好弓马去了交河上游狩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刚走到城外十里地左右,就听见西边传来一阵马蹄声,不久之后尘土飞扬,一队百人左右的骑兵从两里开外疾驰而过。 阿提力见到来人装扮,策马上前低声道:“大人,是突厥人。” 张焕心中恍然大悟,自己在查看高昌城周围地形,同时鞠文泰也在用缓兵之计,以等待突厥人的到来。 见到突厥人到来,鞠智胜脸色很不自然,刻意拖延了一阵子,等到突厥人都进城后才带着张焕等人回城。张焕冷眼旁观,也懒得说破。 回城之后,张焕就要立刻去见鞠文泰。鞠智胜百般推搪,最后被张焕逼得无奈,只好答应最迟明天一早就带张焕进王宫。张焕心头冷笑,想必鞠文泰要和突厥人商量之后,才能下决定。 回到驿馆,张焕就令阿提力去打探一下,那些突厥人去了哪里。不久阿提力回报说,突厥人被安置在了城北驿馆。看来鞠文泰也知道,若是双方见面,只怕会马上起冲突。 鞠智胜离去后,并没像往日那样再来驿馆相陪,整天都不见人影。除此之外,虽然还是没限制张焕等人的自由,不过有人外出马上就会被人跟上。 见到情况有变,王玄策等人都忧心忡忡起来。张焕心里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就该强行离去,想那鞠文泰也不敢阻拦。 到了天色暗下来时,不但没有人来安排晚宴,驿馆对面还忽然多出来了五百兵丁,明目张胆的监视着张焕等人。 “鞠文泰想做什么?难道想把我等交给突厥人不成!”王玄策出去看了一圈,回来后脸色凝重。 张焕脸色也很难看:“这件事是我的疏忽!小痴,你去打探下情况。把那副软甲穿上,小心点!” 小痴平静的点点头,去房间换了衣服,从驿馆后面翻墙而出。 小痴这一去,竟然一个时辰左右都没回来。张焕心中焦虑,不停的在房中踱步。王玄策赶紧劝慰说,小痴武艺高强,肯定会没事的。话虽如此说,张焕仍然很自责,若非自己疏忽大意,怎么会陷入这种境地。 直到戌时,小痴才悄然回来。 张焕上前握住她手急道:“你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痴淡然一笑道:“我没事!领头的突厥人叫执失穆,是执失突利的侄子。我去的时候,鞠智利和李世豪也在城北驿馆。从他们的谈话得知,执失穆一来就去见了鞠文泰,知道我们在这里,执失穆就要鞠文泰将我们抓起来交给他。鞠文泰并未马上答应,只是说会好好考虑。” 王玄策有些惊讶:“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鞠文泰不会这么做吧?” 张焕摇头道:“我倒是认为大有可能!小痴,鞠智利和李世豪去找执失穆做什么?” “这两人是去向执失穆买好的,信誓旦旦的保证明天一定说服鞠文泰,将我们抓起来。为了讨好执失穆,刚才鞠智利将他请到了家中玩乐,李世豪并未前去,似乎还有事情要办。” 王玄策怒道:“那两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叔珩,不能再坐等了!” 张焕点点头正要说话,守在门外的李铜走了进来,说是有人送信过来。张焕打开一看,偌大的一张纸上只有两个字——抱歉!张焕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这是鞠智胜的信件,心里隐约有些感激。 “谁的信件?” “鞠智胜的,没什么要紧的。”张焕将信件收起来,低声对李铜道:“你出去和你大哥说下,把驿馆里的高昌人全都控制起来,不要惊动了门口那四个人!那四个人暂且不要动,留意着就是。” “是!” “玄策,去通知将士们聚集在一起,不要弄出声响,我有话要说!” “喏!” 在驿馆里的高昌人,大都是仆役下人,很快就被李铁带人绑了起来,丝毫没有惊动门口的四个侍卫。 王玄策也进来回报,说将士们都集结在了后院。张焕换上铠甲,将宝剑悬在腰间,面色沉静的向后院走去。 将士们已经被王玄策打过招呼,因此都十分安静的在后院等待,见到张焕过来,都齐齐看着他。 张焕手按剑柄,在将士们身前走了一圈之后,沉声道:“大家可能还不知道,突厥人派来了使者,鞠文泰准备明日将我等抓起来交给突厥人!” 张焕此言一出,将士们满脸惊讶之色,低声议论起来。大唐和西突厥仇恨滔天,若是落到西突厥人手里,只怕不死也会去半条命! “本官一时疏忽,在高昌城多留了两天,导致如今这等局面,本官先向各位谢罪了!”张焕握拳捶胸,躬身行了一礼。 “大人说哪里话来!该如何做,大人只管吩咐!在达坂山口都能击败十倍敌军,岂会惧怕这小小的高昌城!”张焕话音刚落,就有一人低声接口,却正是张焕答应保媒的那个王二虎。 “王二虎说得对,大人,我们都信任你。” “大人,请下令就是!” 张焕点点头,心里却很是感激李大亮。要知道李大亮派给他的这一百五十人,大半都是和他在达坂山口并肩战斗过的,彼此都很信任。 “好,那就让本官带着大家,突出高昌城!”张焕语气虽然低,却十分坚定。“只是若就此离去,岂不让高昌人和突厥人笑话!好男儿当效班定远!本官准备趁夜袭杀突厥使者!一来趁乱出城,二来也要给鞠文泰和突厥人一个颜色看看!” 班定远就是汉朝的定远侯班超。 当年汉朝准备攻打匈奴,班超奉命出使鄯善,准备拉拢鄯善,再者也有探路的意思。 起先鄯善王态度很亲切,后来匈奴人也派了使团前来,鄯善王态度大变。眼看情势不妙,班超连夜带三十六勇士,顺风纵火冲杀进匈奴使团驻地,将匈奴使团斩杀殆尽!鄯善王大惊失色,赶紧归附了汉朝。 班超也因此事一举成名,最终得以封侯,班超的事迹一直在西域流传,兰州府兵自然全都知道班定远是谁。如今见张焕准备效仿班超,前去袭杀突厥使者,若是成功一定会名留青史,而且还能制造混乱趁机出城。当下人人士气高涨,纷纷用目光盯着张焕,等待着他分派命令。 第109章 大闹高昌城1 张焕见将士们士气高昂,心中也油然升起一股豪气。点点头不再废话,马上开始分派命令。 “王玄策,你先带人将战马处理一下。” “喏!” 王玄策低声答应了,带了数十人去将马蹄裹上厚布,嘴里也放上马嚼子。如此一来,战马行动的时候就不会轻易发出声响。 “小痴,后院这面围墙外面有高昌兵看守吗?” “没有,可能是因为这道围墙很高的缘故吧!” “围墙后面是什么?” “是一条小巷子,十分的偏僻。” 张焕点点头走到围墙下面,拔出佩剑在墙上敲击几下,只见泥土飞扬,原来这面围墙虽然有三丈多高,却都是黄土筑就的。 张焕大喜,令人取来水浇在围墙上仔细的观察。见到他这样做,很多头脑灵活的马上就想到,张焕是想用水将围墙弄湿,然后悄无声息的将围墙挖穿! 果然,张焕根据围墙渗水的情况,选定了靠近街角的一处,令王二虎带上十几个人轮番取水,将靠近墙角处的围墙弄湿之后,再用兵器小心的挖出一个足以让战马通行的大洞出来。不过张焕特意叮嘱,先留下薄薄的一层,等到亥时末行动时再将这个洞挖通。 “小痴,鞠智利家在王宫哪个方向?” “北面!” “李铜,李银!” “在!” “你俩轻身功夫不错,现在就潜入高昌王宫,见到北面火起,就在高昌王宫开始放火!无所谓火势大小,只需要让王宫乱起来就行!然后迅速赶去西城门,和我们汇合!” “诺!” 小痴低声道:“为何去西城门?我们该从城东回去才对!” “我自有主张。”张焕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小痴的疑问,接着下令道:“其他人将水囊全部灌满,再将驿馆里能带走的食物都包起来带走,不可发出声响!” “诺……”将士们见张焕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士气更加高昂。 “小痴,李铁,你们跟我来一下。” 张焕这几天也留意到了,门口的卫士每隔四个时辰轮换一次,子时就是轮换的时间,所以只能在子时之前动手。驿馆里轮换的卫士已经被控制起来,若是被外面那四个人发现,计划马上就会暴露。因此张焕准备让身手最好的两个人出手,悄然杀掉那四个人,再摆弄成正常打盹的样子,以迷惑对面的高昌兵。 这种小事对于小痴和李铁来说,毫无半点难度。李铁答应一声,就下去监视那四个人。小痴则看看张焕,忽然撇撇嘴。 “怎么了?”张焕有些疑惑。 “哼!上次京城驿馆事件时,你不许我动手,说事后会告诉我真相,到现在都没告诉我!刚才问你为什么让李铜兄弟去西城门,你又不告诉我!” 张焕拍拍脑袋,握住她手笑道:“那件事我都忘记了!其实是媚娘的主意,尉迟敬德将军是我找来的!” “原来是这样!”小痴恍然大悟,“还亏得我为你担心,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 “我心中可是一直感激你的!至于这次为何去西城门,原因很简单,一旦城中乱起来,鞠文泰马上会想到是我们动的手,肯定会重兵封锁东边,防止我们原路返回。若是去东城门,只怕是自投罗网!这几天我到处逛,再对照地图发现向西翻过银山,再沿着孔雀河向东而行。有河流指引,应该不会迷路。到了蒲昌海之后,大概三四天就可以穿过沙海,再沿着阿尔金山回归敦煌!” 小痴点点头,也想明白了原路返回几乎是不可能的。 张焕捏捏她的脸笑道:“你还记得,在伊州我向石万年要过大沙海的地图吧?当时没想那么多,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门口那四个人解决之后,再让李铁带几十个人潜去西门,伺机夺去城门!我们一定可以回去的!” “嗯,我相信你!”小痴张开手臂,第一次主动拥抱张焕。 张焕微微一笑,也伸出手将她搂在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一丝忧虑。虽然已经安排妥当,张焕心里还是很不踏实,毕竟是在高昌的都城!两人静静的搂在一起,倾听着彼此的心跳声。许久之后,直到王玄策在外面敲门,两人才相视一笑松了开来。 “大人,战马已经准备妥当!” “什么时候了?” “亥时二刻了!” 张焕沉声道:“差不多了!” 小痴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李铁正在监视门口那四个人,见到她出来,两人低声商议几句后悄然接近了大门。 此时夜风十分凉爽,那四个人都抱着长枪靠在墙边打瞌睡。对面的高昌兵大多在休息,只在街边站了几个人,偶尔向驿馆大门看几眼。 小痴和李铁趁着对面那几个人转头的机会,闪电般分别扑向两人。 左边一人歪着头正在打盹,忽然间若有所觉,刚刚睁开眼睛就觉得咽喉一凉,想要喊叫却只能发出低沉的嗬嗬声。这人勉强转动脖子,依稀见到一个黑影向右边的同伴扑去,紧接着眼前的一切就完全黑暗下来。 小痴和李铁赶紧利落的将四人击杀,摆弄成继续打盹的样子,迅速退回到了大门里。由于动作太快,丝毫没有引起对面高昌人的留意。 张焕和王玄策藏在门后,见两人干净利落就一举得手,心中都十分激动。 “辛苦了!玄策,去通知王二虎等人,迅速打通围墙!” “喏!” “李铁,围墙打通之后,你带八十人分散步行潜去西门,将全部箭矢都带上,见到北边起火就迅速夺取城门!无论如何要坚持到我们赶到为止!” “喏!” “一定要夺取城门!”张焕上前一步,重重一拳擂在李铁肩头,收回拳头静静的瞪着他。 能否夺取城门,关系到整个队伍能否顺利突出高昌城。李铁面色凝重的点点头,眼中一片坚毅。 到了后院,王二虎等人已经迅速将最后一点泥土挖掉,在墙角附近露出一个高一丈,宽丈二的大洞来。 张焕探出头一看,后面是一条十分偏僻的小巷子,仅仅能容两匹马并排通过。地上满是杂物,显然很久都没人走过了。再向巷子两边看看,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王二虎,你带几个人,分别守在巷子两边,一旦发现有人靠近就地格杀!” “喏!”王二虎答应一声,带了几个人悄然去了巷子两边。 “李铁,出发吧,万事小心!”张焕等了一会,见巷子附近仍旧十分静谧,低声对李铁下了命令。 李铁郑重的一抱拳,由胡德茂和韩旭带路,八十三人鱼贯而出,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张焕回头见将士们都已经整装待发,脸色大都十分激动。战马也从马厩里牵了出来,微微有些骚动,好在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将士们,准备出发吧!和达坂山口一样,本官会一直和你们在一起!” 剩下的数十将士握拳捶胸,低声喝道:“誓死追随大人!” 张焕做个手势,将士们牵着战马,缓慢有序的一个个走了出去。 张焕忽然想起一事,命令几个人去将油灯里的灯油倒掉大半,只留下浅浅的一层,留下的灯油量也多少不一。如此一来,油灯就会接连熄灭,以便麻痹对面的高昌人。 人都出去后,张焕牵着霜白,最后一个走进了巷子里。走出巷子时,张焕淡然看了一眼驿馆的围墙,挥手令将士们跟在阿提力身后,专挑偏僻的巷子向城北而去。 与此同时,驿馆对面的高昌人也抬头望着驿馆。大门口那四个人似乎还在打盹,而就在这时驿馆里的油灯接连熄灭了几盏。那边的人没有丝毫怀疑,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目光。 阿提力不愧是在高昌住过五年的人,所挑选的大都是偏僻巷子。虽然耗费了不少时间,不过却安全的到达了城北,来到了鞠智利的府第附近。 张焕已经从小痴嘴里得知,鞠智利家中大概只有二十几个侍卫。而执失穆前来玩乐,也只带了几个随身卫士。若是小心行事,可以说稳操胜券。 张焕让队伍停止前进,只带了小痴和拐过街角查看。借着门口灯笼微弱的光线,可以看见大门紧紧关着,并无人看守,门前的街道上也十分安静。张焕心中一喜,对小痴做个手势。小痴迅速靠近大门,倾听一会后翻身上了围墙。 原来本该看门的两个人正靠在门后睡觉,浑身都是酒气。小痴灵猫般一跃而下,先后将这两人悄然刺于剑下,停了一会后见周围没有异常,轻轻打开了大门。 张焕在街角看见大门已经打开,正准备带人过来,猛然听见一声梆子响。张焕吓了一跳,赶紧退了回去,同时打手势让将士们别乱动。小痴也虚掩上了门,从门缝中向外观看。 原来是一个更夫正缓缓从街上走过,一边走一边敲梆子,嘴里喊几声‘小心火烛’。张焕松了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这更夫离开后,张焕留下三十几人看守马匹,自己带着剩下的人沿着墙角阴影,迅速走进了大门。小痴反手轻轻将门关上,提着沾血的宝剑率先向里走去。 穿过天井进了内院之后,就听见一阵阵如雷鼾声。小痴探头一看,却见满地都是酒坛子,石桌附近还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人,个个酒气冲天沉睡不醒。 小痴一招手,将士们悄然涌上,将这些人掩住嘴唇,或刺杀、或勒死于昏睡之中。除了两个人略微挣扎了下,发出低微的呻吟声之外,其他人临死都毫无反应。一时之间,院子里充满了血腥气和屎尿臭气。 张焕微皱眉头,转头见左边有一条回廊,回廊前面的大厅里还有微弱的灯火,隐约还能听见轻笑声。张焕指了指左边,小痴点点头,率先踏上回廊走了过去。 这条回廊是明显的汉朝风格,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柱子。吊在回廊里的灯笼大多也已经熄灭,光线十分昏暗。小痴蹑手蹑脚拐过回廊,探头一看却发现大厅的门紧闭着,借着里面的灯光可以看见,门口没有人看守。 小痴回头低声道:“我先去看看!” 这时大厅里又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阵销魂的呻吟声。张焕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里面在做什么,伸手就要拉住小痴。不料小痴动作很快,话音刚落就跳下回廊,绕到了大厅左边的窗户下面。张焕苦笑一声,也赶紧跟了过去。 小痴伸手沾了点唾沫,轻轻捅破窗户纸,凑了上去观看。却见鞠智利浑身赤裸,正压在一个女子身上不停地耸动,那女子眼睛半睁半闭正在不停地呻吟。小痴轻啐一口,赶紧转过头来,却看见张焕到了身后,脸色顿时发烫起来。 张焕并没注意到小痴的异常,也凑了过去观看。看到这幅活生生的春宫图,张焕也心头一荡,赶紧吸口气收敛心神,仔细打量房间内的情况。 看清楚房间内的情况之后,张焕抽出宝剑,缓缓拨开了窗户栓子。停顿一下见里面毫无察觉,张焕轻轻推开窗户,攀上窗台跳了下去。 鞠智利听见身后似乎有异常,回头就看见一个人影飞扑向自己,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张焕一剑柄重重敲在头上。鞠智利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皮一翻就晕了过去。 张焕打晕鞠智利后,他身下的女子才反应过来,张嘴就要高呼。张焕迅速伸手捂住她的嘴,反手将宝剑架在她脖子上。这女子感受到剑刃的冰寒之气,一脸惊骇之色,眼珠子也滴溜溜转个不停,满是乞求之意。 这时小痴也从窗户跳了进来,打开了大厅的门,将外面的将士们都放了进来。这女子见到这么多人,更是惊吓欲死。 张焕随手拉过地上的衣衫,盖在这女子身上,低声道:“你老实回话,我不会杀你!” 这女子倒也机灵,赶紧连连点头,嘴里也呜呜出声。张焕松开手,剑刃却仍旧压在她的脖子上。 “这位公子,你要问什么?”这女子掩住嘴唇低声询问,生怕惹得张焕生气。 “执失穆在哪里?” “在那边屋子里。”女子指指大厅右边的一道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王子殿下特意给他找了俩个处女相陪,他们进去很久了。” 张焕点点头:“委屈你了!”一掌切在这女子脖子上,这女子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把她拖到院子里去,把鞠智利绑起来带出去,准备引火之物!” 张焕自己提了宝剑,和小痴一起轻轻打开那道门一看,原来后面又是个小院子。正中那间房灯火大亮,里面不时传来一阵急促的呻吟声。小痴脸色又是一红,退到了张焕身后。 张焕上前一脚将房门踢飞,大步走了进去。进去后却见床上并排躺了两个少女,床单上血迹斑斑,一个少年正压在左边那少女身上动作。 听见砰的一声响,这少年赶紧回过头来,见到张焕一身唐军打扮,大惊之下赶紧抓起衣服披在身上,伸手就去拿桌上的弯刀。 张焕微笑道:“我要是你,就不会想要拿刀拼命!你是执失穆吧?” 这少年刚抄起弯刀,就见几只弩同时对准了自己,只好将弯刀扔下,颓然点了点头。 “乙毗咄陆要你来做什么?” 执失穆昂头道:“要杀便杀!我乃是突厥王族,岂会被敌人威逼!” 张焕本来就要斩杀此人,以震慑突厥人和鞠文泰,听他如此说也懒得再问,直接挥手指向执失穆!只听得嗖嗖声响,十几支弩箭同时射中执失穆! 距离很近,唐军弩箭的威力又大,执失穆被巨大地冲击力撞得踉跄后退,直到在床沿阻挡下才颓然倒地,眼神中满是不信之色。可能他至死都没想到,唐军将领竟然真的杀了自己。 “枭首,将尸身扔到大门口去!”张焕皱皱眉头,还是沉声下令将执失穆的首级割下来。 王二虎率先答应一声,一脸兴奋的走上前去。能割掉一个突厥王族的脑袋,回去后可是大肆吹嘘的资本。 床上那两个少女早就吓得瑟瑟发抖,竟然都忘记了尖叫。这儿马上就会燃起大火,小痴于心不忍之下,让这两人穿了衣服自己逃命。 “放火!”张焕退出房里之后一声令下,众人迅速打起火折子,四处放起火来。刚才已经找了不少引火之物,还有人找了几桶桐油到处泼洒,因此火势瞬间就冲天而起。 第110章 大闹高昌城2 冲天大火中,张焕等人退了出去,将执失穆的无头尸身扔在了大门口,各自上马向西门飞驰而去。 见到北边大火冲天,早就潜入王宫的李银和李铜也点燃了几个房间,迅速退出了王宫。王宫都是木制房屋,大火一下子也燃烧了起来。 而在西门附近,李铁见到火起,一挥手带着将士们杀了过去。 此时巡城的高昌兵还以为只是走水,都纷纷前去救火。驿馆对面的高昌人见到火起,忽然心生警觉,过去一看大惊失色,赶紧去向鞠文泰禀报。 执失穆今日前来,特意带了一个波斯美女给鞠文泰。鞠文泰折腾了半天,无奈有些力不从心,只好草草收兵,郁闷的睡了过去。不想刚睡着,就听见内侍在门外用力敲门。 鞠文泰怒吼道:“什么事!” “大王,王宫起火了!鞠智利王子家中也起火了!” 鞠文泰闻听睡意全消,赶紧穿了衣服出来观看。李银李铜点燃的是西边的几间房屋,此时火势很大,王宫里的人都在忙着救火。 “大王,火势太大,还请先出宫躲避一下吧!” 鞠文泰点点头,拔脚就向外走。不想刚迈开步子,就飞跑来一个兵士。 “报……大王,驿馆的唐军全部消失不见了!” “什么?”鞠文泰一愣,“饭桶!都是饭桶!李世豪呢?他手下的巡城兵将都在干什么!” “报……大王,唐军袭击了鞠智利王子家中,王子被掳走,突厥使节执失穆被斩掉首级,扔在了大门口!” 鞠文泰跺跺脚,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过去。如今在西域,权力最大的突厥人就是执失突利叶护。执失穆是他最喜欢的侄子,此人被杀,如何面对执失突利的怒火? “报……大王……”不等鞠文泰反应过来,又飞跑来一个兵士。 不等他说完,鞠文泰怒吼道:“又有什么坏消息?” “大王,为了安全起见,王太子殿下准备请大王前去太子府。殿下已经在宫外等候,请大王准备一下。” 鞠文泰无奈,只好在簇拥下走出王宫,跟着鞠智胜去了太子府。 “智胜,唐军不是在监视之下吗?怎么会忽然从驿馆消失?”一进太子府,鞠文泰就急着发问。 “父王,唐军在驿馆后面的围墙上挖了个大洞,悄悄离开了驿馆!” “蠢货!是谁负责监视唐军的?孤王要将他碎尸万段!” “父王,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为了给执失突利叶护一个交代,这些唐军一定要抓住才是!请父王下令,让王宫禁卫军搜寻全城,重点留意东城,防止唐军夺取东城门!” “你说的对!阿布力,你持本王兵符,按王太子说的去做!”鞠文泰取出兵符,递给禁卫军统领阿布力。 “遵命!”阿布力接过兵符,匆匆走了出去。 高昌城承平已久,如今一旦乱起来,上至文武大臣,下至普通百姓都惊慌失措。不少人高声叫嚷着唐军杀来了,到处乱跑乱窜。还有人趁火打劫,全城乱作一团。 李世豪深受鞠文泰信任,因此执掌高昌城巡城兵马。见到城中有变,就赶紧整列兵马出了军营。无奈刚出军营,就被混乱的人群冲散。李世豪大怒,令人连续斩杀了十几人,才勉强列好队形,在城中搜索起来。 阿布力的情况也和他差不多,很多禁卫军都在忙于救火,王宫里乱作一团。阿布力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仅仅召集了三百多手下,只好就带着这点人马开始向城东搜索。 张焕等人一路行来,都没有遇见强烈的抵抗,倒是数次被街上拥挤的人群挡住了去路。混乱中,竟然没人发现这一小队人马是唐军。 “大人,前面不远就是西城门了!”拐过几条街道后,阿提力策马上前禀报张焕。 张焕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前面街角处奔出一队人来,领军之人正是李世豪。 原来见到城北火起,李铁等人就迅速杀到了西城门下。忽然见到唐军,守门的几十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斩杀大部,只有几个人得以逃脱。这几个人逃脱后,其中几人去附近驻地搬救兵。另外几人则去禀报城防军,混乱中竟然找到了李世豪。 李世豪闻报吃惊不已,赶紧带了几百部下杀奔西门而来,竟然意外的和张焕相遇。见到张焕,李世豪大喜过望,若是能将此人抓住,必然是大功一件! “儿郎们,活捉大唐使节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手下听见李世豪的重赏,都嗷嗷叫着冲了过来。 “兄弟们,跟我杀出一条血路来!我们要回家!” 张焕高呼一声,挥舞长槊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小痴一愣,赶紧策马跟上。 “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将士们也随声高呼,纷纷催马奔出! 双方猝然相遇,距离又不足四十步,弓箭都来不及使用,因此一上来就陷入了短兵相接! 李世豪所部虽然人多势众,不过却都是步卒。张焕手下只有几十个人,然而都是骑兵,而且李铁等人的战马也都随行,在这青石街道上一冲击起来,声势竟然盖过了李世豪所部! 数十步距离转眼就至,高昌人为重赏所诱惑,纷纷冲着张焕而来。由于李世豪下令活捉张焕,因此大多数兵器都是向着霜白身上招呼! 张焕大怒,挥槊刺向冲在最前的一人!这一槊正中这人胸口,借着马的冲击力,竟然将这人挑飞两丈开外!这人在空中惨叫一声,还没落地就气绝身亡。 张焕还是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长槊,力道根本没有把握好,右臂被震得疼痛欲裂,长槊几乎脱手而出。这时左右两边又有人先后扑到,一人斩向张焕左腿,另一人狠狠一刀砍向霜白的头。 张焕双手握住槊杆,勉力将砍向霜白的一刀挡下,砍向左腿的一刀却再也避让不开。正在这时,小痴拍马赶到,一枪将这一刀挡住,再起一枪刺中这人咽喉! 与此同时,身后的将士们也冲了上来,围在张换身边的高昌人都被撞翻在地!街道过于狭窄,虽然对方的人数优势发挥不出来,不过张焕等人的冲击力也大大降低。最前面的几匹马被阻拦下来之后,后面的战马再也冲不上来,都纷纷仰头嘶鸣。 张焕索性将长槊架在马上,伸手拔出宝剑来乱砍。这把宝剑削铁如泥,只要被砍中,不管是兵器还是肢体,都瞬间断为两截。只见寒光起处鲜血飞溅,惨叫声中数人纷纷倒地。小痴在身侧长枪也连连出手,稍微远点的都被刺于枪下。张焕身前一丈范围内,竟然再无人敢靠近。 只是这么一耽搁,战马也只能缓缓向前。张焕见城中火把四起,都向着城西而来,又不知道李铁的情况,一时之间心急如焚。 “公子,我们来了!”这时只听得两声大喝,两人从后面步行杀了出来,却是李银李铜兄弟及时归来。 两兄弟力大无穷,使用的乃是唐军的大杀器陌刀!这陌刀重达数十斤,长四尺有余,刀刃有巴掌宽,别说是人,就是战马,全力一刀之下也能斩为两段! 暴喝声中,只见两道刀光猛然劈下!狭窄的街道,正好适合发挥陌刀最大的威力,前面的高昌人又围成一团,几乎是避无可避。李铜一刀下去,竟然同时将三个人斩为两段!李银一刀更是厉害,不但斩杀了三人,还将几杆长枪同时砍为两截! 地上被斩成两段的高昌人还没完全断气,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李铜兄弟浑身浴血,犹如魔神一般再次挥刀向前!见到同伴的惨状,堵在前面的高昌人发一声喊,齐齐掉头就跑。 “站住!再后退一步者,杀无赦!”李世豪大怒,挥刀斩杀了逃的最快的两人,手下亲兵也齐齐将兵器对准了向后逃跑的同伴。 而在这时,李铜兄弟已经斩出了第三刀,又有数人被斩成两段,死状极为凄惨。被堵在中间的高昌人毫无战心,正在走投无路间,有几人撞开街道两边的房门逃了进去。有人带头,马上就有人跟随,一时之间只听得砰砰的撞门声。 “混账东西……”李世豪气得暴跳如雷,却无计可施。 一会儿时间,堵在前面的高昌人已经逃散大半,唯有李世豪和百余亲兵还阻挡在街口。 “杀!”张焕大喜,和小痴双马齐出直奔李世豪而去。身后将士们发一声喊,也策马向前杀了过去。 李世豪又惊又怒,赶紧策马后退,让手下亲兵上前阻挡。刚才高昌人仗着人多势众,才将张焕等人挡住。如今人数稀少,又有李铜兄弟两尊杀神迎面杀来,只一个照面,李世豪亲兵就被杀散开来,被张焕等人冲了过去。 “大人,后面还有人!” 王玄策不会武艺,落在最后才冲过来。冲过来后回头一看,后面还落下几个人。却是王二虎几人,因为要押着鞠智利,速度慢了下来落在了后面。 “玄策,带四十人照看好马匹!其他人跟我杀回去!” “喏!” 李世豪见唐军冲了出去,正在懊恼间,忽然看见落后的几人竟然带着鞠智利,赶紧收拢手下围了过去。 李世豪的女儿虽然嫁给了鞠文泰,历年来却无所出,鞠智胜又很厌恶他。为了保住荣华富贵,李世豪就和鞠智利勾结在一起,多次暗中撺掇鞠文泰改立太子。故而在李世豪心中,鞠智利远远比张焕重要。 哪想到杀出去的张焕竟然又从背后杀了回来,李世豪等人措手不及,瞬间就被冲散。 眼见李铜手提沾满血迹的陌刀直奔自己而来,李世豪大惊失色,赶紧也闪身躲进了一家民房里。张焕等人也不进去搜寻,救出王二虎等人就迅速撤离,向西城门而去。 李世豪听见外面唐军远去,才壮起胆子走了出来,呵斥手下收拢兵马,同时派人四处求援。 李铁等人虽然夺取了西门,却被迅速赶来增援的高昌兵围攻。幸好张焕把所有的箭矢都交给了他们,依靠犀利的弓箭,击退了高昌人数次进攻。 眼看箭矢已经耗完,附近虽然喊杀声震天,却不见张焕等人前来,李铁心中焦急万分。正在焦虑间,对方竟然又来了三百多人增援,李铁等人抵挡不住,只得节节后退。 正在这时,张焕等人拍马赶到。见到对方人多,身后又隐约传来追杀声,张焕喝令将鞠智利带上来。 “别杀我……别杀我!”鞠智利清醒过来后,早就面无人色,此时以为张焕要杀他,更是吓得屁滚尿流。 “闭嘴!叫他们让开路,本官饶你不死!” 鞠智利哆哆嗦嗦半天,才扯着嗓子喊道:“都给本王住手,快让开道路来!” 见到鞠智利竟然被唐军抓了,对面的高昌人都吓了一跳。鞠智利深受鞠文泰喜爱,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只怕大家都吃罪不起,惊慌之下,都赶紧让开路来。 张焕伸手将鞠智利提过来架在马上,将宝剑压在他脖子上,策马缓缓走了过去。直到所有的人都到了城门前,张焕才松了口气。 “公子,幸不辱命!”李铁浑身浴血,喘着气走了上来。 “做得好!速速上马出城!” 就在这一耽误间,身后已经传来了大队人马的声音。李铁不敢怠慢,赶紧和胡德茂韩旭等人一起上马。李铜带人上前打开城门,唐军迅速鱼贯而出。 张焕一直将宝剑架在鞠智利脖子上,以防高昌人忽然发难,好在这些人惧怕伤到了鞠智利,全都老老实实的呆在一边。 等到人都出去后,张焕和小痴才最后出城。张焕回头看了一眼城中的火光,双腿一夹马腹,霜白低嘶一声,迈开蹄子飞奔而出,迅速消失在了城头高昌人的视线中。 众人离开不久,李世豪和阿布力就先后带人赶到。得知情况之后,阿布力带着几百禁卫军出城追赶,李世豪则带人回去向鞠文泰禀报。 鞠文泰听说张焕等人几乎毫发无损的逃了出去,暴跳如雷之下破天荒扇了李世豪几耳光,喝令他连夜带人出城,将东边南边的道路全部封死。 阿布力一路追赶,追出数十里都不见张焕等人的身影,只好悻悻的回城来报。鞠文泰免不了又是一顿大骂,令他纠集禁卫军,天亮后循着唐军足迹前去追杀。 第111章 翻越银山 天山支脉繁多,银山就是其中之一。不过相比起天山主脉的高大陡峭,银山的山势已经非常平缓,高度也大大降低。 八月七日卯时初,一群黄羊正在银山脚下悠然的啃食青草,几只小黄羊一边追着母羊要奶吃,一边互相打闹嬉戏。山脚不远处的小河边上,有两只野牛正在饮水,不时抬起头看一眼黄羊群。 忽然,站在大石上的头羊警觉的竖起耳朵,看了看东边的旷野,仰头鸣叫起来。 羊群听见首领的叫声,纷纷撒开蹄子向山上奔去,头羊也跳下大石头,跟在羊群身后迅速消失在了山林中。 片刻之后,一队骑士风驰电掣般奔了过来,为首一人白马黑衣,衣襟上满是鲜血。到了山脚下,见到有条小河蜿蜒而过,众人欢呼一声,纷纷策马踏进了河水中。不少人翻身下马,撩起冰凉的河水浇在身上。一时之间,人喊马嘶十分的热闹。 这队骑士,正是张焕一行。 昨晚突围出高昌城之后,因为不知道鞠文泰是否派人紧追,张焕等人在路上几乎就没停过。一路飞奔直到离开高昌城二百余里,才让马匹休息了片刻,紧接着又继续赶路,终于在天色微明时赶到了银山脚下。 张焕将身上的血迹洗掉,又草草擦了把脸,就让李铁取出地图查看起来。前几天探路的时候已经来过这边,再结合几副简易地图,张焕很快就弄明白了目前所处的位置。 “李铜,将阿提力、韩旭和胡德茂找来!” 不一会儿,三个人浑身水迹站在了张焕身前。 “参见大人!” “免了!如今唯有向南穿越大沙海,才能回归!你们三个也看看地图,确认下路线。” “喏!” 趁着三人看地图的时间,张焕将王玄策找了来,询问昨晚的伤亡情况。 王玄策一脸骄傲的告知说,由于事前计划得当,事情发生的又突然,可以说高昌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因此只损失了二十几个兄弟。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受伤的。 “伤势如何?” “还好,都能自己行走,昨夜休息时已经敷了金疮药。” “好!传令下去,让兄弟们赶紧用点干粮,抓紧时间休息下,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路!” “喏!”王玄策走出几步后,又回来问道:“叔珩,昨晚将鞠智利放掉,可是别有用意?” 张焕微微一笑:“此人蠢材一个,杀之无用,不如留给鞠智胜头疼去吧。再说了,我放他离去时,不是还隐约提起天山北麓吗?” “想必今天早上,鞠文泰一定会派人先向北搜寻!”王玄策点头大笑,转身下去传令。 “决定好路线了吗?”小痴走了过来,将一块面饼递给张焕。 “还没有。”张焕接过面饼咬了一口,噎的两眼发白,赶紧抓起水囊灌了几口,“你吃了没?” “吃过了。我们一定会回去的吧?”小痴轻捶他的后背,语气坚定地询问。 “嗯!我们一定会回去!走吧,过去看看阿提力他们商议的结果。”张焕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走了过去询问阿提力三人。 “大人,小人认为,应该翻过银山,沿着银山西麓寻找到孔雀河,再顺流而下!如此一来,就不容易迷路了!他们两人却认为,应该直接向南,以便节省时间!”见到张焕询问,阿提力就嚷嚷开来。 “大人,按照阿提力说的路线,要多浪费一天时间!”胡德茂也赶紧辩解,“直接向南找到孔雀河,其实也是一样的。” 韩旭点头道:“大人,小人也赞同胡德茂所言。” “不行啊大人!”阿提力急得双手乱摇,“要是按照地图上所述,确实可以找到孔雀河!问题是,那条路多年没人走过,万一河流改道,我们就会迷失在沙海里!一旦那样,只怕会全军覆没!” “大人,河流确实会改道甚至消失,我在书上看到过这点阿提力没说错。”王玄策走过来,沉声插了一句。 张焕点点头:“这点我也听说过!阿提力,银山西麓你熟悉吗?” “大人,十分熟悉!银山山路平缓足以骑马通过,由此处翻过银山要不到一个时辰。那边有焉耆人一个小哨所,大概只有三十几人。除此之外,山那边还有不少牧民。我们可以攻占那个哨所,抢掠牧民,搜集足够的东西,这样才能顺利穿越大沙海!” 张焕皱皱眉:“眼下的东西不够用吗?我看将士们都有水囊,从驿馆也搜集了不少吃的。” “大人,远远不够!别看如今天气炎热,一进入沙海,晚上会十分寒冷,而且会有沙暴!从驿馆搜集的食物,人虽然够吃了,但是大人别忘了,我们没有足够的干草喂马!” 张焕和王玄策面面相觑,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若是战马都饿死了,岂能走出大沙海去? “好!阿提力,你的建议很好,回去后本官重重有赏!你们下去休息吧,半个时辰后翻过银山!” “喏!” 张焕很是有些沮丧道:“还是行军经验不足啊!竟然连‘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都忘在了脑后!若非阿提力提醒,岂不酿成大错!要是二哥,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王玄策也有点惭愧,平日也读过几本兵书,还时常和洪韬等人炫耀,怎么一到关键时刻什么都忘记了! 小痴柔声道:“不用过多责怪自己,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卫公征战多年,你怎么能和他比较?如今怎么带大家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嗯!你说得对,带大家回去才是最重要的!玄策,你去休息下吧,稍后又要行军。” 王玄策点了点头,走在一块山石前坐下闭起了双目。 “小痴,你也休息下,马背上有毯子,取下来盖着以免受凉。我派几个人先去探路。” “我不困。” “听话!”张焕拍拍她的手,转身向阿提力走去。 “哦……”小痴嘟嘟嘴,取下毯子靠在一棵树上,脸上却微带笑意看着张焕。 张焕派了李铁和阿提力先去探路,同时让李铜李银沿着来路向前十里,一旦发现有情况赶紧回来禀报。并且叮嘱,半个时辰之内一定要赶回来。 布置妥当后,张焕快步走向小痴那边,准备也微微打个盹。小痴见他走过来,赶紧闭上眼睛假寐。 张焕走到小痴身边坐下,才感觉到大腿疼痛不堪,全身也像散了架一样无力。想到等下还要行军,张焕强迫自己闭起眼睛打盹。小痴轻轻的靠了过来,将多半毯子搭在他身上。张焕睁眼一看,微笑着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依偎在一起打起盹来。 “公子!公子!我们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张焕被李铁叫醒过来。抬头一看,李铁和阿提力正气喘吁吁地看着自己。 “有什么情况?”张焕揉揉眼睛站起身来。 “公子,道路和阿提力前几年走的时候一样,一切都很正常。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是不是马上出发?” 张焕转头四望,才发现李银李铜也已经回来了,大家都在看着自己。 “准备出发,翻过银山!” “喏!” 将士们答应一声,各自翻身上马整装待发。小痴收拾好东西,将霜白牵了过来。张焕见霜白精神抖擞,高兴的摸了摸它的脑袋。霜白低鸣一声,身子微微低了下来,张焕翻身上马,紧跟在阿提力身后向山路走去。 阿提力说的没错,盘山小路虽然狭窄,不过十分平缓,只有不多几处地方需要下马步行。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已经登上了山顶。 “大人请看,山下就是上好的牧场。” 张焕举目四望,只见山下满目青翠。草地上牧民搭建的帐篷,就像一只只蘑菇般娇小玲珑。草地上不少黑点正在缓缓移动,几乎看不清楚那是无数的牛羊群。 “哨所在哪里?” “大人,看那边最大的那个帐篷,就在那附近。” 张焕顺着阿提力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座小小的哨所。由于隔得太远,只能看见一个很大的黑点,根本看不清楚里面是否有人。 “阿提力,据你的估计,下面有多少牧民?” “大人,看帐篷的数量,大概有几百人的样子。” “传令下去,尽量靠近山林行走,不要惊动山下的焉耆人。” “大人有令,尽量靠近山林行走!” 银山西麓略微陡峭了一些,山路也难走起来。走到半山腰后,山路上杂草树木丛生,狭窄处仅容一匹马通过。为了安全起见,张焕令将士们牵马行走,花了半个多时辰,才来到了山脚下。 几里开外的那座哨所已经能看的清清楚楚,用木头围成的圆形栅栏里,有几座土坯房屋,正在冒着袅袅炊烟。 靠近栅栏门口,建了一座两丈多高的木质瞭望楼,只是上面并没有人影。栅栏门大开着,门口几个兵士正在和一个牧民说着什么,丝毫没有戒备之心。 稍远处的帐篷里,很多也都冒着炊烟,看来恰好赶上了牧民们做饭的时间。 那座最大的帐篷前面,有两个孩子正在和一条白色的大狗嬉戏玩耍,在草地上滚成一团。其他的帐篷都围绕在这座大帐篷附近,看上去不下一百顶。 “阿提力,焉耆人战力如何?” “回大人,焉耆人战力十分低下,还不如高昌人!” “好!李银李铜,你俩人各带五十人,分左右包抄过去,尽量不要放跑一人!李铁,你带三十人,前去控制那座哨所,没必要的话就不要杀人!” “喏!” 片刻之后,李银李铜带人率先出发,左右划过一个圆弧包抄了过去,李铁则带人直奔哨所而去。刹那之间,马蹄声就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惊走了树林边的无数飞鸟走兽。 “我们也过去吧!” 张焕翻身上马,和小痴等人迅速向那顶最大的帐篷冲了过去。 第112章 相马大师 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不但牧民们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哨所里的兵士也都没有任何举措,只是呆呆的观看。 “是大唐人!大唐人来了,快跑啊!” 直到到了近前,有认识汉字的看见旗帜上的‘唐’字,才醒悟过来是什么人。 栅栏门口的几个兵士如梦初醒,正准备跑进去拿武器,却发现明晃晃的刀剑正指着自己,赶紧止住了脚步蹲在地上。哨所里面的人听见喊声,才慌慌张张的抄起兵器冲了出来。 “只要不乱动,我们不会杀人!违抗者格杀勿论!” 见到唐军装备精良,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破铜烂铁,冲出来的几个人也明智的扔掉了武器。李铁带人冲进去后,除了两个人反抗受了轻伤,其他人都被押出来,老老实实的站在院子里。 与此同时,李银李铜两翼包抄也已经完成,将整个帐篷群包围了起来。牧民们惊慌失措之下到处乱窜,想要冲出去都被唐军拦了回来。 焉耆由于国力羸弱,历来谁都不敢得罪,基本上都是哪家强大就投靠哪家,数十年来倒也十分太平。 因此不同于吐谷浑牧民的悍勇,这些牧民都十分胆小怕事,见到冲不出去,都纷纷聚集在一起惊恐的看着唐军。只有一些勇敢的成年男子取出狩猎用的简陋武器,守护在家人身边,警惕的瞪着唐军。 张焕赶到时,那顶大帐篷的主人也已经走了出来,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这人长着一只鹰钩鼻子,脸上满是胡须,身上衣服比起周围牧民,明显华贵了不少。此前在草地上玩耍的俩个孩子,正一脸惊恐的搂着那只白色大狗,躲在这汉子身后。 “你们是唐人?”这汉子一眼就看出张焕是首领,语气生硬的向他询问。 “不错!”张焕跳下霜白,面带微笑走了过去,“放心吧,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好马!”那汉子这才留意到霜白,竟然不顾处境险恶,走了上来观看。 “站住!” “让他过来。”张焕摆摆手,任由这汉子走过来观看霜白。 “这是一匹大宛天马,昔年你们汉人的皇帝为了它,曾经专程发兵攻打大宛。可惜啊,这匹马平时养尊处优,眼下只能发挥一半的实力罢了。” 张焕一愣:“你很懂相马之术?” 这汉子傲然道:“当然!这片牧场是大王的御用牧场,我就是焉耆第一相马大师。” “哦?”张焕来了兴趣,“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我名休勒思。”休勒思忽然间才如梦初醒,“大唐人,你们要做什么?” “她们是你的孩子吗?”张焕笑了笑,指着搂着白色大狗的两个孩子,“真可爱!” 这是一对双胞胎小姑娘,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十分乖巧可爱。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休勒思,想要过来又有些惧怕张焕。 休勒思一脸警惕,张开手臂拦在张焕身前:“不错。请不要伤害她们!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放心!”小痴上前柔声道,“他最喜欢孩子,绝对不会伤害她们的!” 休勒思见是个女子,惊奇之余也略微放下心来。 “休勒思大师,我绝对不会伤害孩子的!”张焕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媚娘腹中的孩子,心中涌起一股温情,忍不住对两个孩子招招手。 两个孩子同时做个鬼脸,躲在了休勒思身后,模样十分可爱。 张焕在身上乱摸,想要找小礼物送给她们,却发现身上什么都没有。小痴知道他的心意,微微一笑从包袱里翻出两条金链子,走过去蹲下身子递给两个小姑娘。 张焕愣了一下,才记起来鞠智胜知道小痴是个女子,又见她和张焕十分亲密,就送了一些漂亮的珠宝首饰。小痴也不在意,随手扔到了包袱里,没想到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这两条金链子的吊坠一模一样,是两只白玉雕刻的鸽子,看上去栩栩如生。俩个小姑娘一眼就喜欢上了,都抬起头看着父亲,眼中一片祈求之意。 休勒思见小痴送给女儿首饰,心里松了口气,点点头示意可以收下。俩个小家伙欢呼一声,道了谢接过金链子,互相给对方挂在了脖子上。 休勒思脸色大好,抚胸行礼对小痴道谢。小痴淡然点点头,退在张焕身后。 “大唐人,你们汉人说礼尚往来,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不管怎么说,我们焉耆和大唐并没什么仇恨!”休勒思摸摸女儿的小脑袋,语气和善的询问张焕。 “那好!”张焕也不客气,“我们需要一百五十匹马可以吃七天的草料,还要帐篷、毛毡、水囊和足够我们吃七天的食物。” “只是这样就行?”休勒思有些惊讶,原以为唐军会狮子大开口。 “就这些,准备好之后我们立刻离开!” “好!”休勒思也十分爽快,“一个时辰后,你们要的东西就会准备好!” “那就多谢了!”张焕虽然如此说,还是不敢大意,让将士们时刻保持警戒,同时暗中监督焉耆人不要在食物里做手脚。 休勒思将张焕几人请到帐篷陪着说话,这么做其实也有让张焕安心的意思,手下族人则迅速忙碌起来。 既然事情很顺利,张焕也就放松下来,和休勒思闲聊起来。言谈中得知大唐的强盛,休勒思十分惊讶震撼,焉耆一国加起来,还比不上大唐的一个关内道! 张焕见他惊讶,似有意无意笑道:“西域自汉朝起,就是我中华势力范围!突厥人虽然暂时占据了西域大部,不过我大唐很快就会回来的!” 王玄策笑道:“大人此言甚是!突厥人,丧家之犬尔!” 休勒思闻言心头一震,默默低头不语。 小痴则在帐篷外面和两个小丫头玩耍,因为送了漂亮礼物的缘故,两人都再不怕她,不但请她吃糕点,还悄悄的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原来姐姐叫做休丽丝,妹妹叫做休丽娜。 一个时辰后,东西都准备停当。 焉耆人十分老实的执行了张焕的要求,并没做任何手脚。除此之外,休勒思还另外送了八只骆驼,用来运送草料和食物。 “休勒思大师,今天多谢你们了!我想我们还会见面的,到时候今天的恩惠,我张焕加倍奉还!”张焕走出帐篷,十分诚恳的对休勒思行礼道谢。 “小事情!”休勒思摇摇头,“你们没伤害我的族人,我已经很高兴了!” “那好,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张焕一抱拳,转身走向霜白。 “姐姐再见……”俩个小姑娘见小痴要离开,竟然有些舍不得。 “再见……”小痴微微一愣,蹲下将俩人分别搂抱了一下,“以后有机会去长安,我带你们玩!” “谢谢姐姐……” “那么,我走了!”小痴眼角似乎有些湿润,起身跟在张焕身后上了马。 “出发!”张焕率先策马奔出,早就整装待发的众人齐声应和,纷纷跟在张焕身后向南而去。 奔出很远后,小痴回过头来,还看见俩个小人儿在对自己招手。 “爹爹,我们想去黄金城玩!”见到唐军消失在了远处,休丽丝拉着妹妹,可怜巴巴的看着父亲。此时在西域,长安城普遍被称呼为黄金城。也许在西域人眼里,长安就是遍地黄金的黄金城。 “呃……”休勒思看着唐军消失的方向,伸手摸摸大胡子,“也许会有机会的!” 经过在休勒思部落的休整,唐军精神恢复了大半。一口气奔出百里地之后,张焕才让大家缓缓而行。 “叔珩,那个休勒思会去报信吧?”王玄策灌了几口水,策马上前询问。 “报信应该是会的!”张焕点点头,也取下水囊灌了几口,“毕竟他是焉耆王的臣子。不过这有什么关系,等到消息到达,我们早就离开很久了。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高昌人的追兵。” 其实张焕的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鞠智利回去后,信誓旦旦的说唐军是向北而去,结果数千高昌兵马白白忙活了两天。鞠文泰得到焉耆人的通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免不了又大发雷霆,将鞠智利和一群手下臭骂一顿。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八月七日黄昏时候,张焕一行经过一天的急行军,终于来到了孔雀河北岸。 孔雀河又叫饮马河,据说班定远曾今在此河水中饮马而得名。这条河十分奇特,是无支流水系,水源来自博斯腾湖西部溢出的湖水,河流终点就是蒲昌海。因此只要顺流而下,就不用担心在到达蒲昌海之前迷路。 这一路走来,也遇见不少牧民。不过张焕特意让将士们脱下明光铠,旗帜也收了起来,很多牧民还以为是高昌人,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此时孔雀河水流正是高峰期,河面宽达十丈,而且水流很急。 夕阳的余晖照在河面上,泛起的浪花浮光跃金,不时有银白色的鱼儿跃出水面,出水的瞬间银白就变成了金黄。一阵微风吹来,河两岸的青草随风泛起了金色的波浪。河对面几只野牛悠然自得的啃着青草,丝毫没有因为唐军的到来受到惊吓,野牛身上停落的白鹭,也被夕阳染成了金色,看上去一片安宁祥和。 将士们欢呼一声,纷纷催马上前饮水,有的索性和衣跳进河水中,感受着刺骨的凉爽。张焕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美景,直到霜白有些不耐烦的打起响鼻,张焕才回过神来,牵着它去河边饮水。 休整片刻后,为了赶在天黑前找到宿营地,张焕并没让将士们进食,而是趁着日落之前继续向东,沿着河流迅速前进。 第113章 艰难回归 队伍一路向东,又前进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在天色昏暗前找到了一块宿营地。这里是一个峡谷,地势很平坦,河水从峡谷中缓缓穿行。宿营地就选在了峡谷之上,一片小小的树林边上。 虽然并非正式行军,张焕仍旧按照李靖兵法所教,严格的监督将士们扎好宿营地。同时还向来路派出斥候,轮番前去查探。 等到安顿好用过干粮,天上已经星光熠熠了。连续奔波之下,众人都疲惫不堪,安排好值夜的人之后,就相继睡了过去。 一夜平安无事,次日天色微明,大家就收起帐篷,喂过战马,用过干粮之后继续行路。 越向东边走,空气似乎就越加干燥。河两岸的景色已经大大变样,此前尺许长的青草已经不见了,更多的是一些低矮的植物。 阿提力禀报说,这说明队伍越来越接近大沙海了。趁着阳光还不强烈,张焕下令全军加速前进。到了午间光线最强的时候,大家就停了下来,寻找靠近河边的阴凉之处休息进食。 张焕虽然没进过沙漠,却知道沙漠的可怕。根据地图所述,以及阿提力知道的一些情况来看,穿越大沙海最少要三四天时间!而一旦进入大沙海,就再也得不到水源补充。所以在进入大沙海之前,张焕并不想让将士们消耗过多的体力。因此直到阳光不再那么强烈,才下令再次启程东进。 当天停下脚步的时候,周围已经找不到成片的树林了,只有少量的胡杨树以及灌木丛七零八落的生长在沙地上。 晚间休息时,就在几棵高大的胡杨树周围扎下了帐篷。到了半夜,还刮起了一阵沙尘暴,不过并不猛烈,只是给帐篷添了一些沙土罢了。 第二天,也就是八月九日,是个难得的阴天,队伍整天都在前进。到了酉时,河道忽然变得宽阔起来。再前进了十几里,一口宽阔的大湖就呈现在了眼前,正是蒲昌海。 蒲昌海又名盐泽、牢兰海,汉朝时,是东西来往的必经之路。如今的蒲昌海,数百里范围内沙化严重,以往的道路都荒芜了。海子周围人迹罕至,只有一些野马野骆驼在岸边饮水,见到有人前来都拔腿飞奔,迅速消失在了远处。 到了近前,只见湖水碧绿,看不清楚深浅。为防止意外,张焕严令不许下去游水。 将士们欢呼着去湖边感受清凉,张焕则将阿提力几人找来,对照地图商讨如何行进。 经过一番讨论后,决定直接向南行军。这样做虽然会增加大约俩天的路程,不过相比起直接向东回归敦煌,在沙海中的行程大大减少了。 蒲昌海边戈壁众多,当夜就选了一块高地,在一大块戈壁后面扎营休息。张焕依稀记得,沙漠中的高地似乎会忽然迁移,因此还特意多安排了几个人值夜。还好并没发生意外情况,只是夜里的风沙明显比昨天大了很多。 今日离开蒲昌海后,再也没有水源可以补充,所以张焕一大早就下令,让将士们把所有的水囊都灌满。除此之外,一切可以装水的器具也都腾了出来,装满了清水。 在湖边饱餐一顿之后,队伍开始转向向南前进。俩个时辰之后,蒲昌海已经被抛在了身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海。 白色的沙粒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强烈的光芒,看的时间稍微长点就觉得眼睛发疼。张焕下马捞起一把沙子,只觉得滚烫非常。此时一丝风都没有,地面热气腾腾就像着了火一般。张焕任由沙粒从指缝间滑落在地上,擦了把汗水下令向沙海进发。 越向沙海深处走,气温就越高,沙丘也越来越高大。仍旧是一丝风都没有,抬头是惨白的阳光,低头是耀眼的沙粒。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似乎就是个炙热的大蒸笼。 又走了半个时辰,阳光越来越强烈。张焕见有的战马已经口吐白沫,担心战马因为酷热而暴毙,命令除了几个伤号,其他人全部下马步行。 “真是个见鬼的地方!”王玄策用力擦把汗水,取出水囊灌了几口,揉揉眼睛继续行走。 张焕也热得不行,将衣襟解开扇了几下风,微闭着眼睛抬头看了下太阳,估计此时正是最热的未时。 小痴走到身边递过水囊,张焕喝了几口还给她,示意她也喝一些。小痴抿嘴微笑,喝了几口将水囊挂在马背上,跟在张焕身后继续向前走。 由于没有沙漠靴,一脚下去沙子就会埋没脚踝,走起来十分艰难。再加上沙粒滚烫,稍微一停顿就感到脚下火辣辣的疼,不停地的行走反而还舒服一点。 张焕转过头道:“小痴,走不动的话就上马去。” “我可以!” 张焕点点头,继续高一脚低一脚的在沙地上行走。 忽然,队伍中间的一个伤号一跟头从马上掉下,在沙地上翻滚了几下才停了下来。众人大惊,赶紧过去观看。 原来仅仅过了半天,这人就将自己的水喝完了,经过暴晒之后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张焕一边令人喂水给他,一边赶紧下令节约用水。最快也要三天才能走出去,早早将水喝完,后面如何是好! 张焕本来还想让将士们吃点东西,后来见大家毫无食欲,就下令继续前进,只盼着太阳早点落下去。 好容易等到太阳西下,天气似乎稍微凉快了一点点。这时远处出现了一片戈壁,巨大的风化岩石耸立在沙漠中,显得十分突兀。 “兄弟们,到前面那块戈壁就可以休息了,加把劲!”张焕见大家无精打采,忍不住出声打气。 听说到了那里就可以休息,将士们勉强打起【www.t x t 8 0. l a八 零 电 子 书】精神,大步向前走去。 谁知道看起来很近,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才走到这片隔壁附近,大家都已经筋疲力尽,各自喘着粗气寻找阴凉处。 张焕走到岩石背后,一屁股坐了下来,再也不想动弹。小痴过来时一不留神踩到一块小石头,一下子紧皱起眉头来。 “怎么回事?” “嗯……没什么!” 张焕站起身,将她扶着坐下,强行除去鞋袜查看。却见小痴袜子上有几个大洞,足底也磨出了很大的水泡,破了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 “怎么不告诉我!”张焕语气中有些责备,“乖乖的坐着,别乱动!”说完取出水囊,先用丝巾蘸了水擦去灰土,又取出小酒葫芦在手上倒出些烈酒,轻轻地擦在小痴脚底。 “疼吗?” “不疼……”小痴眼含泪花,忽然坐起身在张焕嘴唇上亲吻了一下。 张焕笑了笑,起身从包袱里取出一双新袜子给她穿上。小痴静静地看着他忙活,眼中满是情意。 “我去安排宿营,等下就回来。你喝点水,吃点东西吧。” “嗯……” 放眼四望,也只有这几块岩石附近适合扎营。张焕让大家围着岩石扎下帐篷,将马匹和骆驼在外面围成一圈,就下令饮水进食。 众人吃过干粮,又给马匹骆驼喂食之后,都钻进帐篷倒头就睡。虽然不会有追兵,张焕还是安排了李铁带几个人轮番守夜。 诸事妥当后,张焕才回到帐篷准备吃东西。小痴已经将食物准备好了,张焕草草吃过东西,又和小痴说了会话,都觉得十分困倦,相拥在一起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那几匹骆驼的嘶鸣声,紧接着战马也跟着鸣叫起来。众人都被惊醒过来,纷纷钻出帐篷查看。张焕也一跟头爬起来,出去询问李铁出了什么事。 李铁十分疑惑:“公子,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不可能!战马和骆驼肯定发现了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张焕话音刚落,忽然之间狂风大作,漫天沙尘飞舞,刚才还晴朗的夜空一下子昏暗下来。 “大家不要乱跑!先看看什么情况!”张焕见大家有些慌乱,赶紧高声呼喊。 就在这短短的一会功夫,风沙越来越大,几顶迎风的帐篷哗啦一下就被狂风卷走,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这时喀喇一声,几道电光闪过,接着就是一阵闷雷。 “那是什么?!”小痴站在张焕身边,忽然指着东边大喊。 瞬间又是几道电光闪过,只见东边二百多步开外,一道巨大的沙丘正在缓缓移动过来! “活动沙丘!”阿提力惊呼一声,一脸的惊骇,“大人,赶紧下令离开!” “大家沿着这些大石头向北走,尽量不要分散!”张焕一边高声呼叫,一边牵着霜白率先向北边移动。 此时也顾不得帐篷毛毯等物,众人慌乱中牵着战马骆驼,一边抵抗狂风,一边缓缓向北而行。 风沙越来越大,起先还能看见一丈之内的人影,此刻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张焕紧紧地靠霜白身上,同时用长槊当拐杖使用,才能在狂风中艰难移动。小痴牵着自己的马,拉着霜白的尾巴,紧紧跟在身后。 忽然一声惊呼从身边传来,原来是一个伤号被大风吹倒,用尽全力也止不住身形,不停地在地上翻滚。张焕离得较近,踏步上前就要援救,不料风势太大,一离开霜白身边,就被吹得东倒西歪。 张焕大喝一声,用力将长槊插在地上,奋力伸手想要抓住那人。可惜就在这时,那人一个翻滚,张焕一把抓了个空,自己还差点跌倒。小痴大惊,赶紧伸手将他拽了回去。 那人翻滚中忽然惨叫一声,借着闪电可以看见,他的身子缓缓陷进了沙粒中!原来这附近还有流沙!众人眼睁睁看着他被流沙逐渐吞没,却无计可施。 “大家快走!千万小心,不要再被风沙卷走!”张焕拼命高呼,自己也不敢怠慢,脚下不知深浅的缓缓前进。 狂暴的风沙刮了许久,才逐渐消失。风暴消失后一会儿时间,夜空就迅速恢复了湛蓝。一弯残月清冷的照射下来,满天星光也再次闪现,似乎刚才那阵风暴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大家停下,清点人数!”张焕见风暴过去,赶紧让人查看人数。 很快王玄策和李铁来报,竟然失踪了九个人,还有十几匹马也丢失了,好在驮运草料的骆驼都还在。张焕心中一惊,赶紧派人四处寻找,却丝毫没有任何踪迹。 看看月亮的位置,估计已经是子时了,短短的一场风沙,使得大家都筋疲力尽。帐篷毛毯也基本上全都丢失了,刚才生死之间还没觉得,此时平静下来才发现气温十分的低,很多人都冷得发抖。 张焕本来还想清点下损失的物品,见此情景也只好作罢,下令仍旧将战马和骆驼围成一圈,大家依偎在战马身边相互取暖。 第二天早上,沉睡的中的张焕忽然感觉脸上湿漉漉的,睁眼一看原来是霜白正在舔自己的脸。张焕笑着拍拍它的脑袋,抬头看看看天色。 此时天空刚出现一丝曙光,启明星还高挂在天空中。张焕见身边小痴睡得正熟,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不料霜白又低下头,打个响鼻舔了舔小痴的脸,将她也惊醒过来。 张焕打个哈欠道:“小痴,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吧。” “不用了。”小痴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揉揉脸道:“昨晚不知道损失了多少东西!但愿水囊都还在。” 张焕看了一眼霜白背上,幸好水囊并未丢失。再看看周围的几匹马,心里凉了半截,好几匹马背上的水囊都不见了。 “大家都起来!快起来!”张焕一边高呼,一边四处查看。 万幸的是昨晚休息之后,并未再出任何意外。听到张焕喊叫,大家都睡眼惺忪的爬了起来。 经过清点,原本的二百多具水囊,仅仅剩下了九十多具,而且大多只有一半水。腾出来储水的那些器具,则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去了。 张焕紧皱眉头,让人抓紧时间将水均分下去,将战马喂饱,趁着天气凉爽先赶紧赶路。至于大家的早点,只好边走边吃了。 昨晚沙尘暴之后,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好在远远还能看见那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不过仅仅还有一半露在沙子外面,多一半都被那座移动沙丘吞没了。众人都后怕不已,若非战马骆驼提前警示,只怕都会被活埋在沙子下面。 昨晚的流沙给张焕提了个醒,今天出发之前,特意让几个人在前探路,身上都绑了长绳以防不测。 幸运的是,今天再没遇见流沙陷阱,晚上休息时,也没有再遇见沙尘暴。 八月十二日未时,大沙海边缘五十里处。 张焕一行的水几乎已经全都喝光了,大家士气极其低落,都行尸走肉般低着头,在沙砾上缓缓行走。战马也都无精打采,有几匹马走着走着忽然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 张焕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强打精神嘶声喊道:“兄弟们,今天已经进入大沙海三天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些时候就能走出去!兄弟们打起精神,回去后本官每人赏钱二十贯!” “喏……”虽然张焕出言激励,还许下重赏,众人还是无精打采的随意答应一声。 喊完这几句话,张焕嘴唇上已经密布血珠,伸手一擦满手都是鲜血。 小痴走上前来,将自己的水囊递给他。张焕拿过来一看,里面竟然还有少半水,再看小痴的嘴唇,比自己还严重。 “你喝!”张焕知道小痴是将水省了下来,哪里肯喝这点水,伸手塞到了她的怀里。 小痴淡淡一笑,嘴唇又渗出血珠来,拿起水囊小小的喝了一口,又递给了张焕。 张焕瞪了她一眼,也不伸手去接。小痴无奈,只好喝了一大口再递给他,张焕这才接过来喝了一口。俩人你一口我一口,将水囊里不多的水喝完之后,相视一笑又缓缓开始向前行走。 太阳快落山时,远处忽然出现了高大的山峰。大家精神一震,山峰出现就意味着即将走出沙海!在一片欢呼声中,大家争先恐后向前奔去。 向前奔出了数里之后,已经能看见低矮的灌木丛和少量绿绿的青草,而在更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缓缓的流过。 众人欣喜若狂,齐齐呐喊一声,向着眼前的小河飞奔而去! 第114章 抚恤金 八月十七日清晨,兰州都督府北厢房。 窗外的阵阵鸟鸣声将张焕吵醒过来,抬头看看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张焕揉揉酸痛的大腿和腰,穿好衣裤刚跳下床,小痴就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俩个侍女。 张焕笑道:“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小痴笑而不答,只是让俩个侍女上前服侍他洗漱。 张焕洗漱完之后,小痴笑着说道:“李都督说你醒了就请你过去一下。” “我知道了。”张焕点点头,又对俩个侍女道:“你们先出去吧。” 俩人出去后,张焕忽然将小痴抱在怀里,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小痴嗯咛一声,微微挣扎一下之后,樱唇微张生涩的回应起来。 “你这坏人……”长吻之后,小痴脸色绯红,将头埋在张焕胸前。 “要不要试试更坏的?”张焕见小痴娇羞可人,忍不住将手伸进了她的衣襟。 “不要……” 小痴一声惊呼,却被张焕抢先一步捏住了胸前的柔软,身子一下子瘫软了下来。一番恣意轻薄之后,张焕才心满意足的收回手。 “好了,快去见李都督吧。”小痴脸色酡红,推着他出了房间,反身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心头碰碰的跳个不停。 前天申时,张焕一行才辗转回到了兰州府。说是辗转回归,是因为在沿着阿尔金山北麓回来的时候,几次都差点和达延芒的手下相遇。好在张焕谨慎小心,一路都派出斥候,及时发现对方提前绕了开去。 回到兰州府之后,张焕和李大亮见了一面,然而仅仅粗略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张焕就因为过度疲劳昏睡过去。 李大亮心头震惊,没想到原本以为毫无风险的出使,竟然因为突厥人差点出了变故!若是张焕出了差错,自己势必会被卫国公责怪。 幸好张焕临危不乱处置得当,运气也不错,不但平安归来,还带回来了一个突厥王族的首级! 李大亮心中感叹不已,此番回去皇上肯定会大加赏赐,张焕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了。随后李大亮特意找来兰州府最好的大夫给张焕诊治,还将都督府北厢房腾出来给他暂住。昨天也没去打扰他,而是让他好好调养一下。 “大都督,张焕大人求见。”李大亮正在客厅向王玄策询问细节,听说张焕来见,赶紧让请了进来。 “下官见过大都督。” “叔珩啊,不必多礼,请坐。” “谢大都督!” 张焕落座后,和王玄策相视一笑。 “事情我都清楚了。”李大亮抚掌赞叹,“不愧是卫国公的嫡系传人,先有达坂山口之战,接着又效仿班定远,大闹高昌城,斩杀突厥王族,正是后生可畏啊!” “大都督过誉了。”张焕赶紧欠身谦逊一句,“敢问大都督,京城可有消息?” “本来皇上有旨意,等你回到兰州府后,马上赶回长安。不过本都督见你实在太疲惫,故而昨天没告诉你,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多谢大都督体恤!” “呵呵,不必客气。对了,还要先恭喜叔珩了!” 张焕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李大亮。 李大亮捻须微笑,对王玄策点点头。 王玄策笑道:“叔珩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封你为云骑尉,官职也升为从五品的上府果毅都尉!恭喜了!” “上府果毅都尉?”张焕一怔,欣喜之余也不免暗自苦笑,看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自己都要投身行伍了。好在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磨砺,张焕心态已经大大改变,彻底将自己看做了大唐人!不但喜欢上了领军的感觉,也有了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李大亮已经从王玄策口中知道了大部分情况,因此只是仔细询问了一些细节。李大亮问完事情之后,张焕就说起既然有圣旨,明天就回归长安。 “那么老夫就不留客了。”李大亮笑道,“叔珩可还有其他事情要老夫帮忙的?” “先谢谢大都督了。”张焕抱拳道,“确实有件小事要请大都督成全。” “只管说!” “玉门关有个小卒叫做阿提力,下官想要向大都督讨要此人。” 李大亮也不问原因,大手一挥道:“这等小事何足挂齿,明天让他跟你回长安就是。” 张焕再次道了谢,又闲聊一阵后,见没什么事情了,就起身告辞准备回去收拾东西。李大亮硬拉着俩人用了早点,才放他们离开。 出了大厅,张焕就让李铜去找阿提力,若是他愿意,可以全家都去长安。 回到房间,小痴正趴在桌上逗俩只小鹰玩耍,见他进来脸色一红转过头去。 “明天回长安。”张焕笑着走过去,伸手触摸小鹰的喙。俩只小家伙丝毫不怕人,轻轻地啄着张焕的手指。 “这么快啊?”小痴一愣,“那我去收拾东西。” “先和我出去办点事情,回来再收拾吧。” 小痴点点头,也不问他做什么,将小鹰放在一只篮子里,跟着他出了房门。 张焕出来后,随意找了个仆人让带路去兰州淘宝店。随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着京城淘宝店名声鹊起,各地的分店也都生意红火。一说淘宝,这仆人连连点头说知道,带着他们拐过几条街道,很快就来到了淘宝门口。 到了地方一看,这条大街十分繁华,店铺鳞次栉比,各种特产几乎应有尽有。而淘宝所处的位置,也在最好的地段。看见淘宝的招牌,张焕心里莫名的感到一阵温暖。 进去后,店里已经有几个客人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正在给她们介绍最新的首饰。见到张焕,这女子一愣,赶紧笑着迎接上来。 “杏花姐姐,一向可好?” “多谢公子牵挂!前几天听说公子去了高昌,这么快就回来了?” 杏花一脸嫣然,心里却感慨不已!当初在翠玉楼,自己出言调笑的少年如今不但名扬天下,还做了朝廷的大官,真是令人想不到!更值得杏花感激的,是他让翠玉楼的姐妹们不再倚楼卖笑,全都过上了好日子。 “嗯,前天回来的。我有点事要你帮忙。” “公子说哪里的话!只管吩咐就是,请里面就坐。” 进入里间坐下后,张焕就直接说起了来意。 当初达坂山口之战后,张焕就许下了每人五十贯的抚恤金,可惜后来很快去了高昌,这件事就耽误了下来。 前几天在大沙海时,张焕也给每个人许下了二十贯的赏赐。明天就要离开了,所以张焕准备先从淘宝支取一些钱财,委托李大亮等到圣旨到了再帮着发下去。 “公子,大概需要多少?” “八千贯左右吧。”张焕暗自计算了下,说出了数目。本来需要一万多贯,不过玄甲骑兵都已经回了长安,只好回去后再说了。 “那就没什么问题,只是铜钱不好携带,就给公子金锭吧。” “行。” “公子请稍坐片刻。” 杏花点点头,匆匆走了出去。不久之后,就令人抬了八百两金锭走了进来。 “公子,请点点数。” 张焕微微一笑:“不必了!杏花姐姐在兰州府,过得可好?” “嘻嘻,还好了。公子,这是我丈夫。”杏花指了指刚才进来的一个汉子,“还不快见过公子!” “小人王得禄,见过公子。” 张焕见这人相貌朴实,一脸忠厚老实,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好教公子知道,很多姐妹都成婚了,大娘和妙玉小姐也都来信祝贺过呢。” “好啊!真为你们高兴!王得禄啊,不可欺负杏花姐姐,否则本公子不会放过你的。” 王得禄有些惊慌,赶紧点头答应。 “嘻嘻,公子就不要吓唬他了,他是老实人!”杏花笑着看了眼王得禄,眼神很是幸福。 “那就好!什么时候有了孩子,别忘记写信告诉我们。”张焕笑着点点头,真心的为杏花感到高兴。 “多谢公子吉言。公子什么时候回长安?” “明天就走,所以就不多留了!” “这么急!”杏花有些失望,“还想请公子尝尝附近的美食呢。对了,我给大娘和妙玉小姐都准备了礼物,公子可要看看?” “我带回去再看吧。” 杏花点点头,出去准备好马车,目送张焕一行消失在街角,才有些伤感的走进店铺。 张焕回到都督府,就去找李大亮说这件事。李大亮听他说了想法之后,既惊讶又有些担忧。这件事虽然是好事,但是就怕有人煽风点火,弹劾张焕私下收买将士之心,那可不是玩的。搞不好,自己都会落下不是。 “大都督无需担心。”张焕看出他的忧虑,“这些钱财,下官并非要现在就发下去。回京之后,会先请皇上下旨,然后再请大都督帮忙发下去。” 李大亮笑道:“既然是这样,老夫自然乐于效劳。” “多谢大都督!” 张焕将金锭和抚恤清单交给李大亮,回到房间时李铜已经回来了,告知说阿提力答应去长安,不过家人并不想离开兰州府。 “你去取一百贯钱,给阿提力家里送去吧,让他明日一早随行。” “喏!” 李铜前去阿提力家,张焕等人则开始整理东西。除了杏花送的礼物之外,李大亮也送来了不少东西,足足够装一马车了。 还没收拾完毕,仆人来报,说有故人来找张焕。 “故人?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他说姓王,在江都就和大人认识,正在门外等候。” 张焕有些疑惑,走出去一看原来是江都县捕头王军。见到张焕出来,王军毕恭毕敬的上来行了一礼。 “王捕头不在江都,怎么来兰州了?” “大人,王钰大人调任扬州长史之后,小人就辞去了捕头一职,跟着二老爷做事。” “你说的二老爷是哪位?” “大人,我说的二老爷是当今族长的二弟王浩王叔易,也是王钰大人的族兄。” “原来如此。”张焕点点头,“你找我有什么事?” “大人,二老爷素来仰慕大人,想请大人过去一聚。”王军取出一张拜帖,恭恭敬敬的递给张焕。 “拜帖不敢收!”张焕并不接拜帖,“既然是王钰大人的族兄,本官这就去见见。你且等等。” 张焕回房间换了衣服之后,带着李铁李银一起出了门。王军在前带路,拐过街道向城西走去。 第115章 结盟太原王氏 路途并不远,张焕几人很快就来到城西一栋大宅子前面。还没走到门口,就有仆人迅速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就飞跑了出来。见到张焕,满脸堆笑迎接上来。 “大人,这就是我家二老爷。” 张焕拱手道:“在下张焕,见过王老爷。” 王钰说起来也算帮过张焕的忙,这王叔易又是王钰的族兄,因此张焕态度很是温和。 “老夫惶恐,何敢当大人之礼。此前就听千里贤弟说过,张叔珩温文尔雅,果然是彬彬有礼的君子啊!” “那是王钰大人过奖了。”张焕淡淡一笑,“不知找我前来,有何要事?” “大人请进去说话。” 进去后,王叔易直接将张焕请到了书房,令侍女奉上了清茶。张焕微有些奇怪,自己和王叔易是第一次见面,不但被请进书房以示亲近,王叔易还知道自己喝茶的爱好,看来此人暗中了解过自己了! 王叔易笑呵呵道:“大人乃是曹大夫弟子,辈分高贵,若不嫌老夫愚钝,不妨平辈相称即可。” 张焕淡淡一笑:“敢不从命。” “贤弟果然爽快!”王叔易颇有些顺杆爬的意思,马上改了称呼,接着道:“不满贤弟,老夫来兰州府,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张焕浅尝了口茶水,慢条斯理道:“生意上的事在下并不太懂,不知王兄是什么意思?” “贤弟太客气了吧!千里可是说过了,如今大名鼎鼎的淘宝,就出自贤弟之手!”王叔易笑着给张焕添上茶水,“虽然是初次见面,不过因为千里的关系,也算不上外人,还请贤弟交浅言深。” 张焕听他又提起王钰,也不好过于推搪,只好微笑道:“既然如此,王兄还请明言。” “贤弟爽快!听说皇上想要向西域用兵,不知可有其事?” 张焕含笑点点头,反正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高昌人和突厥人着实可恶!皇上若用兵,我太原王氏愿意资助一百五十万贯。” “王氏一族一心为朝廷,在下十分敬佩!”张焕面带微笑,心里却微微一惊,王氏出这么大一笔巨款,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满贤弟,其实我太原王氏准备向西域发展,只是如今商道堵塞,徒呼奈何!故而愿意资助朝廷一百五十万贯,以打通商道!” 张焕闻听,却忽然想起了漕运舞弊案。当时曹宪就提示说,那件事情背后肯定是世家门阀,事后也有蛛丝马迹表明,曹宪所料不差。既然如此,太原王氏肯定也参与其中,难道是因为漕运掌握在了皇上手中,世家门阀才准备向西开拓? 绝对不会!张焕马上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自己和世家的仇怨天下皆知,若是他们准备向西开拓,绝对不会找自己!这样一来事情就很明显了,要么是王叔易在玩花样,要么就是太原王氏单独的行为! 想到这里,张焕一下子兴奋起来,自己给李世民的计划里,就有拉拢分化的建议。若真是如自己所想,王氏准备单独向西扩展商道,倒是可以大做文章! “贤弟以为然否?”王叔易见他沉思,笑着询问了一句。 “此乃大好事!只是不知王兄和我说这些是何用意?” 王叔易走到门边,见周围无人偷听,这才低声道:“其实是想请贤弟牵个线,将这件事向皇上禀明,以此表明我王氏一族对朝廷的忠心。” “什么?”张焕万分惊讶,“我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官罢了!再者说了,王兄一门也多有人在朝为官,这等好事为何找上我?” “嘿嘿,贤弟就不要谦虚了!皇上已经下旨将贤弟升为果毅都尉,年仅十七就位列五品,我大唐开国以来也只有屈指可数几人!如此恩宠,岂是一般官员可比?贤弟又是卫公的兄弟,谁敢不高看一眼?” 王叔易看了一眼张焕的脸色,见他没什么不满,接着笑道:“千里还说了一点别的事情,原来贤弟在朝中还有房相暗中相助!真是令人羡慕万分啊!” 张焕心中冷笑,这王叔易一口一个王钰所说,只是想让自己顾及情面,不好生气罢了。他费尽心机打探自己底细,看来所图者大!且先看看他的底牌再说! “嘿嘿,王兄真是用心良苦啊!”张焕冷笑一声,脸色也冷淡起来。 “贤弟勿恼!贤弟勿恼!”王叔易赶紧抱拳赔罪,“老夫先给贤弟赔礼了!” “不敢当!王兄若是继续遮遮掩掩,在下只好告辞了!”张焕说完,拂袖站了起来。 “贤弟快请坐!”王叔易一把将他拉着坐下,“既然如此,老夫就明说了。贤弟军中朝中都有助力,前途远大,以后还想请贤弟对我王氏一族多加照拂呢。” 张焕淡淡道:“原来如此。只是王兄也知道,我和崔氏一门积怨颇深,王兄如何敢信任我?” 张焕这句话,明着是说自己不足以被王叔易信任,其实质却是信不过王叔易。毕竟太原王氏也是世家门阀,怎能让张焕轻易相信? “贤弟多虑了!”王叔易如何听不出他的意思,赶紧表明立场,“不怕贤弟笑话,其实我王氏一族在几大世家中实力最弱,时常和其他几家有些矛盾,因此关系逐渐冷淡起来,贤弟可明白我的意思?” 张焕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即使都是世家门阀,也难免弱肉强食罢了。 “唉!去年因为一些事情,我王氏不得不断绝和其他几家的生意往来,独自向西域发展!” 王叔易这话倒是发自肺腑,并无半点虚假。当初的漕运舞弊,所得收入多半进了崔氏和卢氏的腰包,其他几家所得也大大多于王氏。 王氏族长,也就是王叔易的大哥王伯易,早就想退出漕运一事,毕竟大家冒的风险一样大,收益却所得最少,王氏如何肯答应!去年正好出了侯思齐的事情,王氏借口要向西扩展商道,趁机退了出来。 当时其他几家引而不发,谁知过了一两个月,就开始全面打击王氏。如今的王氏,每月的进账只有以前的五成,长此以往,家族肯定会衰败下去! 为了此事,王伯易亲自前去清河,想要修复关系。不料崔伯颜托病不出,仅仅是崔世裕出面接待了他,事情也没有丝毫进展。迫于无奈,王氏只好假戏真做,全力向西拓展。可惜西域商道堵塞日久,又有达延芒、鞠文泰和突厥人等层层阻拦,收效并不大。 张焕听了他这几句话,心中明白所谓的‘去年一些事情’,肯定是漕运之事分赃不均了。张焕并不知道王氏被严重打压的事情,还以为王氏只是想要向皇室靠拢罢了。不管怎么说,能拉拢分化世家门阀,张焕一定会不遗余力的。 “原来如此,那么王兄资助一百五十万贯,想要得到什么呢?” 王叔易叹气道:“本来资助朝廷不该寻求回报。只是我王氏如今有些艰难,若是可以的话,西域商道打通之后,请皇上准许我王氏出面组建商队。” “王兄果然睿智!”张焕笑着称赞一句,马上明白了王伯易的意思。 出面组建商队,那自然就有了决定哪些人参加的权利。说白了,以后任何人想要向西域行商,都要取得王氏的同意才行。这个和张焕想要组建商会,有异曲同工之妙,颇有些后世垄断经营的意思。 “贤弟果然聪明!”王伯易见他明白了,也出言称赞一声,“不知贤弟以为,此事可行否?” 张焕心头暗笑,正在想着如何组建商队向西倾销奢侈品,王氏就主动送上门来了,此等好事岂能不答应。以后大量种植运输棉花,也可以依靠王氏组建的商队,稍微棘手的一点,就是如何让王氏商队向朝廷效力。 “王兄,且容我想想。”张焕虽然十分欣喜,脸上却故作沉思之状。 王叔易面色平静点点头,心里却很是急躁,急切的盼望张焕答应下来。 崔伯颜虽然在张焕手中吃了大亏,仍然没有对张焕加以重视,认为他只是运气好和李靖攀上关系罢了。所以只是给李承乾施压,认为暗中下手除去张焕就是。崔氏如此,其他几家出于骨子里的傲慢,也根本没有去查探张焕的底细。 不同于其他几家,王氏由于王钰的关系,不但知道有李靖在明面上支持张焕,暗中还有房玄龄的支持,甚至和宫里早就有了往来。有了这些或明或暗的助力,王氏自然将张焕看高一线,认为张焕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将来身居高位十拿九稳,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卫国公。 王氏虽然在五姓七家中最弱小,不过看人的眼光却很不错。 隋末李渊在太原举事,当时的王氏族长敏锐的感觉到是个好机会,大力资助过粮草金钱。当时李渊和晋阳宫副监裴寂往来密切,王氏又刻意去结交裴寂,时常送上重礼,关系拉得相当近。 果然,后来李渊得了天下,裴寂也身居高位,王氏水涨船高,实力一下子暴涨不少。若非如此,只怕更不被其他世家放在眼里。 王氏在得知张焕的底细之后,自然也想先烧烧他的冷灶,以便将来获得丰厚回报。可惜的是,一直没机会和张焕搭上线。 这次王氏在兰州的生意出了意外,王叔易奉命前来解决,得知内情后十分愤怒。冷静下来后,王叔易就想趁这个机会和张焕结识,由他向皇上提出资助一百五十万贯军费的事情。这样一来,因为是张焕提出的建议,考虑到他身后的李靖等人,李世民答应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王氏提出的条件也有更大可能被恩准。除此之外,还可以借机和张焕拉上关系,进而和他身后的人建立往来。 “王兄的意思,小弟明白了。”张焕面带笑容,语气也亲热不少。“只是这件事情小弟只能向皇上禀报,至于结果如何,却不敢保证!” 王叔易虽然面色平静,刚才眼中一丝急躁却被张焕捕个正着,看来王氏眼下处境是真的不妙了。若是能拉拢王氏一族,将来实行那份庞大的计划时,也多了一份助力。因而张焕也不再推搪,满口答应下来。不过为防万一,他也没把话说死,给自己留了退路。 “贤弟能向皇上禀报此事,我王氏已经感激不尽了!”王叔易见他答应了,心头大喜,赶紧郑重许下承诺,“贤弟以后若有什么需求,我王氏必定相助!” “王兄的家族忠心朝廷,皇上肯定会记在心上的。”张焕语焉不详,却让王叔易更是放心,若是他一口承诺商队之事,王叔易反而不敢轻信了。 俩人这一番谈话虽然短促,却隐约有了成为盟友的意思。后来发生的事情也清楚地证明,在兰州府结交张焕,是王氏一族自贞观年间以来,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 商议好细节之后,王叔易大摆宴席款待张焕,这顿饭可谓是宾主尽欢。告辞的时候,王叔易将张焕送到门外,亲手送了只大盒子给他,又用自己的马车送他回去。贼吧Zei8。COM电子书下载 张焕上车后打开盒子,原来是一块晶莹剔透,光洁鉴人的巨大玉璋。张焕微微一笑,马上就明白过来,这就是所谓的‘弄璋之喜’了。想来王叔易已经知道家中媚娘有孕,提前预祝张焕喜得贵子,倒是一份讨喜的礼物。 王叔易目送马车离去,回到院中笑容一敛:“去把少爷叫来!” “爹,你找我?”不一时,一个锦袍少年就走了过来,眉目和王叔易有九分相似,都是一副胖胖的身材。 “事情处理完了没?” “已经处理完了,爹放心,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但愿如此!”王叔易冷哼一声,“达延芒你也敢招惹?想找死啊!还好你不算笨,迅速将金浩父子处理掉了,张叔珩可是认识金浩父子的!若是被他得知真相,我王氏只怕麻烦不断!” “爹,张焕只是个六品小官罢了,真有这么大能耐?” “愚蠢!有些事情,岂是你看见的那样简单!切记,以后见到此人一定要万分恭敬!” “孩儿知道了!爹,都是孩儿一时糊涂,为了打通商道和达延芒合作,还答应帮他控制在兰州府的细作,结果害的爹不远千里前来处理残局。” “这话以后不可再说!”王叔易紧皱眉头喝道,“你和达延芒半点关系都没有,也从没和他见过面,明白了吗?” “是,孩儿明白!” 王叔易摆摆手让儿子退下,自己则闭起双目,仔细思考了起来。 第116章 中伏1 通往秦州的官道上,数十人正护卫着俩辆马车前进。忽然前面那辆马车的轮子碾过一块石头,小小颠簸了一下。车内闭目养神的张焕睁眼一看,小痴正趴在车垫上专心的喂养小鹰,丝毫没留意刚才的那一下颠簸。张焕微微一笑,掀开车帘向外边看去。 窗外的官道两旁,是一排排的绿树,更远处是一座座林立的山峰。离开兰州城差不多有两个时辰了,群山阻隔之下,高大的城墙早就已经看不见了。 今日辰时,张焕一行就离开兰州,踏上了回转长安的路程。除了他点名要的阿提力之外,李大亮还另外派了五十人护送,这些人是李铁去挑选的,都曾经跟着张焕去过高昌。 见到他探出头来,马车旁边的霜白低嘶一声跑了上来,毫无防备的王玄策一个趔趄,差点掉下马去。 “玄策啊,你这骑术可够呛啊!”张焕伸手摸摸霜白,顺带着打趣起了王玄策。 “咳……叔珩啊,霜白认生得很,不怪我骑术不精。嘿,霜白,别乱跑!我一定驯服你!”王玄策一边摇头否认自己骑术不精,一边继续和霜白较劲。 “随便你了。”张焕笑着摇摇头,放下了车帘。 离开兰州城时,霜白还是张焕骑着的,后来小痴将他拉上了马车,让他一路好好休息。王玄策早就想试试霜白的神骏,借这个机会正好得偿心愿,可惜霜白认生,王玄策被折腾的不浅。 “除了你我,其他人霜白都认生的。”听见外面王玄策的呼喝声,小痴也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是啊,休勒思告诉我马通人性,确实如此。” 说起休勒思,小痴一下子想起那俩个小姑娘来,心里颇有些想念。张焕赶紧岔开话题,向小痴询问起礼物的事情。为了装下礼物,还另外找了辆马车,不过大都是杏花送的兰州土产。 “哼!人家都预祝你弄璋之喜了!”小痴取出清单看了一眼,语气有些酸酸的。 “咳……昨晚我要……你不答应啊。”张焕轻咳一声,一脸坏笑的看着小痴。 “呸!坏人!”小痴轻啐了一口,想起昨夜的旖旎,脸色一下子红了,“没成婚前,那样……你想都别想!” “唉……那还要等很久的!”张焕故意叹了口气,“玉儿听信了李淳风的话,说是今年不能成婚,真是令人沮丧。” “哼!你就知道挂念着妙玉姑娘,却不知道……傻瓜!” “又说我傻瓜?我哪里傻了?”张焕凑过去,“再不说清楚我饶不了你。”说话间,一双手又不老实起来。 “外面有人呢!”小痴白他一眼,一把打掉他的手,“你就是傻瓜!竟然不知道……懒得和你说这个,反正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张焕本来只是在开玩笑,见她如此反而心里有些疑惑,只是小痴执意不说,也只好作罢。不过说起妙玉,张焕一下子想起其他亲人,心中只恨不得插翅飞回去。 “走了多远了?”张焕掀开车帘,询问赶车的李银。 “公子,拐过东边那座山就是上次扎营的地方,大概还有一百多里路就到秦州了。” 张焕抬头一看偏僻的道路,心中还有些印象,依稀记得当时是穿过一座小山谷之后,在一座山脚下安营扎寨的。 果然,到了上次扎营的地方,就能见到远方那座小山谷了。张焕让队伍停下休息一会,自己下去看了一圈,心里颇有些感慨。 大家都忙着休息喝水,谁都没注意到,远处那座山谷上方有几人正在看着这边。 “是他们吗?”一个瘦高的汉子转头询问身边一人。这汉子鹰钩鼻子,脸色黝黑,微微发蓝的眼中带着一丝寒冷,一看就不是汉人。 “回大人,就是他们!”身边一人随手打开笼子,将几只信鸽放飞,“昨天从此地放飞到兰州的信鸽都回来了,那边说的很清楚,两俩马车随行,大概五十人护送。如今人数和马车数量都完全符合,肯定不会是别人。” “准备吧!” “对了大人,刚才最后那只信鸽带来的消息说,点子骑得是一匹白马,一直走在队伍前面。” “好!告诉兄弟们,先招呼骑着白马那人!然后再杀出去,一个不留!” “喏!” 张焕等人休息片刻后,就开始继续赶路。上马车之前,张焕不经意的抬头望了眼天空,却看见几只鸽子飞过。张焕还以为是往来兰州和秦州之间的信鸽,并没放在心上。 王玄策仍旧骑着霜白,不停的和它较劲。霜白看来也和他卯上了,拧着脖子就是不乖乖听话。王玄策本来走在最前面的,即将进入山谷时,却落在了几个人的后面。 张焕听见他又在呼喝霜白,笑着掀起车帘观看。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只听得山谷前方一阵强弩破空声,近百支弩箭一起向着王玄策所在方位而去! “玄策小心!”张焕刚来的及大叫一声,箭矢已经射到! 眨眼之间,前面的几个人已经被射成了刺猬,纷纷倒地落马。王玄策躲闪不及,左腿和前胸同时中箭,顿时鲜血飞溅!幸好霜白通灵性,忽然向右侧前方冲出几步,虽然将王玄策抛到了地下,不过却躲过了更致命的箭矢。只听得一阵笃笃声响,此前王玄策所在的位置上已经插满了箭矢。 “杀!” 箭矢过后,只听得一声低喝,紧接着从山谷里面奔出近二百余灰衣骑士,个个戴着面罩,呐喊声中挥舞兵器冲了过来! “迎敌!”张焕也顾不得查看王玄策,大喝声中跳下马车,伸手抄起马车上的长槊。 小痴紧随其后跳了下去,手持长枪站在张焕身侧。李铁兄弟也各自抄起兵器,策马护卫在张焕周围。 护送张焕的这五十几人,都是久经战阵之人,见到有敌来袭,除了十人护卫在张换身前之外,其他的四十几人迅速列队迎了上去! 百多步距离转瞬及至,双方迅速厮杀在一起。一时之间,战马嘶鸣声、兵器相交声和惨呼声交织在一起,宁静的山谷刹那间沸腾起来。 张焕手下虽然精锐,无奈对方也非泛泛之辈,而且人数众多,一个照面间就有十余人被砍落马下。剩下的二十几人迅速靠拢,虽然结成了一个小圆阵,却被对方一阵围攻,形式岌岌可危。与此同时,这群灰衣骑士分出了一百人左右,向着张焕这边杀了过来。 手下争取到的时间虽然短暂,张焕却已经唤来霜白骑了上去,小痴也上马提枪,面色冷峻的看着冲过来的百余人。 李铁急促道:“公子,我们抵挡一阵,你和小痴姑娘赶紧走吧!” “不行!我岂能抛下你们逃跑!”张焕断然拒绝,一挥长槊喝道:“兄弟们,一起迎敌!” “喏!”身边十余人齐声大喝,紧握手中刀剑盯着对手。 那灰衣骑士的首领见张焕等人竟然没有逃跑,倒是有些惊讶。看见张焕身上的官服,此人才知道他是正主,挥刀一指张焕! 山谷中的喊杀声传出很远开外,惊飞了不少鸟雀走兽。而在山谷东边几里处,一队黑衣骑士正在向西前进,为首的汉子身材高大,国字脸,浓眉大眼,面色十分沉稳。听到喊杀声,这汉子面色一变,赶紧下令加速前进。 见到对方冲过来,剩下的十人明知不敌,仍然飞蛾扑火般迎了上去! 那首领使用的是一柄四尺长刀,手起刀落间就将俩人砍于马下,策马直奔张焕而来,李银李铜见状,一夹马腹迎了上去。三人都用的是长刀,马匹交错间已经对了几招,只听得金铁交响,那人以一敌二竟然不落下风。 这首领虽然被挡住了,另外几人已经冲到了张焕身前,却被小痴和李铁刺落马下。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山谷前的四十几人已经死伤殆尽,对方剩下的几十人也纷纷奔了过来! 李铁咬咬牙,伸手拉住霜白的缰绳用力一扯,霜白嘶鸣一声转过身子。 “小痴姑娘,护着公子快走!”李铁暴喝一声,一刀扎在霜白屁股上,霜白惨嘶一声,迈开蹄子向着来路奔去! “保重!”小痴眼中含泪,拨转马头紧跟着张焕而去。 张焕猝不及防,等到回过神来,霜白已经奔出百余步。 “停下!霜白,快停下!”张焕想要勒住它,不料霜白受伤之下性子大发,只顾着狂奔,丝毫不愿停下脚步。 小痴赶上前来,厉声喝道:“留得有用之身才能报仇!你要他们白死吗?快走!” 张焕回头一看,手下将士已经全部落马,李银李铜也躺在地上浑身浴血,只有李铁一人还在拼命挡住那首领,身后已经有数十骑追了上来! 就在张焕回头一瞥间,李铁也被身后一杆长枪刺中后心,身子摇摇欲坠!猛然间李铁暴喝一声,用尽全力将手中刀掷向偷袭那人!那人偷袭得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一刀穿心而过。李铁暴喝声中飞身离马扑向那首领,那首领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他扑落马下,俩人搂在一起在地上翻滚起来! “驾!”张焕刹那间鼻子一酸,回过头来猛拍霜白。 张焕和小痴沿着官道飞奔,身后百余人则穷追不舍,一追一逃间很快就到了几里开外。 第117章 中伏2 张焕等人刚刚离开,那队黑衣骑士快马加鞭,也正好赶到山谷口。见到满地尸体,黑衣首领大惊失色赶紧高声呼唤。 “张焕公子!张焕公子!” “张大人向西边去了,快去救他……”阿提力身中数刀,所幸伤势虽然沉重,却一直强撑着没昏迷过去。见到救兵到了,阿提力奋力指了指西边,一口气一松就晕了过去。 “留二十人,看看能救活几人!其他人跟我去救张焕公子!” 黑衣首领不敢怠慢,赶紧带人追了过去,行出数十步时却看见李铁三人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身侧一人大惊:“大哥,是小铁他们!” “先去救张焕公子!”黑衣首领虎目含泪,却并没下马查看,率先向西追去。 霜白神骏非常,小痴的那匹马却很普通,奔出数里之后,就逐渐跟不上霜白的脚步。而在身后一里开外,敌人已经追了上来! 张焕大急,想要停下等小痴,霜白却因为伤势疼痛,死活不肯放慢脚步,俩匹马相差总在十几步。 小痴见无论如何赶不上张焕,深吸口气看了他一眼,眼神变得一片坚毅。忽然用力调转马头,单枪匹马立在官道中央! “小痴,你做什么!快走!”张焕大惊失色,一边勒马一边高呼。 “你快走!”小痴见追兵已到,回头看了张焕一眼,拍马就冲了出去。 “傻瓜!”张焕又气又急,双手猛拉缰绳,“霜白!给我回去!快回去!” 霜白也感觉到了主人的焦急愤怒,长嘶一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张焕抄起长槊,迅速向回奔去。 小痴此时已经和对方厮杀在一起,长枪连刺带挑,冲在最前面的五六人纷纷被刺落马下。这些灰衣人见她骁勇,迅速散开将她围在官道中间,挥舞兵器上前围攻。有俩人见张焕不但不逃反而冲了回来,大喜过望提刀就向张焕而去。 张焕见小痴情势不妙,心急如焚,眼见竟然有俩人前来阻拦,大喝一声双手紧握长槊猛力一扫!冲在前面那人被扫中前胸,惨叫声中口喷鲜血滚落马下。张焕一低头,避开后面那人的一刀,双马交错间反手挥槊刺中那人后心,向着小痴急奔过去。 小痴力敌数十人,左挡右之很是费力,身后俩人趁虚而入,一先一后砍向小痴后背。 “小心!”张焕暴喝一声,眼见救援不及,猛力将手中长槊向那俩人飞掷过去! 一人赶紧收刀后退,另一人躲闪不及,长槊从后背刺入,竟然从前胸露出很长一截。这人摇晃几下,缓缓滚落马下。张焕抽出宝剑,赶到小痴身边并马而立。 “你……”小痴眼中晶莹,心中既生气又感到无比安慰。 “要死就一起死吧!”张焕一剑砍断一人手臂,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好!”小痴用力点点头,将砍向张焕的一刀挡了下来。 俩人被围在中间,虽然合力抵抗,仍然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那灰衣首领被李铁扑倒马下,很费了一番功夫才重新上马。赶过来时恰好看见小痴单枪匹马挡住追兵,而张焕不但不逃,也回身援救,这首领也不免赞赏起来。再回想起刚才那些人,明知是死也要奋不顾身保护张焕,特别是最后那个汉子,临死都要将自己扑倒马下!有如此忠心的手下,可想而知张焕平日的为人了。 这首领暗自叹息一声,若非上头严令,自己还真不想杀了张焕! “先住手,退后!”这首领策马上前,手下纷纷退开,仍旧将张焕二人围在中间。 这首领语气诚恳道:“张大人,在下很敬佩你的为人,只是上命不敢违,你若是自尽,在下保证留你全尸!” 张焕左肩右腿都已受伤,血流不止,小痴多次为了援救他,身上受伤更多。而且俩人体力已经不支,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哈哈!我张焕宁可战死,绝不自尽!”张焕仰天大笑,挥剑一指这人怒喝道:“遗憾的是,当日没和兄弟们一起战死在达坂山口,如今却被尔等鼠辈暗算!” 当日张焕率领三千人,力敌达斯纳三万人,不但击杀数千人,而且击退了敌军。在李世民刻意安排下,这件事天下皆知,都知道朝廷出了个少年英雄! 这首领听他说起达坂山口,眼中更是有一丝愧色。自己带人伏击张焕,若是被人知道,天下人的唾沫就可以淹死自己!只是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首领再次叹息一声,策马缓缓退后。 张焕抬头看了一眼东边的天空,心里满是不舍和愧疚!可惜了,竟然见不到自己的孩子出世!玉儿,影儿还有媚娘,对不起你们了! 张焕瞬间心思千转,转头又看了一眼小痴。小痴也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虽然平静如水,却饱含着一股深情,毫无临死之前的惧怕。俩人相视一笑,彼此的心意尽在这一笑中。 再次抬头看着对手时,张焕眼神转为一片冰冷,心中也发了狠,老子临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杀!”张焕暴喝一声,挥剑杀向对方首领! “杀!”小痴清叱一声,紧跟在张焕身后杀了过去! “留他们全尸!”这首领心中愧疚,又为张焕气势所逼,竟然不敢交手,高呼一声之后策马后退。手下则迅速围了上来,诸般兵器全都向二人身上招呼。 转眼间,张焕和小痴已经陷入了绝境! 就在这危急时刻,东边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一队黑衣骑士如同黑色浪潮一般,迅速席卷过来。 那黑衣首领远远就高声喊道:“张公子,我们来救你了!” 绝境中的张焕和小痴见来了救兵,精神大振。不再不顾生死的猛攻,双马迅速交错站立,长枪宝剑互为联合,堪堪挡住了对方的围攻。 灰衣首领大惊,也顾不得去想救兵何来,见对方人马和自己这边差不多,赶紧下令手下迎战。这灰衣首领的手下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因此他对手下能力十分自信,并没上前助战,而是指挥其他几人猛攻张焕。 岂不料一个照面,自己的手下就不下四十人落马,而且全都是被一刀斩为俩段,有的连战马都同时被斩为两截!黑衣骑士竟然一人未伤!灰衣首领大惊失色,忽而看见对方手中的四尺陌刀,心头更是大骇! “陌刀骑兵!是卫国公的陌刀骑兵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时之间灰衣骑士们斗志全无,纷纷四散逃跑。 黑衣骑士们则在后面穷追猛砍,不时有人被砍翻落马,更是让对方心惊胆战。 围攻张焕的几人一愣,也赶紧策马奔逃。 当今天下,最精锐的骑兵有俩支,一支是李世民的亲兵玄甲骑兵,这支骑兵跟随李世民东征西讨,多次在李世民亲自带领下冲击敌阵,立下赫赫战功,只是近些年已经很少出征;另一支则是李靖的陌刀骑兵,李靖当日率三千陌刀骑兵深入大漠数月,斩首数万,俘获十几万,还杀死了前隋义成公主,自身几乎没什么损失。 那一战之后,天下无不知陌刀骑兵的厉害! 虽然顾及李世民的面子,公推玄甲骑兵为第一,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李靖的陌刀骑兵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灰衣首领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张焕,带着几个手下迅速向山林逃窜。 “活捉那人!”黑衣首领举刀一指,有七八人迅速脱离队伍,紧紧追赶过去。 黑衣首领见张焕浑身血迹,赶紧询问:“张公子,你没事吧?” “还好……”张焕喘几口粗气,“请问你们是什么人?” “在下李卫,是卫国公帐下亲兵首领,也是李铁兄弟的父亲!” “原来是李叔父!”张焕赶紧行了一礼,“叔父,李铁兄弟他们怎么样了?” “不敢当公子叔父之称!”李卫还了一礼,虎目含泪道:“他们……唉!” 张焕亲眼见到李铁兄弟的情况,此时询问也是想抱万一的希望罢了。见李卫这幅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希望已经破灭。若非为了自己,李铁兄弟岂会命丧黄泉! 自从当日三人来到自己家中,张焕就一直把他们看做亲兄弟对待,李铁三人也一直尽忠尽责,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如今三兄弟的音容笑貌仍在眼前,人却已经离自己而去,张焕只觉得心胸酸痛,忍不住仰天大叫一声,一行热泪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公子不要伤心!”李卫强忍悲痛劝慰张焕,“小铁他们时常在老夫面前提起你,说你把他们当亲兄弟看待,能为兄弟去死,小铁他们死而无憾!” 张焕内心十分惭愧!虽然把李铁三人看做兄弟,却对三人的情况很少了解,也从没想到去拜见他们的家人。 “叔父,我去看看他们!”张焕强忍住悲伤,策马就向山谷奔去。 “李大叔,请节哀。”小痴显然认识李卫,低声安慰一句。 李卫黯然道:“公孙姑娘,很久不见了!” “李大叔,我去看看他。”小痴担心张焕,打个招呼也赶往山谷。 李卫点点头,咬牙切齿的向那灰衣首领消失的树林追去。 张焕赶到时,李卫留下的人正在搬动尸体,见到他过来,有俩人迎接上来。 “可是张公子?” “是我。李铁他们呢?” “那边树下,请跟在下来。” 张焕跳下马,脚步沉重了走了过去。一颗大树下面,李铁兄弟的遗体已经被摆放整齐,用黑色披风盖了起来。张焕几次伸手想要掀开披风,无奈有些鼓不起勇气,手指不停地颤抖。 “公子,还是不要看了吧!” “不!”张焕深深地吸口气,用力掀起了披风。 映入眼眶的,是三具浑身都是伤的尸体!特别是李铁,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去,可以清楚的看见无数刀口。张焕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赶紧转过头盖上了披风。 这时小痴也赶了过来,跳下马走过来紧握他的手,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我没事!”张焕语气有些恍惚,也用力握住小痴,转头沉声问道:“有活着的人吗?” “只有俩人侥幸未死,多亏了那边那人,李卫大哥才知道公子的去向。” 张焕略微有些安慰,过去一看正是昏迷不醒的阿提力。王玄策也被摆放在旁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这俩人已经敷了药了,他们伤势虽然严重,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张焕抱拳道:“多谢这位大哥!” “公子休要客气!唉,只是可惜了小铁他们!” 张焕黯然叹口气,过去将自己乘坐的马车拉了过来,亲自把李铁三人抱上了马车。小痴想要搭手帮忙,也被他拒绝了。 收拾妥当后,张焕就呆呆的坐在马车旁边,小痴几次劝解都无济于事。直到西边传来一阵马蹄声,李卫等人归来,张焕才勉强恢复精神站起身来。 第118章 纥干承基的投靠 李卫等人无一伤亡,还抓了数十个俘虏。为首的那个灰衣人也被抓了回来,面罩早就被摘掉,脸上有几处伤痕,身上也有很多脚印,看来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张公子,贼人无一逃脱,除了被格杀的,就剩这些人了!”李卫目光冰冷,看了一眼那些俘虏,向张焕走了过来。 “麻烦李叔父了!” 张焕抱拳一礼,大步走到那些俘虏身前,冷冷的左右看去。见到他看过来,除了那首领,其他人都低下头去。 李卫皱眉道:“公子,这些人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 张焕忽然感到一阵疲倦,对眼前这些人发自内心的痛恨,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派来的人马! “都杀了吧!”张焕语气平淡,却透着刺骨的冰冷。 闻听张焕此言,那些俘虏都面如土色,有几人赶紧出声求饶。那首领也是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不审讯一下吗?”李卫更是万分惊讶,虽然同样痛恨这些人,还是觉得张焕的决定很是不妥当。 张焕再次瞪了那首领一眼,摆摆手转身就走。 李卫有些为难,一脸求助的看着小痴。小痴皱皱眉头就想劝谏,见张焕脸色铁青,认识以来从没见他这么愤怒过,最终叹口气摇了摇头。 “来人,全数斩首!”李卫见张焕心意已决,而出发前李靖又吩咐一切都听张焕的,只好令人动手。 那灰衣首领忽然高喊道:“且慢!张大人,请听我一言!” 张焕止住脚步,缓缓转过头来。 “张大人,这件事情都由我一人承担,请大人放过我的手下!他们也都是我大唐将士,请大人给他们一个机会!” “放屁!你们也配称我大唐将士?”张焕猛然间勃然大怒,伸手一指地上的尸体,大声吼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他们,才是我大唐的将士!他们跟着我浴血奋战的时候,跟着我杀出高昌城的时候,你们这些混蛋在做什么?大唐将士手中的刀剑,岂能对着自己人!你们这些王八蛋,不要玷污了‘大唐将士’这四个字!” 张焕一番咆哮怒骂,不但将那些人骂的低下头去,小痴也是目瞪口呆,见惯了张焕的温文尔雅,哪会想到他还有这一面。李卫等人则听得十分解气,暗自鼓掌不已。 “大人骂的是!”那灰衣首领叹口气,“我的手下大多不知情,只是听我的命令行事罢了。请大人饶恕他们,我纥干承基甘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大人,我等愿一起赴死!” “大人,大家同进退,岂可让你一个人承担罪责?” “张大人,纥干承基大人也是听命行事,其实他也不想来这一趟的,请大人明鉴!” 见到这些人纷纷为首领求情,张焕倒是惊讶于这些人也会讲义气,张焕并不知道,这些人大多都是跟随纥干承基多年的兄弟。 等等,纥干承基? 张焕忽然记了起来,纥干承基是什么人。 此人本来是李承乾手下第一刺客,因铮臣于志宁时常直谏李承乾,李承乾十分愤怒就派纥干承基前去刺杀于志宁。不料纥干承基此人为人侠义,见于志宁家徒四壁,是个真正的清官,不忍心加害,回报李承乾说没有机会下手,于志宁因而逃过一劫。后来纥干承基举报李承乾谋反,还被李世民封过爵位。 “李叔父,请将此人带到一边,我有话说。”得知此人是纥干承基,张焕也就改变了主意,准备和他好好谈谈。 李卫答应一声,押着纥干承基向不远处一棵树下走去。小痴不放心,也跟着张焕走了过去。 “我知道你是谁。”张焕也不避讳李卫在一边,开门见山说了起来,“也知道是谁派你来的,当初你没对于志宁大人下手,可见良心未泯,我才给你个机会谈谈。” “你怎么知道那件事?”纥干承基大瞪双眼,眼中有一丝惊恐,更多的却是惊讶。 张焕冷冷道:“先说说今天的事情吧,你别忘了,本官眼下还是钦差!谋杀钦差罪同大逆,当诛九族!不但是你,你的那些手下也会被满门抄斩!” 纥干承基闻言一震,出发前以为手到擒来,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里,这时被张焕一提醒才记起他的钦差身份。刹那间,纥干承基浑身冷汗淋淋。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死就死了,可是若是连累手下兄弟满门抄斩,自己就是一大罪人,死都不能原谅自己! “大人想要我怎么做,才会放过我的兄弟们?”纥干承基倒也光棍,直接询问张焕的条件。 张焕不答反问道:“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纥干承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头沉吟起来。 “这些年来,你也很清楚那位的行事作风,可有半点仁义?亏你平日自诩侠义,却甘愿做他的走狗打手!”张焕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一丝讥笑,“何谓侠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尔等所为,可有丝毫利国利民?真是侮辱了‘侠义’这个词!” “好!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李卫大喝一声,“纥干承基,你还不知悔改吗?” 纥干承基黑脸泛红,讷讷不能言,脑袋也弯得更低。 张焕见他还有羞耻之心,看来尚未不可救药,语气平淡道:“本官答应你,只要你幡然悔悟,绝对不牵连你们的家人!若是你立下大功,未尝不能免去他们的死罪!” “大人此言当真?”纥干承基猛然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张焕,想要确认他是否说谎。 张焕眼神清澈:“如今尔等性命都操于我手,本官何必大言欺诈?” 纥干承基叹口气道:“我相信大人!大人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张焕开始以大义相责的几句话,最多只能是让纥干承基感到羞愧,却不会心甘情愿倒戈。张焕答应不牵连家人,甚至还可以免去手下弟兄们的死罪,这才击中纥干承基的软肋。除此之外,纥干承基近些年对李承乾极为失望,这也是一个主要原因。 “你的那些手下,本官不会随便放了,要先看你的表现再决定!”张焕虽然知道纥干承基颇有侠气,仍然不会轻易相信他。 “任凭大人做主!”纥干承基知道,张焕此举也是理所当然,赶紧点头答应。 “你的手下都是些什么人?” “回大人,大都是太子卫率暗中挑选出来的人,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小人当年的兄弟。不过他们一直待在利州,小人接到命令后,才去利州将他们带到这里。” “利州?”张焕皱皱眉,记起来那是媚娘的老家,那边可是剑南道的辖区,“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这个……”纥干承基看了一眼李卫和小痴,欲言又止。 张焕淡淡道:“直说就是,这俩位都是我的亲人。” 李卫闻听一愣,转头看了一眼小痴,小痴脸色微红,赶紧偏过头去。 纥干承基道:“大人,这件事说来话长,请让小人慢慢叙说。” 张焕点点头,纥干承基整理了下思路,就开始低声说了起来。等到他说完,张焕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 “真有这事?”张焕深吸口凉气,语气十分惊讶。 “千真万确!”纥干承基重重叹口气,“小人虽然是回纥人,却世代居于长安,武德年间也曾参军为国效力,早就将自己看做大唐人了,所以这种事实在不愿跟从,早就有了举发之心,只是怕被人骂卖主求荣!如今告诉大人,小人心里也不至于时时内疚了!” 张焕见纥干承基神情沮丧,眼中也满是矛盾之色,这才相信他并非虚言,一时也踌躇起来。 原来纥干承基刚才说的话,归根到底竟然和张焕有关。 因为张焕的关系,侯思齐服毒自尽,李世民将漕运司交给了长孙冲。世家门阀一下子少了大笔收入,为了开拓新的财源,崔伯颜等人就和侯君集谋划向倭国贩卖兵器,并且很快在科考结束后着手实行。 侯君集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并没在长安附近的军队身上做手脚,而是把心思动到了利州驻军身上。理由很简单,利州驻军主将是侯君集的心腹。 贞观十二年时,松赞干布为了逼迫大唐下嫁公主,派二十万大军进攻松州。李世民当时任命侯君集为当弥道行军大总管,总领十万人马抵御吐蕃。击退吐蕃之后,仍然在利州、松州布下重兵,以防吐蕃人忽然袭击。 如今利州驻军的主将,就是原松州都督韩威。吐蕃人进攻松州时,韩威仓促之下率兵交战大败而归,多亏了侯君集力保才免于罪责,因而韩威对侯君集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韩威听了侯君集的计划,自然不会反对。为了掩人耳目,韩威借口防御吐蕃人,在利州城外数十里的山上建了一座营寨,将用各种手段搜集的兵器分批带过去,等到数量足够多再悄然送出去。 侯君集有些不放心利州驻军,特意从太子卫率中抽掉了五百余人,日夜驻守在那座营寨里。而在俩个月前,已经有大约三千件制式兵器被运到辽东,由海上交给了倭国人。 这次为了伏击张焕,侯君集才动用了这批人马,不料原以为手到擒来的事情,却因为李靖亲兵的到来全军覆没。 若非张焕横插一手,以崔氏为首的世家也不会被迫放弃漕运,进而为了追求巨额利润,铤而走险贩卖兵器了。 “怎么办?”小痴紧皱眉头,“这件事情一旦捅出去,就会引起巨大的风波!” “李叔父怎么看?”张焕偏过头,低声询问李卫。 “这个……”李卫挠挠头,“老夫一介武夫,哪懂这些事情?不如回去问问国公爷。” 张焕微微摇头,询问李靖的意见是必然的,只是眼下该怎么办?俘虏的这些人肯定是不能放的,但是为了挟制纥干承基,又不能杀掉,只能是带回去关押起来。现在头疼的就是如何处置纥干承基,他将秘密告诉自己,已经算是背叛了李承乾,此人颇讲义气,肯定不会言而无信。再说了,有把柄在自己手中,也不怕他翻悔。 如何使用纥干承基,成了张焕眼下的一道难题。(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张焕来回踱步,有些犹豫不定起来。历史的轨迹因为自己已经改变了很多,就拿侯君集来说,按照原来的历史,侯君集此时正在攻伐高昌。大胜回来后才因为在高昌纵兵抢劫,大肆敛财之事被弹劾,接着被皇上罢官,最终导致他蛊惑李承乾谋反。而现在大唐并未对高昌用兵,按照李靖的说法,即使用兵,侯君集也不可能再担任西征统帅。 所以此时在张焕心里,对很多事情已经没有了把握,不知道会向哪个方向演变! 小痴和李卫见他来回踱步,都不敢出声打扰。纥干承基面色平静,心里却十分忐忑,担心张焕食言。 沉思良久之后,张焕心里有了计较,沉声道:“李叔父,小痴,你俩先离开下,我要单独和纥干承基谈谈。” “不行!”小痴摇摇头,断然拒绝。 李卫虽然没说话,看样子也不同意。 张焕微微一笑,语气却很坚定:“没事的!他的双手都绑着的,能做什么?” “我……”小痴还想反对,见他皱起了眉头,只好转身离开。 李卫见小痴都离开了,也只好跟在身后离去。 俩人离去后,张焕忽然抽出宝剑。纥干承基心头一惊,张焕已经一剑挥下,将他手腕上的绳索砍断,反手收剑出鞘。 “大人……你这是?”纥干承基看看双手,脸色十分疑惑。 张焕淡然道:“我相信你是条汉子!” 纥干承基猛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张焕,眼神十分感激。 小痴和李卫见张焕砍断绳索,双双吃了一惊,见纥干承基毫无异常,才停住脚步没有过去。即便如此,小痴手中仍旧扣着一支短剑以防不测。 纥干承基躬身一礼:“大人胸襟坦荡,小人敬佩万分!” “本官相信,你一定不是心甘情愿做一个刺客!”张焕停顿了下,看了一眼纥干承基,见他眼色复杂,情知自己猜测的没错,接着肃然道:“本官向你保证,一定给你上阵杀敌,立功赎罪的机会!只要你做的足够好,封个爵位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纥干承基久在李承乾身边,自然清楚张焕的能量,情知他并非信口开河。当初投靠李承乾,还不是为了能背靠大树,将来好立功封爵!谁知却一直被他当做刺客使用,还时常不受重视!如今本该是仇人的张焕,却深知自己的心意,还承诺给自己机会,纥干承基如何不感激涕零。 “公子,纥干承基愿效犬马之劳,若违此言,被乱箭穿心而死!”纥干承基一膝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张焕磕了三个响头,同时也改了称呼,算是自认为门下了。 “起来吧!” 纥干承基站起身来,垂首站立。 张焕低声道:“你听好了,我要你做的事情是……” “他们在说什么?”小痴见张焕不停的说,纥干承基不停地点头,忍不住询问李卫。 “猜不到!”李卫再次挠挠头,尴尬的一笑。 张焕这一番话说了很久才结束,说完之后拍了一下纥干承基的肩膀,才向这边走来。 “李叔父,请给他一匹马!” 李卫点点头,令人牵来一匹马给纥干承基。 纥干承基道了谢,过去对手下叮嘱几句,无非就是好好听张焕的命令,暗示可能会有活路之类的话。然后又对张焕抱拳一礼,策马离开山谷向东而去。 张焕目送纥干承基远去,走到李卫身前,整整衣冠之后忽然跪倒地下,对李卫行起了大礼。 “公子这是做什么!”李卫吓了一跳,赶紧伸手要把张焕扶起来。 张焕却兀自跪地不起,语气哽咽道:“叔父,我和李铁三人亲如兄弟,如今他们去了,以后我就是叔父的亲人!请叔父答应,让我代替他们尽孝道!”说完不顾李卫阻拦,强行磕了几个响头。 “这……这如何使得!”李卫手足无措,急得跳脚道:“你是国公爷的兄弟,岂能对我行大礼!” “二哥那里,我会和他说清楚。叔父要是不答应,我只好长跪不起了!” 小痴眼睛也有些湿润,赶紧劝道:“李大叔,你就答应他吧!” “好好,我答应就是,你快起来!”李卫架着张焕的肩膀,硬将他扶了起来。 “多谢叔父!” 李卫点头看看他,不由得又想起惨死的儿子,忍住泪花重重的拍了下张焕的肩膀。张焕挺直胸膛,眼眶却有些发红。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再说话,气氛十分凝重。 还是小痴打破了沉默,低声道:“先善后吧!” “好!”张焕稳住心神答应一声,又对李卫道:“叔父,请派人通报兰州府李都督,就说我回京途中遇到马贼袭击,队伍死伤惨重!再留几个人等待李都督的人前来,我们回长安去!” 李卫点点头也不说话,径直下去安排人手。张焕最后看了一眼兄弟们的尸首,单膝跪地郑重行了一礼,转身向霜白走去。 第119章 李靖庄园 八月二十七日巳时末,长安城北郊的官道上,一小队黑衣骑士正在策马狂奔,所过之处扬起大片灰尘,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向北行了二十余里地之后,这一小队骑士来到了一座庄园之前。 庄园大门口,一条小河缓缓流过,碧绿的水草中,隐约可见有几条鱼儿正在嬉戏。围墙周围全是高大的绿树,间或几株湘妃竹,在微风中沙沙作响。眼前的景色,只看一眼就令人感受到夏日中的一丝清凉。 可惜的是,这队骑士丝毫不为眼前的美景所动,径直策马奔进了庄园。见到这队骑士进来,里面的人都纷纷行礼闪在一边。 这座庄园并不大,占地大概也就十几亩,房屋建在了东北角,都是朴实无华的青色大瓦房。只有中间那栋三层小楼,用飞檐斗梁装饰了一下。 此时在小楼前,李靖带着几个人正在向大门口张望,见到这队骑士过来,赶紧迎接了上去。到了近前,为首的黑衣骑士翻身下马,走过来后掀开了斗笠,赫然正是李世民。 “臣李靖恭迎皇上!” “小人等恭迎皇上……” “卫国公免礼!都起来吧。”李世民快步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低声问道:“张焕何在?” “就在楼上恭迎皇上,皇上请。” “赵胡缨,你等在此等候。”李世民吩咐一声,和李靖一起走了进去。 二楼上的张焕听见人声,知道皇上到了,整整衣冠走到楼梯口迎接。小痴也揉揉略微苍白的脸,走到了楼梯口躬身站立。张焕等人日夜兼程,昨晚才回到这座庄园。俩人身上伤势虽然不算沉重,不过伤处较多,虽然用了上好伤药,连续奔波之下,身子仍然十分虚弱。 “恭迎皇上!” “免了!你俩伤势如何?”李世民见张焕和小痴面色苍白,很是吃了一惊。 “多谢皇上关心,伤势不算太严重。” “那就好!”李世民坐下后摆摆手,“都坐吧。” “谢皇上。” “张焕,此前的事情朕都已经得报,你就从西出玉门关说说吧。” “这个……”张焕看了一眼李靖,有些迟疑道:“皇上,二哥已经向皇上简单禀报了那件事,微臣是不是先说那件事比较好?” “不必了,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李世民气势万千的一挥手,“朕想先听听你的高昌之行。” “遵旨!”张焕答应一声,就娓娓说了起来。 李世民一边听,一边不时插言询问。当听到张焕虚言恫吓鞠文泰,而鞠文泰吓得半死的时候,李世民忍不住笑出声来,显然也没想到张焕会来这一手。 听到张焕如何从驿馆悄悄出去,如何杀了执失穆,最终突出高昌城时,李世民也是连连点头,为张焕喝彩。要知道,李世民当年征战,就喜欢以弱克强,曾经在虎牢关以三千五百人,硬生生冲散了窦建德的十万大军,并且生擒窦建德!因而见张焕前有达坂山口,后有高昌城,都能以弱克强,自然更加欣赏。 及至说到休勒思,李世民问道:“那个焉耆人,很懂相马?” 张焕点头道:“不错,此人是焉耆第一相马大师,因此微臣对他态度很好,将来说不定会用得到此人。” “哦?”李世民有些惊讶,“没想到你想的倒挺长远。可是为了西域良马啊?” “皇上圣明!微臣虽然不懂相马,却知道除了西域盛产良马,大食良马也十分不错。” “这事以后再说吧,你继续说。” 等到张焕说到回归兰州府,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左右了,光是茶水都喝掉了几壶。李世民也知道接下来张焕要说的事,脸色开始严肃了起来。 张焕再次喝了一杯茶,就从遇袭开始说了起来,说着说着,张焕的眼眶就湿润起来。李世民听到李铁三兄弟的事情时,也是扼腕叹息。听到张焕和小痴不离不弃时,李世民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小痴,小痴眼中闪过一丝羞涩,赶紧低下头去。 “皇上,微臣有件事请皇上恩准。” “哦?什么事?” 借此机会,张焕就提起了抚恤金的事情。别人出钱自己落好名声,这种好事自然没人会拒绝。等他说完,李世民略微一思考就同意了,承诺过俩天就向李大亮发下诏书,同时也会将朝廷该发的抚恤金发下去。不过李世民也说了,会提起张焕出了多半钱的事情,否则的话,以后抚恤金岂不是都要朝廷十倍发放! 这件事情落实了下来,张焕心里也舒服了不少,虽然钱财买不回人命,但是自己能做的也就这点了。 说完抚恤金的事,张焕又郑重其事的将王叔易的事情禀报了。李世民十分惊讶,沉思许久之后,也没当场下决定,而是说好好考虑下再说。 这事既然不讨论了,张焕就说起了俘虏的事情。 张焕回来后,就和李靖说起了对纥干承基的处理。李靖却认为他十分欠考虑,肯定会引来后患!无奈事情已经做了,只有暂时隐瞒下来,将来有机会再向皇上自行请罪了。 为了守住秘密,张焕还特意去对纥干承基那些手下告诫了一番。好在那些人也知道,若是事情捅出来,大家和纥干承基就没了活路,全都保证对这事守口如瓶。 所以张焕自始至终就没提纥干承基的名字,只是说对方首领趁乱逃走了。 李世民皱皱眉头也没深究,只是令将那些俘虏带上了,亲自仔细询问。 询问的时候,张焕捏了一把汗。好在这些人深知厉害,并没提起纥干承基,只是老老实实将事情说了一遍。李世民问起首领是谁,这些人也搪塞说只知道是长安去的,那人一直蒙着脸,不知道是谁。 “卫公,这些人暂时先关押在你这吧,以后朕再处置!” “遵旨!”李靖一挥手,李卫等人将这些人带下去关押起来。 张焕见没出纰漏,松了口气偷眼打量李世民。原以为他必然会勃然大怒,没想到李世民面色平静,只是用指节轻叩桌面,微闭双目思考。 “张焕,你们下去,我和卫公有事要商议。”李世民沉吟许久,将张焕小痴赶了出去,只留下李靖商谈。 这一番密谈足足进行了一个半时辰,俩人才从楼上下来。李靖并没把这次谈话内容告诉张焕,李世民也没告诉任何人。俩人去世后,这件事也就成了张焕心中永远的谜团。 李世民并未让张焕回家,而是让他就在此地养伤,先不要露面,等候下一步的旨意。不过还是开了恩,准许妙玉等人前来看他。 “叔珩,为兄也回城去了,你在此地安心静养。楼上的书橱里,有我刚带来的兵法,你好好看看,有不明白的回头再问我,你家里我会让三妹去说一声。”将李世民送走后,李靖吩咐几句,也回了长安城。 这座庄园虽然是李靖的,不过主要用来安置他的亲兵扈从。李靖疏于俗务,因此一直交给李卫管理,只是时常过来看看。 当日高阳和李靖商谈之后,为了防患于未然,就派出了李卫等人前去迎接张焕。没想到果真出了事,幸好李卫等人在紧急关头赶到,救了张焕一命。 回到小楼后,李卫的夫人亲手做了点心正在等着他们。 李夫人长得慈眉善目,为人十分善良,昨晚得知情况后伤心欲绝,几次哭晕了过去。后来张焕当场拜李夫人为义母,才让她略微减轻了一些悲痛。不同于李卫还有些拘泥于身份,李夫人见到张焕就很亲切,认了干儿子之后,对他更是亲热。 见他们回来了,李夫人拉住张焕的手笑道:“叔珩啊,吃些点心休息下吧,有事我会叫你们。” 俩人道了谢,吃完点心喝了茶,闲聊几句后,李夫人就出去关上了门。 “那个……我去旁边屋子休息吧。”小痴看了眼张焕,忽然有些羞涩起来。 “嗯?”张焕有些发呆,“为什么啊?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 “可是……”小痴语气有些紧张,“她们要来了!” 张焕恍然,原来她是担心妙玉和媚娘。 “这样啊……”张焕挠挠头,也有些做贼心虚起来。 “那我去隔壁了!”小痴抿嘴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虽然身子散了架一般,张焕躺在床上却不想睡觉。差不多俩个月没见到玉儿和媚娘了,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媚娘有孕已经三个多月了,看上去应该很明显了吧?影儿在扬州,不知道过得好不好。等下见了玉儿她们,小痴的事情又该怎么说才好呢? 毕竟身上有伤,又连续赶路疲惫不堪,张焕胡思乱想间,不知不觉就闭起了双眼。不知过了多久,张焕依稀感到身边有人,睁开眼睛一看,妙玉和媚娘正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自己。 “你醒了?”见到他醒来,俩女都很惊喜的叫了一声。 张焕也十分惊喜,一跟头坐起来搂住了二人,不料却碰到了左肩的伤处,呲牙吸口凉气赶紧松开妙玉。 妙玉吃了一惊:“你没事吧?” “没事,有点小伤罢了。” 二女哪里肯信,不由分说褪下他的衣襟,见到几处伤口,都忍不住掉下泪来。 “好了,不哭不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只是可惜了李铁兄弟!” 听他说起李铁,妙玉也十分难过。李铁三人到来后,替妙玉分担了不少事情,让她轻松不少。只是见张焕难过,又反过来安慰他。 媚娘柔声道:“相公,人死不能复生,好好照顾李铁兄弟的父母,帮他们尽孝心就是了。” 妙玉也道:“是啊,李大娘刚才和我们说起你,态度十分亲切呢。还特意询问媚娘的身孕,叮嘱了不少事情呢。” 张焕这才打量起了媚娘,见她体态丰腻了很多,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忍不住伸出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抚摸。媚娘看了一眼妙玉,想要推开他的手,又有些舍不得,只好转过头去。妙玉脸色平静,却悄悄伸出手揪住了张焕的腰间软肉,张焕呲牙咧嘴,赶紧将手收了回来。 妙玉微笑道:“等伤好了你们再慢慢亲热吧。” 媚娘脸色一红,张焕却厚着脸皮,再次将二女都搂在怀里。 媚娘依偎在他怀里笑问道:“对了,小痴刚才见到我们,怎么躲开了?” 小痴刚才见到妙玉和媚娘,赶紧躲进了房间,不过却一直在倾听这边的情况。听见张焕和二女亲密的话语,心里不免酸酸的。此时听见媚娘的问话,一下子紧张起来,也顾不得再吃醋,赶紧屏息凝视的倾听。 “这个嘛……”张焕被二女盯着,脸色有些尴尬。 “嗯?”妙玉狐疑的看着他的眼睛,笑容一敛,语气也变冷起来,“你做了什么?还不老实交代!” “这个……其实是这样的。”张焕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将小痴如何舍身救自己,如何表明心迹,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张焕说完,心情很是忐忑的看着妙玉。 妙玉冷冷道:“是不是每次出去,都要带个姐妹回来啊?哼!” 张焕赶紧摇头,赌咒发誓以后绝对不会了。浑然没留意到,妙玉和媚娘悄悄对了个眼色,眼神中一片笑意。 “真的?要是再有下次,你小心点!” “绝对不会了!” 媚娘嘻嘻笑道:“幸好是小痴姑娘,要是别人的话,只怕影儿姐姐都不会接受的!” 媚娘不说自己和妙玉,反而提起远在扬州的苗影,张焕更是有些愧疚。 “罢了,这次就算了!”妙玉伸出手,又掐了一把张焕,脸上一副又气恼又无奈的样子。 张焕松了口气,心中满是感激。隔壁的小痴听到这里,也轻轻的吁了口气。 妙玉接着道:“既然是一家人了,小痴也该过来见见我们吧?” 小痴闻听吓了一跳,砰地一声脑袋撞在墙上。张焕三人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媚娘笑着起身,过去将小痴拉了过来。 “见过妙玉姐姐,媚娘姐姐……”小痴上前行了一礼,头都不敢抬。 妙玉赶紧扶起她,语气诚挚道:“小痴妹妹免礼!此次出去,多亏了你护着他,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这是小妹应当做的,公主……” “咳……”妙玉听她说起高阳,赶紧咳嗽一声。 “嗯?公主?”张焕有些纳闷。 “没什么,我们要出去说话儿了,相公,你好好休息吧,不许乱动!”妙玉将张焕扶着躺下,不由分说拉着小痴走了出去,媚娘抿嘴一笑,给他抛个媚眼跟着出去关上了门。 “可是我不困啊……我想摸摸孩子……喂……” 张焕瞠目结舌,一把没拉住媚娘,却又不敢追出去,只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想起媚娘肚里的孩子,只觉得心痒难耐,翻来覆去怎么都觉得很难受。 第120章 重情义的李世民 虽然已经是八月底了,午时的长安城仍旧十分炎热。西内苑湖边的柳树上,鸣蝉的叫声更是令人烦躁。即使眼前就是碧绿的湖水,树荫下的李世民也感觉不到丝毫清凉,只觉得鸣蝉的叫声是那么让人心烦意乱,挥手招来侍卫让他们四处驱赶鸣蝉。 昨日见过张焕之后,李世民虽然表面平静,内心却怒火中烧。然而在潜意识里,又不希望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毕竟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跟随多年的亲信大将。不想今日一早,营州都督张俭又送来一封密奏,根据密奏所说,完全确认了利州之事的真实性。 李世民怒不可遏,漕运舞弊给了他们机会,没想到他们变本加厉,竟然打起了兵器的主意!兵者,国之大事,他们也敢伸手!为了保全父子之间的情义,自己屡次三番的容忍,结果他们反而变本加厉,竟然怂恿太子做这种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回到皇宫思考了半夜,李世民终于下了决定。今日早朝散去之后,李世民就到了西内苑,同时传召侯君集前来见驾。 见李世民心情恶劣,旁边抱着画具的阎立本有些坐立不安。虽然不知道皇上叫自己来做什么画,却也不敢出言询问。 阎立本之父是北周驸马,可谓是出自名门。一家父子三人,都是工艺大匠和绘画名家,其兄长就是张焕曾经打交道的将作监大匠阎立德。阎立本如今官居刑部侍郎,不过当初和其兄一起设计昭陵,深得李世民赞赏,让他兼任将作监少监,平时举办宫廷宴席都要召来作画。 “皇上,陈国公求见。”就在阎立本热出一身汗时,赵胡缨来报,侯君集来了。 “让他过来吧。” “臣侯君集参见皇上,不知道皇上召微臣前来,有何事吩咐?”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先坐吧。” “谢皇上。”侯君集谢恩坐下,显然是上了岁数的缘故,腰板显得有些佝偻。 李世民见了,心中颇有些触动。 “君集啊,你跟着朕有二十几年了吧?” “回皇上,微臣自大业十三年跟随皇上以来,已经二十三年了。” “呵呵,原来已经二十三年了!”李世民摸摸胡须,有些感慨道,“当年你勇武过人,每战必争先,敌军无不闻名丧胆。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朕老了,你也老了!” 侯君集赶紧起身抱拳道:“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哪能轻易说自己老了?即使是微臣,也能每餐吃几大碗饭,若是皇上有令,微臣照样上阵杀敌,一点都不含糊!” “不服老不行啊!君集,坐。”李世民指了指石凳,等他坐下接着道:“朕今天找你来呢,是有个想法和你说说。” “请皇上吩咐。” “是这样,朕最近时常梦见胡国公、蒋国公,醒来后就想啊,跟随朕南征北战的功臣,除了逝世的胡国公等人,其他人也大都老迈。朕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想来想去,朕决定让阎爱卿将功臣们都画下来,以便朕时常前去怀念,每逢节日也可以亲自去祭奠。” 胡国公就是大名鼎鼎的秦琼,蒋国公则是屈突通,俩人早些年就已经去世,李世民时常怀念他们。 李世民虽然早就想要建立个缅怀功臣的地方,不过思路并不清晰。直到达坂山口之战后,张焕下令立碑颂扬大唐将士的英勇,李世民才豁然开通,就想将功臣们的画像留下来。若非张焕出现的话,李世民要在三年后的贞观十七年,才会下令做这件事。 侯君集闻听先是感动,继而忍不住道:“皇上,不知可有臣一席之地?” 李世民大笑道:“哈哈!君集啊,怎么会没有你的位置?” 侯君集脸色一喜,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微臣排名第几?” “排名?”李世民愣了一下,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侯君集,“这个朕还没想好,想到了再昭告天下。不过今天恰逢其时,朕就令阎立本先给你画像吧。” “多谢皇上恩宠,微臣感激涕零!”侯君集大喜过望,赶紧伏地谢恩,竟然忘记询问李世民找自己来的本意。 “起来吧,好好坐着,让阎爱卿作画。” 侯君集再次谢了恩,一骨碌爬起来整整衣襟,又梳理了一下胡须,才正襟危坐让阎立本作画。 阎立本虽然擅长作人物画,这幅画也足足花了俩个时辰才完成。期间李世民差点都睡着了,倒是侯君集神采奕奕,腰板自始至终都挺得笔直。 “嗯,不错!君集,你也来看看。”李世民先看了一眼,招手让侯君集也上来观看。 “阎大人妙手丹青,这幅画做得惟妙惟肖,老夫万分感谢啊!” “侯大人过奖了。”阎立本谦虚一句,“不过还要加以润色,才算正式完成。” 李世民点头道:“既然如此,阎爱卿,你将画带回去润色吧,朕还有话要和陈国公谈谈。” “微臣告退!”阎立本行了一礼,抱着东西迅速离去。 “君集,坐吧。赵胡缨,你们退出十丈开外,没有朕的同意不可靠近。” 李世民郑重其事,侯君集心中却忐忑不安起来,毕竟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任何一件被皇上知道都足以抄家灭门了。 不料李世民只是缅怀往事,叙说过去一起浴血奋战的事情,说到动情处,俩人都唏嘘不已。到了最后,说起跟随多年的兄弟纷纷战死,侯君集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李世民叹口气道:“君集啊,朕有意让你回老家豳州三水,为当年浴血阵亡,却找不到尸首的兄弟们建一座巨大地衣冠冢,你可愿意?” “微臣愿意!”侯君集抹抹眼泪,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呵呵,你能答应,朕心甚慰啊!”李世民取出一块帕子递给侯君集,接着道:“你位居一品国公,朕已经封无可封,这样吧,朕将整个三水都赐给你,以后世袭罔替!你年纪也大了,回到老家含饴弄孙,享享清福吧。” 贞观一朝,是历史上少见的没有诛杀功臣的朝代,功高盖主如李靖、犯言直谏如魏征者,都能善始善终。不得不说,李世民的胸襟是何等宽广!虽然痛恨侯君集,仍然不想杀了他。 “多谢皇上恩典……”侯君集刚刚谢了恩,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回老家享清福?岂不是罢官回乡了! 侯君集心中既惊讶又感到委屈,起身拜伏于地,语气有些愤怒道:“微臣年富力强,还能为皇上效力,而且一直忠心耿耿,皇上为何如此对待微臣?” 李世民淡然一笑:“就因为你过去对朕一直忠心耿耿,朕才不忍心看你祸事临头!” 李世民将‘过去’俩个字咬得特别重,侯君集一听就明白了,心中一下子惊骇莫名,难道自己做的事情都被皇上知道了不成? “微臣愚钝,可否请皇上明示?”侯君集思忖之后,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小心的询问。 “朕问你,利州的韩威,这个月为你准备了多少兵器啊?”李世民语气平淡,面色无喜无悲,可听在侯君集耳中,无疑是晴天霹雳! 侯君集虽然想做曹操,也只是看李承乾好欺罢了。面对李世民,深厚的袍泽之情,加上多年来的积威,丝毫不想、更不敢对李世民有悖逆之心。这一瞬间,侯君集差点想拔腿就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微臣有罪,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微臣一定痛改前非!”回过神来,侯君集赶紧伏地痛哭求饶。 李世民松了口气,对几丈开外的赵胡缨微微点头,赵胡缨手一缩,将一副强弩收回了袖中。 “起来吧!”李世民上前扶起侯君集,拍拍他肩膀道:“朕不会追究这件事,明日的早朝,你告老吧!” “谢皇上,老臣去了……”侯君集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一下子似乎老了好几岁。 “来人,送陈国公回府去。”李世民看着侯君集这副模样,心头的怒气也减少了许多。 其实在李世民心中,何尝不想顺藤摸瓜,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只是这样一来,侯君集肯定是保不住了,太子也会不保。李世民确实对李承乾十分严厉,但是不可否认,他其实是一个好父亲,只是方法不对罢了。虽然偏爱李泰,有易储之意,不过仍旧希望给李承乾一个好的结局。 侯君集的背影消失在宫墙外面时,长孙无忌悄然从旁边的角门走了过来,垂手站立在李世民身前。 李世民沉默良久,低声询问:“辅机,你怎么看?” “皇上已经仁至义尽,陈国公应该会明白皇上一片苦心!” “牛进达动身了没?” “今日一早,牛将军已经将左武卫大将军印转交给了英国公,随后就快马加鞭去了利州。圣旨微臣也送去了,牛将军一到,就会赐死韩威!张焕说的那个山寨里的人,也会全部抓起来秘密押回长安。” 牛进达也是一员猛将,因功劳被封为左武卫大将军。当初吐蕃入侵松州,牛进达和侯君集兵分几路,共同协力击退了吐蕃人,对松州也很了解。因此李世民准备用他去替代韩威,担任松州驻军将领。 “唉……”李世民叹口气,神情十分疲惫,“投鼠忌器啊!朕总不能为了那些人,坏了承乾性命吧!辅机,你说呢?” “这个……”长孙无忌擦擦汗水,“皇上舐犊情深,臣十分感动。” “你说说,朕该如何安置承乾呢?” “这个……”长孙无忌心中苦笑,这种问题自己如何敢回答? 李世民也不再追问,岔开话题道:“再过几天,朕要去九成宫秋猎,让承乾在长安监国,长安城的兵权也交给他,辅机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闻听,迅速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心中震惊万分。 “皇上,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没事的!朕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李世民看了一眼东宫的围墙,眼神十分的复杂,忽而抬头望天,十分苦涩的笑了笑。 第121章 朝堂震动 侯君集行尸走肉般被送回家中,只觉得活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拼搏一生才获得的权势地位,却在瞬间就灰飞烟灭!作为一个万分贪恋权势的人,手中的权力忽然不翼而飞,那种痛苦比杀了他还难受。 进了书房,侯君集严令不许人前来打扰,关上门呆呆的坐着,越想越是委屈愤怒。 “皇上啊……老臣心寒啊!”侯君集抹抹眼泪,忍不住喃喃自语,“想当年,老臣多次替皇上挡下了冰刀冷剑,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 侯君集自说自话,忽而冷笑,忽而痛哭流涕。一边缅怀过去的辉煌,一边抱怨李世民处事不公,却丝毫不知道反省自己。 一直到了天黑,侯君集都没出书房一步,家人十分担心前去询问,都被怒骂一顿。直到李承乾忽然和贺兰楚石前来,侯君集才打开了书房的门。 “陈国公,大事不好了!”一进书房,李承乾顾不得寒暄,面色惊慌直接切入正题,“纥干承基回报说,虽然杀了张焕不少手下,不过张焕却逃脱了,几个手下还被张焕的人抓了!孤王担心,利州的事会暴露,得赶紧想个法子补救!” “哦……”侯君集无精打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李承乾又急又疑惑:“陈国公这是?” 侯君集叹口气回身坐下,也不招呼李承乾。 “岳父大人!”贺兰楚石和李承乾面面相觑,忍不住提高声音叫了一声。 侯君集如梦初醒:“哦?太子殿下请坐,楚石,你也坐吧。” “陈国公,刚才孤王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李承乾也不坐下,接着急急地询问。 “微臣听见了!殿下,已经来不及了!” 李承乾大惊失色:“什么?!” “唉……午时皇上找微臣前去,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想必去利州抓捕韩威的人早就动身了。” “啊!”李承乾大惊失色,一屁股坐了下来,满脸的惊慌失措。 侯君集心中鄙夷,这般城府也能为太子?可惜老夫才智超人,却不得不罢官回乡! 贺兰楚石皱眉道:“岳父大人,皇上如何知道的?” “嘿嘿,除了张焕那竖子搞鬼,还能是谁?老夫敢用脑袋担保,张焕必然已经回京了!” 李承乾大汗淋漓,回过神来赶紧道:“眼下如何是好?还请陈国公救我啊!” “殿下放心,皇上没有追究的意思。”侯君集淡淡瞥了李承乾一眼,见他脸色微微好转,接着道:“不过皇上已经令老臣明日早朝告老还乡,回三水老家建造阵亡将士衣冠冢!从今以后,老臣只怕不能再为殿下效力了。” “什么?父皇让陈国公告老回乡?”李承乾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父皇可说过如何处置孤王?” “不曾说起。不过微臣建议殿下主动去向皇上请罪,皇上既然不肯声张,也必定不会重责殿下。” “你说得对,孤王这就连夜进宫求见父皇!”李承乾已经方寸大乱,也顾不得叫上贺兰楚石,自顾出去带了侍卫赶往皇宫。 贺兰楚石动了动脚步想要跟上,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低声询问侯君集:“岳父大人,眼下如何是好?” 侯君集叹气道:“还能怎么样?老夫明日就辞官回乡,了此残生罢了。” 贺兰楚石深知侯君集的为人,然而见他这般作态,一时又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随意安慰几句后,也告辞离去。 李承乾连夜去求见李世民,却被拒之门外。不过赵胡缨出来传了话,让他明日不必上朝,在东宫等候旨意就是。李承乾满身冷汗谢了恩,回到东宫整整一夜都没敢睡觉,害的苏兰母子也陪着他提心吊胆。 次日天还没亮,李承乾就派人去打听早朝的情况。 早朝之前,大臣们惊讶的发现,出使高昌的张焕竟然已经回来了。按照时间来看,张焕只能是今天之前就回来的,奇怪的是大家竟然丝毫没听说他回来了,程知节率先就上来询问。 张焕抱拳笑道:“多谢卢国公挂念,下官确实不是今天才回长安的,其间内情,稍后会向皇上禀报。” 房玄龄闻言,也就打消了上来说话的念头,笑着对张焕点点头。张焕也不理会其他人投来的各种目光,只是和房遗直在一边低声说话。 早朝开始后,大家再次惊讶起来。因为不但太子没来,素日从不缺席的侯君集竟然也没来。虽然碍于龙椅上的李世民,大家不敢出言议论,不过各派系官员却都在暗中交换眼色。 李世民将众人神色尽落眼底,沉声道:“鸿胪寺少卿张焕何在?” “微臣张焕,叩见皇上。”张焕赶紧出班,准备大礼参拜。 “你身上有伤,就不必行礼了!” “谢皇上!” 众大臣又是一惊,这张焕怎么又受伤了? “张焕,你出使高昌,鞠文泰是何态度啊?” 张焕躬身道:“回皇上,鞠文泰执迷不悟,竟然准备将我等抓获,献给突厥人!” “什么?鞠文泰真是大胆!” “请皇上发兵,好好教训下不知天高地厚的高昌人!” “皇上,臣愿领一军踏平高昌,生擒鞠文泰!” 张焕话音刚落,群臣就义愤填膺!纷纷向李世民进言。 “众位爱卿稍安!”李世民压了压手,“且听张焕把话说完。” “臣等遵旨……” “张焕,你继续说。” “喏!后来微臣令人弄开驿馆的围墙……”张焕一五一十,将如何出了驿馆,如何杀了执失穆,终于突出高昌城,辗转回归的事说了一遍。 众大臣都听得眉飞色舞,纷纷抚掌叫好。程知节和尉迟敬德等人更是手舞足蹈,恨不得自己当时也参与其中。 “张焕,你们做的不错!”李世民笑着点点头,看了一眼群臣,接着道:“那执失穆还是突厥王族吧?班定远当年,也不外如是!朕会重重赏赐于你。” 众臣闻听再次哗然,李世民拿张焕和班超比,班超可是封定远侯的!有皇上恩宠,卫国公支持,看来张焕封侯只是早晚的事情。 张焕赶紧谢恩:“多谢皇上夸奖,赏赐什么的,微臣愧不敢当!” 李世民摸摸胡子道:“只要有功,朕岂会吝啬赏赐!你那个副手叫王玄策是吧?你的鸿胪寺少卿给他做吧,朕会改封你为果毅都尉,封爵云骑尉。不过你眼下有伤在身,伤好之后朕再重新委派。” 这件事早就通过了,此时李世民再提,无一人再反对。众人看着张焕,目光各自不一。 “皇上!微臣不愿要赏赐!”张焕拜伏于地,十分愤懑的说道:“微臣归来的途中,被一波马贼袭击,护卫微臣的五十多人全部遇难,请皇上彻查此事,还他们一个公道!” “什么!马贼?”众位大臣都惊了一跳,何方马贼如此大胆,竟然敢袭击钦差! 李世民怒道:“竟有此事?朕一定会彻查!张焕,你先起来吧,可有线索?” 张焕站起身道;“回皇上,多亏卫国公的亲兵赶到,救了微臣一命,还抓了几个马贼,据他们说,是从利州来的!” 利州!众大臣都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利州的马贼这么厉害了?李安俨闻听更是惊骇莫名,利州的事,作为李承乾的左膀右臂,李安俨自然很清楚。 李世民喝道:“那些马贼何在?” 长孙无忌出班道:“回皇上,张焕昨夜已经将那些马贼移交给了微臣,如今就在刑部大牢。” “带上来!” “遵旨!”长孙无忌答应一声,低声吩咐阎立本几句。 阎立本躬身退出殿外,很快就带了几人过来。询问时,这些人一口咬定是利州的马贼,时常去秦州官道打劫行人客商。这次是起了误会,错将张焕一行当成了商队。 “带下去吧!”李世民一挥手,等到人都押下去之后,沉着脸道:“朕记得,利州有驻军数万,都是做什么吃的!前者败走松州,朕没有处罚韩威,没想到他竟然玩忽职守,纵容马贼横行!朕会下令将韩威押解进京,严加治罪!另外,令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前往利州接替韩威,彻底调查利州马贼一事!” 李承乾和侯君集都不在,李安俨就成了东宫系首脑。无奈李安俨生怕惹火上身,只是静立不言,见他如此,其他东宫官员也不敢出面说情。倒是魏征和张玄素出面为韩威求情,却被李世民驳了回去。他们哪里会知道,牛进达一到,就是韩威‘畏罪自杀’的日子。所谓的押解进京,只是李世民给大家的一个说法罢了。 韩威是侯君集的心腹,这件事很多大臣都知道。如今三言俩语间韩威就被夺了兵权,而今日李承乾和侯君集竟然都没有到场,即使是丝毫不知情的大臣,也知道今天会发生大事了。 果然,接下来李世民取出一份奏折,交给春浩当场宣读。 奏折读完之后,满堂哗然。 这份奏折,正是侯君集告老还乡的折子。侯君集列举了很多理由,主要还是说身体不适,请求李世民准许他告老还乡。 “皇上,陈国公正值壮年,岂可轻易告老,请皇上驳回!”李安俨虽然心中惴惴不安,也不得不出面请求。 “请皇上驳回陈国公所言……”东宫系纷纷出班,请求李世民驳回。 不想李世民又取出两份奏折当场宣读,仍然是侯君集的,在奏折中再三请辞告老。 “父皇,陈国公多年征战,身体多有隐疾,回乡养老也是理所当然,儿臣请父皇准许他的请求。”李泰一直没说话,此时见此良机,那肯错过,赶紧出言支持。 “臣等附议……”岑文本,刘洎纷纷出班附和。 “朕也有此意!不过陈国公对朝廷有大功,朕也不能薄待。朕会将三水赐给陈国公作为食邑,世袭罔替。” 李泰高呼道:“父皇仁慈,儿臣万分敬仰。” “皇上圣明……” 李安俨等人面面相觑,无奈侯君集已经三次上奏折请辞,主心骨李承乾又不在,只好悻悻的退了回去。 李世民体恤功臣,满朝无人不知。如李靖、孔颖达等人,因年迈数次想要告老,李世民一直不准。比起这几人,侯君集还正值盛年,李世民却没有挽留的意思。再加上只是听了那些马贼一面之词,李世民就下旨将侯君集的亲信韩威押解进京,满朝文武已经从中嗅出了一丝异样的味道,都一致认为这是即将易储的先兆。侯君集告老还乡,可谓是朝堂震动,如同平地惊雷了! 李泰一伙最是欢呼雀跃,少了侯君集的大力支持,东宫已经无人可用。虽然有魏征张亮等人,却因为直言进谏被李承乾弃而不用。李承乾本来就不稳固的太子之位,如今看来已经是摇摇欲坠了。若非是在上朝,李泰只怕就要摆酒庆祝了。 接下来的朝议十分平淡,上至李世民,下至文武大臣,都有些心不在焉。还没到平时散朝的时间,李世民就提前结束了早朝。 散朝之前,李世民恩准张焕在家养伤,等候旨意。 俩月左右没回家去,张焕想家的心情十分急切。散朝之后和房玄龄等人寒暄几句,又邀请房遗直兄弟去家中做客,就急急忙忙走出了大殿。 第122章 回家 张焕出了大殿,脚不沾地的就向宫外走去。不料刚走了数十步开外,就被身后一人叫住了。 “不知魏王殿下有何见教?”张焕回头一看,只好站住脚步,等候李泰的肩舆。 到了近前,李泰下了肩舆,却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张焕。 张焕很是纳闷:“殿下这是何意?” “本王是想看看,你一介书生,竟然能够率军击败十倍之敌,又效仿班定远击杀突厥使者,其原因何在?” “哦?殿下可看出原因了?” “哈哈,本王自然看出来了。”李泰打个哈哈,伸出胖胖的手,捏捏他的手臂道:“叔珩啊,看你出去了一趟,黑了很多,也壮实了不少,本王就知道,你肯定是和将士们同甘共苦了!这也是卫国公一贯的作风,我大唐说不定又要出一位卫国公了。” 张焕不着痕迹的抽回手臂,也笑着道:“不敢当殿下夸奖,下官兵法只学了点皮毛,武艺也是马马虎虎,如何敢和二哥相比?” “只要本王看好你,你就一定可以和卫国公比肩!” 李泰这话,已经是很明显的招揽了。何人才可以封赏功臣?自然是皇帝!李泰自认为太子之位已是囊中之物,若是能得到李靖的支持,那更是十拿九稳。再者说了,李泰也是真心喜爱张焕的文采风流,倒也不单单是奉承他。 “多谢殿下吉言!”张焕微微一笑,既不拒绝也不答应。 李泰笑道:“等到你伤好了,可一定要来本王府上玩玩,本王手下,颇有些文章诗词一流之人呢。这是本王第二次邀请你了,可不要让本王失望才是。” “多谢殿下厚爱,若是有机会一定去拜访。” “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本王先走了,随时欢迎叔珩前来。” “恭送殿下。” 目送李泰离去,张焕在微微叹口气。李泰此人虽然文采不错,心胸却不宽阔,而且只会夸夸其谈,实非明主!再说了自己知道一些历史的走向,岂会投靠于他? “张大人,我在这儿哦!”张焕刚转过墙角,又被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转头一看却正是兕子。 张焕微笑道:“很久不见了,小公主可好啊?” “我还好啦,就是听不到张大人讲故事了。”兕子一脸灿烂的跑过来,拉住他的手很是亲热。 “原来是这样啊。小公主放心,既然我回来了,想听故事随时都可以去哦。” “是吗?嘻嘻,那我等会就去。对了张大人,听说你受伤了,还疼吗?” “多谢小公主牵挂,已经不怎么疼了。” “咳……张大人啊,你要好好养伤,伤好了才能为朝廷办事。”兕子清咳一声,很是小大人样的来了一句,不想下一句马上露出了原形,“也好陪我和敏月玩耍,给我们讲故事听!” 张焕哭笑不得,赶紧点头答应。兕子伸出小指和他勾了一下,规规矩矩的迈着小碎步转过墙角,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无人注意自己,十分可爱的吐吐舌头,蹦蹦跳跳的向毓秀宫跑去。 兕子虽然年纪小,不过却有其母的端庄稳重,有事情喜欢藏在心里。后来经常去张焕家玩,张焕刻意的引导她变得活泼点,以免心胸郁结引发病情。有了张焕的鼓励,再加上玩伴敏月就是个跳脱的性子,耳濡目染之下,如今兕子的性格已经开朗多了。要是放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在宫中奔跑的。 张焕出了宫门,淘宝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他了。看着不太熟悉的车夫,张焕不免又想起李铁兄弟来,暗自叹口气上了马车。 “少爷,到了。”天热街上行人稀少,很快车子就停到了平康坊的家门口。 俩个多月没回家,再见到熟悉的家门,张焕感到亲切之余,竟然有些近家情怯的感觉。 “小人要赶去淘宝,少爷请自己进去就是。” “你去吧。”张焕对车夫摆摆手,整了整衣襟迈进了大门。 一进大门,张焕就感到有些奇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太冷清了,院子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按理说知道自己回来,大家都该迎接才是,难道出什么事了?想到这里,张焕大踏步向里走去。 “哈哈,叔珩兄回来了!站着别乱动!”刚走进内院,只听见一声大笑,紧接着一个人影刷的一下窜了出来,倒是将张焕吓了一跳。 张焕定睛一看,原来是李治。李治手里捧着几个白色小石头,神神叨叨的摆放在自己身边。 “这是做什么?”张焕纳闷不解。 “嘿嘿,马上就好。银儿,该你了。”李治将石头摆好,对旁边喊了一声,武银儿捧了几朵红色的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姊夫,别动啊!”武银儿如法炮制,将花朵摆在白色石头旁边。 张焕仔细端详,才看出点门道。原来这俩人将石头和花朵摆放的位置,恰好是北斗七星的排列方式,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直到杜枝娘端了一碗水过来,用艾叶蘸着水洒在他身上,嘴里念叨着‘霉运尽去,鸿运当头’,张焕才恍然大悟,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祛除霉运了。 果然,杜枝娘洒完水之后,李治笑嘻嘻道:“叔珩兄啊,你今年似乎运道很差。所以得知你今天回来,我特意去青牛观找了袁天罡真人,向他求了符水,又请教了驱邪的方法。这样一来,你的运气就会变好的!” “你……”张焕一下子感动万分,也没说道谢的话,只是上前用力拍了拍李治的肩膀。 “哼!好像都是你的功劳啊?这些花和石头可是我找的!”武银儿不乐意了,瞪了李治一眼。 李治也不生气,挠挠头笑道:“嘿嘿,自然自然,你的功劳最大,行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武银儿得意地撇撇嘴,耻高气扬的哼了一声,接着道:“还不去拿鞭炮?” “这就去,这就去。叔珩兄,别动啊!”李治连声答应,飞快地跑进房间,和敏月敏之一起,拿了几挂鞭炮出来,妙玉等人也笑着跟在身后走了过来。 张焕见武银儿对李治呼来喝去,李治却甘之若饴,心中有些明悟,对武银儿颇有深意的笑了笑。武银儿被他笑得脸色发红,赶紧转过头去从李治手中取过鞭炮。 “姨丈,敏月好想念你哦!”贺兰敏月将鞭炮扔给敏之,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张焕。 “哈哈,姨丈也想你啊!最近乖不乖啊?”张焕笑着抱起敏月,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一下。 “敏月很乖的,敏之才不乖,娘时常骂他!”敏月咯咯一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胡说!你才时常被娘骂!”贺兰敏之见妹妹倒打一耙,很是气愤的出言反驳。 张焕笑着招招手,将敏之叫到身前,也将他抱了起来。武顺见到这一幕,心里不免又感到一丝伤感,见怀孕的妹妹满脸幸福,竟然有些妒忌起来。 这时李治和武银儿已经将鞭炮摆放完毕,晃着火折子燃放起来。刹那间,鞭炮声响彻院内,张焕有些低落的心情也一扫而光,跟着大家放声大笑起来。 妙玉早就令人将宴席摆好,这套“驱邪仪式”做完之后,大家又分别见了礼,这才一起进了大厅就坐。 席间难免是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妙玉和媚娘坐在张焕身边,不停地给他夹菜,却不让他饮酒。 敏月也不甘落后,抓了一只鸡腿想要放在张焕碗中,却一跟头扑在了饭碗上,小脸上沾满了饭粒,惹得众人大笑不已。武顺赶紧将她抱起来,出去洗脸换衣。 正在热闹间,高阳和兕子走了进来。因为是常客的缘故,侍女并未通报,直到二人手拉手走进来,大家才赶紧起身招呼。 李治笑着招招手:“兕子,来哥哥这坐。” “我不要,我要听张大人讲故事。”兕子做个鬼脸,牵住高阳的手走到张焕身前。 李治故意叹口气道:“为了好听的故事,连哥哥都不要了。” “嘻嘻,哥哥别生气,下次你被父皇处罚,我再去做你的救兵就是了。” 被李世民训斥时,兕子时常去做李治的救星,大家也早就知道了,听她这么说,都笑了起来。 “咳咳……”李治一阵猛咳,赶紧端起酒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高阳看着张焕,柔声道:“还好吧?” 张焕微笑道:“多谢公主挂念,没什么事。你也还好吧?” 高阳抿嘴一笑:“嗯,我很好。” “公主,坐我这儿!”妙玉笑着向旁边移了下,让出一个位置。 高阳点点头,走过来坐在了张焕和妙玉之间。兕子则坐在了敏月刚才的位置,笑嘻嘻请张焕说说西域一行有趣的事情,张焕想了想,就说起了休勒思那对双胞胎女儿的事情。这时敏月也跑了过来,听说有这么好玩的一对姐妹,嚷嚷着要去看看,被媚娘一巴掌拍在头上才老实下来。 热热闹闹的用完饭,杨夫人母女和杜枝娘去了淘宝。知道大家有话要说,武银儿将三个小家伙带出去玩耍。妙玉令侍女送上了茶水,大家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李治起先还兴致勃勃,听张焕述说一路见闻,等他说完后就有些坐不住了,不时看看院外。张焕心中暗笑,找了个借口拉着李治去了外面询问。 “这个……”李治似乎很不好意思,“我告诉你,你可不许笑话我!” 张焕一脸严肃:“自然!” “是这样啊,我虽然有几个侧妃,不过平日里看见的都是她们的笑脸,总觉得笑得很假,很虚伪。”李治说到这里,见张焕面无表情,接着道:“后来见到了武银儿,她才不管我是不是皇子,只要我做错了,那是该骂就骂绝不含糊的,有时候还追着我打。不过虽然如此,我反而很开心,觉得她性子直率,对我很真心!慢慢的越来越觉得离不开她,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眼下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张焕恍啼笑皆非,原来是这样,武银儿竟然成了李治的初恋情人。只是可怜李治的那几个侧妃,一味的奉承却适得其反。 “媚娘她们也知道了吗?” 李治点点头:“不但都知道了,杨老夫人也已经答应了。只是银儿还不足十四,说要等到来年再说。” 张焕有些恍惚,自己‘抢’了媚娘,结果她的妹妹却跟了李治。这么一来,自己竟然成了李治的连襟,真是世事难料! “咳……叔珩兄,怎么了?”李治见他发呆,有些心虚的询问。当初还和李恪一起取笑张焕没品位,如今的武银儿还纯粹是个小姑娘,身材哪有半点丰满可言?李治很是担心张焕以此为借口笑话于他。 张焕赶紧闲扯几句掩饰过去,李治见他没笑话自己,心头松了口气,自去院中和兕子等人一起玩耍。 “知道他们的事了?”张焕回到房中,媚娘笑着询问。 “嗯,知道了,没想到啊!嘿嘿,当初蜀王和晋王都说……咳!”张焕差点说漏嘴,幸好悬崖勒马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们说什么?”高阳也来了兴趣。 张焕挠挠头,那种话如何敢说出来。 妙玉道:“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话,男人就没有好东西!” 高阳笑着摇摇头道:“真是这样?三哥和雉奴时常做些混账事,你可别和他们学。” 妙玉淡淡道:“谅他也不敢!” 张焕讪讪一笑,赶紧抓起杯子喝茶,哪敢纠缠这个问题。 高阳虽然想和张焕好好聊聊,无奈妙玉和媚娘都在,只好找一些不咸不淡的来说。坐了一阵之后,高阳借口要回去照看小痴,就起身告辞离去,叮嘱兕子让她和李治一起回去。 张焕将高阳送到门口,临上车前,高阳取出个香囊塞给他。 “这是?” “这个是我绣的,请李淳风大人做过法的,可以给你带来好运气。我走了!” 马车离去后,张焕才反应过来,此时女子的香囊可不是随意给人的!难道……张焕摇摇头,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张焕虽然对她也有感情,不过自己也说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张焕回到房间,妙玉已经将一大堆信件拿了上来。苗影的最多,其次就是父亲的,曹宪等人也都有信件前来。 “影儿妹子的信,我帮你回了。其他人的,你看着办吧。” 张焕先打开父亲的信,张世乾在信中说的事情虽然平淡,却有着深深的关怀之意。张焕不免有些惭愧,竟然很久没想起张世乾了,赶紧提起笔先给他写了回信,这才看其他的信件。 苗影的心中除了思念之情,还兴致勃勃的和他说起了大海船的事情。经过陈蝶兰等人几个月的努力,一艘五十丈长,七丈多高的大海船已经完工近一半了。另外还提起了孙思邈,说他的《千金方》已经快编撰完成,一旦回到终南山就要张焕帮着刻印。 张焕心中思忖,不知道阎立德的活字印刷术弄出来了没,改天登门拜访一下,顺便说说这件事。 给苗影回完信之后,张焕看着堆积如小山的信件,叹了口气一封封的看了起来。 第123章 密谋造反1 戌时,东宫。 大殿内灯火通明,李承乾黑着脸不停地踱步,李安俨等人的脸色也很难看,都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大殿内只听见李承乾的脚步声,气氛十分的沉闷。 早朝一结束,李承乾就知道了朝议的内容,虽然是意料之中,仍然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无奈李世民下了禁足令,又不敢过于声张,天黑后才让贺兰楚石去请侯君集、李安俨等人前来叙话。 李安俨倒是很快就来了,侯君集到现在都没来。李承乾看看殿门,准备让贺兰楚石去催催,就在这时,侯君集推开门走了进来。 “陈国公,怎么才来?”李承乾不等他坐下,就急着询问道:“陈国公,李尚书,父皇今日此举,已经明显有了易储之心,二位有何妙计应对?” 侯君集自顾坐下叹了口气,摇摇头闭目不语。 李安俨道:“殿下,其实归根到底,还是魏王的缘故。唯今之计,唯有请殿下抛弃前嫌,请魏征、张玄素等人出面,再联合朝中同情殿下的大臣们,一起向皇上进言,令魏王前去封地!皇上既然将利州之事压了下来,很明显是不想马上易储,殿下再真心请罪,皇上未必不会回心转意。” “唉……”李承乾长叹口气,“上次大臣们上书,就被父皇驳回了。不但是李泰,因为父皇觉得兕子孤单无聊,也没让雉奴去封地。所以这招虽然好,只怕难以奏效!再者说了,魏征、张玄素等人久已和孤王疏远,只怕也难以让他们出面。陈国公,你以为呢?” 侯君集面无表情道:“殿下可以试一试,老臣几天后就要离开长安了,这件事只怕帮不上忙了!” 这时旁边一人道:“殿下,微臣以为,要想一劳永逸,不如……”这人说到这里,做了个刺杀的手势。 贺兰楚石点头道:“臣认为,杜荷此言甚是!” 原来提建议这人是驸马都尉,杜如晦之子杜荷,如今在尉迟敬德手下当差。 李承乾闻听一怔,继而有些心动起来。如今不论是人气还是声望,自己都不如李泰,父皇更是偏袒于他。若是筹划得当杀了李泰,再趁势率兵逼宫,父皇也不得不禅让吧!想到这里,李承乾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李安俨道:“这件事一旦实行,就再无回头之路,殿下三思啊!长安城内的兵马都掌握在皇上手中,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我等都只能束手就擒!” 李承乾听到这里,又不由得泄了气,即使杀了李泰,自己手里那点可怜的人手,怎么攻打近在迟尺的皇宫?难道真要弑父不成?李承乾吓了一跳,赶紧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侯君集一直闭目不言,这时忽然道:“即使杀了魏王,殿下也不能确保登基,要知道殿下还有个亲兄弟!” “你说雉奴?”李承乾紧皱眉头,“雉奴性子随和,没有野心,又对孤王毕恭毕敬,岂能轻易加害?这点孤王坚决不答应!” 侯君集点了点头,并不和他争辩,心里却不以为然。 贺兰楚石道:“岳父大人,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老夫已经是废人一个,还有什么办法?”侯君集摇摇头,看了李承乾一眼,“老夫只是很为殿下担心啊!万一魏王得逞,只怕殿下丢掉的不仅是东宫之位,性命只怕也难保!” 李承乾语气怨愤:“李泰心胸狭窄,若真让他登上大宝,孤王只怕只有死路一条!陈国公跟随孤王多年,难道真的忍心如此结局?李泰登基,陈国公只怕日子也会很难过!” 侯君集淡淡道:“老夫已经告老还乡,魏王即使登基,也不会把老夫怎么样的,但是殿下的处境就堪忧了!” “你!”李承乾霍然起身,瞪着侯君集,脸上满是怒意。 贺兰楚石赶紧道:“殿下息怒,家岳也是刚被罢官,心情郁结,请殿下恕罪。” 李承乾闷哼一声,袍袖一拂坐了下来,想到侯君集所言是真,心情更加烦躁,伸手用力地揪着颌下短须。侯君集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殿下,汉王求见。”这时门外一人敲敲门,低声禀报。 “元昌王叔?”李承乾一愣,“他来做什么,请他进来。” 汉王就是李元昌,是李渊的第七子。此人自小聪慧,长大后文采斐然,书法字画更是闻名天下。只是因为其母身份低贱,并没有登上太子之位的机会,所以虽然心中怨恨,却不得不老老实实做个闲散王爷,不过和李承乾关系倒是走得很近。前阵子李元昌上表称病,李世民特意恩准他回长安养病,李元昌还特意来东宫拜访过几次。 李元昌长相和李世民有七分相似,不过少了些威严,多了些儒雅之气。进来后先和侯君集悄然对了个眼色,才向李承乾见礼。 李承乾等他坐下,勉强一笑问道:“不知王叔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承乾啊,老夫虽然没上朝。却已经知道了陈国公的事情。除此之外,还听到些风声,岑文本刘洎等人即将上表,请皇兄改封青雀为太子!唉……你我叔侄相交多年,如今眼看你有事,老夫却帮不到你,真是惭愧之极啊!” 李承乾叹道:“王叔有这份心,小侄已经很感激了!” 李元昌摇摇头,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王叔这是为何?” “承乾啊,老夫是哭你啊!青雀性子狭窄,万一……只怕容不下你啊!,到时候你想和老夫一样,做个闲散王爷都不可得啊!向你我叔侄交情深厚,眼看你即将走上绝路,老夫如何不悲痛欲绝啊!”李元昌捶胸顿足,只哭得伤心欲绝。 李承乾十分感动,走上前去亲手递过一块帕子。李元昌含泪接过帕子,也不擦眼睛,只是看着李承乾不停地摇头叹息。 侯君集忽然道:“汉王殿下,不知你可有妙计?” 李元昌这才擦擦眼泪,双手一摊道:“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承乾兵谏皇兄不成?”说完赶紧捂住嘴唇,似乎很为说错话感到后悔。 李承乾刚才就有此想法,这时见李元昌也这么说,心里不由得仔细思量起来。 侯君集见他沉思,不着痕迹的对李元昌使个眼色。 李元昌接着道:“承乾啊,刚才的话就当老夫没说。说不定青雀看在兄弟之情的份上,手下留情也说不准。” “哼!孤王和李泰哪还有兄弟之情!真有那一天的话,孤王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们说,兵谏可行吗?”李承乾嘴上在询问大家,眼光却一直看着侯君集,毕竟殿中只有他一个人是能征善战的大将。 侯君集见他看过来,竟然又闭起双目来,李承乾心头气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杜荷道:“臣看来,目前已无路可走,不如拼个鱼死网破,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末将赞同驸马都尉所言!”贺兰楚石率先同意。 李安俨沉吟一会,也点头赞同。 李承乾却不理会,沉声道:“陈国公,孤王在问你话!” 侯君集缓缓睁开眼睛道:“老夫看来,只要谋划得当,成功的机会有五成!” 李承乾眉毛一扬:“只有五成希望?你且先说说看!” “既然这样,老夫就先说说我的看法,至于到底怎么做,还请殿下自己决定。”侯君集站起身来,走到墙壁前,指着上面的长安地图道:“殿下也知道,长安城中的兵力都掌握在尉迟敬德手中,此人对皇上忠心耿耿,是绝对不可能说服的!所以执金吾的兵力,可以看做是一个对手;杜荷,你和赵节能掌握多少执金吾的兵马?” 侯君集询问的赵节,是长广公主之子,和杜荷一起都在执金吾当差,也是李承乾的死党之一。赵节今日轮到在皇宫守卫,忽而并为前来。 杜荷摇摇头道:“不会超过三百人,还不到一成,没什么用处的。” “不!他们还是有用的!”侯君集继续指着地图道:“在长安城外的皇庄,有皇上的亲兵玄甲骑兵四千余人,半个时辰就可以进入长安城。玄甲骑兵对皇上的忠心,毋庸置疑,他们也是一大对手!当然,最大的对手,还是城外的左武卫大军四万余人!虽然牛进达去了利州,不过李绩亲自领军,战力只会高不会低!” 李承乾皱眉道:“陈国公,孤王手下的东宫卫率,能否敌得过左武卫大军?” 侯君集指着地图道:“殿下请看,左武卫驻扎在城西四十里出,快马半个时辰就可以到达。东宫六卫率驻扎在城西南三十几里处,若是同时出发,肯定能在左武卫之前到达。再者,东宫卫率兵力有六万多,人数占优,指挥得当的话,即使左武卫是精锐中的精锐,也足以抵挡他们!若是能提前进入长安城,左武卫又何足惧!除了卫护京畿的左武卫和东宫六卫率,离得最近的大军也在潼关,等他们赶到事情已经结束了。” 侯君集说的有点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接着道:“刚才我说过,杜荷和赵节掌握的人数虽然少,若是作为内应,还是有很大用处的!比如暗中打开朱雀门,让大军控制皇城。主要的问题,就在于时间的把握上!所以说,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长安城,才能有五成胜算!” 李承乾皱着眉头,看了看地图道:“万一动手,按照陈国公所言,怎么会只有五成胜算?即使孤王不懂兵事,也看得出胜算很大才对!” “是啊,本王也觉得奇怪,陈国公请解释下。”李元昌略懂兵事,也看出问题。 见李元昌也这么问,大家都看着侯君集,等着他说出为何只有五成胜算的理由。 第124章 密谋谋反2 侯君集叹了口气,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抱拳向天行了一礼。 李承乾恍然大悟:“你是说父皇?” “不错!”侯君集语气很沉闷道:“若是皇上在京城的话,只怕五成胜算都没!” 提起李世民,李承乾心里也没底,父皇深得将士信赖尊敬,万一他出面,只怕将士们多半都会倒戈相击! “可是,父皇不在城里,我们夺取长安城还有什么意义?一旦父皇下旨勤王,很快就会有大批兵马前来!” 侯君集微微一笑:“按照惯例,每年秋季朝贡之后,皇上都会去陈仓的九成宫举行秋狩,而且随行将士每次都不足万人,今年想必也不例外。长安城大局已定之后,再挥师前去九成宫,兵谏皇上禅位给殿下。” 李承乾点点头,面色很是兴奋,思虑一会摇头道:“陈国公,不对啊!左武卫即使来不及援救长安城,又岂会坐视我们前去九成宫?” “调虎离山就是!”侯君集再次指着地图,“殿下请看,由长安到九成宫,快马疾奔的话,半日即可到达,因此只需要将左武卫大军调离一天左右即可!到时候大局已定,即使他们赶去九成宫也没什么用了。” “如何调虎离山?” “若是潼关有事,忽然派人求救,左武卫会不会出动呢?” 李承乾有些没底气道:“左武卫和东宫六卫率都是拱卫京畿的兵力,其实也是父皇的平衡之道,不是什么大事,左武卫绝对不可能离开长安城附近的!” 侯君集淡淡道:“若是有人谋反,潼关告急呢?” 李承乾一愣,除了自己,还有谁会谋反不成! “承乾啊,老夫有件事想要告诉你。”李元昌一直在听他俩人说话,这时忽然插嘴来了一句。 李承乾有些惊讶:“王叔请讲!” “是这样的,齐王李佑前阵子给老夫带了封信,信中想要借兵三万!” “什么!”李承乾惊呼出声,“李佑想干什么?” “这个……你也知道,皇兄派了李恪的老师权万纪前去教导李佑。权万纪为人十分古板,将李佑从头管到脚,李佑无奈之下,竟然想杀了权万纪,然后起兵谋反!不过老夫并没答应,毕竟除了你,老夫和其他皇子关系都很一般。” “多谢王叔看重于我!只是王叔和我说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承乾啊,你也知道李佑的名声吧?” “不错!李佑胡作非为,父皇已经多次下旨申斥了!据说他并未改变多少。” 李元昌冷笑道:“岂止是没改变?简直变本加厉!此等样人,也敢谋反?老夫自然拒绝了!不过你想举事的话,倒不妨利用下李佑!” “王叔是说……” “不错!”李元昌捋捋胡须,一脸得色道:“老夫若是答应借兵给李佑,再答应相助,他肯定马上谋反!李佑好高骛远,整天想着攻入长安,那么势必就要从潼关经过!到时候做做文章,将左武卫调往潼关方向,应该不是难事。除此之外,殿下控制长安城时,也以李佑谋反为理由,先占据大义!这样,遇见的阻力会少很多。” “多谢王叔愿意相助!”李承乾上前携了李元昌的手,郑重其事的道:“若是事成,孤王保证,王叔和陈国公都会身居高位!” “呵呵,老夫是不忍心你陷入死地罢了,权势什么的倒是无所谓!” 李承乾更是感激万分,恭恭敬敬的对李元昌行了一礼,李元昌赶紧将他扶起来。 李承乾走回座位,沉声道:“诸位,既然诸事具备,孤王决定,趁着父皇下月去九成宫的时机,举兵起事!还望诸位鼎力相助!事成之后,孤王绝对会不吝赏赐!” 侯君集率先道:“既然殿下自己决心已下,老臣愿效犬马之劳!” “臣等愿效犬马之劳……”李安俨几人也赶紧出言全力支持。 李承乾心情激荡,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心情。他浑然没留意到,侯君集和李元昌再次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色。 等李承乾关上窗户转过身来,侯君集道:“殿下,为了增加成功的机会,不妨在举事之前,再制造一些混乱。” “什么意思?” “按照惯例,朝贡使者也会跟着皇上前去九成宫,恩赐他们在皇家猎场狩猎。到时候不妨在这上面做做手脚!” “陈国公言之有理!” 李元昌也道:“此计甚好。先在九成宫制造混乱,最好是将某个使者杀了!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趁着皇上转移了注意力,我们才有更多的机会调动兵马。” 贺兰楚石道:“跟随皇上前去九成宫的兵马,大多是执金吾和玄甲骑兵,很难在他们身上动手脚。想要在那边动手,只能是派遣刺客前去了!” 李承乾点点头:“那就派纥干承基去吧,此人对孤王忠心耿耿,精于刺杀,应该没问题。” 侯君集道:“殿下,老臣手下有几个人,不如让他们跟着纥干承基前去吧。” “是什么人?” “殿下可知道犬上御田锹?” 李承乾皱皱眉:“似乎很耳熟。” “此人是倭国首任遣唐使,当时因为老臣帮助过他,对老臣十分恭敬。后来此人死在了长安,其子犬上浩二就留在了老臣府上。犬上浩二和他手下的十几个倭奴,十分精通藏匿刺杀之道,肯定能帮纥干承基大忙。” “那就这样吧,孤王会让纥干承基去一趟陈国公府上,见见那几个倭奴。王叔,你那里需要孤王做什么?” 李元昌微笑道:“若是可以的话,给李佑送去一百万贯钱,多给他点信心。” 李承乾点头答应了,一百万贯就能让李佑做炮灰,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值得。前者兵器交易之后,崔氏等世家送来了二百万贯,刚好派上用场。 众人再次将计划梳理了一遍,就连一些细节也不厌其烦的再三讨论。一直讨论到深夜,侯君集等人才相继告辞离去。 人都离开后,李承乾令人将纥干承基找来。 “殿下,有何事吩咐?” “孤王要你带着陈国公的手下去办一件事。办完事之后,你要找到李泰……” 纥干承基听完后心头震撼,太子这是要谋反啊!幸好自己已经投靠了张焕,否则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当下嘴上唯唯答应,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 出了东宫之后,看左右无人,侯君集和李元昌密语了很久,才告辞归家。一回到府中,侯君集马上把犬上浩二喊了过来。犬上浩二个子矮小粗壮,脸色十分凶恶,见到侯君集就跪伏叩头。 “起来吧,你的那些手下可靠吗?” “回大人,绝对可靠!”犬上浩二久在长安,一口大唐官话说的字正腔圆。 “老夫要你去做一件事,若是失败了,你就不用回来了。” 犬上浩二心头一凛,赶紧连声保证。 “你见过魏王李泰和晋王李治吗?还记得他们的相貌吗?” “回大人,小人有幸跟在大人身边见过几次,记得很清楚。” “好!等会太子会派纥干承基前来,由他指挥你们去办事。记住,事情办完之后,你要想办法摆脱纥干承基,要是摆脱不了,就杀了他!然后去找到魏王和晋王……”侯君集做了个手势,低声道:“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犬上浩二虽然惊骇,也知道非去不可,接着问道:“可是小人并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如何动手?” “你看看这个。”侯君集取出一幅地图,扑在桌上,“这是九成宫的地图,这是皇上的主殿,拐过这道墙,就是魏王前几年的住所。不出意外的话,他还会住在那里。晋王则住在这里,看见了没?” “大人,小人记住了!” 侯君集又让他仔细看了几遍,才将地图收起来。 不久之后,纥干承基悄然到来,在犬上浩二带领下,去见了他的一帮手下,顺便约定好行动的细节。纥干承基将这些人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出了陈国公府,七绕八拐之后,来到了张焕家的后门。 此时差不多已经是子时了,值夜的侍女听见叩门的声音,询问之后赶紧去通报张焕。 张焕和媚娘久别胜新婚,自然是被翻红浪几度巫山,筋疲力尽之后很早就睡了。听见侍女禀报说有人前来拜访,还拿着自己给的名帖,张焕睡醒全消,赶紧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他在哪?” “少爷,在后门。” “将他带到书房来,不许惊动家里其他的人。” “喏!” 张焕走进书房,倒了杯茶水刚端起来,侍女就带着纥干承基走了进来。张焕挥挥手,侍女躬身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纥干承基取下斗篷,躬身道:“参见公子!” “免礼!你夤夜前来,可是出了什么大的变故?” 纥干承基急急道:“正是!公子,有确凿证据显示,太子殿下即将谋反!” 张焕闻听心头微微一惊,记忆中的太子谋反并不是现在,看来又是哪里出了差错,导致太子提前起事了!看了纥干承基一眼,淡淡道:“慢慢讲,不用着急。” 纥干承基见他听见这等大事,仍然面色平静,心中十分佩服。按耐住心情,详细地将事情告诉了张焕。 “你是说,太子让你们刺杀使者,然后再去刺杀魏王?还有,那些倭奴就在侯君集府上?” “不错。不过行动的时候,那些倭奴要听我的命令。公子放心,那个犬上浩二是个莽夫,小人的手下轻易就能解决了他们。今夜侯君集、李元昌、李安俨等人都去了东宫,一直在商议事情。小人虽然只听见了只言片语,不过根据种种迹象表明,太子谋反只在朝夕之间!” “可是汉王李元昌?”张焕一愣,依稀记得此人书画双绝,确实卷入了太子谋反案,只是一直没见过此人,也就没想起来。 “正是汉王李元昌,此人和太子关系密切,手中也有兵马,只怕也会参与其中。” 张焕皱皱眉头,这件事肯定是要禀报李世民的,只是自己肯定不能出面。否则的话,一旦询问消息来源,纥干承基的事情就瞒不住了。思来想去之后,张焕决定先去找李靖请教下。 纥干承基见他沉思良久,忍不住道:“公子,我该怎么做?” 张焕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可赌钱?” 纥干承基有些莫名其妙,缓缓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先回去,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有机会就去城西的‘虎豹赌坊’,找赌坊老板周二虎,需要你做什么,我都会让他转达给你。” 纥干承基心头吃惊不已,没想到张焕竟然连市井之徒都能使唤。 当初三司会审的时候,李铁去找过周二虎帮过忙,后来得知是李铁的生死兄弟,张焕还专门见过他一面。那周二虎虽然身处市井,却十分讲义气,后来也曾帮过张焕几次小忙,为人十分可靠。眼下正值非常时期,张焕就想到借他的地方传递消息。 纥干承基离去后,张焕独自一人出了门,路上多次避开巡逻的执金吾将士,来到了李靖家中。 李靖得知内情后也是大惊失色,赶紧将他带到书房仔细询问商议。在李靖家中呆了一个多时辰,张焕才悄然离去。 回到家中,媚娘早就披衣起来了,一直在等着他。张焕也不瞒她,将事情都说了出来,又将李靖的意思也告诉了她。 媚娘忍住震惊,和他低声讨论之后,提笔用左手写了一封信,再三检查之后才将信封了起来。 张焕接过信道:“不会有人认识你的笔迹吧?” “绝对不会!除了在家里,我从来没用左手写过字。”媚娘摇摇头,十分自信。 “那就好!二哥刚才对我说,太子肯定会趁着皇上去九成宫的时候举事。到时候长安城乱作一团,说不定会有意外。你和玉儿说一下,一旦皇上前去九成宫,你们都要赶紧出城,前去二哥的庄园。” “我知道了,可是你怎么办?”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张焕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你先休息吧,我去处理这封信,很快就回来。” 媚娘微笑道:“我等你回来再睡。” 张焕点点头,抓起信件放在怀中,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第125章 绝对不可和亲! 九月八日的清晨,长安城忽然下了一场大雨,酷热和灰尘似乎都被雨水冲刷掉了,空气一下子变得凉爽起来。大雨过后,张焕和房遗直带了数十人,从西门飞驰而出。 这几天的长安城风平浪静,丝毫没有异常,然而在知情人眼中,这只是风云将起前的最后宁静罢了。 张焕的伤势虽然已经痊愈,不过李世民并没召他上朝。张焕也乐得清闲,除了去找了一趟阎立德,顺带着悄然前去见了周二虎,就再也没出过门。 柴令武和房遗直兄弟也都前来拜访过,张焕免不了又要将西域之行说了一遍。房遗爱听的眉飞色舞,私下拉了张焕,再三求他去给房玄龄说说,让自己也从军。张焕只好答应了,准备找个机会和房玄龄提提。 今日一早,张焕正在练武,房遗直就找上门来,向他传达了李世民的口谕,让他跟着自己前去迎接吐蕃使节禄东赞。 原来正值秋季朝贡,高句丽、新罗、百济和吐谷浑等国的使者都已经到了长安,唯有吐蕃使者今日才会到达,率领吐蕃使者团的正是大相禄东赞。 上次禄东赞前来求亲,不但没成功,还被李世民借着达延芒袭击运粮队伍之事教训了一番,灰头土脸的回了吐蕃。 这次借着朝贡机会,禄东赞携带了重礼前来,准备再次求亲。由于王玄策重伤,李世民令张焕仍旧做房遗直的副手,等朝贡完了之后再另作安排。 “叔珩贤弟,就在这等吧。”到了城西三十里处,天空又晴朗起来。房遗直见有一处小树林,就令大家过去乘凉,就地等候禄东赞前来。 张焕跳下霜白,将缰绳递给了李文。因李铁兄弟已经离去,李卫担心他没合适的人手,几天前派了侄子李文李武给他使唤。这俩人都生得浓眉大眼,身材也很壮实。虽然武艺不如李铁,为人却十分的老实,对于张焕的话从来不打折扣。 趁着这个机会,张焕对房遗直说起了房遗爱的想法,房遗直也很是赞同。俩人商议之后,决定找个时间一起去劝劝房玄龄。张焕心中很是高兴,若是能帮房遗爱脱离书本这座‘苦海’,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说说笑笑间,官道远处奔过来一队人马,看身上装束应该就是吐蕃人了。张焕等人赶紧走出树林,在道边等候。 到了近前,只见为首一汉子身材高大,头发披散开来,用一只金箍勒住。身上也挂着各种金银饰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敢问可是吐蕃大相禄东赞大人?” “哈哈,正是本相。敢问阁下何人?”这汉子哈哈一笑,大步走了过来。 张焕微微有些惊讶,这禄东赞看上去一副莽夫的样子,说起话来却彬彬有礼得很。 “本官大唐鸿胪寺卿房遗直,特意前来迎接大相。” “原来是房大人,多谢了!张大人,又见面了!在伏俟城的时候,多有失礼之处,还请恕罪!”禄东赞对房遗直抱拳一礼,笑着对张焕点点头。 “呵呵,婚礼当晚场面混乱,本想向大相讨教一二,也只好放弃。” “是啊,哈哈,当晚人实在太多。大人文采风流,本相十分佩服!有机会的话,会登门拜访大人。” 张焕笑道:“随时恭候大相!” 在伏俟城时,禄东赞根本没留意张焕这种芝麻小官,更不知道就是他让达斯纳大败而归。直到离开的时候,才从宣王慕容翱嘴里得知他就是张焕!禄东赞颇为后悔,竟然没来得及和张焕拉拉关系。 吐蕃人近些年热衷于中原文化,就是禄东赞一手造成的,此人虽然外表粗犷,却饱读中原诗书。剑南道大败之后,禄东赞深知要想击败大唐,必须先学习了解中原的文化技术。就是在他的坚持之下,松赞干布才决意和大唐和亲,以便获得更多的好处。 寒暄几句之后,房遗直和张焕带领着禄东赞一行进了长安城,将他们安置在了驿馆,就进宫去向李世民复命。 刚走到太极殿外,就见尉迟敬德走了出来。见到张焕二人,尉迟敬德笑着点点头,也顾不得寒暄就急匆匆的离去。 进了太极殿,却发现长孙无忌、李绩和房玄龄三人也在。见到他们进来,都很和善的笑了笑。 “皇上,吐蕃使者禄东赞已经安排在了驿馆,并且告知他明日卯时参加早朝。”行礼之后,房遗直出言禀报。 李世民点点头:“其他藩属国的使者都通报过了吗?” “回皇上,都通报过了。” “很好,房遗直,你去好生安排一下明日的朝会大典,一定要彰显我泱泱大唐的气派。张焕,你留一下。” “遵旨。”房遗直答应一声,对张焕点点头退了出去。 “来人,赐座。” “谢皇上。” 李世民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朕听英国公说,你对于吐蕃的和亲请求,有些看法很独特,给朕说说看。” “这个……”张焕瞧瞧看了一眼李绩,见他笑容满面,知道没什么大碍,这才道:“微臣以为,和亲,乃是弱国为了侍奉强国,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我大唐国富民强,乃万世之太平盛世,岂可行和亲之举?历朝历代,凡是雄才大略的君主,有哪一个肯和亲?诸如秦皇汉武,无不如是!皇上之丰功伟绩,已远远超乎前人,更不可轻易答应吐蕃的和亲请求!” 奉承话人人爱听,张焕说自己超过了秦皇汉武,李世民自然心情愉悦,捻须微笑不语。 房玄龄道:“前者刚刚将弘化公主下嫁河源郡王,禄东赞恐怕会抓住这个做文章。” 张焕摇摇头:“弘化公主的下嫁,那是皇上的恩赐!岂可与和亲相提并论!敢问皇上,松赞干布此人如何?禄东赞又如何?” “这俩人短短几年就统一了吐蕃,都是雄才大略之人!” 张焕叹口气:“难道皇上以为,如此雄才大略之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屡次三番前来求亲,甚至不惜动兵威胁?” 李世民脱口而出:“当然不会!” “这就是了!”张焕站起身来,语气激昂:“吐蕃求亲,所图者,乃是我大唐的先进技术,以及书籍和能工巧匠。微臣敢用脑袋担保,若是答应和亲,再将这些东西陪嫁过去,数十年后,吐蕃崛起之后,势必要和我大唐决一死战!” 闻听此言,李世民等人十分吃惊,看样子都不相信。 房玄龄道:“你是不是多虑了?吐蕃最近颇为恭敬,再者说了,弹丸之地岂能和我大唐相提并论?” “房大人,非是下官危言耸听,历来中原强盛时,外族无不俯首陈臣;而一旦中原羸弱,外族无不前来骚扰。从本质上来说,吐蕃和匈奴突厥没什么区别,打不过就偃旗息鼓,想法从我大唐获得好处,强大自己之后再来报仇!吐蕃人自负勇悍,可谓是有仇必报!然而此前松赞干布兵出剑南道,大败之后反而全力求亲,难道吐蕃人一下子转了性子了?” 张焕长篇大论,李世民思虑之后,脸色也凝重起来。 长孙无忌道:“依你之见,不可对吐蕃和亲?” “正是!绝对不可和亲!”张焕语气铿锵掷地有声,“和亲,无异于出卖我大唐的利益!皇上千万不可为了‘天可汗’这个虚名,让吐蕃人得逞!” 李世民闻听微微有些脸红,当初诺曷钵前来求亲,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陪嫁了诸多物品。依照张焕的说法,自己岂不已经出卖了大唐的利益?然而细想张焕的话,又很有些道理。 “好了,你先退下吧,明日一早协助房遗直办好朝会大典。”李世民生怕张焕说出更加激烈的话,赶紧摆摆手让他退下。 张焕退出殿外之后,李世民道:“和亲的事朕再考虑下。继续刚才的议题,辅机,你接着说。” “遵旨。皇上请看,这就是那封信。”长孙无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李世民,赫然正是媚娘所书的那封。 “这封信没头没尾的,可靠吗?”李世民看完后将信递给房玄龄,低声询问长孙无忌。 “应该是可靠的!长安谍报司证实了当夜汉王、陈国公等人确实去了东宫。除此之外,太子卫率的军营最近也有些异动。” “嘿嘿,汉王元昌!”李世民冷笑一声,“朕一直在奇怪,为何他会忽然生病请求回京,原来是心病!既然他们这么喜欢长安,几天后朕就把长安让给他们吧!世绩,左武卫眼下情况如何?” 李绩道:“回皇上,一切正常。” “朕记得张焕曾经向卫公推荐过一个人,眼下是在左武卫吧?” “正是,苏定方以前就在卫公麾下效力过一阵子。达坂山口之战后,张焕就将他推荐给了卫公。卫公十分满意,认为此人足以独领一军,还亲自教导。后来臣就将他调到了左武卫,简拔为下府果毅都尉。” “既然是卫公和你认可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你将兵权交给苏定方,跟随朕一起去九成宫吧。” 李绩一愣,马上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笑着点头答应。 长孙无忌笑道:“英国公跟随皇上去九成宫,肯定可以麻痹那些人,让他们以为皇上毫无准备。” 李世民淡淡道:“只要朕还在世,没人可以翻得了天!辅机,朕离京之时,你要将皇宫里的内应全部抓起来!没问题吧?” “皇上放心,绝对没问题!” “好!那就都下去安排吧,明日朝贡大典之后,就起程前往九成宫。” “臣等告退……” 长孙无忌三人离去后,李世民叫来赵胡缨,对他吩咐了几句话。赵胡缨连连点头,听完后低声询问几句,迅速出了大殿。 第126章 动乱将起 九月九日午时,灞桥。 禄东赞看着人潮涌动的数万百姓,心中震撼不已,大唐皇帝仅仅只是外出狩猎,就有这么多人前来送行。而且这些百姓几乎个个都是衣着鲜明,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大唐的强盛富足,真是令人羡慕得紧! 禄东赞叹了口气,更加遗憾今天求亲再次失败。 今日早朝,在太极宫安排了华丽的朝会大典。 大典进行的过程中,气势磅礴的百人歌舞,庄严肃穆的礼仪过程,处处都彰显着大气,炫耀着泱泱大唐的风采。别说是吐谷浑和新罗等国的使者,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禄东赞,也被这盛大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 趁着送上贡品的机会,禄东赞再次提起了和亲的请求。这次李世民并未严厉斥责于他,但是也没答应,只是说会好好考虑下。由于朝拜的人太多,禄东赞想要再次请求也没机会,只好悻悻的闭嘴不言。 朝会大典之后,李世民当庭宣布,午时会前往九成宫举行秋狩,太子李承乾留在长安监国,一应大小事宜都可决断。随行的人中,除了文武大臣和得宠的后宫嫔妃、皇子公主,还特意恩准前来朝贡的使者也一同前往,在皇家猎场参加秋狩。 禄东赞本来想直接告辞回吐蕃,后来又一想,不妨借这个机会再和李世民谈谈,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 昨日一到长安,禄东赞就四处前去送礼,很多大臣都答应替他说话,魏王李泰也爽快的答应下来。可惜的是,今天都没机会帮着说情。禄东赞看了一眼正在和岑文本说笑的李泰,有些遗憾的摇摇头,看来只能到了九成宫再说了。 “张大人可曾去过九成宫?”禄东赞转过头来,询问一边的张焕。 房遗直和张焕主持完朝会大典,又被李世民下令陪伴着使者们前往九成宫,因此一直和禄东赞等人待在一起。 张焕摇了摇头:“未曾去过,大相也是第一次去吧?” “不错。张大人今日主持大典,一举一动颇有魏晋名士风采,本相十分仰慕啊。” “大相过誉了。对了,还要多谢大相昨日的礼物。” “呵呵,区区薄礼,让张大人见笑了。” 禄东赞昨日四处送礼,张焕也收到了俩颗鸽蛋大小的明珠,据妙玉说价值很是不菲。不过禄东赞忙于去拜会李泰和李承乾等人,并未亲自去张焕家中,只是派了随从送礼上门。 俩人正在闲聊,房遗直策马过来道:“叔珩,准备下吧,皇上和太子殿下说完话,就要启程了。” 张焕转头见李承乾正走向銮驾,赶紧吩咐鸿胪寺的属官们整理队形,随时准备出发。 李世民站在銮驾之上,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看着李承乾缓缓走过来,心里可谓是五味杂全。 到了近前,李承乾按耐住心跳,躬身道:“儿臣参见父皇,祝愿父皇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上来吧。”李世民笑着伸出手,将李承乾拉上了銮驾。 这一瞬间,父子俩都有些恍若梦中的感觉。多久没这样了?也许已经三年了,俩人没有如此亲近过。李承乾不由自主又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承乾啊,朕离开的时候,国家大事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朕失望,不要让天上看着你的皇后失望!”李世民握着李承乾的手,语气虽然亲切,却饱含深意。 李承乾心头一颤,低声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让父皇失望。” “朕相信你!那么,朕启程了。”李世民手上稍微用力,紧握了一下李承乾的手,随即松了开来。 “恭送父皇。”李承乾躬身一礼,缓步下了銮驾。 “起驾!” “皇上有旨,起驾!” “恭送皇上,万岁!万岁!”见到銮驾开始前进,数万百姓齐声欢呼。 李世民对百姓们招招手,又笑着看了李承乾一眼,低头走进了车厢。在玄甲骑兵和少量执金吾将士的护卫之下,队伍缓缓向西而行。 目送大队人马远去,李承乾重重的吐了口气。 贺兰楚石道:“殿下,回去吧,大家都等着的。” 李承乾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的长安城墙,只觉得心胸豁然开朗,大踏步登上车驾,迅速回转了东宫。 此时在东宫,侯君集、李元昌、李安俨等人早已经悄然到来。见到李承乾回来,纷纷迎接上来。 李承乾道:“各位请坐,父皇已经离京,各位准备的如何了?” 李元昌率先道:“犬子李洹送来消息,已经带着三万兵马和李佑汇合,只需要一天就可以到达潼关!” 李承乾点点头,转向贺兰楚石问道:“太子卫率准备的如何?” “回殿下,都已准备妥当,只等殿下下令。” “陈国公,这次就由你全面调动大军,拜托了!各位,请务必和陈国公精诚合作!” “喏!” 侯君集一扫前几天的颓势,腰板挺得笔直,朗声道:“殿下放心!臣一定会让殿下顺利的进入太极宫!贺兰楚石何在!” “末将在!” “你即刻赶去太子卫率军营,接到命令立刻率领大军赶到长安城,不得有误!” “喏!” “杜荷、赵节!” “在!” “等到大军进城后,你二人务必要想办法打开皇城大门,以便迅速占领皇宫!” “喏!” “汉王,请你马上飞鸽传书,让世子和齐王即刻进兵,一定要在后天黄昏时分赶到潼关!” “本王这就去办!” “殿下,请召纥干承基前来。” 李承乾一摆手,赵节迅速出去,将纥干承基带了进来。 “纥干承基,你带上你的手下,稍后和老夫去府中,会同犬上浩二一起行事。” “喏!”纥干承基答应一声,见李承乾看着自己,赶紧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忘记他的吩咐。 “请各位各司其职,没有命令之前,不可轻举妄动!”侯君集分派完命令之后,十分郑重的叮嘱了一句。 “喏!”众人答应一声,各自告辞下去准备。 李承乾走到窗前看了一眼近在迟尺的皇宫,心情既期盼又有些哀伤。 侯君集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道:“殿下,臣也先回去了,明日的上朝,请殿下一切照旧,不要露出丝毫异常。” “孤王知道。”李承乾也不回头,在身后摆摆手示意他自己退下。 侯君集微微一礼,出了大殿,带上纥干承基等人回到自己府中,马上将犬上浩二找了过来。 “纥干承基,你的手下一共有多少人?” “回大人,连同小人一共有二十人,都是身手敏捷,绝对可靠之人。” “很好!犬上浩二手下大概有十五人,都交给你指挥。你们准备下,马上前往九成宫,先查探好形势,后日申时左右行事。记住,不可提前行事!” “大人放心,小人一定不负所命。” 出了陈国公府,一伙人到了西门附近,纥干承基找了个借口,迅速去虎豹赌坊见了周二虎一面,这才带着一伙人出城赶往九成宫。 九成宫是前朝隋文帝所建,位于陈仓的天台山,杜水从山南流过,依山傍水景色秀丽。九成宫分为内外城,内城殿阁众多,而且还从山下引水进入宫内,聚集成了一座大湖,湖上桥梁众多,可谓是别具匠心。 天色黄昏时,大队人马抵达了九成宫山下。杜水缓缓的流过,河水清澈透明,山上的宫殿群在绿树丛中若隐若现。飞檐斗梁在夕阳的照耀下,都披上了一层金色,如同传说中的琼楼玉宇一般美轮美奂。 见到如此美景,不但众多藩国使者赞叹不已,就连张焕也忍不住出言赞叹。禄东赞惊叹之余,却夸耀起了布达拉宫,还说赞普为了迎娶公主,特意扩建了宫殿群。言谈中,隐约有让张焕也帮着请求和亲的意思,张焕却故作不懂搪塞了过去。 由于人数太多,场面难免有些混乱。一直忙到天黑,大队人马才安顿下来。张焕和房遗直跟随使者团队,住在了宫殿群东边的一排俩层的厢房。 一个时辰之后,纥干承基一行也赶到了九成宫附近。看着山上的星星火光,犬上浩二有些瞠目结舌,这么多的房间,如何去寻找目标!赶紧拉住纥干承基,向他说了自己的忧虑。 纥干承基道:“犬上,你不必担心,太子殿下安排的有内应,你带着兄弟们在此地等候,且等我先去查探一下。” 犬上浩二有些疑惑道:“小人并没听陈国公说过内应的事情。” “太子殿下的安排,岂是你可以知道的?你看这是什么!”纥干承基取出一块腰牌,放在犬上浩二眼前。借着月光,犬上浩二惊讶的发现,竟然是宫中侍卫首领才有的腰牌。 犬上浩二再无怀疑,鞠躬道:“如此,就麻烦纥干承基大人了。” “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纥干承基吩咐一句,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中。 有了这块腰牌,纥干承基顺利的进入了九成宫内城,询问过巡逻的侍卫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张焕居住的地方。李文李武已经得到张焕的命令,赶紧将他带去见张焕。 “见过公子!公子,他们开始行动了!”一进房间,纥干承基顾不得喘气,就急忙向张焕禀报。 “先喝杯水,慢慢说。”张焕递过一杯水,纥干承基接过来一饮而尽,接着道:“皇上刚刚离京,太子就召集了侯君集等人议事。贺兰楚石随后赶去了城外的太子卫率军营,李元昌也连续放飞了几只信鸽。随后他们就派小人带着那伙倭奴前来,下令在后日申时制造混乱,转移皇上的注意力。由此看来,他们动手的日子就在后天!” 张焕道:“那些倭奴在哪里?” “就在九成宫山下待命。” “你的人能解决他们吗?” “这个……此时正值夜晚,那些倭奴又善于藏匿,若是现在动手,只怕难以一网打尽。”纥干承基摇摇头,语气十分的不确定。 张焕手指轻叩桌面,微微沉思一会之后,令纥干承基在此等待,自己走出去关上了门。 第127章 前往左武卫 九成宫不但是李世民的夏宫,还时常作为秋狩场所,故而平时就驻扎了千余将士。李世民圣驾来到之后,九成宫外城的守卫就转交给了玄甲骑兵,统率七千玄甲骑兵的,正是褒国公段志玄。内城的守卫,则交给了赵胡缨统领的皇宫侍卫。 九成宫里宫殿群很多,不过只有梳妆楼一带是专为公主修建的宫殿群。亥时,一群侍卫出了梳妆楼,乘着月色向九成宫山下而去。 到了山下,这群侍卫转而向东走了一阵,数百步外出现了几间小茅屋。这时队伍停了下来,一人单独走了过去。到了茅屋前面,里面有人喝斥几声,紧接着蹿出几条人影。这人说了几句话,那几人就安静下来,这人转身又走了回来。 “公子,左边俩间屋子!”听这人的声音,赫然正是纥干承基。 “没什么意外吧?”一人低声询问,正是张焕。 “没有!刚才过来安置他们的时候,我已经说过有人前来迎接。” “小痴,动手吧。” 身着黑衣的小痴淡淡答应一声,带着人大摇大摆走了过去。犬上浩二听说来了帮手,也没怎么在意,只是透过窗户向外观望。到了近前,小痴等人迅速散开,将左边俩间屋子围了起来。犬上浩二一愣,忽然见外面的人手中寒光一闪,马上明白过来。 “诸君小心!”犬上浩二一声大喝,迅速抽刀在手,准备由窗户跳出来。 就在这时,小痴等人手中的强弩纷纷发射!茅屋几无遮挡,大批弩箭瞬间穿过茅草墙壁。刹那间,只听得一阵阵箭矢入肉的噗噗声,以及一阵阵惨叫声。犬上浩二刚跳上窗户,就被七八只弩箭射中前胸,一个倒栽葱就倒了下去。 足足六七波弩箭之后,小痴才下令停手。纥干承基点起火把,一脚踹开门,只见满地尸体,再无一个活人。犬上浩二几乎被射成了刺猬,一双眼睛死鱼般睁的挺大,临死都不明白为什么纥干承基会对自己下手。 纥干承基点了点地上的人数,转头道:“公子,没错,人都在这里。” “很好!让你的兄弟们收拾下尸体,然后就在此地等候,你跟我去九成宫吧。” “喏!” 回到九成宫,小痴令侍卫们先回梳妆楼,自己跟着张焕去了他的住所。张焕出去了一趟,房遗直等人却浑然不知,房间里也悄然无声,想必早就睡着了。一进张焕的房间,纥干承基就将那块腰牌取出来,双手递给张焕。 “还给你!”张焕接过来后笑了笑,将腰牌放到小痴手上。 这块腰牌是张焕特意向小痴借的,此前留在了周二虎处,纥干承基去虎豹赌坊时才拿到手中。 小痴接过腰牌道:“接下来怎么办?” “必须把他们起事的时间告诉皇上!” 小痴皱眉道:“这样一来,纥干承基的事情岂不是就会暴露?那可是欺君之罪!” “这也没办法!”张焕叹了口气:“这件事太重要,暂时也顾不得其他了。纥干承基,见到皇上你要见机行事,借此机会将功赎罪!” 纥干承基躬身道:“多谢公子!” 张焕摆摆手:“不必道谢,这是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小痴,你回去公主那里吧,一旦追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纥干承基的事情就是。” 小痴瞪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出了房间。 张焕知道说错了话,惹得小痴不快,无奈的摇摇头道:“走吧,跟我去求见皇上。” 虽然已经是亥时三刻了,李世民并未安寝,听说张焕深夜前来,李世民愣了一下就让赵胡缨将他带进来。 “罪臣参见皇上!” “起来吧!嗯?罪臣?张焕,你有什么罪过?”李世民下意识的让他起来,这才注意到他的自称。 张焕伏地不起,沉声道:“皇上,臣有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李世民扬扬眉毛,语气十分平静。 “正是!皇上,臣送亲离开长安之前,就曾经遇刺,只是并未声张!后来行军途中、达坂山口、以及归来途中都遭遇刺杀!为了自保,臣不得不使了点手段,因而欺瞒了皇上,请皇上知罪。” “说来听听!” 张焕不敢隐瞒,赶紧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大胆!”李世民听完大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你敢在太子身边安插人手,改日是不是也敢在朕身边这样做啊?” “臣万万不敢,请皇上明鉴!” “哼!你仗着有卫国公的护持,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啊?”李世民怒气不减,抓起几本书劈头盖脑砸了过去。 张焕低着头,任由那几本书砸在身上,丝毫不敢躲避。 李世民站起身来,沉着脸几步踱到张焕身前,瞪了他一阵才冷冷道:“既然决心欺瞒朕,为何此时又主动坦白?” 张焕抬起头,语气十分平静道:“皇上,眼下动乱将起,臣个人的得失,岂能和国家大事相比?即使皇上治罪,臣也不敢不说!” 李世民面色稍霁,沉声道:“难得你还知道这个道理!朕可以容忍臣子们犯错误,但是有的错误,只能犯一次!即使你是卫公的嫡系传人也不例外!要常怀敬畏之心,你明白吗?” “臣明白!”张焕凛然答应。 “你刚才说,那伙倭奴想要前来刺杀,以便制造混乱?” “回皇上,正是如此!为首那人就是倭国首任遣唐使的儿子犬上浩二,一直在陈国公府上效力。据纥干承基说,有一名倭奴说漏了嘴,透露说想要刺杀魏王殿下!” “倭奴真是胆大包天!多年不来朝贡,国书里也口出不逊,真当朕好欺不成!”李世民怒哼一声,走回座位坐下,抓起水杯喝了一口,沉声道:“起来吧,去把纥干承基叫进来。” “谢皇上。”张焕站起身,走出殿外将纥干承基传了进来。 李世民仔细询问纥干承基之后,既没有赏赐他,也没有治罪,只是令他先跟着张焕办事。纥干承基还想为手下求情,张焕赶紧用眼神止住了他。 “皇上,晋阳公主和晋王来了。”正在这时,春浩在殿外低声禀报。 “让他们进来。纥干承基,你先出去。” 李治进来之后,悄悄对张焕眨眨,这才上前请安。 “小宝贝,怎么不好好睡觉?”李世民抱起兕子,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语气有些心疼。 兕子搂住李世民的脖子,嘻嘻一笑道:“兕子不困,兕子想父皇了。” 李世民笑道:“真的?” “真的哦,父皇,我要听故事!” “这个……”李世民瞪了张焕一眼,自从听了张焕讲的故事以后,普通的故事兕子已经不喜欢听了。再给兕子讲故事,李世民每次都要绞尽脑汁,还不一定让兕子喜欢。 兕子眼珠子一转道:“父皇,要不还是让张大人给我讲故事?” “张焕还有事要做。”李世民随口说了一句,忽然恍然大悟,揪揪兕子的小脸蛋,“好啊,竟然在父皇面前弄鬼?是雯儿姐姐让你来的吧?” “嘻嘻,父皇真是英明!”兕子在李世民脸上亲了一下,转头道:“张大人,做错事就要认错哦,父皇最好了,最多罚你抄书写字,别怕!” 张焕心里颇为感动,赶紧道:“多谢小公主,臣已经知错了。”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是不是啊父皇?”兕子揪着李世民的胡须,扭着身子撒娇。 李世民无奈的笑道:“你这个鬼丫头!好了好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朕这次不处罚张焕。” “多谢父皇!”兕子跳下地来,走到张焕身前,悄悄在胸前伸出五个手指晃了晃,这手势代表张焕欠她五个故事,张焕忍住笑点点头。 这时李世民一脸严肃道:“张焕,左武卫如今暂时由苏定方掌管,朕命你即刻前往,在苏定方协助下指挥左武卫大军。一旦有事,切不可鲁莽行事!” “臣遵旨!”张焕大喜,左武卫可是有数万精锐的,竟然交到自己手中。想想即将指挥千军万马,张焕就兴奋无比。 李世民写好圣旨,盖上玉玺给了张焕。 “臣告退,这就出发。”张焕躬身接过圣旨,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兕子忽然道:“父皇,兕子有几句话要和张大人说,可以吗?” “去吧,不要耽误他办正事。” “不会啦!”兕子对李世民做个鬼脸,跟在张焕身后出了大殿。 李治忽然躬身道:“父皇,儿臣想请求一件事。” “何事?” “父皇久经战阵,儿臣却从未进过军营,心中深以为耻,求父皇恩准儿臣,跟着张焕去历练一番。” “嗯?”李世民闻听一怔,心中却颇为高兴。 李治素来性子懦弱了些,平日最怕打打杀杀,难得这次主动请求去军营,李世民有些不好拒绝。只是想起即将到来的变乱,李世民又犹豫起来,转头询问赵胡缨的看法。 赵胡缨道:“皇上,晋王难得请缨,不妨答应下来。左武卫忠心耿耿,再多派一些侍卫,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晋王也可以借此机会,领略一下军营之事。” 李世民点点头道:“雉奴,你跟随张焕前去,不可自作主张,听见了吗?” 李治大喜,赶紧谢了恩也跟着出了大殿。 李世民见他出去了,向赵胡缨吩咐道:“你去把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请来,朕要了解下倭国!弹丸之地,也敢猖狂!” 赵胡缨出去后,李世民从书堆里取出一张地图,放在桌上仔细查看起来。这张地图,赫然正是一份简陋的东海航线图。 李治最近一直被李世民拘在宫中,八九天没和武银儿见面了,李治早就心痒难耐。若是等到秋狩之后再回去,至少又要等十几天,李治哪里等待得起,刚好有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李治并不知道即将有大事发生,满心都想的是到了长安城附近,找什么借口好去见武银儿。 第128章 惊天秘密 张焕出了大殿,带着纥干承基正准备回住所,兕子从后面追出来,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拉着他就走。张焕只好令纥干承基先回住所,自己跟着兕子绕过大殿,却发现高阳和小痴正在等候。 兕子扑上去笑道:“姐姐,张大人没被父皇处罚。” “谢谢你啦。兕子,姐姐还有事,我让人带你去找长乐可好?” “好吧。”兕子打个哈欠,“我去找丽质姐姐陪我睡觉。” 高阳让侍女抱着兕子离去,这才对张焕道:“父皇怎么说?” “皇上让我去掌管左武卫大军,马上就要出发。” 高阳笑道:“我和小痴也陪你去。” “啊?”张焕吃了一惊,赶紧摇头道:“不行!可能会有危险,你不能去。” “我一定要去!” 高阳虽然笑着说话,张焕却听出来她语气中的坚定,只好将李世民搬出来:“皇上不会答应的。” “父皇一定会答应的!”高阳走过来,拉住张焕的手,语气十分温柔:“我们走吧!” 高阳忽然动作亲密,张焕心中十分惊讶,糊里糊涂被她拉着向大殿走去。小痴抿嘴一笑,也跟在身后而去。让张焕十分意外的是,李世民听了高阳的请求之后,竟然答应了! 半个时辰后,当张焕一行在官道上快马前进时,不但高阳和小痴随行,李治也在赵虎等人护卫下跟随而行。 由于是一人双马,到了卯时末,已经来到了长安城西的左武卫大营。此时将士们正在早间操练,得知张焕前来,苏定方赶紧带着左武卫的一群校尉前来迎接。 俩人许久未见,见面就是一阵亲热的寒暄。不过有几名壮年校尉见张焕年纪很轻,言谈态度就有些倨傲起来。这几人都是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勇猛之士。让张焕惊奇的是,为首者竟然是个胡人,此人叫做何潘仁,身材高大长相粗犷,眼珠子碧绿,脸上满是大胡子。 “皇上有旨,各位接旨吧!”进入大帐,张焕就取出圣旨准备宣读。 “末将接旨……” 听完圣旨之后,苏定方赶紧取出兵符,上前交给张焕。 何潘仁忽然道:“且慢!” 张焕一愣道:“何校尉有何事?” 何潘仁指了指李治道:“张大人带个童子前来军营,末将还勉强可以接受!”转头又指着带着斗篷的高阳和小痴,扯着嗓子道:“只是带着女子前来上任,请恕末将等人不能接受这样的主将!” 李治大怒:“放肆!你说谁是童子?” 张焕并未介绍李治身份,故而这些人都不知道,何潘仁所谓的童子竟然是晋王。 何潘仁并不答话,只是一脸轻蔑的比了比李治的身高,其他几名校尉顿时大笑起来。李治涨红了脸,狠狠地瞪着何潘仁。 苏定方颇为尴尬,何潘仁等人都是左武卫的老兵油子,历来不服上官,自己在比武时一一击败他们,才勉强让他们听命。若是出言斥责不一定有用,反而会让他们以为自己胳膊肘向外拐。再者何潘仁所说也有些道理,哪有带着女子上任的。可自己和张焕又是生死之交,这俩个女子看来和他关系匪浅,也不好让她们离开。 “张大人,你看这事……”苏定方左右为难,挠挠头看着张焕。 张焕微微叹口气,事到如今只好将高阳和李治的身份说出来了。 张焕还没开口,高阳忽然怒道:“何潘仁!你敢看不起女子?你难道忘了,如今的地位是谁给你的!李仲文、向善志、丘师利,你们三人也忘记了吗?” “你是何人?”何潘仁等人一怔,齐齐出言询问。 “哼!好好看看我是谁!”高阳冷哼一声,伸手掀掉了斗篷。 “大小姐!”见眼前这女子竟然是高阳,何潘仁等人大惊失色,赶紧五体投地大礼参拜,丝毫不敢马虎。 大小姐?张焕心中纳闷,高阳明明是公主,什么时候成了这些人的大小姐!真是奇哉怪也!苏定方更是瞠目结舌,从没见过这些老兵油子对人如此尊敬,即使上次李世民前来,也没受过这般待遇。 “你们有出息啊,竟然敢抗命了!谁教你们的?”高阳语气冰冷,一个个看过去。何潘仁等人跪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出。 高阳接着斥道:“都抬起头来!看你们这幅熊样!” “喏……”何潘仁率先抬起头来,却不敢和高阳对视。 高阳从呆若木鸡的苏定方手中取过兵符,交到张焕手中,拉着他走到了主将位上,按着他坐了下来,自己却站在他身边。小痴笑着走过去,也站在张焕身边。 何潘仁等人面面相觑一阵,马上明白过来,纷纷上前对张焕大礼参拜。 “大家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张焕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搀扶。这几人连称有罪,死活不肯起来。 高阳淡淡道:“起来吧!” “谢大小姐!” 听见高阳开口,这几人才站起身来,再次对高阳行了一礼。 高阳清斥道:“尔等务须听命于张焕都尉,若敢违抗,军法从事!” “喏!请张都尉下令,末将等人莫敢不从!”何潘仁等人唯唯答应,哪还有半点嚣张的气焰。 张焕按耐住惊讶,朗声道:“早间操练之后,请各位将大营戒严,严禁一人外出!辰时初,请各位再来此地,本都尉会分派命令!” “谨遵大人号令!”众人一一行礼之后,鱼贯退了出去。苏定方迟疑了一下,也按耐住好奇之心走了出去。 “哇,姐姐真威风!那个大胡子那么可恶,见到姐姐却大气都不敢出!”等到人都出去,李治马上跳了起来,一脸崇拜的看着高阳。 高阳微微一笑,见张焕一脸疑惑看着自己,扶住他肩膀柔声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就都明白了!” “是什么?”张焕内心万分好奇,也没留意到高阳的亲昵之举。 高阳低声道:“我是平阳昭公主的女儿!何潘仁等人原本只是盗贼,后来投入我娘亲门下,一直忠心耿耿。” “什么?”张焕惊呼一声,霍然站起身来,呆呆的看着高阳。 不但张焕如此,李治也一脸傻乎乎的看着高阳,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相处多年的姐姐,怎么变成平阳姑姑的女儿了? “是真的!”高阳叹了口气,“这件事情要从玄武门之变说起。” 武德九年六月三日,高祖李渊身体不适,平阳公主带着刚刚出生九天的女儿进宫探病,当夜就住在了毓秀宫。这个女儿,就是李雯儿。跟随在平阳公主身边的,就是公孙小痴的娘亲,也是平阳公主的心腹爱将公孙岚。 平阳公主进宫时有些匆忙,忘记让奶妈随行。半夜时李雯儿饿得大哭,平阳公主只好让公孙岚照看李雯儿,自己前去太极殿,请李渊派一个奶妈过来。 不料在前往太极殿的途中,平阳公主意外的发现了一个秘密!素日和太子李建成勾搭在一起的尹妃,趁着李渊熟睡,将兵符偷了出来,派人连夜出宫去交给李建成,却被平阳公主无意中逮个正着。 平阳公主素日杀伐果断,威势很重,这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出来。原来李建成要兵符的目的,就是在四日临晨,调开玄武门和含元殿之间的羽林卫,伺机伏杀秦王李世民,逼迫李渊逊位。 平阳公主一向和二弟李世民交情深厚,和建成元吉却关系疏远,十分不齿二人的为人。因此得知内情后大惊失色,赶紧去求见李渊。不料尹张二妃蛊惑李渊去了湖上,晚上竟然就睡在了画舫上。平阳公主又不敢大肆声张,只好回到毓秀宫和公孙岚商议。 公孙岚武艺高明,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当下自告奋勇出皇城去向李世民报信。离开之时,平阳公主将那块兵符交给她,让她带给李世民。 李世民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六月四日的丑时了。当时在李世民身边的,只有尉迟敬德、长孙无忌和侯君集这三人。其他如房玄龄杜如晦等人,都被建成元吉进谗言,被李渊贬到了外地,能调动的兵马,也只有秦王府数百人而已! 李建成已经图穷匕见,即使躲过今日,若是被他威逼李渊逊位,自己仍旧是死路一条。迫不得已之下,李世民决定将计就计,伏杀建成元吉。 经过商议之后,李世民让人冒充尹妃的人,将兵符送去了东宫,以免李建成起疑心。李世民则赶紧写了一封信,让公孙岚带回去交给平阳公主。 在这封信中,李世民哭求姐姐看在自小的情份上,说服宣武门守将常何,让秦王府的人提前进入宣武门。 常何虽然是汴州人,不过后来辗转之下到了关中,投到了平阳公主麾下。因为在平阳公主麾下屡立战功,被李渊封为中郎将。后来李建成征讨刘黑闼,常何曾经随行,李建成对其十分亲厚,回京后保举他做了宣武门守将。常何感恩,也对李建成十分亲近。 李世民自知若是自己出面,常何肯定会拒绝,只是眼下已经无路可走,只好请求姐姐出面。要知道,秦王府人手稀少,皇城外又没有绝佳的伏击地点,唯一的机会就在宣武门! 平阳公主虽然厌恶建成元吉,却不希望看到手足相残。然而此时三兄弟已经势同水火,若是不帮助李世民,只怕今日一过,世上再无秦王府了!平阳公主在母亲的遗像喟然长叹,左思右想之后连夜去找了常何。有平阳公主出面,常何慨然答应下来,迅速派人去知会了李世民。 李世民得报大喜,赶紧带着秦王府三百勇士赶了过来,常何打开玄武门后,李世民等人悄然埋伏在了宣武门之内。 李建成随后也派了亲信前来,持着兵符准备调动兵马,却被李世民抓个正着。这人为了保住性命,照着李世民的要求写了一封信,常何也署了名,告诉李建成一切准备妥当。 由于自认为常何也是自己的亲信,李建成收到信后毫不怀疑,天色微明时就和李元吉一起,带了人前往玄武门,准备伏击李世民。 李建成率先进了玄武门,紧随其后的李元吉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开门的几个士卒十分陌生不像是常何手下,赶紧提醒李建成。李建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隐藏在树丛中的李世民一箭射中咽喉,顿时倒地身亡! 李元吉想要后退,常何手下却堵住了门,退无可退之下,李元吉索性直冲着李世民而来!李世民射死兄长,心情也十分悲凉,恰好战马缰绳又被树丛挂住,竟然被李元吉扑落马下! 双方扭打间,李世民渐落下风,李元吉用弓弦勒住李世民的脖子,伸手就去拔腰刀。就在万分危急之时,平阳公主迅速赶到,虽然救了李世民一命,纠缠间却被李元吉一刀刺中前胸!此时尉迟敬德也飞马赶来,李元吉见势不妙就要逃跑,却被尉迟敬德一箭射死! 李世民回过神来,才发现平阳公主已经奄奄一息,不由得抱住姐姐大哭。弥留之际,平阳公主请求他将李雯儿带在身边抚养,以免被近些年沉溺于酒色的柴绍忽视,至于已经三岁的儿子柴令武,就由得他在柴绍身边就是。平阳公主同时还要李世民发誓,李雯儿长大后想要做什么事,尽量都要顺从她的意思!李世民还没来得及答应,平阳公主就与世长辞。 事情平息之后,李世民遵守诺言,将李雯儿带进皇宫悉心抚养。平阳公主赶往玄武门时,担心李世民家小的安危,特意将公孙岚派去护卫李世民的家眷。不料后来薛万彻带兵攻打秦王府,公孙岚力战之下身受重伤,和当时一岁大的小痴说了几句话,也就此离世。 李世民将小痴也接到宫中,自小到大都一直陪伴着李雯儿。对于平阳公主的死,李世民自始至终都内疚不已,每逢忌日都要亲自拜祭。李世民后来还特意下旨,严禁史官书写宣武门之变的时候提起平阳公主。此举一来是因为内疚,二来也是不想姐姐因为此事而名誉受损。 张焕和李治听完之后,都呆若木鸡。李治使劲掐了一下自己,这才确认自己不是做梦。 张焕惊诧之余,对以前的一些疑问也恍然大悟——常何为什么忽然倒向李世民?史书上为何不见平阳公主的死因?高阳公主为什么那么受宠爱?这些疑问,一下子找到了答案!高阳若真是普通嫔妃的女儿,岂能被李世民百般溺爱! 张焕用力摇摇头,勉强回过神来,见高阳眼泪婆娑,赶紧出言安慰。 高阳抽噎道:“雉奴,你先出去下好吗?” “哦,我这就出去。”李治答应一声,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李治刚出去,高阳就扑到张焕怀中无声抽泣起来。张焕手足无措,只好求助的望着小痴。 小痴擦掉泪花,低声道:“左武卫的将士,其实是平阳昭公主当年的手下精锐改编而来的,你还不明白她的心思吗?” “这个……我自然明白的!”张焕微微叹口气,“平阳公主是我最敬佩的女子,公主又是她的女儿,我如何敢高攀?再说了,妙玉她们……” 高阳止住抽泣,低声道:“傻瓜!你真以为,妙玉推迟婚礼是因为李淳风的缘故?身份算什么?我欣赏你,就是因为你不在意身份!” 张焕呆呆道:“妙玉是为什么推迟婚礼?” “你真是笨!小痴,你告诉他。”高阳脸色羞红,将头埋在张焕肩上,张焕身子一侧,赶紧伸手扶住她。 小痴微微一笑,将李世民答应赐婚时的条件说了一遍。张焕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当时妙玉和房玄龄的神情那么古怪,而不喜舞枪弄棒的高阳鼓励自己从军,竟然也是为了这件事。 堂堂金枝玉叶,为了自己能做到这般地步,张焕感动之余,以前有些模糊、或者说被自己刻意压抑的情感,此时显得是那么清晰明了!张焕不由得伸出手,将高阳紧紧搂在怀中。小痴含泪微笑,也走过来搂住俩人,心中却在默默向母亲祷告。 第129章 犯险入长安 九月十日辰时,九成宫。 鲜花盛开的湖边小路上,李绩正快步走向湖中的回廊。回廊之上,李世民正在和兕子倚着栏杆喂鱼,见到李绩前来,李世民吩咐宫女看好兕子,自己缓步走到湖中的亭子里等候。 “臣参见皇上!” “什么情况?” “回皇上,刚刚接到飞鸽传书,牛进达的大军昨晚就已经出发,大概明日凌晨即可到达九成宫。” “那就好!”李世民淡淡一笑,“朕忽然将张焕派去左武卫,其实是想考验他一下!如今利州精兵即将达到,万一张焕让朕失望,也不会产生不可预料的结果。” 李绩也笑道:“根据张焕的表现来看,应该会经得起考验才是,否则的话,岂不辜负了皇上和卫公的期待。” “但愿如此吧!你去找段志玄商议一下,利州精兵前来后,如何协同指挥!” “臣告退。” 李绩离去之后,李世民正准备去回廊上,李泰迈着肥胖的步子从对面走了过来,逗着兕子说了几句话之后,来到了亭子里。 “青雀,你有什么事吗?”李世民笑着倒了杯水,递在李泰手上。 “谢父皇。其实也没什么,儿臣听说父皇昨晚叱责了张焕,心中有些不解之处。” “有何不解之处啊?” “父皇既然准备重用张焕,为何又严厉斥责于他?而叱责之后,为何又让他前去左武卫执掌兵权呢?” 李世民捻须笑道:“你仔细想想,若是能想明白,朕心甚慰啊!”李世民说完之后,拍拍李泰的肩膀向回廊走去,李泰一边喝水一边仔细思索起来。 此时在左武卫大营,被李泰惦记着的张焕正在巡视大营。 早间操练完成之后,张焕擂鼓聚将,何潘仁等人再次前来大帐拜见。左武卫乃是百战精锐,因此张焕并未新官上任三把火,除了向太子卫率军营方向派出斥侯,同时军营戒严之外,再没有其他举措。派出斥候时,张焕还担心被太子卫率的人发现。不料何潘仁却说,左武卫和太子卫率虽然同时拱卫京畿,俩家却不和已久,互相派出斥候这种事已经是家常便饭,俩家都早已习惯。张焕闻听恍然,这看来又是皇上的平衡之道了。 安排妥当之后,张焕只留下了苏定方和何潘仁,向他俩隐晦的提出可能会有变故。俩人都是稳重之人,虽然惊讶却没有追问原委。 巡视一圈之后,苏定方见张焕面色疲惫,上前道:“大人,你昨日连番赶路,几乎没有睡觉,不如先去休息下,有事的话末将再去通报。” 张焕也确实疲惫不堪,昨日几乎连天赶路,到了左武卫又根本没休息过,此时被苏定方一说,眼皮更加沉重。想到明日才会有变动,张焕就答应下来,吩咐苏定方等人严密注意太子卫率和长安城的动向,自己回到了营帐中。 进去才发现,高阳和小痴已经睡着了。张焕悄悄退出来,去了隔壁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中的张焕被人摇醒过来,睁眼一看却是高阳摇醒了自己。小痴和苏定方等人都看着自己,脸色十分焦虑。 “发生什么事了?”张焕一跟头坐了起来。 高阳道:“雉奴只带了赵虎,悄悄去了长安城!” “什么!”张焕大惊失色,“我已经下令军营戒严,他怎么出去的?” 何潘仁道:“晋王亮明身份,值守的将士不敢阻拦。而且晋王还叮嘱,不许告诉都尉,还是公主发现晋王留下的纸条。问起来才知道这件事!” 张焕急道:“真是胡闹!他去长安城做什么?” 高阳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他,张焕接过来一看,上面只有几个字‘去见银儿,明日回来。’ 张焕几把将纸条撕得粉碎,心中又气又急,明日太子就会起兵,长安城势必大乱。况且武银儿也不在长安城,而是在城外的李靖庄园!李治贸贸然进了城,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走了多久了?现在什么时辰?” “晋王已经走了俩个时辰,此时已经是酉时了!” 张焕一拍额头:“俩个时辰?那岂不是早就进城了!不行,要赶紧去找他!” 高阳柔声道:“已经来不及了,不如先好好计划下再说吧。雉奴是皇子,应该没事的。” 张焕叹气道:“唉!你不知道,侯君集曾经下令暗杀魏王和晋王!晋王若是被侯君集的人抓获,怎么了得!” 高阳讶然道:“侯君集这么大胆!” 张焕摇摇头:“先不说这个!已经酉时了,城门即将关闭,无论如何要赶紧找到他,明日变故发生之前将他带回来!” 苏定方和何潘仁同时道:“末将愿带人前去!” “不行!”张焕断然拒绝,“此事不比行军作战,依靠勇猛即可。再者左武卫也离不开你二人。这件事我要亲自前去!” “不行!”这次是高阳出声反对,“太子等人对你恨之入骨,你岂能以身犯险?” 小痴也道:“不错,你不能去!” “放心吧!”张焕挤出一丝微笑:“有纥干承基跟着,城内又有周二虎等人帮助,我对长安城也算熟悉,肯定不会有事的!” “不行!”高阳还是摇头不答应。 “你们先出去吧!”张焕挥挥手,苏定方等人躬身退了出去。 张焕握住高阳的手,低声道:“你也是知道的,自从和晋王认识以来,我一直拿他当好兄弟看待,如今他陷入险境,我岂能不管不顾?万一出了事,别说皇上会降罪,我一辈子都会过意不去!”说到这里,笑着刮了一下高阳的鼻子,这才接着道:“你也不希望你的未来相公是个懦夫吧?” 高阳见他决心已定,也顾不得他调笑自己,抱住他哽咽道:“既然你一定要去,我也无法阻拦,你带着小痴一起去吧!我会等你们回来!” “别哭!我们会没事的!”张焕擦掉高阳脸上的泪花,将她紧紧拥抱了一下,大踏步转身走了出去。 高阳举步想要追出去,最终停下脚步,声音有些颤抖道:“保护好他!” 小痴点点头,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也跟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就听见一阵马蹄声迅速远去,高阳双手掩面痛哭了起来。 为了减少暴露的可能性,张焕只带上了纥干承基、小痴以及李文李武四人,霜白也留在了军营。 一路飞奔,赶到长安城外时,城门马上即将关闭。 “站住!你们俩个,斗篷取下来!”见张焕和小痴戴着斗篷,城门卒就要上来查看。 张焕勒住马,看了一眼纥干承基。 “大胆!”纥干承基怒喝一声,取出腰牌道:“看看这是什么?” 见到是东宫的腰牌,城门卒赶紧陪笑放行。顺利进了城,张焕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赶紧向虎豹赌坊赶去。 见到张焕到来,周二虎大吃一惊,赶紧将他请到房间说话。 张焕也顾不得寒暄,直接道:“周兄,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大人言重了,请只管吩咐。” “好!我要找一个人,只是不能动用官面上的人去找,麻烦你让手下兄弟们四处打探一下,万万不可声张!对了,多留意一下我家附近。”张焕叮嘱几句后,将李治的相貌仔细描述了一遍。 “大人放心!”周二虎答应一声,马上出去召集兄弟。 小痴问道:“我们要不要也出去打探?” 张焕摇头道:“我们等到天黑之后再出去吧,明日之前,城内应该不会有大变动,有纥干承基在足以应付了。” 纥干承基叹道:“可惜我不能动用东宫的人,否则的话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周二虎将手下兄弟全派了出去,同时还请几个交好的市井老大也帮忙打探。即使如此,一个多时辰后,天色都暗下来了,仍然没有丝毫音讯。 张焕心急如焚,正准备和小痴等人出门时,周二虎一个手下来报,说申时左右有人见到那位公子在平康坊出没,随后就不见了踪影。 “平康坊?”张焕脱口而出,看来李治一进城,就直奔着张焕家中而去。只是不知道他没找到武银儿会怎么做,最好的结果当然就是他出城去了李靖庄园。 张焕不敢再耽误,让周二虎继续寻找,自己几人赶紧赶去平康坊,准备悄悄回家询问一下。 此时天色刚刚黑下来,街上仍然有不少行人,五人穿过街道,很快就到了平康坊附近。到了后门所在的街道,纥干承基忽然拉住了张焕。 张焕低声道:“怎么?” 纥干承基指着前面道:“大人你看,那边墙角下三个人,明显是在监视着大人的家。” 张焕一看,果然有三个人躲在阴暗处,正鬼头鬼脑的盯着后门附近。若非纥干承基提醒,自己还真没留意。 张焕小声道:“抓起来!不要闹出声响!” 小痴和纥干承基答应一声,借着墙角阴影的掩护,悄然靠了过去,赶紧利落将这三人打晕了过去。张焕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敲门。 “少爷,怎么是你!”侍女梅打开门,见到是张焕吃了一惊。 “别吵!”张焕赶紧捂住她的嘴,纥干承基和小痴将那三人拖了进来,赶紧关上了门。 “带去书房!” 进了书房后,梅低声道:“少爷,今天午后晋王殿下来了!” “哦?”张焕大喜,“后来他去了哪里?” “得知武银儿小姐出城去了,晋王就离开准备出城。谁知到了大门口,却被一辆马车拦住了,车上的人硬拉着晋王上了马车。后来去了哪里,奴婢就不知道了。”梅一边禀报,一边晃着火折子准备点灯。 张焕赶紧道:“先别点灯!” 谁知说迟了一步,梅已经晃着了火折子,听见他阻止,赶紧将火折子熄灭。 梅忽然道:“少爷,我想起来了!地上那三个人,跟着那辆马车一起离开的!刚才借着火光,奴婢才认出来!” “什么?”张焕低呼一声,赶紧吩咐李文李武将窗户遮挡起来,将油灯点了起来。 “你没看错?” 梅指着地下一人道:“奴婢不会看错的!这人脸上有块胎记十分凶恶,奴婢印象很深的!” 张焕一看果然如此,顿时喜上心来,真是踏破铁靴无觅处啊! 纥干承基不等张焕吩咐,已经走上前去,也不见如何动作,脸上有胎记这人就被弄醒过来。这人刚要大叫,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这人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张焕沉声道:“我问,你答!有一句假话,马上杀了!别忘了,地上还有俩人。” 这人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赶紧微微点点头。 “你们是谁的人?” “我们是崔侍郎的人。” “哪个崔侍郎?” “崔康!” 张焕一愣,崔康不是还在大牢,怎么出来了?转眼一想就明白,这自然是李承乾的手笔了。 “今天午后在门口,可是崔康带走了一位公子?” “正是!那位公子本来不想去,后来崔大人不知说了什么,那位公子才跟着他去了立政坊府中。” 张焕喜出望外:“你是说,那位公子如今就在立政坊崔氏宅院里?” “小人不敢撒谎,请大人饶小人一命!” “你们晚上来这里做什么?” “崔大人让我们监视这座宅子,说是明天要报复什么的。” 张焕一惊,幸好已经将妙玉等人送了出去,但愿李治没有说漏嘴,否则的话就有麻烦了。纥干承基将另外俩人也弄醒,供词也都一样,看来这三人都没说假话。张焕使个眼色,纥干承基迅速出手将三人又打晕过去。 “梅,明日午时,你们去城西的虎豹赌坊,记住,尽量分开前去,不要被人发觉!还有,我回来的事不许说出去!” “是,少爷!”梅虽然大惑不解,还是赶紧答应下来。 小痴低声道:“这三人怎么办?” 纥干承基道:“大人,还是杀了好!” 张焕皱皱眉道:“杀掉反而不好处理,手脚绑起来,嘴堵上扔到柴房去吧。” 走出书房后,张焕忽然想起一事,又返回书房,从书橱里取出一只小盒子放在了怀中。纥干承基处理完那三人之后,大家仍旧从后门出去,悄然向着立政坊崔氏宅院而去。 第130章 混水摸鱼 戌时,城南立政坊,崔氏宅院北厢房。 房间里一只浴桶正冒着热气,旁边站着俩个赤裸的美艳女子,一人捧着浴巾,另一人则将手中的花瓣撒在浴桶里。忽然‘哗啦’一声,崔康从水中冒了出来,捧着浴巾的那女子赶紧上前,替他擦掉头上的水。崔康笑着握住那女子的胸前柔软之处,用力捏了一下,那女子低呼一声抱住了他。 崔康上下其手,肆意轻薄一番之后,淫笑道:“老爷我还有事要办,晚点再让你们尝尝老爷的厉害!” “妾身会恭候老爷!”那女子媚眼如丝,替他擦干水渍穿上了衣服。 崔康走出房间,呼吸了几口清新空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多日来的郁结心情一扫而光!下午太子派了贺兰楚石,秘密将自己放了出来,告知说明日即将举事,让他耐心在家等待,不要随意外出。 回家途中,崔康忽然想起张焕,不由得恨的咬牙切齿,就让车夫一路询问找到张焕家门口,只等明日太子举事之时,就带人前来将张焕满门杀光。不料即将离开时,竟然意外的看见了李治。崔康大喜,借口有要事禀报将李治骗上了马车,李治也很奇怪崔康为何被放了出来,就跟着他上了马车准备问个清楚。 上了马车之后,崔康只是和李治东拉西扯,想要从他嘴里套话。李治心生警觉,和崔康敷衍几句就要下车。崔康当然不答应,硬是将李治带回城南家中软禁起来,随从赵虎也被抓了起来,李治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 崔康将李治骗回家中,其实有俩个心思——若是李承乾谋反成功,自己将李治献上去,不管李承乾如何处置他,都是大功一件;若是李承乾失败,自己只需要将出狱之事推在李承乾身上,在皇上面前推说自己是为了保护晋王,才将他软禁起来,无论如何也是一件功劳。 不管结局如何,崔康都立于不败之地!这种俩边讨好,同时押注是世家子弟常用的手法,崔康自然是驾轻就熟。 “放我出去,崔康,你这混蛋不得好死!” 听见李治的叫骂声,崔康微微一笑,向传来骂声的东厢房走去。 李治被软禁已经几个时辰了,早就十分后悔自己莽撞行事。早知道是这样,询问下张焕不就知道武银儿的下落了! 到了门口,足足有七八个人在看守,丝毫不敢松懈,崔康满意的点点头:“开门!” 见到崔康进来,李治怒瞪着他,就要出言喝骂。 崔康微笑道:“微臣将殿下请到家中,其实是为了保护殿下。” “放屁!本王何须你保护!”李治大怒,“你这贼子,竟然敢囚禁本王!等到父皇回来,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这个微臣真没说谎,明日殿下就知道了!请殿下耐心在这呆一晚上,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崔康也不动怒,笑着说完就转身出去。 李治知道反抗也没用,大骂几句之后,气哼哼的一屁股坐下。 “老爷,东宫来人了!”崔康刚走出门,下人就来禀报。 “大哥派人来了!崔康,还不放本王出去!”李治闻听大喜,赶紧高声呼喊。 “进去俩个人,若是晋王再不安静,就将他的嘴堵起来!”崔康皱皱眉,吩咐一句后转身离去。 李治见俩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走了进来,只好闭上嘴巴,怒气冲冲的瞪着俩人。 崔康到了客厅,却见俩个少年已经等着自己了。 “你们是太子殿下派来的?”崔康有些狐疑,“本官怎么没见过你们?” 左边那人道:“回大人,小人侯文,这是胞弟侯武,都是陈国公的族人,以前一直在三水老家,上个月才去了东宫。大人请看,这是腰牌。” 崔康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东宫的腰牌,疑心顿去,将腰牌扔回去道:“殿下派你俩人前来,有什么事情?” 侯文道:“殿下让我兄弟来问问,午时在平康坊,似乎见到晋王和大人在一起,不知可有此事?” 崔康身子一震,赶紧抵赖道:“这话从何说起?晋王去了九成宫,怎么会在长安城?” “果真没有?” “没有!”崔康断然否认。 “既然如此,打扰大人了,我兄弟还要回东宫复命,告辞了!” “不送!” 二人离去后,崔康沉思一会,快步向东厢房走去。 侯文侯武出了大门,看看无人跟踪,迅速去了旁边一条巷子,张焕三人正在此地等候。这侯文侯武就是李文兄弟,那块腰牌自然就是纥干承基那一块。 张焕迫不及待问道:“什么情况?” 李文道:“崔康虽然否认了,但是神色有些慌张!” 李武出言附和:“不错,小的也看见了!” “如此说来,晋王还在里面。”张焕皱皱眉头,很不明白崔康的意图。 纥干承基道:“公子,怎么办?要不直接劫人!” “不能硬来!闹腾起来我们都逃不掉!”张焕一口否决,沉思一会道:“只有冒险一次了!纥干承基,就赌崔康不知道你去了九成宫一事!你拿着这块腰牌,亲自前去要人,就说太子有确凿眼线证实了,晋王就在他家中!” 张焕说完,将怀中那只小盒子取了出来,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块于阗玉制作的精致腰牌。纥干承基十分惊讶,这种腰牌自己都没有,可是东宫最高级别的了。 这块腰牌,正是当初贺兰楚石来游说张焕时,赠送给他的,后来也没归还。刚才出门前,张焕特意带在了身上,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崔氏在京城宅院众多,崔康回到东厢房,就准备赶紧将李治和赵虎换个地方安置。不料刚刚准备动身,下人又来通报说东宫来人,说是熟人去了书房等候。崔康赶紧让人将李治带回房中,自己去了书房。 “崔大人,别来无恙啊!”见到崔康,纥干承基一脸笑容。 “哎呀,怎么是你!深夜来此,可有要事?”崔康笑着点点头,纥干承基是李承乾的心腹,崔康和他自然十分相熟,平时也没少勾结在一起。 纥干承基笑容一敛道:“崔大人,你我是老相识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纥干承基低声道:“有些事情可以瞒着殿下,大家心照不宣。可是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隐瞒的!崔大人,还请将晋王请出来,让我带走吧!” “这个……”崔康还想否认,纥干承基取出那块腰牌亮了一下。崔康叹了口气,太子连这块腰牌都用上了,肯定已经知道了内情。 “纥干老弟,可是刚才殿下派人来,本官否认了,此时再承认,岂不是……” 纥干承基道:“崔大人放心,那俩人都是我的手下,不会乱说话的!”见崔康松了口气,又稍微凑近一点,阴阴一笑道:“不满崔大人,今晚过后,晋王就会失踪!但是绝对不是在长安城失踪的,和大人没有关系,和太子更没半点关系,大人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崔康心中惊骇,赶紧连声答应,没想到李承乾竟然对亲弟弟也起了杀心。 “既然这样,就请崔大人将晋王带出来吧。” “没问题。”崔康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带人,下人在门外通报,说汉王李元昌来访。 纥干承基闻听大惊失色,一旦和汉王见面,岂不是马上就露陷了! 纥干承基当机立断,赶紧道:“崔大人,兄弟有件要紧事和你说,事情也和汉王有关系,不如请汉王也来书房,一起商议如何。不过在此之前,兄弟要先和大人提前透露一下。” 崔康不虞有诈,吩咐门外那人将汉王请来书房,转头就要询问纥干承基是什么要事。不料还没回过头,后颈就被纥干承基重击一掌,一声不吭倒了下去。纥干承基擦擦冷汗,将他拖到桌子下面,闪身到了门后。 不一会,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李元昌问道:“你家老爷和谁在议事?” 那下人道:“小人不知,那位贵客一来就进了书房,老爷和他似乎很熟悉。” 说话声中,李元昌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发现房中竟然无人,顿时愣了一下。就在这时,纥干承基迅速掩上门,闪电般一掌将李元昌击晕过去,将他也拖到了桌子下面。纥干承基动作老练轻快,门外那人丝毫没有留意到异常。听见脚步声远去,纥干承基大大松了口气,忽然之间,竟然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才好。思来想去之后,纥干承基将崔康和李元昌绑了起来,嘴里也堵上布条,起身走出去关上了门。远处站立的几人见他出来,赶紧躬身行礼。 纥干承基沉声道:“汉王和你家老爷正在商议要事,有接近十丈之内者,杀无赦!本官有事离开下,稍后会回来。尔等仔细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喏!”那几人赶紧凛然答应。 纥干承基走出内院,停留在暗中看了一下,见这几人老老实实站着,这才向大门外走去。府中下人都知道他是老爷的贵客,无一人上来询问。 出了大门,纥干承基迅速找到张焕,述说了情况。 张焕听了之后惊讶无比,思索之后道:“唯今之计,只有继续浑水摸鱼了!我们这么办……” 张焕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和小痴戴上斗篷,在纥干承基和李文兄弟带领下,大摇大摆走进了崔氏宅院的大门。府中下人见纥干承基又带了几个人进来,虽然惊讶仍旧没人上来询问。 到了书房前面,纥干承基压低嗓子道:“太子殿下,汉王和崔大人就在书房等候。”声音虽然低,却故意让那几个下人听见。果然,听说是太子殿下,那几人赶紧低下头,恭恭敬敬的站着不动。 张焕轻咳一声,低声道:“去把那人给孤王带到书房来。” 纥干承基随手指着一人道:“你,跟我去将那位公子带到书房来!” 那人不敢怠慢,赶紧和纥干承基一起去了东厢房。得知太子驾到,如今正和自家老爷在一起,看守的几人赶紧打开门。见到是纥干承基,李治惊喜交加,及时捂住嘴没有叫喊出来。 纥干承基推搡了一把李治,厉声道:“还不快走!” 李治故作愤怒,骂骂咧咧跟着纥干承基去了书房。见到张焕,李治惊讶过后差点哭出来。 “你干的好事!”张焕瞪了他一眼,“你可知道,太子殿下即将谋反!明日就是起兵之日,侯君集可是对你下了必杀令!” “什么!”李治低呼一声,“原来崔康没骗我!叔珩兄,现在怎么办?” 张焕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先离开这里,再伺机出城!” 李治自知理亏,讪讪的低下头不敢看张焕。 纥干承基道:“公子,要出去不难,只是如何将人带出去,倒是有些麻烦。” 张焕点头道:“李元昌是谋反首犯,必须带走的,崔康此人罪不可赦,也不可轻易放过。怎么办才好?” 待的时间越久,危险可就越大!张焕苦思无计,只急得额头冒汗。忽然看见书桌上的一盆花,一下子计上心来。 片刻之后,书房门打开,纥干承基率先走了出来,紧接着又走出来几个人。 房间内一人低声道:“孤王和汉王、崔大人还有要事相商,你们先把人带回去,一个时辰后再来接孤王。” 纥干承基沉声道:“谨遵太子殿下之命。” 俩人语气虽然低,却刻意让远处那几人听见。果然,那几人听见对话,赶紧收回了望过来的目光。 纥干承基仍旧严厉叮嘱了一番,严禁有人接近,才和身后几人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这几人微微有些奇怪,戴着斗篷那俩人也靠的太近了吧,就像是互相搀扶着一样。转头看看书房,书桌前三人正头碰头,似乎正在低声讨论事情,没有丝毫异常。 一出大门,就见到一辆豪华马车,除了车夫并无他人,想来李元昌也是单身前来。 张焕道:“夺这辆马车!” 纥干承基点点头,径直走上前去。那车夫见他是从崔氏府中出来的,丝毫没有防备,正要出言询问,已经被纥干承基一剑刺中前胸!这人闷哼一声,身子歪倒在了车辕上。纥干承基提起尸身,扔到了车厢里。 张焕拉了一把李治,沉声道“快上车!” 李治不敢怠慢,手忙脚乱爬进车厢,见到车上的死人,赶紧偏过头不敢再看。人都上去后,纥干承基戴上斗篷一扬鞭,马车迅速向城西而去。 车厢里,小痴摘下斗篷,张焕则拉掉另外一人的斗篷,这人赫然是汉王李元昌。 李治翘着大拇指道:“叔珩兄真厉害!这手移花接木,真是神了!” 张焕毫无得意之色,摇头道:“雕虫小技罢了,我很担心李文兄弟能否顺利脱身!” 原来张焕看见那盆花,就想出了移花接木之计。互相换过衣服之后,将李文兄弟留了下来,假扮太子和李元昌,崔康则被纥干承基刺死,摆弄成坐在桌前的样子。计策虽然简单,却收到了奇效。唯一担忧的,就是留下来的李文兄弟了。 上次山谷遇刺之后,李靖将张焕狠狠叱责了一番,认为他徒逞匹夫之勇,没有一点大局观念。张焕也深深意识到,当初要是早些逃命,死的人反而会少些! 这次将李文兄弟留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张焕虽然有些内疚,却知道必须这么做,只能在心里祝福李文兄弟安然脱身了。 马车一路向西门而去,途中也遇见了几波巡逻官兵,见到是汉王的马车都纷纷放行。 快到西门时,李治忽然惊呼一声。 张焕很是纳闷:“怎么了?” “哎呀!忘记将赵虎放出来了!”李治拍拍头,神情很是沮丧。 张焕一愣,自己竟然也忘记了,只是如今肯定不能再回去,只能希望赵虎自己好运了。 到了西门附近,远远望见城楼时,纥干承基忽然将马车停了下来。 张焕掀开车帘道:“什么事?” 纥干承基语气有些着急道:“公子,城楼上那人似乎是杜荷!此人很不好糊弄!” 张焕也吃了一惊,略一思考之后,晃着了火折子,吩咐小痴将李元昌弄醒过来。李元昌睁开眼睛,还十分的迷糊,半晌才清醒过来,看见脖子上的宝剑吓了一大跳。 张焕语气凶恶道:“汉王,我和你做个交易,你要是老实听话,老子不杀你!你若是出花样,老子烂命一条,有你陪葬也够了!” 李元昌嘴里堵着布条,赶紧呜呜点头,张焕伸手扯掉他嘴里的布条。 “好汉,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就是!”李元昌大骇,最怕的就是这种不要命的浑人。 “崔康那厮为官的时候,收了老子的钱却不办事,已经被老子杀了,如今要出城逃命去!你叫开城门,出城后老子保证不杀你!” 张焕语气故作粗壮,李元昌又被宝剑压住脖子,点头都有些困难,丝毫没认出他来。 “那好!到了城门前,怎么说不用老子教你吧?” 李元昌赶紧道:“不用不用!好汉放心!” “来者何人?还不快快止步!”城楼上那人果然是杜荷,见到马车靠近,令人将弓箭对准过来。 “可是驸马都尉?”车帘一掀,李元昌探出头来,左右肋下各有一把宝剑抵着,脸色十分别扭。 杜荷讶然道:“咦?汉王殿下,深夜来此有何事?” “犬子派人去了太子卫率军营,指名要本王前去。这是太子殿下刚给的腰牌,请驸马都尉验看!”李元昌说完,将一块腰牌递给围在马车附近的一人。 那人赶紧拿着腰牌,跑到城楼上交给杜荷。 杜荷随意看了下道:“既然汉王有要事出城,下官不敢阻拦!开门,放汉王出去。” 吩咐完之后,杜荷下了城楼,亲手将腰牌还给李元昌。 “多谢驸马都尉了!出发吧!”李元昌接过腰牌,道了声谢,放下了车帘。 “喏!”纥干承基粗着嗓子答应一声,挥手扬鞭,马车缓缓向城外而去。 杜荷见到车夫的背影,忽而觉得有些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是谁,直到马车消失不见,还是没想起来。只好无奈的拍拍脑袋,转身上了城楼。 第131章 仓促起兵 十一日子时,东宫。 昨日早朝,李承乾第一次有了决断权。大臣们恭恭敬敬、大小事一言而决,无人敢提出异议,那种掌控天下的感觉,使得他整整一天都兴奋不已,甚至将早朝延长了一个半时辰。 晚间回到东宫,李承乾仍旧亢奋不已,将几个嫔妃折腾得死去活来,直到亥时才沉沉睡去。谁知刚梦见登基为帝,就被贺兰楚石叫醒过来,李承乾大为不快。听完贺兰楚石的禀报,李承乾睡意全无,心头一股无明业火冲天而起。 贺兰楚石来禀报说,昨夜有几名胆大包天的贼子冒充太子,进入立政坊崔氏家中,杀崔康、带走汉王和晋王。随后留在书房的俩个贼人,大肆放火之后逃之夭夭,顺带着还将晋王的侍卫赵虎带着逃跑了。 “混账东西!崔康真是个混账!难道连孤王都不认识了吗?怎么会上当!真是蠢货!”李承乾沉默一会后大声怒吼,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贺兰楚石脸上。 “汉王去崔氏家中做什么?雉奴本该在九成宫,又怎么会在崔康家中?冒充孤王的贼子究竟是谁,怎么会让崔康轻易上当?他们去了哪里?贺兰楚石,你能告诉孤王吗?” 李承乾一连串问题,将贺兰楚石问的头晕眼花,可惜一个问题都答不出来,贺兰楚石只好躬身道:“殿下,末将也是刚接到消息。具体内情还要调查……” 李承乾挥舞手臂大骂道:“调查?放屁!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是起事的日子?等到你调查清楚,孤王只怕早就人头落地了!还不速速去封锁全城,挖地三尺也要将汉王找出来!” “末将这就去!” “等等,陈国公那里通报了吗?” “回殿下,已经通报了,很快就会过来。” 贺兰楚石出去后,李承乾将一切可以砸碎的东西全都扔到地上,一时之间只听见满屋的破碎声。宫女内侍们都躲得远远地,生怕触了霉头。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苏兰闻讯赶来,赶紧搂住李承乾低声劝慰。 李承乾气喘嘘嘘道:“竟然有人敢冒充孤王,杀了崔康,还将汉王和雉奴带走了!贺兰楚石这混账东西,孤王将东宫人手都给了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息怒!”苏兰抚摸着他的后背低声劝慰,“眼下还要大力借助陈国公,臣妾以为还是不要和贺兰将军闹得太僵才是!” “哼!”李承乾怒哼一声,逐渐平静下来。 苏兰见他安静下来,暗中松了口气,拉着他坐了下来柔声安慰。 正在这时,外面内侍低声禀报:“太子殿下,驸马都尉杜荷求见!” 苏兰赶紧松开李承乾,低声道:“殿下,杜荷前来肯定有要事,请殿下冷静对待,臣妾先告退了。” “孤王知道了,你去吧。” 苏兰走出殿外,见杜荷一脸焦急,对他摆摆手让他赶紧进去。杜荷行了一礼,大步走了进去。 李承乾黑着脸道:“杜荷,你不在城楼执勤,前来有何事?” 杜荷躬身道:“殿下,臣已经和赵节换岗了。刚才臣听说了崔康家中的事之后,就赶紧过来禀报!汉王在昨夜亥时,已经出城去了!” “什么!”李承乾勃然起身,心头又惊又怒,“汉王不是被人劫持了吗?谁放他出去的?真是混账!” 杜荷一脸苦笑:“殿下,汉王出城的时候,还和臣说了好几句话,当时丝毫没有被劫持的迹象!他说汉王世子派了人在太子卫率军营等候,还拿出了东宫最高等级的腰牌,臣不敢阻拦啊!” “腰牌?”李承乾一愣,“孤王什么时候给过他腰牌了?真是见鬼!” 杜荷也有些吃惊:“殿下,货真价实是东宫的腰牌,就是用于阗玉做的那种,据臣所知,那种腰牌似乎仅仅制造了三块!” “殿下,臣听说出事了?”李承乾正在思索,侯君集大步走了进来,沉声询问。 见到侯君集,李承乾猛然想了起来,惊呼道:“孤王记起来了!是张焕!” 侯君集一脸疑惑:“殿下在说什么?” 李承乾一脸懊恼道:“陈国公,刚才杜荷来报,说汉王持着孤王的腰牌出了城!那种腰牌只有三块,你和李安俨每人一块。另外一块,当初决定拉拢张焕时,由贺兰楚石交给了他!” “殿下是说,这都是张焕做的?”侯君集惊讶无比的摇摇头,“张焕不是去了九成宫吗?怎么会是他!” 听见侯君集提起九成宫,杜荷忽然醒悟过来,赶紧高声道:“殿下,臣想起来了!汉王出城时,赶车的那人就是纥干承基!当时觉得眼熟,听见陈国公提起九成宫,臣才猛然间想起来!” “你说什么?”李承乾和侯君集同时惊呼出声。 “没错!”杜荷肯定的点点头,“汉王吩咐马车出发的时候,那车夫似乎答应了一声,此时回想起来,那就是纥干承基的声音!” “难道说……”侯君集闻听,皱起了眉头。 李承乾赶紧询问:“陈国公,你想到了什么?” “殿下,当初纥干承基前去刺杀张焕,最后却只身回来,据他说是逃回来的,可是这样?” “不错!”李承乾点点头,“虽然没杀了张焕,却将张焕的亲信手下都斩杀殆尽,所以孤王没有责怪他,还重加赏赐过。” 侯君集叹气道:“殿下,臣以为,我们都被纥干承基骗了!此人必定被张焕擒获之后变节了!” “不会吧?”李承乾半信半疑,“纥干承基一直十分忠心,怎么可能投靠张焕?” “殿下,当时前去援救张焕的,可是卫公的亲卫陌刀骑兵。陌刀骑兵的厉害天下皆知,纥干承基岂能轻易逃脱?而且还没受伤!这可是一个最大的疑点!” “殿下!殿下!” 侯君集话还没说完,殿外冲进来一人,正是赵节。 李承乾喝道:“何事惊慌?” 赵节咽口唾沫道:“殿下,刚才我和杜荷换岗之后,听见几个城门卒闲聊。其中一个说,昨天下午城门都快关了,一个东宫侍卫头目带了几个人进城,其中一男一女大热天还戴着斗篷,也不嫌气闷。臣记得今日并没东宫侍卫回来,就赶紧询问,问清楚那人长相后,臣就赶紧来禀报!” 侯君集抢先问道:“那人可是纥干承基?” 赵节十分惊讶:“陈国公怎么知道?哦,原来纥干承基真的回来了啊。” 侯君集不理会赵节,赶紧对李承乾说道:“殿下,那一男一女,如果臣没猜错的话,就是张焕和公孙小痴!事情很明显了,纥干承基绝对投靠了张焕!” “混账!混账东西!”李承乾破口大骂,“孤王待他不薄,为何会背叛孤王!一旦抓住他,孤王要将他碎尸万段!” “殿下,现在不是说报复的时候!”侯君集摇摇头,紧接着叹口气道:“既然纥干承基已经叛变,汉王也被张焕抓走,那么我们的起兵计划肯定已经泄露了!” “张焕,着实可恶至极!孤王必定要诛你九族!”李承乾怒不可遏,拔出佩剑一剑将桌角斩断。 侯君集沉声道:“殿下,还是赶紧商议如何行事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承乾收剑入鞘,闷声道:“以你之见如何?” “既然计划已经泄露,只有改变计划,提前起兵了!” 李承乾紧皱眉头道:“难道不能等李洹的兵马到了潼关再说吗?” “殿下啊!如今汉王在张焕手中,李洹的兵马只怕不会来了!唯今之计,只有迅速起兵前往九成宫,才有一线生机!就算是马上起兵,只怕皇上也已经有了准备!” 一提起李世民,李承乾马上乱了方寸,脸色也惊慌失措起来,不停地来回踱步。 侯君集有些不耐烦道:“殿下,请早作决断!” “殿下,请早作决断!”杜荷和赵节也齐声请求。 “陈国公,必须马上起兵?” “不错!” 李承乾解下佩剑递给侯君集,脸色肃然道:“那好!除了东宫的防卫,其他的兵力孤王全都交给你!” 侯君集单膝跪地,接过佩剑道:“老臣一定尽力而为!” 李承乾心情激荡,浑然没注意到侯君集用词谨慎,已经没有了前几天的自信满满。其实自从得知汉王被掳走,侯君集已经信心大幅受挫,再得知纥干承基投靠了张焕,侯君集最后的一丝信心也差不多完全丧失。 纥干承基虽然不知道具体计划,然而李世民得到禀报后,肯定早就有了准备。和皇上做对手,侯君集没有半点胜算! 然而此时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起兵!若是侥幸成功,自然是荣华富贵滚滚而来;即使失败了,下场也不会比现在差多少! 侯君集将佩剑挂在腰间,重重吐了口气,转身道:“杜荷,你去找到贺兰楚石,一起带人在城中大肆鼓噪,就说齐王谋反,如今潼关已经失陷,长安城危在旦夕。长安城乱起来后,你们速速出城去太子卫率军营,半个时辰之内必须到达军营!赵节,你立刻出城,去军营告诉李安俨和诸将领,让他们做好随时出兵的准备!对了,别忘记多派探马打探左武卫的虚实,切记不可挑起战端!” “喏!”杜荷赵节答应一声,抱拳一礼退了下去。 俩人出去后,李承乾有些不解道:“陈国公,长安城一旦乱起来,尉迟敬德和执金吾肯定会有准备,如何控制整个皇宫?” 侯君集摇头道:“殿下,都什么时候了,那里还顾得上皇宫!如今就算将皇宫攻占下来,又有什么用?计划已经泄露,汉王的兵马已经靠不住了,越早动手才有成功的希望!此前的谋划已经成了泡影!殿下不要犹豫,请和老臣一起,率领大军速速杀向九成宫!” “好!”眼见无路可退,李承乾咬咬牙也发了狠,“孤王将东宫所有能用的人都带上,杀向九成宫!不过临走之前,孤王要派人先将张焕的家眷全杀了,以消心头之恨!来人啦!” 侯君集摇摇头,却并未出言阻止,反正杀几个妇孺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让太子折腾去吧。 李承乾亲自带着百余人出了东宫的时候,城中已经乱作一团。一路驱散挡路的百姓,李承乾气势汹汹杀到了张焕家中,却发现张焕的家眷连同侍女们一个都不见!在柴房倒是发现了三个人,却是崔康的下人。李承乾又气又怒,吩咐将这三个无用之人斩首,也顾不得再四处搜寻,带了人迅速出城赶往太子卫率军营。 张焕离开时,吩咐梅明日午时再去城西找周二虎。然而梅虽然乖巧却很聪明,听见主人吩咐后就留了个心眼,城中刚刚乱起来,她就赶紧带着几个姐妹从后门出去,迅速赶去城西。所以李承乾赶到时,家中早已空无一人,只好拿崔康的三个下人泄气。 尉迟敬德很快就得知城中起了骚乱,然而他并未平息骚乱,也没有使用重兵护卫皇宫,而是派出大部分执金吾,将一些重臣的府邸保护了起来。李泰的府邸,更是重兵护卫,这也是李世民临走之前的指示。 东宫一系倾巢而出,半个时辰之后全部集聚在了太子卫率军营。 丑时初,探马连番回报,说左武卫大营毫无异常之后,李承乾换了一身戎装,在侯君集和李安俨等人的陪同下,登上了点将台。六万将士屏息凝视,静静的看着点将台上。 李承乾见将士们整装待发,士气看上去也不错,十分的满意。 侯君集低声道:“殿下,请训话,然后大军迅速开拔!” 李承乾点点头,举目四望之后,高声道:“勇士们!” “喏!”台下几万人齐声应诺。 李承乾振臂高呼:“魏王李泰,蒙蔽圣听,贪赃枉法,早有谋逆之心!孤王今日准备兵谏皇上,铲除奸贼李泰及其党羽!望诸位紧随孤王,杀奸贼、振朝纲!事成之后,人人官升三级,赏钱百贯!” 侯君集率先道:“誓死跟随太子殿下!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李安俨、杜荷、贺兰楚石等人随声高呼,台下六万余人也放声高呼,一时声震云霄! 李承乾双手下压,将士们逐渐停住了高呼。 “孤王将任命陈国公全权指挥,陈国公乃是百胜老将,一定可以带领大家获得胜利!陈国公,请吧!” 侯君集拔出李承乾的佩剑,高声喊道:“奸贼李泰即将谋逆,太子殿下岂能坐视不理!尔等多年来深受太子殿下的恩典,如今是报答殿下厚恩的时候了!跟随本将军,清君侧、振朝纲!有畏惧不前者,杀无赦!” “清君侧、振朝纲!”台下数万人齐声高呼,士气为之大振。 李承乾经营太子卫率多年,对麾下将士多有恩德,因此听说是为了诛杀奸贼,不明真相的将士们群情激奋,个个摩拳擦掌。 “好!”侯君集大喝一声,“骑兵全部轻装出动,跟随太子殿下杀向九成宫!剩下的步卒,迅速前出去左武卫的大营西边,一旦左武卫大军出动,务必拼死拦截!我军兵力数倍于九成宫守军,此战无需取巧,直接杀过去就是!” 台下众人纷纷应诺,李安俨、贺兰楚石等人纷纷下了高台,各自带领一部兵马。整列队形之后,紧跟在李承乾和侯君集身后杀向九成宫! 第132章 回转九成宫 太子卫率的骑兵开拔之后,剩下的一万多步卒在赵节带领下,迅速向西北方向前进,很快就来到了左武卫大营西边十里地。 布置好防线之后,赵节按照侯君集离去前的命令,派人带着太子的手谕前去左武卫,诈称齐王李佑谋反,潼关告急,让左武卫派兵前去援救。侯君集对于能否调动左武卫不抱任何希望,只是想迷惑一下左武卫,为前去九成宫的大军多争取一些时间。 赵节心中惴惴不安,如今手下只有一万多人,万一左武卫识破阴谋杀过来,自己只怕是死路一条。没想到信使过去宣读太子手谕之后,左武卫统兵校尉何潘仁竟然欣然领命,告诉信使说即刻发兵援救潼关。 信使见何潘仁开始擂鼓聚将,赶紧回来禀报。赵节喜出望外,看来左武卫并没察觉到太子卫率大军已经开拔,等到他们得知受骗,事情早已经尘埃落定了。为了证实左武卫准备兵发潼关,赵节特意派了几起探马,却被左武卫派出的斥候拦了下来。这些探马远远见到左武卫大营中人影闪动,战鼓声隆隆,都以为左武卫大军确实正在开拔。得到禀报后,赵节一颗心完全放了下来。 赵节并不知道,何潘仁其实心里比他还紧张,只因此时在左武卫大营中,仅仅只有数百人而已!一旦赵节派兵进攻,大营瞬间就会易主! 昨夜张焕一行出城之后,就迅速回到了左武卫大营。直到进了大营,李元昌才惊讶的发现,原来这件事竟然是张焕所为!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为自己的下场担心。李元昌此人虽然书画造诣很高,平时也眼高于顶,其实胆量十分的小,被张焕一顿吓唬,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前日议定的计划全盘托出。 张焕并不知道李世民已经暗中调集兵马,倒是吓了一大跳。若非自己忽然到了左武卫,又去长安城闹腾了一番,他们的计划一旦顺利实行,结果如何还真难说。 既然已经知道了侯君集等人的计划,张焕不敢怠慢,赶紧令人前去潼关通报,同时下令左武卫骑兵全部出动,速速赶往九成宫。左武卫以骑兵为主,因此张焕带着大军悄然离去之后,就只剩下了几百人,在何潘仁带领下唱起了空城计,以便迷惑太子卫率派出的探马。 赵节派信使前来,何潘仁刚好将计就计,大肆鼓噪一通,让赵节以为左武卫大军还在大营中。双方都想着迷惑对方,却不知道由于形势的变化,这个小花招已经变得毫无用处。 张焕率领大军快马飞奔,到了十一日卯时左右,已经到了九成宫以东三十里地。为了防止意外,张焕下令大军暂时停下,先向李世民禀报。数万骑兵的到来,早就被段志玄派出的斥候发现,问清楚是左武卫大军之后,斥候赶紧回报段志玄和李绩。 段志玄和李绩不敢怠慢,赶紧去向李世民禀报。得知张焕率领左武卫大军到来时,李世民颇为喜悦的笑了笑,下令左武卫大军开进九成宫外城,张焕即刻前来见驾。 张焕前来觐见时,李世民和一群大臣都吃了一惊,只因张焕和李治身后,还跟着脸如土色的汉王李元昌! “皇兄,臣弟犯下大罪,请皇兄恕罪!”一见到李世民,李元昌就腿脚颤抖,大哭着跪地请罪。 李世民也不理他,微笑着向张焕问道:“张焕,这是为何啊?” “这个……”张焕有些踌躇的看了一眼李治,欲言又止。 李治拜伏于地道:“父皇,儿臣做了错事,请父皇责罚!” 李世民眉毛一扬:“嗯?” 李治情知瞒不过去,咬咬牙硬着头皮将事情说了一遍,有说的不清楚之处,张焕就插言几句。众人越听越称奇,李治胡闹倒还罢了,张焕竟然敢只带了几个人就进入长安城,结果还让他救出了晋王,顺带着杀了崔康,俘获了李元昌!这张焕胆大心细,运气竟然也出奇的好,真是令人羡慕得紧! 听完之后,李泰率先笑道:“叔珩不愧是卫公嫡系传人,深明卫公兵法精要啊!卫公后继有人,朝廷幸甚!” 张焕淡淡道:“多谢魏王夸奖,下官是不敢和卫国公相比的!” “哎,叔珩过谦了!”李泰笑着摇摇头,又躬身对李世民道:“父皇,雉奴年幼,整日只知道胡闹,不过这次歪打正着,还请父皇不要责怪于他。” 李泰虽然在为李治求情,言谈间其实却在贬低李治借以抬高自己。李治深知他的为人,马上就听明白了,眼中怒色一闪,赶紧低下头去。 李世民却摸摸胡须,赞许的看了李泰一眼。 张焕也道:“微臣没有照顾好晋王,愿意和晋王一起承担责罚!” 李治心中十分感激,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张焕。 长孙无忌笑道:“皇上,臣也以为不必重责晋王。晋王性情中人,做事只凭本心,皇上应该奖赏才是。” 性情中人?房玄龄等人忍住笑,也都出言替李治求情。 “雉奴,既然大家都为你求情,朕这次就不重罚你了!回长安之后,一月不许出宫!起来吧。” 李治大喜:“多谢父皇!”谢恩之后一跟头爬起来,又对长孙无忌和李泰道了谢,对张焕挤挤眼睛,站在了一边。 李世民这才沉着脸道:“元昌,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李元昌以头叩地大哭道:“皇上,臣弟罪该万死!请皇上看在兄弟情分上,饶过臣弟一命!” 李世民冷笑道:“刚才听张焕所说,你的儿子即将带兵攻打潼关?嘿嘿,元昌啊,朕竟然不知道,你有这么大胆子!”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李元昌只顾着叩头求饶,额头一片青紫也丝毫不觉得疼痛。 张焕道:“皇上,从左武卫大营出发时,微臣请汉王写了一封信,快马带去给汉王世子,让他马上退兵。汉王说世子十分孝顺,一定会听他的话退兵。” “哼!”李世民淡淡的哼了一声,看着李元昌道:“元昌,就算李洹到了潼关,见到卫国公,不知可还敢进攻啊?” “卫国公?” 不但李元昌吃了一惊,张焕等人也有些惊讶。 “朕不但诏令利州精兵前来护驾,还早就让卫公去了潼关!尔等自以为得计,其实只是跳梁小丑罢了!来人,将汉王先押下去,事情平息之后朕再处置!” 李元昌惨白的嘴唇不停的颤抖,心中悔恨万分,早就知道皇兄精于算计,自己竟然鬼迷心窍参与谋反!李元昌昨日单身去找崔康,只是因为李承乾起兵一旦成功,世家就会在朝堂占据主导地位,想要提前找个盟友罢了。不想却被张焕鬼使神差的抓获,当时李元昌心中悔恨无比,眼看事情就要成功了,自己却意外的落网。眼下看来,就算没有张焕横插一杠子,自己等人也必定会失败! 张焕心中也敬服不已,亏得自己还以为李世民疏忽大意,原来人家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看来让自己去左武卫,只是一种考验罢了!庆幸的是自己不但未出什么差错,还立下了功劳。 看着李元昌被押下去后,李世民微不可觉的叹口气,转头询问李绩牛进达的大军可有消息。 李绩道:“回皇上,按照此前传来的消息,估计最迟在辰时左右就可赶到。” “很好!如今左武卫大军也已经到来,朕倒要看看,他们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李世民点点头,忽而叹口气道:“唉……以朕对侯君集的了解,他一定会孤注一掷,带兵前来攻打九成宫!战事一起,不知要死多少人!都是我大唐的精锐,却死于内斗,朕于心何忍啊!” 众人闻听都跟着叹气摇头,脸色颇为不忍。大唐虽然经历过玄武门之变,不过那次内斗影响很大,死的人却并不多。这次双方足足有十几万大军,一旦开战,只怕死伤会不下数万! 张焕也紧皱眉头,内斗,是最令人痛恨惋惜的一件事!此前纥干承基伏击失败后,张焕下令将他们全部斩首,未尝没有痛恨内斗的原因。 “皇上,臣有话要说!”张焕沉思之后,正准备进言,不料李绩几乎和自己异口同声,也准备向李世民进言。 “哦?你二人有何话说?” 张焕笑道:“英国公请。” 李绩微笑着摇头道:“张都尉不必客气,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张焕抱拳一礼道:“既然如此,下官就放肆了!皇上,臣以为,只须坚守九成宫,以攻心为上,静待太子卫率大军崩溃即可!” 李绩紧接着道:“这也是臣的意思!不过臣倒是另外有个想法,不妨派人通知牛进达,让他的大军在远处待命,等到侯君集的大军军心即将涣散时再忽然出现,施加最后的压力!” 李绩话音刚落,众大臣都纷纷出言赞同,房玄龄看了一眼张焕,眼中颇有赞许之意。李治扯了一下张焕的衣襟,向他竖起大拇指,张焕微笑着摇摇头。 “好!就以二位爱卿所言!李绩,你和段志玄一起,坚守九成宫,不可轻易出战。同时派人去通报牛进达,让他在四十里外待命,一旦见到旗花火箭,就速速率领大军前来!” 李绩领命出去后,李世民又安排了一些其他事情之后,让张焕跟在李绩和段志玄身边听用。 出了宫殿,张焕和李治寒暄几句,让他去对高阳和小痴说一声,就迅速赶去了九成宫的外城。 此时旭日刚刚升起,侯君集率领的太子卫率大军已经距离九成宫不足二百里路程了。 第133章 兵至九成宫 侯君集虽然贪财恋权,然而行军打仗确实很有一套。虽然是仓促之间起兵,还是将数万大军安排的井井有条,尽管是在黑夜之中,行军依旧十分顺利。到了天明后清点人数,只有区区百余人掉队。 到了巳时三刻,艳阳当空的时候,大军已经进发到了九成宫以东五十里处。侯君集下令大军暂停前进,一边重新整列队形顺带着恢复马力,一边向九成宫派出探马查探消息。因为前方山岭众多,道路也变得崎岖起来,侯君集对李世民有着深刻的畏惧,害怕被伏击,足足派出了一百多人前出打探消息。 半个时辰之后,探马纷纷回来禀报,告知说沿途并无伏兵。有靠近九成宫的探马还说,九成宫那边一切都很正常,远远望去似乎并没有重兵守卫。 侯君集略微鼓舞起了一些信心,只要皇上没有准备,就未尝没有成功的机会!李承乾得知消息之后,喜悦之余特意对将士们吩咐,除了逆贼李泰及其党羽之外,见到奸臣张焕也格杀勿论!不过李承乾再三叮嘱,此次起兵,只为清君侧、振朝纲,严禁伤害李世民和其他兄弟姐妹。 休整片刻之后,见人马都恢复了一些精神,侯君集下令大军即刻开拔,一鼓作气攻下九成宫!有诛杀李泰和张焕者,赏千金!眼看成功在即,又有重金赏赐,数万人一时竟然忘记了疲劳,嗷嗷叫着杀向了九成宫。 午时初,九成宫外城。 城墙之上,张焕和苏定方正跟在段志玄身后四处巡视。 段志玄乃是临淄人,自小勇猛无敌,十四岁就跟随隋炀帝征伐高句丽。前朝大业十三年,高祖李渊起兵,段志玄举家来投,此后屡立战功,和皇族关系很是密切。李世民登基之后,封段志玄为樊国公,贞观十一年改封为褒国公。次年官拜右卫大将军,不过并未去右卫军赴任,而是一直掌管着李世民的亲兵玄甲骑兵。 李世民曾经称赞段志玄‘资质伟岸,气干强雄。’张焕和段志玄也见过几面,不过一直没有交集。这次暂时被安排在段志玄手下,算是第一次打交道。 言谈中张焕发现,此人为人耿直、治军严谨,勇猛中不乏谨慎。玄甲骑兵都是些骄兵悍将,见到段志玄无不毕恭毕敬。因为李靖的关系,段志玄对待张焕态度很亲切,但有所问无不一一解答,而且还主动的给他讲解一些军营要领。一番言谈下来,张焕颇有些收获。 巡视一圈之后,见将士们都已做好准备,守城的檑木滚石堆积成山,段志玄很是满意,让苏定方去向李世民禀报。 张焕笑道:“久闻将军善于进攻,没想到对守城也十分精通,末将敬佩万分!” 段志玄道:“朝廷人才济济,能攻善守的名将不在少数。诸如卫国公、英国公都是个中翘楚,本将军比起他俩还有些不如的。” “大将军过谦了!”张焕笑着摇摇头,“卫国公都曾经多次称赞大将军,让见到大将军一定要多跟着学习一二。” 段志玄摸摸胡须呵呵一笑道:“卫国公深谋远虑每战必胜,本将军也是十分佩服的。” 客套几句之后,段志玄脸色一整道:“张都尉,刚才斥候发现了东边来的大批探马,那肯定是侯君集派出的!不出意外的话,太子的大军很快就会到来。如今左武卫暂时由你执掌,还望你约束好麾下将士,会同玄甲军一起守好城池!” “喏!”张焕脸色肃然,抱拳答应一声,手按剑柄向着左武卫守卫的城墙走去。 九成宫背靠山岭而建,后面的山岭极其险峻,因此只需要守卫正面即可。左武卫人多势众,被段志玄安排守卫外城的中路和左路城墙,右路则交给了玄甲军。 见到张焕过来,正坐在城墙下休息的丘师利等人赶紧起身行礼。 张焕抱拳还了一礼,朗声道:“据斥候回报,太子的大军即将前来,我等只需要会同玄甲军守好城墙即可!还望诸君齐心协力,不可堕了左武卫的名头!” “谨遵都尉之命!” 丘师利等人齐声答应,各自分头行动,前往事前分配好的防御地段。张焕扶住城墙向东眺望,只见官道在成荫绿树之中若隐若现,几里开外,视线就被群山阻隔,根本就看不见有什么异常。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张焕回头一看,却是苏定方和小痴。 “禀报皇上了?” 苏定方点点头:“已经禀报过了,皇上和英国公等人谈笑风生,似乎一点都不在意,随便问了几句就让末将退下了。” 张焕微微一笑,看来真如李世民自己所说,侯君集等人只是跳梁小丑罢了,丝毫没放在心上。 苏定方指指东边城墙道:“大人,末将过去了。” “去吧!”张焕点点头,苏定方抱拳一礼转身离去。 张焕看着小痴微笑道:“怎么不休息下?” “已经休息一会了,其实也不怎么困。雯儿担心你,就让我快点过来。”小痴虽然如此说,还是掩住口微微打个哈欠。 “难道你就不担心我?”小痴由于刚睡醒的缘故,眼角带着一丝春意,平添了一丝妩媚。张焕看了心中一热,忍不住出言调笑一句。 小痴白他一眼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东边传来一阵阵沉闷急促的马蹄声。很快视线所及之处,开始出现大批身穿明光铠的骑兵,明晃晃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来了!”张焕低呼一声,迅速和小痴走到了城墙之后观看。 铁色洪流很快就到了近前,行进在队伍前面的,正是太子的马车。马车之上,李承乾和侯君集并肩而立,周围严密的护卫着数百精锐。到了两里开外,侯君集拔出佩剑向天一指,数万大军缓缓的停了下来。 侯君集抬头一看,外城的城门紧紧关闭,城墙之上寂静无声,除了随风飘舞的旌旗,竟然看不见几个人影,心头一下子狐疑起来。大军前进这么大的动静,九成宫内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此时却毫无反应,难道皇上得知消息之后以前离开了? 李承乾手搭凉棚看了一阵,也有些疑惑道:“陈国公,就算仅仅是玄甲骑兵,也有数千人之多,为何竟然看不见人?” “殿下,且先派人试探一下!” 侯君集语气轻松,心底却咯噔一声,好容易鼓舞起来的信心又开始消散。如今这般情况,要么皇上已经离去,要么皇上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管是哪种,都不是侯君集愿意看见的!只是为了鼓舞麾下士气,侯君集自己却丝毫不能露出怯意。 “喂,城上的人听真了!太子殿下得知魏王李泰谋逆,特意带兵前来救驾,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让大军进城!” 侯君集派出的人到了城墙下高声叫喊,谁知连喊几遍,城上丝毫没有动静。 李承乾有些不耐烦道:“陈国公,里面的人肯定在故弄玄虚,还是下令速速进攻吧,以防夜长梦多!” 侯君集点点头,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等人已经退无可退,索性不去想那么多,先杀进去再说! “贺兰楚石,将携带的攻城器械带上来,准备撞开城门!” “喏!”贺兰楚石答应一声,迅速去调集冲撞车和云梯上前。 侯君集行军打仗素来胆大心细,出发之前就考虑到可能要强攻城门,因此特意费尽心思带来了少量攻城器械。因为是急行军,仅仅只携带了几具冲撞车和数十架云梯,并未携带其他诸如抛石机、冲车等威力更大的攻城利器。 冲撞车有一个巨大的木桩,桩上有一个铁头,这个铁头可以前后摆动,用来冲撞城墙或城门。在撞上目标之后,木桩会摆动回来并向目标继续冲撞。一般的木质城门或者薄一点的石质城门,很容易就会被连续撞击破开。 由于是三面环山,九成宫外城只在正面有一道接近两丈宽的城门。不过城墙并不算太高,仅仅只有三丈余,大概只有长安城墙高度的三成还多一点。 数十人推着一辆冲撞车到了阵前,还有几百人扛着云梯,随时准备攀上城墙。侯君集见准备就绪,正准备下令攻城时,城头忽然一阵鼓响,紧接着就是震天的呐喊声,喊声中城头上数万将士齐刷刷的站起身来,将手中弓箭对准了城墙外面的太子大军。 突如其来的鼓声,将李承乾惊了一跳,差点从马车上摔倒下来!侯君集也吃了一惊,看见城头上刚打出的大旗,一下子明白了这竟然是左武卫大军!刹那间,侯君集好容易鼓舞起来的一丝信心,也彻底的烟消云散。虽然自己这边兵力占优,然而左武卫也是精锐中的精锐,况且攻城战作为进攻一方,难度本来就要大很多。更要命的是,并未携带足够的攻城器械!而且在侯君集心中,隐隐觉得皇上肯定还有后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自己这边致命一击!如今只有破釜沉舟,奋力一搏了! 见到城头的左武卫大军,太子卫率数万人鸦雀无声,都有些不敢置信。左武卫明明还在大营,怎么会忽然到了九成宫!震惊过后,包括杜荷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侯君集见势头不对,赶紧高声喊道:“李泰及其党羽谋逆,已经谋害了皇上,左武卫不思报效皇上隆恩,反而暗中相助奸贼李泰,罪不可赦!诸位将士,且随本将军杀进城去,将一干叛逆诛杀殆尽,为皇上复仇!” 李承乾随后高呼道:“杀进城去,诛杀叛逆!为皇上复仇!” 左武卫忽然出现在了九成宫,已经引起了太子卫率将士的猜疑。李世民深受将士爱戴,如今听了侯君集和李承乾的蛊惑,太子卫率将士们顿时群情激奋,高声呐喊着为皇上复仇的口号,纷纷向李承乾请战! 第134章 分崩离析 太子卫率的大军士气高昂,贺兰楚石亲自率领着冲撞车和云梯队伍,缓缓向着城门处前进,战事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城头之上再次鼓声大作,随即城楼上打出一面大纛。太子卫率不少人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李世民征战时常用的大纛。见到皇上的大纛忽然出现,正在前进的大军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城楼之上一员大将高声喊道:“太子卫率的将士们,休要听侯君集妖言惑众!皇上如今好好的在宫内,魏王也并未谋逆!都是侯君集这个贼子蛊惑太子殿下行不轨之事!皇上有旨意,凡是迷途知返者,既往不咎!” 这员大将正是段志玄,太子卫率的将士也大都认识他,知道他是皇上的亲兵统领。如今见到段志玄出面告知皇上没事,还反过来说侯君集谋逆,一时之间太子卫率的将士们交头接耳,不知道该听信谁的话。 段志玄话音刚落,身边的张焕也高声道:“诸位太子卫率的兄弟们,大家都是我大唐的将士,都是同胞兄弟,岂能同室操戈!段大将军所言句句属实,皇上很快就会前来和大家见面,请大家不要听信侯君集的谎言!只要悬崖勒马,皇上是绝对不会加罪于你们的!” 李承乾怒喝道:“将士们,休要听此贼胡言乱语!此贼子乃是张焕,早就投靠了奸贼李泰,同谋害了父皇!孤王在此立誓,有取得张焕首级者,赏万金,封侯!” 段志玄声名远播,就算是太子卫率的将士们也深知他的为人,因此李承乾并不敢随意污蔑段志玄,以免适得其反。不过对于张焕,李承乾可谓是恨之入骨!若非张焕,自己岂会处处碰壁!此时见他又跳出来和自己作对,李承乾怒不可遏,不惜以封侯来刺激麾下将士的士气。 听见太子竟然为了张焕一命,开出了如此高的奖赏。太子卫率的大多数将士们惊诧之余,早已经忘记了追求真相,眼中只有城楼之上的张焕,刚才有些低落的士气再次为之一振。侯君集见机不可失,迅速下达了攻城的命令。贺兰楚石亲自率领东宫精锐,推着冲撞车迅速向城门接近。 城楼之上,段志玄也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张焕,没想到太子如此痛恨张焕,竟然不惜用封侯来换取他的人头。 张焕苦笑着摇摇头道:“没想到我张焕的人头如此值钱,我都想自己砍下脑袋去换奖励了!” 小痴淡然一笑,有些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段志玄则哈哈大笑,见对方已经开始进攻,大踏步下了城楼,去了城墙之上。张焕和小痴紧随其后,也下了城楼。 就在这短短的一会儿时间,贺兰楚石率领的冲撞车已经接近到了城门数十步开外,正在加速撞向城门。扛着云梯的其他人则分散开来,从三面向城墙靠近。身后的数千弓弩手齐齐放箭掩护,刹那间天空都为之一暗,成千上万的箭矢向着城头而去! 冲撞车虽然做为撞击器械威力很大,但是操控冲撞车的人却十分危险。只因城上的防守的人在远处可以放箭,到了近前不但可以投掷檑木滚石,还可以倾倒热油和滚水,甚至投下引火之物。因此贺兰楚石特意带了一些盾牌兵,准备抵挡城上的攻击。没想到城墙上竟然毫无反应,任由冲撞车靠近。贺兰楚石虽然有些不解,还是心头大喜,到了十几步开外时,下令全力冲刺! 百余人的推力,再加上自身的巨大重量,冲撞车的铁头狠狠地撞击在了城门上!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整座城墙似乎都颤抖了一下,激扬起了漫天的灰尘。随着木桩的摆动,铁头也来回摆动,一下接一下的撞在了城门上。 侯君集和李承乾见到如此威势心头大喜,九成宫的城门并不够厚,这一下撞碎城门应该是绰绰有余!不料灰尘散去之后,城门虽然有些裂缝,竟然并未倒下,李承乾和侯君集大失所望,心里未免有些奇怪。 这时贺兰楚石飞奔过来高声道:“殿下,大将军,城门竟然从里面堵死了!末将就近看了一下,里面全是泥土沙袋,将城门堵得严严实实!即使将城门撞碎,仍然不能进城!” “什么!”侯君集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仅仅依靠那些云梯,怎么能攻下城墙!” 李承乾也是大惊,赶紧抬头看着云梯队伍。仅仅只有数十架云梯,可谓是杯水车薪,城头之上的将士们并未投掷备用好的檑木滚石,而是很从容的将云梯掀翻。虽然太子卫率大肆放箭,城上的人却只是用盾阵阻挡箭矢,并没有趁势放箭反击,明显是手下留情了。 城门处没有了机会,侯君集只有下令云梯队伍不计死伤的进攻。然而连续几次进攻都无功而返,还白白损失了不少云梯。眼看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失去唯一的攻城器械,侯君集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有下令不间断的进攻。然而这种添油战术,除了给己方增加伤亡,没有丝毫效用。 又是几次徒劳的进攻之后,云梯终于消耗殆尽。数万太子卫率的大军沮丧的望着眼前的城墙,重赏激起的士气也一点点的丧失,总不能徒手攀爬几丈高的城墙啊! “陈国公,快想想办法啊!这下怎么办才好?”李承乾急得跳脚,抓住侯君集的手臂大声叫嚷。 侯君集不耐烦的一甩手道:“老夫能有什么办法?若非殿下提前放出崔康,哪会如此被动!” 李承乾见他态度极差,大怒道:“你说什么?放出崔康的时候,你也是欣然答应的!如今出了问题,竟然怪到孤王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殿下,陈国公,二位都请息怒!息怒!别让人家看笑话!”李安俨和贺兰楚石等人赶紧上前劝解。 李承乾重重的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回身坐在车上,竟然闭目不语起来。众人赶紧都看向侯君集,指望他能出出主意。 侯君集叹道:“没想到对方竟然将城门堵死,真是可恶至极!若是带上大量攻城器械,还有一搏的机会!如今空有数万大军,却丝毫使不上力气!老夫憋屈啊!” 李安俨摇头叹气道:“陈国公,还请出个主意,眼下怎么办?” “撤!”从来没这么窝囊过!数万大军竟然被一道城门生生阻挡!侯君集憋出一个字,只觉得胸口一热,差点喷出一口鲜血,咬咬牙才咽了回去。 “撤?” 众人面面相觑,这就撤退?怎么感觉很像是儿戏?就算是撤退,又能撤去哪里?李承乾也睁开眼睛,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麾下将士见主将起了内讧,迟迟不下决定,更是心中没底,士气全无。 “先撤回长安城吧!”侯君集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奇迹?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哪来的奇迹!难道指望汉王那点可怜的人马不成! 就在这时,城头上又是一通鼓响,随之而来的就是山呼万岁的欢呼声。 欢呼声中,代表天子威严的黄罗伞盖出现在了城头之上,伞盖之下,金盔金甲那人不是贞观天子又是何人? 见到皇上安然无恙,太子卫率的将士们瞬间就崩溃了。看来段志玄和张焕说的没错,自己才是谋逆之人!李承乾见到父皇出现,腿脚一软就瘫倒在了车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城下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更多的人开始扔掉兵器跪地参拜。侯君集和李安俨等人面如土色,连逃跑的勇气都已经丧失了。 李世民面带微笑,对着城下高声道:“将士们,你们都是受人蛊惑,朕在此答应你们既往不咎!望你们速速迷途知返,将反贼侯君集、李安俨、贺兰楚石等人拿下将功赎罪!” 侯君集见周围都是不良的目光,赶紧高声道:“众位将士都深受殿下厚恩,如今殿下有难,岂能轻易抛弃?且跟随殿下回转长安,事情未尝不会没有转机!” 李世民大喝道:“侯君集,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长安城乃是天子之城,岂是尔等可以窥觑的!尔等已经被匆匆包围,还想逃脱不成!放旗花火箭,通知牛进达大军前来!” 牛进达的大军! 还想负隅顽抗的侯君集面色惨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李承乾本就惊慌不已,此时更是嘴唇青紫,不停地打哆嗦。李安俨和贺兰楚石等人也惊慌失措,恨不得马上逃离。 随着李世民的命令,数十道旗花火箭冲天而起。数十里开外的牛进达一直看着九成宫的方向,听见震天的喊杀声,早就跃跃欲试。好容易看见旗花火箭,牛进达率先上马,一声令下,数万大军迅速向九成宫开进。 李安俨跌跌撞撞扑到马车上,声音颤抖道:“殿下,快撤吧!” “撤?往哪撤!天下之大,哪有我李承乾的容身之地?”李承乾似哭似笑的喃喃自语,抬起头看了一眼城上的李世民,丝毫不移动身体。 杜荷也赶紧拉来李承乾的马,连声催促他赶紧上马逃命。 “你们逃命去吧!”李承乾态度坚决的摇摇头,“孤王很累了!哪都不去,就等着父皇发落吧!” 李安俨和杜荷叹息一声,也顾不得再劝说,各自上马带了人飞快的逃离。贺兰楚石见状,硬拉着侯君集上了马,在数百亲兵护卫下也迅速逃离。临走之前,贺兰楚石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李承乾,最终深深的叹口气打马离开。 “哈哈哈……”见到几个时辰前还宣誓效忠的属下一个个自顾逃跑,李承乾仰天大笑,只笑得眼泪长流,肆无忌惮的笑声逐渐越来越悲凉,最终变成了放声大哭。 城头之上,李世民见到他这般摸样,心中五味杂全,转头吩咐段志玄打开城门。 太子卫率数万人马,除了跟着侯君集等人逃跑的几千人,大多数都抛下兵器,安静的坐在地上等候皇上发落。 第135章 尘埃落定 片刻之后,在数万人的注视下城门缓缓打开,数千玄甲骑兵鱼贯而出。这些骑兵清理出一条通道之后,李世民在众人簇拥下策马而出,径直向着李承乾的马车而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见到李世民出城,城外的太子卫率将士们纷纷跪地参拜,城上的将士们也随声高呼。 震天的呼声将李承乾惊醒过来,他表情木然的看了一眼正在过来的李世民,仍旧闭目盘膝而坐,丝毫没有迎接的意思。 “承乾……”到了近前,李世民并未大发雷霆,而是语气温和的叫了一声。 李承乾睁开眼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将眼睛缓缓闭上。 “唉……”李世民无奈的叹口气,想要再说什么,最终还是摇摇头,吩咐将李承乾先带到九成宫内,稍后再处置。 李承乾既不挣扎也不反抗,行尸走肉般被春浩带着几个内侍,扶持着向九成宫内而去。经过张焕身边时,李承乾蓦然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怨恨,张焕叹息一声转过头去。李世民见到这一幕,再次无奈的摇摇头,策马向跪在地上的将士们走去。 “皇上……”见到李世民过来,众将士纷纷伏地叩头。 段志玄见已经走到太子卫率大军的前边,赶紧低声道:“皇上,为安全计,不要再前进了!” 李世民充耳不闻,自顾着催马前进。段志玄无奈,只好和张焕等人紧紧跟上。 一直来到数万人的中间,李世民才缓缓勒住马头,伸手稳稳金盔,四面张望一阵之后,高声道:“诸位将士们,尔等都是为人所惑才参与此事,朕观尔等皆有悔过之心,故而不予降罪!尔等速速回归太子卫率军营,不可随意闹事,朕回京之后再做处置。” “皇上!”段志玄吃了一惊,这么多人万一闹出乱子如何是好! 李世民淡然摆摆手,继续高声喊道:“将士们,朕信任你们!你们能让朕信任吗?” “皇上,小人一定老老实实回到军营,绝不让皇上失望!” “皇上开恩不罪,末将等人一定将兄弟们一个不落的带回去,等候皇上发落!” “多谢皇上信任……皇上万岁!” 李世民话音刚落,周围的将士们就七嘴八舌出言附和,不少人甚至热泪盈眶,深深为李世民的信任所感动。 张焕惊讶之余,也十分敬佩李世民的胸襟。 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故事,说李世民见一群死囚很可怜,就将他们放回家去与家人团聚,一年之后的秋季再自己回到长安执行死刑!当时这些死囚感激涕零,虽然没人监督押解,还是都老老实实回家享受最后的时光。据说一年之后,这些死囚都自动回到长安接受刑罚,无一试图逃脱。当时读到这个故事,张焕还有些不相信,如今见到眼前这一幕,不由得不信起来。 几名校尉自动站了出来,开始整理队列,准备回转太子卫率军营。在李世民的注视之下,数万人不再喧哗,默默地整理好队形,轮番向李世民行礼之后,在那几名校尉的带领下缓缓向东而行。自始至终,李世民都没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观看。张焕等人也无人开口说话,场面很是肃穆。 太子卫率的人离开多半的时候,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到了近前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原来刚才逃跑的侯君集、李安俨贺兰楚石等人,都已经被五花大绑抓了回来。押解这些人的,正是牛进达率领的利州精兵。 “皇上,末将牛进达奉命前来,已将侯君集等人全数抓获,首犯无一逃脱!”牛进达此人身如铁塔,声似洪钟,方形的脸显得十分严肃。到了近前,牛进达翻身下马走了过来,对李世民弯腰捶胸一礼。 李世民脸色没有丝毫喜悦,伸手虚扶道:“牛将军幸苦了,不必多礼!” “谢皇上!”牛进达直起身子,对后面一挥手道:“押上来!” 侯君集的头盔早就不知去向,头发披散开来,惨白的脸上满是沮丧和惧怕。整个人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几岁。李安俨等人也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见到李世民都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罪臣侯君集参见皇上!”侯君集双膝一弯跪倒在地,想要叩头却因为手臂被反绑,一下子侧身翻倒在地。 李世民并未理他,而是转头对牛进达道:“牛将军,韩威如何处理了?利州驻军如今情况如何?” “回皇上,韩威已经自尽。利州驻军一切安好,韩威的亲信都已经被末将一网打尽!那些私藏的兵器也已经收回。” “很好!”李世民点点头,“利州不容小视,你率领大军马上回去!至于这次的功劳,朕会记在心上的。” “遵旨!末将告退!” 牛进达躬身一礼,又对段志玄和张焕等人点头示意,翻身上马带着利州驻军迅速离去。 李世民仍然没理会侯君集等人,一直等到太子卫率的兵马全部离开之后,才对段志玄做个手势,自己拨转马头向城内走去。段志玄对张焕摆摆手,示意他先跟上,自己留下押着侯君集进入九成宫。 “张焕,你们不必跟着。”进入城门之后,李世民吩咐了一句,在皇宫侍卫的护送下回了内城的宫殿。 张焕目送李世民远去,回过头来时,段志玄正押解着侯君集等人进了城门。见到张焕,侯君集脸色木然,似乎没看见他一般。倒是贺兰楚石狠狠地瞪着张焕大骂,刚刚斥骂了几句就被堵上了嘴。张焕微微摇头,也懒得计较。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己并没做错什么! 李世民回到大殿时,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等大臣早已经得知了情况,正在低声议论,见他进来赶紧住嘴不语。 “诸位爱卿,且先各自回去吧,朕要静一静。” “臣等告退……”见李世民心情欠佳,众大臣们纷纷告退。 “赵胡缨,去把承乾带来吧。”略微休息一会后,李世民揉揉额头吩咐将太子带来,声音十分的疲惫。 赵胡缨转身出去,将李承乾带进来后,躬身退了出去。见到李世民,李承乾眼角微微一跳,缓步走过来也不行礼,只是静静的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微微一笑也不生气,伸手一指坐席道:“承乾,坐吧。” 李承乾也不顾及形象,随意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世民暗自叹口气,语气仍然很和善道:“现在就你我父子在,可否回答朕几个问题?” 李承乾略微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你出身高贵,自小聪颖懂事,八岁就被朕立为太子。太上皇去世时,朕守孝期间,你小小年纪监国,竟然毫无差错,大臣无不交口称赞!皇后十分欣喜,整日以你为傲,朕更是万分喜悦后继有人!”李世民说到这里,有些动情的看了一眼李承乾,李承乾虽然表情依旧木然,眼眶却有些红了。 李世民接着道:“朕不明白的是,自从皇后去世之后,你屡次悖逆之事,朕无数次宽宥于你,为何却不见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时至今日,竟然起兵谋逆。朕自问并没有对不起你,承乾,你能告诉朕原因吗?” 听到这里,李承乾眼角滚下一丝泪滴,赶紧偏过头去。 “朕知道,你怨恨朕偏袒青雀,可是你又哪里知道,那是朕为了让你上进,不得已之下只好用青雀来激励你!谁知……” 李世民一句话还没说完,李承乾勃然起身怒道:“够了!父皇,你整日只知道关怀李泰,何曾留意过儿臣?李泰每做一件事情,你都是交口称赞!儿臣呢?做好了没有一丝奖励,那是理所当然!一旦出了一点纰漏,都会被你严厉斥责!父皇可知道,在儿臣的内心深处,是多么渴望得到父皇的赞许!” 说到这里,李承乾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大哭,一边将这些年受的委屈一股脑倒了出来。李世民脸色愕然,越听越不是滋味。忽然想起了当日杖毙花称心之后,在灞桥张焕对自己说过的那句‘男孩子也是需要父亲关怀,而不是一味严厉的。’难道承乾变成这样都是朕的错? 李世民拍拍额头道:“朕希望你做个好储君,将来做个好皇帝,因此才对你十分严厉。你若是像青雀那样为人谦和,性子温润如玉,知错就改,朕何必如此?” “什么?李泰为人谦和?哈哈!真是可笑!”李承乾听到这里,脸上虽然满是泪痕,却仰天大笑起来,“李泰那种伪君子,也能称作温润如玉?哈哈,真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李世民微微有些恼怒:“青雀文采斐然,朝野声誉极好,岂会是伪君子?” 李承乾止住笑声道:“父皇可记得‘君子不党’这句话?” 李世民皱眉道:“岑文本等人,乃是在朕的授意之下才投靠青雀,不能说他结党吧。” 李承乾冷笑道:“杜楚客、韦挺等人又如何?李泰暗中培植势力,时常有夺嫡之心!父皇不妨想想,儿臣归为太子,还有何求?若非李泰一味逼迫,暗中阴招频频,儿臣岂会铤而走险?李泰阴险毒辣,他一旦即位,儿臣和雉奴等兄弟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父皇若是不信,不妨问问雉奴和其他人!” 李世民闻言沉思不语,心中也有些怀疑起来。 李承乾抬起袖子擦擦眼泪,带着哭腔道:“儿臣此次起兵,乃是迫不得已自保罢了!儿臣不否认犯下了谋逆之罪,然而起因乃是李泰暗中逼迫!若是父皇让李泰入主东宫,岂不正中他的阴谋?父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请您三思吧!” “胡说!”李世民怒喝一声,“虎毒尚且不食子,朕岂会杀你!” 李承乾惨笑道:“父皇若是让李泰即位,无异于杀了儿臣!死在他手里,还不如死在父皇手中!” “你……”李世民怒喝一声,满腔火气无处发泄,双手用力一拂,将案几上的一堆东西全都扫到地上。 李承乾看了一眼滚在脚边的一方砚台,面色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来人,将太子带下去好生看顾,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朕定不轻饶!” “喏!”赵胡缨凛然答应,亲自上前将李承乾扶了起来,缓缓走出了大殿。 李世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对着外面喝道:“带侯君集!” 段志玄将侯君集带进来后,足不沾地的转身就离去,唯恐惹上是非。侯君集看了一眼李世民,抖抖索索就要跪下行礼。 “不必了!”李世民伸手阻止他行礼,走上前抽出佩剑,将侯君集身上的绳索斩断,用剑尖指了指坐席。侯君集眼色复杂,道了一声谢坐了下来。 李世民收剑入鞘,定定的看了他一会,这才道:“前者在西内苑,朕自问说的很清楚了,你为何一定要逼着朕杀你?” 侯君集惨笑道:“臣为皇上出生入死多年,自问功劳不算小,然而地位却远远不如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甚至还不如后来投靠的魏征!后来太子殿下待臣甚厚,特意引为心腹,臣也就尽心尽力帮助于他。本来臣也想着,就不争了吧,太子殿下登基之后,臣的地位自然会更进一步!然而世事难料,皇上这些年宠爱魏王,时有易储之心!魏王狼子野心,为人阴险狠辣,一旦他登基,不但太子殿下,就连臣等跟随太子之人,也会死无葬身之地!臣虽然起兵谋逆,也是为了活命罢了!如今臣自知必死,请皇上看在多年情分上,替臣留下一丝血脉。臣九泉之下,也感念皇上恩德!” 侯君集说完之后,伏地猛力叩头,额头之上瞬间鲜血淋漓。 先有李承乾,紧接着又有侯君集,都指责李泰阴险毒辣,李世民不由得更加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此前魏征,房玄龄等人就多次进谏,让自己不要过于偏袒魏王,以防魏王起了异心,如今看来,似乎确实出了问题! “朕答应你,会给你留下一个庶子!”李世民叹口气,“青雀的事情,朕也会好好考虑,你去吧!” 李世民说完之后,转过身子摆摆手,不忍心再看侯君集一眼。 “臣去了!”侯君集整整衣襟,郑重其事的磕了一个头,也不管额头上的鲜血,大踏步走了出去。 听见脚步声,李世民霍然回头,看了看侯君集的背影,脸色十分哀伤。 李侯君集出去后,世民也没心情再审问李安俨、贺兰楚石和杜荷等人,下令先关押起来,明日回长安之后再做处置。安排完之后,李世民独自一人坐在大殿中发呆,就连兕子和高阳前来求见都被挡了驾。 半个时辰之后,赵胡缨来报说侯君集已经在房中悬梁自尽。李世民闻听一惊,站起身就想去看看,然而走到殿门口之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侯君集死去之后,李世民并未因为谋逆之事将他的功劳一笔抹杀。凌烟阁落成之后,侯君集仍然名列其中,排名第一十七位。同时李世民遵守诺言,将他的第七个儿子,也就是第五个小妾生的儿子留了下来。此人为人憨厚老实,回到三水老家后娶妻生子,平平安安的活到了七十多岁。 第136章 易储1 数日后,酉时,太极殿。 回京之后,李世民并未举行朝议,就直接下旨处理了谋逆案中的几个主犯,接下来的几天也没举行朝会,这在贞观年间是极为罕见的事情。然而众大臣都知道原因,并无人前去触霉头,就算是倔强如魏征也没敢强行求见。 今日酉时,李世民忽然让五品以上的大臣前来太极殿议事。众位大臣心里明白,皇上这是要解决俩件最重要的事情了——其一就是如何处置太子承乾,其二却更加重要,就是立谁为新的太子! 张焕看了一眼东宫诸人空空如也的坐席,微微摇了摇头。 侯君集带头谋逆罪不可赦,在李世民默许之下自杀身亡,算是留了个全尸。其家眷则没这么幸运了,除了那个庶子之外,其余人等都被斩首。 汉王李元昌被终身幽禁,其世子李洹由于绑了齐王李佑率众归降,李世民法外开恩,仅仅将他贬为庶人,汉王封地被全数收回。齐王李佑押解回京,简单审讯之后,马上就被勒令自尽。 诸如贺兰楚石、李安俨、杜荷、以及被部下哗变抓获的赵节等人,都被斩首并收回爵位。不过因这些人不算是主犯,其家眷除了贺兰楚石的妻子被赐死之外,其他的几乎全部被流放。诸如杜荷的兄长杜构就被流放岭南,李安俨的弟弟全家也被流放琼州。 武顺和贺兰敏之、贺兰敏月因为是贺兰楚石的亲眷,本来也是会被流放的。此时一旦被流放到穷山恶水之地,三人又是孤儿寡母,下场只会是死路一条。武顺性格柔弱,只急得大哭却毫无主意。杨夫人和媚娘情急之下去求了妙玉和高阳,取得她们同意之后,由高阳出面求情,谎称武顺已经做了张焕的侍妾,那俩个孩子也已经成了张焕的继子。李世民这才网开一面,放过了武顺母子三人。 张焕忙于左武卫军营的事情,回家之后才知道这件事,当时就目瞪口呆。只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只好派人回江都,找曹岩帮忙将贺兰敏之兄妹的户籍落到江都,同时把姓改过来,以防李世民事后询问。这件事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敏之兄妹,这俩个从小没有父爱的孩子早就将张焕看做了爹爹,如今名正言顺的整天将爹爹二字挂在嘴上。张焕对于俩个小家伙喊自己爹爹倒是无所谓,就是再见到武顺时很是尴尬。 这时李世民轻咳一声,打断了张焕的思绪。 李世民看了一眼李泰的空坐席,淡淡道:“朕让诸位爱卿前来,所为何事想必大家也知道。” 众人虽然知道所为何事,却一个个都装聋作哑,无人开口说话。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等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如同睡着了一般。 “既然没人说话,那么朕就先说几句。”李世民颇有些不满的看了众人一眼,接着道:“承乾本来是个好孩子,只是被人蛊惑挑唆,这才最终铸成大错。诸卿以为,该如何处置承乾?魏征,你先说说!” 魏征左右看看,见众人都低着头,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太子乃是谋逆主谋,罪不可赦!请皇上赐他一死,不如此不足以警示后人!” 魏征话音一落,岑文本、刘洎等人齐声附和。 李世民皱皱眉道:“魏征,你也是承乾的老师,为何没有一丝香火之情?刚才朕也说过了,承乾乃是被人蛊惑,岂能说他是主谋?” 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李世民的心态和天下大多数父母一样。自己的孩子总是好的,即使做了错事会严加责罚,事后却会想法子找原因为自家孩子开脱责任,至少要找到一个自己能接受的理由。 魏征见李世民如此说,倔脾气也上来了,高声道:“皇上,就因为臣是太子的老师,才不能因私而废公!所谓‘教不严,师之惰’,臣没有教好太子,甘愿领罪!然而还有一句话‘养不教,父之过’!皇上也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同样也该被责罚!岂可随便找借口为太子推脱……” “闭嘴!放肆!”魏征话未说完,李世民就气得七窍生烟,一拍案几站了起来,怒目金刚般瞪着魏征。 “皇上息怒……” “魏大人,还不向皇上认错!” “皇上,魏大人也是一时情急,请皇上勿怪。” 众人见势不妙,赶紧出言相劝。 不料魏征梗着脖子道:“诸位大人,老夫秉公说话,何错之有?就算是皇上,也不可为了太子枉顾国法!” 李世民见众人劝解,本想就坡下驴,谁知魏征竟然再次出言不逊,只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魏征怒喝道:“河北村夫,安敢如此欺朕!来人啊,将这村夫拖下去,重打二十廷杖!” 房玄龄赶紧道:“皇上息怒,魏玄成历来如此,皇上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长孙无忌也道:“皇上息怒,魏大人乃是直臣,先皇后就曾多次说过,明君方有直臣!请皇上饶过魏大人吧。” 见这俩人出面,其他大臣也都纷纷求情,同时让魏征赶[\w\w\w\.\w\r\s\h\u\.\c\o\m\]\紧认错。魏征却依旧梗着脖子看着李世民,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 李世民气的额头青筋直冒,俯身抓起一方砚台砸向魏征,嘴里怒喝道:“来人!将魏征给朕叉出去廷杖伺候!谁再劝朕,一并治罪!” 魏征眼见砚台飞来,挺着胸膛也不躲避,在惊呼声中被砚台砸中鼻子,顿时鲜血长流。众人见李世民暴怒,都不敢再求情,任由侍卫将魏征拖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杖责声,魏征着实硬气,竟然一声不吭的被打了二十廷杖。 “皇上,二十廷杖已经打完,魏大人晕过去了!” 李世民此时也有些后悔,挥挥手道:“抬他回去,让太医过去疗伤。” 闹了这一出之后,众位大臣人人心里透亮,李世民是下定决心死保李承乾了,再有人进谏重责李承乾,只怕下场和魏征差不多。岑文本和刘洎等人本想落井下石,此时也三缄其口,默然不语。 张焕官职低下,并无说话的机会,眼见魏征如此强硬,宁肯受重责也不胡乱认错,心里十分钦佩。 李世民喘了几口气,转头道:“辅机,你说说看!” 长孙无忌眉头一蹙,上前道:“皇上,臣以为,魏征大人所说的其实有些道理。” “嗯?”李世民眉头紧锁,没想到长孙无忌也会这样说。 其他大臣们更是疑惑不解,谁不知道长孙无忌最忠于皇上,按理说是绝对不该和皇上唱反调才是! 长孙无忌接着道:“魏大人说皇上对太子疏于教诲,臣不敢妄语皇上的对错,不过却想到一句话‘君臣父子’!皇上既是太子的君,也是他的父亲!对于犯了错误的儿子,应该怎么做呢?自然是给他机会改正!岂有儿子一犯错误就杀掉的道理?” 李世民和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长孙无忌拐着弯子,明着赞同魏征,实质却是为李世民摇旗呐喊。张焕心中敬佩,难怪长孙无忌能获得李世民百般信任!就凭这一手转换概念,自己就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李世民沉声道:“辅机所言不错!诸位爱卿,朕想问问,你们的儿子犯了错,难道会不给改正的机会,直接杀掉他不成?” “皇上圣明!”房玄龄率先出言支持。 “皇上圣明……”岑文本和刘洎等人虽然有些不甘心,眼见事情无法挽回,也只好出言支持。 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道:“既然众位爱卿都这么认为,朕就免去承乾的死罪,至于具体怎么处置,朕会在朝会上颁布诏令。” “臣等遵旨……” 李世民捻须道:“诸位爱卿深明大义,朕心甚慰!那么,接下来讨论另一件事吧。承乾肯定不能再执掌东宫,诸位爱卿以为,谁可为新太子?” 这句话一出,众人再次沉默下来。除去李承乾,皇上的嫡子只剩下魏王和晋王。如今看起来,确实是魏王稳占上风,然而君心莫测,万一皇上心里中意晋王,此时出言支持魏王岂不是自找苦吃!岑文本等人虽然恨不得马上立李泰为太子,此时见无人开口,也不好做出头鸟,只是默然不语。 李世民看着房玄龄道:“房爱卿,你先说说。” “这个……”房玄龄犹豫一下,躬身道:“此事请皇上乾纲独断,臣不敢妄言!” 李世民面色不豫,左右一看,见就连长孙无忌都低下头不做声,心里颇有些恼火。忽而一眼见到后面的张焕,沉声道:“张焕,你来说说!” 张焕知道讨论这种朝廷大事时,自己没有说话的机会,因此只顾着呆呆的听着。忽然被李世民点名,又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赶紧起身道:“皇上恕罪,臣刚才走神了,皇上,可是散朝了?那么臣告退!” 张焕话音刚落,不少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房玄龄却很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眼中颇多赞许之意。 李世民也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沉着脸喝道:“朝堂之上也敢儿戏!张焕,你可知罪?” 张焕赶紧伏地道:“臣不知有何罪过,请皇上治罪。”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阵笑声。不知有何罪过?那还治什么罪! 李世民一愣,忍笑道:“治罪的事情稍后再说,你先说说,何人可为新太子?” “此等朝廷大事,微臣不敢妄言,也没有主意。”张焕刚才故意装傻想要蒙混过关,不料李世民紧追不舍,只好出言推脱。 李世民怒喝道:“放肆!身为朝廷命官,岂可毫无主见?朕今儿偏偏就要问你,若是再敢推脱,朕定然严加治罪!” 张焕叹口气,眼见无可推托,只好道:“魏王文采斐然,在朝廷中名气极大。晋王生性善良,友爱兄弟。俩位皇子各有千秋,臣实在无法取舍,请皇上恕罪!” 张焕虽然表面上不偏不倚,不过却将‘生性善良,友爱兄弟’四个字加重语气说了出来。虽然没有明说,实质却是在指责李泰心胸狭窄逼迫兄弟。不但是李世民,其他大臣们也都听了出来,明摆着张焕是在支持晋王了。有心思灵活的不免就在猜度,这是否也是卫国公的意思? 岑文本和刘洎对视一眼,赶紧起身道:“皇上,臣以为张都尉所言有些道理!” 李世民有些惊讶:“哦?说来听听。” “皇上,张都尉也说了,晋王生性善良,友爱兄弟。这等性格若是在普通百姓家中,乃是一大福气!然而若是为太子,只怕难以继承皇上的千秋大业!” “臣附议!”岑文本刚说完,刘洎、杜楚客等人随声附和。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岑文本是明褒暗贬之意。趁着李世民不备,长孙无忌暗暗对褚遂良使个眼色。 褚遂良出班道:“皇上,臣以为,正因为晋王生性善良,以后才可以兄弟和睦相处!若是魏王为太子,皇上欲将承乾太子置于何地?” 李世民闻听身子一震,褚遂良短短的一句话,就击中了李世民的软肋!自己费尽心思给了承乾活路,万一将来真的有不良之事发生,自己岂不是白费心机!再者褚遂良出自关陇贵族,和长孙无忌关系深厚,他出面说话,李世民自然要考虑这是否是长孙无忌的意思。 刘洎道:“皇上,魏王曾经和臣等说过,和承乾太子之争,乃是为了我大唐江山,并非为了私人恩怨!假如自己为太子,必定会善待兄弟!” 褚遂良冷笑道:“这话骗骗别人尚可,岂可蒙骗皇上?” 刘洎大怒:“你说什么!皇上,臣弹劾褚遂良污蔑大臣!再奏请皇上,请立魏王为太子,如此,朝廷幸甚!百姓幸甚!” “皇上,臣等附议!”岑文本等人眼见已经撕破了脸,赶紧齐声附和。 一些骑墙派见势不妙,也赶紧出言支持李泰。褚遂良这边,只有孔颖达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支持,其他支持的都是些小官,一时之间岑文本等人大占上风。 李世民见几乎满朝都是赞同李泰的声音,心里反而狐疑起来!难道真的如承乾所说,李泰暗中结党,朝廷大臣多半都投靠他了不成?为帝王者,首要就是掌握平衡之术,朝中只有一个声音,并非是好事!李世民本想问问长孙无忌的意思,却见他闭目不语,心中更加犹豫不定起来。 第137章 易储2 虽然已经是秋季了,西内苑景色依旧十分迷人,然而李世民丝毫没有欣赏美景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湖水。长孙无忌垂手站在一边,眼睛直直的盯着一棵柳树,就像那棵树上忽然开花了一样。 李世民收回目光,语气带着怒意道:“辅机,朕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怎么想的?” 刚才的朝议,除了吵闹成一团之外,并没有决定东宫之主的归属。岑文本等人闹腾的越凶,李世民心里就越是不踏实。最后索性让大家都回去,改日再议此事,只是把长孙无忌留了下来。到了西内苑之后,李世民出言询问了俩次,长孙无忌都是默然不语。 “皇上,那么臣就放肆了。”长孙无忌欠欠身,低声问道:“皇上是想让魏王一个人活下来,还是想让诸位皇子都活下来?” 李世民大惊道:“你的意思是……” “皇上,魏王如今就敢明目张胆逼迫承乾太子,那么一旦登基之后,皇上认为他会放过承乾太子,甚至晋王等人吗?” “雉奴?青雀不会对付他吧!” “皇上,臣不敢胡言乱语,皇上去调查一下便知!皇上要想保住所有皇子们的性命,就不可让李泰得登大宝。臣还有件事要禀报皇上。” “何事?” “皇上,午时接到太原刺史的八百里加急文书,言说农夫开垦农田时,挖出一块石碑,上面有‘治万吉’三个大字!皇上请看,这是拓本。”长孙无忌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双手捧给李世民。 李世民接过来一看,果然是‘治万吉’三个小篆。 “治万吉……治万吉……”李世民喃喃低语,心头若有所思。 “朕知道了,辅机,你先退下吧。朕会好好想想。” “臣告退!” 长孙无忌退下后,李世民又将那张纸端详几遍后,揉成一团扔在了湖水中,转身离开了西内苑。李世民离去之后,一个黑影蹑手蹑脚走到湖边,用一根树枝将那团纸勾了回来,揣在怀中迅速离去。 一个时辰之后,这张纸就摆放在了李泰得面前。听完某人的描述,再看看略微有些模糊的三个字,李泰眼中寒光一闪,几把将那张纸撕得粉碎,洒在地上狠狠地跺了几脚。 次日的早朝虽然如期举行,不过李世民仅仅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宣布了对李承乾的处理决定——李承乾及其家眷废为庶人,合家贬往黔州,三日内必须启程,不得有误。 发下这道诏令之后,李世民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对于大臣们其他的进谏置若罔闻,很快就下令散朝。 李泰和岑文本等人极其失望,原本想借着今日的朝会,将太子之位确定下来,没想到李世民根本不予理会。李泰沉思之余,就想到了昨天那张纸条!散朝之后并未回府,而是前去寻找李治。 李治正在西内苑钓鱼,见到李泰来找,赶紧起身行礼。李泰也不还礼,只是上下打量着李治。李治莫名其妙,又不敢离开,只好垂手站立,心里不停地打鼓。大哥都被四哥整下去了,若是四哥来找自己的麻烦,如何是好! 果然,李泰将李治看得心里发毛时,语气凶狠的道:“雉奴,你想和本王争夺太子之位吗?” 李治大惊失色:“四哥这是哪里话?小弟丝毫不敢有这心思啊!” “是吗?”李泰冷冷一笑,“你当我不知道,长孙无忌昨日和父皇说了,要立你为太子!而且还胡扯八道,说太原出了一块祥瑞石碑,上面有‘治万吉’三个字!嘿嘿,长孙无忌肯定蛊惑父皇,要立你为太子!” “冤枉啊!小弟着实不知啊!”李治惊骇的脸色惨白,赶紧出言解释。 “哼!本王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你给本王记住一句话!” 李治毕恭毕敬道:“请四哥吩咐!” “听好了!敢和本王争夺太子之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虽然眼下父皇饶过了李承乾,将来本王一旦登基,看谁还能救他!你若是胆边生毛,敢和本王争夺太子之位,本王一定杀了你,绝不会顾及手足之情!” 墙边角门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听到这里吓得脸色苍白,赶紧一把捂住嘴,蹑手蹑脚的沿着墙角迅速离去。 “小弟绝对不敢,四哥饶命啊!”李治赶紧跪倒在地,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做太子。 李泰又严厉斥责几句,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走出几步开外,还回过头对李治做了个恐吓的手势。 李治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之后,忽然觉得寒冷异常,忍不住发起抖来。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双腿向宫外走去。 散朝之后,李世民回到寝宫,就静静的坐在长孙皇后的画像前,不时喃喃自语几句。赵胡缨等人知道皇上心情恶劣,都远远退在一边。呆坐一阵之后,李世民觉得有些气闷,起身推开窗户正想透口气,却听见一阵大哭声,紧接着就看见兕子一边抹眼泪一边飞跑进来。李世民大惊,赶紧迎了上去。 “乖女儿,谁欺负你了?告诉朕,朕会重重责罚!” 兕子扑到他怀里大哭道:“父皇,我不要承乾哥哥去死,也不要雉奴哥哥去死!父皇,他们要是死了,兕子也会死的!” 李世民眼眶一下子湿润起来,柔声道:“乖女儿,父皇只是让你大哥去了黔州,更没有责罚雉奴的意思,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对你说什么了?” 俩句话问完,李世民眼中已经怒色一片。乱嚼舌头之人,当真该死! 兕子抽噎道:“父皇,刚才在西内苑,我亲耳听见四哥威胁雉奴哥哥,说要杀了他和承乾哥哥!父皇,求求你救救他们,不要让四哥杀了他们!” 兕子说完抱住李世民嚎啕大哭,泪水滚滚而下。 李世民心疼的抚摸她的后背,柔声道:“乖女儿,朕马上过问这件事,你先别哭了可好?” 兕子抬起头,抽噎道:“父皇不许骗人!不许让雉奴哥哥和承乾哥哥去死!” “好好好!朕保证!”李世民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赶紧答应了,取出丝巾替她擦擦眼泪。 “真的?” “真的!” 兕子忍住哭泣,将小指伸了出来。李世民无奈的笑了笑,也伸出手指和她勾了一下。 李世民抱起兕子道:“来人,去取糕点过来,再去叫晋王速速来见朕!” 逗着兕子吃了几块糕点,好容易才让她止住哭泣,却不见李治前来。李世民正想再派人去问问,赵胡缨来报说有人看见晋王独自一人,心事重重的出了皇宫,如今不知去向,侍卫们正在到处寻找。兕子听说哥哥不见了,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李世民正在手忙脚乱间,外面通报说高阳公主来了,李世民赶紧让请进来。见到姐姐来了,兕子又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 “兕子,怎么了?告诉姐姐好吗?” “呜呜……姐姐,雉奴哥哥不见了!” 高阳很是纳闷,问清楚之后笑道:“兕子,没事的,别哭别哭!雉奴肯定是去了张家,姐姐这就带你去找他。” “嗯?对啊,雉奴哥哥肯定去找张大人了!父皇,我要和姐姐去找哥哥,可以吗?”兕子止住哭泣,转过头向李世民请求。 “好好!”李世民赶紧点头答应,心情却很是郁闷,雉奴有了问题不和自己说,难道真的跑去找张焕倾诉了?朕这个父亲,果真这么失败不成! “兕子啊,朕也跟你们一起去!”李世民想了想,决定自己也去看看。 “好啊,父皇,快走吧!”兕子破涕为笑,走过来拉着李世民就向外走。 高阳微微一笑,也快步跟上。 散朝后,张焕回到家中和媚娘妙玉说笑一阵,正准备去书房看下李靖刚送来的兵书,侍女来报说有吐蕃人求见。张焕一愣,让李文将来人带进来。当日在九成宫,由于出了谋逆之事,禄东赞并没机会再提和亲之事,事情平息之后就和其他使者相继告辞。自己一直忙着左武卫的事情,也没再和他打交道,怎么会有吐蕃人忽然前来求见? 来人进来后说明来意,张焕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日和禄东赞闲聊之时说起过打猎,不免就提起了各种良犬,张焕谈到吐蕃的雪獒时十分意动。当时禄东赞看在眼里,就悄然派人快马加鞭赶回去,带了俩只雪獒过来。不料张焕提前回到了长安,送雪獒的那人白跑了一趟,耽误了一点时间,故而今天才将俩只小雪獒送来。 张焕向来人询问了饲养的要点,又重重赏赐了一番,才让李文将他送出去。来人离去后,张焕看着俩个毛茸茸的小家伙,乐得合不拢嘴,吩咐侍女打来热水,要亲自为它们洗澡。媚娘和妙玉闻讯赶来,眼中也是星星一片,都抢着逗弄。 正在热闹间,李治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身后的武银儿也一脸灰暗。张焕心情喜悦,丝毫没留意他俩的异常,大笑着夸耀这俩只小雪獒。 “叔珩兄,能否借一步说话?”李治唉声叹气,丝毫不为眼前这俩只雪獒所动。 张焕这才留意到他脸色极差,要是放在以往,李治肯定会一蹦三尺高,十有八九还会抢一只去饲养。如今这般摸样,看来确实出事了。 张焕正色道:“好,请书房去说话。” 李治叹了口气,率先站起身向书房走去。 张焕正要举步,武银儿一把拉住他道:“姊夫,求你帮帮他!” “我会的!”张焕郑重的点点头答应一声。 张焕出去后,媚娘一把拉住武银儿,低声询问起来。 俩人进了书房之后,李治狂灌了几杯茶水,这才稳住情绪将事情说了出来。张焕听完后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件事,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据自己所知,李泰就是因为威胁了李治,才引起了李世民的察觉,最终断送了太子之位。 “叔珩兄,我该怎么办?”李治说完之后,眼巴巴的看着张焕。 张焕脸色严肃道:“请问晋王,可有过想做太子的心思?” “没有!”李治马上一口回绝。 张焕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瞪着他。 李治禁不起他的目光,过了一会叹气道:“好吧,我承认,有时候我也想坐上那个位置!不过连大哥都不是四哥的对手,我哪敢声张!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除了你,任何人问,我都不会承认的!” “多谢你的信任!”张焕面色严肃点点头,“既然你有这个想法,为何不想办法实现它?不瞒你说,我此前也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如今想来真是万分惭愧啊!我等好男儿,既然生于这个盛世,自当建功立业,岂可碌碌而为!” “可是……”李治面色犹豫,“我怎么争得过四哥?况且他已经威胁过我了,一旦被他知道我想和他争,我只怕是死路一条!” 张焕忽然抬高声音喝道:“你错了!” 李治吓了一跳:“此话怎讲?” “你我都知道,魏王心胸狭窄,可谓是睚眦必报!不管你有没有争夺太子的心思,他心里已经认为你是个威胁!一旦他登基为帝,你自己想想自己的结局!” 李治沮丧着点头道:“不错,四哥此人阴险的很,万一秋后算帐也不足为奇!只是就算我想争,拿什么和他争?他有朝臣支持,父皇宠爱,我什么都没!” 张焕微微一笑道:“昔日曹丕曹植夺嫡之事你可知道?” 张焕说的曹丕曹植之事,乃是指当初曹操立世子的时候,曹丕曹植相争不下,曹丕处处立于下风。后来曹丕求教了贾诩,贾诩告诉他,着重抓住‘亲情’二字即可。曹丕恍然大悟,平时在曹操面前,总是推崇其他兄弟的才华,处处表现自己是如何的重视亲情。曹操出征时,曹植做出华丽的送行诗词,曹丕却只抱着曹操大哭。长此以往,曹丕最终成功夺嫡。 “当然知道!”李治饱读诗书,毫不犹豫的就点点头。 张焕低声道:“你想想,皇上费尽心思留下承乾太子一命,自然不想将来手足相残!既然如此,你未尝没有机会!请你记住一句话,不争即是争!” “不争即是争……不争即是争……”李治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吟哦几遍,用力地点点头。 张焕接着道:“除此之外,你还要取得一个人的支持!有了他的支持,入主东宫之事十拿九稳!” 李治一脸急切,低声询问道:“何人?” 第138章 易储3 张焕凑近李治耳边,小声说出一个人名。李治听了眼前一亮,郑重的点头答应,脸色也好看了很多。张焕见他恢复过来,笑着倒了杯茶递给他。李治接过来正要道谢,门外侍女忽然来报说皇上来了,俩人吓了一跳,赶紧出去迎接。 见到李治果然在这里,兕子喜笑颜开的上来一把拉着他,态度比平时亲热了很多。李治略微有些莫名其妙,笑着将她抱了起来。李世民心中一动,最近几年,兕子似乎从来没和其他哥哥们这样亲近过! 张焕躬身道:“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雉奴和你说什么了?” “晋王和臣说了一点烦心事,臣开解了一番。” “哦?”李世民看了一眼李治,心里竟然有些妒忌张焕,雉奴有烦心事不和自己说,竟然真的和张焕说了。还好张焕说起来不是外人,否则的话一旦传出去,岂不是给皇室蒙羞! “哥哥,父皇很担心你,才和我们一起来的哦。”兕子搂住李治的脖子,转头看着李世民,一脸灿烂。 “儿臣多谢父皇挂念!”李治有些哽咽,“让父皇担心,儿臣不孝!” “兕子啊,去和姐姐们玩耍好吗?” 兕子知道大人有话要说,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向大厅跑去。 支开了兕子,李世民一脸郑重道:“雉奴,你不怪青雀?” “这个……儿臣不敢撒谎,确实有些怨恨的。不过想来总是亲兄弟,四哥应该只是嘴上威胁吧?” “是吗?”李世民淡淡的反问一句,“你觉得朕对你大哥的处置如何?” “回父皇,大哥虽然做下错事,还是雉奴的大哥,还是父皇的儿子!若是可以的话,儿臣请求父皇恩准,让大哥逢年过节时可以回京拜望父皇。” “是啊,承乾不管做了什么,都是朕的儿子!张焕,你说呢?”听见李治如此说,李世民很是欣慰的叹口气。 张焕微笑道:“皇上舐犊情深,臣十分感动!晋王友爱兄弟,臣也十分敬佩。” “是吗?有些事情,卫公可和你说过什么?” 张焕心头一凛:“回皇上,二哥从来不和臣说这种事情。” “呵呵,朕就知道,卫公不会参合这种事!你和雉奴素来交好,为他说话也是人之常情,朕不会责怪于你!” “谢皇上!” “雉奴,你很不错,没让朕失望!”李世民走到李治身前,用力拍拍他的肩头。 李治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从小到大,这还是父皇第一次夸奖自己!偷眼看了一下张焕,心中感激万分。 “朕还要去个地方,雉奴,你好生陪着兕子玩耍,早些回宫去。”李世民微笑着吩咐一句,转身就准备离去,走出几步后招招手让张焕也跟上。 张焕对李治使个眼色,紧跟在李世民身后出了门。张焕原以为李世民会有话问自己,没想到李世民只顾着匆匆而行,丝毫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到了地点,张焕惊讶的发现,原来李世民要来的竟然是魏王府!见到皇上来了,门房赶紧进去通报。 “皇上,臣能否不进去?” “不必多说,跟朕进去!稍后朕还有话问你。赵胡缨,你们就地等候。” 张焕无奈的摇摇头,只好跟着李世民走了进去。 一进大门,就是一面巨大地照壁,拐过照壁,眼前是一座极大的院子。一个垂髫小童正蹲在一枝花树下,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周围几个侍女正要参拜,被李世民挥手阻止,悄悄走到了那童子后面观看。张焕笑了笑,也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蚂蚁爹爹,蚂蚁妈妈,欣儿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多好吃的,你们要好好喂养小蚂蚁哦!嘻嘻,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母亲都会留给欣儿呢,欣儿才不会吃独食,都会和父王还有弟弟一起吃呢。”那孩童喃喃自语,正拿着一盘糕点逗蚂蚁玩耍。 “哈哈,欣儿,有好吃的怎么忘记皇祖父了?”李世民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这孩童惊呼一声,转头见到是李世民,小脸上堆满了笑容,奶声奶气喊道:“皇祖父,欣儿下次有好吃的,一定带到皇宫去和皇祖父一起吃。” “好好!欣儿真是孝顺。”李世民乐的大笑,用力将他抛起来又接住,欣儿也乐得哈哈大笑。一时之间,院中充满了温情。 看到这一幕,张焕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情景,心里也十分温暖,笑着对这孩童做个鬼脸。这孩童生的瓷娃娃一般可爱,一双漆黑乌亮的大眼睛看了张焕几眼,歪着脑袋也对他做个鬼脸。 “这是青雀的大儿子李欣,今年才三岁。”李世民笑着对张焕介绍一句,一如普通人家慈祥的祖父。 “皇祖父,他是谁啊?” 李世民心情愉悦,随口道:“哦,他啊,是你高阳姑姑将来的驸马。”说一出口才觉得不妥,赶紧伸手替李欣整整帽子,以便掩饰自己的一丝尴尬。 李欣拍手笑道:“哇!高阳姑姑的驸马啊!姑丈你好。” “欣儿,你好啊!”张焕笑着答应一句。 “姑丈,可以带我去玩吗?”李欣嘟嘟嘴,“父王最近总是很忙,每次欣儿找他玩,他都说去去去,父王有大事要忙!” 李世民听到这句话,微微皱皱眉头。 “哦,可以啊!呵呵,我家中很多小孩呢,对了晋阳公主也在哦。” 李欣鼓掌道:“好啊好啊!兕子小姑姑也在!皇祖父,欣儿可以去吗?” “这样啊!那好吧,朕让人带你去。”李世民笑着答应了,吩咐侍女抱着李欣去找赵胡缨,护送着前去张焕家中。 “皇祖父,那么欣儿去了哦。你和父王说完话,也来玩好吗?” “哈哈,好好,你先去吧,朕随后就来。” 和兕子一样,李欣也伸出小指和李世民勾了一下,蹦跳着跑了出去,几个侍女赶紧跟上。 李世民等李欣不见了人影,这才带着张焕向里走去。刚走到内院,李泰就带着王妃阎婉迎接了上来,见到李世民就要行礼。 “罢了!不必多礼。对了,兕子在张焕家中玩耍,朕让人将欣儿也带过去玩了。” 李泰很有深意的看了张焕一眼,笑着道:“父皇做主就是。只是欣儿顽皮得很,给张大人添麻烦了。” “下官张焕见过魏王,见过王妃。魏王客气了,下官最是喜欢孩子的。” “哈哈,叔珩不必多礼!那么以后孤王会时常让欣儿过去玩耍的。” “下官随时恭候。” “好了,都别客套了,进去说话吧。” “遵旨!” 进入内院之后,里面竟然有一口小湖泊,湖上搭建了桥梁,湖中心有一座精致的凉亭。李泰带着李世民和张焕,去了湖中凉亭就坐。阎婉亲自奉上茶水,行礼后退了下去。 “父皇,叔珩,这可是按照叔珩所说泡的清茶,请尝尝。” “谢魏王殿下!” 李泰笑着道:“你和高阳妹子的事本王也知道,以后就是自己人,别这么客气。” 一杯茶水下肚后,李世民面色一整,轻咳一声准备说话。李泰赶紧放下茶杯,有些紧张的看着李世民。 张焕道:“皇上,要不臣先告退?” “不必了,你也听听吧。青雀,朝廷大臣大多劝朕立你为太子,你怎么看?” 李泰忍住心跳道:“父皇,儿臣若为太子,必定延续父皇的朝廷策略,让我大唐更加强盛繁荣!” “有人劝朕让承乾留在长安,你怎么看?” 李泰皱眉道:“回父皇,大哥犯下谋逆大罪,父皇大发慈悲仅仅将他贬为庶人,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若是大哥留在京城,只怕会有是非!” “象儿还小,朕想让他留在身边,你以为呢?” “父皇,万万不可!象儿既然已经被贬为庶人,岂可留在父皇身边!”李泰听李世民竟然要将李承乾的长子留在身边,赶紧出言阻止。 “说的也是!”李世民淡然点点头,“有大臣劝朕立雉奴为太子,进谏说若是立你为太子,将来雉奴只怕处境不妙!” 李泰闻听,心中大骂长孙无忌,赶紧道:“雉奴如今年幼,岂可为太子?若是父皇将皇位传给儿臣,儿臣将来一定将皇位传给雉奴,以免父皇担心!” “是吗?”李世民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李泰。 李泰起身跪倒在地道:“儿臣可以起誓!请父皇相信儿臣!” 李世民淡淡问道:“你将皇位传给雉奴,你的儿子们怎么办?” 李泰咬咬牙:“父皇若是不信,儿臣愿意将欣儿和徽儿杀了!以后也不再生养孩子,保证将来把皇位传给雉奴!” 李泰口中的徽儿,就是他的次子李徽,如今尚未满一岁,生的也十分可爱。 李世民闻听勃然大怒,语气冰冷道:“你说什么?” 李泰有些昏了头,竟然没听出李世民的怒意,将那句话又说了一遍。 “混账东西!”李世民猛然起身,一脚将李泰踹翻过去,指着他怒喝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却为了皇位要杀了那么可爱的儿子!你别忘了,欣儿徽儿不但是你的儿子,也是朕的孙子!如此狼心狗肺之徒,朕岂能相信你,将大好江山交到你手中!”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李泰被踹翻在地,似乎才回过一点神来,赶紧膝行过来抱着李世民的大腿低声乞求。 李世民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眼前这个儿子,真的就是那个性格温和,被自己认为才华出众、温润如玉的青雀吗?刹那间,李承乾、侯君集、长孙无忌、兕子……很多人说过的话都浮现在了李世民心头。 “青雀!” “儿臣在!” “自今日起,没有朕的旨意,你不许踏出府门半步!若有违抗,朕必定不轻饶!” “父皇……”李泰身子一震,缓缓的松开抓住李世民的手,瘫坐在了地上。 李世民怒气不减,一拂袍袖气哼哼的转身就走。张焕匆匆对李泰打声招呼,也跟在李世民身后离去。目送二人离去,李泰如梦初醒,这才想起刚才昏了头说了什么!父皇最恨的,就是手足相残!偏偏自己还说要杀子传弟,这种谎言岂能骗得过父皇?一时之间,李泰悔恨交加,似乎已经看到皇位离自己渐行渐远,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朕确实是个失败的父亲!”一出魏王府大门,李世民叹口气撂下一句话,就冷着脸不再说话。张焕暗自叹气,也不敢相劝。 直到再次来到张焕家,见到兕子和李欣,李世民才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和小家伙们说了几句话,又吩咐兕子好好带着李欣玩耍,李世民将李治叫到了张焕的书房,当着张焕的面,让他发誓一定会善待承乾和李泰的子女。李治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赶紧按耐住心头的狂喜,郑重其事的发了个毒誓。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听完之后,淡淡道:“朕累了,先回宫去了。” 恭恭敬敬的将李世民送走,再回到书房时,李治忽而大笑忽而大哭,连带着又蹦又跳,差点没将张焕的书房闹腾个底朝天。安静下来之后,李治走到张焕身前,一脸感激的行了一礼。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张焕赶紧扶起他,“经过了这么多事,咱俩也算是好朋友了,既然是好朋友,何必见外呢?” “你说得对!”李治直起身子,右手握拳在张焕肩头用力擂了一拳,语气十分真挚道:“我们不但是好朋友,就算抛开雯儿姐姐的关系,在我心里,你也是我李治最好的兄弟!我衷心希望,就算将来我坐上那个位置,你也拿我当兄弟看待!” 张焕说起来有俩位‘亲哥哥’,然而一个很少打交道,另一个根本没见过面。李靖对自己确实不错,不过毕竟年纪相差太多,虽然称呼他为兄长,内心深处更愿意将他看做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辈!房遗直兄弟和柴令武三人,虽然是实实在在的兄弟关系,然而只能算是好朋友。如今真正能称得上兄弟的,似乎也只有远在江都的曹岩以及眼前的李治了。 李治明知自己即将成为太子,甚至将来是皇帝的情况下,仍然愿意和张焕做好兄弟,而且言辞十分诚挚。张焕虽然对于和皇帝做兄弟还是有些担心,但是在这一刻心里很是感动,也重重擂了李治一拳! 李治心情激荡,伸出手道:“让我们一起努力,如你所说,开创一个属于我们的盛世!为我大唐建立万世基业!” “好!”张焕慨然答应,和李治重重的击掌三下! 李治收回手,看了看张焕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这一刻的李治,在张焕眼中竟然有一股前所未有的豪迈之气!张焕为这股豪迈之气感染,也跟着大笑起来! 贞观十四年九月十八日朝会,在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人的力主之下,时年虚岁十四的晋王李治,被李世民正式册封为大唐太子。朝会结束后,李世民率领满朝文武昭告太庙,新太子李治当着列祖列宗发下誓言,永远善待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子女。 同日,魏王李泰改封为顺阳王,携同家眷徙居均州郧乡。除了其子李欣可以随意回京探望李世民之外,李泰和王妃阎婉等人无圣旨不得还朝。 庶人李承乾也在当日动身,带着家眷前往黔州,临走之前,李世民特意带着李治和兕子前往灞桥相送。此前父子俩人已经有过几次深谈,彼此之间的隔阂消除了不少。告别的时侯,李承乾将一口箱子交给李世民,在兕子的大哭声中上了马车悄然离去。 第139章 大婚1 一个月后。 “左边,再左边一点!再向上一点!好了!” 妙玉一脸喜色,指挥着李文兄弟将一块牌匾挂在焕然一新的大门上方,牌匾上,是‘宁远将军府’五个鎏金大字。张焕拉着敏月敏之笑嘻嘻站在妙玉边上,媚娘姐妹和杜枝娘等人也都围在一边,阖府上下个个喜气洋洋。 早间的朝会,李世民下旨将张焕升为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此举一来是为了奖赏他在谋逆案中的表现,二来是因为张世乾委托李靖出面,已经向李世民递交了婚书,开始讨论张焕和高阳公主的婚事。李世民将准驸马张焕再次升官,也是为了面子上好看的意思。 由于高阳的坚持,再加上平阳公主临终前有过嘱咐,李世民只好答应她不建造公主府,由得她自己做主下嫁张焕。本来李世民想将侯君集那座大宅子赐给张焕,被张焕婉言谢绝了,只是找人将现在的宅子翻新了一下。 “好了,鸣放炮仗吧!”牌匾挂好后,妙玉笑着拍拍手喊了一声。 早就等不及的武银儿第一个点起了炮仗,其他人也纷纷燃放起来。一时之间炮仗齐鸣声震云霄,引来不少街坊和路人观看。 炮仗声还未结束,柴令武、长孙冲、房遗直兄弟、尉迟宝林兄弟、以及程知节的长子程处默等勋贵子弟结伴而来,纷纷向张焕道贺。一番客套之后,张焕带着众人进入大厅就坐。 妙玉早就令厨下做了准备,众人喝过几杯茶水之后,侍女们就上来摆好酒席,各种菜肴流水价端了上来。 一起喝过几杯之后,众人不免再次恭贺了张焕一番。尉迟兄弟和程处默最是羡慕,三人父亲都是名将,自己却仅仅在执金吾做个小小的校尉,根本没有打仗的机会。唯有房遗爱最是高兴,只因房玄龄已经答应他跟随张焕,进入左武卫效力。柴令武也向李世民请求之后,辞去了太仆少卿的职务,准备一起进入左武卫。 左武卫乃是百战精锐,一旦战事起,肯定会出征。得知房遗爱和柴令武都进入了左武卫,尉迟兄弟和程处默急眼了,马上就向张焕敬酒,死缠烂打的也要进入左武卫效力,声称若是张焕不答应,今儿就和和他往死里拼酒。张焕无奈之下,只好说若是他们家中长辈同意,自己一定接收就是,三人这才兴高采烈地罢手。 即使如此,张焕也多喝了好几杯。酒宴即将结束时,喝多了的房遗爱不小心将一杯酒全洒在了张焕身上,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天黑后这伙人才相继离去,张焕晕晕乎乎的被侍女扶着去洗浴。以往都是媚娘服侍他,最近一段时间媚娘身子越发臃肿,张焕又不习惯让侍女服侍,每次都是自己洗浴。今儿进了浴桶,只觉得头晕眼花,手搭在浴桶边上就不想动了。迷迷糊糊间似乎是媚娘走了进来,很是温柔体贴的替他擦身子。 张焕喝多了酒,又有肌肤相亲的诱惑,难免将媚娘拉住好生亲热一番。云收雨住之后,张焕被媚娘扶到了床上,相拥着就睡了过去。睡到半夜醒来嚷嚷着要喝水,身边女子起身点起灯,倒了杯水喂给他喝,张焕才发现,哪里是媚娘,赫然是武顺! “这个……怎么是你啊?”张焕挠挠头,脸色很是尴尬。虽然武顺名义上是自己的侍妾,俩人却从未有过什么亲密动作,忽然之间睡在了一起,张焕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 “怎么是我?”武顺一怔,眼中泪花打转:“妾身本来就是相公的侍妾啊!相公可是嫌弃妾身吗?” 武顺虽然是俩个孩子的娘,也才仅¨贼吧Zei8。COM电子书 贼吧ZEi8。COm电子书 贼吧Zei8。COM电子书 贼吧Zei8。COM电子书¨仅二十余岁,相貌属于顶尖儿,又有成熟妇人的风韵。如今眼中含泪,似乎马上就要梨花带雨了,模样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咳……没有的事,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张焕赶紧矢口否认。 武顺哽咽道:“那相公怎么不高兴?” “没有啊!我高兴得很!别哭别哭!”张焕见她已经流下泪来,赶紧一边安慰一边替她擦去泪水。 “真的高兴?” 张焕赶紧点头:“真的!” “以后也不会嫌弃妾身?” “不会!” 武顺破涕为笑,一下子扑到张焕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张焕尴尬的一笑,轻轻拍着武顺的后背,浑然没留意到武顺嘴角的一丝狡黠笑容。 张焕文采风流,性格十分温和,又和俩个孩子很亲密,武顺早就已经倾心于他,甚至会时常妒忌媚娘。只是自己是寡妇,身份又低,只好将这份感情埋藏在心里。好容易借着贺兰楚石的事情,一下子成了张焕的侍妾,武顺心头自然大喜。然而这么久以来,俩人却毫无进展。眼看张焕即将大婚,武顺心里万般着急,正好今日张焕喝多了,武顺就按耐住羞涩主动出击,这才算水到渠成。 武顺依偎在张焕怀中,伸手在他胸前轻轻划着,低声问道:“相公,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对敏月敏之这么好吗?” “当然!”张焕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多谢相公!”武顺抬头在张焕唇上一吻,忽然有些羞涩起来:“媚娘说相公喜欢……让妾身服侍你吧。” “什么?” 张焕还没回过神来,武顺已经拉开他的内裤,缓缓低下头去。张焕只觉得瞬间陷入一片温暖潮湿之中,舒服的低呼一声,也伸出手握住了武顺的胸前柔软,用力揉搓起来…… 贞观年间的婚礼,延续了以往的流程,也就是有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以及亲迎六个步骤。 因为是和皇家打交道,张世乾虽然来到了长安,还是很明智的将一切事情委托给了李靖打点。递交了婚书之后,接下来自然就是问名了。这次李靖和红拂一起,带了一只大雁,去皇宫和李世民走完了问名这个程序。柴绍已经去世,柴令武又是个不管事儿的,所以李世民特意请了杨淑妃协助。 问名之后,李靖夫妇又再次带着大雁进宫,完成了纳吉这个程序。接着就是纳征了,说白了也就是送去聘礼。张焕准备了钱万贯、各种金玉首饰二百件、上等玉璧十八对、上等明珠十八斛、绸缎两百匹。还有三牲、干果以及杂七杂八的各种发菜,装了几大车送进宫去。李世民随后马上送了回礼,不但将原物加倍奉还,还另外送了很多茶叶、莲藕、槟榔、花生等大吉大利之物。至于嫁妆,那是要另外给的,得知这点之后,张焕不免感慨,此时嫁女儿竟然会赔钱!比起后世嫁女儿如同卖东西,恨不得搜刮完男方的财产,真是不可以道里计算了! 议定婚期时,李靖去太史局让李淳风卜了一卦,将日期定在了本月的二十六日,也就是八天之后。据李淳风说,这一天乃是上上大吉,青龙、明堂、天德、金匮、玉堂、司命六星高照,诸事皆宜,更宜婚嫁,新人势必花好月圆,百年好合云云。日期报给李世民之后,很快就准了下来。 议定好婚期,接下来就没什么大事了,只需要通知亲友,等待日期到来前去迎亲就是。虽然张焕对于张世恒等人殊无好感,不过碍于宗族观念,还是在前几日就派人通报了。至于曹宪和来跃等人,也都通知到了,不过张焕深知曹宪年纪大了,是绝对不可能来的,但愿曹岩能准时赶到。 高阳这边算是定下来了,妙玉和苗影却都出了一些问题。 虽然房玄龄亲自出面,张焕也温言劝说,妙玉还是坚决不去房玄龄家里等候出嫁,仅仅答应婚礼前一天再过去。即便如此,张焕仍然请了红拂,规规矩矩的向房玄龄夫妇完成了那几道程序。婚期也刻意定在同一天,以免有厚此薄彼之意。 至于苗影,问题就严重多了,只因当初张焕和苗影都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守孝! 苗影父母刚去世一年,还必须守孝俩年!否则的话,就是触犯了朝廷律法,同时也会被人唾弃。若非孙思邈和计无智提醒,苗影早就迫不及待来长安了。如今无可奈何,只好再等待俩年了,苗影为此气的痛哭不已,数次拒绝妙玉的邀请,坚决不来长安观礼。张焕虽然内疚,却无可奈何,只好一天数次去信安慰,准备婚礼后抽个时间回一趟扬州。 因为定下了婚事的缘故,不但高阳不再前来,就是小痴也没有再露面。倒是李治带着兕子,前来看了几次,免不了又要和张焕斗几句嘴。想要摆摆小舅子的威风,却被张焕一句‘柴令武兄长何在?’硬生生堵了回去,十分的郁闷。兕子倒是一如以往,见到张焕就先拉着讲故事。 到了十月二十三日,张焕家中就处处张灯结彩,开始布置喜堂。张世恒等宗族亲属也都已经赶到,再见到张焕时,张焰倒还罢了,张灿却是老鼠见了猫一般躲躲闪闪,张焕自然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只是一笑置之。来阶和曹岩也在当天晚些时候赶到,三人许久不见,自然又是一番唏嘘。 来访的好友中,张焕惊喜的发现了伤愈回京的王玄策!当日重伤之后,张焕特意将王玄策留在秦州养伤,此前也多有书信闻讯,没想到他竟然忽然回来了。再次相见,都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同科的寒门进士如洪韬等人,大多前来帮忙,明经科榜眼裴行俭也提前到来,府中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老熟人李逸也带着飞云班前来助兴,如今的飞云班,已经是教坊司属下的官办戏班了,名气十分的大,时常被李世民传进皇宫去表演。 在一片吵吵闹闹中,终于到了十月二十五日。妙玉在杜枝娘的陪同下,前去房玄龄府上,等待明日张焕前来迎亲。陪同张焕前去迎亲就是的人,也已经确定下来,分别有曹岩、来阶、尉迟兄弟、程处默兄弟、长孙冲、房遗直兄弟等人。如今可谓是万事俱备,只等明日的大婚了。 张焕虽然和媚娘姐妹都有了夫妻之事,然而正经的婚礼这还是第一次,难免兴奋过度,被曹岩等人大肆取笑了一番。 武顺能待在张焕身前,心里已经很满足了,虽然也有些酸酸的,不过还是喜笑颜开的帮忙。倒是媚娘心里有些难过,忍不住对张焕嘀咕几句,无非就是自己的婚礼很简陋云云。张焕也有些歉意,免不了打起精神好生抚慰了一番。 等到媚娘心满意足沉沉睡过去之后,张焕一个人望着屋顶,偷偷的乐了半宿。 第140章 大婚2 次日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张焕就被张世乾喊了起来。看看身边熟睡的媚娘,张焕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自己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叔珩啊,快去准备下吧。”张世乾笑着拍拍张焕肩膀,忽而感慨道:“唉……终于见到你成亲了,为父将来也可以安心的去陪你娘了!” “爹说的是什么话!好日子这才刚开始呢!”张焕摇摇头,笑着拉住他的手,“等到明年,爹就有孙子抱了!” 张世乾拍拍他的手背笑道:“那敢情好啊!多子多福,你可要努力才好!好了,过去吧。” 张焕大惑不解:“过去?这么早就去迎亲吗?” “你这傻小子!”张世乾轻轻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说告诉你的现在去迎亲?现在是去打扮!你是新郎官,不打扮下怎么行!” 经过张世乾的解释,张焕才知道,原来此时的婚礼和后世大大不同。所谓的婚,其实指的是‘黄昏’,也就是说上午去迎接新娘子之后,要在黄昏时分才能拜堂。张焕不免又感慨几句,很多的文化遗产都被胡乱修改,就连婚礼这种传统礼仪,到了后世也成了四不像,甚至人人以外族礼仪为荣,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武顺服侍着张焕洗漱之后,带了几个侍女开始给他精心打扮起来。刚刚将大红吉服换上,媚娘又跑了过来,指手画脚的出主意,还要张焕不停的笑。足足闹腾了一个时辰,张焕笑得嘴都麻木了,媚娘才勉强满意。张焕暗自揣摩,说不定是媚娘暗中使性子,想要故意折腾自己! 衣服和饰物穿戴整齐后,众人眼前都是一亮。俗话说人要衣装,平时张焕穿的不是官服就是粗布麻衣,此时忽然精心打扮一下,竟然是个极为俊俏的郎君。张焕以为这就算完了,没想到武顺又取来脂粉盒子,要给他擦上粉。涂脂抹粉一事,乃是从魏晋时期开始的,其时的魏晋名士,大多喜欢涂脂抹粉,因而形成了一股风气。张焕赶紧一口拒绝,武顺见他坚决不答应,也只好作罢。 这一番折腾之后,差不多已经是辰时三刻了。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媒人李靖夫妇以及陪同迎亲的尉迟兄弟、长孙冲等人也早就到了。厨下早就准备好了早餐,众人热热闹闹用过早餐,又将迎亲的东西准备停当之后,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看看吉时已到,张焕骑了霜白,房遗直兄弟、程家《:文》兄弟等《:人》人也都《:书》骑着高《:屋》头大马,簇拥着张焕和花轿向皇宫而去。满长安城都知道今天是大才子张焕娶亲的日子,平康坊外面早就围得人山人海,见到张焕出来,顿时喧哗起来。出了平康坊上了朱雀大道,仍然是观者如云,短短的一段路,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到了皇宫外面,早有侍卫和宫女们等候着,见到迎亲队伍来了,赶紧进去通报。很快李世民就下了口谕,让迎亲队伍进去。进入皇宫,每隔三五步,就站着一个披红挂彩的宫女和内侍。李文李武带了几个人,见人就发红包,着实扬眉吐气了一回。 众人绕过太极宫,径直向毓秀宫而去。到了毓秀宫门前,大家不由面面相觑,偌大的宫殿竟然鸦雀无声,一个人都看不到。正在纳闷间,李治和长乐兕子为首,带着其他皇子皇女们忽然窜了出来,喊声中手持缠着软布的短棍见人就打!除了李靖夫妇,张焕等人身上早被打了几下,张焕自然被重点照顾,雨点般的棍子全朝着他而来。幸好都是些孩童,短棍上又缠了布,打起来倒也不疼。 红拂赶紧喊道:“小姨子小舅子打杀威棍了,新郎官红包速速拿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好在人人都带了不少红包,赶紧一个个双手奉上。拿了红包之后,长乐带着皇子皇女们一哄而散,唯独将李治留了下来。李靖夫妇笑着打声招呼,先去了太极殿等候他们。 李靖夫妇刚走,李治就坏笑着对张焕道:“要想进入毓秀宫,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张焕还没说话,程处默先嚷嚷开来:“咱们这伙人能文能武,太子殿下尽管划下道来!” “好!”李治用折扇一拍手,朗声道:“我也不为难你们,拿出足够分量的红包,马上放你们过去!” “哈哈,这么简单!”众人大笑,纷纷取出红包递给李治。 “那个,足够分量是多少?”张焕见李治一脸坏笑,小心翼翼的询问。 “咳……你张叔珩也是大财主,要是要的少了,岂不是小看于你?这样吧,马马虎虎来个一万贯!” 张焕目瞪口呆:“什么!你怎么不去抢!” 众人也是一愣,虽然带的红包足够多,这仓促间只怕也难以凑够一万贯。李治还是一脸坏笑,哗啦一声打开折扇,不慌不忙的看着张焕等人。 “算你狠!这块绝世玉佩给你好了!”张焕用只有俩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李治嘀咕一句,一脸肉疼的从怀中取出一个红包递给李治。 “算你识相!”李治哈哈一笑,接过红包让开大门。张焕赶紧一挥手,众人一拥而入。 “张叔珩!你这个骗子!气死我了!”李治打开红包一看,哪有什么绝世玉佩,只是一个小小的金锭罢了。 进入毓秀宫之后,几名宫女径直将他们带到了一座小楼前,就迅速离去。有了刚才的教训,张焕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还会遇见什么。等了一会,兕子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对着张焕行了一礼。张焕笑着摇摇头,也郑重其事的还了一礼。 “张大人,听父皇说,以后要喊你姐夫了对吧?” “是啊!” “也就是说,你也算是我哥哥了?” “这个……算是吧。” “嘻嘻,既然是哥哥了,兕子就不客气了啊!” “好啊!嗯?什么不客气了?” “我听姐姐说,出嫁要很多嫁妆的。”兕子嘟嘟嘴,“可是我没钱,将来怎么嫁人?姐夫,你说怎么办?你刚才骗了雉奴哥哥,可不许骗我哦!父皇说过,骗人的不是好孩子!” 张焕回头看看左右,见大家都在笑着看戏,赶紧道:“咳……好吧,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我算算啊!”兕子歪着脑袋,扳着小指头装模作样比划一番,“马马虎虎要个五万贯好了,要的太多的话,兕子会过意不去呢。” “咳咳……五万贯……”张焕苦着脸,“可是我身上没那么多钱啊。” “嘻嘻,雉奴哥哥,快来!”兕子转过头,对里面喊了一声。 李治施施然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副笔墨。 张焕大惑不解:“要作诗词吗?” 李治恶狠狠道:“你想的美!竟然敢欺骗本太子!快写欠条,就写‘张焕欠晋阳公主钱五万贯,每年利息五千贯!待到晋阳公主出嫁时,再一次偿还!’” 众人一愣,都哄笑着让张焕赶紧写欠条。 “我说,你们到底是和谁一伙的啊?”张焕无奈的摇摇头,见兕子故作可怜,正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笑着捏捏她的小脸,提笔一挥而就。 “兕子啊,保存好啊,这可是你以后的嫁妆!”李治接过欠条,将墨迹吹干笑着递给了兕子。 张焕再次低声道:“算你狠!” “嘿嘿,让你敢骗我!”李治也压低声音,一脸得意的坏笑。 “现在可以请出公主了吧?” “请吧!” 李治大方的让在一边,不料长乐公主和几个小公主又走了出来,站在了小楼前。 长乐嫣然笑道:“久闻张叔珩诗词闻名天下,没想到如今成了自家人。既然如此,我也不难为你,你就做一首好诗词,要是让我满意,马上请出雯儿和你相见。” 在身后诸人的齐声鼓劲之下,张焕略微一沉思,就朗声吟道:“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寸相思一寸灰……”长乐吟诵几遍,看了一眼张焕身后的长孙冲,俩人相视一笑,长乐对张焕叉手一礼,转身对着楼上拍了拍掌。 掌声刚落,小痴手持红线,牵着高阳缓缓走了出来。看着穿着粉红色宫裙,淡淡涂了脂粉的小痴,张焕竟然被惊艳了一下,笑着对小痴点点头,小痴有些羞涩的报以一笑。身后的高阳穿着大红宫裙,裙子上绣着数朵金线牡丹,袖口还用金线修饰了一番。肩上披着一件金丝坎肩,上面绣了数朵荷花,腰间还挂着一块玉坠。高阳跟着小痴缓步而行,身姿摇曳多姿,虽然蒙着盖头,也掩盖不住万般风情。 小痴露齿一笑,将红线递给了张焕,自己退到高阳身后,替她捧着裙角。张焕愣了一下,才牵着红线缓缓向太极殿走去。众人人也都跟在身后,缓缓而行,只有房遗直兄弟提前离去,准备回家给妙玉送行。 到了太极殿,李世民和杨淑妃正在和李靖夫妇说话,旁边则坐着柴令武。见到张焕一行进来,只有柴令武站了起来。 “参见皇上……” 李世民笑容满面:“免了免了!张焕,你们近前来!” 到了近前,张焕和高阳一齐跪下,给李世民和杨淑妃行了大礼。李世民上前扶起张焕,杨淑妃则扶起高阳和小痴。 “光阴似箭啊!”李世民拉住高阳,语气颇为感慨,“当年的小婴儿,如今竟然要出嫁了!要是姐姐得知,不知道会多高兴!” 高阳泣道:“女儿一向顽劣,时时和父皇闹别扭,多亏了父皇宽宏大量,处处加以关怀!如今女儿即将出嫁,请父皇好生保养身子,女儿会时时回来看您!” 李世民眼角湿润,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兕子有些疑惑:“父皇,姐姐,你们为什么哭呢?” “呵呵,父皇和姐姐是高兴才哭的!兕子啊,等你将来出嫁的时候,你就知道姐姐为什么哭了!”李世民抱起兕子,刮了一下她的小鼻梁。 “嘻嘻,姐姐出嫁有漂亮衣服穿,兕子也要早点出嫁,穿漂亮衣服!父皇,你也要给兕子准备漂亮衣服哦!” “哈哈……” 被兕子这一闹,伤感之情总算冲淡了不少。张焕和高阳又对柴令武行了一礼,在众人陪同下出了皇宫,带着几大车的嫁妆,在数百皇宫侍卫护送下向着房玄龄府上而去。 出了皇宫之后,围观的人依旧很多,不少异族人更是惊叹万分,此等浩大的婚礼,也只有在大唐才能看见吧!出了朱雀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幸好有皇宫侍卫在前开路,倒是没花多少时间就来到了房玄龄府上。 房玄龄全家丝毫没有难为张焕,花轿一到,就由杜枝娘将妙玉牵了出来。妙玉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宫裙,上面也用金线绣着数朵牡丹,肩上是一件乳白色的披肩,上面淡淡的绣着几朵百合花,增添了一丝淡雅之气。 房玄龄握住张焕的手笑道:“叔珩啊,老夫就将妙玉交给你了!望你们夫妻百年好合,早点让老夫抱上外孙!” “多谢岳父大人吉言,小婿一定和玉儿和和气气的。” 房夫人也笑着鼓励了几句,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和房玄龄稍后会过去。分别告辞之后,张焕牵着妙玉上了花轿,两辆花轿一先一后向张焕家中而去。 家中的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到花轿出现,赶紧燃放起了炮仗。炮仗声中,俩队舞龙舞狮的轮番登场,将大门前闹腾的热闹无比。 到了大门前,高阳和妙玉同时换过小轿被抬了进去。一进大门,放着一只巨大的火盆,里面燃烧着满满的一盆炭条。两顶小轿先后从火盆上抬了过去,进了后面的内院。 内院的桌子上放着大斗、铜镜、尺子、剪刀、算盘和秤这六种物品,寓意为‘六证’。小轿绕着桌子走了三圈,高阳和妙玉才被扶下轿子。红拂还特意要求张焕,向每顶轿子里射三支红色的箭,据说是为了将新娘一生的晦气全部驱除。 新房设在了北厢房,全套礼仪做完之后,高阳和妙玉分别被带进了房间。张焕却不能跟进去,必须要等到黄昏拜过堂之后,才能在一起说话。 此时已经是申时初了,张焕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无奈到处都是人上来祝贺,几乎是脚不沾地的不停走动,哪有时间去吃东西。张焕抽空将武顺叫到一边,吩咐她给高阳和妙玉送点点心过去,武顺很是疑惑的告知说,这是违背礼仪的。张焕哪管这些,再三叮嘱几句,武顺无奈,只好照他的意思,悄悄带了点心给二人分别送去。 李世民和房玄龄夫妇随后赶来时,很多大臣也都亲自前来道贺,府中更是热闹非凡。单单是各色礼品,就堆满了五六个大房间。热热闹闹看了几场戏,又用过一些点心之后,差不多已经是酉时了。主持婚礼的李靖夫妇宣布,拜堂即将开始。 张焕只得又去了新房,将俩位新娘子带了出来,在震天的欢呼声中拜完了天地和长辈。张焕已经不记得自己磕了多少头,肚子又饿,只觉得头晕眼花。幸好将二女送回洞房时,武顺悄悄塞给他了几块点心,张焕狼吞虎咽的吃了点心,才略微回复了一些精神。 去了外面,酒宴已经开始了。张焕免不了又被人频频敬酒,幸亏有程家兄弟和房遗爱相助,才没有被灌得烂醉如泥。酒宴直到戌时末才结束,李世民率先带着李治等人离开,随后房玄龄、李靖等人也相继告辞。尉迟兄弟和程家兄弟此前早就嚷嚷的闹洞房,此时却个个烂醉如泥,倒是让张焕松了口气。 喝醉酒的,都被抬下去休息,柴令武、房遗直等人约好明日再来,也都相继告辞离去。看看人都走了,张焕心头一热,快步向新房走去。 到了新房前,张焕却犯愁起来,到底先进谁的房间才好呢?这时高阳的房门被打开来,小痴对着他招招手,张焕犹豫了下走了过去。进入房间后,却见高阳正端坐在桌前,听见他的脚步声,很是紧张的抓着裙角。 小痴低声道:“公主说了,你和她喝完合卺酒,先去陪妙玉姑娘吧。” 张焕捏了一把小痴的脸,笑着走过去用秤杆将高阳的盖头挑了起来。灯光下,只见高阳脸上薄施脂粉,雍容华贵中带着一丝妩媚,见到他看着自己,赶紧羞涩的低下头去。 小痴微笑上前,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 “娘子,请!” “相公,请!” 俩人手挽手,连饮了三杯。高阳饮完酒之后,笑着看看小痴。张焕会意,取过酒杯拉着小痴也饮了三杯。 “行了,你去妙玉姐姐那里吧!”等到张焕和小痴饮完酒,高阳起身将他推了出去,反身关上了门。张焕摸着脸傻笑几声,快步向妙玉的房间走去。 妙玉本来一直凑在窗边观看,见到他走过来,赶紧走到桌前将盖头披在头上,端端正正的坐着。听见张焕推门进来,妙玉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张焕反手关上门,走过来挑起盖头。只见妙玉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比起平时多了不少媚色。张焕忍不住凑了过去,在妙玉唇上轻轻一吻。妙玉身子僵硬了一下,很快恢复了正常,也张开樱唇激烈的回应起来。激吻过后,张焕抱起妙玉就向床上走去。 妙玉柔声道:“雯儿怎么说都是公主,今晚你还是去她那里吧!” “这个……她刚才也说让我今晚留在你这里的!” “你还是过去吧!” 张焕将妙玉放在床上,又开始犹豫起来。妙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低下头去。张焕挠挠头,想了想之后凑近妙玉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妙玉脸色瞬间羞红,狠狠地啐了一口,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张焕诞着脸,搂住妙玉百般温言请求,又在耳边说些情话,妙玉拗不过他,只好含羞点点头。张焕大喜,一把抱着妙玉就向外走去。 张焕出去后,高阳和小痴相对而坐,心里很是有些发酸。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小痴起身打开门,却见张焕抱着妙玉走了进来,并且迅速鬼头鬼脑的拴上了门。高阳一愣,瞬间明白了他要做什么,顿时羞得脸色酡红,正要开口说话,张焕已经抱着妙玉走了过来,一把拉起她向床上走去。 小痴有些发呆,刚反应过来,张焕已经将妙玉放在床上,几步跳到身前,将她也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小痴脑袋嗡的一声,身子一下子瘫软了下来。 张焕坏笑着一一除去三女的衣衫,大好春色顿时尽收眼底。 高阳低声哀求道:“相公,将灯关了可好?” 张焕哪里肯答应,一把拉下帐子,迅速将嘴凑了上去,一双手却已经不客气的在妙玉和小痴身上游走起来。一番亲吻抚摸之后,张焕几把除下自己的衣衫,缓缓向高阳身子压了上去。不一会儿,房间里就传来阵阵似痛苦、又似快乐的呻吟声…… 第三卷 马踏西域 第141章 经济战的奠基 贞观十五年清明,江都县,张氏墓地。 天上零星的飘着似有似无的蒙蒙细雨,天地间就像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田边的几只水牛正在悠然的啃着草皮,水田里一群白鹭正在捕捉小泥鳅和小螃蟹,不时为了战利品打斗几下。今年江南的春天比起往年来更加温暖,墓地周围已经开满了各种花草,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花香。 张焕将香蜡点燃,俯身供在母亲的墓碑前。长眠地下的张氏,如今已经是为五品诰命夫人,坟墓也早就重新大修过了。张焕摆好香蜡,退后几步跪在了蒲团上。身后的小痴和苗影也赶紧跪下,跟着张焕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旁边的张世乾看着亡妻的墓碑,眼中滚落出一滴浑浊的泪水。见张焕三人行完了礼,张世乾点点头,张烽一家三口也上前大礼参拜。 “驸马都尉大人,曹县令来了,正在府上等候。”张焕刚将一块丝巾递给张世乾,张灿气喘嘘嘘跑了过来,恭敬地对张焕禀报。 张焕淡淡道:“你先回去告诉曹县令,我随后就到。” “喏!”张灿躬身后退几步,这才转身飞奔而去。 “爹,回去吧。” 张世乾摇摇头:“你们先回去吧,为父再待一会。” 张烽微笑道:“叔珩,你有事就去忙吧,我们在这陪着爹爹。” 张焕点点头,带着苗影和小痴向家中走去,李文李武赶紧带了人跟上。去年张焕婚礼结束之后,张世乾就回到了江都,在张家村大兴土木,因为张焕早有叮嘱,所以新宅院占地还不到五亩,只能算是一般富贵人家的规格。张焕过年回家时,见到这栋朴实的宅院十分满意。 上次回江都,高阳、妙玉等人都一同前来,就连兕子也缠着李世民答应,前来游玩了一番。当日张焕一行回到江都时,引得满城空巷前去观看。自从前朝炀帝下江南之后,江都县还从没那么热闹过。如今的张焕已经是整个江都县的骄傲,名头隐隐超过了老师曹宪。 媚娘上月已经产下一个女婴,被张焕取名叫翩翩。因为是个女婴,媚娘很是失落,幸好张焕百般疼爱翩翩,才让她开心了一些。妙玉和高阳也都有了俩个多月的身孕,因此张焕这次回乡只有小痴随行。 “叔珩,东西都带来了,现在要看吗?”曹岩一直在大门等候,见到张焕,赶紧上来询问。 “影儿,你和小痴先进去吧,我和曹兄有事要做。” 苗影和曹岩也是老熟人了,笑着打声招呼,拉着小痴进了大门。 二女进去后,张焕急着询问道:“东西在哪里?有多少?” “在马车上,大概有二百多斤!” “走,去看看。” 当张焕打开布袋,看见里面的棉花种子时,心头大喜过望。虽然不怎么懂农事,张焕也知道眼前的就是优良的木棉种子。如今在大唐,都把棉花看做是一种观赏植物,而且名字也不叫棉花,都叫做白叠子。《梁书·高昌传》就曾经记载:‘其地有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纩,名为白叠子’。由此可见,南北朝时,棉花就已经传入了中原,只是无人知道这种东西的价值罢了。 曹岩见张焕喜色满面,心里很是疑惑:“叔珩,你要这么多白叠子种子做什么?” “曹兄,这件事你别多问,你只要知道,皇上也在关注就是!我会安排人在此地种植,请曹兄也时时关注,切不可疏忽大意!秋季收获之后,一定要仔细请点亩产上报于我!” 曹岩见他说得郑重其事,赶紧点头答应下来。 张焕这次回江都,就是为了秘密培植棉花,同时积累种植的经验,为将来的重要计划打下基础。 当初呈给李世民的那份计划书,有不少事情早就开始在做,而且已经颇有成效了。 茶叶、瓷器、丝绸这三个主要行业,在李世民的暗中支持下,正在形成初步的整合,各地的小作坊、小茶园逐渐被兼并。诸如生产青瓷的越窑、生产白瓷的邢窑,以及长安、洛阳俩地盛产唐三彩的瓷窑,都被收归朝廷所有,明鉴严禁买卖。就算是达官贵人,想要购买也有一定数目的限量。不知不觉间,这三种最知名的瓷器,价格已经翻了几番了。 至于茶叶,张焕则采取了不同的策略。此时的贡茶主要来自湖州、杭州、常州一带,托了张焕的福,碧螺春在短短一年时间里也名声大噪,上了贡茶的名单。由于茶叶不比瓷器,几乎全国各地都有生产,因此张焕并没想过把茶叶全部收归朝廷,而是采用或明或暗的手段,调集了巨量资金,将各地的名茶经营权几乎全部收归于皇宫内府。张焕大略估计了一下,今年的新茶上市时,估计价格会暴涨几倍。 丝绸的情况也差不多,盛泽、杭州、湖州、苏州、蜀郡等地,都有神秘商人开始暗中控制桑园和丝绸作坊,并且开始囤积大量蚕茧。这些商人,几乎来自于漕帮暗中成立的商会。由于时机未到,张焕并没让商会公开,只是在一定的商人圈子里,知道有一个商会。即便如此,因为漕帮的影响力,加入商会的各地大商人也已经有千人之多! 张焕并非经济学家,因此只能提出一个大概方向,具体的细节就由李世民派遣专人去做。漕帮也在逐渐改造之中,不过由于利益牵扯太多,动作过大又会打草惊蛇,因此只有上层的人知道漕帮正在逐渐改变。淘宝的股份也重新完成了置换,当初苗影出的资金,已经被妙玉三倍奉还。如今的淘宝股份,依照张焕的意思,妙玉有四成,高阳有二成,其他姐妹们有一成,至于剩下的三成,则划在了太子李治名下! 由于李世民的严格管制,李治平时的日子过的很窘迫。忽然天上掉馅饼,每年凭空多了一百万贯收入,着实让李治惊喜了很久,为了彰显自己股东的身份,还时常微服前去淘宝视察。‘视察’这个词,当然是出自张焕之口了,李治觉得这个词很气派,就时常拿来使用。 阎立德早就将活字印刷术研究了出来,不过因为起先用的是金属模版,造价太高不宜推广。后来阎立德借鉴了烧制瓷器,使用了泥土制作活字,成本大幅度降低下来。有了这个大杀器,各地零散的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迅速被整合兼并,控制权也基本被官府所有。各地官府按照旨意,也都在官衙门前特意开辟出了邸报专栏,以便民众随时了解朝廷的动向。据阎立德所说,最迟明年,各地官学的寒门学子们,就可以领到免费书籍了。为此李世民龙颜大悦,大大赏赐了阎立德。 由于各项计划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李世民心里十分喜悦,对世家也暂时采取了怀柔政策。崔康被李承乾私自纵放,后来被纥干承基所杀,这件事也被李世民遮掩了过去。在李世民的控制下,私自交易兵器一事,似乎根本没发生过。 崔伯颜等人提心吊胆了很久,见皇上没有丝毫动作,还以为侯君集已死,太子又被贬到黔州,那份密码账本已经成了秘密,这才逐渐放下心来。只是没了漕运和兵器交易的暴利,崔氏等世家门阀不得不另寻出路。在茶叶、瓷器和丝绸等等的争夺战中,随处可见世家的影子。这种情况正是张焕极力想要促成的,一旦将来大批量开启奢侈品交易,不愁世家门阀不投入大笔资金! 看完棉花种子之后,张焕令人将张世恒也找了来,让他把本族有经验的老农都找来,一起探讨棉花种子的培育。这些事情张焕一窍不通,也就耐心吸取大家的意见。 经过商议之后,采用了方块育苗法,这种方法说白了就是用河泥、塘泥等作为床土,再使用牲畜粪便进行方格育苗,等到育苗成功之后再行移植。 为了将这二百斤种子全部用上,张焕特意要求全村的土地全部种植棉花,每年的作物损失,都由自己承担。张世恒等人都以为张焕是心血来潮,心里很是不以为然,不过张焕态度严肃,再三叮嘱不可小视,张世恒等人纷纷出言保证,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为了掩人耳目,张焕还特别吩咐,万一有人询问,就说是为淘宝做小饰品培育的。 事情商量好之后,张世恒亲自带着人开始进行育苗,张焕见一切都很顺利,这才将心放了下来。 如此全村老少几乎一起上阵,花了好几天时间,终于将二百斤棉花种子全部种植了下去。而就在种植完成的这天,张焕也接到了李世民的圣旨,让他事情办完后即刻返京。 张焕心中振奋,知道肯定是为了西征的事情。若非太子谋逆案,去年的秋季就会西征,为那件事耽误了近俩个月,后来又恰逢冬季过年,西征一事只好一拖再拖。如今春暖花开,即将进入初夏,正是用兵的好时机!想到即将率领左武卫数万大军,张焕就感到热血上涌。 经过这半年来的不懈锻炼,张焕的武艺也得到了长足进步。因为和小痴时常对练,不但红拂所教的那套剑法已经炉火纯青,就连长兵器也已经能熟练使用,若是在马上用长兵器交手,有时候小痴都不是他的对手! 得知张焕即将回京,除了张世乾万分不舍之外,最难受的就是苗影了。因为守孝的缘故,婚期被迫推到了俩年之后,平时又要管理漕帮和督造大船,苗影一年都难得去几次长安。过年时张焕回来,由于有高阳等人随行,苗影想要和他说说心里话都没什么机会。这次好容易盼到他回来,却只陪着自己带了十几天就又要离开,苗影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张焕这些天心里也很是愧疚,平日都尽量陪着苗影,为此还冷落了小痴。幸好小痴通情达理,深知苗影的不易之处,只是一笑置之。 为了苗影,张焕特意推迟了三天才动身。在这三天里,俩人几乎寸步不离,张焕费尽心思,总算让苗影在这三天里欢笑声不断。 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三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月十八日一早,张焕一行启程前往扬州,拜见过来跃之后,在苗影依依不舍的泪眼中,上了官船顺河而上,迅速向长安城回转。 第142章 出兵在即 三月二十八日,巳时末,太极殿。 一大群武将个个面色兴奋,都把目光投在一身戎装的李世民身上。李世民手持一根细长棍子,正对着西面墙上一幅巨大的西域地图指指点点,不时回过头和众人讨论几句,今日的议题,正是商讨进军西域之事。张焕站在程知节身边,一边仔细聆听讨论,一边捏捏袖中自己所画的那张西域路线图。 回到长安已经几天了,不过张焕并没有在家陪着娇妻美妾和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而是天天都待在左武卫大营,督促将士们严格操练。 李世民讲了一阵之后,将长棍放下,对张焕道:“张焕,把你画的路线图拿给朕。” “喏!”张焕取出袖中那份路线图,捧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接过去只看了一眼,就惊讶起来:“张焕,你这个上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回皇上,臣前次去高昌,一路上都曾经仔细询问过当地人,根据他们所说描绘出了这份路线图。为了让这张图更准确,臣就想了个法子,用一寸代表一百里。比如伊州到天山东麓,大概三百里,臣就在图上画了三寸长的线,这样一来,只需要在图上简单一看,就能大致知道道路的距离了。” 张焕所说,其实就是地图的比例尺。只是此时计量工具很不准确,只能简单的描绘一番了。 “这主意不错啊!”李世民笑着赞赏一句,李靖等人也眼前一亮。 李世民接着道:“只是这种办法很难办到啊!若非身临其境仔细测量,只怕难以做到精准!” “皇上所言极是,臣正想向皇上建议,等到西域之战后,从工部挑选官员,重新勘测绘制我大唐疆域图呢。” “嗯?这个提议不错,朕会仔细考虑的!” 李世民仔细看了张焕所画的路线图,又和李靖、李绩等人商议之后,最终决定了进军路线。期间张焕提了俩个建议:一、陇右道贫瘠,不可在当地征集粮草;二、由于西进道路难行,除了随军粮草之外,大批粮草经由水路运往兰州府。这俩条建议经过李世民和众人商议之后,都被准了下来。 “朕决定派出左武卫和右威卫大军八万人,再加上李大亮的兰州精锐骑兵二万人,一共十万大军征伐西域!除此之外,朕还会征召民夫三十万运送粮秣和器械。” “皇上圣明……” “诸位爱卿都说说,何人可为主将?” 李绩率先道:“卫公当仁不让!” “臣附议……” 李绩一言既出,即使程知节和阿史那社尔等人也想为主将,也只好出言附议。张焕则微微摇了摇头,李靖虽然深孚众望,不过早就处于半隐退,而且自去年起身体一度不佳,这次只怕不会领兵的。果然,李靖笑着对诸将领道了谢,以身体欠佳为由婉言谢绝了。李世民知道李靖的身体状况也不强求,不过却让他推荐一个主将。 李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臣就推举程知节为主将吧!知节这些年颇有长进,又读了不少书,肯定可以胜任的。” “多谢卫公举荐!多谢!”程知节只乐得手舞足蹈,赶紧连声道谢,又对李世民道:“皇上,这西域行军主将,臣当仁不让了啊!” 李世民还未点头,尉迟敬德冷笑道:“若非某要守卫京城,这种好事岂能轮得到你这种不学无术的大老粗?” “你说什么!大黑胚!”程知节大怒,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厮打,众人赶紧笑着拉开。 李世民笑道:“卫公素来有识人之明,既然如此,朕就任命程知节为西域行军大总管,统率十万大军西征!知节,切不可辜负了朕和卫公的期望啊!” 程知节大喜,行礼道谢之后,回头瞪了尉迟敬德一眼,重重冷哼一声,脸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小人得志……”尉迟敬德讥笑一声转过头去。 “老子懒得和你这黑胚一般见识,哈哈!”程知节得了主将之位心情大好,少见的没和尉迟敬德死掐。 李世民笑了笑,正色道:“知节,此番出征,朕和整个大唐都在身后支持你!此战一定要打出威风来,让宵小们看看,我大唐将士是天下无敌的!此次出征,仍旧走上回送亲队伍所走的那条路线,到了兰州府再根据敌情自己做出判断即可!” “臣遵旨!”程知节也收起嬉皮笑脸,郑重其事抱拳答应一声。 “很好!朕相信你和将士们!李淳风已经卜算出了吉时,四月六日,朕会在灞桥为西征大军送行!如今所剩时日无多,朕会加紧调集民夫和粮草,左武卫和右威卫大军也要迅速整备,随时保持士气高昂!” “臣等遵旨……” “很好,那就先这样吧!” “臣等告退……” 众人退出大殿,先后从兵器架上取回兵器,这时李靖叫住张焕,让他晚些时候过去叙话。张焕知道李靖是要叮嘱一些事情,赶紧答应下来,因人很多,李绩也没多说什么就率先离去。张焕取回佩剑,正准备赶上程知节说几句话,内侍春棋笑着过来叫住他,说是皇上召见。张焕只好又把佩剑放回去,返身进了大殿。 李世民招招手道:“过来坐吧。”张焕谢了恩坐下,李世民接着道:“这几天你一直在军营,朕也没来得及询问,你回江都办的那件事还顺利吧?” “回皇上,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今秋就可以收获,到时候也差不多能掌握棉花的种植技巧了。阎立德大人此前也派人带过话,据他说那种水力纺织机正在研制中,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朕记得,白叠子乃是从西域传过来的?” “不错!西域、天竺都盛产此物。” 李世民摸摸胡须,微微沉思起来。 张焕岔开话题道:“皇上,前日太原王氏又找上门来,询问上次那件事。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依你之见如何?” “皇上,此事一举数得啊!” “哦?” 张焕语气有些激扬:“王氏出巨资,朝廷可以省下军费,此好处一也;王氏向朝廷靠拢,可以分化世家,此好处二也;由王氏一家掌握西去的商道,朝廷更加易于控制,大量向西输出奢侈品时,也便于间接控制其他世家的行为,此好处三也;时机一到,将来在西域大量种植棉花,王氏商队可以主导运输,此好处四也。臣愚钝,暂时只能想到这几点。” 李世民含笑听他说完,再次捋捋胡须道:“倒是说的头头是道!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切记,暂时不可露了风声!” “臣明白!” “朕听说,尉迟宝林兄弟、房遗爱、程处默、柴令武等人都闹着去了左武卫?” “正是!”张焕颇有些无奈,“此事程大将军、尉迟大将军都已经答应了,臣也无法阻拦。” “呵呵,这俩位将军都是聪明人啊!这么多勋贵子弟,行军时切不可特别对待,要一视同仁!否则的话,你就会失去军心!” “臣明白!” 李世民脸色转为严肃道:“你也知道左武卫的来历,切不可堕了平阳昭公主当年的威风!” “臣一定带领左武卫奋勇向前!” “奋勇杀敌固然重要,也不可忘记自身安危!对了,雯儿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吧?” “马上四个月了。” “你去左武卫大营将事情安排一下,这几天就好好在家陪陪雯儿吧。好了,朕还有事,你回去吧。” “谢皇上!臣告退。” 张焕出了皇宫,却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策马向李靖家而去。李靖搬了一张摇椅,正躺在院中的桃花树下品茶,见他来了笑着点点头。这摇椅不用说,自然是出自张焕的手笔,年初就摆在了淘宝出售,如今可以说是风靡长安,就连李世民父子也都喜欢上了这东西。虽然价格不菲,而且市面上仿制的不少,但是印有淘宝标记的摇椅,每天都能卖出去十几把。 张焕过来给李靖添上茶水,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在手中静静的坐下。 李靖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手指轻叩椅背,过了一会才道:“这次你是左武卫主将,手底下掌管着数万人,行事切不可鲁莽冲动!” “是!” “为兄也知道,皇上听了你的建议,正在谋划一件大事,好像要在西域大量种植白叠子吧?” “正是。” “既然是这样,你要牢记一点,打了胜仗之后,切不可大肆杀戮,要恩威并施!” “谨遵二哥教诲!” “老夫一身所学,都已经传授给你,至于能领悟多少,那就要看你自己了。”李靖微微叹口气,语气十分感慨。 “小弟会时常熟读兵书,一定不辜负二哥的期望!” “很好!为兄这次找你来,除了叮嘱这些琐事,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提醒你!” “请二哥教诲!” “此次出征,若是你能带着左武卫立下大功,那么回京之日,就是你辞去左武卫统帅的日子!你明白吗?” “二哥是说……”张焕心头一惊,“小弟明白了!” “不错!”李靖见他明白了,有些欣慰的点点头,“左武卫可以说出自平阳昭公主之手,你又是高阳公主的夫婿,长此以往,左武卫将士们只怕只会唯你命是从!尽管皇上和太子都信任你,为兄也相信你肯定会忠于皇上,但是你自己要明白,大唐的军队,是朝廷的!是皇上的!不是某一个人的私军!” 张焕心头一震,深深为李靖的高瞻远瞩而折服!中唐时的藩镇林立,原因之一就是那些人把朝廷的军队看做了自己的私军!是的,自己绝对忠于李世民,将来也会忠于李治!然而就如李靖所说,长此以往,左武卫岂不变成了自己的私军? “多谢二哥教诲!”张焕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罢了!”李靖笑着摆摆手,“今儿叫你来,主要就是说这件事。事情既然说完了,你回去吧。出征之前,老夫会让李卫等人和你一起前往。” “多谢二哥,小弟告退。” 目送张焕离开院子,李靖含笑闭起了双目,脸上一片欣慰之色。 第143章 大军出征 绿油油的草坪上,几只松鼠正在寻找小虫子和嫩枝幼芽,不时抬起前爪四处张望,模样十分可爱。旁边的一排大树上,一群银白色的小鸟正在唧唧喳喳叫个不停,有几只忽然展翅飞了下来,也开始在草地上寻找食物。 忽然,旁边的左武卫军营里传来一声鼓响,紧接着就是一阵震天的喊杀声。那几只松鼠吓了一跳,蹦蹦跳跳的爬上了树,迅速消失在了树丛之中。 左武卫的高台上,张焕身着明光铠,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大校场上的将士们。左武卫虽然以骑兵为主,也有长枪兵、弓箭兵和盾牌兵,以及在特定环境下,堪称无敌的重甲步兵——陌刀步兵。这陌刀长达四尺,重达近四十斤,非是体型高大,力大无穷者无法使用,因此在左武卫这样的精锐军队里,也仅仅只有八百陌刀步兵。陌刀阵并非单独使用,而是和弓弩兵、盾牌兵、长枪兵等配合作战。陌刀刀刃宽阔,若是数百人一起挥刀,简直一道光墙在移动!陌刀阵过处,可谓是人马俱碎。此前李卫等人援救张焕,那些骑兵使用的也是陌刀,不过比起步战的陌刀,要轻便灵活许多。 随着鼓声的变动,将士们开始整列队形,三通鼓响之后,队形早已排列整齐,将士们脸色凝重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将军,大军已经集结完毕!”苏定方快步跑上高台,对张焕捶胸一礼。 张焕点了点头,目光略显冷峻的向着台下望去。见到张焕的目光,众将士纷纷昂首挺胸,整个大校场数万人鸦雀无声。谁都知道,台上的将军虽然平时很亲切,待将士们也如同兄弟,然而凡是触犯了军规律令的,却从来没人能获得赦免。去年何潘仁违反军令在军营醉酒,被张焕直接令人几盆冷水浇在头上,大冷的天,看的人都浑身发抖。冻得全身发青的何潘仁,足足被打了二十军棍,这才被抬下去。虽然随后张焕就过去,亲自替何潘仁敷药疗伤,还赏赐了一把御制的宝刀,不过自那以后,再无人敢随意违反军令。 张焕看了一圈,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高声道:“兄弟们!” “喏!”台下数万人齐声答应。 “大军即将出征西域,兄弟们士气高昂,本将军十分欣慰!前者在兰州府,本将军曾问过兰州府兵们为何参军。今天本将军也问问你们,为何参军?” 台下将士们面面相觑,愣了半晌才纷纷出言,理由五花八门,和当日兰州府兵的回答大同小异。张焕压了压手,台下一下子安静下来。 张焕朗声道:“大家的意思我都知道了,只要奋勇杀敌,本将军保证人人有衣穿、有肉吃、有钱花!” “将军威武!” “将军说到俺们心里去了,誓死跟随将军!” “跟随将军,建功立业!” 台下再次一愣,这才爆发出震天价的掌声。就连苏定方等人也是一愣,没想到张焕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很好!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理当建功立业,报效朝廷皇上,保护亲人百姓!本将军多次说过,我大唐将士手中的刀剑,就要为大唐的利益高高举起!如今高昌鞠文泰不知好歹,联合突厥人多次扣押我大唐商队,挑衅我大唐的威严!我泱泱大唐,能忍受弹丸小国的挑衅吗?能容忍突厥人在西域指手画脚吗?我等能错过这次建功立业的机会吗?” 张焕每问一句,台下就齐声大呼一声“不能!”,一时之间声势震天。 张焕再次压压手高声道:“不过本将军丑话说在前面,此次出兵,凡是犯了十七禁律、五十四斩者,本将军一律不会轻饶!” “谨遵将军教诲……”台下欢呼声一顿,众人赶紧凛然答应。 =>文<=“苏定方,何潘仁!” =>人<=“末将在……” =>书<=“带领将士们继续操练吧!” =>屋<=“喏!” 张焕安排完之后,又和房遗爱等人攀谈几句,就出了军营向家中而去。 “爹爹!爹爹!”一进内院,石桌前的敏月就扑了上来。 张焕笑着低下身子,将她抱了起来。 武顺拉着敏之走过来笑道:“相公,你回来了。” 张焕微笑着点点头,又轻轻刮了一下敏月的小鼻梁问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爹爹,我们在跟着娘亲认字呢。” “认了几个字啊?” “我认了九个了,哥哥真笨,才认了七个。”敏月一脸骄傲看了敏之一眼,又伸手刮刮脸颊。 “爹,我……”敏之看着张焕,神情有些沮丧。说起聪明,敏之确实不如妹妹。 张焕放下敏月,走过去抚着他的头顶道:“敏之,勤能补拙!只要你努力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好了,我们去看看妹妹吧。” “嗯!”敏之小脸上一片坚定,“爹,我要继续识字,就不去看妹妹了。娘,请继续教我!” 武顺对张焕嫣然一笑,张焕微微一笑,再次摸摸敏之的小脑袋,拉着敏月向媚娘房间走去。 进了房间,媚娘正抱着翩翩,嘴里哼着小曲哄她睡觉。见到他俩进来,媚娘微笑着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 张焕赶紧点点头,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观看。翩翩被包的严严实实,俩只小手紧紧握着,脸上的皮肤微微皱在一起,小眼睛半睁半闭。张焕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从媚娘怀里将翩翩抢了过来,抱着她在房中踱着步子,费了很大劲才哄得她入睡。 晚间张焕正在陪着几个娇妻聊天,李文拿了一张拜帖,说是有人求见。张焕接过拜帖看了一眼,吩咐李文将来人带去书房。 张焕刚进书房,那人随后就赶了过来,一进书房就赶紧行礼:“王叔易拜见大人!” “王兄客气了,哈哈,快请坐!” “谢将军!”王叔易道了谢坐下,心里颇有些感慨。当日在兰州府,何曾想到张焕会这么快崛起! “王兄,你的请求,皇上已经恩准了!” “什么!”王叔易腾地一下站起来,语气很是激动,抱拳向天行了一礼,“多谢皇上隆恩!”又转身对张焕行礼道:“多谢大人帮忙!” “王兄不必客气,我有几句话要对王兄说说。” “请大人训示。”张焕虽然出言客气,王叔易却不敢再和他称兄道弟。 “大军即将出征,王兄现在就可以开始组建商队了。不过哪些人可以加入,王兄却要好好思量一下了!” 王叔易心头一凛,赶紧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若是朝廷有需要,王兄的商队必须为朝廷效力!不可以用任何借口推脱!” 王叔易眉头微皱,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沉思起来。若是朝廷时常征召自家的商队,哪还有半点利益可言? “王兄放心,朝廷绝对不会时常征召商队,而且会根据征召的次数,适当的给予补偿,例如税收方面。”张焕说到这里,见王叔易还是眉头皱着,笑了笑接着道:“王兄可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瓷器、茶叶、丝绸这三大行业的变化?” 王叔易一愣,自去年起,朝廷就开始将各地瓷窑大批收归官府,茶叶和丝绸行业也都有人调集巨量资金,似乎有很大的图谋。以自己家族的势力,想要插一脚也很困难!难道这件事是张焕主导的?他的背后,肯定站的是皇上!想到这里,王叔易心头一惊,赶紧出言试探。 “呵呵,王兄不必多问,总之只要为朝廷办事,皇上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张焕一脸神秘的微笑,对于王叔易的询问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因为如此,王叔易心中反而更加坚信,三大行业的异动,一定和张焕有关! “请大人放心,朝廷但有所遣,我王氏一门必定全力以赴!”想想这几个行业的巨额利润,王叔易就心头一热,赶紧出言表态。 “王兄一门忠于朝廷,令人钦佩!王兄可还有疑虑?” “多谢大人解惑,在下没有问题了!大人,那一百万贯是直接送到府上吗?” 张焕微微皱眉,深深遗憾此时竟然没有钱庄,一百万贯钱,可是要装几大车的!看来是要找个机会,向李世民建议设立钱庄的事情了。 “这样吧,为了掩人耳目,你将钱送去城外的左武卫大营!” “谨遵大人吩咐!那么在下就告辞了,回去后就马上办这件事。大人,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王叔易起身告辞后,将一份礼单双手递给了张焕。 张焕笑着接过礼单,随手放在桌上,亲自将王叔易送了出去。 当天夜里,张焕就出城去了左武卫大营,乘着夜色将几车铜钱送去了李世民在城外的皇庄。 接下来的几天,张焕都在家里陪着妻小。晚间自然是左拥右抱,尽享温柔春色了。李治也来拜访过几次,再三叮嘱他要注意安危。一直到了四月五日,张焕才在众妻妾依依不舍的泪眼中,离家前往左武卫军营,准备明日一早带领大军前去灞桥。 四月六日一大早,十几万百姓就来到了灞桥附近,各自占据有利位置。张焕率领的左武卫大军,契苾何力率领的右威卫大军,也都齐聚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下面,恭候李世民前来点将出兵。 契苾何力此人乃是铁勒族可汗之子,九岁时就继承了铁勒可汗之位,素以勇猛无敌著称。贞观六年,契苾何力率众归唐,对大唐忠心耿耿。李世民也百般信任此人,多次升迁,去年刚刚将契苾何力右迁为右威卫大将军。此人自幼生长在西域,熟悉西域地理,因此李世民特意调遣右威卫大军一起出征。 张焕虽然久仰契苾何力大名,不过却从没见过,直到今天才在程知节介绍下,见到了此人。契苾何力身材粗壮,一双扫帚浓眉,唇上有着浓密的胡须,头发也梳成几条小辫。让张焕感到惊奇的是,此人虽然面相粗犷,说起话来却颇为文雅,甚至还能引经据典。双方刚刚寒暄了几句,城内就传来了锣鼓声,正是李世民和文武大臣们到了。 不一会时间,近千名执金吾将士敲锣打鼓在前开道,旌旗飞扬。李世民今日又是一身金盔金甲,骑着一匹大宛良驹,身后的太子李治也是一身戎装。 在山呼万岁声中,李世民缓缓登上了高台,面色严肃向下面挥了挥手。台下十几万人齐齐跪倒在地,口称万岁叩头行礼。 “都平身吧!” 众人都起身后,李世民取出一份诏令,大声宣读起来。 诏令中,李世民再三强调,高昌自古就是中华属地。然而鞠文泰却不思报效尽忠大唐,却和突厥人互相勾结,抢掠大唐商人,堵塞丝绸之路,此必不可容忍!再者,乙毗咄陆乃是丧家之犬,败逃西域之后竟敢再次对抗大唐,此次大军一到,彼等瞬间就会土崩瓦解!此次出征,师出有名,势必大胜云云。 读完诏令之后,李世民焚香祭天,祈求上天保佑大军凯旋而归。十数万人也纷纷跟着跪倒,向上天祈祷。礼毕之后,李世民看着台下的精锐大军,心头自豪无比,高声开始点将。 “程知节!” “末将在!” “令你为西域行军大总管,务必大胜而归!” “遵旨!” “契苾何力!” “末将在!” “令你为西域行军副总管,务必和程知节将军齐心协力!” “遵旨!” “张焕!” “末将在!” “令你左武卫所部为先锋,万万不可懈怠!” “遵旨!” 李世民分派完命令之后,振臂高呼道:“大唐万胜!大唐万胜!大唐万胜!” 十数万人再次齐声高呼,一时之间满场豪气干云!张焕胸中也是热血沸腾,跟着放声高呼!欢呼声中,张焕在人群中发现了妙玉和高阳等人,都饱含着热泪望着他,见到他看过去,纷纷挥舞手臂示意!张焕鼻头一酸,忍住伤感也对着她们用力挥挥手,又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和高大的长安城墙,一抖缰绳率先策马奔出! 第144章 兵分俩路 张焕首次率领数万大军,这才知道其中的不易之处,大军前进、安营扎寨、夜间巡视等等几乎都要操心。左武卫又是先锋,还时常要修整道路,保证大军顺利通行,幸好此行有不少工匠和民夫随行,一路上倒是没遇见太大的困难。 向西渡过黄河之后,大军行进的速度开始加快,四天之后的申时,左武卫全军已经到了秦州。当天晚些时候,右威卫大军也全部抵达秦州。休整一夜之后,俩只大军汇合在一起,当日午后就赶到了兰州府。 此前李世民调集的三十万民夫,除了几万人运送随军粮草之外,其他的大都由水路进发,已经将数十万石粮草运到了兰州。如今的兰州府可谓是人满为患,不得已之下,李大亮只好下令兰州府百姓一起帮忙,在城外搭建了几万间简易茅屋。张焕等人赶到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绵延十几里的茅屋。 俩只大军也就地在城外扎营,程知节则带领契苾何力和张焕等人,仍旧住在了都督府。众人草草洗漱过后,程知节就在都督府大堂开始讨论如何进军。 在程知节的要求下,李大亮先介绍了西域近况。 据李大亮所说,上次张焕大闹高昌城之后,执失突利叶护勃然大怒,亲自上门问罪。鞠文泰百般赔情道歉,又许给了巨额金钱,这才勉强将执失突利的怒火平息下去。由于鞠智利屡次向鞠文泰进谗言,鞠智胜的心腹大将,鄯善守将高德也被召回高昌城,换上了国丈李世豪的亲信。这次大唐大军西征,鞠文泰惊慌失措,赶紧派遣重兵前往鄯善、蒲昌一带布防,甚至一直向东,在天山附近也布下了重兵。据探马回报的最新消息,鞠文泰前几日又向鄯善增兵三万,严防大唐军队经过伊州由东边而来。 程知节对照地图,听完李大亮的讲述后皱起了眉头。鞠文泰摆明了是要依靠地利死守,一旦战事胶着,只怕突厥人就会出兵占便宜了。 “契苾何力将军,你十分熟悉西域,可知道有哪些进军路线?”程知节又看了一眼地图,转头询问契苾何力。 契苾何力想都不想就回道:“此去高昌城,只有俩条路可走。其一,出玉门关,沿着瓜州向北,翻越莫贺延碛,经由伊州,再翻越天山支脉,直逼鄯善、蒲昌。这条路,也就是张焕将军上次出使高昌所走的路;其二,出玉门关之后一直向西,经由沙洲、敦煌一线穿越大沙海,直逼高昌城下!” 程知节点头道:“诸位以为,该走哪条路?” 见到他询问,众将领纷纷出言献策。有建议稳扎稳打,选第一条路的;也有建议出奇兵,穿过大沙海直逼高昌城下的;也有人建议北路作为疑兵,主力穿越沙海的。 程知节听完之后,转而询问张焕:“张将军,你刚去过高昌城,对于进军路线有什么见解?” 张焕朗声道:“末将赞同俩路并举,北路作为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越大沙海,直逼高昌城下!如此,则一战可定!” 契苾何力笑了笑道:“穿越大沙海,风险可是很大!张将军千万不可小觑沙海的危险!” “当日回归,末将就是穿越沙海回来的。”张焕几步上前,指着地图将上次自己的回归路线说了一遍。 程知节道:“沙海是否如契苾何力将军所言,危险极大?” “危险确实有!”张焕微微点头,“不过只要准备妥当,完全可以将危险降低很多。我大唐将士装备精良,士气高昂,又有工匠民夫支持,绝对没有问题!请大将军准许末将率领左武卫大军前往,末将愿立军令状!若不胜,请斩末将首级!” “末将愿随张将军前往,也愿立下军令状!” “末将也愿往……” 张焕话音刚落,苏定方、何潘仁以及尉迟宝林等人纷纷出言支持。 契苾何力见左武卫的将领踊跃请命,有些着急道:“程大将军,末将也愿率领大军穿越沙海,一战而定高昌!” 程知节有些犹豫道:“契苾何力将军乃是西域行军副总管,理当留在本将军身边才是。” 契苾何力高声道:“大将军差矣,末将虽然是行军副总管,同时也是右威卫的主将,自当奋勇向前,为右威卫大军做个榜样!” 张焕也急了,抱拳高声道:“程大将军,请准许末将前往!” 契苾何力也高声道:“张将军,本将军熟知西域人情地理,这等好事,你就别和某争了吧!改日回来,某请你吃酒!” “吃酒就不必了!契苾何力将军别忘记了,本将军可是刚从高昌回来!所以将军别争了,还是让末将前往吧!将军只管等候捷报就是!” 俩人一时争执不下,各自下属也纷纷出言支持,大堂里一下子热闹喧哗起来。 “肃静!肃静!”程知节猛拍案几,等到大家都安静下来,这才笑道:“俩位将军都有自己的道理,本将军也不好偏袒!这样吧,拈阄决定吧!来人,笔墨伺候!” 张焕和契苾何力刚才争执不下,都有些火气,这时瞪了对方一眼,气哼哼各自的转过头去。 程知节很快写好了俩个纸条,为了公平起见,纸条都交给了李大亮,一群人的目光顿时都盯在了这俩张纸条上。李大亮微微一笑,将俩张纸条都揉成团,随手取下头盔扔了进去。 “谁先来?” 张焕抱拳道:“契苾何力将军先请吧!” 契苾何力见他让自己先抓,脸色好看了很多,几步上前伸出手,好一阵犹豫之后,才用力抓起一个纸团,众人都看着他,心情各自不一。不料契苾何力只看了一眼,脸色就黑了下来,恨恨的将纸团扔到嘴里,几口嚼碎吞了下去。 李大亮笑道:“哈哈,看来是张将军赢了!” 契苾何力一拱手:“我输了!张将军,这美差归你了!” 听见契苾何力这般说,右威卫众将领都各自唉声叹气,苏定方等人则面色振奋。张焕笑着对契苾何力一拱手,契苾何力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程知节道:“既然如此,张焕将军听令!” “末将在!” “令你率领左武卫本部人马,穿越沙海,直逼高昌城下!本将军会率领右威卫以及兰州府兵向北进军,若是有机会,会包围蒲昌、鄯善之敌。张焕,一旦你那边得手,本将军就会对敌军发起致命一击!到时候在高昌城下会师!” 张焕语气铿锵:“定不负将军所命!” “很好!”程知节点点头,“李都督,张焕将军但有所需,还请你全力协助!” 李大亮点头道:“理当如此!” “那就这样吧!兵贵神速,明日一早,大军进发玉门关之后兵分俩路!各位,都去准备吧!” “谨遵将军号令……” 张焕回到城外军营,就迅速召集众人,在阿提力等人的建议之下,列出了所需物品的清单,派人去送给李大亮,让他火速收集。阿提力伤愈之后,跟着王玄策去了长安,一直待在张焕府中,平日就和孙央一起驯养老鹰和鸽子。这次出征,张焕身边多了李卫和纥干承基等人,却少了小痴和王玄策。小痴本来要随行的,谁知前几天忽然得知有孕在身,欣喜之余只好放弃跟随前来。王玄策则由于上次跟着张焕出行,回京之后就接替了张焕的位置,担任了鸿胪寺少卿。 李大亮办事十分迅速,到了黄昏时分,张焕要的长绳、毛毡、毯子、水囊等物,还有最主要的千余头骆驼都已准备妥当。亲自带人清点之后,张焕见物品齐全很是满意,又特意去向李大亮道了谢。 次日天色微明,左武卫用过早饭后率先拔营起寨,向玉门关而去。俩个时辰之后,右威卫大军也全军开拔,紧随其后向着玉门关前进。 上次张焕一行前去玉门关,由于人数稀少,直接从葫芦河上的小木桥渡河。这次数万大军前来,只能是搭建简易浮桥渡河了。好在随军有不少工匠,又有数万大军帮着砍伐搬运树木,右威卫大军赶到时,已经搭建起了数座浮桥。试探过浮桥的安全之后,大军开始缓缓渡河,直到午时,数万大军以及工匠民夫们才相继渡过河,向着前方不远的玉门关前进。 时隔数月之后,再次来到玉门关时,张焕心里十分感慨。这座简陋的关隘还是十分苍凉,满目望去依旧是一片黄沙。孙德禄早就大开关门,迎接众位将军入关。由于玉门关内地方狭窄,大军和民夫工匠只好就地休息。 进入玉门关之后,孙德禄向众人禀报了近期西域的一些动态。据他所说,如今囤积在蒲昌、鄯善一带的高昌兵马大概不下五万余人。前阵子还越过天山支脉,向伊州发起了一次进军。虽然再次被石万年反击回去,高昌人却掳掠了不少人口牲畜,很多还都是大唐人,这些人大多被作为了奴隶使用。众人听闻都是勃然大怒,纷纷摩拳擦掌准备来日加倍奉还! 众人简单商议一番之后,就依照此前所说的兵分俩路,张焕率领左武卫大军即刻向西进军。晚间在沙洲、敦煌一线扎营,明日一早穿越沙海。 由于是穿越沙海,不可能携带攻城器械,张焕就向程知节请求,把随军的工匠多拨一些给左武卫。程知节慨然答应,将多半工匠都给了左武卫。 在玉门关用完饭,休整了半个时辰之后,张焕率领麾下数万人出了玉门关,向西边的沙洲进发。程知节等人也整顿队伍,准备向北开进。 第145章 再越沙海 左武卫大军在张焕率领下,一路向西而行,当日天色渐黑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沙州城外。沙洲附近河流湖泊众多,城周围几乎全是绿洲,牛羊成群结队,一眼望不到边际。 大军也不进城,就在甘泉水边上扎下了营寨,开始埋锅造饭。沙州刺史得知消息之后,迅速带着属下赶了过来,还带来了不少吃用之物。张焕道了谢,请他帮着再多征集一些帐篷和沙漠靴,以备不时之需。沙州刺史满口答应,马上就要回城去准备,张焕很是满意,派了柴令武和房遗爱带人跟着前去。 由于沙洲紧邻沙海,又是以放牧为主,这俩样东西很快就各自搜集了几千件,沙州刺史又跟着柴令武和房遗爱,将东西带到了大营。张焕温言勉励了几句,向他询问起了达延芒的情况。 沙州刺史告知说,自从撤退到典合城之后,达延芒的气焰一落千丈,最近一段时间十分的安分,再没有四处抢掠商队。因为这个缘故,最近从沙洲西边而来的商队增加了不少。张焕心头暗笑,这件事只怕也有禄东赞的功劳。当初在长安,李世民就曾经严厉叱责吐蕃纵容达延芒,当初禄东赞再三保证不会再发生达坂山口那种事情。不过听说过往商队增加了不少,张焕倒是多了个心眼,让沙州刺史随便找个找个借口,将这些商队拖住俩天,等到大军进入沙海之后再放他们离去。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张焕召集众人,讨论由何人带领先锋队伍。尉迟兄弟和程处默争执不下,苏定方等人也都想做先锋,互相吵作一团。无奈之下,张焕只好让几人拈阄决定,最终尉迟兄弟获胜,得以率领先锋队伍。从玉门关出发时,张焕特意又向孙德禄讨要了胡德茂和韩旭,连同阿提力,仍旧是三个向导。张焕让尉迟兄弟带领一千人,由这三人带路,明日作为先锋挺进沙海。 安排人手时,张焕意外的发现薛仁贵也在尉迟兄弟手下效力!问起来才知道,尉迟兄弟出发前,特意求了尉迟敬德,在执金吾挑选了几名武艺精湛之人随行,其中就有薛仁贵。此时的薛仁贵,只是个小小的校尉,自然无法决绝尉迟兄弟。张焕久仰此人大名,也就留了个心,若是他立下功劳,不妨破格提拔一下。 次日卯时初,天边刚露出微明,大军就开始拔营起寨向西而行。前进了不到一百里,就已经进入到了沙海边缘。大多是将士们都没见过沙海,见到眼前一望无垠全是沙粒,都纷纷惊叹不已。张焕将尉迟兄弟叫到身前,正准备说话,一阵狂风骤然而起,又忽而远去,众人都落了个灰头土脸。 张焕用力啐了几口,又抓起水囊喝了一气,这才对尉迟兄弟下达了进军的号令。 此前商议路线时,并没有直接向北前进,而是先向西北进军,到蒲昌海补充水源之后,再向北急行军直逼高昌城下。先锋队伍出发之后不久,张焕也率领大军紧随其后进发。 将士们刚进入沙海时,还有些新鲜感,见到远处出现的奇怪动物都纷纷出言议论。走了一个时辰之后,都已经老老实实闭上了嘴,低着头赶路。由于是沙海边缘,不时还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绿色,令人眼前为之一亮。加上又是个难得的阴天,大军行进速度十分迅速。到了午时用过干粮,简单休整之后,张焕就下令继续进军。 逐渐的已经深入沙海,极目四望全是黄沙一片,根本看不到一丝绿色。偶尔能见到一些高大的胡杨,也都已死去多时,整个沙海中除了行进的大军,似乎再无一丝生机。 快到黄昏时,突前十几里的尉迟兄弟派人回报,说是在前方发现了一片戈壁,建议夜间就在那里宿营。到了那片戈壁前面,阿提力禀报说,这就是大家常说的‘魔鬼城’,一旦大风起,里面就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很是吓人。 张焕派人进去一看,并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就下令就地扎营。有了上次的经验,张焕特意下令将帐篷扎的低一点,最好使用重物压着,以防被大风刮走。骆驼和马匹也依然围在外围,派了数千人严加看守以防逃逸。 营寨刚刚扎好,就起了一阵猛烈的狂风,一时之间飞沙走石,对面不见人影。狂风刮过戈壁,发出各种诡异的声响。没经历过这场面的将士们心惊胆战,很多战马也受了惊吓不停的嘶鸣,幸好派了大批将士看守,战马并没有受到惊吓而逃逸。 这一阵狂风足足刮了一个多时辰,又在几个呼吸间忽然消失,似乎根本就没有过狂风。然而满地堆积的沙砾、连根被拔起的帐篷,以及众人身上的沙尘,都清楚的说明刚才那场狂风的确切存在。风停之后,张焕赶紧下令清点损失,庆幸的是并无人员伤亡失踪,仅仅损失了几十顶帐篷。有几顶帐篷被埋在了黄沙下面,挖出来之后,里面的将士满嘴都是沙粒。 虽然是春季,沙海中温差依旧很大,到了半夜人人冷得发抖,赶紧披上毛毯。张焕被冻醒之后一时睡不着觉,索性披着毛毯走到帐篷外。此时苍穹一片湛蓝,无数星辰闪耀其上。张焕看着东边的夜空,不免又思念起了亲人,一个人呆呆的坐了近一个时辰,才被李卫发现劝着进了帐篷休息。 第二天仍旧是天色微明就开始行军,可惜天公不作美,辰时初,一轮红日就从东边冉冉升起。到了巳时,天地间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眼前的空气似乎都扭曲起来。昨天还士气高涨的大军,一下子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午时,沙海中热气沸腾,一丝风都没有。眼看天气酷热,已经有人中暑倒下,张焕只好下令暂停前进,找来随军医师治疗中暑之人。众将士早就将铠甲除下,几乎个个坦胸露肩,抄起衣衫不停地扇风。在此等情况下,张焕自然也不可能去要求保持军纪。 在大家眼巴巴的目光中,太阳终于开始西斜,热气似乎减轻了一些。张焕下令用过干粮,喝过清水之后继续前进。很多人无精打采,根本毫无食欲,只是一个劲的喝水。张焕无奈之下,只好再次下令节约用水。到了夜间,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宿营地,只好就地扎营。万幸的是当夜并没遇见狂风,也遇见流沙陷阱和活动沙丘。 大军艰难前进了三天,第四天黄昏大军筋疲力尽,清水也即将喝光时,尉迟兄弟派人回报,说前方二十几里处出现了湖泊。众人大喜,抖擞精神加速行军,很快就来到了蒲昌海边上。见到清水,大伙儿一涌而上扑了上去。张焕四处看了看,湖水比起上次来时,水位降低了很多,不过湖水依旧十分清澈透明。 当夜就在湖边高地宿营,并没有遇见什么意外,十分平安的渡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 天明时补充了水源,大军开始全力向北行军。越向北走,沙丘越大,到了最后,竟然遇见数十丈高的巨大沙丘,只好绕道而行。 尉迟兄弟抢到了先锋之位,起先还兴致勃勃,如今也是一边前进一边咒骂。沙海中无法辨认方向,只好不停地取出司南确定方位。 眼看前方又是一座不大的沙丘,尉迟宝林带着薛仁贵和阿提力几人爬了上去观看。尉迟宝庆随后也爬了上来,正要说话,忽然脚下一滑,向着沙丘下面滚落下去!众人大惊失色,尉迟宝林二话不说就准备跳下去,薛仁贵赶紧一把将他抱住。 尉迟宝林怒道:“你做什么?” “张焕将军说过,沙海中情况不明的时候,不可莽撞行事!沙丘下面情况如何并不得而知,若是莽撞下去,说不定反而会深陷其中。” 阿提力也赶紧出言赞同,同时吩咐人取来长绳。 众人目光随着尉迟宝庆缓缓下移,只见他足足翻滚了十余丈,才缓缓停下身形站起身来。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尉迟宝庆脚下的沙砾不断下陷,赶紧高声喊叫。尉迟宝庆也发现了问题,手忙脚乱的向沙丘上爬。沙砾不断移动,尉迟宝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在沙丘下面挣扎。薛仁贵抄起长绳绑在腰间,其他人则拉着绳索另一端。薛仁贵纵身下滑,很快就到了尉迟宝庆身边,刚抓住他的手臂,俩人竟然同时向沙砾中陷了进去。上面的人赶紧一起用力,费了很大功夫才将俩人拉了上来。 尉迟宝庆吐了几口沙子怒骂道:“真他妈的见鬼!这狗日的沙子竟然自己会动!” 阿提力道:“校尉大人有所不知,这是活动沙丘!一般来说,只要此处有活动沙丘,这一片都很危险。为了安全起见,只好禀报张将军,绕开这一片了。” 张焕随后赶来得知此事,也同意绕开这一片沙丘。大军折向东,足足行了半个时辰,才将这块巨大的活动沙丘绕了过去,继续向北行进。 到了申时,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座山脉。张焕翻遍几张地图,也没有找到这座山。这座小山脉山势虽然不高,然而对于精疲力尽的大军来说,无异于泰山之雄了。随行的工匠和民夫体力本来就差,此时不等下令,早就瘫软在地上休息。将士们虽然勉强站立,脸上却都是一片疲惫,士气极为低迷。 张焕心中焦虑,令人擂响了聚将鼓,众人闻听鼓声,只得强打精神肃然站立。 张焕爬上一块大石,声音有些嘶哑的喊道:“兄弟们!大家筋疲力尽,本将军也十分清楚!但是士气可鼓而不可泄!一旦松懈下来,后面的路怎么走?我等是精锐之师,岂能被这小小的山丘挡住去路!临行之前,本将军就说过,此行是来建功立业的!看看你们眼前这幅熊样,当初的雄心哪里去了?难道都成了胆小鬼吗?” 张焕喊到这里,嘴唇已经裂了开来,渗出了很多血珠。张焕也懒得处理,伸手一抹嘴唇接着喊道:“本将军不想多说什么,如果有人怕了,不想再前进了,想要做孬种,那就待在这里吧!本将军不会勉强!不过即使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去攻打高昌人、突厥人!告诉本将军,你们是不是孬种?” 张焕说完之后不等众人回答,跳下大石牵着霜白就向上爬。李卫想来替他牵马,被他断然拒绝,自顾向着山顶爬去。李卫微微一笑,也快步跟上。纥干承基带着其他护卫,也紧随其后。 众将士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不知是谁发一声喊,众人纷纷鼓起精神,跟着张焕向山上爬去。到了山路难行之处,众人互相帮忙齐心协力,不到一个时辰,就顺利翻过了这座山脉。 看着身后的山脉,张焕重重的吐了口气,取出水囊猛灌几口,打开了石万年给的那份地图。对照地图张焕发现,如果不出意外,最迟一天半就可以走出沙海,抵达高昌城附近!得知这个好消息,全军士气再次一振,纷纷呐喊着向山下而去。 接下来的一天,大军加快了行进步伐,虽然遇见流沙陷阱损失了数十匹战马和几十个士卒,士气却没受到多大影响。 四月二十一日酉时,尉迟兄弟欣喜的派人禀报,前方已经能看见少量低矮植物了。不出意料的话,很快就会走出沙海了。听见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将士们高声欢呼,不少人喜极而泣。张焕心中也十分喜悦,下令全军将清水饮完,稍事休息之后全速前进,争取在天黑之前走出大沙海! 大军士气高涨,前进速度大大加快,还没到天黑,已经能看见远处的城墙和树林了。张焕仔细看了看地图,再结合上次的一些印象,确定前面那座小城就是柳中。 柳中无险可守,也没有重兵把守。张焕自然不想浪费时间,将众将领叫到身前简单商量之后,张焕命令何潘仁率领三千人前去攻占柳中,其他人则各自集结所部,绕过柳中直奔高昌城。 在一番人喊马嘶声中,大军完成了集结。随着张焕一声令下,数万大军迅速向高昌城逼近。 第146章 高昌覆灭 数万骑兵蹄声如雷,卷起了漫天灰尘。柳中的高昌人早早发现不对,赶紧四散奔逃,只是俩条腿怎么能跑得过奔马,都被何潘仁带领的骑兵一一擒获。 张焕率领大军毫不停留,直奔近在迟尺的高昌城而去。到了城外几里处,高昌外城的人已经发现了唐军。由于高昌人自己并无大批骑兵,因此很多人纷纷猜测可能是突厥人的骑兵。到了近前,看见张焕等人身上的明光铠,这些人方才恍然大悟,一边飞奔着进入内城报信,一边准备关闭外城城门。 薛仁贵一马当先,不等城门关闭就冲了进去,手中画戟连刺带挑,瞬间刺杀了十几人。尉迟兄弟也随后跟进,将外城门处抵抗的百余人全书斩杀,有十几人见势不妙,赶紧跪地投降。薛仁贵和尉迟兄弟带人策马狂奔,准备抢夺内城门。不料就在外城门处耽误了一会儿,内城的人已经开始关闭城门。薛仁贵赶到时,城门堪堪关闭,城上箭矢如雨,薛仁贵暴喝一声,挥舞画戟将箭矢一一挡落,策马奔离了城门。 张焕等人随后进了外城,也连呼可惜,若是能趁势冲进内城,几个时辰就可以控制高昌城了。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张焕第一次领教了薛仁贵的勇猛,心中暗自点头。 “中军待命,其他人三面围城!”张焕策马到了城门一箭之地,看了一眼城头高声下令。 “将军有令,中军待命,其他人三面围城!” 这高昌城北边依托山脉,因此只需要三面围困即可。听得张焕下令,大军迅速散开,将高昌内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张焕并未下令攻城,而是找来了工匠头领阎钢,让他带领手下速速制造攻城器械。阎钢乃是阎立德的一个远方堂弟,如今在工部做了个小官,此次出征,特意从工部调遣了精于制作的工匠,交由阎钢率领。阎钢领命后迅速行动,就地砍伐木材,开始制造攻城器械。 由于不知道程知节大军的进展,张焕特意将中军留下,向东边方向布置防线,以防蒲昌、鄯善守军忽然回援。 得知唐军从天而降,正在府中享乐的李世豪大惊失色,赶紧带了人上城墙观看。见到大批唐军衣甲鲜明,整齐的军容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李世豪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向王宫而去。 高昌王宫里,鞠文泰已经得知了消息,当时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吓得瑟瑟发抖。还是鞠智胜稍微有点主见,赶紧召集文臣武将商议对策。 只是高昌兵力几乎全布置在了东线,如今都城之内,仅仅只有数千人,怎么可能守住城池?唯一的指望,就是东边大军迅速回援。不过眼下唐军忽然从天而降,鄯善守军却毫不知情,看来东边十有八九也出了问题,对于大军回援,鞠智胜心底实在不抱多大希望。 李世豪赶到王宫的时候,鞠文泰已经略微缓过神来,不等李世豪行礼,就一把揪住他询问唐军情况。 李世豪苦着脸道:“大王,城外唐军只怕不下四万人!此时并未马上攻城,而是在四处砍伐树木。” 鞠文泰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砍树?” 阿布力沉声道:“大王,据末将所知,唐军攻城器械十分犀利,想必是在打造那些东西吧!大王,要快点想个法子!一旦唐军造好攻城器械,只怕难以抵挡!” 鞠文泰怒道:“想法子?什么事都要孤王想办法,要你们何用!平日个个都自诩忠臣良将,如今大祸临头,怎么都没主意了?李世豪,你先说!” 李世豪愁眉苦脸道:“大王,为今之计,只有拒城坚守,再派人出城去鄯善求救,同时通知执失突利叶护,让他尽快派兵来救。” 鞠智利道:“王叔,李国丈所言极是,请王叔依言行事。” “臣等附议……”一众大臣见有人出主意,赶紧一窝蜂的赞同。 鞠智胜反驳道:“父王,突厥人远在千里之外,远水不解近渴,如何靠得住?唐军兵临城下,鄯善、蒲昌守军竟然毫无动静,儿臣看来,只怕那俩地已经易主了!即便不是如此,唐军将城池围的水泄不通,如何出去求援?鞠智利,你敢带人去报信吗?” 鞠智利吓了一跳,赶紧低头闪到一边。 “以你之见如何?” “儿臣看来,莫若开城投降!大唐皇上素来仁厚,想必不会过于危难!” “臣等附议……”听见太子建议投降,刚才支持李世豪的那群大臣赶紧转换阵营。 “你们……”鞠文泰见状为之气结,狠狠瞪了众人一眼,转头询问死忠自己的阿布力。 “大王,末将以为城内粮秣充足,不如召集全城百姓帮助守城,再等待援军前来!” 鞠文泰无计可施,当下点点头就想答应。 鞠智胜赶紧道:“父王万万不可啊!刚才阿布力也说了,唐军在打造攻城器械,即使全城百姓协助守城,只怕也难以抵挡,徒增伤亡罢了!儿臣以为,开城投降才是上策!请父王三思!” 鞠文泰又犹豫起来,沉声问道:“诸位赞同何人所言?” 面对鞠文泰的询问,众大臣纷纷低下头去。见到众人如此,鞠文泰苍白的脸色现出一抹红晕,手指颤抖着指着众人,想要斥骂却气的说不出话来,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身子也摇摇欲坠。 “父王!” “大王……” 众人大惊,鞠智胜赶紧上前扶住鞠文泰。 “先调集全城百姓协助守城,若是明天救兵不到,再开城投降……”鞠文泰一句话未说完,就昏迷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将鞠文泰安顿好之后,鞠智胜虽然满心不情愿,也只得依照鞠文泰的命令,让阿布力和李世豪征召百姓协助守城。命令下达之后,整个高昌城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此时在城外,张焕正在阎钢陪同下,前去观看刚刚造好的几架抛石机。见到张焕到来,工匠们赶紧试射几发石弹,磨盘大的石弹呼啸着砸在了百步开外,将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坑。张焕看了咂舌不已,这玩意要是砸在身上,哪还有命! “准头如何?” “将军,这个准头很差的。” “多造抛石机和云梯,至于冲车和攻城车,有几辆就可以了。来人,将造好的抛石机带过去,让高昌人尝尝厉害!” 张焕一声令下,几架抛石机迅速被移动到了城门附近,装好了石弹蓄势待发。 “开始吧!”张焕看了一眼城墙,淡淡的下了命令。 “喏!” 李世豪带着手下强行召集了数千百姓,刚刚驱赶着他们来到城头,就听见空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呼啸声,抬头一看只见十几块磨盘大的石头从天而降! 众人大骇,不等李世豪下令就纷纷躲避,李世豪惊骇之余竟然忘记了躲避,幸亏被亲兵拉着下了城头。刚刚离开,几块大石就落在了刚才的位置,有数十人来不及躲避,被大石砸得粉身碎骨。听见大石头落地的砰砰声,再看看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属下,李世豪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不停的颤抖。 这时唐军暂停了抛射大石,张焕派遣几人上前高声喊话。李世豪正在奇怪唐军为何忽然停了,就听见城下有人喊话,赶紧缩到城墙后面倾听。 “城上的听着!我家将军有令,明日辰时之前,若是尔等绑了鞠文泰开城投降,保证不伤害尔等性命!若是负隅顽抗,明日城破之后,玉石俱焚!” 李世豪战战兢兢地听完,还没来得及想对策,空中又开始传来呼啸声,唐军再次开始抛射大石。李世豪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肩负守城重任,带着亲兵一溜烟撤离了城头。见到他都跑了,刚才征集的百姓更是一哄而散。 唐军抛石机开始调整方位,不间断地投石,渐渐地竟然将大石抛到了王宫附近。王宫内慌乱作一团,不少人不等下令就逃出王宫四处躲避。鞠智胜听见李世豪传达的话更是心情沮丧,只是鞠文泰一直昏迷不醒,鞠智胜只好强打精神勉强支撑大局。 唐军的投石机整整一夜都没停止,这一夜高昌城所有的人都在惊惧中度过,不知何时从天而降的大石头会落在自己头上。天明时,鞠文泰终于缓缓醒来,听见砰砰声低声询问身边的鞠智胜。得知原委后,鞠文泰脸色愈加苍白,长叹声中挣扎着想要起身。鞠智胜赶紧上前,将他扶着坐起来。 “大王,大事不好了!”鞠文泰喘了几口气,刚刚靠在褥子上,门外飞跑进来一个侍卫。 “何事?” “大王,刚才小王子被大石头砸死了!” “什么!”鞠文泰眼前一黑,差点又昏迷过去。 这小王子聪明伶俐,素日最受鞠文泰宠爱,若非大臣们全力支持鞠智胜,鞠文泰甚至有易储之心。如今听闻爱子夭折,又气又急之下,鞠文泰只觉得喉头一甜,几口鲜血狂喷而出。 去巡视的李世豪这时也飞跑进来,高呼道:“大王,大事不好!唐军造出了几丈高的移动箭塔,可以轻易将我高昌城尽收眼底!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抛石机和云梯冲车。唐军再次喊话,若是不将……” 鞠文泰面色惨白,有气无力道:“若是不将什么?” “唐军说,半个时辰之内,若是不将首恶……若是不将大王绑出去投降,一个时辰后必定攻破城池!到时候玉石俱焚,都是大王之过!” 鞠文泰本来就心疼小儿子的死,这时又听见唐军如此威胁,又怕又怒之下翻翻白眼,一头就栽倒在床上。鞠智胜怒瞪了一眼李世豪,赶紧让旁边的医师救治。 “太子殿下……”那医师把脉之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抖抖索索的看着鞠智胜。 “父王怎么了?” “殿下,大王……大王已经归天了!” “啊!” “什么!” 鞠智胜和李世豪同时大惊失色,双双上前查看,却发现鞠文泰嘴角有一丝胆汁,竟然是被活活吓死的!俩人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知所措。 “李国丈,还是开城投降吧!”许久之后,鞠智胜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个……”李世豪有些犹豫,这次唐军将领竟然是张焕,上次得罪过他,万一事后报复如何是好! 鞠智胜见他不说话,皱皱眉头喝道:“来人,传阿布力前来!” 阿布力正带着王宫侍卫,试图防御从天而降的大石。只是这大石头势大力沉,砸着就死挨着就亡,众人乱作一团却毫无主意,听见鞠智胜传召,阿布力赶紧赶了过去。得知鞠文泰去世,阿布力痛哭流涕,跪地参拜了鞠文泰之后,发誓对鞠智胜效忠。 阿布力执掌王宫禁卫,如今李世豪手中虽然还有二千城防军,比起王宫禁卫来却远远不如。得到了阿布力的支持,鞠智胜赶紧召集文武大臣,宣布马上和唐军接触,准备开城投降。有了阿布力的支持,即使李世豪和鞠智利等人想要反对投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跟着大家一起答应开城投降。 昨晚不间断投石是张焕的攻心之策,同时他也做了俩手打算,造出了活动箭塔和冲车等物,若是辰时再无动静就强行攻城。今日天明之后,见城内还是没有反应,张焕心头不免大怒,正准备召集众将,外面来报说城头打起了白旗。张焕心头大喜,赶紧下令抛石机停止发射,带着众人前去观看。 不一会时间城门大开,鞠智胜和文武大臣都是一身白衣,背负荆条缓缓步行而出。见到张焕,鞠智胜脸色羞愧,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 “殿下此举挽救了全城百姓,令人敬佩!”张焕笑着扶起他,“我本人还要感谢殿下上次派人带信。” “将军客气了!上次那封信,只因为我心里不安罢了,并没帮到将军什么!”鞠智胜赶紧摇头,不敢居功。 “哈哈,心意到了就行!殿下,高昌王何在?” 鞠智胜脸色阴晴不定:“父王已经归天了!” “哦?”张焕倒是吃了一惊,这鞠文泰不会如自己所知是吓死的吧? “请将军同意在下厚葬父王,以安百姓之心!” “这个可以!”张焕点点头,“不过你心里要有准备,这高昌城只怕你待不下去了!” 鞠智胜大惊:“将军的意思是……” “出发之前,皇上明确表示,高昌去国号,归于朝廷直接管理!稍后局势稳定,本将军会宣读皇上圣旨!不过你放心,你们的安危,本将军可以保证!” 鞠智胜叹口气,沮丧的低下头去。 “本将军刚刚得到的消息,鄯善、蒲昌已经被程知节大将军率众围困,守军还在负隅顽抗,请殿下发下命令,让他们速速投降!” “谨遵大将军之命!大将军,这是我高昌国的玉玺,请接收!” 贞观十五年四月二十二日辰时,高昌王太子鞠智胜率众向宁远将军、驸马都尉张焕归降,同时献出玉玺,将高昌城完整的交到了唐军手中。入城后,张焕下令厚葬鞠文泰,毁去高昌宗庙、去除其国号,高昌国就此覆灭。 第147章 谋划伏击 二十二日午时,高昌城西六十里处,黑石峡谷。 早间大军入城之后,在张焕的严厉约束下,将士们军纪严明,并未随意骚扰百姓。同时张焕还派纥干承基和房遗爱带人在城中巡逻,一旦有人闹事就立刻抓起来。随后张焕进入王宫,派重兵封锁了高昌国库,严防有人心生不良念头。 忙到巳时,才基本控制住了整个高昌城。张焕顾不得休息,将阿提力找来询问昨夜放出的雄鹰可有消息。张焕临出发前,特意将阿提力和孙央驯养好的雄鹰留了几只给程知节。昨日包围高昌之后,张焕就让阿提力放出雄鹰联络程知节。 阿提力却告知说,由于雄鹰只认识回去玉门关的路,到了那里才能和伊州联系,估计最快明日才有消息。张焕虽然有些失望,却没有过多担心。鞠智胜已经下了命令给鄯善、蒲昌守军,即使程知节大军未能如期赶到,得知都城陷落,王太子率众归降,想必也不会继续顽抗。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张焕并没有将向东布防的那一万人撤回来。在城中走了一圈之后,张焕还特意出城去了东边的防御区,巡视了程处默率领的中军,见到将士们虽然欢欣鼓舞却并无懈怠,心中很是满意。 回到城内张焕简单洗漱了下,正准备去高昌国库看看,尉迟兄弟却一起前来禀报,说是派往西边的探马抓到了一队商人,似乎有重要事情通报。 带进来一问才知道,这些商人都是从碎叶城而来。据他们所说,乙毗咄陆十几天前得知大唐开始西征,下令执失突利率领大军援救高昌。执失突利不敢怠慢,赶紧带领麾下五万精兵,又召集了其他几个小国的二万余人,共计七万大军迅速向东开进。不过由于路途遥远,昨日刚刚到达焉耆西边的铁门关。不出意外的话,俩天之内就可以到达高昌。 听到这个消息,张焕大吃一惊,暗自庆幸事前向西派出了探马,否则的话突厥人忽然出现,猝不及防之下只怕难以抵挡。张焕一边命令阿提力放出雄鹰向程知节报信,一边在向导陪同下,带着尉迟兄弟等人出城向西而去,准备寻找有利地形阻击敌军。 望着眼前的黑石峡谷,张焕和其他人都吃了一惊。这座峡谷一如其名,俩边都是黑黝黝的险峻峭壁,远远望去,就像一头巨大的黑色怪兽张大了嘴准备择人而噬。 向导禀报说,这座峡谷是如今往来高昌的必经之路。数百年前,黑石峡谷还是一条大河,行人往来要么乘船经过,要么绕过峡谷而行。后来河流干涸,这条峡谷就变成了主要的来往通道,若不是经此峡谷,最少要多走五十里地才能绕过去。 爬上俩边峭壁一看,峡谷内大概有两里宽,而且道路弯弯曲曲,视线过处根本看不见对面的出口。询问向导之后,得知这座峡谷大概有六七里长。见到如此绝佳的阻击地形,张焕心头大喜,赶紧下了峭壁进入峡谷查看。缓缓穿过峡谷之后,张焕发现这座峡谷差不多确实有七里长,最狭窄的地方还不足一里,峡谷里满是黄沙,偶尔可见几丛野草随风飘舞。 到了峡谷西边出口,众人眼前一亮。一条大河正从不远处流过,河边大片芦苇野草和树木郁郁葱葱,和峡谷内的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张焕派了几人过去,人刚进去就被草丛淹没不见了人影。 许久之后,那几人回报说,这条河绕过峡谷向西流去了,芦苇野草一直向西延伸,根本看不见尽头。张焕亲自下马过去观看,见果然如此,心中已经有了个大略的计划,将尉迟兄弟等人叫到身前,说了自己的想法。 尉迟宝林连连点头:“不错!在此地伏击敌军,绝对大获全胜!” 苏定方笑道:“末将也赞同在此地设伏!这片芦苇丛如此宽广,足以伏兵数万。一旦敌军进入峡谷,截其退路,东边出口处重兵拦截,再在峡谷上方准备柴禾火油,大肆放火,此战必大获全胜!” 张焕见薛仁贵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点名让他说说看法。 “将军,想法确实很好,但是有俩个问题必须解决!” “说说看!” “其一,如何保证敌军进入峡谷?其二,峡谷宽阔,如何将点燃的柴禾抛到峡谷之内?” 众人闻言,也都皱起眉头起来。薛仁贵所言不假,若是敌军绕开峡谷,准备的再充足也是无用,更别提放火的事情了。 “诱敌深入就是!”张焕微微一笑,“入城之后,本将军就开始戒严,不许人随意进出。执失突利肯定不知道高昌城已经易主,本将军准备派几个人去见见执失突利!至于如何放火,让阎钢火速制造一批小号的抛石机,点燃柴禾之后用抛石机投到峡谷之内!” “原来将军早有准备,这才将高昌城戒严!” “那倒不是!”张焕摇摇头,“本将军当初下这个命令,只是不想让人去东边通风报信。没想到歪打正着,正好用来迷惑突厥人,只能说是运气罢了。” 决定在此地设伏之后,张焕让薛仁贵先赶回去,让阎钢开始制造小型抛石机,顺带着在城内收集火油和易燃之物。 薛仁贵离去后,张焕等人继续向西前进了十几里,发现无论从哪里向东边前进,黑石峡谷这条路都是最短的。有了这个发现,张焕对于引诱敌军深入峡谷更多了一份信心,心情也轻松起来。回去的途中,还和尉迟兄弟比试箭术,猎获了好几只野味。 回到高昌城中,张焕就让尉迟宝林带上百余人扮作高昌人,在向导的带领下翻过银山打探消息。一旦打探到执失突利大军的动向,马上放回雄鹰通报。 当天晚些时候,阿提力就收到了尉迟宝林放回的雄鹰。尉迟宝林在信中说,突厥联军已经到了焉耆,因为无法靠近,不能确定具体人数。不过远远看去突厥主力大概不足四万人,加上其他几个小国,人马不足六万人。尉迟宝林放出消息后,正在迅速回转高昌城。 张焕看完消息,马上将众人召集起来。听说突厥援军来了,大伙儿个个振奋精神,纷纷请战。 张焕手按剑柄,一个个看过去,见众人士气高昂,点点头左手握拳道:“诸位,敌军既然已经到了焉耆,最迟后天早上就会到达!出玉门关以来,我左武卫大军尚未有过真正的交战,此次突厥精锐前来,一定要齐心协力,全歼敌军!” “喏!请将军分派命令!” “薛仁贵,让你收集的火油和引火之物情况如何?” “将军,一共收集到火油四百余桶,还有不少硝石硫磺!” “很好!阎钢何在?” “下官在!” “抛石机做出多少?” “回将军,已经做出三十架!下官特意去黑石峡谷看了一下,三十架足够了!” 张焕有些意外,赞许的对阎钢点点头,阎钢躬身一礼,退在一边。 “苏定方何在?” 苏定方见张焕第一个就点到自己,心头大喜,赶紧跨前一步高声道:“末将在!” “令你率领六千步卒,埋伏在峡谷西侧的芦苇丛中,一旦敌军进入山谷,立刻封锁出口,同时举火为号!即使战至一兵一卒,也不可让敌军逃脱!” “末将领命!”苏定方凛然答应,抱拳退了下去。 “薛仁贵、尉迟宝庆!” “在!” “你二人即刻带上五百骑兵,前去会合尉迟宝林。等到突厥大军出动,实行诱敌深入之计,且不可恋战!到了峡谷西侧出口处,不必进入峡谷,沿着河两边分兵而去,以便迷惑突厥人。若是敌军追来,引着他们绕圈子即可;若是敌军不追,见到火起就迅速返回,协助苏定方封锁峡谷入口!” “遵命!” “房俊!” “在!” “令你率领三百人,在阎钢协助下,将抛石机安置在峡谷上方,一旦见到峡谷西侧火起,马上点燃柴禾向出口处抛射!出口封锁之后,全力向峡谷里面纵火!” “何潘仁、柴令武!” “在!” “令你二人率领四千人守卫高昌城,全城戒严,不许一人外出!” “遵命!” 张焕转头看着纥干承基,正想说话,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程处默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众人一愣,都转头看着他。 “将军!要打大仗了,为何将俺老程闲置?” “哪里是闲置?”张焕笑了笑,“东边情况不明,本将军只好防一手。若是明日早上得到大将军的消息,你再带着那一万人参战不迟!” “那不行!”程处默断然拒绝,“此次出关,我给老头子保证过的,一定要立功!”程处默说到这里,见张焕脸色不快,马上醒悟过来,自己此举岂不是用父亲压人?赶紧苦着脸道:“将军,你要体谅下末将啊!此次出征之前,清河公主答应我只要立下大功,回去后就成婚!若是没有寸功,这婚事也就告吹了!将军,你可不能耽误我的婚事啊!” 众人闻听大笑,程处默和清河公主已经定下婚事,只是不知为何,公主一直拖着不嫁,原来是嫌弃程处默身无寸功。 “那好吧!何潘仁,你去接替程处默,高昌城的防卫交给柴令武一人即可。” “多谢将军!”程处默嬉皮笑脸抱拳一礼,“回京后,我请你去雅香园玩玩。” 雅香园乃是长安有名的青楼,在座的很多人都知道,有几人看着程处默会心一笑。张焕微微一笑,这程处默和程知节真不愧是父子,很是会耍无赖。 张焕也懒得理会他,直接对纥干承基道:“纥干承基,你去找鞠智胜,就说本将军说了的,让他挑选几个心腹,跟着你连夜出发去焉耆面见执失突利。一定要让执失突利相信,高昌城已经岌岌可危,让他速速发兵相救!到了黑石峡谷西侧,你也要见机行事,引诱执失突利大军进入峡谷!” 纥干承基脸色严峻,抱拳道:“遵命!” “其余诸人,跟随本将军率领主力,在峡谷东边出口堵截敌军!” “末将遵命……” “行动吧!” “喏!” 众人答应一声各自下去准备,只待突厥联军前来。 第148章 抵达黑石峡谷 二十三日寅时,焉耆王宫。 焉耆王的大床上,此时却躺着一个虎背熊腰,一脸络腮胡子,面相凶恶的大汉。这大汉正在呼呼大睡,身边躺着俩个浑身赤裸的少女,俩人下身都是一片殷红,身上也有多处淤青,虽然是在睡梦中,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委屈害怕。 这条大汉正是突厥西域叶护,突厥王族执失突利。此人乃是突厥可汗乙毗咄陆的堂兄弟,素来拥护乙毗咄陆,而且骁勇善战,因此被乙毗咄陆所器重,任命为突厥西域叶护,相当于将半个西域交到了他手中。 西域东部除了高昌,其他国家都十分羸弱。在乙毗咄陆眼中,高昌是面对大唐的一道屏障,是必须要保住的,否则的话大唐大军就会长驱直入。因此得知大唐大军西征,乙毗咄陆就严令执失突利加速行军,前往援救高昌。 执失突利率领大军一路疾奔,昨日终于到了焉耆。原本想不作停留一鼓作气到高昌城下,谁知询问过焉耆王之后得知,高昌那边没有丝毫异常。执失突利心头一松,加之连续行军,大军疲惫不堪,索性就在焉耆修整一日,明日再前往高昌。焉耆王为了讨好执失突利,将自己的王宫都让了出来,还特意找了俩个妙龄处女相陪。 “叶护大人!叶护大人!” 正在熟睡的执失突利听见外面有人喊叫,缓缓睁眼见到身边的俩具横陈玉体,心头一热,伸手在其中一个少女胸前用力一捏。那少女痛呼一声醒了过来,眼中带着恐惧向床后边缩了缩。执失突利淫笑着又在她身上胡乱揉搓了几把,这才披衣过去打开门。 “叶护大人,高昌王派人来了!”见到执失突利,门外那将领低声禀报。 执失突利急道:“哦?在哪里?快带来见我!” “叶护稍等,末将这就去将来人带来。” 执失突利刚穿好衣服,那人就将高昌王使者带了过来,赫然正是纥干承基。 执失突利看了一眼纥干承基,语气傲慢:“鞠文泰派你来的?凭据呢?” 纥干承基躬身上前,取出一封信递给他。执失突利见果然是高昌王的玉玺,眼前这人又是回纥人,高昌回纥人众多,因此执失突利心中深信不疑,接着询问大唐大军的动向。 “叶护大人,大事不好了,请你速速发兵,援救我王啊!”纥干承基忽然大哭着扑倒在地,“唐军忽然包围了高昌城!如今高昌城内十分空虚,若是叶护大人不快点援救,只怕高昌城今天就会陷落!” “什么?”执失突利大吃一惊,“昨天本大人问过焉耆王,据他所说没有丝毫异常,唐军怎么会忽然包围了高昌城?” “叶护大人有所不知,我王将重兵布防在了鄯善、蒲昌一带,不料唐军狡猾,竟然穿越沙海而来!外城瞬间被唐军夺取,如今我王召集百姓,正依靠内城苦苦抵抗!我王万般无奈,派人连夜将小人槌下城头前来求救。求大人速速发兵啊!” “穿越沙海?包围高昌城的唐军有多少人?” “大概二万人!” “二万人?哈哈,正是天助我也!不必惊慌,本大人此次率领重兵前来,肯定会打得大唐蛮子大败而归!来人,吩咐下去速速造饭,一个时辰后大军开拔!” “遵命!” 执失突利又询问了一些高昌城和唐军的具体情况,纥干承基对答如流,丝毫没有引起执失突利的怀疑。纥干承基退下之后,执失突利吩咐将智囊瓦布德找来说话。不一会儿,一个贵族装扮的少年就走了进来,手中竟然还拿着一把扇子。 这少年瓦布德乃是龟兹王的侄子,此人历来仰慕中原文化,和鞠智胜一样,曾经花重金购买大唐的书籍。对于汉人的兵书更是着迷,《孙子兵法》之类的背得滚瓜烂熟。前年被龟兹王派去碎叶城进贡时认识了执失突利,恰好当时执失突利准备出兵攻打附近的一个小国,瓦布德一时技痒就出谋划策,竟然大获全胜。此后又有几次征战,瓦布德依仗自己所学的一点皮毛兵法,竟然辅佐执失突利每战必胜。逐渐就被执失突利看做智囊,凡是遇见大事都要和他商量。 “叶护大人,找在下何事?”瓦布德拱手行了一礼,竟然是标准的中原礼节。 “高昌王派人来求助了,说是大唐蛮子二万多人穿越了大沙海,正在围攻高昌城!” “哦?”瓦布德面色平静,“大人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速速发兵营救了!吃完饭后,本大人就下令全军加速前进,援救高昌!” “呵呵……”瓦布德淡然一笑,摇了摇头。 “本大人做得不对?” “大人,这个高昌城嘛,不妨慢慢的救!” “这是为何?” 瓦布德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轻摇折扇道:“鞠文泰首鼠两端,不妨让他多吃点苦头!再说了,万一高昌城失陷,唐军也才区区二万人,大人再带兵夺回来,岂不功劳更大?” “不错不错!”执失突利恍然大悟,拍拍瓦布德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全。不过可汗严令我加速行军,若是耽误时间被可汗知道……” “大人不必多虑!此去高昌城,还有近二百里路,说不定唐军会有埋伏呢?嘿嘿,不妨多派人探路,确保安全才是!” “妙计!哈哈,就这么办!被你这么一说,本大人还真是盼望鞠文泰不争气,将高昌城丢掉呢!” “哈哈哈……” 用过饭之后,遵照瓦布德的主意,执失突利派出多路探马,这才传令大军不慌不忙的向东进军。见到行军缓慢,纥干承基心中疑惑,装着一副对鞠文泰赤胆忠心的样子上来询问,却被执失突利以‘提防唐军埋伏’搪塞了过去。纥干承基还以为执失突利知道有伏兵,吓了一大跳。行进了几十里之后,纥干承基发现突厥联军毫无异常,所谓的探路也只是做个样子,才把心放了下来。 突厥联军还没到达银山脚下,山顶的尉迟兄弟和薛仁贵已经远远看见,赶紧将俩只雄鹰放回去报信。同时带着几百兄弟下了银山,在银山东侧的平地处等候突厥联军。 执失突利大军花了一个半时辰,才姗姗翻过银山,来到了银山东边的山脚下。执失突利将大军整列好队形,派万夫长骨朵穆率领五千突厥铁骑在前开路,自己则率领中军缓缓跟进。 骨朵穆向东行了十几里,忽然发现前方一队唐军正向着这边而来,看样子大概只有几百人。骨朵穆也不放在眼里,一边下令手下进攻,一边派人向执失突利禀报。没想到一见到突厥人,这队唐军掉头就跑。见到唐军如此胆怯,骨朵穆放声大笑,命令手下紧紧追赶。 这队唐军速度极快,很快就在追赶间向东前进了十几里地。到了一个小山坡前,唐军策马奔上山坡,一个唐军将领忽然弯弓搭箭,一箭瞬间而至,将骨朵穆的大旗射落在地。随后赶到的骨朵穆见大旗被射落,气得暴跳如雷,亲自带了人穷追不舍。 又追出几十里之后,远远的已经能看见黑石峡谷了,这时唐军小队忽然放慢了速度。骨朵穆大喜,正准备加速追赶,执失突利派来了传令兵,让他原地待命,不可轻易追赶。骨朵穆无可奈何,只好下令就地等待。 对面的尉迟兄弟见到突厥人停下,也不再逃跑,停在远处污言秽语,将乙毗咄陆的祖宗十八代个个问候一遍。骂完乙毗咄陆,又开始辱骂骨朵穆。骨朵穆虽然暴跳如雷,却不敢违抗执失突利的命令,只好耐着性子等候大军。 不久之后,见到执失突利大军赶到,尉迟兄弟打个呼哨,和薛仁贵分头带着几百人绕过峡谷,顺着河岸消失在了草丛中。骨朵穆上前对执失突利禀报了情况,心头恼火不已,不但没追到人,还损失了自己的大旗,高声请求执失突利答应自己进入草丛追击。 执失突利也不理会,转头询问道:“瓦布德,刚才那队唐蛮子进入草丛,是不是里面埋伏了重兵准备伏击我等?” 纥干承基闻听身子一震,万一这突厥蛮子不顾一切追过去,岂不马上就会露陷?公子这招疑兵之计,只怕对突厥蛮子没什么用! 不料瓦布德哈哈一笑道:“岂不闻孙子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唐军遁入草丛,正说明草丛中没有伏兵!此乃欲盖弥彰之计,想要引诱我大军绕道而行,耽误我们的时间罢了!再者说了,高昌王使者也说了,唐军只有二万人,而且还要围困城池,哪来的兵力埋伏?大人不必多虑,速速派人去峡谷查看,若是没有异常,加速通过峡谷直逼高昌城下!” “高明!这位公子深得中原兵法精髓,想必孙子、张良在世也不过如此!小人敬佩万分!”听见瓦布德拽了一番文,纥干承基心头大笑,赶紧出言附和。自己正在苦思如何诱骗执失突利进入峡谷,这位龟兹王子却帮了自己大忙! 瓦布德得意的一笑,轻摇手中折扇看着前方的黑石峡谷,颇有些运筹帷幄的感觉。执失突利虽然听不懂,不过见智囊都这么说了,也就依言听从,派了百余人进入峡谷查看。 草丛中早就埋伏好的苏定方等人见突厥人忽然停步不前,正在纳闷是否被发现时,百余突厥人脱离了大队伍,向着峡谷飞奔而来。 第149章 峡谷之战1 苏定方眼看着一百多名突厥人策马奔了过来,心头砰砰跳个不停,若是被他们发现,这次伏击计划就会前功尽弃了。 这百余人到了近前,忽然停了下来,对着草丛中指指点点,苏定方等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时为首那人低声的喊了句什么,这些人纷纷摘下弓箭,向着草丛中胡乱放箭。 唐军将士眼见对方放箭,却不敢轻易躲避以免暴露行踪。有几人身上中箭,旁边的人赶紧捂住他们的嘴,受伤的人也强自忍耐,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这伙突厥人等了一会,见草丛中没有什么异常,就呼喝着冲进了峡谷。见到他们离去,苏定方才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眼巴巴的盼望着突厥联军主力也赶紧跟着进入峡谷。 这伙探路的突厥人进入峡谷之后,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却没发现什么异常。这伙人绕着弯曲的道路到了峡谷东边出口附近时,忽然发现峡谷外面有万余唐军正在集结,赶紧飞马回报。 执失突利性格暴躁,若非瓦布德阻拦,早就不等探马回报就下令进军了。正在焦急等待间,探马开始不停的回报消息。 “报……峡谷东侧几里开外有万余唐军正在集结!” “报……唐军集结完毕,正在展开攻击阵型!” “报……唐军正在向峡谷开进!” 听说唐军正在向峡谷开进,瓦布德一展手中折扇,转头道:“大人,请下令速速冲过峡谷,一鼓作气将唐军击溃!” “哦?”执失突利脸色疑惑,“前方有唐军阻拦,峡谷险要,本大人认为不如绕道而行。” “大人万万不可!”瓦布德一合折扇,用力在掌心拍打几下,语气急促道:“大人有所不知,唐军此举,明显是准备等到我大军进入峡谷一半时再行攻击!这在兵书上叫做‘半渡而击’,若是被唐军得逞,损失肯定很大!如今我大军士气正旺,若是绕道,最少要多走六七十里路,到时候人困马乏,士气低落,如何与唐军交战?如今就算唐军有准备,也才区区万余人,大人无需忧虑,赶紧下令穿过峡谷,击溃唐军才是兵法上策!” “此言有理!来人,吹响进军号角!”执失突利连连点头,命令吹响号角,大军加速穿过峡谷。 执失突利能被乙毗咄陆看重,自然不是愚蠢之人。只是瓦布德多次使用汉人兵法出谋献策,帮助执失突利屡屡大获全胜,在执失突利看来,瓦布德就是狼神派来辅佐自己的大智者。虽然瓦布德也只懂得一些皮毛,不过西域其他小国哪懂得什么计谋,打仗时只懂得一窝蜂涌上罢了,结果每次他的‘妙计’都会得逞。慢慢的在执失突利心目中,汉人兵法就是战无不胜的!对于瓦布德也开始盲目信任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听见进军号响起,突厥联军数万人迅速整列队形,由三千突厥骑兵在前开路,迅速向着峡谷进发。 埋伏在草丛中的唐军将士见突厥人开始进军峡谷,无不内心欢呼鼓舞,只待敌军主力全数进入,就封锁峡谷出口断其后路。远远遁走的尉迟兄弟和薛仁贵也听见了号角声,各自拨转马头向来路奔去。 巳时三刻,突厥先锋三千人快马奔进黑石峡谷。 峡谷东侧,见到峡谷中烟尘滚滚,张焕心头大喜,也下令全军加速前进,全力封锁东侧出口! 巳时末,突厥联军全部进入了黑石峡谷。五万多人首尾相连,在弯曲的道路上迤逦而行,丝毫没有留意,在峡谷上方有数百人正虎视眈眈的看着。 见到突厥联军全部进入了峡谷,苏定方一跃而起,振臂高呼一声,率先冲了出去。苏定方等人埋伏地点就在峡谷出口附近,呐喊声中迅速冲到了峡谷出口处,点燃起了大堆柴火。 唐军伏兵忽然出现,封锁了峡谷西侧出口,执失突利吃惊之余,自持人多势众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下令大军不必理会后路,全力加速通过峡谷。 峡谷上方,房遗爱见到西边出口处火起,赶紧下令将浇上火油硫磺的柴禾捆点燃,向峡谷下面抛射。两侧出口附近,更是抛洒了大量燃烧的柴禾捆。 刹那间,峡谷之内浓烟冲天而起。数万突厥联军惊慌失措,赶紧四处躲避从天而降的火焰。慌乱中不少人连同战马被推倒在地,还来不及爬起就被无数马蹄践踏,一时之间,峡谷里面惨叫声、怒骂声、马嘶声乱作一团。 “瓦布德!瓦布德!他妈的,给老子死过来!”执失突利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抹了一把被浓烟熏出来的眼泪大声呼叫瓦布德。 此时的瓦布德哪还有半点‘智者’的风范,满身都是尘土,头发也被烧焦了一块,一直不离手的折扇早就不见了踪影。听见执失突利喊叫,赶紧忍住咳嗽策马赶了过来。 “大人,若是回头,势必造成大混乱!咳咳……为今之计,只有不顾一切向东冲过去!唐军人少,绝对挡不住我们!大人,不能再犹豫了,快快向前!”不等执失突利发怒,瓦布德就一边咳嗽一边提了建议。 “出去后再和你算账!”执失突利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高声下令道:“吹号!全军突进!” 就在这短短的一会时间,又是大量燃烧的柴禾捆从天而降,俩边出口处都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峡谷之内,更是烈焰冲天,由于地形狭窄,大批人马无处躲避被活活踩死烧死。 突厥人再次吹响进攻号角的时候,张焕亲率一万八千主力,已经到达了峡谷东侧出口,令人放出旗花火箭。峡谷上方的房遗爱见到旗花火箭,下令将全部柴禾抛射向西边出口附近,逼迫突厥联军向东边突围。 突厥联军眼看后方火势越来越大,同时进军号又再次响起,只好横下一条心向前猛冲。仓皇之间,不知又有多少人死在了自己人的马蹄之下。 执失突利猛力一刀斩飞一根燃烧的圆木,眼见峡谷内火势越来越大,手下烧死呛死的不计其数,也无比惊骇起来。忽然闪过一丝念头,那个高昌王的使者熟悉地形,说不定有办法,四处一看,哪还有那人的踪影!执失突利也来不及寻找,只顾着催促手下向前冲。只是地上满是人马尸首,又要躲避从天而降的火焰,峡谷内拥挤不堪,可谓是寸步难行。就连执失突利身前,也围满了惊慌失措的手下。执失突利又急又怒,挥刀连斩十几人,这才勉强前进了百余步。 张焕率大军在东侧出口严阵以待,即使距离出口处有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冲天的炙热。侥幸从火中冲出来的敌军,也都被唐军弓箭手射杀在地。 峡谷之上,房遗爱手中的柴禾捆已经所剩无几,而且主要都抛向了西边出口附近,峡谷之内以及东边出口处火势逐渐减小。天上的火焰威胁降低之后,伤亡惨重的突厥联军逐渐停止了慌乱,在执失突利严令之下,勉强整列队形向东边出口处冲击。 眼看着除了西边出口,其他地方的大火已经逐渐减弱。房遗爱急得跺脚不已,无奈柴禾火油全都已经用光,只能是徒呼奈何了。 在执失突利不停地催促之下,突厥联军几乎是用人命去灭火,付出了千余人的伤亡之后,东边出口处的火势终于完全熄灭。执失突利怒吼着下令搬开尸体,速速冲出去和唐军决战。 好容易腾出一条路来,万夫长骨朵穆一马当先,率领千余人冲了出去,不料刚冲出峡谷,对面就飞射来黑压压的箭矢。突厥人都身无寸甲,地形又十分狭窄,冲出去的千余人几乎成了活靶子,骨朵穆也身中几箭,仓皇退了回去。 执失突利大怒,喝令亲兵将逃回来的几十人全书斩杀,狠狠地抽了骨朵穆几马鞭,喝令他重新带人冲锋。 “大人,不妨让后面的人……”瓦布德凑到执失突利身前,向后面努努嘴。 执失突利眼前一亮,大突厥的勇士,岂能如此白白损失!当初征召那几个小国的士卒,一来是为了壮大声势,二来也是为了防止自己出征后他们趁机意图不轨。如今正好用来消耗唐军的箭矢,即使全部死光也无足轻重。 两万杂牌军装备极差,将士的素质更是低劣,因此一路上仅仅是摇旗呐喊,替突厥人增加声势。进入峡谷之后突遇大火,两万人慌乱失措之下,烧死踩死的足足有四千多人。随着执失突利一声令下,突厥人闪开道路,剩下的一万多杂牌军被刀枪所迫,无可奈何地向峡谷出口处冲击。 见到大队敌军连盾牌都没有,毫无防备的冲上来送死,张焕虽然大惑不解,却丝毫没有心软,下令不间断地放箭。 不到半个时辰,一万多杂牌军几乎伤亡过半,峡谷出口处堆满了尸体,不过唐军的箭矢也几乎已经消耗殆尽。这伙杂牌军哪里知道唐军箭矢已尽,眼看上去也是白白送死,不顾突厥人的督战队,纷纷发一声喊向后掉头就跑。执失突利大怒,亲自抄刀不停地砍杀逃跑之人,其他突厥人也不顾这些人先前还是袍泽,纷纷挥刀四处砍杀。 数千杂牌军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突厥人的屠杀中逃了出去,哭喊声中向西边出口飞奔。 执失突利也不令人追击,派遣千余人试探之后发现唐军箭矢已尽,执失突利心头大喜,赶紧整列队形,准备亲自带头冲锋。 第150章 峡谷之战2 峡谷西侧,尉迟兄弟和薛仁贵也已经回到了出口处,会同苏定方的六千步卒一起封锁了出口。尉迟兄弟和薛仁贵都是初上战场,虽然心里很是紧张,却又期盼着敌军前来。可惜的是突厥大军都在东边,偶尔有几人逃向这边,也早早就被手下乱箭射死,丝毫没有动手的机会。苏定方更是望眼欲穿,耳边只听得东边震天的喊杀声,却不能参与其中,只急的猛抓胡子,不停地跺脚叹气。 尉迟宝林看看火势渐弱,探头向峡谷内看了一阵,忍不住高声道:“苏将军,以卑职看来,不如从峡谷里杀过去,将敌军包个饺子!” “不错,大哥所言极是!苏将军,杀过去吧!”尉迟宝庆挥舞着腰刀,高声赞同。 “苏将军,杀过去吧!” “杀过去,将敌军包饺子!” 尉迟兄弟开口之后,众多将士纷纷出言赞同。苏定方也有些心动,可是又想起张焕的严令,一时犹豫不决。正在这时,忽然峡谷内传来一阵哭喊声,紧接着一大群敌军丧家之犬般奔逃了过来。 “杀!”苏定方大喜,抽出腰刀率先冲了上去。 “杀!”尉迟兄弟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杀!”众将士大喝一声,纷纷挥舞兵器杀了过去。 薛仁贵手持画戟拍马向前,转眼间就冲在了苏定方的前面,第一个杀进了敌群。只见他手中画戟刺、挑、勾、扎、砍,各种招式如同行云流水般使了出来,每次出手必会夺走一条性命,身前数丈之地瞬间倒下十几具尸体。见到薛仁贵这般勇猛,苏定方和尉迟兄弟也起了较量之心,如同三头猛虎般冲入敌阵,手中腰刀连劈带砍,转眼间就有几十人死于这四人手下。 见到将军勇猛,唐军将士个个奋勇向前,一个照面间,就斩杀了数百人。很快双方就纠缠在一起,唐军也开始有了死伤。这伙杂牌军为了逃命,不得不使出浑身力气和唐军血战。 苏定方在西边出口剿杀杂牌联军时,峡谷东边的执失突利也顾不得清点伤亡,下令将堆积如山的尸体搬开,腾出了道路开始全军突击,试图一举冲垮唐军的阻击。 “刀盾兵,结盾阵!挡住敌军的第一波冲击!” “陌刀阵正中集结!” “长枪兵两翼集结!” 张焕所部箭矢已经消耗殆尽,见到敌军开始突击,一里开外的张焕挥动手中宝剑,连番高声下令。每下一道命令,都有人挥动令旗、敲响战鼓向前方传达。 听到命令,三千刀盾兵迅速上前,在峡谷出口附近集结成一个大盾阵。 八百陌刀步卒则拖着陌刀缓缓上前,陌刀宽阔的刀刃,在阳光下发射出耀眼的青光。 陌刀阵两翼,则迅速集结了六千长枪兵,长枪林立,透着一股肃穆的杀气。 张焕在不远处看得真切,突厥数千骑兵争先恐后从峡谷里冲了出来,只听得砰然一声大响,数百匹战马同时狠狠的撞击在了盾阵之上。巨大的撞击力,将盾阵撞得向后退了七八步,不过敌军战马的冲击力也在这一撞之下消失殆尽。 “盾阵后退!陌刀阵,杀!”见到敌军马力衰竭,张焕高声下令。 听见鼓点声,盾刀兵迅速向两翼撤退,呈现在突厥人面前的,是八百整装蓄势的陌刀步兵! 执失突利见唐军盾牌阵撤退,心中大喜,赶紧下令吹起号角乘势进击。号角声中,足足四千骑兵迅速冲向陌刀阵。 眼看到了近前,陌刀阵将士们齐声大吼,吼声中全体踏步向前,手中陌刀狠狠斩落!刹那之间,一道光墙迎面撞上突厥骑兵,光墙消散之后,地上已经倒下了二千突厥骑兵!这两千余人死状极惨,几乎各个都是被连人带马一刀斩为两段!突厥人大骇,纷纷向后奔逃。 “陌刀阵!那是唐军的陌刀阵!”督战的执失突利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声喊叫。 瓦布德也惊得张大了嘴,久闻唐军有一大杀器,名曰陌刀,没想到竟然如此厉害! 陌刀阵虽然威力极大,使用陌刀的将士却十分耗费体力,见到敌军后退也不追赶,缓缓止住了脚步。 “瓦布德,怎么办?要不返身从西边冲过去?”执失突利一把揪住瓦布德,脸色有些慌乱。 “大人,万万不可!”瓦布德叹息着摇摇头,“刚才近万人的尸体都堆在了峡谷中央,哪里有路过去?再者说了,西边有多少唐军伏兵尚且不得而知,万一那边也有重兵如何是好?如今看来,那个高昌王使者十有八九是假的!唐军肯定不止两万人,而且高昌城十有八九已经失陷!” “你说怎么办?” “大人,唐军的陌刀阵虽然厉害,却肯定不利于久战!请大人下令不计死伤冲上去,和唐军短兵相接,冲散陌刀阵之后依靠人数取胜!” 执失突利回头看看堆积如山的尸体,懊恼的用力用力跺跺脚,只好听从骨朵穆所言,下令不计死伤的冲乱唐军陌刀阵,自己带着亲兵卫队上前督战。一旦有人后退一步,马上就地斩首。 在督战队的震慑之下,剩下的近三万突厥人前仆后继的向着唐军阵营猛冲猛打。 见到突厥人疯了一般猛攻,唐军又是一阵鼓响。听见变阵的鼓声,陌刀阵缓缓退后,两翼的六千长枪兵手中长枪平举,高呼声中大踏步向前,冲在最前面的近千突厥人瞬间就被刺了个对穿。面对如林的长枪阵,突厥人的士气再次遭受严重打击,开始向后溃退。 “混蛋!”执失突利怒吼声中挥刀上前,将后退的一名千夫长一刀斩首,亲自带人冲了上去。 在执失突利带领下,突厥人也激起了血性,不少人翻身下马,跟在执失突利身后奋勇向前冲去。 付出惨重代价之后,突厥人终于冲到了唐军面前,两军短兵相接,开始混战起来。为防伤到自己人,张焕无奈的下令陌刀阵撤退,布置下一道阵线。 突厥人本来就悍勇,此时又人人抱了必死之心,竟然将唐军逼的连连后退。短短盏茶时间,唐军已经出现了千余人的巨大伤亡!张焕心头大急,赶紧下令五千人上前增援。 巳时,高昌城东,唐军大营。 何潘仁站在高处看着西边,不停地摇头叹气。前方正在厮杀,自己和一万大军却悠闲地在后面呆着,何潘仁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时刻期盼着张焕忽然下令让自己前去参战。 “将军!将军!好消息!” 正在何潘仁心情郁结之时,一个骑士从高昌城飞奔而来,挥舞着一封书信大声欢呼。 “什么好消息?” “将军,鄯善、蒲昌等地的高昌人已经向程知节大将军投降!张焕将军有令,让你率领部下火速前去黑石峡谷增援!” “哈哈,果然是好消息!来人,全军集结,全速杀向黑石峡谷!” 何潘仁率领援军出发时,峡谷西侧的苏定方已经开始在清点俘虏了。 这几千名杂牌军本来装备就极差,多半人连皮甲都没有,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为了逃命,不得不鼓起勇气和苏定方所部交手。半个时辰之后,唐军损失微乎其微,对方却被斩杀二千多人。眼看突围无望,这几千人士气一落千丈,纷纷扔掉兵器跪地投降。 苏定方命令薛仁贵带着一千人照看俘虏,自己带着剩下的将士们,一边清理残敌一边向峡谷东边前进。 此时在峡谷东侧出口,地面上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执失突利所部不顾性命的猛冲猛打,导致左武卫首次出现巨大的伤亡。除了后撤的陌刀阵没有损失,六千长枪兵还剩下不足三千,三千盾刀兵也已经损失多半!由于胶着一团,骑兵已经寸步难行,双方的骑兵大都下马步战,左武卫宝贵的骑兵,也已经死伤三千多人!若非左武卫是百战精锐,如此巨大的伤亡早就足以使得全军崩溃! 执失突利所部伤亡更大,四万精锐如今还剩下不到二万人,也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双方此时都在拼最后一口气,谁先坚持不住,谁就会输掉这场仗! 执失突利见唐军也已经显出疲态,高举染血的弯刀大声喊道:“狼神保佑我等!儿郎们,唐军已经不行了,大伙儿再加把劲击溃唐军,进了高昌城,女人美酒随便享用!杀!” 突厥人本就悍勇无比,此时忽然看见胜利的曙光,又有美酒女人刺激,纷纷高声呼喝着向前猛冲。 张焕见到麾下伤亡巨大,被突厥人逼得步步后退,虽然心急如焚却无兵可派,情急之下抄起长槊就冲了上去!李卫等人大惊失色,赶紧跟在身边护卫。 张焕近来武艺飞速进步,冲入敌阵之后长槊飞舞,所向披靡。冲出十几步后,已经刺杀了二十余人,然而身前人群成堆,再也冲不过去。突厥人早已知道张焕是唐军主将,纷纷向他围了过来。幸好李卫等人及时赶到,将围过来的几百人乱刀杀散。 虽然张焕亲身上阵,激发了唐军的士气,然而敌军人数占优,又被执失突利激发起了士气,唐军仍然被逼的节节后退。再后退百余步,峡谷出口就将拱手相让,情势已经万分危急。 就在张焕犹豫是否撤退之时,东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眼之间大队唐军骑兵出现在了眼前,正是何潘仁及时赶到。 “兄弟们,援军来了,杀!”张焕见何潘仁到了心头大定,扔掉长槊抽出宝剑向前一指。 见到援军到来,唐军士气暴涨,一改刚才被压着打的颓势,人人奋勇向前。转瞬之间,攻守双方再次易主。 唐军士气大振,执失突利所部却大受打击,眼看胜利在望,唐军竟然来了援军!而且看样子不下万人,自己这边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何抵挡对方的生力军! 就在执失突利准备鼓动士气殊死一搏的时候,身后忽然也传来一阵喊杀声,原来是苏定方率部从身后杀了过来。突厥人虽然悍勇,此时都已经筋疲力尽,见到唐军援军不断赶来,个个都是面如死灰。 张焕见敌军开始动摇,高声道:“对面的突厥人听着,我十万大军正在赶来,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速速投降!” “投降免死!” 听见援军即将赶来,唐军将士们士气如虹,挥舞手中兵器齐声高喊。 突厥人早已经没了战意,此时听说唐军还有十万援军,军心瞬间完全崩溃,不少人开始将手中兵器扔在了地上。执失突利想要发怒,却见亲兵卫队也开始扔下兵器准备投降,长叹一声反手将腰刀抹向自己脖子。 “大人万万不可!”瓦布德大惊失色,赶紧一把抱住执失突利的胳膊。身边几人也反应过来,赶紧七手八脚将执失突利手中的弯刀夺下。 “别拦着我!”执失突利眼珠发红,“出征之前六万大军,如今不足一万五千人,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瓦布德道摇头:“大人,汉人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是大人自刎,儿郎们岂不没了主心骨?就算投降,也要带人下令才行!请大人以儿郎们的性命为要!” “投降……吗?”执失突利喃喃自语,抬头看了一眼唐军年轻的主将。 张焕也恰好抬头看过来,双方目光瞬间凝聚在一起。张焕目光冷冽,执失突利和他对视一阵之后,偏过头对瓦布德说了一句话。 瓦布德一愣,还是上前几步,高声喊道:“执失突利叶护向大唐将军挑战,若是输了,马上率众归降,自己任凭处置;若是赢了,请求大唐将军放过麾下儿郎,自己甘愿自刎谢罪!” 唐军闻听一片哗然,突厥人已经油尽灯枯,竟然还想斗将,真是不自量力! 见到唐军喧哗,执失突利又对瓦布德说了几句。 瓦布德接着喊道:“难道大唐就没有勇士敢接受挑战吗?” “放屁!”苏定方勃然大怒,“将军,末将请命,擒拿这个突厥蛮子!” “将军,我等愿出战!”尉迟兄弟、何潘仁、已经归来的纥干承基等人纷纷请战。 “执失突利叶护乃是突厥王族,有自己的尊严!若是大唐将军不敢出战,或者使用车轮战术,我等宁肯拼死一搏,绝不投降!” 此言一出,双方将士都将目光投在了张焕身上,就连苏定方等人也不好再次请战,悻悻然退在一边。军中最重勇者,若是张焕拒绝出战,或者让手下出战,不但会让突厥人看不起,也会引起自己人的不满和轻视。 张焕看了一眼执失突利,手握剑柄走上前去。 “公子!” “将军!” “都退下!”张焕沉声吩咐一句,走到执失突利身前二丈开外。 李卫和纥干承基虽然退开几步,却都握着袖中的强弩,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执失突利大步上前,语气生硬道:“我,突厥大叶护执失突利,你叫什么?” 张焕抽出宝剑,淡淡道:“本将军乃是大唐宁远将军、西征先锋、驸马都尉张焕!今日让你见识一下中原武艺,让尔等知道,你们所谓的勇士,是如何不堪一击!” 执失突利听得似懂非懂,听了骨朵穆的翻译心头大怒,用力一拳捶在自己左胸,暴喝一声大步上前提刀砍向张焕。 张焕侧身一闪,反手闪电般一剑刺向执失突利的咽喉,执失突利没想到张焕动作如此迅速,赶紧身子一矮。虽然躲过了要害,肩头却被一剑刺中,鲜血激射而出。仅仅一个照面,素来以勇猛著称的执失突利就受了伤,突厥人个个瞠目结舌。执失突利退开两步,心里也惊惧不定起来。 张焕不等他反应过来,揉身上前,身影飘忽间连续几剑都刺向执失突利的要害。执失突利只见剑光闪闪,空有一身蛮力却无法使用,大吼声中连续被张焕刺中前胸和双肩,踉跄着步步后退。 张焕抖擞精神,忽然一剑刺向执失突利的右胸,执失突利赶紧挥刀一封。不料张焕这一剑乃是虚招,剑到中途瞬间变向,一剑正中执失突利握刀的手腕,执失突利惨呼一声,弯刀脱手而出!不等他站稳身子,张焕手中的宝剑已经指在了他咽喉之处。 “我输了!”执失突利长叹一声,双膝跪地认输。 张焕缓缓收剑入鞘,对着面如土色的突厥人群喊道:“尔等首领已经失败,还不快快投降!” 执失突利也爬了起来,高声喊了几句。见到执失突利发话,一万多突厥人再无迟疑,纷纷跪地请降。 唐军静静地看着投降的突厥人,脸上满是胜利的喜悦。忽然不知是谁开始欢呼起来,紧接着更多的人跟着高声欢呼,就连张焕等人也开始欢呼起来,欢呼声声震云霄,经久不息! 第151章 继续向西 在突厥人的连番反扑之下,左武卫历尽血战,伤亡超过了三成多!张焕早就知道,冷兵器时代一支军队一旦伤亡超过两成,十有八九就会崩溃。而左武卫几乎伤亡过半,却仍然浴血死战不退,不愧是平阳昭公主留下的百战精锐!对于这位从没见过的岳母大人,张焕心中无比钦佩。 欢呼过后,张焕下令收集战死将士的尸骨。虽然此时的人都有入土为安的念头,然而现在正值初夏,尸体若是不妥善处理,只怕会发生可怕的瘟疫。再者此地距离关内路途遥远,天气又炎热,根本没办法将尸体运回去。无奈之下,张焕下令对照身份牌,确认尸体的身份之后,就地焚化将骨灰带回去。 唐军将士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将阵亡将士的遗体处理完毕。至于突厥人的尸体,就近挖了七八个大深坑掩埋,据说几十年后,附近的人还时常能在夜里听见峡谷附近传来的鬼哭声。黑石峡谷里的泥沙几乎全变成了血红色,许久之后都没有恢复原样,黑石峡谷也被当地人改称为血色峡谷。 四月二十六日辰时,黑石峡谷东侧。 在阎钢的率领下,数百人正使用各种器械,将一块两丈高,三尺宽的石碑缓缓立了起来。程知节、契苾何力、张焕等人都一脸严肃,静静的在一边观看。 今日凌晨,程知节和契苾何力率领后继大军赶来,得知大胜之后惊喜交加,大加赞扬了张焕和左武卫将士。此战之后,突厥人在西域东部、中部已经再无兵可用,乙毗咄陆想要继续和大唐对抗,就必须从怛罗斯城附近抽调兵马。就算乙毗咄陆不派兵前来,大军也会继续向西,将突厥人彻底逐出西域。 “大将军,石碑顺利完成!阵亡将士一万一千二百四十三人,已经全部铭刻在上!”石碑立起来之后,阎钢上前仔细查看一番,确认没有任何问题,赶紧跑过来向程知节禀报。 “这么多人!”即使已经听张焕大致禀报过伤亡情况,再次听见这个数字,程知节和契苾何力还是倒吸了口凉气。 张焕眼眶一红,缓缓将目光从石碑上移开。 程知节微微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张焕。 契苾何力道:“大将军,还是先宣读祭文吧!” “也好!”程知节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份祭文,想了想之后递给张焕。 张焕一愣:“大将军这是?” “此次阵亡将士,都是左武卫精锐,你是左武卫主将,这篇祭文还是你来读吧!” 张焕感激地点点头,双手接过祭文,缓缓走到了石碑下面。一篇短短的祭文,张焕却花了很长时间才艰难的念完。念完之后,回头再看看石碑,张焕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起来。 随后程知节等人相继上前拜祭,接下来开始做起了盛大的法事。忙碌半天回到高昌城,已经是午时了。用过午饭,张焕带着瓦布德向程知节的住所走去。 突厥大军投降之后,纥干承基向张焕说了瓦布德的事情,张焕十分感兴趣,马上将瓦布德找来叙话。这瓦布德虽然对汉人兵法学的似是而非,不过对于孔孟之道却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张口闭口就是子曰圣人言,还用圣人之言劝告张焕,不可对投降的突厥联军妄加杀戮。 张焕啼笑皆非,满口保证唐军绝对不妄杀俘虏。瓦布德没了性命之忧,心情大好之下竟然和张焕谈起了文章书法。张焕随意露了几手,就将瓦布德深深折服,对张焕态度恭敬,此前有些敌意也荡然无存。不但如此,瓦布德还主动向张焕介绍了西域的一些情况,对突厥人更是了如指掌。今日程知节等人到来,张焕就想让瓦布德也向他们谈谈突厥人的情况。 “大将军,张焕将军求见。” “请他进来。” 程知节正在和契苾何力对着地图指指点点,见到张焕带了个外族人进来,都有些奇怪。 张焕上前道:“大将军,这位乃是龟兹国王子,十分熟悉突厥人的动向,末将特意将他带来,以便大将军垂询。” “哦?如此甚好!”程知节脸色很是喜悦,“本将军正在和契苾何力将军商议下一步的动向,有人能详细介绍突厥人的情况,那真是太好了!” “在下龟兹王子瓦布德,拜见二位将军!”瓦布德礼节周全,一口大唐官话也说的很是不错。 程知节和契苾何力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讶。 张焕道:“大将军,瓦布德告诉末将说,执失突利倾全部兵力前来,如今西起碎叶、疏勒,东到龟兹、焉耆,都已经没有了突厥重兵。以末将看来,此时正是迅速向西进军的大好时机!” 程知节点点头:“刚才我们也正说起这个问题。瓦布德,你将突厥人的具体情况说来听听。” 瓦布德躬身答应一声,开始娓娓道来。原来乙毗咄陆率众初到西域时,连续击败了、高昌、鄯善、石国等国家,将可汗牙帐设立在了石国。后来继续大肆扩张,吐火罗、突骑施等国也相继和乙毗咄陆签订了合约,西突厥几乎霸占了整个西域中部。随后乙毗咄陆再次将可汗牙帐西迁到了怛罗斯城,准备在西域东部和大唐对抗,同时向西边继续开拓。只是这次大唐大军西征,乙毗咄陆才不得不停下向西扩张的计划。 根据瓦布德所说,执失突利大军全军覆没之后,碎叶城、疏勒城仅仅只有几千老弱病残。若是闻听突厥惨败,只怕不少小国都会转而投靠大唐。如今乙毗咄陆手中控弦之士不下十万,又有其他附庸的部落和小国,集结起来大概也有二十几万人。不过突厥主力都驻扎在怛罗斯城、俱兰城一线,就算乙毗咄陆想要向东边调兵,也不是几天之内就能做到的。因此若是唐军趁势西进,肯定会兵不刃血收复大片土地。 程知节仔细询问,确认瓦布德没有说谎,挥挥手令他退了下去。 瓦布德出去后,契苾何力道:“本将看来,这人说的有理!临行之前,皇上曾经透露过,想要将整个西域设立成一个大的都护府,如今正是迅速向西,抢夺地盘的绝佳时机。” 程知节道:“这点不容置疑,肯定是要继续向西的。不过眼下有俩个问题需要解决,其一,粮草尚且在伊州一线,最快四天后才能运到。其二,诸如焉耆、且末、龟兹这些小国,是要全部灭掉,还是保留他们的国号?张将军,皇上可曾和你说过这件事?” “略微说过一些。”张焕点点头,“皇上的意思是我大军刚到西域,为了孤立突厥人,这些小国暂时先留着,不过要让他们派遣质子去长安。” “原来如此!那么明天就让鞠智胜等人前去长安吧!” 契苾何力插言道:“说来说去,到底何时进军?” 程知节沉吟一会道:“左武卫伤亡惨重,也需要休整,不如由契苾何力将军率领右威卫轻装先行。等到粮草运到之后,本将军再和左武卫一起行军。” “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末将这就下去安排,明日就向西进军!”契苾何力大喜,撂下一句话就大步走了出去。 张焕又和程知节聊了一阵,也告退回了住处。没想到刚回去喝了杯茶,正要向李世民写奏折,李文进来通报说有人前来拜访。见到来人,张焕很是意外,来人赫然是焉耆相马大师休勒思。 “休勒思大师一向可好?” 休勒思态度很是恭敬:“拜见大将军!” “哈哈,你我是老朋友了,不必多礼。请问大师前来有何贵干?” “将军,小的是奉我王之命前来,请求将军答应,将高昌人夺取的三座城池交还给我焉耆。” 张焕很是意外:“有这种事情?” “将军,小的不敢妄言。”休勒思取出一份地图摆在桌上,“将军请看,去年鞠文泰依仗突厥人支持,兵出银山,将我焉耆三座城池尽数霸占。” 张焕瞟了一眼,那三座城池确实在银山西麓,距离焉耆都城很近。 “这件事我无法做主!”张焕摇头拒绝,见休勒思一脸失望,接着笑道:“不过我可以向皇上上表,帮你请求这件事情!” 休勒思喜出望外道:“真的?多谢将军!” “自然是真的!不过若是以后需要大师为我大唐效力的话,大师不要推辞才好!” 休勒思有些为难:“小人只会相马,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啊!” “大师客气了,说不定就是要借助大师相马的能力呢!” 休勒思恍然大悟,汉朝皇帝就曾经为了西域天马大动干戈,难道大唐皇上也是这个意思不成?如今形势比人强,还要求大唐归还城池,休勒思自然满口答应。 张焕见他答应了,笑着问起他的双胞胎女儿。说起一双女儿,休勒思的拘束也减轻了不少,滔滔不绝的和张焕聊了起来。临了还说,休丽娜姐妹想要去长安看看,不知道张焕能否帮忙。那对小姐妹十分可爱,小痴又对她们很有感情,张焕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声吩咐休勒思随时可以将人带来。 休勒思要回去向焉耆王禀报,事情谈完后就告辞离去,临行前告诉张焕,最迟三天就会将休丽娜姐妹带到高昌城。 次日一早,契苾何力就率领右威卫四万大军轻装出城,在向导带领下向西而去。 张焕的左武卫则加紧休整,一旦粮草运到高昌城,也全军向西开进。 第152章 民族政策的雏形 四月二十八日巳时,高昌城外。 休丽娜姐妹依依不舍的告别了父亲,跟随鞠智胜一行前往长安,同行的还有就地征召的一万五千民夫,由他们将阵亡将士的骨灰运回关内。为了确保此行的安全,程知节特意派出了二千精兵护送。张焕也让李文李武兄弟随行,除了让他俩回去向家里详细禀报自己的情况之外,两兄弟还肩负着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将张焕的密奏呈送给李世民。这份密奏足足装满了一只小箱子,无法使用信鸽或者雄鹰传送,只能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去。 临行之前,李世民曾经和众位大臣讨论过攻占西域之后,如何处置那些小国和其他民族。 当时众位大臣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击败突厥人之后,不可吞并那些小国,应当实行王道,让他们归附于大唐,年年朝贡即可。如此,皇上才不负天可汗之名。抱这种观念的不在少数,诸如孔颖达、魏征、房玄龄都如此认为。甚至就连李世民本人,也顾忌天可汗的名声受损,心里也倾向于征服即可。 另一派则认为,从高昌、焉耆身上就能看得出来,那些小国无一不是墙头草,将来一旦大唐在西域控制力减弱,这些小国肯定会背叛大唐。抱这种想法的人主要是武将,李靖、李绩和张焕等人都认为应当吞并那些小国以防后患。 李世民本来有些犹豫不决,后来长孙无忌也支持吞并西域小国,张焕又隐晦的提了一下当初那份庞大的经济计划。李世民最终改变心意,同意将整个西域全部囊括在大唐版图之下,不过再三叮嘱,万万不可引起大的动荡。 那次商议结束之后,张焕又单独留了下来,向李世民说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李世民听了之后十分感兴趣,授予张焕处理这件事的全权,不过要随时向自己禀报。张焕攻下高昌城之后,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书写这份奏折,不停地加以完善。恰好休勒思又前来请求归还城池,张焕一下子又有了新的主意,这才拖延了俩天才将修改后的奏折送出。 “将军,那么小人就先回焉耆,恭候将军大军前来了。”休勒思不停的对女儿们招手,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恭敬地向张焕出言告辞。 张焕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留大师了。不过有件事请大师费点心思。” “请将军吩咐!” “大师回去之后,请书写一份关于各地马匹的详细说明。比如大食马的优点缺点,以及如何改良等等。” “将军放心,这件事很容易办到。” “将来西域平定之后,还请大师为我大唐培养良马!” 休勒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下来。若是突厥主力战败,整个西域几乎都是大唐的,想不答应也不是可能的。 “那就好!大师,若是你能为我大唐培育出良马,本将军保证,皇上会赐予你大唐爵位和官职!” 休勒思大喜,连连道谢答应,能被大唐皇帝赐予爵位的,整个焉耆除了焉耆王再无他人。自己虽然在焉耆名气很大,却不被焉耆王看重,仅仅被派去养马,若是能获得大唐皇帝的敕封,自己家族在整个西域都能扬眉吐气了! 将休勒思送走之后,张焕立刻回了高昌城。此时在城内,无数高昌的青壮正踊跃前往高昌王宫之前,准备接受唐军的招募。 攻占高昌城之后,唐军在张焕严厉约束下并未大肆杀戮,也没有四处抢掠。再者本来自古就是中华属地,很多人都说的是汉语,高昌人对唐军并无过多仇恨。鞠智胜这几日也应张焕的命令,四处宣扬唐军的仁义,声言去除国号并入大唐版图,号召百姓踊跃响应大唐将军的命令。 张焕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发出公告,招募高昌将士加入唐军。 公告里说了,一旦被唐军招募,除了饷银比唐军低三成,其他的全部和唐军一样。只要立下功劳,不但饷银会和唐军一样多,也会根据功劳大小晋级。不但如此,张焕在公告里,还提出了一个对于高昌人来说,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却绝对无法拒绝的条件——凡是为唐军效力五年以上,而且立下功劳之人,都可以合家把户籍迁往关内,由朝廷根据人头发给土地,变成真正的大唐人! 张焕此举,说白了就是为了两个字:同化!离京之前和李世民的那次密谈,张焕虽然说了很多主意,不过归根到底也是为了这俩个字。征服不难,难的是如何守住打下的基业!一味的杀戮,或者是一味的纵容,都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只有在潜移默化间,让西域各个少数民族自动成为大唐人,这才可以永绝后患。张焕的那份庞大计划中,西域是一颗最重要的棋子,无论如何是不能随便出差错的。 因为这个缘故,张焕不惜用大唐的户籍和土地作为筹码。不过张焕完全低估了高昌人想成为真正的大唐人,以及拥有土地的热情。前天这道公告一出,成千上万的高昌人涌向高昌王宫外的招募地点,仅仅两天时间,已经招募了两万多人。就连高昌城外的不少人也赶了过来,准备加入唐军。根据眼前的情况来看,最迟后天,就能招募到张焕计划中的四万人了。 对于张焕就地招募将士的决定,程知节并无反对的意思。不过对于张焕竟然敢许下户籍和土地的承诺,程知节心中十分惊骇,赶紧将张焕找去询问。张焕并未向他透露那份庞大的经济计划,只是明确地表示这是皇上答应的,还取出李世民的密旨证明,程知节这才放下心来。张焕心中十分清楚,一旦对世家门阀的釜底抽薪之计大获成功,中原肯定有大量土地无人耕种。公告里定下的五年期限,也是张焕为了谨慎起见,否则的话定为三年也没什么不行。 可以说,张焕完全是在用西域做试点。一旦成功,将来处理其他国家,诸如吐蕃、高句丽也就有了可以借鉴的经验。当然,对于不同的民族,张焕的主张也会不尽相同。甘愿被同化的,比如现在的高昌人,就会给他们足够的好处,让他们逐渐融入大唐。对于突厥人张焕态度很坚决,一定要将他们完全驱逐出西域!至于已经处于汉化中的高句丽和倭国,张焕是一定要想方设法吞并的! 张焕并不知道,李世民答应让他全权处理,主要是因为他的见解十分新颖,听上去十分可行。李世民想要看看,这种全新的朝廷方略,能否真正解决大唐周边的隐患。若是成功了,自然是一劳永逸,利国利民。若是失败了,反正西域完全控制在大唐手中,再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办也不迟。 张焕在王宫前面看了一会,见招募过程井井有条,不管是大唐将士还是高昌人,态度都很和气,心里十分喜悦。这时负责招募的薛仁贵见到他来了,赶紧走过来行礼。 张焕笑着回了一礼道:“薛校尉,已经招募多少人了?” 峡谷之战后,薛仁贵就被张焕提拔为陪戎校尉,这陪戎校尉乃是从九品上的官职,也算得上是越级提拔了。 “将军,已经招募到了二万八千余人!”薛仁贵看着张焕恭敬地回答,眼中颇多感激之色。 此前跟随尉迟兄弟前来时,薛仁贵还很是不乐,没想到仅仅一仗过后,自己就被提拔成了陪戎校尉。虽然也是低级军衔,不过每月的饷银多了近十倍。对于家境贫寒的薛仁贵来说,心里已经十分满足了,对张焕也十分感激。 张焕随意和他寒暄几句,正想仔细问问,程知节派人来找,让他马上过去。 去了之后才知道,契苾何力派人回报,右威卫大军即将到达龟兹。同时苏定方还禀报说,乙毗咄陆亲率十五万大军,已经到达了碎叶城,请程知节大军速速向西进军。 由于粮草昨日就已经运到,程知节和张焕商议之后,决定明日一早就向西进军。由于左武卫伤亡颇多,程知节决定将兰州府精锐二万人暂时并入左武卫,由张焕统一指挥。至于近几日招募的高昌兵,则交给李仲文和邱师利严加训练,若是前方战局需要,再调遣他们过去。 此日晚间,大军已经到达了焉耆都城,焉耆王带着文武大臣出城五十里迎接。见到唐军军容齐整,装备精良,整个焉耆都为之震动惊骇。 由于已经和程知节密谈过了,因此和焉耆王打交道的事情,程知节让张焕单独处理。 焉耆不同于高昌,历来有亲近中原的传统。因此和焉耆王单独密谈的时候,张焕态度比较强硬,除了让焉耆王派遣大军跟随唐军作战之外,还要焉耆王派遣王太子去长安‘学习大唐文化’。 数万精兵就在眼前,焉耆王哪敢拒绝,对于张焕的要求全部答应下来。为安其心,张焕也隐晦的表示,被鞠文泰夺取的三座城池,很快就会还给焉耆。除此之外,张焕还保证击败突厥人之后,不会顺手灭掉焉耆,而且战胜之后,还会根据焉耆军队的表现,适当的把好处分一些给焉耆王。得到张焕的保证,焉耆王总算放下心来,赶紧下令召集二万人跟随唐军作战。 对于焉耆,张焕的想法就是先用强大的兵力震慑其心,再将焉耆绑上大唐的战车,战胜之后再适当的给与一些好处。 焉耆和高昌一样十分适合棉花生长,然而粮食却十分短缺。张焕深信,若是用金钱和粮食来换取棉花,不愁焉耆王不在全国大量种植棉花!如此一来,要不到几年时间,焉耆的农业命脉就会掌握在大唐手中。到了那时候,再施加一些别的手段,不愁焉耆不主动融入大唐! 对焉耆的处理方法,同样也适合西域其他摇摆不定的国家。在张焕心目中,棉花不仅可以用来打击世家,同时也是对西域各国经济渗透的利器!只要在经济上完全依靠大唐,将他们的利益和大唐绑在一起,又有强大的军力威慑,何愁他们不真心归顺? 大军在焉耆待了一夜,次日一早就离开焉耆都城,带着焉耆王的二万将士,迅速向西进军。 第153章 兵至思浑河 大军离开焉耆之后,一路前进十分的顺利,过了铁门关道路更加宽阔,第四天的午时就到达了龟兹都城。 执失突利的联军中,也有龟兹王的几千人,自从得知执失突利全军覆没之后,龟兹王就一直惴惴不安。苏定方大军到来时,只在城外转了一圈,龟兹王就不假思索开城投降。苏定方急于进军,在龟兹停留了半天就率领大军离开,离开时告诉龟兹王,后面还有数万大军,让他做好准备迎接。 由于苏定方并没有说会如何处置龟兹,龟兹王一颗心还是一直提着,每天不停地派人向东打探。听说唐军后继大军终于到来,龟兹王赶紧带着手下大臣出城迎接,见到左武卫大军衣甲鲜明,旌旗飞扬十几里开外,士气也十分高昂,心头都是惊怕不已。 “龟兹小王延田跌,见过大唐将军。” “吾等见过大唐将军……” 程知节策马上前,目光冰冷的看着延田跌和其他大臣,接触到程知节满含杀气的目光,延田跌等人纷纷不敢对视,赶紧低下头去。延田跌心头砰砰直跳,难道唐军要和自己计较跟随突厥出兵的事情不成! 程知节看了一圈,满含怒气对着延田跌喝道:“龟兹自大汉朝时,就是中原属国,尔等不思报效,反而时常反叛!这次竟然敢伙同突厥人,出兵对抗大唐天兵!延田跌,你可知罪?” “小王知罪,请将军宽宥!”延田跌打个哆嗦,赶紧躬身认罪。 “鞠文泰执迷不悟,已经身死国灭!延田跌,尔等也想如此吗?” “冤枉啊!那都是执失突利强迫出兵的,否则的话,小王如何敢对抗大唐大军啊!请将军明鉴!”延田跌被吓得双膝一软,赶紧跪地求饶,身后大臣见状,也纷纷跪地求饶。 这时张焕策马上前,和程知节对个眼色之后笑道:“大将军,突厥人残暴专横,龟兹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末将看他已经悔改之心。再者龟兹王有个好侄子,这次峡谷伏击多亏他帮忙,事后又向我大军详细透露了突厥人的动向,可谓是大功一件。大将军不如暂时宽宥龟兹王,若是再有阳奉阴违之事,再加严惩也不迟!” 延田跌见有人求情,虽然不认识是何人,也赶紧和众大臣一起连声道谢请罪,再三表示以后一定会竭尽全力忠于大唐。 程知节怒气不减:“哼!若非张将军求情,尔等又有些须悔改之心,此番定要尔等好看!” “小王一定痛改前非!多谢这位将军,你说小王侄子瓦布德对唐军有大功,此言当真?”延田跌闻听唐军不怪罪,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对着张焕道谢,心里却很是奇怪,瓦布德一直跟随执失突利,怎么会帮助唐军? 张焕笑道:“瓦布德王子将执失突利引诱进了黑石峡谷,使得我军顺利全歼执失突利所部,瓦布德居功至伟!” “什么?瓦布德怎么会这样做!”延田跌心中震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王装什么糊涂?瓦布德王子立下大功,岂不是等于你立了功劳?据他所说,他可是按照大王的暗示去做的!”张焕看着延田跌,眼中颇有深意。 龟兹虽然从汉朝起就一直是中原属国,不过也是忽而归顺忽而背叛。突厥人来到西域之后,延田跌马上举国投靠过去。这次执失突利全军覆没,又赶紧向唐军投降,如此首鼠两端之辈,张焕自然没有好感。只是即将和突厥主力决战,后面还有源源不断运来的粮草,实在不宜另起事端。所以张焕和程知节商量之后,决定暂时先不动龟兹王,等到大战之后再作打算,不过也不能就此轻易放过龟兹王。 张焕刚才那番话,实实在在让龟兹王背了黑锅。事情一旦传开,人人都知道龟兹王明着帮助突厥人,暗中却和唐军互通款曲。让龟兹王背个背信弃义的骂名,也可以最大限度的孤立龟兹,以防他在背后耍花样。张焕前几天还特意将瓦布德送去了长安,准备将来用他做做文章,尽量平稳的吞并龟兹。 延田跌用力揪了一把胡子,脸色沉闷道:“敢问将军,瓦布德何在?” 张焕笑道:“瓦布德王子立下大功却不要赏赐,请求去长安见识一番,前天就动身了。” 延田跌一愣,心里却将信将疑,瓦布德喜爱中原文化自己早就知道,难道他真的帮助唐军了?万一唐军失败如何是好!延田跌又气又急,恨不得将瓦布德抓到身前狠狠的拷问。 不等他说话,程知节沉着脸道:“龟兹王,皇上听说龟兹王太子白莫苾精通音律,特意吩咐让他去长安帮着编排乐曲。你准备下,让王太子马上动身吧!除此之外,你要派出得力干员,协助我大军运送粮草,不得有误!” “小王遵命!”延田跌苦着脸答应下来,赶紧派人去通报王太子。 大军并未入城,就在城外修整了一个时辰。龟兹王令全城百姓送来饭食,程知节和张焕用过饭后,留下了一千人在此地转运粮草,又派了几百人护送龟兹王太子前去长安,在龟兹王如释重负的目光中,大军继续向西开进。 晚间渡过白马河安营扎寨之后,契苾何力派来的信使带来了最新消息。原来当初的情报有很大误差,突厥主力进军前就一分为二,大王子骨洛思率领八万人去了疏勒城,乙毗咄陆亲率其余大军由碎叶城进军。骨洛思的大军几天前就已经出发,估计很快就会到达姑墨州附近。如今契苾何力大军也已经到了俱毗罗城,距离姑墨州也仅仅只有一天路程。契苾何力禀报说自己会率领大军连夜行军,争取在突厥主力到来之前,渡过思浑河,抢先攻占姑墨州。 得知这个消息,程知节和张焕都大吃一惊。若是被骨洛思先攻占了姑墨州,唐军就要强行渡河,伤亡肯定不小。乙毗咄陆大军再从西北包抄过来,唐军所受的压力就会倍增!如今突厥主力两倍于唐军,若是马上决战恐怕结局堪虞,只能先寻找战机击败骨洛思所部。万一不能速战速决,只有先据守再寻找机会。只是姑墨州以东,一直到龟兹都城,几乎都没有坚固的城池可以据守,要想凭险据守,必须在乙毗咄陆大军到来前攻占姑墨州才行! 对照地图商议之后,程知节马上向契苾何力下达了命令,让他加速向西渡过思浑河,攻占姑墨州。万一突厥大军率先抵达,根据情况决定是否能够强渡成功,若是不能强渡,就地建立防线,等待左武卫大军前去再作打算。因为时间紧迫,左武卫大军在白马河西岸只休整了俩个半时辰,就拔营起寨向西进军。 契苾何力西进以来十分的顺利,不过作为一员久经战阵的老将,契苾何力并未放松警惕,几乎不间断向西派出斥候,这才及时得到突厥主力的动向。向程知节禀报之后,契苾何力下令全军扔掉不需要的东西,打起火把连夜加速行军。天明微明时,隐约已经可以几里开外的河水。契苾何力大喜,率先带人冲了过去。 不料到了河边,猛然发现河对面几里开外有不少突厥人的帐篷。原来骨洛思所部凌晨就抵达了姑墨州,还在河边布下了二万多人,以防唐军忽然前来。 “唐军来了!唐军来了!” “吹号!迎敌!” “快去向大王子禀报!” 突厥人也已经发现了唐军,慌乱中赶紧吹起号角集结队伍,同时快马向姑墨州的骨洛思通报消息。 契苾何力见此处河水不深,仅仅能淹没战马的膝盖,马上下令大军全线强渡。战鼓声中,唐军不顾急行军的疲惫,在弓箭掩护下呐喊着开始渡河。刹那之间,苍凉的号角声、隆隆的战鼓声、响彻云天的呐喊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突厥人也纷纷放箭阻拦,河面上空箭矢密布,不时有唐军将士惨叫着落马,河水很快就变的殷红一片。 契苾何力一边指挥大军强渡,一边派人迅速向河的上下游查探,看是否有其他的渡河地点。然而回报令人沮丧,除了眼前这段接近二里宽的河道之外,其他地方不是河岸过于险峻,就是水流喘急无法强渡。契苾何力无奈,只好督促大军奋勇向前。 只是突厥人箭雨十分猛烈,右威卫大军又都是轻装上阵,连盾牌掩护都没有,伤亡逐渐增多。由于河对岸地势高于河水,有冲过去的唐军将士也都被突厥人挡了回来。连续冲击了半个时辰,契苾何力损失了近千人,人马体力都已经衰竭不堪,却仍旧没什么进展。而片刻之前,骨洛思也率领几万大军赶来助战。 契苾何力正在犹豫是否继续强攻的时候,程知节的信使也快马赶到。接到程知节的命令,契苾何力只好下令暂停进攻,就地组织防线,等候后继大军前来。 与此同时,程知节和张焕率领的大军已经到达了思浑河以东一百里开外。 第154章 强渡遇阻 辰时的太阳懒洋洋的照射下来,就连青草和绿树都被染成了一丝淡金色,似乎整个天地间都变得温暖起来。然而正在思浑河东岸观战的张焕听着震天的喊杀声,看着不时落马的唐军将士,心中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张焕看了看血红的河水,向身后摆了摆手。随着一声鸣金声,唐军开始缓缓后撤,河水中又多出了近三百具尸体。 这已经是唐军第六次进攻了,仍然是无功而返。 契苾何力停止进攻后,骨洛思也没有趁势渡河攻击,双方隔着十几丈宽的思浑河对峙起来。程知节和张焕后继大军赶到时,双方已经在思浑河两岸对峙了接近一个时辰了。 见到唐军援军赶到,骨洛思赶紧在西岸加强了防御。沿着河上下游查看过地形之后,程知节和张焕不得不承认,眼前这段河段是最适合强渡的地方。 休整半个时辰之后,左武卫将已经筋疲力尽,饥肠辘辘的契苾何力所部换了下来,开始了新的抢渡。可惜骨洛思将大部分兵力都布置在了思浑河西岸,尽管唐军英勇无比,屡次进攻还是都被阻挡了回来。 唐军全部退到河东岸之后,张焕策马奔到程知节身边,抱拳道:“大将军,如此强攻伤亡过大,以末将看来不如暂停进攻,想想别的法子。” 程知节看了一眼河西岸的那块斜坡,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虽然只是一块小小的斜坡,然而突厥人仗着如云的箭矢和这道斜坡,轻易将唐军的攻势化为乌有。 契苾何力见程知节想要停止进攻,一脸不甘心道:“大将军,末将所部已经恢复了体力,请大将军准许,让末将再带人试一试!” 也难怪契苾何力心有不甘,在左武卫到来之前,右威卫大军已经损失了近千人,对方的损失却微乎其微。契苾何力心高气傲,岂能轻易接受这种失败。 张焕本想劝阻,见契苾何力脸色坚毅,最终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那好!再试一次吧!”程知节也不好驳斥契苾何力的面子,点点头答应下来。 “谢大将军!”契苾何力匆匆行了一礼,策马飞奔回右威卫大军阵营,开始整列队形鼓舞士气。 片刻之后,随着阵阵呐喊声,契苾何力亲自率领着六千人,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沿着二里宽的河岸再次发起了冲击。 思浑河西岸的一杆大旗下面,笔直的站立着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对岸。这汉子身材高大,面相十分粗犷,浑身穿着金丝铠甲,头上的金盔上插着一根长长的羽毛,这人正是突厥大王子骨洛思。见到唐军再次进攻,骨洛思淡淡的挥挥手,号角声中,乌云般的箭矢开始向着河中飞射过去。 契苾何力这次有备而来,人人都携带了盾牌,见到突厥人放箭,纷纷举起盾牌遮挡。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马中箭,翻滚在血红的河水中。 契苾何力眼珠子通红,举着长枪对身后一招,怒吼道:“兄弟们,跟着本将军渡河!杀!” “渡河!渡河!” “杀!” 喊杀声中,唐军已经有千余人冲到了河中间。 “加速放箭!后军跟上!”程知节见契苾何力已经到了河中间,赶紧下令弓箭加大掩护力度,后继人马也纷纷奔向河中。 “布特勒,率领你的万人队,将唐军赶回去!” 随着骨洛思一声令下,一员高大粗壮的大将手持大斧,带着万余突厥人呼喝着挥舞弯刀向河边冲来。 突厥人虽然悍勇,不过最大的倚仗是精确的射术,若是被唐军强渡成功短兵相接,骨洛思自知不是对手。因此无论如何要确保守住思浑河西岸,按照事前和乙毗咄陆商议的那样,在对峙中拖垮唐军,等待乙毗咄陆大军前来之后,再包夹歼灭疲惫的唐军。 契苾何力挥舞长枪,不停地将箭矢挡开,终于在亲兵护卫下率先接近了思浑河西岸。见到契苾何力成功渡河,程知节和张焕都精神一震,赶紧下令擂鼓助威。 契苾何力顺利冲到河对岸,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得一声暴喝,紧接着一杆大斧就劈了过来。契苾何力提着长枪左支右挡,竟然连对方是谁的都来不及细看。布特勒挡住了契苾何力,其手下也已经和唐军混战在一起。此时河两岸为了避免误伤,同时停止了放箭,纷纷呐喊着加油助威。 契苾何力憋了一肚子火,此前由于是轻装行军,人马体力又没恢复,屡次冲锋都被突厥人轻易依靠击退。这次好容易冲到了对岸,岂能又被人挡住!怒吼声中横枪挡住布特勒势大力沉的一斧,反手闪电般一枪刺中布特勒的手腕,布特勒手腕剧痛,大斧差点脱手而出。 契苾何力得势不饶人,连续几枪逼得布特勒连连后退,顺利的冲到了斜坡之上。布特勒本来武艺就不如契苾何力,又失去了地利,被契苾何力一枪刺中肩头,大斧脱手坠地,赶紧策马向后就逃。契苾何力高举长枪紧紧追上,唐军将士士气高涨,人人奋勇向前,数千人硬生生将万余敌军击退,相继冲到了斜坡之上。 观战的程知节大喜,亲自上前擂鼓助威,又令张焕所部做好准备,一旦契苾何力所部站稳阵脚就大军压上。可惜的是渡河地段太过狭窄,契苾何力数千人在前,张焕所部根本无法同时渡河。 “兄弟们,且随我击杀突厥王子!” 契苾何力杀退布特勒,一眼见到数百步开外金盔金甲的骨洛思,竟然带着数百人直奔骨洛思而去。 骨洛思紧皱双眉,和唐军短兵相接盏茶时间,竟然已经伤亡了二千多人,唐军的战力当真强悍!骨洛思正想继续调兵,忽然见到数百唐军直奔自己而来,为首那人长枪飞舞挡者披靡,短短几个呼吸间,死在他手里的突厥人已经不下三十人。眼看契苾何力距离大旗已经只有百步之遥,骨洛思大惊,赶紧下令亲卫上前围堵,同时调遣两翼前来包围渡过河的唐军。 契苾何力向前冲了百多步之后,眼前全都是突厥人的阻拦,几乎是寸步难行。 “将军,冲不过去了!” “将军,敌军两翼包抄了!” 听得身边护卫的提醒,契苾何力猛然醒过神来,回头一看后面的大军已经被抛在了数十步开外。而敌军两翼不下二万人,也开始向河岸包抄,一旦被包围,只怕后果不堪设想!看看近在迟尺的骨洛思,契苾何力万分不甘的拨转马头,向着河岸边杀回去。 张焕叹了口气:“大将军,鸣金撤退吧!” 程知节也连呼可惜,若是契苾何力能守住河岸,大军一旦能渡过二三万人,就有信心击退敌军的反击。如今若再不撤退,契苾何力就会陷入包围。 “鸣金!” 听见鸣金声,唐军纷纷开始后撤。虽然在突厥人合围之前大部分撤了回去,不过撤退途中,又有数百人被乱箭射死。契苾何力浑身浴血,身上也受了几处箭伤,垂头丧气的来见程知节。 “大将军,末将无能!请大将军责罚!” 程知节道:“责罚就不必了!只是感到有些可惜。看样子,突厥人是铁了心阻止我军过河了!这道该死的河,偏偏只有这一处地方适合强渡!” 契苾何力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张焕抬头看了看河岸,沉声道:“大将军,在此地和敌军争夺并非明智之举!我们担心的,是乙毗咄陆大军前来后,我军陷入包夹,这才强渡思浑河,准备据守姑墨州。不过末将以为,事情不妨换个角度去想。” “你什么意思?” “大将军,既然抢渡不成,不妨后退引诱突厥人来追赶!到时候择机伏击骨洛思所部,再和乙毗咄陆决战!” “想法不错!”程知节微微一笑,“只是眼下明摆着,骨洛思只求守住思浑河,根本没有进攻的意思。如何引诱他渡河来攻?” “大将军,可以派出突厥将士,假扮执失突利溃逃的手下,前去欺骗骨洛思!” “这主意不错!”契苾何力马上赞同,“本将军麾下,有不少忠诚的突厥将士。不过以何等理由,又在哪里伏击敌军,张将军可有想法?” “理由很简单,我军苦战不能渡河,又惧怕乙毗咄陆前来包夹,准备退守龟兹、焉耆一线。要是我军真的后退到那两地,依托城池据守,突厥人并无攻城利器,是绝对不能取胜的!我军一旦退兵,乙毗咄陆的合围计划也会失败,所以得知我军即将撤退,而且探明我军确实撤退,骨洛思肯定会追击的!” “伏击地点呢?” 张焕取出羊皮地图,指着俱毗罗城,对程知节和契苾何力低声嘀咕一番。两人眼睛都是一亮,连声称赞张焕的计划。 “为了让骨洛思相信,今日必须继续进攻!”张焕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这个是肯定的!”程知节点了点头,“一旦计划实施,还要留下几千人拼死抵抗,让骨洛思坚信,我军确实在争取时间撤退。” 契苾何力抢先道:“末将愿留下!” “不可!”程知节一口否决,“留下一名校尉指挥即可!” 张焕道:“既如此,末将推举一人,绝对可以担当!” “何人?” “左武卫陪戎校尉薛仁贵!” “似乎有些印象!那就是他了!”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唐军几乎都在不间断的冲锋,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骨洛思丝毫没留意到,唐军虽然在不间断进攻,然而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伤亡并不是很大。 黄昏时分,唐军终于停了下来,开始就地组织防御。与此同时,契苾何力带着几个突厥人迅速向程知节的帅帐走去。 第155章 诱敌深入1 五月九日黄昏,伊塞克湖畔。 伊塞克湖湖水碧绿透彻,终年不冻,又名热海。湖岸和缓平展,在东面和东南面都有很大的湖湾,十分利于大规模放牧。然而今天前来放牧的牧民都被突厥骑兵远远地驱赶开去,此时湖边扎满了星罗棋布的帐篷。 湖东边一块草坪上,乙毗咄陆巨大的王帐就搭建在这里。王帐外面燃烧着几大堆篝火,突厥可汗乙毗咄陆正和手下一起观看湖畔居民的歌舞表演。 乙毗咄陆原名阿史那欲谷设,乃是鼎鼎大名的始毕可汗之子。此人身材高壮,相貌颇为魁梧,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更是令人望而生畏。乙毗咄陆自幼就武艺超凡,为始毕可汗所宠爱。东突厥灭亡后,此人带着西突厥部众来到西域,并且几乎将整个西域都收入囊中。 稳住局势之后,乙毗咄陆开始排除异己,大量提拔亲信,逐渐的大权独揽。很多部落虽然心头不满,却敢怒而不敢言。这次出征,乙毗咄陆将怛罗斯城交到了可敦(突厥王妃)图尔坎手中。出发之前,乙毗咄陆还将一些大部落首领的家眷,以及自己的一些兄弟们都召到了怛罗斯城,以防后方发生不测。由于怛罗斯城十分安全,乙毗咄陆仅仅留下了万余人驻守,自己率领全国兵力东进,意图一举击溃唐军,逼迫大唐皇帝承认突厥在西域的统治地位。 “报……可汗,骨洛思王子有八百里加急信件!” 一场歌舞还没看完,就被信使打断。乙毗咄陆看完信之后大喜,赶紧停下歌舞,召集众人议事。 “可汗,大王子带来了什么好消息?”一进入王帐,就有人出言询问。 乙毗咄陆大笑道:“确实是好消息!骨洛思这封信是俩天前寄出的,据他所说已经先于唐军到达了姑墨州,并且牢牢占据了思浑河西岸。唐军也到达了思浑河东岸,大概有十万人左右。这几天唐军屡次进攻不果,如今和我大军隔河对峙,似乎有撤退的迹象,请求我们速速前往包夹唐军。” “大王子正是骁勇善战!” “是啊,竟然将唐军死死抵挡在思浑河东岸,一旦我大军到达,就是唐军的末日!” “可汗,请下令速速进军吧!” 乙毗咄陆摆摆手,令众人安静,转头向一人问道:“莫贺咄设,你的意见如何?” 设,乃是突厥的领兵将军,地位仅次于可汗。这位莫贺咄设,就是统领五万大军的大将,也是乙毗咄陆的胞弟阿史那思赟,不但忠于乙毗咄陆,而且智慧历来为众人信服。 “汗兄,唐军转战数千里,粮草肯定会出问题。如今又被骨洛思折了锐气,一旦我后继大军到达,唐军此战必败!”阿史那思赟看了一眼众人,见众人都脸色兴奋,摇摇头接着道:“不过诸位想必没留意到骨洛思信中的一句话,唐军似乎有撤退的迹象!” “确实如此!”乙毗咄陆再次看了一眼那封信,“我们原计划经过伊塞克湖东进,再向南绕过思浑河,包抄唐军后路。若是唐军忽然大幅撤退,我大军的包抄计划就会劳而无功!” “不错!若是唐军一直后退,不但合围计划会失败,一旦被唐军撤退到城池里面据守,我军只怕难以攻城啊!汗兄,我们倾举国兵力,为的就是歼灭大唐军队,让李世民不敢再派遣大军前来。若是这个计划失败,必须和唐军在城池交战,我军虽然人数占优,却不象中原人拥有攻城器械,只怕很难攻破城池!即使攻占了城池,唐军攻城器械十分犀利,我等也难以守住!要想大获全胜,必须和唐军野战!” 提起大唐的攻城器械,乙毗咄陆等人脸色都很难看。当初李靖率众攻打突厥,颉利可汗据守定襄,原以为城池坚固,足以抵挡唐军,不料却被唐军犀利的攻城器械所败,定襄三天之内就被唐军攻占。颉利可汗兵败逃亡,最终被唐军擒获。那一场仗,乙毗咄陆和很多人都在现场,对唐军的攻城器械都是心有余悸。 “莫贺咄设,你的意思是怎么办?” “汗兄,请下令骨洛思,让他严密监视唐军动向,尽量将唐军拖在思浑河畔。若是确认唐军开始撤退,一定要追上去死死咬住,保证我后继大军赶到!为了防止唐军后撤过多,我们的进军路线也要修改一下。”阿史那思赟指着羊皮地图,手指画了个圈,“我们要绕过思浑河,从阿悉言城后面包抄唐军。估计会多走近三百里路,也就是一天时间!” 阿悉言城在俱毗罗城以西百里开外,距离思浑河也只有百多里距离。 “很好,那就这样吧!传令,大军停止休息,拔营出发!同时用猎鹰传令给骨洛思,让他一定要将唐军拖住四天!若是唐军真的开始撤退,务必紧紧追上!” “喏!” 众人捶胸行礼,纷纷下去安排。 “不知道骨洛思能否拖住唐军?”众人出去后,乙毗咄陆看了看西南方向,喃喃自语了一句。 乙毗咄陆念叨着骨洛思的时候,这位突厥大王子正在河边看着对岸的唐军大营。唐军大营里,点着火把的一队队将士开始如常巡逻,大营门外也依然有不少将士把守,不停地向河西岸张望。 唐军这几日已经消停了下来,每天的进攻也好像在例[t x t 8 0. l a八 零 电 子 书]行公事。骨洛思隐隐觉得,唐军会有重大的图谋,为了防备唐军忽然拼命,骨洛思特意将姑墨州的守军也全部调集在了思浑河西岸。 骨洛思静静的观看了一个时辰,也看不出有丝毫异常,交代几句后回到了帐篷休息。不管唐军有什么诡计,自己只要据守河西岸,等待父汗大军赶来就是。 天明时分,骨洛思忽然被人叫醒,看着脸色古怪的布特勒,骨洛思一跟头爬了起来。 “什么事?” “大王子,唐军撤退了!” “什么?”骨洛思揉揉脸,披着衣服就向外冲去。 到了河边,果然发现唐军营寨中一片静悄悄,似乎已经空无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唐军怎么会忽然撤退?” “大王子,末将看来,唐军久攻不下士气衰竭,这才不得已撤退的。” 骨洛思皱皱眉:“唐军在这里待了几天了?” “今天是第四天了!大王子,昨天来的那几个人说的似乎是真的!” 骨洛思一愣马上想起这件事情。昨天晚间,有十几个突厥士卒从下游渡过思浑河,找到自己说有重大消息通报。骨洛思让布特勒前去询问得知,那几个人是执失突利的手下,被俘虏后一直替唐军押运粮草。昨天晚上趁着押送的唐军不备,他们侥幸逃了回来。据他们所说,唐军粮草即将告罄,这次是将他们派回龟兹转运粮草的。据押送的唐军不经意间透露,唐军要准备撤退了。 当时得知这个消息,骨洛思有些将信将疑。唐军缺乏粮草可能是真的,不过没有丝毫迹象表明唐军即将撤退。如今唐军竟然真的人去楼空,经过布特勒的提醒,骨洛思对那几人的话开始相信起来。 “布特勒,确认他们是执失突利的手下了吗?” “是的,已经完全确认过了!” “带他们过来!” 那几人过来后,所说的和昨晚一模一样。骨洛思几次三番仔细询问,都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心里不由的怀疑起来,难道唐军真的撤退了?犹豫一会之后,骨洛思下令布特勒带着五千人渡河过去查看一番。 在骨洛思的注视之下,布特勒带着五千人迅速过了河,进入了唐军大营。片刻之后,布特勒将三百多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突厥人带了回来。询问之后,这些人也说是被唐军逼着押运粮草的,由于唐军粮草告急,近两日几乎就没给他们吃过饭。为首的一个百夫长还说,自己懂得一些汉人的话,似乎听见有人说要一路撤退到龟兹、焉耆一线。 得知这个消息,骨洛思大惊失色,一旦唐军后撤,所有的努力就都泡汤了。正准备召集众将商议,掌管猎鹰的将士送来了乙毗咄陆的信件。信件中严词要求骨洛思拖住唐军,一旦唐军后退必须紧紧咬住,为后继大军绕道争取时间。 虽然唐军明显已经撤退,而且乙毗咄陆也下令必须追击,不过骨洛思生性谨慎,并未马上开始追击,而是先派遣布特勒率领一个万人队向东追击。一旦发现有异常,马上撤退回来。 目送布特勒带着人消失在远方,骨洛思派人将唐军的大营焚毁,同时下令全军戒备,随时准备接应布特勒所部。 布特勒一直向东前进了四十多里,都没见到唐军的影子,不过一路行来,都能看见唐军丢弃的各种东西。经过一个山坡时,山坡下丢弃了十几辆大车,上面堆积着很多崭新的衣服,而且旁边还胡乱扔着很多旗帜和其他东西。似乎唐军确实在仓皇撤退,到了这里大车难以上去,只好就地丢弃。 布特勒登上山坡向东眺望,除了一望无际的原野,根本看不见一个唐军。稍微停留之后,布特勒派人去向骨洛思禀报,同时率领手下继续向东进军。 第156章 诱敌深入2 五月十日辰时,阿悉言城。 城头之上,身着明光铠的张焕手搭凉棚,正不停地向西边张望,脸色看上去十分焦急。身边的薛仁贵脸色虽然也有些焦急,不过更多的却是期盼。张焕向西远眺许久都不见有什么动静,微微叹了口气,对身后几丈开外的纥干承基招招手。 纥干承基快步过来道:“公子有何吩咐?” 张焕沉声问道:“契苾何力将军派的那些人是由你挑选的,你认为会出问题吗?” 纥干承基点点头道:“公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小人专门挑选了十几个机灵伶俐之人,又将执失突利的情况仔细告诉了他们,应该不会露出破绽。就算他们不被骨洛思信任,我们离开时留下的那三百多人,货真价实是执失突利的部下,我军即将撤退的消息也透露给了他们,一路故意遗失很多东西,骨洛思肯定会派人前来。” “但愿如此!”张焕叹了口气,却没多少把握。 诱敌深入再在俱毗罗城伏击敌军,这个计划是张焕一力主张的,若是失败了,张焕也难以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大将军那边的最新消息来了吗?” “公子,你刚才已经问过了!大将军已经到达了俱毗罗城。” “哦?我问过了?”张焕拍拍脑袋,“好像是这样!” “公子,不必过于担心,我相信骨洛思一定会前来的!”见张焕有些恍惚,纥干承基赶紧出言相劝。 张焕正想回答,西边忽然起了一线尘土,几匹快马转瞬间就到了城下,正是张焕排出的探马。这几人进了城,快步向城头走来。 “什么情况?”不等他们上来,张焕就急急询问。 “将军,骨洛思派出了大概一万人前来探路,如今距离这里不足六十里地了!” “只有一万人?”张焕皱皱眉头,转头对薛仁贵道:“看来这骨洛思十分谨慎!下面就看你的了!一定要让突厥人相信,你是为了替大军撤退争取时间,才在这里拼死抵抗的!” 薛仁贵脸色坚毅,右拳紧握道:“将军放心!” “若是突厥后继大军不来,你要死死钉在这里!若是骨洛思率领大军前来,也务必坚持到黄昏时分再撤退!” “喏!将军,请你们动身吧!” “大家保重!”张焕用力拍拍薛仁贵的肩膀,又对着周围的将士们抱拳一礼。 “末将定不辱使命!” “请将军放心,突厥主力不来,我等死战不退!” “小人一定多杀几个突厥蛮子,不会堕了我左武卫的威风!” “将军,小人若是回不去,请将军将抚恤金交给俺娘!” “还有小人!” 薛仁贵和将士们纷纷还礼,气氛十分悲怆。 张焕眼角有些湿润,再次抱拳一礼后快步走下城墙。出城之后,向东走出几里开外,张焕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城头上的将士们,心中叹息一声。这次跟随薛仁贵的左武卫精锐五千人,能回来的只怕寥寥无几!这些人中的大多数,自己都已经能叫上他们名字了! “公子,走吧!” 张焕抄起长槊,对着城头的薛仁贵遥遥一举,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薛仁贵目送张焕消失在了远方,将手中的画戟用力一顿,高声喝道:“关城门,准备迎敌!” 随着薛仁贵一声令下,阿悉言城的城门缓缓关闭,将士们纷纷上了城墙整装备战。 布特勒一路东进,忠实的遵照了骨洛思的命令,不停地向后边回报消息。到了阿悉言城西边数十里,忽然遇见了唐军探马,布特勒派人紧随其后前去查探,随后探子回报说,阿悉言城有几千唐军把守。得知仅仅只有几千唐军,布特勒不以为意,吩咐加速前进。 张焕让薛仁贵在阿悉言城阻击突厥人,只因这座城地形十分险要。阿悉言城南边就是有名的俱毗罗碛,而北边就是山脉,可谓是易守难攻。要是绕过俱毗罗碛,最少要多走五六百里路才能到俱毗罗城,而且都是沙碛,十分难以行军。所以突厥人要想快速通过,就必须攻占阿悉言城才可以。不过阿悉言城最大的弱点就是城墙是用黄土砌成的,而且城墙还不足两丈高,十分不利于防守。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突厥人并无攻城利器。 薛仁贵并没等多久,西边就卷起了大片尘土,很快布特勒所部就出现在了视线中。 到了城外三四里开外,布特勒挥手让队伍停下,仔细打量了起来。看完地形之后布特勒皱皱眉头,看来要想过去,必须将眼前这座小城攻下来才行! “来人,去北边山上砍伐树木,制造简易的梯子,准备攻城!” 突厥人虽然不会制造冲车、抛石机等物,不过简单的梯子并没多少难度。随着布特勒一声令下,立即分出了三四千人前去砍伐树木。其他人则四散开来,将阿悉言城西边城墙围了个水泄不通。 由于突厥人在几里开外砍伐树木,薛仁贵即使想下令放箭阻拦也鞭长莫及,只好和将士们在城头冷眼相看。 布特勒的手下花了接近一个半时辰,才勉强造出了百余架粗糙不堪的梯子,此时已经是午时初了。布特勒抹了把汗水,抬头看了眼天空的艳阳,大声咒骂几句,下令吹号攻城。 “迎敌!”听见突厥人的进攻号角,正在城墙后面休息的薛仁贵精神一震,抓起画戟一骨碌站起身来。 随着号角声,千余名突厥人扛着梯子,嘴里胡乱喊着号子冲了上来。等到手下冲到了距离城墙百十步开外,布特勒下令放箭掩护。随着一阵阵嗡嗡的弓弦响声,黑压压的箭矢向着城头而来,箭矢射中城头的黄土,激起大片的灰尘。唐军将士赶紧支起盾牌,缩到城墙后躲避。 “放箭!”薛仁贵挥舞画戟将几支箭拨落地上,大声下令还击。 千余弓箭手在盾牌掩护下,开始向城下正在冲刺的突厥人放箭。冲在最前面的百余人瞬间中间,惨叫着倒了下去,身后的人接过梯子,继续向城墙冲了过来,很快就有人将梯子搭上城墙,向上开始攀爬。看看手下已经开始爬城墙,布特勒下令停止放箭掩护。而城头上的薛仁贵则下令放箭攻击远处的突厥人,已经到了城墙下的则使用檑木滚石狠狠的砸。一时之间,城头上落下无数檑木滚石,将正在攀爬的突厥人砸得脑浆并裂,惨叫着滚下梯子。身后更多的突厥人冲了上来,扶起梯子继续向上攀爬。 思浑河西岸,骨洛思接连接到布特勒的禀报,心里越来越相信唐军确实在撤退。不过听到唐军在阿悉言城有数千人阻击时,骨洛思又开始犹豫不决起来,思来想去之后,决定等布特勒攻下阿悉言城再决定。 骨洛思没想到一直等到申时,不仅没接到布特勒攻下阿悉言城的好消息,布特勒反而还派人前来求援。布特勒的信使说,唐军虽然伤亡惨重,却一直坚守不退,根据布特勒的判断,阿悉言城的唐军似乎在刻意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听到这四个字,骨洛思再也坐不住了!按照眼前的情况来看,唐军撤退已经成了千真万确之事!若是唐军真的撤退到了龟兹、焉耆一线,自己却在犹豫不决间丧失追击的机会,将来如何面对父汗的怒火!想到乙毗咄陆的暴躁脾气,骨洛思就忍不住打个冷战,赶紧下令大军全体渡过思浑河,向东边火速前进,一定要抢在唐军撤退到龟兹之前将他们追上。 此时在阿悉言城,双方已经浴血混战了近三个时辰。薛仁贵率领的五千精锐,已经不足三千人了,而且几乎个个带伤。由于突厥人连番冲击,有一段接近两丈宽的城墙忽然坍塌,突厥人多次策马从这里冲上来,虽然都被赶了回去,唐军死伤却极为惨重。 布特勒看着城头,心中满是怒火。自己以一万大军,竟然攻不下只有几千人把守的小城,还要向骨洛思王子求援,正是奇耻大辱! 正在这时,西边飞奔过来一个信使,一边奔跑一边高呼:“将军!将军!大王子即将亲率大军赶来!” 骨洛思闻听又喜又忧,喜的是后继大军来了,眼前这座小城很快就会被淹没。忧的是自己带人进攻了半天却毫无寸功,还死伤了三四千人,若是骨洛思王子怪罪如何是好! “来人,吹号!本将军亲自上阵,全军突击!”思来想去之后,布特勒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城头上,薛仁贵见敌将亲自率众进攻,摘下身后的长弓,缓缓的搭上一支箭对准了布特勒。见到布特勒亲自冲锋,同样疲惫不堪的突厥人吼叫着打起精神,紧紧跟着布特勒向塌陷的那段城墙冲了过来。 布特勒一马当先,眼看就要冲到城墙下面,忽然听见一声弓弦的闷响!布特勒也是用弓好手,一听就知道这声音最少是五石强弓!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支箭已经呼啸着直奔自己前胸而来!布特勒大骇,奋力向旁边一侧身子,虽然躲过了要害,却被一箭射中左肩。这一箭势大力沉,即使布特勒穿了皮甲,还是将他的肩头射了个对穿,布特勒惨呼一声就翻滚马下。 薛仁贵弯弓搭箭,又是两支箭脱手而出!这两箭一支直奔布特勒的将旗,只听得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旗杆应声而断。另一支则射中布特勒的战马脖子,那匹高头大马惨嘶一声,踉跄几步后缓缓倒了下去。 突厥人见主将落马不知生死,大旗又忽然倒下,都吓了一跳,纷纷止住脚步。布特勒的亲兵赶紧上前,将布特勒抢了回去。 “杀!”薛仁贵抄起方天画戟,率先向城墙缺口处杀了过去。 “杀!杀!杀!” 见到薛仁贵勇猛无伦的三箭,唐军士气大受鼓舞,紧跟着薛仁贵将突厥人赶出缺口,追杀出几百步开外才回转城头。 布特勒重伤不起,突厥人没了主心骨,也不敢再来进攻,只是在两里开外围住城墙,等待援军到来。 唐军也趁势靠在城墙上大口喘气,取出水囊和面饼进食。薛仁贵看看天色,心里十分着急,眼看就要黄昏时分了,突厥主力却依然不见踪影。难道张焕将军的计谋真的失败了不成?若是那样,今天死去的这几千兄弟们,可就死的毫无意义了! “将军,快看那边!” 正在薛仁贵沮丧的时候,有人指着西边高声喊叫。薛仁贵抬头一看,只见远处的天际边涌过来一股灰色浪潮,很快就听见闷雷般的马蹄声,看那阵势最少也有五六万人。 薛仁贵大喜,突厥主力终于出动了! “兄弟们!准备撤退!” 听见薛仁贵的撤退号令,唐军如释重负,赶紧将战马集中在城中,随时准备由东门撤离。 骨洛思快马急奔,到了近前见布特勒中箭重伤,心头吃了一惊。布特勒勇武过人,身上还穿着几层牛皮做的甲胄,竟然被一箭贯穿肩头,这一箭的力量可想而知。 “来人,去问问唐军将领叫什么名字?” 身边一人答应一声,策马向前奔去。 “城上的唐军将领,可敢通报姓名?” 薛仁贵高声喝道:“某乃大唐薛礼薛仁贵!不怕死的只管上来!” 听见薛仁贵暴雷般的喝声,再看看他手中那张大弓,布特勒的手下不约而同打个冷战。 “薛礼?怎么没听过此人!唐军中竟然有如此多的猛士!”骨洛思喃喃自语一句,对着城头喊道:“薛礼,如今我数万大军在此,本王劝你不要顽抗,速速投降的好!本王保证给你个万夫长的职位!” “我呸!”薛仁贵用力吐了口唾沫,用手中画戟一指骨洛思,高声道:“某在此阻击尔等,乃是为了给大军争取撤退时间!如今目的已经达到,恕你家爷爷不奉陪了!” 薛仁贵说完将方天画戟插在地上,再次弯弓搭箭,一箭将骨洛思的大纛射落地上! “兄弟们,撤退,不和突厥蛮子们玩了!” 呐喊声中,唐军纷纷下了城墙,各自上马出城向东疾驰。骨洛思心头又怒又急,怒吼着下令全军突进,越过阿悉言城紧追唐军。 第157章 火焚俱毗罗城 夕阳落山的一刹那,天地间忽然暗了一下,仿佛黑夜已经提前降临一样。俱毗罗城头上的张焕揉揉眼睛,看了一眼正在撤离的最后一批龟兹百姓,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西边的旷野。 俱毗罗城和阿悉言城都归属于龟兹,唐军向思浑河进军的时候,由于担心殃及池鱼,这两地的龟兹百姓大都已经向东迁移。不过仍然有一部分不愿离去,今天程知节大军归来后,由于不想误伤无辜,强行将剩下的万余百姓迁往龟兹都城。 张焕向西注视良久,都没有发现什么动静,长叹口气下了城墙向城中走去。此时在俱毗罗城内,大群唐军正在不停的忙碌,将诸多引火之物四处堆积,并且伪装成无心而为的样子。张焕驻足看了一会,快步向城主府走去。 城主府内,程知节看着案几上的饭食,却没有半点进食的欲望。思浑河强攻不下,乙毗咄陆后继大军又即将赶到,不得已只好听取张焕的意见。如今大军已经做好准备,万一骨洛思的突厥主力不来追击,劳心费神的计划岂不是劳而无功?若真是那样,只有真的退兵到龟兹、焉耆了!程知节心情烦躁,忍不住取出一只小酒葫芦,狠狠地灌了几口。 “大将军,张焕将军来了。” “请他进来。” 张焕大踏步走进来,见程知节沉着脸在喝酒,心情也更加焦急。这次计划虽然是自己主张的,不过万一出了差错,势必会连累程知节。 “坐吧!”程知节放下酒葫芦,指了指身前。 张焕道声谢坐了下来,想要劝说程知节吃点东西,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这次计划要是失败,末将愿意承担全部责任!”许久之后,张焕声音低沉来了一句。 程知节将酒葫芦凑到嘴边,一仰脖子却发现已经空了,悻悻的将葫芦扔到一边,摇摇头道:“这个计划本将军也是同意的,岂能让你一人承担责任?只是万一计划失败,只能弄假成真撤退到龟兹,我军就会失去主动进攻的契机。一旦形成相持,对我军可是大大不利!” 张焕此时心里也没了底,虽然一切都按计划在进行,谁知道骨洛思会不会前来追击! “大将军!张将军!薛仁贵校尉来消息了!” 正在气氛愈加凝重的时候,阿提力从门外飞跑进来,还没进门就大声禀报。 “什么消息?”张焕和程知节同时站起身,异口同声的询问。 “大将军,薛校尉禀报说,骨洛思率领突厥主力,已经向东追击而来!” “好啊,哈哈,终于来了!”程知节脸色瞬间转为喜悦,拊掌大笑。 张焕心头的大石也落了地,笑着询问道:“薛仁贵到了哪里?” “将军,他们离开阿悉言城之后,突厥主力紧追不舍,如今距离此地不足二百里,估计天黑之时就可到达。” 张焕摆摆手让阿提力退下,语气十分兴奋:“大将军,敌军主力即将到来,开始行动吧。” “好!本将军这就出发,你安排好之后,也速速出城去吧!”程知节点点头,抄起头盔戴上,大踏步走了出去。 很快就响起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程知节率领两万多人迅速出城向着东北方向而去。 目送程知节远去,张焕抖擞精神,带着李卫最后在城中巡视了一遍,见一切准备就绪,下令城中的一万五千左武卫将士迅速集结。这时纥干承基走了过来,低声在张焕耳边说了几句。 张焕听完点头道:“很好!你就不用留下了吧?” “公子,这种事正是小人擅长的,我甘愿留下!” “注意自身安全!起火之后,赶紧趁乱出城,切记不可向东奔逃!” “公子放心!小人知道!”纥干承基答应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全军出城!” 随着张焕一声令下,一万多人迅速上马出城。然而张焕等人并没有向东边进军,而是向西北方向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的山脉里。 骨洛思率领大军越过阿悉言城,对前面的唐军穷追不舍。被薛仁贵一箭射断的那面大纛,是乙毗咄陆亲自赐予骨洛思的,可以说是骨洛思身份的象征。除了乙毗咄陆亲自率领的数万精锐,那面大纛足以号令其他所有的突厥大军。对骨洛思来说,那面大纛对于将来继承汗位有着莫大的作用,如今却被薛仁贵一箭射成两截,骨洛思如何不勃然大怒! 薛仁贵等人虽然在阿悉言城苦战一日,然而战马却并未损耗气力,因此骨洛思虽然不停地催马追赶,却始终和薛仁贵所部有几里的距离。薛仁贵也不急着逃跑,一旦距离过远,反而刻意放慢脚步。 双方一追一逃,很快就奔驰了近一个多时辰。骨洛思所部到达阿悉言城之前,已经行进了二百余里地,如今又连番奔跑,战马的体力都开始衰竭。眼看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骨洛思虽然愤怒却没失去理智,赶紧找人询问到了哪里。得知前方数十里就是俱毗罗城,骨洛思勉强松了口气。即使今夜追不上唐军主力,也能在俱毗罗城休整一夜,这样也不怕唐军忽然前来袭击。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唐军有没有在俱毗罗城布下重兵阻击。 骨洛思略微一思考,就下令继续向东追击。即使唐军在俱毗罗城有重兵阻击,自己只需要包围城池,反而可以将唐军主力拖住,为乙毗咄陆大军赶来争取更多时间。 不到半个时辰,在前面奔跑的薛仁贵等人已经远远看见俱毗罗城的城墙了。到了近前,只见城门大开,城中似乎空无一人。薛仁贵打声呼哨,率领手下由西门进去,却不在城中作丝毫停留,径直由东门而出,向着东边飞奔而去。 骨洛思率领大军赶到时,见到城门大开,心中狐疑不定。骨洛思绕城转了一圈,只见暮色之下的俱毗罗城一片死寂,大开的城门如同巨兽张大的嘴,似乎准备将进入的人一口吞噬。骨洛思吸了口凉气,不敢贸然进城,而是先派出一千人进去仔细打探。 这一千人进入城内后,许久都没有回报,似乎被沉睡的俱毗罗城吞没了一般。骨洛思正在惊疑间,猛然见到城中点起火把,赶紧高声下令戒备。不想却是虚惊一场,点起火把的正是自己派去的一千人,由于城内到处漆黑一片,这些人随手点起火把到处观看。 俱毗罗城不算小,即使有足足一千人四处查看,仍然过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向骨洛思禀报。根据他们的打探结果,骨洛思得知城中不但没有唐军,就连本地百姓都找不到一个,整座城似乎忽然变成了一座死城。 骨洛思生性多疑,本来想在俱毗罗城休整到天明,见到这般诡异的景象,又开始犹豫不决起来。 “传令,越过俱毗罗城,继续向东追击唐军!”沉思之后,骨洛思决定不在这座诡异的城池停留,继续向东追赶。 “大王子,儿郎们都疲惫不堪,战马也没了气力,再追赶只怕会将战马活活累死!” “是啊,即使追上唐军也无法作战!不如休整一晚明日再去追赶,唐军也才离开一天,绝对可以追上的!” “王子,唐军狡诈,若是趁着黑夜伏击我等,如何是好?执失突利就是被唐军伏击,这才全军覆没的啊!” 骨洛思刚刚开口下令,身边的人就一片反对声。别的理由骨洛思都可以置之不理,‘唐军狡诈’这四个字却提醒了骨洛思,万一唐军真的趁夜埋伏,只怕自己的结局不会比执失突利好到哪里去。 “那好吧!大军全部进入俱毗罗城,城门处要囤积重兵,城墙上也要有人不间断巡逻,以防唐军突袭!”略微争执几句之后,骨洛思最终还是让了步,下令大军进城休整。 数万人花了一个半时辰,才全部进入了俱毗罗城。见到城中民居完好无损,突厥人自然不会舍弃眼前的方便,纷纷找到地方住了进去。只是俱毗罗城本来也才五六万百姓,如今一下子涌进来近七万人,很多房屋都人满为患。 经过仔细搜查,确认没有任何危险之后,骨洛思和几名得力干将住进了城主府。虽然一切都很顺利,骨洛思心头反而升起一股奇怪的警觉。然而到处查看却毫无异常,骨洛思也就将心头的不安暂时按捺了下去,下令加强巡逻力度,全军赶紧休息,明日一早加速追击唐军。 突厥人连续行军,早就累得半死不活,接到休息的命令,纷纷倒头就睡。不到半个时辰,到处都响起了阵阵鼾声。 骨洛思临睡前还是有些不放心,亲自带人去城中转了一圈,仍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这才回到城主府休息。 到了子时,除了巡逻的突厥人发出的脚步声,城中已经完全安静下来。这时在靠近城主府的一个小院子里,水井上的轱辘忽然轻微的转动起来,很快从水井中探出一个人头来,接着星光可以看见此人正是纥干承基。 纥干承基翻身站上井台,抹了一把脸之后对着井下面招招手,随后从水井中又上来七八个人。纥干承基打个手势,众人迅速散开,悄悄潜进几个房间,将正在睡梦中的几名突厥人悄无声息的刺死。纥干承基攀上房梁,取下一只包袱,里面赫然全是火折子。 “各位,放火之后,若是没有机会逃出城,就回到水井之中,以免葬身大火!好了,行动吧!其他人等我们的信号可能已经等的着急了!”纥干承基将火折子一一分发下去,叮嘱几句之后沿着墙角翻身而上,进入了城主府的后厨。 其他人各自携带火折子,趁着街上巡逻的突厥人离开的时机,纷纷隐没在黑暗中。 纥干承基进入后厨,见房内空无一人心头大喜,在一堆东西里面翻找出几桶火油到处泼洒。火油泼洒完之后,纥干承基扔下空木桶,晃着火折子扔在一堆干柴之上。泼上火油的干柴马上就熊熊燃烧起来,火势迅速向周围蔓延开来。 见到城主府大火燃起,城中早就潜伏好的百余人纷纷四处放火,转眼之间,俱毗罗城就陷入了火海之中。 第158章 全军覆没 大火来得及猛烈又突然,不少突厥人还在睡梦中就被活活烧死。有些反应快的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迅速逃到街上,却发现四面都是大火,而且不少同伴浑身起火,正惨叫着四处乱窜。这些身上起火的人都陷入了疯狂境地,一旦被他们抱住,下场甚至比直接烧死还惨。 龟兹和高昌、焉耆一样,自汉朝时就开始学习中原文化,俱毗罗城中的建筑几乎都是土木结构,因此大火一旦燃起来,很快就以不可阻挡之势在全城肆虐。整座城就像一个巨大的篝火堆熊熊燃烧,冲天的火光在十几里外都能看的十分清楚。城中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惨叫声、燃烧声和喝骂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烧焦的气味,闻之令人作呕。短短的一会儿时间,静寂的俱毗罗城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由于大火是从城主府开始燃烧的,骨洛思是最先得知起火的,只是还没来得及下令灭火,全城就陷入火海。骨洛思赶紧带了人冲出城主府,试图控制住局面。然而全城都已经陷入混乱,到处都是乱喊乱跑的手下,骨洛思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仅仅聚拢起了几千人。眼看大火越烧越旺,城中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骨洛思叹息一声,在亲信护卫下匆匆向城门而去。 城主府和大多数民居也都在城东,因此骨洛思一行去的是东门。此时东城门附近挤满了人,慌乱中不少人被踩踏致死,还有人为了争先逃命,竟然对袍泽拔刀相向。骨洛思见状大怒,连续斩杀了十几人,才将城门处的局势稳定下来。其他城门附近,情况大同小异。由于西门火势最大,大多数突厥人都选择从北门和东门逃脱。骨洛思派人传令让麾下将士都来城东集结,同时带着将领们开始整列队形,安抚惊魂未定的手下。 俱毗罗城中的火刚刚燃起,藏在城西北山里的张焕就发现了。见到火势越烧越大,张焕知道纥干承基已经得手,赶紧下令向南边放出火箭旗花,同时全军打起火把,杀向俱毗罗城下。 契苾何力带着右威卫一万五千精锐,今日申时就埋伏在了城南的俱毗罗碛里面,前去埋伏之前契苾何力还一直在担心,突厥主力到底会不会来。晚些时候终于见到突厥大军,契苾何力虽然大喜过望,而却不得不耐心等待,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几个时辰。眼看城中大火冲天,契苾何力心急如焚,只是没见到张焕发出的信号,虽然急得蹦跳也只有继续等候。好容易见到张焕发出的旗花火箭,契苾何力赶紧呼喝手下速速上马,也点起火把从南边沙碛里杀向俱毗罗城。 此时在俱毗罗城,突厥人已经逃出去大半,正按照命令向东门附近集结。这一场大火,足足夺去了二万余人的性命,剩下的五万多人也或多或少都带着烧伤。骨洛思看着灰头土脸的手下将士,虽然满心愤怒却无处发泄,真要责怪的话,只能怪自己一时大意,竟然没发现唐军的诡计。 “大王子,现在该怎么办?”身边一将看着骨洛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询问。 骨洛思怒道:“我大军只带了几天的口粮,如今全都扔在了城里,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回转姑墨州!” “可汗那里怎么交代?” “蠢货!唐军肯定还有埋伏,若是不赶紧走,难道等着全军覆没不成!传令下去,全军组成防御阵型,速速向西撤退!” “遵命!” 突厥人本来就军心不稳,又在仓促之下,虽然骨洛思下了严令,还是乱糟糟一团,根本组织不起阵型。骨洛思又气又急,正想出言喝骂,忽然感到地面微微震动起来,即使在一片嘈杂中,也能听见沉闷的马蹄声。骨洛思赶紧登上高处查看,只看了一眼就面无人色,只见西边和南边的旷野中,无数火把连成一条火龙正向这边而来,看那阵势不下三四万人。很快火把就到了十几里开外,隐约已经能听见唐军的喊杀声了。 突厥人见到唐军杀来,几乎个个面无人色。刚经过一场可怕的大火,很多人兵器都遗失在了大火中,如今士气低落,如何能抵抗唐军! “大王子,撤吧!” “是啊,眼下军无战心,唐军看样子不下几万人,还是先撤退吧!” “大王子,请快点下令,再晚就来不及了!” 骨洛思身边的几员大将也个个面无人色,纷纷出言请求撤退。 “传令,留下一万人断后!其余人向北撤退,绕过北边山脉之后再向西回归!”骨洛思情知杀来的唐军不可力敌,东边肯定有唐军重兵,只有当机立断向北撤退。 就在这一耽误的时间,唐军已经杀到了几里开外,借着火把能隐约看清楚唐军旗帜上的大字。骨洛思不敢再拖延,赶紧率众向北逃离。 骨洛思刚刚逃离,张焕所部已经率先杀到。留下断后的突厥人尚未组成防御阵型,张焕就在李卫等人护卫下,冲进了突厥人群。张焕长槊飞舞挡者披靡,身边李卫等人也是势不可挡,转眼间就从突厥人中杀了个对穿。麾下将士也个个奋勇争先,四处追杀逃散的突厥人。 这时契苾何力大军也已经杀到,断后的这些突厥人被团团围在东门附近。眼看无路可逃,士气全无的突厥人纷纷跪地投降,一时只听得叮叮当当扔下武器的声音。 “奶奶的,老子还没动手,怎么就投降了?”契苾何力骂骂咧咧策马走向张焕,心头十分不满。 此前强渡思浑河时,契苾何力的右威卫损失不小。眼看就能报仇雪恨了,这些人却跪地投降,契苾何力心头十分恼火。 “哈哈,将军何必生气?”张焕笑着策马迎上去,“如今差不多已经是寅时初了,马上天就会大亮,到时候将军还有的忙呢!” “那倒也是!哈哈,骨洛思那小子跑的倒是挺快,等到他醒悟只怕已经迟了!张将军,某再去装模做样追赶一番如何?” “这样也好,让骨洛思跑快一点!不过将军切记,追出二十里后就马上返回。” “哈哈,那是当然!兄弟们,跟本将军撵兔子玩去!”契苾何力大笑着答应一声,带着手下呼啸着向骨洛思逃窜的方向追去。 张焕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开始收拢俘虏。 骨洛思率众一路向北飞奔,不时回头看看唐军是否追来。不料还没奔出十里地,身后的唐军就追了上来,骨洛思大骂断后的将士无用,下令加速行军摆脱唐军。契苾何力追出几里地开外后,看看即将到达北边的山脉,赶紧下令停止追赶,迅速向后撤退。 骨洛思见唐军不再追赶,微微松了口气,取出水囊猛灌了几口,找来熟悉附近地理的几个人询问。这几人都告知说绕过这座山脉,前面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这条河流是白马河的支流,沿着这条支流一直向西,就能到达思浑河的上游。知道能顺利回去,骨洛思烦躁的心情也减轻了不少,下令全军赶紧绕过眼前的山脉。 花了接近半个时辰,突厥大军终于绕过了山脉,却惊讶的发现眼前的河流居然干涸了。 “这是怎么回事?”骨洛思大惑不解,心头又开始升起不祥之感。 “王子,可能是河流改道了吧!小人清楚的记得,一年前这条河水流还很大的!” 骨洛思皱皱眉,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露出鱼肚白的天空,正要下令全军转向,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还没等他弄明白是什么东西,上游已经汹涌而下一道将近两丈高的水墙,转眼间就到了几里开外。骨洛思呆呆的看着这道水墙,心中茫然不知所措。 “大水来了,快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突厥人如梦初醒,纷纷调转马头向来路奔去。然而战马再快,哪里跑得过汹涌而来的河水,还没跑出百余步,大水已经呼啸着将数万人淹没。突厥人几乎全都不会游泳,此时猛然被大水淹没,纷纷哭喊着在水中挣扎,不时有人呛水致死。几万人马在大水中若隐如现,迅速被冲向下游。 这道水墙过后,河水开始缓缓的降了下来,然而整个河道已经变宽了几倍有余,河岸边到处都是泥泞。河水完全恢复原样之后,上游缓缓奔来大队唐军骑兵,为首一人正是程知节。 原来张焕当日设定的是个连环计,先诱敌深入,接着在俱毗罗城准备大量引火之物,让纥干承基带人潜伏在城中大肆放火。 火起之后,突厥人第一反应肯定是向来路逃回,张焕和契苾何力分别带人从西南包抄,迫使突厥人向北逃窜。 而在北边,几万唐军早就将这条白马河的支流截断,就等着突厥人到来后决堤放水。 听见下游传来的人喊马嘶声,程知节赶紧下令掘开堤坝,大水将根本来不及逃跑的突厥大军席卷而下。 程知节等人沿河而下,一路都有淹死的人马尸体横陈在河中,身上到处都被撞击出了伤痕,肚皮也都高高隆起,显然是被活活灌死的,各种景象惨不忍睹。就连久经战阵的程知节也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下令救助还没被淹死的敌军。 骨洛思紧紧抱住战马的脖子,被大水冲着顺流而下,竟然奇迹般的只是受了点轻伤。大水退去之后,精疲力尽的骨洛思趴在一块大石上,不住的呕吐起来。勉强恢复一点精神后,骨洛思牵着战马向河岸边走去,然而还没上岸,一大队唐军骑兵就向他冲了过来,骨洛思苦笑一声,缓缓停下了脚步。 第159章 兵围碎叶城 清晨的太阳缓缓升起的时候,来到俱毗罗城东边几十里的张焕倒吸了口凉气,胸口一阵阵的翻腾。契苾何力也是一脸惊诧,使劲的揉揉自己的眼睛,看了几眼之后就转过头去。身后的数万唐军议论纷纷,不少人不顾泥泞的地面,跳下马大吐特吐起来。 眼前是一道巨大的回水湾,里面堆满了突厥人马的尸体。这些尸体经过大半夜的浸泡,呈现出一种妖异的苍白,不少尸体肚皮发胀,将身上的衣服绷得挺直,看上去就像随时要裂开一样。 这道回水湾是白马河那条支流形成的,在下游几里处,就是这条河汇入白马河的出口。由于昨晚那场大水来去都很突然,大水消退后,恢复正常的河水冲力不足,几万人马的尸体都被堆积到了这里,并没有被冲到白马河之中。 昨晚张焕和契苾何力将骨洛思所部逼向北边逃跑之后,就去了俱毗罗城西北方向,准备堵截逃脱的突厥人。然而一直等到天亮,也没见到几个漏网之鱼,随后接到程知节的通报,两人才知道昨晚的大水中,不会游泳的突厥人几乎全军覆没,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夺去了六万多突厥人的性命。侥幸逃脱的七千余人,也都被顺流而下的程知节大军擒获。 得知消息之后,张焕和契苾何力率领麾下开始向东前进,准备打扫战场。一路行来,道路都变成了烂泥塘,随处可见突厥人马的尸体。张焕本来早有心理准备,然而来到这里,还是被深深震撼了!眼前这堆积如山的尸体,归根到底可是自己的手笔!虽然张焕亲手杀过不少人,而且李靖也说过,拿刀杀人和用别的方法杀人没什么区别,可是看见眼前的惨状,张焕心里还是十分纠结。 “张将军不必难过!他们不死,我大唐将士不知道要死多少!”契苾何力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低声安慰一句。 “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唉!”张焕摇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契苾何力微微摇头,也不再出言安慰。几万人看着眼前的惨象,竟然同时沉默不语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程知节也从下游赶了过来,顺带着又带回来了几百惊魂未定的俘虏。 “还愣着干什么!”程知节高声呵斥,“还不赶紧将尸体掩埋,等着发瘟疫啊!” 被他一喝,众人才如梦初醒,赶紧跳下马忙碌起来。幸好前去堵截河水的时候,唐军几乎将俱毗罗城的锄头铁锹搜刮一空,程知节派出万余人,去上游将工具取来,在河岸的高地上挖掘深坑。 到了午时,被俘虏的七千突厥人恢复体力之后,也被押着过来搬运尸体。即便如此,唐军也一直忙到第二天的早上,才将这里的数万具尸体深深的掩埋起来。 此后的数年间,被焚毁的俱毗罗城以及东边的百里之内,都是荒无人烟的无人区。不少人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曾经在这里见到无数鬼魂索命,十分的凶恶可怕。消息传开之后,过往行人经过这附近的时候,宁愿远远绕道也不愿意从俱毗罗城经过。直到几年后,张焕征召倭国人和高句丽人前来修建道路,俱毗罗城和附近地带才逐渐恢复了人烟。 五月十二日午时,姑墨州西北三百里,乙毗咄陆的大军正在快速进军。想到今日晚些时候就能到达姑墨州附近,最迟明天就可以绕过思浑河上游,和骨洛思的大军将唐军包围,乙毗咄陆就浑身兴奋,不停的下令大军加速行军。 “报……前方军情急报!” 乙毗咄陆策马奔上一道小山坡,刚取出水囊喝了几口,东边飞速奔来几名斥候。乙毗咄陆点点头,示意亲卫将他们放过来。 “可汗,大事不好!骨洛思王子大军全军覆没。王子本人也被俘虏了!”到了近前,这几人滚身下马,战战兢兢地禀报。 “你说什么?”乙毗咄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跳下马大踏步走过去,揪住一人的衣领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可汗,骨洛思王子的大军全军覆没!” 乙毗咄陆怒吼道:“这怎么可能!骨洛思前几天还通报说一切正常,将唐军牢牢的抵挡在了思浑河西岸!怎么转眼之间就全军覆没了?到底怎么回事?” “可汗,唐军久攻不下,忽然向东撤军。骨洛思王子前去追击,夜里在俱毗罗城休息时,唐军在全城纵火,死伤惨重!突围时,唐军又在西边和南边布下伏兵,逼迫王子向北突围……” “即便如此,怎么会全军覆没?”乙毗咄陆不等他说完,暴跳如雷的喝问。 “可汗,唐军将白马河一条支流的水流堵截,等到王子的大军到达那条河的时候,决堤放水,我军都不会游泳,结果……” “气死我也!”乙毗咄陆缓缓松开那人的衣领,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子缓缓的向后倒了下去。 “可汗!可汗!” 众人大惊失色,赶紧上来抢救。好一阵忙乱之后,乙毗咄陆慢慢睁开眼睛,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怒火。 “骨洛思这个蠢货!真是人头狗脑……” 乙毗咄陆咬牙切齿,将骨洛思一顿大骂,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却不敢规劝。 还是阿史那思赟低声问道:“汗兄,如今该怎么办?” “撤兵吧!”乙毗咄陆也骂累了,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撤退到碎叶城,同时派人去向大食的哈里发欧麦尔求助,让他派兵前来碎叶,一起抵挡唐军!告诉他,若是我大突厥失败,他再也别想在西域宣扬他的什么伊斯兰教义!” “遵命!汗兄也别太过忧虑,毕竟碎叶城以西都是我大突厥的势力,不必过于担心唐军!” “撤军的事就交给你了!”乙毗咄陆声音微弱的交代一句,缓缓闭上了眼睛。 阿史那思赟叹口气,转身下去下达撤军的命令。 乙毗咄陆口中的大食,就是阿拉伯人建立的伊斯兰帝国。 六一零年,穆罕默德在麦加创立了伊斯兰教,开始将阿拉伯人紧紧团结在伊斯兰教的旗帜之下。穆罕默德死去后,六三零年,也就是大唐贞观三年,阿拉伯帝国正式建立,进入了哈里发时期。阿拉伯帝国政教合一的领袖叫做哈里发,欧麦尔就是大食的首任哈里发。 欧麦尔一直致力于四处扩张,宣扬伊斯兰教主义,多次试图向东进军。和西域各国的关系十分复杂,和突骑施。吐火罗以及突厥时有往来却又时常起争端。突厥人在西域站稳脚跟之后,欧麦尔见不可力敌,就决定引以为援,条件就是准许在西域传播伊斯兰主义。由于乙毗咄陆的支持,在高昌、焉耆、龟兹等地都有伊斯兰教的传教人员。若是突厥势力完全被驱逐出西域,欧麦尔就必须面对强大的大唐。所以在乙毗咄陆心中,欧麦尔就是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 在阿史那思赟的指挥下,十余万突厥大军灰头土脸的开始向碎叶城撤退。 当天夜里,唐军也知道了乙毗咄陆撤军的消息。程知节和张焕等人商议之后,决定由苏定方率领一万人,前去占领几乎无人防守的疏勒城,其余大军则全部西进到碎叶城,伺机将突厥人最后的主力歼灭,彻底消除这个巨大的隐患。 由于要等待从龟兹转运粮草和辎重,大军足足等待了一天半,才全军启程前往碎叶。这一路十分顺利,乙毗咄陆丝毫不敢派兵前来阻拦,惧怕又被唐军伏击。三天之后的午时,大军已经来到了伊塞克湖畔,休整一个时辰之后,当天黄昏时分,已经能看见远处的碎叶城了。 碎叶城沿着叶水而建,故而得此名。“胡风略地烧连山,碎叶孤城未下关。”碎叶城一直是丝路重镇,汉朝时就归属于中原,此后都是中原朝廷在西域边陲的最后一座城池。然而王朝更迭,碎叶城也曾多次易主,如今被突厥人占据几年时间了。 有意思的是,后来的大诗人李白,就是在碎叶城一个富商家中出生的。因为这个,张焕还特意翻看了很多碎叶城的资料,清楚的记得碎叶城分为南北二城。北城依山而建,大多是汉朝时的古旧建筑,南城则是后来逐渐修建起来的,城中百姓大都居住在南城。这座城池并不算很大,周长仅有一百余里,不过城墙十分结实,地形又很险要,十分的易守难攻。 唐军到达伊塞克湖畔的时候,突厥人已经发现了,早早就将城门关闭。唐军到达城下的时候,突厥人在城头严阵以待。 “围城!”程知节一声令下,大军迅速将碎叶城团团围住。 “大将军,请让末将前去挑战,以挫突厥人的士气!”契苾何力见城池被团团围住,过来向程知节请命。 “哈哈,既然契苾何力将军有这个兴致,那你就去吧!不过只可挑战,不可莽撞行事!今晚开始加速打造攻城器械,明日再开始攻城!” “大将军放心!”契苾何力脸色一喜,抱拳一礼回到本阵,仅仅带了一千将士,就前去城门前挑战。 程知节和张焕笑着摇摇头,远远站着观看。 契苾何力百般辱骂,城上的突厥人却死活不出城迎战。双方互喷口水,足足闹腾了一个时辰,契苾何力才悻悻的带人回来。气急败坏的契苾何力信誓旦旦的表示,明日攻城的时候一定让突厥人尝尝厉害。 第160章 久攻不克 契苾何力骂战失败之后,唐军再没有派人去挑衅,而是连夜砍伐树木,加速制造攻城器械。整整一个夜晚,斧头锤子的叮当声几乎就没停过。突厥人虽然人数占优,也没有趁夜前来偷袭,双方严加提防,不过却是一个相安无事的夜晚。 次日天亮之后,城头上的突厥人惊讶的发现,碎叶城附近的树木已经被唐军砍伐了大半。而在唐军的营寨前,已经整齐的矗立了不少攻城利器,仅仅抛石机就不下五十架。其他冲车、攻城车等应有尽有,看上去十分壮观。 前来巡城的阿史那思赟见到这么多的攻城利器,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唐军出征竟然还带着工匠!阿史那思赟知道唐军用过饭之后肯定就会攻城,赶紧四处巡查了一圈。见到城头准备十分充足,阿史那思赟十分满意,前去向乙毗咄陆禀报。 乙毗咄陆深知唐军攻城器械的厉害,听说之后赶紧赶到城头观看,只看了一眼就惊呼道:“唐军一晚上就能造出这么多东西?真是太可怕了!可是碎叶城必须坚守,否则的话唐军就会直达怛罗斯城下!我大突厥勇士本来就不擅长防御,这次只怕……” “汗兄不必太过忧虑!臣弟知道碎叶城必须坚守,因此曾经请教过几个大唐人如何守城,早就做好了准备。” “哦?说来听听!”乙毗咄陆看了一眼城头上乱七八糟的各种东西,十分有兴趣的询问。 阿史那思赟指着城头道:“汗兄请看,城头上不但堆积满了檑木滚石,而且还准备好了几百口大锅,随时可以将热油倾倒下去。我还令人在城中收集各种网,覆盖在城头的草袋之上,以便减轻唐军抛石机的威胁。” 乙毗咄陆将信将疑:“确定没问题?” “汗兄放心,绝对没什么问题!除此之外,碎叶城中的粮草足够我军使用半年,而唐军不远千里而来,粮草肯定会后继不足!我军只需坚守,静待欧麦尔援军前来就是。即使欧麦尔不来,唐军粮尽也会退兵,到时候再趁势追击,一举扭转局势!” “但愿如此!如果欧麦尔派兵前来,十天之内就可以到达。那么守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哈哈,想来真是可笑!” “可笑?”阿史那思赟大惑不解,“汗兄指的是什么?” “历来都是中原人守城,没想到如今倒过来了!” “哦?哈哈,确实有点可笑。” 见到准备充分,乙毗咄陆和阿史那思赟说笑一阵之后,就离开了城头。阿史那思赟则一直在城头巡逻,防备唐军随时而来的进攻。 唐军大营里,程知节等人正在商议进攻哪座城门,碎叶城北边依山而建,所以可以进攻的城门其实只有三面。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大家认为南门城墙相对比较低矮,决定从就从那里发起主攻。契苾何力以昨天‘骂战’失败为由,成功的从张焕手中抢到了主攻位置。 辰时,随着隆隆的战鼓声,唐军开始集结,将各种攻城器械推到碎叶城下。东西两门仅仅只有十架抛石机,冲车和活动箭塔各两座,以及云梯几十架,其他的攻城器械一股脑全部调到了南门附近。契苾何力带着右威卫数万人也开始向南门集结,张焕则带着左武卫在东门佯攻,若是机会到来,也会强行攻城。至于从焉耆和龟兹征召的士卒,唐军从来就没指望过,一路上基本都在帮着搬运粮草,此时也被程知节亲自率领,连同一万多唐军精锐在西门处摇旗呐喊。 唐军鼓声刚起,城头上的阿史那思赟就下令全军准备迎敌。看着唐军有条不紊的布置攻城器械,好像丝毫不将城上的突厥人看在眼里,阿史那思赟一阵气结,重重的呼吸了几口气,将派兵出城的念头按捺了下去。 虽然听说过唐军攻城器械厉害,不过碎叶城中的突厥人一直都留守在怛罗斯城附近,因此并没有亲眼见识过。因此当唐军抛石机仅仅开始校正发射时,呼啸着落在城外的大石头就将突厥人吓了一大跳。随着大石头逐渐向城墙附近落下,来不及躲闪的突厥人直接被砸成齑粉,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大石头砸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的巨大声响,更是让突厥人惊惧不已,不少人惊慌失措的四处躲避。与此同时唐军数千弓箭手也开始放箭,被大石头砸死的突厥人并不多,很多人缺失在躲避的时候被乱箭射死。 城头一片慌乱间,三千余唐军在抛石机和弓箭掩护下,推着冲车,扛着云梯开始了第一次试探进攻。 “不要慌乱!唐军抛石机只是声势浩大罢了,速速支起盾牌,抵挡箭矢!胡乱逃窜者,军法从事!”阿史那思赟见唐军已经开始了进攻,赶紧大声呵斥手下准备迎敌。 契苾何力爬上高高的活动箭塔,亲自指挥抛石机和弓箭手掩护进攻。唐军冲车到了百步开外,缓过神来的突厥人也开始向推着冲车的唐军放箭。唐军早有准备,纷纷支起盾牌遮挡,开始加速向城门冲过去,扛着云梯的千多人也开始向着城墙快跑起来。 一声巨响中,冲车重重的撞击在了城门上。撞击的一刹那,不但城门重重的摇晃了一下,就连城墙也颤抖了一下,厚厚的灰尘扑簌簌的飘散下来。灰尘很快就飘散,推着冲车的唐军惊讶的发现,不但城墙半个裂缝都没有,就连城门也丝毫未损,唐军的欢呼声一下子停顿下来。原来碎叶城北边就是石山,当初建城的时候,采用了大量的上好石料,就连城门也是两块大青石所造,十分的坚固。而且阿史那思赟还将城门进行了加固,因此声势浩大的撞击丝毫没有起什么作用。 就在推着冲车的唐军准备撤退时,城头上的突厥人开始向下投掷檑木滚石,还将滚烫的热油向下抛洒。唐军躲闪不及,一下子就被砸死砸伤数十人,被热油从头淋下的,更是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突厥人见冲车上洒满了热油,迅速向下发射火箭,熊熊烈火很快就将冲车吞没,城门外几丈之地瞬间烈焰冲天。 唐军赶紧放弃,一边躲避突厥人的箭矢一边迅速撤退。这时扛着云梯的唐军也已经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将云梯搭上城头,开始向上攀爬。城头的突厥人停止放箭,纷纷搬起檑木滚石向下猛砸,不时有唐军被砸中,从云梯上一头栽倒地上,摔得血肉模糊。有的突厥人抄起巨大的木叉,硬生生将云梯掀翻,正在云梯上的唐军几乎无一幸免。由于担心误伤,唐军也停止了抛石和放箭,只是高声呐喊助威。 虽然唐军十分英勇,然而突厥人准备十分充分,这次试探性进攻很快就以失败告终,竟然没有一人攀上城墙。契苾何力见事不可为,只好无奈的下令撤退,准备下一次进攻。 契苾何力进攻受挫,张焕所部在东门的佯攻也毫无战果。突厥人严阵以待,没有给张焕任何机会,还白白损失了十几架云梯和数百将士。张焕一边下令继续佯攻,一边开始沉思能否有新的办法,然而面对坚固的城门和城墙,张焕即使苦苦思索也无计可施。 稍稍休整之后,契苾何力大喝着鼓舞士气,准备再次向城墙发起冲击。这次契苾何力发了狠,命令抛石机将储存的大石头全部砸向城头。砰砰的巨响声足足响了半个时辰,城头上乱七八糟的散落着石块,突厥人也被砸死砸伤数百,可惜的是城墙仍旧巍然不动。 大石块抛完之后,契苾何力再次下令冲击。这次的进攻套路和前次如出一则,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唐军再次扛着云梯发起了冲锋,不同的是这次契苾何力足足派出了两千人冲锋。 在付出不小的伤亡之后,终于有数十人攀上了城头,可惜的是后面的人没有及时跟上,这数十人多半被突厥人乱刀砍死,想要跳下城墙的也都摔了个粉身碎骨。在后观战的契苾何力还没来得及高兴,欢呼声就变成了惋惜声。 眼看两次不但进攻毫无成果还损兵折将,契苾何力怒不可遏,若非左右苦苦拦着,他自己都要扛着云梯冲锋了。在契苾何力的连番命令之下,唐军接连发起冲锋,可惜每次都被碎叶城坚固的城墙阻挡,徒增了不少伤亡。 程知节听说进攻不顺,也赶来南门观看。观看一阵之后,程知节见进攻屡屡受挫,情急之下命令将东门的焉耆和龟兹士卒调过来,充当炮灰上前冲锋。张焕得知后吃了一惊,焉耆和龟兹在计划中,是大唐对待少数民族的样板,怎能轻易让他们去做炮灰,赶紧飞马过来阻止。张焕找到程知节和契苾何力,不得已之下只好将有些内情告诉了他俩。得知内情之后,程知节下令将伤亡了二千多人的焉耆和龟兹士卒撤了下来,继续由契苾何力的右威卫发起进攻。知道是张焕让他们撤下来的,焉耆和龟兹的士卒齐声向着张焕欢呼,对他感激涕零,张焕也好言抚慰一番,仍旧让他们去东门外防御。 契苾何力憋了一肚子火,亲自擂鼓督促手下继续进攻。 整整一个上午,唐军都在不间断向城墙发起冲击,可惜多次冲上城头都被驱赶下来。太阳当空的时候,契苾何力无可奈何的下达了暂停进攻的号令。撤退下来清点人数,竟然伤亡接近二千人,右威卫总共才不到四万人,照这个速度下去,几天就会拼光了! 虽然攻城的时候攻方伤亡会数倍于防守方,但是见到这么多的伤亡,契苾何力也有些吃不消了。下午再次伤亡了近千人之后,契苾何力再也坐不住了,下令停止进攻,将程知节和张焕请过来商议对策。 面对这座坚城,强攻似乎已经不可为,只能是想法子智取了。然而突厥人经营西域多年,碎叶城中的百姓更是心向突厥人,想要潜入城中做手脚也是不可能的。唐军又对城中的具体情况知之甚少,讨论了许久,还是决定诱敌出城交战。 然而经过执失突利和骨洛思全军覆没的教训之后,无论唐军如何挑衅,甚至装作败退撤兵的迹象,阿史那思赟始终不为所动,一直坚守不出。 唐军白白忙活了两天,在伊塞克湖畔设下了伏击圈,却没等到一个突厥人。无奈之下,程知节下令大军返回,继续包围碎叶城,同时又发起了多次强攻,可惜都无功而果。 在碎叶城下折腾了足足六七天,唐军一无所获,粮草已经所剩无几。唐军高昂的士气开始低落,形势已经变得严峻起来。 两天后,进攻仍旧毫无起色,而且还得到一条十分不利的消息。程知节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吃一惊,赶紧召集众将商议是否撤兵。 第161章 瞒天过海 唐军大帐里,程知节缓缓铺开一张大地图,面色十分的难看。张焕和契苾何力俩人脸色也很凝重,缓缓凑到地图旁边观看。 “二位请看,这儿是碎叶城。”程知节指着碎叶城的位置,接着手指向西移动,停在了一个点上,“向西大概七百余里就是俱兰城。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西边的探马捉到了俱兰城的几名信使,他们说出了一个消息,大食的四万骑兵即将前来增援乙毗咄陆!” “大食骑兵?消息可靠吗?”张焕和契苾何力同时惊呼一声,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 “派去询问的那人以前在刑部待过,那几个信使是不敢说假话的!突厥人进入西域之后,开始和大食也曾经有过冲突,后来乙毗咄陆答应大食的欧麦尔在西域传播伊斯兰教,俩家逐渐关系缓和下来。如今态势明摆着的,一旦乙毗咄陆全军覆没,大食想要染指西域,就要直接面对我们!欧麦尔此举,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于我军可是一个最坏不过的消息了!” “大将军的意思是?” “本将军的意思是撤兵!毕竟这次西域之行,已经算是不虚此行了。你们怎么看?”程知节伸手敲敲地图上的碎叶城,语气有些无奈。 契苾何力道:“碎叶城易守难攻,我军连续数日攻城都劳而无功,粮草也所剩无几,后继的粮草还没运到,估计只能支撑七八天了,末将赞同撤兵。” 张焕并未说自己的看法,而是反问道:“大将军,大食人多久就会到达碎叶?” “根据那几人的说法,大食骑兵距离俱兰城不足百里,估计三四天之内就会到达碎叶。本将军担心,到时候乙毗咄陆大军出城,和大食人内外夹击,我军如今士气大不如前,只怕难以抵挡!张将军,你可有不同看法?” 作为后来者,张焕深知宗教狂热的可怕之处,若是被欧麦尔的势力进入西域,将来十有八九会取代乙毗咄陆!那样的话,大唐面对的就是一个更加强大的对手,一个为了自己的教义悍不畏死的可怕敌人。每每想到高仙芝的怛罗斯惨败,张焕就扼腕叹息。如今只要有一线机会,就要设法将这四万人大食人全歼!只有这样,才能震慑阿拉伯人,让他们不敢再踏入西域半步!张焕始终认为,大唐帝国未来肯定会和大食人全面开战,毕竟在当今世上,最强大的国家就是大唐和阿拉伯帝国。 张焕沉吟一会,将伊斯兰教那一套简单告诉了程知节和契苾何力。二人听了有些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狂热之徒?不过二人都知道张焕素来不打诳语,若真是那样,将来再西征的话只怕就要面对大食人了。 程知节手指轻叩地图,沉思一会才道:“张将军,以你的意思是不撤军了?那么你有何高见?” 听见程知节询问,契苾何力也一脸期盼看着张焕。刚出玉门关的时候,契苾何力对张焕虽然客气,却主要是看在他的身份上,内心对他很是不以为然。后来俩次成功的伏击战,葬送了突厥人十余万大军,如今不但是程知节,就连契苾何力也对张焕信任有加。 “大将军,契苾何力将军,我军若是撤退,这一路最少要撤退到姑墨州,才能据城坚守。如今碎叶城中的突厥人本来就比我军多几万人,再加上大食人,几乎两倍于我军,即使坚守只怕也难以取胜,搞不好此前的胜利都会化为乌有!要想取胜,只能是各个击破,先设法全歼大食人,再回头收拾乙毗咄陆。” 程知节皱眉道:“你说的这些,本将军也想得到,本将军要知道,你有没有具体的法子?” “伏击!”张焕想都不想,就吐出这俩个字。 程知节和契苾何力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如何伏击?” “就在这里!”张焕伸出手,指着俱兰城和碎叶城之间的地方。 程知节看着地图上的空白,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是哪里?地图上什么都没标明!” “大将军,这儿是吉尔吉斯山的几条支脉。这附近虽然荒凉,很多地方寸草不生,不过山谷众多,十分适合埋伏。” 由于心中一直惦记着怛罗斯城,而这几天左武卫一直闲置着,张焕就派尉迟兄弟以打猎为名,带人去西边打探地形。前两天尉迟兄弟就回来了,详细禀报了西边几百里之内的情况。只是当时根本用不上这个,张焕也就没向程知节禀报此事。听张焕说明了原委,俩人才明白过来,赶紧询问具体的计划。 “二位将军可知大食人如何作战?” “这个……”程知节和契苾何力同时摇摇头。 “其实大食骑兵作战,除了配备盾牌和弯刀,还有短矛和短斧。盾牌弯刀近战,短矛和短斧则用来投掷。大食骑兵擅长近战搏杀,几乎忽略了骑射,作战时全都是排成整齐的队列冲锋。因此不同于他们的步卒,大食骑兵几乎没有弓箭配备。短矛和短斧虽然威力巨大,却受制于进攻距离。只要依靠地利,我军依靠弓弩可以轻易取胜!” 听了张焕所说,程知节和契苾何力都有些惊讶,没想到大食骑兵竟然是这样作战的!若果真如此,在山谷设伏居高临下使用弓弩,确实胜算不小。 程知节和契苾何力虽然心动,不过并没一口答应,而是提出了几个问题—— 其一,大食骑兵足足有四万人,即使是伏击,要想全歼最少要调集六万人左右,兵力何来?其二,万一调兵过去,城内的乙毗咄陆全军突击,如何是好?其三,如何确保大食人进入伏击圈? 张焕笑了笑,就前俩个问题说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程知节和契苾何力听了之后震惊万分,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对于最后那个问题,张焕只说了两个人名:纥干承基和骨洛思。程知节和契苾何力马上就明白了,还是老一套,让纥干承基假扮乙毗咄陆的手下,去引诱大食人进入伏击圈。由于骨洛思被俘时,随身携带了突厥最高级别的兵符,刚好用来取信大食人。 关键在于前俩个问题,对此张焕只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瞒天过海! 按照张焕的意思,从今天开始,日夜不停地向碎叶城抛射大石,一来骚扰和麻痹突厥人,让他们不敢轻易出城,二来制造动静掩饰大军调动。等到今夜子时,让那几万焉耆和龟兹士卒和唐军换过衣服,夹杂在唐军中继续围城。而唐军就可以抽调出四五万人,前去伏击大食人。 此前攻城的时候,唐军也防备着突厥人出城进攻,一直在大营里留有重兵,随时准备出击。因此只要把大营好好伪装一番,隔得又远,突厥人只要不出城,根本不会发现守卫大营的唐军已经悄然离开。 计策虽然简单,不过却因为过于大胆,反而容易成功。乙毗咄陆一心等待援军前来内外夹击唐军,又对和唐军正面交锋心有余悸,只要主动将大食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放出去,突厥人肯定会死死等待援军到来。 听完了张焕的一番话,程知节和契苾何力赞叹张焕胆大包天之余,也觉得值得赌一赌!程知节毕竟领兵多年,要谨慎很多,虽然最后赞同这个计策,不过却决定在伏击大军出发之后,马上着手撤退时宜,一旦伏击失败,大军迅速撤离。对于程知节这个主张,契苾何力和张焕都毫无疑义,所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虽然张焕信心很足,提前做好打算也并没什么不妥当。 既然计策定了下来,张焕马上找来尉迟兄弟和程处默等人,准备亲自去西边查看地形。程知节和契苾何力则留在碎叶城下,继续虚张声势的佯攻,不过抛石机则一刻不停的发射。为此,阎钢不得不带着工匠们加紧制造抛石机,一边将损坏的及时补上。 张焕一行一人双马,几个时辰之后就到了碎叶西边三百余里。到了吉尔吉斯山的那几条支脉一看,果然如同尉迟兄弟此前的回报,山谷盆地众多,不过十分的荒芜。为了寻找合适的伏击场所,张焕一行几乎整整半天都在各座山头上转悠。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终于选定了一处绝佳的伏击地点。 这里数座山谷首尾相连,是从俱兰城东进的必经之路。山谷之上虽然树木稀少,却长了不少野草,而且山谷后面又是山谷,十分便于隐藏。 看着眼前的山谷群,张焕心中一动,将柴令武叫到身前询问是否还有硫磺和火油等物。柴令武武艺平平,近来一直和房遗爱掌管左武卫的辎重,表现倒也可圈可点。 “贤弟又想放火了?”柴令武一听他的问题,马上就笑着来了一句,其他几人也看着张焕,脸色十分古怪。 “哈哈,看来我喜欢放火都出名了!确实有这个意思,我想在山谷几个出口处埋藏硫磺和火油等物,到时候用小型抛石机将点燃的柴禾抛射到谷口就是。” “俺老程以后谁都敢得罪,就是不敢得罪驸马都尉!整天到处杀人放火,万一哪天看我不顺眼,我家房子恐怕都保不住了!”程处默嬉皮笑脸开了句玩笑,众人都跟着笑起来。 张焕笑道:“那你可要小心了!我建议你搬出国公府去住,这样我放起火来也没有什么顾忌!” 众人说笑一阵之后,柴令武忍笑告知说,军中本来火油和硫磺并不多。不过因为左武卫的主将喜欢四处放火,所以他将姑墨州所有的硫磺和火油全都带来备用,起先一直没用到,这时却刚好派上用场。 众人听了又是一番大笑不止,张焕也不禁莞尔。起先让柴令武和房遗爱掌管辎重后勤,只是见他二人没什么事做,无心为之罢了,没想到却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找到了伏击地点,又有柴令武禀报的意外之喜,众人心情大悦,快马加鞭向回赶路。回到碎叶城下,已经是凌晨时分了,唐军仍然没有停止抛射石块。有意思的是附近的大石头基本都被抛到了城内,如今唐军使用的石头,明显小了许多。 天亮之后,按照计划,唐军继续发起佯攻。虽然昨夜抛射的石头造成的伤亡微乎其微,不过突厥人实实在在被骚扰了一夜,几乎个个都是筋疲力尽。眼见唐军又发起了进攻,不得不一边高声咒骂,一边强打精神应付。 整整一天,唐军就没停止过进攻。为了更逼真些,程知节还多次派出几千人的攻城队伍,实打实的进攻了几次。 天黑之后,唐军开始缓缓的调动。西门处的焉耆和龟兹士卒轮番调回大营,和唐军换过衣服之后,混杂在唐军之中继续回到了城下。 子时,城头的突厥人个个哈欠连天,对于唐军的不间断骚扰已经麻木起来。伴随着巨石落地的砰砰声,张焕率领抽调出来的五万精锐,带着大量准备好的东西悄无声息的出了大营,迅速向西而去。 第162章 碎叶城下的两场戏 辰时,碎叶城。 阿史那思赟站在城头静静地看着唐军大营,总感觉有点不对劲,然而具体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在几座城门分别转了一圈之后,阿史那思赟终于发现不对劲之处在哪里,一直在西门摇旗呐喊的焉耆和龟兹人大半都不见了!这些人去了哪里?阿史那思赟百思不得其解,离开城头去向乙毗咄陆禀报此事。 “你是说,一直在西门的焉耆人和龟兹人不见了?那些人没什么用处,大概是被唐军派去运送粮草了吧。”乙毗咄陆听了不以为意,自顾饮酒。 “汗兄不可大意啊!”阿史那思赟有些着急,“唐军诡计多端,那个叫张焕的驸马都尉更是阴险毒辣,执失突利和骨洛思的十几万大军都栽在他手里,因此臣弟对他特别加以留意。唐军围城之后他一直在东门督战,然而刚才臣弟巡视到东门却没见到他!臣弟以为,唐军说不定在搞什么鬼!” “什么?张焕也不见了?”乙毗咄陆扔下酒樽,皱起了眉头。 “是的!所以臣弟建议派人试探一下!” “你是说派人出城?” “正是此意!臣弟想派出三个千人队,去城东试着冲击一下张焕所部的大营,这样就能察知张焕到底在不在!” 乙毗咄陆沉思片刻,答应了阿史那思赟的建议,让他派出最精锐的可汗近卫出城,同时亲自前去城头观看。片刻之后,东边城门缓缓打开,阿史那思赟特意派了一名素有勇名的万夫长,率领这三千人前去冲击张焕大营。 张焕带领大军离开之后,左武卫仅仅留下了一千唐军,夹杂着数千焉耆人,在李仲文的率领下心不在焉的向城内抛射大石,偶尔也向城头胡乱射几箭,浑然没想到突厥人会出城。猛然间见到突厥骑兵出城,李仲文似乎有些发愣,竟然不知道下令阻击。突厥人速度极快,而且丝毫不和唐军纠缠,直接越过防御地段向着大营冲过去。直到这时李仲文才下令重整队形,向着城门摆出防御阵型,提防突厥人再派出兵马,同时派人去向程知节禀报,并没有派人追击冲到大营之前的突厥人。 阿史那思赟见麾下顺利冲到了张焕大营前面,心里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笑着对乙毗咄陆道:“汗兄,张焕似乎真的不在!” “好像确实如此!”乙毗咄陆看着唐军大营点点头,“那张焕听说还是李靖的传人,若是他在,防御岂会这般儿戏?” 突厥人冲到大营之前,见到里面似乎十分安静,那名万夫长牢记着阿史那思赟的命令,径直向里面冲了进去。阿史那思赟和乙毗咄陆见麾下冲了进去,都开始紧张起来。 三千突厥人全部进入唐军大营之后,猛然间一声鼓响,大营里无数人影闪动,迅速包围上来。阿史那思赟在城头看得分明,唐军将旗上斗大一个‘张’字,骑着白马那人,远远看去正是张焕。 阿史那思赟惊呼一声:“不好!又被张焕那奸诈小人骗了!” 乙毗咄陆也大吃一惊,赶紧揉揉眼睛仔细观看。 见到大量唐军围了上来,突厥人赶紧向着大营出口撤退,却发现出口已经被五百余名陌刀步兵挡住了!那万夫长不知陌刀阵的厉害,见对方只有数百人,高声下令冲出去。 见到唐军的陌刀阵出现,乙毗咄陆和阿史那思赟同时哀叹一声,知道这三千人已经凶多吉少!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名万夫长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边,到了近前仅仅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弯刀,就被连人带马斩成两段!大营之中到处都是旌旗飞舞,看上去不下数万人,这三千突厥人哪敢回身交战,只顾着向出口猛冲。在这种狭窄的地段,陌刀阵就是无敌的存在,突厥人前仆后继冲了上来,却都被一一斩杀于刀下。 不到半个时辰,这三千人就全军覆没,唯有侥幸逃脱的战马在营中四处乱窜,也都被唐军一一擒获。 城头上的乙毗咄陆和阿史那思赟脸色惨白,那可是最精锐的可汗近卫,竟然在陌刀阵之下毫无抵抗之力!周围的突厥人也都低声议论纷纷,脸上充满了惊惧之色。 这时唐军陌刀阵迅速散开,‘张焕’策马出了大营,手持长槊远远地对着城头一指,看上去十分的嚣张倨傲。随着他这一指,李仲文所部呐喊着向半开的城门冲了过去。阿史那思赟吃了一惊,赶紧下令速速关闭城门,放箭阻止唐军靠近。见到突厥人开始放箭,李仲文嘴角狡猾的一笑,迅速带人撤退下来。 ‘张焕’耀武扬威的转悠了一圈,这才回到了大营中。一回到营帐中,他就摘下头盔,头盔下面的面容赫然是柴令武。 房遗爱跟着进来问道:“过了一把大将军的瘾,感觉如何?” 柴令武点头笑道:“还好还好!可惜你身材过高,和叔珩差的太远,否则的话让你过过瘾。” “嘿嘿,那倒不用!我会靠自己的努力,当上大将军的!” 柴令武捶了他一拳以示鼓励,接着道:“多亏程大将军谨慎,让我们提前做了一下准备,否则被突厥人探明真相,事情就不妙了!” “是啊,程大将军真是令人敬佩,这件事叔珩都没想到!” “嘿嘿,现在该看程大将军那边演戏了!” 此时在城西,程知节刚刚得知冲入张焕大营的突厥人全军覆没,而且柴令武并没露出什么马脚,心情十分高兴,找来一个突厥校尉吩咐几句。这人连连点头答应,迅速下去准备。 乙毗咄陆眼见麾下精锐轻易就被唐军屠杀,心情极为恶劣,发了一犯脾气之后正准备离开城头,忽然城西来人禀报,说那边有人正在冲击唐军阵营。乙毗咄陆吃了一惊,按捺怒气和阿史那思赟一起过去观看。 到了城西,只见数十名突厥将士正在向城墙赶来,身后数百唐军穷追不舍,不停的放箭,前面逃跑的突厥人不时中箭落马。 “怎么回事?”乙毗咄陆一头雾水,赶紧喝问城西守将。 “可汗,刚才大概有近百儿郎冲击唐军阵营,似乎有要紧的事情要来通报,只是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如今被唐军围追堵截,就还有那几十个人了!” 乙毗咄陆喝道:“速速打开城门,前去援救!” “且慢!”阿史那思赟赶紧出言阻拦,“汗兄,别忘了刚才的事情!” 乙毗咄陆悚然一惊,对啊,若真的又是唐军的诡计如何是好?当下犹豫不决起来。 就在这短短的一会时间,那几十名突厥人已经相继落马,只有三个人冲出唐军阵营,朝着城头大喊了几句话,用的乃是字正腔圆的突厥语。 乙毗咄陆急道:“他们喊什么?” 阿史那思赟此时也有点后悔,看来这些人十有八九是怛罗斯那边派来的,可惜自己一犹豫间,竟然丧失了救援的机会。这时那三人又奔出了几十步,再次放声高呼,刚喊完几句话,就被大队唐军一拥而上擒获。不过由于奔近了几十步,这次他们的喊话城上听得清清楚楚,城头的乙毗咄陆等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这几人喊话的内容,正是大食援军即将到达! 阿史那思赟将视线从被擒获的突厥人身上收回来,一脸喜色道:“汗兄!欧麦尔终于派人来了!” “这确实是个最大的好消息!来人,速速全城通报,大食援军几天内即将到达!”乙毗咄陆笑着连连点头,转头对城西守将下了命令。 城西守将离去后,乙毗咄陆又看了一眼城下,此时唐军正在将射死的突厥人尸体搬走,乙毗咄陆有些惋惜道:“刚才那些人,都是我大突厥的勇士!等到战胜唐军,再好生奖赏他们的家人吧!” “汗兄英明!既然援军即将到达,唐军也没什么异常,我们应该继续坚守了!若是唐军不撤,就会被我们内外夹击!若是唐军撤退,我们加上大食精锐,也可以在追击中击溃唐军!” “你说的不错!哈哈,终于等到转机了!传令下去,大食援军到来之前,不许一兵一卒出城迎战!” “遵命!” 听着全城因为援军即将到来的欢呼声,乙毗咄陆心情大好,吩咐阿史那思赟关注唐军动向之后,志得意满的离开了城头。 唐军将射死的那些突厥人全都搬到了大营之内,这些‘死人’竟然一个个都活了过来,只是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些摔伤。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放声大笑起来。这时契苾何力陪着程知节走了过来,众人赶紧行礼。 程知节摸摸胡须笑道:“免礼!诸位表现不错,人人都记上一功!” “谢大将军……” “哈哈,为了给乙毗咄陆报信,大将军可是费了一番心思啊!”契苾何力看着自己的这群手下,脸色十分喜悦。 “哈哈,这没办法啊,我军封锁太严,若是轻易就被几个人潜入进去报信,乙毗咄陆如何会相信?只能演这一场戏了!值得庆幸的是,此前乙毗咄陆已经在城东上了个当,没有发现我军的异常,肯定会深信不疑!” 契苾何力连连点头:“那是当然,哈哈,听听城中的欢呼声就知道了!” 这些乙毗咄陆口中的‘勇士’,全都是契苾何力手下的突厥人。由于唐军几面紧紧包围了碎叶城,如何向乙毗咄陆传递大食援军到来的消息,让他固守待援,反而成了问题。无奈之下,程知节下令演了这场戏,唐军射出的箭,都是拔去了箭头的,离城头又远,乙毗咄陆等人丝毫没有怀疑。 “如今突厥人肯定不会出城了,我军短期内高枕无忧!就看张焕的了!” 程知节看了看西边的天空,心中十分的期盼。契苾何力也跟着看看西边的天空,对于张焕会一战成功充满了信心。 第163章 万事俱备 夕阳已经落山很久了,除了西边还有一丝光亮之外,其余的天空已经完全被暮色笼罩。张焕将目光从天边收回来,向着脚下看去,暮色中,山脚下的几座山谷显得十分的幽静。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李卫走过来道:“叔珩,天黑了,下去吧。” “好,叔父,你估计纥干承基他们到了没?” “这个嘛……”李卫犹豫了下,“应该已经到了,不过老夫很是担心大食人会不会上当!” “叔父无需担心,有了骨洛思的那块兵符,又有契苾何力将军帐下货真价实的突厥人,大食人一定会相信的!小侄还特意让纥干承基对他们说一番话,呵呵,听了那番话,大食人肯定会急着来找我们的!”张焕一边说,一边快步向山下走去。 “慢点!”李卫叮嘱一声,赶紧跟了上去。 今日凌晨,张焕率领的大军就来到了此地,开始布置伏击的事情。为了确保隐秘,张焕派人假扮突厥牧民在五十里外四处游荡,一旦有人接近马上拿下。由于此地本来就比较荒凉,西域的人又大都知道唐军兵围碎叶,所以这一路行人稀少,抓获了十几个行商之后,再没有人从这里经过。整整一天,唐军都得以从容布置。 按照此前的计划,唐军将几百木桶的火油埋在了伏击的山谷两面出口处,一起埋下去的,还有不少的硝石硫磺。为确保火油绝对被引燃,除了抛射燃烧的柴禾之外,唐军还用竹筒做了引线,里面装填了不少黑火药。几千唐军还去了几十里外的山里,收集了很多干燥的柴禾。而且为了伪装,附近的青草几乎都被唐军收割光了。忙活到今天午时,伏击场所已经完全准备妥当,张焕查看之后十分满意,马上将纥干承基等人派了出去。 因为不能生火做饭,又不知道突厥人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唐军每人都带了三天的面饼,就连张焕也不例外。下山之后,张焕啃了两块面饼,带着李卫几人去大军藏身的山谷巡视。唐军并未携带帐篷,好在天气炎热,大家和衣而卧反而更加凉爽。 巡视一圈见一切都很正常,张焕依旧回到此前那座小山上,躺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漫天的星光。这段时间张焕几乎没有闲过,如今能悠闲地看着星空,张焕忽然强烈的思念起了家人。娇妻美妾和几个小家伙的面容不时从张焕脑海中闪过,这次回去,说不定翩翩都会喊爹爹了吧?敏月和敏之会不会已经去了学堂?老爹和几个娇妻的身子不知可好?独自在扬州的苗影,会不会十分寂寞?张焕胡思乱想了许久,才面带幸福的微笑闭起了双眼。 李卫见他睡着了,取过一张毛毯给他盖在身上,抬头看了一眼西边的夜空,心头默默祈祷纥干承基此行顺利能够顺利,西域之战早点结束。 张焕进入梦乡的时候,纥干承基正在等着大食骑兵的将领传见。今日午时,纥干承基带着二十几个突厥将士,离开设伏的山谷群之后加速赶路。天黑之后,来到俱兰城以东三百里处时,意外的遇见了大食骑兵。原来大食人今日早间离开俱兰城之后,大军一路疾奔数百里,使得到达碎叶城的日子足足缩短了一天。纥干承基心头大喜,如此一来,埋伏的大军就可以少等一天了。 “我家将军请你们过去!” “多谢了!” 没等多久,就有人带着纥干承基去见大食的将领。进了一顶大帐篷,几个戴着头巾的大汉正在用小刀割肉,见到纥干承基进来,都放下了手中的刀子看着纥干承基。 “大突厥可汗的使者,拜见尊敬的大食将军!”纥干承基上前一步,对正中那人行了个标准的突厥礼节。 那人不明所以,向身边一人询问之后,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那人道:“阿布扎将军令你取出信物。” 纥干承基点点头,取出了骨洛思那块兵符。说话那人上前接过兵符,轻轻拍了拍掌,帐外走进来几个突厥贵族。那人将兵符递给其中一个老人,那老人看了几眼之后对阿布扎点点头。 “我是颉利发阿尔布都,可汗情况如何?”那老人转过身来,沉声询问纥干承基。 颉利发也是突厥官名,相对而言和大唐的刺史级别差不多。这位阿尔布都是突厥可敦图尔坎身前的红人,在突厥人中地位十分高。 “小人思哈勒见过颉利发大人!大人,唐军已经围城数日,不过可汗早有准备,再加上莫贺咄设亲自率众守城,连续击退了唐军的无数次攻击。如今唐军士气已经很低迷,随时都可能撤军。为了不让唐军跑掉,可汗派我等连夜冲出城,就是想督促大食援军尽快到达,里应外合夹击唐军。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阿尔布都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纥干承基回答的滴水不漏,阿尔布都很是满意,将兵符还给他道:“思哈勒,你对阿布扎大人说说唐军的情况吧。” 纥干承基点点头,大肆鼓吹碎叶城的防御如何坚固,唐军如何碰的头破血流,在城下尸体堆积如山云云。那几名大食将领听了之后,都轻蔑的大笑起来。 阿尔布都皱眉道:“阿布扎大人,唐军实力很强大的。短短一个多月,我大突厥就损失了十万儿郎,请大人不要轻视!” 听完翻译之后,阿布扎笑声不减,高声说了几句话。纥干承基不明所以,不过见阿尔布都面色愠怒,想必不是什么好话,身旁一个突厥人小声将阿布扎的话翻译出来。原来阿布扎讥笑突厥人不够勇猛,才被唐军连连击败,自吹自擂大食骑兵天下无敌,这次一定要让唐军尝尝厉害。 纥干承基眼珠子一转,高声道:“阿布扎大人,因为大唐皇帝自称是道教始祖的后裔,所以唐军沿途都宣称要在西域推行道教,拜火教、佛教以及其他教徒都会作为异教徒被驱除。至于信奉伊斯兰教的,半年之内不改信道教,就会被尽数斩首!” 听完翻译之后阿布扎怒容满面,挥舞着小刀大声喝骂,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其他大食人也用刀剑敲击着案几,脸色十分愤怒。 “阿布扎大人说,只有伟大的,无所不能的先知穆罕默德创立的伊斯兰教,才是唯一的正教,胆敢信奉其他教义的都是异教徒!阿布扎大人会用手中的刀剑狠狠教训大唐人,让他们知道亵渎先知的可怕后果!” 阿尔布都听完紧皱眉头,击败唐军之后,一定要请可敦进谏可汗,提防大食人在西域全面传教!否则长此以往,伟大狼神的子孙在西域哪还有立足之地! 这些大食人闹腾一阵之后,竟然一起跪下,开始向先知祈祷起来。见此情景,阿尔布都带着纥干承基离开了帐篷,向他询问执失突利和骨洛思全军覆没之事。纥干承基担心言多必失,并不敢说得太多,只是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丝毫没有引起阿尔布都的怀疑。 次日凌晨,大食大军用过早饭,开始向东进军。因为纥干承基刚刚从东边而来,十分熟悉道理情况,阿尔布都命令他和手下带路,尽快赶到碎叶城下。纥干承基大喜,原本以为要费点心机,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派去带路。 纥干承基发现和张焕所说的一样,大食骑兵都是重甲骑兵,身穿数十斤重的铠甲,若非大食良马身材高大,只怕难以承受如此重量。纥干承基心头暗暗吃惊,若是在旷野平原之地和这些骑兵交战,就算是左武卫那样的精锐骑兵,十有八九也不是对手。 在纥干承基带领下,大军加速前进,到了未时,已经能看见远处的山脉了。见到行军顺利,阿尔布都对纥干承基更加信任,还将自己的一块玉奖赏给了他。 在山脉下休整一个时辰之后,大军缓缓沿着弯曲的小路,开始翻越山脉。足足花了俩个时辰,数万人才全部翻过几座高大的山脉,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成群山谷。 阿尔布都看了一眼即将落山的太阳,让人将纥干承基找来问话。 “颉利发大人,听说你找我?” “思哈勒,此处距离碎叶城已经不远了吧?” “大人,穿过眼前这群山谷之后,后面全是平坦的原野,如果大军连夜赶路,明日凌晨就可以到达碎叶城。” “你们过来的时候,走的哪条路?” “是那条。”纥干承基伸手一指,“那条路最近,可以少走几十里路。” 听说可以少走几十里路,阿尔布都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去找到阿布扎,请他连夜赶路。阿布扎本来十分不愿意,大军连续赶路,人马都十分疲惫,依照他的意思是休整半夜再进均。不过得知碎叶城已经很近之后,阿布扎改变了主意,同意连夜赶路。在一片怨声载道中。纥干承基带着数万大食骑兵,缓缓向着唐军伏击的山谷群赶了过去。 远处的小山头上,尉迟兄弟假扮的突厥牧民已经看见了大食骑兵,赶紧策马回转向张焕通报。 第164章 大食骑兵的覆灭1 在纥干承基的带领下,大食骑兵很顺利的越过了几座山谷群,距离前方的伏击地点已经不足二十里了。此时天色已暗,阿布扎下令点起火把前进,远远望去就像一条巨大的火龙在山谷中蜿蜒爬行。 虽然伏兵早已经准备充分,而且自己信心十足,不过当张焕站在小山顶上,看着大食骑兵缓缓接近时,心中还是十分激动兴奋。这是大唐帝国和大食人的第一次大规模交战,此战若胜,不但可以警告大食人远离西域,更重要的是可以得到大量的大食良马! 张焕深知良马在这个时代的巨大作用,可以说,优良的战马是汉人能否战胜游牧民族最大因素,对于这一点,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汉武帝对匈奴之战。汉武帝能战胜匈奴,除了君臣一心之外,还和他的一项国策有关,那就是鼓励整个大汉朝养马。就因为如此,后来卫青出征,才能轻易抽调十数万匹战马。 张焕还看过一个故事,据说后来高仙芝之所以兵败怛罗斯,有个主要的因素就是被大食商人骗了。大食商人用山间的野骡子冒充良马,高仙芝下令用这些野骡子培育良马,结果和大食骑兵相遇时,这些培养出来的战马一见到大食良马转身就逃,最终使得高仙芝的骑兵不战自败。虽然不确定这个故事是否属实,不过大唐的战马确实比不上大食、大宛良马,这是不争的事实。就因为这样,张焕才对焉耆相马大师休勒思另眼相看,希望他能为大唐培育出无数良种战马。 “张将军,大食人距离此地不足十里了!”程处默低声的提示,将张焕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好,你去准备吧!程校尉,一定要等大食人全数进入山谷再放火!” “张将军放心!”程处默点点头,快步匆匆离去。 目送程处默的背影消失不见,张焕转头问道:“尉迟兄弟准备好了没?” 何潘仁回道:“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张焕点头道:“李叔父,请你率领三百你手下的陌刀骑兵,配合程处默封锁西边山谷口,在尉迟宝林没有赶到之前,务必死死封锁出口!” “叔珩放心,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大食人就别想从西边逃脱!” “叔父小心!” “放心吧!”李卫将头盔戴好,点点头跟在程处默身后而去。 “向善志,邱师利!” “在!” “你二人速速去山谷之上,指挥埋伏在那里的二万将士。一旦两处谷口火起,只管向下乱箭发射,将堆积的大石也全部推下去!” “喏!”俩人躬身退下,匆匆赶往山谷上方。 “何潘仁,薛仁贵,你俩跟着我率领三百陌刀步兵,封锁东边出口!走吧,敌军快到了。” 二人答应一声,跟在张焕身后向小山下走去。 纥干承基和手下在前引路,眼看即将进入伏击山谷,纥干承基低声吩咐一声,取出两块布团塞在马耳朵里。二十几个手下如法炮制,也将马耳朵塞了个严实,以防胯下战马被响声惊动。 今夜天黑如墨,天空偶尔闪过一丝星光,大食人虽然点起了无数火把,也根本不会发现用青草伪装的唐军。再加上对纥干承基的信任,阿布扎等人只顾埋着头赶路,跟着纥干承基等人缓缓进入了山谷。 山谷两侧,二万多唐军人马衔枚,在尉迟兄弟率领下静静的等待。 西侧出口上面,程处默心砰砰的跳,目光紧紧地盯着走在最后的大食人。在无数火把照射下,大食骑兵身上的盔甲反射出耀眼的火光。在程处默身后的山坡下,李卫和三百陌刀骑兵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击。 山谷上方,二万多人也都紧紧地盯着正进入山谷的大食骑兵。向善志紧紧咽了口唾沫,向对面看了一眼,却丝毫没有发现邱师利和其他人的半点踪影。向善志转头看看周围,即使知道身边有近万人,若是不瞪大眼睛寻找,也很难发现近在迟尺的同伴。 而在山谷东侧,何潘仁率领仅有的三百陌刀步兵,已经悄然赶到了出口附近。张焕则趴在一个上方小山头上,目光紧紧的盯着山谷中的情况,随时准备下令攻击。 就在大食骑兵多半进入山谷的时候,忽然发生了一个意外! 也许是石块本身已经松动,被马蹄声震动而脱落,也许是哪个唐军将士由于紧张失手,砰然声响中,一块磨盘大的石块从山谷上方滚落下去!即使夹杂在沉闷的马蹄声之中,石块落地的声音仍然是那么清晰! “怎么回事?全军停步!”阿布扎率先反应过来,大吼着下令全军暂停。 听见阿布扎的喝令声,大食骑兵缓缓停了下来,此时在山谷西侧,还有近一万人没有进入山谷。 这一刻,数万唐军全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程处默差点大喊出来,幸好反应快,重重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转头向山谷东侧看去。张焕虽然也吓了一跳,不过并未下达进攻的号令,唐军并未暴露,不妨看看再说。 纥干承基急中生智,赶紧下令手下摘下弓箭,向着山谷上方乱射一气。见到纥干承基这一动作,阿尔布都和阿布扎等人恍然大悟,数万只眼睛都紧紧盯着山谷上方。殊不知纥干承基等人虽然在猛力放箭,箭矢却远远落在了山坡后面。 “颉利发大人,我们上次经过的时候,就看见很多黄羊和獐子,可能是野兽踩中了石头!”纥干承基装模作样放了几只箭之后,策马赶过来对阿尔布都禀报。 阿尔布都点头道:“嗯,看来确实如此!要不要派人上去看看呢?” “小人认为大可不必,这山谷有十几丈高,又十分陡峭,很不容易攀爬!可汗可是急着盼望大军赶到呢,没必要为一只动物浪费时间吧。” “说的也是!”阿尔布都很快被说服,也接受了是一只动物的说法,转头对阿布扎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阿布扎听了之后笑骂几句,大声下令继续前进。听说是一只动物,大食骑兵们一阵哄笑,继续向东边前进。 唐军全都松了口气,暗自庆幸不已。张焕虽然不知道纥干承基说了什么,才让大食人继续前进,不过对他的演技已经是万分敬佩。当初收服纥干承基,只是为了对付李承乾,没想到这次西征,多次都仰仗纥干承基前去诱敌。就凭他的这些功劳,西征之后自己也该履行诺言,放出他的兄弟,让他进入军营领军了。 这座山谷群首尾相连,足足有五六里长,山谷之内十分狭窄,仅能容七八匹马并排通过。前面的大食人即将接近东侧出口的时候,西侧所有的人也都已经进入到了山谷之中,程处默见大食人都进入了山谷,更是眼巴巴的盼望张焕赶紧下令。 等到西侧那些人进入山谷百步之后,张焕断然喝道:“开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身侧几人迅速点起旗花火箭,向着上空发射,刹那间,旗花火箭就在天空炸开几朵绚丽的火花。 “动手!”见到信号,程处默兴奋地高呼一声,亲自晃着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程处默身后几人也迅速点燃泼上了火油的柴禾捆,用抛石机向着西侧出口处抛射过去。 见到旗花火箭升空,李卫大喝一声,率领三百陌刀骑兵迅速上马,向着西侧出口杀去。 旗花火箭升空的一刹那,纥干承基等人就忽然加速,从东边出口猛冲而过。见到他们冲出来了,出口上方的唐军也迅速点燃引线,开始向下面抛下燃烧的柴禾捆。 随着引线的快速燃烧,埋藏在两侧谷口的火油桶被硝石和硫磺引燃,瞬间起火爆炸起来。随着上方不断抛下燃烧的柴禾捆,俩侧谷口处的熊熊烈火同时冲天而起。 阿尔布都正在奇怪,纥干承基等人怎么不说一声就加速前冲?忽然旗花火箭升空,马上醒悟过来自己受骗了!正想出言提醒阿布扎,瞬间燃起的大火已经将谷口吞没。与此同时,山谷上方滚落下了无数块大石,随之而来的还有密密麻麻的箭矢! 大食骑兵虽然都是重甲骑兵,勉强可以抵挡唐军的制式弓箭,然而却无法抵挡唐军的强弩,唐军发射的弩箭足以射穿大食人的铠甲。若是被从天而降的大石头砸中,更是会被砸成一团肉泥。短短的一会儿时间,就有近千大食骑兵惨呼落马,附近的人躲闪不及也被撞落马下。大食骑兵甲胄沉重,一旦落马想要爬起来都难,只能任由马蹄从身上踏过,山谷之内很快就乱作一团。 阿布扎又急又怒,想要反击却无计可施,短矛和短斧虽然威力巨大,如何能够对付山谷之上的唐军! “不要怕火!向出口处冲锋!向出口处冲锋!” 眼看唐军的箭矢和大石块不停地落下,阿布扎扯着嗓子大声喝令,并且率先向东边出口冲去。见到阿布扎的大旗向东移动,大食人纷纷跟在身后冲了过去。 “薛校尉,能否射中大食人的将领?”张焕也看出阿布扎就是大食人的统帅,转头询问身边的薛仁贵。 “末将尽力一试!” 薛仁贵摘下弓,伸手将一支羽箭搭在弓上,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将那把五石强弓拉到满月,瞄准了正在艰难前进的阿布扎。 第165章 大食骑兵的覆灭2 冲天火光刚刚升起,李卫就率领三百陌刀骑兵冲到了山谷西侧出口附近,然而火势过大根本不能靠近。向善志和邱师立从山谷上方发起攻击的时候,尉迟宝林率领一万人也来到了李卫等人身后,将小小的出口封锁的水泄不通。 正在这时,山谷上方的唐军将士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尉迟宝林尝试着策马向前想要看个究竟,却被大火逼退了回去。尉迟宝林心痒难耐,赶紧派了一人爬上山谷去询问究竟。 唐军的欢呼声,正是为薛仁贵那一箭而发出的。 薛仁贵天生神力,而且箭术十分了得,他使用的是极为罕见的五石强弓,张焕曾经使出浑身力气想要拉开这把弓,也仅仅只能拉开多半。刚才薛仁贵对着阿布扎射出那一箭的时候,即使在喧闹之中,也能清楚的听见弓弦的闷响,可想而知那一箭是如何的强劲!弓弦响声还没停止,羽箭已经射到了阿布扎身前。阿布扎虽然凭感觉用力一侧身,仍旧被这一箭射中右胸,强劲锋利的箭头瞬间穿透了阿布扎的铠甲,穿胸而过之后余力不减,将他狠狠地撞落马下。 山谷上方的唐军看得真切,纷纷发出一阵欢呼声。阿布扎的几个仆从赶紧将他扶起来,试图将他扶上马逃命,却发现阿布扎胸前满是鲜血,已经昏死了过去。 “阿布扎大人死了!” “阿布扎大人死了……”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随之更多的人跟着喊了起来。大食人发现自己的首领竟然死了,更加慌乱起来,一窝蜂的向着两侧出口冲去。只是山谷内过于拥挤,唐军又在山谷上方不停的攻击,不时有人滚落马下,将更多的人绊倒在地。 薛仁贵一箭奏功之后,又接连三箭出手,将三个正在高呼着的将领一一射落。面对避无可避的可怕暗箭,其他大食将领担心自己的小命,再没人敢出头指挥手下大军。 大食重甲骑兵野战的时候,其冲击力在此时堪称天下第一。即使是李世民的玄甲骑兵,单论冲刺、切割、践踏这三点,也远远比不上大食骑兵。然而在山谷这种狭窄的境地,大食骑兵的优势不但荡然无存,而且没有丝毫战力,只能任由山谷上方的唐军肆意宰割。侥幸冲过谷口大火的,也都被唐军强弩格杀,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足足有半个时辰,大食骑兵都在山谷中拥挤徘徊。等到谷口大火缓缓熄灭的时候,大食骑兵已经被砸死射死五六千人,还有七八千人都是被滚落马下,被自己人践踏致死的。四万精锐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已经死伤多半。 随着谷口大火的熄灭,唐军准备的石块也基本用光,只能使用弓弩进行攻击。即便如此,山谷中因为堆积了大量人马尸体,大食人仍然举步维艰。而在两侧山谷出口,也已经堆积了不少尸体,大食人不得不跳下战马,将尸体搬到一边。然而搬开尸体之后,面对的却是唐军更加密集的箭矢,箭雨之中,刚腾出的道路再次被尸体堵塞。侥幸冲出谷口的数十人,即使身披重甲,也都被锋利无比的陌刀斩杀。 张焕命令尉迟兄弟各自带一万人,协助封锁出口,如今这两万人却十分悠闲,除了偶尔抬手发射弩箭,就再没有了厮杀的机会。西侧李卫,东侧何潘仁各自率领三百陌刀手,已经将狭窄的出口封锁的严严实实。 大食骑兵素来以勇悍闻名,虽然损失惨重,而且群龙无首,仍然没有投降的意思。剩下的二万多人嘴里念叨着真主保佑,继续前仆后继的向着谷口涌过来,一波又一波的被唐军射杀斩杀在山谷出口。 张焕负手站在山头上,静静的看着下面的屠杀。一想到高仙芝战败之后,大食人如何大量屠杀掳掠大唐百姓,张焕心中就没有丝毫怜悯。薛仁贵一直站在他身旁,只要见到有大食将领试图率众冲锋马上放箭射杀,死在他手下的大食将领,足足有十五人之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山谷上方的唐军箭矢也已经耗光,对山谷中的大食人已经没有了威胁。见到上方的唐军停止了攻击,大食人逐渐停止了慌乱,不计生死的向着山谷口猛冲。张焕见状,马上下令山谷上方的唐军也向谷口转移,务必不放走一人! 这场伏击战到目前为止,仅仅不到俩个时辰,却已经没有了丝毫悬念。不同于当初的黑石峡谷伏击战,这次的伏击从大食骑兵进入这些蜿蜒狭窄的山谷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当初在黑石峡谷,由于出口比较宽阔,突厥人得以冲破封锁和唐军决战,若非何潘仁及时率领大军赶到,张焕说不定会凶多吉少。 少了来自上方的攻击,大食人得以从容聚集到山谷出口,开始集结成阵型。然而受制于山谷的宽度,每次能冲锋的战马仅仅只有五六匹,这种添油战术对唐军没有丝毫威胁。大食人见骑马冲不出去,索性纷纷跳下马背,抄起盾牌步行向前,如此一来果然奏效,不时有人冲出谷口和陌刀手混战起来,开战以来唐军首次有了伤亡。 连番砍杀之下,即使是锋利坚韧的陌刀也承受不住,很多人手中的刀刃已经卷起。再次一刀斩杀一人之后,李卫手中的陌刀卡擦一声从中折断,无奈之下,李卫只好率领手下后退。尉迟宝林早就等不及了,迅速下令长枪兵上前,接替李卫封锁出口。而在山谷东侧,何潘仁也率领疲惫不堪的陌刀步兵退后,将封锁任务交给了尉迟宝庆的长枪兵。 没有了大杀器陌刀的阻拦,更多的大食人冲出了谷口,纷纷将腰间的短矛短斧投向对面的长枪兵。猝不及防之下,最前面的数十名长枪兵都被射杀,长枪阵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大食人吼叫着挥舞弯刀,直冲这个小缺口杀了过来。 短兵相接,大食人逐渐占了上风,逼得唐军步步后退。付出巨大代价之后,大食人终于占领了俩侧山谷出口,此时剩余的二万精锐,已经不足一万五千人了。 张焕皱皱眉头,没想到这些大食人竟然如此悍不畏死,若是在平原激战,只怕自己的左武卫精锐根本不是对手! “长枪兵退后吧,让弩手上前!”张焕转过头,对薛仁贵淡淡吩咐一句。 “喏!”薛仁贵抱拳答应,赶紧下去传令。 随着一阵鼓响,长枪兵缓缓开始后退,放弃了和大食人在山谷口的争夺。见到唐军后退,大食人还没来得及欢呼,就惊恐地发现二十步开外,无数弩箭正对着这边。刚才在山谷之中,大食人已经领教过唐军弩箭的厉害,如今在这么近的距离,如何能够抵挡! 大食人鼓起勇气发起了几次冲锋,无一不被唐军的弩箭射成刺猬,坚硬的铠甲根本抵挡不住近在迟尺的弩箭。大食骑兵虽然勇悍无比,而且为了所谓的‘圣战’根本不计生死,可是这种冲上去就是白白送死的情况,还是让他们的勇气消耗殆尽。 几次冲锋之后,又留下了二千多具插满箭矢的尸体,大食人彻底崩溃,终于有人大喊大叫着扔下兵器,举起双手向唐军投降。有了第一个人带头,更多的人开始放下兵器,走出山谷向唐军投降。 大食人开始投降,张焕却伤脑筋起来,唐军没有一个人能说阿拉伯语或者波斯语,如何和这些俘虏交流竟然成了大问题。这时又是纥干承基解决了这个难题,他将突厥颉利发阿尔布都找了过来,替张焕做了翻译。 “告诉他们,只要老老实实的,本将军保证不会屠杀他们!” 阿尔布都恭恭敬敬对大食人说了一遍,顿时起了一阵喧哗。 张焕皱皱眉:“怎么了?” “将军,他们说出征之前,哈里发告诉他们,一旦被唐军抓住,就会被杀了吃掉!要不是这样的话,他们早就投降了。如今将军不杀他们,愿意一切听从将军吩咐。” 张焕哭笑不得,难怪这些大食人悍不畏死,直到山穷水尽才投降,原来欧麦尔竟然将唐军妖魔化了。 在阿尔布都的帮助下,大食人都服服帖帖的听从唐军命令,丝毫没有了反抗的念头。唐军花了一个时辰,才将俘虏清点完毕,阿布扎的四万精锐,如今只剩下了一万三千多人,而且其中不少人都负了伤。昏迷不醒的阿布扎本人,也已经成了唐军的俘虏。 反观唐军,因为谋划得当,又占尽了地利,仅仅在谷口争夺的时候死伤了数百人,比起大食人来,伤亡几乎可以忽略。除此之外,唐军还获得了五千多匹完好的大食战马。得到了这么多梦寐以求的良马,张焕欣喜若狂,下令一定要严加照料,不可出了纰漏。 谷中的人马尸体,都被俘虏搬到了附近一座小山谷,将整个小山谷掩埋了起来。这几座山谷群后来被大食人称作‘哭泣山谷’,只因在这里数万大食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在哭泣中被唐军屠杀俘虏。 唐军纷纷忙碌着,张焕和其他将领则聚集在一起,商量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按照此前的计划,大家都认为应该返回碎叶城。 张焕正要赞同撤回碎叶城时,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事,赶紧找来纥干承基询问。 第166章 奔袭怛罗斯城 张焕抬头看了一下天边的微光,轻轻一拍霜白的脖子,霜白马上停住脚步,转头打了个响鼻。张焕跳下马,取出一块豆饼放在霜白嘴边,同时让纥干承基将阿尔布都带来说话。 “见过将军!”霜白刚刚将豆饼吃完,纥干承基就将阿尔布都带了过来。 张焕拍拍手上的豆饼残渣,一边给霜白喂水,一边问道:“阿尔布都,此去怛罗斯城还要多少时间?” 阿尔布都毕恭毕敬道:“将军,快马奔驰的话,估计还要多半天时间。” 【“文】“多半天时间?大概什么时辰?” 【“人】“大概下午申时左右吧。不过……” 【“书】张焕皱皱眉头:“不过什么?” 【“屋】阿尔布都一脸讨好地笑道:“将军,小的建议我军不走大路,从山路中绕行,这样可以减少暴露的机会,而且到达怛罗斯城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更有利于我军行动。” 张焕听他开口闭口‘我军’,不免有些啼笑皆非。自己许给了他一个校尉的官职,阿尔布都竟然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大唐人,要知道仅仅几天前,他还是突厥可敦图尔坎身前的红人! “很好,就依你的意思吧!”张焕笑着答应下来,“这次如果顺利,本将军会将你的名字上报给皇上,说不定皇上还会重赏!真心为我大唐办事的人,皇上是不会亏待的。” 阿尔布都大喜:“多谢将军!” 张焕摆摆手,阿尔布都躬身行了一礼,喜笑颜开的跟着纥干承基离去。张焕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闪过一丝嘲讽。 哭泣山谷之战后,按照此前的计划,大军应该马上回转碎叶城下。不过张焕在准备下令的一刹那,猛然想起一件事,纥干承基似乎说过那个突厥的颉利发地位很高。 询问过阿尔布都之后,张焕惊喜地发现这人不但地位不低,而且还是突厥可敦图尔坎身边的红人。除此之外,阿尔布都为了活命,还将怛罗斯城的兵力情况告诉了张焕。根据阿尔布都的描述,如今在怛罗斯城仅仅只有万余兵力,而且城中聚集了突厥几乎全部的高官贵族以及部落大头领。得知这些重要信息之后,张焕马上就有了一个计划,那就是奔袭怛罗斯城! 对于张焕,左武卫的将领如今已经非常信任,甚至有些盲从的意思,一听他说了计划就全部赞成。这件事若是成功,足以堪比当年的冠军侯霍去病封狼居胥,都是热血男儿,有几个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为此众人吵闹不休,都争着跟随张焕前往。本来按照张焕的意思,这次前去怛罗斯城只需要一万人即可,其他人则带着缴获的战马和战俘悄悄回归碎叶城下。闹到最后,不得不拈阄决定谁去怛罗斯城,最终程处默、何潘仁和薛仁贵三人得以跟随张焕前往。剩下的将士则在邱师利等人带领下,悄然回归回归碎叶城。 商量好之后,张焕马上就带了一万人趁夜向西进军。为了安抚阿尔布都,让他别耍花样,张焕令纥干承基重重恐吓他一番之后,又封他为仁勇校尉。阿尔布都此人贪生怕死,被纥干承基吓得半死之时,忽然听说唐军不杀他,还封了官,对于张焕的要求满口答应,转而痛骂起了乙毗咄陆,活脱脱一个卑鄙小人。 张焕深知,打完仗之后如何处理好和突厥人的关系也是件大事,总不能都杀光吧!大唐位居高官的突厥人不少,要是有人敢那样做,只怕马上就会被李世民拿下问罪。所以张焕对阿尔布都态度也逐渐和善起来,这种人要是再多一些,就更加有利于处理突厥人了。被张焕赏识之后,阿尔布都感激涕零,不但尽心尽力,还主动出了几个主意,张焕觉得不错都一一采纳。 天色大亮之后,唐军在阿尔布都带领下向南改走山间小路。张焕仍旧派纥干承基带着几十个突厥人在前开路,一旦有人也在这条路上行走马上拿下。 整整一天,唐军都在山脉中穿行,阿尔布都带路的本事着实不错,这一路走来人迹罕至,只抓到了几个进山打猎的突厥人。张焕有些奇怪,问起阿尔布都才知道,他十分喜欢打猎,以前做俱兰城做将军的时候,时常来这一带山中狩猎,因此对道路了如指掌。 酉时末,唐军已经行进到了距离怛罗斯城百余里开外的山中。看看夕阳即将落山,张焕下令离开山路转上大道,加速赶往怛罗斯城。 全军上了大路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赶着牛羊回家的牧民开始多了起来。见到大队骑兵经过,这些牧民大都以为是自己人,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即便如此,只要是靠近大军百步之内,都会被唐军射杀。 百余里路程,一个多时辰就已经赶到。当张焕看着数十里开外的怛罗斯城的时候,心头的激动难以言表。多少次读史书,都为这座城扼腕叹息,如今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当然不能轻易错过! “纥干承基,你带一百突厥将士,跟随阿尔布都前去骗开城门!城门打开之后,务必占领城门!” “喏!” “薛仁贵,程处默,你二人带三千人随后赶去,一旦城门打开,迅速冲进城去!” “喏!” “其余人等,跟随本将军最后杀过去!大家准备行动吧!” “喏!” 随着张焕连声下令,纥干承基带着阿尔布都率先离去。其余唐军迅速分成两队,薛仁贵和程处默率领三千人,各自人马衔枚,撕下衣襟将马蹄包裹之后,紧跟着纥干承基等人而去。张焕则率领后继大军,拉开十余里的距离跟在后面。 怛罗斯城自从被突厥人控制之后,近些年来十分平静祥和,从来没有被人攻打过,防卫很是松懈。这次大唐大军兵围碎叶城,可敦图尔坎才下令加强警戒,即使在夜间也有人不间断巡逻。 纥干承基等人接近城池几里的时候,已经引起了城上守卫的注意,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阿尔布都校尉,不会出问题吧?”见到城上不少人看着这边,纥干承基低声询问阿尔布都,特意将校尉俩个字加重了语气。 “放心,平时都这样的!只管跟着我就是。”阿尔布都赶紧解释一句,他在纥干承基手上可是没少吃苦头。 “很好,我会看着你的!你别忘了,你背叛了乙毗咄陆,已经没有退路了!”纥干承基有意无意的,将袖中一副强弩露了出来。 阿尔布都打个哆嗦,连声保证不会出问题。 说话间已经到了城下一箭之地,城头上的突厥人已经将弓箭对准过来,大声询问来历。 阿尔布都怒喝道:“连本大人都不认识了?我是颉利发阿尔布都!有紧急事情禀报可敦,还不速速开城门!”说完之后,大大咧咧策马前行。 借着火光,城头的突厥人看得分明,那人千真万确是可敦的大红人阿尔布都!守城的将领不敢耽搁,赶紧下令打开城门。 此时在几里开外,薛仁贵和程处默率领的三千人已经缓缓停了下来。大家心头十分紧张,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城门,随时准备杀过去。 这时城头一人忽然喊道:“且慢开城门!阿尔布都,你不是跟随大食人去碎叶城了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纥干承基低声道:“这人是谁?” “奶奶的,这家伙是我的死对头,布维剌颉利发,这王八蛋怎么会在城头上的?”阿尔布都低声回答一句,取出骨洛思那块兵符,对着城头怒吼道:“布维剌,老子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操心!你看看这是什么!” 布维剌笑道:“来人啦,吊个篮子下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阿尔布都,你又在哪里骗了人家的东西?” 阿尔布都暴跳如雷:“放你娘的屁!老子奉可汗之命,有重大事情对可敦通报,耽误了大事,要你好看!” 布维剌和阿尔布都是死对头,自然知道他的性格,此时见他气势汹汹,心里也嘀咕起来。只是这么多人看着,也无法拉下面子服软,只好硬着头皮下令赶紧放下篮子。阿尔布都气哼哼的将兵符交给身边一人,那人接过兵符策马上前放在了篮子里。 篮子迅速被吊到了城头,布维剌只看了一眼篮子里的兵符就脸色大变,真是见鬼了,这阿尔布都竟然持有这么重要的东西!看来他说奉可汗之命回来,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了!布维剌再也不敢耽误,赶紧对阿尔布都赔笑道歉,同时下令赶紧打开城门。 纥干承基这才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伸手摸摸腰间的刀柄,只等着城门打开的那一瞬间。 随着一阵吱吱声,怛罗斯城的城门终于缓缓打开。不同于中原城池,这座城并没有护城河,因此城门打开之后,直接就可以进入城内。 城门完全大开之后,阿尔布都一马当先向城内而去,纥干承基低声打个呼哨,紧紧跟了上去。 几里开外,薛仁贵和程处默见城门已经打开,带着三千人风驰电掣般杀了过来。 听见忽如其来的马蹄声,布维剌愣了一下,正想询问阿尔布都,却见阿尔布都拔出腰刀,将城门附近的两个突厥将士斩杀于刀下! 布维剌大惊失色:“阿尔布都,你疯了吗?” 话音未落,纥干承基等人也纷纷拔出兵器,将城门附近的十几个突厥人斩杀殆尽,牢牢占据了城门。 布维剌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下令向阿尔布都等人放箭! 突厥人手忙脚乱准备放箭的时候,薛仁贵和程处默已经到了二里开外,呐喊着向城门发起了冲刺。 第167章 进入怛罗斯城 唐军来得极快,城头的突厥人刚刚向纥干承基等人射出一支箭,薛仁贵已经当先赶到,飞奔中弯弓搭箭,一箭射中布维剌前胸!这一箭穿胸而过之后力道不减,硬生生将布维剌击退几步,一个跟头翻下了身后的台阶,不等滚落到城墙下面已经气绝身亡。 突厥人都被这一箭吓了一大跳,就在他们一愣神的时光,薛仁贵已经策马冲进了城门,在他身后是程处默和三千铁骑。看见唐军的大旗,突厥人才如梦初醒,原来是唐军来了!有几人赶紧顺着阶梯向下跑,试图前去报信,却都被薛仁贵连连射杀。远处城头上的突厥人见势不妙,赶紧吹响号角示警。 由于突厥可敦图尔坎不喜欢居住帐篷,乙毗咄陆特意为她建造了几座宫殿,平日只要在怛罗斯城,都陪着图尔坎居住在宫殿之中。 悠扬的号角声传到宫殿群的时候,一个正在看书的妙龄女子大吃一惊,赶紧扔下书本站起身来。这女子一头黑发如云,却有着一双淡蓝色的眼睛,相貌十分美艳骄人,正是突厥可敦图尔坎。 “发生什么事了?” “尊敬的可敦,好像是城头传来的警报,奴婢这就去打听一下。”身边一侍女回了一句,匆匆走出了门外。 那侍女出去后,图尔坎又对另一人道:“让鲁巴伊调集兵力前来护卫宫殿!” 俩人都出去后,图尔坎微蹙秀眉,走到墙边摘下一柄宝剑挂在腰间,回身坐下等待消息。 薛仁贵夺取城门的时候,张焕也已经到了五里开外。见到薛仁贵等人顺利进城,张焕大喜,下令全军速进,将怛罗斯城的几处城门全都堵住! 若非阿尔布都告诉了城中的虚实,张焕绝对不敢凭借区区七千人包围城门。怛罗斯城之所以防卫如此虚弱,一个原因是承平已久,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乙毗咄陆担心留在城中的部落大头领有不良企图,不许那些人带来部族和侍卫。如今在城中虽然有一万多人,不过大都是些老弱病残,根本不堪一击。居住在怛罗斯城的突厥人虽然也有三四万,不过大都是贵族们的家眷,没有什么战斗力。 忽然见到唐军包围了几处城门,城中很快就乱作一团,各个势力的首领都想着自己如何逃脱,丝毫没有联合起来抵抗的想法。薛仁贵和程处默进城之后,几乎没有遇见什么抵抗,就在阿尔布都带领下向图尔坎宫殿而去。 听见城中大乱,图尔坎并没想到是唐军来袭,而是以为有人谋反。怛罗斯城唯一能战的兵力,就是图尔坎亲信鲁巴伊率领的二千禁卫。因此图尔坎虽然愤怒,心中却并不是太担心,只等鲁巴伊前来就亲自带兵平叛。看见图尔坎镇定自若的站在宫殿大门处,周围的人也安定下来。 “可敦!可敦!大事不好了!”图尔坎正在来回踱步,前去打探消息的那侍女飞奔过来,气喘吁吁地禀报。 图尔坎喝道:“慌什么!有话好好说!” “可敦,唐军杀进来了!而且还包围了城池!” “你胡说什么!”图尔坎大怒,“唐军远在碎叶城,怎么会忽然来到怛罗斯!而且几天前,大食援军四万人才刚刚赶去碎叶,唐军哪来这么多兵马!” 见到图尔坎发怒,那侍女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说。 “公主!唐军杀进来了,请准备一下,我们出城去!”这时又飞奔过来一个瘦高汉子,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这人正是自小就护卫着图尔坎的鲁巴伊。 听见鲁巴伊证实了这个消息,周围的几名突厥贵族脸色慌张,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图尔坎脸色震惊:“什么!唐军真的来了?有多少人?” “黑夜中看不清人数,不过几处城门都被围了,请让小人护着你杀出去!” 图尔坎身子一震,略微一沉吟道:“你将人都召集到这里来,固守此处的宫殿吧!若是唐军人数不多,只要我们坚守一阵子自然会退去。若是唐军人多势众,冲出去也是白白送死罢了!” “遵命!公主请小心,小人这就去安排。” 鲁巴伊离开后,图尔坎转身走进屋子,将一套金盔金甲穿在身上,手持宝剑走了出来,大声呵斥不许慌乱。 阿尔布都轻车熟路,带着薛仁贵和程处默等人直奔宫殿。一路过来,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很快就来到宫殿前面,却发现宫殿大门紧闭。 阿尔布都一指紧闭的大门道:“将军,就是这里!” 程处默高声喝道:“来人,包围这几座宫殿!” 鲁巴伊听见外面喧哗,亲自爬上墙头观看。见到唐军将几处宫殿团团围住,鲁巴伊大惊失色,正要去向图尔坎禀报,又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唐军竟然又来了数百人增援。 率领这些增援唐军的,正是张焕本人。 张焕率军围住城门之后,有十几名贵族带着近百名手下强行突围,都被唐军或斩杀获擒获,一举震慑了试图突围的突厥人。张焕见城门处局势稳定,下令每一千人包围一座城门,其余唐军进入城中控制局势,自己则带了五百余人直奔图尔坎的宫殿而来。 “张将军!”见到张焕前来,薛仁贵和程处默一起迎接上去。 “什么情况?” “将军,刚刚包围了这几处宫殿,还没有发起进攻。” “里面有多少人?” “还不清楚。” 张焕策马沿着宫殿群转了一圈,下令拆掉周围房屋的横梁,撞开宫殿门。 “将军,请让小的去劝降试试吧!”阿尔布都见唐军即将强攻,赶紧来向张焕建议。 张焕有些意外:“哦?好吧,你去试试!要是成功,记你大功一件!” “谢将军!”阿尔布都躬身退下,抄起一面盾牌向前走了几步,对着里面大喊道:“图尔坎公主殿下,大食骑兵已经全军覆没,乙毗咄陆在碎叶城也岌岌可危。如今大唐大军已经全面控制了怛罗斯城,大唐人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请公主殿下下令投降吧!张焕将军英明仁慈,是不会胡乱伤害你们的!” 听见阿尔布都的喊声,图尔坎等人都吃了一惊,怎么仅仅几天时间,数万精锐的大食骑兵就全军覆没了!图尔坎虽然很不愿意相信,可是外面的唐军是做不得假的,难道阿布扎真的完蛋了?图尔坎紧紧抓住剑柄,心中又急又气。 “公主殿下请看,阿布扎已经被唐军擒获!” 这时阿尔布都又喊了一句,不等图尔坎下令,鲁巴伊就攀上围墙观看。只见一个大汉被两名唐军搀扶着,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不是阿布扎又是何人!鲁巴伊下了梯子,对图尔坎点点头。 “怎么办?”图尔坎也慌了手脚。 鲁巴伊脸色有些惊惧:“公主殿下,哈里发说过大唐人会吃掉战俘,不如拼死抵抗!” “你懂什么!”图尔坎微叹口气,“那都是欧麦尔叔叔骗……咳,等等,刚才阿尔布都说唐军将领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张煌?” “不对!你去问问!” 鲁巴伊点点头,扯着嗓子向外面询问一句。阿尔布都愣了一下,又将张焕的名字报了一遍。 图尔坎喃喃自语:“张焕?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啊!” 这时身边一侍女道:“公主,你看的那几本大唐诗集,似乎就是一个叫张焕的写的啊!” “对对!”图尔坎一拍脑袋,“那些诗词十分优美,令人陶醉。” “公主!”鲁巴伊赶紧喊了一声,“眼前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啊!” “唔……”图尔坎脸色一红,“不错!丽玛,你去问问唐军将领是不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的张焕?” 鲁巴伊长叹口气,用力摇了摇头。 唐军已经拆掉了一根横梁,张焕正要下令撞开大门,忽然见墙头露出个少女,用生硬的汉语喊道:“大唐将军,请问你是否是诗人张焕?” “诗人?”张焕一愣,高声道:“本将军正是张焕,在我大唐也算小有名气。尔等速速投降,否则我军一旦进攻,玉石俱焚!” 那少女丽玛却不理他,转头对图尔坎喊道:“公主殿下,这人虽然叫张焕,不过他说自己只是小有名气,只怕不是那个大诗人!” 闻听此言,薛仁贵和程处默都大笑了起来,周围将士都低着头偷笑,凝重的气氛竟然被丽玛一句话变得轻松起来。张焕再次一愣,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时里面有个清脆的女声喊了句什么,那少女丽玛吐吐舌头,迅速消失在墙头。 不一会儿时间,宫门就缓缓打开,一个绝色丽人手握宝剑走了出来,随后宫门再次关闭。 “这就是可敦图尔坎。”阿尔布都凑到张焕身前,低声说了一句。 张焕吃了一惊,原以为图尔坎肯定是个老妇人,没想到竟然是个绝色少女,明丽中带着一丝英气。单看相貌,绝对不输于高阳妙玉,身上这股英气却和小痴十分相像。 图尔坎走出大门,就将目光投在唐军几个将领身上,一眼就认定张焕就是唐军将领。看清张焕的面貌之后,图尔坎也大吃一惊,没想到张焕竟然是个翩翩少年!张焕面貌略显清秀,穿上一身铠甲却恰好增加一些英武阳刚之气。 见图尔坎打量自己,张焕微笑抱拳道:“在下张焕,敢问可是突厥可敦图尔坎?” 图尔坎脸色微微一红道:“唔……正是!张焕将军,你能否如实回答我俩个问题?” “什么问题?” “大食骑兵是否真的全军覆没?乙毗咄陆可汗在碎叶城情况如何?” 张焕朗声道:“大食骑兵确实全军覆没!至于碎叶城的情况,请恕我无可奉告!” 图尔坎听张焕亲口承认大食骑兵覆灭,心头再无怀疑,虽然他并没说乙毗咄陆的情况,不过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大事不妙!否则的话,唐军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怛罗斯城! 图尔坎微微一沉思,就向张焕高声道:“张焕将军,只要你能做到一件事,本公主马上下令全城投降!” 张焕闻听一怔,点点头示意图尔坎只管说出条件。 第168章 逆推 图尔坎微微一笑,莲步轻移走到张焕身前一丈开外,缓缓抽出宝剑指向他的胸膛。 张焕大惑不解:“这是何意?” 图尔坎一脸傲气:“只要你能战胜本公主,我马上下令全城停止抵抗!若是你败了,请你答应不随意屠杀,同时还要放过我指定的十个人!” 阿尔布都在张焕身后低声道:“将军,图尔坎公主的剑术很厉害的,在怛罗斯城很少遇见敌手!” 张焕略微有些惊讶,这个娇滴滴的绝色女子还是个剑术高手?程处默等人先是一愣,接着纷纷大笑着出言怂恿,让张焕赶紧答应下来。对于张焕的武艺,左武卫的将士十分有信心,都抱着看热闹的想法起哄,此前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 “你凭什么要我答应你?要知道,怛罗斯城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胡乱杀人的。”面对大家的起哄,张焕却笑了笑,拒绝了图尔坎的提议。 图尔坎脸色转为轻视:“你怕了?” 张焕一愣,自己学的剑法辛辣无比,面对这样一个绝色女子,实在做不出辣手摧花这样的事情。 不料图尔坎接着道:“哼!没想到大唐的将军竟然是个胆小鬼!如此看来,大唐人都是胆小鬼!” “大胆,竟然敢小看我大唐将士!” “胡说八道,张将军只是不想伤害你罢了!” “将军,好好教训她一番,让她知道厉害!” 图尔坎话音刚落,唐军将士就喧哗起来。 程处默凑到张焕身前,低声道:“叔珩兄,战胜她就能迅速控制怛罗斯城,还是答应下来吧。”说完不等张焕回话,看着图尔坎高声道:“张将军答应了!不过另外加个赌注,你可敢答应?” 图尔坎柳眉一竖:“什么赌注我都敢答应!只管说出来!” 程处默坏笑道:“如果你败了,就要嫁给我们张焕将军!我们将军文才武略无一不通,强过乙毗咄陆那糟老头子百倍!” “好!程校尉说得好!” “我等都赞同,将军快快动手!” “那女子,就等着嫁人吧!” 8○電孑書 wwW.TXτ八○.しà 听了程处默的话,唐军马上笑着起哄,就连一向老成的薛仁贵也大笑着鼓掌。 张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早就知道这程处默一肚子坏水,没想到这时候还拿自己开玩笑。 “糟老头子?”听见程处默将突厥可汗称作糟老头子,图尔坎差点笑出声来,忽而眼中神色一黯,扬着手中宝剑道:“好!我答应了!” 张焕目瞪口呆:“咳!这个……” “叔珩兄放心,刚才有兄弟来报,整座城已经基本控制住了,突厥人抵抗很微弱。玩玩也没什么!人家大美人可等着你呢!”程处默低声禀报几句,坏笑着推了张焕一把。 张焕无奈,只好拔剑上前一步,对图尔坎做了个请的手势。 图尔坎也不客气,清叱一声揉身上前一剑刺向张焕右肩。面对图尔坎看似轻飘飘的一剑,张焕却不敢怠慢,赶紧侧步闪在一边。 张焕如今也算是剑术高手,深知一上来就猛攻对方要害,自己反而会露出极大的破绽,只有初学者才想着一剑击败对手!真正的高手,就像眼前的图尔坎一样,寻找到真正的机会才会全力一击。 图尔坎连续出手,都被张焕轻易避过,心里也警惕起来。不过见张焕不还手,还以为他看不起自己,心头不由得恼怒起来,手中长剑也更加凌厉起来。 在图尔坎凌厉的攻势下,张焕似乎有点手忙脚乱,连连后退中脚下忽然一滑。图尔坎大喜,全力一剑刺向张焕右肩! 不料这是张焕故意露出的破绽,等到图尔坎剑尖到了身前一尺,张焕忽然肩头一矮,险之又险的避过这一剑。图尔坎力道用老,还没来得及收回长剑,张焕闪电般用剑身击中图尔坎的手腕,图尔坎手腕剧痛,长剑脱手掉落。 “你耍诈!为什么不敢和我真正的比试一下!”图尔坎回过神来,一脸怒气的嚷嚷。 张焕忽然凭空刺出几剑,挽个剑花收剑入鞘,退后几步看着图尔坎。 图尔坎看得分明,张焕这几剑全都针对自己刚才的招式,招式十分的迅捷凌厉。若是他刚才出手还击,自己只怕不死即伤! “我输了!”图尔坎坦然认输,脸上没有丝毫沮丧之意。 张焕微微一笑,拾起图尔坎的长剑递给她。图尔坎回报一个微笑,双手接了过去。 张焕退开一步道:“请公主下令,全城停止抵抗吧!” 图尔坎点点头,对大门里喊道:“鲁巴伊!” 大门迅速打开,鲁巴伊快步走了出来。 “且慢!”程处默嬉皮笑脸走上来,“赌注啊!赌注!” 唐军将士见有人出头,再次跟着鼓掌喧哗起来。 张焕脸色一窘:“处默兄,玩笑话何必当真!” 程处默转向图尔坎:“这位公主,你怎么说?会不会赖账?” 图尔坎眉毛一扬:“哼!我说出去的话绝对算数!”转头对张焕怒道:“这么多人看着,岂能是玩笑话!我还嫁定你了!鲁巴伊,你去传我的命令,让全城停止无谓的抵抗!” “谨遵公主之命!” 鲁巴伊离去后,图尔坎对张焕招招手,率先向宫殿里走去。张焕目瞪口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胆霸道的女子,程处默等人放声大笑,簇拥着张焕跟着走了进去。 进入宫殿之后,大家惊奇的发现里面的布局竟然是汉朝风格。阿尔布都见张焕有些疑惑,低声解释说这是因为图尔坎喜欢汉人文化,所以建造宫殿的时候,乙毗咄陆不得不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图尔坎嫣然一笑,过来牵住张焕的手腕。张焕一愣,被她硬拉着坐在了乙毗咄陆的位置上。 “这是什么意思?” 图尔坎傲然道:“你如今是我的丈夫,自然该坐这个位置!” “这个……”张焕哭笑不得,身子一动就想站起来。 “好了好了!”图尔坎霸气十足的按着他的肩头,“哪来这么多废话!先说正事吧!” 在张焕呆滞的目光和程处默等人的大笑声中,图尔坎令人取来几只大木箱。打开后,里面是怛罗斯城的百姓户籍,以及乙毗咄陆历年来积蓄的金银财宝清单。 张焕吃了一惊,低声询问道:“为什么这么帮我们?” “不,我不是帮你们,是帮你!你可是我的丈夫!”图尔坎嫣然一笑,张焕却敏锐的发现她眼中的哀伤,叹口气也就不再追问。 在图尔坎的全力配合下,唐军顺利的接管了怛罗斯城,遇见的轻微抵抗也都被迅速镇压。在图尔坎的建议下,张焕还下令将死忠于乙毗咄陆的数百人斩首示众。在唐军的武力威慑下,怛罗斯城一下子安定下来。 张焕一直忙到深夜,才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完毕,正想去巡视一圈之后休息,丽玛过来告诉说图尔坎请他过去,若是请不到,自己就会被重重责罚。看着丽玛楚楚可怜的泪眼,张焕只好苦笑着跟着她去见图尔坎。 “将军,请进去吧,公主就在里面。”丽玛将张焕带了一个房间前,躬身打开了门。 进去一看,里面竟然是一间浴室,用青石修建了一座数丈宽阔的浴池,只是房子里空无一人。 张焕正在纳闷,门后的图尔坎用力关上门,几步上前从身后抱住了他。感受到背上的两团柔软,张焕只觉得口干舌燥,正想让她放开自己,没想到图尔坎用力一推,张焕猝不及防,俩人搂在一起掉进了浴池之中。 “快放开我!” 图尔坎嘻嘻一笑,松开了双手。张焕翻身爬起,赶紧用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回过头就向叱责几句。还没等他说话,图尔坎忽然伸手一拉腰带,拖地长裙顿时滑落下来,呈现在张焕眼前的,是一具完美无瑕的玉体。高耸的双峰正在向下滴着水珠,两粒嫣红不停地颤动,顺着水珠向下看去,修长的两腿之间寸草不生,宛如白玉一般。 张焕咽口唾沫,艰难的想要转过头去,却被图尔坎扑上来再次抱住,并且主动凑上了香唇,双手也开始撕扯张焕的衣衫。张焕并非圣人,又数月不近女色,此时软玉在怀,欲火瞬间也升了起来,也懒得探询图尔坎这样做的原因,几把扯掉自己的衣衫,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见到张焕猴急起来,图尔坎嫣然一笑,一把将他推倒在浴池边上,俯下身子吻住了张焕的嘴唇。忽然被图尔坎压在身下,张焕哪里肯依,双手也在她绝美的身体上游动起来。一番缠绵之后,张焕已经欲火中烧,感觉到他的迫切,图尔坎一声轻笑,抬起身子缓缓坐了下去。张焕瞬间就觉得被狭窄的湿润包围,忍不住也用力挺起了身子…… 不知亲热了多少次,俩人最后都筋疲力尽,紧紧抱在一起坐在浴池中。张焕看着池边的片片嫣红,心中十分的不解,却又不好询问。 “你真行!”图尔坎捧起张焕的嘴唇亲了一下,将头埋在他脖子上,一改刚才的豪放,语气羞涩道:“想知道原因吗?” 张焕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着她。 “我的母亲也是一位公主,在你们大唐,称呼我母亲的国度为大秦。” 大秦?张焕吃了一惊,大秦就是拜占庭帝国,也被人称作东罗马帝国,此时也极为强大。难怪图尔坎眼珠碧蓝,原来他的母亲竟然是大秦人。 “我的父亲是大食王子,也是如今的哈里发欧麦尔的哥哥。” 张焕还没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图尔坎再次让他惊讶万分。 “我的母亲嫁给我父亲,是因为大秦要和大食联合起来,对付波斯的萨珊王朝。我父亲本来有机会做哈里发,却被我的叔叔欧麦尔阴谋害死,而且还霸占了我的母亲!因为我是女子,对欧麦尔没什么威胁,再加上母亲的庇护,我才得以长大成人。三年前,欧麦尔为了拉拢突厥人,将我强行嫁给了乙毗咄陆!呜呜……”图尔坎说到这里,此前表现的坚强荡然无存,趴在张焕肩头大哭起来。 张焕赶紧柔声安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过了许久,图尔坎才止住了哭泣。 “因为不敢得罪欧麦尔,乙毗咄陆对我很好,也很信任我。即便如此,对这样一个糟老头子,我怎么会真心去爱?更别说……更别说他还受过伤,不能……” 图尔坎说到这里脸色羞红,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片嫣红。张焕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图尔坎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我日思夜想要给父亲复仇,可是谁能帮我?没有!乙毗咄陆是绝对不敢和大食开战的!至于大秦人,更是不可能!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帝国可以帮我,那就是你们大唐!为此,我开始学习大唐的语言,翻看大唐的书籍。无意之中,我发现了你的诗词,那些文字是那么的优美,都能让我忘记自己的哀伤!” 张焕微微一笑,在她唇上重重亲吻了一下。 图尔坎回了一吻,继续低声道:“因为喜欢你的诗词,我甚至喜欢上了没见过面的你!为此,我还派人去长安打听过你的情况。我知道如果不出意外,你将来会是大唐最有权势的将军!这次听说大唐出征的将军里有你,我就想啊,要是有一个人能帮我,那一定就是你!我无数次向伟大的先知祈祷,你能够来到怛罗斯城!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而且人才武艺都没让我失望,我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张焕听完她的长篇大论,心中五味杂全。被人当做复仇工具,是谁都很难接受,偏偏图尔坎对自己也确实有些情意,如今她已经成了自己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做没这回事啊!再者说了,张焕知道迟早和大食有一战,若是顺带着能帮助图尔坎,也是一举两得之事。 图尔坎见他不说话,哭泣道:“你愿意帮我吗?” “当然!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会帮你!”张焕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我相信你!”图尔坎破涕为笑,搂住张焕疯狂亲吻,左手也伸向他的双腿间。 张焕被她一挑逗,身体又有了反应,将她抱着放在浴池边上,重重的压了上去。张焕浑然没留意到,身下的图尔坎悄悄对着窗户摆了摆手,窗外的少女丽玛见到图尔坎的手势,缓缓将一副强弩收在袖中,蹑手蹑脚的离去。 第169章 张焕和图尔坎的密议 皎洁的月色透过天窗照射进来,给房间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整个房间看上犹如梦境一般飘渺。粉红色纱帐围着的大床上,不时传出阵阵销魂的呻吟声,大床也随着不停的摆动,许久之后才归于平静。 过了一会纱帐被掀开,张焕赤裸着身子跳了床,随便披了件衣服,走到桌上抄起水壶猛灌几口,长长地吐了口气。 “我也要喝水。”同样赤裸的图尔坎微笑着探出头,声音似乎很疲倦。 张焕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递给她。 “你喂我!” 张焕笑着把水杯凑到她唇边,图尔坎却摇头拒绝。 “怎么了?” 图尔坎媚眼如丝,摇着他的手臂道:“我要你嘴对嘴喂我!快点嘛……” “你在哪学的这些啊?” “嘿嘿,从你们大唐人的图画上!” 张焕无奈的一笑,只好依照她的意思,嘴对嘴将一杯水全部喂给她。图尔坎喝完之后,将杯子夺过去扔在一边,伸手将张焕推倒在床上,一双红唇又凑了过去。 “我说,让我休息下吧……”张焕话未说完,就被堵住了嘴唇。 一阵激吻之后,图尔坎的手又向张焕下身探了过去,张焕吓了一跳,赶紧抓住她的手。 图尔坎瞪眼道:“我还要!你一定要给我个孩子!” 张焕叹口气:“已经折腾了七八次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很长,想要孩子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怎么会呢?”图尔坎嘟嘟嘴,“打完仗你就要回长安去了啊!” “是啊!”张焕不以为然,“你也跟我回去就是啊!” 图尔坎语气坚定:“我不会去长安的!” 张焕吃了一惊:“为什么?” “原因很多。首先,你家中妻妾众多,我不想去争风吃醋!其次,我要是跟着你去了,迟早会忘记我背负的仇恨!除此之外,我不想儿子出生后什么都没,我要留在西域收拢突厥人,为我们的儿子打下一份基业!将来讨伐欧麦尔的时候,也能多一份助力!” 听完图尔坎的理由,再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张焕心头长叹不已。虽然仅仅认识了一天,张焕已经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只要认定一件事,几乎没人可以劝得动她。即便如此,张焕还是软语相求了许久,图尔坎虽然语气温柔,却始终不答应现在跟着他去长安。 “那好吧!”张焕无可奈何地点头答应下来,“不过你要答应我,将来报了仇一定不许再离开我身边!” 图尔坎嫣然一笑:“那是自然!如果你想要我尽快陪着你,就想法子让大唐皇帝和大食开战吧!” “这个……”张焕犹豫了下,“依我看来,三年内是不可能的。” “我父亲死的时候我才七岁,如今十三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多等几年吗?你别忘了你的承诺就是!” 张焕捧起她的脸,郑重其事的道:“我一定不会忘!” 图尔坎柔声笑道:“你要是敢违背诺言,我会杀了我们的儿子之后自杀,让你一辈子悔恨!” 张焕吃了一惊,深知她说得出做得到,赶紧连声保证。张焕永远不会知道,若是昨晚他准备玩玩就算了,丽玛手中的强弩就会毫不犹豫的取他性命! 图尔坎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下面我们来谈谈正事。” “什么事?”张焕一愣,难道刚才说的还不算正事? “如何处置怛罗斯城?碎叶城情况到底如何?大唐皇帝会不会同意让我出面,收拢兵败之后的突厥人?我们的儿子将来势力范围在哪里?”图尔坎面容一整,接连问了几个问题。 张焕并没马上回答,考虑了很久才开口道:“怛罗斯城我会下令焚毁!这个你别问理由,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图尔坎点点头:“好的,我不问!你接着说。” “如今在碎叶城,乙毗咄陆确实被我大军围住,不过我军并没什么优势。不过大食援军全军覆没,乙毗咄陆并不知道。”张焕将围攻碎叶城不果,自己如何设计伏击大食人说了一遍。 图尔坎听完一脸赞赏:“我果然没看错你!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张焕不假思索:“我的意思是带着怛罗斯城的突厥贵族们回转碎叶城,到时候城内的突厥人肯定会崩溃!” 图尔坎语气冰冷:“不管怎么样,乙毗咄陆必须去死!” “这是当然!如今在怛罗斯城,还有多少乙毗咄陆的亲信?” “差不多都被你杀光了,剩下的一些我会给你名单。你还没回答我另外两个问题!” “如果乙毗咄陆死了,皇上肯定会同意让你出面,收拢剩下的突厥人。要知道东突厥灭亡后,阿史那社尔,阿史那思摩等人都为我大唐效力,而且地位不低。不过突厥这个名称,肯定会烟消云散,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至于驻地,我想请求皇上恩准,将碎叶城和疏勒城交给你!” “真的?”图尔坎闻听大喜。 张焕笑道:“我怎么会骗你?你不知道,我曾经向皇上递交过一份计划,西域是个很重要的棋子,有你在我也可以放心。” 图尔坎有些好奇:“什么计划?” “暂时先保密,嘿嘿,实施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图尔坎嘟嘟嘴:“哼!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什么时候回碎叶城?” “明天!”张焕语气郑重,“一旦被乙毗咄陆看出破绽,程大将军只怕很难应对!” “好!一切都听你的!对了,我还会送你一份大礼哦!” “什么大礼?” “嘻嘻,我也不告诉你!按你的话说,暂时保密!” 张焕苦笑不已,这女子真是半点都不肯吃亏!俩人又聊了几句之后,张焕只觉得一阵阵困倦。这几天几乎就没睡过好觉,昨晚又和图尔坎不停的折腾,若非张焕久经药物浸泡,又坚持不懈的习武,只怕早就承受不了了。 “睡会觉吧,实在困得不行了。”张焕握住图尔坎的手,大大的打个哈欠。 图尔坎见张焕确实困了也不再纠缠,很强势的将他搂在怀里,一只玉腿也毫不客气的搭了过去。张焕实在困倦难当,眼睛刚闭上就沉睡过去。图尔坎就着月光,一脸温柔的端详了张焕很久,才打个哈欠缓缓闭上了眼睛。 乙毗咄陆做梦都没想到,平时在他面前表现乖巧,看上去绝对可靠的图尔坎,自始至终对他就没有半点忠心。借助自己大食公主和可敦的双重身份,图尔坎暗中拉拢了一大批不满乙毗咄陆统治的突厥贵族和部落大头人。在这些人的帮助下,怛罗斯城的突厥人并没有大批反抗,严加警戒的唐军得以渡过了一个平安无事的夜晚。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张焕就照常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图尔坎手脚并用缠在自己身上睡的正香。张焕慢慢将她手脚松开,起身穿好衣服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将军起来了!请跟小人去洗漱。”见到他出来,门口的丽玛一脸笑容。 “好!”张焕点点头,正要跟着丽玛离去,抬头发现李卫带着数十人散落在院子里,显然已经站了整整一夜了。 张焕面色尴尬,赶紧走到李卫身前行了一礼。 李卫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多几个女人算什么,你不必在意。对了,昨晚因为这位图什么公主下了令,突厥人十分老实。程处默和薛仁贵轮番巡城,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意外。” “我知道了。叔父,请帮忙通知一声,让他们过来议事。” “没问题。” 张焕洗漱之后回到大殿,程处默、薛仁贵和何潘仁已经早就等着了。见到他进来,程处默一脸暧昧的坏笑,就连薛仁贵和何潘仁也窃笑不已。 “好了,想笑就笑吧!”张焕一屁股坐下,瞪了一眼三人。 三人闻听同时大笑不止,等他们笑够了,张焕才面色一整道:“用过早饭之后,返回碎叶城!” 程处默道:“俘虏全部带回去?” “不错!只要看见这些人,碎叶城的突厥人绝对崩溃!” “这座城怎么办?” “焚毁!夷为平地!” 见张焕语气坚决,三人没有表示丝毫异议,何潘仁接着问道:“还是原路返回吗?” 张焕点头道:“只能这样了,要绕开俱兰城,那里据说还有几万突厥人。” “不用,直接从大路去碎叶城就是!”张焕话音刚落,图尔坎在门口接了一句,款款走到张焕身前。 见到她进来,程处默三人赶紧起身见礼,图尔坎面带微笑一一还礼。 张焕低声道:“怎么不多睡会?” 图尔坎柔声道:“我不困。昨晚我说再送你一份大礼,那就是俱兰城!那里的守将已经是我的属下了。” 张焕喜出望外,也不顾程处默三人在场,握住她的手连声道谢。不用绕道而行,最少可以节省近两天时间,这样的话,碎叶城的变数就会减少很多。 “和我客气什么!”图尔坎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递过一张纸:“这上面大概有二百多人,也都是乙毗咄陆的忠心手下,虽然没有昨天杀的那些人重要,不过为防万一还是杀了吧!” 程处默三人不知道图尔坎的性格,见她微笑间就将二百多人定了生死,心头无不骇然。张焕也知道这件事非办不可,将这张纸递给何潘仁,让他马上去办。 目送何潘仁离去,张焕沉声道:“程校尉,薛校尉,你们也去准备吧,将俘虏全部带出城之后,焚毁怛罗斯城!” 二人答应一声,又对图尔坎行了一礼,迅速下去安排。图尔坎则带着张焕,去看了她要带走的东西,拉着张焕兴奋地指指点点。看着眼前几大车东西,张焕不由得在心中感慨,看来不管是什么时候,女人搬家都是这么麻烦。 一个时辰之后,唐军开始押着俘虏缓缓出城,随着队伍前进的,还有几十大车的各种金银珠宝。 数万人都出城之后,程处默带着千余人在城中四处放火,怛罗斯城瞬间淹没在了火海之中。 怛罗斯城的大火足足燃烧了三天三夜,火势熄灭之后,整座城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二十多年后,张焕和图尔坎的儿子张迈(幼时名唤阿史那摩拉)在这里重新筑城。为了讨好母亲,张迈将新城改名为图尔坎城。此后的无数岁月里,图尔坎城一直是大唐西边最坚固的屏障。 第170章 穷途末路1 五月二十日午时,碎叶城。 乙毗咄陆紧握拳头,脸色紧张的看着城下,手指已经捏的发白犹不自知。乙毗咄陆身后三步开外,阿史那思赟用力握着刀柄,神情既专注又紧张,也一眼不眨的看向前方。 城下二里开外,数百突厥将士正大声呐喊着奋勇冲杀,试图冲破唐军的封锁。 最近几天以来,唐军再没有强攻过碎叶城,只是包围圈缩得更小。开始的时候,乙毗咄陆还十分高兴,唐军越集中,越有利于大食骑兵的冲撞切割。然而仅仅过了两天,乙毗咄陆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本该到来的大食援军杳无音讯,唐军反而又来了四万人增援,更糟糕的是增援的都是突厥同胞,带领他们的竟然是阿史那思摩! 阿史那思摩也是突厥王族出身,论起辈分甚至比乙毗咄陆还高了一辈,颉利可汗在位的时候,阿史那思摩就是突厥的大军统帅。后来颉利可汗败亡,一部分突厥人去了西域,后来被乙毗咄陆攫取了可汗之位。另一部分则归顺了大唐,率众归降的就是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社尔,在突厥人中阿史那思摩威望极高。 阿史那思摩归唐之后忠心耿耿,深得李世民信赖,并且封为右武侯大将军,让他统领归顺的突厥部众坐镇云州。本来这次的西域之战和阿史那思摩没什么关系,不过当李世民得知西征大军的进展之后,马上将阿史那思摩紧急调往兰州府,同行的还有四万突厥将士。李世民此举,主要是想利用阿史那思摩的影响力,分化瓦解乙毗咄陆的抵抗势力。 李世民并没失望,阿史那思摩到达的这两天里,碎叶城已经发生了几起暴乱,很多平日不满乙毗咄陆的突厥人试图开城投降,不过都被阿史那思赟斩杀。虽然开城的企图没有成功,不过碎叶城中的突厥人眼见唐军又来了增援,而且是德高望重的阿史那思摩率领的同胞,反观自己这一边,大食援军连影子都没,城中已经是人心惶惶。 唐军封锁严厉,乙毗咄陆虽然并不知道大食骑兵已经全军覆没,但是久等援军不到,心里已经慌乱起来。为了获得确切的消息,乙毗咄陆不间断的派出精锐亲信出城,试图冲破封锁去联系大食人。不过阿史那思摩到来后,唐军包围更加严密,乙毗咄陆连续两个夜晚派出去了三千人,都被唐军斩杀殆尽。 眼看着又过了一天,大食援军还是没有丝毫影讯,乙毗咄陆焦急万分,今日辰时起就连续派出去了几波人,却没有一个人冲的出去。 若非阿史那思摩前来,乙毗咄陆还可以放弃在碎叶城等待大食援军的想法,率领大军突围回怛罗斯城。可惜阿史那思摩到来之后,乙毗咄陆丝毫不敢肯定,如果自己率军出城,会有多少人马上向阿史那思摩投降! 如今的乙毗咄陆,已经陷入进退维谷的地步。 据城坚守,援军迟迟不来,城中人心浮动,迟早守不住;出城迎战,既不是唐军对手,又担心部下哗变。 迫于无奈,乙毗咄陆只好派出自己精锐的可汗卫队,不停的冲击唐军封锁线,哪怕只有一个人冲出去,只要能联系到大食援军就行! “唉……”看着最后一个突厥人倒在唐军大营前面,阿史那思赟长长的叹了口气。 乙毗咄陆目光呆滞,声音有些飘忽:“这是第几次派人出城了?” 阿史那思赟语气沮丧:“第九次了!汗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汗卫队只剩下四成人数了!” “那你说怎么办?”乙毗咄陆怒喝声中一拳捶在城墙上,鲜血瞬间从手背上流了出来。 “只能是坚守了!”阿史那思赟无奈的摇摇头,“谁知道大食援军出了什么问题!不如再等三天,若是援军还不来只有冒死突围了!汉人有句话,久守必失,如今唐军兵力已经超过我们,再加上城中人心浮动,即使唐军围而不攻,只怕也难以坚守多久!” “就依你的意思吧!记住,散布谣言者、制造骚乱者、意图谋反者,一律处死!” 阿史那思赟紧皱眉头:“汗兄,城中本来就人心惶惶,若是再杀人……” “去执行我的命令!现在就去!”乙毗咄陆忽然暴跳如雷,“杀!不忠于本可汗的,全部杀了!这件事你不用再说!” “好吧!”阿史那思赟叹口气答应下来,再次看了一眼唐军的大营,转身离开了城头。 乙毗咄陆呆呆的看着西边,许久之后才喟然长叹一声,身形有些踉跄的离去。城头上的突厥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凝重的忧虑。 西门外的唐军帅帐里,众人却是欢声笑语,谈笑风生。 程知节、契苾何力、尉迟兄弟等人都赫然在座,坐在程知节下首的,是一个虎背熊腰,国字脸上长着一双铜铃大眼的汉子,这人正是阿史那思摩。 “哈哈,乙毗咄陆只怕还在盼望大食援军吧?” “那是当然,他连续派人出城,试图向西突围,肯定是为了联系大食援军!” “嘿嘿,若是乙毗咄陆知道援军已经全军覆没,不知会不会气死?” “很难说,哈哈!阿史那思摩将军到来后,城中人心不稳,乙毗咄陆如今是进退两难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尉迟宝林忽然插了一句:“不知张焕将军前去奔袭怛罗斯城是否成功?若是能成功,碎叶城只怕可以不攻自下!” 要说最盼望张焕成功的人,非程知节莫属。只因程处默也跟随张焕前往,若是此行成功,自家儿子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回去后也能对家中夫人交代。否则夫人整天在耳边念叨自己没本事,使得儿子到现在没有军功,连清河公主都娶不回家云云。程知节此人虽然性格粗犷,其夫人却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因此程知节她是又敬又爱。 契苾何力率先笑道:“依我看来,这事有很大可能成功。不瞒各位,刚出关的时候我并不怎么看得起张焕将军,认为他都是靠着卫国公的提携。没想到后来俩次伏击,十几万突厥大军灰飞烟灭,本将已经对他十分敬佩。前几天大食援军到来,我们都认为应该撤军,张焕将军却反其道而行之,用瞒天过海之计骗过乙毗咄陆,再次成功伏击大食骑兵!本将如今对张焕将军已经是五体投地!不出意外的话,他绝对是下一个卫国公!” 契苾何力长篇大论,将张焕捧到和李靖同样的高度,众人却都大点其头,无人有异议。这次出征张焕的表现有目共睹,已经让大家心服口服。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算张焕没有什么功劳,凭借和皇室的密切关系也不难登上高位,如今功劳巨大,只怕将来成就不会在卫国公之下才对! 程知节接着笑道:“你说的没错!张将军生性既谨慎又大胆,深得卫公兵法精髓,本将军对于他的怛罗斯之行,是抱着极大信心的。” “皇上真是慧眼如炬,张焕将军确实不凡!”阿史那思摩听到这里忍不住也出言赞叹,心中又想起临行前皇上说的话。 皇上当初说的很清楚,此战结束之后,自己不得插手突厥事务,一切交给张焕处理。当时阿史那思摩仅仅想到,这是皇上不想让突厥在自己的带领下重新统一,想要彻底将突厥融入大唐。对于这点阿史那思摩并没什么不满,跟随自己归唐的突厥部众,如今的日子可是过的好多了。不过在阿史那思摩内心,对于将如此重要的事务交给一个少年将军,还是很不以为然。直到到了西域,才知道大军三场大胜都是张焕主导的,阿史那思摩大吃一惊,难怪皇上竟然敢将如此大事交给他,此人果然有真才实学。 “哦?皇上说什么了?”听见阿史那思摩这句话,众人都来了兴趣。 阿史那思摩也不卖关子,言简意赅的将李世民的话提了一下。 程知节听完笑道:“嘿嘿,俺老程只管打仗,这种费心思的事情才懒得管!” 契苾何力也不假思索道:“这种劳什子事情,莫也不想去理会,还是打仗来得痛快啊。” 阿史那思摩深有感触的点点头,自己当初也是一员战将,后来却迫不得已掌管起了归唐突厥人的一切事务,每日都忙于案牍,哪有策马征战来得痛快! “报……大将军,各位将军,张焕将军来信了!”正在这时,帐外一人高声禀报。 程知节大喜,高声喝道:“快快进来!” 那人进来后,将一封信递给程知节,躬身退了下去。程知节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仰天大笑起来。 契苾何力笑问道:“看大将军这样子,张焕将军马到功成了?” “哈哈,岂止是马到功成!你自己看看。”大笑声中,程知节将信件递给了契苾何力。 契苾何力看完惊呼道:“张焕将军不但成功占领怛罗斯城,而且劝降了俱兰城的敌军,如今正带着十几万俘虏归来!估计今日晚间就会到达碎叶城下。” “什么?信给我看看!”阿史那思摩心头更加震惊,一把夺过了信件仔细查看,看了一眼就大笑道:“哈哈!果真如此啊!欲谷设啊欲谷设!你没想到吧,如今你已经是穷途末路,碎叶城已经成了孤城,你的覆灭指日可待!哈哈!” 阿史那思摩口中的欲谷设,就是乙毗咄陆的名字。当初颉利可汗灭亡,阿史那思摩和乙毗咄陆各执己见,甚至率众大打出手,阿史那思摩一个堂弟就被乙毗咄陆亲手射杀,双方积怨颇深。如今眼见宿敌覆灭在即,阿史那思摩自然是欢喜万分。 “尉迟宝林,速速将这封信件八百里加急送往兰州府,再由李大亮都督用信鸽送去长安!”程知节从阿史那思摩手中接过信件,用羊皮袋封好之后递给了尉迟宝林。 程知节接着笑道:“诸位将军!” “喏!”众人齐身起立。 “请各自回营严守防线,提防乙毗咄陆狗急跳墙出城突围!张焕将军归来的时候,大家再一起前去迎接!” “喏!”众人答应一声各自回营。 人都出去后,程知节摸摸胡须,自言自语笑道:“嘿嘿,这下好了,处默一份大功劳跑不掉了!也免得夫人整日唠唠叨叨,殊不知老夫也早就盼着抱孙子了。说起来,还真要感谢张焕才是啊!” 众将回去之后,加强了防御,严加监视城中动向。不过突厥人并没出城突围,申时的时候,城中似乎还起了一阵骚乱,不过很快就平息下来。众人并不知道,这是阿史那思赟奉命镇压骚乱的麾下。虽然斩杀了数百人之后平息了骚乱,不过城中的人心更加惶惶,随时都会产生不可预料的结果。 酉时末,程知节接到快马回报,张焕一行已经到了碎叶城以西五十里处。程知节大喜,赶紧下令将几位将军找来,前去迎接胜利归来的张焕。 第171章 穷途末路2 图尔坎骑着霜白缓缓而行,不时回头笑看一眼张焕,眼中充满了得意之色。张焕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认输。自从得到霜白以来,只有自己和小痴才可以轻易接近它,从怛罗斯城出发的时候,图尔坎想要骑骑它,张焕还很是担心了一番,为此图尔坎还和他打赌。张焕根本没料到,图尔坎用阿拉伯语随便呵斥了几句,霜白就变得服服帖帖任由她驱使。 离开怛罗斯城的当天黄昏,张焕一行就到达了俱兰城。图尔坎一露面,俱兰城的守将就开城投降,恭迎唐军进城。 离开俱兰城之后,虽然突厥人十倍于唐军,在图尔坎的约束之下,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见到倔傲不驯的突厥人如此听话,张焕对图尔坎佩服得五体投地。唯一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情,就是每晚图尔坎都会悄悄前来双宿双飞,不折腾个够决不罢休。 看着前面策马飞奔的图尔坎,张焕发现短短几天时间,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强势的女子。而且并不是因为有了肌肤之亲的缘故,只觉得和她在一起十分的自在,有点像和妙玉在一起的感觉,不过比起妙玉来,图尔坎豪放了许多。 “想什么呢?”图尔坎回头见张焕没有跟上,调转马头奔了过来询问。 张焕脱口而出:“想你呢。” “真的?”图尔坎嘻嘻一笑,“今晚我再去找你!” “咳……”张焕被她这句话噎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前方的薛仁贵策马飞奔过来。 “薛校尉,什么事?” “将军,程大将军和契苾何力将军等人在前方三十里开外等着你!” 张焕略微有些吃惊,此地距离碎叶城大概还有七八十里,如此说来程知节竟然前出五十里迎接自己,这个面子算是给足了。 “去把程校尉叫来。” 薛仁贵答应一声,策马去队伍后面将程处默带了过来。 “处默兄,薛校尉和你说了吧?” 程处默先对图尔坎点点头,这才笑道:“嘿嘿,没想到老头子这么给面子,竟然来这么远的地方迎接。” “我也很意外。”张焕也笑了笑,“处默兄,请你和薛仁贵带着缴获清单,以及乙毗咄陆的可汗大旗去见大将军吧,我随后就来。” 程处默和薛仁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和感激。向程知节献上缴获名单和乙毗咄陆的可汗大旗,不但是一种荣耀,更是大功一件。张焕此举,实实在在将功劳送给了二人。 “哈哈,快去吧!”张焕见薛仁贵张口要道谢,赶紧摆摆手。 “多谢!”二人还是道了谢,兴高采烈的离去。 图尔坎目送二人远去,轻握一下张焕的手微笑道:“你的手下,将来会对你更忠心的。” 张焕笑着点点头,自己立的功劳已经很大了,也不在乎这点荣耀。西征以来,薛仁贵的表现可圈可点,自己也想让他早点崭露头角。 半个时辰后,当张焕带着大队人马赶到时,程知节率先迎接上来,态度比起平时更加亲热了几分。 随后契苾何力也笑着迎接上来,亲切的寒暄了一阵。 等到契苾何力和张焕说完话,阿史那思摩才走了上来。 程知节介绍道:“张将军,这位是阿史那思摩将军。” 对于阿史那思摩,张焕早就久仰大名,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赶紧十分客气的行了一礼。 “哈哈,张焕将军,某久仰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位少年英雄!”阿史那思摩声如洪钟,也很正经的还了一礼。 “将军谬赞了!将军率众归唐,屡次立下大功,末将也佩服得很。” “好了好了,都别客套了!”程知节笑着走过来,“还是先赶回碎叶城,再摆宴席庆功吧。” “大将军所言有理!” 队伍前进之后,阿史那思摩特意和张焕并排而行,仔细询问了怛罗斯城的情况。除了和图尔坎的事情,其他的张焕都一一告知。阿史那思摩听完之后心中万分感慨,攻下碎叶城之后,突厥这个民族只怕就要彻底融入大唐帝国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到了碎叶城下几里开外,城头上的突厥人就开始喧闹起来,有人赶紧去通报阿史那思赟。 阿史那思赟不敢怠慢,迅速赶到城头观看。此时大队俘虏已经到了城下,城头上的突厥人已经闹开了锅,阿史那思赟看得真真切切,怛罗斯城的突厥大贵族和大头人竟然全都在列!看清楚之后,阿史那思赟只觉得眼前一黑,赶紧用力扶住城墙才没有摔倒。 “莫贺咄设,你没事吧?” 听见询问,阿史那思赟用力晃晃脑袋,勉强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怛罗斯城怎么会失陷?大食援军哪去了?”阿史那思赟喃喃自语,心中满是疑问。 “莫贺咄设,是否要向可汗禀报?” 阿史那思赟艰难的点点头,扶着城墙站直了身子,正准备去见乙毗咄陆,却见从唐军大营缓缓驶出两辆马车。阿史那思赟停住了脚步,心中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到了一箭之地开外,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前面那辆车帘一掀,两名唐军扶着一个人下了马车,那人面如金纸,显然是受了重伤。看清此人竟然是欧麦尔的大将阿布扎,阿史那思赟心头哀叹,难怪大食援军迟迟不来! “城上的听着,你们日夜盼望的大食骑兵已经全军覆灭!仔细看清楚,这就是大食骑兵的统领阿布扎!”唐军中一人操着纯正的突厥语,对着城头高呼,声音清晰可见。 “什么?大食援军也完蛋了?” “我们成了孤军!” “狼神保佑!我不想死在这里!” 听见唐军的喊话,本来就人心惶惶的突厥人更是按捺不住惊慌。 唐军将阿布扎带回马车,掉头向大营而去。这时后面那辆马车车帘缓缓掀开,一个少女跳下马车,摆上一只脚凳。见到这少女竟然是可敦的贴身侍女丽玛,阿史那思赟唯一的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怛罗斯城,绝对已经陷落! 从车上下来的,正是盛装打扮的图尔坎。对于这位美艳无双,而且很得人缘的可敦,突厥人几乎无人不识。见到她出现,城头上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城上的人也全都清楚,怛罗斯城已经被唐军攻陷,自己已经无家可归! 图尔坎静静地看了一会城头,并没上马车,而是缓步向唐军大营走去。虽然她一句话都没说,给突厥人造成的震撼却不小,对于很多突厥人来说,可敦被唐军俘虏,是个比大食援军全军覆没还严重的噩耗。乙毗咄陆生性残暴,对犯了错误的属下往往都会严加处置,图尔坎当然不会错过收买人心的机会,或明或暗的救下这些人。如今在很多突厥人心中,图尔坎可敦就是女神的化身,威望甚至比乙毗咄陆还要高。 乙毗咄陆闻讯赶来的时候,图尔坎已经到了唐军大营门外,乙毗咄陆又急又怒,用力捶胸大叫一声。正要进入大营的图尔坎若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之后,毫不停留的步入了唐军大营。 图尔坎嫁过来之后,表现的十分乖巧懂事,时常嘘寒问暖,再加上她是大食公主的身份,乙毗咄陆逐渐对她也有了感情。因为内疚自己不能人道,乙毗咄陆对图尔坎百般呵护,即使知道她背着自己拉拢一些人,也以为她是为将来做打算,只是一笑置之罢了。即便有人劝谏应该留意可敦揽权,也都被乙毗咄陆严加训斥,还重重责罚了几个带头的大贵族。 这次出征,乙毗咄陆还将整个后方交给了图尔坎,没想到事到临头,自己百般信任的可敦竟然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乙毗咄陆只觉得喉头一甜,大口鲜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就晕死过去。 “可汗!” “汗兄!” 乙毗咄陆忽然昏倒,众人顿时手忙脚乱。阿史那思赟令人抬起乙毗咄陆,自己亲自护送,向城中的居所而去。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碎叶城中传递开来。不满乙毗咄陆的突厥人很快就联合起来,在城中四处放火制造骚乱,并且向忠于乙毗咄陆的突厥人发起了进攻。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碎叶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局势完全失去了控制。 乙毗咄陆虽然生性暴躁,对于自己的性命却丝毫不敢马虎。为了确保安全,进入碎叶城之后,乙毗咄陆特意住在了执失突利以前的住所。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石头城堡,就连大门都是二尺厚的青石所建,十分的坚固。 阿史那思赟将乙毗咄陆带回住所之后,一边找来巫师治疗,一边迅速下令镇压城中的骚乱。然而此时到处都是混乱,哪还有人理会他的命令,不但如此还有人准备冲击城堡。阿史那思赟无计可施,又不敢随意相信他人,只好下令可汗卫队全部退守城堡,等待乙毗咄陆醒来之后再做决定。 城中的骚乱越来越严重,最终完全失控,到处都在杀人放火。谁都不明白为何前一刻还在身边的同胞,下一刻竟然会拔刀相向!混乱之中,终于有人打开了城门向唐军投降。 不久之后,几处城门全部大开,数万突厥人蜂拥而出,纷纷扔下了手中的刀剑向唐军投诚。 第172章 穷途末路3 经过一番紧急救治,乙毗咄陆终于睁开了眼睛,等他完全清醒之后,阿史那思赟才将城中的情况情况告诉他。此时他们唯一能够完全信任的,只有城堡中不足四千人的可汗卫队。 “哈哈哈!想不到我乙毗咄陆自诩英雄无敌,最后竟然落了个众叛亲离!真是可笑之极!”乙毗咄陆闻听之后仰天狂笑,神色已经显得疯狂起来。 阿史那思赟叹口气道:“汗兄,我护着你突围吧!” “突围?哈哈,突围到哪里去?部下没了!怛罗斯城没了!可敦也没了!”乙毗咄陆狂笑不止,眼角都笑出了眼泪。 阿史那思赟怒道:“汗兄,我们是狼神的子孙!即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岂能束手待毙!” 乙毗咄陆好容易止住笑声,语气十分疲惫:“你们走吧!我累了!我哪都不去!” “汗兄!” 乙毗咄陆拔出腰刀胡乱劈砍,嘴里怒吼道:“滚!都给我滚远点!再不走我杀了你们!” 眼看乙毗咄陆已经失去理智,阿史那思赟长叹一声,带着自己的亲信离开城堡,换过装束后混在人群中向城外而去。见到对可汗最忠心的莫贺咄设都走了,可汗卫队的几千人瞬间也跑了大半,还留在乙毗咄陆身边的,已经不足千人。 “你们怎么不走?”乙毗咄陆双眼血红,挥舞着弯刀怒吼。 “可汗,我等誓死追随……” “哈哈,没想到我阿史那欲谷设临死前,还有这么多忠心弟兄追随!来人,关上大门,本可汗宁死不降!” 在乙毗咄陆的狂笑声中,二尺厚的青石大门缓缓关闭,将城堡与外面彻底隔绝起来。 碎叶城外,唐军正有条不紊的接受突厥人的投降,所有的人都被集中到了西门外面。因为出面受降的是阿史那思摩,突厥人没有感到丝毫惧怕,十分平静的接受唐军的命令。 在一片喧闹声中,张焕率领二千精锐,缓缓向城中而行。刚才已经得到消息,乙毗咄陆将自己封闭在了青石城堡之中,契苾何力已经率领数千人赶了过去。张焕之所以随后赶去,是为了确保乙毗咄陆葬身在这座城堡之中,为后继计划扫清最后的障碍。 由于突厥大军几乎全都已经出城投降,城中的骚乱已经逐渐开始平息。张焕一行进城之后,没有遇见什么麻烦就来到了青石城堡之前。 “张将军,你来了!奶奶的,乙毗咄陆宁死不降,这座城堡又是石头建造的,儿郎们半天都撞不开大门!你有什么好的法子?”一见到张焕,契苾何力就气急败坏的嚷嚷开来。 “乙毗咄陆已经是瓮中之鳖,将军何须着急?哈哈,待我看看再说。” 张焕笑着跳下马,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似曾相似。仔细一想才回忆起来,这座城堡和当初达坂山口的那座惊人的相似,都是依山而建。不同的是这座城堡占地虽然小了一点,不过全都是上好的青石建造,若是想要强攻,只能使用云梯从上方狭小的窗户爬进去了。 “契苾何力将军,没有试着用云梯?” 契苾何力抬头看看狭窄的窗户,摇了摇头道:“里面还有数百人坚守,一旦靠近窗户就会被袭击。你看那边!” 张焕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才发现在城堡侧面有一架摔得粉碎的云梯,地上还有几滩血迹,显然契苾何力已经这样做过了。张焕皱皱眉头,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一定要尽快解决乙毗咄陆! 张焕想了想抽出宝剑,用剑柄敲了几下大门,根据响声判断发现确实十分坚固,想要撞开只怕不容易。张焕转头四望,当看见不远处的一块火堆时,一下子有了主意。 “这样真的可以?”听了张焕的主意,契苾何力将信将疑。 “嘿嘿,只管一试!” “来人,按照张焕将军所说去做!” 片刻之后,唐军找来了大批柴禾堆在了大门下面,向门上泼洒了火油之后,点燃了门下面的柴禾。大火瞬间将一丈多高的石门吞没,很快就能看见石头的颜色变化了起来。随着不停的添加柴禾,大门的颜色逐渐变得发红起来,张焕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下令向大门上浇冷水。 契苾何力微微摇头,有些不相信这个法子。然而随着一阵滋滋声,契苾何力惊奇万分的发现,坚固无比的石门已经剥落了厚厚一层。照这样下去,只怕用不到几次,石门就会完全破碎。 “张将军真是神乎其技!”契苾何力越看越惊讶,忍不住赞叹起来。 “嘿嘿,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张焕笑着谦虚一句,当初在书上看见这个法子,觉得有趣就牢记在心上,没想到现在竟然用上了。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石门终于被侵蚀出了一个大洞,唐军都欢呼雀跃起来。里面的突厥人无不骇然,难道唐军施了妖法不成?竟然能将这么厚的青石大门弄出一个大洞! 乙毗咄陆正在大厅里抱着酒坛子痛饮,听说石门被唐军弄出个大洞,根本就不相信,大笑着提着酒坛子前去观看。然而当他亲眼见到唐军在用斧头凿子不停扩大门上的洞时,手中的酒坛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这是怎么回事?”乙毗咄陆指着大门,瞠目结舌的询问。 “可汗,唐军说不定会妖法!” “什么!妖法?”乙毗咄陆打个激灵,看来狼神真的完全抛弃自己了! “可汗,上二楼去吧,唐军马上就会进来了!” 乙毗咄陆酒醒了大半,一直抱着的必死之心淡了,忽然间对死亡无比惧怕起来,大叫一声率先向二楼奔去。 不一会时间唐军已经将洞口扩大,开始鱼贯进入,在先进入的人中赫然有纥干承基在内。这也是张焕刻意安排的,无论如何,乙毗咄陆必须死在这里! 听见唐军越来越逼近的脚步声,聚集在二楼上的数百突厥人面色惊惧不定。这些人虽然死忠于乙毗咄陆,不过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也都和乙毗咄陆一样惧怕起来。有几人实在控制不住恐惧,大吼着挥舞弯刀冲向了楼梯,其他人都看着乙毗咄陆,不知是否应该跟着杀过去。乙毗咄陆却眼神茫然,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对于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这时只听见一阵急促的弩箭破空声,冲过去的几人狂吼声嘎然而止,被唐军的强弩瞬间夺取了性命。眼看唐军已经出现在了楼梯口,乙毗咄陆终于有了动作,然而却不是抄起兵器上去拼命,而是继续向着楼顶的平台奔逃。见到可汗如此,这些亲信好容易鼓起的一点勇气也荡然无存,有的跟着向楼顶逃跑,有的索性扔下兵器蹲在地上。 纥干承基一马当先冲了上来,见到没有乙毗咄陆的身影,捏捏手中的强弩第一个冲了上去。突厥人将乙毗咄陆围在中间,龟缩在了西北的角落里,见到唐军源源不断跟了上来,这些人眼中都露出了绝望的光芒。 “杀!” “杀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明知必死的突厥人鼓起勇气,纷纷挥舞兵器冲向唐军。然而不等冲到唐军身前,就被强劲的弩箭射个对穿,惨叫声中相继倒地。 看着最后一批手下死伤殆尽,乙毗咄陆的眼神看不见丝毫悲伤,有的只是惊恐和不甘。唐军步步逼近,乙毗咄陆节节后退,很快就退到了平台边缘。 乙毗咄陆回头看了一眼下面,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失足掉下去,赶紧向前踏出一步。契苾何力和张焕同时仰头观看,见到乙毗咄陆这般怕死,契苾何力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张焕则皱着眉头,纥干承基怎么搞的,竟然还没杀了此人! 乙毗咄陆看着眼前唐军黑压压的强弩,对死亡的恐惧终于超越了一切,咣铛一声抛下手中的弯刀,嘶声喊道:“我投……” “哧!”还没等他将下一个字说出来,只听得一声刺耳的破空声,纥干承基手中的弩箭迅速发射! 对于近在迟尺发射的弩箭,乙毗咄陆根本没机会躲避,这一箭贯穿了他的左胸之后,还将他击退了一步! 乙毗咄陆惨呼一声,双手对着空中乱抓试图站住身形,却被紧接而来的几只弩箭再次击中,踉跄着摔下了平台,砰然一声砸在了坚硬的青石地面上! 张焕看着血肉模糊的乙毗咄陆,心头一松的同时,又感慨不已。这个纵横西域的一代枭雄,竟然就在自己面前殒命!而且可以说,此人的死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契苾何力亲自上前,探了一下乙毗咄陆的鼻息之后摇了摇头。 “将他好好收敛起来!” “喏!”几名唐军走上前来,将乙毗咄陆的尸身抬了下去。 看着乙毗咄陆的尸身被抬走,契苾何力笑道:“终于结束了!哈哈!” “是啊,结束了!” 张焕笑着点点头,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因为自己的缘故,突厥人未能向西迁移,而是几乎被唐军一网打尽!只要手段得当,这些人在未来都会成为大唐英勇善战的骑兵!将来再有战事发生,他们肯定会发挥巨大的作用。 契苾何力随后派人将乙毗咄陆的死讯通报全城,同时恭请程知节率大军入城。得知乙毗咄陆已死之后,碎叶城中零星的抵抗彻底销声匿迹。 半个时辰之后,唐军五万大军在程知节率领下进入碎叶城。这座被突厥人占据数年之久的城池,终于再次回到了大唐的怀抱。 第173章 筹建西域都护府1 五月二十八日,太极宫。 前来参加早朝的大臣们惊讶的发现,李世民一进大殿脸上笑容就没停过。即使听长孙无忌禀报了几起贪赃枉法的案件,也只是皱了下眉头,只是让先抓起来,并没有马上下旨严办。 大臣们都知道,李世民最痛恨的就是贪腐,历来大赦天下的时候,从来不赦免贪腐的官吏。看来今天皇上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众人纷纷猜测,难道是西域又传来了好消息? 果然,商议弯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之后,李世民笑着道:“众位爱卿,西域那边又传来好消息了!” “又有好消息?真是令人高兴!” “皇上,敢问是什么好消息?可是又有大胜?” “上次连续两次伏击,突厥人十余万大军灰飞烟灭,这次不会是抓到乙毗咄陆了吧?” 听见李世民亲口说有好消息,大臣们纷纷出言询问。 “哈哈,众位爱卿猜得没错!”李世民得意的一捋胡须点点头,“西征大军围困碎叶城之后,大食人派了四万骑兵前来援救,再次被张焕设计伏击,四万人全军覆没!” “啊!又是张焕立了大功?” “果然不愧是卫国公的嫡系传人啊!” “哈哈,卫国公后继有人,皇上又得一员良将啊!大唐幸甚!” “还不止如此!”李世民笑着摆摆手,阻止大家继续议论,“伏击了大食骑兵之后,张焕率领一万轻骑奔袭怛罗斯城,成功抄了乙毗咄陆的老窝,俘虏近十万,缴获无数,还焚毁了怛罗斯城!回师碎叶城之后,城中的突厥人不战而降,乙毗咄陆困兽犹斗,已经中箭身死!此次西征,已经彻底大获全胜了!哈哈,突厥人,彻底完了!” 对于突厥人,李世民可谓是视为心头之痛!当初李世民刚刚即位,颉利可汗就时常犯边,烧杀掳掠无所不为。后来更是率领十几万大军逼近渭水,李世民不得已只好兵行险招,设下疑兵之计,又许给颉利可汗无数财物,签订了渭水之约,颉利可汗才率兵退去。对于这个盟约,李世民深以为耻,发誓一定要彻底灭掉突厥人,洗刷这一奇耻大辱!后来颉利可汗败亡之后,残部大都逃去了西域,又成了大唐心腹之患。如今乙毗咄陆兵败身死,突厥人几乎被一网打尽,李世民如何不欣喜若狂!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大臣们又惊又喜,赶紧向李世民贺喜。要说最高兴的人,除了李世民,就是房玄龄和李治了。 “哈哈,同喜同喜!诸位爱卿,稍后朕在西内苑设下酒宴,大家都要来啊!” “谢皇上……” “春浩,你马上去卫国公和张焕家中通报一下,再请卫国公前来西内苑赴宴。” “遵旨!” “等等,你先去杨妃那里,让她挑几件礼物给张焕家中送去。对了,让她把《兰亭集序》也送去给雯儿把玩,等她产下麟儿之后朕再收回来。”春浩走到门口时,李世民又叫住他吩咐一句。 “喏!” 大臣们听了都羡慕不已,皇上得到《兰亭集序》之后极少示人,就连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人,也仅仅见过几次而已。如今皇上竟然会将它送给高阳公主把玩几个月,固然有疼爱公主的原因,同样也表明皇上对张焕的是何等看重。大臣们心中叹息,张焕回京之后,只怕又会升官了,纵观历朝历代,像他这样迅速崛起的少之又少,大唐建国以来,更是绝无仅有!张焕的崛起,当真可以说是有如神助! 等到大家安静下来,李世民朗声道:“诸位爱卿,现在来谈谈设立西域都护府的事情。谁先说说看?” 西征之前,朝会的时候就曾经讨论过这件事。不过当时谁都没想到,西征不但很快就结束了,而且战果比预期的大了许多,西域都护府的规模也就会随之扩大。大家都很清楚,这次出兵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打通西去的商道。都护府设立之后,皇上肯定会派驻大军,加大对西边货物的输出,西域都护府的大都督,那可是一个极大的美差! 长孙无忌率先道:“皇上,此前准备将伊州、鄯善、高昌合并为西域都护府,不过如今碎叶、疏勒都已经回到了大唐手中,那么西域都护府也要重新设定才是。臣以为,可以把碎叶、疏勒也囊括进来。” “长孙大人所言极是。”房玄龄接着赞同,“为了政令统一,有必要将整个西域设立为一个大的都护府。不过臣认为,因为西域地形十分复杂,应该划分一下区域。比如将伊州、鄯善、高昌划为一块,焉耆,龟兹划为一块,碎叶和疏勒以及周边地方又是一块。” 李世民点头道:“房爱卿言之有理,朕也是这个意思。突厥人虽然完了,西域还有其他势力不容小视,所以朕准备在西域都护府驻军五万,以备不时之需。辅机,你是吏部尚书,你先说说谁可为首任大都督?” 李承乾谋逆案之后,如今的朝堂之上,除了不党不群的房玄龄、魏征、李绩等重臣之外,就数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贵族势力最大。很多大臣都以为,长孙无忌肯定会推举自己人了。 不料长孙无忌道:“皇上,臣以为,契苾何力将军可为首任大都督!契苾何力乃是铁勒人,由他担任大都督,归降的突厥人以及其他小国也容易接受一些。” “世绩,你是兵部尚书,你认为呢?” 李绩躬身道:“皇上,臣附议!” “其他人有没有意见?” “臣等无异议……” “那就让契苾何力做这个首任大都督吧。诸位,朕会听听程知节的意见,再做最后的决定。现在,大家和朕去西内苑庆功吧,哈哈!” “谢皇上……” 大臣们前去西内苑的时候,春浩也来到了张焕府上。虽然是李世民身前最受信任的内侍,在宫中颇受人敬畏,然而来到张焕家中时,春浩不敢有丝毫大意之处,严格按照礼数求见。 “哦?春浩?请他进来说话。”高阳正和小痴、媚娘一起,坐在院子里观看在凉席上到处乱爬的翩翩,不时发出一阵笑声。听说父皇派人前来,赶紧让人请进来。 “奴婢春浩,见过高阳公主和二位夫人。” “免礼!春浩,父皇有什么事吗?” “启禀公主,张焕将军又立下大功了!” “哦?快说来听听!”三女脸色一喜,同时出言询问。 “是这样的……”春浩费了很多口舌,才将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高阳听完笑道:“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驸马快回来了吧?” “这个奴婢不知!公主,皇上口谕,让小人将这个带给你,等你产下麟儿之后再归还。”春浩从怀中取出一个匣子,捧给了高阳。 “《兰亭集序》!”高阳打开一看就惊呼出声。 媚娘闻言赶紧凑过来观看,她虽然也在宫里待过,对这件宝物仅仅是只闻其名罢了。 春浩躬身笑道:“公主,二位夫人,奴婢还要去卫国公府上报信,就先告退了。” 高阳点点头:“那就不留你了!梅,去取一百贯打赏给春浩公公。” “谢公主打赏!” 春浩退下后,高阳将匣子合上,微微叹了口气。 媚娘有些不解:“姐姐为何叹气?” “你有所不知,依我看来,相公只怕短期内回不来了!” “为什么?”媚娘一愣。 高阳掂掂手中的匣子笑道:“就从父皇把《兰亭集序》送我玩就可以推断!这本字帖我以前要了很多次,父皇都不给我。这次忽然送给我把玩,我可以断定,绝对不是因为相公立了大功,而是父皇想要让相公在西域多留一阵子,心中内疚才会这样!” “果真会如此?”媚娘脸色一黯。 “按理说我不会猜错!”高阳点点头,将匣子递给小痴,转头吩咐道:“备车,我进宫去问问父皇。” 高阳进宫之后,却被告知皇上在西内苑宴请百官,无奈之下只好回到毓秀宫中等待宴会结束。兕子听说姐姐回宫了,马上过来找她玩耍。听到高阳说张焕可能会晚些回来,兕子嘟着嘴很不乐意,马上就要去找李世民询问,高阳赶紧一把拉住。 西内苑的宴会结束之后,李世民留下了李靖、李绩、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四人,将几份卷宗分别给他们看了一遍。几人看完后,都十分惊讶。 “四位爱卿怎么看?” “原来皇上有这么绝妙的计划!”李绩率先赞叹,“如此一来,不但西域会完全融入我大唐,还会同时消除世家门阀的隐患,此乃一石二鸟之计啊!” 李世民笑道:“这份计划是张焕最早提出来的,朕只是加以完善罢了。” “张焕提出的?”不知情的李绩吃了一惊。 李靖则捻须微笑,脸色十分欣慰欢喜。 “哈哈,当初朕见到这份计划的时候,也是大吃了一惊呢!若非张焕资历过浅,这西域都护府大都督非他莫属,朕会让张焕在西域多留几个月,将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再回长安。世绩,以后凡是西域都护府的请求,兵部都要尽快满足!” “臣明白!” “辅机,朕安排的那些整合计划,完成的怎么样了?” “皇上,已经接近尾声了!” “如此甚好!世家门阀,嘿嘿!”李世民冷笑一声,转向房玄龄问道:“玄龄,朕让你接手活字印刷术和水力纺织机一事,进展如何?” 房玄龄道:“皇上,阎立德大人用泥土烧制活字,成本大大降低,活字印刷术随时可以使用。不过水力纺织机似乎有些难度,据阎大人说,还要费些时日。” “水力纺织机这事不着急,江都县的白叠子,哦对了,张焕叫它棉花,还在培育之中,一旦掌握了技术,才会从西域开始大幅推广。” “臣会督促阎大人加快进度!” “很好,卫国公留一下,你们三位先回去吧。对了,对于西域都护府的划分一事,三位都写份奏章给朕。” “臣等遵旨,臣等告退……” 三人退下后,李世民从袖中取出一份信件,笑着递给了李靖。 “这个叔珩啊,真是胆大妄为,竟然和突厥可敦搅和在了一起!”李靖看了之后笑骂一句,脸上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哈哈,朕当时看了也吃了一惊,没想到那个图尔坎竟然有那么复杂的背景!张焕说的没错,大食人这次敢援救乙毗咄陆,下次就敢直接和我大唐作对!有了这个图尔坎,不管现在是安抚突厥人,还是将来对付大食人,都有着莫大的作用。” “皇上所言极是!不过臣以为,皇上还是要下旨申斥一番,否则这小子会更加无法无天!”李靖嘴上说申斥,脸上却带着一丝笑容。 “朕也有此意,哈哈。卫公,你有个好兄弟啊!对了,朕一直没问过,你这个兄弟怎么来的。如今就你我君臣二人,可否告诉朕听听?” 对于李靖和张焕的兄弟关系,李世民一直十分好奇,苦于没有机会询问。这时见机会难得,李世民再也按捺不住好奇。 “这个……”李靖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兕子蹦跳着跑了进来。 “兕子,你来做什么?”李世民只好按捺下好奇心,笑着抱起了她。 兕子嘟嘟嘴,伸手揪住他的胡子:“父皇,姐姐都等了你几个时辰了,你事情忙完了没有啊?” “哎呀别揪!父皇忙完了,这就跟你去看你姐姐好了!卫公,那么……” 李靖将那封信还给李世民,躬身笑道:“皇上,小公主,臣就先告退了。” “卫公慢走!” 李靖出去之后,兕子马上就要拉着李世民去见姐姐。李世民拿起那封信苦笑一声,跟着兕子向毓秀宫而去。 第174章 筹建西域都护府2 凌晨的一场大雨足足下了一个时辰,天亮之后才转为零星小雨,碎叶城一直酷热的天气一下子凉爽了起来。 城中一座院子里,张焕挥舞长槊,对着身前一块木桩不停地劈刺,随着他的动作,木屑不停的掉落地上。 一套招式用完,张焕又绕着院子跑了半个时辰,这才停止了锻炼,见到他停了下来,俩个突厥少女赶紧捧着脸盆和丝巾走了过来。俩人伺候张焕擦完脸,躬身退了下去,看着她俩的背影,张焕苦笑着摇摇头。 这俩名少女是图尔坎派来的,据她说是为了服侍张焕。不过张焕却认为,图尔坎将这俩个心腹侍女派到自己身边,一来是为了监督自己,不让自己接近其他女人,二来是为了夜里过来相会时更加方便。 碎叶城之战已经结束十五天,如今已经是六月八日了。 当日向唐军投降的突厥人,足足有七万余人,这些人被收缴兵器之后,暂时全部被安置在了碎叶城外的大营里,由唐军日夜看守,等待后继处理。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莫贺咄设阿史那思赟趁乱逃走,投降名单里并没找到此人。怛罗斯城的那些突厥贵族待遇就好了很多,被唐军安排在碎叶城中居住,连他们的奴仆也可以跟随。 至于图尔坎,除了没了军权之外,其他的和在怛罗斯城时没什么区别。因为程处默的缘故,对于张焕和图尔坎的事情,程知节早就了然于胸,和张焕简单谈过一次之后,还特意将他二人安排在了相邻的院子里。 当初在怛罗斯城,很多将士都亲眼目睹图尔坎承诺下嫁张焕,不过大都以为只是个玩笑。真正知道这俩人确实已经做了夫妻的,除了程处默和薛仁贵,也就只有李卫和数十手下了。 张焕自然不会傻到四处嚷嚷,还专门将几个知情者找来交代了一番。经过张焕的辛苦耕耘,前天图尔坎惊喜的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张焕也十分开心,和图尔坎也更加如胶似漆起来。不过高兴过后,二人自然要想办法掩人耳目。 一番仔细商议之后,俩人决定找一个人名义上做图尔坎的丈夫。经过筛选,挑选了乙毗咄陆一个堂兄阿史那达莫。此人年近六旬,又最是老实忠厚,挑选这个人,张焕和图尔坎都很放心。 不过麻烦事接着来了,图尔坎是可敦,她名义上的丈夫自然也是可汗,想要让阿史那达莫成为可汗,只能由李世民下旨赐封。张焕只好老老实实向李世民禀报了一切,请求李世民恩准自己的想法。 虽然这次立下了大功,事先李世民也给了自己处理西域事务的权力,不过和突厥可敦成了事实上的夫妻,李世民能否宽恕自己,张焕心里也没底。奏折送出之后,张焕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连带着图尔坎也担心起来。 “叔珩,大将军请你去一趟。”李卫匆匆走进来,打断了张焕的沉思。 “我这就去!”张焕答应一声,赶紧赶去见程知节。 到了程知节的住所一看,契苾何力、阿史那思摩、以及其他将领都已经到了。 寒暄几句之后,程知节取出了圣旨宣读。 圣旨中,李世民先是赞扬了全体将士,接着对程知节、契苾何力等人都有封赏,不少将领,诸如程处默、薛仁贵、苏定方都得以加官进爵,就连随后赶到的阿史那思摩也有重赏。不过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圣旨中对大功臣张焕只字不提,张焕心知肚明,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只能报以苦笑。 这份奖励的圣旨读完之后,程知节又宣读了另外一封圣旨,里面主要说了三件事:其一,除了抽调五万精锐常驻西域,其余大军三日之内启程回转关内;其二,任命契苾何力为西域都护府大都督,张焕为长史,委以全权,马上着手筹建西域都护府;其三,突厥可敦图尔坎,深明大义,率众归唐功不可没,可惜其可汗乙毗咄陆身亡,为表体恤,赐婚图尔坎于阿史那达莫,敕封阿史那达莫为泥莫可汗。 听完这道圣旨,张焕紧提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谢恩之后,契苾何力笑道:“有张焕将军相助,筹建这个西域都护府想必不会是难事!若是让某来做这件事,那可就让人头痛了!话说了,阿史那达莫是什么人?” 阿史那思摩解释道:“是欲谷设的堂兄,此人倒是很忠厚老实。” “原来如此!”契苾何力恍然大悟,转向张焕道:“张焕将军,某只管军务,其他的事就麻烦你了!” 张焕郑重道:“大都督放心,属下一定尽力!” 程知节笑了笑,皇上任命契苾何力为大都督,恐怕也和他不喜欢案牍之事有关。只有这样,才能完全按照张焕的计划来办。 “皇上还给了契苾何力将军和张焕将军密旨,二位下去慢慢看吧。”程知节又取出两份密旨,递给了二人。 张焕接过密旨放在袖中,又开始担心起来,不知道李世民会如何处罚自己。 接下来大家开始商议留下哪些人作为驻军,足足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将事情安排妥当。左武卫和右威卫各抽调一万五千人,连同兰州府兵二万人,常驻西域。在张焕的强烈建议下,程知节同意奏请李世民,让这些人一年轮换一次。 安排完所有事宜之后,已经到了午时了。大家各自下去准备,张焕回到住所,就赶紧取出密旨观看。在这份密旨中,李世民痛骂张焕胡作非为,若不是看在李靖和高阳的情面上,这次他又立下大功,定要捉拿回京严惩。如今功过相抵,就别想什么封赏了!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全力筹建西域都护府,若是再有纰漏,二罪并罚绝不容情。李世民最后淡淡提了一句,这次西征表现不错,没有辜负卫国公的教导。 看完之后,张焕彻底将心放了下来。封赏倒是无所谓,只要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处理西域事务,不加罪于图尔坎就行。静下心之后,张焕又感到愧对家中的妻妾。再三思量之后,还是提起笔,将事情原委写了下来,认认真真的对高阳等人道歉。张焕并不知道,高阳已经从李世民那里得知了图尔坎的事情,此时在家中,娇妻美妾正等着和他好好算算账。 当天夜里,图尔坎得知圣旨的内容之后,也是大喜过望,不免又拉着张焕亲热了许久。 经过一番忙碌,大军启程回转关内。张焕和契苾何力一起出城五十里,恭送程知节等人。这次回去,程知节并没将程处默带走,而是让他留在张焕身边,将来一起回京。除此之外,尉迟兄弟、薛仁贵以及左武卫的一些将领,也都给张焕留了下来。 送走大军一回到碎叶城,张焕就开始着手筹建西域都护府。 李世民给契苾何力的密旨中,只说了一件事,那就是让他全力配合张焕。契苾何力求之不得,特意将密旨给张焕看了一下,就此做了甩手掌柜。 李世民最终还是依照房玄龄的意思,将西域都护府暂时划分为三个区域。张焕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三处设立官衙,以及如何处理好和西域各族的关系,为将来的计划打下基础,最终平稳的将西域融入大唐。 根据旨意,张焕将伊州、鄯善、高昌划分为安东都护府;焉耆、龟兹和周边地域划分为安中都护府;碎叶、疏勒和姑墨州一带,划分为安西都护府。 安东都护府都督暂时由伊州刺史石万年担任,官衙从伊州迁往高昌城。 安中都护府都督由苏定方担任,率领一万人驻扎在龟兹城。 安西都护府都督由契苾何力亲自兼任,率领四万大军驻扎在碎叶城。归顺的十几万突厥人,被分散在了碎叶、疏勒和姑墨州三地。而且张焕刻意安排不同部落的人前往,这样也是为了防止他们再次抱成团。不过张焕坚信,有了图尔坎的帮助,再加上自己的后继计划的出台,突厥人一定会彻底融入大唐。 划分好区域之后,张焕带着图尔坎去了疏勒城,让她能自由自在一些。 安排好图尔坎之后,张焕开始四处奔走,为三座都督府的建立忙的焦头烂额起来。 相对而言,安东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最好处理,这两处都护府一个本来就亲近大唐,另一个几乎全都是归顺的突厥人,又有图尔坎协助,张焕并没费多大心思。 唯一有些头痛的就是安中都护府,焉耆王和龟兹王得知大唐设立都护府的时候,还以为大唐要马上吞并他们,弄得满城人心惶惶。特别是龟兹王,知道大唐会在龟兹城驻军的时候,差点铤而走险起兵反叛。为了这件事,张焕不得不前去焉耆、龟兹,向他们解释大唐仅仅只在龟兹城驻军,并没有灭掉他们的意思。 经过两个月的连番奔走,三处都护府终于搭建了起来,苏定方和石万年也都各自率众去了驻地。由于张焕的努力,突厥人、焉耆人和龟兹人都很平静的接受了都护府的成立。 都护府顺利建立之后,张焕却丝毫没有停止忙碌,马上开始谋划起了下一个计划。 第175章 西域最后的布局 蜿蜒的克孜勒河如同飘逸的缎带一般,从疏勒城的南边缓缓地流过。河流两岸的高地上,成千上万的突厥人正在汉人工匠的指导下,卖力地制造土坯。张焕骑着霜白,驻足在一块山坡上,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西域都护府建立之后,张焕就开始着手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着手让突厥人完全融入大唐! 张焕采用的方法很简单,先让突厥人和汉人学习建造房屋,由游牧改为定居耕种,逐渐减少放牧的规模;这一步做到之后,事情已经成功了多一半,接下来张焕就要鼓励这些人大量种植棉花,再从关内调集金钱和粮食来交换,让他们体会到耕种带来的安定富裕的生活。 张焕坚信,不管是哪个民族,只要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绝对没有人愿意继续颠沛流离!当突厥人的生活安定富裕之后,不愁其他小国和民族不跟着学习,从而将整个西域变成一座巨大的棉花基地。这样一来,后果就是西域本地的粮食和牲畜大幅度减少,只需三五年时间,就必须要依靠大唐供应。当经济和食物来源都和大唐挂上钩,甚至日常物资全都要依靠大唐供应的时候,那些小国和民族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张焕所作所为,最终目的就是用经济手段将西域融入大唐,把西域变成一个棉花基地之后,再回过头来实行经济计划,全面打垮世家门阀。将突厥人设为标杆,引领整个西域甚至更西边进入种植热潮,就是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若是放在以前,想要桀骜不驯的突厥人听从命令,老老实实地建造房屋定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这件事由张焕来做,却显得十分顺利。 原因其实很简单,突厥人崇拜强者,偏偏就是张焕将他们打得一败涂地,十几万大军灰飞烟灭,整个西突厥部众几乎被一网打尽!对于张焕这个人,突厥人首先产生的就是敬畏。图尔坎又大肆宣扬,张焕将军是为了让突厥人过上安稳富足的好日子,这才教导汉人的建造技术和耕种技术。若是有人胆敢反对全体突厥人过上好日子,那么他就是突厥人的叛徒,一定会得到严惩! 同时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张焕特意从兰州府抽掉了不少工匠,以及一万石种子,至于各种农具更是无偿赠送。而且还承诺,若是来年粮食歉收,朝廷一定会调拨粮食过来接济,一如大唐对待吐谷浑那样。 有了这些因素,突厥人对于张焕这个征服者的命令,几乎是无条件的顺从。即使少数突厥人明白张焕这样做的目的,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不敢大肆宣扬。张焕刚开始实行这个计划的时候,有几个突厥贵族因为质疑他的作法,很快就被新上任的泥莫可汗寻了个罪名处死。从那以后,整个突厥内部都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坚决按照张焕将军的意思去办。 “纥干承基,你去问问大概多久能制造一间屋子?”张焕看了一会,吩咐身后的纥干承基去问问工匠。 战事结束之后,张焕遵守诺言,找来纥干承基,给他看了自己保举他为仁勇校尉的奏折。不料纥干承基竟然拒绝了,一心要跟在张焕身边,只是请求张焕将他的那些兄弟们放回去和家人团聚。张焕见他态度坚决,再说这人留在身边用处也不小,也就答应了下来。张焕想起李卫等人年纪不小,又离家很久了,强令他们先回长安和家人团聚,顺便将纥干承基的那些兄弟放回家,只留下纥干承基和几十人护卫。 至于张焕的其他属下,也都分道扬镳。苏定方做了安中都护府都督,驻扎在了龟兹;尉迟兄弟去了碎叶城,跟在契苾何力身边锤炼;薛仁贵再次被张焕提升为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率领三千人驻扎在高昌城,协助石万年处理军务;程处默本来不想回京,无奈家中老母催促不停,只好老老实实回去和清河公主完婚;至于何潘仁、李仲文等人,除了邱师利留在西域之外,其他人都回到了长安左武卫大营。 纥干承基询问之后,迅速跑回来禀报:“公子,工匠说突厥人干劲十足,一间小屋子一天就可以建成!” 张焕面色一喜:“哦?速度真快!哈哈,照这样下去,不出两个月,突厥人就都可以住进屋子了!” “公子,我们快回长安了吧?” “呵呵,快了!这边的事情一忙完,就该回家了!”说起回家,张焕也心痒难耐。 “张焕大人,张焕大人!”俩人正在说话,一匹快马向这边奔了过来,马上那人正是丽玛。 “丽玛,有什么事吗?” “大人,可汗和可敦请你过去一下,好像有要紧的事情。” “那好,走吧!” 图尔坎来到疏勒城之后,将原来的城主府粗略改建了一下,作为了自己的宫殿。阿史那达莫虽然也居住在里面,若是不经过图尔坎的同意,是绝对进不去她的居所的。即便如此,张焕为了自己头上清白,还是令医师对阿史那达莫暗中做了手脚,确保不会出什么问题。 “张焕将军到!” 听见外面侍女的通传,阿史那达莫赶紧准备迎接,被图尔坎瞪了一眼才尴尬的坐下。宫殿里面此时还有几个中年汉子,听说张焕来了,倒是迅速站起身来看着大门口。 “末将张焕,见过泥莫可汗,图尔坎可敦!”进来之后,张焕很是正经的行了一礼。 阿史那达莫陪笑道:“张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图尔坎嘴角带着一丝微笑,趁人不备白了张焕一眼。 “这几位是?”坐下后,张焕看着那几个汉子询问。 左侧那瘦高汉子率先道:“小人是贺逻施啜的使者阿努儿,拜见将军!” 贺逻施啜?那不是突骑施的可汗吗?他派人来做什么?听说此人的来历之后,张焕略微有些吃惊。 西突厥有十姓部落﹐其中有五咄陆部﹐置五大啜,突骑施部落的贺逻施啜即五大啜之一,隶属于西突厥麾下。突骑施后来从西突厥分裂出去,贺逻施自立为可汗,散居伊犁河流域,和大唐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张焕搞清楚这些事之后,笑问道:“阿努儿,贺逻施可汗一向可好?他派你来有什么事?” “我家可汗安好,多谢将军挂念。可汗派我来,是想请将军答应,让我们也跟着泥莫可汗一起,向汉人学习耕种之术。当然,也请将军答应拨给种子和农具。” 张焕十分意外,却见图尔坎掩嘴偷笑,一下子明白过来,只怕又是这个女子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事! “哈哈,突骑施和泥莫可汗,以及阿史那思摩将军所部同宗同源,这个请求本将军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张焕笑着点头答应,“不过,请你将具体的清单呈报给碎叶城的契苾何力将军,他会按照你们的要求办理。” “多谢将军!”阿努儿大喜,原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小人是吐火罗国王潘塔里奥的使者阿克夏,见过张焕将军!”见到阿努儿请求获得准许,右侧那个粗壮汉子赶紧向张焕行礼。 吐火罗人,其实就是大月氏人,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就曾经见过大月氏的国王。吐火罗人最初在塔里木盆地居住,后来逐渐向西迁徙,如今居住在葱岭以西,此前也和乙毗咄陆发生过冲突。 “阿克夏,你家国王派你来,又有什么事?”对于吐火罗国王会派人来,张焕确实十分惊讶。 “尊敬的将军大人,几个月前,你率大唐勇士们,击溃了乙毗咄陆和阿布扎,如今在我国,到处都在颂扬将军的大名!”阿克夏不但汉语说得好,看来也精通汉人的说话方式。 “哈哈,恭维话就不说了,阿克夏,说你的来意吧。” 阿克夏躬身道:“将军,我国自从迁徙到葱岭以西之后,时常被大食人骚扰进攻!我国王派我来,是想要请将军向大唐皇帝转达结盟的请求,以便共同对抗残暴的大食人!” 张焕听完再次大喜,亏得自己还在谋划收复突骑施和吐火罗,没想到他们自己找上门来。这等好机会,当然不能轻易错过! “阿克夏,本将军也答应你的请求,你马上回去,让潘塔里奥国王正式派出使节团去长安,向我大唐皇上递交结盟书。对了,你回去之前,本将军还有一份厚礼送给潘塔里奥国王。” “多谢将军的慷慨!阿克夏一定将将军的话转达给潘塔里奥国王!” 三言两句间,阿努儿和阿克夏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二人又和张焕商议了一番细节之后,将一份厚厚的礼单送给他,兴高采烈地带着回礼离去。 这两人离去后,阿史那达莫识趣的带着下人先退了下去。 “你这个妖精,又背着相公做什么了?嗯?”见左右无人,张焕一把拉住图尔坎,不轻不重的在她臀上击打了几下。 “嘻嘻,就不告诉你!”图尔坎顺势坐在张焕怀里,搂住了他的脖子。 “还敢卖关子?”张焕哪里肯依,伸手在她腋下轻挠。 “好了好了,别挠了,我告诉你了!”图尔坎吃痒不过,赶紧笑着哀求。 “快说!”张焕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下,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摩挲。 “嘿嘿,吐火罗那边,真的不关我的事!贺逻施那边,我确实以阿史那达莫的名义去了一封信,大肆鼓吹了一番,他莫名其妙就答应了啊。” “就这么简单?”张焕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啦!”图尔坎摸摸他的脸,接着道:“阿史那思摩离开西域之前,也向贺逻施去了信。贺逻施早就有了归顺的意思,只不过借着我的信件顺水推舟罢了。而且说实话,你玩的这一手确实不错,很多人都看不出来你的真实用意。用你的话叫煮什么来的?” 张焕笑道:“温水煮青蛙。” “你真聪明!”图尔坎眼中满是赞赏之色,“我嫁给你,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们的儿子,也会想你一样聪明吧?” 张焕不假思索道:“那当然!对了,有件事我该告诉你了。” “呵呵,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该回长安了?”图尔坎面带微笑,眼角却闪过一丝伤感。 “是的。”张焕用力将她抱紧了点,“我回去之后,会时常给你来信的。我答应你,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来看望你!” “嗯!你要是敢不给我写信,将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图尔坎语气故作凶狠,眼角却已经湿润起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遵守诺言,尽早实现你的愿望!孩子生下来后,要马上告诉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好希望他一出生,你就在他身边!”图尔坎再也忍捺不住,抱着张焕泪珠滚滚而下。 张焕心里也很不好受,却不得不强作笑容安抚图尔坎。 “你走之后,要我做什么?”许久之后,图尔坎才止住哭泣询问。 “完全掌控突厥大权,不给别人一点机会!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春天就会开始在西域推广棉花种植,这件事非常重要!你一定要全力去办!我保证,这件事情办好的话,三五年之内,必定和大食人开战!” 图尔坎坚定地点点头:“嗯!我一定做到!你什么时候回长安?” “你知道的,我让焉耆那个相马大师休勒思去了伊州,将缴获的大食良马都带去了哪里,交给他培育良马。这件事也很重要,所以我途中还要在伊州待一阵子。大概十天之内,我就会离开了!” “这么快?那你只能陪我十天了!”图尔坎脸色一黯,用力抱住了张焕。 张焕强笑道:“我保证,将来一定天天陪着你们!” “哼!又说好听的话糊弄我!来吧!”图尔坎冷哼一声,拉着张焕就向寝宫走去。 张焕大惑不解:“做什么?” “你该尽丈夫的责任啊!” “不会吧,天还这么早,晚上行不行……” “我才不管,晚上继续就是!快走!” “好吧……” 张焕一脸苦笑,被图尔坎连拖带拽的进了寝宫。进门之后,图尔坎一脚将门踢上,红唇紧紧地吻住了张焕,一双手也开始撕扯他的衣衫…… 第四卷 大唐帝国的经济战 第176章 喜得贵子 十月十八日,长安,张焕府中。 秋日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射在院子里,一阵微风吹过,院中姹紫嫣红的大片菊花随风起舞。菊花丛中,两只半大的雪獒正在打着滚玩耍,不时凑到主人们的脚边试图一起玩耍,都被抓起来放到一边。两只小家伙委屈的呜呜直叫,不明白平时那么疼爱自己的主人们,为什么忽然都变得这么冷淡。 张焕搓着手不停地踱步,他的附近站满了人。除了他的家人之外,房玄龄一家、李治和兕子也都赫然在列。 “叔珩兄,你别晃了行不行?我都被你晃晕了!”李治见张焕不停地走来走去,忍不住来了一句。 “去去去!”张焕赶苍蝇般一挥手,“我不像你没心没肺,女儿出生时竟然不在宫里。” 李治的侧妃上月又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不过出生之前他却去了终南山射猎,回到东宫时女儿已经出生了。张焕回京后得知这件事,时常拿来取笑李治,众人闻听都笑了起来。李治脸色尴尬,狠狠地瞪了张焕一眼,转头见武银儿瞪着自己,赶紧挤出一脸笑容。 “怎么还不生?真是让人焦急!我记得媚娘当时很快就生了啊!”张焕踱了几步,转头询问杜枝娘。 “我去看看!”杜枝娘也有些担心,匆匆向产房走去。 张焕为了分散心神,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张焕回京已经十天了,因为高阳和妙玉即将临产,再者又一直在外忙碌,李世民特意恩准他在家休养二十天。回到家之后,张焕被娇妻美妾好一番审问,只好老老实实将图尔坎的事情交代出来。后果就是这么多天以来,晚上没有一个妻妾前来陪他。直到前天晚上,张焕偷偷跑去媚娘的房间,死乞白赖的留了下来,才算是打破了‘僵局’。 当日和图尔坎洒泪相别之后,张焕就快马加鞭赶去了伊州,查看休勒思培育良马的情况。对于养马张焕一窍不通,休勒思也没和他说太多,只是保证明年会多出来四千匹良种战马。 由于战马事关重大,张焕不敢怠慢,特意又从兰州府调了几个精于相马和养马的大唐牧民,前往伊州给休勒思当助手,其实也有监督休勒思的意思。为了让休勒思安下心来养马,张焕兑现了上次的诺言,请求李世民下了一道圣旨,给了他一个从八品的小官。即便如此,休勒思已经开心的合不拢嘴,再三保证一定全力为大唐培育良马。 “哇……” 忽然从产房里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张焕大喜,赶紧停止胡思乱想,大踏步就向产房走去。 “老爷,你是男人,不能进去啊!”到了门口,却被侍女挡住了。 “是啊!叔珩,你就在外面等吧。”身后的房夫人笑了笑,也出言阻止。 “那好吧……”张焕无奈的站住脚步,心里如同猫抓一般难耐,一眼不眨的看着门帘。 好容易杜枝娘掀开帘子,满脸笑容走了出来。 “怎么样?”众人哗啦一声全都围了上来。 杜枝娘故意卖个关子不回答,直到大家都等得焦急起来,这才微笑道:“是玉儿,生了个男孩!” “恭喜恭喜……” “哈哈,同喜同喜!”张焕傻笑着摸摸脑袋,一张嘴都笑得合不拢起来。 兕子忽然道:“姐姐还没生吗?” “应该快了吧……”杜枝娘话音未落,里面再次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兕子大喜,几步跳到门口等待里面的消息。 “恭喜驸马都尉大人,公主也是个麟儿。”很快的,宫里来的接生婆子就出来禀报。 “哈哈,我要去看小侄子!”兕子拍手大笑,掀起帘子就冲了进去。 80電釨書 Www.tXT⑧零.ξá 听说又是个儿子,众人再次向张焕道贺。李治更是拉着张焕,死活都要他答应定个娃娃亲,张焕被他烦的不行,只好点头答应下来。李治得偿所愿喜笑颜开,马上派人回去东宫,将太子妃刚生的女儿抱过来。 “啊!怎么这么丑?”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兕子的惊呼声。 众人都笑了起来,刚出生的婴儿,自然不会有多好看。 “我可以进去了吧?”听见兕子的喊声,张焕苦着脸询问。 “驸马都尉大人,你可以进去,不过请不要呆的时间太长,否则……” “知道了!”那婆子一句话没说完,张焕掀起帘子就冲了进去。 看见张焕这么急切,抱着翩翩的媚娘微微叹口气,眼色有些落寞。武银儿看出媚娘心情不好,凑到她身边挤挤眼睛,抱着翩翩跟着进了屋子。敏月见小姨进去了,也拉着休丽娜姐妹跟了过去。媚娘笑着摇摇头,不管怎么说,相公对女儿也是视若珍宝,自己实在没有妒忌的必要。 按照杜枝娘的意思,是要设两间产房的,不过妙玉和高阳坚决要在一起生产,说这样可以多一些勇气。所以张焕进去后发现,房间用屏风隔了起来,妙玉和高阳分躺两边,虽然满头大汗,却都含笑看着身边的婴儿。 张焕二话不说,先将屏风拆到一边,傻笑着坐在了二人中间,一手握住了一个。 “相公,先看看雯儿妹妹的孩子吧。”妙玉嘴唇有些发白,对着孩子努努嘴。 张焕笑着点点头,松开二女的手,小心翼翼的将两个小家伙并排放在一起,越看心里越是喜欢。 这时武银儿抱着翩翩,身后跟着三个小家伙也走了进来,蹲在兕子身边小心的观看。张焕抱过熟睡的翩翩,将她和两个弟弟放在一起,翩翩忽然在睡梦中笑了一下,模样十分的可爱。 张焕笑道:“翩翩也为有了弟弟高兴呢!” 高阳和妙玉看着并排而睡的三个小东西,心里充满了温情。 “好了好了,银儿,将她们都领出去吧,人多气闷得很。”这时媚娘和武顺扶着大肚子的小痴走了进来,低声吩咐一句。 几个小家伙很不高兴的嘟着嘴,跟着武银儿走了出去。 “玉儿,雯儿,辛苦你们了!”张焕见人都出去了,握住二女的手,心里着实感激的很。 妙玉嫣然一笑:“相公说的哪里话!能为相公生儿育女,我开心得很。” 高阳并没说话,只是跟着点了点头。 “恭喜二位姐姐了!”媚娘三人走到近前,同时出言道贺。 高阳笑道:“大家自己姐妹,哪来这么多客套?俗话说多子多福气,相公和大家都继续努力就是。” 妙玉冷哼一声:“哼!只怕他的心还在那个什么图尔坎身上吧!谁都别理他!让他去找图尔坎去!” 张焕讪讪的摸摸脑袋,丝毫不敢出言分辨。媚娘则脸色微红,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好了好了,姐姐别生气了。”高阳赶紧打圆场,“相公这件事虽然做得不对,不过对我大唐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姐姐就不要再责备他了。” 武顺和小痴笑着看看张焕,也开始出言劝解。 妙玉狠狠地瞪了张焕一眼道:“若非众位姐妹都为你说情,这次有你好看的!” “咳……多谢各位贤妻宽宏大量,下次再也不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张焕赶紧就坡下驴。 “哼!这次勉强放过你。” “驸马,太子妃和女儿来了。”正在张焕尴尬间,外面侍女通报了一声。 妙玉奇道:“咦?太子妃带着女儿来做什么?” 张焕硬着头皮道:“这个……刚才太子殿下逼着定个娃娃亲,我只好答应了。” 妙玉摆摆手:“这事倒不错!你出去,请太子妃和女儿进来。” 张焕赶紧点头答应,对媚娘挤挤眼睛,一溜烟跑了出去。 也许是因为张焕的到来改变了很多事情,李治的太子妃并非是王氏女子,而是一个叫做钱婉的女子,其父是礼部侍郎,地位并不算很高。这位太子妃生性温婉有礼,胸襟颇为宽广。她虽然知道李治和武银儿的关系,却丝毫不放在心上,还时常陪着李治来张焕家玩耍,彼此也都算是熟人了。 钱婉抱着女儿走进屋子,大家见礼之后却发了愁,只有一个女儿,嫁给谁才好?还是媚娘出了个主意,将这位叫李月儿的小公主凑近张焕两个儿子身前,看她对哪个感兴趣就选哪个。听了这个主意,大家拍手叫好。 李月儿只有七个多月,正是对事物好奇的阶段,忽然见到眼前两个比自己还小的娃娃,笑逐颜开的伸手去摸。众女屏住呼吸,都紧张的看着她。 李月儿先将手伸向高阳的儿子,到了中途忽然犹豫了下,转而将手伸向了妙玉的儿子。触摸到皱成一团的小脸时,还咯咯笑了起来,丝毫不知道这一伸手已经为自己定下了终身。 “恭喜姐姐,恭喜太子妃!” 众女见结果已定,纷纷出言祝贺。 妙玉也颇为开心,和太子妃约好儿子满月的时候,就互换生辰八字订下婚书。 此时在外面院子里,为了张焕儿子的名字,房玄龄和张焕争执不下,都要自己来取名字。 眼看说服不了张焕,房玄龄气哼哼道:“老夫是玉儿的父亲,这个外孙的名字,老夫当仁不让!叔珩,高阳公主的儿子你自己取名字就是!要是再不答应,老夫就将玉儿母子接回去住,让你见不到人!” 众人眼见房玄龄竟然耍起了赖皮,都在心头暗笑不已,房遗爱兄弟更是躲到一边捧腹大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赖皮。张焕瞠目结舌,只好闷声答应下来。房玄龄见他答应乐不可支,赶紧去了张焕的书房,试图从典籍里找一个最佳名字出来。 张焕只好苦笑着安慰自己:“嘿嘿,还好我还有个儿子,这个我一定要自己取名字!” “等等!”李治笑着凑了上来,“我是孩子的舅舅,甥舅一家亲!姐姐的孩子名字归我了!” “不行!”张焕断然拒绝,一脸鄙夷:“你是孩子的舅舅,我还是孩子的爹呢!舅舅有爹亲吗?” “你……”李治气结,在兕子等人窃笑中败下阵来。 张焕来回踱步,许久之后才大笑道:“有了!就叫张昊好了!哈哈,这下没人和我争了吧!” 话音刚落,一人沉声喝道:“什么破名字,朕不同意!”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李世民得到消息后忽然微服前来,张焕等人赶紧上前行礼。 “免礼!”李世民摇头笑道:“张焕啊,你这取名字的本事太差了!朕作为那孩子的外公,岂能让你取这么差个名字?朕决定了,那孩子的名字,朕亲自来取。” “父皇圣明!”李治赶紧接口称赞,“叔珩兄取名字的本事,委实差劲的很!” “这个……”张焕苦着脸,着实不乐意得很。 李世民皱眉道:“怎么?你敢拒绝朕这个外公的好意?” 张焕愁眉苦脸道:“臣不敢……任由皇上做主!” “哈哈,这就对了!朕取名字的水平,那还是很不错的!朕去翻翻典籍。”李世民放声大笑,也向张焕的书房走去。 水平不错?张焕暗自窃笑,瞧瞧你都取了什么名字:兕子、稚奴、青雀……但愿别给自己的儿子也取一个难听的名字才对。 张焕丝毫没有想到,李世民给自己的儿子取的名字虽然很一般。不过这个儿子将来的成就,足以赶上他这个不能为儿子取名而感到沮丧万分的父亲。 第177章 满月宴 十一月十八日的长安一扫前几天的阴雨,天空出现了久违的太阳,让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趁着天气好,不少人呼朋唤友前去城中几家大酒楼饮酒作乐,然而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酒楼老板赔笑告诉他们,掌勺的大厨都被驸马都尉张焕请走办儿子的满月宴去了。 张焕喜得贵子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今天就是办满月宴的日子。因为请的人太多,估计还有很多不请自来之人,张焕不得不从外面的酒楼请大厨前来救急。幸好今日天公作美,宴席可以摆在几处院中,否则的话张焕只怕还要另找地方。 妙玉所生的孩子,被房玄龄取名为张信,就连表字也一并取了,叫做守诚,寓意这个孩子将来做个诚实守信之人。很朴实的名字,倒是很符合房玄龄诚信低调的性格。 李世民给高阳所生孩子取的名字还罢了,表字不出张焕所料,实在是……不怎么样!名字和一位三国名人相同,叫做张昭,表字却叫做鹿鸣,取自‘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张焕暗自窃笑,兕子、稚奴、鹿鸣……看来李世民和小动物是铆上劲了。 十几天前,张焕就已经开始上朝了。出乎满朝文武的预料,对于立了大功的张焕,李世民竟然将他调离了左武卫,改封为秘书少监。这秘书少监虽然是从四品的官员,比起张焕此前的宁远将军似乎是升官了,实质上却是天差地别。秘书少监掌管宫廷图书,绝对是个无权无势的闲职,宁远将军虽然官阶低了一点,却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二者绝对不可相提并论。 对于李世民如此反常的作法,大臣们猜测纷纷,不少人还为此事上表为张焕鸣不平。不过李世民一概不理会,张焕自己也处之泰然,这件事过了几天也就暂时平息了下来。 李世民让张焕去做秘书少监,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让他能有更多时间,以便着手即将开始的经济战。当初听了张焕的想法之后,李世民亲自书写了一份经济计划书,后来又经过张焕修改之后开始正式施行。经过这段时间的暗中谋划,很多事情都已经准备就绪。 活字印刷术早已经被阎立德研究出来,而且还使用泥土烧制活字,成本更是大幅度降低。各地造纸作坊也在官府出面之下,强行进行了合并,利用生产规模的扩大而降低成本。强行合并造纸作坊当时还引起了一番震动,不少大臣上书反对。不过当纸张质量提高,而价格却降低近半之后,反对声忽然间就销声匿迹了。对寒门学子免费发放书籍这件事,已经万事俱备。不出意外的话,来年春天各地寒门学子经过登记核实,就可以领取到免费的书籍了。 有了活字印刷术和更廉价的纸张,再加上李世民下令各地驿站必须有足够数量的信鸽,如今朝廷的政令很快就可以利用邸报传达于天下。上次造纸作坊的合并,邸报就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将一些别有用心者的谣言击得粉碎。 瓷器行业也基本整合完成,生产青瓷的越窑、生产白瓷的邢窑,以及长安、洛阳俩地盛产唐三彩的瓷窑,年初就已经全部收归国有。而且因为严禁民间买卖,以及购买数量的限制,这三种知名瓷器比起去年,价格已经翻了五倍多。 在各种手法齐出之下,甚至使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各地的名贵茶叶经营权,完全被皇宫内府的人暗中垄断。今年初新茶上市的时候,在不少世家门阀的资金注入之下,几种名贵茶叶的价格翻了十倍有余。不过茶叶行业并没引起过多骚动,这是因为张焕对茶叶定下的就是精品高端路线,普通茶叶的价格变化并不大,并没有引起民间的过多注意。 年初的时候,盛泽、杭州、湖州、苏州、蜀郡等地的桑园和丝绸作坊,都已经被人用巨资购买兼并,并且囤积大量蚕茧。这些人都来自漕帮商会,而且规模越来越大,已经从最初的千余人扩大到如今的三千多人。如今即使是蚕茧产量最大的湖州,本来就价值不菲的丝绸价格也翻了五倍左右,成了货真价实的奢侈品。各地的桑园、丝绸作坊的争夺战也愈演愈烈,处处可见世家门阀的身影,去年一亩桑园仅仅价值百贯,现在少了一千贯,根本没人出手。 瓷器和丝绸价格的大波动,不但在民间引起了骚动,朝廷上也起了不小的震动。很多大臣纷纷上书,请求李世民下旨彻查幕后黑手,恢复瓷器和丝绸的正常价格。李世民慨然答应,高调派出几起钦差去大唐各地‘仔细调查’,遗憾的是每次调查耗费无数时日,其结果却次次都不一样。 李世民似乎很愤怒的处罚了派出去的几名钦差,不过这件事到现在为止还在调查中,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朝中不乏聪明人,对于这种反常的事情难免会起兴趣,然而一接触到真相边缘,都纷纷三缄其口。这件事世家门阀和各地富商也有参与,甚至有不少大臣也暗自参与其中,大家各自心中有鬼,巴不得皇上就此不追究,耗费大量时日的调查,似乎就要无疾而终了。 在苗影的督催之下,陈蝶兰率领漕帮扬州造船厂的工匠们已经造出了四艘大海船,每艘都足以乘坐五百余人,而且还在继续建造大船。张焕出征西域的时候,苗影派了一艘满载货物的大船前去倭国,历尽艰难之后终于顺利到达。不但带回来了数百倍的利润,而且按照张焕的吩咐,将原来简陋的东海航线图完善了许多。 这艘船的回归,带给了苗影极大的信心,随后她又分别派出了两艘大船,跟随长安的奴隶贩子前往南洋群岛。此举主要是为了绘制详尽的南洋航海图,同时寻找合适的大块种植区域,以便将来把南洋当做大唐的棉花基地。 不过由于路途太过遥远,直到前几天苗影启程来京城,那两艘船仍旧是杳无音讯。苗影这次来京,一来是思念张焕,二来也是为了见见外公,顺带着参加张信和张昭的满月宴。 此时在妙玉的房间里,苗影正坐在摇篮边上,双手托腮看着里面熟睡的张信,许久都一动不动。妙玉坐在床上心不在焉的刺绣,不时抬头看看苗影,眼中满是怜惜和遗憾之色。第一个和张焕有婚约的是苗影,却因为要守孝不得不等待三年,妙玉完全理解她的苦涩心情。 妙玉叹口气,过去扶住苗影的肩头柔声道:“影儿妹妹,这次多待一阵子再回去吧。” “我也想啊!”苗影苦笑一声,“可是相公说了,马上就要着手改造漕帮,我不回去的话很多事不好办的。” 妙玉叹道:“相公也真是的,竟然将这些事情交给你!” “姐姐,我没事的!”苗影笑着摇摇头,“相公说得对,漕帮不改造的话,迟早被官府所灭!为了漕帮的兄弟,我必须全力配合他。” “就是委屈妹妹了!”妙玉伸出手,轻轻抚摸苗影的秀发。 “你们说什么呢?”这时房门一响,张焕微笑着走了进来。 妙玉白他一眼道:“你将影儿妹子一个人扔在扬州,还让她做那么多事!真是个没良心的!” “这个……”张焕挠挠头,一脸歉意的看着苗影。 苗影拉住妙玉笑道:“呵呵,姐姐不用为我担心,漕帮的事情忙完之后,我会时常来长安居住的。” “总之,姐姐觉得很亏欠于你。” “好了好了,外面的客人都等不及了,将信儿抱出去吧。”张焕见气氛有些不对,赶紧上前准备抱起张信。 “我来抱信儿!”苗影抢先一步,抱起张信向外走去。 妙玉和张焕对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跟着走了出去。 今日前来的客人足足有上千人之多,朝中大臣几乎全都来了,即使有大臣自己不来,也会派出家人前来祝贺,整座府邸几乎人满为患。身份尊贵的都已经被请到内院,一见到张信和张昭被人抱出来,众人都围了上来观看,纷纷出言祝福。 来客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李靖夫妇了,夫妇二人年过半百却膝下无子,自从张信张昭出生之后,平日不出门的李靖都时常过来看望两个小家伙。 苗影抱着张信,红拂抱着张昭四处走了一圈之后,热热闹闹的举办完满月仪式,宴席才正式开始。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每到一桌都有人向张焕道贺敬酒。虽然有房遗爱和柴令武帮着挡酒,张焕还是喝了不少,几次跑去房间大吐之后喝下醒酒汤,才勉强支撑下来。 宴席进行了不久,李世民和李治一同前来,又引起一阵纷乱。李世民一入座,就宣布封张信为正六品的承议郎,张昭更是因为母亲身份尊贵,被封为开国县男。众人都万分羡慕,这承议郎倒还罢了,只是个虚职,开国县男可是实打实的世袭爵位!很多人拼搏一生,都换不来这个爵位,单论爵位的话,张焕现在还比不上自己一个月大的儿子。看来李世民对自己这个外孙不但很喜爱,还抱着相当大的期望。 吵吵闹闹的宴席一直进行到天黑才结束,人都散去之后,已经是亥时初了。 张焕回到房间,和娇妻幼子玩闹一番,正准备去沐浴更衣,侍女过来奉上一张名帖。张焕看了一眼名帖,吩咐侍女将人带去书房,又将几个小家伙逐个亲了一遍,这才起身向书房走去。 第178章 战幕拉开 “见过大人!今日人多嘴杂,特意夤夜来访,请大人不要见怪!”张焕进入书房后,来人赶紧起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叔易兄不必多礼,请坐!”张焕指了指座椅,自己先做了下来,来人正是太原王叔易。 “些须薄礼恭贺大人麟儿满月,请大人笑纳。”王叔易道了谢,取出一个单子双手递给张焕,这才欠身坐了下来。 “王兄客气了。”张焕接过礼单看都不看,随意的放在桌上,轻轻拍手,一个侍女走进来添上了茶水。 王叔易心头叹息,刚认识眼前这少年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第二次见面,给皇上送一百五十万贯的时候,对方已经成了驸马都尉。仅仅几个月之后,张焕已经西征归来,还成了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功臣!如今的张焕,虽然言谈举止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不过已经多了上位者的威严,王叔易在他面前竟然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那侍女退下后,王叔易品了一口茶问道:“大人西征之前,我王氏就着手组建商队,如今基本已经完成。特来请问下大人,商队何时可以启程?” 张焕放下茶杯道:“商队里都有些什么人?” 王叔易不敢隐瞒,将商队的名单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张焕听完后心头明了,整个商队八成都是王氏族人,剩下的两成只怕也和王氏有着紧密的关系。对于这点张焕无所谓,让谁赚钱都行,只要能造成轰动效应就是。 张焕略微沉思道:“王兄,为何名单中不见其他大家族的人?” 王叔易陪笑道:“大人,我王氏已经和他们决裂,再者那些人又和大人素有嫌隙,在下自然拒绝他们加入。” “这样啊!王兄,我有一事相求,还请王兄照办。”张焕语气平淡,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大人尽管吩咐!” “你想法子让那几家的人也加入进来,具体选哪些人我不过问,人数也不必太多,只需要让他们看见巨大的利益就行了!” “哦?”王叔易吃了一惊,“可否请大人告知这样做的原委?” 张焕看了他一眼,淡然道:“王兄只管赚钱,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王叔易凛然道:“是在下多嘴!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这件事请务必办到!” “大人放心!”王叔易赶紧连声保证,和自己交好的世家子弟不少,随便找几个分一点羹给他们就是。只要保证自己家族赚大钱,何必追寻张焕这样做的原因。 “王兄刚才问我,商队何时可以启程,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现在就可以。不过王兄可能不知道,西去道路难行,天气比起长安更加寒冷,若是此刻启程,只怕行路的难度不小。” 王叔易脸色犹豫:“这个……敢问大人,这是建议还是……?” “呵呵,王兄多心了,这只是我的一点建议,西边道路是真的很难行走。” “多谢大人指点!”王叔易笑着道谢,“不过商队已经组建很久了,若是等到来年开春,只怕大家人心不定。既然大人许可,在下的意思是很快就启程。” 张焕心头叹息,自己是一片好意,这王叔易为了利益却不听良言,一旦遇上暴风雪只怕损失不小。不过自己已经尽了心,他不听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大人事情繁多,在下就不打扰了。若是大人有别的指示,随时派人通知在下就是。”王叔易得到确切消息,急着回去准备商队启程的事情,当下就要起身告辞。 “王兄且等等。”张焕抬手阻止了他,“我想问问王兄,你的货物里什么的东西最多?进货的价钱如何?” “这个……茶叶、瓷器和丝绸,历来是必备之物,这三样最多,其他各种东西都带了一些。这三种货物价钱比起去年高了数倍,幸好当时筹备得早,如今价钱更是上涨了近十倍!” 张焕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王兄放心,只要你这次顺利归来,我会说服皇上,让你王氏直接从官窑购买瓷器!” “大人此言当真?”王叔易大喜过望,若是能直接从官窑购买瓷器,比起从市面上购买肯定便宜的不是一点半点。 “当然!”张焕郑重点点头,“我说过,真心为朝廷办事的人,皇上是不会亏待的!” 王叔易站起身向天抱拳一礼:“皇上圣明!多谢大人照拂,我太原王氏一族一定牢记大人的恩惠!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 张焕站起身来,从书橱中取出一份地图,递给王叔易道:“这是一份西域路线图,应该比你手中的详尽一些。” “多谢大人!”王叔易双手接过地图,内心很是感激,有了这份最新的路线图,行路难度肯定会降低不少。 张焕摆摆手:“王兄不必客气。商队出发的时候,请王兄知会一声,我去城头上看看。” “大人尽管放心!敢问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 张焕微微沉思片刻道:“自乙毗咄陆占领西域以来,这是第一次大规模商队出关西去。你记住,商队不但是你们自己的,也代表着朝廷和皇上的体面!” “在下明白!敢问大人,若是有人故意挑衅,或者拖欠货款等等,朝廷是否愿意援手?” “当然!”张焕语气斩钉截铁,“你们代表的是大唐朝廷的脸面!任何敢于挑衅者,敢于掠夺商队者,都是我大唐的敌人!本官向你保证,大唐百万雄兵就是你们的后盾!本官写一封信,你带在身上,万一有事,随时可以请西域都护府的契苾何力大都督援手!任何情况下,都要挺起腰杆,不可堕了我大唐的威风!记住,你们是大唐人!” “谨遵大人教诲!”王叔易深深行了一礼,心头莫名的涌起一股强烈自豪感,身为大唐人的自豪感! 张焕并非胡乱保证,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和李世民深谈过好几次。再加上李靖、李绩、房玄龄等务实派的多次劝说,终于使得李世民放下虚名,开始考虑更加实在的利益。这次商队出行事关整个经济战的后继发展,李世民特意委任张焕全权,并且同意必要的时候可以调动西域大军出手,因此张焕才敢拍胸脯保证。 可以说正是因为张焕的出现,素来对外实行王道之策的李世民,不知不觉间也开始倾向于霸道之术。 张焕始终没有忘记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消除大唐周边的一切隐患,这就是张焕现在最大的心愿!王叔易告辞之后,张焕心情仍然有些激荡,直到苗影过来请他去沐浴才恢复了平静。 只要苗影在身边,张焕每次沐浴都是她服侍,夜间也一直是她在张焕身边。不但妙玉和高阳毫无怨言,就连小痴和媚娘姐妹也没有丝毫不满,毕竟一年苗影都难得陪在张焕身边几次。 躺在浴桶里,张焕和苗影谈起了漕帮改制的事情。说起这事张焕也有些头疼,他毕竟不是专业的经济人士,只能是照葫芦画瓢,简单的提出一个股份制概念。幸好计无智头脑灵活,将张焕的计划修改了许多,使之更具备可行性,改制计划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说起商会时,苗影问道:“相公,漕帮改制之后,我们组建的商会怎么办?” 张焕不假思索道:“给加入商会的那些人少量股份,让他们彻底和漕帮的利益绑在一起。影儿,你可不要小看商会,作用大着呢!” “我知道了。相公,还有别的吩咐吗?” 张焕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你给计无智去封信,让他组建两只商队去吐蕃和高句丽、新罗以及百济,开始贩卖瓷器、茶叶和丝绸。另外由漕帮商会出面,开始组建船队去倭国,主要也贩卖这三样东西。获利之后,将收益夸大十倍都行!” 苗影嘻嘻一笑:“相公,你又想让人上当了吧?” “嘿嘿,就你聪明!”张焕捏捏她的小鼻梁,“这个计划十分庞大复杂,只要有多一半成功,我就很满足了!还要多谢你在扬州造出的大海船!我保证很快就会和你乘船出海。” “你是我的相公啊,为你做事哪还需要道谢?”苗影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你要真的想谢谢我,成婚之后尽快给我个孩子就好。信儿和昭儿真可爱,当然,翩翩更可爱!嘻嘻。” 听了她这话张焕心头很是愧疚,赶紧连声答应,忽然想起一事道:“认识休丽娜姐妹了吧?” “嗯,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了?” “你回扬州的时候,我想让她们陪着你。对了,钱兰儿你也带回去吧,听说钱翼身体很差,让兰儿回去照顾他吧。” “好啊!”苗影笑着答应下来,“有两个小家伙陪着我,我也不会太寂寞。好了,起来穿衣服吧。” 张焕笑着跳出浴桶,任由她服侍着换过衣服,又去看过儿女之后,一起回了苗影的房间休息。 七天之后,张焕悄然去了城西,目送着王氏商队近千人缓缓出城。见到商队规模如此之大,张焕对于他们此行的成功抱了更大的希望。 与此同时,接到苗影信鸽传书的计无智也开始筹备商队,预计十五天之后开始启程前往吐蕃、高句丽等地。前去倭国的船队也开始筹建,有了漕帮商会那些人的加入,这次的船队规模空前,预计会有三十艘大海船一起前往倭国。 张焕谋划的经济战,已经缓缓拉开了战幕。 第179章 大唐帝国银行的建立1 贞观十五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很多,虽然只是十二月初,长安城已经被寒冷所包围。虽然外面寒风呼啸,太极殿内却温暖如春,李世民坐在火炕之上,正在仔细的看着一份卷宗。 李世民的下首是正襟危坐的李治,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张焕四人分列左右。座席下面也连接了火炕,因此虽然是席地而坐,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宫中开始使用火炕,还是李治的建议。去年冬天,李治在张焕家中见到火炕之后,就一直记在心上。今年冬季刚到,李治就向李世民提议在宫内推广,以便节约成本。李世民试验之后觉得确实不错,欣然表扬了李治,不但在宫中推广,还在邸报上也公布了火炕的建造方法。由于火炕简单实用,大唐各地都纷纷效仿,节省了不少开支的同时,比起火盆取暖也安全了许多。 “太子,你看看这份卷宗,然后说说你的看法。”李世民看完卷宗之后,递给了李治。 李治躬身接过来,埋头仔细看了起来。看着李治的认真模样,张焕品了一口茶水,嘴角带出一抹笑容。自从被立为太子之后,李治明显成熟了很多,在正式场合表现得都中规中矩,颇有些储君的风范了。 许久之后,李治抬起头道:“父皇,儿臣认为这件事可行!不过儿臣有几个问题要请张少监解惑。” 李世民捻须笑道:“难得你竟然主动提出问题,朕心甚慰!张焕,你要好好回答太子的疑问。” 张焕点头道:“太子殿下请询问,臣知无不言。” 李治将卷宗捧还给李世民,这才开口道:“张少监,你的这个想法,似乎和民间的兑换十分相似。民间兑换自春秋战国时已经存在,初始仅仅使用以物易物,到了我朝,有不少实力雄厚的金银店和柜坊自己发行飞票,凡是持有他们的飞票,就可以在他们的任意一家联号提取钱财,确实十分方便。不过据我所知,似乎问题也不少。下面我说说我的疑问,请张少监解惑。” 张焕拱手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做好接受询问的准备。长孙无忌三人见到太子如此严肃认真,也都暗暗点头,各自坐直身子仔细倾听。 “其一,飞票制作简单,极易被人仿制;其二,纸张极易损坏,一旦损坏持有者就会白白损失一大笔钱;其三,各家金银店和柜坊使用的飞票尽不相同,面额也大不一样,使用起来十分混乱;其四,若是发行量过大极易产生挤兑风波。据我所知就在两年前,长安城有几家金银店因为发行的飞票数倍于他们的金银总量,消息传出后引起恐慌挤兑,这几家金银行很快就被迫倒闭。没有兑换回钱财的那些人,还曾经去万年县状告金银店的店主,这件事当时引起不小的风波,几位大人想必还有印象吧?”李治长篇大论,说到这里时看着长孙无忌三人。 长孙无忌率先道:“臣等记忆犹新,那件事确实闹出了很大的风波!那件事之后,好几家金银店和柜坊都停止了发行飞票。” “臣也记得这事……”魏征和房玄龄也同时点头。 “朕也记得那件事!”李世民也捻须微笑,“太子,你很不错!” “谢父皇夸奖。”李治躬身道谢,接着对张焕道:“以上四点疑问,请张少监解惑。” 长孙无忌三人也已经看过这份卷宗,都对张焕提议由朝廷开设钱庄不以为然,听完李治的疑问,也都深为赞同的点点头。 张焕站起身来,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双手递给李世民道:“请皇上先看看这个,臣再说说太子殿下的前两个问题。” “这张纸很硬很精美啊!朕从未见过!似乎有点像竹纸?”李世民拿到手中就惊讶起来,“这是哪里来的?” 张焕点头道:“皇上所言极是,臣和阎立德大人谈了点看法之后,他改进了竹纸的制造方法,就获得了这种极其坚硬,不易损坏的纸张。请皇上将这张纸对着光看看。” “咦!奇怪啊!这是怎么回事?”李世民对着光看了一眼就惊奇万分,接着将那张纸翻来覆去多次对着光看,越看越感到稀奇。 长孙无忌有些奇怪道:“皇上,这张纸有什么不对吗?”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李世民笑着将这张纸递给了长孙无忌。 “果然很稀奇!房大人,魏大人,你们也看看!”长孙无忌看完后转交给房、魏二人,二人看完后也都面带惊讶。 原来只要将这张纸对着光线,就能看见‘大唐帝国银行’六个字,一旦将纸张放平,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没错,这个就是水印! 水印的制作并不复杂,在造纸过程中就可以形成。只要在纸张的生产过程中改变纸浆纤维密度,就可以按照自己的需要形成图形、文字或者人像,只要对着光就能看得十分清楚。 这张纸和水印,都是阎立德做出来的。 阎立德当然不知道什么叫‘纸浆纤维密度’,不过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将作大匠,对造纸术早就烂熟于心。出征西域之前,张焕仅仅说了一下想法,阎立德选取了最硬的竹纸,研制出了这种更加坚硬美观的新纸。而且从雕版印刷中产生了灵感,利用稀薄不易的纸浆逐渐尝试,终于在前几天成功做出了水印。 等到李世民从李治手中取回那张纸之后,张焕接着道:“请皇上将这张纸对着光再看看,就会在中间和左下角各发现一行小字。” “果然有字!生客多察看,斟酌而后行?贞观宝钞?张焕,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生客多察看,斟酌而后行,这十个字,代表从一到十这十个数字;贞观宝钞这四个字,不但代表万千百十,也是臣给这种钱币取得名字。臣举个例子,如果是一千两的宝钞,那么‘观’字和‘生’字的着墨就会略微变大一点点。比如皇上手中这张是三万两的宝钞,那么‘贞’字和‘多’字就会略微变粗黑一些。”张焕娓娓而言,详细了解释了一番。 李世民对着光仔细验看,果然如同张焕所说,忍不住再次出言赞叹。李治四人又传看了一遍,也都连连点头,赞叹这张纸的匠心独具。 “太子殿下的前两个问题,臣认为这张纸已经说明了一切,民间绝对做不出这种水印!”对于这点张焕信心满满。将作大匠阎立德费尽心机做出来的东西,若是能被轻易假冒,那还了得! 李世民点头赞同:“不错!这种纸看上去十分耐用,而且这种……水印是吧?朕也是第一次见到,民间肯定是做不出来的。你接着回答太子另外的两个问题吧。” “遵旨!这张宝钞只是个样本,一般民间使用绝对用不到这么大的面额。所以臣和阎立德大人设计了一千两、五百两、一百两、十两、一两、五百文、一百文、十文、五文和一文一共十种面额,使用起来非常方便,绝对不会产生混乱。当然,宝钞只能由朝廷发行,一旦发现民间伪造,其罪同大逆!这是臣对太子殿下第三个问题的解释。” 张焕说完之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等待李世民等人想清楚自己刚才的话。 经过沉思之后,李世民肃然道:“这十种面额确实很周全!张焕,你说说最后一个问题,朕认为太子的第四个问题是最重要的!” “对于这个问题,臣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宝钞和国库的金银储量挂钩,有多少金银储量,就发行多少宝钞,绝对不能随意滥发!这样一来,百姓随时可以在大唐帝国银行兑换回金银,帝国银行也才有信誉保证!长此以往,百姓就会慢慢适应用纸质货币代替金银货币!” 张焕所说的,就是金本位制度,准确点说是‘金币本位制度’,不过由于此时的贵金属主要是银,所以准确点说应该是‘银币本位制度’。在这个制度之下,黄金白银可以自由铸造、自由兑换以及自由输出入。当然,此时并不存在外汇差价,所以完全可以实行这个制度。 “信誉!张焕,这两个字说到朕的内心去了!朕登基以来,对待百姓从来都是以诚相待,要说信誉,朕的信誉何人能及?”李世民颇有些志得意满,“朕只需要将这件事昭告天下,百姓绝对会信任朕!” 长孙无忌忽然道:“皇上,臣认为并没这么简单!” “嗯?”李世民愣了一下,“你说说你的意思。” “皇上,百姓手中的金银毕竟数量稀少,大量金银都囤积在世家门阀和各地豪富手中!若是他们不愿意使用宝钞,只怕……所以这发行宝钞一事,还需慎重才行!” 李世民皱皱眉头,自己登基以来一直致力于打击世家门阀,他们怎么可能支持这件事? 魏征道:“皇上,臣认为长孙大人所言有理!” “臣也附议!”房玄龄想了想,也出言赞同,“仅仅为了方便民间货币流通,朝廷冒这么大的风险似乎很不值得!” “张焕,你说说。” “臣认为长孙大人所言有理。”张焕也点头赞同,“世家门阀和豪富们绝对不会轻易用金银兑换宝钞!朝廷也不能强迫他们兑换,所以臣想了几个对策,保证有一石三鸟之妙用!” 一石三鸟的妙用?李世民四人都吃了一惊,静静地看着张焕,等待他说出自己的计策。 第180章 大唐帝国银行的建立2 张焕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看了几眼,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开始娓娓道来。张焕知道,要想让世家门阀和豪富们拿出手中的金银,兑换贞观宝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没有利益驱使,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支持朝廷这样做的。所以他提出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发行宝钞之后,不但朝廷采买只接受宝钞,而且由朝廷控制的铁铜等矿物资源,以及瓷器茶叶这类高端消费品,也只接受宝钞定购! 大唐帝国银行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建立起来,张焕的想法是一边筹建,一边等待王氏家族和漕帮商队的回归。等到商队回归之后,再用朝廷的邸报大肆宣扬巨额利润,引诱世家门阀和各地富商将资金投入奢侈品交易,迫使他们不得不兑换宝钞以便从朝廷购买奢侈品。一旦有巨额利益产生,就会有人产生投机心理。为了从朝廷购买到更多的奢侈货物,肯定会有巨量资金涌入,从帝国银行兑换更多的宝钞。 张焕的第二个办法,就是用邸报开展舆论战。 正式发行贞观宝钞的时候,安排一些人在各地演几场戏。比如故意造成挤兑风潮,同时调集巨额金银应对挤兑,用来彰显帝国银行的强大实力。这样的戏演完之后,再使用邸报在各地大肆宣扬,让宝钞‘方便可靠’这个想法深入人心。当大多数百姓接受宝钞、习惯使用宝钞之后,那些掌握巨量金银的世家豪富们,也会被迫接受宝钞的存在。 张焕的第三个方法,就是完善帝国银行的功能。 目前的金银店或者柜坊,大都只有兑换功能,也就是只有存入功能,而没有贷出功能。而且将金钱存入金银店或者柜坊的客户,兑换的时候不但拿不到利息,还要向金银店或者柜坊支付一定数目的保管费。张焕坚信,只要帝国银行接受存款时承诺付给客户利息,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将钱存入帝国银行赚取利息,而不是存入金银店和柜坊,倒给人家保管费用。除此之外,等到帝国银行经营稳定之后,张焕准备逐步向具备条件的百姓开放贷款。 张焕的第四个办法,就是严禁民间开设钱庄,确保大量闲散资金存入帝国银行,以免造成资金分流。 不可否认,即使帝国银行付给用户利息,还是有很多人情愿选择钱庄,而不愿意选择银行这种不了解的新兴事物。在帝国银行经营稳定之后,朝廷再下令严禁民间开设钱庄,违令者处以重罚,同时开始缓慢逐步的收缴金银,让市面上只流通贞观宝钞!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在张焕看来,三十年之内能办到已经算很不错了。 “皇上,太子殿下,三位大人,臣的想法说完了!”足足花了一个时辰,张焕才将他的想法说完,期间无数次被李世民等人打断询问。 “张焕,你这些想法怎么来的?”李世民十分纳闷,“朕竟然闻所未闻!你能文能武,朕都可以理解。这种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个……臣曾经多次派人去钱庄调查,才勉强想出了这些方法。”张焕吓了一跳,赶紧出言掩饰。 “是这样吗?”李世民将信将疑,“朕不管你这想法怎么来的,能为朝廷办好事就行。三位大人,你们认为呢?” “臣无话可说!”长孙无忌叹气摇头,“臣也曾经在户部呆过一阵子,张少监这些方法一听就能明白,然而让臣自己想却绝对想不出来!臣同意设立大唐帝国银行!” 房玄龄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捻须点头笑看着张焕。 “臣附议!”魏征也笑着赞同,“臣以为,不如让张少监去户部,对唐尚书讲讲这些事情。” 魏征所说的唐尚书,就是莒国公唐俭。唐俭出自晋阳名门,李唐未起兵之前就和李世民交往甚密,如今担任户部尚书,封为莒国公,颇受李世民信任。此人喜爱美食,常常聚集亲友饮酒作乐,对于官场兴趣不大,是个难得的老好人。 “这个提议不错!”对于魏征半开玩笑的提议,李世民却当了真,“这次筹建帝国银行,也需要户部全力配合。张焕,你和莒国公可有往来?” 张焕摇头道:“皇上,臣和莒国公只是认识,并无往来。” “朕会找个时间,让你们好好谈谈。好了,说说你的一石三鸟是哪三鸟?” 听见李世民询问,其他几人也来了兴趣,目光炯炯的盯着张焕。 “首先,一旦世家豪富都使用贞观宝钞,有利于朝廷对他们的资金加以控制和引导;其次,推广贞观宝钞之后,有利于整合货币市场。据臣所知,如今民间有不少人私自铸造钱币,严重影响了朝廷发行的钱币流通。民间几乎不可能伪造贞观宝钞,这样可以减少民间私自铸造钱币;最后,贞观宝钞还可以作为一种武器!如今设定的金银兑换宝钞,是一两金子兑换十两宝钞,一两银子兑换一两宝钞。当我大唐和其他国家交易全部使用宝钞的时候,如果改变一下金银兑换的数量,那么会怎么样呢?比如忽然改为一两金子兑换九两宝钞,那么对于其他国家来说,就要白白多出一成金子!对于巨额交易来说,这一成,已经是个巨大的数字!”张焕长篇大论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赶紧抓起茶杯猛灌了几口。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三人低头沉吟,李治则眼中满是敬佩的看着张焕。 李世民想了很久才开口道:“张焕,你说的前两个好处朕都勉强明白,后面这个改变金子兑换数量,再仔细讲讲吧。” 张焕所说的第三个好处,其实就是最简单的汇率战。张焕虽然粗通经济学,却知道掌握了货币的霸权,就可以更加容易的控制或者击败其他国家。如今大唐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可以轻而易举的夺取货币霸权,利用汇率战轻松剥夺其他国家的财富。对于此时的人来说,即使是这种简单的汇率战也是闻所未闻,张焕又费了不少口舌,才勉强解释清楚这件事情。 弄明白之后,魏征皱眉道:“这个法子有些巧取豪夺了吧?” 张焕语气坚决道:“魏大人,如果能用这些手段削弱敌国,我大唐将士就会少流多少鲜血?下官这次率众出征西域,亲眼目睹无数将士战死沙场,心中痛惜万分!下官以为,只要是为了我大唐的利益,何必计较手段!” “你啊!”魏征摇头叹息,“曹宪大夫温文君子,怎么会教出你这样一个奉行霸道之策的弟子?真是奇哉怪也!” 房玄龄笑道:“玄成兄别忘记了,卫国公可是教了叔珩更多东西!” 李世民沉声道:“不错!卫国公也和朕说过很多次,只要对我大唐有利的事情,何必计较手段?真心依附我大唐的,朕自然会施以仁爱之道,对于狼子野心之徒,朕倒是觉得,张焕这点手段无可厚非!” “皇上圣明……” 魏征见大家都出言赞同,再次叹口气不再说话。 李世民手指轻叩身前的案几再次思考起来,过了许久才道:“筹建大唐帝国银行这件事,朕意已!张焕!” 张焕赶紧起身道:“臣在!” “朕稍后给唐俭一道旨意,让户部配合你建立大唐帝国银行!一句话,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来年春天,朕要看到帝国银行开始发挥作用!” “臣遵旨!” “诸位,今日的谈话到此为止,不可对任何人泄露!” “臣等遵旨……” 从皇宫出来之后,即使寒风扑面而来,一想到已经开始的经济战,张焕心头就升起一股豪气。这次经济战一旦成功,不但世家门阀会灰飞烟灭,大唐帝国也会完成一次经济转型,从而变的更加强大,成为独一无二的超级帝国! “稚奴,刚才你的那些话,是不是张焕提前告诉你的?”人都离去后,李世民叫住李治忽然询问。 “父皇英明!”李治赶紧承认,“不过叔珩只是提了一下,儿臣也下了一点功夫的。” “这样就很好!身为储君,一定要多看多学!”李世民笑着赞扬一句,忽然面色一沉道:“稚奴,你认为张焕有没有野心?” “野心?”李治大吃一惊,“父皇这是何意?” 李世民目光闪烁:“朕担心百年之后,张焕会成为一代权臣!” “这绝对不可能!”李治赶紧出言为张焕辩解,“叔珩这人儿臣很了解,虽然才华横溢,其实对权势根本不在意!儿臣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大唐更加强盛!” “是吗?”李世民语气平淡,“朕会好好考验他,若是真的没有野心,朕才会放心将他留给你!否则的话,就让他和你姐姐安安稳稳过富贵日子吧!” “儿臣请父皇……” “你不必再说!”李世民打断李治的话,“朕自有分寸!你放心,朕不会随意将一个才华横溢之人闲置。你退下吧!刚才的话,不许告诉任何人!” “儿臣告退!”李治心头沮丧,做梦都没想到父皇竟然怀疑张焕! 看着李治的背影,李世民喃喃道:“稚奴啊,朕也是不得已这样啊!张焕才华横溢,所思所想天马行空,却又屡见奇效!这样的人,一旦有了野心,岂是你能驾驭的?只要张焕一心为我李唐江山,朕自然不会亏待于他!” 回到家的张焕浑然不知,李世民已经对自己有了猜忌之心。当天晚些时候,唐俭接到李世民的圣旨之后,马上派人将张焕请到府中密谈了许久。第二天,唐俭借口稽查账目,从户部抽调了数十名经验丰富的官吏,在张焕的指挥下,正式开始建立大唐帝国银行。 第181章 初会袁天罡 前几天的一场初雪,给终南山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清冷的阳光照耀下,积雪正在缓缓融化。山间不时有阵阵冷风吹过,行走在蜿蜒小路上的张焕缩缩脖子,将冰冷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 “相公,我这个给你。”身后的苗影快步上前,将自己的小手炉递给他。 “马上就到了,再说我并不冷,手炉你自己用吧。”张焕笑着摇摇头,大踏步向前走去。 苗影抿嘴一笑,也快步跟了上去。在他俩身后,纥干承基带着三十余人抬着十几口大箱子,缓步跟了上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忙碌,帝国银行的整体构架已经搭建了起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根据计划逐步完善。如今已经是一月了,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个月商队就会传来消息,到那个时候,就是帝国银行正是开始挂牌的日子。 今天张焕前来终南山,主要是前来看望患病的翩翩,顺带着将印刷好的书籍带给孙思邈。 翩翩十几天前患了病,高阳专程去宫里请了太医前来治疗,然而药吃了好几副,却一直高烧不退。无奈之下,张焕只好和媚娘一起,带着翩翩去终南山请孙思邈治疗。幸好经过孙思邈紧急治疗之后,当晚病情就得到了控制。张焕事情繁多,就将媚娘母女留在了终南山自己回了长安城。 昨天夜里,阎立德派人将张焕请了过去,告诉他贞观宝钞的一些细微问题也得到了改善,随时可以大量印刷。除此之外,张焕去年拜托阎立德印刷的《千金方》和其他几部医书,也已经印制了三千多册。张焕十分高兴,连夜将印好的书籍搬回家,今天全部带来准备交给孙思邈。 到了微明道观,发现因为寒冷的关系,今日前来求诊的山民并不太多。小道童德言见到他们来了,喜笑颜开的跑上来说翩翩已经基本痊愈,刚刚才睡着。张焕心头喜欢,让苗影先去见孙思邈,自己跟着德言去看看女儿。 进了房间一看翩翩在炕上睡的正香,却不见媚娘。张焕亲了一下女儿红扑扑的笑脸,轻轻退出来关上门,向孙思邈的住所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孙思邈洪亮的声音在说着什么,接着就听见媚娘低声询问。张焕推门走进去一看,原来孙思邈正在给媚娘讲解诊脉。张焕有些奇怪的看了媚娘一眼,媚娘微笑着使个眼色,示意稍后再告诉他原因。 “见过外公!”张焕上前行了一礼,“外公,《千金方》和其他几本医书,已经印制了三千多册,如果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加印。” “真的?”孙思邈面带喜色,“老道可要好好谢谢你了。” 苗影嗔道:“外公,都是自己人,说什么谢谢啊!” “哈哈,老道太高兴了!书在哪里?” “外公,已经派人抬到西厢房去了。可要去看看?” “这就去看看。”孙思邈一拂袍袖,率先走了出去。 到了西厢房,看着眼前十几大箱的崭新书籍,孙思邈从每口箱子里都取出一本仔细观看,越看笑容越盛。 看了一圈之后,孙思邈道:“叔珩啊,老道印制书籍,是想将一生所学传于后世。可是这么好的书如果放着不用,岂不可惜了?你有没什么好点子?” “这个啊……”张焕拿起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翻了几下,忽然有了主意,“外公,你不如就在终南山办一个学堂,大量招收有兴趣学习医术的少年,将这些书籍发放给他们钻研。这样一来,书籍派上了用场,外公的医术也会更好地发扬光大。” “这主意不错!”孙思邈眼前一亮,“老道虽然教了几个徒弟,毕竟人单力薄,若是有更多人前来学习医术,也会有更多百姓受益。只是……” “外公有何难处,请明言!” 孙思邈叹气道:“建学堂只怕花费不小。再者,如今医者地位很低,只怕没几个人愿意前来学习。” 张焕笑道:“花费的事情是小事,外公不必担心!至于人员,让影儿从漕帮子弟里面抽一些来,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外公不妨先找好建学堂的地方,其他的就交给我们了。” “有你出面应该没问题。”孙思邈欣慰的点点头,对于张焕的能量,他知道的很清楚。 媚娘忽然道:“相公,我也想跟孙道长学习医术。” 张焕有些纳闷:“嗯?媚娘,你怎么想起学医了?” 媚娘不顾孙思邈在场,拉着他的手臂请求道:“相公,原因我晚点告诉你。你就答应我好不好嘛?” “那好吧!”张焕无奈的点头答应,媚娘素来很有主见,既然她这么请求,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孙思邈和苗影都有些惊讶,不过张焕都同意了,他二人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都是自己人,也不需要讲究太多礼数,在张焕和苗影的注视下,媚娘简单的对孙思邈行了大礼,就算是正式拜师了。 “哈哈,没想到临老,竟然收下一个聪明非凡的女弟子,老道真是开心!”孙思邈扶起媚娘,心头十分喜悦。论起聪明,那些弟子们没一个比得上媚娘,虽然苗影也很聪明,可惜她对医术不怎么感兴趣。媚娘虽然是个女子,说不定继承自己衣钵的非她莫属! “哈哈,老孙,今天有什么好事吗?老道在几里开外都能听到你的笑声!” 几人正准备回到孙思邈的住所,外面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哈哈,袁老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听见来人的声音,孙思邈大笑着迎接出去。 出去一看,原来是一个白须白眉的老道士,长须及胸随风不断飘舞,颇有飘然出尘之意。这人相貌清矍,额头正中有一颗豆大的痣,一双眼睛清澈无比,似乎能看进人的内心一样。张焕只看了这道人一眼,心头莫名其妙就涌起一个名字:袁天罡! 果然,孙思邈随后作了介绍,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袁天罡!民间对此人传说的神乎其乎,听说真的是袁天罡当面,张焕心头大震,自己的来历不会被他一眼看穿吧? 袁天罡看了一眼张焕,转头对孙思邈笑道:“久闻驸马都尉张焕大名,原来竟然是孙老道的孙女婿!老孙,你不够意思啊,这种事竟然不说一声!” “你又没问,老道干嘛多嘴?请进去说话吧。”看来孙思邈和袁天罡十分熟悉,言谈举止都随意的很。 “请!”袁天罡再次看了张焕一眼,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惊异,跟着孙思邈向房间走去。 进入房间就坐,媚娘上来奉茶,袁天罡看清她的面相之后赶紧问道:“这女子,你可是姓武?” 媚娘一惊:“道长怎么知道?” “你是利州武士镬将军的女儿?” 听见袁天罡这句问话,张焕大吃一惊。 媚娘不假思索道:“正是!先父已经去世多年,道长认识他吗?” “有过一面之缘,你幼时,老道曾经见过你。不过真是奇哉怪也!”袁天罡再三打量媚娘,脸色十分古怪。 “相公,妾身先告退。”媚娘见他举止古怪,行了一礼就准备退下。 张焕也怕被袁天罡看出什么蹊跷,赶紧点点头。 “相公?”袁天罡听了媚娘的称呼,也不再理会媚娘,开始定定的打量起了张焕。 “道长这是何意?”张焕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只觉得坐立难安。 “原来如此!那女子,可惜了!”袁天罡注视张焕良久,也不回答他的问话,反而对孙思邈问道:“孙老道,凭你的道行,难道看不出你这个孙女婿的命格不对?而且因为他,很多人的命运也被改变了?” 张焕心头骇然,这袁天罡真不愧诺大的名声!听他的意思,孙思邈也早就看出自己的不对之处了? 孙思邈捻须大笑:“哈哈,袁老道,按照那些和尚们的话来说,你着相了!我管他什么来历,只要对我外孙女好,不做祸国殃民之事,老道何必理会?” “咦!这话也说得没错!”袁天罡点了点头,“驸马都尉的所作所为,贫道也有所耳闻,倒是很对老道的胃口。” “多谢道长抬爱!请直接喊我的字叔珩即可。”张焕冷汗淋漓,原来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之处,早就被人看穿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哈哈,叔珩不必过谦!只是可惜那武家小娘子了……” “道兄,这件事就此打住吧!”见袁天罡似乎意犹未尽,孙思邈一眼正色的提醒了一句。 “哈哈,贫道多嘴了!孙老道,今日前来,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袁天罡打个哈哈,岔开了话题。 “何事?” “是这样的,前阵子我出外云游,几个徒儿按照贫道教的法子炼丹,谁知道竟然炼出了毒药!今日前来,是想让你帮着看看这些丹药哪里出了问题。”袁天罡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盒,递给了孙思邈。 孙思邈接过玉盒,打了开来仔细嗅了嗅,取出一粒用力碾碎,用食指沾了一点粉末送到嘴边尝了尝,接着就皱起了眉头。 袁天罡见他皱眉,赶紧问道:“怎么样?” “如果贫道没有看错,就是丹砂出了问题。叔珩,你先陪陪袁道长,老道去药房再仔细看看。”孙思邈交代一句,拿着玉盒就走了出去。 单独面对袁天罡,张焕觉得十分不自在,见他看着自己,赶紧挤出一丝笑容。 袁天罡将他的拘束看在眼底,语气温和的说道:“叔珩啊,既然你是孙老道的孙女婿,也都不算外人。老道有点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一下,还望你不要觉得贫道冒昧。” 张焕赶紧慨然道:“道长请说,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竭尽所能!” 第182章 张焕和袁天罡的约定 袁天罡笑着看了一眼张焕,却并没开口说话,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仔细端详起了手中的杯子,似乎这只普通的茶杯是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张焕也不催促,静静的坐着等他开口。 许久之后,袁天罡见张焕始终不急不躁,暗自点了点头,放下茶杯笑道:“贫道辞掉火山令之后,闲暇之余除了在青牛观炼丹修道,也喜欢四处游历。偶然在扬州看见了‘白娘子’那场戏,贫道十分喜爱,一打听才知道是叔珩的手笔。叔珩做那场戏的时候,似乎意有所指吧?” 张焕根本没有料到,袁天罡一开口,说的竟然是自己在江都排练的那场戏。对于白娘子那场戏,张焕的初衷是为了帮助妙玉,同时也是为了一举成名,难道袁天罡连自己当时的想法都能算出来? 张焕按捺住震惊,语气故作平淡的询问:“道长的意思是?” “嘿嘿,叔珩何必隐瞒?那个嚣张跋扈的法海,着实可恶至极!贫道对整天念着阿弥陀佛的家伙,全都十分厌恶!”袁天罡瞟了他一眼,说到‘阿弥陀佛’四个字的时候,嘴角闪过一丝轻蔑。 法海?张焕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袁天罡借着法海,实质却是在说佛道之争。佛道之争起始于东汉,到了南北朝时期,达到了一个极其惨烈的地步。 北魏太武帝听从道士寇谦之所言,下诏坑杀僧人,大肆损毁佛像。后来的北周武帝更是大量拆毁寺庙,迫使僧尼还俗,在全国范围内全面灭佛。经过这两次打击之后,佛教的势力一落千丈。再加上如今的李唐以道教始祖老子为先祖,对于道教更是百般优抚,武德年间,就定下了道、儒、佛这样的地位排序。贞观七年,李世民明诏天下,道教永远居于佛教之上,如今的道教势力十分庞大。 虽然明白了袁天罡的意思,张焕脸上却故作迷糊道:“不知道长到底是什么意思?” “叔珩装糊涂的本事不小啊!”袁天罡似笑非笑看着张焕,“贫道相信,你对那些蛊惑人心的秃驴,肯定也没什么好感吧?” 张焕略微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对于佛教,张焕确实没有半分好感。佛教到处侵占田产建立寺庙,而且不缴纳赋税,很多寺庙的住持实际上就是大地主!张焕在扬州的时候,就多次见到过这种事情。这种做法,和世家门阀对大唐的侵蚀有什么区别?除此之外,他们鼓吹的那一套,更是让张焕感到厌恶! “哈哈,贫道就知道叔珩也是同道之人!”袁天罡见他点头,笑着打了个哈哈。 张焕啼笑皆非,自己怎么就和你成了同道之人? “道长和我说这个,想要我做什么?”等到袁天罡笑完了,张焕索性直截了当的询问。 袁天罡拊掌道:“好!这样才痛快!贫道要你将来助我一臂之力,彻底将佛教那帮秃驴的势力打垮!” “道长似乎高看我了吧?”张焕一脸苦笑,“我虽然和宫里关系还算不错,可是毕竟人微言轻,这种事只怕帮不到道长。” “嘿嘿,叔珩不要妄自菲薄!贫道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八年之内,你一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袁天罡看着张焕的眼睛,语气十分的肯定。 对于袁天罡这个预测,张焕淡然一笑并没说什么,自己的初衷并不是做官,如今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迫不得已。按照自己和李治的关系,不出意外的话,李世民一旦驾崩,自己受到重用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在张焕内心早就下了决定,功成名就之后绝对不再眷恋手中的权力。 张焕提起茶壶,替袁天罡和自己添满茶水,回到座位微笑着问道:“既然道长这么肯定,那么具体要我做什么呢?” 袁天罡也不客气,直接道:“有一批道教经典,想要叔珩帮忙,尽快的印制出来。” “没问题!”张焕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印制书籍对自己来说小事一桩。 “大总持寺的和尚多有不法之事,这些是证据,请叔珩递交给大理寺卿。”袁天罡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张焕,接着道:“一旦大理寺审完案子,贫道想将这件事情宣扬一下,还请叔珩帮忙。” “大总持寺!”张焕接过信吃了一惊,大总持寺的前任主持可是大名鼎鼎的道岳!那个有名的辩机和尚,就是已经去世的道岳的高徒!当初和高阳见面之后,还曾经为她担心过,如今高阳已经是自己的妻子,张焕对辩机没了什么敌意,却多了一份好奇。 张焕扬了扬手中的信件,颇有深意的问道:“道长,这些证据没什么问题吧?” “哈哈,叔珩难道以为贫道会伪造不成?放心,全都是真的!道岳和尚确实为人正直,不过他死之后,他那帮徒子徒孙欺男霸女,侵占田产,做了不少恶事!若是能将那些恶僧绳之于法,岂不大快人心?”袁天罡一脸正气,似乎真的仅仅是为了弘扬正义。 张焕连声附和,心头却明镜一般。道岳在佛教圈里可谓是佛一般的存在,袁天罡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打击道岳的名声,进而打击整个佛教的名声! 袁天罡大肆批判一番道岳的弟子,张焕只好耐心的听着。好容易袁天罡才停住话题,笑着说道:“暂时先这样吧,一步步慢慢来!叔珩啊,贫道也不会让你白白帮忙,将来自然有你的好处。” “好处就不必了!”张焕微笑着拒绝,“我只有一个请求!” “叔珩请说!不过好处一定会给你的!” 张焕语气平淡而坚定:“我希望道观缴纳赋税!” 此时的道观和寺庙一样,都只享受香火而不需要缴纳赋税。而且因为皇室重视的缘故,大唐各地道观的规模空前壮大,若是按照张焕的说法缴纳赋税,只怕每年朝廷会多出数百万贯的收入。 听了张焕这个要求,袁天罡并没马上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张焕,接着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这张焕面相古怪,早夭之人忽然贵不可言,肯定有什么天机被改变!而且此人的到来,似乎会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使我大汉民族永久立于天下巅峰!这一点,贫道绝对不会看错!他要我道观缴纳赋税,似乎也全无私心。罢了,我道教虽然会损失一点钱财,得到的却会更多!为了区区钱财,失去将道教传于天下的契机,着实不智!”袁天罡心头思忖许久,终于下了决定。 “贫道答应你!除此之外,你要是有其他需要帮忙的,贫道也会全力相助。”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必定全力相助道长,将道教发扬光大!”张焕笑着伸出手。 袁天罡也笑了笑,伸手和张焕三击掌。这三掌击完,俩人一下子变成了盟友,再看彼此都亲切了不少。 “袁老道,你又算计我的孙女婿!”正在这时,孙思邈忽然走了进来。 袁天罡不以为意:“嘿嘿,孙老道,你也是我道教中人,你说说,贫道将道教发扬光大可有错处?” “老道只管治病救人,将医术传于天下,对这个不感兴趣。”孙思邈淡淡的回了一句,转头对张焕道:“叔珩啊,袁老道的事情,能帮就帮,不能帮别勉强啊!” 张焕赶紧答应一声,袁天罡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和孙思邈争辩。 “老袁,我猜测的没错,你这个丹药确实是丹砂出了问题。炼化的火候不到,所以才有了毒性。”孙思邈吩咐完张焕之后,从袖中取出那只玉盒换给了袁天罡。 “唉!可惜贫道那些好药材了!”袁天罡接过玉盒咂了咂嘴,见玉盒放在怀中道:“既然事情已了,贫道就告辞了!叔珩,有空去青牛观,贫道扫榻以待。” 张焕抱拳道:“有空一定去!” “贫道去也,不送!”袁天罡大袖一挥,转身出了房间而去。 袁天罡离去后,张焕将他和自己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孙思邈。说完之后问道:“外公,对于袁道长的话,可有什么教诲?” “袁老道这人本事很大!”孙思邈先赞叹了一句,“贫道虽然也是教门中人,不过只对炼药治病有兴趣,却没他那么大的心胸!如果可以的话,请全力帮助他就是!若是能将道教传于天下,贫道也会很开心的。他是道教领袖,以后对你也有很多裨益的。不过切记,不可结党营私!” 张焕躬身道:“孙儿明白了!” 孙思邈点点头道:“明白就好!听媚娘说,你对制药有些看法很新奇,说给我听听。” “是!” 张焕答应一声,就将自己的一些看法说了出来,其实他的看法说白了,就是中成药的深度制作。此时虽然也有丸药、药粉、膏药等物,不过品种太少,而且因为药店保密配方的关系,中成药数量十分稀少。张焕的看法是由孙思邈研制,然后在终南山建造一座中成药厂,逐渐向整个大唐推广。西征的时候,不少将士缺少药物因伤不治,当时张焕起了这个念头,而且孙思邈心怀天下病患,从来不敝帚自珍,有了他的药方,制作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孙儿对医药一窍不通,只是觉得那样方便很多!若是有外公亲自研制,再在终南山建一座药厂,将外公的心血全都制作成随时可以服用的成药,这样的话即使不懂医术,也可以按照说明服用。岂不是比外公四处行医来得有效?” 听了张焕这几句话,孙思邈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低头沉思了起来。 第183章 终南山药厂的建立 平坦的官道上,张焕的马车在纥干承基等人的护卫下,正不徐不疾的向长安城而去。车厢内放了一只大炭炉,里面的木炭烧得正旺,不时有火苗蹿出炉口。张焕抱着翩翩,看着她可爱的小脸,心里却在想着袁天罡给自己的那封信。 在袁天罡给的那封信里,历数了大总持寺这几年的不法行为,侵占民居扩建寺庙、蛊惑信徒布施大量钱财、在长安城外为了侵占良田还逼死了几条人命。除了这些,更让张焕惊讶痛恨的,还是大总持寺的一些僧人借口为信徒单独祈福,竟然使用迷香和春药淫辱女香客,甚至威胁这些女子,一旦不从就要四处宣扬!不少女子忍气吞声,不得不长期被那些僧人当做玩物。 对于被侮辱的那些女子,袁天罡的信中说得有名有姓言之凿凿,就连是哪些僧人做的也说得清楚明白,不由得张焕不信。当看到辩机名字的时候,张焕马上就想起了高阳。高阳虽然性格高傲倔强了一些,不过没有半点嚣张跋扈,更不是生性淫荡之人,怎么会因为和辩机通奸,而在史书上留下那么大的恶名?似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高阳前去寺庙祈福或者倾诉的时候,被那些僧人暗中下手,最终破罐子破摔!想到这里,即使高阳如今好好地在自己身边,张焕心头还是怒火万丈!辩机啊辩机,本来还想放过你,没想到你自寻死路! “相公,你脸色很不好,怎么了?”上车之后张焕就很少说话,这时脸色更是发黑,媚娘赶紧出言询问。 “哦?没什么!”张焕回过神来,见媚娘脸色担忧,笑着捏捏她的脸蛋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跟着外公学习医术?” 听他说起这个,媚娘将身子凑近了点,搂住他的肩头柔声道:“相公,这次翩翩生病吓了妾身一大跳,当时就想要是我也会医术那就好了。其实我小的时候,娘亲身子不好时常生病,那时我就对医术很感兴趣。现在能跟着医术通神的孙道长学习医术,也算是得偿夙愿了。除此之外,妾身还想……还想……” 张焕见她欲言又止,转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面颊,柔声道:“你我可是夫妻,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相公,我说了你不许怪我!” “那是当然!” 媚娘似乎鼓了下勇气,这才低声道:“妙玉姐姐有淘宝、高阳姐姐贵为公主、苗影姐姐更是手握漕帮!所以……所以妾身也想凭借自己的能力,为我的孩子留下一份基业!相公说要推广成药,妾身觉得这件事不但可以救助病患,同时也是一个不错的生意,肯定可以发展壮大起来。这样的话,将来可以留给翩翩和她的弟妹们……”说到这里,媚娘一脸忐忑不安的看着张焕,虽然见他面色如常,还是有些不安的问道:“相公,你不会骂我吧?” 一直以来媚娘都很乖巧懂事,张焕也就忘记了她其实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女子,当初的驿馆事件,就是听了她的建议才顺利解决。如今听她这么说,张焕虽然有些惊讶,不过并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反而感到十分高兴,这才是那个有主见的媚娘!既然她想要创立一份基业,自己理当全力支持。 “哈哈,我怎么会生气呢?”张焕笑着摇摇头,“如你所说,这件事既可以救治病患,又可以创下一份基业,是一件大好事啊!你放心,回家后我和妙玉说说,她应该不会反对。” “相公,你真好!”媚娘满脸感激,搂住张焕的脖子主动献上了香吻。 俩人忘情拥吻,一时忘记了张焕怀中的小东西,翩翩被惊醒过来,一双小手揪着张焕的衣襟哇哇大哭起来。俩人都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赶紧迅速分开,媚娘尴尬的一笑,接过翩翩解开衣襟给她喂奶。 张焕见媚娘的一双玉兔浑圆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摸。不料翩翩见爹爹伸手过来,赶紧伸出小手抓住另一只,嘴里还嘟囔道:“奶、我的!不给爹!” “这丫头!”张焕的手伸了一半,只好转而拍拍翩翩的后背,讪讪的收回手。 媚娘转过头去,肩头不停地抽抽。 “不许笑!嘿嘿……”见到媚娘这般模样,张焕故作正经的训斥一句,自己却先笑了出来。 媚娘好容易才止住笑意,语气带着诱惑:“相公,今天晚上我等你,你敢来吗?” 张焕心头一荡:“怎么不敢?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媚娘吃吃一笑,调整了一下坐姿,右手搂着翩翩,伸出左手在张焕掌心轻轻地划圈。张焕被逗得心痒难耐,伸手在她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深吸了几口气才按捺住心头的欲火。 回到家之后,张焕就将其他人叫到一起,说了一下媚娘的想法。当然,张焕并没有告诉她们媚娘的真实意图,只说是为了将来推广成药。 高阳对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在意,只是淡淡的来了句‘相公同意就行’,小痴更是无可无不可。见张焕和高阳都支持,妙玉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这件事情顺利通过,武顺也感到十分高兴,连声请求也要跟着媚娘去药厂。京城的两家淘宝店,一家有杜枝娘照看,另一家交给闲不住的杨夫人打点,武顺平日确实没什么事做,见她主动要求帮助媚娘,张焕也就答应了下来。 见到事情已经定了,妙玉笑道:“那就从淘宝调五十万贯给媚娘吧,算是我这个做大娘的给翩翩将来的嫁妆。” “多谢姐姐的慷慨!”媚娘脸色感激,赶紧起身道谢,“不过妹妹只想向姐姐借款,我有信心几年后归还这笔钱!” “哦?”妙玉点点头,“那就随便你了,什么时候赚钱了再说吧。” 媚娘再次道了谢,让侍女取来笔墨写下借据,吹干墨迹捧给了妙玉。 妙玉接过借据看都懒得看,随手放在桌上,忽然拍拍额头对张焕道:“相公,差点忘记告诉你,江都曹县令派人来了,还带来了几马车的东西。我将他们安置在了西园,你要不要现在去见见?” 张焕闻听心头一喜,十有八九是棉花送到了。到了西园,果然是张氏老宅收获的棉花送到了,足足装了五六大车,而且棉花的质量看上去十分不错。除此之外,还有几大袋的棉籽,就连培育棉花的那十几个老农,也被曹岩一起派了过来。见到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农,张焕更加高兴,有了他们的培育经验,在西域开展棉花种植肯定会十分顺利。 “驸马都尉大人,曹大人让我们来长安听从大人指令,不知大人有什么事吩咐?”见张焕心情很好,一个叫张七的老农小心翼翼的询问。 “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就不满各位了,这次要你们去的是西域!只要你们帮助归顺的突厥人掌握种植棉花的技术,回来后每人赏赐一千贯!” 听说要去遥远的西域,这些老农都有些不情愿,直到听了一千贯的重赏,这才个个眼睛放光,满口答应下来。 “大家放心,突厥人不会亏待你们的!李文,带他们去账房每人领一百贯,过阵子准备妥当之后就去西域。” “谢大人……” 李文带着这些老农退下后,张焕亲自押运着棉花出城前去李靖庄园,同时派人请阎立德也赶紧过去。水力纺织机早已研制了出来,隐秘安置在了李靖的庄园,不过因为没有棉花做实验,并不知道效果如何。阎立德赶到后,见到这么多的棉花大喜过望,马上开始了实验。不过遗憾的是几次实验都宣告失败,张焕心头微感失望,不过阎立德似乎找出了问题所在,信誓旦旦的保证十天之内一定将织机改良。 张焕特意向李世民告了几天假,以便帮着媚娘在终南山建立药厂,等到药厂建设步入正轨之后再交给她经手。李世民听说是孙思邈出头研制新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只是叮嘱不可懈怠了其他事情。 药厂的地址就选在了微明道观附近的山脚下,地势十分平坦,不远处就是大路。只是此时正值寒冬,招募工匠十分困难,幸好有孙思邈出面,终南山以及附近的不少村民纷纷赶来帮忙。张焕也请虎豹赌坊的周二虎出面帮着招募,足足将工钱提高了三倍,终于在五天后招募到了足够的工匠。 贞观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终南山的药厂和孙思邈医学堂正式开工建造。足足花了八个月时间,这座占地近百亩的庞大建筑群才建造完成,十几亩土地被开辟出来,作为学堂的同时还专门种植名贵药材。一年之后,孙思邈研制成功了第一批成药,开始正式投入生产。在媚娘姐妹的努力以及大家的帮助之下,终南山药厂的规模越来越大,十年后成为了赫赫有名的‘药王中成药集团’。 药王中成药集团占据了大唐九成以上的药业市场,而经过孙思邈学堂教导的医学弟子也遍布大唐各地,每年救活病患无数。因为武媚娘在推广成药,以及推广医学的过程中立下了赫赫功劳,后人说起她的时候都十分敬仰,一致尊称她为‘药王圣女’。 第184章 辩机入吐蕃 贞观十六年的新年刚刚过去几天,长安城中还处处残留着新年的气息。张焕掀起车帘,抬头看了一眼街道两边挂着的大红灯笼和各色彩带,收回目光放下了车帘。 这个新年张焕过的并不悠闲,除了帝国银行和终南山药厂要操心之外,在西域推广棉花的事情,也让他花费了不少心思。为了安全隐秘的将棉籽送到图尔坎手中,张焕奏请过李世民之后,请兵部帮着下了一个向西域都护府运送紧急物资的公文,同时还请李卫麾下的陌刀骑兵装扮成商队护送。 队伍出发后,张焕就一直急切的等着回信。直到十几天前,图尔坎才来信告知,那十几个有经验的老农和几大车棉籽都已经到了疏勒城,一旦天气转暖就会开始育苗。图尔坎还在信中告诉他,因为全都搬进了房屋居住,今冬暴风雪到来时,突厥人冻死冻伤的寥寥无几。不少此前反对建造房屋的突厥贵族都偃旗息鼓,反而赞颂起了阿史那达莫和图尔坎的英明决策,下令让他们建造房屋的张焕更是被处处称颂。对于即将到来的春耕,几乎所有的突厥人都抱着极大的信心,期望借此过上稳定的生活。在信的最后,图尔坎略微提了一下自己的身孕,字里行间却无不透着思念之意。 对于图尔坎,张焕心中一直很愧疚。图尔坎再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产了,张焕瞒着妙玉等人,花重金找了几个知名的大夫和接生婆,派人送去了疏勒城。长安城中稀奇好玩的东西,张焕更是收集了很多送了过去。 “公子,到了!”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纥干承基的声音将张焕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张焕紧紧身上的大氅,掀开车帘跳下车去,呈现在他的眼前是高达数丈的围墙,这里正是刑部关押人犯的牢狱。 一个多月前,张焕向李世民粗略禀报之后,将袁天罡的那封信送给了大理寺判寺李岩。李岩经过一番明察暗访,确认了那封信中所说的事情都属实,李岩当即就派人将辩机等人抓了起来,经过审问,辩机和同伙老老实实交代了罪行。 原来道岳去世之后,辩机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时常为香客们念经祈福。由于辩机面相俊美,而且博闻多识,言谈举止又十分优雅,深受女香客们的追捧。后来就有贵妇人主动勾引,辩机不由自主就陷进了温柔乡中。和辩机亲近的十几个和尚得知此事之后万分羡慕,威逼利诱辩机出面引诱其他女香客,以供大家一起玩乐,否则的话就要去官府告发。辩机惧怕不已,就答应了这些人的要求,利用单独祈福的机会布下迷香,先后将十几名女子变成了他们的玩物。 袁天罡偶然得知此事之后,费尽心思终于取得了证据。袁天罡不同于孙思邈,名利心颇重,而且对人情世故非常清楚,他将这些证据交给张焕,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将张焕拉到一条船上。袁天罡并不知道,即使他不找上张焕,张焕将来也会对寺庙的私产下手,不可能任由寺庙大肆敛财而不缴纳半文钱的赋税。 李岩深问清楚之后不敢怠慢,赶紧向李世民禀报。李世民开始听张焕说起这事还有些不相信,见到李岩呈报的证据和供词勃然大怒。只是为了那些女子的名声,李世民低调处理了这件事,辩机判为斩监侯,其他僧人也都重重杖责之后流放岭南。 袁天罡得到这一结果有些不太乐意,直到张焕前去青牛观,告诉他皇上说了这件事情不可闹大,袁天罡才暂时偃旗息鼓。 有了长孙无忌的手令,张焕畅通无阻的来到了辩机的牢门外。听见脚步声,缩在稻草堆里的辩机抬起头,目光茫然的看着门外的张焕。短短一个月时光,那个风度翩翩的辩机已经完全变了样子,以前一尘不染的月白色僧袍几乎成了灰黑色,俊美的脸上也处处都是污渍。 “你是谁?来找我做什么?”见张焕一动不动看着自己,辩机声音嘶哑的询问。 “我是谁你不用管!”张焕淡然笑了笑,“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挽救你的小命的。” “嘿嘿……”辩机哑然而笑,“好大口气!贫僧的罪名,可是皇上钦定的!你能随便进入刑部大牢,相必身份不低,何苦和贫僧开这种玩笑?” 张焕踏前一步,一字一句道:“你觉得,我来刑部大牢,就是为了和一个即将被斩首的罪人开玩笑吗?” 辩机身子一震,眼中露出了一片狂热,俗话说蝼蚁尚且偷生,更别说本来就性格懦弱的辩机。本来以为自己必死,忽然有了一根救命稻草,辩机心头自然燃起了生还的欲望。 “不知大人是谁?有什么条件?”辩机深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冷静下来后低声询问。 张焕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果然识时务!本官张焕!” 听见张焕自报家门,辩机心头猛地一跳,求生的希望更加强烈。如今在长安城甚至整个大唐,张焕的名头几乎无人不知,辩机平日接触的达官贵人也有不少,当然知道张焕的能耐。 “张大人,不管你让贫僧做什么,请只管吩咐!”辩机整整衣襟,恭恭敬敬的跪地合十行了一礼。 “你是个聪明人!”张焕微笑着点点头,“本官要你做的是很简单,去一个地方大力宣扬佛法就是。那里的人全都尊崇佛法,你去了只会如鱼得水!” 辩机试探着问道:“大人说的可是吐蕃?” “哦?你这人真的很聪明!”张焕一愣,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辩机说的没错,张焕今日前来,就是想让辩机去吐蕃。目的很简单,除了让辩机去鼓吹佛法,还想让他做一个高级探子! 辩机本来非死不可,不过忽然而来的一件事情,使得张焕改变了主意。 这件事就是在新年朝会上,李世民同意了吐蕃人的和亲请求!新年的时候,禄东赞再次携带大量礼物前来长安求亲,还带来了松赞干布的亲笔信。松赞干布对前几年几次进攻大唐表示了悔过之意,再三保证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为了表示诚意,松赞干布下令达延芒所部撤离典合城、且末城等地,将阿尔金山以北全部让给了大唐。李世民十分高兴,多次赞扬了松赞干布。趁此机会禄东赞再次开口求亲终于得偿所愿,李世民答应夏初下嫁一位公主给松赞干布。 由于李世民是当着文武百官和好几个小国的使者答应的,这件事就成了板上钉钉。即使张焕和李绩等人随后进言,也没有改变李世民的心意,反而将张焕训斥了一番,让他专心运作经济战。 既然事情成了定局,张焕感慨之余也开始想法子补救,尽量不让这件事损害大唐太多的利益。为此张焕还请李靖也上书,向李世民进言不可陪嫁工匠和锻造、造纸等先进技术。恰好禄东赞也递上了一份清单,里面列举的陪嫁物和张焕所说的几乎一样,因此李世民也起了一丝警觉,同意了张焕的进言,同时令房遗直重新拟订一份陪嫁清单。 在张焕的劝说下,房遗直拟定的清单里金银财宝多不胜数,不过吐蕃人急需的工匠和紧要技术却一样都没,虽然清单里有近万册书籍,却都是道家、儒家和佛教经典。不但如此,张焕还请房遗直上书李世民,请求派出大量知名的道士和和尚,前去吐蕃宣扬佛法和道家之术。对于这一点,李世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佛法倒还罢了,能将道教推广,李世民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于是乎,在陪嫁清单里,又添加上了近百名僧人和道士。 张焕仔细看过这些人的名单之后,发现想要指望他们打探消息,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失望之余,张焕忽然想起了辩机,虽然辩机最终服罪,不过李岩审案时辩机的能言善辩,还是给张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思来想去之后,张焕去见了李世民,委婉的将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因为禄东赞那份陪嫁清单,李世民对吐蕃已经有了一丝警惕,也有些后悔答应下嫁公主,对张焕的请求也就默许下来。 有了李世民的默许,张焕轻易就拿到了长孙无忌的手令,得以轻易进出刑部重犯大牢。 辩机见张焕似乎陷入了沉思,也不敢出言打扰,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张焕再次看向他,这才赶紧问道:“大人,除了宣扬佛法,还要贫僧做什么?” 张焕凑前一步低声道:“本官要你暗中打听吐蕃高官贵族之间的事情,哪些人全力支持松赞干布,哪些人暗中反对,各个派系之间关系如何,你都要弄个清楚!如果你能做到这些,本官保证你在刑部的案子一笔勾销!” “多谢大人!贫僧一定不服大人所望!”辩机知道不可能推辞,也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很好!你在这里签个名字,按个手印吧!”张焕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从栅栏缝隙里伸了进去。 辩机接过之后粗略瞟了几眼,就咬破食指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捧还给了张焕。 “很好!”张焕将这张纸放回袖中,对辩机笑了笑,“你就等着出狱,继续做你的大和尚去吧。” “恭送大人!” 张焕的身影消失在墙角之后,辩机抬头看着小小的天窗,重重的叹了口气。 第185章 漕帮的鼎力协助 四月中旬的扬州处处都弥漫着琼花的香味,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街道两旁的花树上不时有花瓣飘落。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撑着花纸伞,拖着木屐的少女嬉笑着从街上走过,引得正要进入旁边酒楼的几个黑衣少年驻足侧目。 因为下雨的缘故,城内的茶馆和酒楼几乎座无虚席。大家三五成群议论纷纷,不时发出阵阵赞叹声,大家议论的焦点,正是漕帮最近的大动作。 漕帮虽然势力庞大,不过扬州人都知道,他们行事十分低调,新任帮主苗影登位之后,更是极少露面。然而在几天前,漕帮忽然高调宣布,愿意单独出资扩建扬州码头,还会将通往码头的道路重新修整一遍。这个想法得到了扬州刺史来跃的大力赞赏,特意奏请朝廷表彰漕帮,还专门派了长史王钰协助。 扬州百姓闻听这件事之后惊讶无比,修整道路花费还罢了,这扩建码头没有百万贯如何做得下来!一向低调的漕帮,这次怎么会忽然这么大手笔?有好事者就去找漕帮的兄弟打听,这才知道原来漕帮之所以这么大方,是因为向辽东的高句丽、百济、新罗,以及倭国和吐蕃都派出了商队,带去了大量瓷器、茶叶和丝绸,带回来了接近十倍的巨额利润。有了这么大的一笔收入,漕帮帮主苗影才下令做了这件大好事。 很多人对这个消息都将信将疑,毕竟瓷器等物价钱已经上涨了近十倍,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利润?后来漕帮商会的几个大商人喝醉酒互相吹牛,周围的人才知道此言非虚。因为近一年来输出太少的原因,漕帮带去的瓷器、丝绸和茶叶即使涨幅接近百倍,仍旧有不少达官贵人争相购买,特别是盛产银子的倭国,更是将漕帮带去的东西一抢而光。据说这次漕帮商会参与的商人,最少的都赚到了十万贯! 消息传开之后,扬州城以及附近的大商人纷纷动作起来,开始组建自己的商队,试图也跟着大赚一笔。然而他们很快就沮丧的发现,即使商队能组建起来,却买不到足够的货物!漕帮之所以赚得盆钵满怀,那是因为人家财大气粗,向朝廷捐献了四百万贯,这才从朝廷手中取得了购买瓷器和名优茶叶的资格。 为了从漕帮手中购买货物,前阵子漕帮总坛几乎人满为患。然而掌管商会的计无智说的很清楚,漕帮买下的货物,只会对漕帮商会的商人出售。为了巨额利润,不少人心甘情愿加入了漕帮商会,还缴纳了数目不菲的押金。短短几天时间,漕帮商会的商人就从开始的千余人滚雪球般壮大到了五千多人! 当然,也有人不愿加入漕帮商会,开始组建商会募集资金,试图自己获得瓷器和名优茶叶的购买权。这样做的人很多,为首的正是崔氏、卢氏等世家门阀。当初王氏准备独家向西开拓商道,被其他几家门阀大肆取笑了一番。然而风水轮流转,如今漕帮的商队规模远远小于王氏商队,都能取得这么大的利润,可想而知王氏会取得多大的收益! 太子谋反案之后,世家门阀这段时间几乎销声匿迹,在朝中为官的子弟也都安分守己,不敢被别人抓住丝毫把柄。然而在暗地里,崔伯颜等人从没放弃过追逐巨额利润。瓷器行业已经收归朝廷,他们无从插手,但是在茶叶和丝绸行业,崔氏牵头投入了巨量资金,四处争夺茶山和桑园。如今各地的大茶园和桑园,几乎全都已经易主,除了皇宫内府暗中控制差不多一半之外,漕帮商会和世家门阀占的分量几乎旗鼓相当。 蒙蒙细雨中,那几个黑衣少年不停地穿梭于各家茶楼酒楼,将听到的仔细记在心里之后,聚集在一起赶往漕帮总坛。 此时在漕帮总坛苗影的闺房里,俩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小姑娘正在习字,苗影站在她们身后一脸严肃的观看。张焕面带微笑坐在一边,不时出言指点一二。这俩个小姑娘,正是跟随苗影来到扬州的休丽娜姐妹,在苗影的悉心教导下,俩姐妹如今已经能写一百多个汉字了。 张焕这次回扬州,明面上是为了给恩师曹宪祝寿,实际上是为了帝国银行的开业,做最后的调查和准备,顺便和曹岩说说扩大棉花种子种植的事情。 本月初,李世民从宗室里面选取了一个女子下嫁给了松赞干布,封号文成公主。比起弘化公主当初下嫁诺曷钵,这次的送亲队伍更加庞大,加上禄东赞带领的迎亲队伍,加起来足足有近万人。据说禄东赞看见陪嫁清单的时候脸色很难看,马上就求见李世民请求改变一下。结果李世民以‘这份陪嫁清单是满朝文武经过商议,充分考虑到了吐蕃崇尚佛教才决定的’这种借口搪塞过去。禄东赞无可奈何,只好退而求其次,请求开放剑南道边境贸易。对这个请求李世民并没拒绝,让吐蕃派出使者团前来长安商讨。 送亲队伍启程之后,张焕就马上回转了扬州。 “帮主,姑爷,张澜他们回来了。”张焕正在和苗影说笑,黑风在门外禀报了一声。 “好了,桌上有点心,你俩可以玩了。”苗影对小姐妹俩吩咐一句,挽着张焕的手臂向外面走去。 “人在哪里?”见到黑风,张焕笑着询问。比起刚见面的时候,黑风胖了许多,也沉稳了不少。 “回姑爷的话,在外面院中等候。”因为初次见面的误会,每次见到张焕,黑风都显得很拘束。 见到张焕和苗影,这些少年在张澜的带领下,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张焕早已经成了整个扬州府的骄傲,从一介白衣成为驸马都尉、征西功臣,张焕仅仅用了两年时间。因为张焕的‘名人效应’,如今的江都县学和扬州府学都已经人满为患。 张焕看着又长高了一截的张澜,笑着问道:“澜儿,打听的结果如何?” “叔父大人,城中都在传我们漕帮的事情,很多人都在找关系试图加入商会。”即使张焕是自己的亲叔叔,面对他的时候张澜还是十分紧张,一句话结结巴巴才说完。 “哈哈,我是你亲叔叔,你有什么好怕的?”张焕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他们还说了什么?” “多谢叔叔!”张澜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接下来的话语就流利多了,一五一十的将打听的消息告诉了张焕。 其他少年见张焕没有丝毫架子,也都大着胆子七嘴八舌谈论起来。 “你们做的不错!”听完后张焕笑着表扬了一句,“张澜,带上你的同伴每人领十贯赏钱。对了,领到钱不许乱花啊!” “谢叔叔!” “多谢大人赏赐……” 这群少年蹦蹦跳跳的离去之后,张焕令黑风将计无智和许子由等人找来大厅说话。 向大厅走去的时候,苗影问道:“相公,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了,就回江都去吗?” “是啊。”张焕点点头,语气有些愧疚:“给恩师祝完寿,我又要回长安去了。将来我事情忙完了,会辞掉官职陪着你们。” 苗影却毫不在意:“不是还有一年守孝期就满了吗?相公,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当官有什么好的,看你整天多累!” “当然说话算数!最多十年,我一定辞官不做!” “嘻嘻,那我可等着的哦!” 说话间到了大厅,苗影刚给张焕倒了一杯热茶,计无智等人也来了,见礼后各自落座。 张焕也不客套,直接开口道:“诸位,今天将你们找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相托。” “姑爷但请吩咐,我等必定照办……” “多谢诸位!”张焕抱拳道了谢,接着道:“漕帮商队回归之后,我让你们将利润夸大了一些,想必你们都很不理解吧?” 许子由笑道:“我等愚钝,请姑爷赐教!” “许兄客气了!我早就说过,漕帮必须做出改变,才能长期存在下去,这点大家没什么意见吧?” “姑爷英明,我等无异议!” 张焕见他们都面色疑惑,微微摇头道:“为什么这么做,暂时我不能告诉你们。不过我可以透露一点,整件事皇上都是知道的!” 皇上!听说有皇上在后面撑腰,计无智等人虽然满怀疑窦,也都不敢出言追询。 “接下来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诸位鼎力配合。” 苗影笑道:“相公只管说吧,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 听见苗影这么说,众人赶紧点头附和。 “那好,我就直说了!大概一个月之内,朝廷会发行一种‘贞观宝钞’,取代金银、铜币和绢、绸等交易货币。你们看看,这就是样品!”张焕从袖中取出几张贞观宝钞,递给了计无智等人。 计无智有些惊讶的问到:“姑爷是说,用这种纸做的钱代替其他货币?这样岂不是很容易有人仿冒?” 张焕微微一笑,指出了贞观宝钞的几处防伪措施,计无智等人依言观看之后,无不啧啧称奇。 计无智将宝钞还给张焕,回身坐下后道:“姑爷说的不错,这种宝钞民间绝对无法仿制。不知姑爷要让我们做什么?” 张焕将宝钞收回袖中,低声道:“贞观宝钞一旦发行,凡是在朝廷手中的产业,全都只接受贞观宝钞结算!所以,一旦宝钞发行之后,漕帮要做个表率,第一个用金银铜币兑换宝钞!” “这个……”计无智沉思之后面带难色,“若是朝廷无限制的发放,宝钞岂不是很快就会不值钱起来?” 听了这个问题,大家都看向了张焕。 第186章 贞观宝钞发行前夕 张焕站在船尾,对着岸上送行的张世乾和苗影等人不停地挥手。直到船只拐过几个弯道,视线完全被挡住,张焕才放下手臂,转身走向船头对着前方眺望。 船队驶过激起片片浪花,在朝阳映照下反射出耀眼的金光,不时有受惊的鱼儿跃出水面,马上又消失不见。河上风大,将张焕的衣襟吹得猎猎飞舞,如同御风而行一般令人飘飘然。看着河面上不断倒退的树影,张焕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次回长安之后,大唐帝国的经济战,就要正式开始了! 前几天在扬州,张焕对计无智等人详细解释了金本位制度,以及贞观宝钞印制的难处难点,再三表明贞观宝钞是一种安全可靠的货币。同时张焕还承诺,这件事一旦成功,漕帮肯定会名留青史!漕帮毕竟是十数万人的大帮会,即使苗影是帮主,也不可能强行命令他们都听从张焕的命令。因此张焕丝毫没有摆出身份压人,而是耐心的解释说服。在他的耐心劝说之下,再加上名留青史的吸引,计无智最终说服其他人,接受张焕提出的要求。 漕帮这边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张焕一颗心就放下了大半。有了漕帮的相助,再加上皇宫内府调集的巨量资金,贞观宝钞的发行就绝对不会冷场了! 漕帮的事情确定之后,张焕马不停蹄赶回江都。替曹宪祝寿的同时回了一趟老宅,让张世恒出面,将张家村周围的土地全部买下来,继续大量培育棉花良种。 昨天曹宪的生日宴结束之后,张焕就得到了京城的飞鸽传信,信中告诉他王氏商队已经到了秦州,即将回归长安城。得到这个消息后张焕连夜向曹宪辞行,今日一早就从江都码头启程赶回长安。 张焕驻足船头沉思良久,将计划再次在心里过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大的漏洞,这才转身回了船舱休息。 张焕一行赶路十分顺利,四月二十六日午时,就抵达了长安城。因为随行的计无智等人押送着巨量金钱,为了慎重起见,张焕并没将这些金钱带进长安城,而是派人去和李靖说了一声,将这些金钱暂时存放在李靖的庄园,交由李卫等人看守。 将计无智和三百多漕帮弟子安置妥当之后,张焕马不停蹄赶回了长安城,径直去了皇宫,向李世民详细禀报了此行的情况。 对于大唐帝国银行发行贞观宝钞这件事,李世民是当做一等一的大事来看待的。最近贞观宝钞发行在即,因此每次朝会之后,李世民都要把唐俭找来询问,往往还要把跟随张焕办事的那些户部官员也全找来商讨。今日也不例外,唐俭带着几名属下,正在接受李世民的垂询。听说张焕回来了,李世民马上让他进去。 “臣张焕叩见皇上!” “免礼!”李世民笑容和煦的指指座位,“坐吧,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皇上!午时回来的。”张焕回了一句,又和唐俭等人见礼之后,走到座位坐了下来。 等到张焕坐下,李世民道:“唐俭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 “臣等告退……” 人都出去后,李世民马上询问起了此行的情况,张焕详细的把和漕帮的商议结果说了出来。 “不错!漕帮虽然是草莽中人,倒是颇有忠君爱国之心啊!”听了张焕的讲述,李世民面带微笑奖励一句,心头对张焕却更多了一份戒心。 李世民听得清楚明白,张焕仅仅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将漕帮完全拉了过来!换句话说,张焕任何时候都能指挥漕帮做事!在军方,张焕将来会继承李靖的隐性势力,除此之外,平阳公主的属下也会忠心于他;在朝,有房玄龄和贞观十五年那些进士们的大力支持。这样的人,即使是驸马都尉,又和太子相交莫逆情投手足,万一他有异心,性格宽厚的李治如何能够抵挡?李世民一边听张焕说话,一边已经暗暗下了个决定,无论如何,自己死之前都要确定一件事——张焕到底有没有野心! “皇上,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张焕言简意赅,很快就将这次扬州之行叙说完毕。 李世民点头问道:“曹大夫身子还好吧?” 张焕满脸钦佩:“恩师虽然年近百旬,身子骨还好,偶尔还去江都县学亲自教导学子呢。” “哈哈,那就好。朕前几日读到一本生僻的书,里面很多字都晦涩难懂,本想向曹大夫请教,又担心他精力不济。听了你的话,朕就放心了,回头去信请教一二。” 寒暄几句之后,李世民开始切入正题,询问贞观宝钞的具体发行情况。 唐俭率先道:“皇上,臣昨日去过皇家庄园,阎大人告诉臣,目前准备好的贞观宝钞的数量,大概有十亿左右。国库一共有各种金银铜币十五亿贯左右,完全可以应对贞观宝钞的回购。一旦百姓们对贞观宝钞建立了信心,就可以着手取缔金银铜货币的流通了。” 贞观宝钞开印之前,确定印刷地址的时候,最终定在了长安城外的皇家庄园。有几千玄甲骑兵日夜守卫,印钞工坊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阎立德做的不错!”李世民满意的点头赞扬一句,接着问道:“具体的发行时间定了没?” 张焕欠身道:“皇上,具体的时间大概在二十天之后。现在就可以使用邸报对百姓全面宣传贞观宝钞,让他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等到王氏商队回归,再通过邸报把他们获取巨大利润的事情大肆宣扬一番。引得那些人心动之后,再宣布朝廷掌握的产业,以及朝廷的采买,全都只许使用贞观宝钞。那时候,就是贞观宝钞的正式发行时间。今年新茶即将上市,皇宫内府和漕帮商会控制的桑园也即将收获,再加上朝廷控制了所有的瓷器,不愁他们不兑换大量贞观宝钞。” 唐俭忽然道:“张大人,若是那些人购买了货物之后,又把手中的贞观宝钞换回金银,如何是好?” 对这个问题李世民也十分关注,听见唐俭询问,也赶紧看着张焕等他回答。 “贞观宝钞刚发行的时候,回购是不可避免的,只有让宝钞建立起足够的信誉,才会最终完全取代金属货币。既然回购不可阻挡,那就加一把火,让他们回购更多的贞观宝钞好了!”说到这里,张焕嘴角带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唐俭大惑不解:“这是何意?” 李世民忽然想起来,张焕曾经说过和其他国家做生意的时候,可以调整贞观宝钞兑换金银的数量!想到这点,李世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张焕的意思。 “张焕,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是不是通过调整贞观宝钞兑换金银的数量,从而让大量兑换的那些人损失惨重?” “皇上圣明!”张焕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不过贞观宝钞稳定流通之后,这种手段在大唐就不可再使用!否则的话,极易造成混乱。” “臣还是不明白,请皇上赐教。”唐俭每句话都听得清楚明白,然而却丝毫不解其意。 “哈哈,那么朕就给你解释解释。”李世民面带得意之色,对唐俭详细讲解起来。 花了不少时间,唐俭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抚掌赞叹道:“张大人真是奇思妙想!要是有你在户部,本官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张焕笑道:“唐大人说笑了!” “朕对张焕另有安排,唐大人就别打他的主意了。”李世民说到这里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张焕,语气似乎带着一丝戏谑:“再说叔珩有大才,岂会答应去户部屈就?” 张焕赶紧道:“皇上言重了!朝廷一旦有需求,臣愿意去任何地方!臣刚见皇上的时候就说过,臣的理想是为万世开太平!臣本来就不喜欢做官,将来一旦理想达成之后,就会辞去官职,畅游我大唐天下!” 李世民微笑道:“叔珩啊,辞官的事情朕是不会答应的!你和太子情同手足,将来还要尽力辅佐他才是!” “皇上明鉴,臣生性疏懒,比起案牍之劳累,臣更喜欢陪伴娇妻幼子……” “胡说!”张焕话未落地,李世民一拍案几打断他的话语,“卫公对你寄予莫大希望,朕也对你希望颇多,岂能这般没志气?” 唐俭也正色道:“张大人,皇上所言极是,你年少有为,正该为朝廷、为百姓多尽一份力才是!” “皇上,臣真的对做官没兴趣……” “好了好了!这个话题打住,朕不想再听!”李世民满脸怒气,似乎对张焕的话十分不满。 唐俭见状,赶紧对张焕连使眼色,同时将话题引到了贞观宝钞上面。张焕心中叹息,自己真的对做官不感兴趣,却被逼着一步步爬上高位!一旦将来四海臣服,大唐隐患全无,无论如何也不再待在朝廷为官! 李世民似乎被张焕气得不轻,商讨完贞观宝钞发行的事情之后,并不像平时那样将张焕单独留下再谈谈别的,而是随意的摆摆手让俩人一起退下。 退出大殿之后,唐俭淡淡的责备了张焕几句,让他打消辞官的念头,不可辜负皇上和卫公的期望云云。 唐俭乃是出于好意,张焕自然不会生气,赔笑连声答应。唐俭见他答应下来,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一起出宫向皇家庄园而去,准备找阎立德商议明天发行邸报的事情。 二人离开后,李世民紧绷的脸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略微沉思一阵之后,李世民似乎忽然有了决定,令人传召岑文本和韦挺即刻进宫见驾。 第187章 发行日 四月二十七日,朱雀门外。 宽阔的朱雀大道上人头涌动,平时张贴皇榜的高台附近更是人满为患。今日一早,就有万年县和长安县的衙役敲锣打鼓,四处通报说巳时末,在朱雀门外会颁布皇上的重大旨意。 听到这个消息,长安城瞬间热闹起来,贞观朝以来,皇上还从来没有如此大张旗鼓的下达诏令。这次到底是要颁布什么重大旨意?抱着好奇心,长安民众早早就集聚在了朱雀门外。 “朱老三,你兄弟在县衙当差,你知道皇上要颁布什么旨意?” “我告诉你们吧,我兄弟说了,皇上这次啊……” “真的假的?” “我朱老三的人品你还不知道?那是从不打诳语的!” “嘿嘿,就是因为是你说的,才不能让我们相信……” “滚一边去!” 在一片议论声中,终于来到了巳时末。随着一阵阵锣鼓声,三名紫袍官员在百余执金吾将士护送下,缓缓从皇城里走了出来。 “看见没,那是房玄龄大人、长孙无忌大人和唐俭大人!” “真的啊!这三位大人亲自出来宣旨,这份旨意的内容肯定不简单!” “嘿嘿,傻子都知道,还用你说!” “放屁!你说什么?” “都别吵了,大人们出来了!” 说话间房玄龄三人已经走出朱雀门,登上了张贴皇榜的高台就坐,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起来。 三人商量低声几句,唐俭起身踏出一步,打开圣旨看了一眼周围的民众,轻咳一声就开始宣读起来,他每读一句,身侧三十个大嗓门的执金吾士卒就齐声复述一遍。 唐俭宣读圣旨的同时,几名内侍在执金吾的协助下,将巨大的皇榜张贴在了城墙的告示栏上。 圣旨很长,再加上围观民众不时出言喧哗,唐俭足足花了两柱香的时间,才将这份圣旨宣读完毕。等到唐俭读完之后,满场的喧哗声瞬间达到了顶点。 皇上要建立大唐帝国银行,接着发行贞观宝钞,以便取代金银铜币和绢布?贞观宝钞是否用纸张所造?我们兑换了宝钞,用不出去怎么办……听完圣旨,台下百姓的问题潮水一般涌向房玄龄三人。 “肃静!肃静!” “不许大声喧哗!三位大人会解答你们的疑问!” 万年县的县令李维忙的焦头烂额,带领衙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众人停止了喧哗。虽然停止了大声喧哗,不过满场嗡嗡的低声议论一直都没停过,直到唐俭开始逐一解释贞观宝钞的详情,议论声才逐渐消失。 这次花费的时间更长,唐俭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才将细节问题全部解释了一遍。然而仍旧有许多民众不明所以,不时发出疑问,大家最关注的就是用金银兑换贞观宝钞之后,宝钞会不会贬值!能不能兑换回金银! 唐俭再三保证,半年之内,随时可以用贞观宝钞在大唐帝国银行兑换回金银,不过每人每天兑换的数目,不得超过持有宝钞的一半。半年之后帝国银行会停止兑换,凡是继续使用金银交易者,一旦被发现将会处以百倍罚金,视情节还会加以刑罚! 对于贞观宝钞是否会贬值,唐俭详细解释了一番金本位制度,告知说兑换比率可能会略微变动,而且会根据兑换的数额来决定,绝对不会影响普通百姓。这个‘兑换比例会略微变动’以及‘根据兑换数额决定’,就是出自张焕之手,就是为了防止世家豪族大量回购金银。若是他们真的开始两回购金银,只需要调整一下兑换比率,就会让他们损失惨重!而限定数额,也是为了保证普通百姓在兑换的时候不会吃亏。 唐俭解释完毕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都要冒烟了,苦笑着摇摇头道:“本官嗓子都哑了,接下来请长孙大人讲解了。” 长孙无忌笑着点点头,吩咐人将一块布告板抬上来,取出十种面额的贞观宝钞一一贴了上去,比起即将使用的宝钞,这些纸币都放大了数倍。 “诸位请看,这就是贞观宝钞。不过比起即将发行使用的宝钞,这上面贴的放大了五倍左右,以便诸位看得清楚。下面本官开始解释如何鉴别贞观宝钞的真伪……” 随着长孙无忌的讲解,台下的民众不时发出阵阵惊呼声,为贞观宝钞巧妙的防伪措施赞叹不已。看到这么多种面额,民众们内心对比之后发现,确实比使用金属货币和绢、帛等方便多了。许多心怀不轨之人听得更加仔细,然而听完之后却十分沮丧的发现,这种印制技术民间根本就无法掌握。 长孙无忌讲解完之后,等到议论声逐渐平息之后高声喊道:“诸位,贞观宝钞的面额就解释完了。下面本官宣布一项新的律令,贞观宝钞只由大唐帝国银行印制发行,其他人若是胆敢伪造贞观宝钞,不论数额大小,都会被处以大逆之罪!” 此言一出,台下无不凛然。大逆之罪,那是要诛九族的!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更是赶紧将心头的邪念克制下去。这是中华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纸币,难免有人试图伪造,因此长孙无忌向李世民建议处以重刑,以便防微杜渐。贞观宝钞事关重大,即使以往对刑法制定很宽容的李世民,也接受了长孙无忌的建议,准备宝钞稳定之后再修改这条律法。 长孙无忌说完后回身坐下,房玄龄起身喊道:“诸位百姓,本官再说几句。贞观宝钞实行的是金本位制度,由朝廷和皇上亲自担保,不会随便大量发行。金本位制度的意思是这样的……” 听完房玄龄的解释之后,民众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大人,贞观宝钞到底在哪里兑换?” “笨蛋!当然是在大唐帝国银行兑换了!房大人,大唐帝国银行在哪里啊?” “是啊,这种宝钞听上去很不错,俺想第一个兑换来玩玩。” “诸位安静!安静!”房玄龄双手下压,等到喧哗声小了一点,这才高声道:“大唐帝国银行总行就开设在城西延寿坊。另外,大唐帝国银行还在益州、兰州、洛阳、扬州、柳州等十几个大城都开设了分理行。刚才唐大人说过了,大唐帝国银行接受存款。本官就再解释一遍,只需要将钱存在帝国银行,帝国银行会给你开出凭证,拿着这张凭证就可以在任何一家分理行兑换宝钞。比如某人要去柳州做买卖,担心路远携带大量钱币不安全,就可以在长安帝国银行办理存款,然后拿着凭证,就可以在柳州分理行取出存款。而且帝国银行不但不收取费用,还会根据你们存入时间的多少,给你们适当的利息。皇上说了,兑换贞观宝钞就是对朝廷尽忠,对皇上尽忠!诸位,自现在起,大家就可以前去帝国银行兑换贞观宝钞了!” 听完房玄龄的长篇大论,大伙儿一窝蜂涌向延寿坊,试图第一个兑换到贞观宝钞。 而此时在洛阳、扬州、兰州等地,同样的场景也正在上演。为了操作这件事,李世民使用了大唐所有的驿站,以及各个官府的邸报宣传,调集了数百官员参与其中,跟随办事更是不下万人。 为了开设大唐帝国银行,由户部出面将仁寿坊暗中全部买了下来,建造了一座五层楼阁作为帝国银行的总部。整个总部占地不下十亩,整体使用了黑色装饰,看上去十分庄严肃穆,大门口的‘大唐帝国银行’六个大字,正是出自李世民之手。 附近的百姓并不知道因为今日是首开兑换的日子,尉迟敬德足足调集了五百名执金吾将士前来护卫。此时在五楼,张焕陪着李世民和李治正在喝茶,听见喧哗声,张焕推开窗户一看只见百姓蜂拥而来。 “皇上,殿下,来了!” “这么多人?看来今天的兑换会很顺利!”见到人头攒动,李世民颇为喜悦。 张焕却摇了摇头,对于今天的兑换不抱多大希望,毕竟没有利益驱使,那些豪族巨富都会先观望一阵才对。 不出张焕所料,来的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想要兑换几两宝钞玩玩,反正半年之内还可以换回金银不是?真正掌握巨量财富的世家豪富们,也仅仅是派出一些人去兑换一些玩玩,并没有人大量兑换。 黄昏时分兑换结束之后,户部的官员迅速整理了账目,呈送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看完数目皱眉道:“怎么才兑换了五十万贯!” 张焕欠身道:“皇上,这是很正常的,看不到利益,那些人是不会出手的!等到过几天计划实施,那些人肯定会起而跟风的!” “看来是朕着急了一些!” “父皇放心,既然叔珩说没问题,那就绝对没问题!”李治虽然不懂这些,不过对于张焕却是信心十足。 李世民看了一眼李治,淡然道:“但愿如此吧!叔珩,这几天你就不要上朝了,全力操办这件事吧。朕先回宫去了,有什么消息及时通报。” “遵旨,恭送皇上!” 李世民离去之后,张焕将那份账册取在手中随意翻看,李治看着他欲言又止。 张焕扔下账册时,恰好见到李治张嘴欲言的模样,笑着问道:“太子殿下有话要说?” 李治沉着脸道:“叔珩兄,我说过很多次了,没人的时候兄弟相称即可!你何必这么见外?” “嘿嘿,是我的错!”张焕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老九,你有什么话要说?” 李治语气十分不快:“你对父皇说过将来不想做官,难道就不想帮我这个兄弟一把?” “那倒不是!”张焕赶紧摇摇头,“我辞官的时候,肯定已经四海臣服,大唐的隐患也已经全部消除!想必你也知道,我曾经向皇上献了一份计划?” “不错,父皇给我看过。” “那份计划里,西域已经平定,还有辽东、吐蕃和倭国是必须平定的!至于大唐最大的隐患,莫过于世家门阀!这次发行贞观宝钞,其实就是向世家门阀动第一刀!” “哦?这个所谓的经济计划我只知道一星半点,叔珩兄,请你详细说说。”听了张焕的话,李治一下子来了兴趣。 “整个计划是这样的……” 张焕对李治讲解计划的同时,世家豪族们也在认真研究这件事情,试图找出朝廷的真实目的。 第188章 世家的对策 五月二日辰时,清河崔氏城东老宅。 辰时温暖的阳光下,一个皓首老翁正提着水壶在花园里细心地浇花,对围绕身边的蜂蝶视而不见。一排珠兰还没浇完,水壶却已经空了,老翁抬起头看了一眼小径上的水桶,抬步走了过去。 这老翁正是崔氏族长崔伯颜,比起一年前,崔伯颜老态尽显,脸上皱纹斑斑,腰板也佝偻了起来。 太子谋逆案时,崔伯颜失去了最喜欢的小儿子崔康,却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丝毫不敢声张此事。短短的一年多时间,最重视的孙子和儿子全都死去,崔伯颜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这段时间以来足步不出老宅,似乎已经完全心灰意冷了。 “父亲,他们来了!”崔伯颜刚把水壶灌满,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正是崔伯颜的长子崔世裕。 崔伯颜放下水壶,取出一块丝巾擦擦手,慢条斯理问道:“都来了些什么人?” “父亲,范阳卢氏来的是卢道林,赵郡李氏的族长李友亲自来了,荥阳郑氏派来了大公子郑厚谦,博陵本家来的是二叔崔仲和。” “唉!”崔伯颜听完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父亲为何叹息?” “俩年前,我五姓六家还共进退,却只剩下了五家!为父后悔啊,当初不该将太原王氏逼上绝路!如今我们几家每月获利大减,王氏却独自组建了西去商队,丝绸之路的获利极其丰厚,王氏这下子该翘尾巴了!” 崔世裕也叹了口气,当初若非崔伯颜一意孤行,王氏怎么会完全脱离其他几家?据可靠消息,王氏似乎已经投靠了皇室,这才拿到了组建西去商队的资格。不过王氏似乎并没将事情做绝,还准许和他们交好的其他几十个世家子弟加入了商队。商队回来后,要是可以的话,争取和王氏修复关系才是正经! “走吧,去见见他们。”崔伯颜淡淡的瞥了大儿子一眼,转身先走了出去。 对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大儿子,崔伯颜一直很不满意,是崔康和崔玉不死,将来的族长之位肯定不会传给崔世裕。 崔伯颜一进大厅,卢道林和李友等人赶紧起身迎接,李友更是亲热地上前扶着崔伯颜,缓缓走到座位坐下。 “多谢李族长了!诸位请坐!” 人都坐下后,崔世裕屏退下人,亲自上来看上茶水,退在崔伯颜身后。 崔伯颜品了口茶,轻咳一声道:“诸位,老朽请大家来的目的,大家都知道了吧?” 李友率先道:“崔老,目的我们都知道了。在你来之前,我们还讨论过一阵子。” 崔伯颜放下茶杯,捻捻胡须笑道:“那说说你们的看法吧,老朽洗耳恭听。” 李友沉声道:“崔老,我们认为皇上此举,主要是改变货币市场的混乱,同时用贞观宝钞代替金属货币和帛、绢,也是为了将大量金银收归朝廷所有。” 崔伯颜淡淡一笑道:“诸位还有别的想法吗?” 卢道林接口道:“皇上此举,只怕也有便于朝廷税收的意思。” 郑厚谦道:“卢兄所言极是,昔年秦始皇统一货币,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加强朝廷的财权,借以打击六国余孽。如今皇上这么做想要打击谁?不言而喻,就是想要打击削弱我们!崔老,您有什么看法?” 崔伯颜点头道:“三位说的都有道理,和老朽想的差不多。不过老朽认为,皇上并不仅仅是为了打击削弱我们,而是想要彻底击败我们!” 几人都十分惊讶:“崔老此言何意?” 崔伯颜脸色严肃道:“诸位都知道,前太子谋逆案之后,我们几家在朝堂的势力越来越小,想要轻松赚取巨额利润已经不可能了。而且皇上时刻盯着我们,也不能再做冒险的事情,我们的出路只有一条,就是转而做正经生意!然而皇上一旦成功推行贞观宝钞,结果会怎样?他会完全控制大唐的商业!到那时候,即使我们全力反抗,皇上也会倚仗手中掌握的贞观宝钞轻易击败我们!” “崔老所言极是!不知崔老准备如何应对?” 崔伯颜脸色郑重,看着众人道:“无论如何,不能让皇上顺利推行贞观宝钞!” 李友笑道:“这点崔老放心,我赵郡李氏绝对不会去兑换贞观宝钞!不过为了了解下这东西,我派人兑换了一套,请崔老过目。”李友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崔伯颜。 “呵呵,这个老夫也有!”崔伯颜笑着摆手拒绝,“那个帝国银行在邢州也有分理行,刚开始兑换的时候老夫就派人换了一套。” “原来崔老早有准备!”李友将信封收回袖中,皱皱眉道:“这东西想要做出来似乎很难,我离家的时候特意让人试着做做!” “此事万不可做!”崔伯颜赶紧出言阻止,“我崔氏素来对纸张研究颇深,自问也做不出这种东西!而且皇上昭告天下,有伪造者罪同大逆,这不会是闹着玩的!我们只要阻止贞观宝钞全面推行就是。” 一直没开口的崔仲和沉声道:“老夫也赞同大哥所言,当务之急是如何阻止宝钞的推广。除此之外,如何在今年的新茶、蚕茧争夺战中占据上风,也是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 崔伯颜点头道:“二弟所言极是!那些争夺桑园、茶园的商人虽然做的隐秘,不过在老夫的追查之下还是露出了踪迹!那些人分为两拨,一拨来自漕帮,另一拨来自皇宫内府!” “皇宫内府和漕帮?”几人都吃了一惊。 “不错!老夫完全可以确定!”崔伯颜肯定的点点头,“诸位都还记得,漕帮花了四百万贯,从朝廷手中取得了瓷器和名茶购买权吧?” 卢道林抢先道:“当然记得!漕帮凭借这个购买权,招揽了不少人加入他们的商会!可恶的是,就连范阳、保定等地,也有商人转而投靠漕帮!为的就是购买到瓷器和名茶。” 崔伯颜转头询问崔世裕:“我们几家的商会筹建的怎么样了?老夫记得,上个月漕帮的消息传来之后,老夫就吩咐筹建自己的商会了。” 崔世裕躬身道:“父亲,商会已经筹建完成,卢兄、李族长、郑兄、博陵本家全都参与了进来,目前已经有三千多商人,一共聚拢资金四亿三千万贯。而且还不断的有人加入进来,估计到了月底会突破四千人,资金也会超过五亿贯!” “这事你做的不错!”崔伯颜难得的夸奖了一句,“你要抓紧时间,在今年的茶园和桑园争夺中,一定要击败漕帮和皇宫内府!哪怕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一旦掌握大多数资源,价钱还不是任由我们制定?另外,我们的商会也一定要获得瓷器和名茶购买权!李族长,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怎么样?别说四百万贯,就是一千万贯,我们也出!” 李友慨然答应下来,毕竟赵郡李氏也是国姓,由赵郡李氏出面取得购买权,比起其他几家出面更加妥当一些。 崔伯颜叹口气道:“各位,老夫还有件事,要向大家认错。” 众人一愣,赶紧连称不敢,却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都静静的看着崔伯颜。 崔伯颜摇头道:“老夫说的,是太原王氏的事情!当初王氏族长找上门来,老夫却没给他机会,这才将他推到了皇上那边!不过事情也许还可以补救,据老夫所知,王氏商队出发前,我们几家有数十个子弟,因素日和王氏交好,也得以跟着随行。这样看来,王氏也并没有完全断绝和我们的关系。因此老夫决定,等到王氏商队回归之后亲自前去拜访,大家都是数百年的交情了,何必为了一点小事闹得不愉快?” 众人心头却雪亮,若非王氏能够组建西去商队,崔伯颜怎么会降尊纡贵亲自前去拜访?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参与到商队中去,借助丝绸之路获取巨大利润!不过大家虽然心知肚明,却各自出言赞同崔伯颜,毕竟成功的话好处大家都有。 见到众人纷纷出言支持,崔伯颜满意的笑了笑:“大家还有什么别的建议?” 李友笑道:“有崔老亲自出马,我们也就放下心了!我认为今年茶园和桑园的争夺会更加激烈,因此建议大家准备更多的资金,以免急需资金的时候手忙脚乱。” 崔伯颜点点头:“李族长此言有理!其他人还有什么想法?” “没有了……” “那好,接下来大家就分头行动吧。老夫会暗中前去太原拜访王氏族长,二弟仲和连同犬子世裕操办商会的事情,李族长尽快办好购买权的事情。郑公子、卢公子,请二位回去,将今天的决议告诉你们的族长。大家都要约束家族子弟和控制的商人,不许前去兑换贞观宝钞!若是情况有变,也要大家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崔老,圣旨里说了,半年之后禁止金银流通!若是皇上追究,如何是好?” “呵呵,郑公子多虑了!所谓法不责众,难道皇上会真的将我们诛九族?他若是敢那么做,当初科举那档子事就会下手了!刚才老夫也说了,只是眼下不去兑换,若是情况有变,未尝不会改变。” 李友起身道:“崔老所言极是!那么我等就告辞了,回去后马上按照刚才的商议行事。” “我等就告辞了……” 崔伯颜也站起来道:“事情紧急,就不留诸位了!事了之后,老夫再亲自摆酒宴请各位。世裕,你送送几位。” “诸位,请!” “告辞!” 崔世裕将大家送走之后,回到大厅见崔伯颜正在收起墙上的几幅书画,吃了一惊赶紧询问。 崔伯颜叹口气道:“王伯易对这几幅字画十分喜爱,老夫就带着这几幅画,去太原见见他!” “父亲,这几幅字画是你的心爱之物,怎么能……” “呵呵,老夫已经老了,用不着这些了。如今形势比人强,若是不能拉拢太原王氏,只怕隐患无穷。” 崔世裕十分疑惑:“就算太原王氏暂时独占商道,势力也无法和我们几家相提并论,父亲为何担忧?” 崔伯颜皱眉道:“你也不想想,漕帮实际上控制在谁手中?王氏又是和谁搭上关系,才能轻易独家组建西去商队?这些事背后都有一个人,此人就是张焕!你明白了吗?大唐帝国银行的建立,以及贞观宝钞发行这件事情肯定有张焕的身影!而且不出意料的话,争夺桑园茶山,也是张焕出的主意!为父想拉拢太原王氏,固然有为了利益的意思,最主要的是为父想要从他们口中,知道张焕,或者说知道他背后的皇上真实意图是什么!世裕啊,你是下任族长,凡事多用心想想,知道吗?” “谨遵父亲教诲!这个张焕,着实可恶至极!” 崔伯颜沉声道:“目前我们几家处于略势,只能采取守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瞒你说,为父曾经派出几个死士,可惜都没有接近的机会。老夫临死之前,一定要为玉儿和康儿报仇!好了,你去准备马车,老夫马上前去太原。” “是!” 崔世裕出去后,崔伯颜将张焕的名字咬牙切齿念叨了几遍,脸上一片狰狞之色。 第189章 王叔易商队回归 长安城以西十几里开外,一支庞大的商队正在缓缓而行,为首那人正是王叔易。虽然已经是午时了,不过明亮的阳光照射在人身上,却没有丝毫炙热的感觉,只让人感到渗入心脾的温暖。 队伍转过一片树林之后,长安城高大雄伟的忽然城墙出现在了眼前,整个队伍刹那间就欢声喧哗起来。自从去年十一月离开长安之后,历经千山万水的艰难跋涉,终于再次回到长安城,怎能不让人心头激动万分! 王叔易振臂高呼道:“兄弟们,加把劲,一鼓作气冲到长安城下!” “哈哈,冲啊!” “某要第一个冲到长安城下!” “要不比赛一下,谁先到城下赢得一百贯!” “比就比!不过你那一百贯,拿去哄你家孩子吧,某才不稀罕!” 哄笑声中,队伍猛然加快了速度,朝着近在迟尺的长安城冲了过去。王叔易取出酒囊,将里面的三勒浆一饮而尽,也大笑着策马冲向前去。经过这几个月的锤炼,温文尔雅的王叔易也变的豪放起来。 开远门城头之上,唐俭和张焕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西边的官道。当商队的旗帜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张焕的心情也一下子激动起来。商队回归之后,不但可以开始下一步的计划,还可以详细的了解怛罗斯城以西的事情。对于张焕来说,了解阿拉伯帝国、拜占庭以及波斯的详情,这件事情正在进行的经济计划一样重要。 “西去的商队回来了!”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城西的民众都朝着城外涌去。一传十十传百,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有万余人出城前去迎接商队。 自从突厥人占据西域之后,这还是大唐商队第一次回归,因此李世民特意让唐俭和张焕前去迎接,同时宣旨褒奖商队。 唐俭将目光从城下收回来,转头笑道:“张大人,我们也出城吧!” 张焕伸手延请:“唐大人,请!” 二人在百余人护卫下赶到城外的时候,已经有三四万百姓出城等候商队了,见到一队兵马护卫着唐俭和张焕过来,众人纷纷让开了道路。 不一会儿时间,商队就到了近前,数万民众都鼓起掌来。不知是谁带头,亲友们哗啦一声涌上去,在商队中寻找自己的亲人,不时传出大笑声和喜极而泣的哭声,场面一下子热闹喧哗起来。 王叔易一眼见到唐俭和张焕,赶紧下马快步走了过来。 “太原王叔易拜见唐大人,张大人!” 唐俭伸手扶起他,笑容和煦:“王先生不必多礼,此行辛苦了!” “多谢大人!”王叔易直起腰,和张焕相视一笑。 “王先生,皇上特意下旨褒奖你们,请让商队的头领们一起接旨吧。” 王叔易大喜,赶紧过去说明原委,将商队主要的负责人都带了过来。张焕见跟随王叔易的几十个世家子弟也在里面,心头暗笑着点了点头。 见到人都到了,唐俭从袖中取出圣旨,缓缓打开后宣读起来。 圣旨中对王叔易大肆褒奖了一番,对其他商队大头领也都有赞扬,更重要的是,李世民特意恩赐商队不用缴纳赋税,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减免,整个商队本该缴纳的赋税只怕不下百万贯!圣旨最后让王叔易再接再厉,继续组建商队,为大唐带来更多财富云云。 圣旨读完之后,众人山呼万岁,无不欢欣鼓舞。此行本来就赚得盆钵俱满,皇上又免了赋税,可谓是收获巨大了。接着张焕又传达了李世民的口谕,让王叔易即刻进宫见驾,众人的欢呼声更加响亮起来。 王叔易让手下带着商队随后进城安置,自己先跟着唐俭张焕向皇宫而去。虽然出自太原名门,不过王叔易还是第一次进宫面圣,一路上都显得小心翼翼,不时低声向张焕询问几句宫中的礼节。 今日的朝会已经结束,因此李世民在西内苑召见王叔易。此时的西内苑正是最美的时候,几乎成了花的海洋,花海中一个白衣小姑娘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如同一个美丽的精灵一般。在她的对面,李世民和李治不停地鼓掌,高阳则站在花丛中含笑观看。 唐俭由衷的叹道:“晋阳公主跳得真好!” 王叔易吃了一惊,没想到那白衣小姑娘竟然是皇上最宠爱的晋阳公主! 不忍打断兕子的舞蹈,一曲终了之后,唐俭才走上前去禀报。趁此机会,张焕迅速和王叔易低语了几句,王叔易连连点头答应。 听了唐俭的禀报,李世民转头看了一眼王叔易,微微点点头。 春浩赶紧喊道:“皇上有旨,王叔易上前觐见!” “走吧,不用紧张!”张焕低声说了一句,带着王叔易走了过去。 到了七八步开外,王叔易就赶紧伏地道:“草民太原王叔易,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平身,赐座!” “谢皇上!”王叔易谢了恩,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王叔易,你对朕讲讲此次西行的事情吧。” “草民遵旨!自去年出发以后,草民的商队先后去了大食、波斯……” 兕子悄悄凑到张焕身后,低声问道:“姐夫,这人去的地方,是不是就是你讲的《一千零一夜》里面的国家?那里真的有‘芝麻开门’的山洞?” 张焕一愣,去年对兕子讲过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没想到她现在还记得,见她眼巴巴看着自己,只好笑道:“故事里的事情自然是当不得真的啊。” 兕子脸色有些失望:“那你说的那些屋顶尖尖的美丽宫殿,也是假的了?” “那个是真的,确实有屋顶尖尖的宫殿。” “真的啊!”兕子脸色一下子喜悦起来,“姐夫,我想要一座那样的宫殿,你有办法吗?” 张焕随口道:“这事很简单,等下次商队出行的时候,让他们带一些大食工匠回来就是。” “还要多久啊?” “大概一年左右吧。” “姐夫,那你要保证,一年之后给我建造那样的美丽宫殿。” “我保证!” “勾手指!” 张焕笑着伸出手,和兕子轻轻勾了一下,兕子做个鬼脸,蹦跳着跑回高阳身边,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此时谁都没有想到,就因为张焕和兕子的戏言,一年之后有很多大食工匠来到了大唐,结合汉人的建筑风格,建造出了一座风格迥异的宫殿。因为宠爱兕子,李世民将这座奇怪美丽的宫殿赐给了她,还取名为‘明达宫’。更重要的是,因为大食工匠的到来,大唐在一些制造技术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王叔易娓娓而谈,不时引起李世民等人的赞叹声,一直说了两个多时辰,才粗略将西行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王叔易又献上了一份详尽的西行地图,李世民十分喜悦,对照地图仔细询问了当地的具体情况,以及其他国家的相互关系。 询问结束后,已经是酉时末了。李世民收起地图,令春浩去传来膳食,让张焕夫妇和王叔易一起留下用膳。 趁着上酒席的时机,兕子向王叔易询问《一千零一夜》故事里的一些情况,只将王叔易问的目瞪口呆,引得张焕窃笑不已。不过对于当地好玩的东西,王叔易却知道的很多,还说明日会送一些好玩的稀奇东西给宫里。 酒席结束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高阳牵着兕子离去之后,王叔易取出一份账本,开始向李世民禀报此行的收获。 “九百五十万贯!”即使已经知道会赚大钱,当听说有近千万贯利润时,李世民还是大吃一惊。 “真有这么多?”李治看了一眼王叔易,心中也震惊不已。 当日商队出发后,李治还和张焕说过,这次商队能带回来三五百万贯利润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利润,足以抵得上大唐每年的三成税收了! “回太子殿下,草民不敢打诳语!大军西征大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食、大秦和波斯等地,如今我大唐商队所到之处,再无人敢加以刁难!在波斯的时候,有几个不开眼的小城主想要敲诈我们,草民派人向契苾何力大都督求助,大都督仅仅派了一千轻骑去逛了一圈,那些人就赶紧恭送我们离开,不但没收税款,连我们的吃用都没敢收钱!”王叔易语气自豪,面色感激的看了一眼张焕。 “好!”李世民脱口赞叹,“我大唐的雄风威震万里,朕心甚慰啊!” 唐俭笑道:“恭喜皇上!西行商道畅通无阻,我大唐每年就会增加千万贯税收了!” 张焕和李治也十分激动,各自鼓掌叫好。 张焕心中感触更深,比起前世所谓的泱泱大国,此时的大唐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强国!自己一定要让这个帝国更加强盛,永远立于世界之巅! 王叔易躬身道:“虽然承蒙皇上恩典免去了赋税,不过草民不敢忘记皇上和朝廷的恩德,决定再次向朝廷捐献三百万贯!” 李世民淡然笑道:“王氏一族心系朝廷,朕心甚慰!不过朕圣旨已经下发,岂有改变的道理?若是有心,尽力支持贞观宝钞的兑换吧!” 刚才张焕已经简单和王叔易说了一些事情,因此王叔易丝毫没感到意外,连声答应回去后就安排兑换。 “那就这样,你们都退下吧!朕明日会下诏,表彰太原王氏一心为朝廷效力!” “谢皇上恩典!” “臣等告退……” 三人出宫之后唐俭径直归家,张焕则带着王叔易,去了一家僻静的茶楼详细商议起来。 而此时在长安城,商队带回巨额利润的消息已经引起了巨大的震动,无数人涌向商队驻地,四处托人试图打听到更多的内幕消息。 第190章 兑换风潮1 张焕和王叔易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将一些内情告诉了王叔易,着重强调今后只可以使用贞观宝钞和朝廷做交易。王叔易虽然不知道详尽的经济计划,不过听完张焕对贞观宝钞的详细解释之后,慨然答应明日前去帝国银行兑换八千万贞观宝钞。 密谈结束之后,张焕去了延寿坊的帝国银行,将今天的兑换账目调出来查看。不出意外,仅仅只兑换了几万贯,其他各地报上来的账目也都大同小异,加起来还不足一百万贯。看着这些总账目张焕心头冷笑,好个世家豪族!再过几天,看你们是否还忍得住! 离开之前,张焕下令使用苍鹰和信鸽,将下一步计划用暗语发送给各地的分理行。 西征归来之后,张焕找了个机会,和李世民谈了下大量驯养苍鹰和信鸽传信。李世民很有兴趣,在张焕的建议下,还特意成立了一个新机构——大唐通信所。 大唐通信所虽然名义上归于长安谍报司,实际上却交给了张焕,不过张焕很少过问,全都交给阿提力和孙央打理。经过俩人和一群手下的悉心驯养,如今大唐信息部足足有一百多只苍鹰和近千只信鸽,再加上遍布大唐的驿站,传递消息比起以前已经快捷了许多。 大唐通信所的成功,也引起了军方的兴趣,李绩还专程上书,请求李世民让大唐通信所也为军中驯养苍鹰和信鸽。为此兵部还特意调拨了一笔不菲的资金,计划在来年为各道府兵都大量配置。 张焕回家的途中,处处都听到大家在议论商队的回归,整个长安城如同过节一般热闹。张焕索性去了一趟商队驻地,却见人山人海灯火通明,有商队成员正在绘声绘色的讲述西行的趣事,周围民众不时发出惊叹声和爆笑声。 纥干承基低声道:“公子,要不要过去看看?” 张焕摇摇头:“不用了!回家还有事要办。走吧。” 纥干承基赶紧率领兄弟们将张焕围在中间,向家中走去。这几个月以来,纥干承基凭借敏锐的嗅觉,提前粉碎了几起刺杀事件。张焕毫发无损,却吓坏了家中的妻妾,高阳更是亲自出面向皇宫要了几个侍卫,归于纥干承基手下,随时护卫在张焕身侧。 最近一段时间,媚娘姐妹一直在终南山药厂忙活,还将翩翩和敏之兄妹也带了过去,因此家中有些冷清。回家之后,侍女说高阳来信今天会留在宫中,明天一早回来,妙玉和张信也一早就睡了。进了内院,只有小痴抱着女儿迎接上来,张焕笑着接过女儿,一起进了小痴的房间。 立春的时候,小痴为张焕生了个女儿。当时小痴十分失落,认为辜负了母亲临终前的托付,幸好张焕百般安慰,又有媚娘劝解,她才暂时打消了心结。这个女儿,张焕总算有了取名字的机会,想到白娘子里的青蛇,张焕索性就给她取名叫青青,希望她长大后和青蛇一样坚强。 小痴接过青青放在摇篮里,脸色有些发红:“相公,洗澡水弄好了,现在去沐浴吗?” “好!”张焕除去鞋袜,换上木屐正准备出去,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计无智回信了吗?” “已经回了,现在要看吗?” “拿给我吧。” 小痴从书桌上取了一封信,递给了张焕,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俩个大字‘明白’。张焕笑了笑,随手将信凑近烛火点燃,跟着小痴前去沐浴。 次日一早,长安城的城门刚刚打开,守卫北门的士卒惊讶的发现,一支马队押送着几十辆大车鱼贯而入。城门卒查询路引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漕帮的,赶紧让开了道路。最后一辆大车进门之时,车上几只大箱子忽然翻落地上,里面滚落出来的竟然是金锭和银锭!在周围人的目瞪口呆中,漕帮的人迅速将金银捡起来,赶着大车继续向城里走去。有几个城门卒十分好奇,询问带这么多钱要做什么,有一人很随意的告知说,这些都是要拿去兑换贞观宝钞的。 漕帮带了巨量金钱去兑换贞观宝钞! 这个消息,瞬间就传遍了长安城。漕帮带的金钱,从最初的城门卒估计的二亿贯,吹雪球般变成了十亿贯。还有人大肆宣扬,说漕帮历来消息灵通,这次带这么多钱来兑换,肯定是知道什么。一时之间,谣言满天飞,大批民众纷纷涌向延寿坊的大唐帝国银行。 帝国银行总部五楼,张焕和唐俭相对饮茶。唐俭不时捏捏袖中的圣旨,心情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张焕则面色平静,偶尔探头看一下楼下的人群。 由于蜂拥而来的人太多,尉迟敬德还派了五百名执金吾将士,护送着漕帮的车队缓缓抵达帝国银行之后,缓缓散开将银行总部护卫了起来。 计无智抬头看了一眼帝国银行的牌匾,整整衣襟走了进去。 见到计无智进来,张焕微笑道:“唐大人,请!” 唐俭按捺住有些紧张的心情,勉强笑了笑起身向楼下走去,张焕则提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缓缓品尝起来。 唐俭下楼的时候,计无智正在柜台前询问兑换的情况,见到他下来,赶紧上前行礼。 “草民计无智,见过这位大人。” “免礼!”唐俭伸手虚扶起计无智,看了看围观的百姓,故意高声问道:“计先生,漕帮这次兴师动众前来,想要兑换多少贞观宝钞啊?” 计无智声音洪亮:“大人,我们要兑换二亿三千万两贞观宝钞!” 二亿三千万两! 听到这个巨大的数字,别说外面围观的众人吓了一跳,就连唐俭都吃了一惊!张焕只是说,漕帮会带来大量金钱,没想到有这么多! “漕帮真有钱!” “那是当然的,他们控制了内河漕运,当然日进斗金!” “你们听说了吗?漕帮大量兑换贞观宝钞,是因为得到了消息……” “什么消息?快说说看……” 议论纷纷中,漕帮的人将一口口大箱子搬了进来,打开之后满堂都是金光闪闪。外面围观的人大流口水,也有心怀不轨者,可是看看周围盔甲鲜明的执金吾将士,赶紧将心头的不良企图打消。 随着一口口箱子被打开,围观众人的眼睛越来越直,除了一阵阵吸凉气的声音,数万人竟然鸦雀无声。 银行的职员每清点完一箱金银,就高声通报一个数字,计无智亲自带着十几个账房先生,不停地记下账目。 此时在城东一座宅院内,崔伯颜正在听手下禀报此事。 崔伯颜前些日子亲自去了太原,虽然见到了王氏族长王伯易,不过却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对于崔伯颜的诸般要求,王伯易都玩起了推手,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答应任何一件事情,就连那些字画,王伯易也婉言谢绝了。崔伯颜虽然十分无奈,却不便当场再次翻脸,只好悻悻的带着那些字画离开。 因为心系瓷器和名茶购买权的事情,崔伯颜并没回转清河,而是转道前来长安。不料昨晚刚到,还没和李友联系,今早就出了这件大事。 崔伯颜十分清楚,漕帮因为张焕暗中支持的关系,消息十分的灵通,绝对不会兴师动众做无用之事。如此一来,这件事就肯定蕴含着一个极大的秘密! 到底是什么惊天的秘密? 崔伯颜苦思无解,只好下令道:“来人,速速去城南李家宅院,请李友族长前来!对了,把其他几家在京城的人也都请来!” 李友并未外出,一直在家听下人通报帝国银行那边的动态。正在苦思无计的时候,忽然接到崔府下人的通知,李友不敢怠慢,迅速起身动身前去崔府。 其他几家的人就难找多了,大都去了帝国银行外面看热闹,这些人都赶到崔氏宅院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诸位都说说,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人都到齐后,崔伯颜顾不得客套,直接出言询问。 “以小侄看来,这件事很不同寻常,漕帮肯定有什么图谋!” “在下也同意这个看法,漕帮竟然带了二亿三千万贯,真是吓人一跳!” “崔老,在下认为,应该调集资金跟着前去兑换!” “胡说!前阵子我们的家主刚刚一起决定,不许前去兑换贞观宝钞,难道你忘了!” “你懂什么!如今形势有变……” 崔伯颜喝道:“够了!都住嘴!老夫找你们来,不是想听你们吵架的!老夫问你们,最近帝国银行那边,有什么新的动静?” “崔老,一切正常啊!我们时刻都派人盯着的,这几天兑换贞观宝钞的人越来越少。没想到忽然出了这档子事!” 李友沉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刚才老夫也和崔老谈过了,漕帮肯定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可恨的是我们几家如今在朝廷势力微弱,根本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为今之计,只有先静观其变,再作打算!崔老,你看呢?” “不!眼下静观其变并非上策!老朽认为,应该做三件事——其一,迅速调集我们几家在京城的资金,以备不时之需;其二,赶紧通知其他几家的家主,让他们也准备资金,一旦情况明了,几家一起行动!其三,动用一切关系,看能否探听到内幕消息!” “崔老英明!我等即刻去做!” 崔伯颜摆摆手正要说话,管家飞奔进来,凑近他的耳边低语几句,崔伯颜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第191章 兑换风潮2 看见崔伯颜的脸色瞬间铁青,旁边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友正要询问,崔伯颜忽然抓起案几上的茶杯,怒喝一声扔了出去,只听得咔嚓一声,茶杯远远地摔在地上砸的粉碎。众人都吓了一跳,李友也有些发愣,认识这么久了,还从没见到崔伯颜如此失态。 “诸位,老夫失礼了!”崔伯颜扔出茶杯,似乎也觉得自己行为有失礼仪,忍住气拱拱手。 “崔老言重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崔伯颜眼中厉芒一闪,扼腕叹道:“太原王氏,彻底离心离德了!” “此话怎讲?” “你去继续打探消息,随时来报!”崔伯颜斥退管家,闷声道:“太原王氏,也带着大量金钱,前去兑换贞观宝钞了!据他们均对外宣称,此次要兑换八千万贯!” “八千万贯!”李友大吃一惊,“那只怕是王氏的半个家当了吧!” “那不至于!”崔伯颜断然摇头,“王氏这八千万贯,应该是这次商队赚回来的!否则的话,王氏绝对不敢这么做!” “崔老,我们该怎么办?”其他几人本来准备离开,不料忽然又出了变故,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崔伯颜略加思索道:“你们还是按照刚才所说的去做就是!” “崔老!”李友面色有些焦急,“如今王氏也加入了兑换行列,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肯定有什么内幕消息我们不知道!我们也该加入兑换才对吧?” “不!”崔伯颜摇摇头,脸色已经平静下来,“李族长,万一这是个圈套呢?漕帮和太原王氏,如今都是皇上的爪牙,谁能保证他们这样做,不是为了引诱我们前去兑换?万一我们兑换之后,朝廷忽然禁止换回金银,我们怎么办?” 李友恍然大悟:“崔老所言极是!这种可能性确实很大,还是崔老深谋远虑!”夸赞了崔伯颜,李友转头对那几人喝道:“你们几个,还不快去做安排!” “我等告退……” 这几人退下之后,李友低声道:“崔老,当务之急,要弄清楚那个内幕消息到底是什么!我建议动用一切关系,彻底查清这件事情!” “你说的不错!”崔伯颜马上同意,“我们几家在朝廷虽然实力大减,不过探听这件事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我说几个人名,你仔细记下,然后派人去找他们。” “没问题!漕帮和王氏带了那么多金银,没有六七天时间是兑换不完的。我们李氏也有些靠得住的关系,再拼着花大钱,这几天总能打听到真相!” 崔伯颜点点头,示意李友凑近之后,低声说出了几个人名。李友仔细记在心上,复述一遍确认无误之后,起身告辞而去。 李友离去之后,崔伯颜皱眉思索许久,吩咐人备下马车,准备亲自去帝国银行看个究竟。 帝国银行外面仍旧是人山人海,听着银行职员不停地报出一个个数目,围观的人已经麻木了。 兑换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帝国银行开出的是存款凭证,并没出具现钞,节省了大量时间。不过即便如此,也仅仅兑换了三百多万贯,看样子没有几天时间是兑换不完的。不过大家也舍不得离开,即使不是自己的,能够亲眼目睹这么多的金钱也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 唐俭起先一直在大厅观看,后来实在感到很无聊,恰好王叔易也来了,就带着他去了五楼,和张焕一起喝茶聊天。眼看过了一个多时辰,世家豪族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唐俭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张焕将他的神情看在眼底,起身替他添上茶水,淡然笑道:“唐大人,可是为了那些人没来兑换而担心?” “是啊!如今声势造得这么大,却不见他们前来,老夫心里有些不安。叔珩,依老夫看来,他们会不会识破了什么?” “唐大人所忧虑的也有可能,不过……”张焕微微一笑,转而询问王叔易,“王先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王叔易不假思索:“当然是先查清这件事的内幕,得知确切消息之后再做决定。” “不错!”唐俭恍然大悟,“那些人并不笨,当然会想到这点。老夫是当局者迷啊!嘿嘿,老夫忽然想到一计!” 张焕笑道:“愿闻其详!” “嘿嘿,老夫的意思是这样的……” 听完唐俭的计谋,张焕和王叔易齐声赞赏。 张焕拱手道:“唐大人老谋深算,下官佩服!不过这样一来,圣旨就拖后再宣读才是。” “理当如此!”唐俭点点头,对着楼下高声喊道:“唐三!唐三!” 一阵蹬蹬的楼梯响,上来一个精壮汉子,进来后躬身道:“见过老爷,张大人。老爷,有什么事请吩咐?” “附耳过来!”  ̄T〃√  ̄X〃√  ̄T〃√  ̄8〃√  ̄0〃√  ̄.〃√  ̄C〃√  ̄O〃√  ̄M〃√ 唐三赶紧凑到近前,仔细倾听唐俭的吩咐。 唐俭很快就说完了计划,低声问道:“听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了!” “这些钱都给你,马上去办!办好了老爷还有重赏!”唐俭取出钱袋,扔给了唐三。 唐三接过钱袋咧嘴一笑:“老爷放心,小人一定做得漂漂亮亮的!” 唐三躬身一礼倒退着走了出去,门外的纥干承基马上关上了门。 门关上之后,张焕对王叔易低声道:“王先生,这件事也要你帮忙。” “大人尽管吩咐!” 张焕却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唐俭点点头。王叔易马上就明白了,赶紧去了楼下,对自己的几个亲信也吩咐了一番。 张焕走到房门前,对纥干承基低声叮嘱几句,回身提起茶壶笑道:“唐大人,来来来,安心喝茶,好戏还没开场呢。” “哈哈,久闻叔珩精通茶艺,今日恰逢其会,为何不让老夫一饱眼福啊?” “那就献丑了!” 张焕慨然答应,从书柜中取出一只小箱子放在桌上,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套精美的茶具。 延寿坊东边的大道上,崔伯颜放下车帘,紧紧皱起了眉头。在这里观看了许久,实在看不出什么蹊跷之处。 沉思一阵之后,崔伯颜低声道:“管家,找几个下人,带一万贯去兑换贞观宝钞。” 那管家赶紧下去安排,半个时辰之后,派去的那几人汗流浃背的回来了。据他们说,帝国银行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忙着给漕帮和王氏兑换宝钞,暂时不接待零散的兑换。 听了回报,崔伯颜眉头锁得更紧。如果是个圈套,他们怎么会拒绝兑换?如果不是圈套,他们到底有什么图谋?自己是否判断错了?崔伯颜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悻悻的回到府中,等待下一步的消息。 到了午时,帝国银行门前的人已经散去了很多,还围着观看的已经不足万人。太阳逐渐西斜,人群也再次缓缓减少,黄昏时分帝国银行停止兑换的时候,外面已经只有千余人围着观看了。 帝国银行全体职员全部出动,整整忙活了一天,才兑换了二千多万贯。不过大家已经轻车熟路,估计以后的速度会快很多。 加上太原王氏带来的八千万贯,还有足足三亿贯没有兑换。幸好帝国银行占地宽广,容纳几十辆大车绰绰有余,计无智和王叔易各自带了百余人连夜照看。尉迟敬德也再次调来一千五百人,连同此前的五百人,将帝国银行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完今天的账目之后,张焕悄然从后门离去。唐俭则带上账目,前去向李世民禀报详情。 李世民一直关注着这件事,对今天的兑换情况了如指掌,简单的看了几眼账目,就询问今日为何不宣读圣旨。 唐俭不敢隐瞒,详细的将自己的计谋说了一遍。 “此计甚妙!”李世民听完后连连点头赞许,“为了确保爱卿的计谋成功,朕也会暗中相助。” 唐俭一脸明悟:“皇上是说,在皇宫里也……” “哈哈,正是此意!那些人在皇宫也有耳目,肯定在急着打探消息,朕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李世民捻须大笑,脸上带着一丝嘲讽。 唐俭欠身道:“皇上圣明!要是没别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唐大人辛苦了,早点回去歇息吧。”唐俭刚站起身,李世民接着道:“对了,朕想问你一件事情。” “请皇上吩咐。” “你和张焕最近来往密切,对他是什么看法?” 唐俭大惑不解,小心翼翼的问到:“皇上指的是?” “朕的意思是,卫公虽然指定张焕继承他的衣钵,不过你认为张焕会成为下一个卫公吗?” 皇上在为太子将来登基做打算了!唐俭心头一跳,忽然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李世民淡淡道:“你直说就是,不管说什么,出自你口,入朕之耳,再无第三人知道!” 唐俭斟酌了许久,才低声道:“张叔珩乃是不世出的奇才,臣大胆猜测,他将来一定可以和卫公比肩!不过据臣这段日子的观察,张叔珩性格其实很疏懒,很多露脸的事情都推给臣去做。臣以为,此人可堪大用!” 唐俭为人洒脱,忠厚老实之名满朝皆知,又和张焕没有丝毫利害关系,对他的话李世民自然没有必要怀疑。 “朕知道了!唐爱卿,这些话以后不必再提。” “臣明白,一定烂在肚子里!” 唐俭退下后,李世民从案几上拿起几份奏折,借着灯光可以清楚的看到,奏折的末尾署名是岑文本。李世民显然已经看过这几份奏折,随手再次翻看一遍之后,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第192章 兑换风潮3 暮色降临之后,长安城处处灯火通明,青楼赌场林立的西市,更是热闹非凡。西市最大的青楼百凤楼前面,足足挂了十二盏大红灯笼,将门前映照的犹如白昼。 纥干承基抬头看了一眼百凤楼的招牌,和周二虎一起快步走了进去,大厅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正在嬉笑着观看几个歌女跳舞。见到周二虎前来,百凤楼的老鸨赶紧迎接上来,低语几句之后,将他俩带到了二楼一个单间门口,转身退了下去。 周二虎轻叩房门:“李兄,我是周二虎。” 里面一人瓮声瓮气道:“门开着的!” 推门进去后,里面一个三十来岁的精瘦汉子坦胸席地而坐,身边俩个女子正在喂他吃酒。 这汉子一双鹰目炯炯有神,看着纥干承基问道:“二虎兄,这位是?” “某家的好朋友,就是他要找你。” “你俩先下去!”这汉子斥退俩个女子,伸手一指地上:“请坐!” 周二虎毫不犹豫席地而坐,纥干承基微微一愣,也跟着坐了下去。汉子咧嘴一笑,抄起酒壶将三个大海碗倒满酒,自己先端起一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对着纥干承基亮了亮碗底。 纥干承基二话不说,单手抄起大海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也亮了亮碗底。周二虎笑了笑,也跟着一饮而尽。 “好汉子!”汉子拍手叫好,“某就知道,二虎兄带来的人不会错!某一眼就看出你是官面上的人,所以也不问你姓名,就凭你一口喝干这碗酒,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痛快!”纥干承基抚掌称赞一声,“明天日落之前,我要长安城里传遍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纥干承基微微凑近了点,低声说了起来。 听完之后,那汉子皱眉道:“你确定要这么做?我的兄弟们可能会被抓!” 纥干承基淡然一笑:“某保证,不管是谁抓的人,早上抓的晚上就给你放出来!” 周二虎忽然道:“某用头颅担保!” “好!我答应你!”汉子点点头不再询问,抓起酒壶再次给二人满了一碗。 纥干承基再次一饮而尽,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汉子:“这点小意思,给兄弟们喝酒。” 汉子也不推迟,随手放在怀中。 纥干承基起身道:“那么某告辞了!周兄,你要留下还是一起走?” 周二虎笑道:“赌场还有的忙,某也回去吧。” 汉子也不出言相留,随意地摆了摆手。等到二人出去后,他忽然拍了拍墙壁,隔壁马上过来了俩个少年。汉子招招手,俩个少年赶紧走到身前听他吩咐。 “周兄,那人到底是什么人?”走出百凤楼,纥干承基才开口询问。 “哈哈,那人名唤李保,长安城街面上的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纥干承基见周二虎不愿多说,笑了笑也不再追问。刚刚拐过百凤楼的街角,前面来了一群人,借着灯光可以看见,领头的正是唐俭的亲随唐三,王叔易的几个手下也赫然在其中。纥干承基赶紧一拉周二虎隐没到黑暗中,等到这伙人离开后,纥干承基赶紧赶回府中向张焕禀报。 张焕听完禀报之后,迅速送了一封信给宫里。李世民很快就回了一封信,还附带了一份长安谍报司刚刚完成的调查,传了口谕让张焕放手去办理。看完信和那份调查,张焕一颗心彻底安定下来,对即将进行的计划已经有了九成把握! 当夜子时,崔府内院。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崔伯颜静坐灯下,手里虽然拿着一本书,却不停地看向房门,脸色越来越不耐烦起来。 “老爷,李老爷来了!”就在崔伯颜等得焦急万分的时候,管家终于将李友带了进来。 一进门来不及寒暄,李友就沉声道:“崔老,正如你所说是个圈套!” 崔伯颜脸上丝毫没有得意之色,只是伸手请他坐下慢慢说,走到桌前替他倒了杯茶水。 李友灌了口茶,气喘吁吁道:“我一共安排了三拨人前去打听消息。第一拨人最重要,分别暗中拜访了崔老说的那几人。他们都说,因为朝廷发行贞观宝钞十分突然,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们根据种种迹象判断,很可能是朝廷想让我们交出金银而设下的计谋。” “你继续说!” “第二拨人主要找了商队里的人,并且带他们去风月场所饮酒作乐,试图探听消息。幸运的是唐俭和王叔易的几个亲随也都一同前往,我们的人费尽心思将他们灌醉之后,探听到了只言片语,可以推断这件事是骗局!” 崔伯颜脸色平静:“你派去接触的人可靠吗?还有,那些人是否真的喝醉了?” “崔老放心,这点没有疑问!” “好!你继续说!” “第三拨人主要拜访了几个相熟的户部官员,为此花费了将近十万贯!这几人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户部根本就没有足够的金银,用来兑换发行的贞观宝钞!” 李友说完之后端起茶壶,自己倒了几杯茶水一饮而尽。 经过一番沉思之后,崔伯颜肃然道:“李族长,老夫认为,还是要做好准备!” “崔老请讲!” “根据种种迹象表明,这件事确实是个骗局!本来我们应该置之不理,可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继续调集资金以备不时之需。等到其他几家的族长回信之后,事态应该已经明朗,到那时候再做最后的决定吧!” “那就先这样吧!崔老,我就先回去歇息了,今天真是累得够呛!” “李族长慢走!随时联络!” 崔伯颜亲自将李友送到大门口,回来后却怎么都睡不着,一直坐到鸡鸣时分才昏昏睡去。 辰时,帝国银行准时打开了大门。不料门刚打开,大批兑换了贞观宝钞的民众涌了进来,吵闹着要换回金银。在执金吾将士的强力阻拦下,终于将这群人赶了出去,然而喧闹声和怒骂声却越来越大,民众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冲进去,换回我们的银子!” “贪官唐俭,还我们的血汗钱!” “兄弟们,漕帮和太原王氏都是骗子,和官府在勾结一起,欺骗我们普通百姓!我们要换钱!” 吵嚷声越来越大,一个谣言也迅速传递开来:“户部根本没有足够兑换的金银,贞观宝钞很快就会一文不值!”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几乎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这个谣言,更多的人开始涌向帝国银行,试图用手中的贞观宝钞换回金银。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正在举行早朝的李世民勃然大怒,马上令尉迟敬德率领全部执金吾将士出动,将造谣生事者全部抓起来! 执金吾将士到达帝国银行之后,迅速抓捕了近百传递谣言者,勉强控制了事态恶化。明面上谣言似乎停止了,暗地里却因为执金吾出手抓人,好像已经坐实了‘贞观宝钞是个骗局’这个说法。 崔伯颜和李友等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弹冠相庆,心中无不喜悦万分,也派出了不少人趁机制造混乱。 帝国银行的骚动越来越大,即使有执金吾将士的严密护卫,仍旧有不少民众开始冲击大门。 半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紧急下发旨意,下令帝国银行暂停漕帮和太原王氏的兑换业务,开始全力为百姓兑换金银。同时飞鸽传书,下令其他的分理行也都依此照办,不可拒绝兑换。 旨意下达之后,民众的情绪才安稳下来,缓缓排成长队开始兑换回金银。仅仅一天时间,长安城兑换出去的贞观宝钞全部被换了回来。到了晚间,靠近长安的分理行也传来消息,已经兑换出去的贞观宝钞,全部都被换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其他分理行也都传来消息,兑换出去的贞观宝钞也都换了回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废除贞观宝钞似乎势在必行!然而长安民众惊奇万分的发现,漕帮和王氏一族还在不停的兑换贞观宝钞。与此同时,皇宫内府也带来了大笔资金,开始在帝国银行兑换宝钞。 得到皇宫内府也出面的消息之后,崔伯颜大吃一惊,喜悦的心情瞬间跌落到了谷底!就算是个骗局,皇宫内府又何必出面? 就在崔伯颜和李友等人忐忑不安的时候,朱雀门外再次贴出了皇榜,而且是太子李治亲自宣读。 圣旨中再三说明,朝廷有足够的金银兑换发行的贞观宝钞,这次的兑换风潮其实是有人制造谣言,对于造谣者会严惩不贷! 贞观宝钞不但不会作废,还会提高兑换比率,由此前的一贯银钱兑换一两宝钞,变成了一贯二钱兑换一两宝钞,足足提高了两成! 圣旨的最后,才清楚明白的说明,以后瓷器、名茶以及朝廷的一切采买,全都只接受贞观宝钞!此前规定的半年之内,金银停止流通的律令必须执行,而且还提高了惩罚标准,半年后还在使用金银者,不但没收金银处以罚金,还会承担劳役! 得知圣旨内容之后,崔伯颜等人如遭晴天霹雳!虽然兑换比率只提高了两成,对普通民众影响不大,不过对于拥有数亿资金的世家豪门来说,那可是一笔巨大的损失!而且朝廷只接受贞观宝钞交易,更是将崔伯颜‘即使不兑换,朝廷也会法不责众’这个念头击得粉碎!没有贞观宝钞,用什么和朝廷购买瓷器名茶! 崔伯颜心情仓皇,又担心朝廷继续提高兑换比率,赶紧下令调集所有的资金,前去帝国银行兑换贞观宝钞!同时赶紧送信给其他几家族长,让他们加快兑换速度,以防朝廷再次提高兑换比率。 接下来的时间里,帝国银行总部以及各地分理行,都开始了疯狂兑换贞观宝钞。短短三天,世家豪族已经兑换了五亿两贞观宝钞!然而仅仅迟了一天,世家豪族为此白白损失了近一亿贯金银! 第193章 信任危机的解除 五月八日寅时,太极宫前。 等待朝会开始的大臣们三五成群,正在低声谈论着前两天的兑换风潮。唐俭成了大家热捧的对象,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脸上的笑容一直就没停止过。 张焕站在远处,面带微笑看着备受追捧的唐俭,心情十分的平静喜悦。 截至昨天晚上戌时,各地报上来的兑换账目,加上长安帝国银行总部的兑换账目,清楚明白的显示,短短四五天时间已经兑换出去了十二亿贞观宝钞!距离发行总额十五亿,已经只差一步之遥了。贞观宝钞的发行,基本上已经大获成功,作为始作俑者的张焕,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张大人,恭喜了!”张焕回头一看,原来是岑文本和韦挺二人。 “二位大人,这话该去对唐大人说才对吧?”张焕面带微笑,眉头却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原因,以前魏王李泰那一帮人,忽然和张焕套起了近乎,岑文本和韦挺二人还时常登门拜访,言谈中颇有结识的意思。张焕深知‘君子群而不党’,而且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野心,对他们的暗示只是故作不懂。 “张大人何必谦虚?”韦挺微笑着凑前一步,“据本官所知,张大人在这件事情上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韦大人在哪听见的这种谣传?”张焕微笑着否认,“这件事完全是皇上和唐大人的功劳,下官何曾出过半分力气?” 岑文本低声道:“张大人年少有为,而且为人谨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昔日顺阳王还在京城时,对大人也是颇多赞誉啊!” 岑文本提起李泰,张焕心头警惕更浓,随意敷衍道:“顺阳王的文采,下官也是佩服的,只是可恨没有机会请教。” 岑文本正要说话,房遗直快步走了过来,对岑、韦二人行了一礼之后,对张焕笑道:“叔珩,父亲有点事让你过去一下。” 张焕赶紧抱拳道:“岑大人,韦大人,下官失陪了!” “张大人自便!” 张焕离开后,韦挺低声道:“岑大人,下官认为,该给皇上一个确切的答复了!” 岑文本捻须道:“本官也是这个意思,张叔珩竟然真的没什么野心!” “嘿嘿,不知道张叔珩将来是否会感激我们?” 岑文本看了一眼张焕的背影,语气十分肯定:“此人颇重情义,将来如果我们需要帮忙,只要他得知内情,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再者他和太子殿下关系深厚,即使皇上暂时弃用张叔珩,殿下将来也会重用于他。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张焕自然不知道岑文本和韦挺的打算,到了房玄龄面前躬身一礼:“多谢岳父大人解围!” 房玄龄伸手扶起他,低声笑道:“你能看出老夫是为你解围,那么就该知道老夫要对你说什么吧?” “小婿明白!岑大人和韦大人官职都高于小婿,他们上门拜访,小婿也苦恼不已!” “老夫有几个字送给你!” “请岳父大人赐教!” “不结党营私、不居功自傲!” “小婿谨记在心!” “呵呵,其实这件事未尝不是好事……” 张焕大惑不解:“岳父大人此言何意?” 房玄龄笑而不答,只是用力拍拍他的肩头,转身向唐俭那边走去。 张焕站在原地,仔细思索起了房玄龄的话。然而直到早朝开始,仍然没想出所以然来,只好暂时按捺住这个念头进了太极宫。 李世民今天心情极为高兴,进入太极宫之后脸上就一直带着笑容。 “臣等参见皇上……” “众位爱卿免礼平身!” “谢皇上……” “唐俭何在?” 唐俭赶紧上前一步:“臣在!” “这次顺利发行贞观宝钞,爱卿居功至伟,朕会加以褒奖。春浩,宣旨!” 春浩捧起圣旨,踏前一步朗声宣读起来。 唐俭已经贵为一品国公,在爵位上已经不可能再进一步,因此李世民加封他为太子太师、赏赐宝钞二千贯、良马一匹。太子太师虽然是个虚职,不过却象征着无比的荣耀,对于唐俭来说,这种荣耀远远大于金钱的赏赐。 户部的其他官员,也大都被加以奖赏。不过几个月之后,暗中和李友接触的那些人,都被寻了个由头加以治罪。 漕帮和王氏一族,也都被李世民大力褒奖。王叔易还被封为从七品的承奉郎,虽然也是虚职,不过因为商业贡献被封官,王叔易成了大唐建立以来的第一人,当然,他出自太原名门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苗影和计无智等漕帮的主要人物都被重赏,李世民还赐下了‘忠君爱国’的牌匾。 圣旨刚一读完,魏征就出班反对,认为封王叔易为承议郎,违背了重农抑商的国策,请李世民取消这道旨意。魏征言辞激烈,又有孔颖达和萧瑀等人支持,李世民也不好强行通过,索性让朝臣们讨论一下这件事。 对做出贡献的商人封个虚职,而不给任何实权,这其实是张焕的建议。此时商人地位极其低下,张焕相信为了获得朝廷的封赏,即使是个虚职,也会有更多的大商人效忠朝廷。这个举措,说白了还是为了削弱世家豪族的势力,毕竟很多的大商人都和世家豪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了张焕的分析,再加上王叔易本来就出自名门,经过一番思量之后,李世民也就答应了下来。不料此时提出来,竟然引起了争论。 长孙无忌知道这样做的目的,因此马上出言赞同。不过他却从另外一个话题说起,认为王叔易出身名门,足以配得上这个虚职。张焕随后也站出来,强烈支持这道旨意,认为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商队成功归来,理当予以封赏。见到长孙无忌和张焕同时出面,更多人的官员也赞同通过这道旨意,双方开始热烈争执起来。 最终还是王叔易的出身帮助了他,得以勉强通过这道旨意。虽然旨意通过了,张焕深切的体会到,将来推行纺织业,改变大唐国策的时候,会遇到何等巨大的阻力! 众人安静下来之后,李世民高声道:“朕还有一件事,要和诸位商议一下。” “请皇上明示……” “前几天朕接到了吐蕃的奏表,请求朕大力开放剑南道商贸。因为贞观宝钞的事情,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朕才有时间解决这件事。诸位认为,该不该答应?” 又是魏征率先道:“皇上,吐蕃赞普如今已经是大唐的女婿,俗话说翁婿一家亲,臣认为应当答应,借以向吐蕃人宣示皇上的仁爱宽厚。” “臣附议!” “臣也附议!” “皇上,魏大人所言极是,请皇上恩准!” 张焕见房玄龄也出言赞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直呆坐着的李治见张焕皱眉头,知道他不赞同吐蕃人的请求,想了想之后对褚遂良猛使眼色。李治入主东宫之后,褚遂良被任命为太子宾客,兼任谏议大夫,这也是李世民想要让关陇贵族全力支持太子的举措。见到李治的示意,褚遂良虽然有些不乐意,也只好站出来出言反对。 褚遂良一出面,长孙无忌就知道是李治的意思,马上跟着出言附和:“皇上,诸位大人,我大唐和吐蕃虽然是翁婿至亲,不过多年来未曾进行过全面商贸,这件事还该慎重从事才对!” 见到这俩人出面,李世民淡淡看了一眼李治心中已经明悟,忽然询问李治:“太子,你怎么看?” 往日朝议时,李世民极少询问李治的看法,只是让他多听多看。 因此忽然被李世民询问,李治愣了一下才起身道:“父皇,魏大人等人说得虽然有理,不过儿臣认为,开放边境商贸乃是国家大事,不可贸然行事。应该派出使节团,前去剑南道和吐蕃仔细调查之后,再做最终决定。”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这件事该慎重对待!” “臣附议!吐蕃缺少盐铁和其他重要物质,即使同意开放商贸,也要商谈好条件再说。” 魏征怒道:“诸位怎可为了些许利益,败坏皇上的名声?吐蕃赞普求亲的时候,还将典合城、且末城拱手相送!作为丈人,皇上怎么能向女婿索要利益?” 李世民面色有些尴尬,这个魏征,每次说话都令人无法忍受!竟然将自己比作贪得无厌的老丈人! 一直没说话的张焕忽然踏前一步,高声道:“皇上,臣不赞同魏大人所言!” 魏征哼了一声:“愿闻其详!” 张焕拱手道:“皇上,臣认为,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魏大人说,大唐和如今是吐蕃翁婿,理当答应他们的请求,这点臣不敢苟同!翁婿关系乃是私谊,岂可和朝廷大事混为一谈?魏大人此言,是要皇上因私而废公啊!至于典合城和且末城,稍微懂军事的都知道,如今西域全在我大唐控制之下,达延芒继续留在典合城,只会是死路一条!这件事只是顺水人情罢了!” “你……”魏征直气得脸色发白胡子乱颤,却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众大臣几乎都被魏征搞得下不来台过,如今见到张焕将他气成这样,好几人都转头窃笑。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说得好啊!”李世民鼓掌赞叹,见魏征被气成这样,心头也有些快意,“朕遍阅史书,也多次见到这类事情。朕决定了,就依照太子所言,先派出使节团前去调查,看开放剑南道商贸是否正确再做决定!” “皇上圣明……” 魏征脸色气得通红,缓过气之后狠狠的瞪了张焕一眼,张焕拱手一礼退在一边。张焕对魏征实际上十分敬佩,这次出言不逊也是为了朝廷利益,无关私人过节。 李世民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魏征,忍住笑朗声问道:“何人愿率领使节团前去吐蕃?” “皇上,臣愿意前往!” 李世民话音刚落,张焕就上前一步率先请缨。 第194章 南洋的布局 酉时末,东宫。 青铜香炉向外冒着淡淡的青烟,散发出凝神香淡雅的香味。 柔软的波斯地毯上,李月儿看看几步开外微笑鼓掌的父亲,小脸上露出一丝灿烂的笑容,手脚并用向前爬去。一步、两步……李月儿好容易爬到父亲身前,却发现他向后退了两步,小家伙嘟嘟嘴继续向前爬。不想再次爬到身前时,李治又向后退了两步,这下李月儿不干了,躺在地毯上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挥舞着小手。 李治慌了手脚,赶紧上前抱起她柔声逗弄,李月儿却哭得更大声了。 “殿下,你怎么又把月儿逗哭了?”端着莲子粥进来的阎婉见女儿哭了,嗔怪的白了李治一眼,放下托盘抱过女儿。 到了母亲怀里,小家伙马上不哭了,还指着李治,抽抽噎噎道:“父王……你坏……月儿不爱!” 阎婉忍笑看了李治一眼,取出丝巾轻轻替女儿擦去泪水。 李治挠挠头道:“咳……我看叔珩兄时常这样对待信儿他们,也就想学学来着。” “信儿他们可是男孩子呢!” 李治有些不服气:“翩翩和青青也是女孩子啊!等会叔珩来了,我问问他哄小孩子有什么诀窍,我就不信做不到!” 阎婉嘻嘻一笑也不争辩,将女儿抱在膝上,端过莲子粥喂了起来。 “太子殿下,驸马都尉到了!”正在这时,赵虎在门外低声禀报。 “请他进来!” 张焕大踏步进来,见阎婉和李月儿也在,愣了一下微笑着上前见礼。 阎婉赶紧微微侧身:“驸马都尉不必多礼!” “抱抱……”李月儿对张焕露出灿烂的笑容,向他伸出小手。 李治半开玩笑道:“叔珩兄,月儿对你比对我还亲,真是令人气恼啊!” “哈哈,月儿是我张家的人,当然和我很亲热了。”张焕也开玩笑的回了一句,捏捏李月儿的小脸问道:“是不是啊,月儿?” 李月儿看看父亲,又转头看看母亲,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你这丫头!”李治微笑着摇摇头,“你们下去吧,我和叔珩兄还有事要谈。” 阎婉答应一声,伸出手想要抱回女儿。李月儿却有些不愿意,见到母亲瞪起眼睛,这才老老实实被抱了下去。 李治随手一指坐席:“坐吧。”亲自提起茶壶,替自己和张焕添了一杯。 张焕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道:“我这次去吐蕃,可能要俩个月左右才能回来,家中就劳你多费心了。” 李治点点头:“放心吧!只是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吐蕃?” 今天的朝会上,张焕主动请缨要去吐蕃,引起了很多人的疑惑。一般来说,这种使节团,最多派一个五品官领头就足矣。张焕贵为驸马都尉,而且是从四品的秘书少监,委实没有率队前往。 对于张焕要亲自前往的原因,李世民心中还是有些明悟的,经过短暂地考虑就答应了下来。此时前去吐蕃山高路远,而且初上高原者身体都会极其难受,很多官员对前去吐蕃都心有余悸。因此张焕主动请缨,并没有人出面反对,一致赞同李世民的决定。 李世民决定让张焕组建使节团的同时,下旨将他从秘书少监调整为羽林中郎将,兼任左武卫统兵将军。 羽林中郎将是正四品下的官职,职位仅仅升了一级,不过目前并没有设立左武卫大将军,军权一直掌握在何潘仁等人手中,所以张焕实际上再次掌握了左武卫的军权。 因为高阳的关系,朝臣们觉得由张焕重掌左武卫是理所当然,浑然不知张焕已经被李世民考验了一次。 朝会之后,李世民将张焕留了下来,听取他的具体想法。 张焕说了三点看法:其一,鉴于吐蕃目前对大唐态度恭敬,可以选择性的开放边境商贸;其二,加强对剑南道盐铁交易的控制,严防有人私下交易;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让吐蕃人接受贞观宝钞! 对这三点看法,李世民都欣然同意。这次仅仅调整了一下贞观宝钞的兑换比率,就让世家豪族损失了近一亿金钱,李世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种手法的妙处,如果吐蕃将来真的起了异心,贞观宝钞就是十分强大的武器! “我想去吐蕃,主要是想让松赞干布和禄东赞接受贞观宝钞!”张焕想了想回答李治,“除此之外,我还想亲自见见松赞干布。此人短短几年就统一吐蕃,也是一代人杰,我很有些好奇。” 张焕这次前去,其实还想见见辩机,不过辩机的事情,只有李世民和他二人知道。为了确保秘密,李世民严禁张焕和任何人提起,因此即使面对李治,张焕也只字不提辩机。 听了张焕的解释,李治嘿嘿一笑:“叔珩兄,你似乎一直在防范吐蕃人,难道有什么秘密吗?” “这个……”张焕愣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秘密,吐蕃逐渐强大起来之后,可能会和我大唐起冲突,我这么做也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李治笑了笑,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 张焕见他不再追问,赶紧岔开话题:“老九,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昨晚我收到了苗影的一封信,她在信中告诉我,去年派出去的两艘大海船回来了,找到了几块大群岛。” 李治大惑不解:“找海岛做什么?具体在什么位置?” “那几座海岛,由于都在我大唐的南边,所以我称呼它们为南洋群岛,具体的位置在林邑的更南边。你也知道这次的经济计划需要大量的棉花,找那些群岛就是为了大量推行棉花。” “原来如此!”李治一下子明白过来,“你要我做什么?” “据漕帮的人说,林邑以及以南地域,当地人都有种植棉花,不过规模并不算大,仅仅能满足平日的需求。我想让漕帮再次组建商队前往,用大量粮食和金银诱导当地人推广种植。漕帮的人没有和那些土著打过交道,所以要另外找人帮忙,我马上就要出发去吐蕃了,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李治学着张焕平时的动作摊摊手:“我去哪找人?” 张焕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里?” “西市奴隶市场啊!”李治脱口而出,马上恍然大悟,“你是说,让那些奴隶贩子出面?” “正是如此!”张焕点点头,“那些奴隶贩子时常前往南洋群岛,和当地的土著头人时常往来,让他们出面再合适不过了。不过这件事名声不好,你不能出面!我会另外安排人去办,你给万年县的李维暗示一下,让他暗中行个方便就是。” 张焕也是不久前才得知,长安城的奴隶贩子想要去贩卖奴隶,要先向万年县递交申请,得到准许之后才能前往。而且每年准许贩卖的次数都有明确的规定,每次贩卖的人数也会严格登记。 “原来是这样,小事一桩!还有别的事吗?” “还需要一些绘制地图的老手,让他们跟随商队前往。漕帮绘制的路线图太过粗糙,很多地方都不清不楚。” “这也是小事,我和父皇说一下,随便找个借口抽调一些人就是。” “还有最后一件事,昆仑奴的忠诚值得信任!所以这次贩卖的昆仑奴,我准备让他们留在当地,和那些土著们一起种植棉花,李维那边也要先说清楚。” “没有任何问题!”李治满口包票答应下来,“事情说完了,喝几杯再回去吧,我也有件事对你说。” 张焕笑道:“那就喝几杯再回去!” 李治拍拍手,俩名宫女迅速走了进来。 “去传一桌酒席。” “喏!” 酒席传来之后,喝过几杯李治就说起了武银儿的事情。这件事本来已经是定局,不过前阵子李世民对张焕起了疑心,连带着李治也不敢再提起。今天李世民重新给了张焕军权,显然是信任危机已经过去,因此李治让张焕先回去和杨夫人提一下,过阵子就由阎婉正是递交婚书。 从东宫出来,已经是亥时初了,喝得大醉的张焕被扶回家中倒头就睡。 次日散朝之后,张焕就前去鸿胪寺挑选了十几个官员,准备两天后一同前往吐蕃。 回到家中,周二虎已经早早等着了,张焕也不客套,直接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听说让自己出面组织奴隶贩子,周二虎迟疑了很久并没答应,而是再三举荐李保。 上次传递谣言,张焕已经见识到了李保的能耐,还特意调查了他的底细。知道此人是长安城最大的青皮头目,为人豪迈颇讲义气,既然周二虎一力举荐,张焕也就答应下来。 当天晚上,周二虎就带着李保悄悄来见张焕。知道是张焕要用自己,李保慨然答应下来,还主动提了一些不错的建议,张焕全都一一采纳,让他马上召集奴隶贩子们前往扬州。 此时谁都没想到,李保去了南洋之后竟然没有回来,而是带着一群手下留在了当地。仅仅两年之后,李保成了南洋最大的棉花种植园主,控制了南洋将近三成的棉花产量。受到他的暴富影响,更多的人开始涌向南洋,建立起了更多的种植庄园。 第195章 再临伏俟城 清晨的太阳缓缓的升了起来,达坂山口的城堡逐渐沐浴在了温暖的阳光中,阳光照耀下,那块纪念石碑反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张焕垂手站立,面色肃穆的看着石碑,心中默念着阵亡将士的名字。数百将士整齐肃立两侧,都垂着头默然不语,在张焕身后,是同样面色严肃的王玄策以及他十几名使节团成员。 如今已经是五月二十日了,昨天黄昏时分,张焕一行才抵达达坂山口。 此前大唐时节团前去吐蕃,一般都经由剑南道而往,不过张焕向李世民请求之后,改走伏俟城前去吐蕃。此举一来是为了祭奠达坂山口的阵亡将士,二来也是为了和诺曷钵商议一些事情。 当初离开伏俟城之后,张焕就径直去了高昌,因此这还是第一次前来祭奠。 心中缓缓的念完阵亡将士的名字,张焕的眼睛已经湿润起来,若非这些将士们舍生忘死,只怕自己早就葬身此地了! 张焕伸出右手轻触了一下石碑,退后几步低声道:“上祭品!上香!” 祭品摆好之后,张焕点燃了三炷香,缓缓地插在了石碑前的香炉里。袅袅青烟中,眼前依稀出现了阵亡将士们模糊的面容,张焕用力摇摇头,一撩衣襟之后单膝跪地,恭敬严肃地对着石碑行大礼。见到张焕下拜,其他人也纷纷跪倒行礼。 礼毕之后,张焕等人和驻扎在此地的将士们告别之后,在四百精锐骑兵的护送下,启程前去伏俟城。 自从大唐西征大获全胜,随后达延芒撤到吐蕃之后,来往伏俟城的大唐商人增加了许多。 一路行来,张焕见到了数十起小商队,几乎都是从兰州府过来的。原来这些人是趁着夏季牛羊皮价格低,专程前来做皮毛生意的。有了这些商队,加上沿途牧民不少,这一路行来倒也热闹了很多。 五月二十三日巳时,已经能远远看见布哈河了。 诺曷钵已经得知了消息,特意派人出城二十里迎接,率队迎接的正是张焕的老熟人,威信王慕容且末。 “哈哈,张老弟,听说你来了,老哥就争着来接你了!”远远见到张焕,慕容且末就大笑着拍马迎上来。 张焕也策马上前笑道:“慕容兄,别来无恙?” “多谢老弟挂念!哎呀,上次一别之后,老哥就时常听见你的消息,高昌、突厥数十万大军在你手中灰飞烟灭!真是令人敬佩万分啊!” “且末兄过奖了!我来介绍下,这位王玄策兄,乃是鸿胪寺少卿,我这次出使的副手。” 王玄策抱拳道:“见过威信王!” 慕容且末仔细打量王玄策了几眼,含笑夸奖道:“王大人仪表不凡,大唐真是人才济济!你是张老弟的属下,那就不是外人,以后到了吐谷浑,有事只管找我!” “多谢威信王!”王玄策再次抱拳道了谢,心头对这满脸粗豪的汉子却高看了一眼,慕容且末这句话明着是照顾王玄策,其实却是绕着弯子向张焕表达了诚意。 张焕自然也听了出来,笑着对莫容切莫点点头。 “张老弟,这就进城吧,大王等候多时了!” “请!” “请!你这匹马十分神骏,要不来比赛一下?”慕容且末看着张焕,微不可觉的使个眼色。 “哈哈,那要赌个彩头才是!”张焕情知他肯定有话要说,马上点头同意。 慕容且末一拍胸脯:“没问题!我输了,给你几只上好的老鹰;你输了,给我写一幅字就行!” 张焕大笑道:“一言为定!” “那好,出发!” “驾!” 俩人马快,转眼间就到了数十步开外,王玄策和慕容且末的手下赶紧跟了上去。 “且末兄,出什么事了?”看看将身后的人甩开了百多步,趁着双马齐头并进的时机,张焕低声询问。 “上次大唐皇帝下旨褒奖慕容翱之后,大王对他就有了些防备之心。后来兰州李都督调拨来兵器的时候,为了分配的问题我和慕容翱闹得很不愉快,大王破天荒的站在了我这边。从那以后,慕容翱和大王逐渐疏远起来。这段日子,我的人经常发现慕容翱向吐蕃寄去书信,为此我动用了在吐蕃的关系,才发现他的信件少部分给了禄东赞,大多数都给了达延芒!” 张焕皱眉道:“老哥是什么看法?” “依我看来,这慕容翱只怕早晚有不轨之心!只是大王虽然逐渐和他疏远,却不相信他会谋反,拒绝了我将本部兵马全部调集到伏俟城的提议。如今在伏俟城,慕容翱的兵马占了六成,令人十分担忧!” 张焕心头叹息,诺曷钵虽然是个好人,却不是一个称职的大王! “老哥放心,若是有不可预料的事发生,我大唐肯定会全力支持你!” 张焕虽然说得很笼统,慕容且末却心头大喜。张焕说的很清楚,是全力支持‘你’,而不是诺曷钵!慕容且末虽然忠于诺曷钵,不过内心深处未尝没有野心,听了张焕的暗示,心情当然激动万分! 张焕接着问道:“且末兄,突厥人的近况你可知道?” “知道啊!”慕容且末随意的点点头,“突厥人定居在碎叶城之后,日子过得好多了。去年的大雪,我们的族人都冻死了近百人,突厥人却毫发未损。为此,我还建议大王多建房屋,让更多的族人定居下来,可惜被慕容翱阻拦,大王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和河源郡王商量完事情之后,就会马上去吐蕃,我会试着弄清楚慕容翱和那边的往来。伏俟城这边,请你一定要多加留意!” “不知老弟要和大王商量什么事?” 张焕也不隐瞒,简单地将事情告诉了慕容且末。 “贞观宝钞我知道,既然大唐改换了钱币,大王想必不会拒绝使用新的钱币。不过大量种植白叠子有什么用?”听了张焕说的两件要紧的事情,慕容且末有些不解的询问。 张焕一脸神秘:“且末兄,这件事事关机密,请对任何人都不要提!” “那是当然!”听说是机密,慕容且末一下子来了兴趣。 “有个波斯商人用白叠子的花做出了美丽的地毯,并且献给了太子殿下,殿下十分喜欢,就想在西边推广种植,到时候会用粮食和金钱来换。对了,突厥人已经开始大量种植了!”张焕当然不会将事情随便告诉他人,因此半真半假的敷衍过去。 慕容且末眼前一亮:“伏俟城周围白叠子很多啊!老弟,太子殿下真的会出高价换取白叠子?” 张焕举起右手:“小弟用人格担保!” “哈哈,是我失言了,老弟当然不会骗我!”慕容且末脸色兴奋,“实话告诉老弟,我的族人驻地附近,就有大片大片的白叠子,不过根本没人在意那东西。” “恭喜且末兄了!请且末兄告诉族人,种植的越多越好!由于白叠子这东西不好说价钱,暂时就定为一斤白叠子换取一斤半粮食,你看如何?” 根据张焕在江都老宅做的实验,一亩棉花大概能收获三百多斤,那还是悉心栽培的结果。此时的一亩粮食大概也就三四百斤,看上去这个兑换数目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慕容且末若是知道棉花的真正价值,肯定会大骂张焕是天下第一奸商! “一斤半粮食兑换一斤白叠子?”慕容且末眼前一亮,“那就这么定了!不管大王是否推广,我的族人都会大量种植!不过那玩意要怎么种?” “这里面,详细记载了白叠子的培育方法。”张焕用身子挡住后面人的视线,迅速将一本小册子扔给慕容且末。 慕容且末迅速收起册子,低声笑道:“那就没问题了!老弟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说话间已经到了伏俟城外,诺曷钵亲自带着文武大臣在城头迎接。慕容翱看见张焕时,眉头紧紧地皱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笑容,跟着诺曷钵去了城门迎接。 见到诺曷钵迎接上来,张焕远远就翻身下马,大踏步走了过去。 “下官张焕,见过河源郡王,见过诸位!” “下官见过河源郡王,见过诸位大人……”王玄策等人也紧跟着上前见礼。 “张大人,诸位大人不必多礼!”诺曷钵大笑着扶起张焕,“西域之战,张大人立下了天大的功劳,真是可喜可贺啊!” “多谢大王吉言!大王看上去风采更胜往昔啊!” 寒暄几句之后,张焕又分别和其他的吐谷浑大臣们见礼。轮到宣王时,张焕看不出他有丝毫异常,不过在张焕擦身而过的时候,宣王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 入城之后,径直去了王宫。简单洗漱之后,诺曷钵就摆上了酒席,为张焕一行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之后,张焕提出了贞观宝钞的事情,借机提出要在伏俟城设立一家分理行,专门负责贞观宝钞的兑换。张焕详细的讲解了贞观宝钞的安全可靠,明确地告诉诺曷钵,五个月之后,大唐就会废止金银货币的流通,只会接受贞观宝钞做交易。 如今吐谷浑的各种出产,九成都卖给了大唐人,如果不能和大唐做交易,只怕所有的货物都会烂在手里。既然整个大唐都换了钱币,诺曷钵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稍微一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张焕提出推广棉花种植的时候,却遭到了宣王一伙的猛烈反对。宣王的理由是吐谷浑自古就是游猎为生,如今虽然定居在了伏俟城,不过大多数部族还是逐水草而居,一旦推行种植,势必影响多数族人的生存。 慕容且末自然全力支持张焕,和宣王争吵不休,以突厥人定居在碎叶城为榜样,再三请求诺曷钵答应下来。 诺曷钵左右为难,最终并没答应张焕的这个要求,只是说会派人去碎叶城,看看突厥人的具体情况再做决定。 这件事虽然没谈拢,不过张焕并不是太失望。有了威信王的保证,再加上诺曷钵会派人去了解碎叶城的近况,吐谷浑推广棉花种植只是早晚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情没有谈成,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直到诺曷钵传来歌妓献舞敬酒,大殿里才再次热闹起来。 第196章 初到布达拉宫 初夏的高原正是一年最美的时候,处处青草依依,草丛中点缀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张焕策马奔上一座小山丘,眼前是一口不大的湖泊,湖水如同镜子一般平静,蔚蓝色的湖水中,可以清楚的看见天上云彩的倒影。视线再向前移,越过大片牛羊群之后,已经能看见数十里开外的布达拉宫了。 经过数天跋涉,终于见到一直向往的布达拉宫,张焕的心情十分喜悦。 “大人,前面就是布达拉宫?”见到这么险峻的地势,王玄策也惊讶不已。 “是啊,据说这座宫殿群至今还在扩建呢。” 俩人正在闲聊,远处出现了一队骑兵,不一会就到了近前。为首一人散发披肩,浑身挂满金银饰物,正是吐蕃大相禄东赞。 张焕跳下马背,向山丘下走去。 “张大人,别来无恙乎?”到了近前,禄东赞也翻身下马,抱拳行礼问好。 “多谢大相牵挂!劳烦大相前来迎接,本官真是过意不去!” “张大人太客气了!本相多次去长安,都承蒙大人照拂,可惜一直没机会回报。这次大人来了逻些城(拉萨),一定要让本相尽尽地主之谊啊!” “大相才是真的客气!赞普和公主可好?” “一切安好。张大人,这几位是?” 张焕指着王玄策等人,一一作了介绍。 见过礼之后,禄东赞笑道:“赞普和大家正在宫内等候,不如现在就过去吧。” “哈哈,麻烦大相引路了!” 说笑声中众人各自上马,向着布达拉宫奔去。 到了近前,可以清楚的看见整个宫殿群几乎全都建造在悬崖峭壁之上。虽然见过布达拉宫的图片,不过亲眼见到这座奇迹般的宫殿,张焕还是惊叹不已。 王玄策惊呼道:“好一座宫殿!” 禄东赞面带得意地笑了笑,开始介绍起了布达拉宫的详细情况。 松赞干布登基之后,将都城从泽当迁到了逻些,接着就开始建造布达拉宫。当时只是建造了几座宫殿,后来为了迎娶大唐公主,才开始大幅度扩建。如今的宫殿群,已经有三道城墙,近千座房屋,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就居住在最中央的宫殿。 到了山脚下,已经不能骑马上去了。禄东赞派人将张焕的部下带下去妥善安置,自己领着张焕和王玄策沿着台阶向上走去。 台阶两边,每隔一丈距离就站立着一个侍卫,见到三人纷纷抚胸行礼。到了第一座城墙外面,有两名红衣少女走上前来,献上了白色的哈达。王玄策有些不明所以,见到张焕一直把哈达挂在脖子上,也只好跟着照做。 进入城墙之后,里边的戒备更加森严,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直到进了第三道城墙,侍卫才逐渐减少。一进大门,就看见地上已经铺上了红色波斯地毯,一直延伸到宫殿大门处。大门外面,站立着一大群人,正中一人头戴红色毡帽,身穿红色袍子,正定定的看向这边。 禄东赞低声道:“张大人,穿红袍那位,就是我吐蕃赞普了。” “多谢大相提点!” 到了近前,见松赞干布面相十分周正,虽然个头不高,不过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见到张焕近前,松赞干布右手捏着胸前的佛珠,缓步迎接上来。 张焕快步上前,抱拳躬身道:“大唐使节张焕,见过赞普!” 松赞干布松开佛珠,右手轻抚前胸,语气清朗:“久闻张大人之名,近日才见到阁下,真是相见恨晚啊!” 比起禄东赞,松赞干布的汉语逊色了一些,不过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赞普客气了。皇上托我向赞普问好!” “多谢皇上记挂!”松赞干布躬身向东行了一礼,站起身看着王玄策问道:“这位是?” “大唐鸿胪寺少卿王玄策,拜见赞普!” 松赞干布微笑道:“原来是王大人!上次大相前去迎亲,鸿胪寺出力不少,正好当面道谢。” “下官不敢当!” 松赞干布和王玄策寒暄两句,亲自介绍起了身后的人。这些人原来不全是吐蕃人,其中就有党项族首领拓跋赤辞、羊同首领布亚、苏毗首领阿赫纳。介绍到一个精壮汉子的时候,张焕从对方眼中可以清楚的看到强烈的仇恨,对于张焕的行礼只是冷哼一声,丝毫不加以还礼。 见到此人这般无礼,松赞干布皱了皱眉。 禄东赞低声斥道:“达延芒,贵客前来,为何无礼对待?” 张焕一惊,原来此人就是达延芒,难怪对自己这般态度。若非自己,达延芒也不会落的如今丧家之犬一般。 听见禄东赞的呵斥,达延芒不情不愿的随意拱拱手,眼中的仇恨却没有丝毫减少。张焕也懒得理会,自顾和其他吐蕃贵族高官见礼。 介绍完之后,松赞干布领着张焕和王玄策进了大殿。达延芒虽然不愿进去,被禄东赞淡淡的瞥了一眼,只好忍住气跟了进去。 进去后张焕发现,这座大殿十分高大,恐怕足足有五六丈高。 松赞干布笑道:“张大人,你我都是大唐皇帝的驸马,说起来也不算外人,且跟我一起就做才显得亲近。”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张焕让他坐在了自己身边,禄东赞则紧挨着张焕坐下。达延芒见了,眼中的怒色更浓。几名吐蕃贵族见到达延芒的神情,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就坐后,松赞干布一拍手,奴仆们迅速送上了酒宴。紧接着,十几名吐蕃少女鱼贯而入,表演起了歌舞。张焕惊讶的发现,这些少女表演的竟然是绿腰! “哈哈,张大人不用惊讶,这个舞蹈是王后亲自教导的。”松赞干布见张焕惊讶,面色得意的解释。 张焕脸色释然,原来是文成公主所教。 舞曲结束后,松赞干布亲自起身敬酒,随后禄东赞等人也相继向张焕和王玄策敬酒。轮到达延芒时,他只顾着喝闷酒,丝毫没有上前敬酒的意思。松赞干布再次皱皱眉,对达延芒身边的拓跋赤辞使个眼色,拓跋赤辞赶紧向达延芒劝解几句。 达延芒忍住气站起身来,抄起酒壶向张焕走来。 到了张焕身前,达延芒提起酒壶随手一倒,哗啦一声倒满酒碗的同时,案几上也倒满了酒。 “请!”达延芒抱着酒壶,大大咧咧的猛灌几口,怒视着张焕。 禄东赞斥道:“达延芒,你喝醉了,还不退下!” “我没醉!”达延芒斜着眼看着张焕,“此人无礼!竟然不喝我敬的酒,我要和他决斗!” 松赞干布怒喝道:“闭嘴!张大人乃是贵客,岂能和你决斗!” 见到赞普发怒,拓跋赤辞和阿赫纳赶紧走上前来,一左一右试图将达延芒带下去。 达延芒一把挣脱二人,高声喊道:“决斗是神灵准许的!即使是赞普,也无权反对!” 松赞干布闻言气得脸色发白,转头就要招呼侍卫上前。众人见势不妙,赶紧纷纷上前劝解,拓跋赤辞强行抱着达延芒向外走去。 眼看事态即将平息,松赞干布和禄东赞同时松了口气。 不料达延芒走出几步后,转身对着张焕喊道:“懦夫!大唐人都是懦夫!回去躲在你妈怀里吃奶去吧!你妈妈肯定后悔生出你这样一个懦夫!” 张焕大怒,站起身喝道:“站住!我接受你的决斗!” 松赞干布急道:“张大人,何必和一个醉酒之人一般见识?”(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张焕沉声道:“赞普,请恕我无礼了!侮辱我无所谓,侮辱我去世的娘亲,侮辱我大唐,我张焕要是再退让,还算是男子汉吗?” 松赞干布一脸焦急:“这个……要是伤到大人,如何向皇上交代?” “赞普放心!如此跳梁小丑,岂会放在我张焕眼中!达延芒,来吧!”张焕撩起袍袖扎在腰间,大步走到大殿中央。 达延芒脱去上衣,赤膊走到张焕身前,脸色轻蔑道:“要比拳脚还是兵器?” 张焕冷笑道:“本将军随便你的意思!” 达延芒见他丝毫不见自己放在眼里,虽然愤怒却没丧失最后一丝理智,知道万一杀了张焕,自己却断无生理,当下怒吼道:“那就比拳脚,打到一方爬不起来为止!” 张焕淡然一笑,伸出右手示意达延芒只管上来。 达延芒怒喝一声,冲上来对着张焕前胸就是一拳。 张焕有心速战速决,趁他冲到身前,身形向右边微微一闪,接着退后一步让开了这一拳。 达延芒这一拳全力出手,一时竟然收不住身子,脚步向前滑了一步。张焕错身上前,左肘用力击打在达延芒右胸,只听的轻微的喀擦声,这一肘显然将达延芒的肋骨击断了几根!达延芒惨呼一声,身子向后就倒。 张焕不等他倒地,抬起右膝狠狠地顶在他下颌!达延芒满嘴鲜血飞溅,几颗牙齿跟着掉落地上,哼都没哼一声就瘫软在地。张焕怒喝一声,上前抓住迷迷糊糊的达延芒,狠狠地对着墙壁扔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达延芒的身体重重的撞在墙壁上,落在地上时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 张焕这几下全是李卫教的军中搏命招式,三招两式就将轻敌的达延芒击晕过去!由于动作太快,直到达延芒昏迷倒地,松赞干布等人才回过神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张焕。 张焕抱拳向四面一礼,缓步向座位走去。 第197章 夜间密谋 夜幕下的布达拉宫显得十分静谧,除了每隔半个时辰巡逻卫士的脚步声,以及从深山偶尔传来的低低兽鸣声,几乎听不见其他动静。每当有微风吹过,走廊上的灯火瞬间就会暗淡一下,使得宽阔的走廊显得更加昏暗。 估计差不多已经是戌时末了,张焕将手中的书扔在桌上,站起身打个哈欠,伸伸懒腰之后吹熄灯火,借着外面若有若无的光亮向床铺走去。 此前的宴会上,因为出了达延芒那档子事,大家都没了喝酒的兴致。看看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松赞干布就提前结束了宴会,亲自带着张焕,将他安置在了西头的二楼房间休息。 张焕躺在床上正在迷糊间,忽然听见外面走廊传来一阵轻微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到了房门前忽然停了下来。张焕睁大眼睛缓缓坐起身来,伸手握住了枕头边的剑柄。 纥干承基等人被安排住在了宫外,因此张焕不得不小心从事。这时门外那人轻轻敲敲门,张焕悄然下床,凑到门边倾听。那人见里面没声音,接着又急促地敲了几下房门,似乎心情十分着急。 张焕略一思忖,低声喝道:“是谁在外面?” “大人,我的主人请你去一下。” “谁是你的主人?” “回大人的话,小的主人是强巴桑德!另外,拓跋赤辞大头人、布亚大头人也在。” 强巴桑德?张焕在心中回想了一下,才记起来松赞干布介绍的时候,称呼那人为叔叔,似乎地位不低。再加上有拓跋赤辞和布亚在,又是深夜来请,只怕别有图谋! “强巴桑德大人找我什么事?” “张大人,主人只说有急事!请大人尽快跟小人过去,否则的话会惊动巡逻的侍卫!” 张焕淡淡的嗯了一声,走回床边穿衣服的时候,已经拿定了主意。即使他们居心不良,在布达拉宫的核心位置,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意外才是。穿好衣服之后,张焕轻轻拉开了门,门外一个黑衣仆从赶紧躬身行礼。 “带路吧!” “是!” 这仆从见张焕愿意跟着去,赶紧躬身在前带路,很快就来到了西头一间房屋前面。这人对着房门,轻轻的敲了六下,房门悄无声息的打了开来。 “张大人,请进来说话!”房门后那人,正是强巴桑德本人。 张焕微微一笑闪身进去,强巴桑德迅速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桐油灯,却坐了七八个人,一见到张焕进来都站起身来。除了拓跋赤辞和布亚之外,其他人张焕都没什么印象。 强巴桑德低声介绍了一遍,几乎全都是泽当贵族,以及拓跋赤辞和布亚的心腹属下。得知这些人的身份,张焕对他们的目的已经有了一些明悟。 果然,就坐之后寒暄几句,强巴桑德就率先道:“张大人,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 张焕伸手道:“强巴大人请明言!” 强巴桑德略微凑近身子,低声道:“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张大人似乎对我吐蕃颇有戒心?” “这话从何说起?”张焕断然摇头,“赞普是我大唐女婿,说起来都是自己人,本官岂会对自己人有戒心?” 强巴桑德面色诡异:“张大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大人可认识辩机大师?” 辩机!张焕心头一震,难道辩机被强巴桑德掌握了? “不满强巴大人,本官和辩机大师有过一面之缘!”张焕面色不变,丝毫没有透露口风。 强巴桑德笑了笑:“张大人果然谨慎!大人还不知道吧?辩机大师如今在我吐蕃名声远扬,其实也有我的一番功劳!我和辩机大师,早就是好朋友了!” 张焕听到这里,对强巴桑德的话不由得信了几分。虽然和辩机联系较少,不过前几个月辩机暗中送信,告知说有几个吐蕃贵族对松赞干布和禄东赞不满,正在试图接触。辩机信中的吐蕃贵族,只怕就是强巴桑德了! “得知大人来了,辩机大师将一块信物给了我,大人请看!”强巴桑德从怀中取出一串碧绿的佛珠,双手递给了张焕。 见到这串自己送给辩机的佛珠,张焕才确信,辩机真的已经和强巴桑德搭上了关系。看来这辩机确实是个人才! 张焕将佛珠还给强巴桑德,微笑道:“事出突然,不得不谨慎从事,请强巴大人不要见怪!” “张大人说哪里的话!谨慎从事哪有什么错?接下来我说的话句句出自肺腑,请张大人信任于我!” 张焕郑重地点点头:“大人请讲!” “前任赞普囊日论赞是我的亲哥哥,当初他去世的时候,本来该我继承赞普之位,不过禄东赞使了诡计,帮助松赞窃夺了赞普之位。为了减轻我们泽当头人的影响力,松赞将都城从泽当迁到了逻些,还将我们几个大头人强行带了过来。前几年,松赞联合泥婆罗攻打党项、羊同,拓跋赤辞和布亚首领都是不得已而投靠!” 强巴桑德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拓跋赤辞和布亚,二人连连点头示意他所言不差。 张焕沉声问道:“那么强巴大人具体是什么意思?” “我想请张大人协助,夺回赞普之位!如果成功,我保证会吐蕃奉大唐为父,永世不敢反叛!” 张焕心头一喜,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能使强巴桑德登上赞普之位,肯定会比松赞干布和禄东赞好对付多了!就自己所知,松赞干布去世之后,吐蕃确实发生了一场不小的内乱,最终禄东赞完全掌握了政权,最终成了大唐的强敌!就算强巴桑德将来夺权失败,最少也可以延缓禄东赞独揽大权的脚步。 张焕心中喜悦,却故作惊讶道:“此前禄东赞大相告诉我说,只要皇上同意剑南道商贸开启,赞普就会完全废弃泽当城!此举原来是为了对付强巴大人!” “此人居心叵测!”强巴桑德怒哼一声,“若是完全废弃泽当,我们泽当贵族岂不是任由他拿捏!” 一直没说话的布亚忽然道:“这件事恐怕是真的!前阵子赞普和我说过,希望我们部落的大头人都迁来逻些,以方便和大唐做交易!” 拓跋赤辞接着道:“赞普也和我说过这话,看来赞普要借着开放商贸的机会,将我们完全控制在他手中!” 强巴桑德低声怒道:“他休想!” 张焕低声道:“依我看来,赞普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将诸位的财源来路断绝!一旦手头没钱,诸位还不是任人拿捏?” “张大人所言极是!”拓跋赤辞率先赞同,“此前我们部落的货物,都是转运到泽当,然后再和大唐商人交易。布亚大头人,你们也是这样吧?” “没错!” 张焕恍然,难怪这三人抱成一团,原来是同一个利益团体。 强巴桑德道:“多谢张大人提醒!不知张大人有没有什么对策?” 张焕反问道:“诸位有什么想法?” “我认为,泽当更加靠近剑南道,只要坚持这点,松赞也无话可说!” “怕就怕他强行动手,我们可不是对手!” “不错!松赞建造布达拉宫,就强行向我们征收大量钱财,这次只怕也这样做!” 几人低声议论,语气既愤懑又有些无奈。 强巴桑德看着张焕,再次询问道:“张大人,请赐教一二!” 张焕沉思片刻道:“在我看来,这件事只能迂回解决!” “请明言!” “刚才有位说过了,泽当更靠近剑南道,一旦边境商贸开启,我大唐商人也不愿意多跑路来逻些吧?” 强巴桑德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不满张大人,我和剑南道的大商人,也都有些往来,让他们出面拒绝来逻些交易,确实比我们出面合适!” 张焕笑着点头,心头却十分恼怒。朝廷三令五申,竟然还有人私下和吐蕃人交易!暂且放在一边,将来再算总账! “还有一件事,希望诸位先有个准备。” “张大人请讲!”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 L A “是这样的,金银搬运太过麻烦,所以我大唐建立了帝国银行,发行了贞观宝钞代替金银货币。这件事诸位知道了吧?” “没错!我们都知道了,听上去确实很方便!” “确实如此!”张焕微微一笑,将贞观宝钞的具体详情告诉了他们。 强巴桑德听完后问道:“大人要我们做什么?” “我此次前来,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告诉赞普,那就是我大唐以后只接受贞观宝钞作为交易!希望在明天议事的时候,诸位能劝说赞普同意在吐蕃全境推行贞观宝钞!” “没问题!”强巴桑德一拍胸脯,“这种宝钞这么方便好用,断然没有拒绝使用的道理!大人放心,在座的诸位都会赞同此事!不过难道要我们专门去大唐兑换?” “那倒不用!”张焕摇摇头,“一旦赞普答应此事,大唐帝国银行就会在泽当和逻些设立分理处,专门从事贞观宝钞的兑换。” “原来如此,那就完全没问题了!” “那就多谢强巴大人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张焕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回去休息。 “大人等等!”强巴桑德赶紧起身劝阻,“要不要见见辩机大师?” “那就有劳强巴大人安排了!”张焕也想和辩机见一面,因此马上答应下来。 “大人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阿桑,送张大人回去!” 张焕抱拳一礼,跟在那仆人身后迅速回到了房间。 张焕离去之后,强巴桑德等人又密议了许久,才各自悄然回去。 第198章 再会辩机 红日冉冉升起的时候,远处山顶上的白雾开始缓缓散去,露出了终年不化的皑皑积雪,在阳光下反射出银色的光芒。山顶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纯净的如同蓝宝石一般。远处碧绿色的湖泊边上,有着大群正在觅食的牛羊,远远看去只能看见一个个小黑点。 张焕盘膝坐在山石上,静静的看着远处天空飞过的几只大鹰,直到它们消失在山脊后面,才缓缓收回了目光闭起了双眼。这时城中的僧侣已经开始了早课,依稀传来了阵阵诵经声,张焕只觉得心头一片空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后来有那么多的人要来这里感悟天人合一。 昨晚和强巴桑德等人密谈之后,张焕回到房中寻思了许久,子时才睡着。 今天为了观看布达拉宫的日出,张焕卯时就爬了起来,找仆人带着自己来到了宫殿后的山顶上。 默诵完一遍《道德经》之后,张焕睁开眼睛,从山石上站了起来。 “大人,要回去了吗?”带他来的仆人见他站起来,赶紧过来询问。 “回去吧!”张焕满意的点点头,布达拉宫的日出果然名不虚传!或许没有泰山日出那么绚丽多姿,不过却令人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别样的震撼。 张焕回到宫殿,想起刚才的美景,忍不住令人取来纸笔,写了一首诗在上面。书写完之后,张焕微微摇摇头,最近疏于练习,这手字似乎大不如前了。 “‘旭日衔青嶂,晴云洗绿潭。’好诗!张大人,可是去看了日出?” 张焕回头一看,原来是禄东赞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 张焕有些惊讶:“大相什么时候来的?” “哈哈,你写第一句的时候我就来了!看你写的认真,实在不忍心打扰。张大人,这幅字可否赠送与我?” “大相能看得上拙作,那是我的荣幸!岂有不可之理?”张焕谦虚一句,从怀中取出印章,盖上了自己的大印,吹干墨迹之后递给了禄东赞。 “多谢张大人!”禄东赞双手接过,仔细吟诵观摩一阵,“诗好!字更好!果然不愧是诗词大家!” “大相过誉了!不知大相前来有何要事?” “哎呀,一说起诗词书法,我就有点忘乎所以了!”禄东赞拍拍额头,“赞普请你过去用早点。” “这就去!”张焕赶紧在铜盆里净了手,跟着禄东赞而去。 仍旧是昨天的房间,不过少了许多人,只有强巴桑德、布亚、拓跋赤辞几人,正在和松赞干布闲聊,王玄策坐在下首只是静听。见到张焕和禄东赞进来,纷纷起身见礼,张焕和强巴桑德悄然对个眼色,彼此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入座的时候,拓跋赤辞有些讨好的告诉张焕,达延芒伤势沉重,已经被送回部落救治去了。张焕得知后一愣,估计这也是松赞干布的意思,以免彼此见了尴尬。 早点是藏人传统的食物,有糌粑、酥油和酸奶茶,张焕和王玄策都感到很稀奇,不免多吃了一些糌粑。 一顿早饭吃完,已经是巳时了。 仆人收拾完毕之后,松赞干布笑道:“张大人,王大人,二位都是第一次来我吐蕃吧?” 张焕和王玄策同时点头:“赞普所言极是!” “我吐蕃的风光虽然不如大唐,不过也别有一番风味,二位远道而来,今日就四处看看,晚点再说事情如何?” 张焕微笑道:“固所愿也!不满赞普,适才我还去了山顶观看了日出。对于吐蕃风光,我一直十分向往。” “赞普有所不知,张大人还作了一首好诗!”禄东赞笑着接了一句,从袖中取出那幅字捧给松赞干布。 “果然好诗!好字!”松赞干布看了也赞叹不已,随手铺在案几上,“诸位都看看!” 布亚和拓跋赤辞等人哪里知道这幅字到底好不好,只是见松赞干布和禄东赞都齐声叫好,也都抚掌赞叹。强巴桑德倒是精通汉字,对这种铁钩银划的书法十分叹服。 “赞普精于绘画,不如做一幅画,请张大人题诗?”禄东赞深知松赞干布的心思,见他抚摸着这幅字的空白处,赶紧笑着询问。 “大相这提议不错!”松赞干布慨然答应,“那就麻烦张大人了!” “我也想见识一下赞普的绘画技艺!”据闻松赞干布书画都不错,张焕也是真的感到好奇。 松赞干布谦逊几句,令人取来笔墨纸砚,沉思一会后提笔作起画来。松赞干布下笔如飞,显然在绘画上下过苦功,片刻之后一幅画已经跃然图上。 这是一幅大漠落日图,苍茫的大漠中,一个独自策马前行的红衣骑士,正抬头看着西边的落日。这幅画做的栩栩如生,令人油然而生一种苍凉之意! “好画!” “赞普做的真好!” 张焕也真心拊掌赞叹,单单论作画,自己还不如松赞干布一个手指头! “各位过奖了!”松赞捻须微笑,面色却有些得意,“有劳张大人题诗!请!” 张焕也不推辞,走过去提笔写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十个大字。金戈铁马般跃然纸上的瘦金体,配上这幅苍凉的画,可谓是绝佳的搭配!松赞干布只看了一眼,就用力鼓起掌来。 禄东赞叹道:“大唐名士,何其之多!” “真名士也!”松赞干布也叹息一声,“张大人文才武略无一不精,可惜不能长留吐蕃,让我时常请教,真是令人遗憾万分!” “赞普过誉了!”张焕微微一笑,“即使我回去长安,也是可以书信来往的!” 松赞干布叹口气:“唉!也只能如此了!” 张焕见松赞干布言真意切,心头颇为感动,和他一起讨论起了中原诗词文化,一番谈论之后,双方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张焕心中赞叹,松赞干布此人确实是当世英杰!若非双方身份所限,说不定会成为好朋友。 “赞普,差不多到了议事的时间了。”见他们谈的高兴,旁边的禄东赞忍不住提醒一句。 松赞干布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令人将书画带下去装裱,笑着对张焕道:“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陪着张大人了。” 张焕抱拳道:“赞普请便!” 松赞干布站起身正要离去,想了想问道:“张大人想去哪里?” 张焕闻言一怔,不知道强巴桑德怎么安排和辩机见面,一时有些踌躇。忽而看见强巴桑德捏着佛珠对自己使眼色,一下子明白过来。 “久闻吐蕃寺庙高僧众多,我想在逻些城里逛逛,然后去寺庙拜谒一下高僧!” “没问题!”松赞干布不以为意,“王叔,你时常和高僧们往来,那就麻烦你给张大人带路了!” 强巴桑德心头大喜,赶紧连声保证。松赞干布又对张焕客套几句,带着禄东赞和拓跋赤辞等人起身而去。 人都离去后,强巴桑德带了几十个亲信,带着张焕出了宫殿。为了掩人耳目,并未马上就去面见辩机,而是先在逻些城中逛了一大圈。 松赞干布迁都时间不长,因此逻些城此时的规模并不大,和布达拉宫一样,仍旧在不停的扩建。强巴桑德告诉张焕,修建城池和宫殿,每个大头人都摊派了不少钱财,言语中颇为气愤。 在城中逛了一圈之后,强巴桑德又带着张焕随意的去了几家寺庙,这才将他带到了一家大寺庙。强巴桑德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进去后马上就有喇嘛上来迎接,径直将二人带到了一间净室门外。 强巴桑德挥手令带路的喇嘛退下,轻轻敲了敲门。 听见敲门声,门内有人低声念了一声佛号,很快房门就缓缓打开。门后那人正是辩机,披着一身金色袈裟,颇有些出尘高僧的风范。见到张焕,辩机微微一愣,赶紧合十行礼。 张焕看着他的金色袈裟,笑容十分玩味:“大师近来可好?” “托大人的福,小僧一切安好!二位大人请坐!” 辩机取来两个蒲团,请二人坐下后,起身倒了两杯茶水。 见是酥油茶,张焕微笑道:“看来辩机大师已经习惯在吐蕃生活了?” “大人说笑了,只是入乡随俗罢了。不过逻些城的佛学氛围,确实令小僧十分喜欢!” 张焕品了一口酥油茶,淡淡道:“既然你喜欢,那就好生钻研佛法吧!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辩机身子一震,连连点头答应。 强巴桑德笑着打圆场:“张大人,辩机大师已经做得很好了!若非有他牵线,你我也不会坐在一起。” 张焕点点头:“本官并无责备的意思!辩机大师,你做的确实不错!若是强巴大人有什么需要,请你全力协助。我向你保证,在适当的时机,会让你全心全意投身于佛事!” 辩机闻听大喜,赶紧合十道谢。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辩机本来也并非邪恶之徒,只是被同门逼迫才越陷越深,最终喜欢上了那种肉欲的感觉。来到逻些城之后,在这座遍布佛法的城市里,辩机如鱼得水,唯一担忧的就是张焕手中的把柄!听说能有机会过上正常的生活,辩机自然欣喜无比。 张焕对逻些城和吐蕃高层的贵族们都不了解,正好借这个机会,让辩机和强巴桑德仔细介绍了一番。 言谈中张焕得知,短短数月时间,凭借雄厚的佛学功底,辩机已经被人尊称为‘大德上师’,在逻些城大大有名。就连松赞干布,也时常请他过去讲经,难怪可以和强巴桑德搭上线,而且对吐蕃上层了如指掌。 强巴桑德担心时间久了,会引起他人留意,因此谈完事情之后就带着张焕离去。离开之前,辩机趁着强巴桑德不留意,悄悄将一本小册子交给了张焕。 第199章 条件达成 戌时,布达拉宫。 议事大厅内灯火通明,吐蕃的文臣武将济济一堂,然而全部正襟危坐,没有人发出丝毫声响。松赞干布坐在上首,手指轻叩椅背,眼睛半开半闭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 “赞普,大相和大唐使节来了!”不一会时间,外面就有人通传。 松赞干布微微一笑,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众人也纷纷站起身来。 “大唐使节拜见吐蕃赞普!”张焕和王玄策一身崭新的官服,走上前来正经的行了一礼。 “二位免礼!”松赞干布伸手虚扶,“诸位都是见过的,就不介绍了,大家都请入座!” “谢赞普……” 今天见过辩机之后,在张焕的要求下,强巴桑德带着他去了吐蕃将士的军营,观看了一场操练。 大唐军中,特别是边陲之地的驻军,多有少数民族将士。然而比起吐蕃军中,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党项人、羊同人、吐蕃人、泥婆罗人……张焕粗略算了下,吐蕃军中大概有七八个少数民族的士卒。 张焕仔细查看一圈,发现吐蕃军队虽然骁勇善战,不过并不在乎阵型阵容,更加重视个人勇武。除此之外,他们的装备也极其落后,很多人连皮甲都没。不过有件事让张焕很震惊,吐蕃军中竟然有象兵!询问之后得知,这些大象是从泥婆罗那边买来的,价值颇为不菲。 从军营回到布达拉宫,已经是午后了。张焕原以为松赞干布会马上找自己议事,特意和王玄策商议了一番。没想到吃过饭后,一直等到刚才,禄东赞才来请他们去议事大厅。 问过禄东赞才知道,原来今天吐蕃在商议一件大事,那就是松赞干布准备向泥婆罗求婚,想要迎娶泥婆罗的尺尊公主。各方争执不下,因此直到现在才初步达成一致。 松赞干布缓缓坐下,对张焕笑道:“张大人,这么晚才让二位过来,真是过意不去!今天在逻些城玩的还愉快吧?” “多谢赞普牵挂!”张焕欠身点点头,“强巴桑德大人对逻些城了如指掌,让我大开眼界啊!” “哈哈,那就好!大相,你将我那份奏章再念一遍吧。” 禄东赞答应一声,取出一份册子朗声念了起来,册子里写的内容,正是松赞干布向李世民上的奏章。大家都知道这份奏章的内容,因此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禄东赞念完之后,对松赞干布躬身一礼,退到座位坐下。 松赞干布笑道:“二位大人,没什么遗漏之处吧?” 张焕摇摇头:“没有!” “不知皇上对我吐蕃还有何要求,才肯开放剑南道商贸?” “赞普,大家都是自己人,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张焕站起身来,看着松赞干布。 “请明言!” “不满赞普,虽然我两家如今是亲戚,不过在朝堂和民间,对赞普和吐蕃百姓颇有怨言,原因就在于前些年剑南道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之事……”张换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松赞干布。 松赞干布强笑一声,伸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皇上虽然同意开放剑南道商贸,不过也要考虑朝臣和百姓的反对。皇上派我前来,是想和赞普讨论一个折中的方法。” “什么方法?” 张焕对王玄策点点头,王玄策取出一份卷宗,高声读了起来。 在这份卷宗中,提出了以下几点:其一,逐步开放剑南道商贸,先开放食盐、布匹等百姓急需品,其他的随后再逐步开放;其二,双方限定税率,不得随意增加;其三,松赞干布要保证大唐商人的安全;其四,由于大唐开始使用贞观宝钞代替金银货币,为了让吐蕃人更好地和大唐人做交易,提议大唐帝国银行在吐蕃开设分理处。 吐蕃最缺乏的就是盐铁和布匹等日用品,大唐虽然暂时没答应开放铁器交易,不过距离松赞干布的请求也仅仅是一步之遥罢了。只要不发生意外情况,开放铁器交易是早晚的事。 至于税率松赞干布更不放在心上。一来是收入不到多少钱,二来自己抬高税率,大唐肯定也会跟着抬高,吐蕃急需货物,而不是金钱。 安全问题更加不用考虑,只要自己下一道诏令,想必没人敢吃了豹子胆去打劫大唐商人。 唯一让松赞干布和禄东赞等人犹豫不决的,就是接受贞观宝钞! 虽然松赞干布和禄东赞并不懂货币战,不过大唐帝国银行提高兑换比率,让世家豪族损失大量金钱这件事,也已经传到了吐蕃。万一大唐对吐蕃也来这一手,岂不是损失惨重? “诸位说说,这件事可行吗?”松赞干布和禄东赞商议一阵之后,对张焕笑了笑,高声询问手下大臣。 “赞普,贞观宝钞臣见过,确实很方便使用,臣认为这件事可行!” “不可!赞普,我们吐蕃没有自己的货币,一般都是以物易物,或者使用金银交易。如果忽然接受大唐的货币,只怕会引起骚乱。” “大人所言极是!就怕引起骚乱啊!” “赞普,臣认为,大唐那么大,都能顺利发行使用贞观宝钞,我们当然也可以!” 众人七嘴八舌,反对的和赞同的几乎不相上下。 “王叔,你怎么看?”松赞干布见强巴桑德一直不言语,忍不住出言询问。 强巴桑德站起身道:“赞普,诸位!要知道,大唐商人只接受贞观宝钞!若是我们不使用贞观宝钞,用什么和大唐人做交易?不错,确实可以以物易物,不过若是大量货物,难道也要一件件点清楚吗?大家都知道,我们吐蕃历来没有自己的货币,一直在使用的铜钱,也都是大唐所铸,从来都没出什么问题。那么在老臣看来,贞观宝钞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强巴桑德一开口,马上有许多人支持。大唐商人只接受贞观宝钞做交易,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总不能真的每件货物都以物易物吧? 趁着大家喧闹,松赞干布低声向禄东赞问道:“可行?” 禄东赞欠身道:“大唐只接受贞观宝钞,这事势在必行了!不过要先说好,兑换比率不可随便更改!” 松赞干布点点头,高声喊道:“诸位肃静!肃静下来!” 等到大家安静下来,松赞干布沉声道:“张大人,这个条件我们也接受。不过一两银子兑换一两贞观宝钞,这点不可随意更改!” “赞普放心!”张焕拍拍胸脯,“皇上说过,只要吐蕃和大唐世代友好,这个兑换比率绝对不会变!” 张焕话中的暗示,松赞干布当然听的出来。不过在他心中确实没有再和大唐起冲突的念头,因此见张焕保证了这点也就放下心来。 “那好,我们接受这个条件!请张大人尽快传回消息,在逻些设立分理处,以便兑换贞观宝钞。” 张焕点头道:“赞普放心!我会尽快派人回去送信!除此之外,我还会督促大唐商人,将货物迅速运往剑南道。不过交易中心设在哪里?赞普可有想法?” “这个……”松赞干布看了一眼禄东赞。 禄东赞不假思索:“赞普,就设在逻些就是。张大人,你看呢?” 张焕皱着眉头:“逻些?也太远了吧!若是将交易中心定在逻些,只怕那些商人会很不满意。” 松赞干布内心很清楚,最佳地点就是泽当,距离剑南道和逻些差不多距离相当。不过松赞干布一直对泽当贵族抱有戒心,即使近些年强巴桑德循规蹈矩,松赞干布仍旧不敢掉以轻心。想到这里,松赞干布偷眼看了一下强巴桑德,见他面色平静,似乎丝毫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心头又有些疑惑起来。 “张大人,这件事不如稍后再决定!”松赞干布沉思片刻,决定先缓一缓再决定交易中心。 “那也好!”张焕点头答应,“反正送信回去也要很多天,赞普刚好也趁这机会调集货物。不过据我所知,大唐商人们似乎倾向于在成都府交易,或者更近的地方。” 张焕并没直接指出泽当,拓跋赤辞和布亚都有些失望,倒是强巴桑德知道张焕的用心,在心头暗笑不已。 成都府?松赞干布摇摇头,那是绝对不行的,那样做的话货物运输几乎全交给了吐蕃商人。 禄东赞笑道:“赞普,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虽然交易地点有些分歧,不过重要的事情已经达成了共识,再慢慢商议就是。” “这样也好!”松赞干布点头同意,“张大人,明日我亲自带你去看看正在建造的大昭寺,那可是为了文成公主带来的佛像特意建造的!” “恐怕要辜负赞普的好意了!”张焕笑着婉言谢绝,“赞普有所不知,我还要去西域都护府,只怕不能在这里久留。重要事情已经谈完了,我就想三天后前去西域都护府。” “这么快!”松赞干布吃了一惊,“好容易和大人见面,为何不多留一阵子?” “赞普见谅!皇上限定了时间回京,实在无法久留!”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我也不好强留!二位大人还是从来路转道西域?” “不错,还是从伏俟城过去。” “那好,两天之后,我为二位大人饯行!”松赞干布一脸遗憾,“不过在这两天,张大人要多和我聊聊才是。” 张焕笑道:“固所愿也!我也想和赞普好好请教一下。” “今晚先饮个痛快!大家都去宴会厅吧!” 松赞干布大笑着起身,走过来携了张焕,一起向宴席厅走去。众人一阵喧闹,也紧紧跟着而去。 大家离去后,一个黑衣卫士悄悄溜到东头的小房间里,掀起墙角的一块砖头,将一封信压在下面之后迅速离去。 第200章 伏俟城惊变1 子时,布达拉宫已经完全被静谧笼罩。忽然,议事大厅外面的走廊出现了一个黑影,躲在柱子后面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观看。确认左右无人之后,这黑影迅速进入一个房间,轻轻掩上了门。进去后,这人轻车熟路的掀起角落的砖头,将一份东西放在怀中,悄然出门隐没在了黑暗中。 五月二十六日,辰时,布达拉宫。 一队精锐骑兵在宫门前整齐列队,注视着缓缓走出来的一群人。 今天是张焕离开吐蕃的日子,松赞干布特意亲自前来送行。张焕和松赞干布并肩而行,不时低声笑语几句,在他俩身后是禄东赞和其他大臣们。 出了宫门,张焕停下了脚步,对松赞干布笑道:“赞普,就送到这里吧!” 开放剑南道商贸一事已经成了定局,接下来的一些细节问题,张焕都交给了王玄策,让他去和吐蕃官员商谈。这两天以来,张焕多次和松赞干布畅谈,发现双方对一些问题的看法惊人的一致。抛开其他因素,俩人已经算是半个朋友了。 松赞干布叹息一声:“我尚有很多事情想要和大人探讨,可惜大人时间紧迫!” 张焕也有些感慨:“我也想多和赞普请教一二,可惜皇命在身。若是有机会我会再来吐蕃,赞普若是去长安,我必定扫榻以待!”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赞普,那我就告辞了!” 松赞干布右手抚胸,面色真诚的说道:“一路顺风!” “赞普保重!” 张焕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转头又和禄东赞等人行礼告别。 王玄策低声道:“大人一路顺风!” 王玄策要留在吐蕃,会同吐蕃官员前去剑南道,因此不会和张焕前往西域。 张焕微微一笑:“玄策,长安见了!剑南道的事你要多用点心。” “大人放心!” 张焕接过纥干承基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之后,再次对松赞干布抱拳一礼,一抖缰绳向前缓缓而行。走出数百步之后,张焕回过头来,还看见松赞干布在挥手致意,张焕挥挥手,转身策马向前奔去。 目送张焕消失在山路上,松赞干布长叹一声,缓缓向宫内走去。禄东赞微微皱皱眉,紧紧跟了上去。 张焕和松赞干布都没有想到,俩人虽然惺惺相惜,不过这一次见面,却是俩人唯一的一次会面!后来吐蕃内乱,张焕才再次踏入逻些,不过见到的却是松赞干布的陵墓,吐蕃也撤销了国号归附大唐。遥想松赞干布的文才武略,张焕还专程做了几首诗,在松赞干布的陵墓前焚烧祭奠。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张焕一行离开逻些不久,一只苍鹰缓缓降落在了纳木错湖边,带来的信件马上就被送到了达延芒的手中。这封信正是达延芒在布达拉宫的心腹送来的,里面只有一句话‘一切正常’。达延芒看完信之后仰天大笑,迅速走出帐篷出去传达命令。 达延芒近来可谓是丧家之犬,先从鄯善撤退到典合城,后来又撤退到吐蕃的沱沱河附近。不过因为和西边的党项人屡有冲突,为了平息冲突,松赞干布将他和部族迁移到了纳木错附近。达延芒占据鄯善的时候,可谓是兵强马壮,吐蕃对他也十分客气。然而自从达坂山口惨败,最后被迫撤离到吐蕃境内之后,吐蕃对待他的态度就冷淡了很多。再加上党项人、羊同人的排挤,达延芒的日子过得很憋屈。 前几天在布达拉宫,见到害得自己如此凄惨的罪魁祸首张焕,达延芒一时冲动提出决斗。可惜被张焕三招两式打倒,更严重的是引起了松赞干布的极大不满。等他醒来之后,禄东赞前去重重叱责了一番,还勒令他向张焕赔礼道歉。 达延芒历来心高气傲,若非走投无路,岂会甘于寄人篱下!对于向张焕道歉的要求,达延芒怒不可遏,差点当场和禄东赞闹翻。禄东赞离开之后,达延芒一怒之下离开了逻些,回到了纳木错寻思报复。 当初吐谷浑分裂的时候,达延芒和宣王慕容翱关系十分紧密,若非威信王和诺曷钵联手,只怕如今占据伏俟城的是达延芒才对。最近一段时间,宣王逐渐失去了诺曷钵的信任,威信王开始掌握更多的军权。宣王自然不甘心大权旁落,加紧了和达延芒书信往来,准备联手夺取伏俟城,将两方部落并在一起,恢复吐谷浑当年的雄风。 达延芒对张焕恨之入骨,三天前得知他的具体行程之后,曾经想过带队袭击。后来冷静下来一想,猛然发现这是一个夺取伏俟城的好机会!一旦张焕到达伏俟城,诺曷钵肯定会设宴盛情招待,威信王也会作陪,防备肯定会松懈。再加上宣王掌握了一部分城防兵马,有他们做内应,攻入伏俟城就有了很大的把握!达延芒强压下对张焕的刻骨之恨,迅速使用苍鹰传信,将自己的计划通报给了宣王。 前天夜里,宣王的回信就到了达延芒手中。在信中,宣王约定了详细的计划,督促达延芒赶紧做好准备,一旦张焕动身,就率领精锐骑兵赶往伏俟城。收到信之后,达延芒迅速召集手下,东拼西凑之后凑够了三万骑兵,就等着张焕的出发消息。 不到半个时辰,达延芒就率领最后的三万精锐骑兵,风驰电掣般向伏俟城赶去。 离开逻些城之后,张焕就下令加速赶路。此去西域,准确的说是去碎叶城,为的就是亲眼看看今年的棉花种植情况。最迟明年秋季,棉花就会派上大用场,时间已经不多了,不亲眼看看张焕实在是不放心。除此之外,张焕也有些假公济私的意思,想要看看图尔坎和一直没见面的儿子。 三天之后的酉时,张焕一行就赶到了伏俟城下。本来按照张焕的想法,和诺曷钵打声招呼之后,就经由阿尔金山小路前去典合城,再转道到达碎叶城。可惜前来迎接的威信王哪肯放他离去,以天色已晚为由死活将他请进了城,前去王宫拜见诺曷钵。 听说张焕要翻越阿尔金山去碎叶城,诺曷钵马上找来几个常年去那边放牧的牧民,作为张焕的向导,同时再三邀请他参加晚上的接风宴。张焕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了下来,跟着威信王前去住处沐浴更衣。 张焕沐浴更衣之后,威信王询问起了去吐蕃的事情。除了辩机和强巴桑德的事情,其他的张焕都没怎么隐瞒,详细的告诉了威信王。 “老弟,听你的意思,并没打听到慕容翱和谁书信往来?”听完张焕的讲述,威信王有些沮丧。 “这个实在抱歉!”张焕歉意的摇摇头,“我只在吐蕃待了四天,怎么可能打听到这事?” “老弟估计是和谁通信往来?” 张焕不假思索道:“禄东赞或者达延芒,只会是这两人!” 威信王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可惜啊,老弟没当场杀了达延芒。” 张焕笑着微微摇头,达延芒如今是松赞干布的属下,怎么能在布达拉宫杀掉此人?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不过宣王有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可惜暂时无法让诺曷钵相信这点,只能让威信王多加留心了。一番商议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张焕带着纥干承基和十几个侍卫,跟随威信王一起前去王宫赴宴。 到了王宫,宣王和其他大臣早就到了,见到张焕进来,纷纷上来见礼。宣王第一个走了上来,对张焕态度十分亲热。张焕心头有些奇怪,宣王对自己一直不冷不淡,怎么会忽然亲热起来?张焕正想出言试探一下,诺曷钵大踏步走了进来,只好将这个念头收了回去,转身向诺曷钵行礼。 诺曷钵笑着摆摆手道:“诸位免礼!张大人,今天的酒宴是为你准备的,还专门上了大唐的三勒浆,一定要多喝几杯啊!” 三勒浆是大唐盛行的烈酒,可谓是无人不知,张焕赶紧笑着道了谢。 “诸位就坐吧!酒宴这就开始!”诺曷钵一拍手,一队歌姬鱼贯而入,载歌载舞起来。 宣王第一个上来敬酒,而且还连干三杯,张焕无奈之下只好奉陪。宣王回到座位,看着正在和张焕碰杯的威信王,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转头对身后一个侍卫吩咐几句。那人连连点头,悄悄退到一边,趁着没人留意离开了王宫。 诺曷钵虽然不是明君,不过也懂得平衡之道,伏俟城的城防就分别交给了宣王和威信王。城东和城南,是威信王的手下看守,西门北门则交给了宣王的手下。虽然诺曷钵对宣王的信任大不如前,不过为了避免和宣王起冲突,并没有调整城防力量。 城西和城北,驻扎了宣王的四万兵马,和威信王的手下数目相当。宣王的几个心腹都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因此特意加强了巡逻和防守。 那侍卫出了王宫,就迅速来到了城西,找到了宣王的亲信大将慕容信。听了侍卫带来的消息,慕容信迅速集结手下,同时悄悄将城门打开一道缝隙,派了几个人出城,前去和达延芒接触。 此时王宫的酒宴正进行到热闹的时候,而在伏俟城西五十余里,达延芒和三万手下已经到了约定地点,正在焦急等待宣王的人前来接应。 第201章 伏俟城惊变2 达延芒心不在焉的擦拭着手中的弯刀,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东边的道路,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急躁之色。在达延芒周围的草地上,三万骑兵席地而坐,随时准备听命出击。 “阿穆柴,还没消息吗?”达延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询问身后一人。 “大王,阿达曷将军已经亲自带人向东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当初达斯纳兵败达坂山口,回到典合城就被达延芒解除兵权长期关押。替代达斯纳的,就是他的副将阿达曷,虽然能力欠缺了一些,不过阿达曷深得达延芒的信任。 达延芒皱皱眉,将丝巾随意的扔在地上,挽个刀花收刀入鞘,爬上身后的小山坡张望向东张望。丝巾散落在地上,可以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为了确保不泄露行踪,一路遇见的牧民都被抓了起来,询问过消息之后斩杀殆尽。 抬头看看月亮的位置,再看看东边静悄悄的道路,达延芒心急如焚。差不多已经是亥时了,怎么还没有人前来接应!难道慕容翱出了什么差错?正在达延芒急的跳脚的时候,东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 前方的暗哨赶紧低声喝道:“什么人?” “我是阿达曷!大王在哪里?” 达延芒赶紧跳下山坡,大步迎了上去。 “大王,宣王的人到了。”见到达延芒,阿达曷顾不得行礼,直接将身后的两个人推了上来。 “你们归谁统领?” “回大王,我们是慕容信将军的手下。将军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打开城门迎接大军进城!” “宣王都准备好了?” “是的!宣王已经调集了精锐死士准备攻占王宫,一旦大王的兵马进城,就是那边动手的时刻!” “很好!阿达曷,传令,大军即刻准备出发!对了,将本王的近卫抽调一千人,入城之后前去捉拿张焕贼子,绝对不能让他逃脱!”说到张焕,达延芒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 “遵命!” 片刻之后,达延芒大军全数上马,迅速向东而去。 此时在伏俟城,王宫的酒宴刚刚结束,诺曷钵喝的酩酊大醉,被人搀扶着回到了寝宫。张焕和威信王也都醉得不轻,丝毫没有留意到宣王眼中偶尔闪过的寒光,离开王宫的时候,宣王还亲热的和张焕寒暄了几句。等到张焕和威信王的背影消失不见,宣王的嘴角忽然露出冷冽的笑容,转头对手下低声吩咐几句,脸上哪还有半分醉态。 张焕被纥干承基搀扶回住处,一头倒在床上就不想再起来,还是纥干承基找了两个侍女替他宽衣洗漱。 这次前来,张焕一行还是住在上次小痴养伤的那间院子。因为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为了方便起见,随行的四百精锐骑兵没有另外安排,也住在了一起,将整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纥干承基等到张焕睡下之后,出去安排好值夜的人,也回到房间歇息。 亥时三刻,整座伏俟城都陷入了静谧之中。王宫前面的街道拐角处,忽然冒出一大群人来,看样子足足有八百人之多,为首的赫然是宣王本人。 “宣王殿下,要不要直接杀过去?”看着门口不停走动的几个侍卫,身侧一人低声询问。 “不行!”宣王断然拒绝,“王宫有三道宫门,里面的两道门一般都不关闭。如果不能顺利进入这道门,一旦惊动了里面的人,他们将里面两道门关闭起来,我们就有麻烦了!务必叫开这道门才行!” “那要怎么办?” “老三,你带着你的手下跟随本王……”宣王略微一沉思,就有了主意。 吩咐几句之后,宣王大摇大摆带着十几人向王宫大门走去。 “什么人!站住!”见到有人过来,门口的侍卫马上将刀枪转了过来。 宣王低声喝道:“大胆!连本王都不认识了?” “原来是宣王殿下!殿下怎么深夜前来?”见到是宣王,那几个侍卫赶紧放下手中的兵器。 “本王有要事要和大王说!”宣王说话间就走上前来,身后的十几人不知不觉已经将门口的侍卫包围起来。 “大王醉得不轻,而且已经睡了……”为首的侍卫有些犹豫,“要不殿下明天再来?” “放肆!”宣王沉声呵斥,“事关重大岂能明天再来!达延芒大军即将进犯,误了大事你担当得起?” “什么?”听说达延芒即将来犯,几名侍卫都慌了神,都看着为首的那人。 “那请殿下稍等,小的这就进去禀报!”为首那人害怕承担责任,赶紧上前叫门。 听见外面说有紧急军情,里面的人不敢怠慢,赶紧将大门缓缓打开。 门刚打开一条缝,宣王一挥手,围过来十几人忽然拔出兵器,将门口的几名侍卫瞬间刺杀!开门的人听见惨叫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进去的人一刀穿心。 宣王见顺利夺取大门心头大喜,拔出长剑对身后一招,其他的数百人急奔而来,跟着宣王杀了进去。 王宫里驻扎了七百多侍卫,不过除了换班巡逻的五十人之外,其他的人都在呼呼大睡。听见大门口传来惨叫声,这些巡逻的侍卫只顾着过来查看,丝毫没有想起来先关闭宫门!面对着八百多人的冲杀,这五十人毫无还手之力,惨呼声中无一脱逃。宣王的人迅速冲进了第二道宫门,同时点起了大火。 慕容信一直注视着王宫方向,看见火起,马上也下令在城头点起火堆。 西门外十里处,焦急万分的达延芒终于见到信号,心头狂喜不已,马上带着手下杀向城门。 短短的十里路程转眼就到,闷雷般的蹄声很快就打破了静谧。威信王的手下大吃一惊,还以为是吐蕃人趁夜来袭,一边派人来城西询问,一边赶紧向威信王禀报。 达延芒大军很快来到城下,慕容信下令打开城门,亲自出城迎接大军入城。 “慕容信恭迎大王!” “将军免礼!宣王何在?” “宣王殿下已经攻入王宫!大王,请速速进城,一起去城东和城南,镇压慕容且末的手下!” “进城!”达延芒放声大笑,挥舞着弯刀率先冲进城,带着千多人向王宫杀了过去。 阿达曷则带着其余手下,和慕容信的部众汇合在一起,向城东和城南杀了过去,伏俟城转眼间就陷入了慌乱之中。 沉睡的张焕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小船在风雨中飘摇,虽然自己奋力划桨,小船还是不停的左右摇摆,好像随时都会倾覆。猛然间一个大浪打来,小船哗啦一声散成碎片,如水的一瞬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大喊,张焕大叫一声睁开眼睛。 “大人!大人!快起来!”见到张焕终于醒来,纥干承基停止了手上的摇晃。 “天亮了?”张焕仍然迷迷糊糊,浑然没留意到纥干承基焦急的脸色。 “大人,王宫起火了!城外也有兵马杀进来,如今伏俟城已经大乱了!” “什么!”张焕的酒意吓跑了大半,一跟头坐了起来,用力摇摇有些迷糊的脑袋。 “大人,快点穿衣服!”纥干承基来不及解释,伸手递过衣服。 张焕没接衣服,跳下床端起架子上的一盆水,从头到脚淋了下来,头脑顿时清醒了很多。 “肯定是宣王作乱!”张焕抓过衣服,心里已经有了明悟,“杀进城来的会是谁呢?达延芒!不会错,只会是他!” 想到这里,张焕大惊失色,赶紧出了房门观看。此时城中乱作一团,不少房屋已经起火燃烧,马蹄声、惨叫声、怒骂声混作一团,到处都是乱跑乱窜的吐谷浑百姓。张焕第一时间抬头看看王宫方向,却发现王宫的大火越来越大,将半个天空映照的通红,而且还不停的传来喊杀声。 “大人,怎么办?”纥干承基急得跳脚。 “让大家全部上马,趁乱出城!”张焕仅仅犹豫了一下,就断然下达了命令。对方有备而来,此时诺曷钵只怕已经凶多吉少!自己手头仅仅只有四百人,即使想去援救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先冲出城去再作打算。 城中骚乱刚起,纥干承基就下令大家做好了准备。因此张焕一声令下,没有丝毫耽误,四百人就迅速冲出了院子。 纥干承基紧随张焕,一出大门就赶紧询问:“大人,向哪边冲?” 张焕毫不犹豫道:“北门!”说完抄起长槊,率先向北门冲去。 北门?那是宣王手下掌控的啊!纥干承基等人大惑不解,不过也来不及询问,纷纷抄起兵器跟了上去。 刚刚拐过街角,迎面而来一队打着火把的骑兵,正是达延芒专门派来抓获张焕的那一千近卫。 “对面就是大唐人!杀!” 一见到张焕一行,对面的人就呐喊着杀了上来。 “放箭!”张焕丝毫不为对方的声势所震,一挥长槊高声下令。 张焕的这四百手下全都携带了强弩,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弩箭的威力远远大于弓箭。只听得一阵急促的嗖嗖声,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吐谷浑人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强劲的弩箭穿胸而过! 三次齐射之后,吐谷浑人已经有二百余人落马,双方也接近到了数丈之内。 “陌刀出击!”随着张焕一声断喝,五十名陌刀骑兵收回强弩,拔出陌刀冲了上去。 面对身无寸甲的吐谷浑人,这五十人几乎入无人之境,每一刀斩下都会有对手落马,而吐谷浑人的弯刀却丝毫不能破开陌刀骑兵的甲胄。转眼间,最前面的百余吐谷浑人就被斩杀马下,而且几乎全都是被一刀两断,死状极其悲惨。 达延芒的这些近卫还是第一次见到陌刀的巨大威力,心中都震骇莫名。这些人虽然也是精锐之士,不过面对无可匹敌的对手,都提不起丝毫勇气上前厮杀,数百人被五十名陌刀骑兵逼的节节后退。 “杀!”张焕见时机已到,下令全体冲击。 有陌刀骑兵在前开路,张焕一行很快就杀出围堵,向着北门冲了过去。 达延芒杀到王宫的时候,宣王基本已经控制了整座王宫,手下正在四处追杀诺曷钵仅存不多的侍卫。 “王叔,诺曷钵何在?”一见到宣王,达延芒就赶紧询问诺曷钵的下落。 宣王微微一笑,做了个斩首的手势,然后指了一下诺曷钵的寝宫,那儿大火正在四处蔓延。 达延芒大喜,诺曷钵一死,自己就是当仁不让的吐谷浑王! “这边有劳王叔了,小侄要去追杀张焕贼子!”达延芒撂下一句话,转身就带人出了王宫。 “如此气魄,也想做吐谷浑王?”宣王看着达延芒的背影,忽然冷冷的笑了起来。 张焕一行虽然冲出了围堵,不过身后那数百吐谷浑人一直追着不放,还不时从身后放箭,已经有数十唐军中箭身亡。张焕虽然下令强弩不停地还击,也给对方施加杀伤,不过却阻止不了这些人一路跟随。 张焕一行被这些人紧追不舍,街上又到处都是乱窜的吐谷浑人,花了很长时间才来到了北门附近。 “快出城!”眼看北门大开,而且没有几个人防守,张焕心头大喜,赶紧下令速速出城。 纥干承基挥刀砍飞一支利箭,策马上前喊道:“大人,你先出城,小人断后!” “不!”张焕断然拒绝,“本将军会最后一个出城,大家都动作快点!快!” 纥干承基无可奈何,只好高声呼喊手下快快出城,自己紧紧护卫在张焕身边。 慕容信率领大军前去袭击威信王所部,因此北门附近仅仅只有百余人看守,被唐军一阵弩箭射翻数十人之后,其他人一哄而上。 张焕带着十几名陌刀骑兵断后,不停的向身后追来的吐谷浑人放箭。见到大伙都已经出城,张焕也拨转马头向城外驰去。 被唐军犀利的弩箭震慑,那些追击的人丝毫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的放箭。这时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达延芒带人赶到了。火光下见到即将出城的张焕,达延芒怒不可遏,飞马向前本来,同时摘下了手中的强弓,奔跑中连续两箭射向毫无察觉的张焕后背! 即使在一片喧闹中,弓弦的嗡嗡声也显得十分清晰,可见达延芒所用的弓箭是何等强劲! “大人小心!”纥干承基已经出了城门,回头一看大惊失色,赶紧高声示警。 张焕也听到了弓弦响声,根本来不及回头观看,迅速俯下身子。 第一支箭擦着头顶而过,哧的一声钉在了坚硬的城墙之上! 由于达延芒飞速射出连续两箭,因此只听见一声弓弦响,张焕丝毫没想到身后还有一支箭。躲过这一箭之后,微微直起身子准备拍马向前。 就在张焕直起身子的一刹那,第二支箭已经紧随而来,狠狠地射中他的后心! 张焕大叫一声,伏在马背上喷出几口鲜血,身子软软的滑落马下! 第202章 艰难脱困 看着缓缓滚落地上的张焕,城门内外一阵静寂。紧着接唐军和吐谷浑人同时呐喊起来,不同的是吐谷浑人是惊喜的喊叫,而唐军却是惊怒交加的呼声。 达延芒见一箭中的心头大喜,呼喝手下迅速向前奔来。 纥干承基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跳下马背大步上前。只见张焕侧身扑在地上,双目紧闭已经昏迷过去,那支箭的箭头深入后背,伤口附近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霜白在一边打着响鼻,凑到近前舔着张焕的面颊。 纥干承基高声呼唤几句,张焕却没有丝毫反应。纥干承基心急如焚,也顾不得查看具体伤势,抽出腰刀之后左手稳住箭杆,右手一刀斩断箭杆,抱起张焕横着放在霜白背上,自己也跳上马背,右手扶住了张焕,左手用力一抖缰绳。平日桀骜不驯的霜白,似乎也知道情况不对,迈开步子向前奔去。 就在这一会时间,达延芒已经奔到了数十步开外,而唐军也纷纷调转马头,向着城门出冲了过来。陌刀骑兵最后出城,因此率先奔到城门附近,阻挡在了纥干承基和追兵之间。 “纥干承基大人,带着公子先走!我们断后!”错马而过的时候,陌刀骑兵的首领高声呐喊,脸色一片坚毅。 “保重!”纥干承基心头一酸,陌刀骑兵虽然勇猛绝伦,留下断后也是断无生理!虽然一路同行,却连话都没和此人说过几句,依稀记得他名唤李十三。 “杀!”李十三双手握刀,策马向前杀去。 “杀!”虽然只有数十人,却凝聚起凌冽的杀气,紧跟着李十三杀向城门。 纥干承基不敢再耽误,打声呼哨将自己的战马召到身前,在余下的三百多人护卫下,迅速向前方狂奔。奔出几里之后,纥干承基转头一看,李十三所部已经和吐谷浑人在城门口厮杀成一团。 “兄弟们,撤!”纥干承基虽然心头叹息,却不得不高声下令撤退。 “大人,向哪个方向撤退?” 纥干承基微微一思考,很快下了决定:“东边!沿来路返回!” “不……”张焕忽然微弱的吐出一个字。 “大人,你醒了?”众人见他醒来都大喜过望。 “向北,山路……”张焕仅仅吐出几个字,再次昏迷过去。 “速速向北!” 纥干承基忽然也明白过来,向东地势平坦,一旦追兵前来肯定凶多吉少。只有按原计划向北,进入阿尔金山之后,才有机会借助山脉逃脱。 唐军加速向前奔驰,纥干承基撕下衣襟,紧紧地捂住张焕的伤口,队伍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就在这一会儿时间,城门附近的李十三等人已经陷入重围。 达延芒对张焕势在必杀,眼见区区数十人竟然敢挡住城门,怒吼着下令将挡路之人速速斩杀。虽然已经领教过陌刀骑兵的厉害,不过在达延芒的亲自督战下,那些近卫丝毫不敢露出怯意,前扑后拥的冲了上来。 李十三等人勇猛无比,面对近百倍的对手,还是很快就被冲垮队形,被吐谷浑人包围了起来。 “跟随本王,将张焕贼子斩首!”达延芒丝毫不理会被围的李十三等人,带了人就要继续追杀张焕。 阿穆柴赶紧阻拦:“大王且慢!” 达延芒怒道:“啰嗦什么!再慢就追不上了!” “大王请听我一言!如今伏俟城局势并未明朗……” 达延芒恍然大悟,若是自己去追杀张焕,宣王在背后捅一刀子岂不前功尽弃!可是若不亲手将张焕头颅砍下,又如何消得了心头之恨! “阿穆柴,本王给你一千五百人,你前去将张焕的脑袋带回来!”达延芒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唐军消失的方向,沉声对阿穆柴下令。 “大王放心!兄弟们,跟我来!”阿穆柴大喜,用一千五百人去追杀三百人,无论怎么看都是稳操胜券。阿穆柴带着手下,很快沿着唐军撤退的路线追了过去。 达延芒目送阿穆柴离去,回头看着城门附近,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断后的仅仅数十名唐军,然而被自己数百手下围攻了这么久,竟然还有七八人在奋勇拼杀!领头那人左臂中了一刀,整个手腕软软的吊着,仅剩下一丝皮肉相连,兀自高声呼喊着单手持刀砍杀。 “大唐人,你们都是勇士,投降吧!本王保你们不死!”见到如此勇猛之士,达延芒虽然愤怒,心头也起了敬佩。 “我呸!大唐勇士,宁死不降!”李十三怒喝一声,一刀斩断自己碍事的左手腕,策马向达延芒奔了过来。 可惜李十三刚奔出一步,就被身后一人一枪刺中后心,枪尖穿胸而过!李十三暴喝一声,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陌刀掷向达延芒!一刀掷出,李十三气力衰竭,一个跟头翻落马下。 “宁死不降!” 剩下的七八人一声呐喊,疯虎般向身前的敌军砍杀。无奈人数悬殊太大,这七八人斩杀了二十余人之后,也都被吐谷浑人砍翻在地。 达延芒轻易的躲过飞来的陌刀,看着手下三百多具尸体,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凉意。唐军勇猛如此,即使自己占据伏俟城,只怕早晚也会被唐军击破!当务之急,是该和慕容翱商议下出路了!达延芒暂时将张焕抛在脑后,带着手下向王宫而去。 达延芒杀进城的时候,威信王正在呼呼大睡,他的手下群龙无首,又是被慕容信和阿达曷联手袭击,很快就溃散而逃。威信王得知消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当时城中四处火起,王宫更是火势滔天。威信王情知诺曷钵凶多吉少,也根本没有能力寻找张焕,只好带着数百手下趁乱出城向东而去,准备去兰州府向李大亮禀报。 此时的伏俟城,已经完全落在了宣王和达延芒的手中,死忠于诺曷钵的吐谷浑人,也都被宣王的手下逐一清洗。 达延芒径直回到王宫,宣王已经指挥手下开始救火,火势逐渐被控制下来。除了诺曷钵的寝宫那一片,王宫大殿并没受到多大影响。眼见诺曷钵的寝宫成了废墟,达延芒心头没有丝毫悲伤,虽然是亲兄弟,多年争斗下来却只有仇恨。 “你回来了!”一见到达延芒,宣王就迎接上来,“张焕呢?” 达延芒有些沮丧:“被我射中一箭之后逃了,我的手下已经追过去了。王叔,刚才我想了想,下一步只怕还要依靠吐蕃人!” 宣王微笑道:“说说你的看法。” “如今西域全部被大唐占据,我们已经没了盟友,最有可能的依靠就是吐蕃人。虽然松赞干布和大唐联姻,对大唐已经没什么敌意,不过禄东赞野心极大,不可能心甘情愿臣服大唐!李世民一旦得知消息,肯定会派兵前来。为今之计,只有你我联手牢牢占据伏俟城,同时向禄东赞求助,这才有可能挡住唐军。” “所言极是!”宣王含笑点头,“明日一早,我们就派人向禄东赞通报消息。” “诺曷钵的尸体找到了没?” “在那边!”宣王指指东边的角落,“你要看?” 达延芒点点头,大步走了过去。宣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抬头看看天空的启明星,也跟着达延芒走了过去。 天空出现第一丝曙光的时候,纥干承基看着前方的山脉,重重的吐了口气,这时才发现全身早已经被汗水湿透。 纥干承基的身后,已经只有五十多人跟随了! 虽然唐军先奔出了十几里,不过只能摸黑奔跑,道路又不熟悉,还是逐渐被阿穆柴追了上来。为了让纥干承基带着张焕脱困,唐军不得不分兵几次,留下来拼死抵挡身后的追兵。幸好越向北道路越狭窄,虽然损失了接近三百人,不过总算到达了山脉附近,逃脱的机会大大增加。 纥干承基刚喘了口气,身后又传来了追兵的马蹄声,回头一看,追兵又到了七八里开外。 “狗娘养的!竟然穷追不舍!”纥干承基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纥干承基大人,请一定要将张大人平安带回去!兄弟们,迎敌!”见到追兵到来,一个队正停下战马,抽出了手中的兵器。随着他的喊声,又分出来了四十人,默默的开始整队。 “保重!”纥干承基郑重的捶胸一礼,在剩下的十来人护卫下,迅速沿着山间小路进发,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那队正将目光从纥干承基身上收回来,怒视着追兵吼道:“兄弟们,让这些狗娘养的吐谷浑人尝尝我们的厉害!” “喏!” 依托着狭窄的山路节节抵抗,这五十勇士将追兵足足抵挡了半个时辰!阿达曷将最后一个唐军斩杀之后,气急败坏的追了上去。 阿达曷追出几里之后,却发现山路开始分岔,而且似乎每条路上都有马蹄印经过。阿达曷根本无法判断正确的追击路线,只好将手下兵分几路。 随着深入山脉,岔路口越来越多,阿达曷也不得不多次分兵追击。然而即便如此,仍然没有追击到张焕。似乎老天爷眷顾起了张焕,巳时时分,山上忽然下了一场雷阵雨,将唐军踪迹完全抹去。阿达曷无可奈何,只好下令收兵,返回伏俟城去向达延芒请罪。 这一场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停之后,纥干承基发现已经彻底摆脱了追兵。涂抹了大量金创药之后,张焕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却一直昏迷不醒,而且开始发起了高烧。情急之下,纥干承基只好不停地向张焕的头上浇洒冷水,同时加快行军步伐,就连夜里也丝毫不敢休息,而是打起火把前进。 艰难地在山中前进了两天,终于看见了远处的沙漠和河流。纥干承基和剩下的人早已经筋疲力尽,见到已经走出山,大家鼓起最后一分力气向远处的河流走去。 “大人,前面有人!”刚刚走出山,一人惊呼着指着前方。 纥干承基抬头一看,几里开外大概有千余人正向这边缓缓而来,然而此时已经提不起丝毫力气,即使是敌人也只好任凭宰割。 “是突厥人!”到了近前,纥干承基看见旗帜大喜过望,“是自己人!” 前方的突厥人也注意到了他们,十几骑迅速脱离队伍,向这边疾驰而来。 第203章 吐蕃的决定 六月三日,卯时,禄东赞书房。 房间里一片狼藉,书桌和座椅都被掀翻在地,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散落着许多书籍。靠近门边的墙角,七零八落的散落着一些瓷器碎片,单单看那色泽就知道不是普通货色。门口的几个奴仆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上,丝毫不敢抬头看一眼盛怒中的禄东赞。 禄东赞站在翻倒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封信,胸口不停地起伏,脸色如同煮熟的虾一般气的通红。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禄东赞都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手中的信件,喘气声也越来越沉重。 “蠢货!十足的蠢货!”禄东赞喘了一阵气之后,忽然高声怒骂,同时用力的撕扯手中的书信。 可惜这是一封羊皮书信,禄东赞虽然用了很大的力气,书信仅仅撕开一道小口子。禄东赞大怒,一把将书信扔在地上,用力的跺了几脚之后,飞起一脚将书信踢到门边。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正在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精壮少年,愣了一下弯腰拾起书信。 禄东赞闷哼一声:“你自己看看。” 这少年生的浓眉大眼,不过眉宇间隐隐闪过一丝阴鹜,正是禄东赞的长子钦陵,全名是噶尔钦陵。禄东赞共有五子,其长子早夭,次子钦陵目前排行老大。除了钦陵之外,赞婆、悉多、于勃论三人年纪尚幼,因此禄东赞有意栽培钦陵,很多军机大事都不满着他。 “什么!达延芒和慕容翱竟然杀了诺曷钵,占据了伏俟城!”钦陵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忍不住惊呼出声。 “吵什么!”禄东赞低喝一声,“看完后说说你的看法!” “是!”钦陵答应一声,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倒吸口凉气道:“父亲,张焕身受重伤生死不明!在孩儿看来,这件事比达延芒和慕容翱占据伏俟城更加严重!” “何尝不是呢!”禄东赞叹了口气,“张焕身后的关系你都知道,若是他真的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所言极是!只怕大唐皇上还会以为是我们指使的,从而迁怒我吐蕃!” “为父担心的也是这个!”禄东赞叹口气点点头,“以前还可以和突厥人,大食人做交易,如今西域尽归大唐所有,除了和大唐加快往来,我们吐蕃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走。钦陵,你有什么对策?” 钦陵沉思一会,凑近禄东赞身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此计甚妙!”禄东赞眼前一亮,“即可以除掉不听话的达延芒,又可以向大唐皇帝做个交代!如果运作得当,慕容翱取代诺曷钵也是大有可能的!为父这就去和赞普商议!” 禄东赞说完之后,整整衣冠就向外走去。 钦陵赶紧道:“父亲,请带上这封信。” 禄东赞拍拍额头,回身接过信件向门外走去。钦陵恭送禄东赞离去之后,从书橱里取出一封地图,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L A 数年前,松赞干布就和大唐学习,将两天一次的议事制度改成每日朝议,早朝的时间也提前到了卯时。因为耽误了一些时间,禄东赞赶到布达拉宫的时候,文臣武将几乎已经全都到了。禄东赞对众人的招呼置若罔闻,径直走进宫去。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听说出什么大事啊!” “不会吧?没出什么大事的话,大相怎么会和以往大不相同?” “不会是剑南道那边出事了吧?” 众人见禄东赞举止大异于往日,都纷纷低声猜测。强巴桑德听见‘剑南道’三个字吓了一跳,赶紧转头低声询问拓跋赤辞,得知确切回答后才放下心来。为了阻止松赞干布废弃泽当城,强巴桑德等人已经开始暗中运作,若被松赞干布发现只怕大事不妙。 禄东赞进去之后,松赞干布盘膝而坐,脸色十分凝重,见到他进来点了点头,指了指案几上的一封书信。禄东赞虽然敢肯定是伏俟城的事情,还是拿起书信观看,一看之下果然如此。 “大相,有什么看法?”等到禄东赞放下书信,松赞干布马上询问。 禄东赞毫不犹豫地回答:“臣认为,达延芒该死!” “没错!”松赞干布声音有些疲惫,“达延芒确实该死!不过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不是重点。” “臣知道,最主要的是让大唐皇上相信,我们和这件事毫无关系!”禄东赞也盘膝坐下,“臣以为,最要紧的有三件事!” 松赞干布点点头,伸手示意他将想法说出来。 “第一,马上派人去和慕容翱接触,让他赶紧处理掉达延芒,控制好伏俟城的局势,必要的话可以派兵相助慕容翱;第二,不出意外的话,兰州府都督李大亮已经向皇上禀报了,所以臣要马上去长安城,向大唐皇上解释这件事,最好让公主也写一封信解释一下;其三,根据信中的描述,张焕大人如果逃脱的话,应该去了典合城一带,最好派人前去看看。如果张焕大人安然无恙,这件事就会多一些回旋余地。” “我也是这么想的!”松赞干布马上点头同意,“不过无论如何,不可向伏俟城派兵!否则就说不清了!至于派去典合城的人,我看就让强巴桑德叔叔亲自去吧。” “赞普……”禄东赞欲言又止。 “嗯?有什么不对吗?”松赞干布眉毛一扬。 “赞普……”禄东赞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道:“如果不派兵去伏俟城,一旦大唐出兵,慕容翱肯定守不住,伏俟城就会落在大唐手中。如今那样的话,我们的处境……” 松赞干布也皱起了眉头,如今大唐已经完全占据了西域,如果伏俟城也落在大唐手中,那么吐蕃和大唐之间再无缓冲之地。一旦起了变故,吐蕃就要直接面对大唐!可是派兵前往的话,即使占据了伏俟城,和大唐的关系也会一落千丈,而且还不能保证牢牢守住伏俟城。这样一来的话,岂不是两头落空? “大相,你觉得,现在能和大唐闹翻吗?”松赞干布心思回转,很快就有了决定。 “臣明白了!”禄东赞心头叹了口气,赞普是要放弃伏俟城,彻底奉行亲唐政策了! “那就麻烦大相,马上带人去长安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赞普放心,臣一定向大唐皇上解释清楚这件事。”禄东赞站起身行了一礼,“臣马上就动身,争取在事态恶化之前赶到长安城。” “大相一路顺风!” 禄东赞出去之后,松赞干布重重的叹息一声。放弃伏俟城,不但失去了吐谷浑人的支持,而且和大唐再没有了缓冲之地。如今吐蕃西边是波斯、天竺,北边是大唐的西域都护府,东边是大唐的剑南道。南边的泥婆罗虽然即将成为联姻对象,不过实力太弱,而且向南也没有丝毫发展前途。可以说吐蕃除了和大唐永世修好,已经没别的路可走了! 自己这样做,对吐蕃百姓到底是好是坏?松赞干布摇了摇头,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传令让众人进来商议此事。 禄东赞回到府中之后,第一时间就派出亲信前去伏俟城,向慕容翱传达松赞干布的指令。 半个时辰之后,俩支队伍几乎同时从逻些城出发。为了加速赶路,禄东赞一人三马向东而去;强巴桑德则带了五百人,准备绕过伏俟城,转道前往典合城打探张焕的消息。 在逻些城居住的吐谷浑人数量不少,为了防止他们知道消息后发生骚乱,朝议结束之后,松赞干布还增加了逻些城的兵力,开始全城戒严,逻些城顿时人心惶惶起来。与此同时,松赞干布还命令钦陵率领三万精锐骑兵前往纳木错,接收达延芒剩余的部众。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笃信佛事的松赞干布特意前去寺庙,举办法事为张焕祈福。此举一来是因为松赞干布十分欣赏张焕,二来若是张焕没死,想必大唐皇上的怒火也会减轻很多。 此时的达延芒志得意满,正在全力筹备登位大典,梦想着成为整个吐谷浑王者的荣耀! 宣王冷眼旁观,表面上积极支持,暗中却开始做手脚。由于担心兰州府的唐军忽然来袭,达延芒和宣王商议之后,准备在大通河一线布置五万重兵。醉心于登位大典的达延芒根本没有察觉,宣王派出的兵马大部分都是自己的部众,伏俟城已经被宣王的兵马掌握。 威信王当日逃脱之后,丝毫不敢停留,日夜兼程赶去兰州府。虽然累死了四匹战马,不过一天半之后威信王就见到了李大亮,将伏俟城的消息详细告诉了这位手握重兵的兰州府大都督。 李大亮知道消息之后大惊失色,然而此时并非战时,没有旨意李大亮不敢私自调动一兵一卒,只好赶紧向李世民禀报。幸好有大唐通信所的存在,这一半年来,阿提力和孙央已经培育出了大量信鸽和苍鹰,如今在大唐大多数地方,传递急件已经不再使用快马,而是全部使用飞禽。 仅仅两天之后,李世民就接到了伏俟城惊变的消息,而此时的禄东赞刚刚进入剑南道,正在日夜兼程的赶往长安。 第204章 苏醒 六月七日,典合城北郊。 一座十几丈高的山丘上,矗立着一颗巨大的胡杨树,这棵大树枝叶繁茂,树干极其粗壮,看这样子三四个人手拉手都不一定能围住。大树下面,堆满了各种祭品,四周都有香蜡纸裱燃烧的灰烬。这棵大树,就是方圆百里的百姓们崇拜的神树,香火一直都很旺盛,据说是有求必应。 平日这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然而今天前来拜祭的百姓们都被一群突厥士兵挡在了山丘下面。虽然不能上前祭拜神树,不过百姓们并没离去,而是抬头看着神树下面正在祭拜的一个盛装华服女子。 这女子上完香之后,跪在一个蒲团上闭起双目,开始低语祈祷起来。许久之后,这女子才站起身来,也许是跪的时间太久,起身的时候身子一个踉跄,身后一个灰衣少女赶紧付了她一把。 盛装女子站定身子,看向山丘北面,在那里,有一条近乎笔直的河流缓缓流过,正是源自昆仑山的且末河。数条支流在且末河汇聚成一条大河,因而这条河被取名且末河,一路流进了蒲昌海。 盛装女子将视线从河面收回来,似乎在自言自语:“你说,这棵神树会听到我的祷告吗?” 灰衣少女赶紧道:“公主,大家都说这棵神树十分灵验,公主的祷告一定会起作用的!” “是吗?”盛装女子抬起头看了一眼高大的树梢,“但愿吧!这几天,我拜了那么多的神像,他还是不醒……” 盛装女子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哽咽起来,赶紧转过头,不让灰衣少女看见自己眼角的泪花。 “公主……”灰衣少女微叹口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回去吧!”盛装女子转过头来,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灰衣少女赶紧牵过旁边的马匹,先后上马下了山丘,在大群突厥士兵的护卫下,向典合城内而去。 “奶奶的,这女人竟然耽误这么久时间!” “嘘……买买提,你不想活了?那位可是尊贵的突厥可敦!” “什么!突厥可敦怎么会来这里?” “这我怎么知道,大概是……” 这盛装女子正是突厥可敦图尔坎,而灰衣少女就是她的贴身侍女丽玛。 二十几天前,图尔坎接到张焕的信件,信中说大概六月初会去西域,第一站就是典合城。图尔坎看完信之后,马上就带着几个月大的儿子阿史那摩拉,离开了疏勒城前来典合城。 达延芒撤离之后,契苾何力抽调了一部分兵马进驻典合城,然而西域的唐军兵力不足,进驻的兵马明显不足。为了确保典合城的安全,契苾何力亲自去了疏勒城,和图尔坎商议之后,又抽调了三万突厥精锐,连同唐军一共五万人驻扎在典合城、且末城等地。 图尔坎来到典合城,开始时心情十分愉快,然而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张焕的消息。图尔坎心系情郎,索性每天都派人去阿尔金山北麓迎接,终于在第五天上,遇见了刚刚走出山脉的张焕等人。 得知张焕重伤昏迷,图尔坎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她急着前来典合城,除了思念情郎之外,更主要的是想让张焕看看自己的儿子。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张焕竟然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达延芒那一箭势大力沉,正中张焕的右边肩胛下方,幸好出发的时候,高阳强行将小痴那件软甲让他穿上,因此才没当场丧命。即使如此,那一箭仍然穿透了软甲,整个箭头都已经入肉,而且撞击力巨大,张焕所受的内伤不轻。 见到张焕的伤势,图尔坎差点哭晕过去,回过神来就下令四处寻找大夫。数千突厥士兵一起出动,几乎将方圆几百里的大夫全都带了过来,可惜已经七八天了,张焕仍然昏迷不醒。最后丽玛出了个主意,建议去拜神明,祈求神明保佑。图尔坎走投无路,也就病急乱投医四处拜神,这几天几乎将附近的各种神明全都拜了一遍。今天听说这棵神树很灵验,图尔坎二话不说就前来祭拜。 回城的途中,图尔坎一直阴着脸一言不发,就连丽玛都不敢和她说话。直到回到城主府,见到正在摇篮里睡的正香的儿子,图尔坎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达斯纳驻守典合城的时候,修建的城主府十分华丽,后来契苾何力调兵过来之后,这里就成了唐军将领薛仁贵的驻地。因为西征有功,在张焕的保举之下,薛仁贵被提拔为正七品上的归化中侯,统领典合城、且末城等地的唐军和突厥将士。图尔坎到来之后,薛仁贵自然要将城主府让出来,随后昏迷不醒的张焕也被带到这里,接受大夫们的治疗。 “摩拉啊摩拉,好想让你爹爹看看你……”图尔坎轻摇摇篮,眼角又湿润起来。 “公主,张大人一定会醒过来的!听薛仁贵将军说,他派人去兰州府寻找名医,估计今天就到了。” 图尔坎似乎没有听见丽玛的话,停止摇摇篮,伸出手在儿子细嫩的小脸上轻轻抚摸。 “可敦,薛仁贵将军求见!”正在这时,外面一个侍女低声通报。 图尔坎随意的摆摆手,丽玛低声对外面吩咐道:“带薛将军去客厅奉茶!公主,可能是兰州府的名医到了,请去见见薛将军吧。” 图尔坎点点头,凑到儿子额头轻轻一吻,站起身手按剑柄走了出去。 “见过可敦!”见到图尔坎,薛仁贵赶紧放下茶杯起身行礼。 图尔坎顾不得还礼,急着问道:“薛将军,是不是名医到了?” 薛仁贵赶紧点头:“正是!而且是李大亮大都督亲自找来的名医!” 图尔坎虽然没有还礼,不过薛仁贵却半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是理所当然。突厥可敦这个身份并不能让薛仁贵尊敬,不过图尔坎是恩公张焕的女人,这一点却让薛仁贵丝毫不敢怠慢。若非张焕赏识提拔,如今自己恐怕还在执金吾做小头目,怎么可能统兵一方! “真的?”图尔坎眼睛一亮,“快带我去见见!” “名医已经在给张大人查看伤势了,这次一定会……” 薛仁贵话没说完,图尔坎已经抬脚就向后院走去,丽玛对薛仁贵歉意的笑了一下,紧紧跟了上去。薛仁贵笑了笑并没跟着进去,而是坐了下来喝茶等候消息。 张焕被安置在了北厢房,那里院中花草最多,靠近房间的地方还有一棵大树,给周围平添了不少清凉。图尔坎进去的时候,一个花白胡子的老翁闭着双眼,正在聚精会神的给张焕把脉,张焕的衣服也已经褪了下来,显然老翁已经查看过伤势。图尔坎不敢打扰,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候。 许久之后,老翁长嘘口气睁开眼睛。 “他怎么样?会醒过来的吧!”见到老翁睁眼,图尔坎赶紧询问。 老翁起身行了一礼:“老朽张伯益,见过夫人。” “你也姓张?”图尔坎略微一愣,“免礼!快说说他会不会醒来?” “夫人,张焕大人外伤虽然很重,不过及时涂抹了上等金疮药,止住了流血,否则的话,大人只怕早就……”张伯益说到这里,见图尔坎一脸怒容,这才醒悟过来说错了话,赶紧道:“虽然流血止住了,不过大人的内伤更加严重,体内十有八九有淤血!再加上受伤之后久经颠簸,还淋了雨发起了高烧……” “打住!”图尔坎打断张伯益的话,“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到底会不会醒来!” “这个……”张伯益犹豫了一下,“老朽只有五成把握!” “五成把握?”图尔坎皱皱眉,“薛仁贵告诉我,你是李大亮亲自找来的名医,怎么这般没用!” 张伯益听她直呼李大亮和薛仁贵的名字,情知身份必然高贵,虽然见她态度不好也丝毫不敢生气,躬身道:“夫人,老朽的先祖乃是汉朝的张公讳仲景,传到老朽这一代,虽然医术大大不如先祖,不过除了孙思邈道长等少数名医,老朽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自信的!不是老朽自吹,大人这伤若是换其他人治疗,只怕五成把握都没!” 图尔坎虽然不知道张仲景是什么人,不过张焕可她说起家人的时候,特意提起过孙思邈,盛赞孙思邈是天下第一名医。此人既然敢口出大言,声称医术仅次于孙思邈,想必是真的有本事! “大夫,刚才是我失礼了!”图尔坎躬身行了一礼,“请一定要让他醒来!” “老朽何敢当夫人之礼!”张伯益赶紧还礼,“夫人放心,张大人有大功于社稷,老朽毕竟尽力而为!如果大人明天高烧退去,老朽就多了一成把握!老朽这就开方子!” “多谢!” 张伯益走到桌边,趁着磨墨的时机,最后思考了一下药方,提起笔一挥而就。不等吩咐,丽玛就接过方子快步跑了出去。 “夫人,张大人昏迷不醒,药煎好之后需要喂食,而且不能喂得太急。药服下去二个时辰之后,老朽会再次诊脉,根据情况再做决断。” “有劳了!来人,给张大夫安排住处。” 张伯益出去之后,图尔坎走到床边紧握住张焕的手,看着他苍白憔悴的面容,泪珠忍不住滚滚而下。 丽玛很快就煎好药带了进来,图尔坎哪里还顾得药汤苦涩,嘴对嘴把一碗药缓缓喂给张焕。这些天以来,图尔坎都是这样喂食张焕稀粥和参汤,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一碗药顺利的喂完,图尔坎轻轻擦掉张焕嘴角的药汁,将自己的脸贴在张焕脸上,泪珠又滚落而下。 丽玛递过一条丝巾,柔声道:“公主,张大人一定会醒来的!” “丽玛,他一定会醒来的对吗?”图尔坎喃喃低语。 “一定会!张大人肯定也想急着看看摩拉小王子呢!” “丽玛,摩拉醒了之后,就把他抱过来!” “是,公主!” “等等!”丽玛正准备离去,图尔坎叫住了他,从怀中取出印玺递给丽玛,“你派人把这个带给阿史那达莫,让他将疏勒城能调动的兵马全部集结起来,等候我的命令!对了,让纥干承基带着人,去阿尔金山寻找适合大军进发的道路!” “公主!”丽玛大惊失色,“你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图尔坎语气冰冷,“万一我的男人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让所有的吐谷浑人陪葬!” “公主……” 图尔坎怒喝道:“还不快去!” “喏!”丽玛打个寒颤,赶紧出去传信。 张伯益不愧是出自名医世家,这贴药服下去之后,张焕的高烧迅速开始减退,让大家都松了口气。服过三碗药之后,张伯益开始使用金针刺穴,替张焕消除体内的瘀血。次日凌晨,张焕的高烧终于退了,张伯益心头大喜,马上换了一副药方。 眼看着张焕的情形一天比一天好,图尔坎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索性将摩拉也带了过来,母子俩几乎日夜都陪伴在张焕身边。 三天后,六月十日亥时三刻,北厢房。 图尔坎和衣趴在床边已经沉沉睡去,摇篮里的摩拉忽然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之后大哭起来。图尔坎被哭声惊醒,赶紧揉揉眼睛过去查看,原来小家伙尿床了。图尔坎笑骂几句,替他换了尿布,仍旧想要把他放回摇篮。不料摩拉醒了之后再也不想睡觉,只要放在摇篮里就会大哭,图尔坎被他吵得睡意全无,索性将他抱在怀里,坐在床边看着张焕。 几个月大的摩拉,对任何事情都很好奇,看了一会晃动的灯火,将视线投到了张焕身上,定定的看着张焕也不再哭闹。 “摩拉,这是爹爹!”图尔坎微笑着拉起摩拉的手,放在了张焕的脸上。 “夫君,这是我们的儿子摩拉!他可聪敏了,虽然才五个多月,已经认生了哦。呵呵,不过看到你,他似乎很熟悉的样子呢……”图尔坎低声自语,将自己的脸也凑了过去,两张脸和摩拉的小手紧紧的贴在一起。 “夫君,我相信你一定会醒来!儿子出生之后,你还没见过他呢!你也好想看看他的吧?” “我一直教他喊爹爹,可是摩拉太小了,再过几个月肯定就会叫爹爹了!” 摩拉听着母亲的话,忽然的灿烂一笑,用小手抓着张焕的鼻子,嘴里呀呀自语起来。虽然含含糊糊,不过图尔坎听得清清楚楚,摩拉嘴里发出的,就是‘爹爹’这个声音! 图尔坎心头一喜,正准备夸奖儿子几句,忽然看见张焕的眼角流下一滴大大的眼泪,紧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205章 吐谷浑的归属1 六月八日辰时,伏俟城。 几天前的那场动乱,带给吐谷浑人的是巨大的灾难。除了死伤不下五万人之外,城中六成房屋被焚毁,就连王宫也被烧毁一半。虽然动乱基本已经平息,尸体也被拖到城外掩埋,不过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以及地上大片黑色的血迹,无一不显示了动乱造成的惨烈后果。 靠近王宫的大街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紧紧拉着母亲的手,跟随着人流缓缓向王宫的方向走去。街道两边站满了杀气腾腾的士兵,不时高声呵斥人群加快速度,和人群中大多数人一样,小女孩和母亲的脸上都充满了恐惧。 拐过街口,看见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群,小女孩抬起头问道:“娘亲,这么多人要做什么呢?” “我们要去拜见新的大王!”母亲声音很低,似乎怕别人听见。 “娘亲,我们的大王不是河源郡王吗?怎么又出来一个新的大王?”小女孩十分不解。 “嘘……”母亲赶紧捂住她的嘴,“不要乱说话!等会到了王宫不许说话,跟着大家做就是。” 小女孩懂事的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王宫。 王宫大门紧闭,围墙上可以清楚看见刚刚修补过的痕迹,大门上也有几处乌黑,那是烧灼留下的印记。王宫前面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座高台,近千手握兵器的士兵将高台团团围住。人群到了高台前面十丈,这些士兵就被拦了下来,而在这块空地四周,足足有二万多手持兵器的士兵严阵以待。 今天对于达延芒来说,是一个万分重要的大日子。一个时辰之后,在这座高台上会举办一场重大的仪式,达延芒要在这里成为吐谷浑王,而且是整个吐谷浑的王! 动乱当晚,诺曷钵和弘化公主双双遇难,威信王仓皇出逃。由于失去了首领,诺曷钵和威信王的手下很快就败下阵来,死忠于诺曷钵和威信王的四万多人被斩首,其他的大都选择了投降,向达延芒效忠。 第二天清晨,达延芒和宣王基本控制了伏俟城,随后就开始封锁全城,严禁吐谷浑人出城。宣王还派出兵马,将威信王的族人一网打尽,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其他人全被带进了伏俟城。 局势完全稳定之后,宣王和达延芒向吐蕃派出信使,寻求吐蕃的帮助。 达延芒攻占伏俟城,是一件极其错误的事情!如果是几年前,吐蕃肯定会全力支持他,占领伏俟城和大唐对抗。如今在松赞干布的主张之下,吐蕃全力和大唐亲近,即使禄东赞想要相助达延芒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做出抛弃达延芒的决策。 自从宣王暗中和吐蕃接触之后,禄东赞就想要用宣王取代达延芒,控制亲近吐蕃的吐谷浑人。毕竟达延芒实力大减,而且时常自作主张,已经引起了禄东赞的极大不满。达延芒并不知道,宣王已经和禄东赞有些私下协议,只要宣王能将部众带去吐蕃,就会默认他吐谷浑王的身份。因为这个原因,宣王才十分积极的和达延芒接触,策划了这次动乱。在宣王眼中,伏俟城可有可无,重要的是兵马! 可以说,达延芒高估了自己对吐蕃的价值,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在错误的时间,发动了一场错误的变乱! 禄东赞去长安之前,分别达延芒和宣王给写了回信。给达延芒的信中,禄东赞含糊其辞,暗示支持他接任吐谷浑王。禄东赞给宣王的信中,下达了一个简单的命令:随时准备干掉达延芒,带上部众前去吐蕃。 收到回信的达延芒大喜过望,信心百倍的筹备登位大典,满心等着做吐谷浑王。宣王从头到尾都全力支持达延芒,似乎没有丝毫和他争王位的打算,而且事事都为达延芒考虑,完全获得了达他的信任。达延芒将全部事务都交给了宣王,自己一心一意扑在了登位大典上。即使阿达曷灰头土脸的回来,禀报说没有抓到张焕,也并没有影响达延芒的好心情,在他看来,自己那一箭肯定会致张焕于死地。 巳时,从王宫里传出一阵鼓声,不久之后王宫大门洞开,从里面走出一群人来。领头一人正是达延芒,身穿黑色王袍,脸色虽然很严肃,不过眼中却一直带着得色。宣王紧跟着达延芒,脸色十分平静。 “尔等速速参见大王!”见到达延芒出了大门,马上有人对着人群高声呼喝。 “参见大王……” “大王万岁……” 随着一阵乱七八糟的喊声,人群全都跪了下来。 达延芒手按刀柄,四处看了一眼之后向高台走去,到了高台下面,宣王等人都停下了脚步。达延芒缓缓走上高台,看着下面跪着的十几万人,心中十分激动,许久之后才摆摆手让大家起来。 “大王有令,尔等都起来吧!” “谢大王恩典……” 又是一阵乱纷纷的谢恩声,人群都站了起来,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向上看。 见到百姓们对自己如此敬畏,达延芒满意的点点头,高声道:“想当年,我吐谷浑先祖何等勇武,征战四方战无不胜,打下了偌大的疆土!可惜后来屡起变故,我吐谷浑逐渐衰弱,诺曷钵更是倒向多年的宿敌大唐,出卖祖先留下的利益!如今本王和宣王联手,诛杀数典忘祖的诺曷钵,为的就是恢复我吐谷浑当年的荣耀!本王举行登位大典之后,就是整个吐谷浑的王者!本王向祖宗发誓,一定会让我吐谷浑重振当年的荣耀!” 达延芒话音刚落,宣王就振臂高呼道:“跟随大王,重振荣耀!” “跟随大王,重振荣耀……” 在宣王的带领下,十几万人七嘴八舌喊了起来,声势倒也显得不小。等到人群停止呼喊之后,宣王一声令下,登位大典正式举行。 吐谷浑人的登位大典本来很是繁琐,不过达延芒哪有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面,因此仪式过程一切从简。一个时辰之后,宣王手捧黄金王冠登上高台,为达延芒戴在头上,登位大典就算全部完成了。 宣王抚胸行礼:“从即刻起,你就是整个吐谷浑的王了!” “哈哈,多亏王叔相助啊!王叔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于你!” “那就多谢大王了!”宣王面带感激的再次行了一礼,“参见大王!” “参见大王……”全场再次跪下行礼。 达延芒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心头得意之际,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宣王恭敬的低着头,嘴角却闪过一丝阴冷的笑容。 登位大典结束之后,人群被下令各自回家,全城继续警戒,等候达延芒新的命令。 “王叔,下一步该怎么办?”回到王宫,达延芒单独找来宣王询问对策。 宣王态度十分谦逊:“大王有什【www.t x t 8 0. l a八 零 电 子 书】么看法?” “本王以为,不出意外的话,大唐大军已经在路上了,应该将东边的五万人马调回来,加强伏俟城的防备!王叔以为如何?” 宣王皱皱眉:“大王,以臣看来,当务之急有两件事,其一是征召百姓加固城防,其二是催促禄东赞赶紧派来援军。至于那五万大军,唐军来了再撤退也不迟。” “王叔所言有理!”达延芒点头赞同,不过也提出自己的疑问,“王叔认为,禄东赞会派兵前来吗?” “肯定不会派吐蕃人参战!不过派遣党项人或者羊同人前来援助,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依照王叔所言,我这就写信给禄东赞” 达延芒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提笔就想写信。 “大王,前方紧急军情!”正在这时,阿达曷在门外高声禀报。 达延芒一愣,放下笔喝道:“进来说话!” 阿达曷大步进来,脸色很是着急:“大王,宣王,前方来报,唐军从关内道调集了六万大军,加上兰州府兵三万人,一共九万大军,由兰州大都督李大亮率领,已经过了大通河!” “这么多人!”达延芒吃了一惊,“如此说来的话,最迟三天唐军就会抵达伏俟城下!” 宣王接道:“大王所言极是,请速速写信给禄东赞,同时下令全城百姓一起加强城防。伏俟城粮草丰厚,足以据城坚守。” 达延芒点点头,走到桌前迅速写好书信,让阿达曷派人快马送到吐蕃。 阿达曷离去后,达延芒沉思道:“王叔,那五万人是否该调回来?” “大王所言极是,臣这就去传令!请大王下令,征召百姓加固城防!” “就麻烦王叔一并前去下令吧,稍后本王再去查看!” “臣遵命!”宣王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达延芒整整王冠,站在铜镜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满意的笑了起来。 宣王走出王宫的大门,阿达曷恰好在大门口,见到宣王赶紧走了过来。 “见过宣王!” “阿达曷将军免礼!”宣王亲切的扶起阿达曷,“信送出去了?” “已经让阿穆柴用苍鹰送去了,估计晚上就会到达逻些。” “哈哈,那本王就放心了。阿达曷将军,本王要去给东边的五万大军传达命令,征召百姓加固城防的事就交给你了!这件事十分重要,大王稍后会亲自去查看。” “宣王放心,末将这就去办。”阿达曷不敢怠慢,赶紧带人去城中传令。 目送阿达曷远去,宣王转头看看王宫的大门,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206章 吐谷浑的归属2 未时,伏俟城。 宣王负手站在城头,目送信使的身影消失在远方之后,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观看,这张纸上只有两个字‘动手!’,下面没有署名,只盖了一个古怪的印章。宣王再次看了一眼那个古怪的印章,缓缓将这张纸撕得粉碎,随手将纸屑撒向城下。 纸屑飞舞中,宣王心头浮现出了刚才和一个人的谈话。半个时辰之前,达延芒让宣王将驻扎在大通河的大军撤回来。然而宣王却没有马上下达命令,而是先在家中见了一个人。此人明面上是驯养猎鹰的行家,实际上却是禄东赞的心腹。此人来找宣王,就是向他转达禄东赞的两封信,这两封信是禄东赞先后前从长安送回来的,两封信送到的时间仅仅相差一天。第一封信简单说了长安的动态,第二封信就是宣王在城头撕碎的那份。 原来禄东赞马不停蹄赶到长安,求见李世民的时候,李世民早已经知道了伏俟城的事情,大唐大军也准备停当,即将向伏俟城开进。对于禄东赞的求见,李世民根本就不理会。 当日威信王是仓皇赶去兰州府的,并不知道张焕的具体情况,因此李大亮的奏折中,隐晦的暗示张焕可能已经遇难。得知这个消息的李世民勃然大怒,马上召集众将领准备出兵踏平伏俟城。短短的两天时间,兵部尚书李绩就调集了六万大军,其中就包括左武卫的三万精锐。本来李靖是要亲自出征为张焕报仇的,不过今年以来李靖的身体一直很差,为了防止意外,李世民坚决不答应,再加上高阳和红拂的劝阻,李靖只得放弃亲自出征。随后李世民任命李大亮为统兵大将,率领九万大军征伐伏俟城,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诛杀达延芒。同时李世民还给剑南道的牛进达下令,加强剑南道的防御,防备吐蕃的袭击。 禄东赞无可奈何,却又不敢离开,只好每天都前去求见,终于在第三天见到了李世民,此时大唐大军已经开拔了。 一见到禄东赞,李世民就是一番严厉的痛骂,声称诺曷钵是大唐的臣子,达延芒此举是对大唐的严重侵犯!吐蕃若是敢援助达延芒一兵一卒,大唐会立刻和吐蕃开战!禄东赞赶紧解释这件事是达延芒的主张,和吐蕃没有任何关系,再三保证吐蕃这次绝对不会支持达延芒。 李世民其实心中很清楚,松赞干布和路东咋不是傻子,绝对不会在这个时机做这件事。李世民如此强硬的表态,其实还是想要警告吐蕃不许插手吐谷浑的事,以便顺利解决掉达延芒,将吐谷浑的地盘收归大唐。 禄东赞情知李世民的决定不可阻拦,又舍不得十几万吐谷浑人,无奈之下只好耍了个心眼,声称可以诛杀达延芒,将伏俟城完整的交到大唐手中。唯一的要求就是事了之后,准许一部分吐谷浑人投靠吐蕃,禄东赞的解释是这些人都有亲眷在吐蕃,历来一直和吐蕃亲近。 禄东赞的话李世民当然不会相信,不过对这个要求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不用大唐将士付出牺牲就能得到伏俟城,无论如何都是划算的事情。再者说了,会投靠吐蕃的吐谷浑人,必然一直和吐蕃亲近,留下他们反而是个隐患。禄东赞达到目的心头大喜,赶紧向逻些和伏俟城送了急件,自己留在长安以安李世民之心。见到李世民的第二天,禄东赞才知道大唐大军已经开拔,赶紧紧急向伏俟城送了第二封信。 宣王知道这些内情之后,这才派人向大通河的大军传达命令,不过命令并不是要大军返回伏俟城,而是让他们在大通河阻挡唐军!宣王此举乃是一石二鸟,既可以消耗达延芒的人马,又可以争取到更多时间撤离伏俟城。 “宣王殿下,大王有请!”阿达曷的声音将宣王从沉思中惊醒回来。 宣王将目光从正在加强城防的人群身上收回来,转过头问道:“大王有何事?” “这个末将不知!请宣王殿下前去王宫吧,这边的事情交给末将就是。” “那就劳烦将军了!”宣王点点头,转身下了城墙。 一路走向王宫,宣王都在猜测到底是什么事情,难道达延芒觉察到什么了?如果是那样,只好马上动手了!到了王宫才知道,达延芒是想让宣王出面,邀请此前中立的那些吐谷浑贵族今晚参加酒宴。大唐大军即将到来,达延芒也是为了拉拢更多的人支持自己。得知是这件事宣王心头大喜,今晚酒宴就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再三保证一定将那些人请来,让他们全力支持新大王,达延芒哪里知道死期将近,还亲手写了请柬交给宣王。 达延芒前来伏俟城时只带了三万大军,八成都被派去了大通河,统兵大将还是宣王的手下慕容信。如今城中达延芒的兵马仅仅只有数千人,除了王宫掌握在阿达曷手中之外,其他兵马几乎全都被宣王控制。对于击杀达延芒以及掌控伏俟城,宣王有绝对的把握。 戌时末,吐谷浑王宫。 达延芒坐在王座上,笑着观看侍女们的歌舞表演,不时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宣王紧挨着达延芒,虽然端着酒杯却极少饮酒,目光一直打量着周围的人。阿达曷面色通红,正拉着一个武将拼酒,旁边围了好几个人鼓劲加油。 这场酒宴是从酉时开始的,宣王将达延芒要求的人全部请来,而且全都向达延芒效忠。达延芒高兴之余,暂时将唐军抛在脑后,准备喝个痛快。 宣王看时候差不多了,对身边一个黑衣将领使个眼色,那黑衣将领趁人不备,悄然离开了大殿。 “大王,末将有事禀报。”那人刚离开不久,有一将领在外求见。 宣王笑道:“大王,臣去问问,要是有要事的话再传进来,以免耽误大家的兴致。” “有劳王叔了。”达延芒正喝的高兴,笑着点头答应。贼吧Zei8。COM电子书下载 宣王出去装模作样的询问几句,回来对达延芒笑道:“大王,不是什么大事,阿达曷将军的手下在城头发生了一点冲突,不如请阿达曷前去处理一下。” 达延芒摆摆手:“阿达曷,你去一趟!” 阿达曷咒骂几句,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带了十几人跳上马背向城头而去。 等到阿达曷去远了,从两边街道忽然涌出近千黑衣人来,为首的正是宣王派出去的黑衣将领。这群人手持兵器,一言不发向着王宫大门杀来。 “有敌人!”大门口的卫兵很快就发现了这群人,赶紧高声示警。 这群人个个身手不凡,仅仅一个照面,大门口的数十卫士就被斩杀殆尽,在黑衣将领带领下向王宫里杀去。 王宫的卫士掌握在阿达曷手中,而且人数只有区区四百人。如今阿达曷去了城头,这些卫士一下子慌了手脚,丝毫没有抵抗之力,很快就被这群黑衣人杀到第三道大门前。 听见呼喊声和惨叫声,大殿内马上慌成一团,达延芒扔掉杯子,抓起腰刀怒喝道:“慌什么!谁都不许乱动!来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宣王微微一笑,站起身就向大门走去。 “王叔!”达延芒皱皱眉头,“你没听见我的话?” 宣王毫不理会,一直走到大门口,才回过头淡淡道:“达延芒谋杀诺曷钵大王,罪大恶极!今日本王要诛杀达延芒,替诺曷钵大王报仇!” “慕容翱,你胡说什么!”达延芒勃然大怒,“来人,将慕容翱拿下!” “喏!”大殿内的数十卫士答应一声,迅速向宣王冲去。 然而还没冲到门口,这数十人就纷纷止住了脚步。只因在宣王身后,忽然出现了大群黑衣人,将宣王团团保护在了中间。 宣王喝道:“本王只杀达延芒,余者只要不乱动,本王不会伤害无辜!杀!” 喝声中,这群黑衣人迅速涌进大殿,那数十卫士还想抵抗,都被乱刀分尸。大殿里的吐谷浑贵族们吓得瑟瑟发抖,呆呆的坐着丝毫不敢乱动。 达延芒想要逃进寝宫,却被黑衣人团团围住。 见到大局已定,宣王缓步走了进来,对着达延芒微笑道:“你束手就擒,本王看在以往的情面上,给你留个全尸!” “呸!”达延芒向着宣王用力吐了口唾沫,“本王瞎了眼睛,竟然相信你这贼子!可恨本王和诺曷钵争了半天,却便宜了你这个王八蛋!” 宣王偏头躲过达延芒的唾沫,虽然笑容不减,语气却变得冰冷:“既然你不识抬举,本王也懒得和你费口舌!杀!” 宣王说完向后退了几步,这些黑衣人不再给达延芒开口说话的机会,一起挥舞兵器围攻上去。 达延芒武艺也算是不错,不过主要擅长的是战场冲杀,此时被数十人在如此小的范围内围攻,很快左臂、后心连中数刀。眼看又是几刀砍过来,达延芒赶紧仓皇低头躲避,虽然避开了要害,仍然被一刀划过狠狠额角,头上的金冠也滚落地上,这一刀划得极深,鲜血瞬间迷糊了眼睛。 达延芒怒吼一声,右手挥刀乱砍,左臂抬起就想擦拭鲜血。不料手刚抬起来,就觉得手臂一凉,紧接着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左侧一人趁乱出刀,一刀斩断了达延芒的手腕! 第207章 吐谷浑的归属3 达延芒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左手已经被砍断,顿时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吼。此时的达延芒左手腕处鲜血狂喷,而且披头散发,脸上也被鲜血覆盖,看上去十分可怖,他丝毫不理会对方的攻击,挥动弯刀胡乱劈砍。砍断他手腕那人还来不及高兴,就被达延芒一刀将头颅砍飞,无头的尸身竟然依旧站立。 围过来的这群人虽然都是死士,不过面对状若疯狂,形象可怖的达延芒,竟然全都向后退了一步。达延芒一脚将身前的无头尸身踢翻在地,抬起右手擦了把脸上的鲜血,眼神怨毒的瞪着宣王,嘴里破口大骂。 宣王怒喝道:“尔等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不怕死的就来吧!哈哈!”达延芒暴喝一声,操刀冲进了人群,转眼间又有几人做了他的刀下之鬼。 然而毕竟双拳不敌四手,那黑衣将领看准机会,猛然一刀将达延芒的右手斩断!其他人趁势纷纷出手,达延芒瞬间身中数十刀,全身血流如注。黑衣将领大喝一声,再出一刀将达延芒首级斩下!达延芒的尸身缓缓倒地,那颗人头滚了几滚停在宣王身前,眼睛兀自睁得老大。 宣王厌恶的看了一眼人头,摆摆手道:“将达延芒的首级带去城东,让他那些手下仔细看看!” 黑衣将领答应一声,俯身抓起人头走了出去。 “各位,接下来该说说我们的事情了!”黑衣将领出去后,宣王面带微笑,看向已经吓傻了的吐谷浑贵族们。 “谨遵宣王号令……”有反应快的赶紧表忠心。 “谨遵宣王号令……”其他人赶紧纷纷附和。 宣王摸摸胡须,看着战战兢兢的众人,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奶奶的,敢打扰老子的酒兴,等会要你们好看!”阿达曷骑在马上不停的咒骂,心中下定决心,到了城头一定要好好收拾那几个闹事的混蛋。 拐过两条街道之后,阿达曷忽然想起来,宣王并没告诉自己闹事的人在哪座城头。总不能绕城去找吧?阿达曷敞开衣襟,正要吩咐手下回去问问,忽然从街道两边涌出来二百余人,将阿达曷和十几个手下堵在中间。 “大胆,连本将军都不认识了?”伏俟城最近一直实行宵禁,阿达曷还以为是巡逻的士兵。 不料这群人毫不理会,忽然用弓箭对准了街道中间。阿达曷这才知道事情不对,赶紧抽出弯刀,大喝一声策马向来路冲去。与此同时,对方的弓箭也开始发射,嗖嗖声中所有的箭矢都向着阿达曷而来。 街道狭窄避无可避,阿达曷又喝了不少酒,挥刀抵挡箭矢的动作慢了很多,还没冲出十步开外,瞬间身中数十箭,轰然声中翻落马下。阿达曷的十几个手下猝不及防,也都被乱箭射死。一个首领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割下阿达曷的首级,一群人迅速向城东而去。 达延芒的兵马大部分去了大通河,剩下的大多驻扎在城东军营,由阿穆柴统领。王宫传来动静的时候,阿穆柴就赶紧下令全军集结。此时已经是深夜,大多人正在熟睡中,阿穆柴花了很多时间才将手下召集起来。然而等到他准备带人去王宫的时候,发现军营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人团团包围,见到军营里的人想出去,外面迅速点起了火把。借着火把的光,阿穆柴看见为首将领原来是慕容义,此人是慕容信的弟弟,也深得宣王信任。 阿穆柴大喝道:“慕容义,你要做什么?” 慕容义冷冷一笑:“宣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军营半步,违令者斩!” “放屁!”阿穆柴大怒,“快快让开道路,否则的话,本将军会去找大王讨个公道!” “大王?”慕容义打个哈哈,“你不会再说达延芒吧?宣王殿下有令,诺曷钵乃是乱臣贼子,尔等若是识时务,快快放下兵器投降!” 随着慕容义的喊声,外面的士兵都弯弓搭箭,对准了军营大门。 阿穆柴心头一沉,外面不下万人,而且整座城几乎都在宣王掌握中,自己这区区数千兵马如何能挡!而且阿穆柴可以肯定,达延芒已经凶多吉少!若是就此投降,又如何对得起达延芒的信任?正在阿穆柴思忖之际,外面忽然起了一阵骚动,紧接着几个人手持长枪挤了进来,长枪上挑着两颗人头,赫然正是达延芒和阿达曷! 阿穆柴的手下本来就人心惶惶,此时再见到这两人的人头,顿时开始喧哗起来。 慕容义接过一杆长枪,用力一抖将达延芒的人头扔进大门,高声喝道:“达延芒已死,尔等还要负隅顽抗吗?” 不等阿穆柴下令,军营里就响起了一阵叮当声,他的许多手下相继扔下了兵器。阿穆柴长叹一口气,解下腰刀扔到了大门外面。 当天夜里,宣王完全掌握了伏俟城,下令取消加强城墙防备,开始准备撤退时宜。 六月九日午时,大通河西岸。 慕容信将手中的书信揉成一团扔在水中,直到纸团缓缓沉没,才收起目光看向河对岸。 “报……将军,唐军已经到了八十里开外!”这时一匹快马迅速奔了过来,远远就高声禀报。 慕容信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务必将唐军抵挡在河对岸,为达延芒大王争取时间。有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遵命!” 慕容信看了一眼开始忙碌起来的大军,招手喊来一人低声吩咐一阵,那人迅速上马赶回伏俟城报信。 不到一个时辰,唐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了大通河东岸,开始四处寻找搭建浮桥的绝佳地点。在他们身后十几里处,李大亮亲率的大军正在迅速赶来。一个半时辰之后,唐军开始强行渡河,大通河两岸喊杀声震天而起。 九月十日辰时,典合城城主府。 图尔坎放下药碗,伸手擦去张焕嘴角的药汁,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虽然苏醒已经三天了,张焕面色依旧很苍白,就连抬起手都十分困难。按照张伯益的说法,张焕的伤势细心调养的话,半年左右才会康复,在这半年里不能做任何剧烈运动,也不能长途跋涉。这样一来,张焕在今年只能留在典合城调养了,为此张焕已经让图尔坎代笔,向李世民详细说明了情况。 张焕侧过脸问道:“迈儿呢?” 图尔坎嫣然一笑:“睡着了,要让丽玛抱他过来吗?” 醒来之后,张焕就给儿子取了个新名字叫做张迈。 “先不要,等他醒了再抱过来。薛仁贵有没消息传来?” “没有。”图尔坎摇摇头,“不过有纥干承基带路,应该没什么问题。好了,你好好休息,先别理会这件事,否则我和迈儿都不理你了!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张焕苦笑着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在思忖薛仁贵到了哪里。 前天早上得知李大亮大军进发之后,张焕就命令薛仁贵率领四万大军,由纥干承基带路,经由山路前去伏俟城。 申时,伏俟城北五十里。 薛仁贵站在一处山头山,远眺前方的城池。 “纥干承基,那就是伏俟城吧?” “薛将军,正是伏俟城!” “加速前进吧!” “喏!”纥干承基抱拳答应,迅速下去传令。 薛仁贵再次看了一眼伏俟城,眼中闪过一丝冷色,转身上马冲了出去。 此时在伏俟城,吐谷浑百姓仍然在不停的撤离。撤离是从昨天开始的,不过人数太多,其中大多数又是老弱妇孺,宣王又担心唐军,不敢派遣过多兵马押送,因此撤离速度十分缓慢。 宣王站在城头,看着缓慢的行军队伍,心头十分急躁。慕容信已经来了消息,能够阻挡唐军一天时间,如此说来的话,唐军最迟后天就会抵达伏俟城。区区两天时间,怎么可能让百姓全部撤离! “慕容义,去下令,动作缓慢者,杀无赦!”宣王越看越焦急,转头下了命令。 随着命令的下达,人群中走得慢的全都被拖出来斩首,顿时引起了一阵骚狂。撤离速度不但没加快,反而因为骚乱更加缓慢。 宣王大怒,正准备再次下达格杀令,忽然从北边传来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宣王大吃一惊,赶紧登上城头观看,同时下令警戒。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近前,大旗上的‘唐’字已经依稀可见。 “是唐军来了!” “唐军来了!快跑!” 唐军忽然出现,本来就混乱不堪的伏俟城更是陷入了恐慌,无数人不再理会宣王的命令,开始四散奔逃。 慕容义急道:“大王,怎么办?要不要组织兵马前去迎战?” “不必了!”宣王瞬间就下了决定,“留下一万人断后,全军南门撤离!” 薛仁贵的兵马很快就赶到了城下,面对混乱不堪的场面,只好先下令收拢百姓。混乱两个时辰之后才缓缓停止,此时宣王早已经带着精锐人马撤离了伏俟城。薛仁贵不费一兵一族,就完全占据了伏俟城,而宣王费尽心机,却仅仅带走了十余万人马。 三天之后,李大亮的大军也抵达了伏俟城。在慕容信的严令之下,达延芒最后的手下几乎死伤殆尽,即便如此也仅仅抵挡了唐军一天时间。 前后不足十天时间,曾经强盛一时的吐谷浑彻底消亡,伏俟城和周边地域完全落入了大唐手中。 一个月之后,李世民下旨在伏俟城设立青海都护府,正式将原来吐谷浑的地盘并入了大唐。 第208章 纺织城的建立 贞观十七年二月十八日辰时,典合城。 从西而来的寒风呼啸而过,风中还夹杂着细微的沙粒,城主府大门口的几个仆人不停地跺脚取暖。这时一辆马车从前方街道缓缓而来,到了大门口停了下来。车帘掀开之后,阎立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搓搓手哈了口气,紧紧衣襟走上前来。 “阎大人,请进!”最近一段时间阎立德时常过来,城主府的奴仆全都认识他。 “张大人在哪里?” “张大人在北厢房,吩咐说大人来了直接进去。” “知道了。”阎立德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北厢房里,地火龙烧得正旺,屋内十分温暖。张焕盘膝坐在火炕上,看着手中的一张图纸,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高阳坐在书桌前,正在书写一幅字帖,图尔坎站在她身后,一边观看一边伸出右手,跟着高阳的笔画在空中临摹。 小痴蹲在靠近门边的地毯上,微笑着轻轻鼓掌,在她前方一丈开外,张昭、青青和张迈正在卖力的向她爬过来。 张昭早出生了几个月,要强壮很多,很快就爬到了小痴身前。 “昭儿真有出息。”小痴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 张昭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弟妹。 张迈虽然年纪比青青小一些,不过小家伙手脚并用,竟然比姐姐爬得更快。青青眼看落后了,忽然一把扯住张迈的裤脚,张迈小手一软,扑通一声小脑袋撞在了地毯上,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青青咧嘴一笑,丝毫不理会哭泣的弟弟,趴到母亲身前伸出手要抱抱。小痴假装生气的瞪了她一眼,指了指张迈。青青嘟嘟小嘴,跌跌撞撞走到张迈身前,蹲下来拍拍弟弟的头,嘴里还咿咿呀呀的以示安慰。 张迈抬起头看了一眼图尔坎,见母亲丝毫不理会自己,小脸上满是委屈。青青忽然从衣兜里取出一块糖,塞在了弟弟嘴里。张迈愣了一下,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糖果,自己爬了起来。张昭也走了过来,很是老大的拍拍弟弟的肩膀,还伸手替弟弟擦了擦眼泪,三个小家伙很快又玩在了一起。 看到这一幕,张焕笑了笑,将目光转回到手中的图纸上。 去年重伤之后,因为不能长途跋涉,张焕只好留在了典合城调养。幸好张伯益医术真的不错,又去信向孙思邈讨教了几次,张焕的伤势恢复的十分理想。 当初张焕下落不明,委实吓坏了很多人,后来得知他性命无恙,众人才放下心来。媚娘姐妹整天忙着终南山药厂的事,妙玉要操持家务,苗影又远在扬州,而且还要操心南洋船队的事情,经过妙玉和高阳的商议,决定让高阳和小痴带着儿女到典合城照顾张焕。 听说高阳公主要来,图尔坎十分担心。毕竟高阳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之一,而且又是张焕的嫡妻,自己和儿子将来想进张家的门,必须要高阳和妙玉点头才行。为此图尔坎多次向张焕打听高阳的喜好,提前做了很多准备。 去年七月初,高阳和小痴结伴来到了典合城,图尔坎特意出城五十里前去迎接。见面之后,图尔坎毫无半分在张焕面前的强势,态度和礼节都十分到位,给高阳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后来薛仁贵拜见的时候,告诉高阳一件事,他说图尔坎当初调集了突厥全部兵力,准备若是张焕有个三长两短,就要不顾一切血洗伏俟城。得知这件事情之后,高阳心里已经将图尔坎看做了自己人。又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两人关系已经十分融洽,高阳时常教图尔坎写字。 七月底,李世民在伏俟城设立了青海湖都护府,由阿史那社尔任大都督,率领四万唐军镇守伏俟城。随后张焕上书,建议再次从疏勒城调集五万突厥兵马到伏俟城,此举一来是为了加强伏俟城的兵力,二来张焕准备逐渐将突厥人全部东迁,开始缓慢地融入大唐,最终彻底将突厥民族的印记抹去。 李世民询问过契苾何力之后,同意了这个建议。如今突厥主力一分为三,疏勒城大概有四万兵马,典合城三万,伏俟城五万,而且李世民还下令让这些士兵的家眷随行,彻底将突厥主力打散安置。等到他们的后代成长起来,已经完全适应了农耕生活,不会再造成大的危害。 由于西域全都在种植棉花,大唐在贞观十六年的下半年,足足向西域各地调遣了九十五万石粮食,用来补贴棉花种植,不过七成都给了突厥人。有了房屋和耕地,突厥人已经习惯了定居生活,再加上没有战争,生活也逐渐好转起来。在突厥人的带动下,就连突骑施和吐火罗也开始种植棉花,试图从大唐换取粮食和金钱。 去年十月底,西域各地的棉花收获完毕,李世民下旨让契苾何力统计产量和种植亩数。随后得到的结果,让李世民和张焕都大喜过望。得益于张焕派去的那十几个老农的努力,培育出了巨量种子,整个西域棉花种植大概有三百万亩。虽然亩产不足后世的两成,不过也收获了三亿多斤籽棉!这么多的籽棉,足够大幅度推行纺织业了。 张焕出使吐蕃的时候,阎立德已经着手对水力纺织机进行最后的改进,到了八月底,改进后的水利纺织机已经和张焕所知的没什么差异了。李世民随后亲自去了皇家庄园,观看了纺织机的演示,亲眼见到棉花很快变成布料,当即龙颜大悦重赏了阎立德。随后李世民派出重兵,护送阎立德和大量造好的纺织机前往西域,准备就地加工棉花。 典合城水利充足,再加上张焕在这里养伤,随时也可以提提意见,因此阎立德的队伍径直来了典合城。阎立德到来之后,各地的棉花都开始运往典合城,如此大规模的运送,消息很快就传遍天下。很多人都四处打听,这些白叠子到底有什么用处。可惜张焕调集大军,日夜看守着且末河畔的水利纺织机,那些工人也严禁离开工棚,外人根本打听不到半点消息。 “阎大人,今天怎么有空来了?”纥干承基提了一壶酒正向外走,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了阎立德。 “有点事找张大人商议。你又去找薛将军喝酒啊?” “嘿嘿,阎大人猜对了。薛将军昨天射杀了几只野物,请我过去饮酒。要不要给阎大人带一只过去?” “好啊!就送到我的住处就好。” 阎立德并没住在城里,而是住在且末河畔,以便随时解决纺织机出现的问题。 纥干承基答应一声,径直走了出去。 阎立德搓搓手,向北厢房走去。 “大人,阎大人求见。” 高阳刚把一副字写完,丽玛就进来禀报。 张焕放下手中的图纸,抬起头道:“请他进来吧。” 听说阎立德来了,高阳三女抱着孩子去了后面,丽玛捧着高阳那副字也跟了过去。 阎立德进来摘下帽子笑道:“这西域的冷风,真是厉害得紧!” “阎大人请坐!”张焕笑着站起身,替他看了一杯茶,“喝杯茶先暖和一下。” 阎立德道了谢,坐在火炕上喝完一杯茶之后,脸色才转为红润。 “阎大人,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张焕替他添上茶水,坐下后笑着询问。 “也不算什么好消息。”阎立德笑着摇摇头,“上游的浮冰越来越少,最近的织布速度又提了起来。” 且末河源自昆仑山,每年的十二月到二月,都会从上游夹杂大量浮冰,对水力纺织机的影响很严重。张焕和阎立德想了很多办法应对,不过效果都不明显。 “好啊!”张焕抚掌微笑,“前阵子浮冰太多,再加上过年的缘故,布匹产量大幅度减少,为此皇上还下旨询问过。” “大人放心,今年五月底,一定交出皇上要求的布匹数量!” “我相信阎大人会做到!事成之后,阎大人十有八九会被封爵!” “哈哈,那就多谢张大人吉言了!”阎立德十分喜悦,“今天过来,还想问问张大人何时回转长安?”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在三月初。”张焕欠欠身,将身前案几上的图纸递给阎立德,“这个东西,还请阎大人试着做做。” 阎立德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就惊讶不已,“这似乎是一种床弩!不过看上去十分不同。” “阎大人果然见识非凡!”张焕笑着赞扬一句,“这确实是床弩,我叫它八牛弩,估计射程可达两千四百步!” “两千四百步?”阎立德再次吃了一惊,“这可是件大杀器啊!” 张焕郑重道:“还请阎大人秘密研制,这张图纸千万不可泄露。” 仈 澪 電 孖 書 ω w w . Τ Χ Τ 捌 0. ξ A 前阵子张焕得到消息,高句丽人似乎又不安分起来,和营州都督张俭起了多次冲突。李世民似乎有征伐高句丽的意思,不过鉴于眼下正要进行事关重大的经济战,征伐高句丽一事只好向后推一推。张焕知道辽东城十分难攻,前朝隋炀帝在哪里铩羽而归,最终葬送了隋朝江山。唐军眼下的抛石机和冲车,都不足以完全攻克辽东城,张焕最近无聊,就凭借记忆画出了八牛弩的图纸。如果能造出来,在目前来说就是威力最强大的武器。 “大人放心!”阎立德也知道事关重大,“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做。大人,那我就先回去研究这张图纸了!” 阎立德此人不喜欢做官,最喜欢的莫过于稀奇古怪的设计,就因为这样,才和张焕的关系十分密切。如今得到这份图纸,心头早就痒痒起来。 张焕知道他的为人,也不强留,笑着将他送了出去。 三月二日,张焕一行离开了典合城,准备先去兰州府再转道伊州,看看休勒思那边培养良马的情况,再返回长安。 张焕离开之后,图尔坎带着张迈也回去了疏勒城。而阎立德继续留了下来,一边研制八牛弩,一边全力制造棉布。 仅仅两年之后,典合城成为了大唐最大的纺织城,典合城以及周边地区涌进来了五十多万人,为大唐的经济转型立下了汗马功劳。 第209章 筹划征伐高句丽 三月十日午时,太极殿。 李世民正襟危坐,目光停留在案几上,上面有几本打开的奏折,奏折的末尾署名是张俭。这几份奏折,是营州都督张俭刚送来的,内容一如既往的和高句丽有关。 “治儿,你看看这份奏折,说说你的看法。”李世民将目光转到身旁的李治身上,将奏折递了过去。 李治赶紧站起来,接过奏折认真观看。 “高句丽人真是胆大妄为!”李治看完后脸色愠怒,“竟然派人假扮盗贼,打劫我大唐商队,而且还敢囤积重兵于辽水!儿臣认为,应当好好给他个教训!” 李世民笑了笑:“你有什么想法?” “父皇,儿臣认为叔珩兄的计划即将进行到重要阶段,眼下不宜对辽东用兵。”李治说到这里,见父皇脸色平静,心里松了口气,接着道:“不如让张俭调集重兵,去辽水一线进行军事演习以震慑高句丽人。” “军事演习?哈哈,这个词是张焕说的吧?”李世民笑着看了一眼李治,“治儿啊,你近来稳重多了,朕十分喜悦。若是放在以往,只怕你第一个叫嚷着出兵了。” “多谢父皇夸奖。”李治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儿臣时常和叔珩兄讨论,总觉得获益匪浅。” “如此甚好!”李世民满意的捻捻胡须,“你可知道高句丽近来的情况?” “儿臣略知一些。泉盖苏文弑杀高建武之后,立了个傀儡高宝藏,如今大权尽在泉盖苏文手中。泉盖苏文和百济、倭国都有勾结,试图联手对付新罗。记得年初的时候,金德曼还派人向父皇求援呢。” 前年秋季,高句丽统兵大将、莫离支泉盖苏文弑杀高句丽王高建武,立高建武的侄子高宝藏为傀儡王,自己大权独揽。随后泉盖苏文要求新罗归还原属于高句丽的汉江流域,被新罗女王金德曼断然拒绝,泉盖苏文大怒,联合百济的同时恢复和倭国的来往,给新罗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金德曼无奈之下,只好向大唐求助。李世民向高句丽下了严厉的通牒,还向营州抽调了三万兵马。泉盖苏文刚刚掌握政权,需要镇压国内的反对势力,根本不敢和大唐翻脸,只好灰溜溜的从汉江流域撤兵。 不过泉盖苏文表面上对大唐毕恭毕敬,私下里却小动作不断,一直在扩军备战,还大力加强辽东各座城池的防务。除此之外,泉盖苏文还多次派人假扮盗贼,打劫前往辽东的大唐商队,将所获充作军费。更有甚者,为了不暴露身份,劫财之后还将货主全都杀死。 张俭曾经派人渡过辽水调查此事,被高句丽人阻拦,差点就大打出手,最后还是高句丽人服软退却才作罢。最近半年,张俭呈报了二十多起此类事件,被杀的商人足足有八百多人。上个月李世民已经向张俭下令,严禁大唐商人再前往高句丽,不过还是有人私下前往。 “你说的没错!”听完李治的话,李世民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朕起兵起来,击败了无数敌人,唯一遗憾的就是高句丽!前朝隋炀帝征伐高句丽,竟然将百万大军葬送在辽东,还被高句丽人做成了京观!此仇不报,朕枉为天子!” 李世民说完之后,右拳用力的捶了一下案几,上面的奏折的震得跳了起来。感受到李世民的怒气,李治心头一跳,丝毫不敢劝解。 正在这时,春浩在殿外禀报:“皇上,英国公、卢国公、羽林中郎将觐见。” “宣!” 李治将奏折放在李世民,回身刚坐下,李绩、程知节和张焕就先后走了进来。 “臣等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三位爱卿免礼!坐吧。”等他们坐下后,李世民将奏折递给了李绩,“今天找你们来,是关于高句丽的事情。先看看这个吧。” 李绩看完后皱皱眉头,传给了程知节和张焕。张焕看完后面色平静,对于高句丽人的卑鄙无耻,他早就深有体会了。 “反了天了!”程知节勃然大怒,“皇上,臣愿意领一军踏平高句丽,生擒泉盖苏文和高宝藏献给皇上!” “哈哈,卢国公一片忠心,朕心甚慰。不过眼下时机不对,先让泉盖苏文得意一阵子吧。朕找你们三个前来,是要你们先做好准备,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朕会亲征高句丽!” “皇上要亲征?”李绩吃了一惊。 “没错!”李世民坚定地点点头,“朕刚才还和太子提起此事,朕一定要为前朝枉死在辽东的百万大军报仇!” “杀鸡焉用牛刀!”程知节卷起袖子,“皇上,小小的高句丽,何劳皇上亲征?臣保证……” “卢国公不必再说!”李世民挥手打断了程知节的话,“击败高句丽,是朕最大的愿望!英国公,今年府兵的募集情况如何?” 李绩不假思索道:“十分不错!仅仅是关内道,就募集了十五万大军。张焕将军从伊州带回来了三万匹良马,臣准备再组建一支精锐骑兵。” 三天前,张焕一行回到了长安城。 当日离开典合城之后,张焕等人转道去了伊州,查看休勒思培养良马的情况。当初那些大食良马送到伊州之后,休勒思就全力以赴培育良马,进展十分顺利。仅仅去年一年,休勒思就培育出了两万多匹。不过那些马驹都未长成,张焕这次带回来的,除了一部分壮年的大食战马,其他都是从当地征召的。 “组建骑兵的事情,朕就交给英国公了。左武卫和右威卫刚打过仗,经验比较丰富,而且都驻扎在长安城附近,就把那些关内道的新兵分给卢国公和张焕吧。你俩可有意见?” “臣没意见……”程知节和张焕齐声答应。 “那就好!朕来年用兵的时候,要看见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李世民看了看张焕,“叔珩,你最近事情较多,将训练新兵的事交给手下就好。” 张焕欠身道:“臣想向皇上讨一个人。” 李世民笑道:“你想要谁?” “皇上,典合城事关重大,因此契苾何力将军将苏定方调了过去,苏将军将都督府也迁到了典合城。这样一来,原来的驻军将领薛仁贵就闲了下来,臣请皇上将他调到左武卫,主持训练新兵这件事。” “英国公,你随后用兵部调令将薛仁贵调回来吧。”李世民回忆了一下薛仁贵的模样,答应了张焕的请求。 李绩点头道:“臣等会就下调令。” “朕已经给唐俭下了令,让他现在就开始征集粮草,先囤积在洛口仓,到时候可以直接运往营州。刚才太子建议,在辽水一线举行一场军事演习,你们怎么看?” 听到军事演习四个字,众人都笑看着张焕,当初就是张焕提出了这个词,如今已经被大家所接受。 “臣认为完全可以。”李绩率先赞同,“此举必定能震慑泉盖苏文。” 张焕也点头赞同:“臣也赞同。不过臣认为,震慑是次要,主要的是搞清楚辽水附近的情况,以便将来顺利渡河。” “朕会让张俭留意这点。卢国公,你将手头的事情安排下去之后,前去营州吧,张俭毕竟分量不足。” 程知节大喜,赶紧连声答应。虽然是演习,不过总比整天闷在长安城好多了,说不定一不留意,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李世民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正色道:“卢国公,如果高句丽人敢来挑衅,当然要全力迎击!不过目的主要是震慑,不可扩大事端!朝廷正在进行的事情你也知道一些,任何事都要给这件事让步。” “臣明白了。”程知节很是有些丧气。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张焕留下,朕有事问你。” 李治悄悄对张焕使个眼色,率先告退走了出去,程知节和李绩一边谈论一边跟着走了出去。 “都准备妥当了?”人都离开后,李世民面色严肃的询问。 “回皇上,都准备好了!截止到目前为止,典合城已经囤积了差不多四十万匹棉布!” “很好!朕会让户部全力配合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张焕想了想道:“根据唐俭大人的说法,等到今年新茶和新蚕茧上市的时候,朝廷掌握的茶园、桑园基本都会脱手,接手的几乎全都是世家门阀。漕帮也开始暗中抛售茶园和桑园,估计最迟两个月后,就可以抛售完毕。所以臣动手的时间,选在新茶大量上市的时候。” “具体如何实行?” “臣准备在新茶上市之前,再大大的烧一把火,让那些人以为,囤积茶叶、丝绸会带来暴利!吸引他们投入更多资金,以便朝廷全部抛掉手中的茶园和桑园。时机到来之后,臣会从漕帮商会着手,让他们出面推出棉布交易。” 李世民问道:“可有详细的计划?” “有的。”张焕答应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捧给了李世民。 这份卷宗很厚,张焕在里面提出了许多方法。这些方法对于李世民来说都十分新颖,甚至很难弄懂,不得不一边看,一边不停地询问张焕。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李世民才勉强看懂这份计划。 “朕看明白了!”李世民脸色很是兴奋,“这份计划十分详尽,朕确信一定会成功!如此看来,明年征伐高句丽之前,世家门阀只怕只会剩下半口气了!” “多谢皇上夸奖信任!” “你将计划留下,朕再好好看看。” 张焕答应一声,躬身行了一礼,快步退了出去。 李世民再次拿起计划书,越看脸上笑容越浓厚。 第210章 漕帮商会的决议 四月十六日辰时,杭州,西子湖。 天亮的时候下了一场春雨,虽然雨已经停了,湖面却被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笼罩,湖畔的树叶和青草地上也挂满了露珠。数十艘画舫停在湖上,一旦有风吹过,挂在廊下的铃铛就会发出悦耳的声音。因为时间还早,姑娘们大都还在睡觉,画舫还没有开始接待客人。除了偶尔传来的铃铛声,西子湖上显得十分宁静。 湖东的岸边上,一排停靠着六艘画舫,上面挂着的大红灯笼上都写着一个‘刘’字,这几艘画舫都是刘三娘经营的。在西子湖上,刘三娘收费最贵,不过生意是最好的,来的都是一掷千金的豪富。据说刘三娘和漕帮的一位大佬有关系,而杭州城的大多数豪富都是漕帮商会的成员,因此生意才这般兴隆。 最近两年时间,漕帮一改低调的作风,花巨资从朝廷买下了瓷器经营权,而且还独立扩建了扬州码头。这还不算,当初朝廷发行贞观宝钞的时候,漕帮可是大大露脸。那位神秘的女帮主还大张旗鼓发展海运,多次从倭国赚取暴利,多次引起了轰动。 如今在淮南道,漕帮这块金字招牌的影响力十分巨大。 因为和漕帮的关系,刘三娘在西子湖上地位很高,普通的客人根本就不用她亲自接待。然而今天一大早,刘三娘就将姑娘们喊了起来,告诉说等会有贵客光临。 “三娘,你说的贵客怎么还不来啊?”一个绿衣少女凑到窗户看了一眼,掩住嘴唇打个哈欠询问,向身后一个红衣女子询问。 虽然被称呼为三娘,不过刘三娘年纪并不大,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五六岁,而且身材相貌都很不错。 “按理说应该到了啊!”刘三娘也有些疑惑。 “来了来了!三娘,你看是不是?”那绿衣女子忽然指着窗外,嘴巴张的老大,脸色十分惊讶。 湖边的小路上缓步走过来一群人,看上去不下三十人。也不怪这绿衣少女吃惊,只因这些人全都是杭州的巨富,随便出来一个跺跺脚,只怕杭州城就会抖一抖,这些人忽然走在一起,怎不让人惊讶万分。更奇怪的是,这些人个个态度恭敬走在后面,有几个甚至腰都不敢直起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戴着斗篷的白衣女子,这女子双手分别拉着一个小丫头。这两个小丫头除了衣服颜色不同之外,其他一模一样,赫然是一对双生子。 “贵客来了!快准备迎接!”刘三娘呵斥一声,赶紧走了出去。 “三娘,近来可好啊?”说话间这群人已经到了近前,左边那个小丫头笑着对刘三娘打招呼,一口汉话说得十分流利。 “托丽娜小姐的福,小的过的很好。”虽然对方是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刘三娘却丝毫不敢怠慢。 “嘻嘻,你认错人了哦!我是休丽丝。” “好了,丽娜,不要胡闹了。”戴着斗篷的女子淡淡说了一句。 丽娜吐吐舌头,调皮的对刘三娘眨眨眼,第一个走上了画舫。 “三娘,这么早来,是不是打扰你了?”白衣女子缓缓摘下斗篷,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精致小脸,正是漕帮帮主苗影。 刘三娘躬身道:“帮主能来,小的已经很荣幸了!” 苗影微笑道:“计先生会留在杭州几天,你们可以好好聚聚。” 刘三娘脸色微红,偷偷看了一眼苗影身后的计无智。计无智去年来西子湖时认识了刘三娘,后来就一直有往来,刘三娘还曾经跟着计无智去过漕帮总坛,因此得以认识苗影和休丽丝姐妹。 “帮主,上去说话吧。” 苗影点点头,缓步走上船去,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走了上去。 计无智上去的时候,低声对刘三娘吩咐几句,刘三娘连连点头答应。上了茶水之后,刘三娘带着姑娘们离开了这艘船。 “诸位,今天帮主过来,是有件大事和诸位商议。”计无智凑到窗户边上,见人都离开了,回身坐下说道。 “帮主有事只管吩咐!” “不管是什么事,我等必定全力拥护。” “加入漕帮商会之后,生意越做越大,帮主的决定我们绝对支持!” 苗影压压手,等到大家安静下来,这才淡然道:“计先生,你来说吧。” 计无智点点头,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诸位,请将手头的桑园、茶园全部脱手吧!” “什么?” “计先生,我没听错吧?” “如今丝绸和茶叶那么大的利润,应该是买进才对啊!” “大家安静!”计无智皱眉喝了一句,“老夫先问问,加入漕帮商会之后,你们吃过半点亏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纷纷摇头,虽然加入漕帮商会有很多限制,不过毕竟所获得的利益更多。 “既然如此,大家请听我把话说完!”计无智淡淡的瞪了一眼众人,“大家都知道,最近两年以来,茶叶、丝绸和瓷器价格上涨了十数倍,只要手里有货,就不怕赚不到大钱。但是大家想过没有,为什么会忽然暴涨?朝廷为什么放任不管?” 听了计无智的问话,众人都沉思起来。贞观朝以来,各种东西价格一旦涨得离谱,朝廷就会出面干预,这次朝廷不但不管,还有暗中推波助澜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原因?此前大家只顾着赚取暴利,竟然没仔细想这个问题。 不等他们询问,计无智接着道:“老夫在这里给大家交个底,漕帮所作所为,朝廷都一清二楚!” 众人闻听心头大定,谁不知道漕帮近两年和朝廷关系极佳,而且苗影和张焕的关系大家也都清楚。因此计无智虽然没有明说,大家都清楚他肯定知道内幕消息。 看着大家的表情,计无智满意的点点头,“最迟下个月,朝廷就会出手,严厉打击茶叶、丝绸和瓷器这三个行业的暴利行为!” 众人闻听一片哗然,在座的哪个没有把大部分家当投到了这三个行业?若是朝廷动真格的,只怕所有人都会倾家荡产! “帮主和计先生肯定早有妙计,你们着急什么!”有聪明的,赶紧上赶着讨好苗影。 不过也有人心有不甘,如果撤出这三个行业,还有什么生意能赚这么多的钱? 这时苗影忽然开口:“如今有一桩稳定的大生意,成本低廉,获利不下于茶叶和丝绸!” 众人闻听大喜,刚才沮丧的心情也荡然无存,都定定的看着苗影,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错过她的只言片语。 “我们穿的衣服大都是丝绸和麻布所作,不过丝绸价格高昂,麻布穿起来又很不舒服。所以我要告诉大家的大生意,就是一种新的布匹!”苗影说到这里,对计无智点点头。 计无智招招手,一个随从提过来一口箱子,打开后里面堆满了棉布。计无智将棉布分发给大家,让他们自己感受一下。 “咦!这个绝对不是蚕茧做的,又不是麻布!虽然比不上丝绸,不过柔软轻巧,比麻布好十倍!” 棉布一入手,就有人发现了这种布的特点,其他人也都先后发现了这点,脸色都十分激动。听计无智的口气,这种布成本很低,而且质量很好,如果能取代麻布,在大唐推广的话,这是多大的生意! “好了,先安静!”苗影轻轻拍掌。 众人都停止赞叹感慨,齐齐望了过来。 “这种布匹的成本和麻布相差无几!”苗影看着众人的表情,心头暗笑,“目前我们手中有五十万匹这种布料,而且还会越来越多!” 这种布成本和麻布差不多!而且数量巨大! 这些人都是人精,自然知道这两点意味着什么。 “大家都是我们商会的成员,自然会优先经营这种布匹。现在,大家明白为什么要抛售手头的桑园茶园了吧?还有问题吗” “没有!我等唯帮主马首是瞻……” “很好!”苗影满意的点点头,“我敢保证,这种布匹给大家带来的,绝对是前所未有的财富!” “敢问帮主,这种布匹来自哪里?怎么做出来的?” “西域!”苗影也不隐瞒,“大家都知道,西域大量种植白叠子的事情吧?就是用白叠子做的。” 这种布匹是竟然是白叠子做出来的!众人再吃大吃一惊。 “至于怎么做出来的,在合适的时候一定告诉大家。” 众人虽然有些不满意,不过也都不敢追问,生怕得罪了苗影,被排除在这种布匹交易之外。 “我们漕帮稍后会放出消息,声称今年要购买更多的桑园茶园!各位都是明白人,知道怎么做吧?” “多谢帮主提点!”众人恍然大悟,借着虚假消息将东西暗中脱手,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苗影目光从左到右转了一圈,语气忽然转冷:“本帮主强调几件事,有敢违反者,就是大家的敌人!” 众人吓了一跳,赶紧出言保证。 “其一,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必须将你们手中的资源卖给崔氏商会,四月底必须完成!” 崔氏商会,就是世家门阀为了从朝廷购买瓷器专卖权设立的商会。虽然没有取得瓷器专营权,不过实力也是越来越雄厚。众人听到这里,都心头凛然,漕帮竟然想坑世家门阀!也有人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件事肯定有朝廷撑腰!很多人都暗下决心,哪怕少赚点钱,也要完成苗影安排的任务。 “其二,大钱让你们赚,不过棉布交易过程中,必须听从本帮主的命令!有敢违抗者,本帮主不介意这世上少一家人!” 这些人虽然很少和苗影见面,不过从来没听见过她说这种杀气凛然的话,都赶紧正襟危坐,再次纷纷保证。 “其三,我们的海船在南洋发现了大块土地,非常适合种植白叠子。请诸位准备合适的人手,前往南洋一带经营白叠子种植园。” 南洋?众人一愣,谁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万一出了事,鞭长莫及啊!还不如去西域购买土地来的划算!不料苗影一句话就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我提醒大家,西域那边大家就别打主意了!那边的事情,不是你们能插手的。各位都不知道吧,我们在南洋已经站稳了脚跟,好几个种植园已经收获了!各位只管派人过去,本帮主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不清楚南洋的具体情况,不过得到苗影的亲口保证,众人的一颗心还是放了下来。 “本帮主再说一遍!”苗影面色凝重轻叩桌面,“刚才那三件事,必须保守秘密!必须全部做到!” “帮主放心,我等必然不让帮主失望!” “好了,大家都回去准备吧!今天晚些时候,消息就会在杭州、扬州、湖州、益州好几座城池同时传开来。” “我等告辞了……”众人见苗影下了逐客令,各自上前行礼后告辞离去。 “计先生,不会出问题吧?这可是相公亲自交代的任务!”人都离开后,苗影面色有些焦急。 “帮主放心,我已经做了很多安排,肯定不会出问题!” “那就好!给相公通报消息吧。” 计无智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第211章 崔伯颜到扬州 申时,扬州码头。 夕阳照耀下,一艘艘船只划过运河,泛起片片金色的浪花。自从漕帮扩建码头之后,越来越多的船只开始停靠在这里,导致下游的几个小码头几乎已经荒废了。 一艘大船顺流而来,缓缓停靠在了码头上。船停稳之后,在几个人的簇拥下,一个皓首老翁慢慢下了船,上了岸边的马车向城中而去。 不一会时间,马车就来到了城东,这儿也是如今扬州货物交易的聚集地。马车在一栋院子前停了下来,早有人摆上脚凳,上前掀开了车帘。皓首老翁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匾额,上面有‘崔氏商会’四个大字。 见到老翁下了马车,早就等在大门口的一群人赶紧围了上来,纷纷恭身行礼问安。 “好了,进去吧。”老翁随意的摆摆手,迈步走了进去。 这皓首老翁,正是崔氏族长崔伯颜。 去年为了从朝廷手中购买瓷器专营权,崔氏出头组建了崔氏商会,虽然最后没有获得专营权,不过商会却保存了下来。因为漕帮的影响,扬州逐渐成了淮南道的交易中心,几乎所有的货物都会在此地大量转手,每天各种货物的交易量大的惊人。为了对抗漕帮商会,获取更多的利益,崔氏商会不但保存了下来,而且规模也扩大的数十倍。如今在大唐各地,最大的商业势力就是漕帮商会、崔氏商会和太原王氏商会。不过太原王氏致力于向西,所以争夺最厉害的,就是漕帮商会和世家门阀组成的崔氏商会。 当初贞观宝钞发行的时候,崔伯颜等人慢了一步,却不得不付出巨量损失。那么大的一笔损失,即使是财大气粗的世家,一时也有些缓不过劲来。如今世家在朝堂势力微弱,想要像当初那样控制漕运,或者走私兵器门都没有。为了挽回兑换宝钞时的损失,更主要的是开拓财路,崔氏商会不得不另想办法。 崔伯颜不惜低声下气,再次登门拜访王伯易,试图参与到西域商队之中,然而却被王氏再次拒绝。崔伯颜含恨而归,召集其他几家商议之后,决定加大崔氏商会的投入,并且将总部设在扬州,准备全力和漕帮商会抢占利益。其实说白了,主要就是抢占茶叶和丝绸市场,毕竟漕帮有瓷器专营权,崔氏商会无论如何也不敢和对方抢占瓷器市场。 以崔氏为首的世家门阀,已经投入了大部分家当,四处和漕帮商会抢占茶园和桑园。这也直接导致杭州、苏州、蜀郡等地的茶园和桑园价格暴涨近百倍,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意思。因为这件事关乎着世家的经济命脉,每到新茶或者新丝绸上市的时候,崔伯颜都会亲自前来扬州坐镇。 “世裕,最近情况如何?”崔伯颜一边向里走,一边询问崔世裕。 崔世裕有些踌躇:“回父亲的话,这几天扬州、苏州、湖州等地都传开了一个消息,不过不知真假!” “关于什么的消息?”崔伯颜停住了脚步。 “是关于漕帮的!”崔世裕也赶紧停下脚步,“消息是从苏州传来的,四月十六日,苗影召集漕帮商会的主要成员,在西子湖的画舫上商议事情。” 崔伯颜皱起了眉头:“消息属实?他们商议的内容是什么?” “已经证实确有此事!”崔世裕点了点头,“至于内容,那些人个个守口如瓶,实在是打听不出来。不过……” “不过什么?”崔伯颜有些不快。 “不过我们的人花了重金,从那艘画舫上的几个姑娘嘴里打听到,她们的老板刘三娘当晚喝醉了酒,透漏出了只言片语,似乎是和茶园桑园有关!而我们在漕帮商会的内线也传来了消息,漕帮商会似乎在准备大动作!” “桑园茶园!”崔伯颜心头一惊,赶紧询问:“世裕,最近几天,是不是有很多人去收购我们手中的茶园桑园?” “父亲料事如神!”崔世裕面色钦佩,猛然也醒悟过来,“漕帮准备收购我们手中的资源,借机独霸市场?” “必定如此!”崔世裕肯定的点点头,“而且老夫敢保证,这件事皇宫内府肯定也会插手!” “父亲所言极是!据长安的消息,十天前,宫里忽然向帝国银行存进了近亿资金。” “这样就不会错了!”崔伯颜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皇上是想彻底掌控市场,借以断绝我们的财源。没了资金来源,我们拿支撑家业,拿什么和皇上抗衡?总不能将土地卖了吧!没了土地,我们就彻底完了!” “父亲可有对策?” 崔伯颜不假思索:“为今之计,只有死死撑着,和漕帮打擂台!老夫就不信,我们几大家族加起来,还斗不过漕帮!” 崔世裕面色犹豫:“父亲,孩儿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崔伯颜有些诧异,“说来听听。”≮更多好书请访问t x t 8 0. l a八 零 电 子 书≯ “孩儿以为,不如我们再加一把火,将茶叶桑园的价格继续炒高,然后全部脱手!孩儿算了一下,如果按目前的价格出售,兑换贞观宝钞损失的钱都会赚回来,而且还有将近两千万的盈利。” 崔伯颜心头略微一动,随即摇头道:“此乃杀鸡取卵,绝对不可为!如果这么做,我们眼下是赚了大钱,却将整个市场拱手让给了漕帮商会!老夫敢肯定的说,除非我们不做生意,否则三年之内,今天赚的全都会赔得干干净净!但是不做生意,诺大的家业怎么撑得下去?” 崔世裕叹口气,情知父亲说的没错,如今崔氏商会和漕帮商会都投入了大量资金争夺资源,目的当然不是眼前的些许利益,而是为了彻底掌控市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任何一方都不可能认输,都会死撑到底! “父亲,这件事是否需要再和其他几家商量下?”崔世裕想到这里,抬头才发现父亲已经向前走去,赶紧追上去询问。 “不必了!”崔伯颜脚下不停,“等到他们回信再做决定,说不定时机就会错过!你去把总账带来,老夫要看看。” “父亲不休息下?” “哪还顾得休息!”崔伯颜瞪了一眼这个不太满意的大儿子,“晚上把我们在漕帮的内线带来,老夫亲自问问。” “孩儿遵命!”崔世裕不敢再说,赶紧下去拿账本。 崔伯颜看着儿子的背影摇了摇头,缓步向书房走去。 酉时初,漕帮总坛。 苗影坐在院中,静静的看着休丽丝姐妹在花丛中玩耍,低头看了一眼石桌上张焕的来信,眼神微微有些恍惚。今年过了之后,自己守孝期也就结束了,到时候也会和相公有孩子,长大后会不会也像休丽丝姐妹这么可爱? “帮主,刚得到的消息!崔伯颜到扬州了!”计无智忽然大步走进来,打断了苗影的遐想。 苗影点点头:“终于来了!我们这边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从明天开始,我们会大张旗鼓收购桑园茶园,等他们有动静之后,马上开始抛售。” 苗影狡黠的一笑:“你马上放出消息,就说我们的商会收购是假,抛售手中的资源是真!” 计无智吃了一惊,马上也反应过来,笑着点了点头。所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消息越混乱,对方越不容易判断真假,而且这样一宣扬,抛售的时候对方以为是计,反而不会起疑心。 “那属下这就去安排!”计无智行了一礼,又对休丽丝姐妹招招手,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苗影忽然叫住了他。 计无智转过身来:“帮主还有什么吩咐?” 苗影语气冰冷:“那几个内鬼,控制了没?” “帮主放心,绝对没问题!” “告诉他们,事情做的好,我既往不咎,还会有重赏!若是出了差错……哼!” “属下明白!” 苗影摆摆手,计无智点头退了下去。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苗影越来越有威严,即使是计无智,面对她的时候也丝毫不敢怠慢。 “计大叔,那几人带来了。”看见计无智出来,许子由快步走了过来。 计无智点点头:“去看看。” 许子由在前带路,二人出了内院,来到了东边的角落。比起其他的房屋,这儿的房屋破旧低矮,一般犯了错的帮众都会被关押在这里。 走到第三件房门前,许子由推开门,跟着计无智走了进去。房间里蹲着十几个人,个个面色沮丧。黑风大马金刀坐在屋子中央,见到计无智进来,赶紧站起身来。 “就这些人?” 黑风点点头:“是的!其他一些小虾米,抓来也没什么用!” 计无智目光冰冷,一个个看了过去,这些人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计无智的目光。 “你们做了什么,老夫就不说了!”计无智过了一会才开口,“帮主有令,有件事交给你们去做,如果出了差错,你们的家人也会陪着你们去死!” 计无智语气平淡,这伙人却齐齐打个哆嗦,有个胖子已经吓得面色发白。 计无智接着道:“不过若是做好了,以前的既往不咎,你们的家人都会没事,帮主还会有重赏!” “计先生,不知道要我们做什么?我刘正一定赴汤蹈火!”那胖子虽然面色发白,却第一个小心翼翼的询问。 有了此人带头,其他十几人赶紧纷纷表忠心,同时捶胸捣足表示悔过。 “刘正,你在你们这群人里面地位最高,这件事就交给你带头去办!” “保证没问题!”胖子刘正赶紧点头。 “听好了,我要你们……”计无智上前几步,低声说了起来。 第212章 真真假假 暮色降临之后,扬州城中处处点起了灯火,集结了大量商户的城东更是灯火通明。崔氏商会的大门口,挂了足足八盏大红灯笼,将大门前映照得犹如白昼。刘正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灯笼,压压帽子快步走了过去,却并没从大门进去,而是绕过街道来到了后门处。后门早就有人等着,见到刘正到了,赶紧将他带了进去。 那人把刘正带到内院门口,行了一礼退了下去,换了一个侍女带路。虽然来这里的次数不多,不过刘正知道,这侍女正将自己带往书房。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世家门阀的领头人物,刘正心里不免有些惶恐,赶紧深深吸了几口气,将心头的不安压了下去。 书房外面站了两排侍女,个个垂手低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见到刘正到来,马上有人凑近书房门口,低声禀报了一句。只听得里面有人轻咳一声,接着房门打开,崔世裕站在门里面看了过来。 刘正赶紧上前行礼:“小人刘正,见过崔大夫!” 崔世裕皱皱眉头,显然很不喜欢这个称呼。当初崔伯颜和李世民做政治交易,用爵位和土地金钱换回了崔康一命,同时崔世裕获得了朝散大夫这个闲职,可惜后来崔康还是被人所杀。这件事对崔氏来说就成了耻辱,不过崔世裕城府极深,虽然心头不乐却并没发脾气,勉强点点头将刘正带了进去。 进入书房之后,刘正偷眼一看,书桌后坐着一个白发老翁,情知就是崔伯颜,赶紧上前跪倒行礼。 “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谢老大人!”刘正爬了起来,垂手站在一边。 崔伯颜上下打量了一番刘正,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语气却很是和善:“今天老夫亲自见你,是有几句话问你。” 刘正赶紧道:“请老大人询问,小人一定据实回答!” “那么老夫就不兜圈子了,漕帮最近有大动作,你可知道?” “小人虽然是商会的执事,不过知道的并不算很多。”刘正有些惭愧地摸摸脑袋。 “哦?说来听听!”听见刘正这么说,崔伯颜反而相信他不会说谎。 “是!”刘正向前欠欠身子,压低声音道:“商会准备调集资金,大量收购茶园和桑园,至于具体怎么做,小人不得而知。不过……”刘正说到这里,脸色犹豫起来。 崔伯颜沉声道:“不过什么?照实说就是!” “今天黄昏时分,从计无智那里传出消息,漕帮商会这次收购是假,借机抛售手中的茶园桑园才是真实目的!” 崔世裕听了大吃一惊,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崔伯颜摆了摆手,只好将出口的话咽了回来。 崔伯颜看着刘正的眼睛问道:“消息是谁传出来的?可靠吗?” “是许子由传出来的,应该可靠。” 崔伯颜有些疑惑:“许子由?” 刘正点点头,将许子由的身份详细说了一遍。 “看来这件事复杂起来了!”崔伯颜忽然笑了起来,“刘正,你怎么看?” “这个……”刘正似乎有些踌躇,想了一会才道:“在小人看来,许子由的消息很可靠,毕竟如今桑园茶园的价格已经上涨了近百倍,漕帮商会想要出手也是理所当然。对了,小人还隐约听到一个消息,漕帮商会似乎准备贩卖一种新的布匹,据说比丝绸的利润还大!” “此话当真?”崔世裕再次大吃一惊,忍不住出言询问。 “这个只是传闻,小人也不知道真假。” 崔伯颜皱起眉头,转头看了一眼崔世裕,接着询问刘正:“这个传闻,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刘正的语气似乎很不确定:“好像就是这几天。” ⒏ 澪 電 吇 書 W W W . T X T 8 0 . L A “就是这几天吗?”崔伯颜眉头舒展起来,面带微笑沉思起来。 “刘正啊,对于你今天的话,老夫很是满意。”沉思一阵之后,崔伯颜褒奖起了刘正,“事情了解之后,老夫不会亏待于你!世裕,送他出去吧。” “多谢老大人赏识!”刘正谄媚的行了一礼,跟着崔世裕走了出去。 “这个拿着吧。”到了书房门口,崔世裕从袖中取出一只信封,塞在了刘正怀里。 “多谢崔大夫!”刘正假意推迟几句,还是点头哈腰接过去。 崔世裕淡淡道:“那就不送了!桃红,带他出去吧。” “崔大夫留步!留步!”刘正行了礼,将信封塞进怀里,仍然跟着一个侍女走了出去。 崔世裕看着刘正走出内院,转身回到书房,轻轻关上了门。等他坐下后,崔伯颜问道:“你怎么看?” 崔世裕欠身道:“漕帮商会若是真的掌握了一种新布匹,而且利润很大的话,他们抛售手中的资源就是很有可能的!” “还有吗?”崔伯颜语气平淡,不过明显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这个刘正说的应该都是实话,他在漕帮商会地位不算很低,能得到许子由的消息也不算什么意外。” “其他人怎么说?”崔伯颜忽然转换了话题。 “刘正到来之前,孩儿询问了其他十几个内线,说的都和刘正差不多,而且消息似乎已经在扬州城传开了,很多人已经准备抛售手中的茶园桑园。所以孩儿认为,漕帮商会借机抛售,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是你的想法?”崔伯颜忽然脸色一沉,“那老夫问你,第一,那种新布匹,谁见过?谁能确定利润超过丝绸茶叶?第二,为何恰恰在此时传出这个消息?第三,上次兑换贞观宝钞,事情过程是怎么样的?” 听见这三个问题,崔世裕陷入了沉思,忽然眼前一亮:“瞒天过海,欲盖弥彰!” “没错!”崔伯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这次的事情,和贞观宝钞那件事十分相似!不出意外的话,朝廷很快就会发下诏令!你猜猜,诏令会怎么说?” “这个……”崔世裕有些犯愁。 “你这个样子,老夫怎么放心把身后事交给你?”崔伯颜颇有些恨其不争,“你仔细想想!” 听了父亲的斥责,崔世裕脸色有些羞赧,低下头沉思起来。崔伯颜也不催促,继续慢慢地品茶。 “孩儿想到了!”崔世裕忽然抬起头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朝廷肯定会忽然宣布降低瓷器和名贵茶叶的价格!” 崔伯颜满意的点点头:“总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朝廷如果这样做,必定是想要误导我们抛售手中的资源!如果反过来,朝廷继续提高价格,那么就是想要引诱我们接下漕帮商会手中的资源!如果是后者,马上将我们掌握的资源全都抛出去,而且要不计价格的抛售!” “孩儿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崔世裕完全明白了崔伯颜的意思。 崔伯颜点点头,随意地摆了摆手,等到崔世裕出去后,崔伯颜手指轻叩桌面,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崔世裕忙着做准备的时候,在长安太极殿,李世民正在听张焕和唐俭禀报下一步的计划。 “降低价格?朕没听错吧?按理说该提高价格才是啊!”听完张焕的意思,李世民十分不解。 张焕低声道:“皇上,刚才臣已经禀报了,漕帮特意放出了一真一假两条消息,崔氏商会肯定会先加以判断再做决定。崔伯颜不会忘记贞观宝钞的教训,一定会时刻关注着朝廷的动向!如果提高价格,反而会暴露真实意图。” 唐俭也接着道:“臣赞同张大人所言,此乃欲盖弥彰之计!” 李世民听了‘欲盖弥彰’四个字,也一下子明白过来,点点头道:“朕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就照你们说的办!朕马上书写诏令,明日一早,在各地官府的邸报上发布。” “皇上圣明……” 李世民很快就写好了诏令,递给唐俭道:“这件事已经筹备了两年多了,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唐俭双手接过诏令,退后一步道:“皇上放心,此事一定会成功!” 李世民又看了一眼张焕,张焕也赶紧点头保证。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摆摆手令二人退下。 “臣告退……” 出了大殿,唐俭拉住张焕道:“张大人,虽然说一切都准备妥当,不过老夫心里还是有些不稳当!你说说,这次不会出纰漏吧?” “唐大人放心!”张焕信心十足,“他们再狡猾,这次也会继续上当!” 唐俭拍拍张焕的肩头:“听你这么有信心,老夫也信心百倍啊!” 说笑几句之后,两人并肩向宫外走去。 次日一早,唐俭就命令大唐通信所把那份诏令布告天下。在阿提力和孙央的不懈努力,以及张焕的重视之下,如今大唐境内的飞禽驿站已经多达千余。如果从长安向东北的营州传递信息,仅仅只需要两天的时间,比起以往快马传信的七八天,速度提高了五六倍之多。不过也仅限于各大城池,一些偏远地方,大唐通信所目前仍然力有未逮。 四月二十二日辰时,这份诏令到达了扬州。一个时辰之后,扬州城所有参与到茶叶、丝绸生意的人都知道了诏令的内容,诏令中,强制性将丝绸、瓷器和茶叶降价一半! 降价一半!对于很多去年囤积货物的商人来说,这无异于灭顶之灾!无数资金薄弱的商人面临绝境,手里握有桑园茶园的一些小商人,更是惊慌失措,争相想要将手头的资源抛售出去。 然而去年还是香饽饽的茶园桑园,现在已经是无人问津!不止是扬州,苏州、成都、湖州等地,同时出现了抛售风潮,可惜大多数人都在观望,几乎无人敢接手。 诏令下达的第三天早上,忽然有人在各地都全力买进桑园和茶园。可惜这些闻风抛售的小商人手中资源很少,即使有人全力买进,价格仍然不停地滑落。 然而到了四月二十五日的下午,随着一个消息的传开,桑园和茶园的价格猛然剧烈回升起来。 第213章 被计中计欺骗的崔伯颜 梁旺看着自家的十几亩桑园,再次重重的叹口气,沮丧的摇了摇头。家中的看门狗不知道主人心情恶劣,凑到脚边嗅来嗅去,被梁旺用力一脚踢在身上,惨叫着夹着尾巴溜到一边。梁旺仍旧有些不解气,抓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嘴里还不停的咒骂,那只狗吓了一大跳,赶紧跳起来向远处跑去。 梁旺祖籍扬州,父亲去世之后留下了十几亩桑园,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很不错。特别是最近两年,丝绸价格不要命的上涨,梁旺每年的收入增加了十倍有余。对梁旺一家来说,桑园就是一只会生金蛋的母鸡,是一家人的命根子。 前阵子有人出出三千两贞观宝钞,想要买下这十几亩桑园,虽然在两年前,这十几亩桑园最多卖五十两,不过梁旺还是断然拒绝出售。没想到朝廷忽然强制下调丝绸价格,一下子引起了恐慌,短短几天时间,丝绸价格已经不足以前的四成!而且看样子还会不停的下跌。 梁旺算了笔账,如果按照现在的价格,今年的收入仅仅只有去年的两成。前几天小舅子传来消息,据说一种能获取巨大利润的新布匹即将面世,建议他卖掉桑园,转而做新布匹的生意。梁旺的小舅子在漕帮跑腿,历来见多识广多,听了他的劝告,梁旺就准备将桑园脱手。可惜此时不比往日,那些曾经上门出大价钱收购桑园的大商人,如今却对梁旺不屑一顾,即使价格已经压倒八百两,仍然无人问津。梁旺无可奈何,只好委托小舅子继续去寻找买家。 “姐夫!姐夫!”正在梁旺沮丧间,从小路上跑来一个少年,一脸的兴奋,正是他的小舅子。 难道找到买家了?梁旺眼睛一亮,赶紧走了过去。 “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小舅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桑园啊?你不知道吧?现在的价格比以前还高!” “真的?”梁旺大喜,“买主在哪里?我马上带契约过去。” “急什么!”小舅子瞪了他一眼,“我们漕帮已经开始大量收购桑园茶园,以及库存的茶叶和丝绸,有多少要多少!你再等等,说不定价格会冲到四千两!” “老天保佑!”梁旺拍拍胸脯,长长地吐了口气,“既然是这样,我当然不卖了,先等等再说!” “嘿嘿,姐夫,可别忘了我的功劳啊!” “没问题!走,城里吃酒去!” 小舅子哈哈一笑,和梁旺勾肩搭背走出了桑园。 类似的场景不停的上演,扬州、苏州、湖州……所有的地方都已经知道,漕帮开始暗中收购货物和资源,价格比起以前竟然还上涨了一些。碍于朝廷对价格的严令,漕帮收购的时候,对外宣布的价格和朝廷规定的一样,不过谁都知道这是掩耳盗铃罢了。 四月二十七日午时,漕帮总坛。 苗影看完账目,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将账目抵还给身前的计无智。 计无智双手接过账目,低声道:“帮主,可否马上实行下一步计划?” “再等等!”苗影略微思索了下,“声势虽然造起来了,不过很多人还在观望,试图等待更高的价格。哼!真是贪得无厌!你放下话去,我们再提高三成收购价格!” “帮主,三成是不是太多了?”计无智提出了疑问,“这两天,崔氏商会也四处出手,收购的只比我们略微多一点,如果价格太高,会不会吓跑他们?” 苗影胸有成竹:“放心吧!你只管去做!相公早上来了信,说皇宫内府也已经出手了,崔伯颜肯定知道这个消息!等到他做出应对,我们马上进行下一步计划!” 计无智笑着点了点头,有皇宫内府再烧一把火,崔伯颜不上当才怪! “属下这就去安排。”计无智躬身准备退下。 “有崔氏商会的消息,随时禀报!” 计无智答应一声,匆匆走了出去。 苗影将视线转向城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当初众学子冲击皇城,张焕差点遇袭身亡,崔氏为首的世家是最大的幕后黑手,对于那些人,苗影心中充满了痛恨。这次有机会全面打击世家门阀,苗影自然不会有丝毫心软。 未时,崔氏商会,崔世裕书房。 “怎么才这一点?”崔伯颜看着报上来的账目,很是不满的询问崔世裕。 崔世裕有些无奈:“父亲,漕帮毕竟是地头蛇,消息也灵通的多,价钱差不多的时候,那些贱民更愿意将东西卖给他们。” “地头蛇?嘿嘿!”崔伯颜冷笑一声,“老夫这次就要将这条蛇一棍子打死!彻底杜绝皇上将漕帮做工具的想法!” “父亲,刚刚得到消息,漕帮商会放出风声,从现在起,提高三成收购价格。我们要不要跟进?” 崔伯颜沉思许久,抬起头道:“不跟进!不但不跟进,还要抛售我们手中的东西,不过量不可过大!” 崔世裕马上就明白过来:“父亲是要再试探一下?” “没错!”崔伯颜捻须冷笑,“别忘了,除了漕帮商会,掌管皇上私产的皇宫内府到现在都没有出手!老夫确信他们会像上次一样全力合作!” “父亲,对李氏、卢氏几家的回信怎么写?” 崔伯颜笑道:“回信告诉他们,就一句话,等着数钱吧!” 崔伯颜素来自命高雅,从来不把阿堵物放在嘴上,此时竟然直接说出‘数钱’这个词,显然是因为胜券在握而心情极佳。被崔伯颜的乐观情绪感染,崔世裕也信心大增起来。 四月二十八日,虽然漕帮提高了收购价格,不过大多数人还在等待更高的价钱,都保持了观望态度。因为这个缘故,即使漕帮在各地全面出手,却并没收购到多少东西。 直到未时,崔氏商会忽然在各地开始抛售手中的资源,虽然数量不大,却很快引起了跟风。漕帮商会来者不拒,有多少承接多少,小小的抛售风潮很快就平息下来,更多的人继续保持观望。 当天黄昏时分,从各地的皇宫内府分理处忽然传出消息,鉴于各地的丝绸和茶叶价格极其不稳定,为了响应朝廷降价的诏令,皇宫内府从明天开始会抛售手中的资源。 皇宫内府出手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崔世裕耳中,情知事情重大,崔世裕不敢做任何决定,赶紧去向崔伯颜禀报。 “是不是皇宫内府出手了?”崔伯颜正在池塘边观鱼,见到行色匆匆的崔世裕,马上出言询问。 “父亲所料不差!”崔世裕擦擦额头的汗水,“皇宫内府传出消息……” “等等!”崔伯颜挥手打断了崔世裕,“让老夫猜猜,他们是不是准备抛售?” “父亲真是料事如神!”崔世裕由衷赶到钦佩,“看来这果真是个圈套,我们幸亏没有出手跟进!” 崔伯颜将手中的鱼食全都扔进池塘,拍拍手淡淡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漕帮商会抬价收购,皇宫内府却唱反调,目的是什么?皇宫内府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帮助漕帮商会打压价格,让漕帮商会收购更多的资源!老夫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需要确认,今天我们抛售的账目报上来了没有?” “父亲,已经报上来了。”崔世裕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看了看,“各地一共抛售丝绸五千匹,茶叶五千斤,桑园茶园一共三万亩。” 崔伯颜淡淡一笑:“是不是漕帮商会购买的?” “根据报上来的情况,那些买主似乎和漕帮商会没有任何关系!” “欲盖弥彰!哈哈!”崔伯颜放声大笑,“老夫问你,除了漕帮商会和皇宫内府,有谁能承接这么多的抛售?” 崔世裕恍然大悟,用力拍拍自己的脑袋,很是钦佩的看着崔伯颜。 “终于想明白了?”崔伯颜瞥了一眼儿子,语气很不满意。 崔世裕低下头:“孩儿愚钝!” “唉!”崔伯颜叹息着摇摇头,“这次事成之后,老夫也没有精力操持家务了!世裕啊,凡事多动动脑子吧!” 崔世裕脑袋弯得更低,丝毫不敢辩解。 “你去做两手准备。”崔伯颜瞪了一眼儿子,“一,调集所有的资金;二,将我们手中的资源全部整理出来。” 崔世裕有些不解:“父亲,孩儿有个疑问。” 崔伯颜淡淡道:“可是第二条?” “正是!” “老夫还想最后确认一件事!明天漕帮肯定会有新的举措!”崔伯颜说到这里,见崔世裕还是一脸迷糊,再次叹了口气,“至于老夫为什么做两手准备,你自己想想吧。” 崔世裕不敢再问,赶紧按照吩咐去做准备。 次日一早,漕帮商会果然传出新的消息:漕帮商会要跟随皇宫内府,开始抛售手头的资源和货物。 消息迅速传了开来,刚刚大幅回升的价格再次猛跌。短短半天时间,就有大批小商人跟着抛售,再次形成了抛售风潮。 “父亲!漕帮开始抛售了!”一得到消息,崔世裕就马不停蹄向崔伯颜禀报。 “哈哈!引诱不成,又开始打压,逼迫我们也跟着抛售?”崔伯颜听到消息,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张焕啊张焕,这次老夫一定要你损失惨重!世裕,传令下去,对方抛售多少,我们就承接多少!” “父亲!”崔世裕还是有些犹豫,“万一对方是个陷阱怎么办?” “陷阱?”崔伯颜摇摇头,“这是计中计!老夫早说了,他们的目的还是完全掌控茶叶丝绸市场!既然是这样,老夫就让他们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即使是个陷阱,所有的资源掌握在我们手中,难道不好吗?” 第二天一早,得到崔伯颜的命令之后,各地的崔氏商会分理处开始全力出手,将所有的抛售全部接了下来。 到了五月三日,漕帮商会和皇宫内府已经抛售了二百万亩桑园、一百九十万亩茶园,以及六十万匹丝绸、二十万斤茶叶。 漕帮商会和皇宫内府手中,仅仅剩下了三成资源,而且还在不断的抛售,而崔氏商会也在继续全力买进。 短短几天时间,涉及的金额已经多达四亿六千万两! 第214章 世家的彻底衰败1 五月七日卯时,长安。 太极宫外站满了文臣武将,大家三五成群围在一起,一边低声闲聊一边等待即将开始的早朝。东边的台阶下面,房玄龄正在小声和张焕说着什么,张焕面带微笑不停点头,看来心情十分的好。 唐俭捏捏袖中的奏折,正准备也过去和张焕讨论几句,忽然看见魏征怒气冲冲从宫门外面走了进来。唐俭有些奇怪,魏征素日几乎都是最早到的,今天不但最后才来,而且看样子气得不轻,难道谁惹到他了?很多大臣都发现了魏征的异样,马上有几人上前小心的询问,魏征显然心情极差,只是随意的摆摆手,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房玄龄见状,和张焕吩咐一句,快步走了过去。 唐俭见房玄龄走了,快步走到张焕身前,一脸的不怀好意:“叔珩,魏倔头不会是吃花酒被夫人捉住,暴打了一顿吧?” 唐俭和魏征虽然是老相识,不过两人关系一般,魏征还弹劾过唐俭,多次让唐俭很没面子。见到魏征暴怒的样子,唐俭自然有些幸灾乐祸,忍不住出言调侃,毕竟魏征怕夫人满朝皆知。 张焕愣了一下,差点就大笑出来,忽然瞥见魏征看了一眼这边,赶紧装作一脸正经的摇摇头。 “很久没见到魏倔头这么生气了!”唐俭诡异的笑了笑,“老夫敢打赌,如果魏倔头被气死,满朝文武最少有三成会放鞭炮庆祝!” “噗……”张焕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唐大人,你也太损了吧!” “嘿嘿……”唐俭也觉得有些过分,摸摸胡须岔开了话题,“昨天报来的账目,你看完了吧?” “是的!”张焕笑着点点头,心头十分满意,“漕帮商会的抛售已经顺利完成,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而且根据报上来的数字,九成九都被崔氏商会买了过去。”说到这里,张焕偷眼看了一下魏征,接着偷笑道:“魏大人会不会被气死下官不知道,不过崔伯颜肯定会气死!” “嘿嘿,那是当然!”唐俭一副老奸巨猾的笑容,“你想想,上次兑换贞观宝钞,他们损失了那么多钱,已经元气大伤。这次他们将半数家底都压了上来,账目上足足有六亿四千多万两!再次损失这么大一笔钱,够崔伯颜他们喝一壶了,往少了说也是伤筋动骨!” 张焕咧嘴一笑,正要开口说话,锣鼓声却响了起来,赶紧整整衣冠向太极宫内走去。这时房玄龄仍旧拉着魏征,似乎在不停的劝说着什么。进去刚站好队,李世民就从后面走了出来。 “臣等参见皇上……” “众位爱卿,免礼平身!”李世民面色如常,不过声音似乎略微有点激动。 “谢皇上……” 众人起身之后,又对太子李治躬身行礼,这才各自归队。经过李世民近两年的刻意栽培,李治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一举一动都颇具储君风范,有时候一些小事情,李世民直接就交给东宫处理,李治的表现也很让李世民满意。 张焕如今已经站在了第四排,归队的时候忽然看见李治对自己使个眼色,顺着眼色看过去,正好看见怒气不减的魏征。张焕一愣,难道魏征准备弹劾自己不成?虽然有些怀疑,张焕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并没什么把柄落入他人之后,而且魏征也不会因为小事气成这样。想到这里,张焕看着李治,悄悄指了指自己。李治却轻轻摇摇头,示意和他无关。张焕心中纳闷,又无法询问,只好摊摊手示意自己不明白,李治叹口气,也不再和张焕‘眉来眼去’。 魏征今天确实是最早来的,不过刚到太极宫外,就被李世民传了过去,让他看了一些东西。李治当时正好去向李世民请早安,恰好听见了几句,知道今天有大事发生,这才想和张焕提前通个气,没想到张焕却丝毫不明白。 这时李世民照常问道:“诸位爱卿,可有要事启奏?” 魏征一撩袖子就要出班奏事,却被房玄龄轻轻拉了一下。见房玄龄对着自己微微摇头,魏征忍住火气,索性闭起了眼睛。 唐俭出班道:“皇上,臣有事禀报!” 这阵子淮南道那边闹得动静极大,朝中几乎无人不知。这类事情都归于户部管理,因此见到唐俭出面,大家都能猜到是什么事,齐齐望向唐俭。 “讲!” “皇上,臣刚得到的消息,总部在扬州的崔氏商会罔顾朝廷诏令,公然哄抬物价,大肆购买桑园茶园!”唐俭说到这里,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接着道:“据报来的消息,崔氏商会利用各种手段,收购了二百八十四万亩桑园、二百六十三万亩茶园、丝绸八十三万匹、成品茶叶三十二万多斤!” 唐俭念到这里,满朝一片哗然。这么大的数字,那该需要多少钱? “肃静!”李世民轻叩案几,“让唐大人说完!” “遵旨!”唐俭将卷宗收回袖中,又取出一张纸看了一眼,“根据统计,苏州、杭州、扬州、成都府、湖州这些产茶、产丝绸的地方,价格再次上涨了七成!也就是说,由于崔氏商会扰乱市场哄抬物价,各地的丝绸茶叶价格,不但没有按照朝廷诏令下降五成,反而大幅度上涨!各地百姓多有怨言,已经有人向当地官府禀报,请求朝廷出手控制物价!” “大胆!”李世民听完勃然大怒,“朕刚发下降价的诏令,竟然就有人马上违反!难道朝廷的诏令,也是可以随意违反的吗?辅机!” 长孙无忌上前道:“臣在!请皇上吩咐!” “唐俭所说,可有此事?” “回皇上,由于这件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臣特意派人下去查探,事实确实如此!前天午时,扬州近万百姓前去刺史衙门,向来跃刺史递交了万民书,请求朝廷控制物价,打击不法商户!”长孙无忌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双手高举过头。 春浩赶紧走了过来,捧起奏折转身放在李世民身前。 满朝文武都十分清楚,凡是长孙无忌出面奏事,几乎全都已经和皇上通过气了。听到这里大家哪还不明白,皇上要再次对世家门阀动手了!可惜此时在朝堂之上,世家门阀的势力极度微弱,竟然连一个三品官都找不出来。虽然有人想要为崔氏商会辩解,无奈等级太低,虽然心中焦急万分,却只能闭嘴不言。 “诸位,朕很久没有见到万民书了!”李世民很快就看完奏折,微微叹了口气,“当初魏征大人,房玄龄大人都劝过朕,让早点出手控制茶叶丝绸的价格。朕却没有重视这件事,以为只要不引起动荡就行,毕竟很多瓷器丝绸都销往西边。没想到这次如今闹出这么大的风波!诸位爱卿,有何见解?” “皇上,此等不法商贾,理当严惩!” “皇上,这件事还需慎重啊!崔氏商会牵扯过大,万一处置不当,只怕会引起动荡!” “如此罔顾朝廷诏令,岂能轻易放过?” “皇上,漕帮商会也曾经哄抬物价,请皇上先追究漕帮商会的责任!” 众人纷纷出言,吵闹成一团。 “唐俭,你是户部尚书,你说说看。”李世民对吵闹不予理会,直接询问唐俭。 唐俭不假思索:“皇上,这种事查明证据之后,一般都要罚没资产,再由官府出面强行稳定物价。” 李世民淡淡道:“彻查,然后照例办理吧!” 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听在那些世家官员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若真是这样,几个大家族这么多年的心血只怕荡然无存!当下这些人也不顾身份不够,纷纷出班奏请李世民收回成命,一时场面十分混乱。 魏征忽然大吼一声:“皇上,臣有要事启奏!” 这次房玄龄不再拉着魏征,含笑捻捻胡须,竟然闭起了眼睛。 魏征出班奏事,那些吵闹的人都纷纷闭了嘴,谁都知道招惹此人后患无穷。再者说了,魏征能暂时引开话题,也是一件大好事。 李治抬头看了一眼魏征,眼中的神色十分激动。 李世民面色依旧古井无波:“魏征,你有何事启奏?” 魏征高声道:“臣弹劾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大逆之罪!” 魏征话音一落,除了知情的几人之外,满朝文武都是哑口无言。这五家虽然在朝廷势力微弱,不过在民间仍然有着极大的声望,魏征竟然敢同时弹劾这五家,而且罪名是‘大逆之罪’!这可不是玩的,一旦罪名成立,那就是抄家灭族之祸! “魏征信口雌黄,请皇上治其诬陷之罪!” “臣附议……” “皇上,我清河崔氏历来忠于朝廷,请皇上明鉴!” “皇上我范阳卢氏诗书传家,时刻不敢忘记为朝廷效力,何来大逆之罪?请皇上严惩魏征!” “皇上……” 几大家族的官员很快回过神来,纷纷跪地指责魏征,甚至有人哭天喊地,要上前和魏征拼命,都被殿内侍卫拖了下去。 魏征禀奏的这件事,大殿内只有李世民父子、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寥寥几人知情。张焕虽然知道皇上可能会有后手,没想到竟然直接对世家门阀来了个‘大逆之罪’!不由得和其他人一起,目瞪口呆起来。 第215章 世家的彻底衰败2 魏征短短的一段话,在朝堂上引起的震动却是前所未有的,很多人都以为魏征今天吃错了药。这段时间以来,几大世家虽然组建了崔氏商会,和漕帮商会以及皇宫内府激烈的争夺利益,但是这些都是民间商业行为,怎么能上升到‘大逆之罪’这般高度? 很多和世家来往密切的大臣,回过神来也都开始指责魏征,认为他是信口雌黄,请求李世民治魏征之罪。 张焕心头思忖,魏征绝对不是信口雌黄之人,而且是这般大事,那么他手中肯定掌握了证据!究竟是什么证据?张焕想了半天想不起来,看了看李治寻求答案。李治悄悄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座位,张焕却依旧不明白,李治翻翻白眼,索性不再理他。 “都肃静!”听见吵闹不休,李世民用力一拍案几,“朝堂之上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还在吵闹的大臣们将李世民发怒,都闭上嘴退了回去。 李世民转头看着魏征,语气似乎很不满:“魏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弹劾的那几大家族,历来对朝廷百姓都多有贡献,一向安分守己,岂会身犯大逆之罪?还不快快退下,想要承担反坐之罪吗?” 反坐,也就是诬告他人者,一旦查无证据,诬告者会被处以自己诬告他人的罪名,而且还会附加诬告罪。在大多数大臣们看来,这是皇上想要给魏征一个台阶下,当下就有几人蠢蠢欲动,若是魏征露出丝毫怯意,就要弹劾他反坐之罪。 不料魏征梗着脖子喊道:“皇上,臣有确凿证据,证明臣所言是实!若有半句不实之处,臣甘愿受反坐之罪!” 魏征此言一出,朝堂上再次哗然,那些心怀不轨者更是胆战心惊。魏征既然敢说出这番话,肯定是有备而来,这下如何是好! 李世民再次拍拍案几,等到众人安静之后,转而询问长孙无忌:“辅机,按大唐律,魏征若是没有证据,或者证据不实,该当何罪?” “诛九族!”长孙无忌毫不犹豫的回答。 李世民点点头,沉着脸道:“魏征,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吗?” 听见李世民的问话,那些心怀不轨者既担心魏征真的有证据,又盼望他的证据不真实,落个反坐之罪。出自几大家族的那些官员们,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至于张焕和唐俭、李绩等人,虽然不知道真相,不过看见眼前这般场景,已经心知肚明,皇上这是在和魏征唱双簧戏啊!看来今天的早朝,世家门阀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果然,魏征毫不犹豫道:“臣不用再想!若是证据有半点虚假,臣甘受反坐之罪!” “证据何在?”李世民根本不给那些人出言的机会,直接询问魏征。 “臣马上呈上来。”魏征施了一礼,转身走到大殿门口,对外面招招手。 很快几个侍卫将五口大箱子抬了进来,箱子看上去并不重,这几人将箱子放在大殿中间,行李后退了下去。 张焕一看到其中的两口箱子,眼珠子就瞪了起来。这两口箱子,赫然是贞观十三年自己交给小痴,再由她带进宫交给李世民的那两口!当时里面装的,是从苗奎和侯思齐手中得到的漕帮舞弊案账本! 箱子逐一被魏征打开,五口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账本,当初小痴带进宫的两口箱子里,那些账本全部在列。张焕此时已经完全明白,李世民这次是要和几大家族算总账了!至于其他三口箱子里的东西,张焕敢打赌,绝对和前太子走私兵器案有关。 张焕猜测的没错,贞观十四年九月十八日,庶人李承乾离开长安去黔州的时候,曾经将一口大箱子交给了李世民。那口大箱子里面装的就是东宫和世家走私兵器的所有账目,而且是已经解码的账目。至于小痴转交李世民的那些账目,本来只有进账没有出账,后来侯君集自杀之前,将解码密钥留给了李世民,那些出账也已经解码,清楚明白的说明了那些粮食的去向。 “魏征,这就是证据?”箱子全部打开之后,李世民面色平静的询问。 “回皇上,正是!”魏征随手拿起一本,打开后念道:“一月一日,扬州运粮五千石,一月二日,江都运粮四千六百石……” 魏征念完一段后停了下来,大多数人已经知道这是账本,不过除了少量几人,其他人却不知道这是什么账本,都看向魏征等他解释。 李世民问道:“魏征,这是什么账目?” “皇上,这是贞观十二年一月,洛口仓收到的漕运粮食,本月共入仓十二万三千四百石。然而当月洛口仓呈报给户部的账目,仅仅只有五万四千石!” 李世民点点头,面色平静的询问唐俭:“唐俭,可有此事?” “这个……”唐俭有些瞠目结舌,“户部往来账目过多,臣实在不记得几年前的账目了!” “户部账目确实很多,朕不怪你。”李世民摸摸额头,“你亲自去把贞观十二年的漕运账目都带来!” 唐俭见皇上不怪罪,心头松了口气,赶紧带着几个户部官员出了大殿。 唐俭几人离去后,大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不过大多数大臣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罢了。 几大世家出身的官员已经面色惨白,心中惊骇莫名。虽然在朝堂地位不高,不过他们在各自的家族还是有一定地位,当年的漕运舞弊案也知道一些。如今见皇上开始翻旧账,怎么可能不吓得半死。 最近两年,朝廷不断加大各地官学的投入,九成以上的官学已经开始免费发放书籍,再加上科考制度不断向寒门士子倾斜,这两年中举的世家子弟寥寥无几,在朝堂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如今在朝中地位最高的,竟然是从五品的太仆寺员外郎李伯彦,此人也是和张焕同期中举的进士。可以说,将这些世家官员都拉在一起,也形成不了什么力量。刚才有几个胆大包天想要和魏征纠缠的,已经被拖出去关了起来,如今虽然知道大祸即将临头,包括李伯彦在内,竟然再无一人敢出面辩驳。 李世民手指轻叩案几,看上去没有丝毫异常,只是静静的等待。见皇上不说话,其他人更是静悄悄一片,就连张焕也老老实实站着。 大殿内的静寂持续了很久,直到唐俭几人气喘吁吁抬了账目归来,众人才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 “皇上,贞观十二年所有的漕运账目都带来了!” “和魏征带来的账目对一下!” “遵旨!”唐俭答应一声,亲自取出一月份的账本,和魏征拿出的账本对了起来。 “皇上,贞观十二年一月的账目对完了,侯思齐当日报来的数目,和魏大人的账目比起来,确实少了六万九千四百石,分毫不差!”唐俭多年在户部,查看账目速度极快,很快就报上了数字。 “果真如此!这样说来,魏大人的账目是真的了?” “魏大人素来公正严明,拿出来的证据当然是真的!” “李大人,你说那些粮食被侯思齐弄到哪里去了?” “嘿嘿,不好说啊不好说!” 见魏征带来的账目果然没错,众人再次低声议论起来。 李世民面色十分惊讶:“如此说来,魏征带来的账目是真的了?” “这个……”唐俭略微犹豫了下,“只对完了一月份的帐,因此不能完全确定真假。而且只有进账没有出账,无法肯定粮食的去向。” “魏征,可有出账?” “回皇上,有!”魏征翻了一会,从箱子底下取出一本账,看着上面念了起来,“二月六日,某将一月截留的六万九千四百石粮食全部运往范阳,交予范阳卢氏;三月五日,某将二月截留的六万三千石粮食运往渔阳,交予范阳卢氏……五月……” 魏征念完五月份的出账之后,忽然提高了声音,“七月八日,某亲自押运六月截留的粮食前往扬州,随后面见崔伯颜对账销账,是日赵郡李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漕帮苗奎皆有参与,某得钱五十万贯……” “先停下!”李世民拍了拍掌,“魏征,这份出账是谁所写?” 魏征朗声道:“皇上,乃是前任漕运使侯思齐手书!” “侯思齐?”李世民一脸的不相信,“此人不是早就死了吗?你确定这是侯思齐手书?” “皇上,臣完全确定!”魏征语气坚定。 “辅机,玄龄,你二人善于鉴别字迹,去看看那是否就是侯思齐的手书。” “遵旨!”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答应一声,快步走过去拿起账目看了起来。 “皇上,臣和房大人一致认为,这就是侯思齐的手书!”仔细鉴别之后,长孙无忌出言禀报,“臣担任吏部尚书的时候,多次和侯思齐有公文往来,对他的字迹十分熟悉。” 房玄龄躬身道:“臣也敢肯定!” 长孙无忌精于鉴别字迹,而房玄龄更是有过目不忘之能,有他们俩人同时证实,完全可以确认这就是侯思齐的手书。这意味着什么,大家全都十分清楚,因此房玄龄话音刚落,朝堂上再次喧闹起来。 第216章 世家的彻底衰败3 一片喧哗声中,张焕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李伯彦。李伯彦虽然表面强自镇定,不过颤抖的双腿,以及苍白的脸色已经暴露出了内心的恐慌。其他的那些世家官员更是个个面无人色,若非是在朝堂上,只怕早就一哄而散了。张焕淡淡一笑,到了他如今的地位,虽然早就不把李伯彦等人放在心上,不过想起当日他们对自己做的事,张焕自然也不会同情他们。 李世民这次并未阻止喧哗,等到大家的议论声逐渐停息,微皱眉头询问长孙无忌:“辅机,按我大唐律令,魏征呈上的这些账目,可否作为证据?” “皇上,可以作为证物!”长孙无忌半转身子低头回答,“不过没有证人的话,单凭这些证物很难定下罪名。” “魏征,辅机的话你听见了吗?”李世民看着魏征,“如果没有人证,只怕你这个反坐之罪是逃不掉了!” 魏征昂头道:“皇上,人证就在外面!此人和其家族迷途知返,因此臣答应让他做证人,请皇上恩准,让人证进入大殿作证!” “准!” “皇上有旨,传人证进殿!”见李世民点了头,春浩赶紧高声喊了一句。 随着喊声,侍卫领了一人进来,见到来人,众位大臣都吃了一惊,就连张焕都有些意外。 “小臣参见我皇陛下,皇上万岁万万岁!”来人一进来,就伏地大礼参拜,此人竟然是被封为承议郎的王叔易。 作为王氏商队的领头人,王叔易如今名声鹊起,在长安城几乎无人不识。现在的王叔易已经不亲自带领商队了,仅仅坐镇长安运筹帷幄。 李世民摆摆手道:“起来说话吧。” 王叔易却不起身,以头叩地道:“皇上,臣有罪,请皇上治罪!” “嗯?”李世民似乎有些不解,“你是来作证人的,何罪之有啊?” “皇上,家兄有一封请罪书,请皇上过目!”王叔易膝行向前几步,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高举过头。 春浩快步上前,将书信捧给李世民。 李世民拆了书信,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一拍案几喝道:“真是胆大妄为!如此说来,魏征弹劾你们几家参与漕运舞弊,是事实了?” “回皇上,确实如此。不过小臣的家族也是被崔伯颜等人所逼,迫不得已而为之啊!”王叔易一边叩头一边大哭,“家兄自知罪孽深重,准备将家产全部捐献给朝廷,请朝廷依律治罪!不管皇上如何发落,小臣一家绝不敢有半点不服!” “皇上!”魏征踏前一步,“据臣所知,太原王氏并未深入参与漕运舞弊案,而且很早就脱身而出,随后组建西去商队,为了大唐立了不小功劳。这次王氏又前来作证,请皇上从轻发落!” “请皇上从轻发落……”魏征话音一落,张焕、房玄龄、长孙无忌三人同时出班附议。 见到这三人出面,哗啦一下有七成官员都同时附和。李伯彦等人虽然对王氏恨之入骨,此时也只好呆呆站着,既不愿意附议,也不敢出来反对。 李世民沉声道:“王叔易,既然这么多大臣都为你王氏求情,朕令你戴罪立功,彻底查清楚当初的漕帮舞弊案。除此之外,你王氏当日获得了多少不义之财,此次要十倍归还朝廷,听明白了吗?” 王叔易再次叩首道:“小臣谨遵圣谕,一定完成皇上的命令。” 李世民不再理会王叔易,转头看着长孙无忌道:“辅机,这个案子交给你亲自处理,务必一查到底!”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李治,“太子,你协助辅机,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朕!” “臣遵旨!” “儿臣遵旨!”李治也赶紧站起身,躬身答应下来。 这种惊天大案,一般都要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上次张焕状告崔氏三代,就是三司会审。不过这次李世民指定刑部尚书长孙无忌和太子李治一起办理,竟然没有一人出面反对,大家都看得清楚明白,这次皇上是要对几大世家下狠手了,此时站出去反对,岂不是自讨苦吃? 李世民摆摆手令李治坐下,接着道:“唐俭,朕令你会同大理寺,调查哄抬物价一事,务必尽快调查清楚,平息暴涨的价格,给百姓一个交代!” 唐俭心头大喜,躬身道:“臣遵旨!” 崔氏商会哄抬物价已经是板上钉钉,几大家族本身也岌岌可危,这件事并没什么难度,在百姓那里博个好名声显然不成问题。 “魏征,这件事虽然很严重,不过还够不上大逆之罪。你还有什么话说吗?”李世民很是随意的问了一句。 魏征高声道:“皇上,臣还有话说!” “讲!” “皇上,以崔氏为首的几大家族不但参与漕运舞弊,而且伙同侯君集,将兵器贩卖给倭国和高句丽!此乃货真价实的叛国罪,罪同大逆!” 众人本来已经够震惊了,没想到魏征竟然还有一手,除了少数几个知情人,大多数人都已经被这个消息震得呆立当场!这个罪名如果成立,那毫无疑问绝对就是大逆之罪!王叔易惊骇之余,这才想到自己家族是多么幸运,竟然在跳进更大的火坑之前脱身而出。 “可有证据?”李世民语气依旧平淡,眼中却已经怒火熊熊。 “这三只箱子里,就是侯君集和崔伯颜等人做交易的账目。”魏征指了指剩下的三口箱子,“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侯君集亲笔记账,请皇上查验笔迹!” 李世民点点头,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再次上前,很快就确认是侯君集的笔迹。 李世民站起身道:“可有证人?” “回皇上,证人如今在刑部大牢,请皇上准许带此人上来。” “辅机,你亲自去带人吧!” “臣遵旨!”长孙无忌答应一声,快步离开了大殿。 事情到了现在,满朝大臣全都心头透亮,魏征肯定是受了皇上指使,否则的话哪来的这些机密账目?又怎么可能让王叔易前来作证?就是不知道魏征为何如此震怒,而且很多人十分好奇,刑部大牢里的证人究竟是谁! 其实魏征震怒的原因很简单,他曾经是李承乾的老师,开始的时候李承乾对他十分尊重,而且行为举止也颇有储君风范。不料后来竟然走到那般下场,从李世民那里知道事情真相后,魏征自然要迁怒于侯君集和崔伯颜等人,认为是他们蛊惑教坏了李承乾。 众人见李世民面沉如水,也都不敢随便说话,大殿内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万分。由于李世民起身站着,李治也只好站在一边,心中和魏征一样怒气冲冲,毕竟早些年的李承乾是个不错的大哥。 刑部在永兴坊附近,长孙无忌没用多少时间就赶了回来,四个衙役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犯走了进来。 “皇上,证人带到!” 李世民走下台阶,到了此人身前一丈开外站住脚步,语气冰冷:“抬起头来!” 听见李世民的声音,这人犯打个哆嗦,缓缓抬起头来。 “韩威!你不是自杀了吗?”李绩只看了一眼,就惊呼出声。 “罪人韩威,叩见皇上!”韩威手脚都戴着重镣,艰难的磕了几个响头。 韩威?对于朝中多数大臣来说,根本就不知道此人是谁。那些武将们却记得十分清楚,此人正是原来的松州都督,后来的利州驻军将领,也是侯君集的心腹。据说此人畏罪自杀了,没想到竟然被秘密关押在刑部大牢! 张焕也是震撼无比,当初被纥干承基带人偷袭,差点就命丧当场,那些人大多数都是由利州韩威派去的。后来听说此人自杀身亡,他也就没再留意。忽然见到此人,张焕瞬间就明白了,李世民留了韩威一命,为的就是此刻,给几大世家致命的打击! 李世民对大家的反应视而不见,右手紧握拳头道:“韩威,你给朕说说,当初和侯君集走私兵器的事情吧。” “罪人遵旨!”韩威又磕了个头,稍微回忆了一下,嘶哑着嗓子交代起来。 韩威是侯君集最亲密的心腹,又是这件事的直接操作者,可谓是这件事最大的知情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韩威将侯君集如何指使自己、自己如何做手脚、如何押运兵器交给崔伯颜等人,交代得一清二楚。临了,韩威还交代自己奉命派人刺杀张焕一事,众人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当初张焕遇刺,也是侯君集和几大世家所为。 “噗通!”这时靠近殿门处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李伯彦承受不住压力昏倒在地。 “带下去!”李世民皱着眉头摆摆手。 太仆寺卿叹口气,让手下将李伯彦带了出去。 李伯彦被带出去后,李世民喝道:“李绩!” “臣在!”李绩赶紧踏前一步,抱拳躬身等候命令。 “令营州都督张俭前去捉拿范阳卢氏一族;洛州都督张亮前去捉拿荥阳郑氏一族;你亲自带兵前去清河博陵,捉拿崔氏一族,有敢反抗者,就地格杀!” “臣遵旨!”李绩响亮的答应一声,转身下去传令。 “张焕何在!” “臣在!” “你即刻率领左武卫精锐,前去捉拿赵郡李氏一族,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遵旨!”张焕抱拳一礼,大踏步走出殿外。 李世民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顿时震惊朝堂。如今证据确凿,除了太原王氏,其他几大世家只怕转眼间就会灰飞烟灭,众人惊骇之余,没有一个人胆敢出班劝谏。很多人都在心头思忖,但愿皇上这次不要大开杀戒才好。 早朝还没结束,李世民又下了一道圣旨,命令大唐通信所全力以赴,将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迅速传达各地。阿提力和孙央调集了所有的飞禽,将旨意迅速传达到各地官府,再由他们发布在邸报之上。 仅仅两天时间,这条消息已经传达到了大唐各大城池,世家门阀的丑恶嘴脸被彻底揭露。几乎各地都有人向官府上书,请求严惩以崔伯颜为首的卖国贼,几大世家彻底成了过街老鼠。 与此同时,营州都督张俭,洛州都督张亮,兵部尚书李绩以及羽林卫中郎将张焕已经各自率领兵马,将各大家族几乎一网打尽,悉数押往长安。若是放在以往,李世民这道旨意必然会引起激烈的反抗,还会引起轩然大波。然而在世家门阀名气一臭到底的这个节骨眼上,大唐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称颂皇上和朝廷的英明。 李世民隐忍数年,终于雷霆出手,敲响了世家门阀的丧钟。这件事的余波持续了将近一年,等到尘埃落定之后,以前不可一世的几大世家,已经彻底完全的衰败下来。 第217章 灰飞烟灭 五月九日,扬州,崔氏商会内院。 崔世裕负手站在院中的石桌旁边,目光呆滞的看着即将落山的夕阳,耳边传来的是大门外面的叫骂声。五月的夕阳照在身上十分温暖,不过崔世裕心头却是一片冰冷,只觉得严寒的冬季似乎已经来了。 许久之后,崔世裕缓缓转过僵硬的脖子,看着依旧紧紧关闭的书房门,沮丧的重重叹口气,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再也不想动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对于崔世裕来说简直就是地狱噩梦一般。 几天前,崔氏商会如愿以偿的将各地的茶园桑园收归囊中,而且囤积了数十万计的丝绸和茶叶。就在崔氏商会准备庆功的时候,却接连传来致命的打击。 首先是漕帮商会,忽然在各大城池全力推出棉布。这种新布有着绝对低廉的价格、柔软舒适的手感,很快就引起了疯狂抢购。棉布大量出现的第三天,丝绸价格就降到了崔氏商会收购前的二成!短短的三天时间,崔氏商会什么都没做,已经亏损了将近二亿两!到了这个时候,崔氏商会所有的人都知道上当了!漕帮商会利用连续的真假消息,让崔氏商会自己跳进了一个不可弥补的大坑。丝绸的巨幅降价,引发的不仅仅是桑园价格暴跌,就连茶叶和茶园也全面暴跌,虽然幅度没有丝绸行业大,不过也让崔氏商会损失了近亿资金。 崔氏商会这次调集了几大家族七成的资金,没想到一下子就亏损了多一半。得到具体的账目亏损之后,崔伯颜当场就吐血昏迷过去。在一片鸡飞狗跳中,好容易才将崔伯颜就醒,然而等待他的,是接连不断的噩耗—— 朝廷下令,严查严惩哄抬物价的崔氏商会;朝廷下令,彻查当日的漕运舞弊案、彻查当日的兵器交易案;各地官府邸报上,开始大力宣扬世家门阀的无耻嘴脸,附带的是漕运舞弊、走私兵器的账目以及证人证词;各路大军一起出动,开始捉拿涉案的几大家族成员……接连而来的晴天霹雳,再次将崔伯颜击倒,刚刚醒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指示,又再次昏迷不醒。 如今崔氏商会已经是过街老鼠,几乎每天都有大量百姓聚集在大门外高声叫骂,若非扬州刺史来跃调兵阻拦,只怕愤怒的百姓早就冲了进来。不过崔世裕十分清楚,来跃调兵过来,一来是为了防止暴乱,二来也是为了随时将自己等人捉拿起来。 崔伯颜昏迷不醒,崔世裕彻底慌了手脚,求见来跃也被士兵挡了回来,只能无奈的唉声叹气。据说朝廷捉拿崔伯颜父子的诏令即将到达,这两天崔氏商队驻地愁云密布、人心惶惶。其实诏令早已经到达了来跃手中,不过因为李世民另外吩咐了一件事,因此来跃才推迟两天动手。在推迟的这两天时间里,大量依附崔氏商会的商人得到风声,赶紧转而投靠漕帮商会,这些人不但带去了大量资金,而且带去了崔氏商会无数的罪证。 今天午时,崔伯颜才悠悠醒来,醒来之后拒绝大夫治疗,独自进了书房,而且严禁任何人打扰。崔世裕虽然心情恶劣,也不敢打扰父亲,只盼望他能想出一个好主意来。 正在崔世裕呆呆看着书房门的时候,房门忽然打了开来,崔伯颜站在门后,颤颤巍巍的招招手:“世裕,来一下。” 崔世裕赶紧站起身,大步走了过去。 崔伯颜早已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苍白的胡须头发都乱作一团,整张脸都皱成了橘子皮,看上去没有一丝血色,胸前还有大片没干透的血渍。 “父亲!”虽然对崔伯颜很是不满,见到他这个样子,崔世裕还是鼻头一酸。 “进来吧,此时不是难过的时候!”崔伯颜强自笑了下,难得的拍拍崔世裕的肩头。 崔世裕关上门,小心地将崔伯颜扶到书桌前坐下。 崔伯颜咳嗽几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他却毫不理会,抬手拒绝了崔世裕递过来的丝巾,喘着气道:“世裕啊,为父接下来的话你要仔细听着,不许有任何遗漏!” “孩儿知道!”崔世裕黯然点头。 “李世民有备而来,民间士林对我们都是一片喊打,就算李世民将我们几家灭族,也没人会出来说话!”崔伯颜声音嘶哑,说到这里再次咳出一口血,崔世裕赶紧上前轻抚他的后背。 “老夫没事。”崔伯颜拍拍儿子的手背,接着道:“如今只有做一些事情,才能避免被灭族啊!” “请父亲吩咐!” “我们清河崔氏自从春秋时期就是名门公卿,此后历朝历代也都尽享富贵,不过先祖历来居安思危,都会留下后手。如今我们几家肯定已经被抄没,族人恐怕也正在押往长安,李世民是不会轻易罢手的!我们要主动认罪服软,同时交出全部家产,包括土地,这样能取得百姓和士林的同情,给李世民施加一些压力,争取多活一些人下来。” 崔世裕十分不解:“父亲,如今证据充足,李世民就算不答应,也能趁机抄没我们所有的土地资产啊!” “呵呵,老夫自然知道这个,所以还有一道杀手锏!”崔伯颜指了指墙角的一口小箱子,“切记,在被关押之前,一定要将这口箱子交到魏征手中!” “孩儿谨记!稍后就托人去办!”崔世裕虽然有些不信,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你放心,老夫不会无的放矢!虽然不能救下所有的人,不过你的命是可以保住的!现在听好了,老夫要告诉你,先祖时期就准备的暗中财产在哪里……” “听明白了吗?”崔伯颜花了很久时间,才断断续续说完。 “孩儿明白了!” 崔伯颜眼光闪烁,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咬咬牙端起来猛灌了一大口,擦擦嘴惨笑道:“老夫犯了无数不可饶恕的错误,崔氏的荣耀已经断送在我手中,老夫真是没脸去见列祖列宗,可是又不得不去!” 话音刚落,崔伯颜嘴角忽然涌出大片黑血,猛烈的咳嗽几下之后,脑袋缓缓地歪在一边。 “父亲!”崔世裕大惊失色,小心翼翼的探了一下崔伯颜的鼻息,放声大哭起来。 五月十二日午时,长安,太极殿。 李世民笑容满面,正仔细看着一份份卷宗,这些都是抄没几大家族之后报上的账目。 张焕和李绩相对而坐,脸色都十分轻松。这次行动很顺利,几大家族面对忽然出现的朝廷重兵,没有半点反抗之力。此次出兵,一共捉拿几大家族的族人六万多人,抄没家产不计其数。几大家族的领头人崔伯颜自杀身亡,其子崔世裕也已经被来跃派人押往长安。当年初见李世民的时候,张焕献上诸多计谋,试图平稳的削弱世家门阀,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竟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以前定下的釜底抽薪之计,似乎不用实施了,现在的世家门阀大势已去! 李世民简单的看了一下帐目,抬头笑道:“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深厚的家底,竟然比得上朝廷十几年的赋税了!” “皇上所言极是。”李绩笑着附和,“要是加上土地的话更是了不得,各地官府正在加紧丈量土地,估计要几个月才能报上来。” “皇上,魏征大人求见!” 李绩说完后,张焕正准备说几句,春浩忽然在殿外禀报。 李世民沉声道:“让他进来。” 随着一阵沉闷的脚步声,魏征黑着脸,捧着一只箱子走了进来。 “魏征,你有何事啊?”李世民心情极好,丝毫没留意魏征的脸色。 魏征躬身道:“皇上,臣有很重要的事情禀报,请皇上先看看这个。”说完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箱子打开之后,放在李世民身前的案几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李世民。 李世民接过信件,拆开后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 张焕低声问道:“皇上,发生什么事了?” 李世民想了想,将信件递给张焕,“你自己看吧!” “这……”张焕很快就看完,脸色也沉了下来。 “给李爱卿也看看。” 张焕答应一声,将信件递给李绩。李绩一目十行的看完,皱皱眉头将信件仍旧放回在李世民身前。 李世民将信件揉在手中,沉声问道:“你们怎么看?” 三人互相看了看,都不敢率先回答。 “魏征,信是你送来的,你先说!”李世民瞥了一眼魏征,直接点名。 魏征皱眉道:“臣以为,可以接受!” 李世民语气不善:“你是说,让朕接受一个死人的要挟?” 魏征硬着头皮道:“皇上,放过一个崔世裕和一百名崔氏族人,能挽救前太子的声誉,这件事其实是可以接受的!” 魏征带来的,除了崔伯颜一封亲笔信之外,还有历年来和前太子李承乾做交易的账目,其中很多都是李承乾亲手签名,或者加盖了东宫印玺。这种东西一旦泄露出去,即使有李世民回护,如今是庶人的李承乾只怕也难逃其咎,一旦有人将事情闹大,李承乾恐怕还会性命难保。 在崔伯颜的信中,向李世民坦诚罪过,同时还将一些隐秘的土地也交了出来。崔伯颜的条件就是,请求李世民放过其长子崔世裕和一百名崔氏族人。崔伯颜还声称,这些账目都是原件,只因他相信皇上不会言而无信。 “世绩,你说呢?” “臣以为可以!” “张焕?” “臣也赞同!” 李绩和张焕都知道,李承乾虽然被贬往黔州,不过时常都有书信给李世民,近两年父子关系得到很大改善。为了李承乾,李世民绝对会答应崔伯颜的‘要挟’,询问自己也是为了面子罢了。 李世民冷笑一声:“好个崔伯颜!临死都还要算计!既然三位爱卿都赞同,朕会好好考虑下。” “皇上圣明……” 李世民皱皱眉道:“对于其他人,你们有什么看法?” 魏征率先道:“皇上,除了崔世裕等人,其他人都该问斩!否则如何震慑天下!” “魏大人此言差矣!”张焕赶紧出言阻止,“不可否认,崔伯颜确实罪大恶极,不过其大多数族人根本就不知情,若是全部斩首难免罪及无辜!” 李绩欠身道:“臣也赞同张将军所言!可以斩首一部分震慑天下,其他人发配为奴更合适一些。” 张焕脱口道:“皇上,典合城阎大人那里,可是需要很多人手的。” “典合城?”李世民愣了下,缓缓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李世民又召见了长孙无忌、房玄龄、岑文本等人商议此事,最终决定网开一面。 六月二十日,经过一个多月的审理,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联名向李世民递交了名单。 三天后,李世民下令在渭水斩杀了一千多名世家子弟,这些人全都是平日劣迹斑斑之徒。其他的数万人全部被发配为奴,前往典合城做苦工。崔世裕带着特赦的一百子弟隐姓埋名,而且立下了家训,严禁后代子弟入朝为官。 贞观十七年七月六日,几大家族的数万人全部到达典合城,开始了悲惨的苦工生涯。那些高傲的世家女子,以前甚至不愿意和皇族通婚,此时为了生存下去,很多人甚至不得不下嫁给突厥人。在朝廷驻军的严密注意下,这些人八成都死在了典合城,所有的人都没有再踏进关内一步,辉煌千多年的世家门阀,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第218章 经济转型的雏形 午时,西内苑。 李世民坐在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下,笑看着湖边的草地,身后的高阳亲自打着扇子,目光也看了过去。草地上,兕子正带着张昭和两只白色大狗玩耍。这两只白色大狗,正是禄东赞送给张焕的那两只小雪獒,如今已经长大成年,人立起来比兕子都高很多。 见女儿和外孙玩的开心,李世民非常喜悦,端起酒杯将剩下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高阳笑着问道:“父皇,要再喝一杯吗?” “那就再来一杯吧!”李世民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高阳将团扇交给身后的宫女,从冰桶里取出一壶葡萄酒,替李世民倒了一杯。 “雯儿啊,常喝葡萄酒真的有好处?”李世民浅尝了一口,笑着询问。 “当然啦!”高阳认真地点点头,“相公和孙道长可是都说过的!女儿已经和杨妃娘娘、徐惠妃娘娘等人都说过了,不许父皇再饮烈酒!” 李世民摸摸胡须,脸色有些尴尬,难怪中午用膳的时候,杨妃死活不让自己饮烈酒,原来是高阳的缘故。 “臭小子,别跑!”忽然兕子喊了一声,追着张昭跑了过来。 原来张昭这小子抓了一块泥土,涂在兕子的脸上转身就跑,两只大狗摇头摆尾,也跟着张昭跑了过来。 “皇外祖父,姑姑欺负我!”到了近前,这小子竟然恶人先告状。 兕子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李世民哈哈一笑,将张昭抱起来放在膝上,“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张昭指了指兕子,做了个鬼脸,见兕子作势欲打,赶紧缩在李世民怀里。 李世民拍拍他的小脑袋:“哈哈,你小子和你爹爹一点都不像,怎么这么顽皮?” 兕子横了一眼张昭,故作生气道:“臭小子,等会我让翩翩和青青教训你!” 张昭缩缩脑袋,一脸哀求的看着兕子,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看着他这副模样,几个大人都笑了起来。这小子,最会装可怜! 张焕的几个亲生子女中,媚娘所生的翩翩最大,青青最小,这两个小丫头性格都很好胜,联手将张昭和张信欺负得死死的。敏月也和翩翩青青是一伙的,三个小丫头经常将张府闹得鸡飞狗跳。值得庆幸的是武银儿已经成了李治的侧妃,性格已经改变了很多,否则再加上这个无法无天的疯丫头,只怕张焕整天都要头疼了。 柴令武和房遗直兄弟,甚至连李治都曾多次取笑张焕,说他家里是阴盛阳衰。对此张焕只好苦笑应对,他很少严厉管教子女,几个孩子从来都不怕他。至于几个妻妾,成婚这么久了,从来没有大吵过,即使有什么小矛盾也很快就会化解。而且一旦张焕想要‘嚣张一下’,几个女人往往都抱成团对付他,张焕丝毫没有‘振夫纲’的机会。 李世民逗着张昭玩了会,仍然将他交给兕子。兕子拉着张昭去了湖中走廊看鱼儿,那两只雪獒也屁颠颠跟了过去,围着兕子和张昭上蹿下跳,高阳担心不安全,准备过去亲自看着。 李世民忽然问道:“叔珩快回来了吧?” “快了!”高阳收回脚步,“昨晚来的信,据说五天后就回来了。父皇有事吗?” “朕登基以来,许多心愿已经完成,如今就剩下最后一个了!”李世民似乎有些感慨,“最近几年朕的身子越来越差,生怕随时会倒下!” “父皇!”高阳嗔怪的喊了一声,“父皇正值春秋鼎盛,怎么能说出这种丧气话?新城妹妹上次去找我们玩,还说将来出嫁的时候,要父皇多多陪嫁呢。” “哈哈,这个小丫头!怕是跟兕子学的吧。”听见高阳说起自己最小的女儿,李世民略微有些沉闷的心情荡然无存。 高阳笑道:“父皇是准备征高句丽了吧?” “是啊!”李世民脸色严肃起来,“前朝百万大军葬送在辽东,而且被高句丽人做了京观,此仇不报枉为人君!近两年泉盖苏文屡次挑衅,前阵子竟然袭杀营州巡逻士兵百余人!朕为了打击世家门阀,不得不暂时退让。如今事态平息,朕再无忍让的道理!” “父皇是想让叔珩随驾出征吗?” “没错。李绩已经调集了左武卫、右武卫、右威卫,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出征。这次曹大夫逝世,朕让叔珩去江都,一来是为了吊唁,二来是为了调集船只运送军粮。如今粮草已经全都运到洛口仓,只等他调集船只回来就祭天出征!” 高阳微叹口气,看来又要和相公分离很久了。 七月十七日辰时,扬州码头。 张焕站在船头,向送行的苗影等人挥手告别,看着穿着丧服的曹岩,张焕忍不住鼻头又是一酸。 恩师曹宪九天前,也就是七月八日无疾而终,享年一百零一岁。张焕得知噩耗之后,马上就前来奔丧,启程前李世民交代他一个任务,那就是调集漕运船只运送粮草。除此之外,还让他顺便调查一下新布匹在江南那边的推广情况。 得益于张焕的重视,漕帮近两年不但大力打造大海船,而且还大量制造漕运船只。根据李世民的要求,张焕很快就调集到了四百八十艘漕运船只。 让计无智准备船只的这几天,张焕四处调查了下棉布的情况。结果十分令人欣喜,至少在淮南百姓家中,棉布基本取代了麻布。受到棉布利益的驱使,更多的商人加入漕帮商会,参与到棉布交易之中来。丝绸和茶叶价格虽然巨幅下跌,不过也就是回到两年前的价格,除了大肆囤积的商人亏损惨重之外,百姓们反而捡了便宜。虽然棉布取代了丝绸和麻布,茶叶利润也大大下降,不过丝绸和茶叶并不愁卖不出去。王氏商队已经增加了两支西去的队伍,漕帮商会也大量派出海船,向倭国和南洋一带贩卖茶叶丝绸,这两样东西到了那些地方,仍然有巨大的利润。 张焕调查完情况之后,特意让漕帮放出消息,大肆鼓吹南洋种植棉花的暴利,鼓励那些大商人自己组建船队前往。因为已经取得了李世民的同意,张焕还调集了一大批兵器,交给漕帮商会的船队,其中主要的就是弓箭。看见有朝廷的支持,许多大商人都开始打造船只,准备去南洋寻找棉花种植园。 随着几大世家门阀的土崩瓦解,各地空出了很多土地。不过朝廷已经下了严令,严禁大唐境内种植棉花。这样做既可以保证粮食产量,又可以激励民间资本杀向南洋,建立起更大的种植园。毕竟如今西域棉花种植是由朝廷掌控的,民间不许插手,除了南洋,再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发展种植园。在张焕的计划中,将来战胜大食之后,就会趁势夺取天竺,将整个天竺都变成大唐的种植园。 张焕发展棉花产业,本来是想用来打击世家门阀,没想到还没用上这个武器,世家门阀已经灰飞烟灭。看见棉布在大唐得以推广,张焕难免就有了更大的目标,想要尝试下能否在大唐掀起纺织业大发展,毕竟棉花可以做的并不仅仅是布匹。这个想法张焕并没和李世民提过,只是和李治闲聊的时候简单说了下,李治倒是很感兴趣,还特意让阎立德做几样新产品献上来。 “公子,船头风大,还是进去吧。”岸上的苗影等人早就看不见了,纥干承基走过来低声建议。 张焕擦擦眼角,点点头走进船舱,纥干承基也跟着走了进来。 张焕坐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后询问道:“承基,朝廷马上就要对高句丽动兵,你要不要自领一军?” 纥干承基犹豫了下,摸摸头道:“公子,我还是带领‘暗刺’的兄弟们好了。嘿嘿,不瞒公子,我还是更喜欢这种队伍。” 暗刺,张焕在典合城养伤时就建立的一支队伍。这支队伍的目的就是刺杀、破坏、潜伏、渗透等等,人数只有一百五十人,不过却是由纥干承基亲手训练的,而且装备都是张焕请阎立德打造的。可以说,暗刺就是出现在大唐的特种兵。对于纥干承基来说,训练和带领这种队伍简直是如鱼得水,刺激性远远大于带兵正面作战。 “那好吧。”张焕淡然一笑也不勉强,由纥干承基掌管暗刺,自己也可以完全放心。 纥干承基见张焕没别的吩咐,躬身一礼转身出了船舱。张焕喝完一杯茶水,从箱子里取出辽东地图,仔细地看了起来。 三天后,船队全部抵达了洛口仓,张焕将船队交给督运粮草的韦挺,改换马匹赶往长安城。 第五卷 征伐高句丽219-260章 第219章 御驾亲征 贞观十七年七月二十八日,辰时,长安东门。 城门外面宽阔的空地上,搭建起了一座高大的点将台,二千执金吾将士手持长枪围在点将台附近,将十数万看热闹的百姓隔了开来。城墙上旌旗飞舞,每隔一丈远就笔挺的站立着身穿明光铠的大唐将士,盔甲在朝阳下反射出耀眼的寒光。 今天是皇上御驾亲征辽东的大日子,因此城中百姓一早就聚集在此地,准备替十万大军壮行。 四天前,张焕回到长安向李世民禀报此行的详情,得知运量船队已经准备妥当,李世民马上就着手进兵之事。 李世民本来想让李靖担任辽东行军大总管,不过和上次西征一样,李靖以年事已高婉言谢绝。经过一番讨论,最终李世民决定由李绩担任行军大总管,程知节担任副总管。 此次出征,李世民调集了左右武卫、右威卫三支大军,连同驻扎在莱州的刘仁轨水师所部,以及张俭率领的营州、幽州大军,总计十八万大军,对外号称三十万。除此之外,还征召了二十余万民夫运送物资。由于早就开始筹备,所以出征前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就等着今天的点将出征。 “唐老三,你消息最灵通,知不知道这次有几位大将军随驾出征?” “嘿嘿,我那在执金吾当差的兄弟说了,大将有英国公和卢国公,听说水师也会出征,不过不知道真假。” “张焕大人不随驾出征吗?” 那叫唐老三的汉子一拍额头,“对了,还有新任左武卫大将军、驸马都尉张大人。” “老三,你说这次皇上御驾亲征,能打败高句丽人,收复辽东吗?” “这不是废话吗!”唐老三不屑地翻翻白眼,“皇上用兵如神,岂是小小的高句丽可以抵挡的?” “可是前朝隋炀帝百万大军……” “嘘……你想死啊!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皇上英明神武,岂是隋炀帝可比的?” “兄台说的是,是在下莽撞了……” 尉迟宝林兄弟骑在马上,率领着维持秩序的执金吾将士,听着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心头十分沮丧。上次跟随张焕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原以为这次有机会一起出征,没想到却被自家老爹强行留了下来。尉迟敬德还暗示这是皇上的意思,以便将来兄弟俩接替尉迟敬德的位置。听说是皇上的意思,兄弟俩才不再闹腾,不过听说老朋友房遗爱、柴令武、程处默、薛仁贵等人都继续跟随张焕出征,而且这房遗爱和薛仁贵都被提拔为正六品校尉,尉迟兄弟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大哥,怎么还不出来?”尉迟宝庆有些百无聊赖,看了一眼城门低声询问。 “我怎么知道!”尉迟宝林语气不善,“老娘也是的,这次不但不帮我们,还和老头子站在一边。要是有她帮着求情,说不定我们也能随驾!气死某了!” 尉迟宝庆翻翻白眼,正要说话,城内传来一阵震天的锣鼓声。 尉迟宝林精神一震:“来了!” 锣鼓声中,十几万精锐大军鱼贯而出。 “向后!向后!”在执金吾的呵斥下,围观百姓迅速后退,将点将台附近完全让了出来。 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大军秩序井然的缓缓出城,停在了点将台前面。 在左武卫的阵列中,尉迟兄弟看见了张焕和其他老熟人。张焕今天白马银盔,被薛仁贵和房遗爱拥在中间,看上去十分英武帅气,而且举手投足颇具大将风范,尉迟兄弟心里更是羡慕不已。张焕也看见了尉迟兄弟,将手中长槊略微举了一下,尉迟兄弟下意识的就要捶胸还礼。这时又是一阵锣鼓声,李世民金盔金甲,骑着一匹枣红大马,在文武大臣簇拥下正向城外而来。尉迟兄弟顾不得向张焕还礼,赶紧加强了警戒。 李治今日也是一身戎装,巧合的是除了头上的金冠,身上的装束几乎和张焕一模一样,战马也是白色的。看见人群中的张焕,李治微微一愣,咧嘴笑了笑,紧紧跟着李世民向点将台而来。 见到皇上出现,数十万人高呼万岁,巨大的呐喊声震耳欲聋。李世民和李治先后登上点将台,随后让众人起身,开始宣读出征檄文。 在檄文中,李世民指出高句丽历来就中原属国,却不思尽忠报效,反而霸占辽东,四处烧杀抢掠,泉盖苏文更是狼子野心、大胆弑君之徒。大唐此次尽出精兵强将,又是以顺讨逆出师有名,此战必然大获全胜,为前朝死伤大军报仇云云。 李世民读完檄文,满场再次欢声雷动,齐声高呼万岁。隋炀帝三征高句丽,百万大军尽丧辽东,虽然如今已经改朝换代,不过这个巨大的伤痛仍然时刻存在大唐人心中!听见皇上明言要报仇,百姓欢呼之余,无不高声怒骂高句丽,一时群情激奋。 张焕紧握双拳,只觉得胸中血气上涌,恨不得马上杀到平壤城下!对于那个卑鄙无耻,忘恩负义的棒子民族,张焕心中只有恨意。 李世民将檄文放回袖中,用力压压手,全场迅速鸦雀无声起来。 李世民拔出宝剑,高声喊道:“大唐的勇士们!” “喏!”十余万大军齐声答应,很多人都激动的泪流不止。 “当年朕扫平天下,无往不胜!今天,朕要带着你们再次踏上沙场,建立不朽功勋!勇士们,跟着朕前进,踏平高句丽!” 李世民并未长篇大论,不过寥寥几句,再次调动起了全场情绪。全军齐声高呼,誓言踏平高句丽!百姓们也放声呐喊,群情激奋之下士气高涨。 李治站在李世民身后,也高举双拳放声高呼,心中一片热血沸腾。虽然有些遗憾不能随军出征,不过李治也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亲眼看看大军厮杀的场面。 人群足足沸腾了两柱香的时间,才缓缓安静下来。随后李世民召长孙无忌、房玄龄、尉迟敬德三人上台,下令三人辅佐太子李治监国,其他文武大臣各司其职,务必保证朝廷事务顺利进行。众位大臣纷纷领命,宣誓效忠太子殿下,全力辅佐国事。 安排完后方的事务,李世民开始分派行军任务。张焕率领左武卫为先锋,保障道路畅通;程知节率领右卫大军作为后军,确保之中安全;李世民则亲自率领右卫大军作为中军,即刻向洛阳开进。 虽然不是第一次带兵出征,张焕心情还是十分激动。出发之前,张焕在人群中看见了依依不舍的妻儿们,强忍着心中的离别之情,张焕用力向她们挥挥手,又向李治点点头,第一个策马奔出。 张焕先锋军出发之后不久,李世民的中军也缓缓开进,李治率领众人送出三十里地,直到大军远远消失在远处,这才回转长安城。 大军进发速度十分缓慢,三天后的午时,张焕前军到达了洛阳,晚间后继大军也先后到达,驻扎在了洛阳城外。 此时的洛阳城,已经成了大军调动的中转站。大唐通信所全力以赴,不停的放出传信的飞禽,各地的行军情报也纷纷报了过来。 营州都督张俭的六万大军已经完成集结,同时还有契丹、靺鞨骑兵一共五千人;韦挺的运粮船队,先头已经到了幽州;刘仁轨的水师也已经从莱州出发,很快就会赶到辽东湾。 戌时,洛阳宫。 洛阳宫在前隋时称为紫微城,贞观元年才改为洛阳宫。其后曾经失火,李世民下令工部多加修缮,而且还将宫殿群扩大了一些。 刚用过晚膳,李世民就召集众将,讨论收到的军情。张焕赶到的时候,李绩、成知己等人已经到了,李世民正在查看行军地图。几人也不打扰,静待李世民的命令。 看完地图之后,李世民笑道:“这次行军十分顺利,是个极好的兆头啊!朕刚才看过了,大概十天左右,大军就会全部到达营州。张焕,先锋军没什么问题吧?” 张焕抱拳道:“回皇上,绝对没问题!” 程知节笑道:“叔珩啊,要不把先锋让给老夫玩玩?” 张焕扯扯嘴角懒得理会,此人脸皮太厚,一旦被他胡搅蛮缠上,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到了辽东,有的是仗打,你急什么!”李绩瞪了一眼程知节。 “哈哈,世绩说的没错,知节啊,这个先锋你就别和年轻人争了,朕肯定会给你机会的。” 程知节也是半开玩笑,见皇上和李绩都这么说也只好就此作罢,反正自家儿子在左武卫,也不担心头功会跑掉。 李世民含笑摇摇头,将军情分别递给三人查看。三人看完后,李世民对张焕道:“叔珩,明日一早,你带上一万人先行,尽快到达营州会和张俭,为后继大军做准备。” 张焕躬身道:“末将领命!” “对了,还有件事。”李世民拍拍额头,“你把大唐通信所给朕留下,只携带必要的飞禽就可以了。你去安排吧。” 张焕答应一声,告辞退了出去。李世民则拉着李绩和程知节,继续对着大地图商讨起来。 张焕回到城外军营,马上将手下找来,将皇上的旨意说了出来。经过短暂的商量,张焕决定带着程处默和房遗爱先行,其余大军则交给薛仁贵和何潘仁带领。 次日卯时,张焕率领一万精锐骑兵离开了洛阳城。而在半个时辰之前,纥干承基已经带着暗刺所部作为斥候出发了。 第220章 初遇高句丽人 幽州,自汉朝起就是北方重镇,具有不可替代的军事作用。前朝大业年间,隋炀帝三征高句丽,都是以幽州作为大后方,隋炀帝还在幽州建造了临朔宫,征伐高句丽时作为了行宫。永济渠开通之后,黎阳仓、洛口仓的粮草就可以直接运往幽州,而永济渠的终点正是幽州。经过历年发展,幽州已经成了北方通衢之地,不但驻扎重兵,而且商贸极其繁荣。幽州城墙虽然很高大,不过城池仅能算是中等,远远不能和长安洛阳等地相提并论。 午时的阳光照在身上令人感到火辣辣的,幽州南门外面,一群人顶着刺眼的眼光,正向着大路上张望。领头的是一个面像威武的壮年将领,虽然是大热天却全身披挂,任由汗水不停的滴落地上,却一直挺直腰站立。 “这鬼天气真热!”壮年将领身后一个契丹汉子嘟囔一句,上前一步问道:“张都督,听说张焕将军很厉害?” 壮年将领正是营州都督张俭,回头看了一眼这契丹人,面无表情道:“李浩翰,本都督知道你最喜欢和高手比武,不过张焕将军最厉害的是谋略,而且他是大贵人,你可不要犯老毛病!” 李浩翰是契丹人的首领,作战十分骁勇,就是喜欢四处找人比武,将领们见到他就头疼。不过张焕倒是很喜欢这员将领,除了作战一往无前之外,对大唐也十分忠诚。 听见张俭又叱责这个刺头,周围将士都窃笑起来,李浩翰憨憨的一笑也不生气,摸摸脑袋退了开去。 张俭抬头看看太阳,刚低头擦了把汗,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密集急促的马蹄声。张俭精神一震,转头看了过去。不一会大队骑兵就出现在了视线中,如同一道黑色的浪潮,迅速涌了过来。 “竟然全都身穿明光铠!”李浩翰惊呼一声。 “这可是左武卫精锐骑兵!”张俭淡淡回了一句。 说话间,远处的骑兵已经到了百步开外,随着一声号令缓缓停了下来,十几人脱离队伍策马向着城门而来。张俭见领头的正是张焕,赶紧迎接上去。 “张都督,许久不见,一向可好?”张焕远远就跳下马,笑着走了过来。 “哈哈,多谢张将军牵挂。将军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啊!”张俭大笑着上前,抱拳施了一礼。 去年张俭回京的时候,曾经和张焕见过面,还交谈了很多辽东的事情,也算是熟人了。两人寒暄几句之后,分别将麾下将领介绍了一番,张焕对契丹人很是好奇,介绍到李浩翰的时候不免多看了一眼。 介绍完之后,张俭笑道:“张将军,城内已经备好了接风宴,请诸位跟我进城吧。” “有劳张都督了!”张焕道了谢,也不上马,和张俭并肩向城内走去。 幽州乃是苦寒之地,百姓本来就不多,再加上要打仗的缘故,整座城都成了一座大军营,街上来往的百姓很少。 张俭虽然是营州都督,不过幽州也统归他掌管,这次过来是为了查看粮草的情况,恰好得知先头大军到来的消息,特意在幽州多留了一天迎接。 张焕所部被安排在城北军营,张焕让薛仁贵带着部下前去军营,自己和程处默一起去了张俭府邸。稍事洗漱之后,张焕二人被请去大厅,酒席早已经摆好了。 酒过三巡之后,张俭取出辽东地图,详细介绍起了辽东的情况。和在长安的时候知道的差不多,泉盖苏文弑君之后,立高宝藏为傀儡大王,自己独揽大权。得知大唐皇上御驾亲征,泉盖苏文早早就在辽水东岸部下重兵,由泉盖苏文的亲弟弟泉盖世文统领。沈州、白岩、辽东等城池,也都驻扎了重兵,泉盖苏文还多次叫嚣,要让大唐皇帝重蹈隋炀帝的覆辙。两个多月前,泉盖世文还借口泄露机密,在沈州斩杀了无辜的大唐百姓三千余人。如今在辽水东岸,大唐人可谓是朝不保夕,时刻都有性命危险。 听到这里程处默怒道:“狗日的,竟然向普通百姓下手!” 张俭用力一拍案几骂道:“程校尉有所不知,高句丽人最是卑鄙无耻!当初隋炀帝兴兵前来的时候,高句丽人不但抓获汉人百姓作为人质,甚至将本国百姓作为炮灰,用来消耗隋军的兵力。” 契丹人李浩翰忽然插嘴道:“张都督说的没错,高句丽人最是卑鄙无耻,多次出尔反尔!我们契丹人和靺鞨人都对他们恨之入骨!” 张焕心头早就勃然大怒,听完张俭的介绍,再对照地图才发现,高句丽人竟然霸占了后来的整个辽宁以及吉林大部分! 高句丽!张焕紧握拳头,沉声问道:“张都督,你在幽州没什么事了吧?” “没有!”张俭勉强一笑,“本都督多留了一天,就是为了迎接你。” “多谢都督!”张焕抱拳道了谢,“反正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不如早点去营州吧!” 张俭有些意外,劝了几句见张焕态度很坚决,也就答应下来,马上下令召集部下准备动身。 一个时辰之后,两部大军整列队形,出了幽州城向东北而行。道路还算不错,天黑时已经前进了百余里。几天后越过长城,行军速度再次加快,八月九日黄昏,已经到了营州城下。 营州也是从汉朝开始建扩建城池的,当时鲜卑人多次进犯,汉朝历代皇帝都曾经下旨加固城墙,增强防卫。现在的营州城,已经是大唐北方最坚固、最高大的城池了。 都督府长史王炳率领营州官吏,将众人迎接进城。和幽州一样,营州如今也是一座大军营,为了迎接主力大军前来,还特意腾出了好几块空地。 张焕本来想马上就去辽水看看,无奈天色已晚,只好忍耐心情,准备明天一早就去辽水东岸。 用完晚饭之后,张俭将张焕请进书房,取出一幅更大、更详细的辽东地图,向他讲解高句丽人的兵力动向、城池分布等情况。张俭不愧经年驻扎营州,对高句丽人的动向了如指掌,令张焕十分佩服。 晚间张俭亲自巡城,张焕也跟着四处看了一下。此地百姓也十分稀少,不过因为靠近北地的原因,牛羊马匹倒是很多。 左武卫所部被安排在城北大营,转完一圈之后,张焕婉拒了去都督府歇息,径直去了左武卫驻地。大军连续赶路,都十分疲乏,张焕回到军营的时候,几乎全都已经睡下了。张焕亲自巡查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也回到大帐歇息。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后,张焕向张俭打声招呼,准备亲自前往辽水查看地势。张俭也不阻拦,还特意派了一个叫周铭的向导带路。听说要去查看地形,程处默自然不甘落后,房遗爱也嚷嚷着要去,无奈之下,张焕只好让两人同行。除了暗刺之外,张焕还带了五百精锐士兵随行。 出城赶路的时候,张焕向周铭询问情况。周铭告知说,自己本来住在辽东城,后来高句丽人开始妄加迫害大唐百姓,周铭侥幸脱逃才到了营州。 张焕问道:“辽水水势大小怎么样?” “将军,辽水水面宽阔,不过水流不算太急。如果不下大雨的话,搭架浮桥难度并不大。” “浮桥?”张焕皱皱眉,“河上现在可有浮桥?” “将军,上游四十余里处有一座浮桥,不过不知道有没有被高句丽人破坏,而且那座浮桥很小,不能让大军通过。” 一个时辰后,众人到了辽水岸边,果然水流不急,只是河面很宽。正值盛夏,河两岸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数目,河边也长满了青草。张焕举目四望,隐约可以看见河岸十几里开外的高句丽人大营,而且此处也没有合适的渡河地点,就想要去上游看看。 在树林中穿行了几个时辰,翻过一座小山的时候,周铭告诉说越过前方的树林就能看见那座浮桥了。张焕正准备策马穿过前方的树林,忽然在水流激荡声中,隐约传来人喊马嘶的声音。 张焕打个手势,大家纷纷下马站立不动,张焕带着纥干承基潜了过去查看。拨开草丛之后发现,上游几里开外有几千人搬运着十几辆大车,车上蒙着黑布,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张焕退了回来,让大家束马衔枚,悄悄躲在林中窥探。 这十几辆大车很快就到了近前,最前面的是一个高句丽将领,两侧围了数百高句丽骑兵,正挥舞着皮鞭不停呼喊。周铭精通高句丽语,低声告诉说这些人让加紧赶路,速速将东西运到地头。张焕见赶车的全都是唐人装束,好多人都是衣衫褴褛,身上遍布鞭笞的痕迹,心头怒火瞬间升了起来。 ノ╲ ○ 電 囝 書 w w w . τ Χ Τ ㈧ ○. ι Α 程处默也一脸怒气,低声道:“大人,要不要杀出去?” 张焕摇摇头:“先看看是什么东西!” 高句丽人只顾着驱赶大唐百姓,根本没留意树林里的张焕等人,径直向下游而去。 张焕等这些人走远之后,让大家牵着马,在树林中缓缓跟随,准备一看究竟。 第221章 小胜 在张焕一行的跟踪下,那群高句丽人驱赶着大车,又向下游前进了几里路之后,在一块相对平坦的河滩边上停了下来。张焕赶紧打个手势,众人纷纷止住脚步,透过树丛观看。那高句丽将领挥舞皮鞭,连续抽在几个人身上,高声呵斥了几句。有人赶紧掀开黑布,车上原来堆满了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在高句丽人的笑骂和鞭打中,一个个大麻袋被搬下车堆在一边。 程处默皱皱眉道:“麻袋里是什么?” 张焕也皱皱眉,低声道:“马上就知道了。” 说话间已经有几十只麻袋被推下车,一个高句丽兵狂笑着一刀砍在一只麻袋上,从里面滚落出来的竟然是骷髅头! “京观!”周铭低声惊呼。 “京观?”张焕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你是说,这些是前朝将士们的头颅?” 周铭怒瞪双目,艰难的点点头:“正是!隋炀帝大败之后,高句丽人将所有阵亡的汉人头颅割下,在辽水西岸的城池附近堆成京观。有大唐百姓试图偷出头颅收敛,都被高句丽人灭门!高句丽人将头颅带到这里,显然是想继续堆成京观,吓唬我大唐将士!” 周铭话音刚落,果然在那些高句丽人的刀枪之下,那些大唐人开始将头颅堆积起来。 张焕只觉得胸口一阵血气上涌,牙齿不知不觉已经咬的咯咯响。唐军将士无不怒火中烧,纷纷抄起了兵器,只等张焕一声令下。 张焕紧握拳头,沉声道:“程处默,你带三百人从左边包抄过去,阻止高句丽人跳河逃走!要是逃走一个,军法从事!” “喏!”程处默二话不说,抄起兵器就向战马走去。 “纥干承基,你带暗刺所部从右边小路冲过去,阻止高句丽人逃入山林,不许逃掉一个!” “喏!”纥干承基郑重的答应一声,摆摆手带着暗刺向右边小路冲过去。 程处默带人冲出去之后,张焕也翻身上马,抄起长槊喝道:“其他人跟着本将军正面杀过去!” “杀!” 听见忽然而来的喊杀声,高句丽人吓了一跳,纷纷抄起兵器准备迎敌。那高句丽将领刚举起长刀喊了一声,就被程处默一箭射中左边肩头,惨呼声中滚落马下。那些高句丽人见首领落马顿时大乱,见到唐军精锐骑兵杀出,也顾不得查看首领的伤势,四散开始奔逃。 程处默的三百人已经赶到河边,凡是逃向河边的都被斩杀。有几个侥幸跳进河水的,也被唐军弩箭射杀,尸体随着河水滚滚而下,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见河边死路一条,剩下的高句丽人反身向后就跑,却又被张焕率领的人正面冲杀,短短一个冲刺,就有三百多高句丽人被砍落马下。纥干承基等人也已经包抄到位,手中弩箭猛烈的射击,逃向下游和山林的高句丽人全部逼了回来,被四面围在河滩边上。 张焕挑翻几人之后并未追杀,而是策马赶到那高句丽将领身前。那人肩头中箭,滚落地上的时候箭杆被折断,此时正在地上疼的打滚,忽然看见身前的马蹄,右手抓起长刀准备顽抗。张焕冷哼一声,手起一槊砍在这人手腕!张焕是含恨一击,生生将此人右手腕砍断,手掌坠地的时候还紧紧握着刀柄。这人愣了一下才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就连左肩头的箭伤也顾不得了,惨呼声中勉强伸出左手试图捂住断裂的手腕。 看见自家将军的惨状,那些残余的高句丽人面面相觑一阵,纷纷扔下兵器,跳下马跪在地上。 张焕也不理会这些俘虏,对着四散的百姓们高声喊道:“别怕,我们是大唐将士!” “大唐将士!天啦,是我们的人!” “将军,请杀了这些猪狗不如的高句丽人吧!” “呸!狗日的高句丽人,你们也有今天!” 刚才冲锋的时候,那些百姓也跟着四散奔逃,此时见高句丽人全军覆没,又是大唐的将士,都围过来七嘴八舌的喊叫。 张焕朗声道:“都别吵闹!来个说话清楚的,本将军有话要问。” 这些百姓议论几句之后,一个白发老翁走了出来,对着张焕就要下跪行礼。 张焕赶紧跳下马,双手扶起老翁,“老丈不必多礼。你们是哪里的人?” “谢将军!”老翁颤颤巍巍站直身子,“回将军的话,我等都是沈州城内的大唐人,泉盖世文听说皇上大军前来,就强令我们在辽水这边也堆积京观,想要吓唬皇上的大军。” “你等家人何在?” 老翁语气悲凉:“将军,沈州去年还有三万大唐百姓,如今就剩我们这些人了!” 张焕又惊又怒,拳头再次紧紧握了起来,“其他城池的情况如何?” 老翁抹着眼泪,小声道:“都差不多!据说玄菟城那边更惨,六万多唐人如今还有几千人了,而且逃无可逃。” 张焕强忍怒气,温言道:“老丈,请你们帮忙把这些头颅运往营州可好?我等人手不够。” 老翁点点头,走开两步又转过身子,“将军,小人有个请求!” “请说!” 老翁看了一眼还活着的高句丽人,咬牙切齿道:“替我们报仇!” “好!”张焕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自从知道这些高句丽人准备做什么之后,张焕就没打算放过他们。 那高句丽将领显然听得懂汉话,眼中充满了恐惧。 老翁躬身道了谢,振臂喊道:“将军答应替我们报仇,乡亲们,干活吧!” 众百姓齐声答应,跟着老翁开始忙活起来。 张焕上前几步,走到那高句丽将领身前,语气冰冷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部下?” 这人一脸疼痛难当,只是抱着手腕呻吟,对张焕的问话置若罔闻。 张焕也不再追问,忽然重重一脚踏在此人胸前!这一脚势大力沉,这人闷呼一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不等他惨呼出声,张焕又是一脚踏在相同部位,只听得一声卡擦声,显然几根肋骨已经被踩断。 “别打了!我说!”看见张焕眼中的冰冷之色,这人知道再不说的话只怕就没机会了,赶紧出言哀求,汉话说的竟然还很不错。 张焕冷哼一声,定定的瞪着此人。 “在下泉嗥,是沈州一员偏将。” “说说兵力部署!” 泉嗥略微一犹豫,张焕又是一脚踩在泉嗥断裂的手腕处,泉嗥惨叫一声,抱着手腕在地上打起滚来。 “押几个人上来!”张焕不再理会泉嗥,对程处默喊了一声。 程处默挑了几个像小头目模样的高句丽人,拳打脚踢的推了过来。 “周铭,问问他们兵力部署。” 周铭答应一声,用高句丽语厉声询问,这几个小头目丝毫不敢怠慢,争抢着回答起来。 “将军,和我们知道的差不多,高句丽人在几座坚城都囤积了重兵,意图依靠城墙据守。” 张焕也没了再询问的心思,看了看俘虏,又看看衣衫褴褛的大唐百姓,举起长槊高声喝道:“将高句丽人全数斩首,一个不留!” 众人早就怒气冲天,此时听见张焕下令,各自抄起兵器乱砍一通。高句丽人以前和汉人交战,只要投降都会被放回去,这些人就会再次抄起兵器和汉人作战。因此虽然做了俘虏,这些高句丽人并不怎么害怕,也根本没有准备,手无寸铁之下被全部斩首。 泉嗥在张焕下令的时候就爬起来奋力向河边跑去,可惜离河边还差几步的时候被程处默策马赶到,毫不留情的一刀将泉嗥砍为两段。 百姓们见高句丽人全部伏诛,纷纷高声欢呼起来,许多人一边欢呼一边留起了眼泪。张焕心中很不是滋味,隋炀帝大败之后,辽水西岸的大唐人过的日子恐怕连猪狗都不如!这次大军压境,无论如何要彻底解决辽东半岛的问题! 张焕下令将高句丽人的头颅在河岸上摆成京观,尸身全部扔进辽水,让百姓们赶着大车向营州城回转。 回到营州城下,已经是申时了。张俭早就得到了消息,带了几个道士在城门等候,见到人回来了,赶紧让人收敛头颅,同时做起了法事。 张俭安排好那些百姓之后,和张焕一起回了都督府,路上询问查探的情况。 张焕将情况简单说了下,说到上游的浮桥,忍不住问道:“张都督,上游有座小浮桥你可知道?” 张俭点点头:“知道,那座小浮桥是春季的时候建造的。” 张焕有些不解:“为何不派兵驻守?” 张俭苦笑道:“上游对面是大片沼泽地,浮桥又小,根本不适合大军进发。” 张焕闻听紧紧皱起了眉头,今天查看地势已经十分清楚,要想在下游宽阔的水面搭架浮桥,又有高句丽人的阻击,只怕难度不小。上游又是沼泽地,更加不适合大军前进,看来大军要想顺利渡过辽水只怕难度不小。 “还有件事。”张俭再次苦笑了下,“辽水一般都会在八九月份发大水,如果连续下几天雨,想要渡河更加艰难。” 张焕听了眉头锁得更紧,和张俭闲聊一阵之后回到军营,将帮着搬运的那老翁找了来仔细询问,试图找到一个渡河的好方法。 第222章 渡河查探 黄褐色的洪水滚滚而下,水中夹杂着大量树枝,随着波浪起伏若隐若现。张俭站在辽水东岸的高地上,看着河两岸被淹没大半的青草地,心情十分的沉重。 “大都督,张焕将军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长史王炳见张俭久久沉默不语,上前低声安慰。 “唉!”张俭叹息着摇摇头,“是本都督的错,应该坚决阻止他去河西岸的!” “这也不能怪大都督!”王炳也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昨晚忽然降下大暴雨,而且短短半个时辰河水就上涨到这么大!张焕将军他们虽然人少,不过准备得很充分,在河对岸坚持几天,等待水退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愿如此吧!”张俭依旧面沉如水,如果张焕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报……大都督,英国公传来消息,皇上已经到达营州城外六十里地,请都督准备迎接!” 张俭再次看了一眼河对岸的密林,用力摇摇头,转身上马向来路而去。王炳赶紧上马跟上,离开前特意留下了十几人,让他们随时留意河对岸的情况。 张俭回到营州城之后,不敢耽误就赶紧带人出城迎接后继大军,堪堪赶到城南二十里处,李世民的中军已经到了。 “张焕呢?怎么不来见朕?”见驾之后,李世民不见张焕的身影,马上询问张俭。 张俭躬身道:“皇上,张焕将军带了人渡河查探地形去了。” 李世民随意问道道:“快回来了吧?” “皇上,臣有罪!”张俭也不顾地上泥泞,苦着脸拜倒在地,“张焕将军一定要亲自渡河,臣阻拦不住,只好由得他去。不料昨晚忽然一场大雨,辽水上涨,浮桥被冲毁,张焕将军短期内只怕回不来了!” “什么!”李世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去的?” “回皇上,昨天午后去的。”张俭偷偷看了一眼黑着脸的李世民,硬着头皮道:“皇上放心,张焕将军一行扮作了高句丽人,而且辽水上涨之后,河对岸的高句丽人也会疏于防备,不会知道张焕将军渡河的事情的。一旦河水退去,张将军肯定可以安然归来。” “你给朕仔细说说,他到底为什么要亲自渡河!” 张俭提心吊胆给李世民禀报的时候,张焕一行正在密林中穿行,不时有人滑倒在地,旁边的人赶紧一把拉起来继续前进。 昨天那几个百姓告诉张焕,上游河对岸三十余里开外全都是沼泽地,因此高句丽人并未在上游驻扎重兵。张焕对照地图发现,如果大军能从沼泽地穿过去,不但可以避过几座囤积重兵的坚城,而且还会像一把尖刀一样,一刀从高句丽的肋部插进去,将高句丽的南北大军一分为二。 看清情况之后,张焕就决定亲自过河,去看看能否从沼泽地进军。说干就干,张焕马上召集众将商议。对于张焕的想法,众将领都很赞同,不过大家却坚决反对他亲自前往。张焕花了许多口舌才说服众人同意,亲自带着薛仁贵和房遗爱,率领三百精锐骑兵和纥干承基暗刺所部一起渡河。 商议妥当之后,张焕就去找了张俭,将想法说了之后,向他索要干粮水囊、桐油布等物,还特意要了百余套高句丽人的军服,以备不时之需。由于张焕的坚持,张俭只好无奈的答应下来,很快就替张焕准备好了一切东西。张焕也不再耽误,将部下交给何潘仁和程处默,马上带着向导,从上游那座小浮桥渡过了辽水。 刚刚渡河进入密林,下游就过来一队高句丽的巡逻队伍,为了不暴漏行藏,张焕放过了这些人。高句丽人见到泉嗥等人的头颅,大惊之下也没在上游多停留,很快就沿着来路而去。等到这伙人远去,张焕继续在向导带领下东前进。 开始前进很顺利,向密林深处前进了十几里之后,就开始遇见大片的沼泽地,大伙只好在林间穿行,前进速度十分缓慢。由于出发的时间很晚,等到到达大沼泽地边缘,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根本就看不清楚地形。 张焕只好下令就地宿营,明天再查看地形。不料当天夜里忽然下起了大暴雨,好在带了很多桐油布,并没有造成大的困扰,张焕却整夜都在担心河水上涨。天亮之后,薛仁贵亲自沿来路查看,果然辽水忽然暴涨,那座小浮桥早已经无影无踪。 虽然河水回落之前回不去,不过所带的食物很充足,又在密林之中,不怕高句丽人发现,因此张焕并不是很担心,开始认真地查看大沼泽地的情况。花了半天时间,张焕沿着大沼泽地南边走了一圈,还让人上拴长绳试探沼泽地的水深浅。结果很令人欣慰,如果不算暴雨忽然增加的水量,在沼泽地边缘开出一条路来是完全可行的。 查看完这里的地形,张焕找来周铭,询问可有渡河良策,结果周铭告知说,向东北方向前进百余里地就是玄菟城,说不定可以在那里找到船只。张焕听取了这个建议,让大家穿过林间小路向玄菟城进发。 “周铭,快到了没?”翻过不知道第几座山丘之后,房遗爱气喘吁吁的喊住向导询问。 周铭抬头看看方位,“大人,大概再有两个时辰就到了!” “还要两个时辰?奶奶的!”房遗爱咒骂一声,抓起水囊猛灌几口,继续高一脚低一脚的前进。 张焕看着房遗爱满腿的泥水笑了笑,转头道:“周铭,玄菟城内的情况你可知道?” “将军,高句丽这些年不断南侵,玄菟城是北边的大后方,南边又有驻扎重兵的沈州城,因此玄菟只驻扎了大约二千余人。不过这是去年的消息,后来高句丽又没有再次增兵小人就不知道了。” 张焕点点头不再询问,心里却在思忖,如果真的只有二千多兵力,不妨找个机会混进去大闹一场。 周铭所说的时间很准确,到了申时,前方几里开外忽然出现了一条大路,顺着大路看向尽头,那里赫然出现了一座古朴的城池。 周铭一声欢呼:“将军,那就是玄菟城。” 汉武帝灭掉卫氏朝鲜之后,在此地设立玄菟郡。除此之外还有乐浪、临屯、真番三郡,合称为大汉四郡,玄菟是中华领地毫无疑问!随着汉朝逐渐衰落,辽东玄菟郡也不再复往日风采,开始衰败下去。后来高句丽趁着中原战乱,出兵占领辽东之地,再次置玄菟城,不过此时的玄菟城规模大大减小,而且也不再原来的位置,向西移动了百余里,位置也到了沈州北边。 张焕看见这座眼前城池,心情十分激动,自从辽东沦陷高句丽人之手,自己是第一个带兵到达这里的汉人将军。 房遗爱看见城池,也是喜笑颜开:“叔珩,现在怎么办?” 张焕擦把汗水,回头询问薛仁贵:“仁贵,你认为呢?” 薛仁贵咧嘴一笑:“大人,如果真的只有二千多人,不妨浑水摸鱼!” 张焕拊掌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你们谁会说高句丽话?” 房遗爱大摇其头:“那种蛮夷的鬼话,某才不屑于去学。” 左武卫将士全都是关内人,问了一圈只有四个人会说高句丽话,不过说的很不流利。张焕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周铭身上,幸好此人旧居辽东,那口高句丽话说的十分熟捻。 “很好!”张焕大喜,“就由你和高句丽人交涉了!承基,从暗刺里挑选十几个人,让他们换过高句丽人的军服,跟我去城内探个究竟。” “不可!”薛仁贵和纥干承基同时阻拦。 纥干承基上前拉住一把霜白的缰绳,“公子千金之躯,岂可深入险地?不如让小的带人去吧。” 张焕苦笑道:“你看看你哪里像高句丽人了?” 众人看看纥干承基,都轻声笑了起来。纥干承基虽然也笑出声来,却仍旧拉着缰绳不放。 房遗爱拍拍胸脯:“叔珩,要不我去吧。” “你也不行!”张焕断然摇摇头,“高句丽都是些矮鬼,你身材这么高大,一看就是大唐人。” 张焕这话又引起一阵笑声,房遗爱摸摸脑袋,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就这么定了!”张焕抬手阻止薛仁贵说话,“仁贵,你跟着我去就行。其他人在这里呆着,等候我们的消息。换衣服吧!” 薛仁贵见自己也可以跟着去,也就不再坚持阻拦,安心的下去换衣服。 纥干承基还想再劝,也被张焕拦了回去。 薛仁贵等人很快就换好了衣服,张焕则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儒衫换上。这也是周铭的主意,他告知说如今在高句丽的贵公子,人人都以身穿儒衫为荣。 换好衣服之后,张焕几人策马上了大路,大摇大摆向玄菟城而去。 由于刚刚下了一场大雨,路上行人很少,偶尔遇见几个高句丽百姓,也都赶紧跪在路边让路。到了近前才发现,玄菟城并没有护城河,而且城门大开,门口的几个小卒见有人过来,其中一个手持长枪走上前来。 张焕双眼望天,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看都不看这人,径直策马向城内走去。 “站住!”那小卒长枪一横,挡在张焕马前。 “大胆!”周铭大喝一声,上前一鞭子抽在这小卒脸上,“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敢阻拦泉公子!” 那小卒莫名其妙挨了一鞭子,正要喊同伴帮忙,忽然听见是‘泉公子’,再看张焕风度翩翩,十足的贵公子派头,这小卒心头大骇,赶紧伏地请罪。如今在高句丽,泉盖苏文大权独揽,泉氏一族气焰熏天,即使是旁支子弟也十分嚣张跋扈,这小卒哪敢去辨认真假。 其他几个小兵听得清楚,更加不敢阻拦,纷纷上前赔礼,恭迎张焕入城。张焕冷哼一声,拍马向城内走去。 第223章 玄菟城1 历经数百年变迁,玄菟城早就没有了大汉四郡的风采,不但城墙矮小,城池也不大,不过城中的建筑倒是延续了汉朝建筑的风格。张焕几人进城之后,找了一家僻静的客栈暂时落脚,有周铭在,客栈的高句丽老板丝毫没有怀疑张焕的身份,反而上赶着巴结。张焕让周铭去买来几件高句丽的服侍,换上后向客栈老板问了路,出了客栈准备去街上查探一番。 由于张焕衣着华丽,气质也十分不凡,偶遇几个高句丽士兵也赶紧行礼,根本不敢上来打扰。城中的大唐人很少,见到张焕几人,更是赶紧闪开道路。 按照那客栈老板的指点,几人穿过主街道,很快就来到了将军府前面。张焕见街道边上有个老翁在卖麦饼,看身上装束是大唐人,就准备过去搭讪几句。正在这时,从将军府里走出来几个衣冠不整的高句丽兵,路过这老翁摊点的时候,一个拿了一只麦饼转身就走,老翁敢怒而不敢言,等到这几个高句丽兵走远后,才狠狠地啐了一口,嘴里不停的低声咒骂。 张焕皱皱眉,转头道:“周铭,你去问问那老翁城内的情况。” 周铭答应一声,快步走了过去。那老翁见周铭身穿高句丽服装,虽然心中恼怒却不敢表现半分,对周铭的问题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周铭很快就问完话,大步走了回来,“将军,那老翁说了,由于玄菟城地处后方,城中只驻扎了一千七百名高句丽士兵,而且几乎都是步卒,由一个叫高翰的将军统领。我告诉他我们是贩卖粮草的高句丽客商,结果他说最近高句丽人运来了不少粮食,据说前几天还有个什么郡主跟着来了。” “郡主?”张焕有些惊讶,“什么郡主?” “老头也不知道,只是说晚上玄菟城守将高翰会在将军府大门口,也就是前面那儿举办一场欢迎仪式,据说郡主会出面。” 薛仁贵低声道:“大人,刚才一路走来没有发现船只,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而且即使有船,也无法在不惊动高句丽人的情况下将船拖走。不如……” 张焕笑道:“不如趁机夺城?” 薛仁贵搓搓手:“末将正有此意!” “对方只有一千多人,这事值得一干!”张焕略微一思索就答应下来。 “需要派人去通知纥干承基他们吗?” “去两个人吧!”张焕点头答应,“告诉他们天黑之后悄悄到达城外,如果有机会我们会举火为号。如果没有信号,让他们仍旧回到密林中隐蔽。” 薛仁贵找出了两个高句丽话说的最流利的士兵,让他们回客栈取了马匹出去报信,还特意叮嘱了一番。这两人很快回到客栈,骑上马就向城外而去,到了城门口,向那几个城门卒扔了几块碎银,随意找了个借口就顺利出城而去。 张焕几人则继续在城中查看,把军营和将军府附近的地形都牢记在心,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一行人赶回了客栈,准备用点饭之后再去将军府。 “公子,逛街累了吧?请问要吃点什么?”一回到客栈,那瘦猴样的高句丽老板就谄笑着迎接上来。 刚才登记的时候,这人见张焕一身打扮非富即贵,上来想要巴结却被周铭赶走,这时见有了机会,赶紧上来献殷勤。 张焕看都不看此人,抬头向里就走。 周铭摆摆手道:“什么东西好就上什么,我家公子有的是钱。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老板依旧一脸媚笑:“小人朴德浩。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大胆!”周铭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这卑贱小民,竟敢询问我家公子的事情!” 张焕虽然听不懂周铭在说什么,忽然见他动手,着实吓了一跳。不料那朴德浩被打了一巴掌,不但不生气,反而态度恭敬的赔礼道歉,赶紧下去准备吃食。 坐下后,张焕低声问道:“周铭,你刚才为什么忽然打人?” 周铭也低声道:“大人有所不知,高句丽的达官贵族根本不把商贾看做人,我表现得越强硬,那朴德浩才更加以为公子身份不凡。” “原来如此!”张焕恍然大悟,“等会饭食送上来,你问问那个郡主的事情。” 张焕刚说了几句话,朴德浩就亲手把第一道菜端了上来,还叽里咕噜炫耀起来。 “好了,少说废话!”周铭不耐烦的摆摆手,扔出一锭银子,“刚才听说郡主也来到玄菟城了,我家公子想问问是哪位郡主,如果是认识的也好去将军府拜访。” 朴德浩抓起银子在手上掂了掂,小心的放回怀中之后忽然醒过神来,眼前这位公子竟然认识郡主,那可是大人物!当下不敢隐瞒,低声说了几句。 张焕假意听得明白,摆摆手让朴德浩退下,朴德浩行了一礼转身退了下去。 “是丽颜郡主。”等到朴德浩离去,周铭低声禀报,“他说是高宝藏的堂妹丽颜郡主,据说前几天丽颜郡主来到玄菟城射猎,不巧一直下雨不能出城,无法出城去玩。后来高翰的一个大唐手下出了个主意,抓来一群大唐人,在将军府前面的大街上派兵围起来,让丽颜郡主用去了箭头的羽箭射着玩,跑得快的还有赏钱。据说丽颜郡主很喜欢,因此最近几天晚上都在将军府大门口玩这个游戏。” 张焕闻听紧皱眉头,记忆中李元吉就经常这样玩,不过李元吉用的可是带着箭头的羽箭,射杀了很多无辜平民。这个丽颜郡主虽然去了箭头,张焕心里还是怒火不减,大唐人在辽东境内不但没有地位可言,还随时有丧命的可能,那个出主意的大唐人当真该死! 朴德浩收了银子,饭菜很快就上齐了,大家也不再说话,专心吃起饭来。 吃完饭后,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街道上已经闹腾起来,周铭找来朴德浩询问,才知道原来将军府门前的游戏快开始了。张焕也不再耽搁,留下两人看守马匹包裹,又交代一番,带着其他几人也向将军府门口而去。 到了将军府门前,才发现街道上已经站满了人,不过九成都是高句丽人,正兴高采烈的议论纷纷。周铭听得清楚,有几个高句丽人还开起了赌局,押注丽颜郡主今晚会射中几个人。张焕等人强忍怒火,站在人墙后面观看。 过了一会儿,天色全部黑了下来,门口的几盏灯笼被点了起来,接着一溜烟跑出来几十个高句丽兵,打着火把站在大街两边。这些人出来之后,又出来了十几个服饰比较华丽的高句丽兵,将靠得较近的人群推开。周铭低声说这是高句丽王宫禁卫,看来这位丽颜郡主地位很不错。这时围观的高句丽人开始欢呼起来,张焕知道那位丽颜郡主要出来了,将目光投到了大门处。 又过了盏茶功夫,大门里传来阵阵笑声,笑声甜腻中带着一种魅惑之意。张焕皱皱眉头,仅闻其声就知道这女子只怕不是什么好人。很快从大门里抬出一副肩舆,肩舆上面半躺着一个红衣美艳少女,这少女凤目微闭,眼角还带着一丝桃花,面色也一片红晕。张焕是过来人,当然知道这女子刚做了什么,心头思忖看来此前的推测并没有错。 肩舆后面跟着一个少年将军,身材相貌都很不错,眼光几乎一直停在那红衣少女身上。张焕猜测,此人可能就是玄菟城守将高翰了,正准备让周铭问问旁边的高句丽人,这高句丽将军身后点头哈腰又出来两个人,见到这两个人张焕大吃一惊,忍不住揉揉眼睛仔细端详。 “大人,竟然是他们!”薛仁贵显然也大吃一惊。 张焕这才确信自己没眼花,这两人赫然是崔翰崔林兄弟!这两人当初被发配辽东之后,就完全失去了消息,后来李世民下旨严办几大世家,也没有在意这两个小虾米,谁想到这两人竟然来到了玄菟城!张焕不敢大意,拉着薛仁贵迅速向人墙后挪动了两步。 薛仁贵有些担心:“大人,他们不会认出我们吧?” “别担心!”张焕抬头看了一眼正点头哈腰的崔氏兄弟,“我们站在后面,天色又暗,应该不会出问题。” 虽然如此说,张焕心里也有些担心,想了想又派了一人回客栈,让他做好准备,万一出现意外,就赶紧点燃客栈通知城外的纥干承基。 幸好崔氏兄弟只顾着向丽颜郡主献媚,根本就没向人群多看一眼,张焕提着的心逐渐安稳下来,却不得不跟着周围的高句丽人向丽颜郡主行礼。 丽颜郡主看来心情很不错,一边微笑一边向围观百姓招手,肩舆刚停到街道上,她就拿了把扇子跳了下来。由于人很多,街道上有些泥泞,丽颜郡主刚跳到地上,靴子上就沾了一块泥。 崔林见丽颜郡主皱起眉头,赶紧点头哈腰走上前来,谄笑着低下身子,用袖子将丽颜郡主靴子上的泥块轻轻擦掉。 丽颜郡主十分喜悦,用扇子敲敲崔林的头,高声说了句话。围观的高句丽百姓听了这句话,全都哄笑起来,崔林脸色似乎有些尴尬,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她说什么?”张焕皱皱眉,低声询问周铭。 第224章 玄菟城2 张焕随口询问周铭,眼睛却一直看着前方,见到崔林兄弟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子,叹口气摇了摇头。这两人虽然陷害过自己,也算是自己的敌人,不过看到大唐人在高句丽人面前如此下作,张焕心中还是很不舒服。 周铭咽了口唾沫,语气低沉中饱含愤怒道:“大人,那高丽女人说‘好一条大唐狗,射猎活人的主意真的很好’。” 张焕闷哼一声,心头不舒服的感觉一下子变为愤怒!崔氏兄弟好歹也是名门之后,还自诩为诗礼传家,面对如此羞辱竟然毫不在意,不但自己丢脸,还让大唐人脸上蒙羞。崔氏兄弟被发配辽东,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下,随后家族又灰飞烟灭,张焕早就不再痛恨这俩个小角色。然而崔氏兄弟是被发配到营州的,不在那里好好呆着,反而出现在了玄菟城,这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为了在高句丽人面前邀宠,这兄弟俩还出主意让同胞蒙受惊吓羞辱,这种做法一下子让张焕想起了‘汉奸’这个词! 今夜如果夺城,必杀崔氏兄弟! 张焕始终认为,外敌固然可恨,然而汉奸更该杀!汉奸,理当诛九族! 这时那高大将军高声喊了几句,原来这人正是玄菟城守将高翰,他告诉在场的高句丽人,今晚丽颜郡主仍然会射猎活人,而起大家可以押注,猜猜看哪个大唐人跑的最快。高翰说完后,令人将桌子抬上来接受押注,在场的高句丽人见高翰玩真的,全都放声欢呼起来。 欢呼声中,张焕握紧了拳头。 此时在玄菟城外,纥干承基带着几个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正在大路边的树林中穿行,迅速向着城池靠近。 玄菟城地处后方,从来没受到过大唐的攻击,城内的高句丽士兵早就没有了警惕。再加上今晚有丽颜郡主的‘游戏’,城头上只点燃了一些火把,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城墙上巡逻。城门后面,七八个不能去看‘游戏’的高句丽士兵正在吹牛聊天,猜测今晚丽颜郡主能射中几个人,根本没有半点警惕。 到了城外百余步,纥干承基停下了脚步,看清楚城头竟然空无一人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得到张焕准备夺城的消息时,纥干承基还有些担忧,如今见到城防如此松懈,哪还有半点担心。这时城内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将纥干承基惊了一跳。 “高句丽人在做什么?公子不会有意外吧?” 身后一人仔细倾听一会,低声道:“太吵了听不清楚。大人放心,绝对不是张将军有什么意外。因为我们出城前约定好了,一旦有任何意外,留在客栈的人就会放火。” 纥干承基点点头,借着城头的火光,查看起了城门附近的情况。这道城门看上去只有二丈宽,高也不足两丈,如果张焕几人能从里面打开城门,那么就不存在任何问题。如果不能从里面打开,只怕要使用钩索爬上城墙了。纥干承基将情况默记在心里,留下几个人继续监视,正准备离去时,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鸟叫声。纥干承基吃了一惊,也撮着嘴唇发出一阵鸟叫声,向着后面移动过去。 纥干承基刚刚离去,将军府前面的高句丽人再次发出欢呼声,原来几个高句丽兵将四个大唐人带了上来。 这四个人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其中俩个眉目间很是相像,看来是一对兄弟。在高句丽士兵刀枪逼迫之下,这四个少年只得勉强向丽颜郡主和高翰行礼,崔翰见其中一个少年面带怒色,上来就是一脚,嘴里还不停的咒骂。见到崔翰的行径,不止是张焕几人,在场的其他大唐人也都怒火熊熊。 高翰令人把四个少年拉到街道上,然后宣布可以押注,一大群高句丽人涌了上去,争前恐后的投注。高翰见投注的人很多,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对崔林吩咐了几句。 崔林走到四个少年身前,斜着眼道:“高将军说了,你们四个必须全力去跑,跑得快的郡主有赏。若是让郡主失望,全部斩首!” 四个少年又惊又怒,神色也慌张起来,很多大唐人也为这四个少年提心吊胆起来,有几个老人还掉下泪来。张焕虽然面色如常,拳头握得更紧,心头的愤怒更是有增无减。张焕身后的薛仁贵摸摸袖中的弩箭,脸上一片冷峻。 高句丽人花了一炷香功夫,才下注完毕,高翰马上就大声宣布游戏开始。一个高句丽兵捧上来一副弓箭,崔林凑过去接过弓箭,走到丽颜郡主身前单膝跪地,高高的将弓箭捧过头顶。 丽颜郡主笑着拿起弓箭,轻轻踢了崔丽一脚,让他站起身来。崔林谄笑着道了谢,退在崔翰身边站立。丽颜郡主拉开弓试了试,满意的对高翰点点头。 “跑!”高翰大喝一声。 “奶奶的快跑!” “中间那个唐狗,老子押了十两银子在你身上,要是输了小心你的狗皮!” “唐狗,等着郡主的利箭吧!哈哈!” 在高句丽人的哄笑辱骂声中,两边的高句丽兵一边大笑一边举起刀枪恫吓,四个少年只得拔腿就跑。 丽颜郡主笑容满面,等到四人跑出十几步开外,这才弯弓搭箭,一箭射中左边一人的后心,围观的高句丽人再次齐声欢呼。幸好去掉了箭头,那少年身子略微一踉跄,仍旧向前飞奔。丽颜郡主连续射出几箭,竟然全都命中,围观的高句丽人欢呼声越来越大,崔氏兄弟更是拍掌叫好。 四个少年很快就跑到了百步开外,丽颜郡主见他们已经出了弓箭射程,笑着将弓递给了身后一人,下令将四人押过来。 下注赢了的高句丽人喜笑颜开,输了的人把怒气发泄到四个少年身上,不停地高声辱骂。这时有输了的人高声请求,让丽颜郡主再来一次,给一个翻本的机会,丽颜郡主想了想,笑着答应下来。 崔林忽然走到丽颜郡主身前,低声说了几句。 丽颜郡主听完脸色惊讶,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崔林,皱起眉头犹豫起来。 高翰凑过来笑道:“郡主,他说什么?” 丽颜郡主指着崔林道:“这人说下一次游戏要加上箭头,这样他们跑得更快!” “好主意啊!”高翰闻听大喜,勉励的拍了拍崔林的肩头,崔林赶紧连声道谢。 “可是……”丽颜郡主还是有些犹豫。 不等她出言反对,高翰就抬高嗓子,将崔林的建议说了一遍。听说要上箭头,围观的高句丽人欢呼雀跃,四个少年则已经面无人色,纷纷怒瞪着崔林。 “大人,怎么办?”听明白高句丽人要做什么,薛仁贵马上着急起来。 张焕抬头看看天色,转头询问周铭:“现在什么时辰了?” “大人,大概已经亥时了。” “仁贵,你马上回去把客栈控制起来,然后带几个人去夺取城门,高句丽人玩得正高兴,城门那里肯定不会有几个人。” “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薛仁贵答应一声,转身正要离去,张焕拉住他接着道:“计划有变,就在城门附近放火就行了,这样可以吸引城门卒的注意。” “末将知道了!大人请小心从事。” 张焕点点头:“我知道,时间紧迫,你快去吧!” 薛仁贵不再耽搁,带了几个人就向客栈而去。 这时一个高句丽兵已经拿上来了满满一袋箭,崔林依旧跑过去,接过箭袋捧给了丽颜郡主。丽颜郡主因为崔林提议加上箭头,对此人印象十分不好,皱皱眉让自己的侍卫接过箭袋,摆摆手让崔林退下。崔林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很快恢复了笑容,躬身退到一边。 “下注了!” 高翰大喊一声,高句丽人再次涌到桌子前面,乱纷纷的开始下注。 丽颜郡主抽出一支利箭,箭头在火光映照下闪闪发光。四个少年见到锋锐的箭头,脸上无不充满了恐惧,身子也颤抖起来。丽颜郡主将手中的利箭晃了晃,凑到最前面那个少年身前,那少年赶紧躲闪,丽颜郡主得意地笑了起来。 崔林提议加上箭头的时候,丽颜郡主还有些犹豫不决,毕竟她从来没亲手杀过人。这时见到四个少年的惧怕之色,丽颜郡主心底轻蔑,觉得这种软弱的大唐人即使死了也没什么,反而狠下心来。 高句丽人很快就下完注,高翰一声令下,四个少年虽然吓的腿脚发抖,却不得不使出吃奶得劲向前飞奔。 丽颜郡主抽出一支利箭,瞄准了最左边那个少年,等到他跑出二十来步之后,嗖的一声将手中的箭射了出去。这少年也很是机灵,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见到丽颜郡主出手,赶紧一跟头扑在地上,这一箭竟然落了空!这少年躲开一箭后惊魂未定,抬头见其他三人已经领先自己十几步,也不顾的害怕,赶紧爬起来继续奔跑。高句丽人见这少年竟然敢躲避,纷纷高声辱骂起来。 丽颜郡主大怒,再次抽出一支箭,咬着嘴唇对准了左侧那少年。 第225章 玄菟城3 “大人,要不要出手?”周铭见那少年即将有性命之虞,忍不住凑到张焕身后,语气焦急的询问。 张焕摸摸袖中的弩箭,缓缓摇了摇头。当初李铁等人的牺牲,究其原因就是自己不顾全大局,不想抛弃一个人,结果却让更多的人陷于死地。现在若是鲁莽出手,不但救不下这几个少年,还会影响夺城的计划。 周铭见张焕摇头,叹口气转过头去,不想看那少年血溅当场。 在全场众人的注视下,丽颜郡主第二支箭脱手而出,只听见“嗡”的一声闷响,这一箭径直射向左侧那少年的后心。丽颜郡主起先一箭落空,觉得大丢面子,对那少年十分怨恨,因此这一箭是全力射出。短短数十步距离,箭矢瞬间就射中那少年右边肩头下方,鲜血顿时飞溅开来!少年惨叫一声,一下子扑倒在地,身子抽搐几下昏死过去。 “郡主射得好!” “唐狗,尝到郡主的厉害了吧!看你还敢躲!” “郡主勇武,射杀唐狗!” 见到少年中箭倒地,围观的高句丽人七嘴八舌称赞不停。丽颜郡主将手中的弯弓高高举起,脸上充满了得意之色,对高句丽人的称赞声看来十分受用。 丽颜郡主享受了一阵欢呼之后,指着中箭的少年高声喊道:“拖过来!” 几个高句丽兵如狼似虎的冲过去,将那少年拖到丽颜郡主身前。 “死了吗?”丽颜郡主用脚尖踢踢这少年的头,微笑着询问,十分自信这一箭会要了这少年的性命。 一个高句丽兵将手伸到少年鼻子下面,试探了下鼻息,摇摇头道:“郡主,还没死!” 说话间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大声呻吟起来。 丽颜郡主大怒:“你怎么还不死!”说完连续几脚,都踢在这少年耳边,可怜这少年刚刚醒转,又被踢晕过去。 张焕见状眉头紧锁,没想到这个郡主竟然如此狠毒。 人群中的大唐人全都沉默不语,纷纷垂下头去,高句丽人则欢呼雀跃,为丽颜郡主拍手叫好。 丽颜郡主拍拍手,脸上又恢复了迷人的笑容,下令将其他三个少年关起来,明天再接着玩。张焕看着她妖艳的笑容,心头竟然有一丝丝寒意,莫名的想到了‘蛇蝎美人’这个词。 这时高翰高声道:“大家听着,郡主有话要说!” 众人听见高翰喊话,逐渐安静下来,都看向了丽颜郡主。 丽颜郡主朗声道:“本郡主今晚很开心,除了唐狗之外,人人都有赏赐。”说完从身后一个侍卫手中取出一只大钱袋,将里面的铜钱大把大把向人群撒过去。 场中的高句丽人愣了一下,这才发出一声欢呼,上前争抢地上的铜钱。那些高句丽兵则拿着兵器,将大唐人阻隔在一边。丽颜郡主将钱袋里的钱全都撒完,看着哄抢的高句丽人,开心的大笑起来。 张焕看着乱作一团的人群,心中却在思忖,薛仁贵怎么还不动手?难道出什么意外了? “失火了!失火了!”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指着南边放声高呼。 张焕回头一看,城南火势冲天而起,情知薛仁贵已经动手,赶紧带着周铭等人向客栈走去。 高句丽人正在忙着哄抢铜钱,虽然有人高呼起火,却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倒是一些大唐人赶紧向起火地点跑去。 高翰看见起火,赶紧高声喝令大家去救火,然而众人忙着抢钱,哪有人听他的命令。高翰又惊又怒,一边怒骂一边抽出腰刀砍杀了几个人,这才让哄抢的高句丽人醒悟过来,纷纷向起火地点而去。高翰根本没想到是大唐人来了,派人将丽颜郡主送到府中,也没有调集城北的军队,只带着将军府一百多士兵前去督促救火。 张焕几人赶回客栈,留下看守马匹的俩人正等得焦急,见到张焕回来,赶紧将战马牵了出来。张焕也不停留,上马后就向城南门飞驰而去。 城南的大火越来越大,已经向周围开始扩散,更多的人开始过去救火,城中逐渐乱作一团。张焕几人一路上遇见了很多人,都提着水桶脸盆赶往起火处,幸好他们都穿着高句丽服饰,再加上天色又暗,根本没人留意他们。 “妈呀,城门被大唐人占领了!” “快跑啊,大唐人来了!” “快去报告将军!” 张焕几人冲过几条街道,眼看前面就是城门,忽然吵闹声变成了惊恐的呐喊声,大批人群惊慌失措的在城中乱窜。张焕大喜,策马就奔了过去。 城门此时已经大开,纥干承基带着百余人正守在城门附近,城门附近横七竖八躺着几十个高句丽兵的尸体。 “公子!”见到张焕平安,纥干承基高兴地喊了一声,策马迎了过来,将长槊递了过来。 “薛将军呢?”张焕接过长槊询问。 “薛将军带着兄弟们杀向城主府去了。” “我们去军营!”张焕喊了一声,带着纥干承基等人向城北冲过去。 张焕从纥干承基口中得知,薛仁贵放火之后,看守城门的几个高句丽兵竟然舍弃城门过去救火,很快就被薛仁贵斩杀,打开了城门。而纥干承基率领大部队早就等着了,见到城门大开就冲了进来,事情异常的顺利。 纥干承基忽然想起一件事,凑近张焕道:“公子,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刚才在城外抓获了几个高句丽信使,截获了泉盖世文的信件……”纥干承基话未说完,前方喊杀声一片。 原来一行人已经冲到了城北的高句丽军营,房遗爱正带着一百多唐军在大门口和高句丽人厮杀。 张焕喊道:“这事稍后再说!杀!” “杀!” 高句丽人仓促迎敌,很多人连衣服都没穿好,被房遗爱等人封锁住大门根本杀不出来。此时见唐军又来了援兵,高句丽人更是慌乱不堪,大门口的防御瞬间崩溃。房遗爱一马当先冲了进去,挥舞着狼牙棒一顿乱砸,一棒下去连兵器带人都被砸飞几丈开外,残肢鲜血四处乱飞,可谓是碰着就死挨着就亡!高句丽人见房遗爱如此凶猛,赶紧四散躲避。 张焕随后也冲进大门,见高句丽人四散奔逃,索性下令随意追杀,自己则带着暗刺守住大门口。 房遗爱和纥干承基俩人如同猛虎入羊群,在军营里纵横砍杀,手下无一合之敌。玄菟城的高句丽人承平已久,长期没有训练,装备也极差,就连弓箭都没几幅。因此虽然有一千多人,却被二百多唐军四处追杀,毫无还手之力。 张焕守住大门口,几乎无所事事,偶有一些高句丽兵冲过来,也都被唐军弩箭射杀。 房遗爱和纥干承基在军营里杀了几个对穿,地上已经堆积了数百具高句丽人的尸体。这时不知是谁点燃了军营里的帐篷,火势瞬间熊熊燃烧起来,高句丽更加慌乱,拼命地向大门口冲过来。张焕见势头不对,赶紧下令让房遗爱和纥干承基回撤,一起封锁大门,严防高句丽人冲出来。 这座军营三面都是围墙,虽然围墙仅仅只有丈余高,不过燃烧的房屋却阻挡了高句丽人翻墙逃跑的念头。走投无路之下,高句丽人只得拼命冲击大门,却没有一人冲过唐军的封锁。冲天大火中,高句丽人狼奔豕突,不时有人浑身起火,惨叫着被活活烧死。 张焕见高句丽兵死伤多半,不想再在这里纠缠,高声喊道:“撤!去将军府!” 众人纷纷拨转马头,跟着张焕向将军府杀过去。城中很多高句丽人并不知道唐军杀来,直到军营和将军府都燃起大火,这才知道不对劲,纷纷向城外逃去。房遗爱冲在最前面,凡是有高句丽人挡路,直接乱棒横扫,很快就来到了将军府前面的大街上。 此时将军府已经全面起火,门外到处都躺着高句丽人的尸体,张焕不见薛仁贵,心头咯噔一下。这时从街道那边策马飞奔过来一队人,正是薛仁贵的手下,见到张焕纷纷驻马行礼。 张焕高声道:“薛将军何在?战果如何?” “将军,薛将军带人去城西焚烧粮仓!守将高翰已经被斩杀,此外还生擒了高句丽丽颜郡主。城主府百余护卫无一脱逃。” “丽颜郡主呢?” “将军,丽颜郡主被押到了城门附近。” “丽颜郡主!”张焕略微吃了一惊,“你带几个人去会合薛将军,让他赶紧赶到城门附近。” “喏!” 张焕一挥手,率领众人向南城门而去。到了城门附近,却见数百唐军严密把守着城门,地上堆满了高句丽人的尸首。张焕策马奔到城门下面,马上有人将丽颜郡主押上来。此时的丽颜郡主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衫也破了几处,早就没了半个时辰前的嚣张气焰。张焕也顾不得询问她,让人小心看守,等到薛仁贵回来马上出城。丽颜郡主见唐军主将如此年轻,倒是吃了一惊,想要上前说话却被看守的将士拖到了一边。 张焕并没等多久,薛仁贵就带人赶了过来,而且还带来了许多粮食。张焕简单询问几句,回头看看满城的火光,高声下令全军出城。 第226章 回归路线 八月十六日申时,国内城城外四十里处的密林中,张焕的队伍正在小心翼翼的前进。由于刚刚又下了一场大雨,道路湿滑难行,又担心被人发现,队伍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 看着国内城不高的城墙,张焕遗憾地叹了口气,此时如果有一万人,肯定能顺利的攻占这座高句丽的陪都。 汉元帝时期,高句丽政权正式建立,当时的都城是纥升骨城(辽宁桓仁五女山城)。后来高句丽政权逐渐扩张,高句丽王重新建立了一座城作为都城,命名为国内城(吉林集安)。北魏年间,高句丽将都城迁往平壤之前,国内城逐渐失去了往日的辉煌。 三天前的夜里,张焕一行冲出了玄菟城,本来准备向辽水进发,试图伺机渡河回去。不过纥干承基禀报了一个意外情况,让张焕改变了主意。当夜纥干承基查探城池的时候,被后面来的人叫了回去,原因是抓获了几个高句丽信使。从信使口中得知,沈州城的泉盖世文向周围几座城池都送了信,让他们加强辽水沿岸的防御,每天必须有不间断地巡逻,以防唐军忽然渡河。 唐军在玄菟城虽然没损失多少人,但是数百人一旦遇见高句丽的巡逻队伍,只怕很快就会被重兵合围。而且玄菟城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高句丽人肯定会调集兵力围剿张焕这只小队伍。因此张焕不得不放弃径直向西运动到辽水沿岸的打算,准备反其道而行之,先向东南运动,试图从辽水下游一线寻找渡河的机会。 沈州城驻扎了高句丽的数万精兵,为了绕开这座城池,张焕下令向东绕了一个大圈子,这才来到了国内城附近。一路行来,张焕发现高句丽人几乎将辽东变成了一个大工地,特别是沈州城附近,更是建立起了蜿蜒数十里的防线。除了后方几座城池之外,辽水一线的城池都经过了加固,由此可见高句丽人早就知道迟早要和大唐开战,提前做好了准备。 路上为了不泄露行踪,张焕尽量避开高句丽人,即便如此也被高句丽的猎户和巡逻小队伍发现过几次。幸好唐军都还穿着高句丽服饰,而且看见唐军的高句丽人,都被张焕下令斩杀,到目前为止尚未暴露行踪。 队伍又向东行了半个时辰,国内城已经远远被抛在了后面,趁着休息的时间,房遗爱走到了张焕身前。 “叔珩啊,我们不向西回去,跑这里来做什么?” “向西不安全!”张焕揉揉疲惫的面颊,从马背上取出地图铺了开来,“你看,我们现在在国内城附近,如今玄菟城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开了,高句丽人肯定在辽水一线四处搜索我们,径直向西的话等于自投罗网。为今之计,只有向南绕过高句丽人的辽水防线,再寻找机会回去。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找别人帮忙。” “找别人帮忙?”房遗爱一脸惊讶,“找谁?” “新罗人!”薛仁贵走过来插了一句。 “没错!”张焕赞许的点点头,“金德曼被高句丽和百济联手逼迫,多次请求皇上出兵帮助。如果我们到达新罗境内,金德曼肯定会帮助我们回去。退一步说,如果到不了新罗境内,我们不妨继续向南,向出海口附近前进。我问过周铭了,他说绕过辽水防线之后,高句丽人在东边防备十分松懈,到时候沿着靠近东边的海岸线前进,说不定能遇见援军。” 薛仁贵笑问道:“刘仁轨将军的水师?” “没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刘将军的水师此时肯定到达了辽东湾。”张焕手指在地图上向南移动了一下,“皇上出兵之前,曾经向金德曼去过一封信,让她出兵向北运动,尽量牵制百济人。即使金德曼不和百济人硬拼,至少也会向北线增加兵力,而高句丽人的主力都集中在了辽水一线,因此我们有很大把握穿过高句丽境内。” “原来如此!”房遗爱笑着摸摸头,“看来还是要多看点兵书。” “兄长如果想学,小弟倒是可以帮忙。” “免了!”房遗爱连连摆手,“我一看见书本就头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个冲锋陷阵的将领就行,我不是做统帅的料。” 张焕笑了笑也不勉强,换了一个话题,“那个丽颜郡主什么情况?” 房遗爱笑道:“老实的很!我就搞不懂了,这么多人你为何让我看守她?” 薛仁贵挤眉弄眼道:“大人这是给你机会。” “什么机会?”房遗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竟然有些发红,“好你个薛礼,竟然也学得不正经了!” “房兄,你不会真的看上那个郡主了吧?”薛仁贵见房遗爱红了脸,有些惊讶的询问。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张焕知道房遗爱憨厚,怕他开不起玩笑,赶紧摆摆手,“走吧,找那个郡主好好谈谈。” 房遗爱忽然道:“你不会杀了她吧?” “嗯?”张焕脸色狐疑,难道房遗爱真的看上那个郡主了?想到这里张焕准备试探一下,黑着脸道:“这要看情况了,如果她不配合,留着做什么!” 房遗爱脸色有些古怪,正要说点什么,后面几个士兵却吵闹起来,张焕笑了笑走了过去。薛仁贵推了房遗爱一把,也跟着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张焕走过去见地上泥泞中扔了一块面饼,皱皱眉询问。 “将军,他的伤势很严重,我们喂他吃东西,他不吃……” 张焕俯下身子,见到这士兵胸口中箭,伤处已经红肿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这伤兵低声道:“小人刘二牛。将军,小人伤势疼痛难忍,这才将面饼……” 张焕摆摆手阻止他再解释,仔细看了一下伤势,虽然涂上了终南山药厂的金疮药,不过淋了雨之后,伤势并未有什么好转。 张焕看完伤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抬头道:“拿烈酒来!” 房遗爱从马背上取下背囊,拿出一只小小的酒囊,走过来递给了张焕。丽颜郡主虽然双手被绑着,不过并没受什么苦,这时竟然走到近前看热闹。 张焕取出一把小刀,淋上一些烈酒之后,晃着火折子将刀刃放在上面烘烤,直到刀刃变为蓝色才停了下来。 张焕熄了火折子,沉声对刘二牛道:“你的伤处即将化脓,如果不将烂肉割掉的话,伤口是不可能好的。” 刘二牛打个哆嗦:“将军……” “男子汉大丈夫,疼痛怕什么!”张焕呵斥一声,随手拾起一根木棍,让刘二牛咬在嘴里,又让几个人按住他的手脚。 刘二牛动弹不得,只好紧紧地咬着木棍,心头十分惊惧。张焕不再多说,看准部位猛然一刀割下,刘二牛闷哼一声,浑身冷汗昏了过去。除了薛仁贵、房遗爱和纥干承基三人面色如常,其他人都冷汗直冒,丽颜郡主更是掩住口惊呼一声。张焕也不理会旁人,连续几刀割下,将伤口附近的烂肉都切除掉,伤口处已经殷红一片。 “接下来我来吧。”房遗爱见张焕头上冒汗,取出一块棉布准备替刘二牛包扎。 “等等,先用烈酒清洗下伤口。”张焕将酒囊递了过来。 房遗爱接过酒囊,喝了一口漱口,然后猛灌一大口,猛然喷在伤口处!刘二牛抽搐一下,生生被疼醒过来,围观的众人都不忍再看,纷纷转过头去。房遗爱从怀中取出金疮药,均匀的洒在伤口处,小心的将伤口包扎起来。 丽颜郡主这几天一直被房遗爱看管着,一直以为这条大汉虽然憨厚,却是个粗人,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惊讶。 刘二牛取出嘴里的木棍,声音颤抖道:“多谢房将军!” 房遗爱咧嘴一笑,站起身准备将酒囊放回马背上,走到丽颜郡主身前时,笑着点了点头。丽颜郡主愣了一下,也笑着点了点头。 张焕看到这里皱皱眉头,他已经知道丽颜郡主名叫高柔。虽然名字听起来不错,不过高柔在玄菟城的表现却很不温柔,而且又是高宝藏的堂妹,身份十分敏感,如果房遗爱真的看上这女子,倒是件麻烦事情! “纥干承基,把高柔带过来,我要问话。” 高柔被带到张焕身前时,心里十分的惊慌,崔翰崔林当晚被俘虏之后,刚离开玄菟城不久就被张焕下令斩首。同样是俘虏的高柔,虽然有郡主的身份,还是很害怕张焕不由分说杀了自己。 张焕冷着脸道:“高柔,我有话问你,希望你老实回答。” “没问题,你问什么我一定老实回答!”高柔听说只是问话,提着的心勉强放了下来,一口汉语也说的更加流利。 “说说高句丽的整体兵力部署!” 高柔犹豫了下,见张焕瞪起眼睛,吓了一跳赶紧开口说了起来。原来高句丽国内大概有十六万兵马,平壤城驻扎了禁卫军一万多人,南线驻扎了三万人对付新罗,其他的都被囤积在辽东几座城池。按照泉盖苏文的说法,要让大唐皇帝重蹈隋炀帝的覆辙,让辽东变成汉人再一次的噩梦。由于主力全都被调往辽东,如今在高句丽境内兵力严重不足,很多小关隘都只驻扎了几百人。特别是平壤以西兵力更是捉襟见肘,高句丽人又没有水师,辽东湾一线几乎不设防。 听完高柔的话,再对照周铭说的一些情况,心中描绘出了一跳行军路线:先向东绕过辽东、白岩一线,然后转而向南,从平壤以西的海岸线附近穿过,争取到达新罗人的防线附近。如果这条路线出了意外,那就只好想法子从海上回归,幸好海路也不算太远。 决定路线之后,张焕把薛仁贵和周铭找了过来,最后讨论一下回归的路线。 第227章 辽水一线的动态 八月十八日午时,辽水西岸。 李世民负手站在一块平坦的高地上,看着几里开外奔腾的辽水,脸色看上去很平静,不过眉头却紧紧地锁着。李绩等人垂手站在李世民身后,目光也投向了辽水岸边,那里大队唐军正在勘查河岸,寻找适合的渡河地点。而在河对岸几里开外,高句丽人已经搭建起了十几里长的防线,一队高句丽兵正站在河东岸,监视着河西岸唐军的一举一动。 当日得知张焕带人渡河查探,却因为大雨回不来时,李世民十分愤怒,不但责骂了张俭,连带着还把张焕大骂了一通。李世民在幽州仅仅呆了一天,就让大军向辽水西岸开拔,同时把大本营从幽州迁到昌黎郡。 三国的时候,昌黎郡还是幽州治所,后来冯跋建立北燕,还把昌黎郡作为都城。到了隋唐,昌黎郡逐渐衰败,后来隋炀帝征伐高句丽,才征召民夫把城池重新加固了一遍,不过城池早已经不复往日风采。 李世民一到达昌黎郡,马上亲自去查看辽水的情况,筹备大军渡河的事宜,不过因为水势过大只好延缓渡河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虽然也下了几场小雨,河水却在稳步跌落,估计再有俩三天就能回落到平时的流量。今天早上李世民得知河水即将回落,而且高句丽人已经在河东岸构建起了防线,马上迫不及待的前来查看。 “世绩,你估计河对岸有多少高句丽人?”李世民把视线从河对岸的高句丽人军营收回来,转过头询问身后的李绩。 李绩显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道:“臣估计不下五万人!” 程知节嘴角闪过一丝轻蔑,“区区五万人,也想阻挡我大军渡河?皇上,臣愿意打头阵!” 李世民摇摇头道:“这座河面很宽,而且水流很近,如果强行搭建浮桥渡河的话,只怕伤亡不小。张俭,征集船只的事情怎么样了?” 张俭上前道:“启禀皇上,这些年由于高句丽人时常掠夺渔船,甚至杀害渔夫,很多渔民都不再使用船只捕鱼,因此征集船只进展很不顺利。到目前为止,只征集到了百余艘小船。” 李世民皱皱眉,脸色很是不悦,“世绩,刘仁轨的水师可有消息?” “皇上,还没有消息。臣已经让幽州城的孙央严加留意,一旦刘将军的信件到达,马上就送到昌黎郡来。”李绩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了一眼辽水河面,接着道:“即使刘将军到了,对于渡河也没什么帮助,水师都是艨艟大船,根本开不进这小小的辽水。臣以为,不妨让漕帮调集一些小船,用来搭建浮桥。” “漕帮?”李世民点点头,“这个倒是可以,可惜张焕至今音讯全无,否则这件事交给他去办再好没有。你们说,张焕会不会出事?” 张俭率先道:“皇上放心,张焕将军吉人天相,绝对不会有事的。” 李世民淡淡的看了一眼张俭,显然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意。 李绩欠身道:“皇上,臣以为,张焕到目前为止还是安全的。假如他出了问题,高句丽人早就闹腾开了。” 李世民赞许的点点头:“这话倒是不错!张俭,那边的人有没有传回消息?” “皇上,这几天水太大,而且高句丽人将河东岸的船只都收缴一空,臣安排的人传不回来消息……” 李世民语气很是不悦:“朕早就让各地向大唐通信所申请飞禽,幽州据说申请了很多,为何不使用?” 张俭愁眉苦脸道:“皇上,臣的人带的有信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传来消息。” “皇上,勘查河岸的人回来了。”李绩见李世民面色不虞,恰好派到河岸边的人回来了,赶紧岔开了话题。 李世民抬头一看,派去勘查的阎钢正策马奔了过来,看着张俭淡淡的哼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张俭向李绩感激地一笑,心里却十分疑惑,自己派过去潜伏的人不少,为何至今没传来消息?敌情部署就不说了,哪怕仅仅传回来张焕一星半点消息,也对皇上有个交代啊! 阎钢到了近前翻身跳下马,大步走了过来,身上满是泥水。 “皇上,小臣已经查看完毕,特回来禀报。” “起来说话。” “谢皇上。”阎钢站起身来,指着河面道:“辽水水流很急,而且河水很深,再加上河面有十余丈宽,想要搭桥强渡难度很大。再者,高句丽人也不会坐视我们搭建浮桥,所以小臣建议征集小型船只,用绳索连接作为浮桥使用。” “大概需要多少条小船?” “回皇上,大概需要两百艘。” “李绩!” “臣在!” “你马上以兵部的名义发下文书,让漕帮火速调集船只前来,张焕的事情暂时不要泄露。” “臣遵旨!”李绩行了一礼,上马向昌黎郡而去。 李世民看了一眼河对岸的密林,心里虽然恼恨张焕亲身涉险,不过更多的确实担心。自己是把张焕当做下一个李靖看待,准备将来留给太子做大用的,万一出了事,且不说一番心血白费,又如何向雯儿交代? “张俭,今夜派人泅渡辽水,过去打探张焕的消息,务必要有确切的消息!”李世民心情烦闷,对张俭撂下一句话,转身下了山坡。 “臣遵旨!”张俭答应一声,心里却把自己派到河东岸的人骂个半死。 此时在河东岸一座山坡上,一个头戴圆帽,穿着轻铠甲的汉子也正在看着对岸。这汉子身材粗壮,一张扁平脸,小小的眼睛透着一股狡诈,正是高句丽大将泉盖世文。此人受其兄泉盖苏文所托,驻扎在沈州城,而且整个辽水防线也都交给了他。如今泉盖世文手头掌握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九万人,对于把唐军阻挡在辽水西岸有极大的信心。 “唐狗,要是敢强渡辽水,本将军一定让你们有来无回!”泉盖世文看着宽阔的河面,再看看自己严密的防线,得意的喃喃自语起来。 “将军!将军!平壤来信!”这时身后飞奔来一个小卒,手中拿着一封涂上朱砂的信件。 朱砂,在高句丽军中意味着一级急件!泉盖世文心头一跳,一把抓过信件,仔细看了起来。 “那支唐军竟然又突袭了几座小关隘!后方那些蠢货是做什么吃的!奶奶的,还要老子派人搜寻!”泉盖世文看完信破口大骂,几把将信件撕得粉碎。 身后一将低声道:“大将军,出什么事了?” 泉盖世文气哼哼道:“还不是那支该死的唐军!” 那将领大吃一惊:“突袭玄菟城的唐军还没抓到?” “抓到个鸟!”泉盖世文语气不善,“五天前那伙唐军火焚玄菟城之后不知去向,莫离支来信把老子大骂了一顿,让我一定要抓到那伙唐军。结果你也知道,本将军派出了足足俩万人,沿着辽水一线搜索,连个毛都没找到!谁想到这伙唐军胆大包天,竟然没有向辽水前进,反而绕过了沈州城,突袭了南边的几个哨所。本将军昨天才派兵过去,结果刚才这封信里说,唐军忽然到了辽东城附近,还袭击了我军的运粮队!奶奶的,这伙唐狗到底想做什么?他们一路向东,难道不想回去了?” “将军,现在怎么办?” 泉盖世文压住怒气,沉声道:“派人不间断在辽水一线巡逻,另外让三千骑兵随时待命出击!” “将军,不派人搜索了?” “搜索个鸟!”泉盖世文眼珠一瞪,“眼看水面回落,唐军随时都会强渡,老子哪来的兵力?区区几百人,翻不起什么大浪!” “小的这就去传令!” “该死的唐狗,迟早老子要……”泉盖世文咬牙切齿的怒骂一阵,气哼哼的回了大营。 李世民回到昌黎郡时,李绩已经发出了兵部文书。据大唐通信所的人说,因为各地驿站众多,几乎每个驿站都养着十几只飞禽,这封信最迟俩天后就能到达扬州刺史府。 李世民虽然早就知道张焕的大唐通信所很不简单,听说仅仅俩天就能将信送到扬州,也是大大吃了一惊,烦闷的心情也减轻了不少。趁着心情不错,李世民召集麾下众将,以及阎钢为首的工部吏员,开始筹备渡河的详细事宜。经过俩个时辰的详细商议,终于确定了具体的渡河方案,只等漕帮船只到来,就搭建浮桥强渡辽水。 会议结束之后,张俭赶紧找了十几个得力下属,让他们今晚泅渡辽水,一定要打探到张焕将军的消息。 张俭虽然派出了人手,心里却没多大把握,整天都有些惴惴不安。没想到当天黄昏十分,却意外收到消息,有人从辽水东岸泅水回来了! 询问过此人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潜伏在玄菟城,张焕一行火烧玄菟城的时候,用来传信的信鸽很不幸的全部被烧死,因此消息一直传不出来。泉盖世文又在辽水东岸加派了巡逻队伍,还封锁了沈州城一带,严禁大唐人随意往来。所以这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来,虽然报告了张焕袭击玄菟城的消息,对张焕等人后来的行踪却一无所知。 张俭得知消息后大喜,马上去向李世民禀报。李世民听说张焕袭击了高句丽的大后方也是惊喜交加,赶紧找来李绩等人,对照地图猜测张焕下一步的动向,准备想办法接应张焕回转。 第228章 辗转回归1 夕阳绽放出最后的余晖,缓缓隐没在了山峰后面,密林中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感受到忽然而来的一丝阴冷,靠在一棵大树上的高柔紧紧衣襟,看了一眼身旁的纥干承基,隐晦的翻翻白眼,把目光投到了山坡下面。张焕和薛仁贵、房遗爱三人带了五十人隐藏在靠近道路的树丛中,五十三人手中都拿着弓箭,静静的望着远处飞奔而来的一小队高句丽骑兵。 这队骑兵大概有二十几人,即使道路状况很差,还是不停的挥舞着马鞭,看样子赶路的心情十分急切。马蹄声越来越近,张焕悄悄打个手势,取出一支箭搭在了弓弦上,薛仁贵等人也纷纷弯弓搭箭,对准了越来越近的高句丽人。 高柔看着飞驰而来的高句丽骑兵,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纥干承基见她没有任何异动,握紧的拳头也舒展开来,向后退了半步。 高句丽人很快就到了百步开外,张焕瞄准最前面一匹马,缓缓拉开了弓。 “动手!”等到高句丽人进入五十步之内的时候,张焕忽然一声轻喝。 “嗖!嗖!”随着张焕的喝声,众人同时松开了弓弦,箭矢飞速射向了迎面而来的高句丽人。 距离实在太近,高句丽人听见喝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箭矢就到了身前。近一半高句丽人瞬间被射成了刺猬,连人带马滚作一团,后面的人收势不及也被绊倒在地。短短几个呼吸间,高句丽人全部滚落马下,侥幸未死的七八人也都个个带伤,滚在地上惨叫不已。 不等张焕下令,薛仁贵和房遗爱就带人冲了上去,把高句丽人团团围了起来。 高柔见大局已定,这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个场面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自从眼前这支唐军到达平壤城北线之后,所有落单的高句丽兵,特别是传信的小队伍,全都会被这支唐军击杀。 几天前,得知火焚玄菟城的唐军深入高句丽腹地,不但行踪不定,还到处袭击小的隘口和据点,泉盖苏文勃然大怒,连续下达了七次追杀令,调集了近万兵马围剿却劳而无功。张焕开始刻意向东而行,后来忽然改向西,在高句丽人看来,这支唐军似乎玩了一招声东击西,最终还是要从辽水回归。自以为判断对了这支唐军的动向,因此高句丽的兵马一直在辽东城一带转悠,殊不知张焕一行已经到达了平壤以北地带。 “收拾一下,带几个活口马上离开!”张焕吩咐一句,转身就向山坡上走去。 薛仁贵随意抓了三个伤势很轻的高句丽人,其他人都被斩杀当场,连同战马一起推到了道路下面的树林中,唐军毫不停留的继续向南前进。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张焕下令队伍暂停前进,找了个僻静的山坳,点起几支火把之后把三名俘虏带上来询问。没想到这三人嘴巴倒是很稳,周铭再三询问,也没得到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承基,交给你了!”张焕心头恼怒,索性把这三个人交给纥干承基询问。 纥干承基搓搓手笑道:“公子放心,他们很快就会开口!” “等等!”高柔忽然走过来,“让我试试吧。” 张焕闻听皱皱眉,高柔自从被俘之后一直表现很好,最近几天和房遗爱越走越近,让张焕很是头痛。若是房玄龄夫妇知道房遗爱喜欢上高句丽郡主,而且是在张焕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张焕以后的日子恐怕就要难过了。高柔虽然是高句丽郡主,在房玄龄夫妇眼中半点都配不上自家儿子,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这件事的。 房遗爱也凑上前来,咧嘴笑道:“叔珩,让她试试吧,说不定有用。” “好吧。”张焕也不好拂了房遗直的面子,只好答应下来。 张焕虽然答应了,背后却悄悄对周铭打了个手势,让他仔细听着,以防高柔暗中做手脚。 “我是丽颜郡主。”高柔一开口就亮出身份,并且从香囊中取出一块玉佩。 这三名高句丽人早就知道丽颜郡主被唐人劫持,见到玉佩之后赶紧跪地行礼。高柔也不让他们起来,叽里咕噜低声询问起来。 高柔询问完毕之后,转身对张焕道:“他们三人说,我们目前在平壤西北大概一百二十里处,翻过前方的俩座小山会有一座哨所,过了那座哨所道路会好点。由于这一段靠近海边,所以并没有重兵把守。” 张焕看了一眼周铭,周铭点点头,示意高柔所言不假。 张焕沉声道:“问问他们那座哨所有多少人?知不知道到达新罗防线的偏僻小路?告诉他们,如果说出有价值的东西,我不杀他们!” 高柔吃了一惊,这才明白张焕的意图,原来是想通过新罗回归。虽然心头惊讶,高柔还是询问了一番。结果这三人告诉说,前方那座哨所大概有五十多人,越过平壤城之后,确实有偏僻的小路到达新罗境内,不过道路崎岖难行,而且在一个叫白头镇的必经之地还驻扎了一千多人马。 张焕听完后心头有了底气,看来只要绕过平壤城,后面的路就没什么可怕的。即使险要之地的白头镇有一千人,又如何能抵挡自己的精锐。不过当务之急,要先占领前方的哨所,休整一晚恢复体力。 想到这里,张焕马上下令,“承基,你带上一百名暗刺,让周铭随行,直接打起火把前去夺取那座哨所。不可让一人逃脱!” “公子放心!”纥干承基抱拳一礼,转身下去挑选了一百人,扎起火把点燃后大摇大摆的顺着小路向哨所前进。 “仁贵,你把高柔带上好生看管。大家就地休息,等到纥干承基传来消息再前进。” 高柔看了一眼房遗爱,跟着薛仁贵退到一边。 “兄长等等,我有事和你说!”房遗爱正要跟过去,张焕一把拉住了他。 “什么事?”房遗爱一愣。 “你是不是喜欢这个高句丽郡主?”张焕并没提名字,还刻意把郡主二字加重了语气。 房遗爱虽然憨厚却不傻,马上就明白了张焕的意思,摸摸脑袋讪讪道:“算是吧。其实高柔并不是坏人……” 张焕叹口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这不是坏不坏人的问题,岳父岳母不可能答应你娶这样一个女子!” 听见张焕说起父母,房遗爱也有些着慌,“叔珩,这件事还请你帮帮忙。” 张焕十分不解:“你怎么会喜欢她?” “这个……”房遗爱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她很不错。” 张焕一愣,没想房遗爱竟然靠感觉喜欢上一个女子。 “你问过她的意思没有?” “没有!”房遗爱果断的摇摇头,“我不敢!叔珩,要不你帮我问问?” 张焕哭笑不得,这种事怎么好问!直接拒绝吧,又觉得很对不起房遗爱,再看看房遗爱尴尬难受的样子,张焕叹口气道:“好吧,我找个机会问问。” 房遗爱大喜,用力拍拍张焕肩头,“多谢兄弟!” “好了好了,让大家准备动身吧,纥干承基那边恐怕已经动手了。” “哎!”房遗爱笑着答应一声,转头看了一眼高柔,迅速下去传达命令。 纥干承基等人翻过俩座小山之后,果然见前方山脚下出现了灯火,借着火光可以看到,这座哨所全部用木头围了起来,大门口用土坯和巨木搭建了一座箭塔。 “大家小心点,不要放走一人!” 哨所里的高句丽人很快就发现了纥干承基一行,不过见对方大摇大摆点起火把,还以为是自己人,根本没有提起半点警惕。到了近前,接着火把的光,看见纥干承基等人都身穿高句丽军服,哨所里的人随意询问几句,周铭都回答的天衣无缝。里面不再怀疑,就有几个人跑到大门口,缓缓打开了大门。 大门一开,纥干承基就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开门的俩个高句丽人还么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纥干承基斩杀当地。箭塔上的那人刚喊了一声,就被一名暗刺弩箭射杀。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哨所里的大多数人已经睡了,还有十几人正在赌钱,直到做了俘虏还没反应过来。 仅仅盏茶时间,纥干承基就控制了这座哨所,击杀了三十余人,俘虏了十几人,己方毫无伤亡。 张焕一行赶过来的时候,高句丽人的尸体已经被扔到了后面山沟里,几个房间也已经打扫干净。纥干承基找到了十几袋粮食,以及几大块熏肉,看来是高句丽人射猎所得。张焕四处看了一圈,出来见唐军将士正在忙碌,迈步向箭塔走去,准备站在高处四处看看。 这座箭塔楼梯狭窄,张焕只得攀着扶手缓缓向上爬。刚爬到第一个拐角处,忽然见到上方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看上去身材十分矮小。 张焕大喝一声:“是谁在哪里?” 听见张焕的大喝声,纥干承基等人迅速围了过来。 第229章 辗转回归2 张焕喊了一声之后,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向上的脚步声,显然那人影正在向箭塔顶楼攀登。张焕抽出宝剑,举步就要上去。 “大人,我上去吧!”纥干承基第一个赶到,却因为楼梯狭窄,只得干着急。 张焕看了一眼上面,低声道:“没事!火把给我!” 纥干承基从身边一人手中夺过一支火把,递给了张焕。 张焕左手接过火把,右手紧握宝剑,小心翼翼的向上而行。纥干承基握着弩箭,紧跟在张焕后面,随时提防对方的偷袭,没想到一直爬到顶楼,都没有被对方袭击。张焕举着火把一看,顶楼的左边角落里堆了一些杂乱的柴草,后面似乎藏着一个人。 张焕将火把略微向前伸了一下,沉声道:“出来!” 那人影打个哆嗦,缓缓站起身来,惊恐的看着张焕手中的宝剑。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之后,张焕微微一愣。原来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这孩童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一双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清澈无比。 张焕收剑入鞘,微笑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孩童却不说话,只是做了几个手势。 “你不会说话?” 孩童连连点头,依依呀呀嘀咕了几句。张焕叹口气,看这孩子的眼睛就知道人挺机灵的,没想到竟然不会说话。 “承基,告诉大家没事了,是个孩子。”张焕向下面喊了一声,拍拍这孩子的头,指了指楼梯。 见到张焕态度亲切,孩童眼中的惊恐减轻了不少,怯生生的从张焕身边走过,扶着扶手滑了下去。张焕笑了笑,也顺着楼梯滑了下去。 “公子,这儿怎么会有孩子?”纥干承基看着孩童,眼中很是惊奇。 房遗爱插言道:“会不会是这里某个高句丽人的儿子?” “不会!”薛仁贵断然否定,“这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如果是这里某个人的儿子,不会是这般模样。” 张焕笑道:“仁贵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承基,让他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仁贵,带几个高句丽人过来,我要问话。” 俩人答应一声,纥干承基拍拍孩童的小脑袋,示意让他跟着自己走。孩童看了看张焕,躬身行了一礼,跟着纥干承基向屋子走去。贼吧Zei8。COM电子书下载 张焕微微有些惊讶,这孩子行的礼节,看上去竟然是汉朝时候的一种插手礼,这种礼节可不是普通百姓可以遵行的。不过张焕也并没多想,找了个房间洗漱之后,薛仁贵已经带了几个高句丽人过来。 这些高句丽人糊里糊涂落在唐军手里,同伴又被斩杀多半,早就吓得半死,对张焕的问题根本不敢隐瞒。 询问时得知,此处距离平壤城已经很近了,快马赶路的话俩个时辰就可以到达。由于张焕一行一直沿着海岸线行走,这才避过了平壤城北线的高句丽兵马。当问起到新罗的路线时,这几人的回答和高柔基本一致,都说只要穿过平壤城,一直到新罗的防御线,高句丽人都没有重兵防御。白头镇那边的情况也得到了证实,不过驻兵的数目并不是高柔所说的一千多人,据这几人说为了防止新罗人渗透,前几天从平壤城调集了几百人过去,如今白头镇大概有二千人镇守。白头镇那边忽然多出来几百人,张焕并没多少担心,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如何穿过平壤城的防线。 问完情况之后,张焕刚和薛仁贵讨论了几句,外面来报说饭已经做好了。张焕也确实又累又饿,暂时把事情放在一边,吃了近几天来的第一顿饱饭。饭后已经是亥时末了,张焕让纥干承基部署警戒,自己回到屋子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昔日天色微明,张焕就醒了过来,睡了个好觉之后,只觉得精神和体力恢复了大半。张焕随意洗了把脸,把宝剑悬在腰间,走过去推开了门。 门刚打开,一个小身影一下子滚了进来,倒是把张焕吓了一跳。小身影也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慌慌张张的躬身行礼。张焕定睛一看,原来是昨晚那孩子,身上穿了一件又长又大的袍子,袍子的边缘还明显被割了一截。 张焕微笑道:“别怕,抬头我看看。” 孩童退开半步,缓缓抬起头来。张焕又有些惊讶,这孩子竟然生的眉清目秀,不过皮肤略微有些黑。 张焕拍拍他的小脑袋,“你有名字吗?” 孩童犹豫了下,微微摇了摇头。 张焕又问道:“你是汉人吗?” 孩童先是摇摇头,过了一会又点了点头。 张焕哭笑不得,“那我就当你是汉人好了。你的眼睛很亮,就叫星儿好了。” 孩童对这个名字似乎很满意,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笑容,又对了张焕行了一礼。 “好了好了,不必这么多礼。你愿意跟我回大唐吗?” 星儿想都没想,重重的点了点头。 “自己洗脸去!”张焕再次揉揉他的小脑袋,指了指屋子。 星儿咧嘴一笑,点点头走进了屋子。 张焕信步走到箭塔下,问过上面值夜的暗刺,知道一切正常之后,也没有打搅正在睡觉的众人,就在箭塔下面练起剑来。自从西征归来之后,张焕基本就没有和人动过手,不过这套剑法并没有生疏,一套招式熟练地练完,身上只是略微出了点汗。 “好剑法!”张焕回头一看,原来是高柔站在身后,正在轻轻抚掌。 “正好我有事找你,跟我来吧。”张焕收剑入鞘,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身就向外面走去。 高柔略微迟疑了下,也跟着走了出去。 走到哨所外面百余步后,张焕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高柔,语气十分凝重:“我想知道一件事,请你如实回答。” “好的!”高柔点了点头,“你问吧。” 张焕一字一句道:“你是否喜欢房遗爱校尉?” 高柔脸色一红,没想到张焕会问这个问题,竟然有些尴尬起来。 “你别着急回答。”张焕摆了摆手,“我先提醒你,如果你抱着什么目的才接近他,那么你的下场不会很好!” 高柔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你威胁我?” “是的!”张焕坦然承认,“房遗爱是我妻兄,为人十分老实,我不会让一个抱着不明目的的女子跟他在一起。” 高柔似笑非笑:“你就不怕我和他在一起之后,挑拨你们的关系?” 张焕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如果你真心喜欢他,就不会挑拨离间;如果你别有目的,你很快就会从世上消失!” “好吧,你赢了!”高柔微微一笑,“其实开始我并不喜欢他,我一眼就看出他很老实,接近他目的就是靠他保住我的小命,而且不被其他人侵犯。不过后来接触之后,觉得他还不错,跟着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张焕笑了笑,语气也缓和下来,“你倒是很诚实!不过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你如果跟着他恐怕很难做正室。” 高柔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焕淡然道:“你在高句丽身份尊贵,不过到了大唐什么都不是!” “你!”高柔脸色一下子恼怒起来,随即叹了口气,知道张焕说的是实话。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张焕狡猾的笑了笑,“我不但有办法让你成为正室,还可以让你们的后代身份显赫。” “什么办法?”高柔脱口询问。 “实话告诉你吧,这次皇上做了万全的准备,高句丽必然会亡国!” “我不信!”高柔马上摇摇头,“前朝隋炀帝百万大军都丧送在辽东,大唐皇上能带多少人来?” “那好,我们打个赌吧!”张焕也不生气,笑着来了一句。 高柔十分疑惑:“打什么赌?” “如果这次高句丽亡国,那么就算我赢,反之我输。” 高柔冷笑道:“我和你赌了!赌注是什么?” “如果我赢了,我会让你做一些事情,而你不得拒绝。”张焕见高柔皱起眉头,笑了笑道,“你放心,我让你做的事情都会关乎辽东的局势!”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问题!”高柔想了想就答应下来,“如果我赢了呢?” “你不会赢的!高句丽必亡!”张焕摇摇头,“假如你赢了,哪怕你想回到平壤,我也会想办法放你走!” 高柔狡黠的笑道:“如果我赢了,我要大唐皇帝亲自赐婚,我要风风光光的嫁到梁国公家!” “一言为定!”张焕笑着伸出了手掌。 高柔也伸出右手,和张焕三击掌立下了誓约。 高柔并不知道,即使自己输了,张焕也会想法子让李世民赐婚于她,抬高她的地位借以处理高句丽人的问题! 自从知道房遗爱的心思之后,张焕就想了很多办法,可是都很不理想。如果出手拆散这俩人,不说房遗爱会怨恨,自己对房遗爱也会更加愧疚。既然如此索性撮合他俩,灭掉高句丽之后,高柔的郡主身份肯定对处理高句丽人大有帮助,当然前提就是高柔没有什么恶毒心思。因此张焕才开门见山的询问,如果高柔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即使会被房遗爱怪罪一辈子,他也会杀了这个女子。 高柔一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至少暂时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当下笑道:“既然已经不是外人,那么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情?” 第230章 辗转回归3 八月二十日酉时,平壤,泉盖苏文府邸。 偌大的会客厅里一片寂静,十几个官员分列左右静悄悄地坐着,人人都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一眼坐在主位的中年汉子。这个中年汉子身材粗壮魁伟,留了一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很是威猛。不过此时这汉子的脸色黑的锅底一样,盯着案几上的几份信件,右手紧紧地握着刀柄,显然十分的生气,这人正是高句丽的实际掌权者泉盖苏文。 自从贞观十五年弑杀荣留王之后,泉盖苏文自封为大莫离支,立荣留王的侄子高宝藏为傀儡王,自己独揽军权政权,成了高句丽实际上的国王。泉盖苏文这些年大权独揽,整个泉氏家族也鸡犬升天,占据了朝堂多半位置,泉盖苏文的脾气也越来越大,很少再接受他人的谏言。不但如此,泉盖苏文对下属惩罚也很严厉,因此见到他生气,一群能左右高句丽局势的贵族们噤若寒蝉。 过了许久,泉盖苏文才沉声问道:“谁能告诉我,如何对付那队唐军?” 下面的官员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率先开口。 “朴卜万,你是平壤城守将,你先说。”泉盖苏文一拍案几,随手指了最左边的一人。 “大人,根据最近的消息,那支唐军似乎还在辽东城附近转悠,以小人看来他们是想趁机渡河回去。除此之外,唐军已经在辽水西岸筹备搭建浮桥,因此小人认为,只要泉盖世文大人严守辽水防线,这支唐军就绝对会不起。当务之急,是如何抵挡唐军主力于辽水西岸!至于这支唐军小队伍,翻不起什么大浪,因此不妨把追杀这支唐军的人马也调往沈州,给泉盖世文大人增加些筹码。”朴卜万一口气说了一大窜,有些心虚的看着泉盖苏文。毕竟追究起来的话,朴万卜也脱不开责任,平壤城守将其实也要负责辽东称以南的防御。 泉盖苏文皱眉道:“其他人怎么看?” “朴大人所言极是,小的也认为,只要打败了唐军主力,这支唐军小队伍就是瓮中之鳖。” “小的附议!” “大人,小的以为追杀唐军的人马可以调回来,不过还是要下令各地加强戒备。” 泉盖苏文松开紧握的刀柄,沉声道:“那只唐军小队伍最后出现的地方在乐浪,朴卜万,你等会从平壤抽调一千人继续搜寻,其他搜索的人都调到沈州城去吧。” 朴卜万心头松了口气,看来泉盖苏文是不准备追究自己的责任了,至于派一千人去搜索,有用吗?近万人都找不到那支唐军,区区一千人怎么能找到?不过朴卜万心头雪亮,这是泉盖苏文故作姿态,是做样子给其他人看的,目的就是表明泉盖苏文并未放弃找回丽颜郡主。 “小的一定派出最得力的手下,前去搜寻唐军,援救丽颜郡主!” 泉盖苏文见朴卜万明白自己的意思,满意的点点头道:“那就这样办理吧。男生,你说说唐军主力的动向。” 右手一个瘦削黑衣少年答应一声,站起身道:“诸位,唐军主力已经全部到达昌黎郡,如今囤积在辽水西岸的已经有五万多人。不过可疑的是李世民并未下令强渡,只是在做准备工作,因此我认为唐军可能在搜集船只,然后用船只搭建浮桥。” 这少年是泉盖苏文的长子泉男生,也是泉盖苏文蓄意培养的接班人,虽然年仅十二,见识眼光却很不错。 “男生说的没错!”泉盖苏文赞赏的点点头,“根据情报,李世民确实从漕帮征召了几百艘小船,如今正沿着运河向幽州而来。男生,你马上带人四处征集火油,然后运到沈州城交给你二叔。” “孩儿这就去!”泉男生行了一礼,出去后拉上了门。 “诸位!”泉盖苏文敲敲桌子,“唐军大军压境,我们必须全心全力才能抵挡,因此我不希望国内出现任何意外!” “小的明白……”众官员齐齐伏地答应。 泉盖苏文双手扶着案几,身子略微前倾,语气平淡道:“昨天晚上,有人悄悄见了大王。朴大人,这件事交给你了。” 朴卜万大喜,如果这件事落实了,又是抄家发财的好机会,连连保证下来。其他官员们心头震惊不已,纷纷猜测这次又是谁倒大霉了。 “你们都是自己人,本大人绝对信任你们!”泉盖苏文敲打了一句,马上换了话题,“还有件事要交给你们去办,辽东各座城池都有不少汉人,难免会通风报信。传令下去,除了忠于我们的汉人,其他人都关押起来吧。” “小的等遵命……” “只怕监牢的房间不够……”朴卜万低下头,小声嘀咕一句。 泉盖苏文淡淡道:“汉人来到我们的辽东之后,大多人都水土不服,到处传播疫病。如今正值盛夏,恐怕会有大量汉人中暑,不治身死的恐怕会很多吧。” “小的等明白了!”朴卜万等人一愣,瞬间明白过来,纷纷狞笑着点头。 “大人,客人到了!”这时外面一个侍女低声禀报了一句。 “带他去书房!”听说客人到了,泉盖苏文眼睛一亮站起身来,“你们都下去办事吧。对了,朴大人,向平壤北边加派点人手,说不定那支唐军小队伍会向这边而来。” “小的知道了!”朴卜万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答应一句。 泉盖苏文拂拂袍袖,转身走了出去。 “朴大人,你可知道来的客人是谁?大莫离支大人竟然在书房接待!”泉盖苏文刚出房间,有几人就上前来询问朴卜万。 “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朴卜万笑着摇摇头,“好了,诸位,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吧!老夫还要调集兵马,以防唐军浑水摸鱼到达平壤呢!” 泉盖苏文会见神秘客人的时候,平壤城北边三十里处的一座山头上,张焕正在和薛仁贵等人眺望平壤城。 今天用过早饭之后,张焕并未下令向南突进,而是让纥干承基带了几个暗刺,去平壤城附近打探地形,其他人留在哨所等候消息。 张焕这么做,一来是为了确认高柔早上告诉自己的情报;二来因为这座哨所距离平壤城太近,如果此时进军的话,到达平壤城附近还要等到天黑,还不如待到下午再向南进军;第三个原因是张焕询问后高句丽俘虏后得知,这里时常有信使往来,若是提前离开,信使发现哨所的异常之后肯定会报信。为了不暴漏行踪,张焕必须在这里待到下午再出发。 事实也证明哨所的高句丽人并没说谎,这一天有四五名信使自投罗网。从他们身上搜出的信件得知,唐军主力并未强渡辽水,这个消息让张焕十分喜悦。这次渡河查探,确认从辽水上游沼泽地可以进军,那么就没必要让将士们强渡增加伤亡。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去,向李世民禀报上游的情况。 虽然心里很着急,张焕还是等到纥干承基回来才下令向南进军。根据纥干承基的回报,确认高柔说的话都是真的,张焕对于强行穿过平壤城已经有了七成把握。 “这就是高句丽的都城?”房遗爱鄙夷的指着几十里开外的城池,“真他奶奶的寒碜,还没有我大唐中等城池大。” 纥干承基笑道:“房校尉所言极是,早上我过去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这座城池似乎还不如典合城!” 薛仁贵语气十分不屑:“这座破城怎么能和典合城相比?要知道如今的典合城可是有几十万人口的!而且城池还在不断扩大,去那边做纺织工的人越来越多。平壤城,一个小镇子罢了!” “嘿嘿,知道你做过典合城将军,对那里很有感情,也没必要这么损高句丽人吧?”纥干承基调笑了一句。 “别开玩笑了,说正事吧。”张焕收回目光笑了笑,“早上高柔告诉我,平壤城除了东边之外,其他三面防御都很严密,这件事纥干承基也已经证实过了,毕竟东边不远就是大海,高句丽人没必要囤积重兵。” 房遗爱笑着接了一句:“看来高柔还不错,说的都是实话。” 张焕瞥了他一眼,却没接这个话头,“我的意思是从平壤城东边冲过去,这样不会遇见重兵阻拦。不过高柔还说了一件事,平壤城南边有很大一片开阔地,而我们冲过去之后,还要绕个圈子才能向白头镇前进。” 薛仁贵马上明白过来,面色凝重道:“大人的意思,要留下一些人断后?” “是的!”张焕脸色也沉重起来,“我们必须冲过那片开阔地,进入山林之后才能摆脱高句丽追兵,所以要留下人争取时间!你们都知道,留下的人只怕……” “大人,我留下,一定能阻挡住高句丽人的追兵!”薛仁贵想都不想就出言请命。 “不可!”纥干承基摆了摆手,“薛将军,公子很看重你,而你领军的能力也很不错,将来必成大器!所以还是我留下吧!” “这怎么行!”薛仁贵瞪圆眼睛,“保护大人最最重要,你一定要把大人平安的护卫回去!” “我擅长刺杀隐匿!”纥干承基握握拳头,“万一……我逃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公子,这件事请交给我吧!” 张焕看看俩人,心头叹了口气,一时左右为难起来。 第231章 辗转回归4 姜明浩爬出帐篷,伸个懒腰大大的打个哈欠,揉揉有些酸痛的腰杆,抬头看了一眼平壤城的城墙。城头上已经点起了火把,一队士兵正握着长枪来回巡逻。姜明浩一边咒骂该死的大唐人,一边走到帐篷边上解开裤带准备放水。 姜明浩是朴卜万手下的一个偏将,本来一直驻扎在平壤城里,不料今天午时朴卜万忽然下了命令,从平壤城调集了三千守军驻扎在北城门外面,以防那支深入高句丽后方的唐军忽然突袭平壤。姜明浩对这个命令不以为意,即使那支唐军再英勇善战,也绝对攻打不下平壤城。不过朴卜万下了死命令,若是有一个唐军冲到平壤城下,那么所有的人都会被处以军法! 虽然不理解这道命令,不过军令如山倒,姜明浩不得不带着几百手下驻扎在城外,心里却已经把那支讨厌的唐军骂了数百遍。姜明浩前几天刚抢了个大唐女子,比起自己家中矮小丑陋的高句丽原配,那个大唐女子简直就是仙女一般。可惜这女子性格刚烈,即使姜明浩以正室之位诱惑,这大唐女子依旧死活不从。无奈之下姜明浩只好拿女子的家人性命相威胁,这才勉强占有了对方。没想到正在享受的兴头上,却被派出来防备‘可能出现的唐军’,姜明浩自然怨气冲天。 唯一高兴的是作为偏将,姜明浩好歹有顶帐篷,普通的高句丽士兵则没有这个待遇,都随便找块地方一躺了事。偏偏今天又是个大晴天,城外三千高句丽人晒了个半死,却连唐军的影子都没见到,天黑之后很多人都就地睡了过去。由于太过无聊,姜明浩悄悄在帐篷里喝了点酒提神,没想到喝的有点多,刚睡下不久就感到尿急。 姜明浩刚解开裤带,忽然听到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作为一个统领步兵的偏将,姜明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骑兵的马蹄声!难道那支唐军真的来了?姜明浩打个哆嗦,顾不得继续‘放水’,赶紧扎好裤带,抄起长矛向北面看去。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北边几里开外很快出现一队打着火把的骑兵,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对方身上穿的衣服和自己的手下一样。姜明浩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人,说不定是朴卜万大人派出去搜寻那支唐军的人回来了。 “紧急军情!紧急军情!”听到对方嘴里正宗的高句丽话,姜明浩更是坚信自己的判断,紧握的长矛也松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自己人。 其他驻扎在城外的高句丽人大多和姜明浩想法一样,虽然随意的摆起了防御架势,却连弓箭都没做好准备。 眼看对方冲着自己的防御地带而来,姜明浩大步上前,高声喊道:“来者何人?” 对方有人喊道:“大胆!吾等是泉盖世文大将军麾下,有紧急军情禀报,还不速速通报大莫离支!” 说话间这队骑兵已经到了二百步开外,高句丽人听得对方的高句丽话字正腔圆,又是泉盖世文的人,戒备之心更加松懈下来。再者对方只有几百人的样子,如果是唐军,他们除非不想活了,否则怎么敢冲击平壤城? 城头上的高句丽人也发现了这队人马,一边派人去通报泉盖苏文,一边随时准备打开城门,却没有人想到通报其他城门的人马泉盖世文大将军脾气暴躁,而且极为护短,万一错把他的人当作唐军,耽误了紧急军情,将来大将军报复起来谁敢承担他的怒火?再说了,城外三千人都没有示警,城头上的高句丽兵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 眼看着对方已经到了百步开外,却没有减缓速度的意思,反而开始了冲刺,姜明浩一下子警觉起来,抄起长矛高声下令警戒。然而短短的百步距离,对于冲刺的骑兵来说,几个呼吸就可到达,高句丽人虽然发现了异常,根本来不及组织起阵型,对方已经抽出兵器杀了过来!高句丽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抄起盾牌和兵器试图阻挡对方。 “箭!”这时对方为首一人忽然大喝一声。 姜明浩懂得汉语,也听说过大唐人弩箭的厉害,赶紧抓起一面盾牌,向几个手下后面缩了缩。果然,喝声刚落,黑压压的利箭就迎面而来,而且紧接着又是一片!姜明浩心头大骇,唐军射箭的速度好快!他哪里知道,对方用的乃是连发的弩箭。 只听见一阵‘噗噗’声,姜明浩身前的几十个手下瞬间就被射成刺猬,还是数十人也被射伤,一时间惨叫声四起。姜明浩大惊失色,赶紧扑倒在地上,百忙中抬头看了一眼又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唐军首领竟然如此年轻!仅仅一个照面,对方手中的长槊就刺死了自己四五个手下。其中一个还被挑飞起来,重重的摔在姜明浩身前,鲜血一下子飞溅到姜明浩脸上。 姜明浩吓了个半死,紧紧地趴在地上,心头嘀咕道:“大唐人说人不可貌相,这话果然不错!这个大唐将军看上去文质彬彬,竟然如此凶残,我哪里是对手!还是躺着装死安全!” 这位姜明浩眼中凶残无比的唐军将领,正是张焕。 张焕再次砍杀几人,看看周围的高句丽人围了过来,也不敢恋战,高声道:“跟我冲过去!”说完忽然向城西冲了过去。 薛仁贵左手掌着旗帜,右手长枪飞舞,跟在张焕身后冲了过去。房遗爱等人齐声高呼,跟在旗帜后面向西杀去。 高句丽人不等命令,就一窝蜂向西跟了过去,而驻扎在西边的千余人也围了过来,试图夹击这支胆大妄为的唐军。 朴卜万此时也赶到了城头之上,看见唐军准备从平壤城西边绕过去,不但不慌反而心头窃喜,大声下令道:“让城西的三千人出城围堵大唐人!告诉他们,有抢回丽艳郡主者,赏千金,官升五级!斩杀唐军将领者,赏百金,官升三级!” 城上的几十个高句丽人大声把朴卜万的命令喊了出来,顿时城外的高句丽人士气大振,就连东边的几百人也围了过来。 朴卜万眼看着对方即将陷入重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如果能救回丽艳郡主,同时斩杀这队唐军,自己的官位也该升一升了! 张焕见火候差不多了,忽然拨转马头向东边杀了过去,薛仁贵打着旗帜,紧紧护卫在张焕身边。唐军早有准备,见到旗帜转向,都拨转马头猛然冲向东边! 朴卜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起来,原来唐军是要从东边突过去! “快快拦截!”朴卜万气急败坏的呐喊,城东只驻扎了几百人,如果唐军从东边绕过去,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兵力阻拦。 姜明浩听见朴卜万的重赏承诺,又见到唐军即将陷入包围,鼓起勇气爬起来,抄起长矛就准备上前。不料刚爬起来,唐军竟然转向到了近前!姜明浩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躺下继续装死,就被一杆长枪穿透了咽喉!姜明浩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忽然变得血红一片,紧接着周围的一切缓缓归于黑暗。 薛仁贵抽回长枪,淡淡瞟了一眼姜明浩的尸体,继续跟着张焕向城东杀过去。东边的几百人听见重赏,正向唐军围堵过来,没想到唐军忽然转向,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人瞬间就被唐军斩杀,其他人掉头就四散逃跑。张焕一马当先,顺利的冲出了高句丽人薄弱的包围圈,回头一看,断后的纥干承基等人也都跟了上来,张焕放下心来,下令加速绕过去。 “不好!快快传令让城西、城南的兵马速速出城,围堵大唐人!”朴卜万见势不妙,一边高声传令,一边策马赶往城南。 朴卜万为了防备唐军从北面冲击城池,因此只在城北部署了三千人,而且九成都是步卒。张焕等人杀出包围圈之后,这些人只能望尘兴叹,仅有的俩百多骑兵也不敢上前追杀,只是远远跟着放箭,却连唐军的屁股都射不到。 张焕一行冲到城东,城头上虽然有几百高句丽人,却没人敢开城堵截,眼睁睁的看着唐军呼啸而过。 冲过城东门张焕放慢了马蹄,等到纥干承基过来后,语气郑重道:“承基,一定要回来!” “公子保重!”纥干承基用力一抱拳。 “承基兄,保重!”薛仁贵策马上前,重重拍了下纥干承基的肩头。 纥干承基笑道:“高句丽人想要我的命,先问问我的刀答不答应!薛兄,请一定要把公子平安护送回去!” “承基,珍重!”房遗爱也策马走过来,道了声珍重。 “纥干承基,这个玉环给你。万一被擒,你把这个拿出来,用我的性命威胁,你保住性命应该没问题!”高柔左手搂住房遗爱的腰,右手从怀里取出一只玉环递了过去。 “多谢!”纥干承基接过玉佩并不在意,随手放在了怀里。 张焕赞许的看了一眼高柔,这个高句丽郡主能做这件事,显然是为了表明心意。冲杀之前,张焕让房遗爱和高柔共乘一匹马,一来是为了保护高柔,毕竟房遗爱武力很不错;更主要的是张焕并不完全信任高柔,让他俩共乘一匹马的话,高柔也没什么机会趁机逃走,为了以防万一,张焕还安排了几名暗刺随时跟随在房遗爱身前。 “公子,诸位,开始吧!”纥干承基深吸口气,用力握紧了刀柄。 “保重!”张焕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润,抱拳行了一礼,用力一掌拍打在霜白臀上。 霜白长嘶一声,迈开蹄子向前冲去。 第232章 辗转回归5 朴卜万赶到南门的时候,驻扎在城南的三千多人已经出去了多半,正向着东北方向列阵,而城西的一千多骑兵也正在赶来。朴卜万抬头看看东北方向,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已经隐约能听见城东传来的马蹄声。朴卜万知道唐军即将冲过来,一边心急如焚的下令其他人速速出城,一边让人吹响号角,用令旗调动城西的骑兵,让他们绕个大圈子,务必把这支唐军全部留下来。 城头号角刚刚响起,张焕等人已经从东北方向杀了过来,在一百五十步开外就向着高句丽人放箭。高句丽人阵型尚未齐整,而且所用的弓箭射程仅仅能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到达百步开外,只能眼睁睁看着唐军放箭却无能为力。唐军箭矢虽然不算密集,但是高句丽也没准备足够的盾牌,一波箭雨过后,数十名高句丽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唐军俩轮齐射之后,高句丽人都没机会出手就付出了百余人的伤亡,城头的朴卜万只气的哇哇暴叫。而此时唐军已经到达了百步之内,总算是进入了高句丽人的射程之内,随着一名将领高声下令,三百多名弓箭手齐齐向着唐军放箭。 唐军也没有携带盾牌,只能一边躲避一边用兵器击飞箭矢,转眼间就有三十多名唐军中箭落马。对方刚刚放箭,薛仁贵已经策马冲到张焕身前,一杆长枪舞得水泄不通,把射向张焕的箭矢全都阻挡下来。 “杀!”张焕挥槊一指前方,和薛仁贵齐头并进杀了过去。 “杀!杀!”身后唐军放声高呼,紧紧跟在后面杀了过去。 汃_ 澪_電_孒_書_ω_ ω_ W_.T_Χ_t_8_○. ξ_Α 唐军战马正处于冲刺阶段,速度十分快捷,高句丽人的第二波箭矢还没出手,最前面的张焕和薛仁贵已经杀到了近前。 张焕长槊连劈带砍,寒光过处溅起片片血光,残肢头颅飞到几丈开外,挡在最前面的七八个高句丽人转眼间被斩杀当场。薛仁贵一柄长枪如同黑龙出海,凡是想要靠近张焕身前的高句丽人,都被他一枪刺倒,几乎每一次出手都会带走一条人命。房遗爱则紧随着薛仁贵,手中狼牙棒一砸就是一大片,在这种场合下,房遗爱的杀伤力远远大于张焕和薛仁贵。高柔紧搂着房遗爱,身上已经溅满了鲜血,根本不敢抬头多看。在三名将领的带领之下,唐军很快就在高句丽的阵型中凿开一条通道,向着南边的开阔地带冲去。 眼看着唐军就要完全冲出包围圈,朴卜万气的暴跳如雷,正要下令城上的弓箭手放箭,忽然瞥见房遗爱身后的高柔,只好无奈的打消这个念头。泉盖苏文可以不管高柔的死活,朴卜万可没这个胆子,万一丽艳郡主死在自己人的手中,为了给王室一个面子上的交代,泉盖苏文肯定会把他推出去做替罪羊。 “追!让他们追过去,和骑兵一起包抄唐军!”朴卜万憋屈无比,跳着脚怒吼着下令追击。 听见城头急促的追击鼓声,被冲得七零八落的高句丽人勉强组织起阵型,向着已经冲到包围圈边缘的唐军追过去。这时西边传来一阵喊杀声,朴卜万转头一看大喜,原来城西的骑兵已经杀到,如果能把唐军拖住一会儿时间,骑兵就能包抄到位,到那时候这支唐军插翅难飞! “杀啊!”就在朴卜万心头暗喜的时候,猛然从东北方向又杀出来百余唐军。 朴卜万大吃一惊,唐军真是胆大包天,区区数百人竟然敢分兵突进! “放箭!别让他们汇合!”朴卜万回过神来,挥舞着腰刀高声大吼。 随着朴卜万一声令下,城头的四百多名弓手同时放箭,目标正是冲过来的纥干承基等人。 “冲过去!不要停留!”纥干承基挥刀拨飞几支利箭,对着手下大声吼叫。 “冲啊!”虽然有二十几人瞬间落马,其他人还是策马飞奔,向着尾追张焕一行的高句丽人杀了过去。 城头上的高句丽人第二波箭出手的时候,纥干承基等人已经到了百步开外,这轮箭矢仅仅射杀了六名唐军。等到他们第三支箭搭上弓弦,纥干承基已经率先杀进了高句丽人群中,城头上的弓箭再也形不成威胁。朴卜万见状破口大骂,令人拉过一匹战马,跨上马就带着几百亲卫冲了出去。 忽然受到背后的攻击,本来就凌乱的高句丽阵型顿时四分五裂,任由纥干承基等人杀出重围。 纥干承基冲出去之后抬头一看,张焕等人已经到了三百步开外,自己手下已经不足五十人,而西边的一千多高句丽骑兵马上就要包抄到位。 纥干承基心头大急,大声吼道:“兄弟们!跟我杀过去,誓死不退!” “杀!誓死不退!”虽然己方只有五十几人,而对方足足有千余人,这些唐军将士却毫不胆怯,跟着纥干承基向张焕等人和高句丽骑兵之间的空隙杀了过去! 高句丽骑兵为了把唐军一网打尽,绕的圈子相对很大,因此双方之间大概还有三百余步的距离。纥干承基等人马速极快,又是朝着直线冲过去,因此提前一步冲到了高句丽骑兵前面,一阵弩箭齐射之后,向着二十倍于己的敌人冲杀过去。 高句丽骑兵起先以为这支唐军会冲过去汇合,也就没有太在意。没想到对方不但不杀出包围,反而冲着自己而来,一下子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唐军一阵弩箭过后,冲在最前面的二十几名高句丽骑兵齐齐摔倒,后面的躲闪不及,哗啦啦一下摔倒了一大片。纥干承基不依不饶,沿着对方出现的豁口冲了进去,将最后的弩箭射向张焕身后的高句丽骑兵。 被纥干承基一番冲杀阻扰,高句丽骑兵的速度顿时慢了一下,在追兵慢下来的这一转眼时间,最后一个唐军已经冲出了包围圈,顺着大路扬长而去。虽然张焕等人全数脱逃,纥干承基和仅剩的十几人却被重重包围起来。 朴卜万正好策马赶到,看着唐军的背影几欲吐血,指着纥干承基道:“活捉此人!其他人跟我追!” 纥干承基转头一看,张焕等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举起刀咧嘴一笑道:“兄弟们,让这些高句丽狗贼看看我们大唐人的厉害!杀!” “杀!”十几人呐喊声中,朝着周围百倍的敌人冲了过去! 见到这小队唐军的勇悍不怕死,高句丽人都有些胆寒。在将领的高声喝令下,数百人打起精神一拥而上,往往十几人对付一名唐军。即便如此,这十几人临死之前,依旧杀伤了四十几名对手! 纥干承基此时浑身浴血,双肩和后背前胸都受了伤,锋利的刀刃也早已卷了起来,仍旧疯虎一般胡乱砍杀。若非朴卜万下令活捉,只怕早就被高句丽人乱刀砍杀。一个高句丽小校看准机会,抡起枪杆重重击打在纥干承基后心,纥干承基张嘴喷出几口鲜血,身子缓缓的滚翻马下。 纥干承基落马的时候,朴卜万已经追出了三里路开外,此时皓月当空,却根本看不见唐军的影子。朴卜万又急又怒,此时他也很清楚,这支唐军的目的就是新罗防线!然而平壤以南山路众多,谁知道唐军会走那条路,只是朴卜万也不敢就此收兵,只得咬着牙继续追赶。 张焕一行冲出重围之后,隐约听见身后传来的追杀声,根本不敢让战马稍事歇息,只顾着策马飞奔。幸好冲过开阔地,又狂奔了一阵,眼前终于出现了山林,张焕毫不犹豫的下令全军隐入山林,沿着山间小路向南进发。至于道路对不对,此时已经顾不得研究了。 在密林中狼狈不堪的前进了一个时辰,终于听不见追兵的声音了,张焕下令暂时休息,把高柔找来询问道路。 高柔也累得半死,有气无力地道:“我们现在距离平壤城大概有四十里地,翻过这座山头会有一条岔路,沿着右边的岔路向前,大概五十里外就是白头镇。不过我们眼下人力马力都已经衰竭,只怕难以攻克那座镇子。” 张焕皱眉道:“你确定不会认错路?” “当然!”高柔瞪了一眼张焕,“我去过几次白头镇狩猎,怎么会迷路!” “那就好!”张焕松了口气,只要没迷路就好。 薛仁贵递过一只水囊,低声道:“大人,准备怎么做?” 张焕接过水囊,灌了几口之后,喘着气道:“今晚无论如何要冲过白头镇,否则被追兵赶上,我们就是死路一条!我相信暗刺的力量,有他们肯定能攻占白头镇!传令,让兄弟们再坚持一下,到了白头镇再歇息!” 薛仁贵知道暗刺的厉害,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点点头就下去传令。 唐军虽然疲惫不堪,也都知道留在此地就是死路一条,只好强大精神继续向南前进。 翻过这座山头,果然看见几条岔路。张焕毫不犹豫的下令,按照高柔指定的路线前进。山间小路崎岖难行,众人又都筋疲力尽,很多人骑在马上都睡了过去。 区区五十里路,张焕等人走了不下一个半时辰,丑时末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前方山脚下的火光。高柔告知说那就是白头镇,张焕下令全军停止,人马进食之后好好休息,自己和薛仁贵带了十几人悄悄凑过去观看。 第233章 辗转回归6 月光照耀下的山林十分静谧,偶尔会传来一阵奇怪的鸟兽叫声,山脚下有一条小溪流缓缓而过,溪水在月光下反射出道道银光。溪水边嶙峋的山石上,一只猫头鹰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忽然转过头看着树林的方向,接着展翅向着远处飞去。 猫头鹰刚刚飞走,林间小路上冒出来几个人,悄悄地凑到山石后面,看向俩三里开外的镇子。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见,最前面一人正是张焕。 看清楚前方的镇子,张焕低声道:“原来白头镇这个名字是这么来的!” 薛仁贵点点头:“这个名字确实很确切!”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形似人头的山峰,而山峰顶上的树木稀疏,大片白色的岩石裸露在外面,看上去很像一个老翁头上的白发。镇子依靠着这座山峰建立,一眼看去大概有六十几座二层的房屋,前面是高大的密林悬崖,想要通行必须从镇子中间那条三丈多宽的道路上穿过。镇子的俩边出口处,都扎起了厚实的栅栏,俩边大门后面都点起了篝火,有七八个高句丽人正抱着长枪在篝火边打盹。 “你有什么想法?”张焕看清楚地势之后,转头询问薛仁贵。 薛仁贵指着镇子道:“大人请看,高句丽人把俩边道路边上的树都砍光了,如果我们从正面突击,几百步开外就会被高句丽人发现,而我们眼下根本没有强攻的能力。所以末将认为,应该顺着山后的悬崖下去制造混乱,趁机打开大门。据末将所知,暗刺每个人都有这个能耐。” “没错!”张焕点头赞同,“我也是这个意思,暗刺一定能胜任这个任务。我们能上马冲杀的兄弟还有多少?” 薛仁贵默默在心里算了下,小声道:“左武卫所部能战者不足四百人!不过暗刺所部仅仅伤亡了十几人,其他一百三十几人毫发无损。” “足够了!”张焕信心十足,“我们的目的不是攻占白头镇,只要冲过去就行。现在估计已经是寅时初了,再有俩个时辰天就亮了,时间比较紧迫。仁贵,你去通知大家过来,让大家小声点!” 薛仁贵点点头,转身迅速离去。 张焕吩咐其他几人时刻留意着白头镇,自己取出水囊喝了几口,靠在岩石上就不想再动弹。最近几天一直在赶路,一旦歇息下来,张焕才感觉到浑身酸痛。 张焕刚刚打了个盹,就被身边一人推醒过来,原来薛仁贵和其他人已经到了上面的树林里。纥干承基如今不知生死,暗刺暂时交由一个叫李得禄的统领,此人也是李靖庄园出身,对张焕可谓忠心耿耿。张焕把李得禄和薛仁贵叫到身边,对着地形简单讨论了下,决定让薛仁贵和李得禄俩人带着全部暗刺,从西边山坳处潜入白头镇伺机而动。 张焕组建暗刺的时候,给这支人马配备了最好的兵器装备,其中就有二十余丈长的绳索,足以吊起三百多斤的重量。当初小痴在扬州盗取账本的时候,其母公孙岚留下的那根绳索起了很大作用,因此张焕也给暗刺人人装备了三根强力绳索,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寅时初,再有一个半时辰天就亮了,张焕不敢再耽误,商量妥当后就让薛仁贵和李得禄马上出发。看着一个个黑色的人影消失在眼前,张焕猫着身子向密林中走去。 “叔珩,薛兄他们出发了?”刚进密林,房遗爱就上来询问。 “是的,吩咐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息下,等到仁贵那边发出信号马上动手!”张焕说完后走到一棵树下,准备坐下休息。 这时星儿不知从哪冒出来,拿了一张毯子铺在树下,还做了个请的手势。张焕笑着拍拍他的头以示感谢,靠着树坐下闭目眼神。星儿看看张焕,又看看月色下的白头镇,眼中的神色看上去很是复杂。 薛仁贵和暗刺沿着山脚下的小溪悄然向北而行,等到白头镇被山林遮住这才转向东边,向着白头镇后面的山峰前进。足足花了将近半个时辰,一百多人才到达这座山峰顶上,居高临下望去,白头镇里面一目了然。 薛仁贵看到东侧栅栏附近竟然堆放着大堆柴禾,心头大喜过望。只要点燃这堆柴禾,东侧的栅栏肯定会被焚毁,当下拉着李得禄说了想法。李得禄欣然答应,观察了下地形,下令先顺着山峰向下攀爬,到了房屋上方再使用绳索缒下去。 薛仁贵虽然早就知道暗刺实力不俗,不过这支队伍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因此也没有亲眼看到到底有多大的实力。对于暗刺来说,眼前这种情况早就操练过很多次,根本不存在半点难度。 悄悄溜到半山腰之后,在薛仁贵惊讶的目光中,暗刺首次展现了自己的小部分能力。这些身穿黑衣的精锐纷纷取出绳索固定在山石或大树上,然后顺着绳索一滑而下,稳稳站在房屋山墙后面,整个过程也就是眨眨眼的时间。李得禄递过一根绳索,薛仁贵有样学样,笨手笨脚的顺着绳索溜了下去,幸好并未发出声响。 此时高句丽人都在熟睡中,只听得阵阵鼾声。薛仁贵看看左右,却发现俩边都被封死了,拉了拉李得禄准备询问。李得禄摆摆手阻止了他,指着二楼的一扇窗户做了几个手势。一名暗刺攀着屋檐翻身而上,悄然站在狭窄的窗台上,伸出手试着推了推窗户。没想到这扇窗户竟然没有上栓,这名暗刺轻轻推开窗户跳了进去。很快里面就传来轻微的咔嚓声,薛仁贵一听就知道,这是人脖子被扭断的声音。 不一会时间,这名暗刺出现在窗户边上,吊下来一根绳索。李得禄对薛仁贵指了指绳索,薛仁贵拉着绳索,顺利的跳进了房间。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薛仁贵看清楚了房间里的情况,这个房间里打着大通铺,上面足足躺了二十几名高句丽人。不过这些人此时都已经成了死人,空气中还有阵阵臭气,显然是这些人临死之前屎尿失禁导致的。薛仁贵忍不住吸口凉气,如果在战场上正面冲杀,自己有绝对信心斩杀这二十几个高句丽人,不过像眼前这样悄无声息而且干净利落的暗杀,薛仁贵自认为绝对做不到。 就在薛仁贵惊讶的时候,李得禄也翻身跳了进来,后面的人也都陆续跳了进来。薛仁贵心头疑惑,这个房间怎么能容得下一百多人,不过有此前的经验也并未开口询问,只是看着李得禄。 李得禄走到房门前侧耳倾听一会,轻轻拉开了门。门外是一条木板走廊,看上去有五十几丈长,走廊上每隔十丈左右就挂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李得禄见一切正常,头都不回对着身后又打了几个手势,暗刺们鱼贯而出。 薛仁贵凑到门边观看,只见这些暗刺轻盈的猫一样,即使在木板走廊上也没发出丝毫声响。暗刺们分别凑到一个个房门前,如果房门虚掩着就轻轻推门进去,如果从里面拴着就会抽出匕首,小心的拨开门闩隐没进去,房间里很快就响起轻微的闷哼声和咔嚓声。 暗刺成立以来,这是第一次担任主力出击,到目前为止表现十分完美。看到素有勇名的薛仁贵将军脸上的惊讶,李得禄心头十分得意。薛仁贵惊叹不已,拉着李得禄指了指走廊尽头,提醒他最主要的是打开栅栏的大门。李得禄点点头,毕竟对方有接近俩千人,要想全部暗杀掉会花费很多时间,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不出意外。李得禄又下了几个命令,和薛仁贵一起,带着五十名手下悄悄走向走廊出口,进入房间的暗刺退出来后也都跟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遇见袭击的缘故,楼梯拐角处虽然挂了俩盏灯,却没有一个人看守,大家顺顺利利的到了楼下。薛仁贵凑到墙角处一看,东边出口处也只有四个高句丽人看守,都靠着栅栏打瞌睡,而西边出口出几个高句丽人也都在呼呼大睡。一楼的房间里,也传来阵阵鼾声,看来上下两层都住了人。薛仁贵拉着李得禄,指了指左右大门。 李得禄咧嘴一笑,却并没派人过去,而是指了指院子左边的一个屋子。薛仁贵大惑不解,却又不敢出口询问。李得禄也不开口解释,对几名暗刺做个手势,这几人迅速过去,推开门走了进去,不一会竟然提了几桶油出来。薛仁贵再次惊讶起来,李得禄怎么知道那个房间里有油?这次李得禄没卖关子,只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薛仁贵恍然大悟,原来此人鼻子这么灵,竟然闻到那个房间里传来的桐油味! 李得禄接连打个几个手势,七八个暗刺顺着一楼墙角悄悄向那边而去。找到桐油的那几人留下一桶,提着其他的桐油上了楼,全部泼洒在了通道里。看看那七八个人快要到达西侧大门的时候,李得禄亲自提起剩下的这桶油,凑到东侧柴禾堆旁边,轻轻泼洒在了上面。李得禄一动手,又有五六人扑向东侧出口处,手中寒光闪处,那四个正在打瞌睡的高句丽人悄无声息的做了糊涂鬼。而此时在西侧出口,那几名暗刺已经解决了对手,凑到大门口准备开门。 薛仁贵忽然想起一件事,自从暗刺们行动以来,竟然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是何等的默契! 这是李得禄晃着了火折子,点燃了身前的柴禾堆。二楼上的几名暗刺也点燃了地上的桶油,火势瞬间就吞没了走廊。 第234章 辗转回归7 猛烈燃起的大火惊醒了熟睡中的高句丽人,由于走廊火势太大,二楼的人纷纷打开窗户向下跳,一楼的人仓皇向外跑,楼上楼下的人顿时撞在一起乱作一团。随着火势向西头房屋蔓延,整个白头镇很快陷入了慌乱,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惨叫声。 一片慌乱中,从西头屋子里跑出来一个矮胖高句丽人,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大声喊着救火,这矮胖子就是白头镇的守将高万奂。 平壤以南道路极差,仅有的一条大路不但路面很差,还设置了很多关卡,对来往行商收取重税。再加上近俩年来高句丽和新罗处于敌对关系,大路时常会被封锁,因此很多客商都改走小路。这样虽然绕道很多,不过相对安全花费也小。诸多小路中,白头镇可谓是最佳路线,只要通过这里,向北到平壤,向南到新罗一线都节省很多路,故而九成行商都选择了这条路。因为这个原因,白头镇的守将就成了一桩美差。 如今白头镇的守将叫做高万奂,说起来还和高句丽王族沾点远亲。不过此人十分机灵,不但刻意和王室疏远,而且历来对泉氏毕恭毕敬,所以才得到了这个位置。在白头镇高万奂就是个土皇帝,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昨天午时有个商人还送了个少女过来,高万奂自然二话不说笑纳了。结果昨晚折腾了很久才睡觉,没想到刚刚睡着,镇子里就起了火,高万奂也顾不得床上的女子,衣服都没穿好就跑了出来。 “救火!救火!他妈的,都去打水灭火!”高万奂看着四处乱窜的部下,心头又气又怒,拔出腰刀严声下令。 高万奂怒吼几声,终于有几十个亲兵提起水桶,向着西侧出口而去。此时谁都没注意到,西侧的大门早就打开了,而东侧的大门已经燃烧起火。高万奂丝毫没想到有敌人来袭,心里不停的咒骂失火那人,等到查出来是谁,一定要把此人碎尸万段! 高万奂正在跳脚咒骂,忽然感觉到一丝危机,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支弩箭就准确的射中了他的脖子!高万奂手中腰刀咣当一声脱手掉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住脖子,想要高声喊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身子摇晃几下后缓缓瘫软在地上。 十几步开外,薛仁贵收起弩箭,拔出腰刀冲进了混乱的高句丽人群。李得禄等人也趁火打劫,很多高句丽人糊里糊涂命丧黄泉。直到这时高句丽人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敌人来了!暗刺最适合的就是这种混乱的刺杀,而且专门挑那些小将领下手,守将高万奂又莫名其妙被杀,一千多高句丽人组织不起任何反抗。 这时从西边奔过来一队打着火把的骑兵,前去打水的几十个高句丽人正提着水桶向镇子里走,听见马蹄声还以为是自己人,都赶紧让开了道路。谁都知道,高句丽的骑兵都掌握在泉氏手中,白头镇的这些普通兵卒连问都不敢上前询问。 镇子里的大火刚刚燃烧的时候,张焕就下令突击,并且带着人冲在了最前面。冲到近前看着洞开的大门,张焕彻底放下心来,连声催马向前。 看见路边呆呆站着的高句丽人,张焕也懒得理会,径直冲向镇子里面。张焕放并没有对打水的这几十个人动手,结果就是高句丽人更加确信来的是自己人,张焕等人冲进镇子竟然没有遇见丝毫阻拦。 冲进大门后,张焕毫不客气的冲着人群杀过去,身后唐军纷纷跟上,砍瓜切菜一般屠戮毫无反抗之力的高句丽人,向着东侧出口杀了过去。直到这时高句丽人才反应过来,来的人竟然是敌人!混乱中就有人施放冷箭,却仅仅伤到了几名唐军。这时薛仁贵和暗刺全都冲到了西侧出口,从后面的人手中接过马匹兵器,也朝着东边出口冲杀过去。 张焕挥舞长槊一马当先,可谓是挡者披靡,凡有阻拦者纷纷被斩杀当场。猛然间前方一支冷箭射向张焕前胸,张焕自持身着软件,不闪不避向着释放冷箭那人冲过去。这人冷箭得手还没来得及得意,已经被张焕长槊刺中咽喉,身子被巨大的冲力击飞数丈开外,还没落地就气绝身亡。张焕身上的软件乃是公孙岚留给小痴的,若想穿透最少要三石强弓,因此刚才这一箭穿透衣衫,碰到软甲之后就掉落地上。施放冷箭这人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唐军将领明明中了一箭却什么事都没有。 张焕冲到南边大门附近回头一看,身边只跟了十几个人,薛仁贵等人正在向着这边乱砍乱冲。北边是燃烧的房屋,南边是悬崖密林,正面又是唐军骑兵的冲杀,可怜高句丽人避无可避,很多人哭喊着跳下南边的悬崖密林,运气好的掉在树上捡回一条小命,运气差的当场摔得粉身碎骨。 没费多大功夫,薛仁贵和房遗爱都冲了过来,张焕见高柔和星儿都安然无恙,手下也没几人伤亡,心中十分满意。这时南边的栅栏处火势正大,整座大门都在熊熊燃烧,唐军战马惧怕火势,嘶鸣着不敢冲上前。张焕俯身拍拍霜白的脖子,指了指前方燃烧的大门,霜白长嘶一声,向后退了几步之后猛然加速,向着猛冲过去!不料刚刚冲到大门下面,一根燃烧的横木哗啦一声向着张焕头上掉落下来。 “大人小心!”薛仁贵等人齐声惊呼。 张焕怒喝一声,双手紧握长槊,猛力刺向头顶的横木。这根横木足足有六七百斤,被张焕刺中之后改变了掉落的方位,几乎是擦着霜白的身子掉落下来,张焕侧身一闪,一拨马头冲了过去。横木坠落后,整座大门发出一阵咯吱声之后轰隆一声全部倒了下来。张焕心头暗自己庆幸,如果自己再慢一步,只怕就会被倒下的大门砸中。 大门倒下后火势瞬间小了很多,薛仁贵第二个冲了过去,其他人也紧跟着冲过火场。张焕刚松了口气,却看到后面还有一匹马驻足不前,一名士兵把星儿抱在怀中不停地踢着马腹,然而这匹马却畏惧火势步步后退。在他俩身后,有百余名高句丽人已经围了上来。 张焕大声喊道:“快冲过来!” 星儿脸色惶恐却并没有痛哭,只是紧紧地抱着马脖子。那士兵不停地猛拉缰绳,战马虽然停止了后退,却只是原地打转。这时围过来的十几个高句丽人纷纷放箭,那士兵猝不及防,后心连中几箭,颓然翻滚马下。幸好星儿抱着马脖子,身子虽然摇摇晃晃不过并没被带落马下。 张焕见状毫不犹豫的拨转马头,一提缰绳冲了过去! “大人不可!”薛仁贵大惊,根本没想到张焕会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哑巴孩童涉险。 “快放箭掩护大人!”薛仁贵很快回过神来,赶紧下令向追来的高句丽人放箭。 李得禄和暗刺最先出手,冲过来的高句丽人纷纷中箭倒地。薛仁贵连番出手,射死了敌人七八名弓箭手。 张焕这时已经冲到了星儿身前,一把将他提到自己怀中,提着缰绳调转马头再次冲过了火场。不料身后又有几人施放冷箭,霜白正在跳过火场,张焕避无可避,被一支利箭擦着箭头而过。张焕冷哼一声,不管不顾的策马向前飞奔,唐军将士齐声欢呼,纷纷跟了上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远处。 高句丽人破口大骂,无奈没有战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军扬长而去。 唐军向前飞奔了一个时辰,直到把白头镇远远抛在身后才停了下来。 “大人,你的伤势如何?”薛仁贵跳下马,走到张焕身前询问。 “没什么大碍!”张焕把星儿提着放在地上,也跟着跳下马来。 薛仁贵见张焕肩头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赶紧从马背上拿过一个布袋,准备为张焕包扎。 这只布袋里面装的是终南山药厂出产的一种棉布绷带,用药水煮过之后撒上了极品金疮药,效果虽然很好造价却很高,因此只有极少数将领才有这个。至于普通的将士,使用的则是普通的水煮棉布绷带,不过终南山药厂产量很大,普通金疮药之类的并不缺少。这次出征,朝廷除了从终南山药厂购买了大批医药用品,还增加了许多随军医师,而这些人几乎都是孙思邈培养出来的漕帮弟子,医术十分不错。 这种棉布绷带十分方便,薛仁贵三俩下就给张焕包扎好了伤口,对这种方便的绷带赞不绝口。 张焕包好伤口,这才觉得口干舌燥,从马背上取下水囊用力灌了一气。 星儿一直站在一边看着张焕,眼中早就一片湿润。等到薛仁贵去查点伤亡,星儿拾起一根树枝,走到张焕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取过一支火把让他看看地上的字。 “咦?你会写字啊!”张焕笑着拍拍他的肩头,蹲了下来观看。 虽然用的树枝,地上的字迹却很是工整,却是‘你为什么救我?’几个字。 “我为什么救你?”张焕笑了笑,“我啊,最喜欢孩子了!你是个可怜的孩子,我怎么忍心看着你遇险而不出手?你会写字就好,回去后我派人送你去长安。” 星儿又写道:是去你家吗? “是啊!”张焕点了点头,语气十分温和,“我家里孩子很多的,你去了那里会很开心。” 星儿听得他温和的声音,眼泪忍不住的掉落下来。 张焕拍拍他的头,取出丝巾正要递过去,忽然听见警戒的李得禄大喊一声,紧急着就是一阵兵器相碰的声音和喝斥声。 张焕大吃一惊,赶紧站起身来抽出了宝剑,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235章 渡河受挫 八月二十六日辰时,辽水。 李世民负手站在一块高坡上,看着几里开外的辽水,脸上神色虽然十分平静,背在身后的拳头却紧紧握着。 李世民下方的开阔地上,数万精锐正在完成最后的集结,整个河西岸旌旗飞舞刀枪如林,杀气冲天而起。辽水东岸,泉盖世文亲自率领五万大军,随时准备阻击唐军渡河。 “报……皇上,张都督所部集结完毕!” “报……皇上,程大将军所部集结完毕!” 没过多久时间,连续两匹快马飞奔到山坡下面,滚身下马高声禀报。 李世民回头道:“开始吧!” “遵旨!”身后的李绩答应一声,举起一面小旗左右摇动起来。 看见李绩摇起了旗帜,山坡下的二十面大鼓同时擂响,顿时鼓声震天而起。 “杀!杀!杀!”三声喊杀声中,集结的唐军迅速向着河岸开进。 “擂鼓!准备迎敌!”河对岸的泉盖世文见唐军动了,也嘶声下令擂鼓迎战。 唐军鼓声越来越急,右翼程知节所部忽然加速,抬着几百艘小船冲进了河水中,开始用绳索连接小船。见到小船下水,左翼张俭率领一万五千弓手,开始向着河对岸放箭掩护。 这时东岸的泉盖世文也下令放箭阻击,双方几万弓手猛烈对射,刹那间河岸上空就布满了乌云般的箭矢。 高句丽人依靠地利,使用盾阵阻挡唐军箭矢,在唐军猛烈地箭矢下仍然从容反击。程知节所部虽然也携带了盾牌,不过在水上搭建浮桥十分不利,唐军将士不时有人中箭落水,喘急的河水很快就变成了殷红色,阵亡将士的尸体迅速被卷走冲往下游。短短一会儿时间,就有数百唐军中箭落水,连带着冲走了好几艘小船,浮桥却搭建了不足三丈长宽。 “传令,让张俭全力压制敌人的弓箭手!”李世民皱皱眉头,沉声下达命令。 李绩答应一声,再次高举旗帜传达旨意。 张俭接到命令马上加快了速度,一排排弓手交替而上,更加密集的箭矢迅速射向对岸的高句丽人。在唐军的全力压制下,高句丽人放箭的速度减慢了许多,在水中搭建浮桥的程知节所部伤亡逐渐减小,短短的盏茶时间,浮桥又向前延伸了三丈多。 高坡上的李世民见到进展顺利,的拳头缓缓松了开来。 而在辽水东岸,泉盖世文眼看麾下弓箭手被唐军全面压制,虽然怒气冲天却没什么好办法。泉盖世文麾下弓手数量远远少于对岸的唐军,更重要的是高句丽的军备水准一直就不如大唐。就拿制式弓箭来说,唐军的制式弓一般都能射出一百五十步开外,有效射程也在一百二十部左右,而高句丽的制式弓箭有效射程最多能达到百步。因为这俩个原因,泉盖世文麾下弓手虽然占据了地利,还是被唐军弓手死死压制。 这时泉盖世文身后一将领皱眉道:“大将军,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小将有一计策,能阻挡唐军顺利架桥!” “哦?”泉盖世文面色一喜,“姜夲昊将军,你有何妙计?” “将军,小的是这样想的……”姜夲昊凑到近前,低声嘀咕起来。 “不错!不错!”泉盖世文听完后连声称赞,伸手拍拍姜夲昊的肩头,“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如果办好了,本将军会在大莫离支面前亲自给你请功!” “多谢大将军抬举!”姜夲昊毕恭毕敬的道了谢,转身带了千余人去了上游。 双方交战正酣,姜夲昊这伙人的离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泉盖世文则忽然下令,让手下弓箭手减慢放箭速度。此消彼长之下,唐军彻底压制住了高句丽人的弓箭手,程知节所部搭建浮桥的速度更加快了起来。 “世绩,高句丽人的攻击忽然减少了许多,你怎么看?”李世民马上就发现对方的问题,皱眉指着河对岸询问李绩。 李绩斟酌了下,躬身道:“皇上,臣以为有三个可能。” 李世民微笑道:“说来听听!” 李绩沉声道:“其一,高句丽人箭矢不足;其二,高句丽人故意示弱,想要半渡而击;其三,高句丽人另有阴谋。” “爱卿所言不错!”李世民点头同意,“不过朕认为,第一个原因可以排除,高句丽人经营辽东多年,又一直防备着我大唐,肯定做好了准备,所以箭矢不足可以排除。” “皇上圣明!”李绩微笑着称赞了一句,其实他心里何尝不知高句丽人不可能箭矢不足,不过总不能不给皇上表现的机会吧?这也是李绩为人的圆滑之处。 李世民接着道:“高句丽人想要半渡而击,就必须使用骑兵,不过辽水喘急,河面又宽阔,根本不可能使用骑兵渡河,所以第二个原因也可以排除。如此说来,高句丽人必然在酝酿什么阴谋!世绩,你能否猜得到?” 李绩看着前方的战场,心里似乎想到点什么,仔细去想又模糊起来,不由得皱起眉头沉思起来。李世民和李绩相知多年,知道他在认真思考问题,也并未出言打扰。 “臣明白了!”李绩忽然一拍额头,“皇上,臣忽然想到了赤壁之战!” “火攻!”李世民马上明白过来,狠狠的一挥拳头,“看来高句丽人用了诱敌深入之计,故意让我军轻松搭建浮桥,然后从上游使用火船焚毁浮桥!” “皇上圣明!”李绩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这次好容易才从漕帮调来了四百多艘小船,如果被敌军烧毁,再想搭建浮桥就十分困难了。 李世民略微一思索,沉声道:“朕认为当下有俩条路,第一条,趁着高句丽人还没动手,加快速度搭架浮桥,争取在高句丽人放火船之前渡河;第二条,马上鸣金撤退,另外再想办法。世绩,你认为呢?” 李绩不假思索:“皇上,臣以为应该撤退!原因很简单,敌军可以随意砍伐树木,制造木筏从上游放火烧船,而我们手中的小船数量不足。” “鸣金!”李世民毫不犹豫的下令退军。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鸣金声,程知节愣了一下之后十分恼怒,摘下头盔用力扔到河中,让副将指挥撤退,自己翻身上马向李世民所在的高坡奔了过来。 李世民远远看见程知节,淡然笑道:“知节来问罪了。” 李绩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程知节看似粗鲁其实十分圆滑,只有打仗的时候才是一根筋。如果等会不给他一个解释,只怕要闹很久。 果然,程知节到了山坡下,远远就跳下马,大声喊道:“皇上,浮桥已经搭建了一小半,高句丽人攻势也越来越小,为何此时退兵?末将麾下二郎足足死伤了一千多人,如果退兵他们岂不是白死了!” 一段话喊完,程知节已经奔到了山坡上,气哼哼的随意行了一礼。 李世民也不生气,让李绩把自己的推断说了一遍。 程知节也不是笨人,听完后点头道:“这个倒是很有可能。唉!可惜刘仁轨的水师开不进辽水,否则的话哪会这么麻烦!” 正在这时,唐军忽然齐声欢呼,原来上游果然放下了数十艘燃烧的木筏子!看这火势上面显然还浇上了油,如果刚才没有撤退的话,只怕损失不会小。 泉盖世文见到唐军忽然撤退,就知道放火烧浮桥之计暂时落空了,不过他心中并不是太失望,这样一来唐军随时要防备自己从上游放下火船,对自己拒敌于河对岸十分有利。 “先撤回昌黎郡吧。”李世民微微叹了口气,“可惜张焕到现在都没消息,如果他能顺利回来,详细禀报一下对岸的情况,说不定能找到好的法子。” 李绩赶紧劝道:“皇上,叔珩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程知节抹了把汗水,也出演劝解:“皇上放心,如果叔珩出了问题,河对岸的高句丽人早就闹腾起来了,毕竟叔珩的身份在那里摆着的。如今高句丽人悄无声息,说明叔珩一行到目前为止还是安然无恙。” 听了二人的劝解,李世民的心情却并没好多少。得知张焕火焚了玄菟城之后,张俭就派出很多人泅水渡河,四处打探消息却毫无所获。其实这也是高句丽人严加封锁消息导致的,张焕区区数百人在自家大后方到处乱窜,泉盖苏文生怕引起恐慌,自然要严密禁止消息传开。 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时间越久张焕回来的可能性就越小。对于李世民来说,张焕不但是自己最看重的女婿,更是卫国公的唯一传人,是要留给太子将来大用的。李世民已经暗下决心,如果张焕真的出了事,就要用十万高句丽人的性命来殉葬!这也是对高阳公主、太子以及李靖等人的一个交代。 大军撤回昌黎郡之后,李世民亲自去看望了受伤的将士。看见终南山药厂出产的绷带和其他药物,李世民心里再次为张焕感叹不已。如果没有张焕的大力支持,终南山药厂根本就不可能建立,这种能挽救无数将士性命的药物绷带也根本不会出现。 看望完伤兵回到大营,李世民马上召集各军将领前来,共同商讨如何顺利渡河。 第236章 水师的作战计划 午时温暖阳光的照射下,几条小渔船正在辽水出海口附近捕鱼,岸边一群小孩正在互相追逐,不时传来一阵阵嬉笑声。 刘三儿抹抹额头的汗水,看着船舱里满满的鱼获,心情无比的喜悦。自从皇上大军到来之后,高句丽人的水师再也没有过来骚扰,据说皇上也派了水师。作为几百年前就迁居到此地的渔民家族,刘三儿等人衷心希望皇上大获全胜,从无耻卑鄙的高句丽人手中收回辽东。 “三哥,快看那是什么!”忽然,左边一条船上的同伴指着远处喊了一声。 刘三儿回头一看,眼珠子都差点蹦了出来。几里开外,几艘巨大无比的艨艟战船正在向着岸边驶来,虽然世代都是渔民,刘三儿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船只,顿时愣在了当场。 “三哥!怎么办?” “狗日的高句丽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船了?”刘三儿喃喃自语一句,猛然回过神来大声喊道:“都愣着做什么!他妈的,快向岸边划!”说完率先抄起船桨,渔网也顾不得收取,用力向着岸边划去。 其他的几条渔船听见首领呼喊,也七手八脚抄起船桨,使出吃奶得劲把渔船向这岸边划去。谁都知道,狗娘养的高句丽水师不但掠夺渔获,还时常随意杀人,要是被他们逮住了下场会极其悲惨。 张焕站在楼船顶上,看着前方四散奔逃的渔船,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看来这些渔民是把自己等人当做高句丽人了!早就听说高句丽的水师到处祸害大唐渔民,随意抢夺虐杀,如今亲眼看到渔民如此惧怕,张焕心头怒火又燃烧了起来。作为一个后来者,张焕自然知道亲爱的‘思密达’们,是如何抢夺残害华夏渔民的,没想到棒子们竟然有着‘千年光荣传统’! “大人,在看什么?”这时身后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张焕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红黑脸庞,眉毛浓密,皮肤呈现古铜色的大汉,这人正是大唐水师统帅刘仁轨。 刘仁轨,字正则,现年四十一岁。此人刚正不阿,当年担任陈仓县尉的时候,前秦王府折冲都尉多行不法,刘仁轨毅然下令杖毙此人。李世民得报后大怒,令人押解刘仁轨进京问罪,幸好得到魏征赏识,出面劝谏李世民。刘仁轨因祸得福,后来被任命为新安令,政绩十分突出。 张焕让漕帮制造海船的时候,也向李世民递交了一道奏折,请求朝廷也扩建水师。当时大唐并不需要水师,李世民并没有答应这个建议。后来在张焕的运作下,漕帮海运船队从南洋、倭国等地获取了极大的利益。于是张焕再次上书,同时阐述了水师在征伐高句丽时的作用,这次李世民总算是同意了扩建水师。 后来商议水师大都督人选的时候,张焕一力推荐刘仁轨。当时朝廷上懂水战的并不多,而且多半大臣都不在意水师,就连李世民同意扩建水师,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攻打高句丽的时候能帮上忙,内心并不是十分重视。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原因,刘仁轨得以一跃而成为水师统领,在张焕的示意下,漕帮几家造船厂全力协助刘仁轨制造艨艟大船。 如今的大唐水师艨艟战舰有四十多艘,其他大小船只也有近百艘,和前几年比起来,规模扩大了十倍有余。刘仁轨的能力也得到了大家的承认,作为负责扩建水师的主要人物,刘仁轨深知张焕对这支水师的重要性,因此一直以门下自居,对张焕十分尊敬。 前几日刘仁轨水师到了黄海东岸一线,和新罗女王联系的时候,意外地见到了准备回到幽州的张焕。得知张焕率领数百人竟然在高句丽腹地纵横自如,刘仁轨心头更加钦佩,听说有紧急消息,亲自带了几艘战船送张焕回转,顺便向李世民禀报水师下一步的计划。 “刘将军,你看看那些渔民!”张焕指着前方,“他们肯定是把我们当做高句丽人了!由此可见,高句丽水师对我大唐渔民造成的祸害何其之深!” 刘仁轨看着前方四散奔逃的渔船,紧握拳头,语气坚决道:“大人放心,卑职向你保证,一定彻底歼灭高句丽水师!” “刘将军有此豪气自然是好,不过我们对高句丽水师的情况并不熟悉,仅有的一些消息还是从金德曼女王嘴里知道的。虽然金德曼说高句丽水师规模不如我大唐水师,不过水战意外很多,将军不可大意。” “谢大人提醒!”刘仁轨躬身行了一礼,“大人,你说这次我们议定的计划,皇上会答应吗?” 张焕沉思了一下,这才低声道:“说句不敬的话,皇上其实并不了解水师作战,我们这次的计划虽然有些风险,不过总体来说确实可行。所以我想,皇上会同意的。不过你也知道,皇上对水师并不重视,要想取得皇上的青睐,卑沙城这一仗一定要打好!” “大人放心!”刘仁轨面色郑重的保证一句,“末将再把计划说一遍,请大人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疏漏。” 张焕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仁轨酝酿了下思绪,稍稍凑前一点,低声说道:“这次水师主力一分为二,一部分从辽东半岛南边登陆,攻打卑沙城,诱使高句丽水师前来决战;另一部分埋伏在辽东湾近海处,高句丽水师前来之后从侧面杀出,两面夹击全歼高句丽水师!” “没错!”张焕听完后点点头,“刚才我说过了,水战意外很多,最大的意外莫过于风向,所以尽量要抢占有利风向。对了,将士们士气如何?” 刘仁轨躬身道:“卑职明白!大人放心,水师将士们一直勤于操练,早就想上阵立功,士气十分高昂。” “很好!”张焕赞扬了一句,沉吟了一下接着道:“要知道,不但皇上不看好水师,朝中许多大臣也是这个看法。因为这些原因,朝廷拨给水师的钱粮很少,导致将士们的饷银也少了一些。不过你放心,只要打赢这一仗,皇上和朝中大臣们的看法会改变很多。” 刘仁轨点点头,看了看周围高大的战船,用力握紧了拳头。 这时离岸边只有百来步了,张焕笑道:“刘将军,马上到浅水区了,该准备一下了。” “卑职这就去下令抛锚!”刘仁轨抱拳一礼,转身向甲板上走去,刚走了几步,又回过身道:“大人,那几个倭人都要带着吗?” 张焕回头道:“让星儿来我这里。” 刘仁轨答应一声,快步下到了甲板上。不一会时间,船上的水军们就开始喊着号子,开始抛下重重的铁锚,同时把小艇顺着船帮放下去。 “大人!”星儿到了张焕身后,恭敬地喊了一声。 张焕回头笑道:“星儿,马上就要上岸了,你不能再跟着我了。” “为什么?”星儿闻听,眼眶马上红了起来,“大人不要我了?” “呵呵,我要去打仗啊!”张焕拍拍他的小脑袋,“我会派人送你去长安家中,打完这一仗我会想办法解决你的问题。对了,长安城也有倭国人,你不妨让你的那几个随从接触下,挑选一些值得信任的。” 星儿嘟嘟嘴,语气还是很不乐意:“大人,那你什么时候回长安?” “这个嘛……”张焕犹豫了下,“仗打完才能回去,估计要几个月吧。” “哦……”星儿拖个长音,上前拉住了张焕的手,脸上十分不舍。 张焕笑了笑心里十分感慨,根本就没想到自己随手救了个孩子,竟然还是个倭国没落的贵族。 当日张焕一行冲出白头镇之后,歇息的时候李得禄发现有几个黑衣人靠近,在几名暗刺的协助下,很快就把这几人一一抓获。张焕审问这几人的时候,星儿也跟在身边,没想到一见到这几人星儿忽然开口说话,为这几个人向张焕求情。原来这些人都是星儿的随从,他们都来自倭国,不但如此,星儿竟然是倭国没落贵族物部氏的唯一后人,本名物部千月! 张焕当时大吃一惊,此时的倭国俗称‘飞鸟时代’,而物部氏是飞鸟时代初期倭国朝廷最大的势力之一。物部氏历来支持倭国传统的神道教,而神道教在倭国信徒很多,因此物部氏一度势力膨胀。后来佛教传入倭国,另一大势力苏我氏全力支持佛教,和物部氏发生了剧烈冲突,最终双方大打出手。苏我氏在苏我马子的带领下,彻底击败了物部氏,为了斩草除根,四处追杀物部氏的后人。 到了星儿这一代,物部氏仅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还要时常搬家躲避。后来漕帮组建船队前去倭国,照看星儿的一个老仆忽然想起来,物部氏当政的时候,曾经向汉人皇帝称臣进贡,因此提议前往大唐寻求庇护。没想到搭乘的是高句丽的船只,一到高句丽境内就出了意外,物部千月被卖作奴隶,而他的几个手下则逃了出来四处寻找。 惊讶之后,张焕心中就有了一个想法。自己将来一定要征伐倭国,虽然极度痛恨倭国人,不过张焕也不可能杀光所有的人。征服倭国之后,如何处置倭国人,张焕心里早就有了处置办法。 如今西域正在大力发展棉花种植,将来还会再次西征,然而西域的道路十分堪忧,因此张焕准备将来征召高句丽人和倭国人前往西域,从兰州府到怛逻斯城修建一条笔直的大路!至于高句丽人和倭国人的死活,张焕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不过张焕也知道,李世民肯定不会同意这件事情,要想实现这个想法,就必须等到李治登基之后才行。物部千月虽然是没落贵族,不过物部氏在倭国名望极高,将来肯定能派上用场,所以张焕更加坚定让他去长安的打算。 “大人,请上小船!” 刘仁轨在甲板上喊了一嗓子,让张焕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我们走吧!”张焕拉着物部千月,向着甲板上走去。 第237章 定计渡河 酉时末,昌黎郡,李世民行在。 到达昌黎郡之后,李世民才发现这座城是何等的破落,因此也没刻意要求什么,随意找了一栋还过得去的宅子作为了行在。此时在行在中,李世民高居上首,一边听着堂下几个百姓的禀报,一边看着几份关于辽东的卷宗。李绩等人分列左右,也都在认真地倾听。 今天早上强渡辽水以草草收兵结尾,虽然伤亡不大,而且及时退兵减少了很多损失,但是李世民依旧十分恼火。还没和高句丽的主力正式交战,就损失了一千多人,伤亡倒不算大,可是大军竟然被小小的辽水挡住了去路,李世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除此之外,给予厚望的张焕到目前为止生死不明,更是让李世民心情烦躁。 午后李世民召集众将商议了一番,得出的结论却不容乐观,即使能强行渡河,伤亡也不会小。李世民精于兵法谋略,自然不会用麾下将士的性命去冒险,因此让张俭找来了熟悉辽水附近情况的百姓询问,想要找到一个好的法子。 “皇上,草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这时最后一个开口的老翁也说完了话,垂着手小心翼翼的说道。 “说的很详细,朕很满意。”李世民微笑着夸奖一句,右手轻轻摆了摆。 张俭亲自上前,把几名百姓带了出去。 李世民看向李绩:“世绩,你怎么看?” 李绩欠欠身道:“皇上,看来只能从上游想办法了。” 李世民点点头道:“朕也这么认为。你们说,能否依靠水师?” 程知节摇摇头道:“皇上,臣和张焕将军聊过几次,虽然水师规模扩大了很多,不过想要把十几万大军运到对岸是不可能的。” “臣赞同卢国公所言。”督粮官韦挺插了一句,“臣在莱州湾见过我大唐的水师,大船确实不少,不过却是不足以承载主力大军。” 李绩见李世民看了过来,赶紧道:“臣也附议。臣也和张焕将军聊过水师,他说现在的水师最多只能承载一两万人作战。” “唉……”李世民叹了口气,“张焕进言过好几次扩建水师,朕都不是太在意,后来虽然答应了也没给太多支持……” 听见李世民语气有些伤感,众人都低下头不敢搭话。 “皇上,大喜!大喜啊!”这时张俭在外面喊了一嗓子,大踏步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喜悦之色。 “何喜之有?”李世民一愣。 张俭笑道:“皇上,张焕将军回来了!” “什么?张焕真的回来了?”李世民闻听大喜过望,霍然站起身来。 “回皇上,千真万确。张焕将军搭乘水师船只回来的,水师统领刘仁轨将军也来了,信使禀报说马上就会到达。” “好啊,总算是回来了!”李世民抚掌大笑,“张俭,你去迎接下,直接带到这里来。” “臣遵旨!”张俭笑着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 “张焕将军顺利归来,真是可喜可贺啊!” “是啊,这是朕这几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皇上,张焕将军这次深入敌后,肯定对敌军的部署很了解,说不定就有好的渡河方法。” “哈哈,朕也十分期待张焕能带回来好消息。” 众人心情都是大好,李世民沉闷的心情也得以舒展开来。聊了几句之后,李世民让人送信去长安,给高阳公主报一下平安。张焕下落不明的消息一直瞒着,高阳公主最近来了好几封信询问,李世民都压着没有回信,这下子总算放下心来了。 信使刚出去,外面一个侍卫朗声道:“启禀皇上,张焕将军、张俭大都督、刘仁轨将军到!” “快请进来!”李世民笑着站起身来。 李绩等人也都跟着站起身来,看着房门的方向。 张焕第一个进来,见李世民竟然站着等自己,心里很是感动,赶紧上前准备行礼。张俭和刘仁轨跟着进来,看见皇上竟然站着等候张焕,惊讶之余也赶紧跟着行礼。 “不必多礼!”李世民虚扶了一把,“坐下说。” “谢皇上!” 各自落座后,不等李世民开口询问,张焕就详细禀报起了此行的情况。在众人的惊讶声和询问声中,张焕足足说了半个多时辰,才把情况说了一遍。 “你是说,辽水沿岸全都是沼泽地?”李世民听完后皱皱眉,本来还准备从上游渡河,没想到沿岸竟然也都是沼泽地。 “回皇上,正是如此。”张焕回了一句,见李世民脸色有些失望,接着说道:“皇上,高句丽人在辽东、沈州驻扎了重兵,这几座城都在辽水中下游。只有在辽水上游的对岸,并没有高句丽人的重兵把守,而且从上游渡河可以直接从后方包抄辽东、沈州等地。因此臣以为,应该从上游渡河!” 李世民摸摸胡须,沉声问道:“朕本来也是这个想法,不过刚才询问过几个熟悉情况的百姓,他们说的和你说的一样,上游对岸也都是沼泽地,如之奈何?” “皇上放心,臣前去袭击玄菟城的时候,就特意查看了一下路过的沼泽地,当时里面水深不足二尺。这几天一直没再下大雨,因此臣估计那片沼泽地的积水差不多该没了。” 李世民眼睛一亮:“你是说,在那片沼泽地上架桥?” “皇上圣明!”张焕笑着点点头,“臣当时人马少,因此直接从沼泽地边上开了过去。但是如果是主力大军从那里进发,而且还有大队骑兵,就必须搭建浮桥才能过去,否则十几万大军没有一个月是过不完的。” 李绩接着问道:“越过那边沼泽地,还有多远就是玄菟城?” “大概一个时辰路程!”张焕脱口而出,“如果快马的话,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杀到玄菟城下。” 李世民手指轻叩案几,过了一会忽然问道:“朕还有个问题,大军如何从上游渡河?据说上游虽然河面狭窄,不过水流十分喘急。” “皇上,上游河面最狭窄处不足三丈,军中工匠很多,搭建一座简陋的浮桥应该难度不大。请皇上传来阎钢大人,臣会和他说一些方法。” 李世民二话不说,马上让人传来阎钢,询问能否在激流上架一座简易浮桥。 阎钢询问了一下河面宽度和水流状况,有些为难的说道:“皇上,可以派人泅水过河,固定绳索之后在上面绑上小船,然后在上面铺上木板,不过水流过急的话,只怕要花费很多时间。” 张焕起身道:“阎大人,本将军倒是有个法子。” 阎钢躬身道:“请将军赐教。” “可以多拉几十条贯穿河面的绳索,然后四艘小船绑在一起,用绳索或者铁链牢牢连接在贯穿河面的绳索上。这样的话,只需要五六组小船,就能搭建一座简易浮桥。” 阎钢一听就明白了,行了一礼道:“多谢将军指教!前者庞统献连环计,就是这样做的,可以大大增加稳定。下官愚钝,竟然没有想到这点。” “阎大人客气!” 李世民满意地看了一眼张焕,询问道:“阎钢,这样做的话需要多长时间?” 阎钢默默计算了一番,躬身道:“皇上,如果人手材料足够的话,大概三个时辰!” 李世民有些惊讶:“确定三个时辰?” “小臣愿立军令状!” “好!你先下去准备吧,需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阎钢道了谢,行礼退了出去。 “谁愿意带人渡河?”李世民笑着询问。 张焕站起来道:“皇上,臣十分熟悉路线,还是让臣带兵过去吧。” “等等!”程知节笑嘻嘻的看着张焕,“叔珩啊,这件好事让给我怎么样?” 张焕狡猾的笑了笑:“程将军,相信有件事你肯定很感兴趣。” “什么事?”程知节疑惑的看着张焕。 “末将有个计划,请皇上和诸位听听。” “说吧!”李世民也来了兴趣。 “刘将军,你来说吧。”张焕对刘仁轨点了点头。 刘仁轨虽然是水师统领,却只是个五品官职,进来后一直没机会说话。这时赶紧站起身来,先对众人行了礼,然后把水师作战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刘仁轨说完后,张焕马上接着道:“起先我们议定的计划,是想借着攻打卑沙城,吸引高句丽水师前来交战。不过现在倒是可以改一下,索性直接夺取卑沙城!” “这个计划好,本将军很感兴趣!”程知节听完后笑着拍拍手,“既然是这样,叔珩,我就不和你争了,我带人和水师一起行动。” “嗯,确实不错!”李世民也很是满意,“这样一来,张焕从北边进军,水师从南边进攻,再加上金德曼那边的牵制,高句丽人就会顾此失彼!” 李绩点头道:“确实如此!一旦张将军和老程得手,我们对面的泉盖世文不用说就会缩回城池之中。” 李世民故意叹了口气:“唉,朕只怕要想留在这边了。” 李绩笑了笑:“只有皇上留在这边,对面的高句丽主力才不会起疑心。” “那就这么定了!”李世民痛快的拍拍手,“从明天早上开始,朕亲自去指挥佯攻。叔珩,你需要多少兵马?” “皇上,二万人足矣!” “那好,知节,你和叔珩各带二万兵马,等到对面的高句丽主力撤退,朕再亲率大军渡河,一举荡平高句丽!” “臣等遵旨!” 众人各自下去准备,张焕则留下来,把高柔和房遗爱的事情说了一下。李世民很是诧异,听了张焕的想法之后,也并没出言反对,不过却把皮球踢了回来,让张焕去说服房玄龄夫妇。张焕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把这件事情大包大揽。 从行在出来,张焕让人把高柔和物部千月一起送回长安家中,同时写了一份信解释俩人的身份。随后张焕马不停蹄赶往左武卫军营,挑选渡河的人手。 第238章 顺利渡河 泉盖世文放下笔,从头再看了一遍刚写好的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今天早上依靠地利,泉盖世文仅仅付出八百多人的伤亡,就杀伤了接近两千唐军,还迫使唐军停止强渡,怎么说都是一场不小的胜利。唐军退兵之后,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再次发起强渡,泉盖世文紧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第一件事就是书写捷报。 “来人!”泉盖世文吹干墨迹,把信件装在信封里,对外面喊了一句。 “大将军有何吩咐?”闻声进来一个贴身侍卫。 “火速把这封信送往平壤!” “遵命!” 书信送出去后,泉盖世文又去了一趟辽水东岸,发现河对岸只有几千唐军,还有一群人指着河面说着什么,似乎在商议渡河的方法。泉盖世文心头暗笑,除了这一段河面,其他地段近岸边几乎都是沼泽地,自己只要死死守住这一段河面,看唐军能有什么办法! 泉盖世文回到军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用过饭之后,在军营里巡视了一圈,泉盖世文回到帐中倒头就睡。不料刚睡下没有半个时辰,忽然被震天的锣鼓声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泉盖世文一跟头爬起来,对着外面高声询问。 “大将军,唐军又开始进攻了!” 泉盖世文赶紧穿上盔甲,策马赶往辽水岸边。 “万岁!万万岁!” 刚刚赶到岸边防线,泉盖世文就听见唐军的欢呼声,声震十几里开外。登高一看,原来对岸驶来了一辆十六匹马拉的大车,一千骑兵全部骑着白马护卫俩侧,李世民站在马车上,不停地向四周招手。 “李世民竟然亲自来了!”泉盖世文大吃一惊,看来唐军是准备趁着夜色强渡了。 “大将军,是大唐皇帝亲临!”身后一将领惊呼出声,“末将愿意领一军乘船渡河,捉拿大唐皇帝!” “蠢货!”泉盖世文怒喝一声,“我军战力不如唐军,只能凭借辽水据守才有获胜的机会,岂能轻易出战?传令下去,唐军一旦靠近,只许放箭,不许一兵一卒擅自行动!违令者斩!” 高句丽人为了防备大唐,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准备,特别是箭矢更是大量囤积,因此泉盖世文丝毫不担心箭矢会出问题。 震天的山呼万岁声中,唐军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向着,再次向着河岸边靠近。高句丽人则是老方法,拼命的放箭还击。战况和早上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唐军箭矢虽然更加猛烈,却没有和早上一样不要命的推着小船冲向河面,因此伤亡微乎其微。 随着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双方都换了火箭对射,一时之间只看见河面上空火蛇乱舞。 唐军虽然没有发起大规模的强渡,泉盖世文却丝毫不敢懈怠,生怕被对方抓住机会渡河成功,因此调集来了麾下所有的弓箭手,随时准备应付唐军大规模的强渡。 自以为谨慎的泉盖世文根本就没料到,此时在辽水上游的西岸,张焕的两万大军已经到位。随行的一万多民夫不但运来了二百余艘小船,还带来了大量的工具和绳索。 河岸边,张焕正在和阎钢查看地形,借着明亮的月色,河岸附近一览无余。 “大人,就从那里架桥吧!”阎钢仔细看了一番,指了指前方一段河面。 张焕点头道:“阎钢,那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快!” 对于阎钢选取的这段河面,张焕十分满意,上次来看见的那座木桥,就是架在那段河面。 “大人请放心!”阎钢满怀信心的答应一声,转身下去开始行动。 经过和工匠们简单的商量,阎钢派出精于水性的一百多人,携带粗壮的绳索泅水渡河,准备先把绳索系在对岸的大树上。河面虽然不宽,但是水流却很喘急,再加上绳索沾上水更加沉重,这百余人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数十条绳索牢牢系在对岸的大树上。 阎钢亲自泅水过去查看,确认绳索系的十分牢固,马上下令开始动手。在工匠们的指挥下,民夫们把小船连接在一起,随后两千多人同时跳下河水,一伙人开始把小船组固定在绳索上,另一伙人则扶着绳索在下方死死抵住,以防小船组被激流冲走。岸上不停地放下小船组,水里的人则齐心协力加以固定,不时有人被激流冲走,游到岸边再次跳下来继续干活。 阎钢原本计划用三个时辰,没想到大家进展神速,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一座贯穿河面的浮桥就出现在了眼前。接下来工匠们开始在浮桥上铺设木板,然后使用更多的绳索和铁链加以固定,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浮桥终于全面完工。 在阎钢的陪同下,张焕亲自带了一队人马,上去测试浮桥的安全性。虽然浮桥看上去有些摇摇晃晃,张焕等人却顺顺当当的渡过了河。来回走了几次之后,确认安全无误,张焕立刻下令全军开始渡河。 为了确保安全,张焕下令每次只需一百人马同时渡河。即使如此还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几匹战马到了河中间,被咆哮的河水声惊吓住了,竟然跳进了河水中。几十个精于水性的将士花了很大功夫,才把这几匹马弄回岸上。不过这也给张焕提了个醒,他马上下令堵上战马的耳朵、蒙上眼睛再渡河,果然没有在发生什么意外。 架桥花了两个多时辰,而渡河却花了足足三个时辰,直到寅时末,二万大军和一万多民夫才全部渡河成功。随后阎钢带人开始拆下浮桥和绳索,准备带到前方的沼泽地使用。架桥困难,拆起来却很容易,几千人七手八脚,没花到半个时辰就完成了任务,大军马上开始向着沼泽地前进。 张焕这次选择的进军路线,和上次偏差不大,很快就到了沼泽地边缘。阎钢派人下去查看淤泥和水深,结果惊喜的发现,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暴晒,沼泽地里面的水干涸了大半。可惜的是淤泥还是很厚,最深处可以淹没一个人,不可能直接穿过去。 这个情况在张焕意料之中,因此马上让工匠们向河岸边回转,砍伐树木运过来准备架桥。这段河面距离高句丽人的防线足足有七八十里,倒是不害怕高句丽人前来发现,不过张焕历来谨慎,还是让薛仁贵亲自带着暗刺埋伏在河岸边,以防高句丽人可能出现的巡逻队伍。 虽然有一万多民夫不停的忙碌,但是在沼泽地上架浮桥十分困难,又只能借助月色,一个不小心就会陷进淤泥里,进展十分缓慢。张焕无可奈何,只好下令将士们也一起动手,这才加快了一些速度。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阎钢终于欣喜地来报,说已经可以看到沼泽地的边缘,浮桥马上就通了。张焕也十分喜悦,带着程处默、房遗爱和何潘仁等人一起过去观看。 这时可以清楚的看见,这边沼泽地最长的地方足足有十几里。阎钢选择的恰好是一段狭窄区域,大概只有五六里长,而且一直沿着沼泽地边缘施工,因此搭建了一座弯弯曲曲的浮桥。 张焕赶到的时候,最后一段浮桥也成功完成。忙活了一夜,总算是完成了任务,大军士气极其高涨,若非张焕下令不许喧哗,只怕很多人都会欢呼雀跃了。张焕仍旧亲自带人上去试了一下,和昨晚在水上搭建的那座比起来,这座弯弯曲曲的浮桥更加稳定。 确认绝对安全,张焕马上下达命令:“传令下去,让大家束马衔枚,不要高声喧哗,马上通过这里!来人,让孙央放信鸽回去。” 程处默低声问道:“工匠和民夫们怎么办?” “都带着吧!”张焕早有准备,“一旦得知我们渡河成功,高句丽人肯定会退守城池,到时候免不了需要人手制造攻城器械。程兄,去通知下薛仁贵,让他回来吧。对了,让他派几个人回去,向皇上禀报我们渡河成功的消息,以免信鸽出现意外。” 程处默笑着答应了,亲自带了人去通知薛仁贵。很快薛仁贵和程处默就一起赶了过来,顺带着还带来了几个高句丽俘虏。原来天亮之后,泉盖世文照例派出了一支小小的巡逻队伍,哪想到刚到上游,就被薛仁贵一网打尽。 “问出什么了没有?”张焕看着俘虏询问。 薛仁贵笑道:“皇上亲自临阵,泉盖世文丝毫不敢大意,足足忙活了一个晚上,高句丽人浪费了十几万支箭,我军伤亡却微乎其微。天快亮的时候,皇上才下令停止撤退。” 张焕也笑了:“皇上一人胜过十万精兵,泉盖世文当然不敢怠慢。让将士们赶紧吃点干粮,给战马喂食喂水,休息半个时辰后向玄菟城进军!让李得禄带着暗刺先过去探路,如果遇见高句丽人就地格杀!” 半个时辰之后,李得禄回来禀报说一切正常。大军此时也恢复了一些精神,张焕下令薛仁贵带三千人作为先锋,何潘仁率领两千人作为后军护卫工匠和民夫,自己则率领其他兵马作为中军,即刻向玄菟城进发。 第239章 再取玄菟城 时隔十数日,再次看见玄菟城破旧的城墙,薛仁贵有些恍若隔梦的感觉,心头不免唏嘘一阵。远远望过去,城中到处都是焚烧过的痕迹,城头上也没多少兵将。和上次一样,城门依旧大开着,大群百姓正在进进出出,城外到处都在砍伐树木,显然城内的百姓正在重建房屋。 李得禄低声道:“薛将军,看来高句丽人兵力紧张,因此并没向这边派遣援兵。” 薛仁贵笑道:“除此之外,高句丽人恐怕根本不会想到,我们会再次来到这里。眼下这情况倒是不错,不用费太多手脚。传令,全军突击!” 随着薛仁贵的号令下达,三千先锋骑兵嗷嗷叫着杀向前方的玄菟城。 张焕突袭玄菟城之后,平壤城的泉盖苏文下达了命令,让泉盖世文调集一批兵马进驻玄菟城,同时重建城内的房屋。泉盖世文接到命令的时候,唐军主力已经到达了辽水西岸,他自然不敢分出太多兵力。在泉盖世文看来,玄菟城地处后方,又有天然的屏障沼泽地存在,唐军根本不可能派出大军再次前来,那支横穿高句丽境内的唐军小队伍只是个意外罢了。因为这些想法,泉盖世文只派出一千人马,由一个叫李卢的偏将带领进驻了玄菟城。 李卢就任的这几天时间,天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城内一大烂摊子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当然,最主要的就是砍伐树木重建房屋,出于对大唐人的痛恨,李卢强制性征召城内所有的大唐百姓出城伐木,为高句丽人修建新的房屋。李卢还规定了每天必须砍伐的数量,凡是达不到数量的,都会被当场斩首,短短的这几天时间,已经有一百多名老弱大唐人因为完成不了任务被斩首示众。李卢很是喜欢虐杀这些大唐人,特意整天都呆在城头上,一旦发现完不成任务的就拉到城头上亲自斩首。 今天李卢来得很早,想要再抓几个漂亮的大唐女人回去玩玩,至于家中抢来的那十几个大唐女人,送给麾下亲兵玩玩,就当是发赏钱了。 李卢并未失望,在城头上观看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发现了三个比较漂亮的少女,而且看样子都是处女。李卢十分欣喜,马上派出亲兵前去调查这三个少女的情况,准备晚上再抢过来。看着城下亲兵正在向一个叫刘正的瘦削大唐人询问,李卢咧嘴笑了笑,这个刘正很是不错,自己刚来就投靠了过来,还带着自己的亲兵去抄了城中很多大唐人的家,收获很是不错。征召大唐百姓砍伐树木这个法子,也是刘正提出来的,为此李卢还特意奖赏了刘正十两银子。 “咦!怎么回事?”李卢忽然感到地面有些震动,紧接着听见阵阵马蹄声,赶紧四处张望。 这时身后一人惊呼道:“将军,西边有大队骑兵接近!” 李卢转头一看,只见城西七八里开外飞奔过来一大队骑兵,看上去足足有两三千人。 “泉将军又派援军来了?”李卢心头有些疑惑,“不可能啊!我来的时候将军说了,唐军主力已经到达,所以只能给我一千人。如此说来……是唐军!” 李卢想到这里大惊失色,赶紧嘶声喊道:“唐军来了!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听见李卢的呐喊声,高句丽人赶紧七手八脚准备关城门,而城外的数百高句丽人则纷涌冲向城门,试图在唐军到来之前回到城中,城门附近顿时乱作一团。相比起高句丽人的混乱,城外的大唐人则安静许多,很多人还面带喜色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队伍,大旗上斗大的‘大唐’二字清晰可见。 “兄弟们,我们的大军来了!抢城门,迎接大军进城!” “抢城门!迎接大军进城!”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百多个大唐汉子齐声附和,一窝蜂冲向城门。 “这些可恶的唐狗!早知道就该把他们统统杀光!” 城门处本来就混乱不堪,再被这么一冲击,人挤人之下里面的高句丽人根本就关不上城门。 李卢暴跳如雷,扯着嗓子下令向城门附近放箭。此时唐军骑兵已经到了三里开外,马上骑士们虽然盔甲衣衫上满是污泥,却个个精神抖擞,高声呐喊着冲了过来。 薛仁贵一马当先,冲到城外二百步时,抬头看见一个高句丽将领正在挥手喊着什么。薛仁贵一边继续策马向前,一边伸手摘下弓箭,一箭飞射那高句丽将领!这一箭速度极快,只见一道银光闪过,下一瞬间李卢已经捂着咽喉倒在地上。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李卢身边的亲兵愣了一下,才大惊失色的喊叫。 将军死了?听见这个消息,城门附近的高句丽兵一哄而散,哪还顾得上关闭城门。 薛仁贵收回弓箭,举起长枪喊道:“来五百人跟我冲进城去,其他人四面围城,等待后继大军到来!杀!” 区区二千五百人就敢围城,说起来有些托大,不过城内高句丽兵马数量很少,再则后继大军即将赶来,因此薛仁贵丝毫不惧。 高句丽人已经四散奔逃,薛仁贵不费吹灰之力就带人冲进了城门。其他人马迅速散开,重点包围了其他几道城门,除了少数人侥幸脱逃,大部分高句丽人都被围在了城里。玄菟城幸存的大唐百姓们见到大局已定,总算是放下心来,齐声欢呼起来。 “大家快看啊!后面还有皇上的大队兵马!”欢呼声中,一个大唐汉子站在一块岩石上,指着西边大声喊叫。 听见这汉子的喊声,许多人都侧头看向西边。 “真的啊!看样子恐怕有几万人吧!” “老天爷啊,这么多人从哪里过来的?” “管人家从哪里过来的,只要是皇上的兵马就好,这下子我们不用再被高句丽狗贼欺压了!” “快看啊,为首的竟然是个少年将军!” 大唐百姓们看着西边越来越近的兵马,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张焕远远看见薛仁贵已经得手,虽然是意料之中,心情还是十分不错。上次火焚玄菟城之后仓皇而走,这次再来到这里,这座古城总算是回归大唐了!到了近前,大唐百姓们纷纷行礼,很多人都忍不住痛哭出声。 张焕朗声道:“诸位百姓们,大家不必多礼!这次皇上率领大军御驾亲征,一定会一举扫平高句丽!你们记住,辽东是大唐的辽东,你们以后安心在这里生活!再没有高句丽狗贼敢欺压你们!” 辽东是大唐的辽东!这一句话,张焕埋在心底很久了! “皇上万岁!大唐威武!” 众人齐声欢呼,在百姓们尊崇的目光中,将士们缓缓向着城内开进。 张焕赶到将军府的时候,薛仁贵已经完全控制了城池,敢于反抗的高句丽都被系数斩杀。薛仁贵还派人四处巡逻,一旦有高句丽人意图不轨就地格杀。 这座将军府上次烧的很彻底,只留下了一大堆瓦砾,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 见到张焕到来,薛仁贵赶紧走了过来,抱拳道:“大人,刚才斩杀了五百多人,俘虏了两千多人,都关押在那边的军营。” 张焕点点头问道:“城中可有粮草?” “没有多少!”薛仁贵微微叹口气,“上次末将在粮库放了一把火,烧掉了大半粮食。据俘虏交代,高句丽人并没有向这边再运送粮草,如今城中的粮食最多能支撑五天。” “这个不用担心!”张焕笑着摆摆手,“我敢打赌,泉盖世文今天就会从辽水撤退,后继粮草很快就会跟上。” 薛仁贵咧咧嘴:“将军,下一步怎么走?是进攻沈州城,还是进攻盖牟城?” 张焕想了想道:“多审问几个俘虏,问清楚盖牟城的情况吧!泉盖世文肯定会回撤到沈州城,皇上也会跟着渡河,沈州城那边我们暂时不考虑。” “末将明白了!我这就去审问俘虏。”薛仁贵行了一礼,向着关押俘虏的军营走去。 张焕正准备去粮仓看看,从街道左边涌过来一批大唐百姓,李得禄带着暗刺迅速把张焕围在了中间。 张焕高声道:“怎么回事?” “大将军!草民等人有事禀报!” “让他们过来!” 李得禄闻听让开一条路来,不过暗刺们都手握兵器,随时准备应对意外。 “什么事?”到了近前,张焕面色和蔼的询问。 为首一汉子伏地道:“我等请求大将军诛杀刘正!” “请大将军诛杀刘正!”后面的百姓们纷纷跟着跪地。 “诸位快起来!起来说话!” “谢大将军!” “刘正是什么人?”众人起身后,张焕沉声询问。 “回大将军,此人也是大唐人。李卢那狗贼到任后,刘正给李卢提议搜刮我们的财产和粮食,而且还强制性征集我们砍伐木材,为高句丽人建房子。凡是完不成砍伐任务的都要处死,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有一百多人死于高句丽狗贼的手中啊!请大将军为他们报仇!”一个老翁一边大哭,一边嘶声禀报。 张焕一张脸马上阴沉下来,看来这个刘正和崔氏兄弟算是一丘之貉了!上次抓获崔氏兄弟之后,若非时间匆匆,张焕肯定要大张旗鼓的处死他们,震慑一下那些汉奸!没想到这次又出了个刘正,算是撞到自己刀口上了! “刘正在哪里?”张焕深吸口气,沉声询问。 “拖上来!”老翁向后面喊了一声。 随着喊声,满身乌青的刘正死狗一样被拖了上来,一见到张焕就大哭着求饶。 张焕高声道:“本将军最恨者,就是甘愿做敌人走狗的大唐人!在此,本将军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凡是做高句丽人走狗的大唐人,落到本将军手中全部满门抄斩!本将军这些话,你们可以四处宣扬一下!” “大将军英明!”众百姓齐声欢呼。 “李得禄!” “在!” 张焕语气狠厉:“满城搜索做过高句丽走狗的大唐人,全家捉拿!” 听到张焕冷冽的话语,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第240章 敢做唐奸者,满门抄斩! 八月二十七日午时,玄菟城军营。 张焕在薛仁贵等人的陪同下,快步走出了军营,看守军营的唐军将士们迅速关闭大门,严密的监视着军营里的高句丽俘虏。 “大人,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盖牟城的情况了,是否让将士们做好出击的准备?”走出几十步开外,薛仁贵低声询问。 “不必!让将士们做好城中的防御,好好休息一下再说。”张焕停下脚步,想了想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为什么?”程处默张大嘴巴,一脸惊讶之色,“将军,兵贵神速啊,如今盖牟城的敌军肯定还不知道玄菟城失守,正该一鼓作气杀过去啊!” “话不是这么说啊!”张焕叹息着摇摇头,“我也想一鼓作气攻下盖牟城!可是刚才审讯俘虏你也听到了,盖牟城地处玄菟城和沈州城之间,城墙十分高大,道路四通八达,高句丽人在那里囤积了大量粮草辎重。城内还驻扎了三万多精兵,由泉盖世文麾下第一猛将李大罟统领。我军渡河以来根本没有休息过,将士们体力已经跟不上了,想要一鼓作气突袭盖牟城谈何容易啊!” 旁边柴令武接了一句道:“军中草料也消耗了三成,必须想法子补充。” 程处默听了二人的话有些沮丧,不过也知道事实确实如此,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说什么。 将军府已经成了废墟,因此张焕等人暂时居住在了城南一栋大宅子里。这栋宅子的主人是个平壤的高句丽富商,最近一直在这边做粮食买卖。早上唐军进城后,这个叫金大中的富商来不及逃跑,全家都被抓了起来。薛仁贵觉得这栋宅子相对还不错,下令把金大中和家人赶到了旁边院落里,这里暂时作为了张焕等人的居所。 众人刚回到院子里坐下,房遗爱派来禀报情况的士卒就来了,张焕马上让他进来说话。薛仁贵控制城内之后,张焕就让房遗爱带兵巡城,同时查明粮库和银库的具体情况。 这士卒进来后给众人行了礼,躬身道:“将军,房校尉从粮库里找到了五千多石粮食,不过全部都是陈粮。” “才这么点!”张焕微皱眉头,“银库呢?”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L`A 这名士卒有些尴尬:“将军,银库里连一枚铜钱都没有!” 闻听这话,程处默破口大骂:“他奶奶的,高句丽人真他妈的穷!” 张焕士卒摆摆手道:“你下去吧,让房校尉严加巡逻,若是有高句丽人图谋不轨,格杀勿论!” “小的告退!” 这名士卒退下后,张焕刚刚端起茶杯,李得禄又匆匆走了进来。 “将军,你交代的事情办完了,房校尉正在驱赶百姓们过去观看。” “多少人?”张焕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询问。 “连同家眷大概一百七十几人,都已经押到了城头上。” 张焕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淡淡道:“过去看看吧。” “叔珩,且慢!”柴令武一把拉住了张焕,“这些人罪有应得,合该斩首示众!不过他们的家眷,为兄建议还是充作奴隶吧。否则将来要是有人用这件事弹劾你……” “是啊,大人,还是再考虑下吧!”薛仁贵也出声附和,“为了这些人耽误大人的前程,实在得不偿失!” 程处默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张焕摇了摇头。 “诸位的好意小弟心领了!但是这件事非做不可!”张焕语气很是坚决,“进城的时候,小弟说过最痛恨的就是唐奸!这句话确实是小弟的肺腑之言。很多时候,事情都是坏在奸细手中,就拿刘正来说吧,因为他的缘故,导致一百多大唐人无辜惨死,很多大唐人被抄没家产!小弟相信不但在高句丽有这种人,其他地方也有,所以小弟要杀一儆百!严重警告那些败类,想要做唐奸就要准备好承担责任!” 众人和张焕相交甚厚,都知道他决心已定,柴令武和程处默同时微微叹气不再出言相劝。 薛仁贵忽然躬身道:“大人,这件事请让我去办吧!” 张焕淡然笑道:“仁贵啊,我要是让你去背黑锅,我还配做大唐的将军吗?诸位放心,这件事不会太严重。小弟过去看看。”说完大步流星,向着屋外走去。 柴令武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薛仁贵和程处默也不假思索,跟在后面走了出去。张焕见大家都跟了上来,心头不由得一暖,感激地看了几人一眼,脚下加快了步伐。 在房遗爱的率领下,唐军控制了玄菟城所有的街道,强制性驱赶着城内所有的百姓前去城头,街道上挤满了乱哄哄的百姓们。此时城中人心惶惶,大唐百姓们还稍微好一些,那些高句丽人却惊惧交加,生怕唐军效仿高句丽军队,屠杀占领城池的普通百姓,很多人忍不住恐惧放声痛哭。要知道当年高句丽人占领辽东的时候,为了确保汉人不会威胁统治地位,几乎在每一座城池都大肆屠杀,直接导致辽东的汉人数量只有以前的二成。隋炀帝征伐高句丽的时候,辽东的汉人再次被大屠杀了一次,隋炀帝大军围困辽东城的时候,高句丽人甚至屠杀了城中九成的汉人。 张焕等人赶到时,刘正和其他唐奸都已经被捆了个结实,周围也围满了观看的百姓,房遗爱正带着人严加看守。见到张焕几人来了,房遗爱跳下马走了过来。 “城中有没有出什么问题?”张焕一边走一边询问。 房遗爱咧嘴笑道:“没什么问题,有百多个不开眼的高句丽人想要反抗,都被我下令杀了!” 张焕满意的点点头,顺着台阶走上了城头,其他几人也跟了上去。房遗爱则走了回去,跳上战马依旧维持秩序。张焕冰冷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刘正等人,只见这些人鼻青脸肿,眼中全是恐惧,显然在暗刺手中吃了不少苦头。见到张焕的目光,这群人全都低下头,身子禁不住的瑟瑟发抖。 “今日本将军让你们来这里,是要让你们看看这些人的下场!”张焕语气冷冽,伸手从左到右指着刘正等人,“这些人都是大唐人,却心甘情愿做高句丽人的走狗,欺凌大唐同胞!这种人,万死不足惜!” 听见张焕冰冷的话语,下面的大唐百姓们齐声欢呼起来。刘正等人早已经瘫倒在地,有几人情知必死,竟然对着张焕破口大骂起来,不过更多的人却是赶紧跪下求饶。围观的高句丽人则略微松了口气,静静地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张焕压了压手,等到欢呼声安静下来,高声道:“刚才当着几位大唐百姓的面,本将军说过对于刘正这种唐奸,只有一个处理方法,那就是满门抄斩!来人,杀!” 李得禄大声应诺,带着几十名暗刺走上前去,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求饶和怒骂声,拖了二十人按在城头上,手起刀落砍了下去!看着飞溅的鲜血和滚落的人头,围观的百姓不管是高句丽人还是大唐人,都吓得面无人色。那些亲近高句丽的大唐百姓更是瑟瑟发抖,生怕被唐军拖出来一起斩首。 短短盏茶功夫,这百余人就被全数斩首,城头上已经布满了鲜血。 张焕转过头看向围观的人群,数千人纷纷低下头去,没有一个人敢和他的目光对视。 “今天的事情,本将军希望你们牢牢记住,任何人只要敢做唐奸,刘正等人就是下场!本将军手中的宝剑绝对饶不了他!本将军会在这里立一块碑,把今日的事情刻在上面,刘正等人必然会被唾弃万年!”张焕缓缓抽出宝剑,指向刘正等人的尸体。 “小人牢记在心!” “请将军放心,小人绝不做唐奸!” “将军,小人会把今天的事情牢牢记住,还会告诉子孙后代!” 围观的大唐百姓虽然有些害怕,还是七嘴八舌的做出保证。很多人心中还感到十分快意,刘正等人帮助高句丽人为非作歹,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根本不会人同情他们。更多的人却在心里暗下决心,以后死都不做唐奸,否则的话难免像刘正等人一样遗臭万年。 张焕警告了一番,目的达到之后就离开了城头,随后百姓们也被放回家中。李得禄找来几名石匠,根据张焕的命令刻了一座石碑,就矗立在刚才杀人的城头附近。虽然都是张焕所立,但是达坂山口那座丰碑一直被众人景仰,而玄菟城的这座石碑却一直被人唾弃。刘正等人因为这座石碑,还被编入了史书,永远背上了唐奸的骂名。值得一提的是,刘正等人的远房亲属都被唾弃,大唐灭掉高句丽之后,这些人在当地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处处遭受冷落白眼,最后不得不远赴西域谋生。 对于这件事造成的后果,张焕根本没有时间去多想。一回到住所,他马上书写了第二封信,信中阐述了下一步攻打盖牟城的想法,同时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孙央送出书信之后,张焕心里也有些打鼓,不知道李世民会如何处置自己。不过随后而来的一件事,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得知这件意外的事情之后,张焕马上召集众人,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第241章 谋取盖牟城1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目送几个衣衫破烂的大唐人跟着李得禄走出院子,张焕转头询问身边的薛仁贵几人。 张焕召集大家,目的就是商议一下这几名大唐人带来的意外消息。 这几人都来自沈州城,几天前和其他两千多大唐人一起,被高句丽人强行征召之后,被一万高句丽兵马押送着,运输了一批粮草前往盖牟城。粮草运到之后,这两千多大唐人又被逼迫着出城砍伐树木以及搬运滚石,毕竟盖牟城囤积了大批粮草,李大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面对高句丽人随时而来的鞭打和虐杀,几百名大唐人趁着砍树的时候伺机逃跑,却被高句丽人及时发现加以屠杀,仅仅逃出来了刚才那几个人。 逃出来后他们知道留在高句丽境内死路一条,只有回到辽水西岸才有生路。辽水中游驻扎了高句丽重兵,而下游近海口根本不可能游水回去。这几人无奈之下,顺着山间小路来到了玄菟城附近,却意外的得知唐军主力袭取了玄菟城,喜出望外之下赶紧进城来禀报消息。 听见张焕询问,程处默率先道:“叔珩啊,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盖牟城就有四万多兵力。我们只有两万人马,还要留下人驻守在玄菟城,想要袭击盖牟城几乎不可能。以我之见,不如加强玄菟城的防务,等待皇上大军渡河。” “万万不可!”薛仁贵马上出言反对,“程兄,我等粮草不足根本无法坚守。再者说了,如果我们选择坚守,就不能给泉盖世文施加压力。现在还不知道程大将军和水师到了哪里,我们要是再不动弹,泉盖世文不可能轻易撤离辽水东岸!” “我赞同薛兄的想法!”一向很少说话的柴令武也插了一句,“我们的粮食只能坚持三四天,只能主动出击。大家别忘了,城中大唐百姓们的粮食都被高句丽人抢的一干二尽,我们还要分给他们粮食。” “叔珩,你怎么说?”程处默的意见被薛柴二人否决,他倒也不生气,转而询问张焕。 “我的看法也是不能固守!”张焕淡然笑了笑,“我左武卫大军能击败十几万突厥人和大食人,还会惧怕区区四万高句丽人?我们人数少,强攻肯定不可取,不过诱使敌军出来一战呢?” 程处默抚掌大笑:“那是当然!如果高句丽人出城迎战,某五千人就敢打包票击溃敌军!不过怎么诱敌出城?” 张焕见薛仁贵跃跃欲试,对他点点头道:“仁贵,你说说看。” “喏!”薛仁贵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张简陋的辽东地形图铺在桌上,指着图上道:“诸位请看,我们距离盖牟城一百多里地。上次我们回归的时候,曾经从那一带绕过去,那边道路十分难行,而且离开盖牟城方圆几十里地的地形都很狭窄,不适合我们的骑兵作战。因此末将认为,最好的战场有俩个,第一,盖牟城西北方向,那边有大片开阔地带。第二,由于我军的严密封锁,玄菟城失守的消息想必还没传开,如果放出我军占据玄菟城的消息,敌军会不会来援救?末将认为他们一定会来!我们从沼泽地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那边也有大片开阔地带,很适合骑兵作战。大人,末将认为,应该主动出击到盖牟城附近,诱使敌军出城作战!” “我也是这个意思!”张焕严肃的点点头,“逼近到盖牟城虽然看似凶险,其实是最好的选择。我军敢于主动出击的话,盖牟城的李大罟肯定会以为我军兵力很强大,那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泉盖世文禀报,这样我们就达到了逼迫高句丽主力撤离辽水东岸这个最大目的。我准备让工匠和民夫暂时都留在玄菟城,只带一万五千人前去盖牟城下。” 张焕说到这里,看着大家诡异的笑了笑,接着道:“当然了,我只会让五千人出现在盖牟城下,否则吓到了高句丽人怎么办。” 大家闻听马上就明白了,齐声笑了起来。 “李得禄,下面要给你几个任务了。”张焕看向了李得禄。 “请大人吩咐!”李得禄躬身上前。 “两件事。第一,马上去城中控制一些高句丽人,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前往盖牟城,传播唐军主力到达玄菟城的消息;第二,你亲自带人前往盖牟城附近,确认一下城内的兵力布置。” “小的这就去办!”李得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抱拳一礼退了下去。 程处默看着李得禄的背影笑道:“哈哈,这小子可是个狠角色,虽然武艺不如纥干承基,玩阴的只怕比纥干承基还厉害,被他挑中的高句丽人算是倒大霉了!” “咳咳……”柴令武看着程处默,咳嗽几声摇摇头。 程处默一愣,也知道说错了话,有些尴尬的看着张焕。 “先这样吧!程兄,今晚城中的防务就交给你了,天黑后你和房俊交接吧!”张焕微微叹口气,站起身走进了房间。 “你说你啊,哪壶不开提哪壶!”柴令武瞪了一眼程处默,“纥干承基那小子在叔珩心里很有分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嘿嘿,口误,口误!”程处默摸摸脑袋讪讪一笑,“叔珩这家伙睚眦必报啊,马上就让我晚间巡城!” “那是你活该!”柴令武哈哈一笑,“都散了吧,我去看看房俊,然后去找找何潘仁,看看那些工匠们的情况。” 薛仁贵找了个借口,也跟在柴令武身后离去。程处默看了看张焕的房间,想了想还是没有过去,也转身走出了院子。 人都离开后,张焕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心里很是伤感。自从投靠张焕以后,纥干承基可谓是尽职尽责,就连单独领军的机会也甘愿放弃,一直护卫在他的身前。当日在平壤城附近,如果没有纥干承基拼死断后,只怕张焕等人都会凶多吉少。离开新罗回归之前,张焕派出了两个机灵的暗刺,前往平壤城打探纥干承基的消息,也是抱着万一的希望。 “纥干承基,你没那么容易死吧!”想起高柔留给纥干承基的那块玉佩,张焕抬头看着平壤方向的天空,喃喃自语了一句。 李得禄捉拿唐奸的时候,已经基本摸清了城中高句丽人的情况。听了张焕的命令后,直接找来了几个相对有钱的商人,一番手段用下去,还当场杀了两人,其他人已经跪地喊祖宗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李得禄控制了这几个商人的家人和所有财产,让他们前往盖牟城散布唐军主力到达的消息,事成之后会归还他们的财产和家人。有了这个承诺,这几名商人向天赌咒发誓保证完成任务,屁颠颠的快马赶往了盖牟城。 这些商人出发之后不久,李得禄也带了二十名暗刺,悄然跟在后面向盖牟城而去。 盖牟城此前掌握在一个叫金日生的将领手中,此人能力十分平庸,凡事只求无过不求有功。李大罟到任之后,凭借自己是泉盖世文的心腹,完全架空了金日生,还把金日生发配去看守北边的城门。迫于泉氏的巨大压力,金日生对李大罟鸠占鹊巢的行为敢怒而不敢言,整天都待在北城楼喝闷酒,李大罟闻听也不加理会。 前几天李大罟忽然让金日生派人出城四处查探,以防唐军再次出现。上次张焕一行在高句丽境内纵横驰骋,最后还顺利回归,在泉盖苏文脸上重重的扇了几把巴掌,让整个高句丽丢尽了脸面。因此唐军主力出现在辽水之后,李大罟就接到了泉盖世文的这道命令。金日生虽然不以为然,不过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每天都派人出城。 今天和往日有些不同,一直等到黄昏派出去的探马都没回来。金日生到城头上看了一番,却没看见丝毫人影。看看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了,金日生懒得再等,给部下打声招呼就准备回家去,不料刚跳上马,就看见远处扬起一阵烟尘,看样子是派出去的探马回来了。 “他奶奶的,早不回来晚不回来!”金日生骂骂咧咧几句,只好跳下马来等着。 一小队快马很快就到了城下,金日生有些奇怪,除了自己派出的几个探马,怎么队伍里还有几名商人模样的人?而且个个看上去很狼狈? “大人,小的有要事禀报!”进城之后,一个探马小头目气喘吁吁地跑上了城头。 “有什么鸟要紧事?”金日生打个哈欠,丝毫没有在意。 “大人,唐军主力占领了玄菟城!那几名商人都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占领了就占领了呗!”金日生打个酒嗝,“本将军回去了。等等,你说什么?唐军主力占据了玄菟城?” 金日生猛然醒悟过来,酒意吓醒了大半。 “正是!可要那几名商人给将军好好说说?” 金日生点点头,挥手让那几名商人上来。 “唐军主力真的占领了玄菟城?”几名商人刚走上来,金日生就抓住为首一人的衣领喝问。 “回将军,小的不敢撒谎!”这商人痛哭流涕,“唐军忽然从上游穿过沼泽地,李卢将军被唐军一箭射死,短短半个时辰,玄菟城就落到了唐军手中。我等拼死脱逃,赶紧前来报信。” 金日生用力把这商人推倒在地,高声喝道:“唐军来了多少人?” “将军,→文¤人·$·书·¤·屋←不下五万人!” “什么!”金日生大惊失色,“真的那么多人?” “小的敢用性命担保!”为首那商人低下头,语气很是坚定。 “来人,把这几个人带去给李大罟将军,请他早做决定吧!”金日生回过神来,心里反而有些幸灾乐祸,让你抢老子的位置!这下麻烦来了,老子统统推给你! 小头目也是金日生的亲信,自然明白自家将军打的什么主意,马上带着这几名商人向将军府而去。 第242章 谋取盖牟城2 戌时末,盖牟城将军府。 会客大厅里灯火通明,场中六名衣着暴露的舞姬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水袖一片飞扬。大厅两边分别坐着四五名高句丽将领,目光都停留在这六名舞姬身上,不停地有人吞咽口水。 上首主位上坐着一个身材粗壮的大胡子将领,手中端着一樽酒,眼睛也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舞姬,酒樽里的酒已经洒出来许多,这大胡子将领也丝毫不觉。此人左边脸颊有一道刀疤,一双眼睛足足有铜铃般大小,相貌看上去十分狰狞。这名将领,正是如今盖牟城的守将李大罟。 李大罟最近心情十分愉悦,来到盖牟城之后,仗着是泉盖世文的心腹大将,短短几天就架空了金日生。其他将领见势不妙,也都纷纷投靠过来,如今在盖牟城,李大罟可谓是一手遮天,说出来的话比高宝藏都管用很多。 李大罟虽然面相粗犷,其实心眼很多,借着下面送来几名舞姬的机会,召集了盖牟城主要的几名将领,试图借着这个机会增加一下和这些人的关系,以便更好地掌控盖牟城。 一曲终了,舞姬们停了下来,躬身向李大罟行礼。 李大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咣当一声把酒樽放在案几上,咧嘴笑道:“李貉,这六名舞姬,你自己选一个吧!” 左手第二个矮胖将领大喜过望,赶紧站起身道:“多谢将军赏赐,小的一定不忘记将军的厚恩!” 李大罟笑着摆摆手,一边提起酒壶倒酒,一边悄然看着其他几名将领的表现。其他几名将领见到李貉获得赏赐,心头既羡慕又赞叹,这李貉也是走了狗屎运。前几天运送粮草的那些大唐人试图逃跑,接到李大罟格杀勿论的命令之后,李貉第一个带兵出城,当场斩杀了六百多大唐人,一下子得到了李大罟的信任。 李貉挑了个舞姬,让人送回家中,再次向李大罟道了谢,在众人羡慕妒忌的眼光中回到座位坐下。 李大罟把众人的表现清楚地看在眼中,心头暗笑不已,真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自己曾经跟随泉盖世文参加过平壤王宫的酒宴,那才叫美女众多。当下也不说话,自顾饮完一杯。 “小的敬将军一杯,以后但有吩咐,小的万死不辞!”李貉见李大罟酒樽空了,屁颠颠的提着酒壶走上前来。 “小的也敬将军一杯……”其他几人也赶紧站起身来,走过来向李大罟敬酒。 “哈哈,诸位客气了啊!”李大罟摸摸胡子很是喜悦,“剩下的几名舞姬,诸位也分了吧。” “多谢将军!”其他几名将领大喜,纷纷起身道谢。 然而道谢完了才发现问题,只有五名歌姬,却有七八人等着分,归谁是好?金日生为人平庸,这些将领也都各行其是,这下子谁都不服谁,七嘴八舌争吵起来。李大罟看着众人争吵,只是笑着饮酒却不加劝解。李貉素日有些小聪明,已经看出了李大罟的用意,心头赞叹不已,看来这位李将军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诸位,听我一言!”等到几名将领吵得不可开交,火气已经上来的时候,李大罟拍了拍案几喊了一声。 “请将军训示!”众人赶紧安静下来,齐齐站起身来。 李大罟笑眯眯道:“不如明日校场演武,前五名不但赏赐一名舞姬,本将军还会另外赏赐白银百两!诸位以为如何啊?” 众人愣了一下,都点头答应下来,如今谁都不服谁,也只有靠拳头说话了。至于百两银子虽然只是个小彩头,却是从信任将军手中赏赐的,意义十分不同,获胜者将来肯定在盖牟城的地位会提高很多,失败者自然地位不保。因此除了李貉,其他几人都摩拳擦掌起来,看彼此也带了一丝火气。李貉再次心头赞叹,明日演武过后,李大罟就能完全掌握盖牟城的军权了,此人真不愧是泉盖世文的心腹大将,果然手段了得! “李将军,小人有事禀报!”正在这时,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李大罟挥手令舞姬们退下,然后沉声道:“进来吧!” 那探马小头目弓着身子走进来,伏地行礼道:“李将军,小的今日出城查探,得知唐军主力大军袭取了玄菟城!” “什么!”众人齐齐大惊失色。 李大罟霍然起身,瞪着眼珠子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唐军主力袭取了玄菟城!” 李大罟大步走到这小头目身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高声喝道:“泉大将军重兵囤积在辽水东岸,唐军主力怎么会出现在玄菟城?” 小头目吓了个半死,颤抖着声音道:“将军,事实确实如此,小人不敢胡说!外面有几名从玄菟城逃出来的商人,他们知道详情。” “让他们进来!”李大罟松开小头目,对外面吼了一声。 几名面色苍白,衣衫褴褛的商人战战兢兢走了进来,跪地行礼后头都不敢抬。 “你们是什么人?”李大罟深吸口气,缓和了一下语气。 跪在最前面那商人小声道:“回大将军的话,小人等是玄菟城的商人。” “玄菟城当真落在唐军手中了?” “回大将军,千真万确啊!” “唐军有多少人?” 这商人犹豫了下,小心翼翼说道:“大将军,看上去只怕有五六万人。” 李大罟眼中闪过一丝狡诈,忽然提高声音喝道:“既然唐军有那么多人,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大将军,上次那支唐军队伍焚烧了玄菟城,城中很多房屋都要重建,因此很多人都出城伐木。我们几个都是做木材生意的,城外很多山林都是我们名下的,当时我们几个都在城外监管伐木,这才侥幸脱逃。” “嗯?此言当真?”李大罟瞪起眼睛,看着其他几个商人。 那几人赶紧叩头道:“回大将军,千真万确啊!” 李大罟还是有些不相信,走回座位坐下,思考了下接着问道:“唐军从哪里来的?” “回大将军,唐军好像是从沼泽地而来。” “好像?”李大罟眉毛一扬。 那商人打个哆嗦,小声道:“小人等逃离的时候,看见唐军从沼泽地的方向冲出来的,而且几乎个个身上都带着泥泞。对了,后面还跟随着大量工匠民夫。” 李大罟点点头,完全相信了这几人的话。如果是骗子,肯定会编出更好的说法,这几人虽然说的不明不白,在李大罟看来却更加可信。 “来人,带着几人下去好生安置!”李大罟想通后,对旁边的侍卫喊了一声。 “小的告退。”几名商人行礼后,跟着侍卫走了出去。房门掩上的一瞬间,几名商人迅速交换个眼色,都齐齐松了口气。 “你,看见唐军主力了吗?”商人出去后,李大罟沉声询问那探马小头目。 “回大将军,唐军在城外放了哨探,小人不敢过于靠近。不过远远看去,城头上布满了兵马。” “下去领十两银子赏钱!”李大罟听完摆了摆手,已经完全相信唐军主力到了玄菟城。 小头目道谢退下后,李大罟沉声道:“来人,马上快马向泉盖世文大将军送信,告诉他唐军五万主力忽然占领了玄菟城,本将军会据城坚守,请他尽快派来援军。” 李貉躬身道:“将军,盖牟城中有四万多人,据城坚守的话应该可以抵挡唐军……” “刚才那商人最后说了什么?”李大罟瞪了一眼李貉,“他说有大量工匠民夫跟随者唐军主力!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明白吗?” “请将军赐教!” 李大罟语气肯定道:“唐军随时可以制造攻城器械!” 众人闻听都恍然一惊,汉人攻城器械的厉害,在座的高句丽人都一清二楚。特别是当年隋炀帝大军前来,铺天盖地的抛石机带给高句丽人无比的惊骇。 “将军英明!”李貉率先捧了一句。 李大罟脸上丝毫没有得意之色,从左到右看了众人一遍,低声喝道:“如今大敌当前,诸位无比全力协助本将军!若是有人胆敢三心二意,别怪本将军手下不容情!” 众人心头一凛,纷纷出言表忠心。 李大罟满意的点点头,“诸位马上回去,召集麾下将士,连夜加强城防!玄菟城到这里才百多里,唐军随时可能出现。李貉,你先留一下。” 众将领羡慕的看看李貉,躬身退了下去。 李貉欠身道:“请将军吩咐,小人一定万死不辞!” “很好!你很不错!”李大罟夸奖了一句,“如今大敌将至,城内绝对不可以出问题。本将军交给你个任务,你派得力之人好好好看住金日生。明白了吗?” 李貉心头一凛,赶紧小声道:“小的明白,如果金日生有什么异动,小人马上前来禀报。” 李大罟点了点头,摆摆手令李貉退下,取出盖牟城的地图仔细观看起来。 李大罟在盖牟城做准备的时候,张焕等人也在玄菟城制定好了计划。 按照计划,张焕亲自率领五千将士以及一批工匠民夫,前去盖牟城下诈败诱敌。薛仁贵和程处默等人则率领一万兵马埋伏在城北四十里的山谷中,一旦高句丽兵马追来,马上从两翼杀出截其退路。随后张焕手下的两千骑兵会换上高句丽人的服饰,跟随在盖牟城的败兵后面掩杀过去,趁乱夺取城门。 计划拟定之后,张焕等人又再三讨论了细节,确认无误后才各自散去,静待明日进军盖牟城。 第243章 谋取盖牟城3 李大罟打个哈欠,抬头看看东边初升的太阳,回头看着北边的方向,心头不停地咒骂。自从昨晚得知唐军主力袭取玄菟城之后,李大罟调集了盖牟城中所有可以调动的兵力,随时提防唐军忽然前来攻击,自己也整晚都待在城墙上,没想到天都亮了却根本没看见一个唐军,派出去的探马也一无所获。 “李貉,本将军回去休息下,若是探马有消息回报,马上前来禀报。”李大罟对李貉吩咐一声,快步走下了城头。 此时在盖牟城以北八十里处,张焕率领的唐军正在缓缓前进。今天寅时初,张焕按照计划把玄菟城交给何潘仁和房遗爱看守,自己率领一万五千兵马前去袭取盖牟城,这支队伍中骑兵就有一万人,其他的几乎全都是弓箭手,同时随行的还有三千多民夫。 “大概还有多远?”张焕策马奔到一座小山头上,看了看前方的山林,回头询问向导。 “将军,大概还有七八十里路。” “传令,加速前行!”张焕对传令兵吩咐一句,策马向前奔去。 辽东的道路十分狭窄,大军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半个时辰后才前进了二十几里路。由于已经靠近盖牟城的缘故,道路状况略微好了一些,路上遇见的高句丽人尸体也逐渐多了起来,许多民居也被放火焚毁。 “大人,李得禄这么做是不是过了?”薛仁贵看着前方还没燃烧完的几座民居,皱着眉头询问张焕。 张焕淡然道:“若是这些人逃跑去报信,我们的计划也许会失败。” “可是……”薛仁贵叹了口气,虽然不想反对张焕,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认同屠杀平民的行为。 张焕心里有些感慨,若是自己没来到这个时代,薛仁贵将来会镇守辽东,而且深得高句丽人的拥戴。甚至千年之后,高丽境内还能看见祭拜薛仁贵的庙宇。不过现在的薛仁贵,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而高丽很快也不会再存在!至于这些‘亲爱的思密达们’,最好的归宿就是前去西域修路! 看见薛仁贵脸色不悦,张焕想了想还是决定劝解几句,“仁贵,你觉得,我是个嗜杀之人吗?” “当然不是!”薛仁贵不假思索的摇摇头,“不过末将有些不解,当初在西域大人从不准许伤害平民,为何在这里……” “仁贵,你是我心腹之人,有些话我也不瞒着你。你也知道高句丽人是什么玩意,中原强大的时候就前来投靠获取好处,中原弱小就马上前来攻击掠夺城池百姓,为了一劳永逸消除隐患,这里的人将来都会被强制迁往西域。我有一个计划,要从兰州府修建一条直达怛逻斯城的直道,高句丽人就是修路的苦役。” “什么!”薛仁贵大吃一惊,“大人,这样一来,能活下来的高句丽人怕是没多少吧!” “不止是高句丽人!”张焕眼中神色坚定,“还有倭国!这些年我漕帮全力打造海船,你以为是做什么的?” 薛仁贵深吸了口凉气,小声道:“大人,这种事皇上和大臣们只怕不会答应的。” “我一定要这么做!”张焕苦笑一声,“我无法告诉你这么做的原因,不过这件事做成之后,就是我隐退的日子!” “隐退!”薛仁贵再次大吃一惊,“大人没开玩笑吧?” “不用这么吃惊吧?”张焕淡然笑道,“刚才的话你知道就行了。” 薛仁贵郑重的点点头,正要劝解几句,前方飞奔来几匹快马,马上正是前去打探消息的暗刺。 “将军,李得禄大人抓获了几十个高句丽探马,审讯后得知盖牟城确实有四万多人。” 张焕点点头道:“前方准备设伏的地方有没出什么差错?” “将军,一切正常。” “有没有那几名商人的消息?” “将军,那几个商人已经进城了,不过抓到的那些高句丽人地位太低,不清楚李大罟做了什么决定。” “再探,有消息随时来报。” 几名暗刺离去后,薛仁贵有些担忧道:“大人,如果高句丽人坚守不出,如之奈何?” “那就让工匠民夫们造一些抛石机,每天投石头玩玩吧。”张焕笑容有些狡猾。 薛仁贵也跟着笑了,即使不能按计划袭取盖牟城,调动泉盖世文主力的作战目标已经达到了。一旦皇上后继大军渡河围困沈州城,孤立无援的盖牟城必然是囊中之物。 一个时辰之后,张焕大军终于到达了盖牟城以北四十里处的山谷附近。上次匆匆从这里路过,出于为将者的本能,张焕下意识的觉得这里是个不错的伏击地点。在薛仁贵和程处默陪同下,张焕登上山头看清楚眼前的地形之后,不由的感慨这里真是个绝佳的伏击地点。 呈现在眼前的是几座连绵的山谷,这些山谷的出口处都汇聚在一起,看样子许多年前这里曾经有河流流过。出口外面是一大片开阔地,方圆足足有七八里的样子,伏兵只需要埋伏在左右两侧的山谷里,等到敌军到达这片开阔地之后,从后面掩杀过去必然大获全胜。 张焕指着面前的山谷,“仁贵,处默兄,你二人分别带兵埋伏在这里吧,我亲自带人前去挑战。” 薛仁贵抱拳道:“大人,还是我去吧。” 程处默笑道:“叔珩,你是主将,还是我去吧。” “就因为我是主将,还是上次火焚玄菟城的‘罪魁祸首’,所以我去才有可能诱敌出城来战。”张焕咧嘴一笑,“你们想想啊,我上次不但下令烧了玄菟城,还抓获了高句丽的郡主,对高句丽人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如果我表明身份,而且只带了几千人前去挑战,李大罟却不敢出战,泉盖世文会怎么做?” “这倒也是!”二人同时笑了起来。 “那就这么定了,你俩赶紧去安排吧。” 二人答应一声,下了山头各自带人开始向着山谷里面而去。 等到这边埋伏好,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张焕带着五千骑兵和一千多民夫工匠,慢悠悠的向着盖牟城前进。 盖牟城头上,李大罟看着城下高声叫的几十名唐军,眼神逐渐冰冷起来。 此前回到将军府睡下没多久,李貉就派人禀报说唐军来了,李大罟赶紧爬起来赶到城头。不料到了一看,城下仅仅只有几十名唐军,而且这几十人把自己派出去的探马全都砍了头,竟然把脑袋当作马球来打。李大罟开始也暴跳如雷,差点答应李貉等人的请求,派人出城捉拿这些胆大妄为的唐军。不过李大罟很快就冷静下来,城下的唐军看上去都是精锐骑兵,自己派骑兵出城也肯定追不上。既然如此,李大罟索性懒得理会这些唐军的挑衅,开始思索对方的意图。 “你们说,这些唐狗想做什么?”李大罟握握拳头,忍住怒气询问。 李貉率先道:“将军,小的以为是诱敌之计,不可派兵出战。” 李大罟点了点头,李貉的想法和自己一样。昨晚那些商人带来的消息是唐军有五万人马,那么眼前这些唐军目的只会是引诱自己派兵出城,说不定唐军主力就在附近埋伏着。 身后一将小声道:“将军,如此只怕士气大受打击。” 李大罟沉声喝道:“没有本将军的命令,严禁一兵一卒出城迎敌!” 众人心头凛然,纷纷出言保证。 “将军,快看那边!”李貉忽然指着北边喊了起来。 李大罟转头一看,只见北边十几里开外扬起大片烟尘,一看就知道是大队人马正在前进。这队人马很快就到了几里开外,飞扬的旗帜上大书着‘大唐’、‘张’等字样。 “张?你们谁认识为首那将领是谁?”李大罟眯起眼睛,瞪着前方的大旗。 “是他!”身后一个小将领忽然惊呼一声。 “你认识他?”李大罟猛然回头询问。 “将军,那人是张焕!”这小将领艰难地咽口唾沫,“大唐驸马都尉、羽林卫中郎将张焕!前几天就是他带了几百人火焚玄菟城,还掳走了丽颜郡主!” 李大罟吃了一惊:“你没看错?” “小的绝对不会看错!”小头目语气十分肯定,“小人当时就在玄菟城,前几天才来到了这里。” 李大罟心头一动,眼光一下子炙热起来。 上次张焕带着几百人在高句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不但火焚玄菟城,掳走丽颜郡主,最后还突破了平壤城防线,将白头镇夷为平地,让高句丽人丢尽了脸面。为了不引起百姓恐慌,泉盖苏文严密封锁了消息,不过李大罟对这件事却十分清楚,事后泉盖苏文重重处罚了平壤城守将朴卜万,而且下了严令,任何人遇见张焕都要全力斩杀,有消极怠战者杀无赦。泉盖苏文同时也许下了重赏,获取张焕首级者赏万金,官升五级。如此重的赏赐,李大罟也不由的心动不已,没想到眼下张焕竟然来到了自己眼前。 李貉忽然指着城下,有些惊讶道:“将军,看样子唐军似乎只有几千人啊!” 李大罟也已经看出这个问题,心头疑惑不已,难道说唐军并没有五万兵马不成?或者说这个张焕也是诱敌之计? 这时唐军已经到了三里开外,很快就列成了攻击阵型,一看就是精锐骑兵。此前在城下骂战的那几十个唐军也奔了回去,和其他一百多名唐军一起簇拥着一个骑着白马的年轻将军向着城头走了过来。 李大罟收回沉思,把目光投在了这名叫张焕的年轻将军身上。 第244章 盖牟城破1 张焕在暗刺护卫下,策马走到城下二百步开外,止住战马抬头看向城头。李大罟已经看清楚了张焕的相貌,心里再次吃了一惊,没想到张焕竟然看上去这么年轻! “城上的可是李大罟?”张焕也注意到了被几个将领围在中间的李大罟,抬头高声询问。 李大罟手扶城墙,看着张焕沉声道:“本将军正是李大罟,你就是张焕?” 张焕微微一笑:“既然知道本将军的大名,还不快快开城投降?若是胆敢负隅顽抗,城破之后定斩不赦!” “放屁!”李大罟勃然大怒,“本将军有数万精兵,盖牟城岂会被尔等攻破!” “数万精兵?在本将军看来如同土鸡瓦狗!”张焕语气轻蔑,“本将军此次前来,只带了五千兵马,尔等可敢出城一战?” “将军,小的请求出战,活捉此人!”城上众人闻听大怒,齐齐向李大罟请战。 李大罟皱皱眉头,这时已经看得很真切,唐军确实只有五千人左右。若是不出战己方士气只怕会受打击,若是出战又怕唐军埋伏,一时心头有些犹豫起来。 这时城下张焕放声大笑:“前者本将军率领七百骑兵,纵横高句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当时本将军还有些奇怪为何那么顺利,原来高句丽人都是缩头乌龟!尔等十倍于本将军兵力竟然不敢出战,乌龟都比尔等胆子大!传令下去,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 张焕说完后伸出右手,大拇指向下向着城头做了个手势,拨转马头奔回了本阵。跟随唐军而来的几百个民夫抄起斧头,奔向附近的树林,看样子真的要砍伐树木了。 李大罟听完张焕的话怒不可遏,正要反驳对方却径直离开,只气的面色涨红,猛烈的咳嗽起来。 李貉凑过来小声道:“将军,小的认为,必须派人出城和唐军交战!大莫离支已经发下严令,凡是遇见张焕者务必全力出战,违令者斩!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将军坐拥精兵数万却不敢一战,只怕大莫离支和泉盖世文大将军都不会答应!” 李大罟一下子被提醒过来,虽然说据城坚守是最好的决策,不过如今张焕只带了五千人,还在眼皮子底下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若是还不敢出战的话,不但士气大泄,还会显得自己胆小怯战,竟然置大莫离支的严令于不顾。若是被有心人捅到大莫离支那里,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无论如何,最少要派兵出去试探一下。 “李貉,本将军给你一万五千人出城迎战!”李大罟想通后马上做了决定,“若是唐军退兵,万万不可追击!” “小的遵命!”李貉心头大喜,李大罟的意思十分清楚了,只要逼退唐军就是大功一件!虽然自己这边以步卒为主,不过人数三倍于唐军,而且只要逼退唐军就可以,怎么看都不会有太大风险。 其他将领们看着李貉意气风发的召集兵马,都投以羡慕的目光,三倍兵力只是逼退对方,这简直就是送到手的功劳啊! 城中兵马都已经到达城头上,李貉很快就准备妥当。随着一阵阵战鼓声响,北边城门缓缓打了开来。 李得禄指着城门:“大人,高句丽人准备出战了!” 张焕点点头:“准备吧。” 李得禄答应一声,将手中小旗用力挥舞了几下。唐军骑兵阵型迅速变化,前方的一千人马变为楔形攻击阵型,后面的四千人则分为两翼,随时可以左右包抄过去。 出城的一万五千高句丽人骑兵只有寥寥几百人,其他七成都是长枪兵和盾刀兵,剩下的三成则是弓箭手。李貉在骑兵护卫下率先出城,连连催促后面的步卒加快速度。而在城头上,李大罟也调集了三千弓弩手,随时准备为李貉射住阵脚。 自从隋炀帝征伐辽东以来,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在这三十多年时间里,由于新罗人和契丹人根本形成不了威胁,所以高句丽人再没有经历过大战。驻守在辽水沿线的高句丽主力军战斗力还算不错,不过盖牟城内的兵马就差了很多,不但出城速度缓慢,队形也显得很凌乱。 李得禄一眼就看出对方战力低下,咧嘴笑道:“大人,这些人不堪一击!” 张焕也笑了:“等会打狠点!只有打疼了,李大罟才会失去理智。” “大人就放心吧!”李得禄用力紧握手中的长刀,目光炯炯的盯住了对面的李貉。 城头上李大罟也皱起了眉头,看来比起泉大将军手下精锐,盖牟城这些兵马却是实力堪忧啊!此时李貉所部已经出城多半,最先出城的盾刀兵已经开始列阵,李大罟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不料就在这时,唐军忽然动了! 在激昂的战鼓声中,唐军前方的楔形攻击阵营猛然启动,高声呐喊着冲向对面的高句丽人。而唐军两翼的四千人也跟着启动,从左右向着高句丽盾刀兵和长枪兵的结合部冲了过去! 李大罟大惊失色,跳着脚破口大骂:“唐军真是卑鄙无耻,竟然不等我军列好阵型就前来攻击!让李貉快快放箭!” 也不怪李大罟生气,高句丽人和汉人交战无数次,基本都是双方列好阵型再互相攻击。隋炀帝当年更是自诩君子风度,几乎每次野战的时候,都会让高句丽人做好准备再发起攻击。如今唐军忽然变了战法,高句丽人自然惊慌起来。 李貉见到唐军‘不按规矩’发起攻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嘶声吼道:“放箭!快放箭!” 无奈最先出城的都是盾刀兵,紧接着是长枪兵,弓箭手最后才出城,此时仅仅只有六百弓箭手到位。听见李貉的嘶喊,这些弓箭手才手忙脚乱开始放箭。 城北外整个地面都在颤抖,五千骑兵一起冲击带来的逼人气势,彻底吓住了高句丽人。很多高句丽人手都在打哆嗦,放出去的箭自然也没什么准头可言。一波箭雨过去,仅仅有三十几名唐军中箭落马,而唐军已经到了四百步开外。 李大罟焦急万分却无计可施,城头上虽然布下了三千弓箭手,只能防止唐军冲击城头。面对数百步开外的唐军,城头上的弓箭手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可恶的唐狗!竟然不按规矩来!”李大罟又气又急,不停地咬牙切齿。 “将军,怎么办?”身后一将领面色苍白,声音有些颤抖着询问。 李大罟也有些手足无措,他心里十分很清楚,一旦被唐军冲散阵型,出城的这些手下根本没有一战之力。无论如何,城外的这一万五千人绝对不能放弃,此时又不能关闭城门,只能放手一搏了! 李大罟瞬间下了决定,怒吼道:“来人,召集城中所有骑兵,本将军亲自出城助战!” 唐军此时已经冲到了二百步开外,中路张焕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取下弓箭,一箭飞速射向正在大声喊叫的李貉!这些年张焕的武艺一直没落下,力气和箭术更是飞速猛进。虽然比不上薛仁贵神力无双,张焕手中的弓也已经是三石强弓,这一箭宛如流星一般迅速直奔李貉而去! 眼看弓箭手数量不足,李貉又急又怒,正在喝令手下盾刀兵列阵,忽然听到城头上都在叫自己的名字!原来城上的人都看见了张焕突施冷箭,纷纷惊叫着提醒李貉躲避。 李貉听见惊呼声还没反应过来,箭矢已经射中他的前胸!这一箭力量如此之大,硬生生将李貉撞飞马下,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就此毙命。 张焕一箭出手,马上抄起长槊冲向已经混乱的高句丽人,唐军见敌军将领落地身死,齐齐欢呼呐喊着冲了过去。高句丽人还没接战主将就莫名身死,士气顿时大挫,很多人竟然返身向着城门里面冲去。 到达百步开外时,张焕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槊! 见到号令唐军开始全力放箭,箭矢如雨一般飞射过去。两波箭矢过后,高句丽人死伤不下千人,而唐军已经冲到了对方身前。 中路一千人在张焕率领下,瞬间冲进了高句丽人的阵营中,挥舞兵器胡乱砍杀起来。两翼唐军也已经包抄到位,从对方结合部猛烈的冲击过去。高句丽人的阵型彻底崩溃,根本形成不了阻拦的力量。 城头上的高句丽人只看得心惊胆战,没想到唐军战力如此之强!虽然唐军是忽然袭击,但是自己这边三倍于唐军,却如此不堪一击!起先羡慕李貉的那些将领们,此时心头都暗叫侥幸,若是自己出战的话,只怕结果和李貉没什么区别。 李大罟看着城下狼奔豕突的手下,用力一拳捶在了城墙上! “将军,骑兵已经集结完毕!”这时身后一人小心翼翼的禀报。 “传令,鸣金!”李大罟有气无力地吩咐一句,“骑兵集结待命,让城上的弓箭手做好准备,一旦唐军抢夺城门,务必全力射箭!” 这就认输了?众将领面面相觑,最终都无奈的叹了口气。 听见鸣金声,已经崩溃的高句丽人一窝蜂向着城门涌了过来。 第245章 盖牟城破2 虽然已经是八月底了,巳时的阳光依旧十分强烈的照射在天地间,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李大罟握拳看着城下的惨状,不但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后背还一阵阵的流着冷汗。 半个时辰之前李大罟仓促的鸣金收兵,军心涣散的高句丽人仓皇向城里奔逃,而唐军却紧紧跟在后面试图夺取城门。无可奈何之下,李大罟只好让城头上的弓箭手放箭阻挡,同时提前关闭了城门。李大罟这道命令虽然挽救了城门,不过却把四千多手下留在了城外,成为了唐军的囊中之物。经过不到半个时辰的屠杀,城外的四千多人半数被歼,剩下的几乎全都向唐军投降。李貉率领的一万五千人,仅仅回来了九千多人,不少人还受了伤,大多数人的斗志已经崩溃。反观唐军,伤亡估计还不足四百人,如此巨大的差距,怎能不让李大罟等人心惊胆战。 “将军,有人过来了!”这时李大罟身后一个叫李豹的将领忽然指着前方喊了一声。 李大罟缓缓抬起头,把有些呆滞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一名唐军将领单人匹马,缓缓向着城墙而来。 到了二百步开外,抬头对着城上高声喊道:“城上的听着,张焕大将军有令,若是开城投降,城中所有人可免一死!若是负隅顽抗,明日后继大军一旦到来,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这将领喊完话,拨转马头迅速离去。 听见这名将领的喊话声,城上许多高句丽人都打个寒颤。唐军五千人就有这么厉害,一旦后继大军赶来,盖牟城如何抵挡? 李大罟见很多人交头接耳,一拳打在城墙上,高声怒吼道:“我军尚可一战,尔等都打起精神来!若是本将军听见有人扰乱军心,格杀勿论!” 金日生站在最后面,看着暴怒的李大罟和惊慌失措的其他将领,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此时在城外,张焕正在等着李得禄清点伤亡数字。对于刚才这一战,单单从战斗过程来说,张焕十分的满意,没想到高句丽人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此战高句丽人损失了将近六千人,而唐军仅仅伤亡了四百余人,可谓是一场完胜。然而从结果来说的话,张焕心里并不满意,这一场完胜完全打乱了原定计划。原本计划是高句丽主力出战之后,张焕强力阻击后诈败,引诱敌军主力进入包围圈。只可惜出城迎战的高句丽人实在太弱,刚刚一接触就大败而归,直接导致城内的李大罟不敢率领主力出战。 “将军,我军伤亡四百零七人,斩杀敌军四千余人,俘获一千余人。”李得禄策马奔了过来,一脸喜色的禀报了伤亡和斩获。 张焕面色平静,看着前方的城头,摇了摇头道:“此战虽然大胜,不过高句丽主力却没有出战,我们的诱敌计划算是失败了。” 李得禄小声道:“将军,要不要调集后面的大军前来围城?” 张焕想了想道:“你派人回去通报一下情况,让他们再等等,今晚之后再做决定。” 李得禄答应一声,拨转马头正要离去,张焕又叫住了他,“你等会带着暗刺,我再拨给你一千人马,你监督那些俘虏去砍伐树木,一边搭建营寨一边让工匠们制造抛石机。” “将军,不制造冲车和工程车吗?”李得禄有些疑惑。 “不必了!”张焕狡黠的笑了,“让他们搭建营寨的时候弄的简单一些,务必让人一看,就觉得很容易攻占那种。” 李得禄愣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笑着策马下去安排。 “李大罟,如果你不想束手就擒,今晚就该鼓起勇气前来劫营吧?”张焕看着城头,小声自语几句。 “唐军准备做什么?难道要扎营?”李大罟看见唐军押着俘虏伐木,回头询问身后众人。 “将军,看来确实如此!”李豹一脸愤怒,“区区五千人就明目张胆在城下扎营,竟然如此小视我等!” 另一人摇摇头道:“刚才那唐军将领喊得话大家都听见了,唐军后继大军明日就会到达,到那时候只怕……” “泉大将军会派援军的吧?”李豹语气很不确定。 李大罟暗自叹了口气,作为泉盖世文的心腹大将,他十分清楚辽水一线的情况。得知唐军主力到达玄菟城的消息之后,泉盖世文肯定会马上撤离辽水防线,依托沈州城和辽东城坚守,根本就派不出援军前来盖牟城。一旦唐军后继大军渡过辽水,盖牟城和沈州城的联系就会被切断,到那时候才真的是走投无路! “该怎么办?”李大罟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李大罟犯愁的时候,金日生已经哼着小曲回到了家中。自从李大罟到来后,金日生的心情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好过,狗日的李大罟一来就剥夺了自己的军权,还把自己当做探马使用,真是可恶至极! “将军,有人前来拜访,已经等候多时了。”金日生刚走进大门,一个侍女就上来禀报。 “什么人?”金日生有些惊讶,最近很少有人前来拜访自己了。 “是一个商人,正在客厅等候。” “商人?”金日生摸摸下巴,“本将军去看看。” “小的拜见金将军!”金日生一进客厅,一个矮个子赶紧上前行礼。 金日生自顾坐下,语气十分平淡:“你是什么人?” “将军,小的来自玄菟城。” “玄菟城?”金日生一愣,“玄菟城不是被唐军占领了吗?” 矮个子小声道:“将军所言不错。小的听说将军最近心情很差?” “嗯?”金日生捋捋胡须,“你什么意思?” “李大罟到来后,将军的军权一下子被剥夺,地位也一落千丈,难道将军就此甘心不成?” 金日生心头警觉起来,凑到门边见门外无人,关上门回身坐下,小声道:“你是唐军派来的?” 矮个子笑道:“将军真是睿智!泉盖世文很快就会撤离辽水,一旦唐军后继大军抵达沈州城,盖牟城中的兵马就是死路一条。将军若是弃暗投明,城破之后,张焕大将军肯定重重有赏。” 金日生瞪起眼珠子:“你就不怕本将军把你送到李大罟那里?” “将军英明睿智,岂会做这种事?”矮个子笑着拍了记马屁,“唐军的战力,将军今天也看见了,李大罟怎么可能抵挡住唐军主力的攻击?一旦城破战败,李大罟肯定会把把责任推到将军头上,到那时候泉盖世文绝对不会放过将军,将军唯一的出路恐怕只有投靠唐军了。既然如此,将军为何不早点投靠,顺带着立个大功劳献给张焕大将军?” “什么大功劳?”金日生看似语气平淡,实际却已经动了心。 矮个子身子前倾,小声道:“合适的时候,将军打开城门迎接唐军进城就可以了!” 金日生叹了口气:“李大罟掌握了军权,本将军有心无力啊!” 矮个子狡猾的笑了笑:“将军,大莫离支下过严令,遇见张焕务必全力击杀。而李大罟做了什么?自己还畏战不出,还提前关闭城门,导致几千将士白白葬送。将军想想,若是大莫离支知道实际情况,李大罟下场会如何?将军只要在城中散布一些消息,李大罟就不得不率领主力出城迎战。到那时候城中空虚,将军就可以轻易掌握城门。事成之后,张焕大将军绝对会重重有赏。” “你说的没错!”金日生眼睛一亮,“本将军也有不少亲信,控制城门应该问题不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矮个子恭敬的道:“小的金七。” “金七,你就留在本将军府中吧,一旦有机会,本将军就会照你说的去做。” 金七恭敬地点头答应,心头一下子松了口气。被李得禄控制的几名商人中,金七头脑最是灵活,他十分清楚的知道,虽然自己按李得禄吩咐做完了事情,但是将来最多按照约定把家眷还给他,财产恐怕就不用想了。金七原本就时常前来盖牟城,李大罟到来后他才前往玄菟城,因此对金日生的事情十分清楚。俗话说富贵险中求,金七索性豁出去只身前来前来面见金日生,竟然十分顺利就说服了金日生。 城头上,李大罟看着已经接近完成的唐军营寨,脸上铁青一片。此时已经是未时了,整整两个时辰唐军都在忙着搭建营寨,丝毫没有攻城的意思几次都有种出城袭击的冲动。这更加让李大罟相信,唐军会等到明天主力到来后再行攻城。只是一旦等到唐军主力到来,盖牟城还守得住吗?李大罟没有丝毫信心。唐军搭建营寨的时候,李大罟数次想要出城袭击唐军,然而一想到此前的惨败,他就有些提不起勇气。 “将军,唐军有动静了。”这时李豹忽然惊呼一声。 李大罟也已经看见,唐军竟然分出来了两千人左右,押送着俘虏离开了营寨。 “欺人太甚!”李大罟一拳擂在城墙上,唐军竟然只留下不到三千人,如此不把自己看在眼里! “将军,将军!”这时从阶梯上跑上来一名李大罟的侍卫。 “什么事?”李大罟回过头询问。 这名侍卫凑到李大罟耳边,低声道:“将军,城中流言四起,说将军畏敌如虎,导致几千人马白白葬送!” “混账!”李大罟勃然大怒,“去把带头的抓起来,要是敢反抗格杀勿论。” 侍卫答应一声躬身退下,带着一批人向往城中抓人。 李大罟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把暴怒的心情平息下来,继续看向了唐军营寨。 李豹忽然道:“将军,唐军只有三千人,而且看样子营寨也扎的马马虎虎,不如晚间前去袭营!一旦击杀了张焕,即使盖牟城保不住,泉大将军也不会过于责怪。” 李大罟此时忽然看到了唐军营寨的漏洞,听见李豹的建议,不由得点起头来。 第246章 盖牟城破3 暮色下的盖牟城十分宁静,除了城头上不时走过的巡城士卒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偶而传来的犬吠声,几乎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城中漆黑一片,只有城墙上插满了火把。借着火把的光可以清楚的看见,地上到处都是重物砸过的痕迹,很多城垛都被砸的缺了一块,随处可见破碎的石块。 李大罟把目光从唐军营寨上收回来,小声询问道:“什么时辰了?” “将军,差不多子时了!” 李大罟点了点头,下了城墙带着一群人向城东走去。 相比起城北的火把林立,城东城墙上的火把明显少了很多,光线也黯淡了许多。城门附近已经集结了一万八千多人,这些人已经是现在盖牟城能够派出的最大兵力了,其中包括了城中所有的骑兵。这些人面色各异,相熟的都在小声议论,看到李大罟等人到来,人群中的议论声一下子停了下来。 李大罟快步走到队伍前面,左右看了一圈,拔出腰刀低声喝道:“兄弟们,盖牟城的情势岌岌可危,如今唯有放手一搏,击杀唐军将领张焕,盖牟城才有可能转危为安。本将军已经注意到,唐军营寨仓促而建,因此防御漏洞很多,特别是东面方向,栅栏看上去不堪一击。唐军营寨里只有三千人左右,再者又是夜袭,我等此战必胜!此战务必人人争先,有怯战者杀无赦!活捉或者斩杀张焕者,赏钱一万,官升五级!” 听完李大罟的动员,高句丽人士气为之一振,赏钱一万、官升五级啊!自己这边六倍人数于唐军,又是夜袭,明摆着有胜无败,要是运气好能斩杀张焕,下半辈子就可以逍遥自在了。若非时机不对,只怕很多人都会欢呼出声。 李大罟见到士气大振,十分满意的点点头,手中腰刀用力一指城门。城门附近的几十人早就准备妥当,见到号令赶紧轻手轻脚的打开城门。李大罟收回腰刀,看了看战马脚上绑着的布团,翻身上马缓缓出了城,身后一万多人全都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半个时辰之后,李大罟所部全部出了城,城门悄然无声的关闭起来。已经出城的李大罟根本就不会想到,此时在城门附近的阴影处,金日生看着关闭的城门,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冷笑。 在夜色的掩护下,李大罟和手下轻易接近到了唐军营寨千步开外。唐军军营里也点了许多火把,火光中只见许多支十人小队在营中来回巡逻,营寨中显得十分安静。军营大门口七八个士卒正在聊天,大门附近的箭塔上,两个士卒正向着南边的城头眺望。 李大罟找来几十名神箭手,小声吩咐了几句。这几十名神箭手悄然接近到百步之内,几十支箭同时出手,箭塔上的两名唐军最先中箭,捂着咽喉从箭塔上栽倒下来。大门口的几名唐军刚刚反应过来,就被紧接而来的箭矢射成刺猬,闷哼声中纷纷倒地死去。这几十名神箭手收回弓箭起伏向前,很快到了大门外面,其中几人翻门而入,很快就打开了大门。 李大罟见到行动顺利,抽出腰刀向前一指,一万多人迅速向着唐军营寨前进。李大罟到了大门口抬头一看,只见唐军营寨里依旧一片安静,心头大喜过望,挥舞着腰刀率先冲了进去。身后一万多人一拥而入,点起浇上桐油的火把四处乱扔,营寨中瞬间燃起了大火。 唐军的巡逻队伍见到火起,赶紧放声高呼示警,同时抄起兵器冲了过来。高句丽人仗着人数优势,冲过来的唐军很快就被斩杀殆尽。营寨中喊杀声四起,更多的唐军跨上战马冲了上来,然而人数相差太大,高句丽人处处占了上风。此时营寨中大火已经燃起,又有人放跑了百余匹战马,在营寨中四处乱窜,场面看上去十分混乱。 李大罟见到稳占上风,高声呐喊着率领手下向着中军营帐冲杀。然而李大罟丝毫没注意到,唐军看上去十分混乱,实际上却在有条不紊的步步阻击,缓缓向着北边后退。 “终于来了吗?”帅帐中的张焕一听见喊杀声,马上笑着扔下手中的书本,抄起长槊冲出了帅帐。 李得禄率领暗刺已经等在了门外,见到张焕出来,一人赶紧牵上了战马。张焕跳上战马,提着长槊向高句丽人冲了过去,李得禄一手掌着帅旗,一手握着长刀护卫在张焕身侧。 张焕冲出十几步开外,见到麾下将士正按照预定的号令向着营寨北边集结,仅有的一点担心也消失了。这时一名高句丽骑兵已经冲到了身前,张焕手起一槊把此人刺于马下,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槊。李得禄见状,将手中的帅旗用力指向北边,几名暗刺则同时吹响了号角。听见号角声,再看到帅旗指向,唐军将士们纷纷策马向着北边撤退。 李大罟正杀的兴起,见到唐军撤退微微一愣,抬头一眼恰好看见张焕,大吼着策马冲过来,猛力一刀砍向张焕!高句丽人也发现了张焕,人人奋勇冲了过来,却都被暗刺一一挡住。 张焕双手举起长槊奋力一挡,只听得一声脆响,双方胯下战马同时退后几步。张焕心头十分惊讶,这李大罟力气倒是不小!这时李大罟再次一刀砍过来,张焕侧身躲过,反手一槊刺向李大罟的左胸。李大罟横刀一挑,将这一槊挡开,大喝一声双手举刀砍向张焕头颅! 张焕低头一躲,虚晃一槊刺向李大罟的咽喉,趁着李大罟躲避的时机,忽然拨转马头转身就走。李得禄打声呼哨,暗刺所部也且战且退,跟在张焕身后向北边而去。 “追!务必击杀张焕!”李大罟怒吼一声,挥刀追了过去。 此时北边栅栏已经被全部推倒,唐军且战且退,大半已经出了营寨,见到张焕冲了过来,唐军闪开一条道路。张焕冲出营寨之后,唐军一窝蜂跟在身后向北而去,很多人把兵器和旗帜都扔在地上,看上去十分的狼狈。 见到唐军仓皇而逃,高句丽人欢呼雀跃着追了上来,争抢着拾取地上的兵器旗帜,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李大罟赶到后怒不可遏,挥刀斩杀了几名手下,稳住场面后大声吼道:“敌军已经败退,速速跟着本将军追击!杀!”说完高举长刀,率先追了上去。 两千多骑兵紧紧跟在李大罟身后冲了出去,一万多步卒也撒开腿丫子,跟在骑兵后面奋力向前飞奔。 唐军撤退阵型十分散乱,最后面的几百人不时向追来的高句丽人发射弩箭,李大罟手下骑兵也纷纷放箭,双方不停的有人落马倒地。李大罟根本不理会其他人,只顾着催马冲向唐军帅旗,一心想着击杀张焕。 双方一追一逃,很快就冲出了十几里开外,李豹忽然策马赶到李大罟身前,大声道:“将军,唐军不会有埋伏吧?” 李大罟皱皱眉头,那几个商人说过唐军有五万多人,自己只看见三千多人,难道唐军真的有埋伏不成?想到这里李大罟用力一拉缰绳,看着前方逃跑的唐军,心头犹豫不决起来。 正在这时,唐军忽然分出来五百多人,返身向着高句丽杀了过来,转眼间就和冲在前面的高句丽骑兵混战起来。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落马声不断。 李大罟见到唐军忽然分兵阻击,而此时唐军帅旗已经到了三里开外,猛然喝道:“快追!唐军分兵拼死抵抗,必然不会有埋伏!” 断后的唐军见到李大罟继续率队追赶,奋不顾身的全力阻击。李大罟见状心头大定,冲散这些唐军之后,再次率领手下向前追去。 追出七八里开外,借着唐军火把的光亮,李大罟再次看到了张焕的帅旗。而且看样子唐军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李大罟心头大喜,快马加鞭冲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双方的战马体力都开始衰竭,距离也已经缩短到了四百多步。前方不远处,已经出现了一片山谷。 李大罟大声吼道:“给战马放血!全力追击!”说完用力一刀扎在马屁股上,瞬间鲜血喷涌而出,胯下战马嘶鸣一声,猛然加快了速度。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追击速度再次提了起来。这种法子虽然短时间可以刺激战马提高速度,然而却会给战马留下极大隐患,严重的话会当场脱力死去。李大罟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放跑了张焕,自己就彻底一败涂地了。 此时在前方的山谷中,薛仁贵和程处默所部已经披挂整齐,随时准备出击。午时得到张焕的战报后,程处默就提议放弃埋伏,前去盖牟城下准备强攻。幸好薛仁贵劝阻了下来,最终按照张焕的意思继续埋伏下来,没想到高句丽人真的追了过来。 高句丽人追到山谷前的开阔地时,和唐军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百余步,李大罟再次下令放箭。虽然不时有人中箭落马,唐军却不再放箭还击,只顾埋着头向山谷里冲过去。眼看着张焕的帅旗即将进入山谷,李大罟一把扯下头盔,怒吼着下令追过去。 高句丽人追到山谷口的时候,总算截住了张焕所部,双方迅速厮杀起来。李大罟带了几百人,绕过厮杀的双方,径直杀向张焕。 正在这时,两边山谷里忽然传来阵阵号角声,紧接着就是震天的喊杀声和沉闷的马蹄声。李大罟大惊失色,转头一看,只见大队唐军骑兵从山谷一涌而出,迅速后面的开阔地包抄了过来。 李大罟吓得脸色苍白,嘶声吼道:“中伏了!速速撤退!”说完调转马头,奋力向即将合拢的包围圈冲去。 高句丽人惊慌失措,纷纷拨转马头跟着李大罟奔逃。这时张焕所部也返身杀了回来,高句丽人四面受敌,顿时陷入了重围。 李大罟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虽然身中数伤鲜血狂喷不止,却侥幸杀出了重围,带着残余的百余人仓皇向着盖牟城而去。唐军合兵一处,全速从后方追杀。 唐军追出二十里开外,高句丽人的步卒也正好赶到。面对一万多气势汹汹的唐军骑兵,这些高句丽步卒没有丝毫抵抗之力,被唐军肆意的四处追杀。 李大罟此时已经顾不得手下的悲惨命运,一心只想着逃回盖牟城,一阵亡命狂奔之后,身边却只剩下了十几名骑兵,而盖牟城高大的城墙也呈现在了眼前。李大罟长长出了口气,用力鞭打着战马冲向城池。 此时在城头上,金日生看着被绑起来的李大罟亲信手下,脸上堆满了笑容。 “将军,有人过来了!似乎是李大罟!”这时金七忽然指着城下,欢喜地喊了一声。 李大罟奔到城下,冲着城头高声吼道:“快开城门!本将军回来了!” 金日生面带微笑,凑到城头大声道:“李将军,盖牟城也是你能进的?” 李大罟愣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你敢投敌?” 金日生笑了笑,指了指北边的方向。 李大罟回头一看只见唐军骑兵已经追了过来,抬头对着金日生破口大骂几句,仓皇绕过城墙向南而去。 金日生看着李大罟狼狈的背影,得意的仰天大笑起来。 第247章 撤离辽水 八月二十九日亥时,辽水东岸。 泉盖世文策马站立在山头上,看着河对岸灯火通明的唐军营寨,久久没有挪动目光。泉盖世文身后的几条道路上,一队队高句丽人正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向着辽东城方向撤离。 三天前,派去上游的一支巡逻小队伍莫名失踪。遗憾的是负责巡逻的那名偏将活脱脱是个倒霉鬼,夜间喝醉酒去河边解手时,竟然被对岸唐军偶尔射出的冷箭击中,结果一头摘进河水中不知所踪。这个倒霉鬼的意外身亡,导致那支队伍失踪的消息一直没人处理,直到今天早上泉盖世文才得到这个消息。泉盖世文当时勃然大怒,他早就发现唐军这几天很反常,竟然在李世民亲临的情况下,依旧不温不火的骚扰性进攻,怎么看都是别有用心。 在泉盖世文看来,唐军肯定又在上游做什么打算,当下亲自去上游查看了一番,终于发现了沼泽地那边大军运动的痕迹。泉盖世文大惊失色,回到军营就有了退军的打算,却又抱着一丝侥辛心理。直到午时接到李大罟送来的消息,确认唐军主力袭取了玄菟城,泉盖世文才知道大势已去,赶紧下令准备撤军。 “大将军,都撤退了,我们也走吧!”这时一人策马过来,低声向泉盖世文禀报。 泉盖世文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甘心,“姜昊,你说我们还会回来吗?” 这名叫姜昊的心腹将领楞了一下,肯定地点点头,“一定会的!当年隋炀帝百万大军都败亡在辽东,李世民区区十几万人,绝对也会重蹈覆辙。” “也许吧!”泉盖世文心里嘀咕一句,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感觉,摇摇头一抖缰绳奔下了山头。 “报……大将军,李大罟将军回来了!”两个时辰后,泉盖世文刚回到沈州城,还没进将军府,一名探马就飞奔过来。 “什么!”泉盖世文大惊失色,“李大罟怎么回来了?” “大将军,李大罟将军惨败,盖牟城失守了!” 咣当一声,泉盖世文手中的头盔颓然落地,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身子也摇晃起来。 “大将军!”姜昊一惊,赶紧上前扶住。 泉盖世文推开姜昊,咬牙切齿道:“李大罟那个狗东西在哪里?” “回大将军的话,李大罟将军身受重伤,正在用马车运过来。” “马车?”泉盖世文大怒,“去把那个蠢猪给本将军拖过来!狗娘养的,昨天早上才告诉本将军,玄菟城虽然丢失,他有信心坚守盖牟城,怎么转眼间城池就失守了?” 这名探马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翻身上马向来路而去。姜昊和其他将领们见到泉盖世文脸色铁青,都老老实实站着,大气都不敢出。泉盖世文大骂了一阵李大罟,正准备走进大门,又有一名探马飞奔过来。 “报……大将军,唐军水师在卑沙城登岸,正在围攻卑沙城,人数大概有三万多人。大莫离支让大将军务必将唐军主力抵挡在辽水西岸!大莫离支会派兵救援卑沙城!” 闻听这个噩耗,泉盖世文等人都呆若木鸡。玄菟城和盖牟城失守的话,还有辽东城和沈州城可以抵挡唐军,战局并非不可收拾。然而一旦卑沙城失守,唐军只需要向平壤运动,辽东、沈州二城和平壤的联系就会被切断,陷入唐军重重围困之中! “怎么会这样!”泉盖世文怒吼一声,猛然揪住这探马的衣襟,“我们的水师呢?为什么任由唐军水师登岸?” 这探马吓得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泉盖世文。 泉盖世文就着门口灯笼的光,一目十行的看完这封信,长长的吐了口气,脸色略微变好了一些。 “大将军,可是大莫离支的信件?”姜昊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询问。 泉盖世文点点头,将书信收回袖中小声道:“卑沙城那边不用着急,吾兄已经有了后手,大唐水师必定会全军覆没在那里!” “如此甚好!大莫离支用兵如神,既然他这么说了,卑沙城肯定不会出问题。”姜昊拍了一记马屁,心里却疑惑不已,高句丽水师规模并不如唐军,为何大莫离支和大将军都有这么大的信心?只是泉盖世文不说,姜昊也不敢再问。 “李大罟到了的话直接拖进来!”泉盖世文看了一眼街角处,吩咐一句带着姜昊等人走进了将军府。 进入大厅各自归座之后,众人都看得很清楚,泉盖世文看上去十分疲惫,而且随时都会爆发怒火,因此没有一个人在这时候说话。泉盖世文也一言不发,只是端着茶杯慢慢喝茶。不一会功夫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侍卫在门外禀报说李大罟带到了。 “拖进来!”泉盖世文语气冰冷,重重放下了茶杯。 房门打开后,遍体鳞伤的李大罟被几个人拖了进来,死狗一样被扔在地上。 “大将军,小的罪该万死!”李大罟看见泉盖世文,痛哭流涕的伏地叩头。 “说!盖牟城怎么失守的?”泉盖世文强压怒火,语气平淡的询问。 李大罟打个哆嗦,他十分清楚泉盖世文的性格,如果破口大骂一顿的话,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如今语气如此平淡,摆明了问完话就会取自己性命。李大罟虽然知道必死,却丝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盖牟城那边的情况说了出来。 泉盖世文越听越愤怒,耐着性子听完后,抓起茶杯猛力砸了过去,破口大骂道:“你个蠢货,猪一样的东西!四万大军啊!盖牟城中还有那么多的粮草和百姓,你竟然不听本将军的号令坚守,反而擅自出战!来人,拖下去斩首示众!家人充作奴隶!” “大将军,请饶过小的家人!饶过小的家人吧!”李大罟不住的叩头求饶,额头上已经鲜血淋漓。 泉盖世文厌恶的摆摆手,几名侍卫如狼似虎的走上前,拖着李大罟走了出去。 “你们说,如今该怎么办?”李大罟的惨叫声逐渐远去后,泉盖世文按着额头询问。 姜昊欠身道:“大将军,如今盖牟城的唐军随时可以南下,辽水西岸的唐军主力很快就会渡河,到时候我们就会陷入包围。小的以为,必须拒城坚守,静待大唐水师覆没之后再作进一步打算。” “姜将军所言极是,小的也这么认为。” “还要把城外的百姓们都撤回来,能带走的都带走,房屋全部烧掉。” “除此之外,为了避免城中的唐人给唐军传递消息,小的建议诛杀所有不亲近我高句丽的大唐人!” 听完姜昊的意见,其他人纷纷出言建议。 泉盖世文摸摸胡子,取出辽东地图铺在桌上,指着上面的辽东城道:“辽东城城池高大,城墙坚厚,更加适合坚守。本将军会在这里留下四万人,交给姜昊将军统领。其他兵力,本将军都会带去辽东城。姜昊,无论如何,务必据城坚守,千万不可出战!” 姜昊起身道:“小的一定谨遵将令!” “朴韩建,捉拿城中大唐奸细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金商锡,你马上带人出城,将百姓们强行带进城中!” “……” 泉盖世文焦头烂额的布置任务的时候,辽水西岸的李世民却心情愉悦,正在和李绩等人饮酒作乐。 “皇上,张焕将军再立奇功,如今玄菟城、盖牟城都掌握在我们手中,真是可喜可贺啊!” “哈哈,朕也没想到张焕会带来这么大的惊喜!”李世民抚须大笑,“原本朕以为,张焕最大的作用就是逼迫泉盖世文撤军,让我军主力轻易渡过辽水。如今看来,朕有些小看张焕了。” 李绩举杯笑道:“皇上,臣敢打包票,泉盖世文十有八九已经撤军了。” “只要泉盖世文不是笨蛋,就必然会撤军。”张俭笑着插了一句。 李世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问道:“张俭,渡河的东西准备妥当了吗?” “皇上放心,若是泉盖世文撤退,三个时辰之内,臣保证顺利搭起一座大军前进的浮桥!” “如此甚好!”李世民满意的屡屡胡须,“朕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灭了高句丽,收复辽东全境。大军主力一旦渡过辽水,高句丽人的末日就快到了!” “臣提前恭喜皇上了。”李绩笑着站起身,亲自提起酒壶替李世民满上一杯,回到座位坐下后,接着道:“如今卑沙城也被程知节大军包围,据他说最多两天,就能占领卑沙城。这样一来,很容易就能切断平壤和辽东城之间的联系。若是刘仁轨的水师能够击溃高句丽水师,这次出征就大局已定了!” 李世民点点头,语气很是乐观:“刘仁轨的水师规模远远大于高句丽水师,又有不错的作战计划,按理说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李绩有些感慨:“当初张焕将军一力主张扩建水师,朝中很多大臣都不理解,就连臣也不把水师看在眼里。没想到这次水师倒是立了大功,即使不能击败高句丽水师,就凭成功运送程知节大军抵达卑沙城,水师也是大功一件!” “朕也有些小看水师了。”李世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你们再看看这个作战计划。”说完从案几上拿起一封书信,递给了李绩。 李绩起身双手接过,认真地看了起来。 第248章 卑沙城战役1 朝阳透过窗户照射在宽阔的大厅里,坐在窗户附近的一名官员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一下阳光,忽然觉得不妥,赶紧放下手腕,瞟了一眼坐在主位的泉盖世文,悄悄低下了头。周围的官员们大都低着头,有几人看似目不斜视的看着地上的瓷器碎片和散落的奏章,其实眼睛余光也一直留意着泉盖苏文。 泉盖苏文左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右手肘放在案几上,手掌按住额头来回摩挲,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昨天晚上对于泉盖世文来说,是掌握高句丽权位以来最灰暗的一个夜晚。短短的三天时间,玄菟城和盖牟城双双失守,胞弟泉盖世文不得已只好撤离辽水防线。这还不算,唐军水师竟然运载大军登岸,包围了卑沙城,情势岌岌可危。 “形势已经糜烂不堪,诸位有什么看法?”泉盖世文停下右手的动作,双手同时扶住案几,语气平静地询问。 “大莫离支大人,盖牟城虽然失守,不过辽东、沈州、白岩等地还在我们手中,这几座坚城都囤积了大批粮草物质,而且泉大将军的主力并未受损,坚守的话足以抵挡住唐军主力南下。小的认为,当务之急是派出援军解救卑沙城。”泉盖苏文话音刚落,右手第二个武将就起身回话,这人正是顶替朴卜万的信任平壤守将高爽基。 “大莫离支大人,小的有不同看法。”坐在左手第一的领议政李赫摇着头反对,“卑沙城虽然城池不大,但是地势十分险要,守将金大熙骁勇善战,城中军民齐心,足以抵挡唐军攻城。卑职认为,当务之急是消灭大唐水师,这样一来登岸的唐军就会成为瓮中之鳖。” “领议政大人所言甚合吾意!”泉盖苏文再次摸了摸额头,“平壤城中的兵力不能再抽调了,只能让水师出动了。唉!不知道倭国人的水师到哪里了。” “什么!”众人齐齐吃了一惊,倭国水师会来助战? 李赫小声道:“大人,倭国水师真的会来助战?” “是的!”泉盖苏文肯定地点点头,“本大人已经和倭国使者苏我有朋达成了协议,他们会派全部水师前来助战。” 李赫马上问道:“大人,倭国人什么条件?” “击败唐军之后,携手灭掉新罗,让百济恢复向倭国进贡!” “这怎么可以!”李赫吃了一惊,“百济这些年一直向我们进贡称臣,那些倭国矮子竟然想趁火打劫?真是可恶至极!” “嘿嘿……”泉盖苏文冷冷一笑,“战胜唐军之后,百济会不会存在都很难说,倭国矮子们又何足惧?” “大人英明!”众人很快明白过来,齐声称赞起来,原来大莫离支大人是想统一整个高丽半岛!如果真的做到那一步,高句丽人肯定会迅速崛起,伺机谋图中原也未可知!想到这里,众人眼中都充满了敬佩和向往,没想到逆境之下,泉盖苏文还有这等雄心壮志! “诸位将来都是肱骨之臣,本大人将来还要多多借重。”泉盖苏文淡淡看了众人一眼,“刚才的话,任何人不得外传,否则……” 李赫率先道:“大人放心,我等一定守口如瓶,唯大人马首是瞻!” 其他人也赶紧表忠心,泉盖苏文话里话外,都有将来要登基的意思。特别是那句‘肱骨之臣’,意思更是昭然若揭,这时候不表忠心岂不是傻瓜一个? “大人,小的有关于百济的要事禀报。”这时门外忽然向起了一个声音。 百济!难道是倭国人来了?泉盖苏文精神一振,对着门外喝道:“进来。” 门打开后,一名侍卫进来躬身道:“启禀大人,南线传来消息,倭国使者苏我有朋已经从百济登岸,晚间即可到达平壤城。苏我有朋使者担心大人着急,先送了一封信过来。”说完之后,这名侍卫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放在了泉盖苏文案几上。 泉盖苏文摆摆手让这人退下,确认信上的火漆完好无损,这才拆了开来认真观看。李赫等人都紧紧盯着泉盖苏文,试图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一丝端倪。 “哈哈哈……”泉盖苏文看完信后,忽然大笑起来。 “大人,敢问有什么好消息?” “你自己看吧。”泉盖苏文却不回答,伸手把信件递给了李赫。 李赫接过信件,看完后也笑道:“看来倭国这次下了大本钱了!三万水师啊,这估计已经是倭国能派出的最大兵力了!除此之外,倭国人竟然让扶余风回到了百济,百济王老弱卧床,一旦扶余风掌握权势必然会遵从倭国的意思,全力进攻新罗。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暂时从南线抽调一部分兵力出来了。” 扶余风乃是百济王太子,自幼就作为人质送到倭国,饱受倭国人的白眼,生计十分艰难。后来扶余风遇见了轻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孝德天皇,此人对扶余风十分照顾,因此一直被扶余风视为再造之恩,可谓是言听计从。 “这事先不急!”泉盖苏文摆摆手,否决了李赫的提议,“南线的兵力暂且不要调动,倭国水师主力即将到达,等到他们和唐军水师一战之后再作打算。倭国人忽然把扶余风放回来,肯定有重大图谋,万一他们忽然起异心,南线有几万大军存在,我们也不至于猝不及防。” “大人所言极是,是小的疏忽了。”李赫恭维了一句,“卑沙城那边怎么办?” “卑沙城……”泉盖苏文沉吟了一会,用力一拳砸在案几上,“让金大喜战至一兵一卒,也要死死守住!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唐军水师只是比我们略微占些优势,一旦倭国水师加入战局,唐军水师必败无疑!到那时候,卑沙城之危自然而解。苏我有朋信中说了,最多两天倭国水师就能抵达唐军登岸海域,金大喜再不济,坚持两三天理当不成问题!传令下去,马上让水师向唐军水师所在海域进发!李赫,你派人前去辽东城,让泉盖世文务必保持清醒,万万不可出城迎敌,静待水战结果再作打算。” 随着泉盖苏文命令的下达,在统领朴熙的率领下,高句丽一万多水师离开了平壤西边海域,迅速向着唐军水师所在海域进发。 八月三十日戌时,卑沙城下。 夜幕下的卑沙城,如同狰狞巨兽一般扼守在山崖之上,似乎随时都会张开大嘴,将来犯的敌人一口吞没。 高句丽人崛起时就开始蚕食辽东,占领辽东全境之后,在大黑山上使用石块筑了一座城,当时取名为毕奢城,后来改名为卑沙城。这座石城随山势构筑,城墙绵延十几里,城内峡谷蜿蜒,城外四周悬崖绝壁,地势十分险恶。前朝大业十年,隋炀帝大军前来的时候,水师提督来护儿率军占领了此地,斩杀数千高句丽人。可惜后来隋炀帝大军败退,高句丽人再次占据了此地,重新修建加固了城墙,更加易守难攻。 此时在卑沙城外几里处,程知节正在和几名将领看着前方的城池,小声讨论着攻城方法,刘仁轨站在一边却一言不发。前天包围卑沙城之后,唐军已经连番发起了数十次进攻,然而都因为地势太不利宣告失败,白白损失了两千多将士。 “刘将军,你有什么看法?”程知节忽然询问刘仁轨。 刘仁轨犹豫了下,沉声道:“末将是水师统领,本来不该随意发表意见。不过大将军有令,末将就随意说几句,若是说错了还望诸位将军勿怪。” “刘将军客气了!”程知节豪迈的摆摆手,“都是皇上的兵马,何必计较这个?有话直言就是。” “喏!”刘仁轨指着卑沙城,“这几天我军伤亡不小,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主要是因为地势。卑沙城三面悬崖,只有西边城门附近可以进攻,我军又没有攻城器械,因此进攻十分困难。末将有个想法,不妨放弃云梯,使用绳索铁钩攀爬而上。” “这主意不错!”刘仁轨刚说完,身后一个高大将军马上出言赞同,这人乃是程知节麾下将领程名振。 程知节也点点头,不过语气有些疑惑:“主意是不错,问题是哪来那么多绳索铁钩?”刘仁轨笑了笑:“大将军,水师免不了接舷战,船上的绳索铁钩多的是。当初筹建水师的时候,张焕将军特意吩咐了这点。” “对啊!”程知节拍了拍掌,“本将军竟然没想到这个!叔珩这家伙还真是有一套。既然如此,今晚就试试吧。谁愿带兵前往?” 程名振马上抱拳道:“大将军,末将愿往!” “大将军,末将愿一同前往!”水师副将王文度也抱拳请战。 “如此,就看二位将军的了!”程知节也不废话,马上开始分派任务,“因为地形太过狭窄,二位将军率领两千精锐即可,你们自己去挑选擅长攀爬的将士。本将军会率领大批弓箭手,掩护你们进攻。好了,这就去准备吧!” “喏!”二人同时答应一声,转身前往岸边的军营。 “刘将军,可有高句丽人水师的动态?”二人离去后,程知节看了看漆黑的海面,转头询问刘仁轨。 “高句丽水师今早离开了平壤城西边海域,目标肯定是我们。不过大将军放心,末将早已做好了准备,一定会一战击溃高句丽水师,确保登岸队伍的安全。” 程知节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刘将军,且随本将军一起去督战吧。”说完迈开步子,向着卑沙城下而去。 “敢不从命!”刘仁轨笑着答应一声,跟在程知节身后而去。 第249章 卑沙城战役2 卑沙城西边城头上遍布火把,城楼前面,一个膀大腰圆、留着一脸络腮胡子,却有着一双老鼠眼睛的高句丽将领按着刀柄,正在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唐军营寨。这人正是卑沙城守将金大喜,虽然年仅三十七岁,却因为勇武过人得到了泉盖苏文的赏识,将卑沙城交给了金大喜掌管。 当年来护儿撤离卑沙城的时候,曾经将这座城破坏过一次,城中的高句丽人逃离了不少。卑沙城重建之后,因为这边的海域鱼获很多,涌进来了大批高句丽渔民。小小的卑沙城如今已经有六万多人,再加上金大喜手中掌握的一万兵马,单论人口的话,卑沙城在高句丽掌握的城池中也算是中等了。 最近几天时间,金大喜依仗地利已经击退了唐军多次进攻,然而在唐军猛烈的攻势下,卑沙城中的兵力也损失了一千多人。金大喜心里很清楚,如果平壤那边再不派出援兵的话,卑沙城只怕坚持不了多少天了。 “金大旭,大莫离支那边还是没消息吗?”金大喜把目光从唐军营寨收回来,看着平壤方向询问。 身侧一将领躬身道:“将军,除了送来死守的命令之外,再没有新的消息。不过大莫离支精于谋略,肯定不会坐视卑沙城失守。再者我们占尽地利,唐军想要轻易攻进来是不可能的,请将军不要过于担忧。” “但愿如此吧!”金大喜疲惫的皱皱眉头,“按理说水师应该前来袭击唐军船队才是,怎么到现在都不来?金大旭,按照唐军以往的惯例,今晚应该不会攻城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本将军回去歇息一下。” “将军放心,若是唐军忽然进攻,小的马上就去通报将军。” 金大喜点了点头,转身走下了城墙。 金大旭对手下叮嘱几句,抬头看了看没有一丝月光的夜空,快步走进城楼,和衣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打起盹来。 西门外三里处,程名振和王文度带着两千精锐整装待发,在他们身后,程知节亲自带着三千弓箭手正在集结。 “王将军,打头阵的事就交给本将军了,回头某请你饮酒如何?”程名振一边擦拭腰刀,一边小声和王文度说这话。 “那怎么行!”王文度断然拒绝,“程将军,你的官衔比末将高,理当由末将冲锋陷阵!城破之后,末将请将军饮酒,不醉无归!” 程名振嘿嘿一笑道:“王将军,你毕竟是水师将领,这等攀爬城墙的事情还是本将军打头的好。” “程将军,你这话末将就不爱听了!”王文度一下子不乐意起来,“若是没有我们水师,你们怎么能到达这里?程将军不会不知道吧,我们水师每天都要操练接舷战,像攀爬城墙这种事可谓是家常便饭。再者这是我们大唐水师第一次出战,即使是程大将军,也不会阻拦末将吧?” “得了得了,那就你先上好了!”程名振无奈的摆摆手,“话先说好啊,如果老弟你进攻不力,那就撤下来让某上去。” “一言为定!”王文度淡然一笑,伸出了右掌。 程名振也笑了笑,伸手和王文度三击掌。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程知节和刘仁轨一起走了过来。 “见过程大将军,刘将军!”二人赶紧上前行礼。 程知节伸手虚托一把:“二位不必多礼,都准备妥当了吧?” 程名振抱拳道:“全部准备妥当,请大将军下令!” “刚才本将军和刘将军讨论了下,都觉得高句丽水师可能即将出现。为了确保水师一战获胜,必须尽快拿下卑沙城!”程知节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前方的城池,接着道:“二位将军,今晚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卑沙城!” “大将军放心!”程王二人同时捶胸保证。 “行动吧!”程知节不再多说,断然下达了命令。 二人抱拳一礼,转身走向攻城队伍,很快队伍就向着城墙接近。程知节摆摆手,三千弓箭手也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刘将军,你是观战还是回去船上?”程知节看着前进的队伍,笑着询问刘仁轨。 刘仁轨略微犹豫了下,抱拳道:“大将军,末将还是回船上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谁也不知道高句丽水师什么时候出现。” “如此也好。”程知节也不勉强,跟在队伍后面向前走去。 刘仁轨看了看卑沙城上的火光,转身走向海岸边。 “将军醒醒!有动静!”城楼里的金大旭刚刚睡着,就被手下摇醒过来。 “什么事?”金大旭一骨碌爬了起来,揉揉眼睛看着这名手下。 “将军,唐军有动静了!似乎有大队人马正在接近!” 金大旭吃了一惊,跳下床走到城墙边上侧耳倾听,果然听见沙沙的脚步声正在向城墙而来。 “放火箭!”金大旭马上回身下令。 三只火箭迅速向着城下而去,借着火光金大旭清楚地看见,城外大队唐军扛着云梯已经到了三百不开外。 金大旭离开城墙,高声喊道:“鸣鼓示警!马上向金大喜将军禀报!弓箭手,准备放箭!” 城头上马上响起了战鼓声,弓箭手们纷纷凑到城墙边上,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城下。沉闷的战鼓声立刻惊醒了沉睡中的卑沙城,城中很快就亮起了点点灯火。金大喜也听见了鼓声,赶紧带着亲信侍卫向着城头而来。 “放箭!”金大旭见到唐军到了百步之类,猛然下达命令。 随着阵阵弓弦响处,大批火箭射向了唐军,正在前冲的唐军完全暴露了出来。虽然西门出可以攀爬,无奈此处地形过于狭窄,唐军一时躲闪不及,冲在最前面的百余人顿时中箭倒地。 “快快快!”王文度振臂高呼,抬着云梯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这时程知节率领的弓箭手也已经到位,三千多人轮番猛烈放箭,一下子把高句丽人压制了下去。趁着对方箭矢减少的机会,唐军在王文度和程名振率领下,一鼓作气冲到了城墙下,呐喊声中把云梯搭在城墙上,全力顺着云梯向上爬。更多的唐军却跑出绳索铁钩,牢牢的固定在城头上之后,拉着绳索向上攀登。 金大旭见到唐军已经接近,大吼一声:“弓箭手退后,长枪兵上前!” 弓箭手闻声迅速后退,一千多长枪兵抄起长枪长矛,向着正在攀爬的唐军刺了过去。更有好几人一起伸出长枪,合力推到云梯,上面的唐军连同云梯一起摔倒下去,有几十个倒霉的当场摔了个粉碎。而唐军弓箭手此时也加快了射速,高句丽长枪兵也不停的有人中箭倒下,城头城下喊杀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唐军的这次进攻,乃是以绳索铁钩为主,云梯作为幌子。在高句丽人奋不顾身的阻击中,三十几架云梯很快就摔坏了一半,百余名将士顺着绳索已经爬上了城头,和高句丽人厮杀起来。 “好!”观战的程知节见到唐军有人冲了上去,抚掌叫起好来。 程名振和王文度也是大声叫好,连连督促后继唐军赶紧跟上去。 “小的们!跟我上!务必把唐军赶下去!杀!”金大旭见势不妙,一把摘下帽子扔在地上,举起长刀冲了过去。 “杀!杀!” 见到金大旭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高句丽人士气大振,高声呐喊着一拥而上,硬生生把攻上来的百余唐军赶下了城头。这百余唐军逃生者不足十人,大都被摔了个血肉模糊。 “他奶奶的!”王文度见状勃然大怒,用力撕掉上衣,拔出腰刀后扔掉刀鞘,将刀背咬在嘴中,拾起一根绳索铁钩冲向了城墙,嘴里高呼道:“兄弟们,不怕死的跟老子冲上去,痛宰狗日的高句丽人!杀啊!” “杀!杀!杀!” 见到王文度赤膊上阵,唐军稍微受挫的士气瞬间恢复,喊杀声中人人奋勇冲了上去。 这时程知节大喝一声:“弓箭手,抛射!” 唐军弓箭手马上将箭矢射向城墙后面,高句丽人猝不及防,顿时被射死射伤二百多人。金大旭一声令下,高句丽纷纷缩在城墙后面,一边躲避唐军箭矢,一边用手中长枪袭击露头的唐军。 王文度大步流星,和三百多人一起冲到了城墙下之后,奋力向上抛出手中铁钩。铁钩划过一道小小的弧线,卡擦一声勾在了城垛上。王文度双手猛力一拉,确认结实后双手紧紧拉住绳索,双脚交替蹬踏在城墙上,飞快的向上攀爬。身边唐军也纷纷抛出铁钩,拉住绳索跟在王文度身边向上爬去。 金大旭早已经留意到了王文度,见到此人速度极快,吃惊之余用力从地上抓起一杆长枪投向王文度!王文度听的风声,赶紧左脚一蹬城墙,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这一枪,再次向上爬去。金大旭大怒,随手拾起一杆长枪,向着已经接近城投的王文度刺了过去! 王文度身子正在悬空,眼看这一枪避无可避,索性单手紧握绳索,右手飞快的抓住嘴里的腰刀,奋力一刀看向金大旭的枪杆!这一刀势大力沉,王文度所用的又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宝刀,金大旭只觉得手中一轻,枪杆已经断为两截!见到对方如此勇猛,金大旭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这时王文度大吼一声,用力一拉绳索,双脚同时猛蹬城墙,一跃跳上了城头,挥舞腰刀一阵乱砍,瞬间砍死了七八个高句丽人。 见到王将军如此勇悍,唐军纷纷高声欢呼,冒着如林长枪奋不顾身的冲上城墙!短短一会时间,已经有一百三十几人上了城头,在王文度的带领下和高句丽人混战起来! 第250章 卑沙城战役3 自从唐军出现在卑沙城下,夜间从来没有大举进攻过,最多就是弓箭手远远放放火箭加以骚扰,使得高句丽人的夜间防御逐渐松懈下来,被唐军攻了个措手不及。再者唐军放弃了云梯为主的进攻,而选取了绳索铁钩,大大出乎了高句丽人的意料。而且城头上以弓箭手和长枪兵为多,面对唐军的绳索攀爬一时之间毫无办法,这才被王文度等人一举攻上城墙。若非这两个主要原因,唐军根本不可能顺利攻上城头。 一片混战中,高句丽人的弓箭手都成了摆设,长枪兵也威力大减,被唐军逼近后毫无反抗之力,只有不停的节节后退。此消彼长之下,更多的唐军登上了城墙,牢牢占据主动之后缓步推进。 金大旭被王文度一刀之威震慑,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随即就为自己的胆怯羞愧,高举腰刀猛力砍向王文度的腰际! 王文度正被几个高句丽人围攻,猛然见金大旭偷袭过来,赶紧用力扭过身子,这一刀堪堪划过左边肋下,顿时鲜血喷涌而出。王文度大怒,怒吼声中双手握刀连斩四人,对身侧的敌人视而不见,转身扑向金大旭。身侧几名唐军见到王文度受伤,大喊着冲过来,和其他几名围攻王文度的高句丽人厮杀起来。 金大旭一刀的手,还没来得及高兴,王文度劈头一刀已经砍到!金大旭大骇,赶紧就地一滚,勉强躲过了这一刀,翻身爬了起来。王文度得势不饶人,又是两刀劈头而来,看样子不把金大旭砍为两半誓不罢休! 金大旭看见对方全身浴血,腰间也不停地喷血,竟然依旧悍不畏死,早没了和对方一战的心思,全力挡住两刀之后步步后退。不料退开几步后,脚下忽然踩中一支枪杆,身子不由得向左侧一滑!王文度哪会错过这大好机会,疾步上前一刀捅在金大旭左胸,在对方的惨呼声中猛然抽刀,反手又是一刀斩下了金大旭的头颅! “兄弟们,敌将已死!杀!”王文度一把抓住金大旭的头颅,高高举在手中大吼一声。 “将军威武!杀!”见到王文度斩杀敌将,唐军将士们士气达到了顶峰,人人奋勇冲杀过去。 高句丽人本来就落于下风,金大旭被杀后无人指挥,被唐军一阵猛烈砍杀之后队形大乱,终于支持不住向着城下逃离。唐军源源不断上了城墙,彻底把城头控制了起来,并且打开了城门。程知节见状大喜,赶紧下令后继大军跟着进城。 “王将军,你没事吧?”程名振走上城头,见到王文度靠在城墙上,身上血迹淋漓,大吃一惊赶紧询问。 “小伤,不碍事!”王文度强咬牙关挤出几个字,撕下衣襟准备包扎伤口。 “且慢!”程名振取出一只布袋递了过来,“用这个!” “多谢将军,末将也有这个,竟然忘记了!”王文度懊恼的拍拍额头,“水师也从终南山药厂订购了这种救护包。”说完伸手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同样的布袋,找到金疮药和绷带自己包扎起来。 “王将军,下面就交给本将军了,请你坚守城门,迎接程大将军入城!”程名振收回布袋,振臂高呼道:“兄弟们,且随本将军一鼓作气追杀高句丽人!杀!”说完不等王文度反应过来,就举起腰刀冲下了城头。 王文度一愣,只好无奈的摇摇头,向着城门处走去。 城头上的唐军已经清理完了残余的几十名敌军,而城门外也涌进来了一千多人,在程名振率领下,两处合兵一处向着城内杀去。而在城门外面,一万多后继大军还在源源不断的开进城中。 金大喜听见战鼓声响,就赶紧召集人马前来增援。不料刚刚望见城头,就接到了金大旭阵亡、西门失守的噩耗,金大喜又惊又气,怒吼着命令手下加快速度,不惜一切代价夺回西门。金大喜所部拐到西门附近的大街上时,程名振率领的唐军迎面杀了过来。 此时程名振手中已经有了四千多人,金大喜根本没想到西门迅速失守,只带来了六千多人。双方接触后,不由分说就厮杀起来。 高句丽人深知若是不能把唐军赶出去,卑沙城必然失守,在金大喜的严令下人人奋勇向前。唐军人数虽然居于劣势,比起高句丽人却更加精锐,双方一时势均力敌,喊杀惨叫声中残肢鲜血乱飞,几乎每个呼吸间都有人倒地身死。 程名振砍翻身前几人,忽而看见前方正在大声呐喊的金大喜,带着几十名亲兵就冲了过去。双方一片混战,根本没人留意到程名振的行动,直到程名振一行杀到金大喜身前,连续斩杀十几名高句丽人,金大喜才发现程名振。金大喜发现对方竟然是前几天一直率部攻城的将军,当下不声不响的纵身上前,从侧方一刀砍向程名振左肩头! 金大喜这一刀势大力沉,方位也十分刁钻。可惜程名振早就留意着他,不避不让的双手举刀一挡,只听得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中双方各退一步。 程名振稳住身形,踏前一步一刀刺向金大喜的前胸。金大喜侧身一闪,反手一刀划向程名振的脖子。程名振左手紧握刀柄,右手握住刀背,挡住这一刀之后,趁着双刀相接的机会猛力向前一推!金大喜猝不及防,又不敢撤回腰刀,只好也双手举刀力抗程名振,一时被推的连连后退。 金大喜力气逊于对手,情知再退下去必然惨败,猛然一矮身子,缩回腰刀用力捅向程名振的前胸!这一刀若是捅实在了,程名振不死也会丢半条命。金大喜这一手是想要败中取胜,试图逼迫程名振退开。而程名振生性彪悍,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却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微微一侧身子,猛力一刀砍向金大喜的脖子! 双方几乎同时砍中对手,程名振毕竟占据了主动,微微侧身间躲避开了胸前要害,金大喜这一刀重重擦着程名振腰间而过,顿时鲜血狂涌!程名振踉跄着后退几步,拄着佩刀才站稳身形,看着地上翻滚的金大喜头颅,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 “程将军,你没事吧?”几名亲兵赶紧围了上来,取出救护包准备包扎。 “咳咳……本将军没事!”程名振一屁股坐在地上,“敌将已死,让兄弟们劝降,负隅顽抗者杀!” “尔等将领已经身死,还不速速投降!” “速速投降!” 厮杀双方都听见了喊声,唐军这边欢呼雀跃,纷纷跟着高呼。高句丽人抬头不见金大喜,军心顿时崩溃,马上有人四散而逃,更多的人却扔掉兵器跪地投降。 这时程知节和王文度也从后面赶了过来,询问过程名振的伤势之后,赶紧让人把他抬下去疗伤。随后程知节让王文度带人控制俘虏,自己亲自率领大军追杀逃跑的高句丽人,力争尽快控制全城。 按照作战计划,大唐水师被刘仁轨分成两部分。留在此地海域的有六成兵力,外海有四成兵力,由另一名水师副将刘博文率领,随时可以前来支援刘仁轨所部。回到大船上,刘仁轨就派出小艇向刘博文送信,让他时刻做好出战准备。随后刘仁轨召集了麾下将领,讨论了一番高句丽水师可能出现的方向,重新调整了船队的位置。 刘仁轨心里其实很是忐忑,若是今晚攻占不了卑沙城,一旦水师出个什么意外,登岸的唐军就会陷入险境。因此布置完之后,刘仁轨就登上船头,静静地看着火光中的卑沙城。直到听见唐军震天的欢呼声,刘仁轨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卑沙城民风十分彪悍,很多渔夫竟然使用鱼叉和自制弓箭对唐军进行攻击,造成了不小伤亡。溃败的高句丽兵将也隐藏在房屋街道中,不时释放冷箭,唐军前进速度十分缓慢。 程名振包扎好之后,赶到程知节身前,指着前方地上的几只鱼叉,语气愤懑道:“大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啊!这些高句丽渔民实在太可恶,自以为我大唐将士不会杀他们,竟然处处下黑手!若是不好好教训一番,如何消心头之恨!将来也不好控制不是?” 程知节沉吟一会,低声道:“皇上历来不许杀戮普通百姓,不过这些高句丽渔民都有武器,而且处处阻击我军,理当不能算作普通百姓。” 程名振心领神会,马上下达了新的命令。随着唐军无差别的攻击,这些高句丽渔民死伤几千人之后,终于老老实实呆在了家中。没有了这些人的捣乱,唐军一个半时辰之后,彻底控制了全城。随后在将领们的默许之下,唐军将士开始全城搜捕‘暴乱渔民’。 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家中藏有兵器者格杀勿论!曾经阻击唐军者诛杀满门! 次日东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卑沙城终于逐渐宁静下来,城中到处都是高句丽人的尸体。虽然程知节严令焚烧房屋,但是依旧有数百间房屋被摧毁,无数高句丽人无家可归,被唐军强制关进了军营。 这一晚到底死了多少高句丽人,唐军并没有明确的记载。王文度后来有一次喝醉了酒,曾经和妻子简单提了下这一夜的情况,据他说唐军清点城中剩余人数的时候,仅仅只剩下一万多高句丽人。 第251章 卑沙城战役4 东边的天空越来越亮,随着红色光亮的逐渐增强,一轮晨曦缓缓跳出了海平面。刹那间,浅蓝色的天空成了一片血红,晨曦附近的几块云彩也一下子被红色吞没。刘仁轨站在船头,右手搭着凉棚一直看着东边的天空,直到天边海水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抬头看向了头顶的风帆。这时头顶上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几只白色的信鸽沐浴着朝阳,在风帆上面盘旋一阵之后,缓缓降落到了船头上。 两名身穿黑色衣衫、胸前绣着‘大唐通信所’五个小字的士卒走了过去,抓起信鸽取下了它们绑着的小小竹筒,走过来递给了刘仁轨。大唐水师建立之后,张焕就让阿提力调配了最好的信鸽,以便更加快捷的传递消息。经过多次演练,这些信鸽终于可以寻找到移动中的船只,这些信鸽的缺陷就是晚上不能出动,而且只能在方圆百余里内确保顺利传信。不过这两点在目前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这时候的战船速度极慢,交战的范围和规模也很小,而水师在夜间也基本不会出动。 刘仁轨拔出塞子,从竹筒中取出几分信件,看完后忽然笑了起来。 “将军,有什么好消息?”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刘仁轨转头一看,果然是面色有些苍白的王文度。 “王将军,你有伤在身为何不好生休息?”刘仁轨皱皱眉头,“本将军让你留在卑沙城养伤,你偏要回到船上来!” 王文度咧嘴一笑:“有劳将军关怀!末将伤势很轻,那随军医师医术很好,伤口缝合后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这次是大唐水师第一次海上作战,末将无论如何都要参战!说起这件事还真要感谢张焕大人,幸亏他有远见之明,早早在终南山建立药厂,还请孙思邈道长教导出了医术精湛的医师,很多受伤将士都保住了性命。” “是啊!本将军早就对张大人敬佩的五体投地了!”刘仁轨赞叹着点点头,语气中满怀敬佩之意,“特别是我们水师,若非有张大人坚持,哪会有这么大规模的船队?你自己看看这几封信件。” 王文度接过信一看,大喜道:“盖牟城破,皇上主力渡过辽水!真是两个天大的好消息啊!如今卑沙城已经被我军占领,击败高句丽水师之后,卑沙城就会牢牢把握在我们手中,辽东、沈州等城池就会被彻底分割开来,我军可谓是胜券在握!” “本将军一直坚信我军会大获全胜!”刘仁轨点点头,转开了话题:“刘博文也来了消息,因为高句丽水师十有八九会从东南方向而来,为了避免暴露,他让船队向西南方向移动了几十里,目前距离我们大概有四十多里。一旦战事开启,他们一个时辰之内就可以赶到。我已经向南边派出了三十艘小艇,应该能够及时发现高句丽水师。王将军,既然你坚持自己没事,那么备战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本将军一夜没睡,准备去休息一会。一旦发现高句丽水师,马上叫醒我就是!” 王文度抱拳道:“将军放心!末将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刘仁轨揉揉疲惫的眼睛,转身走进了船舱。 刘仁轨的这艘旗舰命名为‘勇胜号’,是一艘六千多石的尖底大海船,长约二十丈,宽约五丈二尺,船上有三层木楼,在此时来说是当之无愧的巨大战舰。不过由于造船周期太长,如今在大唐水师船队中,这种大海船只有六艘左右,每一艘都可以搭载四百二十名将士。 当初建造这种海船的时候,张焕就向漕帮扬州造船厂的陈蝶兰明确提了要求,这种大船必须要适应远海航行。为此陈蝶兰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不但增加了风帆数量,还在船两侧加上了明轮,以便无风的时候可以使用人力前进。除此之外,这种海船的密封舱还增加到了十六个,即使有几处损坏,也能确保船只继续安全航行。船只下水的时候,张焕亲自去看过航行效果,心里十分的满意,将陈蝶兰大加褒奖了一番。 王文度在甲板上走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让旗手打出信号询问其他船只的备战情况。水师以往使用的联络方式,一般都是战鼓和号角,张焕觉得这种方式太过落后,就和刘仁轨提了一下信号旗。刘仁轨闻歌知雅意,很快就弄出了一套信号旗传令的方法,很受水师将士们喜欢。 “将军,各船只箭矢准备妥当!” “将军,各船只纵火船准备妥当!” “将军,防火沙粒已经全部撒好……” 信号旗不停的传来消息,王文度频频露出笑容,对将士们的表现很是满意。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水师虽然还没有参加实战,不过一直都被刘仁轨严格操练,战前准备对他们来说早就是小菜一碟。 王文度在做战前准备的时候,朴熙率领的高句丽水师已经来到了卑沙城海域,距离大唐水师已经不足六十里了。 对于这次出征,朴熙原本很是悲观,毕竟高句丽水师估摸逊于大唐水师,而且除了劫掠大唐渔民,也没有什么实战经验。根据探子报来的消息,大唐水师操练十分刻苦,再对照自己懒散的手下,朴熙没有丝毫战胜对手的信心。直到泉盖苏文派人秘密告诉他,一旦开战会有一支三万兵力的倭国水师前来助战,朴熙一下子信心百倍起来,迫不及待的率领水师前往卑沙城附近海域。在朴熙看来,有了倭国水师的助战,唐军水师必然大败,送到手的功劳当然要积极一些。 “朴同校,我们距离卑沙城海域还有多远?”朴熙紧紧帽子,询问身后一名将领。 朴同校仔细看了看远处的海岸,对照了一下手中简陋的海图,回头道:“将军,大概还有六十多里,如果风向不变的话,两个时辰之内就会和唐军水师相遇。” 身材臃肿矮胖,留着三缕长须的朴熙手搭凉棚,看着南边的远海问道:“你估计倭国水师到哪里了?” “这个……”朴同校犹豫了下,“大莫离支只说倭国水师一定会及时赶到,至于到了哪里小的实在无法确定。” “你推测一下看看!” 朴同校手指划过海图:“将军请看,按照苏我有朋所说,倭国水师是从琉球转道而来的,那么按理来说他们会在我们身后出现,但是到目前都没消息!因此小的大胆推测,倭国水师可能已经从我们身后绕过,会从卑沙城海域的西南出现,准备把唐军包围在那边的狭窄海域!如果他们真的能及时赶到,此战唐军水师必然大败!” 朴熙连连含笑点头,将目光转向北边海域,心里已经开始憧憬唐军水师的灰飞烟灭了。朴熙此人能力不算出色,其家族一直紧紧跟着泉盖苏文,朴熙很受泉盖苏文信任,被委任为水师统领。上任以来,朴熙最多就是率领船队劫掠大唐船只和渔民,并没有多少指挥经验,因此十分看重侄子朴同校,对他的建议几乎言听计从。 朴同校多次率领船队前往琉球和倭国,海上经验十分丰富,刚才他所做的推论几乎完全正确,此时在高句丽水师船队西南五十里开外,一支庞大的倭国船队正在顺风航行。 这支倭国船队中并没有唐军旗舰勇胜号那样的大船,几乎全都以中型船只为主,数量足足有二百一十艘之多!从船上水手的操作来看,相比起高句丽水师,倭国水师经验更加丰富,二百余艘船阵型竟然十分整齐严密。 为首一艘稍大的战船上,身穿黑色武士服的倭国水师统领安倍诺夫正抬头看着风帆,似乎对船队速度十分不满意。和大多数倭人一样,安倍诺夫身材十分矮小,由于常年呆在船上,一身皮肤晒得黝黑发亮。因为是苏我氏最忠实的家臣,在苏我氏力挺之下,安倍诺夫才得以成为这次倭国水师的统领。要知道这支水师并非是苏我氏一家所有,皇室和其他贵族也都派出了战船,只是苏我氏实力最雄厚罢了。 安倍诺夫身后站着两名敦实少年,这两名少年就是安倍诺夫的外甥和儿子,分别叫做安昙比罗夫和阿倍比罗夫。若非张焕出现的话,十几年后就会发生白江口海战,这两人会成为倭国水师的统帅,和百济水师一起被刘仁轨打得全军覆没。因为张焕的到来,大唐大力发展起了海运,同时发动了征伐高句丽的战争,使得倭国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在苏我氏和孝德天皇等人看来,唐军全部占领高丽半岛之后,说不定会发起渡海征伐倭国的战役。再加上世家覆灭之后,漕帮海运船队完全掌控了前往倭国的航运,倭国想要从大唐购买兵器物资已经不可能了。同时倭国内部也极为不安定,到处都是矛盾重重,唯有重新掌控属国百济,获取更多的利益才能转移国内矛盾。鉴于这些原因,苏我氏和孝德天皇不得不铤而走险,孤掷一注的派出全部水师船队,联合高句丽人向强盛的大唐开战。 “比罗夫,海图拿来!”安倍诺夫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回头吩咐一句。 安倍比罗夫躬身答应,从怀中取出一卷海图,双手递给了安倍诺夫。 第252章 卑沙城战役5 九月三日巳时,盖牟城将军府。 张焕坐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正在观看有关盖牟城的一些卷宗,这时薛仁贵拿着一封信,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大人,卑沙城破!”薛仁贵走到张焕身前,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哦?”张焕扔下卷宗,接过薛仁贵手中的信件,看完后笑道:“没想到水师的绳索铁钩倒是立了大功!这下就看刘仁轨的了,如果能击败高句丽水师,此战大局已定!皇上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 “暂时没有!”薛仁贵摇了摇头,“皇上率领大军直接绕过了沈州城,但是包围辽东城之后没有攻城,看来也是在等水师的消息。” “应该是这样!”张焕站起身来整整衣襟,“水师一旦获胜,平壤以北的几座城池都会被孤立起来。我准备向皇上那边运送三万石粮草,就由你走一趟吧。” “末将这就去准备!”薛仁贵抱拳一礼,转身退了下去。 “哎呀……” 薛仁贵刚走到院门口,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原来是一脸喜色的李德禄。 “薛将军,抱歉抱歉!”李德禄赶紧行礼道歉,“纥干承基大人回来了,小的要赶紧向张大人禀报。” “什么?”薛仁贵大吃一惊,“纥干承基竟然回来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人呢?” “承基真的回来了?”李德禄还没回话,张焕有些激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大人,千真万确啊!”李德禄看见张焕走过来,赶紧躬身一礼,“纥干承基大人身受重伤,所以从城门处搭乘马车而来,小的是先来报信的。” “好啊!”张焕高兴的一拍手,“我去门口等着。”说完转身就向大门口走去,薛仁贵和李德禄对视一笑,也都跟了过去。 不一会时间,一辆马车就从街角处拐到府门前缓缓停了下来。衣衫破破烂烂、一身伤痕的纥干承基在车夫扶持下下了马车,见到张焕竟然在大门口等着自己,眼中神色激动,上前就要行礼。 “免了免了!”张焕哈哈一笑托住纥干承基的胳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先回去疗伤,其他的话稍后再说。” “多谢公子!”纥干承基有些哽咽,“小人有个万分紧急的消息要禀报公子!” “什么消息?” “小人逃脱的时候,意外的闯进了倭国使者在平壤的居所,挟持了倭国使者苏我有朋,从他口中得知倭国派遣了三百艘战船前来援助高句丽水师!” “什么!”张焕大吃一惊,“可问出来倭国水师到了哪里?” 纥干承基皱眉道:“几天前苏我有朋在百济登岸的时候,倭国水师已经到了那附近海域。倭国水师再后来的动向小的就不知道了!” 张焕对这附近的海域已经十分了解,听完纥干承基的话,心头又惊又急。如今大唐水师正在卑沙城附近海域,即将和高句丽水师交战,一旦双方交战的时候倭国水师忽然出现,刘仁轨只怕凶多吉少! 薛仁贵低声道:“大人,要不要向刘仁轨将军传递消息?” “只怕来不及了!”张焕黯然摇了摇头,“按照刘仁轨此前的预计,今天就会和高句丽水师交战,再者我们直接派出信鸽的话,十有八九找不到刘仁轨!李德禄,你马上派出信鸽向皇上禀报这个消息!水师一旦失利,卑沙城那边就很危险了!仁贵,向辽东城下运送粮草的事情暂缓,你去统领全军随时备战,一旦水师失利,我军立刻挥师南下!” 二人领命离去后,张焕看了一眼南边的天空,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让人扶着纥干承基向府中走去。 张焕为水师担心的时候,高句丽水师在朴同校的命令下,正在全力做着战前准备。半个时辰之前,几艘唐军小艇忽然出现,见到高句丽水师就迅速掉头逃离。即使朴熙不怎么懂水战,也知道唐军水师必然已经不远,赶紧将船队指挥权交给了朴同校。 “有什么动静吗?”朴熙看了一眼周围忙碌的麾下,抬头询问正在高处瞭望的一名水手。 这名水手大声道:“将军,尚未有动静!不过那几艘小艇还在前方!” “继续瞭望!”朴熙语气有些愤怒,那几艘小艇速度太快,追了半个时辰结果却越追越远!而到目前为止,倭国水师也毫无动向,若非是泉盖苏文传来的消息,朴熙对倭国水师是否会出现根本就没什么信心。 “将军,全军已经备战完毕!”又向前追了几里之后,朴同校过来禀报。 朴熙点点头,正要询问朴同校倭国水师的事情,瞭望水手忽然喊道:“将军!将军!西北方向发现大唐水师!” 朴熙和朴同校精神一振,同时将目光投向了西北方向,只见远方逐渐出现了许多小黑点,过了一会已经能看见巨大的白色风帆了。朴同校估计了一下唐军水师的规模,心里倒抽一口凉气,若是倭国水师不来,此战高句丽水师必然大败,说不定还会全军覆没! 朴同校强制按耐住心头的惧怕,大声吼道:“准备迎敌!” 在朴同校高呼的同时,刘仁轨站在勇胜号的最高层木楼上,也下达了作战命令。看清楚前方的高句丽水师之后,刘仁轨嘴角一直带着微笑。对手虽然有八十多艘战船,却没有一艘勇胜号这样的大船,而且船队阵型很是凌乱,对于这样的对手,刘仁轨有着必胜的信心。 刘仁轨看了看飘舞的旗帜,确认了一下是顺风,下令船队满帆前进,同时纵火船准备出击。 王文度接到命令,赶紧让前方的四十艘中型船只放下百余艘小船。这些小船上都装满浇了桐油的干柴,船头都对准了前方的高句丽船只。双方接近到五六里距离的时候,王文度大喊一声,唐军同时点燃了纵火小船,船上瞬间烈火熊熊,顺着风向快速向着高句丽船队冲了过去。 朴同校虽然海上经验很丰富,但是从来没有指挥过大船队作战,对于唐军水师的战法也一无所知。在朴同校看来最好的作战手段就是拉近距离弓箭攻击,然后举行接舷战,登上对方的战船一决胜负。猛然见到百余艘纵火船冲了过来,朴同校一下子有些傻眼起来。 朴熙已经吓得目瞪口呆,手指着前方的纵火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朴同校率先回过神来,跳着脚大吼道:“擂鼓,让船队一分为二,速速躲避!妈的快点躲避!可恶的唐军,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听见鼓声高句丽水手们如梦初醒,赶紧手忙脚乱的开始转舵。只是船队阵型本来就有些混乱,又是逆风行驶,想要忽然转向谈何容易。仓皇间,七八艘船竟然撞在了一起,只听见一阵阵牙酸的卡擦声,几艘船的船舷上出现了丈余宽的大口子,海水瞬间涌了进去。 还没交战就出现了损失,朴熙和朴同校虽然气急败坏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几艘船缓缓沉没。此时唐军纵火船已经到了一里开外,朴同校根本不敢下令搭救落水的水手,只顾着催促船队转向。 纵火船很快就到了近前,此时高句丽水师勉强一分为二,不过各艘船自顾逃命,到处都乱作一团,叫骂声、怒吼声、惨叫声以及噗通声不绝于耳。船队中间的十几艘大平底船来不及逃跑,被几十艘纵火船撞了个正着,火势瞬间燃烧起来。站在船头的几个水手躲避不及,身上一下子着了火,纷纷惨叫着从船头跳了下去。 “传令,随意追杀吧!”刘仁轨淡淡下达命令,心里很是不过瘾,没想到高句丽水师如此羸弱,仅仅一阵纵火船突击,对方就乱成这个样子。 王文度亲自举起旗帜传达命令,唐军船只迅速分散开来,向着逃跑的高句丽船队冲了过去。 朴熙此时已经心胆俱裂,躲在船楼里面看着燃烧的大船,身子不停的发抖。身为一个养尊处优贵族,朴熙哪里见过这般场景,若非水师统领可以随意掠夺大唐渔民,他早就辞职不干了。这次也是因为有倭国水师助战,朴熙才鼓起勇气前来,没想到还没有任何接触,自己这边就损失惨重。 朴同校倒是略微镇静一些,指挥着附近的十几艘船护卫着旗舰,调头向着东南方向奔逃。 大唐水师船只速度本来就快于高句丽船只,此时又是顺风而来,很快就追上了四散奔逃的对手猛烈放射火箭。刘仁轨则指挥着勇胜号和其他几艘大船,径直冲向了朴熙的旗舰。 “划快点!再快点!”朴同校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唐战船,只急的暴跳如雷。 无奈虽然是满帆,又使用了两侧明轮,大唐船队还是越来越近。刘仁轨并没下令射出火箭,只是普通弓箭攻,一心想要俘虏对方的统领。王文度已经率领将士们准备好了绳索铁钩,一旦接近后就准备跳船进行接舷战。 双方一百多艘船只一追一逃,很快就分散在了这片海域。此时谁都没有留意到,西南方向的海天边上,已经出现了大片风帆。 第253章 卑沙城战役6 海面上白帆点点,喊杀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七八艘高句丽中型战船正在燃烧着缓缓沉没,几艘大点的战船更加凄惨,船身几乎已经成了碎片。蔚蓝色的海水中,到处都挣扎求生的高句丽水手,运气好的能抱住一块木板随波逐流,运气差的力气衰竭之后,只能无奈的沉入冰冷的海底。 勇胜号的船头上,刘仁轨目光冷冽,一直瞪着前方不远处的高句丽旗舰上。勇胜号的四周,唐军水师战船正在四处追击残余的高句丽船只,已经有十几艘高句丽战船升起了白旗,场面呈现一边倒的局势。眼看就要接近弓箭射程之内,刘仁轨举起手,正想下令弓箭攻击,桅杆上的瞭望水手忽然惊呼出声。 “将军!将军!西南方向发现大批船队!” 刘仁轨大吃一惊,赶紧转过身子看向西南方向。只见几里开外,一支庞大的船队正向着这边而来,已经勉强可以看清楚对方船头上的奇怪旗帜了。 “是倭国人!”此时王文度也看见了对方的旗帜,惊讶的大喊一声。 刘仁轨一愣:“你没看错?” “绝对不会有错!”王文度语气十分肯定,“当初末将在扬州曾经见到过倭国旗帜!这些狗娘养的,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确认是倭国水师,刘仁轨毫不犹豫下达了命令:“擂鼓,打信号旗,传令停止追击,船队调头,准备迎战倭国人!” 王文度有些诧异:“将军,要不先弄清楚情况再说?” 刘仁轨断然摆摆手:“不必了!倭国人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既然出现了,那就是敌军!传令吧!” 王文度点点头,高声对着甲板上传达了命令,自己则高举着信号旗不停摇动。 正在全力追击的大唐船只听见鼓声,纷纷看向勇胜号,看清楚信号后赶紧全力转向。很多人已经发现了西南方向的庞大船队,都大声议论起来。 分散的船队想要重新聚集起来十分困难,再者掉头的话就要逆风,刘仁轨虽然着急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倭国水师越来越近。幸好高句丽水师已经心胆俱裂,只顾着仓皇逃命,根本不敢掉头攻击唐军船队。刘仁轨看着全力转舵的船队,心中十分后悔,若是刚才没有想着俘虏高句丽旗舰,也不会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倭国水师虽然有三百余艘船,但是并没有聚集在一起,而是按照各方势力形成编队。孝德天皇派出的船只居中,大概有九十余艘,接下来就是苏我氏的百余艘船居左,其他倭国豪族的船只则组成右侧编队,满帆顺着风向杀向唐军船队。 安倍诺夫站在旗舰上,看着前方正在艰难转向的唐军水师,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地微笑。 安倍比诺夫抬头道:“父亲,距离大概五里,是否放出纵火船?” “再等等!”安倍诺夫头都不回说了一句,“没想到高句丽水师如此不堪一击!不过这样也好,唐军水师忙于追击,船队阵型已经混乱不堪。嘿嘿,此战过后,高丽半岛就该我们说了算了!安昙,能获得纵火船战法,你的功劳不小!” 安昙比诺夫咧嘴一笑:“小侄在扬州呆了很久,终于得知了大唐水师的虚实,总算是不辱使命。其实叔父大人有所不知,小侄也是在扬州得知,汉人的赤壁之战就开始使用纵火船了。不过近几百年来,汉人水师规模越来越小,也没有发生大的水战,因此纵火船战法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据小侄所知,大唐水师的筹建和战法,都是由一个叫张焕的将军主导的。” “张焕!”安倍诺夫有些惊讶,“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 “张焕在大唐名声十分显赫!”安昙比诺夫语气很是敬佩,“此人是状元出身,然而投笔从戎之后战功赫赫,大唐平定西域和吐谷浑,可以说都是他的功劳。” “我记起来了!”安倍诺夫拍拍额头,“以前和我们做交易的汉人世家豪族忽然灭亡,天皇陛下为此很是烦恼,特意派人向大唐商人打听过消息。据说世家豪族的灭亡,张焕起了很大作用!” “确实如此!”安昙比诺夫叹了口气,“叔父大人肯定知道李靖阁下吧?” “当然!李靖阁下战无不胜,即使在我们东瀛名头也是如雷贯耳。” “张焕将军就是李靖阁下的嫡系传人,除此之外,他还是大唐皇帝的女婿,娶的是最得宠的高阳公主!” “若是有机会,自当见见此人!”安倍诺夫喃喃一句,抬头看看前方距离高声道:“传令,纵火船出击!” 战鼓声中,二百余艘纵火船铺天盖地向着唐军船队冲了过去。 “倭国人竟然也用这一招!”看见遍布海面的纵火船,王文度目瞪口呆。 刘仁轨也吓了一大跳,怒吼道:“船队停止转向,速速躲避!已经转向的船只降帆,抛锚,水手跳水!” 王文度咬咬牙,心有不甘的挥舞信号旗下达命令。 刘仁轨此举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是弃卒保帅,否则的话这么多纵火船冲了过来,不可能完全躲避开来。唐军此时处于逆风,若是不降帆抛锚,水手跳水之后,战船就会顺风漂流,根本起不到阻挡的作用。 “刘仁轨倒是能当机立断!”看见唐军的动作,安倍诺夫忍不住夸赞一句。 安倍比诺夫躬身道:“父亲大人,请让小的率队出击,擒拿刘仁轨!” 安昙比诺夫紧接着道:“叔父大人,请让小的也出击!” 这时左右两侧的船队也擂起了战鼓,向安倍比诺夫请战。 “让他们绕一圈,从左右包抄过去!”安倍诺夫看了看两侧的船队,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们呢?”安倍比诺夫一愣,一脸不解的看着父亲。 安倍诺夫阴阴一笑:“唐军形势不利,然而战力很强,既然他们立功心切,就让他们先上吧!” 安倍比诺夫还想争辩,被堂兄一把拉住,摇摇头让他别再说话。安昙比诺夫心里十分清楚,安倍诺夫此举是要接着唐军水师的手,消耗天皇和其他家族的实力。孝德天皇即位之后,逐渐有和苏我氏疏远的意思,作为苏我氏的家臣,安倍诺夫当然知道怎么做。 听见旗舰传来的命令,倭国水师两翼迅速分开,在海上划过一个极大的弧线,向着唐军水师包抄过去。安倍诺夫看着两翼船队的离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将目光收回到纵火船队上。 纵火船队已经冲到了唐军船队前方,和唐军降帆抛锚的二十几艘战船一下子撞击到一起,轰然声响中,唐军战船瞬间燃起了大火。即便刘仁轨舍弃了这二十几艘船拼死阻挡,仍旧有几十艘纵火船从旁边划过,向着前方冲了过去。 刘仁轨看着后方起火的战船,再看看海水中的唐军水手,紧握拳头狠狠道:“王将军,让兄弟们集结阵型,和倭国人决一死战!” 唐军水师的将士们谁都没想到,第一战竟然会是这个样子。此前高句丽水师不堪一击,唐军仅仅损失了七艘中型战船,然而刚刚为了抵挡纵火船队,竟然付出了二十多艘船的巨大代价!将士们的心情一下子从喜悦变为愤怒,见到勇胜号传来的信号,所有战船全都忘记了力量悬殊,开始迅速集结,准备和两翼包抄而来的倭国水师决一死战! 唐军水师绕开燃烧的海域之后,已经分成了左右两支船队,而此时包抄的倭国水师已经到位,双方瞬间混战成一团。只见海面上火箭如雨,不时有船只燃烧起火,有十几艘船已经开始进行接舷战,战况十分惨烈。 安倍诺夫已经下令自己的船队降半帆,不紧不慢的从北边海域绕了一个大圈子,试图截断唐军船队的归路,将对方一网打尽。 唐军水师在勇胜号的率领下,人人奋勇死战不退。然而船队被迫分开之后,和敌军力量悬殊太大,往往都是三四艘倭国船只围攻一艘唐军战船,唐军水师全面处于下风。就连勇胜号也多处起火,幸亏将士们奋不顾身的扑灭大火。 双方在这片海域鏖战了一个时辰之后,唐军已经仅剩下了四十几艘战船,而且多数战船都伤痕累累。勇胜号风帆已经焚毁,只能依靠明轮运动,一直观战的安倍诺夫船队也升起满帆,向着这边杀了过来。 王文度灰头土脸的跑上船楼,对着刘仁轨喊道:“将军,下令撤退吧!不能让兄弟们白白送死了啊!” “撤?往哪里撤!”刘仁轨暴喝一声,“这是我们水师第一次出战,若是仓皇败退,如何面对皇上?” “将军,水师可是张焕将军的心血啊!”王文度泣不成声,“末将请求将军暂且撤退,给兄弟们留下报仇的机会吧!” 听见张焕的名字,刘仁轨猛然清醒过来。当初张焕多次说过,水师训练十分困难,一个合格的水手需要两年多才能训练成功,千万不要出现重大伤亡!要是全军覆没的话,自己一死不要紧,怎么对得起张焕的厚望! “撤吧!”刘仁轨眼眶瞬间湿润起来,“敌军截断了退路,只能暂且撤向新罗了!” “咚!咚咚!” 正在王文度准备传令的时候,东南方向传来震天战鼓声,紧接着一支庞大无比的船队出现在了。为首的是一艘巨大无比的战船,看样子竟然比勇胜号还大一倍有余,整支船队中勇胜号这样的大船足足有五十余艘! “哪来的这么大的船队?” 交战双方同时吃了一惊,都齐齐望了过去。 随着这支船队的接近,只见为首的站船上飘舞着一面奇怪无比的大旗,上面竟然是一只金色的斑斓猛虎。船头上,一个身材高大无比的汉子负手而立,这汉子头戴一顶金冠,相貌看上去十分丑恶,还留着一脸的大络腮胡子。 船队到了四五里开外,这名虬髯汉子忽然挥了挥手,随着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铺天盖地的石块和火球猛烈地抛向了倭国船队! 抛石机!刘仁轨和王文度同时目瞪口呆,这支船队竟然把抛石机搬上了海船!刘仁轨回过神来的时候,此前胜券在握的倭国水师已经溃不成军,短短一会儿时间,已经有百余艘倭国战船成了碎片。 第254章 兄弟会面 长安,张焕府邸。 鲜花盛开的后院里,高阳公主正在抚琴,旁边的妙玉以萧和之,悠扬的琴箫声远远飘出了墙外,坐在下首静听的高柔一脸仰慕之色。花间小径上,红拂手持木剑正在和张昭张信玩耍,翩翩和青青笑嘻嘻的站在一边指指点点。 一曲终了,高阳和妙玉相视一笑,举起茶杯对饮了一杯,也把目光转向了红拂这边。恰好这时张昭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撇撇小嘴正要哭泣,却看见翩翩姐姐瞪起了眼睛,赶紧揉揉眼睛自己爬了起来。张焕很少管孩子,不过一直给孩子们灌输自强自立,像刚才张昭跌倒了就必须自己爬起来。在这方面两个女儿做得最好,年龄稍大的翩翩一直都很坚强,张昭张信都很畏惧她。 李靖夫妇没有子嗣,一直都把张焕的几个孩子视若己出,疼爱的不得了。张焕出征的这段日子里,红拂更是每天都来张府陪陪高阳等人。 前阵子张焕派人把高柔送回长安府中的时候,妙玉以为又是张焕纳的侍妾,差点就把人拒之门外。幸好物部千月及时把张焕的信件拿了出来,妙玉这才知道闹了误会,后来对高柔态度也很好,毕竟不出意外的话,这位郡主将来就是房遗爱的妻子。至于物部千月,则被妙玉随意安排在了家中,偶尔帮着侍女们做做事情。 “嫂嫂,且歇息一会吧!”高阳见红拂额头见了汗,起身笑着招呼一句。 “自己玩去吧!”红拂拍拍张昭的小脑袋,把手中木剑放在他手中,举步走了过来坐下。 高阳亲自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捧给了红拂。 红拂也不道谢,饮了一口笑道:“今儿早上得到消息,皇上大军进展顺利,已经围困了辽东城,叔珩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劳,看来年底前有望班师回朝了。” 高阳嫣然一笑:“相公也来信了呢,据他说这次水师会起很大的作用,苗影妹妹要是知道这点,肯定会十分开心的。如今水师的船只几乎都是在扬州造船厂建造的,苗影妹妹可是功不可没呢!” “这点二哥也说过了!”红拂点了点头,将茶水一饮而尽,“据说作战计划是用水师夺取卑沙城,然后切断辽东和平壤之间的联系,那样一来此战必然大胜!说不定最新的战报已经到京城了。” “三妹!三妹!” 高阳正准备替红拂添上茶水,只听得院子外面传来李靖激动无比的喊声,听脚步声竟然在奔跑。众人都知道李靖的为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色,红拂更是有些发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见过李靖如此失态!难道出什么大事了? 这时李靖已经大步跑了进来,平时略显苍白的脸色竟然激动地发红起来,见到院子里满满的人,李靖才放慢了脚步。 “二哥!到底出什么事了?”红拂也惊慌起来,赶紧站起身迎了过去。 “大……是大哥……”李靖竟然有些语无伦次起来,额上也堆满了汗水。 高阳等人早就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靖。 红拂紧握住李靖的双手,柔声道:“二哥,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可是有了大哥的消息?”话虽如此,众人都听得出来,红拂的话音也有些颤抖。 这时翩翩几步跳到石桌前,端了杯茶水走过去递给了李靖。 李靖从红拂手里抽出手,左手接过茶杯,右手有些颤抖的拍拍翩翩的小脑袋以示感谢,接着嘴角露出个艰难的笑容,将茶水一饮而尽,喘了几口气这才道:“是大哥的消息!” 红拂眼眶一下子湿润起来,哽咽道:“大哥还好吧?” 大哥?高阳和妙玉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忽然间妙玉眼睛一亮,一下子想起了李靖夫妇说的是谁!当下拉住高阳的手掌,在她手上悄悄写了几个字,高阳顿时明白过来,脸上的神色更加震惊。 李靖点点头道:“大哥很好!事情是这样的,程知节大军搭乘水师船只夺取了卑沙城,后来高句丽水师前来应战,刘仁轨将军大败敌军!不料在水师追击的时候,倭国三万水师趁机杀出,刘仁轨寡不敌众,差点全军覆没!这时大哥忽然率领一支庞大的水师出现,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倭国水师消灭殆尽!据刘仁轨说倭国水师灭亡后,大哥本来马上就要离去,只是听见叔珩的名字,才暂时停留在了卑沙城,等着和叔珩见一面。” 红拂已经泪流满面,抽泣道:“大哥都不想见我们一面吗?我要去卑沙城!现在就要去!” “好好好!这就去!”李靖连连点头,“我们一起去!皇上已经来了旨意,准许我们前去看望大哥。” “这就走吧!”红拂转头对高阳妙玉点点头,拉着李靖向外就走。 “等等!”李靖忽然站住脚步,拍了拍额头,“看我这记性!我这还有刚送到的叔珩家信。”说完从袖中取出几封信,对翩翩招了招手。 翩翩小跑过去,接过信件过来递给了高阳。 “我们走了!”李靖扔下一句话,和红拂迅速离去。 “二哥和二嫂怎么了?我从没见他们这么慌张过!可是相公出什么事了?”这时小痴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惊慌地询问。 “呵呵,妹妹不要着急!”妙玉笑着摇摇手,“相公有位大哥你知道的吧?” “知道啊!”小痴莫名其妙的点点头。 “来,坐下说!”妙玉拉着小痴坐了下来,招手让几个小家伙也围过来,嫣然笑道:“我也是从相公那里知道的,这位大哥本事十分了得,前朝的时候……” 妙玉在给家人讲故事的时候,张焕正在卑沙城后面的山上,陪着失踪了十几年的二哥张仲坚闲聊。 “叔珩啊,父亲和大哥都很好吗?”张仲坚看着南边的天空询问张焕,声音有如金铁。 “父亲近来身子大不如前了,不过二哥放心,小弟早就找了医术精湛的医师过去陪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至于大哥……”张焕犹豫了下,“不满二哥,小弟和大哥的关系很冷淡。当初你忽然失踪,父亲十分悲痛,为了寻找你回来花费了不少精力,又正值战乱时期,家道逐渐中落。后来大哥又娶了个泼妇,足足有十几年不相往来。” 张仲坚默然点头,叹了口气道:“父亲和你都受苦了!二哥对不起你们啊!” 张焕微笑道:“事情都过去了,二哥不要过于内疚!父亲如今在家颐养天年,小弟也算是有所成就,二哥应该高兴才是!” 虽然刚刚见面,张焕对这位二哥的感觉却很不错,因此话语间也很是亲热。 “哈哈!”张仲坚笑着拍拍张焕肩头,“你小子岂止是有点成就?实话告诉你吧,若不是因为你偌大的名声,这次二哥是不会率领船队过来助战的!” 张焕很是疑惑:“哦?二哥此言何意?” 张仲坚蹲了下来,拾起一根树枝,一边在地上画着一边笑道:“你看,这里是高丽半岛,这里是琉球,再东边是倭国。这个你知道的吧?” “小弟知道!”张焕点点头也蹲了下来。 张仲坚在琉球那块涂抹了一阵,用树枝指着那儿微笑道:“当初为兄离开中原之后就找了一条船出海,后来就到了琉球,击杀了那边的海盗头目,占据了整个琉球。为兄有一次闲得无聊,乘船四处游荡时又在琉球附近发现了另外几座大岛屿,为兄就毫不客气的收为己有。这些大岛屿上都有不少当地蛮夷,为兄花了很长时间才整合了他们,将琉球一带变成了我的势力范围。不过为了掩藏实力,为兄的船队一般都藏在偏僻的港湾里,因此外人根本不知道我的真正实力。” 张焕听到这里已经瞪大了眼睛,早就知道这位二哥不同凡响,没想到竟然厉害到这等地步!单枪匹马的十几年就打下了一片江山,还缔造出了这么庞大的船队!难怪二哥的水师中几乎全是土著水手,原来是这个缘故。 张仲坚将他的惊讶看在眼底,站起身笑了笑道:“这也不算什么!为兄武艺还不错,收服这些蛮夷并没多困难。” 张焕咧咧嘴:“能让这些蛮夷组成一支能战的军队,这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对了二哥,你还没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是这样,近些年大唐和倭国的商船互通往来,很多都要从琉球经过,在那里补充水和食物。一来二去的,为兄就听见了你的名头,听说你出身状元却投笔从戎,立下了不小的战功,听到这个为兄很是欣慰。”张仲坚说到这里,一脸欣慰的拍拍张焕的肩头,接着道:“知道你们过得不错,为兄并没有回来的打算。这次大唐出兵攻打高句丽,消息也传到了琉球,为兄才知道你竟然也率军出征了,自然就多加留意了下。倭国水师经过琉球的时候,为兄就肯定他们是来给高句丽人助战的。既然兄弟你在,为兄怎能让他们得逞?因此马上率领船队跟了上来,幸好赶到的还算及时。” 听完张仲坚的长篇大论,张焕心头很是感动。张焕也已经了解到一些事情,因为红拂的关系,张仲坚根本不想回归大唐。这次若非看在自己的份上,实质上已经是一国之主的张仲坚恐怕根本不会前来助战。 想到这里,张焕轻声道:“二哥,既然回来了,就回家看看吧!李靖兄长和红拂嫂嫂时常都在念叨你,当初小弟刚进长安的时候,李靖兄长和嫂嫂都给了我莫大的帮助!还有,我过来的时候,皇上说了也想见见你!” 听见李靖夫妇的名字,张仲坚心头重重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了沉重的伤感。 第255章 三兄妹再聚 九月十日巳时,卑沙城外三十里处,一支黑甲骑兵正在道路上飞奔,马蹄过处卷起大片烟尘,道路两边的树林中不时有飞鸟受惊而逃。这支黑甲骑兵人数只有百余人,动作整齐划一,一看就是精锐之士。为首的两人一男一女,都骑着黑色的骏马,男的须发皆白,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气势十分逼人。女的身着红衣,腰悬一口宝剑,虽然眼角已经露出了鱼尾纹,整个人看上去依旧英气勃勃。 这一男一女,正是从长安飞速赶来的李靖夫妇。 几天前得到张仲坚回来的消息,李靖夫妇就带上了一百名陌刀骑兵,迅速离开长安赶往辽东。李靖辞官之后,已经多年没有快马赶路,这一路可是累得够呛。幸好张焕派出信鸽向一路上的驿站都送了信,言说张仲坚会在卑沙城等候,让李靖夫妇不必太过着急赶路。既便是如此,李靖在路上也很少休息,仅仅六七天时间就从长安赶到了辽东。在见过李世民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前来卑沙城。 此时在卑沙城海边上,张焕和张仲坚并肩而立,正在观看张仲坚带来的水师操练。而在不远处的海域,刘仁轨和大唐水师也在认真的观摩。 当日张仲坚水师强势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歼倭国水师,深深震惊了刘仁轨等人。本来在他们看来,大唐水师已经很厉害了,然而和张仲坚的部下一比,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张焕来到卑沙城之后,听完那场海战的详细情况,就请求张仲坚下令水师做一次操练,让大唐水师就近观摩一遍。 本来这场操练早就该举行了,只是李世民一定要见见张仲坚,张焕只好劝服兄长去了趟辽东城,拜会了一次李世民。此前兄弟谈话的时候,张焕知道二哥已经自立为王,国号扶馀,是名副其实的一国之主。 张仲坚离开的时候还是前朝,算起来和大唐根本没关系,而且单枪匹马占据了大块海外领地,李世民对他十分钦佩,接见的时候态度也十分客气。 可惜不管李世民怎么劝说,张仲坚都没有回归大唐的打算,只是保证永世不会和大唐为敌,有需要的时候也会出手相助。李世民心里虽然很遗憾,还是表现出了自己的大度,并没有强迫张仲坚回归,也没有强迫他称臣。说到这次海战的时候,李世民十分愤怒,誓言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狂妄的弹丸之国。鉴于水师损失惨重,而张仲坚的水师战力极强,李世民特意向张仲坚请教了一番,然后让张焕按照张仲坚所说,设计建造更大更强的战船,以便将来征讨倭国。 张仲坚在辽东城下只待了两天,就婉拒了李世民的挽留,回到了卑沙城。本来按照作战计划,张焕应该率军从盖牟城南下,汇合李世民的大军一起攻占辽东城。不过因为张仲坚的缘故,李世民特许张焕一起去卑沙城,顺带着好好学学张仲坚的造船方法和海上战法,盖牟城的唐军则在薛仁贵的率领下前往辽东城。 回到卑沙城,张仲坚就让精于造船部下向张焕传授了一些技术,同时让刘仁轨等人登上扶馀国的战船,学习他们的先进战法。歼灭倭国船队的时候,张仲坚的战船大量使用了抛石机,抛出的不但有石块,而且还有火药制成的简易炮弹。对这些技术和战法,刘仁轨等人学的如痴如醉,吃住都呆在扶余国的战船上。在他们的坚持努力下,很快就简单掌握了扶余国水师的大部分秘密,可谓是获益匪浅。 按照张仲坚的想法,自己这次是意外回来,根本没有和家人联系的打算,见到小弟张焕已经是意外之喜,准备最多停留五天就离去。不料四天前红拂的飞鸽传书忽然到来,言辞真切的请求张仲坚多留几天,哪怕见一面再走也行。红拂是张仲坚这一生唯一喜欢过的女子,否则的话当年也不会在李靖红拂成亲之后黯然离去。有红拂的书信泣泪请求,再加上张焕的苦苦劝说,张仲坚总算是答应下来,在卑沙城等待李靖夫妇前来见一面。 “三弟,你在想什么?”张仲坚将目光从海上收回来,看着沉思的张焕笑着询问。 “二哥,南边、东边和西南方向的万里之外,都有着巨大无比的陆地!小弟在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的船队才能够到达那里!”张焕抬头看了一眼海天边际,语气很是憧憬。 “哦?此言当真?”张仲坚吃了一惊,“为兄曾经带着船队去了很多地方,怎么没听说过这个消息?你说的南边,是正在大肆开垦棉花种植园的南洋吗?” “不是。”张焕摇了摇头,笑着道:“原来二哥也知道南洋,不满二哥说,那边开垦棉花种植园的人和小弟有些关系的。我说的南边大陆,还在南洋以南几千里开外,二哥要是有兴趣,不妨派一支船队过去找找看。小弟保证一定能找到那块大陆!” “那块大陆很大?”张仲坚一下子来了兴趣,仰头看着南边的天空。 张焕笑道:“没错!和大唐差不多大!西南方向和东边的陆地更大!只是距离太远,二哥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妨先去找找南边那块大陆。” “这事很有意思!”张仲坚摸摸络腮胡子,“二哥就喜欢到处跑,回去后就带着船队过去看看。小弟,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张焕只好撒了个谎。 张仲坚却丝毫没有怀疑,当即就让张焕画一条简单的路线出来。张焕取了一根树枝,在沙地上把澳洲大陆的大概位置标了出来,同时把澳洲大陆上的一些奇怪动物也告诉了张仲坚,张仲坚听的连连称奇。 在张焕看来,自家这个二哥很不靠谱,作为一个国王可以说完全不合格,不过作为一个探险家却没有任何问题。不如让他带领船队去探索一下澳洲大陆,成功的话再建议他将整个国家迁移过去,怎么的也比让那些土著蛮夷占据了好。再者张焕一心想要灭掉倭国,将那块弹丸之地变成大唐的领土,难免会和附近的扶余国发生海上冲突。张仲坚虽然精于海战,船队实力也很庞大,但是和整个大唐根本无法抗衡,与其这样,不如提前给二哥一个退路。 “小弟,西南和东边的大陆又在哪里?”张仲坚将澳洲大陆的位置默默记在心里,接着询问起了其他两块大陆。 “二哥,那两块大陆距离实在太远,按照目前船只的速度,即使不出海上意外,没有一年多时间也不可能到达。二哥不妨先把这两块地方放在一边,着重寻找南边这块大陆如何?” “如此也好!”张仲坚咧嘴一笑,“那你先别告诉我路线,否则的话二哥肯定会忍不住率领船队过去的。” “公子!卫国公马上就到了!” 张焕正想取笑张仲坚几句,纥干承基从身后飞奔了过来,远远就高声禀报。 “二哥,过去吧!” 张仲坚可谓是当世豪杰,此时即将见到分离多年的结拜弟妹,眼中竟然有些胆怯。张焕笑了笑,携了张仲坚的手臂向城内走去。 张仲坚兄弟赶到西边城头的时候,程知节等人早就等着了,李靖一行已经到了三里开外。一眼看见城头上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红拂立刻就掉下泪来,李靖眼眶也已经湿润,用力的拍打着胯下战马。 “下去吧!”看见李靖夫妇,张仲坚身子一震,语气有些颤抖的说了一句,转身向城下走去。 程知节和张焕等人紧随其后,也跟着到了城门附近。 “大哥!大哥!”离城门还有十几丈远,李靖和红拂同时翻身下马,大喊着扑了过来。 张仲坚揉揉鼻头,大踏步迎了上去。 到了近前,李靖一拂衣袖,就要跪下行礼。红拂满脸泪痕,只是紧紧地盯着张仲坚。 “二弟快快请起!”张仲坚双手扶起李靖,用力拍了拍李靖的肩头,转头看向了红拂。 “大哥,你还是老样子!我和二哥都老了!”年已四旬的红拂竟然像小孩子一般,扑到张仲坚怀里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张仲坚有些手足无措,只是轻轻拍着红拂的后背。 红拂闻听哭声却更大,当年张仲坚拼死救下她的时候,说的是同样的这一句话。 “二弟!”张仲坚无奈,只好给李靖使个眼色。 李靖只好走上前来,拉过红拂小声安慰起来。张焕也走过来,笑着打了几句圆场,总算是将红拂的情绪稳定下来。这时程知节等人才走上前来,按耐住心头的惊讶,相继参见李靖。 “国主,卫国公,还是请进城说话吧。”程知节如今算是卑沙城的主人,见完礼后笑着邀请。 张仲坚点点头,和李靖并肩向城里走去。红拂依旧小女孩一般,左手紧紧挽住张仲坚的胳膊,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 第256章 攻克辽东城1 辽东城原名襄平城,东晋年间被高句丽占领之后改称辽东城,此后一直是高句丽在辽东最重要的城池。和大多数汉人城池一样,辽东城也是一座方形城池,分为内外两城,城墙极其高大雄伟。在高句丽人二百多年不间断的苦心经营下,内外城垣上遍布女墙、角楼和箭塔,城下还挖了宽阔的护城河,引太子河水入内,极大的增加了攻城的难度。除此之外,高句丽人还在城内囤积了三十多万石粮草,足够城中十几万高句丽人坚持两年有余。 九月十二日卯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张焕站在辽东城下,看着几里开外雄伟的城池,心情十分激动澎湃。高句丽霸占辽东城长达二百多年,中原朝廷屡屡更替,却始终没有收回这座有着极大意义的雄城!前朝隋炀帝铩羽辽东城,百万大军损失殆尽,最终导致强盛无比的大隋朝走向灭亡。辽东城是高句丽人的骄傲,却是汉人心头永远的疼痛,这次拼死都要收回这座城! 想到这里,张焕按耐住有些激动的心情,对身边的薛仁贵说道:“仁贵,给我说说这几天攻城的情况。” “喏!”薛仁贵答应一声,看着城墙下面大堆被焚毁的攻城器械,闷声说道:“末将率领大军赶来之后,皇上就让左武卫汇合在一起,负责从东门攻城。然而此处城外的护城河足足有一丈多深,城内的高句丽人箭矢无比充足,一旦我军靠近就不要命的放箭阻击!我军虽然付出巨大努力,而且损失了不少攻城器械,却依旧没有攻上城墙一步!末将无能,请大人责罚!” 张焕摆了摆手:“你又没做错什么!其他几道城门外是什么情况?” 薛仁贵语气沉闷:“折损了不少器械兵马,都没什么进展!皇上这几天很是恼火!” “我们左武卫损失了多少人马?” “伤亡约二千多人了!”薛仁贵脸色黯淡。 张焕摸摸额头,心头很是痛惜。左武卫乃是百战精锐,出征西域的时候,除了黑石峡谷之战伤亡惨重,其他几场仗都没有重大伤亡。没想到短短几天,连辽东城墙都没摸到,就损失了两千多人。 “护城河必须先解决啊!”张焕沉思许久,喃喃说道。 薛仁贵小声道:“这个皇上早就想到了,只是护城河里的水是直接从东边大河里引过来的,要想填平护城河必须先截断河水!皇上让阎钢勘测了一下,结论是如果有三万人一起施工的话,也需要十几天才能截断河水,因此皇上这几天暂缓攻城,一直在研究能否加快截流的速度。” 原来是这样!张焕点了点头,正准备去河流边上看看,纥干承基从后面飞跑过来,到了面前躬身道:“公子,皇上召见!” 张焕不敢怠慢,赶紧带着纥干承基,向南门外皇上的行在走去。 半个时辰前,张焕才从卑沙城赶到辽东城下。 见到李靖夫妇之后,张仲坚不顾众人的苦苦挽留,坚决带着船队离去,准备回到扶余国就依照张焕所说,前去寻找南边的那块大陆。离别之时难免心酸难受,李靖夫妇心情激荡,特别是红拂更是泪流不止,张仲坚刚离去,二人就相继病倒不起。李世民得知消息,赶紧去信让李靖夫妇就地休养,还派去了几名太医诊治,同时命令张焕返回辽东城下,率领左武卫大军攻城,程知节则镇守卑沙城,指挥大军截断平壤到辽东城的道路。 这次水师损失惨重,幸好张仲坚看在张焕的面子上,留下了六艘大战船。李世民让刘仁轨留下了五艘,连同水师剩余的四十几艘战船继续驻守在卑沙城附近海域,剩下的一艘则开回扬州,让扬州造船厂仿制。 张焕赶到行在的时候,李绩、张俭、韦挺等人都已经在了。阎钢站在最末尾,手里拿着一卷图纸,一见到张焕就眼睛一亮。 “臣参见皇上!”张焕上前几步,躬身行礼。 “免了!”李世民摆摆手,指了指李绩右侧的位置,“坐吧!” “谢皇上!”张焕道了谢,又和李绩等人见过礼,回身坐了下去。 张焕坐下后,李世民看着他问道:“卫公夫妇病情如何?” 张焕欠身道:“回皇上,太医说卫公夫妇因为心情过于激荡,伤到了肝脾,只要调养一阵子就没什么大碍了。” “如此甚好!”李世民叹了口气,“可惜你那二哥竟然不愿留下效力,朕心头十分不舍啊!” 张焕道:“二哥离去时说过,他虽然不能留下,但是将来会送给皇上一份大礼。” “哦?你二哥那般英雄人物,会送给朕什么礼物呢?”李世民一下子来了兴趣。 李绩等人都见过张仲坚,对其人十分钦佩,听说他会送一份礼物给皇上,都一脸兴趣的看着张焕。 张焕也不卖关子,径直说道:“回皇上,二哥说将来会送一大块海外领土给皇上!” “海外领土!”李世民吃了一惊,“何方领土?” 张焕一语惊人:“整个扶余国的领土!” 整个扶余国!众人都无比震惊,张仲坚身为扶余国主,若是把整个领土都送给大唐,他自己怎么办? 李世民回过神来,马上询问张焕这个问题。 张焕微笑道:“二哥离去的时候,已经接受了皇上的册封,扶余国已经是大唐属国了。二哥知道皇上有征伐倭国的打算,就把扶余国献给皇上,将来作为海上中转使用。至于扶余国的百姓,二哥准备迁往南边几千里开外的一块陆地上。” “那边真的有大块陆地?”李世民一脸疑问,“朕可是听说过,南洋以南全是大海!” 张焕点点头,开始详细说起了南边那块大陆的情况。 李世民听完后啧啧称奇,同时下了决心要大力扩建水师,打造一支张仲坚那样的战船队伍!将来征服倭国之后,也可以去探寻一下目前未知的大块陆地。毕竟作为一个君主来说,开疆拓土永远都是不可阻挡的最大诱惑。再者最近一年多来,南洋那边运来了大量棉花,李世民早已经提高了对海外领土的重视。 “好了,这件事放一放,先讨论攻城的事情。”李世民打断了窃窃私语的众人,对阎钢点了点头。 阎钢起身对众人行了礼,摊开手中的图纸,指着上面说道:“小臣接到皇上命令之后,马上带人去查看了河水情况。要想尽快截流就要选取这里最狭窄的河面,重新开出一条河道。可惜那处河道两岸遍布岩石,施工十分困难,然而选取其他河段的话,工程量又会大增。小臣知道张将军对这方面十分精通,因此请张将军指点一二。” “哦?”李世民很是惊讶,“叔珩,你什么时候懂这个了?” 张焕起身道:“回皇上,前几年略微学过一些。请皇上准许微臣前去河道处看看再作打算。” “可以!”李世民不假思索答应下来,“朕召集大家来,就是想要研究一下如何截断护城河的水流。既然如此,不妨大家一起前去看看。”说完站起身来,披上披风向外走去。 “臣等遵旨!” 众人齐齐答应,跟在后面出了行在,向着几里开外的河岸边走去。 李世民等人前去研究河水分流的时候,平壤城的泉盖苏文已经焦头烂额,正在和麾下官员们商议对策。 最近的形势发展,大大出乎了泉盖苏文的预料。本来在盖牟城失守的时候,泉盖苏文就有了求和的打算,不过他沉思之后认为,必须在辽东城下给唐军一次沉重打击,占据局部优势之后,才是求和的最佳时机。不料随后卑沙城就失守,水师成了泉盖苏文最后一张大牌,若是水师失败,就必须向大唐求和了。没想到倭国使者恰好前来,商谈之后答应派出三万水师,会合高句丽水师一起击败唐军水师,同时百济也会在南线向新罗发起猛攻。泉盖苏文一下子看见了胜利的希望,马上停止了求和的想法,一心等待着海战大胜。 然而事与愿违,短短几天之后海战的消息就传了回来。此战高句丽水师大败而归,仅仅剩下了几十艘中型战船,士气已经一落千丈。而倭国水师在一支神秘船队的忽然打击之下,所有的战船都被击沉,倭国水师统领安倍诺夫一下七千多人成了大唐的俘虏。 对泉盖苏文来说,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如今形势已经十分明朗,唐军主力围困辽东,程知节大军已经切断平壤城和辽东城一带的联系,而且随时可以向南袭击平壤城。作为一个熟知兵法的统帅,泉盖苏文十分明白,此战高句丽已经没有了获胜的希望。当下唯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据城坚守,希望能和前朝一样,依靠坚固的防御杀伤大量唐军将士,迫使李世民下令退兵;另一条就是委屈求和,给高句丽留下东山再起的机会。 然而泉盖苏文十分清楚,不管是哪一条,对高句丽来说都十分艰难。求和的话,辽东全境十有八九要还给大唐,属国百济也肯定保不住,那样一来,泉盖苏文在高句丽人心中就会成为卖国贼,他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据城坚守的话,想要获取胜利就必须拖到严冬到来之际,在如今的战场局势下,泉盖苏文没有丝毫把握能抵挡唐军两个月。 “诸位都说说看,是求和,还是继续死战?”泉盖苏文看了看周围的官员,语气有些黯然的询问。 第257章 攻克辽东城2 高句丽王室南迁之前,就在平壤城修建了新的王宫,此后一直作为高句丽王的居所。这座宫殿群的修建方法大异于中原,先筑起了高台,然后才在高台之上建造宫殿,而且采用了对称建筑的方式,宫殿群一眼望去十分别致。王宫的正门开在东边,取的是紫气东来之意,大门也被漆成了朱紫色。 巳时,领议政李赫步履匆匆走进了大门,经过几道宫门和甬道,来到了内宫的荷花池边。正值金秋季节,池内的荷花开得正旺,荷花池西边,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瘦削少年弯着腰,把手中的饼饵撕碎之后扔在池中,引来大群金色的鱼儿追逐。这少年穿着一身黑色常服,头戴一顶金冠,正是高句丽王高宝藏。 几年前泉盖苏文篡位,把高宝藏推上了傀儡王座,从那以后高宝藏几乎失去了自由,除了逢年过节以及祭祀的时候偶尔能出宫去,其他时间全都被逼着待在宫里。既便是如此,泉盖苏文依旧不放心,将宫中多半侍卫都换成了自己人,随时监视着高宝藏的动向。高宝藏也知道自己的处境,登基后的几年间纵情声色,似乎从来不过问朝中事宜,对泉盖苏文也执礼甚恭,看上去铁了心要做一个富贵傀儡王了。 “大王,领议政大人来了。”一个宫女上前一步,小声提醒高宝藏。 高宝藏转过头看了一眼李赫,拍了拍手道:“请他过来!” 李赫绕过荷花池,到了近前躬身道:“老臣参见大王!” “老大人不必多礼!”高宝藏虚扶了一把,“不知老大人今日前来有何事?” 李赫递过一份奏折道:“大莫离支大人想要紧急征兵十万,请大王御览奏折。” 高宝藏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接过奏折看了一眼身边的两名宫女,这两名宫女赶紧躬身退开几步。高宝藏这才缓缓打开奏折,不动神色的将夹在里面的一张小纸条卷入袖中,装模作样看起了奏折。 “本王早就下过旨意,国家大事一概交给大莫离支处理。这次大唐重兵压境,紧急征兵乃是必要之举,请大莫离支全权负责就是,尽量不要引起平壤百姓的慌乱。”高宝藏看完奏折,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从怀中取出一刻印章盖了印,仍旧将奏折还给了李赫。 李赫双手接过诏书,躬身道:“那么老臣这就去下发诏书了!大王放心,有高爽基将军在,平壤城不会出乱子。” 高宝藏听见高爽基这个名字,眼睛瞬间又是一亮,接着马上恢复了平静,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李赫行了礼,捧着诏书快步离去。 李赫离去之后,高爽基将几块饼饵喂完,神情自若的对一名青衣宫女招招手:“你过来,伺候本王前去更衣!” 青衣宫女赶紧上前,跟在高宝藏身后而去。几名侍卫看样子想要跟上,却被青衣宫女斥责几句,只好停留在荷花池边,目送高宝藏和青衣宫女离去。 进入房间后,青衣宫女马上关上房门。高宝藏坐在官房(便器)上,从袖中取出纸条,看清楚内容后将纸条揉成一团,递给了青衣宫女。青衣宫女接过纸团,嚼碎后咽了下去,看样子没少做这种事。 高宝藏站起身道:“青儿,交代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青儿小声道:“大王,在小人哥哥的努力下,宫中二百侍卫已经有一百二十人已经准备效力大王。如果事情有变,绝对能护的大王周全。” “如此甚好!”高宝藏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握拳喃喃道:“狗娘养的泉盖苏文,每次引起民怨的诏令都让本王亲自用印,殊不知这反而给了本王机会!高爽基乃是我高句丽王族,若非为了取信于你,怎么会处处刁难羞辱本王!朴卜万那蠢货已经滚蛋,一旦辽东城失守,泉盖世文大军覆灭,就是你泉氏灭族之日!” “大王慎言!”青儿吓了一跳,赶紧凑到门边看了看外面。 “本王失态了!”高宝藏深吸几口气,迅速平复了心情,把手放在青儿胸前,轻轻揉搓着笑道:“多年的隐忍终于有了希望,本王怎么能不激动?事成之后,本王会封你为贵妃!” 青儿脸色有些红晕,却并没阻止高宝藏手上的动作,只是小声道:“多谢大王恩典!只是泉盖苏文已经决定,全力死守辽东城、白岩城几座城池,只怕唐军很难获胜。再说了,若是唐军顺利夺取了那几座城池,即使大王诛杀泉氏满门谢罪,大唐皇帝恐怕也不会答应就此罢兵!” “怕什么!”高宝藏眼中露处一丝狠色,“大不了投降就是!大唐皇帝十分仁慈,我们做个富家翁应该没什么问题。若是那样做,你也会跟着本王的吧?” “臣妾已经是大王的人,自然誓死追随大王!”青儿眼神坚毅,将高宝藏的手轻轻推开,凑到他脸上亲吻一下,小声道:“大王,请出去吧,否则会引起别人怀疑!” 高宝藏点点头,故意把衣衫弄得凌乱点,大步走出了房门。远处监视的几个侍卫见到高宝藏衣衫有些凌乱,而青儿脸色有些红晕,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心中没有丝毫怀疑。高宝藏看了一眼这几名示威,心中冷笑不已,抬头看向北边的辽东城方向,眼中神色十分复杂。 高宝藏在平壤谋划诛杀泉氏满门的时候,泉盖世文正在辽东城的东边城墙上眺望远处的河流,心头很是忐忑不安。唐军前几天攻城损失不小,护城河水起了最大的功劳,李世民显然看见了这个问题,暂停攻城之后似乎一直在想法子解决这件事。 泉盖苏文对东门外的河流情况很了解,知道想要轻易截断河水十分不易,这几天唐军好像并没找到迅速截流的方法,因此泉盖世文并不怎么着急。然而今天一早,唐军忽然派出了几千人前往最狭窄的那段河面,似乎准备将河水分流。那段河岸两侧都是坚硬的岩石,想要挖开河岸看上去十分困难,然而泉盖世文却不认为李世民会做劳而无功之事,那么十有八九已经找到了挖开岩石的方法。无奈整座城池被围得水泄不通,泉盖世文又不敢派兵出城一战,只能呆在城头远远观望,看了半天只见到唐军似乎在收集柴禾,根本看不出到底要做什么。 “姜昊,你在这盯着,唐军要是有大动作马上来禀报!”既然看不出究竟,泉盖世文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交代一句离开了城头。 姜昊躬身领命,看着远处正在收集的几千唐军,心里也是一头雾水。 “叔珩,这法子真的有效吗?若是没有把握,多花些时间筑坝截断河水也行。”李世民看着越堆越高的柴禾,也满心怀疑的询问张焕。 张焕笑道:“皇上放心!此等事微臣岂敢儿戏对待!”说完对阎钢摆摆手道:“阎钢,差不多了,按照本将军的吩咐准备吧。” 阎钢答应一声躬身退下,带领着唐军将士们,把收集好的柴禾捆堆放在河岸边的岩石上,浇上桐油之后点燃起来。火势瞬间燃烧起来,滚滚浓烟随风飘向了辽东城。 “唐军这是要做什么?”姜昊看见唐军竟然在防火,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难道唐军想要用大火焚化岩石,开出一条河道不成?”想到这里,姜昊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诞的念头抛在脑后。 与此同时,李世民也满心疑惑,向张焕询问了同样的问题。 张焕侃侃而谈:“皇上,微臣所用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先用大火将岩石烧红,然后浇上冷水,烧红的岩石瞬间就会崩裂破碎。如此一来,最多五六天就可以开出一条新的河道,将河水分流过去。” “此言当真?”李世民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倒是阎钢若有所思,似乎想明白了一些道路,看向张焕的目光更加钦佩。 张焕正色道:“臣不敢妄言!请皇上稍等片刻就知究竟!” 李世民很是好奇,忍不住向火堆前走了几步,李绩和张焕赶紧将他拦了下来。 唐军点起的这场大火,覆盖了十丈方圆的河岸。阎钢带着人不停地投放柴禾,足足燃烧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岩石烧红的厚度足足有一尺左右,张焕才下令停止,让早已经准备好的几百只水桶一起向岩石上泼水。 只听得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烧得火红的岩石一遇见冷水,冒出了大片白色的烟雾,瞬间就裂开了几道无数缝子。白雾散去之后,一尺厚的岩石表面已经分崩离析成了碎片,下面的部分也裂开了缝隙。除了张焕,包括李世民在内,所有人都齐齐惊呼起来。 “真是奇思妙想啊!”李世民回过神来,高兴的赞叹起来。 李绩等人看着张焕,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唐军将士们震惊过后,都齐齐欢呼起来。 阎钢虽然心里有预期,但是看到眼前这一幕,还是震惊无比。认识张焕以来,阎钢就知道他能耐很大,没想到自己束手无策的事情,张焕竟然轻易就能解决! 一片欢呼声中,唐军开始清理破碎的岩石,准备放下一把火。 第258章 攻克辽东城3 天空中阴云密布,卯时开始下的雨越来越小,逐渐有了停息的迹象。虽然雨快停了,头顶天上的阴云却越积越厚,而且天际间没有一丝风,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泉盖世文黑着脸负手站在城头上,看着即将被完全截断的河水,心情和今天的天气一样阴沉。 短短五天时间,唐军竟然使用火烧岩石这种诡异的方法,硬生生的开出了一条新河道,将通往护城河的河水分流而去。一开始听见姜昊的禀报,泉盖世文还以为耳朵出了问题,亲自上了城头才发现事实确实如此,一下子被震撼住了。泉盖世文都震撼不已,城中的高句丽人更是惊骇莫名,都以为唐军有鬼神相助,一时之间谣言四起。很多人都暗中谣传,死在辽东城下的前隋大军鬼魂在帮助唐军。 为了稳住人心,泉盖世文斩杀了传播谣言的几十个百姓,还在城中四处发放布告,将百年来中原大军进攻辽东城屡屡不克的事迹告诉城中军民。同时再三强调辽东城兵精粮足,和过去一样是不可被攻陷的,如此以来总算是安定了人心。即便如此,泉盖世文心里也很清楚,唐军只要截断河水就会再次发起强攻。没了护城河这道天险,唐军犀利的攻城器械就可以派上用场,守城的压力也会倍增。泉盖世文也很想派兵出城阻止唐军,只是一想到唐军恐怖的战力,只能无奈的打消念头,眼看着唐军从容施工。 前天夜里,泉盖苏文用自己豢养的海东青送来了一封加急信件,泉盖世文当时就感到大势不妙。果然,信中的第一条消息就给了泉盖世文当头一记闷棍,高句丽和倭国水师竟然全军覆没! 这两天城外的唐军一直在散布水战大胜的消息,泉盖世文却以为对方在蛊惑人心,没想到事情竟然是真的。泉盖苏文再三警告,不许将实际军情告之于军民,以免影响军心民心,因此泉盖世文只能把这条消息烂在心里。泉盖苏文在信的末尾说的很清楚,平壤到辽东城的道路已经被程知节所部截断,已经派不出一兵一卒前来增援,只能依靠泉盖世文手中兵马坚守城池。若是辽东城再失守,惟有投降一条路可走了,严令泉盖世文战至一兵一卒也要确保辽东城不失。 泉盖世文知道自己已经是背水一战,无论如何不容有失,这几天一边监视着唐军开拓河道的进展,一边日夜不停的加固城防。唐军前阵子的猛攻虽然没有得逞,抛石机和巨大弩箭却给城中造成了巨大伤亡,泉盖世文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好的对付方法,心情愈加的烦躁。 正在泉盖世文烦恼之时,河岸边的唐军忽然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声。 姜昊指着远处的河流喊道:“大将军,河水被截断了!” 见到河水被截断,护城河里的水面急剧下降,城头上的高句丽人顿时一片喧哗。 “喊什么!”泉盖世文狠狠瞪了一眼姜昊,“意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惊讶的!河水既然已经截断,唐军很快就会发起攻城,还不快去做准备!” 姜昊吓了一跳,赶紧在城头上四处传令,让手下做好防御准备。 此时在南门外大营里,李世民正在做着战前准备。 “这次河水顺利分流,张焕和阎钢二人功不可没,稍后再加以奖赏。如今敌军护城河天险已经不复存在,我军理当恢复攻城。诸位爱卿说说,由哪道城门发起主攻?” 李绩率先道:“皇上,我军兵力数倍于敌军,攻城器械也十分充足,不妨从东、西、北三面同时发起进攻。最近天气逐渐转冷,拖得越久越不利于我军。” 南门外地势最为险要,又是皇上行在驻地,容不得有半点闪失。若是从南门也发起猛攻,皇上说不定也会上阵,因此李绩并未提议南门也同时进攻。 张焕欠身道:“末将附议!这几天末将已经派人去盖牟城征集了大量草袋,足以填平护城河。” 见到李绩和张焕意见一致,张俭等人也都出言附议,毕竟三面同时进攻的话,大家都能捞到主攻。 李世民也知道众将领的意思,笑了笑道:“看来诸位将军都忘了,朕也是从枪林箭雨中杀出来的!也罢,既然如此,朕就不让诸位担心了,安心的坐镇军营即可。李绩!” “末将在!” “令你率领两万人马,从西门发起进攻!” “喏!” “张焕,张俭,你二人各自率领麾下兵马,从东门和北门发起进攻!张俭,为了防备沈州城敌军可能会前来增援,你在北边方向也要安排一支兵马。” “喏!” “韦挺,阎钢,你二人负责攻城器械和辎重供应!好了,都下去准备吧,半个时辰后发起进攻。” “末将告退……”众将领抱拳行礼后,纷纷退了下去。 李世民等到人都离去才回身坐下,从案几上找出一张图,从容地看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唐军军营里传出闷雷般的战鼓声,将士们迅速整装列队,准备发起新的进攻。 张焕所部率先出动,四千精锐步卒走在最前面,这四千人后面是两千弓弩手,以及二十几架大型抛石机和巨弩,准备压制城头上的反击。最后面是一万多民夫,不停的把装满泥土的草袋装在车上,向前面运送过去。 西域之战张焕所部也参与过攻城,不过那时遇见的城池都不高大,抵抗也不怎么强烈,进展十分的顺利。这次进攻辽东城才算是真正的强攻,张焕也很想知道手下将士攻城的能力,因此让薛仁贵、程处默两人领兵攻城,自己和房遗爱等人在后方观战。 前军接近到三百步开外时停了下来,后面的弓弩手也跟着停了下来,等待抛石机和巨弩安装。 见到唐军推出了这么多的抛石机,泉盖世文紧紧皱起了眉头。前几天唐军进攻的时候虽然没有攻陷城池,甚至没有一名唐军攀上城墙,但是为数不多的抛石机却给城内制造了极大的恐慌。短短几天时间,唐军竟然又造出了这么多的攻城利器! “兄弟们,唐军抛石机发射的时候注意在城墙后面隐蔽,等到他们冲上来的时候再还击!”泉盖世文虽然很不愿意,还是下达了这条命令。 唐军将士手脚利落的摆放好了第一架抛石机,稍稍瞄准之后,几十名将士同时拉拽绳索。只听得嗡的一声闷响,磨盘大的巨石呼啸着向城头而去,可惜方向有些偏差,石块斜斜的砸在城墙上掉进了护城河。操作这架抛石机的将士们不慌不忙,开始校正方位,与此同时其他的抛石机也先后开始发射大石。经过一番校正,所有的抛石机都有了准头,黑压压的石块不停地向城头呼啸而去。 这时薛仁贵挥动了一下令旗,弓弩手迅速上前,到达百步开外时轮番向着城头放箭。最前方的四千精锐步卒纷纷扛起大车上的土袋,呐喊声中向着护城河冲了过去。 在泉盖世文的严令之下,城头上的高句丽弓箭手虽然遭受着猛烈打击,依旧顽强的向着背负土袋的唐军放箭。 一百多步距离几个呼吸间就到了,唐军扔下肩头的草袋,飞速向后面跑去。连绵不断的草袋一个接一个扔进了护城河,砰砰声中溅起了大片水花。此时靠的太近,高句丽弓箭手的准头一下子提了起来,有百余名唐军躲闪不及中箭倒地,很快就被其他人拖了回去。 唐军掩护极为猛烈,高句丽人虽然顽强的放箭阻击,却并不能给唐军带来多大伤亡。泉盖世文虽然知道阻挡不了,还是不停的下令放箭,反正辽东城内囤积了巨量的箭矢。 此时在其他两道城门外,李绩和张俭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进展都十分顺利。 一个时辰之后,张焕这边的草袋已经全部用光,不过护城河也差不多被填平了。搬运草袋的四千将士损失了三百多人,剩下的也都已经精疲力尽。 薛仁贵令旗一招,背负土袋的这四千人和已经手臂无力的两千弓箭手全部退后,另外两千弓箭手迅速接替了位置。弓箭手就位之后,薛仁贵再次令旗一招,三千人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在战鼓声中呐喊着向城门冲去。 左武卫在东门顺利填平了护城河,发起了第一次试探性进攻。其他两道城门处也相继填充完毕,在李绩和张俭指挥下,使用相同的战术向城墙发起冲击。 自从高句丽人占据辽东城以来,这座城池从来没被攻陷,一直被高句丽人吹嘘为不可攻破的城池。如今居住在城中的军民,大都是当年阻挡隋炀帝大军的那些人后裔,当年的那场大胜一直被广为流传。有了巨大的心理优势,面对唐军的三面围攻,高句丽人虽乱却不慌,顶着唐军箭矢和石块的双重打击,缩在城墙后面向冲过来的唐军猛烈放箭。 辽东城墙十分高大,唐军制造的云梯也相应的长了许多,每一架云梯要四人一起抬着冲锋。这四人人手一面藤盾高举过头,只顾着埋头冲锋,这滕盾虽然轻巧,却足以抵挡住城上射来的箭矢。 百余步距离转眼就到,在付出一百多人的伤亡之后,冲在最前面的几架云梯已经到了城墙下面。将士们纷纷扔掉滕盾,奋力把云梯立了起来,靠在城墙上准备攀爬。城头上的高句丽人继续不停地放箭,同时搬起檑木滚石,用力的砸了下来。 第259章 攻克辽东城4 淅淅沥沥的小雨虽然停了下来,城墙上却依旧一片湿滑,城下更是一片泥泞。几架云梯刚刚搭上城头,就被城头上的高句丽人使用巨大的木叉,叉在云梯上端猛力一推,顿时连人带云梯重重摔倒在地。云梯被摔得粉碎,上面的唐军运气好的逃过一命,运气差的直接被摔得血肉模糊。更有一些唐军被高句丽人的檑木滚石砸在头上,顿时脑浆迸裂惨死当场。 虽然有着抛石机和弓箭手的猛烈掩护,冲在最前面的十几架云梯还是全都摔倒损毁,没有一名唐军攀爬上城头。战鼓声中,后面扛着云梯的唐军没有丝毫犹豫,继续向城头发起冲击。 这时足足八十人推着冲车,在二百多盾牌兵的掩护下,已经到了城门前方二百步开外,呐喊声中加速向着城门撞击过去。唐军用的这种冲车十分巨大,仅仅是六轮车身就有八丈多长,车身上吊着一根粗直的巨木,巨木前端装上了水缸大小的锥形铁锤,利用前后摆动的冲击力撞击城门和城墙,威力十分巨大。为了防止敌军放火焚毁,这种冲车前半部分还蒙上了一层铁皮,是货真价实的攻城利器。 见到这辆冲车发起冲锋,城头上的泉盖世文握着拳头,紧紧盯着冲车前方前后摆动的锥形铁锤。泉盖世文身边的姜昊早有准备,冲车到了百步之内赶紧一声令下,城头上火箭如雨射向唐军冲车。 这些火箭前端的布条上浸满了油脂,唐军盾牌一旦被射中马上就燃烧起来,盾牌兵们只好扔掉起火的盾牌全力闪避。好在冲车上蒙了铁皮,除了推着冲车的十几名唐军被射死,冲车完好无损的继续向前猛冲。高句丽人放出两拨火箭之后,冲车已经近在咫尺。 “一二三,冲啊!”推着冲车的唐军喊着号子,用尽所有的力气向前猛力一推。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锥形铁锤狠狠地撞击在城门上!厚重的城门瞬间出现几道长长的裂缝,整座城墙似乎都抖动了一下,大片大片的泥土灰尘扑簌簌的掉落下来。 见到如此威势,城头上的高句丽人都惊骇不已,唐军却纷纷放声欢呼。张焕和薛仁贵同时皱了皱眉头,从撞击声可以听出来,城门后面显然被堵上了,否则的话声音不该如此沉闷。果然,泥土灰尘散去之后,只见城门依旧屹立不倒,从缝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后面堵得严严实实的大量石块。唐军见状纷纷跳脚大骂,高句丽人齐齐松了口气,对着城下的唐军大声辱骂嘲笑。其他两道城门处这时也传来沉闷的撞击声,随后也传来怒骂声,显然高句丽人已经将四道城门全都封死了。 张焕微叹道:“看来高句丽人是准备死守城池了!这次攻城只怕伤亡不小!” 身后的柴令武和房遗爱都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城门附近。 眼看城门被堵死,推着冲车的唐军只好无奈的缓缓后退,只有云梯队伍依旧奋力冲锋。 “将军,皇上来了!”纥干承基忽然凑到张焕身前,悄悄指了指右边方向。 张焕等人回头一看,果然是李世民的黄罗伞盖,在数百玄甲骑兵的护卫下向着这边而来。这时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皇上万岁’,唐军将士全都回头观看,跟着高呼起来,一时间万岁的欢呼声声震云霄。张焕和柴令武等人赶紧整整盔甲,向右侧迎接过去。 泉盖世文听见唐军山呼万岁声,很快就发现了李世民,赶紧找来几十名力大无穷的弓箭手,命令他们向着李世民的黄罗伞盖放箭。黄罗伞盖距离城头足足有二百多步,泉盖世文麾下这些强弓手虽然使用的都是三石硬弓,箭矢到了跟前已经成了强弩之末,轻易的被玄甲骑兵的盾牌挡了下来。 “蠢货!换火箭!”泉盖世文怒骂一声,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么远肯定伤不到李世民,只盼运气好能射中黄罗伞盖,对唐军士气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很快几十支火箭就向着这边呼啸而来,却都被玄甲骑兵一一挡住,只有几面盾牌被射中后燃烧起火。李世民自顾策马缓缓而行,对射来的火箭视而不见,见到皇上如此蔑视高句丽人,唐军士气再度高涨,不要命的扛着云梯向前猛冲。 张焕等人已经到了李世民身前,齐齐行礼道:“参见皇上!” 李世民下了战马,朗声道:“免礼!张焕,攻城不太顺利吧?” 张焕抱拳道:“皇上,正在发起第一次攻击,不过情况不是太好,高句丽人将城门完全封死了。” 李世民看着城头问道:“是谁在指挥?” “皇上,是薛仁贵。” “让他继续指挥攻城,不必前来见礼。” 张焕答应一声,对纥干承基点了点头,纥干承基跳上战马向薛仁贵奔去。 唐军这时已经发起了第二次攻击,两千多将士扛着百余架云梯再次冲了上去。高句丽人这次不但砸下大量檑木滚石,还在城头上烧沸了几十大锅热油,劈头盖脸的泼了下来!一旦热油被泼在身上,刹那间就会被烫得皮开肉绽,惨叫声中数百唐军被烫伤烫死。 李世民见状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负在背后的双手紧紧握起了拳头。 张焕脸色也很不好看,转头对一名侍卫了一句。这名侍卫飞速上马,向薛仁贵和程处默传达了命令。 “程将军,接下来就交给你指挥了,小弟亲自率队发起冲锋。”听得张焕让加强攻势的命令,薛仁贵把令旗递给了程处默,将衣襟用力扎在腰间说了一句。 程处默接过令旗,抱拳道:“薛将军保重!” 薛仁贵点点头,抱拳回了一礼,在十几名暗刺护卫下,亲自扛着云梯冲向城墙。见到薛仁贵亲自冲锋,刚才退却下来的唐军大声呐喊着跟了上去。 城头下方泼洒了大量油脂,地上非常滑腻,稍有不慎就会滑倒在地。薛仁贵只顾着扛着猛冲,身边暗刺则出手挡住敌军箭矢,冲到城下的时候薛仁贵暴喝一声,和身后几人同时用力将云梯搭上城墙,抽出腰刀向上攀爬。身侧数十家云梯也搭上了城头,将士们一边抵挡箭矢,一边怒吼着奋力攀爬。 城头上油锅里的油脂已经用完,正在继续烧火溶化油脂,减少了不小的威胁。见到唐军攻势猛烈,高句丽人赶紧砸下来大量檑木滚石,不时有人躲闪不及被砸落地上。泉盖世文也认出薛仁贵是唐军将领,一声令下,十几名弓箭手躲在城垛后面相继向薛仁贵放箭。薛仁贵腰刀不停挥舞,将箭矢一一击落,脚下却丝毫没有停下。 姜昊见薛仁贵勇猛,上前抓起一根檑木,猛力向薛仁贵砸了过来!薛仁贵身在半空避无可避,赶紧抓着云梯边上侧身一闪,身子转了个来回躲开了檑木,脚在云梯上轻轻一蹬转回身子,继续向上攀爬。见到薛仁贵距离城头极近,几杆长枪同时刺了过来,薛仁贵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将几杆长枪同时斩断,脚下蹬着云梯向上一跃,左手已经攀上城墙,脚下再次用力一瞪,整个人终于攀上了城墙! 见到薛仁贵攀上辽东城的城墙,唐军纷纷欢呼起来,围攻这么多天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攀上城墙。 薛仁贵刚一落地,几杆长枪同时猛刺过来。薛仁贵不慌不忙的纵身一跃,将几杆长枪踩在脚下,腰刀连续斩落,挡在身前的十几人纷纷倒地身死。这时又有十几名唐军冲了上来,和薛仁贵并肩而战。 姜昊吃了一惊,赶紧带着几百人杀了过来。薛仁贵眼明手快,双手紧握腰刀,在一口油锅下面用力一挑,将数百斤重的油锅挑飞起来,向着姜昊等人砸了过去。这口油锅里面的油脂已经烧化,泼散开后顿时将几十人烫翻在地。姜昊首当其冲,被一团油脂溅在脸上,捂住脸放声惨叫不已。薛仁贵连续出手,又将几口油锅挑飞起来,砸向后面的高句丽人。 几口油锅飞溅开来,又将百余人烫伤烫死。姜昊擦掉脸上的油脂,忍着疼痛正要后退,薛仁贵已经大踏步冲到身前,一刀斩落下来!姜昊勉力举起长矛一挡,却被薛仁贵一刀劈断长矛,余力不减之下,一刀把姜昊从右肩头劈成两段,鲜血喷洒几丈开外。 见到薛仁贵如此勇猛,泉盖世文大惊失色,赶紧下令麾下亲兵上前围杀。此时又有百余名唐军爬了上来,双方搅做一团,城上城下都放弃了弓箭攻击。 泉盖世文的麾下亲兵集结成了一个小小的盾牌阵,大踏步冲了过来,试图将唐军硬生生挤下城墙。薛仁贵见势不妙,忽而一眼看见递上一根巨木,赶紧扔掉腰刀,双手抄起这根巨木,向着高句丽的盾牌阵砸了过去!形势危急之下,薛仁贵这一击倾其所有的力气,只听得喷的一声闷响,巨木重重的砸在了盾牌阵上!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高句丽人仰天向后就倒,连带着后面的几十人也摔倒在地。薛仁贵抢上前几步,抓起巨木猛力一抡,再次将十几面盾牌击得粉碎。 泉盖世文勃然大怒,右手用力一招,一千多高句丽精锐长枪兵迅速集结成阵,向着薛仁贵等人逼近过来。 第260章 攻克辽东城5 九月的辽东已经逐渐凉爽了下来,最近几天又时常下雨,气温一下子降低了很多,今天空气中竟然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雾。一阵冷风吹来,辽东城东边城头上的几个高句丽士兵齐齐打了个冷战,一个小头目看了看城下堆积如山的檑木滚石和破碎的攻城器械,又看了看遍布城头的碎石和折断的箭矢,伸手揉揉脸咒骂了几句。 一个小卒子凑过来问道:“大哥,你骂什么呢?” 小头目没好气的喝道:“老子在骂这狗日的坏天气!他妈的,这几天怎么这么冷!” 小卒子搓搓手道:“大哥啊,还是别担心天气了吧!这几天唐军攻势太猛,谁都不知道哪天会一命呜呼。” 小头目怒道:“放你妈的屁!老子命长着呢!这几天唐军每天都能攻上城头,结果还不是全都被我们击退?” 小卒子缩缩脖子,讨好的笑道:“大哥说的是!话说了,唐军那个叫薛仁贵的将军真是厉害啊!那天竟然凭借一人之力击杀了我们五十几人,最后还顺利地逃下了城头。这几天死在他手里的兄弟足足有百二十人了,一看见他小的心里就怕得要死。” 听见薛仁贵的名字,小头目眼中也是一片惊骇,回过神来正想训斥这小卒子几句,却看见唐军营寨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推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什么?”小头目惊呼一声,手指颤抖的指了过去。 听见小头目的惊呼声,城头上的千余人一齐看了过去,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惊呼声惊醒了正靠在城墙后面休息的几千人,这些人纷纷爬了起来,凑到城墙上只看了一眼,每个人都目瞪口呆起来。 “快去禀报大将军!”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小头目连滚带爬的冲向了将军府。 唐军已经连续猛攻了三天了,伤亡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一万四千人。 三天前的攻城战中,薛仁贵第一个攀上了辽东城头。可惜的是寡不敌众,虽然击杀了不少高句丽人,还是被赶下了城头。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唐军每天都能冲上城头,却都被高句丽人拼死击退。不只是左武卫负责进攻的东门,其他两道城门的情况也都差不多,都遇到了高句丽人的拼命抵抗。 辽东城四道城门全部被封死,城墙也和中原城墙一样,使用黄土混合糯米汁和石灰粉层层捶打而成,非常的结实耐用,城中的防御器械更是无比充足,唐军一时竟然打不开缺口。唐军的抛石机确实厉害,只是高句丽人已经熟悉了这一套,搜集了大量绳索编织成网覆盖在城头上,大大减轻了石块的破坏力,抛石机的威力一下子大减。辽东城似乎成了一只甲壳坚硬的缩头乌龟,唐军近百次攻城全都无功而返,李世民很是恼怒,一边继续进攻一边商议好的方法。 只是如今的情势下,确实找不到好的方法,只能是从攻城器械入手。最终还是张焕提了一下,建议制造巨型攻城车。高句丽人不是堵死城门了吗?那好,我们造和城头一样高的巨型攻城车,直接登上城墙!攻城车很早就出现了,威力也确实很大,不过张焕所说的四丈多高的却前所未有。左右没有好的法子,李世民也就答应了下来,让张焕和阎钢一起试着制造一辆出来。 张焕调集了五千多人和近千工匠,花费了两天多时间,终于造出了一辆庞然大物。这辆长方形的攻城车高四丈三尺,长六丈有余,宽达七丈二尺,下面安装了二十四个巨大无比的木制轮子。整车分为五层,前方都蒙上了薄薄的铁皮,后侧方则涂抹了厚厚的泥浆,以防敌军放火攻击。经过试验,这辆攻城车可以搭载四百多人,车内安装了楼梯,将士们可以顺着楼梯攀爬而上。 车子造好之后,凡是看见的人无不啧啧称奇,这么高大的家伙可谓是前所未有。这辆车子是在左武卫大营建造的,移动又很不容易,因此李世民决定让张焕所部使用它从东门进攻。能一举成功自然是好,即使不能一战而下,也可以试试这辆车子的功能,效果好的话不妨多造几辆。 泉盖世文闻听禀报赶到城头的时候,唐军已经吹响了号角。只见四千弓箭手和两千盾牌兵簇拥着攻城车缓缓向前,车子后面是五百名短打装扮的精锐之士,携带了弩箭和朴刀长枪,由手持狼牙棒的薛仁贵率领,准备等攻城车到了一定距离再登上去。薛仁贵本来擅长使用方天画戟,只是这种武器混战的时候威力并不是很大,索性借来房遗爱的狼牙棒使用。 泉盖世文看见这辆大得离谱的攻城车也大吃一惊,心头蓦然闪过一丝不祥之感,赶紧让手下将士准备放火之物。 攻城车到了二百步开外时停了下来,后面又推出来三十几架抛石机,唐军将士们迅速将大量石块装了上去。五百精锐则排成队,准备登上攻城车。 这时张焕策马赶了过来,对薛仁贵说道:“皇上会亲自擂鼓助战!” 薛仁贵点点头,郑重的抱拳一礼,提着狼牙棒率先登上攻城车。 张焕拨转马头,奔回本阵翻身下马,来到战鼓前面和李世民说了几句话,取了一面令旗再次上马向前奔了百余步。 薛仁贵等人全部登上攻城车之后,李世民抄起鼓槌,用力擂响了战鼓。 “大唐威武!皇上威武!”将士们举着兵器齐声高呼。 李绩和张俭听见东门的战鼓声响起,也擂响了战鼓同时发起了进攻。 数百将士齐心协力推着攻城车,在平整过的地面上缓缓前进。两边弓箭手和盾牌兵每向前一步,都会齐齐大喝一声。 攻城车到了百五十步开外的时候,张焕用力挥动了令旗。三十几架抛石机同时发射,黑压压的石块呼啸着飞向城头。与此同时,四千弓箭手也排列成前后四队,轮番向城头放箭。 攻城车最上层,薛仁贵握着狼牙棒平视城头,心里充满了信心。 而在城头上,高句丽人都慌乱起来,这么大的攻城车一旦靠在城墙上,怎么能阻挡唐军跳上城头?泉盖世文心头的不祥之感愈加浓厚起来,赶紧下令让所有的弓箭手都发射火箭,务必将这辆攻城车焚毁。随着泉盖世文一声令下,无数火箭红云一般飞向了唐军攻城车。 唐军盾牌兵同时大喝一声,支起盾牌将攻城车的两侧团团护住。转眼间数百支火箭就射中了攻城车,只是前方蒙上了铁皮,火箭一碰上去就会滑落地上,两边的火箭全都被盾牌挡了下来。唐军早有准备,这些盾牌都是铁盾,也根本不怕火箭攻击,即使漏掉的火箭,也都被车子外面厚厚的泥浆挡了下来。 泉盖世文眼看攻城车步步接近,心头焦急万分却无计可施。 攻城车到了五十步开外的时候,推车的唐军忽然发力,车子的速度一下子提了起来,迅速向着城墙接近。薛仁贵见距离差不多了,让将士们掀起前方铁板保护的窗户,向着城头上施放弩箭,城头上的高句丽弓箭手猛然遭受间打击,一下子有些慌乱起来。 泉盖世文怒喝道:“不许慌乱!稳住,继续放箭!将石头檑木都搬过来!” 这时唐军担心石块砸中攻城车,所有的抛石机都停止发射,只让弓箭手放箭掩护。 眼看攻城车即将到达城墙附近,薛仁贵高喊一声,推着车子的将士们赶紧减缓力气,一声轻响中,攻城车缓慢地靠在了城墙上。高句丽人箭矢已经没了作用,很多人搬起檑木滚石奋力砸过来,还有的抛出绳索飞钩,钩住攻城车猛力拖拽。 这时薛仁贵抛掉弩箭,抓着狼牙棒纵身从窗户里跳上了城头,其他将士们也跟着跳了上去。 泉盖世文见是薛仁贵,心里又惊又怕,赶紧让千余死士上前迎战。 此时城头上高句丽的弓箭手还没撤退完毕,面对着冲上来的唐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顾着向城头下逃跑,反而和其他同伴们混乱一团。 薛仁贵大喝一声冲进人群,挥舞着狼牙棒就是一番乱砸。这根狼牙棒足足有九十多斤,再加上薛仁贵巨大力气,每一棒下去都会砸翻七八人,个个都被砸的血肉模糊。这时已经有一百多唐军从攻城车里跳上了城头,和高句丽人厮杀在一起,身后车子里不停地有人跳上城头,这些人都是百战精锐,将高句丽人逼的步步倒退。 正在这时那千余死士杀了过来,不惜生死的和唐军绞杀在一起。这些死士虽然悍不畏死,可惜武力值和薛仁贵率领的精锐相差太多,因此虽然占据了人数优势,依旧被唐军步步紧逼。 城墙下面还囤积了几千高句丽将士,无奈上城头的楼梯上挤满了弓箭手,这些人根本就不能上来援手。泉盖世文暴跳如雷,让亲兵驱赶拥挤在楼梯上的弓箭手腾出道路,自己带着几百精锐亲兵,结成枪阵向薛仁贵这边杀来。 第五卷 征伐高句丽261-300章 第261章 攻克辽东城6 李世民看见城头上的情景欣喜不已,手中的鼓槌挥舞得更加起劲。张焕令旗连连挥动,大批唐军将士鱼贯进入攻城车,顺着楼梯快速向上爬去。 泉盖世文见唐军源源不断爬了上来,情知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若是被唐军赶下城头一切就都完了,一刀砍死冲到身前的一名唐军,举刀嘶声吼道:“儿郎们,此战誓死不退!斩杀唐军一人赏银十两!杀!” “杀!”高句丽人也都知道退无可退,个个红着眼睛,端着长枪猛冲过来。 城头上空间不大,双方瞬间碰撞在一起。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唐军都使用的腰刀,面对敌军的数百杆长枪避无可避,惨叫声中全都被刺成了刺猬。薛仁贵见状大怒,猛然几个大步向前,暴喝声中横着狼牙棒猛力一扫! 这一击势不可挡,只听得一阵阵咔嚓声和惨叫声,前面的十几名高句丽人连人带兵器被击倒在地,七八支长枪脱手而飞。其中一杆长枪被击飞到泉盖世文身前,枪尖仅仅距离泉盖世文不足一尺,将泉盖世文吓了一大跳。 薛仁贵稳住身形,再次一棒横扫! 高句丽人正组成枪阵冲锋,和唐军一样避无可避,再次被一棒砸死砸伤十几人,长枪阵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薛仁贵举起狼牙棒就冲进了缺口,如同虎入羊群般横冲直扫,挡者无不粉身碎骨。后面的唐军紧紧跟了上来,一旦近身搏杀,高句丽人的长枪一下子没了用处,一个照面间就有百余人被唐军砍死砍伤,这时不知是谁发一声喊,扔下长枪转身就跑。有一人带头,很快就有一百多名高句丽人跟着转身逃跑,阵型本来就被冲得七零八落,这下子更是混乱不堪,任由唐军随后砍杀。 “妈的,用檑木滚石砸啊!”这时程处默不甘寂寞也上了城墙,看见城墙上大堆的檑木滚石,忍不住怒骂一句。 跟上来的唐军恍然大悟,纷纷抱起檑木滚石,向着城墙楼梯上砸了过去。城上的高句丽人想要向下逃跑,城下的却想上来援救,本来就搅做在一起,猛然又被檑木滚石袭击,数十人躲闪不及被砸的脑浆迸裂!有些机灵的见无处可逃,索性纵身一跃跳下楼梯,和城墙下面的高句丽人滚成一团。 泉盖世文情知大势已去,长叹一声道:“回去,烧粮草!死守将军府!” 说完在身边仅剩的三百多亲兵簇拥下,奋力向楼梯下而去。城上城下的高句丽人见到泉盖世文撤退,仅有的一点士气彻底烟消云散,纷纷扔下兵器转头就逃,也有的高举双手向唐军投降。斩杀了挡路的几十个高句丽人之后,泉盖世文终于顺利下了城墙楼梯,仓皇向将军府逃去。 “敌军逃跑了!杀啊!”薛仁贵大喝一声,带着将士们紧紧追杀过去。 “妈的,老薛,跑这么快!给老子站住!”程处默急得跳脚,对着薛仁贵的背影大骂一声,也带着千余人跟了上去。 辽东城中的高句丽百姓也听说唐军使用了一种巨型攻城车,不过都信心十足,认为不管唐军有什么手段,辽东城都会和隋炀帝百万大军来袭的时候一样固若金汤。有些胆大好事者还在城东的一座楼顶上开了赌局,押注今天能击杀多少唐军。这些人居高临下,对战况一目了然,随着战况的进展无不心惊肉跳。泉盖世文所部败局已定的时候,这些人都有些发懵,直到看见泉盖世文都仓皇逃跑的时候,这些人才如梦初醒,一边逃下楼顶一边大声惊呼。 “唐军主力杀进城了!唐军主力进城了!快跑啊!” 听见这道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城东的高句丽百姓大都逃出家门,混杂在军队中向城中逃去。辽东城街道虽然不窄,无奈人数太多,人人都急着逃命互相推搡叫骂,场面一片混乱。消息很快就在城中传递开来,东门和北门的高句丽人听说大势已去,士气一落千丈,一窝蜂的四散逃跑,这两处的唐军顺利登上了城墙,也跟在后面追杀过去。 “恭喜皇上,大局已定!”张焕把令旗交给纥干承基,走到李世民身前笑着禀报。 “好啊!哈哈哈!”李世民大笑着扔掉鼓槌,举袖抹了把汗,指着城池意气风发的喊道:“辽东城被高句丽人占据数百年之久,今日终于被朕夺取回来了!朕在此发誓,自今日起辽东城绝不会再次丢失!我大唐雄兵天下无敌!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大唐万胜!” “皇上万岁!万万岁!” 十几万大军振臂放声高呼,人人都激动的涨红了脸。张焕也跟着振臂高呼,只觉得热血沸腾,胸中豪气万千! 数百年了,为了这座城池无数将士牺牲于此! 数百年了,这座意义非凡的城池终于被夺了回来! 李世民平息情绪之后,马上对张焕道:“传令下去,速速打开城门,朕要尽快进城!” 张焕握拳答应一声,上马向城门而去,准备亲自指挥将士们打开城门。 泉盖世文逃出城东,回头见大批百姓仓皇奔逃,心里一片凄凉,几欲挥刀自刎。只是想到不能把粮草留给唐军,这才强打精神,收集两千多败兵前往将军府。辽东城的粮草都囤积在将军府附近的几十个大粮仓里,当初为了征集这些粮草,泉盖世文绞尽了脑汁,甚至得罪了不少本地大户,如今却一心想要焚毁粮草,他自己都觉得讽刺无比。 泉盖世文赶到将军府大门外的时候,身边已经不足五百人,其他败兵竟然趁乱逃跑了。泉盖世文本来还准备坚守将军府,这下子心灰意懒,吩咐亲兵防火焚毁将军府,自己带了三四百人赶往粮仓。 薛仁贵随后赶来的时候,将军府已经燃起了大火。抓了几个俘虏才知道,泉盖世文竟然去焚烧粮草了,薛仁贵大吃一惊,赶紧带了千余人向不远处的粮仓冲去。 这些巨大粮仓占地不下二百亩,全都是用木料搭建而成,外面围起了青砖围墙。泉盖世文带来的这几百人都是忠心死士,见到唐军杀过来,毫不畏惧的冲上来阻拦。薛仁贵心系粮草安危,也不理会这些人,带了十几个人径直杀进了仓库。 这时第一座仓库里已经冒起了青烟,薛仁贵大惊失色,砸飞阻拦的七八人,大踏步冲了进去。 只见里面的粮仓都是用青砖搭砌而成,分成了一格一格,每一段大概十丈长宽,里面堆满了粮食。泉盖世文提着一根火把正在第二格放火,第一格已经燃起了大火,仓库里浓烟四起。见到薛仁贵冲了进来,散开的十几人一起围了上来,薛仁贵怒喝一声,一棒砸死冲过来的两人,拾起一杆长枪,全力投掷向泉盖世文。 长枪呼啸而至,泉盖世文正要将火把凑近粮仓,忽然觉得后背一凉,骇然发现前胸露出了尺余长的枪尖!这一枪把泉盖世文击飞两丈开外,狠狠地钉在一根木料上。泉盖世文胸前鲜血喷涌而出,嘴角也涌出了大量鲜血,勉强挣扎挤下之后软软的垂下了头颅。 粮仓里剩下的高句丽人见到泉盖世文已死,薛仁贵又不可抵挡,各自扔下火把四散而逃。薛仁贵眼看第一格粮仓火势渐大,也顾不得追杀这些人,仔细看了一下之后,大踏步走到第二格粮仓前面,暴喝一声一棒砸在一根巨木上。整座仓库都摇晃了几下,这根巨木上也出现了几道缝隙,薛仁贵再次猛力击出几棒,全都砸在这根巨木上。巨木摇摇晃晃了几下,发出一阵剧烈的咔嚓声,终于缓缓的倒了下来。薛仁贵松了口气,这样一来火势就能暂时被压制在第二格仓库附近了。 薛仁贵回过头来,对冲进来的唐军将士大喊道:“还看什么!速速救火!” 李绩和张俭顺利进城后,派出一部分兵马追杀高句丽人,同时搬开大石打开了城门。 张焕也带人打开了东门,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李世民在玄甲骑兵护卫下,骑着一匹白色战马进入了辽东城。几百年来,这是第一位进入辽东城的中原帝王! 李世民登上城头向着城中眺望,心头感慨万千之余又无比自豪!隋炀帝百万大军都攻不下辽东城,自己的丰功伟业又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世民看了看城下将士们尸体,眼眶有些湿润起来,转头喊道:“张焕!” 张焕大步上前,抱拳道:“末将在,请皇上吩咐!” “朕要在辽东城修建一座大大的纪念石碑!用来祭奠这么多年来所有牺牲在辽东城的将士们!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务必慎重!” 张焕肃然抱拳道:“末将遵旨!皇上放心!” 这时李绩和张俭一起策马奔了过来,到了城墙下翻身下马,上了城头向李世民见礼。 李世民笑道:“城中情况如何?” 李绩也笑道:“皇上,一个时辰之内就可以完全控制全城!可叹高句丽人作茧自缚堵死了城门,城中的军民成了瓮中之鳖。” 周围的人闻听都大笑起来,笑声逐渐传了开来,一时间欢笑声四起,传于云霄之上! 第262章 没有矛盾要制造矛盾 九月十八日辰时,辽东城将军府。 会客大厅门边上支起了几只巨大的火炉,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发出阵阵轻微的毕剥声,不时有火星挑出炉子外面。每只火炉上面都横架了一只肥嫩的羊羔,几个契丹人一边翻动羊羔一边施放作料,不停地有羊油滴在火炉里,随着股股青烟的冒出,发出诱人的香味。 李绩和张俭张焕几人坐在一起正含笑说着什么,张焕手上还在不停的比划,心情看上去十分愉悦。官职较低的将军们则坐在稍远处,好几人眼睛都瞅着烤得金黄的羊羔,不时有人吞咽口水。 这时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春浩和几名内侍簇拥着李世民缓步走了出来,众人赶紧都站起身来行礼。 “诸位爱卿免礼!都坐吧!”李世民笑着虚扶一把,走到主位坐了下来。 “谢皇上!”众人道了谢,这才各自坐下。 “我军收复辽东城已经两天了,城中局势全部得以控制,诸位说说看下一步该怎么走?世绩,你先说说看!”李世民坐下喝了一口茶水,看了看左右提出了问题。 李绩欠身道:“皇上,泉盖世文自作聪明,堵死了辽东城门,结果导致城中的高句丽人无一脱逃。臣也向四方都派出了斥候,日夜不间断巡逻,遇见前来打探的高句丽人就抓起来,如今可以肯定,辽东城陷落的消息还没有传递开来。因此微臣建议除了驻扎在辽东城的人马,其他兵马分为两路,一路继续南下,或者攻取白岩城,或者攻取安市城;另一路调头向北夺取沈州城,然后在盖牟城兵马的配合下彻底扫除高句丽人在辽东中部和北部的势力。” “此言甚是!”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朕也是这个意思,另外朕还会让程知节大军出动,肃清平壤城北线的高句丽人。等到夺去了白岩城和安市城,平壤以北再无关隘阻挡,大军就可以一路南下攻占平壤。韦挺,辽东城中粮草情况如何?可否支撑大军作战?” 韦挺站起身,取出一张纸略微瞟了一眼,一字一顿道:“皇上,辽东城中现有粮食三十八万五千多石,衣物七万多件,战马三千多匹,弓箭兵器无数。即使不从后方运送辎重粮草,也足以支撑大军半年之久!” “甚好!甚好!”李世民连道了两声好,伸手示意韦挺坐下,转头看着李绩笑道:“英国公,辽东北线就交给你了!十天之内,能否彻底解决北线残敌?” 李绩抱拳道:“皇上放心!辽东城已经归于我们手中,沈州城和国内城的敌军都成了瓮中之鳖。不需要十天,五天之内,微臣保证北线不会再有一名敌军出现!” 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道:“需要多少兵马?” 李绩语气豪迈:“两万人足矣!” “哈哈,既如此,朕就给你两万人!朕已经向卑沙城传递了命令,让程知节大军两天后出动。”李世民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张俭,又看了一眼张焕,思忖了一下肃然道:“张俭将军,辽东城暂时就交给你了。城中百姓几乎全是高句丽人,朕留给你五万人马,你要确保他们不会暴乱!确保辽东城的安全!” 张俭答应一声,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道:“皇上仁德布于四方,然而高句丽人桀骜不驯,这两天不时有人攻击我军将士。末将请求皇上同意,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准许末将强行镇压。” 李世民听了张俭的请求,既不答应也不拒绝,手指轻叩案几思考起来。高句丽灭国指日可待,辽东城中的高句丽人迟早都会成为大唐子民,若是杀戮将来难免矛盾重重。辽东城中的高句丽人大都是死硬分子,若是不出手镇压的话,城中的十几万高句丽人群起效仿暴乱,辽东城岂不情势危急? 张焕忽然道:“皇上,臣有一言。” 李世民点头道:“讲来听听!” 张焕瞟了一眼契丹将领李浩瀚,见他正在看着手下烤羊羔,微微一笑起身道:“皇上,请准许臣密报。” “准!” 李绩将张焕的动作收在眼底,一下子想到他要说什么,微笑着连连点头。 张焕凑到李世民身前,低声说了一段话。李世民还没听完就连连点头,等到张焕说完,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张焕回身坐下,李绩轻声道:“叔珩这一招挑拨离间真是高明,高句丽人和契丹人将来必定势不两立!我大唐统治辽东也会顺利多了。” “英国公谬赞了!”张焕谦逊一句,低声笑道:“英国公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李绩哈哈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李世民将个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对李浩瀚笑道:“李浩瀚将军,问问你的手下,羊羔烤好了没?朕可是等不及了!” 高句丽人在辽东暴行逆施,四处横征暴敛,和汉人、契丹人、靺鞨人都有巨大冲突,其他民族的百姓日子过的十分艰难。李浩瀚的父亲几年前去平壤进贡的时候,仅仅因为贡品少了十匹马,泉盖苏文悍然下令砍了李浩瀚之父的脑袋。此举确实震慑了其他契丹部落和靺鞨部落的人,不过李浩瀚这一支部落却和高句丽人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当日得知大唐大军征伐高句丽,李浩瀚就迫不及待的率领几千族人前来助战,一来为了替父报仇,二来也想顺带着弄点好处,毕竟自己的族人可谓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可惜渡过辽水之后的唐军势不可挡,契丹人根本没有立下战功的机会,自然也没得到太多赏赐,李浩瀚心里很是憋闷。李浩瀚今天让擅长烤羊的几名部下前来,向李世民献上契丹族独特口味的烤羊,主要目的就是讨好皇上之后获得立功的机会。 听见李世民询问,李浩瀚赶紧伏地道:“皇上,看样子差不多了,请皇上让小的亲手献上烤羊羔。” 李世民含笑点点头,春浩亲自捧了一只银盘,走过去递给了李浩瀚,另一个内侍则捧了一盆水过去。李浩瀚在铜盆里认真地洗完手,从银盘里取出一把银刀,手法娴熟的割下最肥嫩的羊腿肉,躬身高举过头走到李世民身前。春浩接过银盘,放在了案几上,躬身退在一边。 “嗯,味道不错!比起朕以往吃过的烤羊羔,多了一丝细嫩。”李世民夹了一块尝了一下,赞许的夸奖了一句。 李浩瀚伏地道:“皇上喜欢,小的不胜荣幸感激!” 李世民笑呵呵道:“朕很喜欢!诸位爱卿都尝尝吧!李将军,朕该如何赏赐你啊?” 李浩瀚眼睛一亮,磕了几个头道:“大唐天兵战力无敌,小的钦佩万分。不过自从出征以来,小的还没有立下一寸功劳,请皇上给小的一个机会。” 李世民点点头,摸摸胡须似乎认真思考起来。李绩和张焕相视一笑,都把目光投到了烤羊羔上。李浩瀚伏在地上,眼睛却骨碌碌的转个不停,眼睛余光一直投在李世民身上。 “这样吧,朕让带着族人协助张俭将军驻守辽东城,这也是大功一件。”李浩瀚等了许久,李世民终于开了口。 “这……”李浩瀚犹豫起来,虽然皇上说驻守辽东城也是大功一件,只是比起冲锋陷阵得来的战功,肯定是大大不如了。 这时李世民又道:“这件事做得好了,朕准许你的部落迁徙到辽水以西,归于张俭将军麾下。” “皇上此言当真?”李浩瀚大喜过望。 “放肆!”李绩怒喝一声,“皇上金口玉言,岂会欺骗尔等!” 李浩瀚吓了一跳,赶紧磕头道:“小的愚钝不会说话,请皇上不要见怪!” 张焕笑道:“皇上,李将军是直爽汉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臣请皇上不要降罪于他。”说完走到李浩瀚身前,低声说道:“你这人好不晓事!皇上让你协助张俭将军,这是给你好处!辽东城的高句丽人历来桀骜不驯,正需要你们这些契丹勇士加以震慑。一旦出现暴乱,你们前去镇压的时候,那些人的家产岂不是……” 李浩瀚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赶紧向张焕道谢,又向李世民磕头谢恩。 李世民很是大度的摆摆手道:“李将军起来吧,契丹百姓日子过得苦,这点朕很清楚。这次的事情只要做得好,战事结束之后,朕就让你们搬迁到辽水西岸,给你的每个族人都分配适量的土地。凡是好好给朝廷做事的,朕是不会亏待的!” “多谢皇上!小的和族人粉身碎骨,也要报答皇上的厚恩!”李浩瀚激动不已,实在在的又磕了几个响头。 皇上说的很清楚,每个族人都给土地啊!从此以后,自己的族人就不用颠沛流离了!李浩瀚早就羡慕大唐百姓稳定富庶的生活,如今终于真正成为大唐百姓了,只感到天上掉了一块巨大的馅饼砸在自己头上。此时李浩瀚觉得这次出兵真是英明之举,附近的几个部落瞻前顾后,死活不愿跟着自己一起出兵,这下子让他们眼红到死。李浩瀚回过神来,赶紧让正在切割羊肉的一个部下去通知族人这个好消息,然后乐呵呵的向在座的每个人都敬了三樽酒,踉踉跄跄回到座位就醉倒不起,引得众人一片哄笑。 热热闹闹的吃完烤羊肉,李世民把李绩和张焕留下,讨论了一下对李浩瀚所部这样安排产生的后果。三人都认为是一举数得,既可以挑起高句丽人和契丹人的矛盾,又可以用李浩瀚部族吸引更多的契丹和靺鞨人投靠大唐,从而能够更好地控制辽东局势。 临了,李世民说了一句话,引起了张焕和李绩的共鸣。 “辽东民族成分十分复杂,想要更好地加以统治,没有矛盾也要制造矛盾!从而分化拉拢各族,最终达到同化的目的!” 第263章 坐视狗咬狗 午时,连续几天的阴雨终于停了下来,久违的阳光照射在天地间,带来一阵阵秋日的暖意。辽东城上空,一只灰色的信鸽正在一圈圈的盘旋,过了一会终于认出了目的地,缓缓收翅降落在了一个院子里,咕咕地叫了起来。一名身穿黑色服饰、胸前绣着‘大唐通信所’五个字的士卒抓住信鸽,从鸽子身子取下一个小小的红色圆筒,飞快的出了门向不远处的将军府而去。另一名士卒抓起信鸽放在笼子里,提到院子角落边上和其他几十只信鸽放在一起,细心地开始喂食。 拿着红色竹筒的士卒来到将军府大门口,向门口的皇宫侍卫出示腰牌之后,被带到了将军府外院等候。不一会时间,张焕大踏步走了过来。 这名士卒赶紧上前,递上圆筒躬身道:“将军,平壤城急件!红色级别!” 大唐通信所传送的信件分为五个等级,最常见的就是普通竹筒,不涂抹任何颜色。像这种涂上朱红色的信件,那就表示事态十分严重,属于十万火急的级别了。 张焕嘴角猛地抽动了一下,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一把抓过圆筒,摆摆手让这士卒退下。这名士卒躬身退出去之后,张焕才迅速拧开塞子,取出一张细细的纸条,只看了一眼就紧握了下拳头,转身向内院走去。 “皇上,张焕将军有要事禀报。”李世民正在书房里写东西,外面一名侍卫低声禀报了一句。 李世民放下笔,揉揉额头道:“进来吧!” 张焕进来后关上房门,上前行了一礼,将纸条放在李世民身前的桌上,小声道:“皇上,平壤城要乱起来了。” “哦?”李世民精神一振,一边拿起纸条一边问道:“可是那颗暗棋传来的消息?” 张焕点头道:“正是!” 李世民看着张焕赞许地点点头,缓缓打开了纸条。 两年前淘宝店在平壤城开了一家分店,因为经营的主要是贵重奢侈品,主持分店的一明一暗两个掌柜又有些手段,很快就和一群高句丽贵族打上了交道。后来又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把领议政李赫一个叫做李肇吉侄子牢牢控制在了手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大唐出兵的时候,淘宝店被查抄,人员全部被收押,明面上的掌柜也被抓了起来。不过隐藏在暗中的那名掌柜却毫发无损,手头依旧掌控着一些资源,上次纥干承基能够脱身就是此人的功劳。 “平壤城即将有变,你有什么看法?”李世民看完纸条,笑着询问一句。 张焕略微一沉吟,轻声道:“微臣建议皇上延缓挥师南下,让卢国公暂时也不要有大动作,等到平壤城局势明朗再作打算。依微臣看来,高宝藏这些年忍辱负重,暗中确实掌握了一些力量,根据信中所说,领议政李赫以及平壤城守将高爽基都会协助高宝藏诛杀泉氏一族。不过泉盖苏文能够掌控高句丽政权这么多年,必然也非等闲之辈,这次高宝藏等人只怕凶多吉少!” 李世民意味深长的看了张焕一眼,语气很随意的问了一句:“现在还隐藏在平壤城中的人手可堪一用吗?” 张焕心头一跳,小心的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李世民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是目光锐利的看着张焕,张焕低下头不敢对视。 “那个高句丽郡主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李世民才轻描淡写的询问。 “微臣有罪!”张焕赶紧伏地请罪,“微臣当日见房俊和高柔情投意合,于是就想到灭掉高句丽之后,此女说不定有用,也就没反对他们在一起。微臣自作主张,请皇上治罪!” 李世民淡淡道:“当初纥干承基投靠你之后,你让他隐藏在承乾身边,朕就告诫过你一次。难道你忘记了吗?” 听见李世民提起这件事,张焕额头一下子冒出了冷汗。在高柔这件事上,他虽然没有丝毫私心,然而此时却不敢辩解。 “你是高阳的夫婿,又是太子的好兄弟,朕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误了自己的前途!”李世民语气依旧平淡,似乎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李世民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你还是李靖的嫡系传人’,这句话才是李世民敲打张焕的主要原因。其实对李世民来说,张焕才能越高他越是喜欢,将来也好留给李治作为肱骨之臣,但是又怕李治驾驭不了张焕,因而借着这个机会再次敲打一番。 “微臣谨记皇上教诲,绝不敢再犯!” “起来吧!朕还有话问你。” “谢皇上!”张焕略微松了口气,爬起来垂手站在一边。 “坐吧!”李世民指了指坐席,等到张焕坐下,扣了扣案几问道:“现在告诉朕,平壤城中的人手可堪一用吗?” 张焕思忖了一下,低声道:“皇上,当初安排人手的时候,泉盖苏文身边戒备森严难以安插,因此人手主要都用来监视高句丽的王族人员。这次高宝藏准备诛杀泉氏一族,必然遭受泉盖苏文疯狂反扑。微臣大胆猜测,如果高宝藏侥幸获胜,必然会将泉氏满门抄斩,然后前来向皇上请降。如果泉盖苏文获胜,高宝藏等人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泉盖苏文也会前来请降。不过眼下我大唐大军压境,泉盖苏文为了不引起大的反弹,却不敢尽屠高句丽王族……” 说到这里张焕忽然停了下来,静静的等着李世民说话。 李世民捻须沉思不语,过了一会忽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当年朕登基的时候,多次被颉利可汗羞辱逼迫,朕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可惜后来此人被擒拿进京,朕不得已之下只好加以安抚……你去安排吧,朕要重新向程知节下达旨意。” 听见‘可惜’‘不得已’这两个词,张焕完全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李世民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张焕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忽然笑了起来。 申时末,卑沙城。 程知节在十几人的陪同下,大踏步走进了军营。正在高台上集结大军的程名振看见程知节一行,赶紧下了高台,快步迎接上来。 “大将军,大军再有半个时辰就可以集结完毕,末将让他们带了足足五天的口粮。” 程知节摆摆手道:“刚接到皇上的旨意,让我军暂时不要袭击平壤城,只需要肃清平壤北线即可。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给你一万人,没有问题吧?” 程名振一下子泄了气,垂头丧气道:“大将军,平壤北线都是些小鱼小虾,末将还不放在眼里,有四千人足矣。只是皇上为什么忽然改变了想法?” 程知节摇摇头道:“本将军也在疑惑,这就去向卫国公请教一下。你自己挑选人马,不必禀报本将军了,直接出城即可。” 程名振答应一声,目送程知节离开军营,点了已经集结完毕的四千兵马出城而去。 李靖夫妇见到张仲坚之后,心情都极为激动,不约而同患病卧床不起。红拂略微好些,这几天已经能四处活动了,李靖却依旧浑身没有力气,医师说咋喜咋悲伤了心肝,还要多多静养一阵子。 今日红拂特意去海边转了一圈,观看了一下刘仁轨水师操练,见到张仲坚留下的大船未免有些伤感。在海边玩了半个时辰,红拂就回到城中,刚刚服侍李靖喝完药,侍女来报说程知节请见。 红拂嗔道:“程将军怎么又来了!二哥这几天身子虚弱,他还总是前来打扰。” 李靖微笑道:“知节看上去鲁莽,其实心思很细,没有要紧事是不会来打扰的。请他进来吧。” 红拂点点头,对侍女说了一声,这侍女躬身退下,很快程知节就走了进来。 “见过卫公,见过夫人!”程知节很是恭敬地上前见礼。 “知节不必多礼!”李靖说着就想起身,却被红拂拦了下来,只好无奈的躺下问道:“知节,你有什么事?” 程知节笑道:“某有一事不明,想要向卫公请教。” 李靖点点头道:“先说来听听。” “皇上早间下了旨意,让大军肃清平壤北线之敌,酌情前去袭击平壤城。只是刚才忽然又下达了一条旨意,旨意里说平壤城即将发生动乱,让某暂缓向平壤城进军。某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敌军真的陷入混乱,为何不趁势夺取平壤?”程知节说完,一脸疑惑的看着李靖。 “哦?平壤城即将发生动乱?”李靖微微一惊,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红拂给程知节倒了杯茶水,然后坐在床边上,轻轻地给李靖揉搓两边太阳穴。 程知节一杯茶水刚刚喝完,李靖就微笑道:“知节,按照目前的局势,我军能否获得胜利?” 程知节脱口而出:“那还用说,当然是稳获全胜!如今平壤城以北被我军切断,皇上大军若是南下夺取白岩、安市两座城,那么平壤城就成了囊中之物。正因为如此,某在不解,为何皇上要暂缓进军。” “呵呵,你啊,也不好好想想……”李靖摇了摇头,“皇上这是在为战后做准备了。你想啊,平壤城要是发生动乱,会是什么人挑起的?” 程知节想都不想:“某以为是高宝藏!某虽然愚钝,也知道在目前局势之下,泉盖苏文完全没必要进行清洗,倒是高宝藏必然会放手一搏,否则一定会被泉盖苏文当做替罪羊,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文<-“哈哈……咳咳……”李靖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嗽。 ->人<-红拂赶紧轻拍李靖的后背,嘴里低声嗔怪了几句。 ->书<-李靖止住咳嗽,看着程知节笑道:“知节,能想到这点,你很不错了啊!” ->屋<-程知节摸摸胡须,咧嘴道:“不就是坐视狗咬狗嘛……” 李靖闻听,和红拂一起笑了起来。 第264章 平壤城动乱1 刚刚过了月中旬,天空中的月亮依旧很圆,皎洁的月光抛洒在天地间,给平壤城披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深夜的平壤城十分安静,大多数人家已经熄了灯火休息,偶尔传来阵阵犬吠声和婴儿的啼哭声。 城中的街道上,几名更夫敲着梆子在城中绕着走,嘴里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之类的话。其中一名穿着灰衣的更夫来到北城一条狭窄的街道,看了看四下无人,快步走到一个小院子前面轻轻敲了敲门。院门随即打开,灰衣更夫走进去,院门迅速关了起来。 自从高句丽第二十四代王巨连迁都平壤之后,这座城池就一直在慢慢扩张,高句丽人以平壤为中心,向北经营辽东,向南攻打百济新罗,试图一统朝鲜半岛。如今的平壤城分为内外城和北城三部分,达官贵人们大都居住在北城,内城则是王宫所在地,商贾和普通百姓们九成都住在外城和北城外面。 灰衣更夫进去的小院子,正是一家最普通不过的百姓居所。借着月色可以看出,这家的家境还不错,不但筑起了低矮的围墙,里面还有好几间大瓦房。中间那间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油灯发出橘红色的微弱亮光,有几个人影映照在门上,依稀可以听见轻微的谈话声。 “老爷,人到了。”一名黑衣少年把更夫带到房间外面,小声向里面说了一声。 里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让他进来。” 灰衣更夫脱掉鞋子,自己拉开门走了进去,伏在地上行礼。 “起来吧!”坐在主位的一个壮年男子摆了摆手,可以听得出来刚才就是此人在说话。这壮年男子相貌极为普通,留着一撇淡淡的胡须,一身常见的高句丽商贾打扮,浑身上下看上去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谢老爷!”灰衣更夫爬起身来,低着头小声问道:“老爷让小的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壮年男子淡淡道:“老夫有一件小事让你去做,你不会拒绝吧?” 灰衣更夫诚惶诚恐道:“老爷这话折杀小人了!去年小人被人诬陷获罪,若非老爷出面保下,小人只怕早就死在牢里了!老爷还把小的儿子收为学徒,时常发下赏钱,小人一家都感激涕零!老爷但有吩咐,小人拼了命也会做到!” 壮年男子呵呵一笑:“老夫要你拼命做什么?等会你再去绕城打更的时候,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两句话颠倒过来说就行。” 灰衣更夫瞠目道:“就这件小事?敢问老爷为何这么做?” “哼!”坐在壮年男子下手的一名黑衣男子冷哼一声,小声斥道:“混蛋,老爷吩咐的只管照做就是,你安敢询问原因!” 灰衣更夫吓了一跳,赶紧伏地请罪。 壮年男子笑道:“起来吧,本老爷不会怪罪于你!你下去好好做这件事,原因明天再告诉你。还有,今晚店里盘账,你儿子要留下帮忙,恐怕回去的晚一点。” 灰衣更夫答应一声,躬身倒退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不一会儿时间,外面就响起了梆子声,以及‘小心火烛,天干物燥’的喊声。 刚才斥责更夫的黑衣男子低声道:“这个家伙倒是老实得很!掌柜的,今晚过后我们总算可以回去了!” 壮年男子微叹口气:“两年前,我们自被张焕大人派到这里办事,至今都没有回过长安!期间艰难处处,老孙他们还被高句丽人抓获杀害!如今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其他几人闻听连连点头,低声唏嘘一阵。 这时更夫的声音渐渐远去,壮年男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黑衣男子回道:“马上亥时了!” “你们都回去准备吧!”壮年男子声音听上去有些激动,“大家都小心点,尽量保证自己的安全!高宝藏那边不必去管,泉盖苏文肯定会斩草除根。其他王室成员尽量都杀了!造成的顿乱越大越好!” “遵命!”几人起身郑重的行了一礼,鱼贯走了出去。 听见院门关闭的声音,壮年男子站起身来走到内室,打开墙角的一口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柄雪亮的腰刀缓缓的拭擦起来。 大唐重兵压境之后,平壤城就多次实行宵禁,派出多支队伍在城中巡逻,一旦发现违禁者当场斩首。不过从前天开始,据说泉盖苏文接到一条消息,随后就下命令让城中巡逻的队伍都去城头协助防御,以防卑沙城唐军前来袭击。这两天暂时取消了全城宵禁,只在王宫附近留下了队伍日夜巡逻,不过人数减少了很多。 亥时三刻,几个黑影从高句丽王宫西边的街角阴暗处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一支十人的巡逻队伍从前方走过。等到巡逻队伍去了远处,这几个黑影迅速跑到宫墙下面,顺着宫墙摸到西边的角门前面,其中一人学了两声夜枭叫声。角门里有人小声问了句话,接着就轻轻打开了门,这几个黑影迅速隐没在门内。 “大王在哪里?”进去后一人低声询问,听声音正是领议政李赫。 门后的是高宝藏的贴身宫女青儿,屈膝行了一礼小声回道:“李大人,大王在西边偏殿等候!” 李赫摆摆手:“带路吧!” 青儿点点头,也没掌灯,借着月色带着众人向不远处的偏殿而去。一路上都有侍卫和宫人站在两边,不过这些人显然都得到了吩咐,对李赫一行都是视而不见。 来到偏殿前面,李赫看见外面整齐地站着九十多名侍卫,严密的把守着偏殿大门。如今在王宫里,高宝藏完全掌控的人手大概只有一百二十几人,如今七成人手都集中在了这里,高宝藏看来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见到青儿带着李赫等人到来,侍卫也没阻拦,直接放了进去。进了偏殿,高宝藏一身戎装坐在王座上,手里正在把玩一柄宝剑,见到李赫进来马上放下宝剑走过来。 “臣等参见大王!”李赫等人上前行礼。 “老大人何须多礼!”高宝藏赶紧扶住李赫,又对其他人道:“诸位都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谢大王!” 众人落座后,高宝藏有些着急的问道:“老大人,高爽基那边什么情况?” 李赫欠身道:“大王请放心,亥时初,高将军就给老夫送来了书信,信中说到目前为止,他一共掌握了五千多人,已经是平壤城守备兵力的一半了。一旦大王动手,他马上就会率兵前去诛杀泉氏满门!” “如此甚好!”高宝藏松了口气,“泉氏嚣张跋扈、倒行逆施,对内百般压榨百姓,对外四处惹是生非,最终引得大唐大军来攻!诸位还不知道吧,辽东城已经被唐军占了!” “什么!消息可靠吗?”除了李赫,其他几人都惊呼起来。 “消息绝对可靠!”李赫沉着脸接了一句,“如果任由泉氏继续胡作非为,我们高句丽人肯定会被他们带向不归路!今日大王和我等起兵诛杀泉氏,乃是上应天时,下应民意!” 高宝藏猛然起身,用力一剑斩在身前的案几上,沉声喝道:“诸位都是忠贞之士,请大家务必齐心协力诛杀泉氏!” 众人赶紧伏地道:“臣等一定全力以赴,诛杀国贼!” 高宝藏点点头:“事成之后,孤王绝对不会亏待大家!约定的动手时间是子时,到时候王宫起火就是信号!李大人,孤王手中的侍卫就交给你们了!请不要让孤王失望!” 李赫叩首道:“臣即便肝脑涂地,也要完成大王的托付!请大王速速出宫躲避!” 高宝藏把宝剑插回腰间,又勉励了几句,和青儿带着几名侍卫从角门悄然出宫。 高宝藏出宫的时候,泉盖苏文的府邸里[/w/w/w/./w/r/s/h/u/./c/o/m/]也正在召开会议。 泉盖苏文这几天苍老了很多,脸色也十分憔悴,静静的坐在主位一言不发。左右坐着七八名心腹,正在听一人低声说话,这人赫然是高爽基! “大人,晚间小的向李赫传递了消息,告诉他说一切准备妥当。不出意外的话,高宝藏会按照约定,前往宫外躲避。”高爽基一脸讥讽,“有意思的是,高宝藏一直以为小的真的效忠他,前去躲避的地方竟然是小的家里!李赫也是老糊涂了,竟然不顾大人的栽培投向无能的高宝藏!” 众人闻听都笑了起来。 泉盖苏文冷峻的脸色也舒展开来,轻咳一声笑道:“高宝藏,无知小儿罢了!本大人若非担心引起大的动荡,他哪能活到现在!可笑此人不但无能还糊涂透顶!高爽基将军早就奉了本大人的命令,假意前去投靠,高宝藏和李赫竟然天真的相信了!” “大人英明……”众人赶紧拍起了马屁。 泉盖苏文叹了口气道:“今晚过后,平壤城势必引起动荡!如今大唐大军压境,辽东城战况尚不明朗,本大人实在不想在这时候动手!无奈高宝藏冥顽不灵,想要诛杀本大人一族,然后向唐军投降,本大人这是迫不得已啊!” 高爽基抱拳道:“我等都知道大人一心为国为民,事情结束之后再发出布告,向百姓揭露高宝藏卖国的事情就是!” 众人闻听,又是一阵赞同,都齐齐称赞泉盖苏文,大肆辱骂高宝藏和李赫。 泉盖苏文摆摆手,阻止众人的吹嘘拍马,开始下达行动命令。 第265章 平壤城动乱2 “高宝藏虽然蓄谋已久,手中也拉拢了一些人手,不过在本大人看来只不过是跳梁小丑!”说起高宝藏这个傀儡王,泉盖苏文语气十分不屑,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 众人知道泉盖苏文在敲打自己,都赶紧出言表忠心,高爽基更是叫嚣着要亲自去捉拿高宝藏。 泉盖苏文敲敲案几道:“好了好了,闲话少说!高爽基将军,你毕竟是王族出身,若是由你前去捉拿高宝藏,恐怕将来名声不好。因此本大人要你带人前去控制其他王室成员,尽量不要发生大的冲突!” 高爽基一下子愣了起来,一颗心也凉了半截,呆呆的坐着也不上前领命。高爽基很清楚,泉盖苏文这番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说白了还是不信任自己!若是真的为了保存自己的名声,为何又要自己去控制其他王室成员?自己对高宝藏临阵倒戈一击,必然会被其他人唾弃,如今又要带人前去控制王室成员,这岂不是火上浇油?只怕今晚过后,‘高爽基’这三个字就成个过街老鼠了! “高将军!”见到高爽基发愣,泉盖苏文冷冷的喊了一声。 高爽基听出泉盖苏文的不满,忍不住打个冷战,瞬间就想明白已经无路可退,赶紧上前伏地道:“请大人放心,小将一定办好这件事情!” “如此甚好!”泉盖苏文满意地点点头,又对下首一个粗壮汉子说道:“李偏将,你去协助一下高将军!” “遵命!”李偏将答应一声,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高爽基。 竟然还派人监视自己!高爽基暗中长叹口气,心里忽然悔恨万分!自己首鼠两端出尔反尔,在背后狠狠捅了高宝藏一刀,原以为会被泉盖苏文大加赏识,结果在人家眼里自己仅仅是一条狗,而且是不被信任的一条狗!只怕事情了结之时,就是自己的死期了!高爽基想明白后心灰意冷,早知道这样,全力协助高宝藏那该多好! “高将军,时间紧急,快走吧!”李偏将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上前拉着身子发软的高爽基走了出去。 高爽基二人出去后,坐在左手第二位的青衫文士低声问道:“大人,高爽基有问题?” 泉盖苏文淡淡道:“事情要紧,本大人不得不谨慎行事!高爽基是否有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大人不敢有丝毫冒险!”说到这里,泉盖苏文摸摸胡须,意味深长的看了众人一眼,接着道:“在座的除了高爽基,诸位都是本大人绝对信任之人,因此本大人就名言了。今夜一旦乱起,谁也不能保证其他王室成员不受伤害!若是派别人前去保护,万一出了事,本大人还要费点心思向民众解释。如果是高爽基前去,呵呵……” 青衫文士连连点头,一下子明白了泉盖苏文的意思。今晚城中起了变乱,即使泉盖苏文大权独揽,也必须给民众一个交代,高爽基有着王族旁支的身份,可谓是最好的替罪羊。此人首鼠两端,泉盖苏文当然也不敢放心使用,谁知道这种人什么时候会再次背叛?想来泉盖苏文让高爽基担任平壤城守将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这人当做一颗弃子了! “大人英明,这件事一举数得啊!”青衫文士赞叹一句,语气十分的诚挚。 泉盖苏文淡然道:“姜炫燮大人果然睿智!既然如此,王宫那边就交给你了!本大人给你四百精锐亲兵,记住,我要亲眼见到反贼李赫等人的首级!” 姜炫燮起身道:“大人放心!小的必定不辱使命!” 泉盖苏文微微一笑:“姜大人乃是我手下智囊,你办事自然让人放心。你这就去召集人手吧,一旦王宫有了动静马上杀过去!” 最后一句话说的杀气腾腾,众人都觉得头皮一凉。 “下官告退!”姜炫燮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姜炫燮退出门外,其他人目光都热切起来,泉盖苏文已经对城中和宫中都作了安排,接下来自然要对付高宝藏了。如果是在片刻之前,这些人谁都不敢轻易接受弑君的命令,若是事后有人清算那就是满门抄斩之罪!只是如今情势不一样了,有了高爽基那个倒霉透顶的替死鬼,这件事就成了美差!这件事做好了可以讨好泉盖苏文,将来的地位会更加稳固甚至上升,也没什么不良后果,当然大家都想抢着去了。 泉盖苏文显然也在考虑,沉思一阵才对坐在左侧第三位的长子说道:“泉男生,高爽基谋图不轨,诱骗大王前去家中加以谋杀,按罪当诛满门!本大人派你前去诛杀高爽基满门,解救大王出来!” ‘解救’二字泉盖苏文念得很重,众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见派出的是泉男生,也只好把争功的心思按耐下来。 泉男生脸色兴奋不已,起身抱拳道:“请父亲大人放心,小儿一定把叛逆诛杀干净!” 泉男生并没提高宝藏的名字,显然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泉盖苏文满意地点点头,摆摆手让泉男生出去做准备。看着一脸得意的泉男生大步走了出去,坐在下首的泉盖苏文次子泉男建闷哼一声,脸色显得十分难看。泉盖苏文微微一笑,对次子的想法却故作不知,接着又向其他几人下达了命令。 此时在北城高爽基家中的书房里,高宝藏面色焦急,坐立不安的等待着消息,不时凑到窗户前向王宫方向观看。青儿侍立在高宝藏身后,几次欲言又止,心里也十分忐忑不安。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小儿啼哭,高宝藏被吵得心烦意乱,摆摆手让青儿出去看看。 青儿拉开门走出去,不一会儿哭声就停止下来,青儿也回来禀报,“大王,高爽基将军的小儿子在吵闹,他的夫人请大王恕罪!” “恕什么罪!”高宝藏不耐烦的一挥手,“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李赫那边还没动静?” “奴不知……”青儿摇摇头,皱着眉头道:“大王不要着急,我们过来还不到半个时辰,想必李赫大人和高爽基将军都要花些时间做准备的。大王请安坐喝杯茶水吧。” 高宝藏脸色依旧十分焦虑,不过还是听了青儿的劝告,坐在书桌前心不在焉的喝着茶水。青儿虽然心里也十分焦急,却依旧含笑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高宝藏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更夫的梆子声,接着就是‘小心火烛、天干物燥’的喊声。 青儿扑哧一笑道:“这更夫也真是的,竟然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倒过来念!” 高宝藏也咧嘴微微一笑,烦躁的心情却没有丝毫缓解。 更夫的梆子声和喊声逐渐远去,高宝藏忍不住再次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向王宫的方向。青儿微叹口气,也举步走向窗户边上准备看看。正在这时,只见王宫处烈焰冲天而起,紧接着就传来一阵喊杀声。 “动手了!”高宝藏紧握拳头,轻轻喊了一声,接下来赶紧双手合什向天行礼,嘴里念叨着“祖宗保佑、诛杀国贼。” 青儿一下子也激动起来,快步凑到窗户前看了一眼王宫的火势,也跟着高宝藏一起合什向天祈祷。 泉男生虽然年纪尚幼,却早就被泉盖苏文带在身边加以培养,做起事情来也一板一眼颇有章法。接到泉盖苏文的命令,泉男生就带了二百亲兵,悄然赶往高爽基的家中。 此时已经是子时末了,街道上悄无人影,远处偶尔传来打更的声音。皎洁的月光照耀下,一群人拖着长长的影子,迅速在街道上移动。泉盖苏文府邸距离高爽基家并不太远,拐过四五条街道,泉男生已经看见高爽基家的大门了。 “大公子,王宫起火了!”泉男生正准备让手下包围过去,身侧手下低声喊了起来。话音刚落,喊杀声就传了过来。 泉男生立刻喝道:“速速包围叛贼高爽基的家,严禁一人脱逃,违令者杀无赦!” 泉男生带来的亲兵都是精锐,听见迅速分散开来,把高爽基家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泉男生亲自看了一圈,确认没有疏漏之处,这才来到大门前让人直接砸门。 高爽基早有交代,因此家中的奴仆一听见有人砸门,马上就打开大门准备迎接。 泉男生见大门打开,抽出宝剑喝道:“杀进去!鸡犬不留!” 开门的奴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剑砍翻在地,做了个倒霉的糊涂鬼。附近几个奴仆见势不妙,赶紧一边喊叫一边向里面逃跑,却都被泉男生手下追上砍死。 听见惨叫声,高爽基的家人还不知道事情有变,赶紧在房间里点起灯火等待。高爽基的长子高谐打起灯笼刚刚走出房门,就被一剑穿心而过,手中的灯笼啪的一下掉在地上,烛火也被飞溅的鲜血浇灭。 听见高谐的惨叫声,反应快的几人才发现事情不对,纷纷夺门逃跑都被一一斩杀。泉男生手下见门就冲进去,不论男女老幼见人就杀,高爽基的妻妾子女无一脱逃。 泉男生对周围的屠杀视若不见,一剑砍翻仓皇逃到身前的一人,带着几个人径直向书房而去。 自从听见砸门声高宝藏就面色死灰,知道今晚的图谋出了问题,赶紧抽出宝剑,拉着青儿向外就逃。刚跑出书房,泉男生迎面而来。 “你这逆贼!”高宝藏怒吼一声,松开青儿,提剑猛刺过去。 高宝藏历来养尊处优,武艺十分平庸,这一剑看似猛烈却空档大开。泉男生嘴角露出一丝轻蔑,闪身躲开这一剑,反手一剑刺入高宝藏后心! 高宝藏惨呼一声,身子猛然向前扑到,手中宝剑咣铛一声飞出丈外。 “大王!”青儿痛呼一声,合身扑了上来。 泉男生冷哼一声,手起一剑划过青儿颈脖! 青儿捂住脖子摔倒在地,嘴里发出一阵咯咯声,眼光很快就涣散起来。 高宝藏身下积满了鲜血,奋力抬起头,眼神怨毒的瞪着泉男生。 泉男生微微一笑走到高宝藏身前,二话不说一脚踩在高宝藏脸上,手中宝剑猛然砍下! 这一剑结结实实砍在高宝藏的脖子上,大好头颅骨碌碌的滚在一边,鲜血喷涌而出。 泉男生冷然道:“传令下去,将这座院子烧得片甲不留!泉三,你去向父亲大人禀报这边的情况,本公子去王宫那边看看。”说完把手中宝剑在高宝藏衣襟上擦掉血迹,收剑回鞘大踏步走出去,带着一群手下走出了院子。 走到街角的时候,泉男生回头一看,高爽基的家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泉男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转头大步向王宫冲去。 此时城中已经大乱,到处都在杀人放火,很多人逃出家门在街上仓皇奔逃。混乱中谁都没有留意到,三百多穿着高句丽普通衣衫的汉子分散在人群里,在高句丽王室成员聚集地的内东城家中四处点火,仓促逃出来的人全都被斩杀殆尽! 等到李偏将‘护卫’着高爽基,带着一群手下赶到内东城的时候,已经有七八家王室成员家中被火烧成了废墟,火场里和大门外面到处都是尸体。李偏将见到这幅场面,脑袋嗡的一下就响了起来,下令让手下分散而去,全力保护住其他几家王室成员。 高爽基临阵倒戈,领议政李赫寡不敌众,很快就被姜炫燮带来的人全数斩杀。泉男生赶到的时候,姜炫燮正在带人清理残余,王宫内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惊慌失措的宫人四散奔逃,王宫内一片混乱不堪。 城中的骚乱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黎明时分才勉强停了下来。外城和北城外面的百姓居住区倒是没什么大的伤亡,内城和北城的街道上全都血流成河,到处都横七竖八的躺着血淋林的尸体。 第266章 残局难收拾 辰时,空气中淡淡的白雾已经散去,金色的朝阳缓缓升了起来,耀眼的光芒照射在天地间,带来一阵阵秋日的暖意。昨晚纷乱不堪的平壤城已经安定下来,也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然而城中却一片愁云密布,刺鼻的血腥气冲天而起,令人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街道上遍布尸体血迹,民夫们在一队队士兵们督促下,正在向大车上搬运尸体。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门缝和窗户缝后面,无数双惊恐的眼睛正在窥视着外面。王宫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一个满头白发的民夫和同伴一起,奋力把一具尸体抬到车上,转头看着周围被烧成废墟的店铺房屋,眼中一片茫然。 短短的两年多时间里,这已经是平壤城第二次发生暴乱了。在上次的暴乱中,泉盖苏文弑杀了荣留王,自立为大莫离支之后大权独揽。然而上次暴乱虽然荣留王一系被屠杀殆尽,却没有引起大范围的屠杀,无关人等被株连的人数很少。反观昨晚的暴乱,不但波及甚广,而且很多普通商户都被莫名其妙焚毁。 白发民夫叹了口气,忽然心里起了个念头——据说唐朝百姓的日子都过得很富庶,如今大唐大军压境,若是唐朝皇帝真的打过来灭了高句丽,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说不定反而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吧?想到这里,白发民夫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赶紧摇摇头,把这个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忘在脑后。 “你发什么呆呢?还不来帮忙!让老爷们看见了,又要挨鞭子了!”旁边一个同样年迈,衣服上全是补丁的民夫抬着一具尸体的脚,见到白发民夫在发呆,感激低声斥责一句。 听见同伴的声音,白发民夫打个激灵,一下子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赶紧举步上前准备抬起这具尸体。 正在这时,从街道另一边的拐角处传来一阵缓慢沉闷的马蹄声,白发民夫和同伴都停下手上动作看了过去。 “看什么!该死的老东西!”旁边监督的一名小校见状咒骂一声,走过来一鞭子抽了下来,“还不速速避在一边!大人要过路!” 其他的士兵们也纷纷挥着鞭子,把民夫们驱赶到街道边上跪伏于地,迅速腾出了一条道路。 不一会时间,四百骑兵护卫着一辆奢华的马车,缓缓从街道上走过。马车来到白发民夫附近的时候,车帘掀起了一道缝隙,泉盖苏文透过缝隙,沉着脸看了看周围被焚毁的店铺和房屋,随即车帘被放了下来。走出几丈开外,泉盖苏文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掀起车帘,当看到街道两边的民夫都是些老翁的时候,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走过这条街道,泉盖苏文才放下车帘。车帘放下后,从马车里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不久之后,马车来到了王宫大门口。门口的街道上,几十名文臣武将已经在这里等候,这些人脸色各不相同,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人人都心事重重。 马车停稳之后,几个奴仆上前摆上脚凳,其中一人轻轻掀开了车帘。泉盖苏文身穿黑色盔甲,手按剑柄下了马车,用冷冽的眼光扫了一遍等候的诸人。 “小的参加大莫离支大人……”众人赶紧上前行礼,伏地大礼参见。 素日亲近李赫的几名官吏伏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颤抖。泉盖苏文缓步走到这几人身前,这几人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泉盖苏文轻蔑的瞟了他们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迈步走进王宫大门,举目向前方看去。昨晚李赫等人在王宫举火起事,虽然很快就被姜炫燮带人斩杀,大火也迅速被扑灭,但是西边的几座宫殿还是化为乌有。一群宫人正在士兵的监督下,战战兢兢的清理废墟,扑灭残余的火头。 泉盖苏文静静的看了许久,这才转过头道:“都起来吧,本大人还有很多事要拜托诸位,进来说话吧!” 听得泉盖苏文没有怪罪的意思,跪在地上的几十人心头一松,赶紧道谢站起身来。 泉盖苏文整整头盔,大踏步向王宫正殿走去。众人赶紧按照官职高低排好队,紧紧跟了上去。 姜炫燮已经带着人清理了正殿,大殿周围围满了泉盖苏文的亲兵,见到泉盖苏文到来,姜炫燮赶紧迎了上来。 “大人,一切顺利,李赫等人的尸体已经被焚化!” 泉盖苏文脚下不停,一边向宫殿里走去,一边问道:“泉男生何在?” 姜炫燮小声道:“大公子去找其他王族成员了。大公子和小的说了,眼下大人还需要王族成员……” “做得好!”泉盖苏文脚步略微停顿了下,点头称赞了一句。 进入大殿大门,泉盖苏文看着正前方的王座,久久没有移动脚步。 身后的众人心都提了起来,目光各异的看着泉盖苏文的背影。泉氏一党自然希望泉盖苏文取代高氏,登基为高句丽王,那么自己这些一向跟随泉氏的就成了从龙功臣!至于那些中立派和骑墙份子,却并不想泉盖苏文在此时登基,那样一来泉氏一党必然占据朝堂多半席位,即使投靠过去也不会得到重用。亲近李赫、忠于王族的那几人此时已经心惊胆战,根本不敢有半点阻止的念头。 站立许久之后,泉盖苏文叹了口气,走到王座下方自己平时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泉盖苏文竟然没有趁势登基,都愣在了当场。姜炫燮轻咳一声,率先上去见礼,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行礼。 “诸位都坐吧!”泉盖苏文摆摆手让众人坐下,语气听上去有些疲倦。 “谢大人……”众人各怀心思,道谢后按照平时的座次坐了下来,个个眼睛放光的盯着李赫等人空出来的位置。 “昨晚,李赫和高爽基挟持大王,密谋造反!”泉盖苏文第一句话就给昨晚的事情定下了基调,看了一眼面色各异的众人,泉盖苏文接着道:“本大人得到消息,赶紧派人前去营救大王、诛杀李赫高爽基等叛逆!然而老天不佑,高爽基见到事情败漏,悍然刺杀了大王,自焚在自己的家中!” “李赫贼子,理当满门抄斩!” “可恨高爽基贼子,竟然刺杀大王,纵火自焚!否则的话,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请大莫离支大人下令,缉拿李赫和高爽基余党!” 泉盖苏文话音刚落,众人就纷纷出言,明着指责高爽基和李赫,实际却是在向泉氏表忠心。 “肃静!”泉盖苏文拍拍案几,“都是国家肱骨之臣,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捉拿李、高余孽的事情先放一下,如今大王驾鹤西游,本大人准备立一位新王。诸位说说,立谁为好?” 众人此前还在吵闹,此时听见这个问题,却都不敢率先说话。谁知道泉盖苏文怎么想的,万一他要自己登基,这时候凑上去岂不是自寻死路?再者说了,若是提出来的人选不合泉盖苏文心意,岂不也是自寻死路?因此众人只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 姜炫燮微微一笑道:“大莫离支大人,小的推举安郡王高佑!安郡王性格敦厚,素来与人为善,乃是新大王的最佳人选。” 安郡王高佑年仅十岁,乃是高宝藏的远房侄子。此人素来懦弱无能,在朝中又没什么依靠,因此姜炫燮才推举此人。 “姜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姜炫燮话刚说完,死忠于泉氏的右议政金熙泽就赶紧出言赞成。 “臣等附议……”其他人也都不是傻子,赶紧跟着出言附和。 “既然诸位都推举安郡王,那就定下来吧!姜炫燮,你带人前去迎接安郡王进宫,务必要礼数周全。” 礼数周全?姜炫燮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泉盖苏文这是要做给其他人看的。看来迎接到高佑之后,队伍要在城中多绕绕才是。想到这里,姜炫燮行礼道:“遵命!请大人放心,小的一定让百姓们瞻仰到新大王的风采!” 泉盖苏文见他明白了,满意的摆摆手。姜炫燮再次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金熙泽等人看着姜炫燮,眼中都有些妒忌。虽然新大王肯定还是傀儡,但是迎接新大王进宫,还会在百姓面前露一面,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姜炫燮出去后,泉盖苏文轻叩案几道:“接下来,我们说说……” “父亲!出大事了!”正在这时,宫殿们一下子被推了开来,泉男生大步冲了进来。 姜炫燮脸色沉闷的站在门外,想了想还是走了进来。 泉盖苏文皱起眉头喝道:“什么事大惊小怪?怎么这么不稳重!”接着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姜炫燮,心头忽然一跳。 泉男生也顾不得礼节,径直走到泉盖苏文身前,凑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泉盖苏文听完后脸色大变,重重一拳擂在案几上,怒吼道:“是何人所为?” 泉男生躬身道:“事情发生在昨晚,小儿过去的时候,场面十分混乱,找不到什么明显的线索。不过据小儿推测,这应该是大唐奸细所为!” “大唐奸细!”泉盖苏文悚然一惊,“我儿为何这么说?” 泉男生低声道:“上次我们抓了一个叫纥干承基的大唐人,多方证实此人是张焕的侍卫头领,因此一直关押在大牢里。让人奇怪的是,不久之后纥干承基竟然逃走了!事后小儿也曾经调查过,结果刚查到大牢,几个牢头和狱卒就上吊自杀,这件事不了了之……” 泉盖苏文闻听一怔,这件事也有人禀报过,他却没当做什么大事。此时听见泉男生的话,泉盖苏文后悔不已,看来在这平壤城中,大唐奸细势力不小啊! “父亲,如今怎么办?”泉男生搓着手,脸色十分焦急。 泉盖苏文长出几口气稳住情绪,沉声道:“诸位,男生带来了消息,在昨晚的暴乱中,我高句丽的王族几乎被大唐奸细诛杀殆尽!” 听见这句话宫殿里瞬间寂静下来,众人都瞠目结舌的看向泉盖苏文父子。 第267章 求和 昨晚城中的暴乱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殿中的这些人心里都有数,因此震惊过后,很多人都在心中猜测,王族成员几乎被斩杀殆尽到底是大唐奸细所为,还是泉盖苏文派人做的。就连泉氏一党也个个心怀疑惑,只是脸色都依旧恭敬,不敢露出丝毫怀疑之色。 泉盖苏文对众人的心思洞若观火,脸色肃然道:“本大人以祖宗之名发誓,这件事绝对是大唐奸细所为!” 泉盖苏文此前没有走向王座,众人已经知道他没有马上登基的打算,那么他就没必要借此机会大肆屠杀没什么威胁的王族成员。再加上泉盖苏文虽然阴险毒辣,却不敢轻易用祖宗之名胡乱发誓,因此众人怀疑的心思也就淡了下来。 金熙泽欠身道:“此事必定是大唐奸细所为,大人拳拳之心人人皆知,何必发下如此誓言?敢问大公子,找到的王族成员还有几人?” 泉男生看了泉盖苏文一眼,见父亲微微点头,这才皱眉道:“只找到了五个王族旁支成员,其中四人都已垂垂老朽,另外一个是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算起来这个婴儿是这几个人中王族血脉最纯正的,对了,这个婴儿是安郡王高佑的儿子。高佑的妻子临死之前,把这个孩子放在了顶楼上,这才逃掉性命!大唐人真是狠毒至极!” “竟然还剩五个人了!”金熙泽闻言大吃一惊,手上猛然一用力,竟然把胡须拔掉了几根。 大殿中其他人都悚然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人眼中都是一片骇然。 “事实确实如此!”泉男生微叹口气,“这五个人已经被我带到了王宫里,父亲大人要见见吗?” 泉盖苏文略微沉思一下,摇摇头道:“不必了!既然是这个样子,那就立高佑的儿子为新大王好了。金熙泽,你拟定诏书吧!” 金熙泽大喜,李赫已死,如今自己被泉盖苏文指定拟定新王登基诏书,看来这领议政之位必定属于自己了。当下赶紧答应下来,令宫人取来笔墨纸砚,思忖一会之后,在众人或羡慕或嫉恨的目光中开始书写诏书。 泉男生凑到泉盖苏文耳边,低声道:“父亲大人,小儿还有件要事禀报。刚才小儿去审讯了李赫的几个手下,他们供出了一条消息,高宝藏和李赫之所以昨晚起事,是因为前天某个时候,有人向李赫传递了辽东城失守的消息!” 泉盖苏文身子一震,低声道:“此事当真?如果辽东城出了问题,你叔叔不可能不派人通报消息啊!难道说……”说到这里,泉盖苏文吸了口凉气,“男生,你认为向李赫传递消息的,会不会是大唐奸细?” 泉男生悚然一惊,猛然间明白了泉盖苏文的意思,顿时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李赫不是笨蛋,如果要让他相信辽东城确实失守,那么必然就要拿出确切的证据!这个确切证据,只有大唐奸细才拿得出来!如此说来,辽东城真的失守了! “大莫离支大人,可是又出了什么意外?”见到泉氏父子脸色都很难看,姜炫燮凑前一步低声询问。 泉盖苏文阴沉着脸摇了摇头,并没回答姜炫燮的问题,而是摆摆手让姜炫燮坐下,接着反问道:“诸位都说说看,新王登基之后,如何面对大唐大军?” 众人闻听一愣,姜炫燮等反应快的都明白,泉盖苏文这是有了向大唐求和的打算,当下纷纷低着头不敢率先进言。正在奋笔疾书的金熙泽手上一顿,一小团墨汁一下子滴在绢布上。金熙泽愣了一下,抬头看看屏息凝视的众人,赶紧凝注心神涂抹了几笔,把这小团墨迹掩盖了起来。 泉盖苏文叹了口气道:“眼下的形势十分严峻,卑沙城战役之后,我国水师一败涂地,倭国援军也全军覆没!如今唐军占据卑沙城,完全切断了我们和辽东城一带的联系,而且随时可以出兵袭击平壤城!在南线,金德曼虽然不思进取,却牢牢牵制住了百济兵力,我们已经没了援军!不满诸位,卑沙城战役结束的时候,本大人就想派人去向大唐皇帝求和。只是泉盖世文大将军坚决反对,认为即使要求和,也要在辽东城下给予唐军大量杀伤,争取有利的求和条件!本大人觉得他说的道理,就同意了他坚守辽东城的请求,咳咳……”泉盖苏文说到这里,猛然咳嗽起来。 泉男生赶紧用手轻抚父亲的后背,眼中神色十分忧虑。 “我没事!”泉盖苏文轻轻推开了泉男生的手,擦擦嘴角接着道:“我想听听诸位的意见,万一辽东城失守,该如何是好?” 金熙泽停住手上的笔,沉声道:“辽东城城墙高大坚固,城中粮草辎重充足,军民上下一心,泉盖世文大将军又素有勇名,定能将唐军拒之于城外!” 姜炫燮马上出言赞同:“金大人所言极是!想当年隋炀帝百万大军都铩羽辽东城下,如今大唐皇帝最多只有十几万兵力,想要攻陷辽东城难度可想而知!” 其他人也都出言附和,对守住辽东城有着极大的信心。 泉盖苏文父子同时在心底叹了口气,满朝文武都寄希望于辽东城,一旦城破的消息传过来,只怕再无人胆敢迎战唐军! 正在这时,殿外侍卫禀报道:“大莫离支大人,安市城梁万春将军派人送来急件!” “梁万春!”泉盖苏文猛然站起身来,“快让信使进来!” 梁万春驻守的安市城就在辽东城以南一百五十里处,如今忽然送来急件,十有八九带来的是辽东城的消息!刚才还很乐观的众人都沉默下来,心里一下子感觉到了不祥之兆。 一名灰衣信使脸色憔悴的走进来,伏地道:“小的参见大莫离支大人和诸位大人!” “罢了!”泉盖苏文不耐烦的摆摆手,“梁将军的信呢?” 灰衣信使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后取出一封薄薄的信,双手捧放在泉盖苏文的案几上,躬身退在一边。 泉盖苏文强压住惊惧的心情,坐下用小刀缓缓刮开火漆,取出了薄薄的信纸。泉男生站在身后看得分明,上面写着‘末将梁万春顿首禀报,九月十七日,唐军制造出巨型攻城车,一举攻陷了辽东城。此前泉盖世文大将军将四处城门封闭,导致城中军民无一脱逃!唐军随时有可能继续南下攻打白岩城和安市城,请大莫离支大人示下,末将是据城坚守,还是率领兵马突破卑沙城唐军封锁回援平壤城?若是坚守,请大莫离支大人一定要派兵牵制住卑沙城的唐军,否则末将腹背受敌,安市城必然岌岌可危!’ 泉盖苏文越看脸色越差,看完后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用力把信件揉成一团,紧紧捏在手中。 泉男生也是面色如土,踉跄后退了两步。 “大人,可是辽东城的消息?”金熙泽见到情势不妙,小心翼翼的询问。 “唉……”泉盖苏文重重的叹了口气,身子摇摇欲坠,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颤抖着声音道:“辽东城失守,城中军民无一脱逃!” “啊!真的失守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梁万春将军不会弄错了吧?辽东城城池坚固,唐军怎么可能这么快攻占城池!” “大莫离支大人,末将愿意带人前去辽东城下探个究竟!” 泉盖苏文一语震惊当场,大殿内一下子喧哗吵闹起来。在座的谁都知道,辽东城一旦失守,北线只有白岩城和安市城等几座中等城池能够阻挡唐军全面南下。更要命的是卑沙城也被唐军攻占,一旦卑沙城的唐军北上,安市城等城池就会腹背受敌,陷落仅仅是时间问题。因而很多人都抱着一线不信的心态,寄希望这是一条虚假的消息。 “安静!咳咳……”泉盖苏文怒喝一声,右掌用力一拍案几,“诸位不必再怀疑,这条消息是真的!我高句丽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当务之急不是争论其他问题,而是赶紧派出使节团,向大唐皇帝求和,请求大唐皇帝退兵,先保住我高句丽的宗庙社稷!将来积蓄力量,再谋东山再起!” 金熙泽手中的笔颓然掉在案几上,国之将灭,立新大王还有什么意义? 姜炫燮低声道:“大唐大军来势汹汹,又掌握了巨大优势,只怕不会轻易答应求和!这次辽东全境只怕保不住了!” 泉盖苏文揉揉额头,面色痛苦的说道:“只要能够保住宗庙社稷,就算把平壤以北全部割让给大唐皇帝也行!等到大唐大军退去,稳定住国内局势再作打算吧!金熙泽,姜炫燮,这次前去求和的使节团,就由你二位带领吧。你们去宫中挑选珍贵礼物,除了银两不要动,其他的都可以随意挑选。事不宜迟,你二人这就去准备吧。男生,你陪他二人去一趟。” 金熙泽和姜炫燮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愿意。如今的严峻形势下,求和的难度可想而知!一旦按照泉盖苏文所说的条件,即使大唐答应求和,二人也会被国内民众骂作卖国贼!可是若是求和失败,回来后必定被泉盖苏文责罚。可以说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一趟两头不讨好的苦差事! “二位大人,请吧!”泉男生却不管这些,径直率先走了出去。 金熙泽和姜炫燮叹息一声,不情不愿的跟了出去。 三人出了宫殿之后,泉盖苏文忽然咳嗽几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软软的向后就倒。 第268章 百济内乱1 九月二十一日巳时,百济都城泗沘城外几里处,一支四百多人的骑兵队伍顶着耀眼的阳光,正在快马加鞭的向着泗沘城前进。 一百多年前,百济的都城还在熊津,当时高句丽人正在疯狂扩张,时常向南攻打攻击百济,熊津城也多次被攻破。当时的百济王迫于无奈,只好把都城向南迁移到了泗沘城,和新罗联手对抗日益强大的高句丽人。高句丽急于消化从汉人手中夺来的辽东全境,面对百济和新罗的联手只好暂且退兵,使得百济有了发展的时间。 经过百余年的休养生息,百济的实力逐渐强大起来,野心也随之膨胀,为了领土时常和新罗大打出手。最近几年间,双方冲突逐渐加剧,为此如今在位的百济义慈王不惜停止向倭国进贡,转而向死敌高句丽进贡称臣,联手对付曾经多年的盟友新罗。 面对高句丽和百济的联手,新罗寡不敌众,国势岌岌可危,金德曼走投无路,连连向大唐发出求救。这次李世民御驾亲征高句丽,主要目的就是灭掉高句丽,收复辽东全境。除此之外,金德曼多次求救也是一个不小的因素,毕竟李世民是绝对不会坐视高句丽人统一朝鲜半岛。 四百多匹战马急促飞奔,身后卷起大片灰尘,骑士们身上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黄土。不一会时间,泗沘城城墙就出现在了眼前。为首的一个瘦高少年略微松了一下缰绳,抬手擦了把汗水,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前方的城墙。这少年相貌很一般,左脸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一双眼睛看上去十分阴冷。这少年的穿着和周围骑士们大不一样,竟然穿着一身黑色的倭国武士服,腰间还悬挂了一把窄窄的倭刀。此人正是扶余国王太子,刚刚从倭国归来不久的扶余风。 扶余风的祖父扶余璋在位时间长达四十一年,此人登上王位的初期还算是个不错的国君,只是后期大兴土木修建佛寺,又和新罗常年征战,国力逐渐衰弱。扶余璋死后,其长子王太子,也就是扶余风的父亲义慈王登基的时候,已经五十六岁了。义慈王年纪老迈,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近几年更是和去世的父王一样,整日沉迷于佛事,导致百济国内的局势一片混乱。 扶余风自小就被送去倭国,后来多次被当时的轻皇子、如今的倭国孝德天皇照拂,这才顺利长大成人。在扶余风心中,对自己的生父并没什么感情,倒是把倭国孝德天皇视若亲父。这次在孝德天皇授意下,安倍诺夫的水师护送着扶余风强势回归百济。有了倭国水师的震慑,再加上国内亲近倭国的一些大贵族们全力协助,扶余风只花了三天时间,就从义慈王手中夺取了军政大权。 在扶余风看来,安倍诺夫率领的倭国水师何等强大,又有高句丽水师从旁协助,击溃大唐水师肯定不费吹灰之力!有了倭国水师这颗定心丸,扶余风胆气十足,亲自前去新罗前线指挥大军和金德曼厮杀,以免功劳都被安倍诺夫和高句丽抢光了。可惜的是事与愿违,尽管扶余风不计死伤的发动猛攻,却根本突破不了新罗人的防线。 俗话说屋漏偏温连夜雨,就在扶余风损失惨重的时候,传来了倭国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这个消息对扶余风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作为一个自小被送去倭国的质子,扶余风在百济国内根基很浅,掌握大权最大的依仗就是倭国人的支持,如今最大的靠山灰飞烟灭,扶余风不得不停止猛攻,转而构建防御阵线。 扶余风没想到的是,倭国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刚刚传开,忠于义慈王的一些将领就联合在一起,悍然准备夺取他手中的权利。好在军中亲近倭国的将领也不少,扶余风在这些人的支持下,勉强镇压了反叛,只是军队已经元气大伤,再也没有向新罗发起进攻的能力。 昨天夜里,扶余风接到泗沘城送到前线的秘密信件,信件里只有‘辽东城失守,高句丽派出使节团向唐军求和’这一行字。扶余风当时就大惊失色,一旦大唐皇帝接受了高句丽人的求和,那么伙同倭国、联合高句丽对抗大唐的百济就要单独承受大唐皇帝的怒火,更别说金德曼还在一边虎视眈眈,百济只怕会亡国灭种!扶余风和麾下将领商议之后,决定先回都城稳定住局势,然后也派出使节团前去向大唐皇帝求和,得罪高句丽人也在所不惜,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只要能保住百济的宗庙社稷就好。 这一路行来扶余风都是忧心忡忡,在马背上苦苦思索,如何才能让大唐皇帝平息怒火。眼看城门在望,扶余风心里忽然涌现一个奇怪的念头,万一事情不济,自己索性带上百济累年继续的财富,乘船前去倭国投靠孝德天皇!扶余风这个念头一涌现出来,就再也控制不住,开始低头沉思这件事的可行性。 “王太子殿下回来了,快快打开城门!”身边侍卫的喊声把扶余风惊醒过来,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城门下了。 “快!打开城门!真的是王太子殿下回来了!”守城的将领看见扶余风,赶紧吩咐手下打开城门。 一阵吱呀声中,城门缓缓打了开来。下令开城的将领正想上来套套近乎,扶余风已经策马冲进城,身侧四百骑紧紧跟上,只留下大片灰尘。这名失去拍马屁机会的将领脸色一黑,等到扶余风等人走远后,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 扶余璋父子都笃信佛事,因此泗沘城中佛塔很多,随处可见金碧辉煌的高大香炉,城中充满了香料的味道。扶余风闻到香料味微微皱起眉头,看向佛塔的目光中隐隐包含着敌意,若非祖父和父亲在佛事上花费了大量金钱,百济王国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实力大减! 泗沘城并不算很大,扶余风一行拐过几条大街,就来到了王宫前面。和高句丽王宫一样,百济王宫建造的时候,也使用了汉人的建筑风格,当时的风格偏向于庄严肃穆。二十几年前扶余璋扩建王宫的时候,别出心裁的加上了一些佛教元素,比如在王宫大门前面摆上了一对金铜制造的大香炉,还在王宫内建造了一座七层佛塔,如今的王宫看上去显得十分不伦不类。 “父王何在?”一进大门,扶余风就询问王宫内侍总管。 内侍总管躬身道:“大王去了弥勒寺。王太子殿下,可否要小人前去禀报?” “不必了,本王子自己去见父王。”扶余风停住脚步,转身就向外走。 弥勒寺是扶余璋敕令建造的,占地数十亩,是百济最大的寺庙。弥勒寺最著名的莫过于寺中的九层石塔,整座塔全部使用白色巨石建造,里面典藏了不少佛教书籍和器物。最近几年义慈王时常前去石塔中礼佛,前阵子扶余风掌控大权之后,义慈王几乎每天都要前去弥勒寺烧香礼佛,甚至还有了出家为僧的念头。 扶余风只带了几个倭国跟来的侍卫,出了王宫快马向东,盏茶功夫就来到了弥勒寺前。作为百济最大的寺庙,每天都有无数信徒前来烧香拜佛,寺庙内外接踵摩肩。看到眼前这般情景,扶余风眼中厉色一闪,下马走了过去。 知客僧见到王太子驾到,并没表现得诚惶诚恐,询问来意之后,很随意的带着扶余风等人向石塔而去。扶余风自小被送去作质子,导致性格极其偏激,本来就对这些寺庙和尚极其不满,此时见对方根本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眼中冷然闪过一丝杀机。 到了内院的石塔前面,知客僧并没让扶余风进去,而是先进去向义慈王和主持禀报。自己要见父王,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和尚晾在外面!扶余风紧握拳头,心里咬牙切齿不已。 “王太子殿下,大王正在和主持谈论佛法,请王太子稍候片刻。”知客僧很快从里面走了出来,语气淡淡的做了个揖,径直向外面而去。 “可恶的贼秃!”扶余风大怒,猛然紧握住刀柄。 “王太子,可要小的去把此人……”身侧一名倭国侍卫低声询问。 “先让他多活一阵子!”扶余风强压住怒气,大踏步向石塔里走去。 见到扶余风等人擅自闯进来,几名脑满肠肥的僧人赶紧上前阻拦,却都被扶余风的倭国侍卫推到一边。其中一名僧人见势不妙,赶紧向石塔上面跑去。 “我儿,为何对大师们无礼?”扶余风刚走上石塔第二层,上面楼梯处传来一个声音。 扶余风抬头一看,楼梯上面站着身材有些瘦小的锦袍老人,正是自己的父王义慈王。义慈王手握一卷佛经,一脸怒气的瞪着扶余风,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着金色袈裟的老僧,正是弥勒寺的主持赞善。 扶余风忍住气,沉声道:“父王,儿臣有紧要军情禀报!” “阿弥陀佛,既然王太子殿下有要事禀报,贫僧就先告退了!”赞善宣声佛号,看了一眼扶余风,举步向塔顶而去。 “上来说话吧!”义慈王淡淡说了一句,走到一个蒲团上坐下。 扶余风大踏步走上去,行礼后也在一个蒲团上坐下,径直说道:“父王,辽东城失守了,高句丽人即将向大唐皇帝求和!” “什么!消息没错吧?”义慈王大惊失色,刚才还云淡风轻的样子荡然无存,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绝对没错!”扶余风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儿臣这次回来,是想和父王商议一下,如何面对这件事?” 义慈王颓然道:“军政大权都掌握于你手,这件事你自己做主就是。” 扶余风面色平淡,轻声道:“儿臣有两手打算!其一,派人向大唐皇帝请降,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只要能保住宗庙社稷就好;其二,若是事有不济,儿臣准备迁往倭国!” “王太子准备迁往倭国?此事万万不可!”不等义慈王说话,刚才离去的赞善和尚忽然出现在楼梯处,缓缓走了下来。 第269章 百济内乱2 李唐自诩为道教始祖老子的后人,立国之后十分崇尚道教,武德年间和贞观初年都曾经压制过佛教发展,大肆鼓励道教发扬光大。在随后的十几年间,以袁天罡为首的道教领袖名声鹊起,全面压制住了佛教,只是碍于佛教根深蒂固,袁天罡并不敢贸然向佛教开战。上次在微明道观和张焕密谈的时候,袁天罡抛出大总持寺僧人多行不法之事,其实就有做出试探的意思。可惜那件事牵扯到很多女子的名节,辩机虽然被张焕逼迫去了吐蕃做暗探,参与的和尚也都被斩首,不过因为李世民的压制事情并没闹大。 赞赏和尚本是大唐关内道人,自小在当地寺庙出家,三十几岁就做了主持,后来和当地的道观争斗失败,差点惹上人命官司,无奈之下离乡背井来到了百济。赞善来到百济之后运气不错,机缘巧之下遇见了崇尚佛事的扶余璋,凭借着道貌岸然的扮相以及口灿莲花的本事,赞善和尚很快得到了扶余璋的信任,而且还和当时的王太子、现在的义慈王关系匪浅,很快就成为了百济最大佛寺弥勒寺的主持。义慈王登基之后,很多重要国事都会和赞善讨论商议,对其的信任程度在百济国内可谓是独一无二。 这些年依仗着两代百济王的信任,弥勒寺吞并积累了大量钱财和地产,已经成了百济佛教界第一势力,对赞善和尚来说,这世上再没有比百济更好的地方了。再者赞善已经从好几个倭国人口中得知,倭国的孝德天皇对佛教很冷淡,要是义慈王听了扶余风的话,到时候肯定要让自己也陪同前往,如此一来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是鸡飞蛋打?更重要的是一旦去了倭国,自己的身份地位都会大大下降,像在百济这样呼风唤雨是绝对不可能的,因此赞善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扶余风这个提议。 扶余风本来就对赞赏和尚深恶痛绝,此时见到他出言反对自己,顿时心头大怒,勃然起身指着赞善喝道:“本王子在和父王讨论国事,你这和尚竟然胡乱插嘴,当真不知死活了吗?”说完右手握住刀柄,杀气腾腾的瞪着赞善。 听得扶余风语气强烈,竟然直接出言威胁,义慈王和赞善都有些发懵。义慈王是没想到这个儿子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明知道自己笃信佛事,却对‘赞善高僧’这般无礼。赞善则是根本没想到,凭借自己和百济王以及一些大贵族的良好关系,扶余风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威胁自己! “胡说八道!”义慈王回过神来怒喝一声,“风儿,赞善法师乃是得道高僧,历来受人敬仰,就连本王也十分敬重,你安敢如此无礼!还不向法师赔礼道歉!” 扶余风冷哼一声,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义慈王勃然大怒,豁然站起身来,指着扶余风就要责骂。 这时赞善微微一笑道:“大王不必恼怒,王太子殿下年轻气盛,说话语气冲了点,贫僧自然不放在心上。王太子殿下对贫僧无端指责倒是没什么,只是处理国事万万不可莽撞行事啊!大王请坐,先听听王太子殿下为何想要这么做,再做决定可好?” 义慈王脸色稍霁,对赞善和尚合什一礼,气哼哼的坐下瞪着扶余风道:“赞善法师气量恢宏不和你计较,还不说说你为何这般胡闹?” 赞善这番话很是狡猾,先是做出一副大度不生气的样子,让义慈王觉得自己不愧是高僧风范,从而衬托出扶余风气量狭小。接着不着痕迹的指责扶余风年轻不懂事,处理事情仓促鲁莽,这就会给义慈王一个先入之见,认为扶余风提出的这件事根本就是在胡闹。果然,义慈王对扶余风更加恼怒,直接用‘胡闹’二字给扶余风这个建议定了性。 扶余风对赞善的想法心知肚明,只是这件事想要顺利实行,就必须得到义慈王的支持,这样才能得到更多大贵族的支持。因此扶余风虽然愤怒,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走到义慈王身边盘膝坐下的赞善和尚,强压住怒气对义慈王说道:“父王,儿臣有以下几个理由,其一,近百年来我国一直和倭国来往密切,多次前去朝贡,可谓是父子之邦!近些年我国被高句丽人逼迫,转而向高句丽朝贡,这也是不得已之事,倭国孝德天皇陛下英明仁慈,定然会尽弃前嫌给于我们极大帮助;其二,儿臣刚才已经说过了,一旦高句丽人向大唐求和成功,我国必然要独自面对大唐和新罗,到那时我等都会成为阶下囚!当年的颉利可汗何等英雄,却被大唐皇帝幽禁到死,敢问父王,可想做第二个颉利可汗比?退一万步说,即便大唐皇帝不怪罪,高句丽人失去辽东之后也会前来攻打,再加上金德曼在一边掣肘,我国依然有随时亡国的危险!可以说不管哪种结果,都不是我们能承担得起的,因此趁着时间眼下充足,赶紧撤往倭国意图东山再起才是上策;其三……” “够了!”不等扶余风说第三条理由,义慈王就断然打断了他的话,怒气冲冲的喝道:“在你看来,本王就一定会成为亡国之君吗?真是狂悖无礼!本王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你这个荒唐的建议!你速速回去指挥军队,防备新罗人得知消息发起进攻,这边的事情不许你再插手!” 扶余风寸步不让,瞪着义慈王沉声道:“父王!如今情势危急,必须提前撤往倭国!” “大胆!”义慈王颤抖着指着扶余风,“本王还没有死,还是百济的君王,你安敢如此悖逆!” 赞善和尚宣了声佛号道:“王太子殿下,大王英明仁爱,岂会是亡国之君王!王太子殿下久在倭国,难道已经把忠义孝悌忘完了吗?”说到这里不等扶余风出言,一脸慈悲的对义慈王说道:“大王,王太子殿下撤向倭国的提议决不可为,不过殿下提议和高句丽人一样也向大唐求和,这个贫僧觉得十分可行!只要保住宗庙社稷,何愁将来不能东山再起?贫僧愿意捐献二十万两白银,作为给大唐皇帝的礼物,请大王准许!” “法师真是慈悲为怀!”义慈王叹息着称赞一句,“若是此次求和成功,保住了我百济的宗庙社稷,赞善法师当为首功!扶余风,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速回军营!” 扶余风眼神怨毒的瞪了一眼赞善,也不向义慈王行礼告退,一拂衣袖转身走下了楼梯。 “真真是逆子啊!”义慈王被扶余风的无礼气得胸口沉闷,连连咳嗽不已。 赞善和尚叹道:“王太子刚愎自用,将来恐非百姓之福啊!贫僧这就去准备银两,还请大王组建求和使节团,此事宜早不宜迟啊!” 义慈王道了声谢,站起身合什一礼,缓步走下了石塔。义慈王在石塔里呆久了,猛然被刺眼的阳光一晒,赶紧闭起双目静静地站着,过了一会才在侍卫们的护送下向寺外走去。 赞善站在石塔上目送义慈王远去,嘴角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容。相交这么多年,赞善十分了解义慈王的为人,刚才扶余风的不敬之举,绝对已经引起了义慈王的暴怒!这次若是能求和成功,扶余风的王太子之位必然会被废掉! 扶余风怒气冲天的离开弥勒寺,却并没有听从义慈王的命令回归新罗前线,而是带着倭国侍卫去了城北,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宅院前面,不等通报径直走了进去。 “王太子怎么忽然来了?”刚走到内院门口,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老者就迎接上来。 扶余风躬身道:“拜见宽王叔!小侄有事情和王叔商议。” 这老者正是义慈王的堂兄,被封为宽王的扶余光。此人掌握了百济七成以上的船只,和倭国人海上往来密切,攫取了庞大的利润,扶余风能够顺利掌控大权,扶余光起了不小的作用。 扶余光赶紧扶了一把:“王太子不必多礼,且请书房叙话!” 进入书房,侍女奉上茶水退了下去,扶余光笑道:“王太子似乎心情不好,可否和老夫说说?” “一言难尽啊……”扶余风长叹一声,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扶余光听完后皱起了眉头,“王太子所虑极是,不管出现哪种情况,我百济国都有亡国的风险!为了延续王族血脉,本王一定会支持你迁往倭国的决定!只是大王那里……” 扶余风低声道:“小侄已经有了个想法,还请王叔帮着斟酌一二。” “哦?说来听听。” “王叔,如今国内僧人泛滥,侵占大量土地田产,攫取大量财物,导致百姓生活穷苦不堪!此等恶僧小侄早有惩戒之意,正好借这个机会,如此……如此……” “什么?你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敢……”听完扶余风的计划,扶余光吓得跳了起来。 “嘘……王叔小声点!”扶余风一把捂住扶余光的嘴,语气冰冷道:“此事势在必行!如果不杀掉父王,我们迁往倭国的计划就会困难重重,而且去了倭国父王也会碍手碍脚!既然如此,为何不趁此机会嫁祸给那些贼秃?王叔,你也不希望将来去了倭国,还被父王骑在头上吧?” 扶余光瞬间就下了决定,这个侄子心狠手辣,如果自己不答应的话,只怕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再说了义慈王笃信佛事,对不喜欢佛事的自己百般排斥,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扶余光想到这里,一把拉掉侄子的手,小声道:“你有多少把握?” 扶余风知道这位王叔已经决定帮助自己,面色一喜道:“前阵子小侄刚在军中进行了清洗,如今能掌握的军力有八成以上。只是泗沘城中人手不足,因此小侄想连夜调集军中兵马进城!” “好!干了!”扶余光握了握拳头,“你放心,你率领大军到来的时候,本王一定会打开城门迎接!” 扶余风笑道:“如此甚好!对了王叔,小侄身边有不少倭国高手,且留几个在王叔身前,贴身保护以防不测!” 扶余光也不点破对方的用意,似笑非笑道:“那就多谢王太子了!” 扶余风也笑了笑:“事不宜迟,小侄这就去做准备!不出意外的话,今夜子时左右大军就会到达泗沘城下!” “王太子一路小心!” 二人携手来到大门处,扶余风留下了几名倭国护卫,去王宫带上其他人快马加鞭出城而去。 义慈王在宫中得知扶余风已经去了新罗前线,大大的松了口气,赶紧召集众臣商议派出使节团的事情,浑然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扶余风一路狂奔回到前线军营,马上召集亲信将领,以京城有变为由带上三万精锐马不停蹄的向泗沘城赶路。这支三万人的精锐队伍离去之后,百济在新罗前线的兵力仅仅只剩下了数千人,而且大都是老弱病残。 九月二十二日子时,扶余风所部急行军到达了泗沘城外,在城内扶余光的配合下,大军顺利开进了城。 进城之后扶余风就以平息叛乱为名,下令大肆屠杀僧人、掠夺寺庙财物,同时亲自带着兵马前去王宫控制局面。 当晚的大屠杀一直持续到了天明时分,城中血流成河,近万僧人被屠杀殆尽,数百家寺庙被掠夺一空。赞善和尚死于乱军之中,义慈王也被‘叛乱的僧人刺杀’,平日里对倭国态度恶劣的大贵族们被屠戮一空,多年累积的财富全都到了扶余风手中。 天明之后,扶余风和扶余光完全控制了局势,开始征集船队,准备向倭国撤离。 第270章 求和,你们没这个资格! 九月二十三日巳时,辽东城东门的城头上,两千多高句丽人正在卖力的搬运石块木料,修补唐军攻城时损坏的城墙。李浩瀚穿着崭新的明光铠,手里提着一根长鞭,身后跟着几名挺胸腆肚的契丹护卫,耀武扬威的在城头上来回巡逻,凡是看见有敢偷懒的高句丽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狠抽。在周围数千契丹人森严的刀枪威逼之下,挨打的高句丽人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的努力干活。 如今的辽东城中,要是推选一位高句丽人最恨最怕的人,李浩瀚会当之无愧的中选。几天前,李浩瀚被李世民任命为从五品的游击将军,接着就让他带着手下的契丹部众捉拿暴乱分子,维护辽东城的安稳。李浩瀚大喜过望,当即就不遗余力的率领手下日夜巡逻,三天时间就斩杀了一千多名‘暴乱分子’,近百家高句丽富商被李浩瀚抄家灭门。一时之间,辽东城的高句丽人人人自危,对李浩瀚又恨又怕,私底下都称呼他为李疯狗。李浩瀚得知这个外号后竟然哈哈大笑,不但没生气还沾沾自喜,当着很多人的面声称愿意子子孙孙为大唐效犬马之劳。 “看什么看?奶奶的,还不赶紧干活!”李浩瀚走了一圈,正准备坐下歇息会,斜眼看见一个高句丽人在悄悄瞪着自己,顿时勃然大怒,上去就是几鞭子,打得这个高句丽人在地上痛呼翻滚。 “拖过去干活!奶奶的,真是一群懒猪!”李浩瀚打够了,扔下鞭子一屁股坐在城头上,接过护卫递过来的水囊喝了起来。 几名契丹护卫嘻嘻哈哈走上来,把挨打的高句丽人拖到一堆木料前面,扔死狗一般随手一扔。附近的数百名高句丽人噤若寒蝉,赶紧低着头用力干活,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帮助挨打那人。 一个身穿盔甲的小头目指着人群笑道:“大头人,这些高句丽人真是胆小如鼠!” “你这个蠢货!”李浩瀚大怒,站起来一脚就踢了过去,“奶奶的,说了多少次了,老子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大唐游击将军,要叫老子李将军!” “将军息怒!大唐游击将军息怒!小的知道了,嘿嘿……”小头目也不害怕,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拍马屁。 周围的契丹人显然对这一幕十分熟悉,都嘻嘻哈哈的在一边起哄。 “李将军威风的很啊!”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李浩瀚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张焕带着几十个侍卫走了过来。 “哎哟,张大将军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让人来说一声,末将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李浩瀚马上变了嘴脸,谄笑着凑了过去,“小的这点威风也只敢和高句丽人耍耍,在将军眼里那屁都不是啊!” 张焕笑道:“你这个混蛋,这才几天啊,就和程处默他们学的油嘴滑舌的!” 程处默和薛仁贵等人都是海量,李浩瀚也是个大酒缸,一来二去就混在了一起。张焕也乐得见到这般场面,从来不去阻止,但是也从不参与。 李浩瀚嘿嘿一笑,诞着脸道:“将军,可是有什么好事交代下来?” 前几天捉拿‘暴乱分子’,李浩瀚很是发了一笔小财,而那个差事又是张焕向李世民建议的,因此李浩瀚对张焕很是感激。 “哪来那么多好事?”张焕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高句丽使节团这几天安分吗?” 李浩瀚一拍胸脯,瞪大眼睛道:“将军亲自交代的事情,末将怎么敢怠慢?这几天高句丽使节团都被牢牢盯着的,没有一个人能出院子。嘿嘿,那个叫金熙泽的傻鸟还和末将抗议,奶奶的,被末将臭骂了一顿!” 三天前,金熙泽和泉男生带着十几大车贵重礼物,日夜兼程来到辽东城求见李世民。程名振带大军已经封锁了平壤到辽东的道路,金熙泽等人到来的路上被堵了个正着,不过碍于他们是使节团,程名振很痛快的就放了行,同时快马向辽东城报了信。李世民得知金熙泽等人的来意之后,并没有接见他们,而是把他们晾在一边不予理会,还让李浩瀚的人把他们软禁了起来。 “嗯,做的不错!”张焕笑着夸奖了一句,还拍了拍李浩瀚的肩头。 李浩瀚被张焕一夸奖,骨头都瞬间轻了几两,赶紧躬身道:“为皇上办事,那是末将的荣幸!将军,皇上可是要见他们了?” 张焕有些诧异的点点头:“你猜得没错!皇上正是要见金熙泽和泉男生,你这就去带他们到行在觐见吧。” “末将这就去!”李浩瀚抱拳一礼,带着百余名护卫下了城头,上马向城中而去。 张焕在城头上略微看了看,也下了城头,策马向原来的将军府,现在的皇上行在而去。 城北的一个院子里,金熙泽和泉男生此时正干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脸色都十分难看。 过了一会,泉男生一拳擂在石桌上,愤愤道:“已经三天了,大唐皇帝竟然依旧不见我们,还让卑劣的契丹人把我们软禁起来,真是可恶之极!” 金熙泽叹道:“大公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我们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卑沙城的唐军实力雄厚,几乎完全封锁了道路,若非没有得到大唐皇帝的命令,只怕早就南下攻击平壤了!如今唯一能阻挡辽东城唐军南下的,只有孙代音驻守的白岩城以及梁万春驻守的安市城。只是眼下孙代音和梁万春都孤立无援,若是大唐皇帝率领主力南下,这两座城的陷落也在朝夕之间!因此无论如何请大公子忍耐,只要大唐皇帝打消灭掉我高句丽的想法,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和亡国灭族比起来,眼下的这点屈辱算什么?俗话说花无百日艳,大唐最终也会衰落,到那时就是我们东山再起的时候!只要先保住宗庙社稷,我们大高句丽一定会在将来夺回辽东,报仇雪恨洗刷耻辱!” 听完金熙泽的长篇大论,泉男生眼中浮现出一片憧憬,随即恭恭敬敬的向金熙泽行了一礼。金熙泽起身还了一礼,正准备开口说话,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就传来李浩瀚肆无忌惮的笑声。 泉男生皱眉骂道:“这条该死的契丹恶狗怎么来了?” 金熙泽摸摸胡须,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说不定大唐皇帝要见我们了。” “滚开!他奶奶的,老子是来传达皇上旨意的,你们这几个蠢货也敢阻拦?”说话间李浩瀚已经到了院门口,用力推开门口的高句丽侍卫,大踏步走了进来,身后一群契丹人迅速占领了院落。 院子里的几个高句丽侍卫抽出兵器就要上前,被泉男生一个手势拦了下来,金熙泽强忍怒气走了上去准备说话。 “那个谁……”李浩瀚走到几步开外,趾高气扬的对金熙泽扬扬下巴,“皇上让你们过去觐见,快点走吧,皇上日理万机忙得很!”说完不等金熙泽答话,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看着李浩瀚嚣张的背影,金熙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什么时候卑劣的契丹人敢在高句丽官员面前这么跋扈了!泉男生气的目瞪口呆,手指颤抖的指着李浩瀚,脸皮涨的通红。 “大公子,还请忍耐!” 金熙泽按耐住火气劝解一句,泉男生叹了口气,二人忍气吞声的走出院子,却见李浩瀚指挥手下把自己这边的护卫都阻挡在一边。 金熙泽喝道:“李浩瀚,你什么意思!” 李浩瀚斜着眼,爱理不理道:“这是去觐见皇上,你们的手下有什么资格前往?来人啊,请金大人和泉公子动身!” “欺人太甚!”泉男生实在按耐不住,按住剑柄怒喝一声。 周围的几十个高句丽护卫都抽出兵器,指着李浩瀚等人。李浩瀚哈哈一笑,高高举起右手,二百多名契丹骑兵同时抽出了兵器,杀气腾腾把金熙泽等人包围起来。 “且慢!”金熙泽赶紧大喝一声,“都退下吧!大公子,就听李将军的,你我二人前去觐见就是。” 泉男生怒哼一声,无奈的摆摆手,高句丽护卫们憋屈的退在一边。 “哈哈,这就对了嘛!”李浩瀚得意地一笑,“尔等已经形同丧家之犬,来到我们大唐的领土还敢如此嚣张,想找死啊?” 李浩瀚的部下都大笑起来,有人吹口哨,有人大声讥讽,还有人对自家将军竟然会说‘丧家之犬’这句成语,报以极大的敬意。 金熙泽和泉男生知道和李浩瀚再说下去也是自取其辱,当下径直跨上马,在契丹人的簇拥下向行在而去。这一路过去又是鸡飞狗跳,城中的高句丽人见到是李疯狗,纷纷四散躲避,金熙泽和泉男生见到这一幕更是黯然神伤。 一行人闹哄哄的来到行在,李浩瀚吩咐手下看住金熙泽和泉男生,自己一个人向里面走去。张焕已经在内院门口等着了,见到李浩瀚到来,询问了几句情况,让他依旧去城头监工,自己大步走进会客大厅。 大厅里,李世民正在和李绩饮茶,见到张焕进来,李世民笑问道:“高句丽使节带来了?” 张焕躬身道:“已经到门口了。” “你坐吧,让他们再等等!”李世民指了指坐席,举杯饮了一口茶水,“金熙泽和泉男生一进辽东城就被软禁起来,百济那边的动乱他们肯定不知道,待会看看他们是否会拿百济说事。” 李绩笑眯眯道:“百济那边真的令人意外,说能想到扶余风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李世民摇摇头:“早上朕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这个扶余风真是丧心病狂,同时也真愚蠢,竟然想要迁往倭国继续做百济王!” 张焕接口道:“皇上,这件事未尝不是好事,灭掉高句丽之后,我军就可以轻易占领百济。” 李绩含笑道:“只怕金德曼不会答应让我军占领百济。” 李世民笑了笑,静静地看着张焕。 张焕咧咧嘴:“我大唐大军压境,岂容金德曼反对?她要是聪明的话,会自己去国号,完全归顺于我大唐!” “新罗人毕竟是我大唐的联军,如此对待不好吧?”李绩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张焕肃然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若是不借机处理新罗,将来必成祸患!请皇上准许微臣的提议!” 李世民微微皱眉道:“世绩说的没错,若是马上用武力吞并新罗,只怕引起天下人的非议!” 张焕摇头道:“不需要使用武力!如果金德曼不识时务,我大唐只需要全面封锁新罗,不出一年,新罗必定大乱!到那时候,我大唐兵不刃血就可以吞并新罗。” 李绩和李世民闻听,同时哈哈笑了起来。张焕一愣,这才明白这两人也是这个想法,刚才只是存了考校自己的意思。 李世民停住笑,点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么朕就不见金熙泽和泉男生了,由你出面去打发了吧。” “微臣遵旨!”张焕答应一声,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身后李绩低声道:“恭喜皇上,我大唐又会出一个卫公!” 李世民端起茶杯,哈哈大笑起来。 张焕走出门外,金熙泽和泉男生赶紧走上前来见礼。 不等二人开口说话,张焕沉声道:“皇上没有接见你们的意思,你们回去告诉泉盖苏文,要么立刻举国投降,要么就等着我大军兵临平壤城吧!”说完话,张焕转身就要离开。 “这位大人且慢!”金熙泽赶紧一把拉住张焕,语气急切道:“敢问大人高姓大名?” 张焕傲然道:“本将军乃是大唐驸马都尉、羽林卫中郎将张焕!” “你就是张焕!”金熙泽和泉男生同时大吃一惊。 张焕甩掉金熙泽的手,沉声道:“正是本将军!你二人速速回去吧,告诉泉盖苏文,让他看清楚局势!” “张将军等等!”金熙泽再次拉住张焕,“请张将军转达大唐皇帝,我高句丽愿意割让辽东全境,同时出兵灭掉百济,把百济领土让给新罗!” “胡说八道!”张焕勃然大怒,“辽东全境本来就是中原领土,尔竟然声言‘割让’二字!至于百济?哼!实话告诉你们,扶余风弑父发动叛乱,百济国内已经大乱,只怕不等你们出兵,新罗女王已经占领泗沘城了!” 金熙泽颓然松开张焕的衣袖,失魂落魄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张将军,你不会骗我吧?” 张焕嗤之以鼻:“就凭你们,值得本将军骗吗?尔等都搞不清楚状况,竟然还前来求和!告诉你们,求和,你们没这个资格!举国投降,才是你们唯一的生路!”说完一甩衣袖,大踏步走进了大门。 泉男生和金熙泽二人面若死灰,几次想要上前求见李世民,都被门口的侍卫挡在门外,最终只好失魂落魄的黯然离去。 第271章 轻取白岩城1 夕阳渲染着最后一丝余晖,缓缓落在了西边的山脉后面,夕阳落山的刹那间,天地间似乎忽然暗了一下。泉男生无精打采的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西边的天空,眼中的神色无比萧索落寞。金熙泽顺着泉男生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接着把目光投在拉着礼物的大车上,摇摇头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这一次两人率领的使节团前去求和,不但毫无收获,连大唐皇帝面都没见着,反而处处遭受羞辱。就连离开的时候,还在城门处被李浩瀚嘲讽一顿,十分狼狈地离开了辽东城。 “还有多远到白岩城?”泉男生取出水囊喝了口水,询问身边一名侍卫。 “启禀大公子,再有十里路就到白岩城了!” 泉男生放好水囊,自嘲的一笑:“没想到带了这么多的金银珍宝,大唐皇帝连看都没看一眼!金大人,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金熙泽摆摆手令周围的侍卫退到几丈开外,这才低声道:“敢问大公子,如今我高句丽可还有一战之力?” 泉男生脸色一黯,很是不情不愿的说道:“如今百济又发生内乱,我高句丽的局势已经势如危卵,已无一战之力!” “然而大公子认为,大莫离支大人会举国投降吗?” 听见金熙泽这个大胆的问题,泉男生沉思了一会,从牙缝里吐出四个字:“绝对不会!” “老夫也这么认为!”金熙泽微微叹了口气,“大莫离支大人雄才大略,如今却被逼上绝路,自然是不甘心就此罢休!再者突厥颉利可汗就是前车之鉴,大莫离支只怕宁可战至一兵一卒也不会举国投降。” 泉男生目光闪烁的盯着金熙泽,轻声道:“自从本公子参与朝政以来,大人多次给予援手,你我也不算是外人,有话请不妨直言!” “如此,老夫就说几句僭越的话,还望大公子勿怪!” “金大人请明言!” “大公子是嫡长子,因此几年前就被大莫离支带着参与朝政,可见在大莫离支心中,大公子在当时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金熙泽把‘当时’二字咬得很重,泉男生眼中精光一闪,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 金熙泽接着道:“不过恕老夫直言,大公子在这几年里并没什么大的建树,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大莫离支并没给大公子太多机会。可是有人不这么想,认为大公子并非绝佳继承人……” 泉男生冷笑道:“金大人想要离间我兄弟间的感情吗?” “老夫肺腑之言,还望大公子明鉴!”金熙泽面色不变,勒住马匹静静地看着泉男生。 泉男生也勒住战马,低头沉思起来。见到两位首领驻马商谈,队伍也缓缓停了下来。 泉男生心知金熙泽说的都是大实话,二弟泉男建和三弟泉男产逐渐长大成人,和自己日渐疏远,多次发生龌鹾。最近两年间,不少泉氏族人都暗中支持泉男建做继承人,泉男生也听到了不少风声。更让泉男生惧怕的是父亲似乎也受了影响,开始左右摇摆起来。泉男生很清楚,这次父亲派自己和金熙泽去辽东城求和,就有考验自己能力的意思,结果事情却办得一塌糊涂,回去后肯定有人用这个理由搞风搞雨。 泉男生想到这里,惨然一笑道:“金大人一片诚意,本公子感激不尽!只是眼下我高句丽随时都可能灭国,这个继承人不做也罢!” “不然!”金熙泽断然摇摇头,“老夫十分了解大莫离支,如果唐军兵临平壤城,他必然会玉石俱焚!说句不敬的话,若是大莫离支撒手一去,王族成员又几乎损失殆尽,会由谁来承担这幅烂摊子?必然是大公子啊!到那时候,大公子就会步颉利可汗的后尘,终生被幽禁起来!二公子和三公子没有承担什么责任,说不定反而会被大唐皇帝特赦!大公子可甘心走到这一步?” 泉男生悚然一惊,在马上拱手深深一礼:“请金大人教我!” “大公子何必如此!”金熙泽赶紧伸手虚扶,“从你我被派去辽东城求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荣辱与共了。老夫其实也在为自己将来做打算,还望大公子勿要见怪!” 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金熙泽这么说泉男生却更加放心,脸色也好看了很多,微笑道:“请金大人明示,小侄该怎么办?” 听得泉男生改了自称以后辈自居,金熙泽心头大喜,也微笑道:“如今能够阻挡唐军主力南下的,只有白岩城的孙代音以及安市城的梁万春。我们即将进入白岩城,若是能够说服孙代音举城投靠大唐,也算是先立一个大功劳。唐军以后兵临平壤城下,大公子还会有立功的机会!大公子立下了功劳,大唐皇帝肯定会网开一面,甚至封个爵位也是有可能的,大公子必然能够平安富贵的度过一生!” 泉男生虽然对别人够狠,内心却很是胆小懦弱,想到会被幽禁一生就不寒而栗,因此听完金熙泽的话,马上点头道:“金大人金玉良言,小侄感激万分!等会到了白岩城,还望大人和小侄一起说服孙代音!” 金熙泽笑道:“大公子放心,孙代音是聪明人,想来不需要花费太多口舌!” 泉男生的心情此时已经大好,也跟着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和金熙泽并排策马而行,队伍再次向着不远处的白岩城前进。 此时在白岩城的北门城头上,一个穿着锦绣丝袍、身材矮胖的男子正在向着北边眺望,此人正是白岩城主孙代音。自从几天前求和使节团前去辽东城之后,孙代音每天都要来城头眺望几十次,希望能第一个得知求和的结果。孙代音做了多年的白岩城主,捞到手的财富多不胜数,人也变得贪生怕死起来,内心巴不得泉男生和金熙泽能够求和成功,自己继续过富贵好日子。如今的形势一目了然,负隅顽抗唐军只会是死路一条,孙代音已经想得很清楚,如果求和失败自己就举城投靠唐军,绝对不给泉氏一族白白殉葬。 “他娘的,天都快黑了,看来今天又没消息了!”孙代音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早就有些烦躁,抬头看看天色咒骂了一句,转身就向城头下走去。 孙代音刚走到楼梯中央,城上一个偏将指着北边喊道:“城主大人,那边来了一支队伍,似乎就是泉大公子率领的使节团!” 孙代音回转身子几步跑上城头,手搭凉棚一看,果然在四五里开外看到了那支几天前由此经过的队伍。过了一会队伍到了近前,孙代音看清楚车辙的深浅痕迹之后,心头顿时一凉。从车辙可以明显的看出来,里面依旧装满了重物,这只说明一件事:大唐皇帝没收礼物,求和失败了! 队伍到了一里开外,孙代音虽然心情不虞,还是赶紧下令打开城门,自己带着人出城迎接。 到了近前,泉男生很是亲热的说道:“孙城主,劳烦你派人帮着把这些大车运进城去,再派出重兵看守。” 孙代音有些纳闷,按理说求和失败的话泉男生心情应该很差才是,而且自己和他并没什么深交,为何忽然对自己这么亲热?再看看旁边一脸和善微笑的金熙泽,孙代音更是大惑不解,此前也和这位金大人打过几次交道,从来没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啊!按捺住心头的疑惑,孙代音派了千余人按照吩咐去做,自己则恭恭敬敬的陪着泉男生和金熙泽回到了城主府。 落座后侍女奉上了茶水,孙代音一脸讨好的道:“大公子,金大人,这是大唐最好的碧螺春,今年春天一个商人从洞庭湖边买来的,味道很是不错,请二位尝尝!” 泉男生品了一口,淡然道:“孙城主过得很滋润啊!这茶确实不错,比本公子曾经喝过的碧螺春还好!” 孙代音赶紧谦逊几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金熙泽微笑道:“据说这碧螺春茶是因为一个人的提携,才在近两年忽然出名的,大公子可知道此人是谁?” 泉男生有些惊讶:“何人有此等能力,短短两年间让默默无闻的一种茶叶成为名茶?” “此人大公子刚见过,正是驸马都尉张焕!” 泉男生惊呼道:“竟然是张焕!” 金熙泽呵呵一笑道:“确实是他!老夫也喜欢饮茶,当初见这碧螺春形态十分有趣,就打探了下究竟。” 孙代音总算找到了机会,赶紧插言道:“大公子,金大人,二位既然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张焕将军,敢问求和一事结果如何?” 泉男生面色平静,端起茶杯只是浅浅的品茶。 金熙泽叹道:“孙城主,如今的形势你也很清楚,大唐皇帝随时都能挥师南下,轻易吞灭我高句丽,因此大唐皇帝拒不接受我等的求和!孙城主啊,大唐主力大军一旦南下,白岩城首当其冲,你要先做好准备才是!” “什么!”孙代音吓了一跳,离开坐席伏地大哭道:“大公子,金大人,小的手中只有三万孱弱的兵马,而且有的兵丁连武器都没,如何能抵挡大唐主力大军!还请二位向大莫离支大人说一声,准许小的向平壤撤退啊!” 金熙泽摇头道:“孙城主,且不说大莫离支大人会不会准许你撤退,卑沙城的唐军已经封锁了路线,你如何能够轻易撤走?” 孙代音一下子傻了眼,也顾不得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绞尽脑汁思考起来。 泉男生和金熙泽相视一笑,怡然自得的品着手中的茶水。 第272章 轻取白岩城2 已经是亥时末了,夜空中积满了厚厚的乌云,一弯浅浅的下弦月刚露了下头,又调皮的隐没在云层之中。白岩城已经完全被夜幕笼罩,由于孙代音实行了宵禁,街道上除了打着火把巡逻的士兵以及敲着梆子打更的更夫,几乎看不见一个闲逛的人,偶尔有几条野猫野狗互相追逐着飞快窜过,迅速隐没在街道的黑暗之中。 和城中大多数地方的静谧不同,此时城主府的后院里依旧灯火通明,泉男生、金熙泽和孙代音三人正坐在小客厅里饮酒作乐,几个美貌的侍女跪坐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小客厅里的气氛看上去十分亲热。泉男生和孙代音都喝得面红耳赤,唯有金熙泽面色如常,饶有兴趣地看着身旁二人猜拳拼酒。 几个时辰前,泉男生还没开口,金熙泽三言两语就说服了急得想要跳墙的孙代音,答应举城投靠唐军。金熙泽和泉男生丝毫都没想到,他俩提出的这个建议,对孙代音来说简直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刚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孙代音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堂堂的高句丽议政大人在劝说自己投靠唐军?不会是在试探自己吧?心怀鬼胎的孙代音还以为泉男生和金熙泽知道了自己想投降的打算,差点下令把这两人抓起来。直到泉男生也开口确认,孙代音才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没听错,二话不说就慨然答应下来。 随后的交谈中,孙代音也知道了泉男生和金熙泽的真实打算。俗话说花花轿子人人抬,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在孙代音看来,反正自己举城投靠已经是大功一件,没有必要拒绝分点功劳出去,将来大家投靠大唐之后也能互相照应下。因此孙代音主动提议,在写给大唐皇帝的信件中,着重点明自己是被泉男生和金熙泽‘艰难说服’的,还当场写下了信件让二人一起署名,准备明日一早就快马送去辽东城。 孙代音如此识时务,泉男生和金熙泽自然十分喜悦,态度一下子亲近了不少。稍后在招待晚宴上,亲亲热热的喝了几巡酒之后,泉男生和孙代音差点就称兄道弟了。参加酒宴的人都散去之后,泉男生和孙代音都觉得没喝过瘾,拉着金熙泽继续在小客厅喝酒作乐。 孙代音饮了杯酒,在身边的侍女胸前揉了一把,大着舌头贼笑道:“大……大公子,还有金大人,这……这几个女子……还都是黄花闺女!你看上谁……只管……呃……只管带走暖床就是!” 金熙泽笑道:“二位,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到这里吧!” “再……再饮一杯……”孙代音傻笑着端起酒杯,可惜还没送到嘴边,手一滑酒杯咣当掉在地上,人也哧溜一下溜到了案几下面。 金熙泽哭笑不得,赶紧让两名侍女把孙代音扶下去歇息,同时让其他几名少女也都退下去。 人都离开后,泉男生微笑道:“这几名女子也算是绝色,金大人为何拒绝孙城主的好意?” 金熙泽苦笑道:“大公子就不要开玩笑了!适才听了孙城主一番话,更让老夫确定了一件事,梁万春是不可能被说服的!我们明日径直回平壤城吧。” 泉男生眼中的醉意瞬间消失,正色道:“小侄也是这个意思!梁万春虽然和家父关系一般,不过此人当初深受高健武厚恩,早就决意誓死抵抗唐军,确实难以说服。刚才孙代音也说了,梁万春最近不停的加固城防,四处搜集守城器械,看来是真的准备玉石俱焚,而不是仅仅嘴上说说!因此金大人的意思也正是小侄所想,一旦梁万春全军覆没,北线将再无可用之兵……” 泉男生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金熙泽,随之二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次日一大早,泉男生和金熙泽就离开白岩城,加速向平壤城回转。离开之前,泉男生大手一挥给孙代音留下了白银三十万两,却什么话都没交代。 孙代音在某些方面确实很聪明,使节团刚刚离开,他就派了三百多人押送着这些银子前去辽东城上下打点。当然,随着运银子队伍前去的,还有那封三人署名的重要书信。看着这支小队伍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孙代音咧嘴笑了起来,这下子后半辈子不用愁了! 孙代音哈欠连天的回到城主府,刚躺在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守城的偏将派人来禀报,说是有一支万余人的兵马前来助战。孙代音大吃一惊,赶紧策马赶往城头。 到了城头看清楚城外兵马的来历之后,孙代音差点没跳着脚骂娘,原来这支兵马乃是积聚在丸都以西的黑水靺鞨人。为首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骑着高头大马,一脸狰狞的正对着城上喊话,这汉子正是黑水靺鞨的大头人兀言奴儿。这些黑水靺鞨人脑后编着小辫,露出铮亮的额头,身上衣服杂乱各异,有的仅仅披着几张兽皮,手上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不过人人都带着弓箭。兀言奴儿的装备略好一些,竟然穿了一身九成新的锁子甲,腰间也挎着一柄大唐的横刀。 孙代音懒得和这些蛮子说话,不耐烦的摆摆手道:“问问他们来做什么!” 身后一员将领扯着嗓子,对着城下的兀言奴儿吼了几句。 黑水靺鞨已经被高句丽人统治了二百多年,部落的大头人几乎都会说高句丽话,这兀言奴儿也不例外,也扯着嗓子对着城上喊了几句。 “他娘的,这些卑微的野猪皮!这不是来坏本老爷的大事吗?”听完兀言奴儿的话,孙代音低声咒骂起来。 原来兀言奴儿是奉泉盖苏文之命前来白岩城,准备协助孙代音守城的。对泉盖苏文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求和使节团不知能否成事,国内兵力又捉襟见肘,无奈之下只好征召生性暴虐的黑水靺鞨人前来助战。在高句丽的高压统治下,黑水靺鞨人日子过得极其艰难,因此泉盖苏文仅仅花了五万两银子和三万石粮草,还许下了一颗唐军人头十两银子的高价。有了这些好处,头脑简单的兀言奴儿根本没弄清楚眼下的局势,马上就喜滋滋的带着部落所有的青壮前来白岩城,准备多砍几颗唐军的脑袋换银子。 “城主大人,兀言奴儿又在喊开城门了!开不开?” 孙代音眼珠子一转,想了想道:“告诉兀言奴儿,城中地方狭小,让他的大军就在城外驻扎,老夫会拨给他们帐篷和粮秣,让他带一些人进城和老夫说话。” 偏将点头答应,对着兀言奴儿喊了几声。兀言奴儿和手下头目商议一阵,很是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让手下部众下马歇息,自己带着几十个头目顺着半开的城门策马奔进城来。 “哈哈,兀言奴儿大头人能够率领麾下猛士前来助战,老夫和白岩城民众都感激不尽啊!”孙代音笑着迎接上去,脸上充满了感激之色。 见到对方如此热情,兀言奴儿心头的不快减轻了许多,赶紧和部下一起下马行礼。毕竟这么些年了,那些高句丽大人见到自己,从来没像孙城主这么热情过。 “哈哈,大头人免礼!”孙代音一把扶起兀言奴儿,看着对方点头称赞道:“久闻大头人勇力惊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来人,赶紧从城中征集帐篷,再让人准备吃食给大头人的儿郎们送去,同时每人赏银二两!大头人见谅,城中确实地方狭小,非是老夫借故推脱。” “多谢孙城主好意,小的感激不尽啊!”见到孙代音如此慷慨,兀言奴儿仅有的不快也烟消云散,连连行礼道谢。 “哎呀,大头人说的哪里话!”孙代音佯作不满地摇摇头,“大头人率部下前来助战,应该是老夫万分感激才是!来来来,都跟老夫去城主府用酒席!” 孙代音的手下都目瞪口呆,城主大人往日对这些低贱的野猪皮都是嗤之以鼻,今天怎么忽然这么客气了?兀言奴儿等人却是受宠若惊,闹哄哄的道了谢,跟着孙代音去了城主府。 城主府内已经摆好了宴席,看着眼前这些闻所未闻的精美食物,兀言奴儿等人连连吞咽着口水。孙代音见到这般情景,心头更加鄙视不已,脸上却带着微笑不停地劝酒。这些黑水靺鞨人个个都是海量,一顿酒宴下来,足足喝掉了四十几坛美酒,兀言奴儿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孙代音让侍女上了茶水,自己饮了口茶,对兀言奴儿笑道:“大头人,既然你前来助战,那么我们就商议下作战计划吧!” 兀言奴儿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奉茶的侍女,对孙代音的问话置若罔闻,其手下头人们也都紧紧盯着这些侍女,眼中充满了欲望。 孙代音心头鄙视不已,只好耐着性子又说了一次。 兀言奴儿艰难地把目光收回来,随口回道:“啊……呃,孙城主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小的只管去砍唐军的脑袋就是!” “大头人果然豪气干云!”孙代音笑着抚掌,“若是大头人看得上这几名侍女,稍后老夫就把他们送给你如何?” “城主大人此言当真?”兀言奴儿眼睛一亮,比起自己部落那些粗手大脚的婆娘,这些细皮嫩肉的小娘皮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啊! 听见孙代音要送出这些侍女,兀言奴儿的手下都瞪直了眼睛,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够从大头人手中弄一个回来,有几个已经忍不住滴下了哈喇子。 “本城主历来说一不二!”孙代音含笑说了一句,按耐住鄙视的心情,对身后一个侍卫吩咐一句。 这名侍卫转身离去,很快就拿来一封地图摆放在兀言奴儿面前。兀言奴儿看着眼前的地图一下子傻了眼,地图这玩意对俺来说,那和天书没什么区别啊!这不是玩人吗? 孙代音笑嘻嘻的指着地图,讲解起了自己的作战计划。兀言奴儿只好打肿脸充胖子,不管孙代音说什么,都不懂装懂的点头称是。 第273章 轻取白岩城3 九月二十四日午时,白岩城西北三十里开外的一座山头上,孙代音正指着山脚下不停地说着什么,身后的兀言奴儿连连点头,脸色看上去十分兴奋。从山头上向下望去,可以看见几座山环绕之间,出现了一座不规则的低洼山谷。这座低洼山谷方圆约十余里,呈南北走向,南边的入口大概只有十几丈宽,而北边入口处开阔了很多,足足有三十丈宽的模样,整座山谷最宽阔处大概能容二百匹战马齐头并进,可谓是绝佳的伏击地点。 几个时辰之前,孙代音又是送钱粮帐篷又是送美女,再加上态度又和蔼可亲,轻易就取得了兀言奴儿的信任。接着在兀言奴儿等人眼中‘慷慨友善的孙城主大人’拿出一幅地图,三言两语就忽悠的兀言奴儿和一群手下热血沸腾,嗷嗷叫着要按照孙城主制定的计划伏击唐军,多砍一些脑袋好换取钱粮。 孙城主为了确保‘伏击唐军’万无一失,还亲自带着兀言奴儿一伙人来到此地,详细的安排伏击计划。尽管只是个简单的伏击计划,兀言奴儿等人已经对孙城主敬佩不已,此前黑水靺鞨人打仗哪会这么麻烦,都是一窝蜂的放箭,然后乱糟糟的冲上去砍人头换赏钱。在这么有利的地方伏击唐军,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功劳,而功劳就是钱粮,兀言奴儿等人怎能不对‘可亲可敬的孙城主’感激涕零?因此对孙代音的安排,全都是无条件的遵从。 “计划就是这样,老夫先提前祝兀言大头人旗开得胜了!”孙代音口沫纷飞地说了许久,只说的兀言奴儿头都快点断了才停下来。 其实这个计划很简单,就是等到唐军进入低洼山谷之后,黑水靺鞨人从两侧出口猛然杀出,力争一举全歼中伏的唐军。然而孙代音故意把计划弄得复杂了一些,还再三诋毁唐军的战斗力,结果就是兀言奴儿决定用仅有的五百骑兵封锁北边出口,再用两千人封锁南边出口,剩下的人则埋伏在山腰上趁乱杀出。在兀言奴儿看来,自己手下的骑兵个个都是勇猛之士,足以抵挡十倍的唐军反冲击。兀言奴儿其实也很遗憾,黑水靺鞨实在太穷,结果就是自己手中的骑兵数量太少,万一唐军逃跑的话岂不想追都追不上? 兀言奴儿大笑道:“哈哈,孙城主大人请放心,唐军只要来到这里,小的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孙代音捻须笑道:“兀言大头人手下都是勇猛之士,唐军哪会是对手?此战过后,只怕大莫离支大人也会亲自嘉奖大头人!” “多谢城主大人给小的这个立功机会!”兀言奴儿恭敬地行了一礼,接着脸色有些讪讪的问到:“城主大人,小的手下虽然勇猛善战,万一唐军来个几万人,只怕也抵挡不住啊!大人可有什么计谋,让唐军少来点人马?” 兀言奴儿说完这话,很是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光光的额头。毕竟刚刚才鼓吹自己手下如何勇猛,接着就希望少来点唐军,这话怎么看都有点示弱的意思。 “这样啊……”孙代音摸着胡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忽然笑道:“这件事很简单!老夫这就向辽东城的唐军去一封信,信中假意投降,唐军肯定会来接收白岩城,前来的人马自然不会太多!” 兀言奴儿点头称赞:“大人真是妙计!” “那本城主就回去写诈降信了。”孙代音拍了拍兀言奴儿的肩头,转身就向山下走去,刚走出几步开外,又回头意味深长的笑道:“大头人,你忙了一天了,还不去帐篷歇息下?” 兀言奴儿猛然想起来,孙城主送的几个侍女还在山后的帐篷里等着,赶紧再次道了谢。目送孙代音下山远去,兀言奴儿想到那几具白嫩的身子,小腹下面不由自主涌出一股热流,对几个手下头人草草交待几句,匆匆向山后的帐篷冲了过去。 孙代音回到白岩城,马上书写了一封诈降的信件,然后一名叫孙三的心腹仔细叮嘱一阵,让他把这封信带去先给兀言奴儿看看。孙三依言把信带去给兀言奴儿,结果这位大头人正在温柔乡里打滚,根本就没兴趣知道信的内容,很随意就把这人打发去了辽东城。 白岩城距离辽东城仅仅百多里距离,孙三一路快马加鞭,天色黄昏时就赶到了目的地。经过暗刺仔细的询问,孙三很顺利的见到了张焕,把孙代音交代的事情清楚地说了出来。 张焕听完后很是有些惊讶,黑水靺鞨岂不就是野猪皮奴儿哈赤的先祖?本来张焕并没黑水靺鞨放在心中,哪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找了上来,既然如此,那就顺手收拾了事!张焕也没写回信,只是让孙三回去告诉孙代音,到时候只需要带兵封死那座山谷的南边出口,防止黑水靺鞨人逃跑就是大功一件。孙三拿了赏钱,马不停蹄的向白岩城回转。 随后张焕就前往见了李世民,把孙代音传来的消息详细说了一遍,并且请求让自己率领左武卫大军做先锋南下。李世民不加考虑就答应下来,同时决定让李绩驻守辽东城,自己亲自率领五万大军,明日午时跟在左武卫大军后面南下。离开行在的时候,张焕又向李世民讨要两千契丹骑兵,李世民欣然答应,还让李浩瀚亲自带领这支骑兵。 第二天辰时,大军用过饭之后,薛仁贵率领三千精锐骑兵以及李浩瀚所部为先锋,率先出城向南而去。为了避免吓跑黑水靺鞨人,半个多时辰后张焕才率领后继大军出城,缓缓的向南边而去。 昨晚孙三回转的时候,已经告诉兀言奴儿,今日一早唐军就会南下。因此天还没大亮,兀言奴儿就从温柔窝里爬了起来,吆五喝六的准备迎战。不料太阳都高高挂在头顶了,派出去的探子还没回来,兀言奴儿揉揉有些酸痛的腰杆,靠在一棵树上打起盹来。大约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兀言奴儿被手下摇醒过来,一睁眼就见到派出去的几名探子。 “大头人,唐军已经到了二十里开外。” 兀言奴儿精神一振,快步走到山头上眺望,果然看见西北方向出现了大量烟尘。 “唐军有多少人?” “大概五六千人,以骑兵为主。” “才五六千人?”兀言奴儿兴奋的搓搓手,“孙城主也说了会派兵前来助阵,这一战稳获全胜!儿郎们,赶紧去做准备,等会都努力砍脑袋,那可都是银子和粮食啊!” 一群部下都轰然笑着答应,摩拳擦掌的下去准备。 黑水靺鞨人一直生活在辽东的山林之中,对于隐匿行踪十分的在行。听到备战的命令,只见人人都扯着树枝笼罩在身上,再往山林中一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兀言奴儿前后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心中很是满意。也没下山头,而是隐藏在一棵大树后面,密切注视着北面的情况。 刚出辽东城,薛仁贵就找来李浩瀚,把前方有伏兵的情况告诉了他。得知黑水靺鞨人竟然敢伏击唐军,李浩瀚差点没气炸了肺,在辽东这地盘上,黑水靺鞨算什么东西?李浩瀚当即就拍胸脯保证,只要自己的两千人马杀过去,兀言奴儿的一万人马必然会被击溃。 薛仁贵却断然拒绝了李浩瀚的请战,要知道开拔之前张焕可是下了死命令的,务必把这些黑水靺鞨人全歼!若是按照李浩瀚的提议,岂不失去了全歼的机会?因此薛仁贵不但没同意李浩瀚的建议,还让他对契丹骑兵下达命令,让队形尽量散乱一些,要让黑水靺鞨人感觉不到什么威胁。有了这条命令,五千骑兵只好七零八落的迤逦而行,远远看去似乎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唐军到了几里开外,兀言奴儿看清楚对方的时候,差点没笑断了气。只见一个个唐军没精打采的骑在马上,队伍稀稀拉拉的不成队列,而且还延绵二三里长。这哪是号称精锐无比的大唐骑兵,这简直是在给自己送功劳啊! “传令下去,等到唐军都进入山谷再动手!谁要是提前动手吓跑了唐军,老子砍了他的脑袋!”兀言奴儿昂着头,霸气十足的对身边传令兵下达了命令。 这时唐军已经到了山谷前方,薛仁贵看清楚前方的地形,心里已经有了底,下令整理队形之后再前进。看见唐军忽然停下,兀言奴儿吃了一惊,很是担心被看出了破绽,一颗心碰碰的跳个不停。幸好没让他等待多久,唐军略微整理了下阵型,大摇大摆的进入了山谷。兀言奴儿大喜,用力地握住刀柄,只待唐军全部进入就下令攻击。 似乎故意要让兀言奴儿着急,眼前这支唐军简直在学乌龟爬,足足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全部进入山谷。当最后一名唐军距离北边出口处足足有十丈距离的时候,兀言奴儿抓起号角,用力的吹了起来。 呜呜的号角声中,黑水靺鞨人嗷嗷着杀了出来,迅速堵住了两侧出口,山腰上的几千人也操起兵器冲了下去。看到部下已经堵住了出口,兀言奴儿咧嘴大笑,翻身上马向山下杀去,根本没留意到唐军竟然丝毫没有慌乱。 看见伏兵杀出,薛仁贵淡然笑道:“李将军,可敢和本将军比试一番?” “有何不敢!”李浩瀚慨然答应。 “那好,我南你北,切看谁斩杀敌军最多!”薛仁贵说完,抄起方天画戟冲向南边出口冲去。 李浩瀚哈哈一笑,拨转马头带着手下返身向北杀去。 这时山腰上的黑水靺鞨人开始乱箭齐射,箭矢如雨般洒向山谷之中,还有的奋力投掷短矛短斧。幸好唐军早有准备,有的举起盾牌遮挡,有的挥舞兵器拨打箭矢,只要不射中头部要害,唐军身上坚硬的明光铠足以抵挡对手的弓箭。虽然人没伤亡多少,却有百余匹马被射翻在地,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山腰上的黑水靺鞨步卒几轮乱射之后,见不能给唐军造成大的伤亡,纷纷抛掉弓箭,挥舞兵器一窝蜂的冲了下来。唐军不等主将下令,纷纷拨转马头,举起兵器冷然面对着冲下来的黑水靺鞨人。 “杀!”等到对方冲到山谷之中,薛仁贵暴喝一声,一马当先杀了过去,画戟闪电般刺出,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敌军刺了个透心凉! “杀!杀!杀!”唐军放声高呼,争先恐后的杀了过去。 这些黑水靺鞨的步卒大都身无寸甲,只靠着一股血性之勇,悍然向唐军骑兵发起冲击,结果可想而知!他们人数虽然占优,兵器装备却差的太多,根本抵挡不住唐军铁骑的冲杀。唐军铁骑锐不可当,所到住处无不挡者披靡,洒下大片鲜血和残肢断臂。几乎每一呼吸间都有黑水靺鞨人倒地身死,狭窄的山谷之中很快就血流成河! 兀言奴儿策马赶到南边出口,见到眼前这一幕先是大吃一惊,紧接着勃然大怒,高声吼道:“儿郎们,长矛手和长枪手在前,速速冲过去!” 兀言奴儿这一声怒吼提醒了手下,长矛手和长枪手开始集结起来,向山谷中间的唐军冲杀过去。见到敌军使用长矛长枪冲锋,千余唐军迅速取出强弩,对着敌军猛烈射击!如此近的距离,力道强劲的弩箭可以轻易地穿透身无寸甲的敌军身体,只听得噗噗声和惨叫声不断,冲在最前面的黑水靺鞨人几乎被射成了刺猬。 不过黑水靺鞨人确实悍不畏死之名,虽然伤亡惨重却无一人脱逃,再次付出近千人死伤的代价之后,终于和唐军绞杀在一起。这时黑水靺鞨人的凶悍才完全表现出来,很多人对唐军锋利的兵器视若无睹,直接合身扑上把对手连人带马扑倒在地,在地上翻滚着互相砍杀,一时间山谷内到处都是人仰马翻,唐军的伤亡数字急剧上升。 薛仁贵的战袍上已经染满了鲜血和碎肉,手中的方天画戟早已饱饮人血,在阳光下反射出铮亮的冷芒,直接死在他手下的敌军已经超过了一百人!黑水靺鞨人已经被薛仁贵的凶猛杀破了胆,纷纷绕过这位杀神向其他唐军杀过去,无一人再敢接近到薛仁贵身前两丈之内! 薛仁贵正要擦擦有些迷眼的汗水,忽然瞥见前方三十步开外,有三百多唐军被七八百杆长矛长枪围在中间厮杀,赶紧策马杀奔过去。见到薛仁贵冲到近前,几十杆长矛一齐刺了过来!薛仁贵不避不躲,双手紧握画戟猛力一挑,竟然硬生生把几十杆长矛全都击飞!兵器猛然间脱手,这些黑水靺鞨人全都大惊失色,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薛仁贵手中画戟用力划过一个半弧!血花飞溅中,十几人纷纷捂住咽喉向后就倒!薛仁贵手中画戟连砍带削,挥舞出阵阵寒光,迅速杀开一道缺口就出了被困的部下。 兀言奴儿见到薛仁贵如此勇猛,心头大怒不已,策马举刀直奔过来。手下见到大头人亲自出马,赶紧闪开一条道路。兀言奴儿天生神力,手中大刀重达百斤,唐军没有一人是他一招之敌,连续砍杀十几名唐军之后,兀言奴儿已经冲到薛仁贵身前。 薛仁贵也已经留意到兀言奴儿,有心试试对方的气力,怒喝声中画戟劈头盖脑砸了过去!兀言奴儿自持力大无穷,单手举刀一挡,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手中长刀差点脱手而出!兀言奴儿吓了一大跳,赶紧打起十分精神和薛仁贵厮杀在一起。两人都用的重兵器,只听的当当巨响声不断,空中火花四溅,三丈之内无一人敢接近。 两人力气相差不大,交手十几招之后,薛仁贵依靠招式的变化迅速占了上风,逼的兀言奴儿节节败退。兀言奴儿怒吼连连,又见到手下全面落于下风,心头急躁不已,忽然虚晃一刀拨转马头转身就走。薛仁贵哪肯放过,紧紧在后追赶。 这时南边出口处忽然传来巨大的喧哗声,原来是孙代音率领着两万人到了。兀言奴儿大喜过望,还以为是援军到了,转身又和薛仁贵厮杀起来。不料刚和薛仁贵过了几招,兀言奴儿就听见南边出口处自己部下的惨叫声,百忙中抽空一瞥,却看见孙代音所部正在围杀谷口处的部下。 兀言奴儿猛然间明白过来,自己被孙代音算计了!看着毫无防备被屠杀的手下,兀言奴儿只觉得胸口一热,一口鲜血脱口喷出,手上动作也慢了一拍。 薛仁贵怎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忽然间暴喝一声,画戟小枝卡着兀言奴儿的长刀用力一挑!兀言奴儿正在心神沮丧之时,猝不及防之下长刀脱手而出。薛仁贵回手一戟横着划过,兀言奴儿只觉得一阵疾风划过,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好头颅就飞出几丈开外,身子摇晃一阵之后轰然倒地。 “大头人死了!大头人死了!”附近的黑水靺鞨人大骇,一边喊叫一边仓皇逃跑。 恐惧的喊叫声迅速蔓延开来,听见勇猛绝伦的大头人都死了,黑水靺鞨人再是凶悍也没了战意。此时北边出口处的靺鞨人又是一阵大乱,原来张焕亲自率领的两千骑兵已经赶到,正在和契丹人前后夹攻那几百名黑水靺鞨骑兵。 眼看两道出口全都被堵住,剩下的黑水靺鞨人眼中都露出恐惧,纷纷向山腰上爬去。不料还没爬到半山腰,只听得两边山头上一阵鼓响,大批高句丽士兵忽然出现,向着半山腰猛烈放箭。原来孙代音到来后,首先就安排了六千多人去山上等待,这一手彻底把黑水靺鞨人的生路堵死! 眼看自己成了瓮中之鳖,残余的黑水靺鞨人大都心胆俱裂,除了近千人还在拼死抵抗之外,其他人全都抛下兵器跪地投降。半个时辰之后,还在抵抗的黑水靺鞨人全部被斩首,投降被俘的足足有四千多人。 唐军在山谷中清理出一条道路,张焕在纥干承基等人护卫下缓缓走了过来。孙代音见到‘张’字大旗,赶紧整整身上盔甲,策马迎接上去。 第274章 前往卑沙城 酉时,白岩城。 张焕站在北门的城头上,抬着左手遮挡着斜斜照过来的夕阳,举目向着北边眺望。孙代音毕恭毕敬的站在张焕身后,偶尔和旁边房遗爱、柴令武等人的目光相对,胖脸上就赶紧露出一丝讨好的微笑。纥干承基和李德禄带着一百多名暗刺,杀气腾腾的站在一丈开外,把围过来观看的高句丽人远远挡在外面。附近的城墙和大街上,肃立着一排排盔甲鲜明的大唐将士,手中的兵器在夕阳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在几个时辰前开始的那场反伏击战中,黑水靺鞨人被斩首五千余人、投降者多达四千人,就连以勇猛著称的大头人兀言奴儿也被薛仁贵当场斩首,可谓是全军覆没。兀言奴儿部落是黑水靺鞨最大的部落,囊括了七成以上的黑水靺鞨人,整个部落大约有三万多人。这一战过后,兀言奴儿部落的青壮损失殆尽,直接导致整个黑水靺鞨丧失了九成以上的实力。 张焕本来准备把四千黑水靺鞨俘虏全部斩首,却被薛仁贵等人以‘杀俘不祥,会背上残暴的恶名,还会引起皇上和朝中大臣们不满’为由苦苦劝阻。张焕犹豫不决的时候,李浩瀚也建议他留下这些黑水靺鞨人的性命,信誓旦旦地说可以把这些人驯服成奴隶,他的契丹部落就抓了不少黑水靺鞨人,驯服后一个个都十分听话。张焕一下子怦然心动起来,这一战中黑水靺鞨人的凶悍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能够收服这些骨子里都透着凶悍的野蛮人,将来再次西征的时候倒是可以一用。有了这个新的想法,张焕就把投降的黑水靺鞨人交给薛仁贵管束。 黑水靺鞨人信奉的就是武力为尊,薛仁贵的勇悍早就慑服了这些俘虏,黑水靺鞨第一勇士兀言奴儿都死在人家手中,谁还敢桀骜不服?因此这些俘虏对薛仁贵的号令丝毫不敢违抗,倒是让薛仁贵省了很多事。 张焕派人把阵亡将士的尸骨送回辽东城安置,又让孙代音留下几千高句丽人继续清理战场,然后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往白岩城。孙代音早就做好了准备,张焕大军进城十分顺利,没有遇见任何抵抗,在孙代音的大力配合下,唐军没费多少手脚就控制了全城。为了防止意外,孙代音还主动把手下兵马安置在军营中,同时在城中四处张贴布告,严禁治下百姓和唐军发生冲突,违令者斩! 见到孙代音如此识相,张焕十分满意,大大勉励了一番,孙代音趁机隐晦的询问,大唐皇帝会如何安置自己。张焕也没瞒着他,直接告诉他准备带上家眷去长安做个自在的富家翁,至于当官就别想了。得到张焕这个承诺,已经知天命的孙代音十分满足,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半个时辰前,得知大唐皇帝率领的主力大军即将抵达,孙代音赶紧屁颠颠的请求张焕参与迎接。为了炫示大唐军力的强大,顺带着安抚一下人心,张焕不仅答应了孙代音的请求,还准许城中的高句丽百姓也前来迎接。 又等了盏茶功夫,从北面飞奔过来千余骑兵,看装束正是玄甲骑兵。张焕知道李世民马上就到了,赶紧下令打开城门,带着众人出城前去迎接。率领这支玄甲骑兵的一名校尉上前和张焕见了礼,策马奔回去一声令下,一千余人迅速整齐地排成两行,行动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列队后齐齐大喝一声,浓重的杀气杀气扑面而来。 城头上的高句丽人从未见到如此精锐的骑兵,有些胆小的竟然被这一声大喝吓得跌坐地上,人群中不停传出惊讶赞叹声。孙代音也被惊了一跳,暗自庆幸自己提前投靠,否则凭借自己的那些手下,怎么可能抵挡住如此精锐之师! 又等了一会儿时间,北边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滚滚尘土飞扬数十丈高。此前议论纷纷的高句丽人都停止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北边,孙代音也屏息凝视看了过去。马蹄声越来越近,城墙都被震得颤抖起来,城上许多高句丽人都已经面如土色。 张焕淡然看了一眼面色惊讶的孙代音,似乎很随意的说道:“辽东境内不适合大规模骑兵作战,因此皇上并没带太多骑兵前来。” 孙代音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张将军,大唐共有多少骑兵?” 张焕微笑道:“具体数字本将军不太清楚,不过仅仅伊州一地,每年就可以出产上等战马八千匹左右。” 孙代音倒吸了口凉气,整个高句丽都凑不出来八千骑兵! 这时前方的骑兵已经到了四五里开外,完全显露出了身影。最前面的依旧是玄甲骑兵,大概接近三千人马,后面还跟着一万多普通精锐骑兵。这些骑兵到了近前,也迅速排列在城门前方两侧,领军的将领仅凭着几杆旗帜就顺利指挥这些骑兵整齐列队,整个过程中几乎没人说话。 起先那一千玄甲骑兵列阵之后,城上的高句丽人还议论纷纷,此时所有的人都被震撼住了,围观的数万高句丽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孙代音也瞪大眼睛,嘴张得老大,艰难地吞咽了几口唾沫。 张焕微微一笑,看来李世民也有炫示军力的意思,否则不会把七成骑兵都带到这里来。 这时一辆十六匹纯白色的战马拉着一辆超大马车,出现在了三里开外,接着几匹快马飞奔而来,高声喊道:“皇上驾到,张焕将军速速上前迎接!” 张焕扶正头盔,朗声道:“诸位,且随我迎驾!” 这辆马车的出现,再次深深震撼了高句丽人,城头上再次传来嗡嗡的议论声和惊叹声。孙代音和手下几名官吏艰难地把目光从那辆马车上收回来,唯唯诺诺的跟在张焕身后,向着马车走了过去。 马车很快就到了城门附近,车上的两名黑甲卫士掀开车帘,金盔金甲的李世民大步跨了出来,抬头看着眼前的白岩城。 张焕单膝跪地道:“末将张焕,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末将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房遗爱和柴令武等人紧跟着跪地行礼,孙代音和手下赶紧慌忙跟着拜伏于地。 数万唐军同时跟着山呼万岁,声音十分整齐划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传于十几里开外。城上观看的高句丽人见到如此威势,惊惧之余都赶紧跟着拜倒行礼。 “张焕将军免礼平身!”李世民对张焕虚扶了一把,抬头大声道:“大家都起来吧!” “谢皇上……” 众人纷纷道谢起身,唐军司空见惯倒还没什么,许多高句丽人虽然站了起来却依旧双腿颤抖不已。 李世民看了看城门,摇摇头笑道:“看来朕的马车是进不去了,来人,牵马过来!” 孙代音面带愧色道:“这是小的之过,请皇上治罪!” “你就是孙代音?” “小的正是孙代音!” “哈哈,这件事你又没错,朕如何会治罪于你?进城吧!” 李世民下了马车,翻身上了战马,在张焕等人簇拥下向城中而去。李世民一路进城,将士们一路欢呼声不断,连带着高句丽人也跟着欢呼起来。孙代音早就把城主府腾了出来,张焕也把里面的人都换成了自己人,李世民随意询问几句,径直带着众人去了城主府。 进入大厅就座之后,李世民饮过一杯茶水,马上问道:“张焕,安市城那边是什么情况?” 张焕起身道:“回皇上,根据多方消息回报,安市城的梁万春绝对不会投降。末将请命明日一早率领大军继续南下包围安市城。” “慢着!”张焕话音刚落,从外面传来一声大喝,一人大踏步走了进来,竟然是本该在卑沙城的程知节。 在张焕等人惊讶的目光中,程知节上前抱拳道:“末将参见皇上!” 李世民也十分惊讶:“卢国公,你不在卑沙城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程知节嘿嘿一笑道:“末将听说皇上大军南下,就拜托卫国公掌管卑沙城,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皇上啊,仗都快打完了,末将却仅仅攻打下了卑沙城,这要是回去长安,还不被大老黑他们笑死?末将请皇上准许,让末将统领大军攻打剩下的几座城池。” 李世民和张焕等人都是目瞪口呆,没想到程知节原来是这个想法。程处默赶紧偏过头忍住笑,对于自家老子这一手显然也没想到。 “皇上啊,就把这个机会给老臣吧!”程知节嬉皮笑脸作揖打拱,“大不了打赢了仗,老臣什么都不要就是,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打住!”李世民无奈的摸摸额头,“朕答应你就是,你这个老无赖!” 程知节哈哈一笑,一屁股坐在张焕的座椅上,很是得意的看着张焕,显然知道统领大军攻城的差事是从张焕手中抢到的。 张焕也无奈的笑了笑,毫不在意的坐在程知节身侧。 “那就这样吧!”李世民瞪了一眼程知节,“张焕,卫公身体欠佳,你准备下,马上前去卑沙城接管防务吧,等到攻下了安市城,朕再给你新的旨意。” “末将遵旨!”张焕站起身慨然答应,又对程知节抱拳道:“卢国公,可要程处默校尉留下?” 程知节哈哈一笑:“那就留下吧!让房俊和柴令武也留下吧,对了,薛仁贵也留下。” “这个老滑头!”张焕笑着答应,心里却暗骂一句。 张焕将一些重要情况向李世民作了禀报之后,向程知节移交了城防,只带着一千骑兵,在暗刺护卫下向卑沙城疾驰而去。 第275章 兵临安市城 三国初年各方诸侯混战,各地烽烟四起,辽东的几家本地大土豪趁势占领了辽东郡和附近几座大城,形成了庞大的地方割据势力。到了三国中期,这几家土豪趁着曹魏和蜀汉交战的机会悍然渡过辽水,意图夺取曹魏手中的昌黎郡,进而谋夺幽州。魏王曹芳闻报大怒,马上抽调了六万大军前往辽东,准备一举击溃这些土豪势力,趁机夺回辽东郡和玄菟郡。 当时的高句丽正值扩张时期,一下子起了趁火打劫的心思,主动联合曹魏大军,轻易就把辽东的土豪势力连根拔起。等到大局已定的时候,高句丽人忽然背信弃义,向曹魏大军发起攻击,结果却玩火自焚,最后连都城丸都也被曹魏一举摧毁。可惜的是曹魏以为高句丽已经被灭掉,并没有继续南进追击,很快就撤回了大军。 曹魏大军虽然撤退了,却在辽东境内建立了很多大小堡垒。后来迁移过来的汉人为了对抗再次崛起的高句丽人,不停的扩大加固这些堡垒。到了晋朝年间,白岩城南边百里开外的一座堡垒已经扩充成了一座中等城池,这就是后来被再次崛起的高句丽人夺取的安市城。 作为高句丽西北方向最后一道屏障,安市城近百年来不断扩建加固,规模已经堪比大唐的一些中等城池。在整个辽东境内,除了辽东城和平壤城之外,安市城的兵马实力可以排在第三位。城主梁万春早年当街杀人被判绞刑,机缘巧合下被当时的高句丽王高健武赦免,还准许他进入军中效力。梁万春也没辜负高健武的厚待,很快就在军中大放异彩,十余年之后更是被高健武任命为安市城主,因此梁万春对高句丽王族忠心耿耿。 当初泉盖苏文弑杀高健武,自封为大莫离支的时候,梁万春拒不承认。泉盖苏文大怒,派大军前来讨伐,却被梁万春打得大败而归。泉盖苏文无可奈何,只好用即位的傀儡高宝藏的名义对梁万春大加笼络,勉强平息了这件事情。 九月二十六日巳时初,一个身材粗壮、下颌有一道刀疤的汉子站在安市城上,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潮水般而来的唐军。和周围众人脸上的惊惧不同,这汉子神色间看不到一点慌乱,冰冷的眼中隐隐还有些期待,此人正是安市城主梁万春。 今日临晨时分,梁万春派出去的探马回来禀报了一条惊人的消息:白岩城主孙代音举城投降唐军,而且还亲自出马前往白岩城和安市城之间的建安城,说服了守将孙燮万,孙燮万也举城投靠了唐军。 建安城和安市城互为犄角之势,如今孙燮万投降之后,唐军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包围安市城。梁万春知道大唐大军很快就会到来,赶紧连夜安排守城事宜,整夜都没顾得合眼,还派出大量探马随时留意唐军动向。天亮之后,梁万春回到府中正想休息下,探马来报说唐军已经出了建安城向安市城而来,梁万春赶紧下令全城戒备,自己带着儿子梁正恩去城头等待唐军到来。梁万春原以为唐军午时才会到达,没想到半个时辰前唐军先锋军就出现在城外,紧接而来的足足有五六万唐军。 安市城背靠山岭而建,因此只有三道城门,唐军有条不紊的从三面把城池重重了包围起来。梁万春冷眼旁观,越看越是担心,城下的唐军行动举止颇有章法,不但装备精良,而且举手投足间杀气腾腾,显然绝大多数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精锐。 唐军围城之后并未进攻,好几名将军都骑在马上看着西北方向,显然是在等待着大唐皇帝驾到。梁万春的手下经过开始的慌张,这时也逐渐冷静下来,也都看向了西北面。没等多久时间,就见到两千黑甲骑兵簇拥着黄罗伞盖,缓缓来到了城外几里处。 “皇上威武!大唐万胜!”黄罗伞盖停下之后,数万唐军齐声欢呼起来。 宽大的黄罗伞盖下面,李世民依旧穿着那身金盔金甲,骑在白马上微笑着向欢呼的唐军招手示意。 “父亲,大唐皇帝真的很威风啊!”梁正恩看着李世民,咂咂嘴感慨一句。 “确实是一代英主啊!”梁万春看清楚李世民的相貌,也低声赞叹一句。 唐军的欢呼声持续了许久才停了下来,接着李世民在玄甲骑兵护卫下,黄罗伞盖向着城墙缓缓而来,到了一里开外停了下来。李世民抬头看向城上,恰好和梁万春目光相对,梁万春抱拳行了一礼,李世民有些意外的点了点头。 梁正恩低声道:“父亲,要不要向黄罗伞盖放箭?打击一下唐军士气!” “不必!”梁万春摇了摇头,“距离这么远,怎么会射的中?大唐皇帝深受麾下将士爱戴,如果我们那么做,肯定会激起唐军的滔天怒火,将会不利于我们守城。如今安市城已经是孤城一座,任何不利于我们的因素都要想办法避免!” 梁正恩叹了口气,心思杂乱的退在一边。在梁正恩看来,高健武和高宝藏都已经死去,而且前几天的平壤城动乱中,其他王族成员也损失惨重,仅剩下几个老头子和一个吃奶的娃娃,实在没有继续向名存实亡的王室效忠的必要!更重要的是如今形势完全明朗,安市城无论如何是守不住的,何必还要据城死守,为弑杀君父、残暴无耻的泉盖苏文白白送死?只是梁万春性格刚硬,决定的事情从不听人劝告,因此梁正恩虽然不满却丝毫不敢劝说。 这时李世民策马向前走了几步,对着城头朗声喊道:“城上的可是梁万春将军?” 梁万春也踏前几步,再次抱拳道:“外臣梁万春,见过大唐皇帝陛下!”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梁将军不必多礼!朕对梁将军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朕有些不解之处,还请将军解惑!” 梁万春已经猜到李世民要说什么,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无从拒绝,只好叹口气道:“请皇帝陛下明言!” 李世民肃然道:“当初泉盖苏文那贼子弑杀高健武,自封为大莫离支的时候,将军就曾激烈反对,甚至不惜和那贼子开战维护王室正统地位。后来将军为了支持高宝藏继位,又多次和泉氏贼子发生冲突,让天下人都看到了将军的忠义之心!然而泉氏贼子先是弑杀高健武,前几天又弑杀了高宝藏和许多王室成员,此贼可谓是高句丽第一国贼!朕想问问将军,为了此等国贼却置满城百姓性命于不顾,想要阻挡朕的大军南下,岂不失去了忠义之心?” “什么!大唐皇帝说的是真的吗?宝藏王真的也被泉盖苏文弑杀了?” “大唐皇帝陛下何等高贵,岂会当着这么多人信口雌黄?这些话绝对是真的!” “我的老天!这么说来,王室名存实亡,我们跟着将军阻挡唐军岂不是助纣为虐?” 梁万春得知平壤城动乱的时候虽然暴跳如雷,为了军心却不得不隐瞒这件事,只有身边的几名亲信将领知道此事。猛然间被李世民当众宣扬出来,城上的高句丽人一下子闹腾了起来。梁万春一脸苦涩的看看周围,想要阻止部下喧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李世民接着道:“朕历来最喜忠臣良将,将军若是举城投靠,朕保证不会伤害安市城中任何一人性命,还会继续给将军统兵的机会!若是执迷不悟拒抗天兵,城破之后玉石俱焚!望将军三思而后行!朕会给将军一个时辰的考虑时间,一个时辰之后,我大唐大军就会开始攻城!” 说完之后,李世民不等梁万春说话,拨转马头奔回了阵营。 听完大唐皇帝的一番话,城中高句丽人的士气顿时为之一衰。对这些高句丽将士们来说,梁万春的命令比大王的诏书还管用,若是没有大唐皇帝这番话,这些人绝对会跟着梁万春死守城池。但是惊闻平壤城动乱之后,这些将士们的心思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大唐皇帝说的没错,高句丽王室已经名存实亡了,俺们这些大头兵说白了就是在给国贼泉盖苏文卖命啊!这要是死了,说不定将来还会被人骂助纣为虐,这样岂不是死的毫无价值?再说了大唐皇帝也保证了,绝对不会伤害城中任何人的性命,还会给自家将军统兵的机会,似乎真的没必要继续死守城池了吧! 听见周围将士们的低声议论,梁万春却脸色不变,沉声喝道:“传令下去,全城继续严加警戒,一个时辰后准备抵挡唐军攻城!” “父亲!”梁正恩凑上前来,焦急的喊了一声,“如今我军军心浮动,而唐军士气如虹,只怕很难抵挡唐军的进攻!孩儿认为,父亲大人不妨考虑下大唐皇帝的话!” “不必再说!”梁万春断然摆了摆手,语气却并不恼怒,“为父自有打算,你先回府去,告诉你母亲和几个弟妹,让她们不要太担心!” 梁正恩听了这句话眼睛一亮,兴冲冲的抱拳一礼,下了城头策马飞奔而去。 梁万春上前一步,双手紧贴在城墙上,举目四望唐军森严的阵营,眼中神色越来越复杂。许久之后,梁万春回头看了一眼周围将士们的神色各异的表情,又转头看着平壤城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276章 再临卑沙城 已经是九月末了,虽然头顶上的阳光依旧耀眼,但是照在人身上全然没有了前阵子的炙热感觉。卑沙城西侧的海面上,海风不时吹拂而过,令人清晰地感觉到一些秋日清冷的寒意,站在勇胜号甲板上的李靖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饶有兴趣的看着水师将士们的操练。身侧红拂嗔怪的瞪了李靖一眼,接着把目光投到船头正在指挥操练的刘仁轨身上,大大的翻个白眼。刘仁轨若有所觉的回过头来,一看见红拂不善的脸色,尴尬的摸摸脸颊赶紧转过头去。 也不怪红拂给刘仁轨白眼,李靖病情虽然已经好了,身体却还是很虚弱,近来一直都在卑沙城中静养。偏偏刘仁轨昨天去探望的时候,大肆鼓吹海战的有趣之处,还对张仲坚留下的几艘战船赞不绝口,一下子引起了李靖的兴趣。因此今天太阳高照的时候,李靖不顾红拂劝阻,执意来到战船上观看水师操练,果然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红拂几次催促他回城去休息都被拒绝。 红拂上前替李靖把披风的带子系的更紧一些,气鼓鼓的快步走到船尾处坐下,随手抛下一根钓竿。站船上喊杀声四起,不时还有抛石机抛出石块落在海面上,发出沉闷的嗵嗵声,这种情况下显然是不可能钓到鱼的。等了一会不见有鱼上钩,红拂也懒得再看钓竿,仰头靠在椅子上,把散漫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段环形海湾,在那里,数千倭国水师俘虏正在唐军监督下,老老实实的搬运着石块木料建造码头。 当日的卑沙城海战中,倭国水师船队全军覆没,首领安倍诺夫葬身鱼腹。战役结束后,唐军开始打捞幸存的倭寇,最终有六七千倭寇侥幸逃脱性命,被唐军关押在了卑沙城中。前阵子一艘战船太靠近岸边导致搁浅,刘仁轨很是愤怒,又觉得这片海域位置很不错,就有了修建一座码头的想法。程知节对这个想法很是赞同,于是就把那些倭寇俘虏交给刘仁轨做苦力,还派出三千装备精良的唐军,由王文度率领着监督倭寇俘虏施工。 “咦?”红拂忽然眼睛一亮,发现从卑沙城方向飞奔而来一小队骑兵,为首一人正是自己熟悉的张焕,赶紧站起身走到李靖身前笑道:“二哥,叔珩来了!” “哦?”李靖回头一看,见确实是张焕,一下子笑了起来,“这小子来得好快,看来程知节一到他就赶过来了。刘将军,老夫要上岸了。” 刘仁轨也笑道:“末将也正要去见见张将军呢,就和卫国公一起上岸吧。”说完马上安排了一艘小艇,陪着李靖夫妇一起向岸边而去。 看见正在已经逐渐成形的简易码头,张焕有些惊讶,询问闻讯赶来陪同的王文度:“王将军,这座码头是谁的主意?” 王文度恭敬道:“是刘将军的主意,不过是卢国公下的命令。” 张焕赞许道:“卑沙城位置很重要,确实有必要修建一座码头,以后我们的商船也可以在这里停泊。这些倭寇老不老实?” 王文度冷笑一声:“这些倭寇吃硬不吃软,开始很不配合,末将直接斩了几百个桀骜不驯者,其他的一下子都老实起来了。” “杀得好!”张焕眼中杀气腾腾,用马鞭指着正在干活的俘虏,“这些倭寇都是贱骨头,绝对不能和他们讲仁义,凡是胆敢闹事者格杀勿论!对了,王将军可以把他们按照两百人为一伙划分起来,有一人胆敢意图不轨,这一伙全部斩首示众!” 王文度心中惊讶不已,张焕的为人他十分清楚,绝对不是嗜杀之徒!当初在西域,那些凶悍无比的突厥人投降之后张焕都善加对待,为何会对倭寇的态度如此严厉?王文度虽然心里惊讶无比,对张焕的命令却丝毫不敢质疑,更不敢开口询问原因,马上答应稍后就按张焕的意思去做。 两人说了这几句话的时间,刘仁轨的小艇已经接近了岸边。张焕翻身下马快步迎接上去,小艇刚一靠岸,就上前和红拂一起扶着李靖上岸。 上岸后,李靖拍着张焕肩头笑道:“叔珩,你来得可真快!为兄还以为你明天才会到呢!” 张焕一脸关切的问道:“二哥身体可好?海船上风大,二哥上去做什么?” “好!怎么会不好?”李靖握拳捶捶自己的胸膛,对红拂的白眼视若不见,“你看看,为兄最近身体好的不得了!今天观看了下刘将军的部下操练,觉得十分有趣啊!” 刘仁轨上前抱拳道:“末将见过张将军!” “刘将军免礼!”张焕虚扶了一把,“水师目前情况如何?有多少艘战船还能出击?” 刘仁轨眼睛一亮:“回将军,将士们士气完全恢复,信心也更加强大,目前能出击的战船大概有五十艘。将军可是有让水师出击的计划?” 张焕笑了笑并没回答,而是有些顽皮的眨眨眼,看着身旁露出会意微笑的李靖。 “你这小子,竟然想要考校为兄!”李靖笑骂一句,转头看向刘仁轨,“这几天百济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些,扶余风已经带着一批官员撤到了倭国,新罗人又不能完全掌控百济的局势,因此每天还有人偷偷乘船前往倭国。叔珩是想要你率领船队,南下截杀这些百济船只!” “这可是件好差事啊!”刘仁轨闻听大喜,忍不住拍了拍手,“能够在目前的局势下找到船只前去倭国的,可都是非富即贵之人!没说的,末将这就回船上去做准备。不过末将有个疑问,张将军可否解惑?” “什么疑问?” “将军为何不早点下达这道命令,那样的话扶余风岂不就跑不掉了?” “要是你去早几天,扶余风怎么能够逃去倭国?”张焕狡黠的一笑,“倭国如今十分混乱,让百济人再去添添乱岂不是很好?倭国区区弹丸之地,竟然派遣船队偷袭我大唐水师,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李世民早就有了渡海东征倭国的念头,这次倭国水师前来进犯,更加坚定了李世民的这个想法,还仔细询问过张焕水师东征的可行性。李靖夫妇和刘仁轨又都不是外人,更不会随意到处乱说,因此张焕才把话说的十分清楚。 刘仁轨得知将来会渡海东征,脸上不由得惊喜交加起来。一旦渡海东征,水师必然会是主力,自己和手下的水师将士们也就有了立下大功,封妻荫子的机会! “刘将军,你也别太激动了,这件事最少还要等两年!”张焕笑着泼了一瓢冷水,“还是赶紧去准备船队南下吧,若是遇见新罗人阻扰,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仁轨心领神会,豪气万千的一抱拳道:“将军放心,末将一定不会给大唐丢脸!卫国公,李夫人,末将告辞了!” 李靖微笑着点点头勉励了几句,红拂淡淡的哼了一声,显然对刘仁轨还是有些不满。刘仁轨也不生气,和王文度交代了几句话,再次向几人行了一礼,转身上了小艇向大船划过去。 “二哥,出来很久了,该回去喝药休息了!叔珩,劝劝你二哥!”红拂见李靖还意犹未尽不想回去,赶紧一把拉住他,然后递给张焕一个包含威胁的眼色。 张焕吓了一跳,当初跟着红拂练武的时候,可没少见到这种眼色,要是敢不听她的,后果很会严重自己会很凄惨,也赶紧殷勤的劝解李靖回去休息。 “好好好,这就回去!”李靖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本来还想去码头那边看看,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在红拂和张焕二人的掺扶下向前面小路上的马车走去。 张焕一边走,一边向李靖禀报最近的战况,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正在修建的码头附近。张焕忽然感到倭寇俘虏中似乎有人看着自己几人,转头去看却什么都没发现,也没怎么在意,扶着李靖一起上了马车,在暗刺护卫下向卑沙城缓缓而去。 马车远去后,一个穿着黑衣的倭寇少年扔下肩头的木料,对旁边一个同样穿着黑衣,却披散着头发的倭寇低声说道:“那个叫张焕的感觉真敏锐!竟然差点就发现我在看他!” 披散头发的倭寇似乎对这句话不感兴趣,向海上努努嘴道:“安倍比诺夫,你看,唐军水师战船似乎即将开拔,我们的计划又多了些把握!” 原来这两个倭寇少年正是安倍比诺夫和安昙比诺夫,这两人比安倍诺夫幸运,海战结束后被唐军打捞了上来,还在许多亲信的掩护下侥幸隐瞒住了身份。被俘的这些倭寇虽然被派来修建码头,还被杀了几百个不听话的人,但是大多数人却并没受到虐待,每天还能吃个饱饭。然而面对唐军的善心,包括安倍比诺夫和安昙比诺夫在内的很多倭寇不但不感激涕零,反而在私下里嘲笑唐军,认为唐军对俘虏讲仁义十分愚蠢可笑。在倭国,俘虏都会被充作奴隶,随时都会被胜利者肆意杀死,怎么可能还给吃饱饭?而且在这些倭寇心目中,唐军的战力并不强大,当初倭国水师之所以全军覆没,完全是因为那支忽然出现的扶余国太厉害! 既然这些人认定了唐军软弱可欺,当然不会安心继续做苦力,很多人都有了逃跑的念头。在他们看来,即使逃跑失败,也可以利用唐军的软弱仁义保住大多数人的性命,还是值得一拼的。因此在安倍比诺夫兄弟的号召下,已经有三千多名倭寇加入了逃跑计划,准备最近这几天在卑沙城中发起暴动转移唐军注意力,然后伺机夺取船只回归倭国。 安倍比诺夫飞快地扫了一眼海上,见到唐军的旗舰勇胜号确实正在起锚,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低声对安昙比诺夫说了几句话。 第277章 倭人的本性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安昙比诺夫听完堂弟的话,十分惊讶的喊了一声。 附近几名唐军听见这边有人喊叫,虽然听不懂在喊什么,还是迅速把目光投了过来。 安倍比诺夫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来搬着一块大石装模作样,心里暗骂堂兄不稳重。安昙比诺夫情知自己失态,也赶紧走到堆放木料的地方,扛着一根木料若无其事的走了回来。那几名唐军见没什么异常,也就不再留意这边,继续转过头说说笑笑。 安昙比诺夫松了口气,扔下木料低声问道:“你怎么确定张焕搀扶的那个老头子是唐军很重要的人物?万一他不是,我们前去刺杀他岂不是反而会影响逃跑计划?” 李靖来到卑沙城之后十分低调,又一直深居简出养病,很少在城中露面。程知节也下了严令,禁止唐军当着倭寇俘虏和高句丽人谈论卫国公,以防发生不测事件,因而倭寇俘虏和高句丽人都不知道李靖的真实身份。 “你动动脑子吧,我的堂兄大人!”安倍比诺夫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堂兄,“你不会是因为在大唐待的时间太长,脑子待傻了吧?当初打败我们的扶余国主可是和那个老头子很亲近的,而且你看张焕的样子,显然也对那个老头十分尊敬,这样的人怎会可能是普通人?” “你说的没错,是我疏忽了!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安昙比诺夫脸色一红,讪讪的摸摸脑袋。 安倍比诺夫年纪虽然小了一些,却一直跟在安倍诺夫身边,阅历见识都多了一些。而安昙比诺夫几乎一直待在船上,因此安倍诺夫死后,兄弟俩人就以安倍比诺夫的意见为主。 安倍比诺夫警惕地看了看附近几名唐军,小声道:“先不说这件事了,晚上休息的时候,和其他几个首领商议一下再做决定!” 此时在回卑沙城的马车上,红拂板着脸正在埋怨李靖,一会儿说不听劝告,身体没痊愈就到处乱跑,一会儿说不好好吃药,吃半碗偷偷倒半碗。李靖看似一脸无奈的听着,眼神中却满含柔情,偶尔还童心大发,趁着红拂不注意对着张焕翻翻白眼。张焕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听着,心里却早就笑个不停,除了自己,只怕没几个人能够看到名震天下的军神李靖这般模样吧? 红拂好容易才停止唠叨,转头对张焕笑道:“叔珩啊,我们准备过两天回长安,好久没看到你那几个孩子了,心里蛮想念的。” 张焕有些愕然道:“二哥不准备去平壤城看看吗?” 李靖笑着摇摇头:“御驾亲征灭掉高句丽是皇上一直以来的心愿,而一旦平壤城被我军攻下,就意味着高句丽已经灭国。所以你说说看,老夫有什么必要去那里?” 张焕一下子恍然大悟,李靖若是去平壤城,即使什么都不做,凭借着赫赫威名和极大的声誉,也会抢走李世民的一些风头。一旦安市城被攻下,大军继续南下的时候,李世民肯定会邀请李靖随驾。虽然李世民根本不会嫉恨李靖,但是李靖一向低调做人,最近几年更是极少抛头露面,当然不会去做这种事情。红拂显然十分清楚李靖的心思,因此这才说最近两天就回长安去。李靖刚才这几句话其实不必说得这么明白,说白了还是想要借此机会教诲一下张焕,让他做人做事都要低调一些。 “小弟明白了,多谢二哥教诲!”张焕心中感激,认真的道了声谢。 红拂抿嘴一笑:“都是自家兄弟,三弟何必这么客气?等你凯旋回到长安,嫂子我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张焕肃然道:“嫂子但有吩咐,小弟莫敢不从!何必等到回长安再说,现在就可以告诉小弟!” 红拂含笑摇摇头,却根本没有现在就说的打算。张焕急的面红耳赤,甚至耍起了无赖,也依旧没有从红拂嘴里得到确切的问题,只好无奈的就此作罢。李靖两不相帮,只是在一边笑呵呵的观看,偶尔插一句嘴。 说说笑笑间,马车很快就到了卑沙城下,程名振亲自出城迎接马车进城。让张焕感到有些惊讶的是,李靖并没住在将军府的内院,而是住在了外院的北厢房里。 “二哥为何住在这里?”张焕站在北厢房门前的院子里,看着简陋的院子和周围低矮的围墙,有些不满地询问。 李靖笑而不答,径直走进屋子。 红拂小声道:“你二哥说了,这次前来卑沙城见大哥是私事,既然是私事,当然不能居住在内院,否则岂不成了喧宾夺主?因此他拒绝了程知节的劝说,坚决要住在这里。” 程名振也叹道:“张将军,事情确实如此。卫公高风亮节,末将等人都是万分钦佩!” 张焕感慨不已,也不好再劝这位品行高洁的二哥,当下进屋陪着李靖夫妇说了一阵子话。等到李靖服药睡下,张焕在程名振的陪同下,在城中四处巡视了一圈,回到将军府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张焕草草洗漱完毕,正准备看看关于卑沙城的一些卷宗打发时间,忽然听见一阵喧哗声。派人出去一看,原来是王文度率领手下,押送倭寇俘虏回到了城中军营。反正左右无事,张焕换了身衣服,就带着纥干承基等人前去观看。 关押倭寇俘虏的军营就在将军府以北两里开外,这座军营离北面城墙仅仅百丈之遥,以前一直是高句丽人驻军的地方。当日城破之后,城中负隅顽抗的高句丽人被斩杀殆尽,城中空出来了很多房屋,因此唐军也没必要进驻死了很多人的地方,这座军营就暂时空了出来。后来抓到这些倭寇俘虏的时候,为了防止他们逃跑,程知节就把他们关押在这里,军营外面特意围起了很高大的栅栏,还随时有三千将士守在附近。 张焕赶到的时候,这些俘虏都被勒令待在大校场上,等候王文度训话。因为并没有像平日那样回来就用饭,这些倭寇或蹲或坐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很多人眼中都露出不满之意,有些胆大的竟然对着周围的唐军唠叨个不停。张焕看到这副情景,忍不住叹口气摇了摇头。 “公子怎么了?”纥干承基有些奇怪地询问。 张焕指着大校场,冷声道:“你看看这些倭寇俘虏,我们对他们还是太仁慈了!就因为今天没能让他们按时吃饭,竟然就起了不满之心,还敢出言谩骂!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也不想想在他们倭国,做俘虏的待遇和下场!” 纥干承基一愣,试探着问道:“公子听得懂倭人说的话?” “嗯?略懂一些!”张焕随意地点了点头,心里却颇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也就能听得懂倭寇骂人的话而已。 “公子果然厉害!”纥干承基不知究竟,倒是真心的称赞一句,接着问出了王文度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公子似乎对倭人十分痛恨,可否告诉小的原因?” “这个嘛……”张焕犹豫了下,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二哥仲坚曾经清楚地告诉过我,倭人性情残忍无比,攻城略地之后必然烧杀奸淫,妇孺老幼无一放过,倭寇过处往往满城鸡犬不留!倭寇历来畏惧强权而不知感恩,对其施加暴力奴役必然甘之若饴,若是以仁义之心对待,则必然会遭其反噬!而且倭人本性淫贱,其父女、兄妹、母子皆可淫乱成婚,且对此等事情引以为荣!此等龌蹉卑贱民族,如何不令人深恶痛绝?” 纥干承基听得瞠目结舌,语气有些颤抖的说道:“世上还有这等禽兽不如之民族?” 张焕淡淡道:“你错了!倭寇之卑劣更甚于禽兽!承基,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将这个民族彻底从世上抹去!” 纥干承基激灵灵打个冷战,倭国再小总也有千万人口,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公子竟然想杀掉这么多人! 张焕似乎觉察到纥干承基的心思,语气平淡的问道:“你是否觉得,我的想法太过于狠辣?” 纥干承基下意识的点点头,忽然觉得这样不尊敬,又赶紧摇摇头。 张焕喟然长叹一声,连纥干承基都这么想,将来做这件事的时候阻力可想而知!不过若是放过这个卑劣的、根本不该存在的民族,张焕死都不会闭上眼睛! “我无法告诉别人在某个时空发生了什么,那么这件事情就由我一人承担好了!不管遇见什么阻力,不管将来是否会背负千秋骂名,我张焕都要这么做!”张焕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倭寇人群,紧握拳头在心中立下了誓言! “走吧!”在心底发完誓,张焕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纥干承基再次愣了一下,赶紧快步跟上去,和李德禄等人一起护卫着张焕向将军府走去。 张焕等人离开不久,王文度带着两名会说倭国话的高句丽人,走到大校场的高台上,宣布了张焕此前的命令。‘连坐之法’在倭国十分常见,这些倭寇都很清楚这种法令的严酷,因此听完两名高句丽人的翻译,台下顿时闹腾起来,数十名胆大的倭寇还跳着脚高声抗议。 王文度见到场面混乱勃然大怒,铮然一声拔出雪亮的腰刀,对着正在闹腾的倭寇们用力一指。看见这些倭寇俘虏如此不老实,校场周围的唐军早就愤怒不已,一接到王文度的命令,纷纷提着刀枪如狼似虎的冲了上去。 第278章 安倍比诺夫的计划 唐军凶神恶煞的冲进人群,把闹腾的最欢的倭寇全都拖了出来,有胆敢反抗的全都被当场格杀,附近胆敢插手的倭寇也都被毫不犹豫处死。看着地上残破的尸体和大片血迹,再看看被揪着头发拖出去的那些同伴,刚才还闹腾不休的倭寇们一下子老实了起来,纷纷低着头不敢说话。 安倍比诺夫兄弟和其他几名倭寇首领见到手下被抓、场面也被唐军控制下来,不但不愤怒反而齐齐松了口气。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们根本没来记得及阻止手下闹腾,如今虽然会损失一些人手,不过这些人都无关痛痒,大家的逃跑计划总算不会被暴露出来。 “尔等真是些不知好歹的蠢货!”王文度用刀尖指着被抓出来的两百多名倭寇破口怒骂,“我大唐素来讲仁义,即使是俘虏也从不虐待,尔等却得寸进尺,屡次挑衅我军威严,其罪当诛!来啊,把这些蠢货全都砍了!” 这些倭寇大都来自水手和渔民,并没有像某个时代那样被臭名彰著的武士道蛊惑洗脑,宁肯切腹自杀也不求饶投降,虽然性格残忍暴虐但是也欺软怕硬、贪生怕死。因而此时见到唐军手段强硬,赶紧跪地磕头求饶,有几十个胆小的已经吓得痛哭流涕。唐军却根本不予理会,只是用鄙视的目光瞪着这些愚蠢的东西,这时一听见王文度下令,手起刀落把二百多颗头颅砍了下来。 王文度手中腰刀指了指高台下,大声道:“抓几十个倭寇出来,让他们亲手把这些头颅垒成京观摆放在这里,让他们长点记性!” 唐军再次冲了过去,再次揪出来了百余倭寇,扔在这一堆头颅前面。刚才砍下的脑袋完全震慑住了场中的倭寇,这百余人还以为要步那些同伴的后尘,个个都吓得两股战战,瘫软在地上不停求饶。直到那两个高句丽人把王文度的话翻译过来,才战战兢兢的把血淋淋的头颅垒成了一座小小的京观。 王文度摆了摆手,这百余倭寇赶紧屁滚尿流的回到人群中,暗自庆幸没有白白丢掉小命。其他的倭寇全都噤若寒蝉,再没有人胆敢大声喧哗,大校场上猛然安静了下来。安倍比诺夫等人也低着头,悄悄把身子缩进人堆,深怕一不小心露出了马脚。 王文度满意地点点头,呛啷一声收刀入鞘,对着台下喝道:“这座京观任何人不许损毁,胆敢靠近一丈之内者,杀无赦!来人,重新登记造册,每二百人为一伙,什么时候做完这件死什么时候再准许他们吃饭!还有,鉴于这些蠢货今天的不良表现,今日晚餐分量减半!” 两个高句丽人把这段话翻译过去,倭寇人群中略微起了一阵骚动,不过再没有人胆敢当场跳出来反对。唐军搬来早就准备好的桌椅和笔墨纸砚,几十个刀笔小吏令倭寇们排好队形,开始一个个的登记造册。 此前王文度已经知道,这些倭寇九成以上都有名无姓,而且名字五花八门,十分拗口难记。再加上要登记造册的有数千人之多,因此造册的时候只登记了一个数字编号,每二百个数字编号为一伙。既便是如此,几十名刀笔小吏一直忙活到子时末,才堪堪登记完毕。 这些倭寇早就饿得半死,却不敢再喧哗闹腾,都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等候。安倍比诺夫兄弟和其他十几名倭寇头领造册的时候刻意凑在一起,如愿以偿的分在了一伙,只是在唐军监视下无法交谈,只能按耐住内心的喜悦默默坐着。 王文度早就困得不行,登记造册完毕之后,对看守倭寇的唐军校尉孙伯益交代了几句,看看天色太晚也没去向张焕禀报,径直回到住所休息。 大校场上的倭寇们用过冰冷的饭食,在唐军驱赶下,按照刚分好的小队回到营房中的时候,已经是寅时了。安倍比诺夫等人分在了东头第七间大屋子里,偌大的屋子里除了一溜大通铺和几盏如豆油灯什么都没有,里面充满了难闻的各种臭气。倭寇们都进入屋子之后,唐军离开军营关上了大门和栅栏,军营中逐渐安静下来。 安倍比诺夫用嘴努努门外,低声道:“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 靠近门边的一个矮壮汉子站起身,向外面仔细看了下,躬身道:“安倍公子,外面没有人,一切都很正常。” 安倍比诺夫摆摆手道:“弥兵卫,你就待在那里,一旦有人过来赶紧通报。” 叫做弥兵卫的这矮壮汉子点点头,仍旧凑到门边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外面。 “都过来说话!”安倍比诺夫招招手,等到其他头领都围到身前,脸色平静的说道:“好了,现在我们来说说拟定的那个计划!诸君都看见了,如果继续留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王文度那条疯狗砍掉脑袋!所以计划不但要实行,还要尽快实行!” 一个脸上长着一颗大黑痣,个头瘦小的头领颤声道:“前阵子还以为唐军软弱可欺,没想到那王文度竟然不由分说直接杀人!计划一定要更加缜密才行,否则一旦失败,只怕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菅直龟太郎,你说的没错,计划确实要更加缜密才是!”安倍比诺夫先是赞同了一句,接着摇了摇手道:“不过在下不赞同你后面那句话,即使计划失败,唐军也不会把我们斩尽杀绝!原因有两个,第一,唐军需要我们修码头;第二,接任卑沙城的是张焕,此人不同于那个武夫程知节,是大唐状元出身,文采十分出众,这种人最喜欢讲仁义道德,不管发生什么绝对不会杀光我们!” “堂弟说的没错!”安昙比诺夫点点头很是赞同,“诸君都知道,在下在大唐的扬州待过两年,那位张焕将军就是扬州人,在当地名望极高,几乎老幼皆知。在下对他的情况也比较了解,此人脾气性格都很友善,当初突厥人投降之后,张焕不但没有乱杀一人,还给那些粗鄙的突厥人安排住处,教他们耕种和建造房屋,据说如今突厥人的日子过的十分安稳舒适。因此在下敢打包票,即使我们的计划失败,只要不伤害城中的主要人物,张焕绝对不会下令把我们全部处死!” 安昙比诺夫一番话,彻底打消了其他大头领的疑虑和惧怕,当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出主意,房中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安倍比诺夫静静地听着,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等到众人都停下来,这才找到一段树枝,蹲在地上一边比划一边小声道:“卑沙城三面悬崖,只有从西门才能逃脱。根本在下这几天的仔细观察,唐军大都居住在城中,大概是认为高句丽人已经毫无威胁的缘故,西门附近只有一千多人看守,而且看守的并不严格,所以我们有很大机会夺取城门逃出城去。不知道大家有没注意,这座军营北边的围墙后面就是一条大街,这条大街可以绕过将军府到达西门,所以我们第一步就要想法子悄悄弄开围墙先出去!我的计划是这样的,行动之前先弄开围墙,然后派出我们各个家族的死士从正面冲击,吸引唐军的注意,我们趁机从北面围墙出去,这是第一步!”说到这里,安倍比诺夫停了一下,端起一碗水喝个精光,接着道:“接下来的第二步最关键,出城之后我们必须顺利到达海边并且夺取船只!诸君都知道,到达海边还有三十多里路,必须要阻挡住唐军骑兵的追杀才行,因此能够到达海边的人数不会很多!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唐水师船队离开了附近海域,我们只要能夺取到船只出海,不必担心会被唐军水师追击,回国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安倍比诺夫长篇大论说完之后,站起身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些大头领。菅直龟太郎等人都知道,安倍比诺夫这是逼着他们表态,让他们拿出手上所有的家养武士和死士拼死一搏。只是对这些头领来说家养武士和死士都十分珍贵,若是人手损失完了,回到倭国也很难保住自己以往的利益,因而足足盏茶时间竟然没一个人开口表态。 安倍比诺夫皱着眉头,心头暗骂这些人愚蠢不堪。到了这地步还斤斤计较,真是不知死活,若非看在还需要他们的家养武士和死士效死的份上,安倍比诺夫早就破口大骂了。 就在安倍比诺夫很不耐烦的时候,菅直龟太郎慢吞吞开口道:“在下全力支持安倍公子的意见,愿意献出手下所有的家养武士和死士,大概还有三百五十人。诸君啊,眼下已是生死时刻,若是丢了性命,手中有再多的人手又有什么用?” 有了菅直龟太郎带头,其他十几个倭寇头领即便再不情愿,也都跟着报出了自己手中掌握的人手。安倍比诺夫经过统计,发现竟然有将近二千四百家养武士和死士可以使用,心头大喜过望。有了这些大头领的命令,这些家养武士和死士即使心里十分惧怕唐军,也一定会听从命令,否则的话他们的家人和财产就会被自己的主人全部剥夺。 安倍比诺夫兴奋地挥挥拳头:“很好,诸君能够齐心协力,我们一定能够顺利回国!由于不知道唐军水师船队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我们的计划一定要加快实施!接下来在下会安排具体的事物,请诸位一定要不折不扣的去做!” 众人齐齐弯腰鞠躬:“嗨!在下等一定谨遵公子号令!” 安倍比诺夫微微一笑,开始低声分派任务。 第279章 逃跑1 东边的天空逐渐亮了起来,从附近云彩的色彩看来,今天又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卑沙城将军府的内院里,张焕脚步不停变换,手中娴熟的舞动着宝剑,带起连绵不断的寒光。 一套招式耍完,已经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张焕正准备收剑入鞘回去换身衣服,猛然听见一声清叱,紧接着左侧一柄宝剑横削过来。张焕下意识的一剑挡住,眼睛余光瞥见了一袭红衣,知道是红拂想要考校自己,当下不慌不忙的见招拆招起来。 两人剑法的招式几乎一模一样,对拆十几招之后,红拂一剑挡住张焕,退开一步笑道:“不打了,你这套剑法已经炉火纯青了!” 张焕微微一笑,收剑回鞘抱拳行了一礼,红拂举起宝剑回了一礼,看都不看反手利落的收剑入鞘。 这时院门处传来一阵轻轻的抚掌声,张焕转头一看,原来李靖正笑着走过来。 “二哥怎么不多休息会?” “呵呵,人老了,天一亮就睡不着了。你跟我来看个东西。” 张焕收好宝剑,跟着李靖夫妇一起去了外面的小院子,在东北角上看到了一块漆黑的大石头。 “咦,这不是陨石吗?”张焕用剑柄敲掉外面的一小块,一下子认了出来。 “何为陨石?”李靖不解。 张焕这才想到此时尚未有陨石这个称呼,就耐心的解释了一遍。 红拂听见说这块石头内部很硬,好奇的抽出宝剑在上面用力划了一下,果然只出现了一条微不可见的痕迹。 “果然如此!”李靖大喜,“老夫也是无意中发现这块石头有些奇怪,没想到里面竟然是铁。老夫对冶炼兵器一直很感兴趣,这块陨石无论如何也要搬回长安去。” 张焕自然不会反对,让纥干承基带几个人把这块陨石先搬到大门口,等到李靖离开的时候再搬到船上去。 “咦?怎么这么重?”纥干承基和三四个人一起上前,竟然没有搬动分毫。 张焕也愣了一下,吩咐李德禄再去找几个人来帮忙。纥干承基等人都围着石头啧啧称奇,红拂却已经没了兴趣,径直回了房间。 李德禄出去后,过了一会竟然带了二十几个倭寇俘虏前来。原来每天早上都会有数百俘虏提前被唐军押到码头上做准备工作,刚才这数百人恰好从将军府前面走过,李德禄就随手抓了壮丁。 张焕等人也没在意,纥干承基指使着这些俘虏使用木棍和绳索,顺利地抬起陨石向外走去。 这时红拂在门边喊了一声,让李靖过去吃药。李靖无奈的摇摇头,却又不敢拒绝,只好两步作三步地走了过去。张焕内心偷笑不已,外人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李靖竟然最怕吃药?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块陨石上,因而谁都没留意到,其中一个俘虏虽然在卖力抬着石头,一双眼睛却偷偷转个不停,把院子里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特别是知道李靖竟然就住在这个小院子里的时候,这名俘虏赶紧低下头,很好的掩饰住了眼中露出的喜色。 陨石刚抬到大门口,红拂追过来道:“叔珩,让他们现在就把这块陨石抬去船上吧,后天我们就动身回长安。” 张焕答应一声,把这件事交给了李德禄负责,自己跟着红拂回到小院子里用早餐。听见红拂说后天就回去,刚才到处乱看的那名倭寇神色一变,紧紧皱起了眉头。 张焕用完早餐,照例陪着李靖闲聊了一会。随后李靖书写了一份奏章,向李世民禀明自己后日乘船回去,让张焕帮着把奏章送去给李世民。张焕并不知道李世民那边的具体情况,因此并未动用信鸽,而是派快马把信送去安市城下。 李靖的奏章送出去之后,张焕又去了书房,准备给家中每人都写一封信,然后让红拂帮着带回去。 大唐通信所的驿站遍布各地,然而现在毕竟在打仗,张焕不可能使用大批信鸽传递家信,一般都是随着军报一起,假公济私送回去只言片语报个平安。这一安静下来写信,张焕才猛然意识到已经很久没给家人写过长信了,内心强烈的思念起了娇妻美妾和几个子女。三个小丫头是否还是经常欺负昭儿和信儿?娇妻美妾们身子可好?远在西域的图尔坎母子怎么样了?扬州的父亲和苗影曹岩等人不知近况如何?一个个念头不停的萦绕在张焕心中,只恨不得现在就插翅回到长安。 “不出意外的话,安市城很快就会被皇上大军攻占,这场仗也差不多就完了!到时候也该给影儿一个婚礼了,这次一定要在江都多住一阵子!要不要让图尔坎也去扬州呢?”写完最后一封信,张焕看着窗外喃喃自语起来。 “卫国公,张将军,大喜啊,哈哈!梁万春支撑了一天之后,举城向皇上投诚了!”这时外面传来程名振的大笑声,接着就听见李靖喜悦的询问声。 张焕喜出望外,放下信件大步走出去。 在曾经的历史上,死忠于高句丽王室的梁万春依靠安市城的易守难攻,硬是把李世民的主力大军拖在安市城下直到寒冬,最终迫使李世民黯然退军。有意思的是当时李世民十分欣赏梁万春,退军的时候还发下了赏赐,而梁万春也在安市城头上跪谢答礼。如今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翅膀的扇动,高句丽王室几乎损失殆尽,泉盖苏文手里的势力也削弱了八成以上,想必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梁万春才最终放弃抵投降的吧! 果然张焕从程名振口中得知,唐军包围安市城之后并未强攻,而是由李世民先去说服了一通,大大打击了城内高句丽人的士气,梁万春的心思也动摇起来。随后唐军架起了抛石机和攻城巨弩,随意向城中发射了一通,又在安市城东南方向堆积了一座土山,把抛石机摆了几架上去震慑城内。 仅仅过了一天,梁万春碍于唐军的强大压力,派梁正恩出城求见李世民商议投降事宜。经过初步协商,梁万春又亲自出城拜见李世民,敲定了最后的细节,最终在九月二十八日、也就是昨天黄昏十分,梁万春举城投降。根据此前的协议,唐军不会在城中抢掠,也不会杀害城中任何一人,大唐撤军的时候,梁万春全家会被带去长安,不过李世民承诺将来会给梁万春再次领军的机会。 张焕看完从程名振手中接过的军报,笑着对李靖说道:“二哥,估计三天之内皇上就会率领大军继续南下了!这一路过去必将势如破竹,最多半个月之后,高句丽就会成为历史!” 李靖捻须笑道:“这是必然的事情,平壤以北已经无险可守。叔珩,你说泉盖苏文是会死守还是会投降?” 张焕不假思索道:“必然会死守!此人作恶多端,又不是甘居人下之徒,这种人宁肯死都不会投降的。”说到这里,张焕忽然诡异的笑了笑,“不过即使他想与城共存亡,只怕也没这个机会。” 李靖闻听恍然,微笑着问道:“平壤城中已经安排了后手?” 张焕点了点头,凑过去小声把泉男生和金熙泽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靖并不意外地点点头,“叔珩,你去海边安排一下船只吧,后天一早我和你嫂嫂就乘船回去。” 张焕点头答应,先去书房向李世民写一封回信,然后带了暗刺出城去了海边。刘仁轨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七八艘大海船,其中就有张仲坚留下来的一艘大战船。为了确保安全,张焕把这艘船定为李靖的坐船,把那块陨石抬了上来,还特意询问了王文度,抽调最有经验的水兵操控这艘船。 张焕忙活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把一切安排妥当,观看了一下码头进度就回到卑沙城,派人在城中准备礼物带回去。唐军占领卑沙城的时候杀了不少高句丽人,搜出来了很多貂皮和人参,很多都被程知节作为赏钱发了下去,李德禄没费多少时间就从将士们手里买了许多,一并送到了船上。 早上安倍比诺夫兄弟鬼使神差的被李德禄抓去搬运陨石,不但看清楚了将军府的大致情况,还从红拂嘴里得知那个身份尊贵的老头后天就会离开,一下子就着急起来。早上机缘巧合之下进了将军府,发现那个尊贵老头住的小院子围墙低矮,轻轻一跃就能进去制造混乱,说不定还能抓到那个老头作人质!唐军晚上在城中大批巡逻,若是失去了这个机会,想要制造混乱就只能打将军府的注意,难道要去翻越将军府内院高大的围墙不成?等到菅直龟太郎等人都到了码头上,安倍比诺夫赶紧抽空把这个消息提了一下,让他们趁着唐军不注意,赶紧联络自己的家养武士和死士,准备今晚就动手。 张焕前来给李靖准备坐船的时候,安倍比诺夫等人就一直留意着,很快就打上了那艘船的注意。唐军大量向船上搬运礼物的时候,这艘战船还向岸边驶近了一些,安倍比诺夫等人更是喜出望外,如果能顺利夺取这艘战船,就有七成把握能回到倭国! 整整一天时间,安倍比诺夫等人的目光就一直在这艘大战船上停留。黄昏时分收工的时候,看见这艘战船依旧停在靠近海岸处,安倍比诺夫等人很是松了口气。 回到俘虏营用过饭,不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安倍比诺夫等人就集结在一起,准备开始逃亡计划。 第280章 逃跑2 “各位对在下刚才说的计划步骤,有没有什么疑问?如果有就请提出来,没有的话就请各位悄悄去联络信得过的手下,今夜子时按照计划动手!如果有人胆敢阳奉阴违,私下里破坏大家逃跑的计划,那么在被唐军杀掉之前,在下一定会先把他碎尸万段!”安倍比诺夫分拍完任务,目光冷冷的从菅直龟太郎等人脸上一一扫过,语气十分凶狠的询问。 菅直龟太郎等人互相看看,一起鞠躬道:“我等都无异议,一切按照安倍公子的吩咐去做!”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矮胖头领本来想说点什么,见其他人都出言支持安倍比诺夫,只好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安倍比诺夫静静地看着众人,目光投到这矮胖头领身上时,微笑着问道:“犬养毅剩阁下,是否有话要说?” 这个叫犬养毅剩的矮胖子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摇了摇头。 安倍比诺夫眼中露出一丝嘲笑,不再理会犬养毅剩,对众人凝重的鞠躬一礼。包括犬养毅剩在内的头领们也都不敢怠慢,纷纷鞠躬还礼,然后轻手轻脚的凑到门边准备出去。 唐军并没有在俘虏营里设立巡逻队伍,仅仅在大门外面搭建了两座箭塔,左右各派了四名唐军夜间在上面监视俘虏营里的动静。倭寇进入俘虏营以来,夜间从没发生任何意外情况,因而箭塔上的几名唐军心情很放松,正背靠着栏杆坐在地上嘻嘻哈哈聊着什么。弥兵卫凑到门边向箭塔上仔细看了一会,打个手势示意外面十分安全,菅直龟太郎等人悄然鱼贯而出,贴着墙角的阴影前往其他房间寻找各自的手下。 安倍比诺夫兄弟紧张的凑到门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菅直龟太郎等人,生怕出现任何意外惊动了唐军。幸好菅直龟太郎等人午时已经对各自的死忠份子做了一些安排,因此这些头领们都顺利地进入了其他房间,并没有引起里面其他倭寇的骚动。 看见这一幕,安昙比诺夫松了口气,悄悄问道:“堂弟,你认为我们有多大的机会逃出去?” 安倍比诺夫脸色一凝,悄声道:“不满堂兄,虽然我们计划周详,但是在我看来,能顺利逃出去几百人就不错了!在小弟看来,菅直龟太郎等人的家养武士和死士都是用来牺牲的!家父已经去世,我们安倍家族在主公面前的地位肯定会降低不少,如果菅直龟太郎等人损失惨重,小弟有把握在回去的船上招揽到他们,这样的话我安倍家族就不会很快衰落!” 安昙比诺夫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堂弟提出让我们家的武士和死士打头阵,原来是为了让其他人承担骚扰和断后的任务!堂弟安排犬养毅剩带领手下前去骚扰将军府,也是为了削弱天皇陛下的人手了?” 安倍比诺夫阴阴一笑道:“正是如此!犬养毅剩自持是孝德天皇的家臣,一直不把我们看在眼里,此前还多次和父亲大人发生争吵,小弟怎么可能放过他?刚才借助其他头领的压力逼迫他前去骚扰将军府,就是让他自己去送死!你别看那个老头居住的小院围墙并不高大,里面戒备却十分森严,每个角落和要害处都有人看守,而且那些守卫看的出全是以一当百的高手,再加上张焕就在旁边,怎么可能没有强大的防卫力量?只有犬养毅剩那个蠢货才会认为这件事手到擒来!堂兄,弄开围墙事关重大,你去监督吧!千万别发出声响!” 安昙比诺夫信服的点点头,也悄悄出了屋子,向北面的围墙下面而去。 安倍比诺夫目送堂兄消失在黑暗中,转头看了看大门外的箭塔,上面的几个唐军还在兴高采烈的谈论着什么。安倍比诺夫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吩咐弥兵卫时可留意外面的动向,又命令房间里的其他人严禁喧哗,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养神起来。 过了大约一个半时辰,菅直龟太郎等人都相继平安回来,向安倍比诺夫禀报一切准备妥当。又等了一会,安昙比诺夫也悄然回来,禀报说北面的围墙已经悄无声息的弄开了一个大洞,已经用被褥等物遮挡了起来,围墙外的街道很黑,不接近的话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菅直龟太郎好奇地问道:“安昙比诺夫阁下,请问你如何悄无声息弄开了围墙?” 安昙比诺夫笑道:“这都是堂弟教的,北边的围墙是青砖和黄土造的,堂弟让先把围墙用水弄湿,然后一点点的去除青砖和泥土。” 众人闻言,都一脸钦佩的看着安倍比诺夫。安倍比诺夫自傲的一笑,脸色十分自得。 若是张焕得知这件事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安倍比诺夫的方法和他当初在高昌用的法子竟然一模一样! 既然一切都准备妥当,安倍比诺夫等人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房间里有人小声交谈,有人静坐不动,都在静静地等待子时的到来。 不料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西头的一个房间里忽然喧闹起来,紧接着外面传来怒骂声和厮打声。安倍比诺夫等人大惊失色,难道那边出了什么意外?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纷纷凑到门边向着闹腾的地方观看。 借助着周围火把发出的微弱光线,的只见外面的空地上几个人正扭打成一团,嘴里还不停地骂着‘卑贱的小偷’、‘该剁去他们的双手’云云,附近几间屋子里的人都跑了出来,围在周围看起了热闹。 安倍比诺夫大怒,低声喝道:“那是谁的手下,快去问问怎么回事?” 犬养毅剩一脸尴尬的鞠躬道:“那是在下的几个武士,在下这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说完不等其他人指责,赶紧拉开门走了过去。 屋子里的其他人全都皱着眉头,用不满的眼色瞪着犬养毅剩的背影。安倍比诺夫趁机挑拨了几句,使得众人对犬养毅剩更加不满,菅直龟太郎更是嚷嚷着逃到船上后要让犬养毅剩向大家道歉。 里面的喧闹早已惊动了外面的唐军,校尉孙伯益下令半开大门,带着数百人打起火把,提着兵器迅速向这边走来。犬养毅剩看见唐军进来,赶紧抓住一个手下询问了几句,然后迅速回到屋子里,脸上露出很奇怪的神色。 菅直龟太郎急忙问道:“那边怎么回事?” 这时孙伯益带着手下正从门外走过,犬养毅剩只好做个手势,示意等会再仔细说。 孙伯益走到人群前面大声喝道:“都闪开,滚回屋子里去!本校尉数十下,除了闹事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滚回去!胆敢继续留下的,全都会处以重罚!” 围观的倭寇俘虏们顿时作鸟兽散,各自仓皇回到屋子里。唐军的重罚手段很多,鞭笞杖责还算轻的,最难受的是被关在黑屋子几天,而且还不给吃喝,往往进去一次都会丢大半条命,谁敢轻易去尝试?关黑屋子这种处罚自然是张焕提出来的,最早只在水师中实行,前阵子程知节偶然去船上见到觉得很不错,就在军中和俘虏营里同时推广开来。 “犬养阁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倍比诺夫眼中露出焦急之色,压低声音询问犬养毅剩。 “唉……真是见了鬼!”犬养毅剩叹了口气,“有个家伙身上有一块很漂亮的石头链子,被住在他旁边的两兄弟偷了去,事情就这样闹腾起来了!” 安倍比诺夫闻听差点背过气去,恨不得把那两兄弟碎尸万段!要偷东西你去偷值钱的也行,偏偏去偷什么狗屎石头链子,真是他妈的蠢猪都不如!众人也都在低声怒骂不已,不过心里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这种事唐军一般会把当事人抓去鞭笞或者关黑屋子,并不会追究其他人的责任。 果然,孙伯益问清楚事情经过之后也是哭笑不得,马上让人把偷东西的两兄弟拖到大门外面鞭笞五十,又警告了其他倭寇俘虏一番,带着手下唐军退出去关上了大门。 安倍比诺夫等人见到唐军退了出去,齐齐舒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接下来大伙儿又把犬养毅剩抱怨数落了一番。犬养毅剩虽然愤怒不已,只是这件事是自己的手下出了问题,因而只好按耐住怒气任由众人抱怨,心里却下了决定将来一定让这些家伙好看! 孙伯益出了大门,对门口的唐军嘱咐几句,也懒得去理会大门外正被鞭笞的两个倭人,抬头看了看星光黯淡的夜空,打个哈欠就迈步向旁边的屋子走去。 这时实行鞭笞的一名士卒跑过来说道:“校尉大人,那两个倭人说有要事禀报!” “倭人狡猾得很,恐怕想找个借口逃脱惩罚吧?”孙伯益不以为意的摇摇头,“不理他们的话,继续打!” 这名士卒答应一声,转身向那两个倭人走去。 “且慢!”孙伯益忽然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那两个倭人有要事禀报?” 这名士卒一愣,回身愕然点了点头,不明白孙伯益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听得懂倭国话?” “小的根本不懂倭国话啊!”这名士卒诧异的摇摇头,脸色怪怪的看着孙伯益。 “这就奇了怪了!”孙伯益看样子更加惊讶,“你既然不懂倭国话,那两个倭人说的话你怎么听得懂?” 这名士卒一拍脑袋:“哎呀,是小人疏忽了!那两个倭人说的是汉话,而且说的还很不错呢!” “什么!”孙伯益眼睛一亮,“你去把他们带到本校尉的住所来,对了,从黑屋子那边绕一圈,不要引起里面那些倭人的注意!” 这名士卒莫名其妙的点点头,过去把孙伯益的话转达了一遍。其他几名唐军停止了鞭笞,拖着那两个倭人兄弟从黑屋子前面绕了一圈,然后悄悄带到了孙伯益的住所。 盏茶时间之后,孙伯益押着这两个倭人,匆匆向着将军府而去。 第281章 逃跑3 卑沙城将军府的书房里,张焕坐在书桌后面,手里把玩着一面晶莹剔透的玉璧,静静地听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倭人说话,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纥干承基和李德禄站在两个倭人身后,手一直按着刀柄,时刻提防这两个倭人暴起伤人。程名振和王文度坐在张焕下首,身子微微前倾,手中的茶水都冰凉了也没顾得喝一口,眼睛一直盯着两个倭人,神情即惭愧又显得很是愤怒。孙伯益站在门边上,虽然垂着头,眼中的神色却十分喜悦。书房中几人心情和表情各异,不过心思都放在了这两个倭人说的话上。 两个倭人说了许久才停了下来,虽然老老实实的跪着不敢乱动,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眼睛余光也一直瞅着张焕,显然是两个很狡猾的家伙。 张焕见二人说完了,把玉璧轻轻放在桌上,摸着下巴沉吟起来。 “叔珩,都半夜了叫为兄过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这时门外传来李靖的声音,门口的孙伯益赶紧拉开门,李靖大踏步走了进来,众人赶紧纷纷行礼。 “二哥请坐下听小弟慢慢说!”张焕扶着李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指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倭人娓娓而言:“事情是这样的,这俩个人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原来跪在地上的这两兄弟并非是正宗的倭人,其父亲是百济渔民而母亲是倭人,因而自小会说一口流利的倭国话。几年前其父母去世后兄弟俩前往倭国谋生,恰好遇见孝德天皇的家臣犬养毅剩招募水手扩建水师,依靠着做渔民时练就的身手以及流利的倭国话,顺利地进入了孝德天皇的水师队伍中。 当日倭国水师船队全军覆没的时候,这两兄弟虽然侥幸逃命却吓了个魂飞魄散,当时就起了回到百济继续做渔民的念头,哪怕苦累一些总不会有性命之忧,无奈一直被唐军押着修建码头无法回归。两兄弟也曾经想过揭露安倍比诺夫等人的身份,换取唐军开恩放他们回去,只是害怕唐军不在意这点功劳,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兄弟回到俘虏营就是死路一条,因此只好打消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干活。 然而从前几天开始,两兄弟就发现那些首领行为很异常,直到今天晚上首领们去联络各自手下死士,兄弟俩终于确认安倍比诺夫等人准备逃跑!得出这个结论,这俩人吓了个半死,一旦安倍比诺夫等人实行计划,他们这种普通水手只会是替死鬼!为了逃出俘虏营向唐军报信,这俩个脑子并不笨的家伙就想出了偷东西借机把事情闹大这个想法,而事情结果也和他们想的一样,顺利的见到了可以做主的张焕,并且毫无隐瞒的说出所知道的一切事情。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靖听完后反而笑了,“没想到那些倭人竟然把注意打到老夫身上了,胆子倒真的不小!” “若是他们知道二哥的身份,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吧!”张焕也笑了笑,接着脸色凝重说道:“程将军,文度,这件事就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你们了!你叫孙伯益是吧?你做得很好,本将军记住你了!” 程名振和王文度本来心中很是忐忑,今晚这件事若非孙伯益灵机一动,一旦出现任何意外二人都难逃责任,所以一直都担心张焕会追究责任,闻听张焕没有怪罪的意思,都赶紧站起身道谢并且保证一切听从指挥。孙伯益听到夸奖却是大喜,赶紧抱拳行礼谦逊不已。孙伯益很清楚张焕的能量,今晚自己的表现已经在这位前途无量的张将军心里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将来自然是好处多多,也更庆幸刚才灵机一动把地上俩个家伙找去亲自询问。 张焕转过头,换上一副笑脸询问李靖:“二哥,你看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靖站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笑道:“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就是,何必询问老夫的意见?天晚了,老夫回去休息了,卑沙城的高句丽人刚安稳不久,别闹出太大动静就是。” 张焕笑着点头答应,跟着出门把李靖送去小院子,回来坐下后对李德禄吩咐道:“德禄,你带上所有的暗刺守在二哥那边小院子里面,不许任何人前去骚扰,没有命令胆敢接近者杀无赦!”李德禄躬身退出去,张焕又对孙伯益吩咐道:“孙校尉,你另外抽调一千人前来护卫城主府,防备高句丽人前来骚扰袭击!” 孙伯益高兴地答应一声,兴冲冲的出去关上了房门。 程名振站起身,一脸杀气道:“张将军,这些倭寇真是胆大妄为,末将请命带五千人前去围住俘虏营,保证把那些蠢货杀的一个不剩!” “不可啊,程将军!”王文度赶紧站起来反对,“海边的码头正需要人手,如果把那些倭寇全杀了,卑沙城如今又没有多少青壮,码头岂不是要停下来?卑职以为只杀首领,其他从属者留下继续做苦力才好!” 张焕点点头赞同王文度的说法:“文度所言不错,本将军也是这个意思。程将军,你抽调三千弩手和三千盾刀手去把俘虏营团团围住,倭寇发动的时候再以雷霆万钧之力镇压,尽量活捉那些头领!” “喏!”程名振心中虽然对不能杀光倭寇俘虏有些不满,还是兴冲冲的抱拳领命,转身走了出去。 王文度急道:“敢问将军,卑职做什么?” 张焕并没回答,询问还跪在地上的二人道:“你俩叫什么名字?” 二人回道:“小的名唤朱成恩(朱成德)。” “你们刚才说,安倍比诺夫让人弄湿了北面的围墙,然后悄悄挖开了一个大洞?”张焕问起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高昌城,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容。 “回将军,正是如此!那个大洞被他们用被褥挡了起来,不仔细看不会发现的。” 张焕接着询问王文度:“文度,我记得卢国公来卑沙城的时候,似乎带的有陌刀步卒?” “回将军,确实带了四百人,不过并没派上用场。” “很好,你让这二人带路,用我的佩剑抽调一百陌刀步卒,前去北面围墙外面等候,好好震慑一下那些倭寇!” 王文度是水师将领,无法像程名振和孙伯益那样调动城中的军队,当下接过张焕的佩剑,抱拳行礼后带着朱成恩兄弟出门而去。 张焕低声对纥干承基说了几句话,纥干承基点点头悄然退了出去。张焕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依旧拿起那面玉璧慢慢翻看,脸上没有任何着急担心的意思。 程名振对卑沙城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率领六千唐军悄然来到俘虏营附近,连同此前在这里看守的三千人,把整个俘虏营重重包围了起来。孙伯益也调集了一千人,把将军府严密的护卫起来,剩下的唐军也都准备妥当,一旦俘虏营发动变故就马上控制城内街道,以防高句丽人意图不轨。纥干承基则带了数百骑兵,也没打火把,借着微弱的星光出城向海边而去。 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距离子时已经不到半个时辰了。俘虏营里的安倍比诺夫等人却丝毫不知大难即将临头,正满心期待着子时的到来。 终于,城中的更夫在街道上走过,敲响了子时的梆子声。 “动手!” 安倍比诺夫一声令下,大多数倭寇俘虏们夺门而出,开始实行逃跑计划。还有少半数人茫然无措,有的盲目地跟着行动,有的心惊胆战的继续缩在屋子里不敢乱动。 两千多倭寇俘虏悄悄接近大门口,有几十人取出自制的粗糙弩箭,对准箭塔上的打盹休息的几名唐军发射过去。由于距离很近,数十支弩箭无一落空,全都射中了箭塔上的唐军。然而让这些倭寇没想到的是,这些唐军虽然中了弩箭却毫无反应,依旧靠在栏杆上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我的弩箭没那么大的威力啊!” “坏了,十有八九计划泄露了!” “混蛋,不管这些,速速打开大门!” 倭寇俘虏们低声议论几句,几个人凑过去试图打开大门。 正在这时大门外一声鼓响,紧接着周围点起了大量火把,明晃晃的火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见,俘虏营已经被唐军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前面的几排是弓弩手,手中弓弩在火光下反射出令人惧怕的寒光,后面几排都拿着横刀和盾牌,正虎视眈眈的瞪着茫然无措的倭寇们。 “怎么会这样?”安倍比诺夫等人目瞪口呆,苦心谋划的逃跑计划刚刚开始,就露出了失败的迹象! 安倍比诺夫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振臂高呼道:“诸君,如今即使我们停止计划,唐军也不会放过我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活命,冲吧!” 安昙比诺夫等人马上跟着高呼,菅直龟太郎和弥兵卫二人一边高喊,一边各自抄起一根木棒,喝令围在大门口的倭寇们打开大门冲出去。 安倍比诺夫兄弟对视一眼,不再理会大门口大情况,奋力向北面围墙而去,其他几名倭寇首领见状也纷纷跟了上去。情况已经十分明朗,想要逃出城去已经不太可能,唯一的生路就是趁乱冲出俘虏营,躲在城中想法子避过唐军搜查! 看见安倍比诺夫等人都冲向北面围墙处,犬养毅剩双腿瑟瑟发抖,看着外面唐军森严的刀枪,几次抬了抬腿都迈不开步子,最终颓然长叹一声回到了房间里。 菅直龟太郎和弥兵卫冲到大门口,鼓动手下砸开大门,向着唐军冲击而去。在他们看来,即使是死也要拉几个唐军垫背,顺带着能够给安倍比诺夫等人争取鞥更多时间。没想到一冲出大门口,黑压压的弩箭就呼啸而至,数丈距离之下,唐军的强弩毫无妨碍穿透倭寇们的身体,有的弩箭破体而出之后还能击杀后面的人!短短几个呼吸间,大门口就躺下了几百具尸体,地面上血流成河,菅直龟太郎和弥兵卫早就被射成刺猬被埋在了尸体下面。其他的倭寇们见状,勉强鼓舞起来的勇气顿时荡然无存,轰然一声返身向着俘虏营里逃去。大门外的唐军也不追杀,依旧关上大门紧紧围在周围。 安倍比诺夫等人迅速冲到北面围墙下,扯下围住大洞的几床被褥,争先恐后的冲了出去。不少心眼灵活的倭寇都跟在安倍比诺夫等人身后,一窝蜂冲出了围墙。 一见到倭寇冲出来,围墙外面的大街两边出口忽然火把通明,两队身着沉重铠甲、手提一柄奇怪大刀的唐军站在街道两边出口处,静静地看着安倍比诺夫等人。 “诸君,唐军只有百余人,只要冲过去就有活路!冲吧!”安倍比诺夫一咬牙光,抄起一根铁棒率先冲了过去。 身后安昙比诺夫等人骑虎难下,只好一窝蜂跟着冲了过去。 看见倭寇近乎赤手空拳向陌刀步卒发起冲锋,王文度忍不住舔舔嘴唇,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横刀。 第282章 倭国的提前布局 马上就是卯时了,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卑沙城中的街道上火把通明,一队队唐军不停的在街上来回巡逻,每个人看向周围的目光中都充满了警惕,却对街道上少量高句丽人的尸体视而不见。每当唐军看过来,街道两边门缝和窗户缝后面的无数眼睛都赶紧移开,偶尔有小孩子啼哭几声,也迅速被大人制止,生怕惊动唐军被当做乱贼抓走。 今日子时时分,城北忽然乱了起来,喊杀声和惨叫声震动全城全城,根据惨叫声听来似乎是倭人俘虏出了问题。前阵子刚刚经过大清洗的高句丽人大都噤若寒蝉,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不敢出去打探消息,只有少部分人趁机溜出去想要趁火打劫,其下场就是被唐军毫不留情的当场斩杀,尸体也被扔在大街上示众。 动乱很快就停平息下来,随后唐军在城中四处喊话,宣布了城北动乱的情况,还命令所有的高句丽人明天辰时前去俘虏营,观看唐军处决暴乱的倭寇头领。听完唐军的喊话,高句丽人才知道原来是倭人俘虏举行暴乱逃跑,结果轻易就被唐军镇压下来,两千多倭人当场被杀,主事的倭人头领除了几名当场被杀的,其他的全都被抓了起来,明日辰时这些头领将在俘虏营被当众处决。 知道事情和自己无关,城内惊惧交加的高句丽人总算长吁了口气,没想到正在暗自庆幸的时候,唐军把那些溜出家门准备趁火打劫的家伙带到大街上,宣布罪状之后当街处死。看着街上血淋淋的同胞尸体,剩下的高句丽人几乎全都暗暗发誓,以后绝不敢违抗唐军的任何命令,而且还要坚决忘记对唐军的仇恨,这样才能活的更久,大唐人真是太穷凶极恶了! 沉闷压抑的安静并没持续太长时间,卯时来临的时候,几名更夫用颤抖的手敲响了梆子声,打破了城中诡异的安静。听见梆子声响起,将军府外的唐军在孙伯益的率领下,迅速在大门外的街道上排列成两行队伍。不一会时间,一脸平静的张焕在暗刺簇拥下走出大门,跨上战马向倭寇俘虏营而去,孙伯益赶紧带人跟了上去。 张焕略微低着头沉思着什么,胯下战马信马由缰而行,清脆的马蹄声在静谧的街道上传的很远。两边的火把队伍长龙一般,将街道上照的亮如白昼,偶尔看见地上高句丽人的尸体,张焕都会皱皱眉头,同时眼中闪过浓厚的厌恶之色。 倭寇俘虏营的距离并不远,队伍拐过几条街道,俘虏营就出现在前方几百步开外。唐军点起了无数火把,如林刀枪反射出片片森严的光芒,把俘虏营围得水泄不通。再走近一些可以见到,大门附近倭寇俘虏尸堆如山,看样子只怕不下一千五百人。 “参见张将军!”到了大门外,程名振和王文度带着手下迎接上来,纷纷抱拳行礼。 张焕下马还了礼,沉声问道:“程将军,我军伤亡如何?俘虏死了多少?” “回将军,我军只有百余人受伤,十七人死亡!当场死去的倭寇大概有两千一百多人,还有几百人负伤,伤势并不严重。” “王文度,你那边什么情况?” “回将军,斩杀倭寇头领四人,生擒了七八名,其中有兄弟俩是倭寇水师头领安倍诺夫的儿子和侄子!还有一人自己站了出来,供认是倭国孝德天皇的家臣,那人叫作犬养毅剩。” 张焕微微一愣,没想到安倍诺夫的子侄竟然隐藏这么久没被发现,当下点点头道:“人呢?” 王文度一招手,数十名唐军押着安倍比诺夫等人走上前来。 安倍比诺夫左肩齐根而断,身上遍布血污,脸色十分苍白。安昙比诺夫身上也沾满了血,不过看上去并没受太重的伤,不过脸色也及其难看。倒是犬养毅剩和其他几个头领身上干干净净,根本不像参加过暴乱的样子。 几人被带到张焕身前之后,安倍比诺夫兄弟迅速转过头,犬养毅剩等人却伏在地上大礼参拜。 张焕沉声喝道:“安倍比诺夫,安昙比诺夫,你二人可知罪?” 安昙比诺夫闷哼一声并不答话,安倍比诺夫却微微一鞠躬,操着生硬的汉语道:“你们大唐人有句话叫做成王败寇,我兄弟无话可说,只希望你给我们一个体面的死法!” “体面的死法?”张焕一脸嘲讽的笑容,“本将军为何要给你们体面的死法!就凭你们是安倍诺夫的子侄,同时还是苏我氏的家臣?对了,苏我氏近些年和轻皇子,哦,现在按照你们的叫法是孝德天皇,关系已经很差,如果你们能告诉本将军更多的事情,你的请求本将军可以考虑!” 安倍比诺夫兄弟和懂得汉话的几个倭寇头领同时大吃一惊,没想到张焕竟然对自己兄弟的身份了如指掌,看向张焕的眼神都惊疑不定起来。程名振等人也都惊讶的看着张焕,脸上带着敬佩之意,都没想到张焕竟然对倭国将领也这么了解。 “难道这个张焕早就有了讨伐我倭国的想法?否则的话怎么会对我们那么了解?”安倍比诺夫等人震惊过后,不约而同在心里浮现了这个念头。 犬养毅剩忽然叩头道:“张将军想知道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安倍比诺夫大喝道:“你这贼子身为天皇家臣,竟然敢擅自泄露我国秘密,真是该死!”说话间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拔刀,却拔了个空,反而引起伤口疼痛,额头上顿时渗出大滴大滴的汗水。 张焕皱皱眉,看了李德禄一眼。 李德禄上前一把夹住安倍比诺夫,把一块破布胡乱塞进他的嘴里。安倍比诺夫呜呜乱叫奋力挣扎,不料身子刚一动弹,左肩伤处鲜血就喷涌而出。安昙比诺夫大吼一声扑向张焕,刚迈出两步就被几名暗刺上前揪住,紧紧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张焕这才向跪在地上的犬养毅剩问道:“你叫犬养毅剩,是孝德天皇的家臣是吧?” 犬养毅剩伏地道:“小的正是孝德天皇的家臣。将军,这次暴乱都是安倍比诺夫兄弟一手促成,小的根本就不赞成,还请将军明察啊!” 听见犬养毅剩这般说话,安倍比诺夫嘴不能言,只好狠毒阴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犬养毅剩的背影。安昙比诺夫则破口大骂,很快也被唐军把嘴堵了起来。其他几名倭寇头领虽然鄙视犬养毅剩,却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张焕微微一笑:“这件事本将军自然清楚!程名振,孙伯益!” 二人赶紧抱拳道:“末将在!” “这边就交给你们了,天明之前不必采取任何行动,只需要防止倭人再出事情就行!辰时,本将军会再次过来,城中的高句丽人也会前来,不可发生任何纷乱!” “喏!将军放心!” 张焕对李德禄使个眼色,调转马头向来路而去。 李德禄带人走上前去,押着安倍比诺夫等人跟了上去。 程名振目送张焕远去,向孙伯益等人吩咐几句,打个哈欠走到一边靠着墙打起盹来。 张焕回到将军府,就在内院里开始审讯。犬养毅剩知无不言,向张焕说出了许多倭国的近况。 从犬养毅剩口中,张焕清楚地知道了近百年来,倭国的权力之争就从没停息过。敏达天皇信仰神道教而贬斥佛教,而当时权势日重的苏我马子却笃信佛教,还从百济弄到一尊佛像供奉,双方因此产生不小的矛盾。 敏达天皇死去之后,苏我马子和排斥佛教的物部守屋争权夺利,最终铲除了物部家族,而物部家族仅存的血脉物部千月逃离倭国,并且意外地被张焕所救送去了长安。 苏我马子击败物部家族之后更加大权独揽,随后继位的崇峻天皇对苏我氏把持大权不满,也被苏我马子派刺客暗杀,并且拥立自己的外甥女、皇太后炊屋姬继位天皇,炊屋姬成了倭国第一位女天皇,号为推古天皇。此后数十年间,倭国天皇之位基本都在苏我氏掌控之中,苏我马子死后,其子苏我虾夷掌握了大权,也拥立过几个天皇。不过近些年来皇室实力日益强盛,如今的苏我氏已经不复当年之强盛,和皇室成了分庭抗礼的局面。 如今在位的孝德天皇是敏达天皇的曾孙,和曾祖父一样,孝德天皇也排斥佛教而拥戴神道教,而苏我虾夷和父亲一样笃信佛教,双方矛盾日益加剧。不过倭国内部动荡不安,皇室和苏我氏都没有现在开战的想法,为了转移大量矛盾,双方共同决定派兵援救高句丽,击败大唐之后再迫使高句丽同意,让百济继续向倭国朝贡。只是苏我虾夷和孝德天皇根本就没想到,规模空前的倭国水师竟然全军覆没,他们的野心也随之沉在了海底。 听完犬养毅剩的述说,张焕对倭国算是有了全面的一些了解,不过心里却十分奇怪。因为在张焕的记忆中,孝德天皇此时应该已经联合中臣镰足、阿倍麻吕以及中大兄皇子等人发动乙巳之变,铲除了苏我家族才对,怎么苏我虾夷不但仍旧在世,而且还能掌控不小的势力?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张焕只好把这件事归结于自己的蝴蝶效应,放弃了对这件事的深究。 张焕回过神来,直接问道:“你想活还是想死?” 犬养毅剩赶紧叩头道:“小的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只求将军饶过小的一命!” 张焕微笑道:“不管做什么?” 犬养毅剩毫不犹豫道:“请将军吩咐!” “李德禄,把安倍比诺夫兄弟带过来!”张焕对外面喊了一声,李德禄马上带人揪着安倍比诺夫兄弟走了进来。 “给他一把刀。”张焕指了指犬养毅剩,“犬养毅剩,只要你杀了安倍比诺夫,本将军保证不杀你!” “小的遵命!”犬养毅剩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从一名暗刺手中接过一把横刀。 安倍比诺夫又惊又怒,呜呜叫着瞪着张焕,眼中几欲喷火。安昙比诺夫奋力想要站起来,却被李德禄几脚踹在膝盖弯处,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犬养毅剩举着横刀走过来。 “对了,安倍比诺夫,码头那边留守的倭人里,也有你的人吧?”张焕忽然笑了笑,“很可惜,那些人这时候只怕早就死了!” 安倍比诺夫眼中惊惧交加,刚才还在心里想着,如果码头那边的手下能烧掉唐军几艘船,那么也算是为自己小小报了仇!没想到转眼间,张焕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这时犬养毅剩大喊一声,猛然一刀斩在安倍比诺夫脖子后面!这一刀力量极大,安倍比诺夫的头颅一直飞到角落里,咕噜噜转了几下才停下来,无头的尸身依旧跪在地上狂喷鲜血,过了一会才轰然倒在地上。 张焕点点头:“很好!再随便带两个人进来!” 很快俩个倭寇头领又被带进来,按着跪倒在地上。 张焕指着二人道:“安昙比诺夫,如果你杀了这俩人,我会给你活命的机会!” 安昙比诺夫目中喷火,梗着脖子、眼神狠毒的瞪着张焕。 “不答应?”张焕冷冷一笑,“安倍家族的成年男丁似乎没几个人了吧?据我所知,如果你也死了,安倍家族实际上就灭亡了,家族的妇孺都会成为他人的奴隶,你好好想想吧!” 安昙比诺夫一下子冷静下来,眼中的愤怒转为无可奈何。低头沉思良久,终于缓缓站起身来,接过横刀看都不看,狠狠地将地上的俩人斩为两段! 张焕再次冷冷一笑,纷纷李德禄把安昙比诺夫和犬养毅剩待下去关押起来,将来会有大用。 李德禄出去不久,纥干承基也回到了将军府,向张焕禀报说码头那边留守的倭人本来就不多,参与动乱的百余人还没接近大船就被斩杀殆尽,局势已经完全被控制下来。 张焕又询问了其他几名倭寇头领,得到的情报和犬养毅剩所说大同小异,也就没有了继续审问的心思,下令把这些倭寇头领全都带去俘虏营,辰时全部斩首示众。 第283章 犬养毅剩回国 清晨的海边十分潮湿寒冷,清冷的海风虽然并不大,但是吹拂而过的时候还是让人感到脸颊微微发疼。海面上淡淡的白雾被海风一吹正在缓缓散去,血红色的旭日透过白雾照射过来,给人一种朦胧不清的感觉。张焕站在岸边,不停地向海面上招手示意,直到李靖夫妇的坐船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搓搓手放在唇边哈了几口热气,接着用力顿了顿有些发麻的双脚。 纥干承基等人站在张焕身后,把犬养毅剩和安昙比诺夫挡在了后面,李德禄更是一直盯着安昙比诺夫,时刻提防着这个十分桀骜的倭人。安昙比诺夫对李德禄敌视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呆呆的看着海面上一艘战船,那是一艘倭国常见的平底战船,此前正是归于安倍家族所有,幸运的没有被摧毁而是被唐军俘获。犬养毅剩恭敬地垂手站立,看上去很平静的看着海面上的船只,但是目光中的浓重喜色却显示了他的真实心情。 “犬养毅剩,你说,本将军真的能信任你吗?”张焕活动了下麻木的脚踝,转过身盯着犬养毅剩淡淡的询问。 犬养毅剩不假思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道:“将军大人明鉴,小的愿意起誓,此生一定忠于将军!” “发誓就不必了,本将军其实不相信你的誓言!”张焕语气平淡,却让犬养毅剩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就在犬养毅一边不停叩头,一边剩绞尽脑汁想要获取张焕信任的时候,张焕语气忽然转为冰冷:“不过本将军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所以还是会按照原来的想法放你回去!只要你按照本将军交代的去做,将来保你犬养一族荣华富贵!如果你敢背弃你说过的话,等到我大唐大军攻入倭国,本将军必然诛杀你满门!” 闻听张焕明确地说出将来会征伐倭国,安昙比诺夫和犬养毅剩同时面色剧变。不同的是安昙比诺夫脸上满是惊恐,身子也微微发抖,而犬养毅剩却是惊讶中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期盼。 “小人犬养毅剩,以父母祖宗之名起誓,此生一定忠于张焕将军,但有差遣莫敢不从!”犬养毅剩很快就回过神来,还是坚决举起右手向天郑重发誓。 张焕盯着他看了许久,冷声道:“本将军暂且相信你,你们犬养家族是福是祸都在你一念之间,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本将军会派人去接安昙比诺夫的家人前来大唐,到时候你务必出力帮忙!好了,你起来吧!” 犬养毅剩又叩了三个头,这才道了谢站起身来,只觉得双股战栗不已,脊背上也已经布满了冷汗。其实不用张焕明着威胁,犬养毅剩也十分清楚,安倍家族的嫡长子安倍比诺夫当着安昙比诺夫的面被自己砍死,这已经成了握在张焕手中的要命把柄!这件事一旦传回倭国,等待犬养家族的,只会是群起而攻之,家族只怕瞬间就会灰飞烟灭!而张焕准备派人把安昙比诺夫的家人接到大唐,就是要牢牢把安昙比诺夫掌控在手中,随时可以威胁犬养毅剩!犬养毅剩很快就想通这一切,心里再三叮嘱自己,若是回到我国绝对不可头脑发昏做出违背张焕的傻事,否则的话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安昙比诺夫忽然道:“张将军,堂叔一家对在下恩重如山,若是将军开恩把在下的婶娘和堂侄也接来大唐,小的愿意放弃仇恨,做将军身前的一条忠犬!” 张焕微微一愣,低着头沉思起来。在张焕看来,将来渡海东征灭掉倭国之后,要让九成以上的倭人成为大唐的奴隶,和高句丽人一起,修建一条从兰州府直达怛逻斯城的唐直道!到那时候不免就要使用少数倭人帮着管理,既然如此不妨顺手收复安昙比诺夫,毕竟这种人比犬养毅剩更值得信任,使用起来也更顺手。 “好!本将军就答应你!”张焕想到这里,对安昙比诺夫点了点头,“你的亲人到来的时候,你的命就卖给本将军了!” 安昙比诺夫微叹口气,颇为不情不愿的向张焕鞠躬行了一礼。 张焕也懒得与他计较,指着一艘缴获的倭国战船说道:“犬养毅剩,那艘船就交给你了,至于水手和舵手,你自己去俘虏营挑选!选好之后今日就启程吧。回去后怎么说,不用本将军教你吧?” 犬养毅剩大喜,张焕明摆着就是让自己挑选亲信手下,这样的话回去面对孝德天皇的时候,想怎么禀报就怎么禀报,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不定还会成为功臣! 想明白这点,犬养毅剩赶紧鞠躬道:“多谢将军支持,将军率领大军登上倭国的时候,小的一定前来牵马坠蹬!” “行了行了,奉承话就不要说了!”张焕对这个识趣的小人实在生气不起来,从怀中取出半只玉环递了过去,“你拿着这半只玉环,若是有人拿剩下的一半给你看,你务必全力协助那人!” “将军放心,小人一定不负将军所托!”犬养毅剩猛拍胸脯做了保证,双手接过玉环郑重的收了起来。 “回城之后由李德禄陪你去俘虏营挑选,选完之后直接上路就是,不必再来见本将军!”张焕对犬养毅剩最后交代了一句,跨上战马在纥干承基护卫下向卑沙城而去。 “走吧!还愣着做什么,那两匹马是你们的!”李德禄瞪了俩个倭人一眼,随手指了指旁边的两匹战马。 犬养毅剩赶紧鞠躬道了谢,点头哈腰的骑上战马向城内奔去。安昙比诺夫看着海面上的战船眼中露出不舍之色,最终重重的叹了口气上了战马,被几名暗刺簇拥着紧随而去。 张焕回到卑沙城将军府,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水,李世民那边就派人送来了信件,送信的竟然是柴令武。俩人亲热的寒暄几句,张焕打开信件一看,里面的内容果然不出李靖所料,明日一早李世民就将率领主力大军继续南下,让李靖和张焕一同前去接应,卑沙城则交给程名振掌管。 张焕看完后笑道:“兄长,二哥已经乘船回去,此时恐怕已经在数十里开外了,肯定不能前去迎接皇上。” 柴令武爽朗地笑道:“来的时候皇上还说了,卫公十有八九已经离开了,原来果然如此!你把这边的事情向程名振交接一下,下午就前去觐见皇上吧。” “这事先不急,就是几句话的事情,毕竟城中兵力本来就是程名振的部下!”张焕笑着摆摆手,“倒是兄长要和小弟好好说说,梁万春是如何投降的?” “这事说起来并不复杂!”柴令武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慢条斯理的叙说起来。 原来这件事真的十分简单,梁万春听完李世民的阵前劝降,当时就起了投靠之意。只是梁万春认为安市城中有精兵数万,一箭不发就举城而降实在说不过去,就准备坚守两天再投降。不料当天唐军就筑起土山,架起抛石机向城内试探性发射了一番,虽然没伤人,还是让梁万春决定放弃脸面问题提前投降,以免城中百姓无辜丧命。就这样,梁万春虎头蛇尾的支持了不到一天时间,就举城投靠了大唐。 “皇上如何处置梁万春?”听完后,张焕很是随意的询问。 “皇上给了他一个世袭的爵位,并且封了一个五品定远将军,还承诺将来会给他继续领兵的机会。” 张焕点点头,对李世民的做法十分赞同。梁万春在高句丽名声不小,一旦他归顺的消息传开,更多的高句丽人就会放弃抵抗。而且高句丽人也并非一无是处,若是挑选出合适的人,将来再次征战的时候也可以作为大唐军队的附庸。 “叔珩,我还是第一次来到海边的城池,对大海很是好奇!其他事情先不管了,你先带我去海边看看,回来后差不多也该动身了!”柴令武见张焕只顾着沉思,索性走过去把他拉了起来。 张焕无奈的笑道:“我这就陪兄长去海边!不过现在天冷了,海边并不怎么好玩,兄长不要抱太大希望。” “没事,去看看就好!” “那这就去吧。纥干承基,吩咐人准备马匹!” 俩人刚走出内院,李德禄带着犬养毅剩走了进来。一见到张焕,犬养毅剩就伏地行礼。 张焕脸色一冷,皱皱眉道:“不是说你不用来了吗?” 犬养毅剩恭敬的道:“将军虽然如此说,小人却不敢失了礼数!” “你能怀着敬畏之心,本将军很是满意!”张焕的脸色缓和起来,“李德禄,船上需要什么,你就替他准备什么!对了,再去给程名振说一声,拿一百把横刀给犬养毅剩!” “多谢将军!”犬养毅剩大喜,没想到临时起意来拜别,竟然意外地获得了好处,大唐兵器精于天下无人不知,有了这一百把精良横刀回去后更可以大肆吹嘘一番了。 张焕懒得再理会犬养毅剩,和柴令武并肩出了将军府,策马向海边奔去。路上柴令武询问犬养毅剩的情况,张焕粗略的谈了一下,柴令武也并没在意。 从海边回城的时候,犬养毅剩带着百余名水手也来到了海边,划着小艇登上了那艘海船。张焕策马奔上一块小山头之后回头一看,那艘船已经起锚,正在缓缓升起风帆。 第284章 泉盖苏文的决定 十月二日午时,平壤城。 半个时辰前忽然下起了不大不小的秋雨,气温一下子降了很多,空气中充满了深秋的寒意。几道城门紧紧关闭了起来,城头上站满了手持兵器的高句丽士兵,一个穿着皮甲的小头目眼光茫然的看了一眼北方,缩了缩肩膀,转过头看向附近的街道。街道上一队队兵丁手持兵器来回走过,不时揪住可疑的路人严加询问,一旦发现问题不由分说就当场处死,冰冷的尸体就那样躺在路边无人敢动,更是令人感到彻骨的恐惧和寒冷。 自从那晚的动乱之后,城里的戒严就一直没有解除,泉盖苏文授权巡城的兵丁,遇见可疑人物无须禀报就可以当场格杀。街上的行人十分稀少,偶有不得已上街的路人也是行色匆匆,一见到巡逻兵丁走过就赶紧躬身站在路边,生怕被当做唐军奸细而遭受无妄之灾。 小头目看到路边的尸体和血迹的时候,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眼神更加迷茫起来。 这时他身后一个灰衣兵丁搓搓手,用有些僵硬的声音说道:“头儿,这么冷的天,唐军不会来吧?” 小头目眼神一下子清明起来,左右看看之后,嘶哑着嗓子道:“上头早就严令不许议论唐军,你怎么忘记了?” 灰衣兵丁嘻嘻一笑,凑过来低声道:“舅父,你老人家就别吓唬我了。昨晚我偷听住在俺家的几个行商喝闷酒聊天,他们说前几天来这里,没想到却被困在了城里不许出去,如今北面除了安市城,再没有一座坚城能够阻挡唐军主力南下,待在平壤城非常危险。他们还说唐军士气如虹,安市城陷落是迟早的事情,说不定就在这两天唐军就会到来。舅父,他们说的是真的吧?” 小头目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微不可闻的说道:“舅父我一直在城门附近值守,确实听到不少风声……只怕那些话都是真的!一旦唐军到来,大莫离支肯定会死守,我们这些小人物只怕没什么好下场!”说到这里,拍了拍一脸黯然的外甥肩头,顿了顿接着道:“一旦事情有变,你就找机会赶回家去护着你的孤寡老娘……” “紧急军报!紧急军报!” 小头目话未说完,城北几里开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几名骑士一边飞奔一边大声呼喊。 “老姜,快来放下篮子!”一个身着黑甲的校尉看了一眼飞奔来的骑士,对着小头目喊了一声。 小头目老姜答应一声,赶紧凑到城边上,顺着城墙缒下一只篮子。 那几名骑士奔到近前,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放在篮子里,转身又向北面奔驰而去。 老姜用力吊起篮子,从里面取出竹简,递给了刚才喊他的那名校尉。校尉接过竹简,迅速下了城墙,策马向泉府飞驰而去。老姜看着那校尉的背影,眼中的阴翳越加浓厚起来。 黑甲校尉一路飞奔,很快就来到了泉府大门外,将竹简交到了泉府一名侍卫的手中。这名侍卫不敢怠慢,快步走到大厅外面,向里面禀报了一声。 “大莫离支大人,有紧急军报!” “进来!”大厅里传来一个疲惫嘶哑的喝声,正是泉盖苏文的声音。 大厅门迅速拉开,侍卫躬身进去把竹简放在泉盖苏文案几上,倒退着出了大厅。 大厅大门关上后,泉盖苏文揉揉额头,先看了看左右安坐的泉男生兄弟以及金熙泽、姜炫燮等重要手下,这才拿起竹简缓缓打了开来。众人目光各异,都紧紧的盯在那封竹简上,泉男生和金熙泽趁机对视了一眼。 “啪!” 泉盖苏文只看了一眼,双手忽然颤抖起来,手中竹简随之脱手掉在案几上。泉盖苏文的脸色也一阵红晕,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嘴角也露出一丝血迹。 “父亲大人(大莫离支大人)!” 众人全都惊呼出声,二子泉男建赶紧凑过去,取出帕子替父亲擦去嘴角血迹,又轻轻拍着父亲的后背帮着顺气。 泉男生见到二弟如此,眼中闪过一丝迅速冷色,放在案几下的手掌也紧紧握了起来。 “父亲大人,可是安市城出了问题?”等到泉盖苏文顺过气来,泉男建小心翼翼地询问。 泉盖苏文摇摇头,叹口气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那封竹简。 泉男建捡起竹简,看完后勃然大怒:“梁万春那个狗贼,当真该诛九族!安市城地势险要,又有精兵数万,那个狗贼竟然丝毫不抵抗就举城投降!李世民在安市城修整了几天,已经率领大军南下,军报里说唐军八万主力大军已经过了卑沙城,最迟两天后就会到达平壤城!” 众人闻听齐齐大惊失色,有几人脸色瞬间惨白起来,案几下的双腿也在瑟瑟发抖。泉男生和金熙泽再次悄然对个眼色,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窃喜。 “咳……咳!金大人,南线眼下什么情况?”泉盖苏文顺过气来,低声询问金熙泽。 “情况极其糟糕,唉!”金熙泽摇头叹气,“扶余风那个蠢货弑父之后远遁倭国,还带走了许多文武大臣,百济国内一片混乱,金德曼趁势夺取了不少地方!若非唐军水师忽然出现并且登岸进入百济境内,只怕金德曼已经掌控百济全境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本大人一直都没对百济人报什么希望!”泉盖苏文脸色黯然,“如此说来,我们平壤城即将南北受敌!诸位都说说,是继续死战还是再次求和?” 众人闻听都低下头去,不敢接这个话题。 泉盖苏文无奈,只好点名道:“金大人,还是你先说说吧。” 金熙泽沉吟一会道:“昔日曹操率领大军南下进攻东吴,东吴孙权也曾经问过鲁肃是战是降。鲁肃答道‘如肃等降操,当以肃还乡党,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降操,欲安所归乎?位不过封侯,车不过一乘,骑不过一匹,从不过数人,岂得南面称孤哉!’。再者,颉利可汗乃是前车之鉴,望大人三思!” 金熙泽说完后,施施然回身坐下。泉男生见他鼓励死战,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冷笑。 泉盖苏文低头沉思良久,接着问道:“泉男生、姜炫燮,你二人以为呢?” 泉男生不假思索道:“启禀父亲大人,小儿以为金大人所言极是!唐军虽然来势汹汹,战线却拉得太长,而且天气也逐渐不利于他们!平壤城经过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城墙十分坚固,城中粮草辎重充足无比,只要能支撑到大雪到来,唐军必然不战自退!” “大公子此言差矣!”姜炫燮摇摇头出言反对,“平壤城再坚固,可也无法和辽东城相提并论!辽东城都被唐军轻易攻下,平壤城又岂能幸免?金大人所言不错,大莫离支大人不可投降,但是也不能坚守平壤城,这是自寻死路!小的倒是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炫燮话音刚落,泉男生马上就想开口驳斥,却被泉盖苏文拦了下来。 “姜炫燮,你直说就是!本大人会好好斟酌的!” “遵命!大莫离支大人,诸位大人,我高句丽少坚城而多山林,而唐军最擅长攻城,我们拒城坚守无异于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当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大莫离支下令放弃平壤城,带上心腹军队遁入山林和唐军长期周旋!” “此计策万万不可!”泉男建率先出言反对,“一旦依照姜炫燮所言,我泉氏等于自己放弃执掌国器,岂会还有人真心跟着我们?再者说了,我高句丽冬季无比寒冷,遁入山林之后补给肯定不足,岂不白白让手下冻死饿死?据城坚守尚有等待大唐退兵的可能,一旦放弃平壤城只会是自寻死路!请父亲大人明鉴!” “(二弟)二公子所言极是!”泉男生和金熙泽异口同声赞同起来。 见到这三人都反对姜炫燮的计策,大厅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纷纷出言,指责姜炫燮胡言乱语。 被这么多人指责反对,姜炫燮却依旧目光坚定的看着泉盖苏文,期待着能够获得支持。只是姜炫燮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随着唐军势如破竹,泉盖苏文的心态也在逐渐恶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英明善战、从谏如流的大莫离支,而是变得胆小怕事以及毫无主见起来,否则的话也不会多次错误判断局势。 “姜炫燮此言虽然不妥,不过他也是一片忠心,诸位就不要再指责他了!”泉盖苏文摆摆手阻止众人继续喧哗,揉着额头沉思良久,终于说了一句话。 姜炫燮闻听心里一凉,瞬间如同坠进了冰窖,一屁股颓然坐下,对泉盖苏文接下来的话根本就没听见。此时姜炫燮的内心悲哀不已,大厅里汇聚了几乎所有的文武大臣,竟然没有一人能看透局势!高句丽,即将亡了! “金熙泽、泉男建,调集物资以及安抚城中百姓的事情就交给你二人了,无论如何不可出现民变!泉男生,你随为父率领大军守城,其他人各司其职,务必全力协助守城,阳奉阴违者斩!” 金熙泽和泉男生起身接令,心里却都冷笑不已。都到这地步了泉盖苏文还在玩平衡,竟然让泉男建跟着一向亲近泉男生的金熙泽,这是想要做什么?接到这个命令,泉男生心中唯一的一丝亲情也荡然无存,虽然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然而看向地面的眼神却已经冰冷如铁。 第285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01 当清晨第一缕曙光照射在平壤城城头上的时候,守城门的小头目老姜缓缓睁开眼睛,紧了紧身上的毛毡,用迷茫的目光看了一眼周围的同伴。眨巴了好几下眼睛之后,老姜逐渐清醒过来,伸手替身边的外甥盖好滑落地上的破旧毛毯,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卷好毛毡拿在手中,漫不经心得向北面看了一眼。 从前天开始,泉盖苏文就下令守城将士必须日夜轮值,随时随地留意北面的方向,以防唐军忽然到来措手不及。老姜连续两天都轮值守夜,不过唐军并未前来,派出去的探马也没来回报消息,因此老姜也是下意识向北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眼看过去,身子顿时僵硬起来,手中的毛毡也悄然滑落地上。 “唐军来了!唐军来了!大家快起来啊!”仅仅愣了一下,老姜就惊醒过来大声喊叫。 听见老姜近乎撕心裂肺的喊声,北门城头上的万余兵丁高句丽都被惊醒过来。短短几个呼吸间,城上顿时乱糟糟的热闹起来,有的人拿错了别人的兵器、有的人正要爬起来却被旁边的人绊倒在地,怒骂声和惊慌的喊叫声此起彼伏,而掌管北门的一名游击将军站在大声喝骂,命令手下赶紧集结起来准备守城,还对附近手脚慢的手下拳打脚踢,更是让场面混乱不堪。 足足花了盏茶时间城头上的高句丽兵丁们才清醒过来,丢下一地的毛毯毛毡之后,万余人乱七八糟的站在城墙后面,紧张的握着兵器向北面看去。只见三里开外,一支百余人的唐军骑兵正策马缓缓而离开,为首的几人还不停的对城头上指指点点。 “他妈的!你们这些胆小鬼,才一百来个唐军,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老姜,你这个老蠢物,竟然不看清楚就一惊一乍的。!”看清楚只有一百多唐军之后,那名游击将军迅速稳定心神,对着手下破口大骂起来。 大多数人都惭愧的低下头去,也有少数人暗自腹诽,妈的刚才听说唐军来了,你个狗日的双腿不也在发抖?现在倒好,见到唐军人少,竟然出言怒骂我们!老姜唯唯诺诺点头认错,转过头就对唯一的外甥使了个严厉的眼色,让他按照前俩天自己教的去做。 就在这一会时间,唐军这一小队骑兵已经到了一里开外,队形齐整无比,身上的盔甲和手中的兵器一看就十分精良。为首的是个身穿银色盔甲,手持方天画戟的英武将领。 金泰庐询问左右:“谁认识那人是谁?” 左右都摇摇头,许多人看清唐军的精良装备,眼中都露出一些羡慕之色。 这时城外那唐军将领大声喝道:“城上的听着,本将军乃是薛仁贵,奉皇上之命前来向泉盖苏文传话,安市城梁万春将军已经投靠我大唐,皇上亲自率领十万大军即将抵达平壤城,泉盖苏文若是及早投降,皇上可免其一死!若是负隅顽抗,城破之后玉石俱焚!” 薛仁贵喊完话,伸手摘下背上的强弓搭箭上弦,低喝一声只拉的弓如满月,只听得嗡嗡弓弦响处,三支箭连环射向城头。第一支和第二支都射断了插在城头上的俩杆大旗,第三支射断旗杆之后势头不减,嗖的一声从老姜头顶擦过,带起几道发丝之后砰然钉在后面的城楼上。薛仁贵三支箭出手看都不看,反手把弓箭放回背上,拨转马头带着手下迅速向来路而去。 老姜被那一箭吓得面无人色,直到薛仁贵等人离去,这才摇摇僵硬的脖子,回头看着深深钉在城楼上的那支箭,心头后怕不已。周围的其他兵丁们都缩缩脖子,看着倒在地上的三杆大旗,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扶起来。金泰庐也被薛仁贵的连环三箭惊吓住了,要知道他站的最靠前,若是薛仁贵那三支箭对着他而来,此时城上必然就多了一具尸体。 “将……将军……军,还是赶紧向大莫离支大人禀报吧!”老姜牙齿有些发抖,不过还是出言提醒金泰庐。 金泰庐如梦初醒,指了指自己的战马颤声道:“老姜,就由你去大莫离支大人府上禀报吧!本将军要留在这里,提放唐军再次到来。” 老姜知道泉盖苏文最近脾气极差,因此金泰庐不敢前去禀报,这才让自己前去触这个霉头。老姜虽然极不愿意去,无奈官大几级压死人,只好无奈的答应下来,骑着金泰庐的战马飞驰向泉府。 金泰庐看着老姜的背影,又转过头看了看薛仁贵等人消失的地方,轻轻的松了口气。 “将军,小的记起来刚才那个大唐将军是什么人了!”身后一个副将忽然惊呼了一声。 金泰庐随口问道:“是什么人?” 这副将颤声道:“那人自称是薛仁贵,那就不会错了!小的听北面来的行商说起过,薛仁贵是赫赫有名的张焕麾下第一猛将,袭取玄菟城和盖牟城此人都立下不小的功劳。而且当初辽东城破的时候,薛仁贵就是第一个攻上城头的!据说仅仅死在他手里的同胞就不下二百人,就连泉盖世文大将军也死在他手里,此人可谓是有万夫不当之勇,没想到箭术也这般厉害!” 这副将声音极大,周围千余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刚才被薛仁贵精彩绝伦的三箭慑服,城头上顿时又起了一阵骚动。金泰庐也惊讶不已,没想到大唐皇帝派这么一个猛将前来仅仅传了俩句话,真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其实金泰庐不知道的是,李世民也知道薛仁贵箭术通神,因此故意派他前来传达消息,起到先声夺人震慑对手的作用,而薛仁贵也没有辜负李世民的期望。这时周围手下越说声音越大,金泰庐赶紧大声呵斥几句,让麾下众人派好阵型位置,等候大莫离支接下来的命令。 老姜心里依旧后怕不已,心不在焉的在街上飞奔而过,幸好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否则早就会撞到行人。很快来到泉府大门外,老姜按捺住起伏的心情,翻身下马走了过去。门口侍卫问清楚身份之后,就有一人引着老姜向内走去。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见到周围富丽堂皇的建筑和装饰,老姜依旧感觉自己如同乡下人进城。 泉盖苏文已经俩天没睡好了,此时虽然困倦不堪,还是强打精神召集几个主要手下询问情况。金熙泽和泉男建刚禀报完城中的情况,泉男生正要说说守城的事情,外面侍卫通报说城上来人有紧急军情。 泉盖苏文也懒得说话,摆了摆手让来人进来说话。 “小的见过大莫离支大人!”老姜进来就伏在地上准备叩头。 “免了!”泉盖苏文不耐烦的打断了老姜的行礼,“快说是什么紧急军情!” “回大人的话,刚才一小队唐军骑兵忽然出现在城下,为首的叫做薛仁贵。他……他……”老姜有些害怕,实在不敢禀报薛仁贵的所作所为。 泉盖苏文怒道:“你这蠢货!薛仁贵说什么,你直接说就是!” 金熙泽摸摸胡须,心里对泉盖苏文轻视不已,这位大莫离支大人最近变化极大,竟然和一个小兵计较起来,实在有失身份。泉男生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悄悄瞟了一眼泉盖苏文接着迅速低下头去。 老姜却吓了一大跳,赶紧一五一十把薛仁贵所说所做禀报了一遍。 “要本大人直接投降?哈哈,真是可笑之极!那个薛仁贵,真是猖狂至极!”泉盖苏文听完后哈哈一笑,摆摆手让老姜退下去,似乎对大唐皇帝的威胁浑然不放在心上,只是宽大的袍袖下面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揭露出了他的真实心情。 泉男建拱手道:“父亲,大唐主力大军想必很快就会到来,孩儿请父亲大人亲自上城鼓舞军民士气,和唐军决一死战!” “二公子所言极是!”姜炫燮虽然心情低落,并没忘记自己谋士的身份,因此马上赞同泉男建。 “大莫离支大人,下官以为不妥!”一人马上出言反对,真是金熙泽。 泉盖苏文不悦的问道:“有何不妥?唐军主力前来,本大人正该去城上鼓舞士气!” “大人明鉴,大唐皇帝仅仅派了百余人前来传话,而且还让杀了泉盖世文将军的薛仁贵带头,明显的就是想要激怒大人,至于打击城中士气一事倒是成了次要!若是大人被这等区区小计激怒,岂不正中了对方全套?大人乃是我高句丽的擎天之柱,自然要在情势最危急的时候再出面安稳人心!此时事情并不严重,因此下官以为,大人没必要亲自上城鼓舞士气,派出一亲信之人即可!” “大人不可!”姜炫燮马上出言反驳,“若是此时不安稳人心,等到大唐主力大军前来,人心更加慌乱,想要收拢人心岂不事倍功半?请大人明鉴!” “父亲大人!城中尚有大唐奸细,若是此时上城,父亲大人的安危会受到威胁!”泉男生也插了进来,“不妨借此机会试探一番,若是见到父亲大人不出面而闹事或者传播谣言者,必然是大唐奸细无疑!奸细的害处十分巨大,不可不防啊!” “大哥所言差矣!”泉男建摇了摇头,“有我等在,岂能让父亲大人收到丝毫威胁?父亲,请准许孩儿所请!” “父亲,此事不可!”泉男生寸步不让。 “好了,都住嘴!”泉盖苏文喝止争吵的兄弟俩,微微犹豫起来。 第286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02 泉男生脚步轻快的走出泉府,跨上一匹高头大马,在一队亲信侍卫的簇拥下迅速向城头而去。泉男生刚离开,金熙泽和另外几人也走了出来,在门口闲聊了几句之后各自离去。又过了一会,泉男建和姜炫燮同时阴沉着脸出了泉府,一起向王宫的方向而去。 刚才在大厅里,泉盖苏文最终听了金熙泽和泉男生的建议,决定暂时不去城头鼓舞士气,随后他又做了几个决定——其一,让泉男生代替自己去城头鼓舞士气,向守城的将士们许下重赏,同时还让泉男生带着亲信侍卫负责抓捕唐军奸细;其二,让金熙泽继续负责器械辎重,务必让城头上的檑木滚石和火油火箭等物保持充足;其三,让泉男建和姜炫燮前去控制王宫,务必保证已经死去的安郡王高佑的婴孩,也就是刚继位新大王的安全。 泉盖苏文做出这三个决定,最高兴的莫过于泉男生和金熙泽。代替泉盖苏文上城头,安抚军心民心这件事对泉男生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紧要,最重要的莫过于得到‘抓捕奸细’这个差事!在泉男生和金熙泽看来,泉盖苏文已经昏聩无比,有了这个权利,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一些死忠于泉盖苏文和泉男建的人,创造更好的投降机会。特别是在泉男建被‘发配’去看管王宫的情况下,有更大的机会可以对泉男建的手下栽赃陷害! 相对于泉男生和金熙泽的暗自得意,泉男建心里却无比愤懑。泉男建原以为泉男生求和失败之后,在父亲大人心目中地位会降低很多,没想到关键时刻父亲还是更加信任那个大哥!泉男建虽然百般不服,只是还不敢当面反对泉盖苏文,只好满腔愤懑的前去王宫。 泉男生很快就到了北面城头上,此时守城的兵丁们在金泰庐的喝令下,表面上已经逐渐安定了下来。一见到泉男生到来,金泰庐赶紧上来见礼。 “金校尉,本公子奉父命前来,将士们士气如何?” “回大公子,经过小的刚才的狠狠训斥,士气已经恢复了不少。” “唐军主力大军即将到来,守城器械准备的如何?” “回大公子,这些东西都十分充足。” “如此甚好!”泉男生嘴上夸奖,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父亲大人说了,杀唐军一人者赏银五两!杀唐军一将者赏银千两,官升五级!金校尉,你把这个消息传下去吧。” 金泰庐答应一声,脸上却不见什么喜色,站在高处大声把泉男生的话转达了一遍。和金泰庐一样,城上的其他人听了这个消息,也没表现出来什么太大的兴趣,赏银再多也要有命花啊!若是唐军攻破城池,找谁去要那些赏银?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早已经丧失了勇气和斗志,对击败唐军根本没有丝毫信心,很多人反而在心里暗自思忖,一旦城破之后自己该如何保命!在这样的强烈悲观情绪之下,许下再重的赏赐也和画饼充饥没什么两样,这些高句丽兵丁自然提不起精神。 见到这一幕,金泰庐心里十分忐忑,生怕泉男生追究他的责任。没想到泉男生看上去却很满意,还好好的勉励了金泰庐几句,同时命他严密关注造谣生事者,一旦发现立刻禀报,随后就带着人离开了城北前往其他几道城门。 金泰庐看着泉男生匆匆离去的背影,想起刚才这位大公子的表现,以及随后那道命令,忽然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神色。 泉男生走马观花般去其他三面城墙上巡视了一圈,发现守城的将士普遍都缺乏信心,即使许下重赏也丝毫不见起色。面对这种情况泉男生暗暗欢喜不已,投靠大唐的心思更加热切起来,对即将实施的计划也有了更大的信心。 泉男生巡视完城头,正准备回去向泉盖苏文禀报情况,城北再次喧哗起来。泉男生情知是唐军主力到了,赶紧跨上战马再次向城北赶去。 城北数里开外,唐军左武卫三万大军作为先锋,在张焕率领下正排着攻击阵型不急不慢的向城下而来。 张焕紧紧握着缰绳,眼神十分激动的看着前方的平壤城。程处默和房遗爱、柴令武三人跟在张焕身后,并没发现张焕眼中的异色,都在仔细听薛仁贵叙说刚才三支箭射断城头三根旗杆的事情,薛仁贵声音不小,附近很多人一边听一边发出惊叹的声音。如今在左武卫,薛仁贵已经是公认的第一猛将,在左武卫将士们之中的声誉仅次于张焕。 “叔珩,你在想什么?”柴令武心思比较细腻,发现张焕胯下马放慢了步子,凑到身前低声询问。 张焕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吸口气道:“小弟刚才在想,泉氏并未出逃,因此只要攻下平壤城,高句丽就算是灭了!若是他们弃城逃向山林之中,严寒即将到来,到时会给我们的清剿造成很大威胁。” 柴令武笑了笑道:“也许泉盖苏文自大的认为能够在寒冬到来之前守住平壤城,又或许他认为弃城而逃迟早也是死路一条。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事实确实如你所说,一旦攻下平壤城,高句丽就灭亡了!”说到这里柴令武笑容一敛,肃然道:“数百年来高句丽屡次趁火打劫,给我中原朝廷造成极大的危害,前朝的时候更是在辽东葬送了百万大军,此仇可谓是不共戴天!皇上英明神武,登基之时就有了灭掉高句丽的想法,如今总算是成功在即了!” 程处默咧嘴笑道:“柴大郎,猛然见到你忧国忧民的模样,真是令人不习惯得很!” 附近的人闻听都笑了起来,房遗爱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还悄悄对程处默伸大拇指。柴令武性格淡泊,虽然是平阳公主的儿子,又在主要由母亲留下的将士们建立的左武卫效力,却并不喜欢战场厮杀,说话做事也懒散得很,平时也十分喜欢享受,还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模样,因此忽然正经起来大家都有些不适应。 柴令武被大伙取笑也不生气,恢复了平时云淡风轻的样子,策马奔上一座小土丘静静地看着前方的城池。张焕随后也奔上这座小土丘,看了一会城头上的部署,命令麾下将士们在北门外二里处集结。张焕没有下令围城,并不是怕兵力不够,而是没那个必要,泉盖苏文明摆着要死守平壤城,就绝对不会在此时弃城出逃。再者左武卫以骑兵居多,即使泉盖苏文率众出逃,也根本不可能逃过唐军骑兵的追杀。 左武卫行动迅速,不到盏茶功夫就在城北集结成阵,依旧排成攻击阵型对着城门的方向。城头上的高句丽人自从唐军到来后就一直有些纷乱,此时见到唐军这么快就集结好了阵型,心里更加惧怕不已。 “谁去搦战,再好好打击下敌军的士气!”阵型排好之后,张焕很是随意的问了一句。 “末将愿往(末将愿再次前往)!”张焕话音刚落,程处默和薛仁贵同时抱拳请命。 张焕还没来得及说话,程处默就笑着对薛仁贵道:“老薛,刚才你刚出了风头,这次就把机会让给俺老程吧!” 薛仁贵笑了笑,策马向后退了一步。 “那就老程去吧!”张焕顺水推舟的来了一句。 程处默一抱拳,单人匹马冲了出去,到了百五十步开外停了下来,对着城上大声喊道:“某乃大唐程处默,尔等鼠辈可敢出城一战?” 刚才看见程处默一人一马冲了过来,城头上的高句丽人都有些发愣,这时才知道他是前来搦战的,都把目光投向了金泰庐。 被众人目光盯着,金泰庐心里暗骂不已,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退缩,只好踏前一步向城下喊道:“兀那无名之辈,也敢前来挑战?有胆子的话你就来攻城,让你尝尝我高句丽弓箭手的厉害!” 金泰庐这话虽然说的慷慨激昂,周围的麾下听了却都丧气不已,对方一人一骑,自己这边不敢出战也还罢了,竟然让对方来攻城,还用弓箭手加以威胁! 金泰庐汉话说的很生硬,程处默费了很大劲才弄明白,当时就怒火冲天,城上那个高句丽将领怎么这么无耻?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阵笑声,笑得最响亮的赫然是柴令武的声音。 程处默有些挂不住面子,对着金泰庐大喝道:“你这匹夫真是无耻之尤!看箭!”说完迅速摘下弓箭,弯弓搭箭一箭飞射金泰庐。 程处默所用的弓虽然比不上薛仁贵,不过也是三石强弓,这一箭疾如流星般向着金泰庐而去。 金泰庐刚看见对方弯弓搭箭,下一瞬间那支箭就在眼中越来越近,大骇之下赶紧向前一扑!这一扑侥幸躲过了那支箭,却弄个狗啃食,脸上顿时沾满了灰尘。那支箭笃的一声射中了后面城楼上的一杆小旗,那杆小旗一头卡擦一声断成两截掉在地上。随着旗杆掉在地上,周围响起了一片吸凉气的声音。 泉男生此时恰好感到,也被吓了一跳,这么远的距离竟然一箭射中小旗杆,这是何等厉害的箭术!难道又是那个叫薛仁贵的大唐将领不成? 唐军见到程处默这一箭的威力,士气大受鼓舞,纷纷大声喝起彩来。 听见唐军彩声震天,泉男生不怒反喜,跳下战马快步向城头上走来。 第287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03 程处默嘴张得老大,愣愣的看着城楼上那根还剩一半的旗杆,压根都没想到自己刚才那一箭能有这个效果,这样鬼使神差般的一箭,简直堪比当年吕布辕门射戟时的那一箭了!程处默虽然箭术确实很不错,但是若是放在平时,就算他连续射出一百支箭,也绝对达不到刚才那一箭的水准,因而只能说是鬼使神差使然了。 泉男生这时顺着楼梯走了上来,快步向城墙附近走去。 “大公子,那人箭术高明的很,请大公子不要再向前走了!”金泰庐吓了一跳,赶紧出言阻止。 泉男生偏过头淡淡瞪了一眼金泰庐,脚下不停地走到城墙后面,站直了身子向城外观看。 金泰庐脸上迅速露出一丝惭愧之色,随即恢复了正常,从身后一人手中抢过一面盾牌,走过去试图替泉男生遮挡。 泉男生心里虽然对金泰庐此举很是赞赏,却故作不悦的推开盾牌,义正词严的大声道:“若是在城头观看敌情也要用盾牌保护起来,本公子还有何脸面站在大家面前!” 泉男生做出这幅高姿态,又说出这句话自然是为了收买人心,其用意十分浅显并不难看出来。不过高句丽人刚刚才被程处默那一箭吓了一跳,首领金泰庐又出了个大丑,士气正是最低落的时候,因此见到泉男生如此作态,附近的高句丽人都纷纷赞赏不已,对这位大公子也多了一些好感。 这时城外的程处默也回过神来,耀武扬威的在城门外绕了一圈,然后依旧停到刚才的位置,右手高举长槊对着城头一指。 看到程处默这个明显挑衅的动作,身后唐军再次猛然喝了声彩。 程处默听见喝彩声转过头,得意洋洋的向身后阵营一拱手,结果唐军的喝彩声更加大了起来。 城上的高句丽人刚刚被泉男生鼓起了一丝丝士气,这时见到程处默再次挑衅,都把自动忽视了金泰庐,把目光投到了全男生身上,希望这位刚才表现不错的大公子能够挽回一些面子。 泉男生对周围人的想法洞若观火,心头暗笑之余又有些莫名的得意,清清嗓子对着城外喊道:“城下何人,可敢通报姓名?” 程处默见终于有人出来回话,用长槊对指着泉男生道:“某乃左武卫校尉程处默,你是何人?可敢出城来与某一战?” 泉男生微微一愣,对于程处默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当日在白岩城和孙代音密谋的时候,泉男生特意打听了一下唐军主要将领的情况,知道程处默是大唐卢国公、大将军程知节的长子。只是泉男生没想到程处默竟然也在张焕麾下效力,而且仅仅只是个校尉,这件小事也让泉男生更加清楚张焕的能耐。 程处默见泉男生愣着不答话,很是不耐烦地又问了一声。 张焕这时也看清楚城上原来是泉男生,当日白岩城密谋之后,孙代音马上就把泉男生和金熙泽的打算禀报给了李世民。作为李世民麾下重要将领,张焕也十分清楚泉男生会在合适的时机投降大唐,因此见到此人出现在城头,张焕有些担心程处默二话不说射杀泉男生,赶紧命令薛仁贵稳住阵营,自己策马向程处默那边而去,纥干承基带着暗刺也纷纷跟了过去。 这么多人忽然奔出阵营,一下子引起了泉男生的注意。当看见为首的是张焕的时候,泉男生顿时高兴起来,正好借此机会向张焕通传一下消息。 程处默听见了身后的马蹄声回过头来,由于不知道张焕是什么意思,只好驻马静静地等待。 左武卫的将士们见到张焕忽然奔出本阵,也都不明白他要做什么,都纷纷安静下来。而城上的高句丽人见到唐军主将奔过来,也都好奇的盯着张焕,喧哗声也停止下来,城上城下忽然安静下来。 “张大将军,有事吗?”张焕奔到近前,程处默声音有些不满的询问,觉得张焕妨碍了他出风头。 “等等再和你细说,我怕你射杀城上那人,原因稍后再和你慢慢说!”张焕知道程处默的倔脾气,只好开口解释了一句。 程处默见张焕不像是开玩笑,只得悻悻的策马退开一步。 张焕看向城头喊道:“泉男生,此前薛仁贵将军已经转达了皇上的旨意,本将军就不再赘言了,你若是识时务,速速回去劝告泉盖苏文开城投降,可保你泉氏族人的性命!” 泉男生怒气冲冲的喝道:“张焕,你休要猖狂得意!我平壤城中兵精粮足,必定会让你们大唐大军铩羽城下!倒是你若是识时务,赶紧回去劝说大唐皇帝撤兵,否则的话,等待你们的唯有惨败!” 那人竟然就是张焕!听见泉男生喊出这个名字,城上不少高句丽人都惊呼出声。 当初张焕带着数百骑突破平壤防线顺利回归,那件事在当时闹腾的沸沸扬扬,最终导致平壤城守将朴卜万被解职降罪。只是当时没有一个高句丽人知道那支小队唐军的首领是谁,直到张焕回到辽水西岸,消息才被高句丽暗探传回平壤城,不过知道张焕的人并不多。再后来张焕率部再次袭取玄菟城并且攻占盖牟城,名声彻底传扬开来,就连他当初西征的事情也被挖了出来,因此现在张焕这个名字对于高句丽人来说,早已经是如雷贯耳。 张焕自然明白泉男生是言不由衷,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当下扬声喝道:“我大唐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如今平壤城已经成了孤城,而我军一旦发起强攻,五天之内必定破城!” 听得张焕如此自信之言,唐军齐声叫好不已。城上的高句丽人却脸色惶恐,都不认为张焕是在说大话,毕竟辽东城那么坚固,城中粮草兵力也十分充足,都没能坚持多久时间就被攻破,远不如辽东城的平壤城又如何能抵挡大唐大军的猛攻? 比起普通的高句丽兵丁,金泰庐的脸色更加苍白,双腿也有些颤抖起来。如今的平壤城中将领奇缺,金泰庐此人能力虽然很是一般,却十分擅长拍马屁,因此才以校尉之身被任命为城北守将。当时金泰庐以为是美差,这时才想到那里是美差,这简直就是一道催命符! 泉男生无意中瞥见金泰庐地上的影子,有些奇怪的偏头一看,把金泰庐惧怕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金泰庐见泉男生回头看着自己,赶紧按耐住惧怕,露出一个很是难看的讨好笑容。 金泰庐的态度如此恭敬,泉男生心头一动,忽然有了把此人也拉入伙的想法。只是此时还要和张焕说话,只好把这个心思先放在一边,当下对着张焕喊道:“当日你们攻打辽东城,若非城中奸细作祟,你等岂能轻易得手!如今暂且让你们得意一下,等到三天后本公子清除完城中奸细,再和你们决一死战!”说到这里,泉男生指着张焕喝道:“弓箭手何在,放箭!” 张焕等人此时距离城头最少也有三百多步,城上的弓箭手大都用的普通硬弓,岂能把箭射出那么远?只是高句丽人见到泉大公子如此强硬,却根本不理会这一点,只觉得这道命令鼓舞了士气,纷纷欢呼雀跃起来,似乎同胞们射出的羽箭一定会射中张焕等人。 张焕微微一笑,不等城上开始放箭,就和程处默等人拨转马头奔了回去。 泉男生见张焕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头顿时一松。目送张焕奔回阵营之后,泉男生对金泰庐吩咐几句,在周围高句丽兵丁们尊敬的目光中下了城头,策马向府中而去。 张焕回到阵营,就被程处默拉住要个说法。张焕无奈之下,只好向程处默简单透漏了一些消息。 “你是说,泉男生竟然已经和我们搭上线了,随时会投降?”程处默听了张焕的话,目瞪口呆的询问。 “正是如此!”张焕点点头,低声道:“平壤城虽然可以轻易攻下,但是若是能够减少将士们的伤亡,又何乐而不为?因此皇上才默许泉男生的投靠。这件事到目前为止知道的人很少,因此你千万不可随意说出去!就连房俊兄和柴令武兄,还有薛仁贵都不知道这件事。” 程处默张张嘴,心里很是后悔自己一定要询问原因。 这时从后面奔来一骑,远远就喊道:“公子,皇上大军到了,请你速速前去迎接吧!” 张焕仍旧让薛仁贵维持阵营,自己带上程处默几人,飞马向后面赶去。 到了四五里开外,李世民的黄罗伞盖出现在了前方,李世民依旧一身戎装,骑着一匹战马缓缓而来。张焕翻身下马,走过去抱拳行了一礼,禀报了刚才的情况。 李世民一听就明白了,淡淡道:“看来泉男生三天后就会动手,他故意和你说了那么多的话,其实就是要掩盖这个真实意思!” 张焕点头道:“皇上所言极是,末将也是这么认为的!” “既如此,朕就等三天看看。传令下去,后继大军迅速围城!” 咚咚的战鼓声中,随后赶来的将近七万大军迅速赶到城下,连同左武卫所部一起,将平壤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288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04 城外震天的战鼓声响起的时候,独自坐在书房里的泉盖苏文就知道唐军主力到了,心里不由得狠狠一颤。作为一个枭雄人物,泉盖苏文绝对不甘心放弃根基,逃入山林之后和唐军周旋寻找活路,更不会投靠大唐成为下一个颉利可汗,宁愿负隅顽抗哪怕玉石俱焚。因为准备死守平壤城,所以此前议事的时候,泉盖苏文不得不表现出自信满满的样子,以便安抚手下逐渐涣散的人心。 但是泉盖苏文心里十分的明白,如今平壤城中人心惶惶,唐军又是主力大军齐出,能守住城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再说了即使能守住平壤城,将来的前途也十分暗淡。不过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没人会放弃,泉盖苏文也是如此,还抱着一丝幻想,哪怕付出再大的人员伤亡,只要能把唐军阻挡在城外一直到严冬到来,就有了一线生机。至于侥幸守住城的话以后怎么办,泉盖苏文根本就来不及去想,或者说不愿意去想。 “父亲大人,孩儿回来了,有事情禀报。”听到书房门外泉男生的声音,泉盖苏文皱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语气很平静的道:“进来吧!” 刚才议事结束之后,泉盖苏文让泉男建和姜炫燮去控制王宫,并不是说要把那俩个人闲置起来,而是有更深层次的想法。 泉盖苏文能够弑杀君王,掌控政权这么多年,当然不会是个笨人,他早就知道金熙泽和自己的大儿子走得很近。不过泉盖苏文当时并不在意,毕竟泉男生手下多些人帮忙的话,将来继承家业、维持泉氏的荣华富贵也更容易一些。然而如今唐军即将兵临城下,泉盖苏文就不由的警惕起来,生怕泉男生在金熙泽的协助下作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再加上前几天泉男生和金熙泽去辽东城求和,事情没有办成,反而送出去了三十万俩白银,回来禀报说是为了打通关节。泉盖苏文对这件事也很怀疑,三十万两银子是小事,他怕的就是金熙泽和泉男生背后在谋划什么阴谋。 泉男生这几年作为第一继承人,手中掌握了不小的势力,金熙泽也做了好几年的高官,又一直掌管粮草辎重,其势力也不容低估。泉盖苏文既担心这俩人有不轨之心,又害怕这只是自己杞人忧天,为了确认一下,他不惜把泉男建和姜炫燮暂时派去王宫闲置起来,为的就是要看清楚泉男生和金熙泽是否另有图谋。 泉男生进来后一如往常的恭敬行礼,并未发现其父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头,看着自己的眼光也有些闪烁。行礼之后,泉男生就一五一十把城头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做的不错。”泉盖苏文淡淡夸奖了一句,接着就把目光紧紧盯在泉男生脸上,想要发现一些异常,不料却发现大儿子面色恭敬如常,心里微微有些失望,接着问道:“城外唐军大概有多少人?李世民动态如何?” “回父亲的话,薛仁贵此前并没说谎,唐军看上去最少也有十万人。李世民只是让唐军包围城池,并没有立刻攻城的意思。” “唐军携带了多少攻城器械?” “因为担心父亲大人等得焦急,所以孩儿就先回来禀报,离开城头的时候唐军攻城器械还没运到。不过孩儿已经吩咐了金泰庐,让他密切留意其他消息,随时前来禀报。” “金泰庐……”泉盖苏文沉吟了一下,似乎很是随意的说道:“那个家伙虽然能力一般,不过办事倒是稳妥,他好像和金熙泽有点亲戚关系吧?” 泉男生微微一惊,自己刚好像要争取金泰庐,泉盖苏文就问出这句话,难道起了疑心不成?稍微愣了下,斟酌着回道:“好像确实是有点远亲关系,不过金熙泽大人似乎很少和金泰庐来往。” “这样啊!”泉盖苏文点点头,“没事了,你还是去城头上吧,能够鼓舞一下将士们的士气,若是唐军发起攻城赶紧来报。” “谨遵父亲大人之命!”泉男生恭敬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泉盖苏文看着紧闭的房门,摸着胡须若有所思起来。 泉男生出了府,先去其他几道城头巡视了一圈,所到之处见到的都是人心惶惶,反观城下的唐军则是阵营森严,士气如虹。泉男生见状心里暗笑,装模作样鼓舞了一番士气,再次去了城北城头。不想到了城北,却看见许多高句丽兵丁都对着城外指指点点,脸色都很不好看。泉男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快步走上城头。金泰庐见到泉男生又来了,赶紧凑过来行礼。 “金校尉,可见到唐军的攻城器械?” “大公子,且看那边!”金泰庐指着唐军阵营的东北方向,语气微微有些发抖。 “那辆攻城车怎么那么大!”泉男生一看也吓了一大跳,只见几里开外赫然有一辆高大无比的攻城车,使人一眼就被吸引过去,从而忽视了旁边二百余架威力极大的抛石机。 金泰庐脸色惊惧道:“大公子,据说辽东城之战的时候,那种攻城车起了很大的作用,直接把人送上了城头!若是唐军发起猛攻,如何是好?” 泉男生脸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向旁边走开几步,等到金泰庐跟上来后淡然问道:“金校尉,你认为我们能守住吗?” 金泰庐低头道:“回大公子,小的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说吧?”泉男生冷笑了一下,“本公子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并不是想要试探你的忠诚!而且本公子也认为,城池根本就守不住!好了,该你说说你的看法了。” 金泰庐闻听愣了一下,接着眼中露出一丝喜色,小心翼翼道:“小的和大公子想法一样,不知大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好!”泉男生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是金熙泽大人的远亲吧?金大人也和本公子提起过你,说你为人很是不错。” 泉男生如此明显的招揽,金泰庐自然听的明白,当下不再犹豫,赶紧低声道:“大公子但有驱使,小的万死不辞!” “本公子要你死做什么?”泉男生故作不满的呵斥一句,“只要你真心为本公子效力,下半辈子保你享受荣华富贵!” 金泰庐已经猜到泉男生的想法,心头大吃一惊,为了确信自己的想法,试探的问道:“小的听人说大唐的长安城十分雄伟高大,不知道有没有辽东城高大?” 泉男生意味深长道:“金校尉,长安城有多大,将来你可以亲自去看看!不过本公子可以提前告诉你,长安城有六七个辽东城那么大!” 金泰庐确信了对方的想法,惊讶之余也完全放下心来,轻声道:“多谢大公子指教,小的知道怎么做!” 泉男生十分喜悦的点点头,纷纷金泰庐派个人,去向泉盖苏文禀报唐军攻城器械的情况,自己看着唐军大营心里暗想道:“三天之后,本公子就该在那里觐见大唐皇帝了,不知道会给我一个什么爵位?能安享下半辈子富贵应该绝对不成问题吧!” 泉男生惦记觐见李世民的时候,唐军已经在城北搭建起了一座大营,而李世民正在营帐里和程知节张焕等人商议事情。李世民刚才听了张焕的禀报,知道泉男生会在三天之内动手,于是就决定先围城三天再说,若是能兵不刃血攻克平壤城自然更好。只是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因此李世民才召集了其他几名主要将领,向他们解释为何不马上攻城的原因。听了李世民的解释,其余人才明白原因,都认为可以多等三天,反正如今城池被围得水泄不通,煮熟的鸭子绝对不会飞走。 程知节笑道:“泉盖苏文只怕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第一继承人和手下得力大臣竟然准备投靠我大唐!只是不知道泉男生能否成功?” 李世民看着张焕问道:“张焕将军,你能和城里的人联系吗?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帮一下泉男生。” 张焕想了想道:“皇上,当初平壤城动乱之后,城中的人手损失了不少。不过泉盖苏文随后实行戒严,很多人都没来得及出城离开,如今大概还有不到百人可用,末将会试着联系一下。” “不行的话也别勉强!”李世民语气温和,“那些人为我大唐付出了不少,眼看即将大功告成,没有必要再白白损失。” “皇上说的极是,末将会把皇上的意思转达给他们,如果没有机会就不要出面。” “虽然朕决定等三天再攻城,不过也不能让高句丽人太好过!张焕,你去找阎钢,让他摆五十架抛石机,每半个时辰向城内发射石块,先好好打击一下敌军的士气!” “皇上,这件事交给末将吧!张叔珩,你不会和老夫争的,对吧?”张焕还没说话,程知节就摩拳擦掌的请命,还对着张焕瞪了瞪眼。 张焕笑了笑:“既然程大将军有兴趣,末将自然不会有意见。” 程知节哈哈一笑,对李世民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唐军摆好了五十架,开始向城内发射石块。 第289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05 程知节为了给城中一个下马威,下令所有的抛石机都集中起来,对准城北的城楼发射,试图把那座两丈多高的城楼彻底砸成碎片。只是这抛石机的准头实在太差,虽然每次发射都有近百块大石砸过去,却只有不多几块直接命中城楼,仅仅把前面的飞檐斗梁以及左边的几根柱子砸了个稀巴烂,还砸死了附近的几十个倒霉鬼。 小头目老姜看着地上被砸成肉泥的同伴尸体,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忍住想吐的感觉赶紧向后躲避,顺带着还拉了一把双腿发抖的外甥。和老姜一样,城上很多人都被吓傻了直到有人被砸得血肉模糊才大叫着四处躲避。平壤城承平数百年了,从来不曾遭遇过这种情况,每次黑压压的大石头呼啸着从天而降,不管是砸在城墙上或者直接飞进城里砸在地上,沉闷的砰砰声都会传出很远,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似乎下一刻自己就会被沉重的大石头砸成肉酱。 金泰庐缩到城墙后面,气急败坏的喊道:“老姜!老姜!他娘的,快去向大莫离支禀报!”喊完话后心里忽然有些庆幸,幸亏大公子已经离开了,否则万一他出了事,自己可没那本事和唐军搭上线,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就有可能泡汤了。 老姜嘴唇哆嗦的答应一声,躲开几块拳头大的碎石,连滚带爬下了城头,依旧骑着金泰庐的战马向城内飞奔而去。 程知节开始的时候骑着马,站在后面一座小土丘上,一脸戏谑的观看。后来见抛石机准头太差,索性跳下战马凑了过来,掳袖揎拳的带着十几个亲兵亲手操作了几次,哪想到偏得更加离谱,惹来周围唐军的大笑声。程知节被人手下嘲笑也不生气,还是没皮没脸的笑着,继续孜孜不倦的向城头上投石。张焕和薛仁贵等人站在后面远处,也都面带笑容看向这边,都对程知节这种顽童心性很是感到好笑,就连程处默也裂开大嘴笑个不停。 唐军开始投石的时候,泉男生已经离开了城头,借着询问城中辎重准备情况的机会,前去和金熙泽通了下气,主要和金熙泽说了金泰庐的事情。金熙泽满口保证,稍晚时候会让亲信去见见金泰庐,确保他不会出任何问题。俩人避开人悄悄说完这件事情,泉男生随意询问了一下守城器械方面的事情,从金熙泽手中拿过一份账目,就准备回去向泉盖苏文禀报。就在这时,从城北传来了沉闷的砰砰声。 金熙泽一惊:“会不会是唐军攻城了?大公子适才不是和张焕通了消息了吗?难道张焕没听出来大公子的意思?” 泉男生摇头道:“应该不是攻城,这声音似乎是唐军的抛石机。张焕聪明绝顶,不可能没听出我的意思,这可能是大唐皇帝想要打击一下城中士气而为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这就回去禀报一下。” “大公子且慢!”金熙泽拉了一把泉男生的袖子,轻声道:“听说二公子和姜炫燮把王宫的人手都换成了他们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泉男生有些不以为意:“就算让他们完全掌控了王宫,对我们的计划也没什么影响吧?暂时先不要去理他们,我们按照计划行事就好,若是他们有其他异常行为,我们再做对策就是。” 金熙泽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这件事他只是随口说说,此时见泉男生不在意,也就把这件事先放在了一边,准备继续暗中监视泉男建和姜炫燮。 泉男生策马赶到家门口的时候,恰好老姜也刚好赶到,泉男生就带着他一边向里走,一边询问城头上发生的事情。老姜已经平息了惊慌的心情,毕恭毕敬的跟在泉男生身后,一五一十的叙说起来。 “大哥,是不是唐军开始攻城了?”来到大厅外面,泉男生整整衣冠正要进去,大门打开,泉男建脸色有些焦急的走出来,一见到他就出言询问。 “唐军并没攻城,只是用抛石机投掷大石块,想要扰乱我们军心士气罢了,二弟不必担心!”说到这里,泉男生语气忽然带了一些嘲讽,“就算是唐军发起攻城,二弟也不必这么惊慌吧?只要父亲大人一声令下,满城军民都会齐心协力抵抗唐军!二弟这幅惊慌的模样,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泉男建脸涨得通红,右手颤抖的指着泉男生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只是担心战事随口问问,哪有你说的那么惧怕?倒是你和金熙泽,一心阻止父亲大人上城督战,到底是何居心?” 泉男生嗤之以鼻:“这件事父亲大人此前已经有了决定,二弟这时候又拿这件事说事,岂不是对父亲大人阳奉阴违?” “放屁……” “够了!男生,你进来回话!”泉男建刚出言骂了一句,里面传来泉盖苏文的怒吼声。 泉男生对着泉男建微微一笑,带着老姜转身走了进去,房门随即关闭起来。泉男建咬牙切齿的看着关起来的房门,悄声咒骂几句,愤愤然的大踏步走了出去。 房间里面,泉盖苏文不满的瞪着泉男建,沉声道:“如今大敌当前,你却对兄弟冷嘲热讽,为父十分气愤!以后不可再出现这种事情,如今形势岌岌可危,唯有齐心协力才有生路!” 泉男建低着头恭敬地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孩儿会牢记在心上,以后一定会对二弟和和气气的。” 泉盖苏文见他认错,冷哼一声也不再追究,转而询问老姜:“城头上什么情况?” 老姜战战兢兢道:“回大人的话,唐军架起了大概四五十架抛石机,正在向北城头投掷大石块,已经有七八十个弟兄被砸死了。” “唐军可有攻城的迹象?” “回大人的话,没有攻城的!唐军似乎刻意想要砸烂城北的那座城楼,只是准头不怎么样,城楼到现在完好无损。” 泉盖苏文眉毛一挑:“看来唐军仅仅是想要炫耀一下攻城器械的厉害,打击我们的士气罢了。你回去继续监视,若是唐军没有攻城就不必再来禀报。” 老姜行完礼倒退了出去,心情却因刚才为看见泉男生兄弟的争吵而杂乱起来,对于能否守住城池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泉盖苏文摆摆手,让房间里的几名侍女退出去,对泉男生肃然道:“男生,唐军虽然没有攻城,我们的军心士气已经十分低落。想要恢复一些士气,只有兵行险招!为父决定今晚子时,派人出城偷袭唐军大营!你觉得如何?” “啊?”泉男生大惊,“父亲,唐军肯定戒备森严,若是前去偷袭只怕[t x t 8 0. l a八 零 电 子 书]有去无回。” “这点为父自然明白!”泉盖苏文冷冷一笑,“只要派人出城去偷袭,成功与否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让李世民看见我们坚决抵抗的信心!哪怕损失几千人,也要鼓舞起城中军民的血性!” 泉男生心中了然,看来泉盖苏文派人出城偷营根本不在乎结果,仅仅只是想要表明一个态度罢了。 “父亲大人英明!不知孩儿能做什么?” 泉盖苏文却不答话,反而淡淡问道:“你认为该从何处出城?” 泉男生一下子犹豫起来,城北是大唐皇帝大营所在,数千人前去偷营,想要伤到李世民自然绝不可能,不过若是惊吓到了李世民,恐怕会对自己的将来产生不好的后果。泉男生想到这里,就想随便说出一道城门,不料正要开口,忽然看见泉盖苏文眼中似乎有一丝莫名的意味,右手小拇指和无名指也轻轻揉搓起来,泉男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作为多年的父子,泉男生十分清楚其父的行为动作,刚才那个动作说明这是泉盖苏文的一种试探,想要试试自己是否有异心罢了。 “想要达到父亲大人刚才所说的目的,孩儿以为该从城北出去,直接向大唐皇帝的大营发起偷袭!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目的!”泉男生到嘴边的话赶紧改了过来,低着头十分忐忑。 泉盖苏文摸摸胡须,看着泉男生恭敬低着的头,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犹豫,难道自己怀疑错了?或者说这个大儿子能够猜测到自己的心思,故意做出这幅姿态? “男生,为父也是这个想法!”泉盖苏文忽然笑了起来,“你坐下说话。” 泉男生道了谢,正襟跪坐在一边,忐忑的心稍微轻松了一些。 等他坐下后,泉盖苏文接着问道:“那么就由金泰庐带人出城吧,男生,你觉得如何?” 泉男生心头一震,更加确定刚才父亲是在试探自己,当下不假思索道:“孩儿完全赞同父亲大人的意见!金泰庐是城北守将,对那边的情况十分熟悉,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泉盖苏文脸上笑意更浓:“那么就由你去和金泰庐说吧,需要什么东西让金熙泽全力提供!” 泉男生瞬间就想明白了,看来父亲对自己和金熙泽根本就不放心,连带着对金泰庐也起了疑心!让金泰庐带人出城偷营,可谓是一举俩的。首先可以查探自己和金熙泽、金泰庐是否有猫腻,其次若是金泰庐回不来,正好可以名正言顺换一个将领掌管北城守卫,毕竟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泉盖苏文也不会直接撤掉金泰庐,从而金熙泽甚至是自己的不满。 想明白这一点,泉男生低着的眼中冰冷一片,恭敬的答应下来,行礼后退了出去。 看着随后关闭的房门,泉盖苏文脸上的疑惑更浓,久久的静坐不动,过了许久之后才微微叹息一声。 第290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06 张焕站在营帐外面,静静地看着暮色中的平壤城,城头上已经点起了许多火把,远远望去一片人影瞳瞳。对着城头看了许久之后,张焕微微叹了口气,自从平壤城发生动乱之后,他安排在城里的人损失不少,最近一次用信鸽传回消息已经是四五天前的事了。如今在大军围城的情况下,城中还是无人传回消息,张焕有些悲观的认为,自己此前安排的人手都损失殆尽了。 “大人,可以放飞了。”一名大唐通信所的士卒走了过来,低声禀报了一句。 张焕头也不回,手伸在背后随意摆了摆。 这名士卒走到一边,打开鸽笼从里面连续放出了三只信鸽。信鸽升空后在大营上空盘旋了好几圈,才慢悠悠的向平壤城飞去。 张焕目送信鸽消失在暮色中,依旧面向城头站立了许久,这才转身走进营帐。 浓浓的暮色中,飞到平壤城上空的三只信鸽一时找不到方位,开始一圈圈不断的盘旋,发出一阵阵焦急的咕咕声。过了盏茶时间,有两只离开了城池上空,向着西北方向而去,看方位准备飞回辽东城。剩下的一只继续盘旋了几圈,终于认准一座小宅院降落下去,停在院子里的一根木架上咕咕叫个不停。 听见院子里传来鸽子的叫声,亮着灯火的房门迅速打了开来,从里面走出一个面色十分憔悴的壮年男子。借着房间里的照射出来的灯光可以看见,这名壮年男子正是平壤城动乱的那天夜里,让更夫传递暗号的那人,也是平壤城中唐军细作的首领。自从来到平壤城之后,这些细作全都改名换姓,这壮年男子也是如此,手下的人都不知道他的本名,平日里都是以李掌柜称呼。 李掌柜走到木架旁边,一把抓住这只灰黑色的鸽子,只看了一眼脚上带着的小小竹筒,脸上就露出了狂喜之色。这时其他房间里也走出来了七八个人,看见李掌柜手中的鸽子,都大喜过望的围了过来。 其中一人掩饰不住喜悦之情惊呼道:“李掌柜,终于有信鸽来了,看来张大人……” “钱衡,还不噤声!”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掌柜小声喝止,压低语气道:“我们损失了几十个兄弟,不得不躲藏起来,怎么说话做事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这附近都是高句丽人,若是被人听见,岂不又会坏事?都进屋来说!” 这个叫钱衡的人脸上现出一丝愧色,赶紧低声道了歉。 李掌柜也不再责备于他,取下信鸽脚上的小竹筒,把鸽子放回墙角的笼子里,带着众人一起进了房间。 众人进屋坐下后,都一脸期待的看着李掌柜手中的小竹筒。 李掌柜微微一笑,拧开竹筒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卷,小心翼翼的打开来看,看完后忽然笑了起来。 “李掌柜,张大人说什么?”还是钱衡忍不住出言询问。 “嘿嘿,诸位绝对想不到信里说什么!”李掌柜嘴角依旧带着笑容,扬了扬手中的纸条,“张大人要我们想法子和泉男生联系上,力所能及的话要协助泉男生投靠我大唐。” 众人听了这话,脸上都露出惊讶无比的神色。 钱衡张大嘴,呆呆的问道:“哪个泉男生?” 李掌柜没好气道:“还能有哪个?自然是泉盖苏文的大儿子,声名赫赫的泉男生大公子!诸位,虽然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确实是张大人的信件,那么就一定要听命行事!诸位说说看,派谁去见泉男生?” 另一个穿黑衣的男子接口道:“泉盖苏文前阵子杀了我们不少人,如今能用得上的人手不到三十人!更重要的是能和官面上打交道的一个都没了,李掌柜偏偏又暴露了身份,因此就要另想法子了。” 李掌柜肃然道:“周账房说的没错,泉男生虽然没在泉府居住,其住宅也戒备森严,想要进去只怕不易。钱衡,你有没把握摸进去?” 众人闻听都看向了钱衡,这人虽然经常沉不住气,但是身手却是最好的,最擅长的就是潜入藏匿。 钱衡微微一沉思,皱眉道:“如果想要成功潜入进去,我需要有人帮着引开侍卫,哪怕只一会时间也行!只是大家都知道,我们现在居住的地方是在外城,离泉男生的府邸还有些距离,而城中又实行了戒严,想要太多人一起去很容易暴露!所以在下建议只去俩三个人就好。” 李掌柜和周账房同时点点头,其他人也出演赞同。 李掌柜接着问道:“你觉得让谁去掩护你好些?” 钱衡想都不想就说道:“谁都不用去,就让金更夫和儿子帮下忙就好。这件事也没什么危险,就是让他们在泉男生大门口闹点骚动就是。” 金更夫就是上次听了李掌柜的吩咐,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四个字倒过来喊出来,替李掌柜传递消息那人。上次那么大的动乱过后,李掌柜等人被迫躲藏起来,很多店铺也关闭了。不过还有几家店铺是挂在高句丽名下的,其中金更夫的儿子就在一家依旧开着的棉布店干活,那家店经营的就是从典合城那边运来的便宜棉布,金更夫的儿子每月可以拿到两贯五百文,大大地改善了家中的窘况。金更夫一家都是老实忠厚的人,对于能获得这个机会很是感激,因此对东家也十分尊敬忠心。上次动乱过后,这父子俩明知道店东家可能会有问题,还是老老实实做活并没去举报,而且从平日的表现来看,这父子俩对泉氏十分不满,对大唐也很是亲近,因此钱衡才想到要他们父子帮忙。 李掌柜和周账房对视一眼,沉吟一会同时开口道:“此事可行!钱衡,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千万要小心!” 钱衡站起身抱拳道:“掌柜的放心,在下一定完成会顺利见到泉男生!时间不早了,在下这就先去找金更夫父子,然后再去泉男生府上。” “保重!”李掌柜等人全都站起身来,郑重的向钱衡还了一礼。 钱衡嘿嘿一笑,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李掌柜等人都走了出去相送,钱衡出了院门,再次抱拳行了一礼,迅速消失在街角处。 周账房关上院门,语气有些忧虑道:“李兄,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李掌柜也有些紧张,不过语气还是很平静道:“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钱衡虽然性格急躁一些,却是个知道轻重的人,肯定不会耽误大事。” 街道上漆黑一片,早就没了半个行人,唯有巡逻队伍不时打起火把走过。钱衡身手十分敏捷,对城中情况已经十分了解,总是从黑暗中抄近路。在避开几支巡逻队伍之后,钱衡顺利来到了百姓居住区,找到了金更夫的土坯茅屋,轻轻敲了敲房门。 “谁啊?”听见敲门声,里面传来金更夫嘶哑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向门口而来。 钱衡低声道:“老金,是我,钱衡!” 金更夫愣了一下,脚步顿时停了下来,考虑了一会还是打开房门,把钱衡让了进去。 “钱头儿,你怎么来了?”金更夫迅速关上房门,有些忐忑不安的询问。 钱衡小声道:“有点事找你们帮忙,你儿子呢?” “钱头儿……”金更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就是个糟老头子,小儿也没什么本事,恐怕帮不上你们什么帮吧?” 钱衡微微一笑:“老金,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老钱我就是大唐派来的!”说完捏了捏袖中的利刃,紧紧地盯着金更夫。 “老头儿早就知道了!”金更夫听了却不惊慌,“自从李掌柜和周账房全都失了踪,老头儿就猜到了。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出卖你们,只是确实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嘿嘿,你先别急着推脱,先听我说。”钱衡袖中的手松了一下,稍稍凑了过去一点,“如今我大唐十几万大军兵临城下,破城是迟早的事!你难道不为将来考虑一下?即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的小孙子考虑吧?若是你能帮我个小忙,城破之后我不担保你全家没事,还会送你们一家店铺,让你们过上平安日子!” 金更夫一下子沉默起来,想了一会咬咬牙道:“钱头儿,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嘿嘿,简单得很,你附耳过来!” 金更夫依言凑了过来,钱衡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就这么简单?”金更夫听完睁大了眼睛,“这样真的能帮到你们?” “放心,就是这么简单!”钱衡拍拍金更夫的肩头,“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 “老头儿明白了!请钱头儿放心!钱头儿,老头儿全家的前途都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言而无信!” 钱衡晒然道:“你说的什么话!老钱我一向都是讲信誉的!区区一家店铺,还不放在我们眼里!我先走了,记住,半个时辰后再按照我说的去做。”说完再次拍拍金更夫的肩膀,拉开房门悄然隐没在黑暗中。 金更夫深吸口气,闩上房门之后走到儿子窗前敲敲窗户,低声道:“狗儿,快起来,老子有事要说!” 房间里有人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即房门打了开来,一个穿着短衫的少年揉着惺忪的眼睛走了出来。 第291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07 泉男生独自坐在书房里,不时揉揉紧锁的眉头,脸上的神色十分焦急。自从泉盖苏文下了让金泰庐出城偷营的命令之后,泉男生就一直绞尽脑汁想要找出化解的方法,最不济也要设法和唐军取得联系。只可惜如今四道城门都已紧闭,泉盖苏文又向城头派了亲信侍卫,泉男生根本找不到传递消息的机会。 “来人!”泉男生愁眉苦脸的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几十圈,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大公子有何吩咐?”闻声一个魁梧汉子走了进来,此人正是泉男生的侍卫统领权西建。 “怎么是你在外面?”,看见是权西建,泉男生有些惊讶,“朴建仁哪去了?不是该他在外面值守吗?” 朴建仁是全男生的侍卫副统领,也是权西建的表弟,俩人从泉男生小的时候就一直跟随,可谓是忠心耿耿。这俩人这些年来替泉男生做了不少隐秘的事情,如今在整个平壤城中,泉男生最信任的就是他们俩。 “大公子,刚才建仁的家人来报,说他父亲和街坊发生了纠纷,他请属下替他值守一个时辰。他本来想向大公子禀报一声再回去的,只是属下见大公子一直在想事情,就没有让他打扰大公子。” “把门关上进来说话。”泉男生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走回书桌前坐下。 权西建轻轻关上房门,垂手站在书桌前面。 泉男生捏捏额头道:“什么时辰了?” “大公子在书房里静坐了一个多时辰,马上就到戌时了。” “这么快!”泉男生惊讶的低呼一声。 权西建愕然道:“大公子有什么急事吗?” “确实有要紧的事情……”泉男生随口答了一句,忽然想听听对方的看法,当下低声道:“西建,你走近点,替本公子斟酌一下看看!上次你也跟着本公子上次去了辽东城,不过你不知道的是回来途经白岩城的时候……” 权西建听完泉男生的叙说,一双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自己听见了什么?这位身份尊贵无比的大公子竟然准备投靠大唐!只是权西建虽然惊讶无比,却并没有想要去向泉盖苏文告发的念头,毕竟这么多年一直跟着泉男生,主仆之情十分深厚,而且权西建也是聪明人,对眼前的形势早就洞若观火,知道泉男生投靠大唐是能够保住下半生荣华富贵的唯一途径,自己跟着投靠大唐,也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 “西建,你觉得本公子该怎么办?”见到权西建呆呆的不说话,泉男生皱着眉头询问。 权西建赶紧回过神来,躬身道:“大公子既然问起来了,属下就僭越多说几句,还请大公子不要见怪。” 泉男生点点头:“你尽管直说就是!” “那属下就说几句。”权西建压低了声音,“近几年大莫离支对二公子和三公子宠爱有加,反而对大公子冷淡了不少!且不说如今平壤城随时有被攻占的可能,就拿这件事来说,大莫离支显然已经对大公子起了疑心,这才命令金泰庐出城偷营。再退一万步说,即使能够击退唐军,只怕将来大公子也会失去继承人的位置……” “好了好了……”泉男生打断了权西建的话,“这些本公子都心里有数,你就直说有什么办法能和唐军通传一下消息!” “大公子,大莫离支派了亲信在城头上巡视,所以在金泰庐率军出城之前,根本没有可能直接向通传消息,只能想法子和唐军在城中潜伏的人接触,让他们想想法子。” “咦……这倒是个好法子。”泉男生豁然站起身,脸上刚露出一些喜色,又有些踌躇的说道:“上次父亲进行了一次大清洗,杀了许多或真或假的唐军细作,剩下的人恐怕不多了,想要联系上他们只怕很不容易吧?” “大公子,属下认识城中青皮赌徒的头目,有很多事情他们比我们知道的还清楚!这件事就交给属下去办吧,最迟一个时辰就有消息!” 泉男生无奈的点点头,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见到泉男生点头答应,权西建躬身行了一礼,就准备出去办事。正在这时,从外院传来一阵喧哗声,依稀听见几名侍卫的笑骂声。 泉男生很是不满的道:“外面什么情况?这么晚了,怎么还这么吵!” “想必是那些侍卫们喝多了在闹腾什么,属下这就去阻止他们喧哗。” 权西建出了书房,轻轻关上了房门。 泉男生对能否找到唐军细作没有丝毫信心,又过了一会外面的喧哗声停息了下来,虽然周围安静了下来,泉男生还是觉得心里愈加烦闷,叹了口气就准备去院子里走走。不料刚走到院子里,忽然从墙角传来一丝轻微的脆响,似乎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这座小内院除了泉男生的妻子和权西建兄弟,其他人根本不会轻易进来,而且内院并没养猫狗,因此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潜入进来。 “什么人在那里?”泉男生大惊失色,反手抽出宝剑指向那边。 没想到宝剑刚指过去,泉男生就觉得脖子上一凉!原来就在这眨眼时间,那人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凑到了身前,将一把寒意渗人的利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泉男生心里一凉,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泉男建丧心病狂派来刺客要杀自己!泉男生心里一闪过这个念头,双腿就有些颤抖起来,刹那间就冷汗遍身,忍不住就想大声呼救。 这时来人轻声道:“泉大公子无须惊慌,在下是大唐的人,奉张焕大人之命前来见你!” 听得来人自称是张焕派来的,泉男生惊恐的心勉强镇定下来,低声道:“且跟本公子进书房说话,以免惊动其他人,你的刀是否先收起来?” “没问题,大公子请!”来人收回利刃,做了个请的姿势。 泉男生心里吁了口气,也不敢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老老实实转身向书房走去。来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进去后随手关闭了房门。刚才外面光线很弱,泉男生看不清来人的相貌,此时借着书房内的灯光,只见来人是一个三十上下的精瘦汉子,虽然相貌有些普通,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 来人见泉男生打量自己,微微一笑抱拳道:“在下钱衡,见过泉大公子。” “你真是张焕将军派来的人?”泉男生知道这个钱衡不管是谁的人,都不会当场杀了自己,因此已经完全镇定下来,马上就想到要证实对方的身份。 钱衡反问道:“泉大公子可见过张大人的笔迹?” “见过!”泉男生点点头,“张焕将军乃是状元出身,那一手瘦金体书法堪称精湛,本公子有段时间也对书法很感兴趣,就花大价钱弄了一份张将军的手迹。” “如此就好办了!”钱衡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小的纸卷,放在了泉男生面前的书桌上。 泉男生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内容正是让城中的大唐细作想办法和自己取得联系。一眼扫过内容,泉男生已经有了六分相信,接着他又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小册子,仔细甄别起了字迹,过了一会点点头,终于完全确认这就是张焕亲笔下的命令。 “你来得正好!”泉男生确认了钱衡的身份喜悦不已,“刚好有件事情十万火急,你看能不能赶紧和张焕将军取得联系。” “请大公子明说就是,在下尽力而为!” 泉男生按耐住着急,尽量简单扼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么回事!”钱衡听完后,脸色也十分意外,“幸亏在下贸然前来,否则的话一旦那位金泰庐校尉出城偷营,绝对是有去无回!泉大公子,再过俩个时辰金泰庐就必须出城了,时间很是紧急,所以在下就先回去设法向张大人传递消息!明天在下随时会再来拜见,还请大公子给属下打声招呼。” “那就劳烦钱壮士了!”泉男生也不罗嗦,找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你把这个拿着,只要亮出来,侍卫们就会直接带你来见我。对了,可要我送你出去?” “那倒是不用!”钱衡自信的笑了笑,“在下会悄然离去,大公子的属下是不会发现的!” 泉男生脸色有些难看,不过想想也是,手下那么多人在外面守着,竟然让人悄无声息潜入进来!幸好是张焕的人,若真的是泉男建派来的人,自己哪还有活路? 钱衡走到门边,拉开门正要出去,忽而又回头道:“泉大公子也不必责备属下,在下的身手在我们那群人里也算是顶尖的了,再者在下又让人在门外制造了一些骚动,使得大公子的侍卫们把注意力转移了过去罢了。对了,还请大公子发个话,不要为难门外那父子俩。” 听得钱衡这么说,泉男生脸色好看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本公子等会就发话。” 钱衡抱了抱拳,闪身出去后关上房门,几个起落就跳上围墙,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泉男生抓起茶杯,也不顾茶水冰冷,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擦擦嘴走出书房喊来一个人询问外面喧哗的原因。 原来是俩父子在门外大吵大闹,据说是那个儿子不争气,整天出去赌钱,导致家里情况十分窘迫。今晚那个儿子又出去赌钱,回来的时候恰好在泉男生府邸大门口被老爹抓个正着,一番大吵大闹之后还大打出手,引得侍卫们纷纷前去观看。 泉男生心头恼火不已,没想到仅仅是这么简单一个调虎离山,就把自己的侍卫们调了过去。泉男生马上在心里下了决定,等权西建回来后,一定要整顿一下! “你去吩咐一下,不要为难那父子俩,让他们回去就是!”泉男生想到钱衡临走时的话,按耐住怒气吩咐一声,转身走回了书房。 第292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08 小客厅的房门被拉开了一些缝隙,里面的灯光稍稍透露了一些出来,小院子里不再是一片漆黑,李掌柜等人都站在院子中间,全都看着院门一言不发。钱衡离开已经半个时辰了还没回来,众人心里都十分焦躁,索性来到院子里等候。秋夜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张账房搓搓手来回踱了几步,走向院门准备从缝隙里向外看看,不料刚走到门后,院门忽然被人推了开来,一个人影迅速溜了进来,把张账房吓了一大跳。 “是我!” 听见是钱衡的声音,众人都松了口气,只有张账房含含糊糊的嘟囔了一句什么。 “回来就好!”李掌柜的语气明显十分欣慰,“进去说话吧!” 进入狭窄的客厅坐下后,钱衡三言两语就把情况说了一遍。 “这倒是棘手了!”李掌柜皱起了眉头,“前阵子泉盖苏文特意下令全城捕杀信鸽,导致我们的信鸽损失殆尽,如今手里只有张大人派来送信的那一只,想要传递消息只有靠这只信鸽!只是如今已经是戌时末了,不知道鸽子会不会迷路?会不会不飞回城外军营却飞回辽东城或者别的地方?” “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张账房叹了口气,“即使鸽子飞不回去,想来张大人也能体谅我们的情况。” 李掌柜闷声道:“主要是时间太紧迫了,再有俩个时辰金泰庐就要出城了,若是能及时把消息传回去,张大人肯定会好好利用一下,说不定会成为轻易破城的契机。” “这件事成为破城契机的可能性很小!”钱衡忽然低声插言,“根据泉男生的说法,金泰庐等人就是去送死的!泉盖苏文肯定会有防备,再者李掌柜刚才也说了,时间太过于紧迫,想要趁机夺取城门不太可能。张大人在信里也提了一句,皇上不想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强攻城池,造成将士们不必要的伤亡,因此才准备靠泉男生轻取城池。所以属下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协助泉男生,而泉男生还准备依靠金泰庐控制北门,鉴于这个原因,我们就要想法子保住金泰庐的性命。属下的建议是先放飞信鸽,然后我再去见泉男生,让他想法子把我安插在金泰庐身边,出城之后我会想法子先进入我们的大营,争取先找到张大人禀明情况。” “这样可行!”李掌柜和其他人都赞同的点点头,对钱衡的身手十分放心。 “你把这个拿上,到时候就能顺利进入我们大唐的军营!”李掌柜递过一块腰牌,说到‘我们大唐的军营’这几个字的时候,语气显得十分激动。 其他人看着这块腰牌,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几年时间了,终于有人能回到大唐军营了,见到久别的袍泽了!钱衡脸上也变得一片严肃,走上前双手接过腰牌,轻轻摩挲了一下刻在上面的字,郑重地放在怀中,向李掌柜抱拳一礼出了房门。 看着钱衡出了房门,李掌柜稳稳情绪,看着张账房道:“张兄,回信就麻烦你了,但愿那只信鸽能顺利飞回军营!” 张账房点点头,提笔在一张小小的纸条上写下了一行蝇头小楷,在灯火旁边小心的烘干墨迹之后,轻轻卷起来递给了李掌柜。 李掌柜将纸卷放进那根细细的小竹筒里,站起身走了出去,张账房等人也都跟着出了房间。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李掌柜从鸽子笼里抓出信鸽,系好竹筒后轻柔的抚了抚鸽子背上的羽毛,双手举起鸽子用力一抛。信鸽咕咕叫了两声,在上空转了几圈,展翅消失在了黑夜中。 李掌柜收回看着上空的目光,轻轻道:“但愿它能飞回军营!” “掌柜的放心,即使鸽子飞不回去,钱衡那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李掌柜微微摇了摇头,忽然微笑道:“暂时没我们的事了,大家都进去等消息吧!不管怎么说,我们大唐很快就会获得大胜了,我们干嘛把自己搞的这么沉闷?李十二,你去让人弄点宵夜,我们几个小酌一杯,就当是提前庆祝高句丽的灭亡了!大家进去吧。” 听了李掌柜的话,众人的心情也都轻松起来,小声说笑着一起进了房间。 钱衡轻车熟路,很快就来到泉男生府邸前,取出那块玉佩之后顺利被一个粗壮汉子带了进去。 “钱壮士,可是有什么消息?”见到钱衡这么快就又来了,泉男生明显有些惊讶。 钱衡微微喘了口气,将刚才和李掌柜等人商议的情况简练的说了一遍。 泉男生听完后脸色微微有些发黑,当日全城捕杀鸽子他的手下也没少出力气,没想到竟然导致唐军细作无法顺利传递消息! “泉大公子是什么意思?”钱衡见他不说话,有些纳闷的询问。 泉男生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件事没问题,我马上安排你去金泰庐身边。如你所说,如果见到张大人,务必请他把金泰庐放回来,到时候我会想法子把金泰庐弄回城里来。朴建仁!” “大公子请吩咐!”闻声走进来一个粗壮汉子,正是刚才带钱衡进来那人,此人就是泉男生的侍卫副统领朴建仁。 “建仁,你带着这位壮士去见金熙泽大人,让他把这位壮士安排在金泰庐身边。”泉男生对着朴建仁吩咐了一句,又向钱衡解释道:“本公子安排的话目标太明显,金熙泽大人是自己人,负责调集辎重物资,他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你安排在金泰庐身边。时间紧迫,请钱壮士这就跟着建仁前去见金熙泽大人。” “在下理会的!”钱衡抱拳施了一礼,跟着朴建仁出了府邸,前去面见金熙泽。 “唉……可惜这个机会了!”钱衡二人离开后,泉男生在书房里低声喃喃,语气中满含惋惜,“若是能提前和唐军通了消息,这次必定能趁机夺取城门!可惜可惜……”泉男生叹息一阵,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再派几个人去找权西建,让他赶紧回来见我!” 金熙泽最近一直忙的团团转,今晚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虽然心里对泉盖苏文怒骂不已,但是时机未到,只能忍气吞声替金泰庐准备兵器物资。高句丽最缺的就是精良兵器,尤其是强弓硬弩更是十分稀缺,泉盖苏文这次难得大方一回,下令调拨给金泰庐三百具强弩和五百副强弓。金熙泽很是费了一些功夫,才凑够了这些东西,正准备派人给金泰庐送过去,手下来报说大公子派人来了,金熙泽不敢怠慢,赶紧让人请了进来。 “见过金大人!”朴建仁进来后先行了一礼,然后指了指钱衡,“这位是钱衡,大公子让大人把他安排在金泰庐身边,以便能设法保住金泰庐的性命。” 金熙泽听见钱衡这个名字,心里一下子就了然,这人显然是大唐的细作啊!没想到大公子不声不响,竟然能和城中的大唐细作联络上! 钱衡对着金熙泽微微行了一礼,把自己和泉男生说的话简单说了一遍。 金熙泽一直在为金泰庐的性命发愁,倒不是因为亲戚关系,而是因为金泰庐关乎着能否顺利投靠大唐,此时听了钱衡的话大喜道:“这件事没有任何问题,老夫马上就要派人去给金泰庐运送兵器物质,会安排亲信带你去见他。” 钱衡微笑着道了谢,抱拳道:“还请金大人对金泰庐校尉说清楚,出城之后尽量听从在下的指令,这样能最大程度保证他的性命。” 金熙泽犹豫了下,还是点头答应下来,让朴建仁回去向泉男生回话,然后派自己的亲信心腹之人带着钱衡,混在押送弓箭强弩的队伍里去城北面见金泰庐。 金泰庐早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泉盖苏文命令自己仅仅带着五千人出城偷营,纯粹就是想让自己和这五千手下去送死!金泰庐还等着跟随泉男生投靠大唐安享下半辈子,当然不想去白白送死,只是泉盖苏文早就派了几名亲信跟在他身边,金泰庐想要向泉男生或者金熙泽讨教主意也根本做不到,只得灰黑着脸的坐在城墙后面,看着部下忙忙碌碌的做准备,心里惶惶不已。 “金校尉,金大人那边送来了兵器物资,请你前去接收一下。”就在金泰庐快要崩溃的时候,一名亲兵前来禀报。 金泰庐看了一眼不远处泉盖苏文派来的几名亲信,语气急迫的问道:“金熙泽大人来了没?” “金大人并没有亲自来!” 金泰庐一下子泄了气,无奈的捶捶额头,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带路吧。” 见到金泰庐到来,金熙泽派来的亲信大声道:“金校尉,这里是三百具强弩,五百副强弓,请你接收一下。”等到金泰庐走到近前,忽然缩手指了指身后的钱衡,压低了声音道:“金校尉,这位壮士身份不同凡响,他能保证你安然回来,泉大公子和金大人都说了,要你出城后一切都听他的!” 金泰庐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虽然并不知道钱衡的身份,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请回复大公子和金大人,出城之后,小的一定会听从这位……的命令!” 钱衡微微一笑,低声道:“在下钱衡。” 金泰庐听见对方的名字大喜,完全确信了钱衡的身份,刚才还急躁沮丧的心情一下子敞亮了起来。 第293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09 亥时末,平壤城北门外唐军大营。 高句丽时代的平壤城规模很小,还不足长安城的十分之一,城外也颇多山林,导致城池的扩展十分困难,导致城周围的地域都很狭窄。特别是东西俩面,城外二三十里就是山岭,因此唐军围城之后,李世民就把相对开阔的城北作为了中军大营所在地。 平壤城城池如此寒酸也有其他因素,泉盖苏文夺取大权之后连年扩军备战,导致高句丽国内人力物力严重不足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此外,高句丽人的自大心思作祟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当年在辽东城击败了隋炀帝大军之后,历代高句丽统治者都认为有辽东城在,大后方的平壤城肯定不会受到北面而来的威胁,而南面的新罗又根本没有能力打到平壤城下,因此既没有扩建加固都城也没有迁都的打算。 作为李世民驻跸的中军大营,防卫不是一般的森严。军营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点着松油火把,把大营里映照得犹如白昼,一队队士兵时刻不停地来回巡逻,大帐周围足足有两千精锐侍卫守护着,任何人想要接近都要查询身份。大营外面也是戒备森严,一千玄甲骑兵分为了十队,打着火把在军营附近来来回回的巡逻。门口几座高高的箭塔上,二十名唐军将士站在上面,目光炯炯的向着周围灯火能及的地方不停张望。 此时的中军大帐里也是灯火通明,李世民正在和众将领们一边饮茶,一边轻松惬意的交谈着目前的局势。不管是李世民还是众将领们,都对眼前的情况十分乐观,对于平壤城都看成了囊中之物,若非因为李世民想要兵不刃血攻占城池,程知节都敢立下军令状,两天之内请皇上进入高句丽王宫! “皇上,刘仁轨将军派信使送来了急件。”众人正谈论的高兴的时候,一名侍卫在大帐门口禀报了一句。 李世民放下茶杯道:“让信使进来!” 一名黑衣信使闻声走了进来,行礼后把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高举过头。 内侍春棋走过去,拿起信件躬身放在李世民身前。 李世民缓缓拆开信件,看完后忽然笑了起来,扬了扬手中的信件对着众人道:“你们猜猜,刘仁轨在信里说了什么。” 程知节马上笑道:“嘿嘿,刘仁轨肯定截获了不少百济船只,发了一笔大财吧。” 李世民笑着摇摇头,又看向张焕。 张焕不假思索道:“必然是和金德曼有关系!如今百济名存实亡,金德曼肯定想要趁机分一大杯羹,而刘仁轨绝对不可能轻易退让……”说到这里张焕停了下来,看着李世民手中的信微微一笑。 当初刘仁轨南下的时候,张焕就叮嘱过他,如果牵扯到大唐利益的时候,不可轻易对金德曼让步。张焕心里很清楚,虽然眼下新罗是大唐的盟友,但是李世民将来肯定要吞并新罗,以便彻底解决高丽半岛的最后隐患。 只是张焕更加知道,不管怎么说新罗现在都是大唐的盟友,绝对不能趁势吞并新罗,否则天下谁还敢和大唐为盟?高句丽灭亡在即,而百济名存实亡,大唐根本不需要向新罗用兵,只需要逐渐施加压力,从各方面加以封锁,最多三五年新罗就会崩溃。而这一点李世民也看得很清楚,张焕当初送上这个建议的时候,他马上就答应了下来,所以说张焕对刘仁轨的吩咐,说白了还是秉承李世民的意思罢了。 对于张焕能一口说出信件的大致内容,李世民丝毫不感到意外,点了点头道:“刘仁轨在信中说,自从他拦截了几十艘开往倭国的船只之后,如今再没有百济人敢出海逃亡,所以几天前他让大部分水师将士登岸,开始收编军心涣散、人心惶惶的百济军队。如今已经收编了不下五万人之多,大都是泗沘城周边一些小城池的兵力,随后刘仁轨带着这些人到了泗沘城下,城中马上打开城门投降,刘仁轨和水师将士们目前已经控制住了这座百济的都城。金德曼比刘仁轨先到泗沘城下,只是百济人对新罗人仇恨很深,即使城中是一团散沙,泗沘城的百济人还是抵挡住了新罗人的进攻,三天之间金德曼就损失了六千多人。没想到我大唐水师一到,泗沘城竟然不战而降,刘仁轨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了泗沘城,对此金德曼十分不满,亲自进城向刘仁轨提出抗议,认为新罗在南线牵制了百济大批军力,功劳十分巨大,让刘仁轨把泗沘城让给新罗,否则就要来向朕讨个公道。”李世民一口气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接着道:“刘仁轨当然不答应,还态度强硬的让金德曼速速退兵,泗沘城以北必须由我大唐接管!金德曼悻悻而去,扬言说马上就要派出使者来向朕讨个公道,若是找不回公道,就要好好考虑一下和我大唐的盟友关系。” 众人听完都笑了起来,若非大唐出兵攻打高句丽,新罗只怕一两年之内就会灭亡。而且开战以来,新罗除了牵制了百济兵马,根本就没有打几场像样的仗,此时眼看胜局已定,金德曼竟然想趁机扩大势力范围,从强大无比的大唐手中抢地盘,众人当然认为这是一个笑话。 张焕虽然脸上也带着喜悦的笑容,心里却有些心酸,不过更多的却是欣慰。在他重生之前的那个时代,所谓强盛富强的天朝上国遇见事情除了抗议、抗议、再抗议,还会做什么?如今倒是好,只有别人来抗议的份儿。 李世民笑完之后,对那信使道:“朕就不回信了,你直接带个口谕回去给刘仁轨。” 信使躬身答应,屏息凝视准备记住口谕。 “告诉刘仁轨,就按他说的以泗沘城为界,泗沘城以北的领土必须寸步不让!若是新罗人胆敢意图不轨,刘仁轨可以展示一下我大唐水师的武力!” 信使牢牢地把话记在心里,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信使出去后,张焕笑道:“这次班师之后,阎立德大人又要忙活一番了。” 程知节不解道:“叔珩此言何意?” “自然是重新制定我大唐的版图,这件事岂不正是阎立德大人的首尾?” 程知节哈哈一笑,对张焕竖起了拇指。 李世民也笑了笑:“诸位,今晚就聊到这里吧。请各位将军回去后严加警戒,务必提防高句丽狗急跳墙前来偷袭我军大营!” “末将告退……”众人相继行礼,鱼贯走了出去。 李世民看着手中的信件,忽然轻蔑的摇了摇头,随手凑到油灯上烧成了灰烬。 唐军的中军营寨其实就是左武卫的大营,只是加入了玄甲骑兵以及皇宫侍卫,戒备更加森严而已。张焕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已经十分的疲惫,回到自己的大帐询问过薛仁贵,知道巡夜守卫之类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张焕心里很是满意,简单洗漱后就躺下准备休息。 不料刚刚睡着一会儿时间,纥干承基就进来点起灯火,摇醒张焕之后把一个小竹筒递了过来。张焕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从竹筒里取出纸条,凑到灯光前观看,刚看了一眼就霍然站了起来。 “竟然会是这样!”张焕有些目瞪口呆,“承基≮更多好书请访问t x t 8 0. l a八 零 电 子 书≯,你看看这个。” 纥干承基接过一看,也惊讶道:“没想到泉盖苏文竟然想借刀杀人!公子,如今距离子时已经很近了,还是赶紧去禀报皇上吧!”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有些感慨,“没想到钱衡那小子竟然会跟着高句丽人出城,也有好几年没见到他了!” “我这就去!”张焕穿好衣服,带着纥干承基出了营帐,被冷风一吹打个激灵,忽然想起一件事,询问道:“承基,这封信是怎么来的?前几天我送出去了好几封信,城里都没回信啊!” 纥干承基有些惊叹道:“这件事很是不可思议,俩个时辰前公子向城里派了三只信鸽,结果有一只幸运的找到了李掌柜他们,把信送到了李掌柜手中!更加幸运的是这只鸽子带着回信竟然没飞回辽东城或者更远处的昌黎郡,而是鬼使神差又飞了回来。看来孙央和阿提力训练鸽子夜里寻路,已经很有成效了。” 张焕恍然大悟,心里也惊讶不已。要知道那只鸽子并非是定点放飞的,而是从一个刚到达的地方放飞,更重要的还是在漆黑的夜里,这只鸽子能飞回军营简直是个不小的奇迹! 李世民也刚睡下,听得张焕有急事来报,赶紧披上衣服让他进来。看完信中的内容,李世民有些扼腕叹息,如果这封信能够早来一个时辰,就能好好布置一下夺取城门!现在距离子时还不到半个时辰,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调集兵马几乎不可能。 “叔珩,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布置了,朕想见见那个叫金泰庐的高句丽校尉。”李世民沉吟一会,向张焕下了命令。 “末将一定保住金泰庐的性命,带他来见皇上。”张焕行了一礼,匆匆告退向军帐走去。 李世民再次看了一下信件的内容,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张焕回到军营召集薛仁贵等人的时候,城内的金泰庐已经开始集结手下准备出城。 第294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10 子时,平壤城北边城头上一片寂静,似乎和平时的夜晚没什么两样。然而若是对城上很了解之人一看就会发现,城头上火把数目减少了许多,城墙上光线十分黯淡,若是从远处看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来回巡逻的队伍也比平日增加了一倍有余。 此前一直关闭的城门已经悄然打了开来,泉盖苏文的近千亲兵目光森严的站在城门附近,有些紧张的紧握住兵器,监视着一队队沉默无言的高句丽士兵鱼贯出城。出城的正是金泰庐率领的五千手下,这些人已经见到唐军戒备森严,知道此行几乎没有回来的可能,因此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差,沮丧和失败的情绪笼罩了整支队伍,数千人默默出城竟然鸦雀无声。 泉盖苏文对泉男生和金熙泽还是有些不信任,因此在半个时辰前派出了亲兵卫队,一来是为了监督金泰庐所部出城,二来也是为了防止泉男生和金熙泽玩什么花样,殊不知金泰庐身边就有大唐的细作。 小头目老姜和其他百余人走在队伍最后面,当走到城门下方的时候,他忽然停了停脚步,半转身子抬头向上方的城楼看了看,试图最后看一眼自己唯一的外甥。只是城楼上漆黑一片,老姜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不过想到外甥总算能免于出城去送死,老姜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苦笑,有些不舍的缓缓走出城门。老姜等人出城之后,泉盖苏文派来的亲兵头目低声吩咐一句,城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重新紧闭起来。 听见城门关闭的声音,刚刚出城的几千人心里全都忽然颤抖了一下,似乎关闭的不是城门,而是自己这些人的生路之门。城墙后面,老姜的外甥已经眼眶含泪,为舅舅的生死前途担忧万分。和老姜的外甥一样,许多亲人出城的高句丽人士兵都凑到城墙后面,试图再看一眼自己的亲人。可惜的是光线太过昏暗,只能看见人影瞳瞳,却根本不可能找到自己想要看的人。 不同于手下沮丧黯淡的心情,金泰庐的心情却平静了许多,淡然看了一眼紧闭的城门,对着钱衡讨好的一笑,然后下令队伍开始前进。钱衡走出几步开外,也回头看了下城门,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城墙,心情比起金泰庐却复杂得多。当初张焕利用淘宝店安排人手的时候,一共在平壤城安插了将近二百人,这些人全都改头换面甚至改说高句丽话,在将近三年的时间里一直呆在高句丽境内,几乎没有和家人联系过。如今眼看就要回到大唐军营了,钱衡猛然想起死去的那些兄弟们,伤感之余又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唐军营寨就在五六里开外,远远望去营寨里火把星星点点。北城外地势很是开阔平坦,因此金泰庐下令悄然绕道而行,从唐军大营西北方向绕了过去,到了一座小小山岭附近停了下来,此地虽然勉强可以隐藏行踪,距离唐军营寨却足足有七八里地的距离。 按理说既然是去偷营,肯定要先接近唐军营寨才行,金泰庐故意把队伍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当然是想要给钱衡留出更多的时间。只是如此明显的异常行为,却并没有引起心情沮丧的手下们的质疑,很多人反而心里庆幸不已,只盼望金泰庐永远都不要下令接近唐军营寨。 金泰庐让队伍收缩在一起,低声道:“各位兄弟,这次偷营可以说是有死无生,你们有什么想法不妨都说说。” 一名小头领马上接口道:“校尉大人,兄弟们都明白这次出城就是送死的,只是没人敢违抗命令罢了!大家谁都不想死,如果能骚扰一下唐军营寨就回去的话,也能说得过去。” “放屁!”另一个小头领愤愤然骂了一声,“依小的看来,即使我们能冲进唐军大营,并且顺利逃出来,只怕也回不到城里去!校尉大人,你要给兄弟们做主啊!” “校尉大人,不如让兄弟们散了吧!” “对啊对啊,他娘的,不如大家各自离去,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放你娘的屁,要是我们跑了,城里的亲人岂不丢了性命?” 听了这几人的话,周围的高句丽人都低声喧哗起来,纷纷请求金泰庐想想法子找一条活路。 “好了,你们的意思本校尉知道了,且先安静下来!”金泰庐低声喝了一声,等到众人安静之后,装模作样的沉吟一会,这才道:“大家都是兄弟,我老金当然要考虑大家的性命!如今唐军营寨那边情况不明,不妨先派人过去查看一下再作打算,大家请放心,我老金不会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 金泰庐这些手下本来都六神无主,听得他这么说也没人反对,全都点头赞同先去查探一番再作打算。 “好!那就先这么做!”金泰庐满意地点点头,“老姜,你历来谨慎细心,就由你和金衡俩人一起去吧,一切都要听金衡的吩咐。” 老姜答应一声,心里却在奇怪金衡是什么人?能被金泰庐在这时候派出去的,肯定是值得信任之人,但是这个叫金衡的怎么从没听说过? 这时金泰庐指着钱衡,轻轻解释了一句:“这位就是金衡,是本校尉的远房兄长,潜入刺探的本事十分了得。兄长,一切就拜托你了!”最后这句话确实陪着笑脸对钱衡说的。 钱衡点头道:“堂弟放心,为兄一定打探的清清楚楚。” 钱衡这几年一直在平壤城,一口高句丽话说的字正腔圆,所有人都没听出破绽。唯有老姜还在怀疑,只是却不敢当场询问,默默跟在钱衡身后向唐军大营摸了过去。 这俩人离去后,金泰庐忽然叹了口气道:“兄弟们都知道孙代音城主和梁万春将军吧?” 孙代音和梁万春在高句丽名声极大,特别是梁万春几乎是家喻户晓,因此金泰庐一问完话,附近的人全都点头口称知道。 刚才骂人的那小头领忽然问道:“校尉大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泰庐叹气道:“也没什么意思!听说孙代音投靠大唐之后被封了个爵位,去长安城享乐去了。梁将军也封了一个不小的爵位,而且大唐皇帝还承诺将来会给他带兵的机会!” 金泰庐这几句话一出,众人都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就有人出言试探。金泰庐却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支支吾吾的试图转移话题,却被几个亲信追着询问。 金泰庐在这边被部下询问,钱衡却带着老姜迅速接近了唐军大营。看到大营门口的大旗,钱衡的心情一下子激动起来,身子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老姜奇怪地问道:“金衡先生,你怎么了?” “没什么!”钱衡赶紧平复心情,接着随口询问道:“老姜,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要和我一起试着潜入进去?” 老姜略一思索,本来想留下等候,然而却因为对钱衡身份的好奇,鬼使神差的回道:“小的和你一起去。” 钱衡不再说什么,猫着身子向营寨栅栏处接近。老姜有样学样,也矮着身子跟了过去,忽然莫名的有些后悔不该跟着前来。 眼看就要接近到栅栏下面,忽然从右侧黑暗中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站着别动,否则格杀勿论!” 喝声刚落,接着就传来连续的弩箭拉弦声。 老姜吓了一大跳,睁大眼睛向右边看过去,然而却看不见一个人影。虽然看不见人,老姜却知道黑暗中有不少弩箭对着自己俩人,心里反而更加害怕,双腿颤抖个不停却不敢移动分毫。 这时钱衡却忽然问道:“可是暗刺的兄弟?请问纥干承基大人在吗?” 黑暗中传来一声惊讶的声音,随后四个身穿黑衣黑裤汉子走了过来,不过手上的弩箭依旧指着俩人。 当钱衡开口说话的时候,老姜忽然感到有些奇怪,直到这时才忽然反应过来,原来钱衡说的竟然是汉话!虽然老姜听不懂钱衡说的话,却下意识的肯定敢他必然是大唐人!老姜的嘴巴一下子张的老大,这岂不是说,金泰庐早就知道钱衡的身份?如此看来,金泰庐校尉恐怕早就和唐军搭上线,有了投降的打算了!想到这里老姜心头大喜,若是能跟着金泰庐投靠唐军从而保住一条命,岂不是比白白送死好得多! 四人走过来后围住俩人,为首一人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暗刺?” 钱衡语气激动道:“在下钱衡,曾经和纥干承基大人学过一段时间的藏匿刺杀,后来被张焕公子派到了平壤城,至今已经三年多了!纥干承基大人和张公子都好吧?” “你就是钱衡?”问话这人大喜过望,手中弩箭马上收了起来,“某家李德禄,如今是暗刺副统领!公子刚才还交代过,可能会遇见你!吩咐一看见你马上带去见他!走走走,跟我去见公子!”说完拉起钱衡,径直向军营大门走去。 剩下三人也笑着收起弩箭,带着神情恍惚的老姜跟了过去。 第295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11 钱衡一走进唐军大营就不停地左顾右盼,每当听见唐军将士们熟悉的乡音,脸上的神色都显得十分激动。老姜慢慢跟在后面,心里倒不怎么害怕,只是见到军营里的戒备森严之后,心里不停地倒吸凉气。李德禄见到钱衡如此模样,带着了然的微笑放慢了脚步,任由他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哎呀,李大人,在下一时……失态了,抱歉抱歉!”钱衡左顾右盼向前走了很远,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尽快去见张焕,赶紧向李德禄告罪。 李德禄笑道:“你的心情某完全理解,又何必道歉?你也算是暗刺出去的,以后喊我李头儿或者李兄都行。” 钱衡会意,抱拳郑重道:“钱衡见过李头儿!” 李德禄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算是正式回归暗刺了,大家都是好兄弟,不必这么客气!” 押着老姜的三人也走上前来,一一和钱衡见礼认识,态度都很是客气亲热。 寒暄了几句后,李德禄道:“好了,以后兄弟们在一起的时间多的是,先去见公子吧!”走出两步后回头指了指老姜,“把这人也带去吧,公子说不定要问话。” 钱衡看着老姜笑了起来:“我带他来就是为了这个意思,否则就一个人来了。”接着用高句丽语对老姜嘀咕了几句,老姜赶紧唯唯诺诺的连连点头。 起先李德禄指过来的时候,老姜还以为唐军要杀自己吓得两股颤颤,没想到钱衡却告知说即将见到张焕,吩咐到时候老老实实回话,一定不会伤他性命。听了钱衡的话,老姜心里对即将见到大名鼎鼎的张焕竟然有些期待,惊惧之情倒是减轻了不少。 张焕如今在高句丽的名头及其响亮,几乎达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不过这个名头对张焕来说并不怎么好,很多高句丽人都以为他相貌丑陋,是个穷凶极恶之人,甚至有谣传说张焕杀人如麻,对高句丽人极其痛恨,因此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这些谣言最早是从玄菟城传出来的,没想到越传越广,到了现在很多人都以为这就是张焕的本来面目。 不过老姜对这些谣言并不怎么相信,最简单的一个理由就是‘如果张焕是个相貌丑恶之人,公主怎么会嫁给他?’,以此类推只怕其他事情也是谣传。故而老姜不但不害怕,反而想尽快亲眼见见张焕到底是什么样人,只是老姜不知道的是张焕确实对高句丽人十分痛恨,可以说张在张焕心里,高句丽人并不见得比倭国人好多少。 越向里面走,巡逻的队伍和暗哨就越多,密集程度远远大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而且到了大帐附近百步之内,即使有李德禄带路,也要验过腰牌和口令才放行。如此严密的防卫令老姜咋舌不已,心里愈加庆幸起来,若是不知底细前来偷袭,只怕刚进大门就会全军覆没。 李德禄并没去中军大帐,而是把俩人带到旁边一座较小的营帐外面,这座营帐外面站了几十个黑衣黑裤之人,一见到李德禄带人过来,马上有一人掀起帐篷走了进去。 “让他们进来!”不一会时间,从里面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进去吧!”李德禄轻轻推了钱衡一把。 钱衡整整衣襟,深吸了口气大步走了进去。李德禄简单搜了一下老姜身上,把他腰间的一把短刀收走,然后指了指里面,老姜点头哈腰跟了进去。 见到钱衡进来,张焕微微一笑道:“钱衡,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 旁边的纥干承基眼中也闪过一丝暖意,对自己曾经教过的钱衡印象很不错。 听见张焕熟悉的声音,钱衡伏在地上泣不成声:“见过公子!见过纥干承基大人!多谢公子记挂,小的很好,李掌柜……他们也很好,只是可惜了其他兄弟……” 张焕笑容也凝结起来,微微叹了口气,向纥干承基看了一眼。 纥干承基走过来扶起钱衡,语气一如以往的平淡:“钱衡,你能回来就好!这是喜事,其他的暂且不提!” 钱衡站起身向纥干承基道了谢,揉揉眼角道:“是小的的错,不该惹得公子也不开心!” 张焕叹道:“你放心,那些死去兄弟的家人,我一定会永远照顾着!至于你们,虽然做的很多事情不为人知,但是立下的功劳却不比战场搏杀来的小!我张焕真心感谢你们!”说到这里,张焕起身向钱衡深深行了三礼。 钱衡大惊失色,赶紧闪开身子,语气激动道:“小的当初若非公子相助早就家破人亡,岂敢当得起公子之礼?” “你当得起!”张焕肃然答了一声,转了个方向硬是行完了礼,看着钱衡正色道:“我并非是为你一人行礼,乃是为你们所有人!回到长安之后,我会请皇上酌情奖赏,若是不愿留下继续为朝廷效力,去留也随你们的心意!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们很多人的父母妻子都在终南山住着,大多数人都去了药厂做工,日子过得都很不错。对了,你的父亲也去了终南山药厂,后来做了媚娘的车夫,我听媚娘说人很老实可靠,你的母亲和妻子也都很好。” 听得家人不但安然无恙,而且还过得很好,钱衡只觉得这些年的委屈和惊吓全都值了,再次泣不成声的向张焕道谢。 当初张焕派往高句丽境内的细作,除了李掌柜和几个首领原本就是纥干承基的手下之外,诸如钱衡这些人大都是终南山附近的贫苦子弟,后来张焕组建暗刺的时候被纥干承基招收进来加以训练,随后还妥善安置了他们的家人,因此这些人全都是心甘情愿来到高句丽。只是想到死去的那些人,张焕还是有些伤感,钱衡他们这批人张焕都能叫上性命,当初也曾经在一起呆过一段时间,还是颇有些感情的。 张焕按捺住伤感,走回去坐下道:“好了,其他的话以后再说。你们那封信我收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金泰庐出城了吗?” 钱衡听说那只信鸽竟然真的飞回来了,脸色也无比惊讶,愣了一下才把情况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张焕听完后认真思忖了一会,微微皱眉道:“你是说要尽量保住金泰庐的性命,还要把他放回城去?” “正是如此!泉盖苏文虽然是借刀杀人之计,但是只要金泰庐能够回去,泉男生和金熙泽就会想法让他继续掌管北城门,以便他们举事的时候能够顺利打开一道城门。” 张焕摸摸下巴,轻声道:“放金泰庐回去不难,只是若就这么回去了,泉男生想要让他继续掌管城门只怕难度不小!既然如此,我们不妨送给金泰庐一个方便!钱衡!” “小的在!” “你认为金泰庐能够控制他那五千手下吗?” “这个……”钱衡犹豫起来不敢随便回答,忽然指着老姜道:“公子,这人是金泰庐的亲信,这件事他肯定知道。” 老姜自从进来后就被所有人遗忘,他自己也不敢贸然上前行礼,不过还是出于好奇,偷偷看清楚了张焕的相貌。只见张焕相貌虽然不算太英俊,但是气质十分不凡,带着一丝久居上位的威严,老姜只偷看了两眼就赶紧低下头去,对于那些谣传顿时嗤之以鼻。这时见钱衡指着自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还是赶紧上前两步,伏在地上向张焕叩头。 张焕道:“让他起来说话吧,就问刚才那个问题。” 钱衡拉起老姜,语气很是严厉的询问起来。老姜丝毫不敢隐瞒,对钱衡的几个问题全都老实回答了出来,脸上讨好的笑容一直都没减退。 “他说金泰庐以校尉之身控制北城门,手下有好几个校尉很不服气,时常挑唆手下和金泰庐对着干。不过这次出城的时候,一直和金泰庐不睦的几名校尉都没跟来,又是在明知送死的情况下,他敢保证金泰庐肯定能控制九成以上的人。” “九成?这就够了!”张焕点点头,对纥干承基招招手,等他凑过来后轻声道:“承基,你带一百人和钱衡一起去见金泰庐,完全控制住局势之后,让那些人前来军营附近……”张焕越说声音越小,纥干承基则不停点头。 听完后纥干承基淡淡道:“请公子放心,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 “万事小心!”张焕虽然对纥干承基很是放心,还是习惯性地叮嘱了一句。 纥干承基点点头,抱拳一礼后转身向帐外走去。钱衡也向张焕抱拳一礼,紧跟着纥干承基走了出去。 老姜见钱衡也走了,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自己只懂几句汉话,万一张将军询问自己问题,答不上来岂不糟糕?没想到张焕根本就没理会他,整理好盔甲后大步向外走去,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随后俩名暗刺走了进来,对老姜做了个走的手势,老姜丝毫不敢违抗,乖乖地走了出去,跟着俩人去了一间小帐篷。两名暗刺把老姜推进去,就站在门口守卫起来。老姜见没有杀自己,大大地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再也不想动弹。 第296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12 偌大的书房里灯火通明,泉盖苏文坐在书桌前,面无表情的盯着书桌上的一方端砚,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坐在一边的泉男建在说什么。然而下首的姜炫燮却敏锐地发现,每当泉男建提到泉男生和金熙泽如何如何,泉盖苏文脸上的神色都会瞬间发生一丝微妙的变化。只是让姜炫燮丧气的是,泉盖苏文明显还在犹豫,对于泉男建的一些说法虽然信了多半,却并没有半点马上就废黜泉男生的打算。 “你说完了吗?”等到泉男建滔滔不绝的数落中伤泉男生之后,泉盖苏文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语气十分冷淡地询问。 泉男建见泉盖苏文态度冷漠,心里打了个突,还是硬起头皮道:“回父亲大人,孩儿说完了!正如孩儿刚才所说,自从大哥和金熙泽从辽东城回来之后,所作所为疑点颇多,因此孩儿认为父亲大人应当马上控制大哥和金熙泽,否则……” “够了!”泉盖苏文忽然提起声音喝了一声,脸上的神色也愤怒起来,“如今的形势如此危机,一旦平壤城有失,我泉氏一族就有灭族之祸!而你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下罔顾兄弟情谊,到底是何居心?男生和金熙泽这几天一直忙于为父分忧,今晚金泰庐出城偷营更是他们一手操办,你岂能怀疑他们?若是他们有异心,岂会同意让金泰庐出城?你这种话语,为父不想再听到第二次!还不速速滚出去!” 泉男建叫道:“父亲大人……” 泉盖苏文怒吼道:“马上滚出去!再多说一个字,就等着挨鞭子吧!” 泉男建脸上堆满了委屈和愤懑,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忍住怒气,草草行了一礼,转身拉开书房门大步走了出去,随手用力砰地一声关上房门以发泄心里的不满。 “小的也告退!”姜炫燮心里叹息一声,也站起身准备离去。 “你等一等!”泉盖苏文阻止了姜炫燮,压低了一些声音道:“老夫已经对泉武下了命令,你马上去找他,调配人手暗中留意男生和金熙泽,发现任何异常马上来报!对了,此事暂时不许告诉男建!” 泉武是泉盖苏文的族中侄子,十一岁的时候父母双亡,泉盖苏文偶然发现他天生神力,就一直带在身边教授武艺,如今年纪虽然只有三十五岁,一身武艺却十分了得。泉武这几年一直掌管泉府的侍卫以及一些暗中力量,多次亲自出手刺杀反对泉盖苏文的大臣,在泉盖苏文心目中地位极其重要,也是最值得信任之人。 姜炫燮吃了一惊,期期艾艾道:“大人既然……刚才为何又对二公子……” 泉盖苏文淡然道:“老夫也不瞒你,确实对男生和金熙泽有疑心,只是如今金泰庐听令出城,这份疑心就减轻了不少!不过为了防患于未然,还是决定暗中留意一下他们。至于为何男建那般说话,难道你当真想不到吗?” “是小的冒昧,请大人治罪!”姜炫燮吓了一跳,赶紧俯身请罪。 “老夫知道你近两年和男建走的很近,只是如今一切以抵御外敌为重,听明白了吗?”泉盖苏文前两句语气很平淡,最后一句‘听明白了吗’忽然提高了语气,带着一丝冷冽的杀气。 姜炫燮连声道:“小的明白!小的知道怎么做了!” 泉盖苏文摆了摆手,姜炫燮行了一礼,一身冷汗的走出去关上了门。 姜炫燮离开之后,泉盖苏文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疲惫不堪,眼神中也带着浓浓的忧虑和焦灼,忽然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不停地揉着两边额角。 泉盖苏文在书房里转悠了一会,觉得有些累了刚坐下准备喝杯茶水,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大人,小的回来了。” “是泉武啊?进来吧。”泉盖苏文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对外面低声吩咐了一句。 闻声一个面色黝黑,身材精瘦的汉子走了进来。这汉子进来后轻轻关上门,躬身向泉盖苏文行礼,眼神十分阴冷,这人正是泉盖苏文的侍卫统领泉武。 泉盖苏文不耐烦的挥挥手:“罢了罢了,赶紧说说什么情况。” “是!金泰庐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托人向家人带去遗书之后,已经带着手下出城了。此时估计已经到了唐军营寨附近,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有动静传来。” “大公子和金熙泽有没有出现?” “没有!大公子回去后,就一直待在府邸没有外出。金熙泽只是派人向金泰庐送去了兵器物资,自己也并未去见金泰庐。” “是这样……”泉盖苏文皱皱眉,对泉男生和金熙泽的疑心再次减轻了不少。 “大人,小的刚才在外面遇见姜炫燮大人,他说大人吩咐让小的调集人手……” “没错,老夫确实给了他那道命令,你全力协助他就是,你下去吧!” 泉武微微皱眉,嘴角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告退走了出去。 “难道老夫的怀疑是错的?如果真的是那样,金泰庐似乎不必去死……”书房里再次只剩下自己一人时,泉盖苏文低声喃喃起来。 泉盖苏文在念叨金泰庐的时候,金泰庐正在和几名部下争吵不休,双方身边都站了不少人。刚才金泰庐暗示要去投靠唐军,这几名死忠于泉盖苏文的部下坚决不从,由一个叫张顺偰的校尉带头和金泰庐争吵起来。金泰庐不知道钱衡会带来什么消息,并不敢当场翻脸导致事态恶化,而拥护张顺偰几人的还不到千人,他们同样不敢直接翻脸,只希望金泰庐能答应一起回城去,哪怕放弃偷袭唐军营寨,因此双方各怀鬼胎一直争吵不休。幸好其他普通士卒们只是分成两个阵营站着,并未直接参与争吵,否则早就被唐军发现了。 金泰庐根本没有派人警戒,其他人更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头领们的争吵上,再加上月光星光又十分黯淡,谁都没注意到有二十几个外人已经潜入山林,悄然来到金泰庐附近,四散开来把张顺偰等人围了起来。 这时张顺偰对争吵也有些不耐烦了,十分焦躁地道:“姓金的,老子再说一遍,如果你不准备执行大莫离支大人的命令,就赶紧让兄弟们回去!兄弟们的家眷可都在城里呢,岂能跟着你投靠唐军,从而坏了家人性命!” 张顺偰提起城里家眷的性命,不少人都跟着低声闹腾起来,就连金泰庐身后也有人跟着赞同,场面顿时有些失控起来。 金泰庐心里大急,正准备出言斥责张顺偰,忽然从张顺偰身后窜出几道黑影,闪电般亮出利刃刺向张顺偰和支持他的几个头领。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听得连续几声惨叫声,张顺偰几人全都被刺中倒地死去。周围的人都呆住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站在张顺偰身后的那些人吓得半死,还以为是金泰庐下令杀了张顺偰! 岂不知金泰庐也吓得不轻,忽然反应过来,赶紧喊了一声:“可是钱兄回来了?” “正是在下!”刺死张顺偰那人答应一声,收起利刃走了过来。 金泰庐长出了口气,急促道:“现在该怎么办?” 钱衡却用汉话反问道:“你不能掌控的人有多少?” 金泰庐不假思索,指了指张顺偰尸体后面那些人,也用汉话答道:“就是他们了!” 这时旁边一人走过来,语气冷冽道:“让你的亲信把他们围起来,缴械不杀,反抗者格杀勿论!” 钱衡介绍道:“这位是纥干承基大人,乃是张焕大人最亲信之人,一切都听他的就是。” 金泰庐点点头,毫不犹豫的大声下达了命令。金泰庐的手下听见他忽然和人用汉语说话,除了几个知情者,其他人都愣在了当场。没想到金泰庐随后又下了这样一道命令,几乎所有人都惊讶无比,还是支持金泰庐的人先回过神来,迅速抄起兵器围了过来,把支持张顺偰的那千余人团团围在中间。有几十人想反抗,瞬间就被乱刀砍死,其他人顿时老实了下来。 金泰庐见大局已定,心情喜悦道:“兄弟们,我老金都是为了大家前途性命着想,你们赶紧放下兵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听了这话,只听得一阵当啷当啷声,被围起来的千余人纷纷扔下了兵器。 “纥干承基大人,接下来该如何去做?”金泰庐彻底放下心来,谄笑着询问纥干承基。 纥干承基依旧一副冷冷的语气:“你让他们整列队形,向我军营寨进发,告诉他们如果老实听话的话,我们不会随便杀一人!” “遵命!”金泰庐点头哈腰答应了,大声向手下命令起来。 数千人听见命令,乱糟糟的开始集结队形。金泰庐则跟在纥干承基身边,对纥干承基的问话有问必答,态度十分的恭敬。足足花了半个时辰,这些高句丽人才勉强组织起队形,在金泰庐带领下向着唐军营寨前进。 第297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13 张焕穿着一身黑色盔甲,手按剑柄站在营寨大门口,静静地看着一队队唐军背负柴禾,在薛仁贵的率领下快步走出大营,向着大营西北方向百步开外的开阔地前进。等到三千将士全都出去后,张焕紧了紧披风,在李德禄等人簇拥下也出了大门跟随而去,营寨大门随后再次关闭起来。中军大帐门外,李世民也一直站在那里看着,看到营门关闭微微一笑,轻轻打个哈欠转身走进了大帐内。 队伍很快就来到这块开阔地带,这儿地形平坦,远远望去平壤城在黑暗中的轮廓清晰可见,相应的从城头上看过来也能一览无余。唐军将士们早就接到命令,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因此一到这里就把背负的柴禾有规律的堆积起来,依稀可以看出他们堆积出来的是一个圆形物,大小和少半个唐军营寨差不多大小。将士们七手八脚,很快就把背负的柴禾全都堆积在地上,然后迅速整列成队伍静静地站在一边。 “大人,纥干承基那边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薛仁贵向远处黑暗的山林看了几眼,走到张焕身前低声询问。 “理当不会出问题,据钱衡和那个叫老姜的高句丽小头目所说,金泰庐本来就能控制八成人数,估计很快就有消息了!李德禄,你带几个人前去那边查探一下。”虽然黑暗中看不清张焕脸上的表情,不过他的语气听上去很是乐观。 李德禄闻声带了十几人消失在黑暗中,薛仁贵也不再说话,直直的站在张焕身后,和张焕一样目光投向前方根本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李德禄带的人身手迅速,很快就向北面山林的方向前进了三里路,这时从前方传来一阵沉闷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不下数千人。李德禄摆摆手让大家停下来,随后一人撮起嘴唇,发出三声惟妙惟肖的夜枭叫声。听见这边发出的声音,前方的脚步声迅速停了下来,随后也传来一模一样的夜枭叫声。 “前面可是纥干承基大人?”李德禄心头一喜,压低嗓子喝问了一句。 前方随之传来纥干承基冷冽的声音:“正是某!金泰庐已经带着他的人马过来了,你速速去通报公子。” 李德禄答应一声,赶紧带着手下掉头折返,向张焕禀报了情况。 张焕彻底放下心来,让薛仁贵下令解除了戒备。 不一会时间,金泰庐等人就来到了百步开外。当看见对面黑压压站满了唐军的时候,金泰庐和大多数手下都大惊失色,生怕被唐军一锅端了,许多人都低声议论起来,有些胆小的甚至忍不住撒丫子就想逃跑。 这时钱衡忽然喝了一声:“尔等无须惊惧,前面的是张焕大将军!” 听得钱衡喊出张焕的名头,纷乱惊惧的高句丽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都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向这边张望。金泰庐擦了把冷汗,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也和手下一样睁大眼睛看向唐军这边。 纥干承基冷冷道:“金校尉,让你的手下先停在这里,你和某去见张将军吧!” 金泰庐闻言谄媚的笑道:“小的早就想拜见张大将军,还请大人带路!” 纥干承基打心眼里看不起金泰庐,淡淡哼了一声举步就走,倒是钱衡笑着推了一把金泰庐,和他并肩走了过去。纥干承基带来的暗刺则依旧留在这边,悄然四散开来,全神贯注的提防有人逃跑或者挑唆事端。 金泰庐的心里也和老姜一样,一边走一边在猜测张焕到底是何等样人,同时十分担心万一张焕真的如同谣传一样,只怕自己和手下命运堪忧。当走到张焕身前时,借着从不远处的唐军营寨传来的微弱光线,金泰庐勉强看清楚了张焕的相貌,心里再次大吃一惊,愣愣的竟然忘记向对方行礼。 张焕见他发愣,皱皱眉语气淡然道:“你就是金泰庐?” “小的正是金泰庐!”金泰庐迅速反应过来,赶紧躬身行礼。 “你的事情本将军都知道了,为了救你们的性命,本将军才带来这些人,等下和你们演一场戏给城里的泉盖苏文看,这样你们才有机会回城去。至于回去后该怎么做,想必泉男生和金熙泽自有安排。” “请大将军吩咐,小的一切听从命令。” 张焕嘴角带出一些嘲讽:“你们出城的目的是想要偷袭我大唐营寨,本将军自然要给你们立功的机会!” “大将军恕罪!大将军恕罪啊!”金泰庐吓了一跳,差点哭了出来,“这都是泉盖苏文的命令,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岂敢真的偷袭大唐的营寨!” “你慌什么!”张焕低声斥责一句,指了指地上堆积的柴禾,“等会本将军会下令点起这些柴禾,你就让你的手下大声喊杀,而本将军这边也会跟着大声喧哗,你明白了本将军的意图了吗?” 金泰庐眼睛一亮:“大将军的意思是说演一场戏,伪装成小的偷袭大唐营寨成功,这样小的和手下就成了‘功臣’,等到逃回城下的时候泉盖苏文就必须要顾及城中将士的看法,最终不得不放我们回去!” 张焕一下子惊讶起来,没想到这个胆小如鼠的小人脑袋瓜子倒是转的很快,当下微笑道:“你说的没错,大致就是这样!为了防止泉盖苏文看出破绽,同时为了防止有人会去告密,你回城的时候只能带你的亲信回去!至于带哪些人回去你自己看着办,另外你去告诉其他人,我们唐军不会杀他们,不过要让他们在我军大营住几天,破城之后再全部放他们回去!”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金泰庐听见张焕说不杀一个人顿时大喜,赶紧陪着笑脸连连保证。 “很好!”张焕摆摆手,“你去安排吧,安排好了过来向本将军禀报。” 金泰庐躬身离去后,张焕抬头看向了远处的平壤城。城头上火把星星零零,光线十分的黯淡,只能依稀看见人影,然而张焕心里十分清楚,泉盖苏文肯定派了人在城头上观看。 张焕并没猜错,此时泉武就站在城楼上,正静静地向唐军营寨观看。泉武刚才把一些手下调拨给姜炫燮之后,就被泉盖苏文派到城头上观看动静。泉盖苏文内心深处还是寄希望金泰庐是忠诚的,这样的话就说明泉男生和金熙泽也没什么问题,同时泉盖苏文也很期待金泰庐能够成功偷袭唐军营寨,以便提升城中低落的士气。 泉武向着唐军营寨看了许久,却并没发现任何异常,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恰好这时泉盖苏文又派人来询问是否有动静,泉武很是焦躁,打发走那人之后,跳下城楼凑到城墙边上,准备用吊篮派几人出城去查探。 正在这时忽然从唐军营寨那边传来一阵喊杀声,喊杀声和喧哗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怒骂声和兵器碰撞声。泉武抬头一看,只见随着喊杀声四起,唐军营寨也燃起了大火,黑暗中火势冲天而起,似乎整座唐军大营都在熊熊燃烧。 泉武抚掌大笑道:“成了!快去向大莫离支大人报信!顺便询问下如果有人逃回来,是否按照原来的命令拒绝入城!” 此时在唐军营寨附近,张焕的三千手下点起了堆积的柴禾,而且为了逼真,还真的把西北方向的几道栅栏都点了起来,从城头上远远望去似乎整座营寨都在燃烧。同时其他三面的唐军营寨也鼓噪起来,纷纷向这边派出兵马,似乎情势十分紧迫。再加上唐军和金泰庐手下的喊杀声、鼓噪声以及杂七杂八的声音,即使是泉盖苏文亲自到城头上观看,也绝对会被骗过去。 报信那人策马飞奔,很快就到了泉府,向泉盖苏文禀报了刚才看见的情况,然后询问了泉武提出的那个问题。 泉盖苏文听了也是大喜,心里又忽然狐疑起来,难道金泰庐真的对自己忠心耿耿?又或者说,自己的大儿子也并没暗中弄鬼?若果是这样,似乎应该派人接应一下?泉盖苏文想到这里忽然晒然一笑,自己怎么会为金泰庐和区区五千人心软?自己派他们出城的目的就是希望用他们的死来激起城中军民的士气,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金泰庐及其手下的死活!看来真的是上了年纪心软了! “你去吩咐泉武,城头上要多布置一些弓箭手,若是城下发生异常的嘈杂就立刻放箭,务必防止唐军趁乱夺取城门!” 泉盖苏文只字未提金泰庐及其手下,不过这道命令却包含了他的真实意图!在泉盖苏文看来,即使金泰庐及其少数部下能侥幸逃回来,这些人急着进城肯定会在城下吵闹不休,而唐军也必然在后面追杀,只要一阵乱箭迫使他们离开城门附近,就能确保城门不失。至于金泰庐等人是被杀还是被擒,对泉盖苏文来说并没什么大的区别,他只要达到鼓舞士气的目的即可。 第298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14 泉武脸色凝重的看着远处的火光,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心里对刚接到的命令有些踌躇不定。泉盖苏文的命令看似模模糊糊,然而泉武跟在泉盖苏文身边多年,深知他这道命令的真实目的,泉武倒不是想为金泰庐鸣不平,而是觉得在目前这种情势下,如果金泰庐等人能顺利归来,更加能够鼓舞城中的军心民心。 这时唐军营寨那边的火势似乎得到了控制,开始逐渐减弱下来,高句丽人的喊杀声也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唐军的大肆追杀声,已经很微弱的火光中人影瞳瞳,各种嘈杂声逐渐远离唐军营寨。城头上的高句丽人都清楚金泰庐等人已经陷入险地,都把一颗心揪了起来,费力而徒劳的睁大眼睛看向远处。 张焕此时站在被烧毁的栅栏附近,身边被暗刺团团护卫,正抬头看着金泰庐率领七百余人向城池方向奔去。在金泰庐等人身后,程处默带着两千唐军看似在追击,其实却始终保持着二三百步的距离。双方一追一逃,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只听得沉闷的脚步声逐渐向城池那边而去。 张焕收回目光,正准备让薛仁贵把留下的那些高句丽人安排一下,柴令武走过来道:“叔珩,皇上让你去一下。” “我这就去!兄长,还劳烦你让阎钢调集一些工匠就近伐木,天亮后把这边的栅栏修补起来。” “没问题,我这就去阎钢。” 柴令武离去后,张焕又对薛仁贵吩咐了几句,再次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墙,转身向中军大帐走去。 金泰庐带着人向着城池方向大踏步飞奔,越靠近城墙心里越是没底,万一泉盖苏文坚决不许开城门,唐军虽然不会杀了自己,但是却失去了为唐军立功的机会!这样一来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岂不成了镜花水月?金泰庐虽然心思转换脚下却没停,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城墙千步之外,而身后唐军的喊杀声也越来越大,声音远远传到了平壤城中。 “按计划行事吧!”金泰庐看距离差不多了,略微放慢脚步下达了命令。 这几百名高句丽人听见命令,迅速分成了两队。后面那一队人数较多,纷纷停住脚步,转过身子面对唐军追来的方向,另一队仅仅只有五六十人,全都是金泰庐的亲信心腹,这一队人则跟着金泰庐继续向城墙接近。 程处默见到对方老老实实按计划行事,忍住笑意也下了一道命令:“大家脚步放慢点,等到金泰庐到了城墙下再说。他娘的,这些混球跑的真慢!如果是真的追杀,某敢保证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周围的唐军压低笑声,逐渐放慢脚步,缓缓向着前方而去。 就在这一耽误的时间,金泰庐带着几十人已经距离城墙还不如三百步,城头上微弱的火光已经能照到这边。泉武马上就发现了他们,也隐约看见后面追击的唐军还有很远,泉武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命令弓箭手准备放箭。 金泰庐一行转眼间就到了城墙百步开外,这时泉武一声令下,数百弓箭手迅速拉开弓弦,箭矢嗖嗖声中飞射金泰庐等人。 “他娘的!哪个狗娘养的在放箭?老子是金泰庐!”一支利箭擦着金泰庐耳边而过,吓了他一大跳,然后马上暴跳如雷对着城头大吼。 “自己人!别放箭!” “快开城门!唐军快追来了!” “操你老娘的,老子们刚立下大功,你们这些王八蛋竟然向我们放箭?李大狗,李二狗,老子日你们老娘!你们俩个狗东西,还不赶紧住手!” 金泰庐身边几人躲闪不及,很是憋屈的被同胞的箭矢射伤,倒在地上惨叫不已。其他人纷纷跳着脚大喊大叫,有人认出城头上放箭的人,更是指着名字大骂。 听见这些人的大骂声,城头上的弓箭手全都停了下来,都把目光投向了泉武。泉武暗骂一声,若是他敢下令继续放箭,势必要得罪所有的人,肯定会被人指着脊梁骨诅咒。只是想到泉盖苏文的命令,泉武又犹豫不决起来。 金泰庐见城上虽然停止放箭却不开城门,跺了跺脚忽然大哭起来,一边痛哭一边喊道:“俺老金带了五千人出城,虽然顺利偷袭了唐军营寨,五千人却只剩下了几百人!为了掩护我们这几十个人,其他人不得不在后面阻挡唐军的追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我等死伤无数只为了完成大莫离支大人的命令,如今却被自己人的弓箭拒之城外,俺老金寒心啊!诸位兄弟,既然不让我们回城,我们就返转身去和其他兄弟们一起抵抗唐军,要死就死一块吧!泉武你这个王八蛋,我操你娘的!” 周围几十人同时大声附和,调转身子就要跟着金泰庐离去。 城头上的高句丽人都被金泰庐等人的‘悲壮情绪’感动,有的痛哭流涕如同己受,有的扑到城墙上大声叫喊,更多的人却用喷火的目光瞪着泉武。 泉武又气愤又尴尬,操我老娘?老子的老娘早就死了,你个狗日的金泰庐,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若不是因为……老子绝对让你死的很难看! “泉武统领,请打开城门,放金校尉等人回来!”正在泉武纠结的时候,不知谁喊了一声。 紧接着周围的人同时喊了起来,还有的紧握拳头向着泉武逼近,似乎随时都准备动手。泉武也紧握拳头,用冰冷的目光瞪了逼过来的人一眼,那些人为泉武的目光所慑,全都停下了脚步,不过依旧用愤懑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他。 这时金泰庐等人已经转过身子,似乎正准备返身杀回去,而在金泰庐等人前方数百步开外,又再次传来了砍杀声和兵器碰撞声。 泉武叹息一声,就准备吩咐开城门。 “来人,速速半开城门,放金校尉等人回城!”不等泉武下令,从身后传来一个愤怒声音。 泉武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泉男生来了,顿时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在泉盖苏文面前自己也算是有了交代。 “你们这些混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听从大公子的命令打开城门,放金校尉回来!”泉武向城门附近喝了一声,走过来向泉男生行礼。 此前为了确保控制城门,泉武特意调集了泉盖苏文的侍卫前来,替换了原来的守卫,这些人听得命令,赶紧七手八脚准备打开城门。 泉男生对泉武的行礼视而不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快步走到城墙附近,对着城外大声喊道:“金校尉,尔等都是功臣,以后还要为国效力,岂会被拒之城外!城门马上就会打开,还不速速回城!” 泉男生这几句话很有意思,直接把金泰庐定位为‘功臣’,这样一来泉盖苏文若是想要追究擅自开城门的责任,或者免除金泰庐的职务,都必须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金泰庐虽然转过了身子,一双脚步却重若千斤,心里不停地祈求城上赶紧下令开城门!没想到都走开了几步却没什么反应,金泰庐心里十分失望,更多的却是对泉盖苏文的怨恨。忽然听见泉男生的声音,金泰庐简直如闻天籁,赶紧带着几十个亲信转过身子向城门飞奔。随着一阵沉闷的吱呀声,关闭好几天的城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金泰庐等人已经赶到,飞快的冲了进去。 这时又从四五百步开外飞奔过来一百余人,正是金泰庐刚才分出来的那一队人中的一部分,一边奔逃一边大声喊着不要关闭城门。而在这百余人身后,大队唐军正喊打喊杀的追了过来,看那架势似乎想要趁势夺取城门。 “快关城门!”泉武见金泰庐回来了,心里松了口气,对后面那百余人根本没心思理会,断然下令关闭城门。 泉男生心里十分遗憾,如果不是泉武率领泉盖苏文亲信侍卫在这里控制城门的话,自己有很大的机会能趁机放唐军进城!看来那位张焕将军早就想到这个情况,故而并没趁机夺取城门的计划。 城门本来就只开了一小半,这时眼看唐军就在不远处,城门附近那些侍卫都不敢怠慢,七手八脚迅速把城门关了起来。 那百余人本来一直向这边飞奔,忽然看见城门关了起来,纷纷向着城头破口大骂,然后四散逃向黑暗中。唐军随后赶了过来,为首一将领指着关闭的城门跺脚大骂,似乎很是遗憾没能趁势夺取城门,这将领骂了一阵,带着手下四处追击刚才逃逸的那百余人,迅速消失在了城头的视线中。 金泰庐大踏步走上城头,他脸上满是乌黑,身上也染了不少血迹,盔甲多处都破损,看上去十分狼狈,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笑话他,几乎所有的人都用尊敬崇拜的目光看了过来。 金泰庐经过泉武身边时,鼻子里重重的闷哼一声,眼中充满了怒气,也不理会对方,走到泉男生身前屈膝跪地道:“多谢大公子相救,否则小的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是什么话!”泉男生脸色怫然不悦,上前双手扶起金泰庐,“你金泰庐是大功臣,本公子岂能眼看着你去送死!你且跟随本公子去见大莫离支大人,走吧!” 金泰庐站起身道了谢,跟着泉男生下了城墙,趁着泉武不留意,低声和泉男生嘀咕了几句。 第299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15 “叔珩,你说今晚演的这场戏能否骗过泉盖苏文?”中军大帐内,李世民披着大氅坐在火炉边上,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喝了一口茶水之后,放下手中的茶杯询问张焕。 张焕眼中也有些疲倦,也放下茶杯道:“回皇上,今晚的戏做得很逼真,应该能够骗过泉盖苏文!即使金泰庐回去后有些纰漏,泉男生和金熙泽也肯定会加以掩饰!”说到这里张焕忽然脸上露出了笑意,“泉男生和金熙泽立功之心,肯定比我军将士更加强烈才对!” 听了张焕这话,李世民也不禁莞尔:“当初朕选择厚待梁万春和孙代音,也是为了减轻高句丽人的抵抗,同时起到分化对手的作用,只是没想到泉男生竟然会主动投靠!不得不说,泉男生确实是个聪明人!” “皇上所言极是!根据传回来的情况来看,若是我大唐不发兵前来,说不定两三年之内泉男生就会失去现在的一切。就拿今晚的事来说,金泰庐被迫出城,未尝不是泉盖苏文对泉男生和金熙泽的不信任所致。泉男生此人胸无大志,也没什么太大的才能,为了自保做出这种选择也是必然的。” “朕决定只等三天,三天后朕会下令攻城,力争五天之内攻破城池!朕离开京城才短短几个月,似乎已经离开很久了,心里颇为思念京城的风光!想必你也一样吧?对了,最近可有收到家人的来信?”李世民前几句话说的杀气十足,询问张焕的时候语气却变得十分柔和。 “多谢皇上记挂,最近一直在行军,因此收到的信件并不多。不过前几天在卑沙城收到了不少信件,妙玉和雯儿都说家里很好,而且太子夫妇和晋阳公主对微臣家里也十分关照,晋阳公主还时常亲自教昭儿和信儿习字呢。” 听见晋阳公主和张昭的名字,李世民的脸色更加柔和。这几年兕子逐渐长大,人越长越漂亮,几乎和长孙皇后当年一模一样,身子骨也越来越好,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时常生病。李世民心里很清楚,兕子如今的身子如此健康,张焕一家出了不少力气,还时常劳烦孙思邈替兕子调养,对兕子来说这份恩情不可谓不大。 “你扬州的那个未婚妻守孝期已经满了吧?回京之后朕准你回扬州和她完婚,还会让宫里下诏赐给她一个二品诰命,让她风风光光的嫁给你。”李世民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对张焕和苗影的事情又十分清楚,心里对苗影其实还有一些歉意,要知道苗影才是张焕正经的未婚妻,是张焕父亲亲口许下的。李世民这时忽然想起苗影,就不免想要给她一些补偿。 “多谢皇上!”张焕十分感慨的道了谢,这些年要说自己最对不起的人,莫过于苗影了! “到时候让雯儿也跟你同去吧!”李世民想了想又笑着说了一句,算是给足苗影面子了。高阳公主如今是张焕的正妻,即使不论她的公主身份,能够主动去见苗影也算是降尊纡贵了。 张焕心里叹息一声,虽然知道苗影的委屈,还是向李世民再次道了谢。 “道谢的话就不说了!”李世民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空了的茶杯,等张焕替他添上茶水后,喝了一口接着道:“这次征伐高句丽大局已定,朕想问问你灭掉高句丽宗庙之后,如何处置高句丽人方不会留下后患?” 张焕沉吟了一会,缓缓道:“臣以为对付不同的民族就该用不同的策略,比如突厥人强于骑射,那么就让他们从我大唐学习耕种之术,哪怕朝廷出一些钱粮,只要让他们过上定居的生活,就能最大限度的消除隐患。将来突厥人完全适应定居生活之后,再把一部分人迁移进关内,和我大唐人混居而居,数十年间必无突厥民族存在。至于高句丽人生性狡诈多变,既不感恩也不畏德,数百年来时常反复不定,对这种人惟有施以高压方可震慑其心!高句丽半岛颇多山林,一旦有人造反逃入山林,我大唐想要平乱可谓是难上加难!” 李世民想到高句丽的脾性,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依你之见如何?” 张焕犹豫了下,低着头道:“臣不敢说!” “嗯?”李世民一怔,“你素日以敢直言为名,如今为何不敢说?” “只因臣所说的计策,着实违背圣人之言,只怕会引起朝堂诸公的强烈反对!” “原来是这样!”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瞪了张焕一眼,“你张焕什么时候把圣人之言放在心里了?或者说,你认为朕是迂腐之人?自从当初听了你的意思,为了大唐利益出兵西域,朕也早就违背那些圣人之言了!” 张焕不禁也笑了起来,这些年一直在李世民身边,知道这位被后世吹嘘为‘天可汗’的伟大皇帝绝对不是迂腐之人!否则的话,他根本没有登基的机会就会死在建成元吉手中,而李世民后来的一些所作所为,也充分显示他是一个以朝廷百姓利益为主的君王! “是微臣之罪!微臣这就说一些浅见!”张焕告了声罪,顿了顿道:“微臣先问问皇上,我大唐可能出现的威胁来自何处?” “威胁?”李世民有些诧异,“我大唐如今强盛无比,何来的威胁?” 张焕叹了口气道:“请恕微臣大胆,秦汉当年何等煊赫,最后还不是走向衰弱?我大唐想要长盛不衰,其难度可想而知!” 李世民皱起了眉头:“你先说说威胁何来!” “皇上,高句丽灭亡之后,我大唐短期内唯一的威胁只会来自西边,也就是大食!” 李世民很是不解:“大食!此话怎讲?上次西征,几万大食骑兵不是全军覆没了吗?难道他们还敢前来进犯?” 张焕在心里整理了下思绪,把大食、波斯、天竺以及更西边的大秦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大致说了一遍。张焕着重强调了大食人的宗教狂热性,只听得李世民十分惊讶,心里对大食也逐渐重视起来。 “你是说大食向西受阻,迟早会再次进犯西域?” “回皇上,正是如此!欧麦尔上次派骑兵增援突厥人,事前就和乙毗咄陆有了协议,乙毗咄陆答应大食在西域传播伊斯兰教义,才换的欧麦尔答应出兵!如今大秦还很强大,因此欧麦尔只会引为盟友,转而打波斯或者西域的主意。而波斯相对羸弱,肯定抵挡不了欧麦尔的大军,我大唐正该与之结盟,将来一旦再起战火,我大唐也有个缓冲的时间。” 李世民很是感兴趣,马上接着问道:“天竺又如何?” “天竺小国众多,可谓是四分五裂,根本不足为惧!将来西域的棉布纺织还会滚雪球般扩大规模,需要更多的棉花,只要能让天竺人用棉花和我大唐换取粮食金钱,不出二十年,天竺就成为我大唐囊中之物!毕竟天竺离得太远,我大唐不可能长期派兵驻守!” 李世民坐直了身子,目光中异彩连连,茶杯里的水都冷了也没留意,点头道:“这个和对付突骑施和吐火罗如出一辙,朕认为可行!”李世民说到这里,忽然用左手拍了拍额头,“朕都被你绕糊涂了!这些事和朕问你如何处置高句丽人有何关系?” “微臣斗胆再问问皇上,我大唐此次征伐高句丽,最大的难处何在?” 李世民不假思索道:“最大的难处当然是粮草辎重难以运送!” 李世民脱口而出这句话,再结合刚才张焕关于大食的叙说,心里一下子想到张焕要说什么,不过这种感觉还是有些模糊,当下目光紧紧的盯了过来。 “微臣请皇上效仿秦始皇帝,修建一条唐直道!” 果然如此!张焕话音一落,李世民刚才模糊的想法一下子清晰起来。 明白了张焕的意思,李世民语气十分惊讶,还带着一些怒气:“你是说让朕修建一条从兰州府到碎叶或者疏勒城的直道,以便将来能迅速应对西边的战事?然而你知道那样会死多少人?前朝隋炀帝仅仅修建一条运河,就死了数十万人,大运河可谓是大隋朝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张焕小心翼翼地解释起来:“可是隋炀帝征兆的都是国内民夫,而微臣建议的是征召高句丽人!此举可谓是一石三鸟,征召高句丽人前去修建直道,可以彻底阻止他们将来的背叛,这是第一个好处;让高句丽人迁居西域,又可以给突厥人带来生存压力,让他们更老实一些,这是第二个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只要这条直道修建成功,一旦西域有事,我大唐随时都可以快速出兵,迅速平定威胁!” “这样只怕会死近百万人啊!”李世民喃喃了一句,脸上布满了犹豫之色。 没想到张焕又石破天惊来了一句:“其实除了高句丽人,将来还可以征召倭国人一起去修建直道!” 倭国!李世民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怒气,当日倭人的君主向隋炀帝递交国书,竟然用的是‘东天皇敬白西皇帝’,虽然使者被赶出了朝廷,却由此可见倭国人的狂妄自大这次大唐征伐高句丽,倭国人竟然敢派来水师参战,若非张仲坚忽然出现,只怕大唐水师必然损失惨重!此等卑劣之国,朕将来必然伐之! “今晚这些事你不要再和任何人说,回京之后朕召集大臣仔细商议再作打算!夜深了,你先回去吧!”李世民稳住怒气,对张焕淡淡吩咐了一句。 张焕见李世民没有当场同意自己的建议,心里有些失望,还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张焕出去后,李世民站起身左右踱步,脸上的神色十分的为难。 第300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16 张焕从李世民大帐里走出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向城头看了一眼,恰好听见城上传来阵阵欢呼声,依稀听见不少人高喊着金泰庐的名字。从欢呼声中可以听得出来,唐军配合金泰庐演的这场戏显然是大获成功,其结果就是金泰庐一下子成了英雄。只要泉男生和金熙泽不是笨蛋,就肯定有办法让金泰庐继续把守北城,而且会从这件事中寻求到足够多的好处。 “看来高句丽人对金泰庐这个‘英雄’十分尊崇啊!”张焕有些嘲讽的喃喃一句,然后打个大大的哈欠,大踏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城头上发出这么大的欢呼声,原因和张焕的猜测其实有些出入。 金泰庐‘逃’回城的时候,确实引起了一些高句丽人的欢呼和尊崇,这可是第一个从唐军身上取得‘胜利’的高句丽将领,着实不易啊!不过当时大多数人都在震惊之中,而泉男生又马上带着金泰庐准备离去,因而一开始并没引起过多的骚动。随后欢呼声之所以那么大,是因为金泰庐和泉男生悄悄嘀咕几句之后,走到城墙楼梯中途忽然转过身子,向城墙上的高句丽人喊了一番话,一下子引起了更大的欢呼和骚动。 “兄弟们!俺老金虽然偷袭唐军营寨侥幸成功,却损失了数千兄弟!刚才大伙儿都看见了,最后时刻为了掩护俺老金逃回来,仅剩的数百兄弟也死在了唐军手里,俺有何脸面接受兄弟们的欢呼!那些兄弟们对俺老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一定要守住城池,确保他们家人的性命!俺老金当着诸位兄弟们的面对天发誓,一定不会辜负死去兄弟们的期待,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这座城头上!还望诸位兄弟们以后和俺老金齐心协力,牢牢守住北面城墙!” 金泰庐近乎声泪俱下喊了这番话之后,城墙上以及附近的高句丽人几乎全都被他感动了,这才喊着他的名字大声欢呼。 张焕听到的欢呼声,正是在这个时候传到城外的,若是张焕在此,肯定会感慨金泰庐此人做将领肯定是不行,若是改行去作戏子必然会大获成功!和张焕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泉男生,看见金泰庐如此逼真的演戏,泉男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不已,若非他事先就知道事情真相,肯定也会被金泰庐的演技所迷惑。 “好了,别太过火了,走吧!”泉男生瞥了一眼正在下城墙的泉武,低声对金泰庐喝了一句。 听得泉男生的低声叱喝,金泰庐赶紧抹了下眼泪,对周围的高句丽人抱拳行了一礼,跟着泉男生下了城墙楼梯,上了泉男生的马车向泉府而去。 刚才正是接到泉男生的授意,金泰庐才忽然说了那番话。泉男生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让金泰庐取得北城将士们的支持,等下面见泉盖苏文的时候也好运作,有更大把握让金泰庐继续担任城北守将。 泉男生和金泰庐自始至终都没和泉武说一句话,明显对泉武十分的恼怒。只是泉武的脸上却并没有丝毫愤怒之色,眼神中反而透着许多疑惑不解,等到二人上了马车,泉武对一名手下低声吩咐一句,那人迅速翻身上马抄近路回泉府报信。泉武也快步走下城墙楼梯,策马跟在后面向泉府回转。 往日最多在亥时末,泉府里面的灯光就会黯淡下来,整座府邸也会陷入安静之中。然而今天却不同,自从天黑到现在,府邸里的灯火就一直没有熄灭过半点,而且不时有人飞奔进来,前去书房向泉盖苏文禀报最新的情况。泉盖苏文虽然足不出户,却对城外的情况了如指掌,随着一拨拨人前来禀报,他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是喜悦。 根据回报的情况来看,金泰庐在城外闹腾的动静不小,完全达到了泉盖苏文的意愿,想必天亮之后再大肆宣扬一番,肯定能提起城中的士气。在泉盖苏文看来,金泰庐最好还是死在城外,那样的话可以更好的激励军心民心,还可以顺理成章安排新的城门守将。 泉盖苏文此时对泉男生和金熙泽的怀疑减轻了不少,心里微微闪过一丝愧疚,毕竟金泰庐也算是泉男生的人,就这样派出去送死明显对泉男生很不公平。不过泉盖苏文这一丝愧疚瞬间就消失不见,转而考虑如何更好的利用这件事提高士气,以及任命谁为北城新的守将。 “启禀大莫离支大人,泉武统领让小的来禀报,金泰庐校尉带人逃回来了,如今城头上一片欢腾鼓舞,大公子带着金泰庐正在来见大人的路上!”正在泉盖苏文低头思忖的时候,又有一人走了进来,语气很是急促地禀报。 “你说什么!”泉盖苏文豁然站起身来,“他怎么可能逃回来的?即使没死在唐军手里……”泉盖苏文说到迅速醒悟过来,安排泉武制止金泰庐回城这件事,如何可以对外人说?当下一屁股仍旧坐下,脸色也恢复了平静,耐住性子向这人询问起了详细情况。 “金校尉成功偷袭唐军营寨之后,遭到唐军的猛烈攻击,他带着数百人拼死才杀出了重围!后来为了阻挡追兵,那数百人几乎全部留下断后,金泰庐只带着几十人逃了回来!” “竖子倒是命大!”泉盖苏文心里咒骂一句,“泉武呢?金泰庐回来的时候他在哪里?” “金校尉逃回来的时候,泉武统领担心唐军趁机夺取城门,下令阻止金泰庐进城……”这人说到这里咽了口口水,偷偷看了一眼泉盖苏文的脸色,见他脸色并什么变化,这才接着道:“当时金校尉留下的那数百人也正在奋力阻止的唐军追击,豁出性命的想要保住金校尉回城,而唐军距离城门还有很远距离,不可能趁机夺取城门,因此城头上的将士们都鼓噪起来,纷纷请求让泉武统领开城放金校尉回来……” 泉盖苏文听到这里截断话头,冷冷问道:“所以泉武就开城门放人回来了?” “并非如此!泉武统领并未下令,而是大公子忽然赶到……”这人心里一颤,赶紧把泉男生到达后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 泉盖苏文听完后皱起了眉头,泉男生怎么会刚好出现在那里?这个时机也太巧了吧!难道会有什么阴谋在里面?想到这里,泉盖苏文很是烦躁的摆摆手:“你下去吧!告诉泉武暂时先不必回来,让他去找姜炫燮,办好老夫此前交代的事情。” 这人躬身退了出去,泉盖苏文的脸色瞬间阴沉起来。金泰庐能逃回来确实打乱了他的安排,但是却并不足以让他感到愤怒,使得他很愤怒的人是泉男生!泉盖苏文刚刚消除了一些对泉男生的怀疑,没想到泉男生就做出这件事情,他这种人最喜欢的就是掌控一切,而泉男生做的这件事却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让他不得不再次分出心思去提防泉男生和金熙泽。 泉盖苏文越想越是生气,抓起身前的茶杯狠狠摔到地上,只听得卡擦一声,那只精致的茶杯被摔得粉碎。 摔碎这只茶杯之后,泉盖苏文悻悻的坐下,开始思考如何处理这件事。 “启禀大人,大公子带着金泰庐校尉在外面求见!”泉盖苏文并没等多久,外面就有人低声禀报。 “让他们进来!”泉盖苏文对外面喝了一声,揉揉脸颊让面色恢复平静。 不一会时间房门就打了开来,泉男生和金泰庐相继走进来。泉盖苏文抬眼一看,金泰庐全身上下狼狈不堪,身上的盔甲七零八落披在身上,头发不但披散开来而且还被烧掉了一些,脸上也划了几道口子,依旧有细微的鲜血不断渗出来。 “孩儿参见父亲大人(小的参见大莫离支大人)!”二人进来后就赶紧行礼,不过泉男生只是躬身一礼,而金泰庐却屈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金泰庐,你做的很好!站起身吧!”泉盖苏文点点头让金泰庐起来,然后询问泉男生:“男生,你先给为父说说金泰庐回来时的情况。” 泉男生微微欠身道:“启禀父亲大人,自从金校尉带兵出城之后孩儿就很是担心,生怕他不能完成父亲大人交代的命令,反而白白牺牲将士们的性命,因此听见城外喊杀声四起就忍不住前去观看。没想到孩儿刚到城墙上,就看见金校尉带着数十人逃了回来。 唐军当时却离得很远,而且被金校尉仅剩的数百手下挡在几百步开外,绝对不可能趁机袭取城门!而当时泉武统领拒不开城,使得城上将士们大为愤怒,孩儿不忍心金校尉作为功臣却白白送死,更会引起将士们的寒心,这才越俎代庖下令开城门放金校尉回来!孩儿恳请父亲大人责罚泉武统领,否则如何安抚将士之心!”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泉男生语气十分愤慨,脸上也充满了愤怒。 泉男生直接说出为何会出现在城头,同时也解释了为何放金泰庐回城,反而让泉盖苏文无处发火。金泰庐如今是‘功臣’,如果泉武拒不开城而让他死在外面,势必会大大打击将士们的士气,只怕事后泉盖苏文也要让泉武当替罪羊,才能安抚躁动不安的军心。从这点来看,泉男生不但没有做错什么,反而消除了泉武带来的隐患。 “泉武的事情稍后再说!”泉盖苏文当然不可能责罚泉武,淡淡的推脱了一句,“男生,你这件事做的也不错。金泰庐,你且说说出城之后的情况。男生,给他一杯水!” 书房里就三个人,泉男生只好亲自倒了杯水,递给了金泰庐。 金泰庐道了谢,双手接过去一饮而尽,然而把出城之后的情况描述了一遍。金泰庐把自己和手下说得十分英勇,如何悍不畏死的冲击唐军营寨、如何抵挡住唐军冲杀四处放火,说的绘声绘色而且十分真实,只听得泉盖苏文心里很是惊讶。泉男生却越听越觉得好笑,赶紧略微低下头,以防被泉盖苏文看见他眼神中的笑意。 “金泰庐,你这次立下了大功,老夫一定要重赏你!这样吧,你受了伤也需要静养,老夫赏赐你黄金三百两,你先回家养伤去吧,伤好后老夫提拔你为巡城游击将军,你看如何啊?” 泉男生心里一沉,泉盖苏文这明显是釜底抽薪,想让金泰庐明升暗降从而卸去城北守将这一职位!如此说来,父亲对自己和金熙泽的疑心一直都没有消除!只是金泰庐如果答应了,城门守将一旦易手肯定会影响计划,而泉盖苏文的理由很冠冕,泉男生虽然着急却不好提出异议,生怕引起泉盖苏文更多的疑心,只好以目示意金泰庐让他先开口推辞,若是被泉盖苏文拒绝,自己也就顾不得太多了,必须坚决支持金泰庐留任北城守将。 金泰庐对泉男生的目光了然在心,忽然双膝跪地,语气铿锵道:“大莫离支大人的好意末将心领了!只是小的伤势并不重,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小的岂可因小伤而放弃职守!为了掩护小的回城,数千手下死伤殆尽,小人唯一的侄子也被唐军所杀,此仇不共戴天!”说到这里,金泰庐语气哽咽起来,擦擦眼角叩了个头接着道:“死去那些兄弟们唯一的期望就是能守住城池,保住他们家人的性命!小的能侥幸逃回来,就绝对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因此小的刚才在城上已经发了誓言,誓死也要和兄弟们一起守卫住北城,请大莫离支大人成全小的这点卑微心愿!” 泉盖苏文听了金泰庐这些话,心里竟然有些感慨起来。 自从开战以来高句丽屡战屡败,泉盖苏文抱以极大希望的梁万春和孙代音相继投降,国内可谓是哀鸿遍野,没有一个将领敢主动出战!金泰庐这次出战不管战果如何,总算是鼓舞起了将士们一些士气,若是一意孤行把他从城北守将的位置上拿下来,换一个人上去的话,只怕刚刚鼓舞起的士气又会一落千丈!看来继续让金泰庐留任才是最好的选择! “男生,你怎么看这件事情?”泉盖苏文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还是开口询问泉男生的意见,想要试探一下大儿子的心意。 “大莫离支大人,关于这件事下官有话禀报!” 泉男生微微皱皱眉,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从书房门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第五卷 征伐高句丽301-352章 第301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17 听见门外忽然传来金熙泽的声音,泉盖苏文父子都有些愕然,紧接着俩人的眼神都起了一些变化。泉盖苏文眼中忽然闪过浓厚的警惕,飞快的瞥了一眼正看向房门的泉男生,眼神随即又变为一片平静。而泉男生眼中先是掠过一丝喜色,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喜色瞬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重重忧虑。 在泉盖苏文父子心思转换的时候,金熙泽快步走了进来,先向泉盖苏文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参见大莫离支大人,下官贸然前来是有要事禀报,还请大人恕下官唐突之罪!” 泉盖苏文摆了摆手,淡淡道:“金大人不必多礼,既然你有要事禀报,本大人又为何会责怪于你?这倒是巧了,本大人也正好在和男生说一件要事,你先说说你的事情吧!” 泉男生心里一跳,泉盖苏文虽然嘴上说不会责怪金熙泽,不过话语间对他擅自前来明显表达了不满之意。若是金熙泽说的事情并不重要,或者恰好说的是金泰庐的事情,恐怕反而会适得其反!泉男生想到这里,忍不住想要对金熙泽使个眼色,没想到金熙泽根本没看他这边,只好悻悻的收回目光。 金熙泽很是平静地道:“启禀大人,下官要说的是金泰庐的事情!” 金熙泽话音刚落,泉男生就在心里长叹一声,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直恭敬站着的金泰庐脸上却闪过一些喜色,满心欢喜地认为金熙泽肯定会为自己说话。 泉盖苏文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平淡道:“金大人不妨仔细说说。” “遵命!启禀大人,金泰庐此次出城虽然立下了些许功劳,跟随他出城的数千将士却损失殆尽,可谓是过大于功!然而下官却听见许多人都在称赞金泰庐,认为他此行狠狠打击了唐军的士气,大莫离支大人理当大加褒奖!下官觉得这种言论十分不妥,身为金泰庐的长辈更加应该是非分明,这才赶紧过来面见大人,请大人不但不要奖赏金泰庐,反而要加以惩治才是!” 金泰庐一直很期待的看着金熙泽,没想到他却说出这番话来,一下子张口结舌愣了起来。 泉男生先是一喜,心里为金熙泽这一招以退为进叫了声好,瞬间反应过来又开始担心起来,这一手以退为进自己都能看得出来,一向精明的父亲怎么可能看不明白?按照泉盖苏文的脾性来看,最厌恶属下在面前玩弄心眼,但愿金熙泽还有后话要说,否则的话金泰庐十有八九会失去城北守将的位置! 果然,泉盖苏文脸上露出了一些不悦,沉声道:“金大人对自己说的话,可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金熙泽看了看金泰庐,欠身道:“下官恳请大人让金泰庐先回去,好好包扎一下伤口。” 泉盖苏文知道金熙泽有话不想让金泰庐听见,看向金泰庐道:“金校尉,你先回去包扎伤口,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对于你刚才说的话老夫会好好考虑!” “小的告退!”金泰庐有些不情不愿的向三人分别行了一礼,拖着步子慢慢走了出去。 书房门再次关上后,泉盖苏文端起茶杯,很是悠然自得的品起茶来。 金熙泽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轻声道:“下官确实有以进为退之意,只是班门弄斧让大人见笑了!下官要说的话肯定会触怒大人,先请大人准许下官把话说完。” 泉盖苏文抿了口茶水道:“不管你说什么,老夫都会让你把话说完。” “谢大人!如今我高句丽危在旦夕,只有上下一心拖到严冬到来,再去向唐军屈膝求和,才有可能保住江山社稷!”金熙泽说完这几句话,停了下来看了看泉盖苏文。 泉盖苏文放下茶杯道:“你说的都是实话,继续说吧。你的真实意思其实在‘上下一心’四个字上吧?” “大人英明!”金熙泽随口拍了记马屁,“大人深知,下官一直和大公子走得很近,一心期望大公子将来继承大人的基业,甚至能再进一步……” 大莫离支想要再进一步,只能是自立为王了,金熙泽说到这里略微停了下,泉盖苏文父子却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泉盖苏文当初弑君夺权,意图就是在合适的时机自立为王,只是后来一直在整合国内实力,而大唐又一直在施加压力,只好暂时停息自立为王的念头,一心一意想要继承人成为高句丽之王!无奈如今形势岌岌可危,高句丽随时都有灭亡的可能,即使侥幸迫使唐军退兵,高句丽又还能剩下多少势力范围?对于雄心勃勃的泉盖苏文来说,指望有生之年建立更加强大、足以谋图中原的高句丽王朝这一期望已经破灭,心里当然无比沮丧。而泉男生虽然也在心里叹气,心情比起泉盖苏文却好了很多,且不说已经决定投靠大唐,即使如金熙泽所说泉氏能再进一步,只怕也没自己的份! “你是想说男建的事情吧?”泉盖苏文心里虽然很愤怒,不过只是语气略微变冷了一些,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金熙泽久在泉盖苏文身边,知道他这般模样已经十分恼怒,只是为了达到继续让金泰庐掌控城北的目的,只好硬着头皮道:“大人明见万里!下官正要说二公子的事情。近几年来,随着二公子年纪渐大,而大人对二公子一直宠爱有加,不少同僚们察言观色都投靠过去,使得大公子的声望受到严重削弱,朝中同僚们也因此分成两派互相指责,大大削弱了一致对外的心思,此举实为不智!我高句丽虽然一直和中原朝廷为敌,然而数百年来一直学着中原立嫡立长,大公子这些年为人处世毫无错处,在百姓和军中都有不小的威望,是大人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在此危难之际,下官恳请大人明确大公子的继承人之位,只有这样才能上下齐心抵挡唐军!下官不否认自己有私心,然而更多的却是为我高句丽的江山社稷考虑,为大人家族将来再起辉煌做考虑!下官的话已经僭越了,请大人治罪!” 泉男生一直提着心,听到这里总算勉强松了口气,以他对泉盖苏文的了解来看,金熙泽这番言论虽然有些僭越,也确实有私心,但是更多的确实是在为泉氏着想。因此泉盖苏文即使不采纳这个建议,也不会对金熙泽加以降罪,更不会怪到自己头上。 果然,泉盖苏文沉思良久之后,缓缓道:“金大人直言快语,说的又都是实话,老夫岂会责怪于你?这件事确实是老夫欠考虑了,结果导致朝中诸位大臣心思不齐,局势沦落到如此地步只怕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男生,你可敢当着为父的面向天发誓,若是能击败唐军继承大位,绝对不伤害你的手足兄弟!” 泉男生大喜,倒不是为泉盖苏文许下的‘大位’欣喜,而是听父亲如此说话,显然是接受了金熙泽的说法,最少金泰庐的城北守将之位是必然能保住的!当下泉男生虽然心里冷笑不已,却依旧双膝跪地,面色恭敬地向天发下了毒誓。 泉盖苏文听完誓言后长叹了口气,似乎放下了沉重的心事,若是他知道泉男生的真实想法,只怕会当场被气得七巧流血而亡才是!不得不说金熙泽选择了个最恰当的时机,如果在唐军大军压境之前说这种话,他唯一的结局就是被罢职问罪,甚至会祸及泉男生和家人。 “金泰庐这次率军出城,成功偷袭唐军营寨而且击杀唐军无数,沉重打击了唐军的士气,可谓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天亮之后,老夫会全城通告此事,同时任命金泰庐为游击将军,依旧镇守城北!泉武贻误战机,差点导致功臣枉死,令其自领二十杖责,同样通报全城!至于男建……暂时就让他继续守着王宫吧!” “大人察纳雅言,真是无比英明!” “父亲大人英明,孩儿多谢父亲大人!”泉男生和金熙泽同时大喜过望,相继行礼称赞了一句。 “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吧。男生,你回去好好休息下,天亮后你去城头上发布为父刚才的命令,同时要严加提防唐军吃了大亏会猛烈攻城!金大人,你那边也要做好准备,一旦唐军攻城务必确保守城器械不出任何问题!” “遵命!请大人(父亲大人)放心,我等告退!”泉男生和金熙泽掩饰住喜色,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书房门走出几步开外,俩人互相看了看,悄无声息的同时笑了笑,随即并肩走出了泉府。 等到二人出去后,泉盖苏文忽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低声喃喃道:“男建,为父这次算是委屈你了!只是如今形势所迫,为了凝聚所有力量抵抗唐军,不得不暂时安抚你大哥一党!如果你大哥将来做出意外之事……为父自然会给你个交代!否则的话,你就安心和你三弟一起做富贵王吧!” 泉盖苏文自始至终都没完全解除对泉男生和金熙泽的怀疑,只是迫于形势,再者金熙泽所说确实有道理,这才暂时忍耐下来,等待将来再看罢了。 第302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18 深秋的清晨很是寒冷,空气中也笼罩着淡淡的白雾,偶尔有风吹过,白雾会被驱散一些,不过转眼间又会再次聚集在一起。晨曦也来得很晚,当暗红色的阳光从远处的山岭后面探出头,清冷地照射在平壤城上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三刻了。 城墙后面的避风处,到处都横七竖八地躺着熟睡的人,城头上随处可闻鼾声如雷。昨晚这些高句丽人几乎一夜未眠,时刻提防着唐军趁夜攻城,没想到一直等到天亮唐军都没有任何动作。这些人暂时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天气寒冷,和衣靠在城墙后面就沉沉睡去,城墙上一时变得一片寂静。 这片寂静并未保持多久,差不多辰时末的时候,从城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几十匹快马很快出现在城墙下,为首一人正是泉男生。城墙上的士兵们此时睡得正熟,只有少数人被马蹄声惊醒,揉着惺送的睡眼看了过去,当看见是泉男生的时候,这些醒来的人赶紧坐起身来,同时纷纷伸手摇醒附近的同伴。 “大家不必行礼!也别摇醒他们,让他们多再睡会吧,昨晚大家都辛苦了!”泉男生快步走上城墙,见到眼前这般情景,马上出言阻止摇醒其他人。 一名黑衣校尉赶紧拍了记马屁:“大公子体恤属下,小的敬佩万分!” “将士们为国效力,本公子理当予以关怀。张泰周,传令下去,如果唐军不攻城,就不必叫醒他们。”泉男生随口吩咐一句,举目向城外唐军营寨望去。 那名叫张泰周的黑衣校尉答应一声,赶紧四处前去传达命令。 此时空气中的白雾已经完全被阳光驱散,几里开外的唐军营寨一览无余。泉男生记得很清楚,唐军搭建营寨的速度虽然快得离谱,但是建成后的营寨却十分大气坚固,当时他看了都十分惊叹。然而此时的唐军营寨却有些面目全非,北面数里长的栅栏和围墙被完全焚毁,到处都是烧焦烧黑的痕迹。大概有两三千民夫正在清理废墟,更远处还有不少民夫正在大量砍伐树木,同时用大车向这边运送,明显是准备修补这个大豁口。营寨外围,足足有六千骑兵面向城墙严阵以待,似乎随时提防城中的再次袭击。 “唐军做戏做得真像,竟然舍得烧掉那么长的一段围墙栅栏!”泉男生看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大公子,今天唐军会攻城吗?”这时张泰周传完了命令,凑过来有些不安的询问。 张泰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旁边很多人都竖起了耳朵,¨,w,é,n, r,é,n,, ,sh,ū,, w,ū,¨,眼中都有着重重忧虑。 泉男生看了看周围,知道他们担心的是昨晚金泰庐偷袭唐军营寨成功,今天唐军会不会发起猛烈的攻城加以报复。泉男生心里很清楚,唐军最少今天绝不会猛攻城池,最多就是像昨天一样用抛石机打击士气,只是对张泰周的这个问题,泉男生却只能找个借口推搡过去。 “金校尉昨晚立了大功,大大振奋了我军心民心,不过同时也激怒了唐军,因此今天唐军肯定会发起攻击。不过本公子以为,唐军刚吃了大亏,最多就是试探性攻击,大家不必太过忧虑!” 周围众人听见泉男生这么说,心情明显轻松了许多。随后就有人谈论起了昨晚的事情,对金泰庐及其所部的‘英勇不畏死’敬佩不已,还有人向泉男生询问金泰庐的情况,认为理当由金泰庐继续守护北城,这才能大大提高军心士气。 泉男生忍住心头笑意,肃然道:“金校尉受了些伤,因此大莫离支大人让他先回去包扎伤口,休息好之后再来城上。大家放心,金校尉不但还会是城北守将,而且已经被升为游击将军,大伙儿再见到他的时候,就该称呼将军了。” 泉男生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一阵欢呼声。接着更多的人被惊醒过来,问清楚原因之后欢呼声更加响亮,还有人喊出了‘万人敌金泰庐’这个称号,没想到竟然引起很多人附和,闹腾到最后简直把金泰庐吹嘘成了战神再世,似乎他只要伸伸手就能灭掉唐军一样。若是张焕在此肯定会啼笑皆非,看来很多事情都是有传统的,毕竟在某个时空里,金太阳就能‘用一颗手枪子弹击落一架战机’。 “诸位兄弟,快看,金校尉……不,金将军向这边来了!”正在闹腾的时候,有人忽然激动地喊了一声。 包括泉男生在内,数千人齐刷刷转过头去,只见金泰庐脸色憔悴的骑在马上,在几名亲兵护卫下正向城墙而来。 只听得轰的一声,城墙上一下子炸开了锅,许多人嘴里喊着金将军,一窝蜂迎接上去。 “大公子,这……”权西建一直没说话,这时只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向泉男生喊了一声。 泉男生也皱了皱眉有些不乐,不过马上就想开了,自己已经不再想要继承泉盖苏文的位置,那么金泰庐名声闹腾得再大都没什么影响,反而更利于自己和金熙泽控制城北才是。想到这里泉男生微微一笑道:“我们回去吧,向父亲大人禀报唐军营寨的情况!这里就交给金泰庐,让他好好出出风头吧,这种机会绝对不会再有了!” 泉男生说完话,带着权西建等人下了楼梯,快步向城下走去。这时金泰庐也走在楼梯中间,俩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泉男生低声说了几句话,金泰庐连连点头,也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泉男生在众人恭送下策马离去,金泰庐则到了城头上,和众人大笑着寒暄起来。 泉男生离开城头的时候,张焕却站在营寨附近的一座土丘上,向着城头上眺望。城头上的欢呼声和嘈杂声四起的时候,张焕嘴角露出了一些讥讽,想必是开战以来高句丽人一直大败亏输,如今金泰庐恰好‘立下大功’,这才一下子被追捧起来。 纥干承基听见欢呼声皱了皱眉,低声道:“公子,不知钱衡今日能否传回消息?小的昨晚应该多派几个人跟着金泰庐回去的。” “那倒是不必!”张焕摇了摇头,“金泰庐带回去的人本来就不多,若是派去的人多了肯定会引起怀疑。我看钱衡十分机灵,再者还有李掌柜等人帮衬着,应该没什么问题。等下佯攻的时候,你让人趁乱再放几只信鸽进去。” “请公子放心,小的等下就去安排。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发起佯攻了,公子该回去安排了。” “好吧,这就回去。”张焕走出几步忽然笑了笑:“耀武扬威这种事就交给程处默去办吧,他对这事十分喜欢也十分顺手。” 纥干承基也笑了起来,整个左武卫的将领里面,要说最喜欢出风头的必然是程处默。像这种炫耀武力的机会,让他出面是绝对不会错的。 半个时辰后,唐军营寨传出沉闷急促的战鼓声,程处默率领俩万余人,带着抛石机和出了军营,缓缓向着城墙逼近。 金泰庐到了城墙上之后,一直被众星拱月包围着,各种阿谀之词滚滚而来。金泰庐虽然明知道是假的,心里也不免有些飘飘然,口沫纷飞的叙说起了昨晚的‘惊险’,只听得周围人群不时发出惊叹声。猛然间听到唐军战鼓声响,金泰庐下意识的双腿一颤,随即意识到自己如今和唐军是‘自己人’,也就没了惧怕之心,一脸勇武的抓起兵器凑到城墙前观看,又引起一阵喝彩声。 唐军前进速度并不快,到了三百步开外程处默高高举起兵器,队伍缓缓停了下来。 这时只见程处默单人匹马向前冲了百余步,对着城头喝道:“兀那金泰庐,昨晚竟然敢偷袭我军营寨,真是卑鄙的小人!如今本将军前来挑战,可敢出城一战?” 城上许多人都认出了程处默,都对他前几天那一箭记忆犹新,听得这一声大喝心里都打了个颤,齐齐把目光投向金泰庐。 金泰庐举了举手上兵器,对着程处默喊道:“兵者诡道也,尔等不识兵法,才被本将军袭击营寨导致伤亡惨重,本将军何来的卑鄙?你若是自持勇武,不妨来攻城试试,本将军一定要让你铩羽而归!” 程处默故作愤怒,举起兵器一指金泰庐喝道:“金泰庐,待得城破之后,本将军一定将你碎尸万段!”说完奔回本阵,下令开始攻城。 战鼓声和号角声中,唐军迅速架起了抛石机,同时弓箭手开始大踏步向前,随时准备向着城头放箭,数千唐军扛着冲车和云梯,飞速向城墙冲了过来。 金泰庐吓了一跳,原以为唐军只是做个样子,没想到似乎玩起了真的,下意识的嘶声下令弓箭手做好准备,随时准备迎敌。下令完毕之后又有些后悔,万一杀伤太多唐军,岂不影响自己的将来?只是这时唐军抛石机已经开始投掷大石,而弓箭手也开始纷纷放箭,金泰庐来不及后悔,赶紧在亲兵护卫下向城墙后面躲避。 第303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19 巳时末,平壤城北。 正当空的太阳一改早间的清冷,光线变得强烈了很多,照射在人身上竟然微微有些火辣之感。站在城墙上的金泰庐伸出袖子,用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把疲惫的目光投向城外。在城外两里处,唐军正随着鸣金声缓缓退去,队形和来的时候一样齐整,看上去刚才那场攻城战根本就没有消耗掉唐军将士们太多精力。 金泰庐有些无意识的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到了城墙附近。城墙下面以及稍远处的开阔地上,堆满了各种杂乱的箭矢、檑木滚石以及其他各种杂物,城门附近一架唐军冲车依旧在冒着黑烟,整个车身已经烧毁了九成。从眼前的情景来看,刚才的攻城战似乎十分猛烈,不过城外却看不见一具唐军的尸体,就连地上也看不见太多血迹。 “金将军,唐军的攻城可真是猛烈!小的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猛烈的进攻!”这时一人喘着粗气凑了过来,语气中似乎有些惊魂未定,脸色也有些苍白,正是校尉张泰周。 金泰庐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他心里其实十分疑惑,唐军刚才的进攻到底是佯攻还是真的进攻?如果佯攻都有这般猛烈,可想而知唐军全力攻城会有多可怕!如果唐军是真的进攻,为何每次一遇到城上的阻击就迅速后撤,以致于撤退之后地上都没多少血迹?思来想去之后,金泰庐更加倾向于唐军是佯攻,心里更是倒吸几口凉气,幸亏自己做了正确选择,否则一旦唐军全力攻城只怕瞬间就会死亡无葬身之地!金泰庐忽然感到有些后怕,唐军虽然是在佯攻,发射来的箭矢和大石块却没长眼睛,万一刚才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石块命中,岂不白白葬送了小命? “真希望大公子尽快动手!”金泰庐在心里嘀咕一句,又对张泰周吩咐几句,自己下了城墙,策马向泉府而去。 此时在唐军大营,张焕正站在自己的营帐外面,看着一队队唐军相继回到军营。看见将士们脸上轻松的笑容时,张焕微微笑了一下,对左武卫这些精锐来说,刚才那场佯攻简直就是在闹着玩,就当是一场演练罢了。 “末将参见大将军,此次攻城我军受伤一百四十余人,其中三十七人伤势比较严重,九人被流矢射中不幸身死。”程处默策马到了近前,翻身下马过来禀报。 张焕皱了皱眉:“怎么死伤这么多人?” “这个……”程处默挠挠头,顺手抓下头盔拿在手上,脸色讪讪道:“将士们都太过勇猛,虽然明知道是佯攻,一听见战鼓声响还是按耐不住向前猛冲,末将一时控制不住,因此……” 张焕闻听默然,也不好再责怪程处默,摆摆手让他亲自安排救治,尽量不要让重伤者再死一人。程处默带好头盔,抱拳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鸽子放了吗?”张焕看着程处默走进远处的帐篷,转过头询问纥干承基。 “放了,为了确保鸽子的安全,李德禄带着人去城西山林处放飞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带了许多鸽哨。另外这次放飞的都是来过平壤城的鸽子,想必李掌柜他们很快就会收到。” “这件事你多加留意一下,有消息回来马上来报。我去见皇上,禀报一下这边的情况。” “公子放心,一有消息小的马上会去向公子禀报。” 张焕点点头,大踏步向中军大帐走去。纥干承基等他走开后,带着几人出了大营,向着平壤城西边进发。 平壤城内,随着击退唐军猛攻的消息传递开来,死气沉沉的城池似乎一下子恢复了生气,街道上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高句丽人在一起低声谈论。巡逻的兵丁也和往常不一样,不再前去驱散这些讨论的人群,而是也跟着热烈的讨论,久违的笑容也出现在了他们脸上,似乎击退唐军这次进攻就获得了一场大胜。 这件事主要是因为泉盖苏文在推波助澜,金泰庐禀报情况之后,他马上派人四处传扬金泰庐及其麾下的勇猛,再三声称有这些高句丽勇士在,唐军绝对攻不进来,平壤城一定能支撑到严冬到来之际。可怜这些高句丽人开战以来,一直听到的是坏消息,又没有经历过辽东城攻防战,大多数人都对泉盖苏文这些话信以为真,因此很多人才走上街头欢欣鼓舞。 北城那座小院子里,张账房把院门轻轻拉开了道缝隙,凑到门边看了一会外面的街道,关上门叹了口气。 “张兄为何叹气?”李掌柜坐在院中的石凳子上,手里端着一杯茶水,听见张账房叹气,放下茶杯面带笑容的询问。 张账房面带忧色,走过来低声道:“你听听外面的欢声鼓舞,难道我军真的攻城损失惨重?” “怎么可能!”李掌柜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事先就说好的是佯攻,我军自然不可能忽然变成强攻!再者说了,你我来这里时间也不短了,高句丽人是什么德性难道你还不清楚?如今正是他们士气低迷之际,这件事肯定是泉盖苏文哗宠取宠罢了。” 张账房拍了拍额头道:“李兄说的极是,是在下有些多虑了!按说钱衡应该回来一下才是,怎么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消息?难道张大人没派他回来?” “咕咕……咕咕!” 李掌柜正要说话,只听见一阵扑楞楞的翅膀声,紧接着连续三只鸽子咕咕叫着相继降落在院子里,其中一只似乎就是上次连夜回去的那只。李掌柜先是一喜,紧接着脸色忽然紧张起来,对张账房指了指鸽子,弹起身大步走到门边,小心的向外观看。张账房愣了一下,紧接着明白了李掌柜的意思,脸色也有些发白,赶紧过去把鸽子脚上的竹筒取下来,然后把鸽子们关在笼子里,拿着竹筒走到李掌柜身边,紧张的看着他的脸色。 “还好!还好!”李掌柜连说了俩声还好,转过头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张账房松了口气,小声询问:“没人留意鸽子?” “运气不错!门外那群高句丽人正在向前面街道而去,并没人留意到鸽子的到来。” “李兄,这件事不对啊!” “有何不对之处?” “上次泉盖苏文全城捕杀鸽子,我们的鸽子几乎损失殆尽,还为此损失了不少人手。张大人生性谨慎,自然不会忘记这件事,这次怎么会大张旗鼓放出鸽子,而且仅仅我们这里就来了三只?” “嗯?你说的没错!”李掌柜也反应过来,“快看看信里面写的什么!” 张账房三两下打开一只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张小小的纸卷,递给了李掌柜。 李掌柜展开纸卷一看,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纳闷,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忽然笑了起来:“这件事看来有些蹊跷……你先看看另外俩封信。” 张账房虽然有些疑惑,还是依言打开另外俩个竹筒,看了第一张纸卷之后惊讶的‘咦’了,赶紧三俩下打开另外一个纸卷,只瞟了一眼,就讶然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两封信件不但内容一样,而且都没有用暗语,万一落在敌军手中,岂不是……” “嘿嘿,以某看来,张大人只怕是故意这样做的,为的就是让这些信件、或者说让某一只鸽子落在敌军手中!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倒是个疑问。” “二位老大,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忽然从墙角传来一个声音,张李二人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是钱衡的声音,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张账房脸色愠怒道:“钱衡,和你说过多次了,不要总是神出鬼没的出现,怎么屡教不改?” “嘿嘿,张账房休要生气!休要生气!”钱衡照例嬉皮笑脸走上来,想要拍拍李掌柜的肩头,却被对方一巴掌把手打开。 钱衡也不生气,再次嘿嘿一笑,快步走到李掌柜身前时,面色已经正经起来,抱拳道:“李掌柜,小的已经顺利见到了张大人,张大人托小的告诉大伙儿,我们的家人都很好,这俩年兄弟们隐姓埋名,离乡背井前来高句丽,替朝廷立下了不小的功劳!等回了长安,张大人会奏请皇上加以褒奖,死去的弟兄们也会厚加抚恤……”钱衡越说语气越激动,转述完张焕所说的话之后,眼眶已经红了起来。 李掌柜和张账房眼中也湿润起来,又向钱衡仔细询问了面见张焕的细节,以及纥干承基等人的情况,齐齐唏嘘不已。 “可惜啊,眼看高句丽灭亡在即,那些兄弟们却看不见了!这事说起来某和李兄也有些责任,没有提前下道命令,导致很多兄弟们因为对鸽子的疏忽而丧命,某这心里真是……唉!”张账房转头的时候,一眼看见了墙角的鸽笼,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李掌柜跟着感叹了一句,猛然想起刚才钱衡回来时说的那句话,赶紧问道:“钱衡,张大人这次大张旗鼓,到底是为何原因?” “这件事是这样的……”钱衡笑了笑,低声说了起来。 钱衡在向李、张二人叙说原因的时候,泉男生正阴沉着脸,大步走向泉盖苏文的书房。权西建跟在泉男生身后亦步亦趋,手里还提着一只蒙着黑布的笼子。 第304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20 泉盖苏文脸色阴沉地坐在书桌后面,右手用力捏着额头,似乎想要把额上的皱纹都抚平一般。泉男生站在下首,脸上表情看上去很愤怒,不过垂着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喜色。权西建站在房门口,手里依旧提着那只笼子,不过罩在上面的黑布已经被掀了开来,俩只黑色的鸽子静静地依偎在笼子一角,四只小眼睛中充满了警惕。 “唐军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件事的?”过了许久,泉盖苏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语气十分冰冷的询问。 泉男生稍微抬起头道:“回父亲大人,攻城开始之后陆续发现的。” “抓到了多少只鸽子?多少个大唐奸细?” “今日唐军是四面发起进攻,因此将士们忙于四处守城,没能够及时发现这件事,街上巡逻的将士们也一直忙着向城头运送东西,也没留意到这件事。直到刚才有百姓抓住鸽子之后去衙门报信,才引起平壤知府权丙浩的注意,他一边派出差役四处搜寻,一边向金熙泽通报。金熙泽也不敢怠慢,赶紧派人带着鸽子来向父亲禀报。孩儿奉父亲之命去城中巡视,当时恰好经过那附近,就主动把这件事接了过来。” 泉盖苏文一拍书桌,语气愤怒道:“也就是说不但没抓到一名大唐奸细,连鸽子都没抓到几只?真是一群饭桶!” 泉男生也一脸愤慨道:“孩儿也很愤怒,这才主动接过这件事情,希望和父亲大人商量一下对策!不过请父亲大人暂且息怒,唐军趁着攻城的良机开始放飞鸽子,下面那些人也确实很难留意。只是前阵子的暴乱之夜,唐军奸细的可怕之处几乎人尽皆知,若是不能控制好这件事,一旦传扬开来,金泰庐拼死才挽回的一些军心民心只怕又会涣散!” “依你之见如何?” 泉男生略微犹豫了下,低声道:“父亲大人高瞻远瞩,孩儿想先听听父亲的指点。” “你大可不必如此!”泉盖苏文脸色缓和了下,“有什么良策只管说出来,难道为父还会妒忌你的才能?” “如此,孩儿就说点浅见。自从开战以来,父亲大人多次下令抓捕奸细,也确实抓不到了不少人,不过请恕孩儿直言,唐军奸细绝对不可能被全部抓完!而这次唐军忽然使用大量鸽子传信,而从截获的几封信件内容来看,都是向城中的奸细们下的命令。虽然命令中没有明确说要做什么,不过必然是造谣生事、刺杀破坏、以及帮助唐军夺取城门这些事情。”泉男生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看了看泉盖苏文。 泉盖苏文微微点头示意赞同这个说法,伸手做了个继续说的手势。 “从唐军这个举动来看,绝对还有不少奸细藏匿在城中,在等待机会再次发生动乱。如今的形势不比当初,若是再发生一次暴乱,只怕城池转眼间就会被唐军攻陷!也许城里的大唐奸细并没有那么多,但是我们不敢冒险,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发生那样的动乱!因此孩儿向父亲大人请命,请准许孩儿带人前去捉拿大唐奸细,一旦确认是奸细,格杀勿论!”泉男生说到后面几句的时候,语气显得十分激昂愤慨,还带着一些杀气腾腾。 “不必确认!”泉盖苏文冷着脸摇了摇头,“只要有嫌疑是大唐人,不必确认当场处死就是!危难之时你能出头做事,主动替为父分忧,老夫对你的心意很是感动。不过这件事并非你的擅长,你的身份又尊贵,万一捉拿奸细的时候出了些许差错如何是好?这件事还是让别人去办吧。” 泉盖苏文话说的虽然客气,却婉言拒绝了泉男生的请求,其原因依旧在于他不想让泉男生手中掌握更多的力量。 平壤城现在的守卫力量大致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守城的接近八万兵力,是高句丽仅剩的精锐军团,由泉盖苏文亲自统领,肩负着守城的重任。 第二部分是守备府衙门及其下属,有巡城、捕盗、戒严等职能,大概有俩万余人,这支兵力由知府权丙浩掌管,人数虽然不少,平日做的最多的却是欺压百姓、敲砸勒索这类事情,真的派去办正事是绝对不行的。再加上知府权丙浩能力平平,只是其母是泉盖苏文的乳母,因此很得泉盖苏文信任,才被任命为平壤城知府,是个尸位素餐之徒,指望他去办事明显不可能。 第三部分就是泉氏家族的亲信侍卫,这部分人人数最少,大概只有三千五百人,却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且对泉氏及其忠心。泉盖苏文想要顺利捉拿到大唐奸细,就必然要让这支人马出面,他又不想让泉男生掌握这一股最值得信任的力量,只好婉言拒绝泉男生。 泉男生皱皱眉,张口想要争辩,话到嘴边忽然眼珠子一转跪倒在地:“父亲大人,如今事情迫在眉睫,孩儿不得不禀报一件事情,还请父亲大人责罚!” “嗯?”泉盖苏文愣了一下,摆摆手让权西建出去,沉声问道:“你做了什么事,要为父责罚?” 泉男生叩了几个响头之后伏在地上,语声呜咽道:“启禀父亲,这几年二弟咄咄逼人,孩儿为了自保,不得不扩充人手,如今明里暗里掌握的已经有一千七百多人了!如今形势危急,孩儿只有豁出去斗胆直言,父亲也许是因为对孩儿有了疑心,不想让孩儿掌握家族的那支亲信力量,这才不许孩儿出面捉拿奸细!孩儿再次向父亲大人请命,不必派出家族那支精锐亲信,孩儿愿意派出自己的人手前去捉拿大唐奸细,若是不能顺利捉拿到大唐奸细,孩儿甘愿受父亲大人重罚!”说完这番话后,泉男生的脸色看上去十分忐忑不安,微微抬起头,不停地悄悄打量泉盖苏文的脸色。 泉盖苏文不但没有勃然大怒,而且忽然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语气十分平淡:“你三年前开始暗中招募人手,当年就拥有了四百亲信,随后俩年又招募到了一千多人。你和权丙浩交情不错,就由他出面做了安排,这些人一直挂名在守备府名下,平时就由权西建兄弟暗中操练,可是这样?” “父亲大人你怎么会……”泉男生猛然抬起头,脸上的神色显得十分震惊。 “为父怎么会知道这些?”泉盖苏文再次笑了笑,看向泉男生的眼神中有了一些暖意,“平壤城大大小小的事情,有什么事情为父不知道的?不止是你,男建、男产也在做这种事,为父这些年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目的就是纵容你们暗中争斗,只有争斗获胜者才有资格继承大位!现在你能亲口说出这件事,足以表明你对为父和家族的忠诚,为父又怎么会怪罪于你?” “父亲大人明见万里,孩儿钦佩万分!”泉男生语气惊叹,再次叩了几个头,似乎真的对泉盖苏文敬佩万分,然而他看向地面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惊喜。 泉男生刚才也是冒险一搏,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暗中招募人手的事情泉盖苏文肯定知道!因此在再次请求的话出口之前,泉男生忽然决定以退为进,主动坦白这件事,若是能够获得泉盖苏文的完全信任,进而掌控那支家族亲信侍卫那是最好,即使不能掌控那只力量,退而求其次也更容易让泉盖苏文答应由他出面捉拿大唐奸细。泉男生此举虽然看似冒险,其实其实却是因为对泉盖苏文的脾性太过熟悉,这才故意这么说,泉男生知道若是坦白了,即便是不能完全获得信任,依照泉盖苏文自持能掌控一切的性格来看,也绝对不会责怪自己。 泉男生这时听见泉盖苏文如此语气说话,怎么会不暗中惊喜? 泉盖苏文站起身走过来,扶起泉男生,拍拍他的肩头道:“你我父子一体,理当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既然你有这心思,为父就答应你就是。为父会给泉武下令,让他拨给你一千人,再加上你自己的人手,马上开始搜捕大唐奸细!另外为父会警告男建和男产,不许他们在这件事情上作梗!这件事有些危险,你要小心从事!” “多谢父亲大人信任关怀,孩儿一定不负重托!”泉男生躬身道了谢,看着泉盖苏文斑白的两鬓以及脸上的关怀之意,心里一瞬间竟然动摇了起来,差点说出不合适的话,赶紧把这一丝情绪按捺下去。 泉盖苏文握拳轻轻擂了一下泉男生的肩头,慢慢走回书桌后面坐下,闭上眼睛摆了摆手道:“你去吧,为父累了!” “请父亲大人好生休息,孩儿告退,一有好消息马上就来禀报!”泉男生躬身一礼,目光复杂地看了几眼闭目养神的泉盖苏文,轻轻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房门刚关上,泉盖苏文就蓦然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伸手摸了摸上唇的胡须,接着喃喃低语了几句。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有些疑虑,又有一些欣慰,还有一些别的意味。 泉男生出了房间就一直没有回头,直到走出大门才站住身子,转过头看了看门楣上‘泉府’俩个大字,黯然叹了口气,快步向身前的战马走去。 第305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21 未时,平壤城西边山林。 夕阳散发出最后的热烈,透过稀疏的枯叶照射在一座山头上,给这清冷的秋日带来了一些淡淡的暖意。山头上的树林里,李德禄带着数十名暗刺正时刻不停地向着天空张望,好几个人脸上已经有了焦急不耐之意。纥干承基坐在稍下面一点的一棵大树下,用懒洋洋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平壤城城墙,偶尔也抬起头看看天空,看不出来有丝毫焦急之意。 “纥干承基大人,已经三个时辰了,不会是出什么岔子了吧?刚才多次发现有鸟儿经过,却都不是我们的鸽子!”又等了盏茶时间依旧没有任何发现,李德禄抹了把汗水,忍不住走过来询问纥干承基。 “这次公子为了协助泉男生,几乎放出了所有的鸽子,此举必然会引起高句丽人的警觉!李掌柜他们想要传出消息,肯定会需要更多的时间。让兄弟们慢慢等着吧,不要放松注意,也许过会儿就会有动静,万一因为疏忽错过了鸽子,我等将无法向公子交待。” “大人这点请放心,绝对不会出问题!”李德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下在城四周的各处山头上都安排了人,每一拨人都带着几名大唐通信所的士卒,他们都是积年老手,又携带了许多鸽哨,若是鸽子出现肯定不会错过。” 纥干承基点点头不再说话,从腰间取出水囊喝了几口,收好水囊微微闭起眼睛养起神来。 李德禄抱了抱拳也没说话,转身就向刚才的位置走去,走出几步开外忽然回过头来问道:“以大人看来,还需要多久才能攻占平壤城?” “嗯?”纥干承基张开眼睛,带着疑问看着李德禄,平时李德禄从来都是只管做事,绝对不会询问其他事情的。 “嘿嘿,昨天收到了家信,在下的娘子生了个男婴,在下十分想要尽早见到他!只是如今大军囤积城下却不攻城,在下难免心里有些疑惑。” “皇上体恤将士性命,这才没有正式发起攻城,准备先等等泉男生的消息,否则的话我等如今已经在平壤城了!既然你问起来了,某就给你透漏点消息,皇上只给了三天期限,三天后如果泉男生没有成功,就会马上发起攻城!因此你不必再着急,最多再过一个月你就能回到长安,还能赶得和家人过个年。” “在下明白了,多谢大人相告!”李德禄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脚步轻快的走到同伴中间,大声呵斥让大家不可懈怠,鸽子一出现就要立刻吹响鸽哨云云。 纥干承基眼中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依旧闭起了眼睛养神。≮更多好书请访问t x t 8 0. l a八 零 电 子 书≯ “大伙儿快看,那边又有鸟儿来了,是从东边来的!”大概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一人忽然指着东边的天空喊了起来。 纥干承基闻听瞬间睁开眼睛,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在三四里开外的天空上,一个小黑点正急速向这边而来,黑点越来越大,很快就到了山头前方不远处,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出是一只鸽子。纥干承基一跃而起,动作迅速的走到李德禄等人身侧,哪还有半点懒洋洋的模样子。 李德禄这时也从喜悦中惊醒过来反应过来,赶紧大声喊道:“快吹鸽哨!快吹鸽哨!” 其实没等到李德禄喊叫,俩名大唐通信所的士卒已经吹响了鸽哨,急促刺耳的哨声迅速传到了很远开外。 天空中那只鸽子显然听见了哨声,飞行的速度一下子减慢了下来,到了山头上面不再向前继续飞,缓缓盘旋几圈之后,收起翅膀降落下来,稳稳地停在一名大唐通信所的士卒手臂上面。 众人都松了口气,齐齐看向那名士卒。这名士卒熟练地从鸽子脚上取下一只小竹筒,把竹筒递给纥干承基,然后把鸽子放进笼中,麻利的取出食物和水加以喂养。 “我亲自去给公子送信,你带着兄弟们继续留在这里,说不定还有鸽子从这个方向回来!”纥干承基对李德禄交代一句,也不等对方答应就快步奔下山头,从山脚下的一棵树解下缰绳,翻身上马飞速向唐军营寨奔去。 “兄弟们,打起精神啊,回到长安我请大家去家里喝酒!”看着纥干承基逐渐远去,李德禄笑着喊了一句。 “老李,你也太不厚道了,嫂夫人给你生了儿子,这是何等大的喜事,仅仅在家里请一顿酒就完事了?” “是啊是啊,王虎儿说的没错,最少也要去拥翠楼喝顿花酒!” “一顿怎么够!最少三顿!” “是极是极!理当如此!” 众人七嘴八舌打趣起了李德禄,直说的李德禄脸色通红,对众人的要求全盘答应这才作罢。 纥干承基自然不知道身后众人在打趣李德禄,只顾着策马飞奔,很快就回到了大营外面。守卫大门的士卒都认得纥干承基,赶紧打开门准备放他进来。不等大门完全打开,纥干承基就从门缝隙中策马而入,随即翻身下马,大踏步向张焕的营帐走去。 张焕正在和薛仁贵、程处默、柴令武以及房遗爱四人闲聊,众人谈笑风生,气氛十分的轻松。众人正说起回到长安后的打算时,外面有人通报了一声,紧接着纥干承基快步走了进来,先向众人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张焕身前,躬身递上了那只小竹筒。 薛仁贵等人齐齐精神一振,都把目光投向张焕手中的小竹筒。 “到现在就收到这一封信?”张焕并没急着打开,先询问了一句。 “回公子,可能是城里的动静闹腾的太大,因此到现在只收到这一封信。估计黄昏时分,才会有更多信件送回来。” “也许是这样!你不必再去李德禄那边了,就在大营门口等着,若是有新的信件送回来,马上拿来给我看。” “喏!”纥干承基抱拳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程处默急不可待道:“叔珩兄,快看看信里说了什么!” 张焕笑着点点头,轻车熟路的打开竹筒,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纸卷,展开后扫了几眼,对众人笑道:“这封信是李掌柜手书,里面说泉盖苏文已经答应让泉男生抓捕‘大唐奸细’,泉男生认为时机已到,准备在明天晚上就发动。李掌柜请求皇上定下确切的计划,依旧用鸽子送回去,然后再由钱衡转告泉男生。此外,为了确保鸽子能顺利传递信件,泉男生已经暗中派出了数百心腹手下,把我们的人严密保护了起来,此举还顺带着提防附近的高句丽人发现鸽子前去报官。” 程处默听完后,揎拳掳袖大笑道:“如此说来,明晚就可以大干一场了!叔珩兄,这次你可千万要给俺一个露脸的机会啊!” 柴令武马上笑着开了口:“程大郎,你已经露脸好几次了,这次机会不如就让给房俊吧?房二郎自从出征以来,一直没有多少立功的机会,这次就让他一次可好?” “不行!”程处默马上红了脸,梗着脖子断然拒绝,“其他什么都可以让他,只有这事不行!出征之前俺也在公主面前夸了海口,一定要立个大大的功劳回去,此行虽然露了几次脸,却根本算不上大功,哪里拿得出手?这次攻占平壤城可是最后的机会了,若是还不能立下足够的功劳,回去如何面见公主?” 柴令武十分不悦:“程大郎,当真不让?” 程处默拨斜着眼看着柴令武,撇撇嘴道:“当然不让!柴大郎,人家房二郎自己都没说什么,你何必跳出来找事?”说完似乎觉得不该对柴令武如此说话,又看向张焕莫名其妙来了句:“柴大郎,你要怪就怪你的妹夫吧!若不是他,俺也不必急着立功。” 张焕更加莫名其妙,瞠目道:“管我什么事?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柴令武等人也都有些莫名其妙,都看向程处默等他解释。 程处默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清河公主老是说高阳公主的驸马起于微末,却屡立大功名声显赫,俺出生公府之家却功劳不显,若是这次征伐高句丽再没有显赫功劳,回京后就别再上她的床了!房二郎又没成婚,却没得这般烦恼,又何必和俺争功?” “哈哈……哈哈哈!” 程处默说完后,张焕几人同时大笑了起来,就连刚才还十分恼火的柴令武也笑得前仰后翻,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柴令武名利心很淡,听人称赞张焕不但不妒忌生气,反而对有张焕这个才能出众的妹夫十分自豪喜悦。房遗爱生性憨厚,也不善于和人争执,这时只顾得大笑,根本懒得开口和程处默争立功的机会。 程处默摊了摊手,很是无奈道:“你们说,这事儿是不是该怪叔珩兄?” “行了,我才不和你胡扯八道!我现在去见皇上,定下计划后再做决定。”张焕懒得和程处默瞎扯,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出了营帐。 “别啊,什么叫‘定下计划再做决定’?这事儿就交给俺老程不行啊!”程处默大急,站起身就想追回张焕。 “且住!”柴令武一把拉住程处默,“叔珩说的没错,先等皇上定下计划再说吧!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由我们左武卫做这件事,何必发生争执?话说回来了,若真的让我们左武卫担任夺城重任,你想做主将也不够格吧?且别说叔珩,就算是薛礼也比你够格吧?” 程处默想了想,一下子泄了气,闷声道:“这话倒在理!柴大郎,你这人诡计多端,可有什么法子让俺老程大大露脸?” 柴令武嘿嘿一笑,反而不再开口说话,而是看了看身前空着的茶杯。 程处默无奈的走过来,提起茶壶替柴令武满了一杯茶,悻悻然退在一边,等待柴令武开口说话。 第306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22 张焕出了营帐,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去见李世民,而是在军营中随意地四处走走看看。仅仅接到了一封信件,并不能完全确认城中的情况,张焕当然不可能就凭这一封信就去见李世民。刚才之所以那么说,只是因为不想和程处默扯皮,程处默除了爱出风头,嘴上扯皮的本事也颇有些‘家学渊源’,比起程知节来也不遑多让,一旦胡扯起来就连张焕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不知不觉间,张焕就走到了大营南边,伤者以及病患都住在这里的营帐中。到了营帐大门附近,守在门口的士卒们赶紧行礼,张焕随意问了几句,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于是马上收回脚步,快步走了进去。 “将军!” 猛然间见到张焕进来,里面的伤者和患者愣了一下,纷纷开口打招呼。 “大家不必多礼!”张焕摆了摆手,按住身前一名准备坐起来行礼的士卒,看了看周围的伤者,招手让一名郎中上前,低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将军,不少兄弟们伤势都很严重,虽然没有性命之虞,伤好后却难免有或多或少的伤残。” 对此张焕也十分无奈,只好对郎中嘱咐了几句,缓步在营帐中到处走动,不时和伤者以及病患们亲热的闲聊几句。走了一圈之后,张焕忽然发现这里病患很多,竟然足足有四百余人,心里感到十分吃惊,马上找来刚才那郎中询问原因,出了营帐之后询问原因。 “回将军的话,前日扎营的时候,这些兄弟们都赤膊上阵,结果一热一冷之下受了风寒,这才导致病患很多。” 张焕皱皱眉道:“情况很严重吗?” “倒不算严重,只是随军携带的药物主要是伤药,治疗伤寒的药物十分不足,因此治疗的效果并不算很好。不过请将军放心,早上小的已经向柴令武校尉说了这事,他已经派人去白岩城和安市城征集药草了。” “药草不足啊……”张焕沉吟了起来,忽然想起一事,在卑沙城的时候无意中看了下缴获清单,里面有山一样的一堆药物,当下赶紧问道:“卑沙城那边药物十分充足,路途也不算很远,你看能让这些患病的兄弟们去那边治疗吗?” 这名郎中想了想道:“这几日天气一直很好,若是把牛车蒙上篷布再运送他们的话,小的认为完全可行。毕竟征召药草再运送回来的,最少也要七八天时间,还不如按照将军的想法去做。” “那就这么定了,你去安排一下病患,对了,能移动的伤者也跟着过去吧,那边毕竟各方面都方便一些。本将军会马上去找阎钢,让他调集几十辆牛车,再蒙上篷布就是。” “将军拳拳仁爱之心,小的钦佩万分!将军放心,明日一早必定安排妥当。” 张焕点头道:“你去安排吧!” 郎中躬身行了一礼,走进了营帐。 张焕也调转身子,向自己的营帐走去,虽然脚下不停心里很是感慨,这些患病的将士们大都已经三四十岁了,很多人当年都跟随过平阳公主南征北战,是左武卫当之无愧的老臣子!自从当日张焕进入左武卫,高阳公主亲口表明他是自己意中人的那一刻起,这些老家伙们就对张焕十分尊敬亲热,完全把他看做了平阳公主的继承人,从当初西征到如今征伐高句丽,只要张焕一声令下无不勇往直前。即使后来张焕大力提拔薛仁贵和程处默等人,大大削弱了何潘仁以及李中文等几名老将领的影响,这些老兄弟们也一如既往的支持着张焕。而张焕对这些将士们也十分亲近,能够叫出很多人的名字,因此看到这么多的兄弟们患病,他心里十分焦急,这才猛然想起卑沙城有着大批药草。 张焕走到大营正中位置,想了想还是没回自己的营帐,而是向营寨大门口走去,准备看看有没新的信件。 刚走过几座帐篷,纥干承基拿着一个小竹筒迎面而来,见到张焕躬身递上那只小竹筒道:“公子,刚收到第二封信,正准备给你送去,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这封信是从哪个方向送来的?” “还是李德禄那边。”纥干承基语气似乎有些忧虑,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鸽子也是他放进城中的一只,由别人再放了回来。” 张焕点了点头,对纥干承基的心思很是清楚。连续两封信都是从同一方向送出,而且送信回来的鸽子全都是早上才放进城里去的,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张焕此前安排在平壤城中的人手损失十分惨重,以至于没有更多的人送出回信!纥干承基虽然性格有些冷淡,但是那些人毕竟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要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承基,这件事先别想了,破城之后你再带人四处找找,说不定能从高句丽的牢狱中找回一些人。我回去了,你还是去大门口等着吧。” “小的多谢公子安慰。”纥干承基道了声谢,转身向大门口走去。 张焕看着纥干承基消失在几座帐篷前面,向再次熟练地打开竹筒,取出纸卷展开看了起来,看完后才走向自己的营帐。 回到营帐中,张焕意外地发现程处默竟然亲自提着茶壶,笑嘻嘻的在给柴令武倒茶。薛仁贵和房遗爱二人各自端着茶杯,里面也倒满了茶水,正笑吟吟的在一边观看。 “哎呦,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成?程大郎竟然向别人敬茶了啊!”张焕笑着讥讽一句,走到主位坐下。 “叔珩兄,你这话可不厚道啊,难道俺老程以往就那么不知礼数?来来来,给张大将军也满上。”程处默随手给柴令武满上,然后嬉皮笑脸凑过来,硬是给张焕也倒了一杯。 “程大郎倒茶可真是难得,这杯非喝不可!”张焕打趣了一句,笑着端起茶杯品了几口,还故意咂咂嘴,然后看向柴令武,“兄长,程大郎可是有什么事求你?想必是程大郎忽然想起来,即使房俊兄长不和他争,他也争不过小弟和仁贵吧!” “可不是这样!”除了程处默,其他三人异口同声笑着来了一句。 “嘿嘿……嘿嘿……”程处默摸摸脑袋,咧着嘴跟着笑了起来。 张焕笑着问道:“兄长给他出了什么主意?” 柴令武摸摸下巴上的几根短须,得意的道:“很简单,为兄让程大郎去说服卢国公,只要他能让卢国公答应,不让右卫大军和我们左武卫抢功劳,这件事必然落到我们左武卫手中。到那时为兄保证出面说服你,让他和房俊一起领军前去夺取城门。” 张焕哦了一声,继续面带笑容询问:“卢国公可是最喜欢出风头的,即使是程大郎,恐怕也不容易轻易说服他吧?莫非兄长还替程大郎出了说服卢国公的主意?” “正是!”柴令武故意肃然脸色,颇有些高人意味的点点头,“本山人确实替程大郎出了条妙计,保证可以说服卢国公。” “是何妙计啊?”张焕一下子来了好奇心。 程处默讪讪道:“嘿嘿,这个不说也罢……” 柴令武却不理会他,喝了口茶笑道:“卢国公最怕夫人,而程夫人最想要的就是子孙开枝散叶。叔珩,明白了?” “明白明白!”张焕恍然大悟,“因此兄长就给程大郎出主意,若是不能立下大功,回京后清河公主不让上床,当然就不能开枝散叶,到时候程夫人问起了,就说是因为卢国公和儿子抢功劳所致!是这样吧?” 张焕一边说一边笑,说完后已经笑得前俯后仰。 薛仁贵和房遗爱早就憋不住了,这时见张焕开怀大笑,也跟着大笑起来。唯有柴令武一脸‘得道高人’的模样,很是费力的强忍着没有笑出来,不过脸色也憋得有些微红。 程处默脸皮极厚,只是讪讪地愣了下,也没脸没皮的咧嘴跟着大笑。 这时帐篷门帘一响,纥干承基再次带了一封信走进来,进来后见到里面笑作一团,脸上露出一丝愕然,走过来把信递给张焕道:“公子,又有信件送到了,这次是从南边而来,也就是直冲我们大营而来的。” 张焕取出纸卷,看完后扬了扬手中的纸卷道:“这封信和刚才那封内容完全不同,里面主要说了一些城墙上的防御情况,不过看上去有些语焉不详,想必是因为不能过于靠近城墙的缘故。至于刚才那封信还是李掌柜所书,内容和第一封信没什么大的变动,都是敦请皇上定下确切计划的。看来情况就是这样了,指望获得更多的禀报恐怕没什么希望了。我这就把信件带去给皇上,请皇上做决定。”张焕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笑嘻嘻的看着程处默,“程大郎,卢国公那边就看你的了!只要你能替左武卫争到这份功劳,我就按照令武兄长刚才所说,让你和遗爱兄长一起领军,不过由你做主将就是。” “没问题!”程处默用力拍拍胸脯,“柴大郎的计策虽然损了点却肯定管用,兄弟们就等我的消息吧,我先去见俺家老头子去了!” 众人的笑声中,程处默咧着嘴走了出去,策马向右卫大军营寨而去。 张焕则带上三封信件,径直去见李世民。 第307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23 张焕走进中军帅帐的时候,李世民正在翻阅着几本奏折,还不时提起朱笔认真地批示几笔。见是张焕进来,李世民也没说话,只是用笔头指了指坐席,然后继续把目光投到了奏折上。张焕走过去正要坐下,却发现李世民身前的茶盏已经空了,就先提起小火炉上煨着的茶壶,替李世民倒了一杯茶水,这才回身坐下。 “你给自己也倒一杯吧。”李世民头都不抬,淡淡的说了一句。 张焕低声道了谢,自己也倒了一杯坐下慢慢品尝起来。 张焕一盏茶喝完,李世民也批阅完了奏折,揉了揉两鬓之后把奏折叠放在一起,端起茶杯缓缓喝了几口,眉宇间露出一些忧虑之色。 “敢问皇上,可是有什么坏消息传来?”张焕站起身替李世民添满茶水,回身坐下后开口询问。 “确实是几个坏消息!”李世民点了点头,指了指那几本奏折,“刚从京城收到的,陇右道和西域一带的寒冬提前来临,而且比起往年更加寒冷,已经下了两场大雪,雪厚已经及膝,冻死了数十万头牛羊牲畜,还冻死了数千百姓。”李世民说到这里放下茶杯,微微叹了口气,“这还是二十多天前的奏折,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还有没有继续降雪,如果有的话后果堪忧啊!” 张焕也吃了一惊,赶紧问道:“太子殿下以及各位大臣已经有了处置吧?” “李大亮和契苾何力同时上了奏折,请求发下粮草衣物赈灾。朕离京的时候有过旨意,此等事情可由监国太子决断,因此太子和几位重臣商议之后,决定就近从典合城征调五十万件衣物,只是粮草等物却只能从关内道征调。从长安到陇右道倒不算太远,只是到西域不但路远而且路途难行,运送大批量草谈何容易!西域各族刚刚归顺,此事若是处置不好,民心难免会再次浮动,朕心里十分忧虑!” “皇上不必太过忧虑,其实这件事对我大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哦?此言何意啊?”李世民一怔,语气微微有些不悦,遭灾了怎么会是好事?若非知道张焕从不信口开河,只怕马上就要开口斥责了。 “皇上,突厥人归顺之后垦荒耕种,同时舍弃帐篷而大量建造房屋,彻底放弃了游牧骑射,对我大唐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皇上还下了旨意,褒奖了突厥可汗等人,同时还鼓励西域百姓开荒种地定居下来。只是西域少数民族众多,并非人人都像突厥人这样做,难免有些民族倔傲不逊,甚至明里暗里和各地都护府作对!这次寒冬暴风雪忽然提前来临,那些不肯定居下来的人肯定受灾最重,臣认为,若是借着这次赈灾的机会好好宣扬一下,必然能让更多的少数民族改为定居耕种,这么一来隐患会大大减小,更加有利于我大唐在西域的经营。”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李世民听完后眼中的一丝不悦消失不见,还赞许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如今在西域一带,突厥人和吐谷浑人算是全心投靠我大唐,至于焉耆、龟兹等几个小国却难免有些阳奉阴违。朕决定采纳你的建议,这件事就让契苾何力去做吧。” “皇上圣明!契苾何力将军去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想必今年寒冬过后,会有更多少数民族效仿突厥人。”张焕点点头称赞了一句,接着旧话重提:“不过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来,我大唐对西域的控制力实在有些不足,归根结底还是皇上刚才那句话‘路途遥远而且路途难行’!因此臣再次谏言,请皇上征召高句丽民夫前去修建一条直道!” 李世民似笑非笑道:“若非朕对你知根知底,肯定会怀疑你和高句丽人有深仇大恨,否则为何屡次三番提起这件事?” 张焕心头一跳,看来自己对高句丽人的厌恶全落在了李世民眼中,赶紧分辩道:“非是臣和高句丽人有深仇大恨,而是这件事一举数得,原因臣已经说过了就不再赘言。臣屡次就此事谏言只是为我大唐利益着想,在臣内心里,衷心希望我大唐能够永远强盛不衰!”张焕说到最后几句,想起另外时空的一些事情,不免有些动了感情,语气显得十分的真挚。 “你的忠心朕都知道,刚才只是和你戏言罢了,不必放在心上!”李世民对着张焕笑了笑,接着面色转为严肃,“这件事朕已经向京城去了信件,请房玄龄、魏征和长孙无忌等人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其实在朕心里,十分清楚你这道谏言对我大唐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若是朕下达了这道旨意,朝臣和百姓会如何看朕?会不会认为朕行事暴虐?千秋百年之后史书上又会如何评价朕?每当想起这件事,朕就会想起当年的始皇帝修建长城,至今不依旧是毁誉参半?” 李世民连续几个问句,似乎在问张焕,又似乎在问自己,语气中充满了犹豫不决。对李世民来说,如今已经是功盖寰宇,最看重的莫过于名声了,若是听从张焕的谏言做了这件事,不管目的如何只怕都会被史官重重抹黑一笔。 “皇上言重了!臣以为,皇上下这道旨意,完全是为了大唐江山社稷永固,朝臣和百姓心中自有明鉴是非,绝对不会不分皂白对皇上加以毁谤!再者说了,皇上并未从大唐征召民夫,百姓们又怎么会歪曲皇上的用意?臣斗胆再问一句,即使会引来一些非议,然而皇上的名声和大唐的强盛不衰相比,孰轻孰重?” 李世民苦笑着摇摇头:“好了好了,朕被你说的头都大了,似乎不答应你的谏言朕就会成为罪人!这件事先放着,回京后再做决定也不迟。你来见朕,有什么事吗?” “请皇上看看这几封信。”张焕站起来走过去,从袖中取出信件放在李世民身前。 李世民看完后问道:“现在泉男生身边有你安排的人吗?” 张焕知道李世民是想询问信件内容的真实性,点点头道:“是的,那人叫钱衡,忠诚绝对不会有问题。他跟着金泰庐再次回城之后,就一直在泉男生和我们的人之间传递消息。这封信件臣也再三确认过了,绝对是我们的人手书。” 李世民笑道:“看来泉男生倒是选了个好时机,朕刚决定三天后攻城,他就准备动手了!叔珩,你心里可有计划?” “皇上,金泰庐再次掌管城北防卫之后,威望也随之水涨船高,又有泉男生和金熙泽的协力相助,在合适的时机打开城门应该没什么问题。臣以为,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水搅混,以便于泉男生他们浑水摸鱼。” 李世民马上明悟,笑道:“从今天晚上开始,朕会下令和当初攻打辽东城一样,从四面日夜不停地发起佯攻!等到明天晚上,再发起真正的攻城,力争轻松一战而定!不过这次攻城要由右卫大军出马了,此前卢国公就再三请命,这次攻占平壤城,一定要让他做主将,朕也答应他了。” “皇上,卢国公求见!”李世民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内侍春棋尖细的声音。 李世民打个哈哈:“真是经不起念叨,看看,这不就来了!请他进来吧!” 很快帐篷门帘一响,程知节大踏步走了进来。只见他脸色一片通红,进来后向李世民抱拳行了一礼,面对张焕的行礼却闷哼一声,马马虎虎还了一礼,紧接着狠狠地瞪了张焕一眼。 张焕有些纳闷,忽然想起刚才柴令武给程处默出的主意,心里一下子了然,赶紧费力的忍住笑,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借以掩饰嘴角的一丝笑意。 李世民更是奇怪:“咦?卢国公,叔珩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程知节拍拍大腿,哭丧着脸道:“皇上,你可是不知道唉!张叔珩给犬子出的那叫一个馊主意,他竟然让犬子……”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赶紧闭上嘴,再次恨恨地瞪了一眼张焕。 张焕瞪大了眼睛:“卢国公,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那主意可不是末将出的啊!” 程知节眼珠子一瞪:“放屁!除了你张叔珩,谁还能想出那种馊主意?还有谁能让处默那混小子用这种馊主意?” “到底是什么馊主意?”李世民也来了兴趣,“说出来朕听听看。” “这个……皇上……那馊主意就不说了吧!”程知节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几句赶紧改变话题,“老臣来找皇上,是想说说攻城的事情。” “这事儿还有什么好说的?”李世民瞪大了眼睛,“朕已经答应你率军伺机夺城,叔珩刚才也答应了不和你争,你只管做好准备就是!” 程知节脸色更加通红,指着张焕吼道:“好你个张叔珩,竟然和老夫玩这一手!真是气死老夫了!” 张焕只好继续无奈苦笑道:“这真不是末将的主意!” 程知节怒哼一声,哪里肯相信,向李世民抱拳道:“皇上,臣恳请皇上收回此前的旨意,这次主攻交给左武卫就是,老臣的右卫大军甘愿摇旗呐喊加以助威!”说到‘摇旗呐喊加以助威’这八个字,程知节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眼睛也一直瞪着张焕。 李世民十分惊讶,更加想要知道程知节嘴里的‘馊主意’到底是什么。只是程知节不想说李世民也不好逼问,更不好当着程知节的面询问张焕,只好勉强按耐住好奇心,清清嗓子准备说说明晚的作战计划。 第308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24 “既然卢国公执意要把主攻让给左武卫,朕就把夺取城池的重任交给张焕了。”李世民清清嗓子之后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打开一张地图摊在案几上,手指一边移动一边说道:“金泰庐前日详细说起过平壤城的兵力布置情况,城北和城南人数最多,城北有三万人马而城南有二万二千人,城西和城东因为地域狭窄,只分别驻扎了一万余人。泉盖苏文还布置了一支一万两千余人的兵力在守备府附近,随时可以四处增援救急。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两位将军有何看法?” 这张地图十分的详尽,就连平壤城中的大小街道都赫然图上,更别说城墙以及瓮城等要害部位了。能得到这么详尽的地图,李掌柜等人功不可没,正是他们到处仔细观看之后认真绘制,才在半年前完成了这张细致无比的平壤城地形图。 张焕对着程知节笑道:“卢国公,请!” 程知节对张焕回了个白眼,微微欠身向李世民说道:“皇上,不是末将说大话,若非皇上体恤将士性命暂时不许强攻,末将都敢立下军令状三天破城!前次金泰庐出城的时候,泉盖苏文的亲信侍卫控制了城门,因而没有更好的机会趁机夺取城门。如今城池情况和敌军兵力一目了然,泉男生又有了借口调动那些侍卫,在末将看来,顺利夺取城门理当没有什么问题。” 李世民微微笑道:“卢国公未免有些轻敌了,须知苍鹰搏兔尚需全力,难道你认为就没有需要留意之处?” “若是说需要留意之处,末将认为该留意俩件事。其一,要在不惊动大批敌军的情况下,悄然迅速地接近到北城门之下;其二,我军开始夺取城门的时候,泉男生那边也要同时发动才好。” 张焕闻听点了点头,泉男生等人只能勉强控制城北,若是引来太多敌军注意肯定会影响夺取城门,不过这点李世民刚才也说过了,会从今晚开始连夜不停的发动佯攻,其他各处的敌军疲于应付,肯定无法兼顾城北的情况。程知节说的第二点才是关键,若是时间没有把握好,泉男生发动了唐军却没动,仅凭泉男生掌握的力量来看,泉盖苏文一旦反应过来很快就会镇压住叛变;若是唐军动了泉男生却没有及时发动,必然又会泄露这次计划,唐军不但浪费了几天的时间,还会失去轻易夺取城池的大好机会。 李世民也点点头道:“卢国公说的没错,这俩点确实是关键之处。不过在你来之前,朕已经和张焕商讨过了你所说的第一个问题,朕决定从今晚开始就连续不停地用抛石机和弓箭手向城内发动袭扰,让其他城墙处的高句丽人疲于奔命,无暇兼顾城北的事情。至于你所说的第二个问题,倒是有些难度!毕竟城内的情况泉男生并不能掌控多少,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叔珩,泉男生那边就交给你了,哪怕损失所有的鸽子也在所不惜,尽量和泉男生之间多互通消息。” 张焕抱拳郑重道:“皇上放心,末将一定安排好这件事!末将相信,我们在城中的人能做到这点。” “朕也愿意相信他们能做到!”李世民摸摸胡须说了一句,看着程知节嘴角忽然带起了一丝笑意,“卢国公,既然你心甘情愿让出主攻之位,那么这件事就交给左武卫了,稍后你回去军营就安排佯攻事宜,你没什么异议吧?” 李世民对‘心甘情愿’四个字咬重了语气,显然是想和程知节开个小玩笑,毕竟刚才的情况一目了然,程知节绝对不是‘心甘情愿’让出主攻之位的。 “末将并无异议,请皇上向张焕将军下达命令就是,末将这就回去安排佯攻的事情,就先告辞了!”程知节有些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起身向李世民抱拳一礼,又气哼哼的瞪了张焕一眼,大踏步走出了营帐。 李世民也没拦着程知节,等到他走出去之后忽然笑着问张焕:“叔珩,你到底给处默那小子出了什么主意,竟然能让卢国公放弃主攻?” “这个……”张焕面色有些尴尬,若非涉及到自家的小姨子清河公主,这件事并没什么不好说的。如今涉及到了清河公主,虽然不是自己出的主意,难免会让李世民认为自己轻浮无状,竟然任由程处默按照柴令武的主意前去行事。 李世民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你尽管说就是,不管是什么主意朕都不会责怪!快说说,这么多年了,朕只看见卢国公抢功劳的,却从没见过他推卸功劳的!” 张焕有些哭笑不得,当初李世民和房玄龄去自己家的时候,因为感觉到妙玉和杜枝娘对房玄龄态度很不一般,一下子起了八卦之心,很快就开金口直接向房玄龄询问。没想到如今李世民又起了八卦之心,又对程知节父子的事情有了好奇心!只是李世民话都说到这一地步了,张焕怎能不如实禀报,只好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李世民听完后差点放声大笑,幸好想起张焕就在面前,不能失了仪态,赶紧按耐住笑意,板着脸道:“令武这小子怎么出这种馊主意,真是该罚!你也是的,怎么就不阻止呢?” 李世民的语气看似在训斥,眼中的笑意却暴漏了他的真实想法。因此张焕也不替自己和柴令武争辩,只是唯唯诺诺的点头认错,心里却难免对李世民腹诽几句。 “咳咳……”李世民看见张焕这般模样,实在有些忍不住笑意,只好轻咳两声掩饰过去,接着正色道:“朕这次就把攻占城门的重任交给你们左武卫了,至于具体怎么安排朕并不插手。朕只有一个要求,后日天亮的时候,朕要进入高句丽王宫!” 张焕抬起头,抱拳语气坚决道:“末将领命!请皇上放心,后日天亮之后,皇上一定可以顺利进入高句丽人的王宫!” “朕相信你,相信将士们!好了,你下去安排吧,朕还有事。” “末将告退!” 张焕刚刚离去,李世民就忍不住笑了个前俯后仰,却把闻声进来的内侍春棋吓了一大跳。 “好你个张叔珩,给老夫站住!”张焕走过中军几座营帐,正准备回自己军营,忽然听得一声大喝,紧接着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张焕只好无奈的停住脚步,苦笑道:“卢国公,那主意真的不是末将出的。” “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啊?”程知节瞪起眼睛,活脱脱一个青皮模样,“退一步说,即便不是你出的主意,总归是你那些手下出的,俺家处默老实忠厚,是绝对想不出这种坏主意的!老夫没说错吧?” 程处默……还老实忠厚?张焕心里不停地腹诽,却不敢驳斥程知节,只好陪着笑点头附和。接着心里却哀叹不已,惹到谁也别惹到这位老青皮啊!脸皮厚到能揎起袖子和孔颖达老夫子‘单挑’的猛人,岂是自己能招惹的? “那好,既然这件事你担下了,怎么说都欠老夫一个人情吧?”程知节见张焕点头附和,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猾之色,可惜张焕只顾着嘴上敷衍,根本没留意到程知节的眼神。 张焕有气无力道:“就算是末将欠卢国公一个人情好了。” 程知节再次一瞪眼:“什么叫就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难道老夫还会逼着要你欠个人情不成?” 张焕苦笑不已:“是是是!末将欠卢国公一个人情,不知卢国公准备何时索要这个人情?又准备如何索要?” “哈哈,你承认了就好!”程知节大喜,放开张焕抚掌大笑,“既然你这么急着还人情,老夫若是不答应岂不辜负你一片好意?” 张焕心里忽然升起一阵警觉,自己似乎被这老不要脸的算计了一把? “卢国公,话先说好啊,若是末将做不到的事情,你说出来末将也只能说抱歉。”张焕心生警觉,也准备耍一次无赖。 “嘿嘿,怎么会做不到呢?对你来说举手之劳罢了!”程知节阴阴一笑,凑到张焕耳边,叽里咕噜低声说了一通。 “这事,似乎有些难办啊……”张焕听完后皱起了眉头,忽然换了个话题,“卢国公,你早就知道那主意不是末将出的吧?” “那是自然!”程知节洋洋得意,“处默那小子哪敢在老夫面前隐瞒,早就说那是柴令武那小子……咳咳!” 猛然间被张焕一诈,程知节一时不备说了实话,虽然及时反应过来却也迟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那么厚的脸皮竟然也憋得通红,嘴角带着尴尬的笑容看着张焕。 张焕脸色一沉,一拱手道:“末将还要去安排要事,就先告辞了!” “哎呀,叔珩休要生气,休要生气,都是老夫的错!是老夫的错!”程知节刚才的得意一扫而光,赶紧再次拉住张焕,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张焕冷着脸道:“卢国公,你可是真不厚道啊,明知道不是末将出的主意,却故意让末将产生内疚,不得不点头答应你那个条件,这有些欺负人了吧?” 程知节陪笑道:“哎呀,叔珩消消气!这件事是老夫不对,你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消消气?” 张焕依旧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心里却已经乐不可言。程知节刚才说的那件事,对张焕来说确实是举手之劳,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刚才被这老青皮唬得不轻,怎么说也要找回一点损失不是!张焕看似在思考程知节的话,其实却是在盘算着,如何从这老青皮的手里弄点好处…… 第309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25 张焕的营帐之内十分热闹,程处默手上端着一只茶杯,正在唾沫纷飞地吹嘘如何‘说服’程知节让出主攻之位,里面的茶水早就冰凉了也没来得及喝一口。柴令武坐在程处默左侧,一边笑着喝茶一边不时出言嘲笑几句。薛仁贵和房遗爱为人都很老实忠厚,虽然明知道程处默是在吹嘘,也只是笑着倾听并没说什么。张焕远远就听见程处默的大嗓门,走进营帐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一幕,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咦,叔珩兄,这柄长槊好生眼熟,看上去似乎是俺老爹的那一柄?”张焕顺手把手上拿的放在门边,向上首主位走去的时候,程处默这才发现他放下的东西十分眼熟。 张焕坐下后嘿嘿一笑道:“处默兄好眼力,这柄长槊正是卢国公赠送与我的。” “什么!”程处默闻听眼睛顿时瞪得铜铃般大小,指着那支长槊一脸的不可置信,“那支长槊是俺老爹的宝贝之物,是当年故友送给他的,一向视若珍宝,就连俺开口索要了几次也没给,怎么会送给你呢?” 张焕神秘的一笑:“这件事是我和卢国公的秘密,岂能轻易告知别人?处默兄想知道,直接去问卢国公吧。” 程处默一下子泄了气,摇摇头道:“罢了罢了,俺老爹把那么珍惜的武器送你,肯定是有不能说的理由,某去问他,岂不是自找不自在?叔珩兄,皇上怎么说?答应让我们左武卫主攻城门了吗?” 薛仁贵三人听见程处默问起了正事,都把目光投向了张焕。 张焕笑容一敛,正色道:“皇上确实把攻取城池的重任交给了我们左武卫,但是也限定了时间!后日天亮之后,务必夺取城池!” “后日!”薛仁贵三人同时惊呼一声。 “正是后日!”张焕郑重的点了点头,“虽然说如今万事俱备,我们还是不能有丝毫大意!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已经让纥干承基去调动所有人手和鸽子,力争和泉男生之间保持消息畅通。皇上这次并没拟定任何计划,把一切都交到了我们手中,不过从今晚开始会四面发起佯攻,袭扰城中军心,以便明晚我军能顺利接近北边城门。我的意思是在城中泉男生发动的同时,由程处默和房遗爱带领两千精锐前往夺取城门,而薛仁贵率领三千人紧随其后,一旦城门顺利打开,务必牢牢守住城门,以便我后继大军能杀入城中。三位务必牢记,只要控制住城门就是大功一件,切不可胡乱行事导致城门出现差池!” 程处默三人赶紧起身抱拳道:“请大将军放心,我等一定不会莽撞行事!” “坐下说。”张焕摆了摆手,等三人坐下后接着道:“适才在皇上面前,卢国公说了俩点,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时间的把握,只要能和泉男生同时发动,平壤城可谓是囊中之物。不过这件事虽然看似简单,我们却不能随意对待,毕竟皇上定的时间只有俩天,容不得出半点差错!几位都说说,看还有没有疏忽的地方?” 柴令武率先道:“某倒是认为,这件事的关键不在我们,而在于城内的泉男生身上!” “末将也这么认为!”薛仁贵马上出言附和,“我们得到的消息确实十分有利,然而泉盖苏文老奸巨猾,又在平壤城经营多年,万一泉男生出了岔子,我们的计划就会半途而废!以末将看来,应当给与泉男生更多帮助才是。” 薛仁贵的话给张焕提了个醒,他摸摸额头开始沉思起来。如今形势确实是一片大好,泉男生看似也取得了泉盖苏文的信任,掌控了泉氏的亲信侍卫,一旦泉男生借故调走泉氏的亲信侍卫,金泰庐就能顺利控制下城北,唐军也就能顺利攻进城中,因此就连李世民和程知节也都觉得夺取城池没什么难度。 只是问题的关键正如薛仁贵所说,万一泉男生出了差错,或者露出破绽被泉盖苏文察觉,都会导致这个计划直接夭折!一旦泉男生和金熙泽失手,金泰庐肯定抵挡不住泉盖苏文的反扑,到那时就唯有强行攻城这条路可走了。 “仁贵说的极是,我确实没把这点放在心上!我虽然嘴上在提醒大家,其实心里也不免低估了泉盖苏文!只是如今时间紧迫,如今能给泉男生帮助的只有李掌柜他们了。我这就下一道命令,让李掌柜召集城中剩下的所有人手,全力帮助泉男生!”张焕说到这里微叹一声,有些内疚的摇摇头,“只是此前我已经向他们去了命令,让他们伺机而动,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尽量避免伤亡,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出尔反尔,真是愧对李掌柜他们!” 柴令武道:“叔珩不必过于内疚,想必李掌柜他们能够体谅你的心思,再说了也不一定就会有太大危险,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张焕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薛仁贵,程处默,晚上佯攻袭扰的事情就交给你二人了,你们这就去做准备吧!” “喏!”二人起身抱拳答应,先后走了出去。 程处默走到门边的时候,忍不住再次看了看那柄长槊,心里十分的好奇。 “叔珩,你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卢国公把视若珍宝的长槊送给你?”程处默出去后,柴令武急不可耐的询问。 “呵呵,事情是这样的,刚才我去皇上那里……”张焕笑了笑,向柴令武仔细讲述了起来。 此时在平壤城城外西边的山林中,依旧是那个山头,纥干承基正目送十几只鸽子相继升空,展翅向着平壤城的方向而去。 “大人,第一批十八只鸽子已经全放飞了,按照大人的吩咐,鸽子携带的信件都是密信,不怕落在高句丽人手中!” “下一批鸽子什么时候放飞?” “一个时辰后放飞。” 纥干承基抬头看了看空中迅速远去的小黑点,头也不回的喝道:“李德禄!” 李德禄赶紧上前抱拳道:“小的在!” “今明俩日十分紧要,你要四处看紧一些,万万不可懈怠!若是收到信件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务必马上呈送给公子!” “请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全力以赴,只要看见有鸟影子飞过,都会让人吹响鸽哨!” 纥干承基闻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天空。此时在几里开外的天空中,一群小黑点已经微不可见,看样子马上就要到达平壤城上方了。纥干承基收回目光,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也不和李德禄等人打招呼,大步走下山坡,策马向着营寨狂奔而去。 几乎是在纥干承基上马飞奔的同时,那十几只鸽子已经飞临到了平壤城上空,正在缓缓盘旋着寻找降落地点。这么大一群鸽子忽然飞到头顶,一下子引起了城里许多高句丽人的注意,经过泉盖苏文前阵子的闹腾,平壤城内的高句丽人都知道,来的这些鸽子看似可爱,其实却是唐军派来传递消息的!当下不少人对着天空指指点点,也有反应快的赶紧飞跑着去向衙门报信,若是能够顺着鸽子的落脚点抓到大唐奸细的话,报信的人可是能拿到三十两银子赏钱的! “快看!那边又有鸽子飞来了!” 头顶上的鸽子还在盘旋,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一下子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纷纷抬头望着别处的天空。只见从其他几面也飞来了数十只鸽子,和此前那十几只汇合后一起开始盘旋起来,一时之间只听得咕咕声不绝于耳。又过了一会儿,陆续有鸽子找到了地方,开始收起翅膀准备降落,又引起高句丽人一片骚动。 “闪开!闪开!别挡着路,他娘的!别挡着俺们抓大唐奸细!”正在这时,从前方街道上涌出来一群人,骂骂咧咧的推搡着围观的高句丽人。 这群人都穿着褐色衣衫,腰间佩戴的兵器看上去十分精良,一点都不同于守备府衙门那些差役手上拿的破烂货。见到这伙人出现,所有的高句丽人都纷纷躬身躲在一边,几乎每个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当做大唐奸细抓起来。谁都知道这伙人可是泉盖苏文的亲信侍卫,对普通小百姓说抓就抓说杀就杀的,这些人如何不惧怕?这群人出现之后驱散百姓,开始分散在街道上,看样子随时准备前往鸽子落脚点。 “快看,那边几只鸽子降落了!” “来几十个人跟我过去!记住,不管那些鸽子降落在哪里,都要把那里及其附近的所有人抓起来,敢反抗者格杀勿论!”一名侍卫头领模样的人喊了一声,率先策马向鸽子降落那边而去。 一群人迅速分出几十个来,跟着这名侍卫头领一窝蜂向那边儿去,其他人则继续抬头看着天空,等待着下一批鸽子的降落。 谁都没注意到,在街角处有几个高句丽打扮的人虽然低着头,却将眼前的情况看得十分清楚。等到第二批鸽子开始降落的时候,这几人悄然离开了街道。 第310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26 一名商人打扮的高句丽人凑到自家门边,正准备看看外面的喧哗声是怎么回事,猛然听见头顶传来的展翅声和咕咕叫声,不由得愕然抬起头来。只见一只黑色的鸽子从天而降,落在院子里之后缓缓收起了翅膀,歪着头向商人这边看了过来。 这商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猛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片惊骇之色,赶紧大踏步走过去,伸出手试图抓住这只鸽子。正在这时,小院子的门碰的一声被人踢了开来,七八个身穿褐色衣衫、手上拿着明晃晃兵器的汉子一窝蜂冲了进来。 “抓起来!”为首一人见这商人正伸手抓向鸽子,毫不犹豫的用手中腰刀一指。 这商人大骇,赶紧跪地叩头喊道:“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小的是冤枉的啊!小的看见鸽子,正准备抓起来送去衙门……” “事到如今还敢花言巧语,真是不知死活!”开口下令的那汉子断喝一声,走过来把腰刀架在这商人脖子上,冷冷地道:“速速供出你的同党,否则格杀勿论!” 这商人早就吓得半死,此时更是已经屁股尿流,双腿间已经湿了一大滩,嘴唇苍白也张的老大,嚅嚅喏喏地想要辩解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许是听见了外面的喧闹,从房间里跑出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刚出房门就见到父亲跪在地上,周围还有几个手持明晃晃兵器、一脸凶神恶煞的人,惊叫一声就大哭起来。随后又有一个妇人也跟着跑了出来,一把搂住男孩儿,一脸惊恐地望了过来。 为首的侍卫头领厌恶的皱皱眉头,忽然脸色一喜,举刀指着妇人和男孩道:“把他们抓过来,如果这个混蛋还是不开口,就杀了他们!” 跪在地上的商人终于回过魂来,鼻涕眼泪一大把也顾不得擦,猛力叩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见到鸽子马上就想到大莫离支的命令,正要抓住鸽子去禀报诸位大人就到了,小人真的是冤枉的啊!请大人明察啊,放过小的和妻儿吧!” 侍卫头领丝毫不理会这商人的哀求,冷酷地一摆手。俩名手下如狼似虎冲过去,把哭喊的母子俩也拖了过来和商人跪成一排,一家人又惊又怕,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不已。 “把信给我看!”侍卫头领先不理会这一家人的哭喊哀求,对抓住鸽子的那名手下招了招手,那人赶紧从鸽子脚上取下一只小竹筒递了过来。 侍卫头领小心的从竹筒中取出信件,看完后冷笑道:“原来唐军即将正式强行攻城,命令城中潜伏的唐人从内协助!来人,把这封信送去给……” 这人话还没说完,院门再次被推开,气喘吁吁跑进来一人道:“头领,旁边院子有发现了!” 侍卫头领大喜,将手中信笺交给身侧一人道:“朴禄,你去把这封信送去给大公子!” “头领且慢!”进来报信来人喊了一声,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怎么会这样?”侍卫头领听完后脸色一变,转头对送信的朴禄小声嘱咐几句。 朴禄连连点头,听完后躬身一礼,溜出院门而去。 这时旁边一人指着地上的一家人问道:“头领,这家人怎么办?” 侍卫头领被刚得到的消息弄得心情十分烦躁,上前一步一脚把那商人踹到在地,沉声喝道:“你这蠢货,还不如实招来吗?” 商人在地上翻了个滚,伏地哭求道:“大人,小的真的是冤枉的……” 侍卫头领勃然大怒:“冥顽不灵的东西,留几个人给我打!若是不老实交代,往死里打就是!其他人跟我过去旁边院子!”说完气哼哼地又踹了商人一脚,大踏步走了出去。 “大人饶命……”这商人刚来得及再次求饶了一句,就和妻儿一起被几个人踹翻在地,紧跟着拳脚如雨就落了下来,一时之间只听得惨叫声连连。 “看什么看,还不滚开!”侍卫头领走出院子,见外面围了一群高句丽人指指点点在看热闹,顿时怒吼了一声。随着这声吼声,周围的百十个高句丽人顿时作鸟兽散,没有一个人再敢停留在这里。 侍卫头领阴沉着脸向旁边院子走去,走到门外沉声问道:“里面有几个人?” “启禀头领,里面有四个人,都是二公子的亲信手下。” “一共有几只鸽子降落在里面?你们进去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 “三只!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打开信件观看!” “查清楚了吗,为什么会有二公子的人在这里?” “时间太紧迫,小的还没查清楚。” “速速去查!” “小的这就去!” 侍卫头领交代完,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他带来的十几名手下也都跟着走了进去,院门随后马上被关了起来。 这时从附近的小巷子里走出来俩个人,正是此前鸽子降落时,躲在一边观看的那几个人。这俩人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人,于是装作不经意的走了过来,走到这俩座小院子外面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脚步,倾听了好一会才迅速离去。 且说侍卫头领走进院子,只见四个精壮汉子被自己七八个手下勒令蹲在屋檐下,四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怒气。 见到侍卫头领走进来,蹲在最外面一人怒气冲冲地问道:“张煜,你不去抓大唐奸细,反而把我们几兄弟抓了,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你就等着承受二公子的怒火吧!” 这名叫张煜的侍卫头领大怒道:“金善笛,本来还想和你好好说话,你竟然敢用二公子压老子?老子的手下进来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仅凭那一点,老子就可以把你们定为大唐奸细!你他娘的还敢威胁老子?” 蹲在地上的四人顿时脸色一变,刚才出言怒喝的金善笛陪笑道:“张头领,刚才是兄弟的不对,这就向你赔罪了!”说完试图站起身行礼,却被旁边俩人按住肩头。 金善笛眼中怒色一闪,最终还是没有发作,蹲在地上十分随意地向张煜拱了拱手。 张煜见他这般态度,心里愈加恼怒,冷冷道:“金善笛,虽然你们都是二公子的亲信,本头领职责在身,也不得不问问你们,为何大唐人的鸽子到来时,你们恰好在此聚集?” 金善笛见张煜语气不善,也瞪眼道:“张头领,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我们恰好聚集在此’?这栋小院子可是张老弟的产业,我们只是在这里喝酒闲聊,谁知道大唐人的鸽子为什么飞到这里来!” 张煜皱皱眉,继续冷冷问道:“既便是如此,见到鸽子到来,你等为何不抓住鸽子前去禀报,反而把几只鸽子携带的信件都取了出来观看,你们是何居心?” “这个……”金善笛四人面面相觑,却说不出来理由。 刚才鸽子降落的时候,金善笛多了个心眼,提议先看看大唐人信件里写了什么,然后再把信件交上去。这样的话,若是信件里有重要消息,也好在泉男建面前立个功劳。没想到刚把信件打开泉盖苏文的亲信侍卫就冲了进来,一下子被抓了个正着!这俩天泉男建被泉盖苏文加以警告,表面上已经收敛了很多,若是把他们的真实想法说出去,只怕又会引起泉盖苏文和泉男生的大加猜测。想明白这一点,金善笛四人哪敢说出真实目的,只好装聋作哑不加理会。 张煜见他们闭嘴不言,语气更加冰冷:“本头领再问最后一次,为何你们私自拆开信件观看?若是还不说,就等着被大莫离支大人严惩吧!” “金大哥,不如说了吧……”听说要被带去见泉盖苏文,一人马上就慌了神,赶紧向金善笛哀告。 金善笛也犹豫起来,若是去见了泉盖苏文,只怕自己这边四人就没什么好下场了!只是若是说出真实原因,又怕引起泉男建的不满!金善笛左右为难,眼珠子虽然转个不停,却一时想不出好法子来。 张煜显然已经没了耐心,怒喝道:“来人,抓金善笛他们去见大莫离支大人,请大人亲自审问!还有那么多鸽子正在降落,本头领哪有时间和你们耗着!” 听得头领下了命令,十几名手下一拥而上,抽出绳索准备把金善笛四人捆绑起来。 “且慢!”正在这时,从院门外传来一个怒喝声,紧接着一个锦衣公子在一群人簇拥下大步了进来,这人满脸怒容,正是二公子泉男建。 泉男建走进来后,先指了指金善笛四人,对张煜喝道:“张煜,先放人!本公子再和你说话!” 张煜心头大怒,身为泉盖苏文的亲信侍卫,即便是大公子泉男生,也不会随意这般呼和自己!这泉男建往日依仗着泉盖苏文的宠爱,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自己也就难免退避三舍。这几日泉男建明显失宠,不但不知道收敛,如今手下落在自己手上,还敢如此嚣张!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公子,金善笛等人罪状确凿,请恕小的无法从命!来人,押着金善笛等人去见大莫离支大人!” “你敢!”泉男建大怒,铿锵一声抽出宝剑指向张煜。 “他敢!”这时从院门处再次传来一声大喝,众人纷纷回过头,把目光投了过去。 第311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27 平壤城内城一座小院子的正房里,李掌柜和张账房正围着一只小火炉静静地坐着,神色看上去都很焦急,不停地把目光投向关闭着的房门。俩人面前都放了一杯茶,里面的茶水早就冰凉了,不过看起来却没有喝过的痕迹。俩人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也没人开口说话,除了外面不时传来的喧哗声,房间里几乎是静寂无声。 过了好一会时间,张账房眼中的急躁之色更浓,下意识的抓起茶杯喝了一口。刚喝到嘴里却发现茶水早就冰凉了,强忍着缩缩脖子咽下茶水,放下杯子悻悻道:“李兄,我还是出去看看吧,这样干等着真是急死人了!”说完站起身,就准备穿上鞋子出去。 “张兄且慢!”李掌柜赶紧摆摆手出言阻止,“这次张大人的用意你我都知道,就是要帮助泉男生清除泉男建的势力,顺带着调动泉盖苏文的亲信侍卫,确保金泰庐到时候能完全控制城门!为了达到这一意图,张大人不惜动用了所有的鸽子,还命令我们加以协助,争取把水搅得更浑。你我从那边搬到这里来,虽然便于调动人手,但是也更容易暴露身份,毕竟我们在这边呆了很久时间,有不少人都认识我们!如今城中如此混乱,肯定有不少守备府衙门的衙役在街上,你若是出去的话难免会暴露身份!以某之见,还是耐心等着吧!” 张账房动了动嘴唇,不过却没说什么,一言不发的走回去坐下。 李掌柜劝解了张账房几句,自己也稳定了心神,微笑着把两杯冷茶倒掉,从火炉山提起铜壶添满俩只茶杯,然后端起茶杯对张账房举了一下。 张账房勉强一笑,也端起茶杯慢慢喝了起来,刚才的急躁略微消散了一些。 “掌柜的!有人回来了!”一杯热茶还没喝完,房门外就有人低声禀报。 李掌柜放下茶杯,吩咐了一句:“快让进来说话!” 房门很快打了开来,一个相貌普通的少年走了进来,抱拳躬身道:“见过李掌柜,见过张账房!” 李掌柜沉声道:“不必多礼!快说说外面什么情况!” “喏!已经有十几只鸽子降落了下来,已经引起了极大的混乱。第一只鸽子降落在了金三西那混蛋的家中,一下子引过去了好几名泉盖苏文的亲信爪牙,属下在外面只听见里面不停地传来惨叫声。”这少年说到这里,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略停顿了下接着道:“接下来俩只鸽子降落在了隔壁的院子里,那家院子也是当日泉盖苏文大肆查抄的时候,我们主动放弃的一处产业,后来金善笛仅仅用十两银子就从守备府衙门买了下来。张煜带着爪牙从金三西那边过来,驱散围观人群之后冲了进去,紧接着里面就传来一阵怒骂声和呵斥声,由于属下不敢过于接近,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没过多久,泉男建就带人赶了过去,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冲突。” “狗咬狗,咬的好啊!”张账房眉头一舒,笑着嘀咕了一句。 李掌柜也笑了笑,接着询问少年:“后来呢?” 少年嘿嘿一笑道:“里面刚吵起来,泉男生就带着大批人手随后赶到,和泉男建大吵了起来。属下怕掌柜的担心,就先回来报信了,不过郑喜还在那边盯着的。” 李掌柜听完后舒了口气,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泉男生不是笨蛋,这件事又恰好抓住泉男建的痛脚,他不可能不大加利用,只要事情闹腾大了,不管泉男生能清除多少异己,都会大大转移泉盖苏文的注意。 李掌柜想到这里,对身前少年道:“你继续……” “砰!砰!砰砰!” 李掌柜刚说了三个字,连续传来几声熟悉的闷响,虽然响声听起来在很远开外,李掌柜三人依旧觉得心都被震到嗓子眼上了。 “是我们的抛石机!”张账房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 李掌柜点头笑道:“看来皇上和张大人是不想让城内的混乱轻易停息了!高句丽人本来就在为鸽子的事情焦头烂额,再加上我们的抛石机开始袭击骚扰,这下子泉男生浑水摸鱼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四儿,你继续去城里打探消息,注意别被石头砸到了!” 少年咧嘴一笑,答应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李兄,喝茶喝茶!哈哈!”张账房一扫刚才的担忧,提起铜壶满上俩只茶杯,对李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掌柜欣然一笑,点点头端起了茶杯。 叫四儿的少年出了房门,和院子里俩个汉子打了声招呼,出了院门快步向刚才那院子走去。到达地方的时候,只见那座小院子已经被泉盖苏文的亲信侍卫团团围了起来,稍外面还有数百守备府衙门的衙役,横眉瞪眼地驱赶着想要靠近的人群。 唐军的抛石机这时并未向着内城中央发射,而是对着外城和内城边缘胡乱发射,否则的话一旦落几块大石头下来,肯定能砸死砸伤好多人。高句丽人经过近两日的适应,对唐军的抛石机已经不再那么恐惧,再加上石块又在很远处掉落,因此围观的高句丽人并没感到多少害怕,依旧兴致勃勃的在一边围观。这可是大莫离支的俩位公子当众发生冲突,一般情况下哪能见得着,再加上刚才泉男生进去之前,还特意吩咐守备府衙门的衙役不许驱散百姓,只需要远远隔开就是,因此这些人也不再惧怕侍卫和差役,大都心安理得的在一边看热闹。 “郑喜,里面打起来没?”四儿在人群中找到同伴,脸色兴奋地小声询问。 “嘿嘿,你走之后,泉男生就带人进了院子,随后就是一阵大吵大闹,然后就逐渐安静了下来,似乎并没打起来。就在刚才,我看见朴建仁悄悄怂恿着一伙高句丽人过来看热闹,还不许守备府衙门赶人,所以这附近的人群才越聚越多。” “泉男生,你当真不顾兄弟之情?” 郑喜话音刚落,从院子里忽然传出一声怒喝。 紧接着马上传来泉男生的大喝声:“男建,为兄好生和你说了这半天,你怎么依旧执迷不悟?还敢对为兄直呼其名?张煜头领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冲进来的时候,金善笛四人正抓住鸽子拆分信件,面对张煜统领的质问却无言以对!在这么明显的情况下,难道张煜统领就不能怀疑金善笛几人是大唐奸细吗?大伙儿都看得很清楚,为兄和你好话说尽,你却三番五次加以阻拦,试图包庇金善笛四人,你到底是何居心!” 泉男生这一番话提高了声音,附近几条街道上的高句丽人几乎都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就响起了一片喧哗声。 “难道二公子想要包庇大唐奸细?” “听说那几个人是二公子的亲信,说不定会被放掉……” “嘿嘿,你没听大公子刚才说了,大莫离支大人的亲信侍卫当场人赃俱获,即使那几个杂碎是二公子的亲信又能怎么样?你们啊,该想想二公子为何会包庇大唐奸细!” “嗯?你小子是说,二公子也有可能……” “嘘!嘘!胡说什么,这可是你说的,不管俺的事!” 听见外面传来的各种声音,院子里的十几个人表情各异。 泉男生一脸冷笑,眼中充满了得意和戏谑,紧紧地盯着泉男建。 泉男建只气得脸色通红,眼睛瞪的老大,右手颤抖的指着泉男生,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张煜和其他侍卫低着头,却都偷偷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泉男建。 泉男生把目光转移到金善笛四人身上,忽然暴喝道:“张煜!” “小的在!”张煜身子一震,赶紧躬身大声答应。 “把金善笛四人拿下!若是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遵命!拿下!”张煜答应一声,对手下用力一挥手。 七八个手下一拥而上,把不敢动弹的金善笛四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泉男建怒吼道:“泉男生,张煜,你们欺人太甚!金善笛乃是本公子亲信,岂会是大唐奸细?本公子这就去见父亲大人,请他主持公道!若是你们敢私自动金善笛等人,本公子绝不和你们善罢甘休!”泉男生脸色一沉:“二弟,如今事实俱在,你竟然还敢威胁为兄,真的当为兄人善好欺吗?某这就和你去见父亲大人,请他当面断个清楚!张煜,让你的手下继续去搜寻捉拿鸽子,你跟随本公子去见父亲大人做个见证!” 张煜看了一眼怒火冲天的泉男建,恭敬地抱拳道:“谨遵大公子号令!留几个人押着金善笛,陪同大公子去见大莫离支大人,其他人继续去搜寻捉拿大唐奸细!” “大公子且慢!”正在这时,从院门外挤进来一人,一进来就对着泉男生喊叫。 “何人胆敢阻拦本公子!”泉男生大怒,率先转过头观看。 泉男建闻听声音愣了一下,有些愕然的跟着回过头,看向了进来这人。 第312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28 “姜炫燮,怎么是你?”泉男生回头见到来人,不禁有些惊讶。 姜炫燮走过来恭敬行礼:“小的见过大公子!小的有几句要紧的话禀报,还请大公子给小的一个机会!” 泉男生还没说话,泉男建眼中已经露出不满之色,姜炫燮如今是他的心腹手下,忽然出现在这里也就罢了,进来后不但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还对泉男生态度恭敬!这让刚被泉男生嘲讽挤兑的泉男建看在眼里,如何不怒在心头? 姜炫燮把泉男建的神情尽收眼底,只是此时又不好解释,只能在心底暗叹一声,陪着笑脸看着泉男生。 泉男生心里很是愕然,自从和金熙泽从辽东城求和失败回来之后,姜炫燮就彻底投靠了自家二弟,对自己这位大公子也不甚尊敬。如今姜炫燮忽然变得毕恭毕敬起来,显然很不正常,难保在心里其实在算计自己!泉男生想到这里心头一凛,马上生起了警惕之心,淡淡道:“本公子还有要事,姜大人若是有事,不妨稍后再说吧。”说完抬起脚步,就向院门处走去。 “大公子且请留步!”姜炫燮一闪身挡在泉男生身前,接着跪伏于地,语气十分卑微地说道:“小的确实有要事禀报,还请大公子听小的说几句话就好!” “姜炫燮,你怎可如此无耻!咳……咳咳!”泉男建大怒,指着姜炫燮怒斥了一句,气的连连咳嗽不已。 姜炫燮叹了口气也没开口辩解,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泉男建,眼中露出了一丝祈求之意。泉男建闷哼一声,想起姜炫燮平日的为人处世,勉强按耐住心头怒火,一拂衣袖转过头去。 姜炫燮爬起来,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大公子,还请借一步说话!” 泉男生本来不想和姜炫燮说话,此时见到泉男建生气的模样,再回想起这个二弟往日的嚣张跋扈,只觉得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而泉男建之所以如此生气,完全是因为姜炫燮忽然态度大变所致,因此泉男生看着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姜炫燮,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对姜炫燮的厌恶之心也大大减少。 “不管他说什么,某只是听着就是,绝不会为其所动!再者说了,若是能借此机会让泉男建这个竖子更生气,又何乐而不为呢?”泉男生在心里暗自思忖一阵,嘴角忽然露出一丝浅浅的冷笑,转身向院子一角走去。 姜炫燮轻轻怕掉衣衫上的尘土,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 泉男生走到院子角落里,转过身子淡淡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遵命!”姜炫燮答应一声,稍微凑前俩步,压低声音道:“请恕小的直言,大公子和二公子之间,确实发生了很多误会和冲突,就连小的也数次得罪过大公子,实在是罪该万死!幸好大公子雅量恢弘,答应听小的说几句话,小的实在是感激万分!” 姜炫燮这几句话一捧,泉男生脸色更加好了起来,对着姜炫燮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大莫离支大人对大公子更加器重,却把二公子发配去看管王宫,大人的用意已经十分明显,大公子就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请恕小的说句无礼的话,所谓当局者迷,这一点除了二公子本人,我等都看得十分清楚,二公子即使联合三公子,也没有了和大公子抗衡的能力。” 泉男生听到这里,略带嘲讽道:“听你的意思,难道准备反过来投靠本公子不成?” “非是此意!”姜炫燮断然摇了摇头,“小的虽然地位卑下,却并非反复无常之小人!既然认了二公子为主,又岂能朝秦暮楚?” “那你是什么意思?若只是为了说几句让本公子高兴的话,你不必再说下去了,本公子不想再听这个!”泉男生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似乎已经没有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大公子且慢!”姜炫燮不敢怠慢,赶紧接着说下去,“小的说这些,只是想向大公子表明一件事,那就是如今大势已定,大公子的继承人之位不容更改!小的会尽力劝解二公子认清形势,请他全力协助大莫离支大人和大公子击退唐军!小的斗胆说一句,若是不能击退唐军,我高句丽就有亡国之危,二位公子明争暗斗又有何意义?” 泉男生心头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依你之见,本公子该如何行事?” 姜炫燮对泉男生语气中的不满了然在心,却依旧恭敬道:“小的不敢对大公子指手画脚!不过小的认为如今形势已经十分严峻,外面依旧不时有大唐人的鸽子到来,此时实在不宜把事情闹大。”姜炫燮说到这里,微微抬头看了一下泉男生,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看,心里微微一沉,接着道:“金善笛四人虽说是二公子的人,不过这件事既然他们四个脱不了嫌疑,小的觉得没必要带他们去见大莫离支大人。这阵子大莫离支大人心力交瘁,若是因为这件小事令大人恼怒,也非大公子所愿吧?” 泉男生冷笑道:“难道你要本公子放了他们不成?人证物证俱在,本公子岂能徇私!” “大公子误会了!”姜炫燮赶紧摇头否认,“小的并非这个意思!小的是想恳请大公子把金善笛四人当众明正典刑,以免类似之事再次发生!” 舍卒保車?泉男生心头一下子跳出这个词来,不由得暗自冷笑不已!若是听从姜炫燮所言,当众把金善笛四人杀了,虽然可以大出一口恶气,又如何继续追究下去,进而攀扯到泉男建身上?又如何能够牵连更多反对自己之人? “即使本公子答应,只怕二弟也是不会答应的!”泉男生忽然想到一个主意,看着背朝这边的泉男建,淡然问了一句。 “大公子放心,二公子那里小的去劝解!而且小的还会劝二公子,全力协助大公子抓捕城中的大唐奸细,无论奸细藏在何处,只要大公子一声号令,二公子的人都会配合!” 泉男生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若是真的能够如姜炫燮所说,即便泉男建及其手下阳奉阴违,自己和金熙泽联合起来也足以控制住局面!如今时间紧迫,想要抓捕杀掉大部分反对自己的人是不可能的,若是借着‘捉拿奸细’的借口把这些人关押起来,或者是控制起来,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等到后天夜里大局一定,这些人的死活又有什么关系?只是若是听了姜炫燮所说,万一到时候泉男建反悔如何是好? 泉男生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对姜炫燮微笑道:“既如此,姜大人,还请你去说服二弟吧!但愿他能以大局为重,否则的话……” “大公子放心!”姜炫燮一抱拳,转过身子向泉男建走去。 “大公子,外面还有鸽子在不停降落,小的是否这就带人去顺藤摸瓜?”张煜一直在旁边等着,此时见姜炫燮说完了话,马上走过来询问。 泉男生抬起头,看向依旧不停传来砰砰大石头落地声的外城天空,嘴上同时问道:“你带了多少人出来?” “五百七十几人,不过这附近只有不到八十人,其他人都四散开了!” 泉男生收回目光,微微一思索道:“本公子也带了四百余人,再加上守备府衙门那些人,人数足够了!你等会要帮着本公子去父亲大人面前作证,你那些人手也一同交给权西建吧,他应该就快到了。” 张煜点点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他刚才和泉男建起了冲突,依照泉男建的脾气性格,迟早都会给他小鞋穿。因此泉男生一到,张煜就起了依附大公子的想法,对泉男生态度也十分恭敬,此时对泉男生的第一个要求当然不会拒绝。 就在泉男生和张煜说了这俩句话的时间,姜炫燮和泉男建走到另一边角落里身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紧接着泉男建惊讶的怒喝一声,一把揪住了姜炫燮的衣领。 泉男生见到这一情景,心里真是无比的痛快,嘴角也露出了一片笑意。张煜多次见过泉男建行事这般粗鲁,心里倒不怎么惊讶,只是装作没看见的转过头去。除了被按在地上的金善笛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也都跟着转过头去。 泉男建揪住姜炫燮的衣领,瞪着对方的眼睛,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想害死本公子吗?” 姜炫燮眼睛都不眨一下,面色沉静道:“二公子,请听小的说完!若是听完后觉得小的是胡言乱语,小的甘愿受任何责罚!” “你说!”泉男建从姜炫燮眼中看不出什么异常,有些犹豫的松开了手。 “敢问二公子,最近几日大莫离支大人对二公子态度如何?” “这个……” “既然二公子心知肚明,小的就不再赘言!小的斗胆请问二公子,这件事若是闹大了,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这个……”泉男建再次说不出话来,有些悻悻然的再次瞪了姜炫燮一眼,“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何必和本公子卖关子!” 姜炫燮暗暗松了口气,身子再次向前凑了凑,准备接着劝说泉男建。 第313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29 姜炫燮凑前一步,轻声道:“自从上次大公子和大莫离支密谈之后,大人就一反常态,全力开始支持起了大公子!小的多方打听,也不知道他们当时到底说了什么!只是这点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大公子深受大莫离支大人信任,二公子此时绝对不能和他硬抗!若是二公子执意要保金善笛四人,大公子势必要把他们带去见大莫离支大人,有张煜等人作证,即便二公子和小的都知道金善笛他们是冤枉的,也根本不可能让大莫离支大人相信,他们四人还是死路一条!而且连带着大莫离支大人对二公子也会产生不满,认为二公子不识大局!” 姜炫燮说了这一番话,顿了顿停了下来,等待泉男建思索清楚这番话。 泉男建一直皱着眉头,眼中也充满了怒气,听了姜炫燮这一番话忽然醒悟过来。正所谓当局者迷,泉男建近些年来和泉男生势同水火,一遇见泉男生就下意识的想要做对,完全忽略了会产生什么严重后果!泉男建对泉盖苏文的脾性也很清楚,这件事若真的闹大了,金善笛四人绝对性命不保,而且他也会被严加责罚,说不定还会被软禁起来!泉男建此前一直被怒火蒙蔽了心智,这时猛然间醒悟过来,想明白会产生的严重后果,后心瞬间布满了冷汗! 姜炫燮见泉男建很快就醒悟过来,暗自点了点头,接着道:“小的再斗胆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我高句丽存亡未知,二公子即便是争到了那个位置,只怕反而是件祸事!若是不能击退唐军,下场可想而知;若是侥幸击退唐军,保住了平壤城,接下来面对的又是一个烂摊子,二公子可想过怎么应对?” 泉男建闻听,摇摇头颓然叹了口气,这些事情若是冷静下来他都能想到,只是一旦陷入到权力欲望争夺之中,就会不由自主的失去理智! “适才本公子粗鲁无礼,还望姜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此地人多,本公子就不多说什么了,等回去后再摆酒赔罪!如今该怎么做,还请姜大人教我!”泉男建被提醒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冷静,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十分真挚的向姜炫燮道了歉。 姜炫燮心里颇为感慨,比起泉男生的宽厚沉稳,泉男建多了一些狠辣和鲁莽,相比较而言实非明主!只是泉男生身边有金熙泽,而且泉男生对其十分信任,姜炫燮知道即使自己投靠泉男生,也必然长期位居金熙泽之下。作为一个自视颇高的谋士来说,岂肯轻易居于他人之下?因此姜炫燮唯有选择投靠泉男建,若是泉男建能够夺取继承人之位,将来难免会再进一步自立为王,到那时候岂不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因为抱着这个心思,姜炫燮才义无返顾的投靠了略显不足的泉男建,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辅佐泉男建登上大位!只是姜炫燮没想到的是,泉男生和金熙泽前去辽东城求和失败之后,短短几天时间白岩城和安市城就相继投降,高句丽一下子面临灭国之危。 姜炫燮对如今的局势十分清楚,唐军虽然发起了几次进攻,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都是虚张声势的佯攻,没有一次尽全力发起猛攻。一旦唐军正式开始发起猛攻,平壤城别说能够撑到严冬到来,能否撑过十天都很难保证!姜炫燮虽然功利心很重,内心却很是骄傲,没有丝毫为了保命投靠唐军的想法,一心想要依靠泉男建的力量,辅佐泉盖苏文守住平壤城。姜炫燮早就存了必死之心,因此明知道固守城池十有八九是死路一条,仍然尽全力想要抓住那一丝渺茫的希望。今日发生了这件事,姜炫燮闻听后赶紧赶了过来,豁出去脸面不要,也想暂时撮合泉男生兄弟停止内讧,集中力量守住城池,力争撑到严冬到来之后迫使唐军退兵。 “二公子,当务之急是赶紧停止内斗,集中所有力量,才有可能守住城池,保住江山社稷!为了这个目的,二公子必须暂且退让忍耐!” 泉男建听到这里有些恼火道:“为何是本公子退让?而不是泉男生?” 姜炫燮叹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劝说,院门忽然被打了开来,权西建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只好暂且按住话头。 “小的见过大公子!”权西建进来后,假装没看见院子一角的泉男建,径直走过来向泉男生行礼。 “外面什么情况?”泉男生很是随意的询问了一句,却在问话的时候和权西建悄然对了下眼色。当看到权西建给出一个肯定的眼神,泉男生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鸽子刚刚飞临平壤城上空,泉男生就命令权西建带了近千人大举出动,名义上是抓捕大唐奸细,其实却是在钱衡的协助下,暗中对李掌柜等人加以保护。泉男生很清楚,张焕一次派出这么多只鸽子,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既是为了暗中帮助自己,也是为了把水搅得更浑,以便保护城中的大唐细作。由此可见钱衡那些人在张焕心中的地位,泉男生当然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派出了大批人手。虽然混乱中谁都不能保证不死人,但是一定不能让大唐细作死的太多,否则的话将来去了长安谁知道会不会被张焕寻机报复?故而从权西建眼神中得知没什么大碍,泉男生一直揪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启禀大公子,外面依旧有鸽子不时降落在城中,小的带来的人顺藤摸瓜,已经抓捕了数百人。只是不知道是否还会有鸽群到来,因此小的让一些兄弟压着人回去,大多数人却继续留在街道上以防万一。此外唐军从四面开始抛射大石块,外城已经有百多人被砸死砸伤,不过看样子唐军并没有向内城抛射大石块的打算。” 泉男生听完后点点头,故意问道:“唐军有攻城的迹象吗?” “金泰庐将军刚刚才派人向大莫离支大人禀报,说唐军并未开始集结,其他几个方向也是这么禀报的。唐军显然和前几次一样,依旧是在佯攻扰乱人心!” “大公子!大公子!”这时一人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对着泉男生大喊起来,正是泉男生的侍卫副统领朴建仁。 朴建仁和权西建一样,也对泉男建视而不见,泉男建只气的咬牙切齿。姜炫燮赶紧拉拉他的衣袖,泉男建闷哼一声,又不便发作,索性抬头看向了天空。 泉男生很是不悦道:“何事大呼小叫?” “大公子,城东那边又有鸽群在空中盘旋,小的怕误了大事,这才赶紧前来禀报!” 听说又有鸽群到来,包括知道内情的泉男生在内,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惊讶无比。根据刚才的情况看来,只怕已经有不下一百只鸽子降临城中,此时竟然又有鸽群到来,唐军到底派出了多少只鸽子? 泉男生率先回过神来,沉声喝道:“权西建,张煜!” “属下在!”二人赶紧抱拳回应。 “张煜,把你所带的人手全都交给权西建,让他负责抓捕大唐奸细这件事!权西建,此事你务必全力以赴,不可轻易放过一名奸细!” “谨遵大公子号令!”二人齐齐答应一声。 泉男建见到这一幕,心里更加气恼无比。张煜此前并非泉男生的人,只是因为和泉男建起了冲突,这才不得不迅速投靠泉男生。除了泉武之外,张煜是泉氏亲信侍卫里面数得上的头领,手下有不少亲信之人。然而却因为自己不冷静,亲手把张煜推给了泉男生,泉男建气恼之余又很是自责。 泉男生等到张煜向几个得力手下交代完毕之后,看着权西建道:“事不宜迟,权西建,你这就赶紧带人行动起来!” “小的遵命,小的告退!”权西建行了一礼,和朴建仁一起带人走了出去。 等到院门再次关上,泉男生举步向泉男建走去。张煜略微一犹豫,也跟着走了过去。 姜炫燮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和泉男建说,此时见泉男生和张煜走过来,只好低声迅速向泉男建说了几句话。泉男建皱着眉头,不过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了姜炫燮的某些建议。 泉男生走到泉男建身前一丈开外,停住脚步微笑道:“二弟,金善笛等人如何处置,你可想好了?” 在泉男建的眼中,泉男生这道笑容极其可恶,包含了嘲讽、不屑、炫耀等多种意味!泉男建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只恨不得一拳砸到这道讨厌的笑容上! 只是想到姜炫燮刚才的谏言,泉男建只得强制按捺住怒火,冷冷道:“大哥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小弟没有任何异议!” “什么?二公子,你不能这样啊!” 泉男建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金善笛四人惊吓交加,全都大喊了起来。 周围的其他侍卫们也都十分惊讶,齐齐看向了泉男建。泉男建脸色铁青,微微偏过了头去。 第314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30 平壤城中看似一片纷乱,其实混乱主要发生在外城以及内城边缘附近。这俩处地方不停地遭受着唐军抛石机的袭击,唐军这次发起的攻击猛烈程度远远超出前几天,高句丽人经过前俩天的袭扰,还以为唐军抛石机也不过尔尔,猛然间遭受到如此猛烈的打击,大多数人顿时被砸懵了,回过神来之后赶紧拖家带口的向内城逃去。 唐军的抛石机一直没有停止过发射,不过随着大量高句丽人开始逃向内城,被砸死砸伤的人数逐渐减少了起来。唐军连续几波攻击虽然只砸死了百余人,却有数百件房屋被大石头砸的粉碎,这些房屋大都是用土坯建造而成,一时之间只见到外城漫天尘土飞扬,狭窄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仓皇奔逃的高句丽人,一旦有人倒霉的被砸成一团肉泥,周围的人更是四散躲避,发出阵阵惊恐的大叫声。不时有人被踩踏倒地,随即就有无数只脚从身上踩过去,惨叫声很快就嘎然而止,在一片混乱之中,被自己人践踏而死的人比被唐军石块砸死的人还多数倍有余。 唐军派出鸽子在前,用抛石机猛烈发射在后,因此鸽子大量飞临平壤城上空的时候,权丙浩就下了命令,把守备府衙门的衙役以及大量帮闲都派去了内城,协助泉氏的亲信侍卫捕捉鸽子和大唐奸细。因此随后唐军抛石机猛烈发射的时候,外城根本看不见几个衙役维护秩序,不远处的守城将士们不但自己要躲避大石块,而且还要时刻提防唐军发起进攻,也分不出人手前来帮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批人群哭喊着向内城奔逃去,心里却大多在庆幸唐军没有趁乱攻城。 巨大的喧闹声越来越接近内城,很快就传到了泉男生等人耳中,泉男生不由得一愣,对着张煜摆了摆手。张煜点点头,又对几个手下喊了一声,那几名手下正拖着五花大绑的金善笛四人向院门口走,这时听见命令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过依旧把金善笛等人按倒在地上,其中一人还伸出手,用很是粗鲁地把金善笛嘴里有些松动的布条用力塞了回去,丝毫不在意金善笛眼中的怨毒之色。 刚才泉男建说出任由泉男生处置的话之后,金善笛四人顿时傻了眼,再也没有半点刚才和张煜叫板的勇气,赶紧连连叩头向泉男建恳请。泉男建却丝毫不加以理会,姜炫燮还出言斥责金善笛,指责他们咎由自取还牵连了二公子,赶紧闭嘴认罪云云。 金善笛四人当然不会认罪,眼见得泉男建翻脸不认人,金善笛只好带头向泉男生求情,却不敢当场和泉男建翻脸,只因他们都很清楚若是敢这么做,不出一个时辰自己的家人必然会命丧黄泉。 金善笛和权西建的职责差不多,都是侍卫统领,而且都为自己的主子做了不少隐秘的事情,也多次坏过泉男生的好事。泉男生对这几个人本来就十分痛恨,此时自然不会枉做好人,义正言辞的斥责了金善笛四人,不等他们多说就令张煜带人把他们绑起来,而且嘴里还特意堵上了布条。若是放在以往,泉男生巴不得金善笛开口揭露泉男建的隐秘之事,偏偏是在即将开城投降的节骨眼上,泉男生反而担心金善笛说出不该说的话,会使得自己和泉男建当场翻脸,影响投降的计划,这才主动把金善笛四人的嘴堵了起来。 果然,泉男建见到泉男生这么做,虽然心里还是非常恼怒,但是却不没有了太多的担心。对于泉男建来说,金善笛几人只是几条忠犬罢了,为自己去死理所当然,大不了善待他们的家人就是。因此泉男建始终面向围墙一言不发,任凭泉男生发号施令,这时听见巨大的喧哗声,泉男建才回过头来,诧异的看向泉男生,还以为是自己这位深恶痛绝的大哥在搞什么鬼。 岂不知泉男生更加茫然,随口问道:“发什么什么事了?” 张煜摇头道:“小的也不知,请大公子稍等一下,小的这就出去问问。” 泉男生点了点头,等到张煜出了院子之后,也转头看着泉男建,眼神中也充满了怀疑。泉男建本来就在怀疑泉男生,这时见对方反而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心头一股无名火再次腾腾冒了上来,毫不示弱的狠狠瞪着泉男生。 姜炫燮见情势不对,赶紧走前几步躬身道:“大公子,小的敢用性命担保,城中为何喧哗这件事二公子绝对不知情!”说完又回头看着泉男建,轻声道:“二公子,小的敢肯定这件事也和大公子没关系,或许是因为唐军有了什么大动作,从而引起了百姓的恐慌。马上就会有消息传来,小的恳请二位公子消消火,等到确认消息后再作打算如何?” 泉男生闷哼一声,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手拉住一名亲信,让他去给泉盖苏文那边通报一下。泉男建见大哥不反对,也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继续把目光投向了院墙。 这兄弟俩不说话,其他人当然也不敢说话,院子里一时沉闷了起来,只听见远处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而院子外面围观的百姓似乎也骚动起来,嗡嗡的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随之就听见守备府衙门的衙役的呼喝声。泉男生兄弟对外面的骚动视若罔闻,只是各自面朝一面静静的等待。 他们并没等多长时间,张煜就拉开院门跑了进来,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是紧张。泉男生兄弟和姜炫燮都是心里一跳,齐齐瞪住了张煜。 张煜走到泉男生身前,来不及行礼就低声禀报:“启禀大公子,唐军忽然调集了大批抛石机,向外城发起了猛烈攻击,短短一会儿时间,就有数百人被砸死砸伤,数百件房屋被夷为平地!外城的百姓惊慌失措,纷纷向内城逃了过来,喧哗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泉男生微微愣了一下,皱眉问道:“唐军可有趁势发起攻城?” 张煜面色一松,闷声道:“唐军并未攻城,否则的话只怕外城的动乱……” 泉男生点了点头,马上对身侧一名亲信下令道:“你去告诉权丙浩,让他调集一万兵丁过去控制局势,半个时辰之内,本公子要看到骚乱平息下来!告诉权丙浩,尽量不要对百姓妄动刀兵,把他们先妥善安置下来,等到唐军停止攻击再作打算!” 那人躬身答应一声,快步走出院门,挤出人群向着守备府衙门飞奔而去。 泉男生这才看着泉男建道:“二弟,城中的百姓发生骚乱,此乃第一等的大事,一个处置不当就会酿成大祸!因此为兄决定马上当众处置金善笛四人,然后抽出人手去协助权丙浩,另一部分人手则由张煜带着,继续抓捕鸽子和大唐奸细。你可有什么异议?” 泉男建语气很是不耐:“这件事刚才已经说好了,大哥何必再问小弟的意思?大哥在这边安排吧,小弟先回去了!” 泉男生知道他想要先去见泉盖苏文,禀报一下这边发生的事情,难免会添油加醋一番。若是放在以往,泉男生会想方设法留下泉男建,力争在他之前见到泉盖苏文,最差也要同时面见泉盖苏文。不过如今泉男生心里早有了打算,反而巴不得泉男建马上离开,因此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泉男建马马虎虎行了一礼,带着自己几名侍卫转身走了出去。姜炫燮倒是恭恭敬敬抱拳一礼,这才跟在后面离去。 金善笛四人对刚才那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这时看见泉男建离开,顿时都面如死灰。 泉男生一挥手:“来人,把这四人带出去!”说完率先走出院门。 张煜亲自走过去,拖起金善笛向外就走,其他三人也被拖着出了院门。 大门口依旧围了不少人观看,刚才这些人倒是很有兴致的在看热闹,此时却被外城那边传来的喧哗声弄得人心惶惶,哪还有看热闹的心思?无奈守备府衙门和泉氏的亲信侍卫在一边看着,严禁有人擅自离去,因此这些人虽然各怀忐忑,却不得不依旧呆在外面。此时先是见到泉男建带着人离开,紧接着泉男生又走了出来,而泉男建的几名亲信却被五花大绑,围观的百姓一下子来了劲头,忐忑不安的心思也淡了很多,都齐齐把目光投到院子大门外面。 “诸位百姓们,这次把大伙儿留在这里,是想让大伙儿见证一件事情!”泉男生对着人群大喊了几句,然后指向金善笛四人,怒斥道:“这四人乃是二公子的亲信侍卫,却私下拆看大唐人鸽子带来的信件!虽然二公子再三保证他们不是大唐奸细,本公子处于对二弟的信任,也愿意相信他们不是大唐奸细!只是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容不得半点马虎!因此二公子主动提出,当众诛杀金善笛四人以儆效尤!” 泉男生一番话喊完,围观的人群顿时嗡嗡声不绝于耳,都把目光转向到金善笛四人身上。 第315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31 泉男生这番话看似在给泉男建开脱,其实言语中却包藏祸心,隐隐指出金善笛四人是大唐奸细的嫌疑很重,而自己是因为看在和泉男建的兄弟情份上,这才决定不深究这件事。如此一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泉男建明知道金善笛四人有嫌疑,依旧和全男生说了什么,这才使得泉男生不再深究;而泉男生却因为这番话,给人一种‘大公子为了顾及兄弟之情,不得不放弃追究’的感觉。 因此泉男生一番话说完之后,围观的百姓都齐齐看向跪在地上的金善笛四人,不少人都指指点点的低声痛骂,也有很多人大声称赞起了泉男生。 大唐奸细的可怕已经深入人心,经过上次的暴乱之夜,平壤城的高句丽百姓最痛恨最怕的就是大唐奸细。如今再被泉男生这番话一挑唆,怒骂声越来越大,都请求泉男生下令诛杀‘大唐奸细’,替无辜死去的百姓们报仇雪恨!不知是谁先向金善笛这边扔了一块石头,一下子带动了其他人的情绪,更多的人开始捡起地上的石块土块和其他杂物,劈头盖脸向金善笛四人砸了过来。一时之间各种杂物冰雹般砸了过来,押着金善笛四人的侍卫们吓了一跳,见泉男生并没阻止百姓的意思,也就顺势向后退开几步。 金善笛四人被五花大绑,嘴里也堵了布条,不但丝毫动弹不得,就连发出惨叫声也做不到,只能用恐惧的目光看着大量石块杂物砸了过来。短短一会儿时间,四个人都已经被砸得头破血流,嘴里低低地呜咽声也越来越小。周围的人群见了血,情绪更加兴奋,有俩名汉子竟然抬着一块大石头冲了过来,看样子想要亲手把‘大唐奸细’砸个粉身碎骨。 泉男生赶紧令人阻止这俩名汉子,然后对着人群喊道:“诸位百姓且安静一下,所谓国有国法,既然这四人要被当众明正典刑,还是该有官府的人来做才是!来人,把金善笛四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旁边几名侍卫应声上前,把已经瘫软在地的四人一一拖了起来,手起刀落之下,四颗血淋淋的人头轰然落地。侍卫们动刀的时候,围观的百姓们都屏息凝视,这时见到人头落地,轰然一声齐齐叫起好来。 泉男生伸出手压了压,等到众人的喧哗声变小了一些,这才高声道:“大伙儿都知道,如今形势十分严峻,所以我们一定要同心协力共度难关!城中依旧在捉拿大唐奸细,大伙儿若是有了什么发现,务必立刻向官府禀报!若是遇见官府抓捕大唐奸细,也务必加以协助!大莫离支大人此前宣布过,捕捉到鸽子或者大唐奸细者都会赏赐银两,本公子在这里把赏格提高十倍,另外再加上白米五石!这件事既利于官府又利于大家自己,大伙儿难道不该尽力吗?” 泉男生说完前半段话的时候,周围的人群一片沉默,谁都知道大唐奸细的可怕,又是在唐军四面围城的情况下,谁敢贸然去捉拿奸细?当听到赏格提高十倍,而且还加上五石白米的时候,周围的高句丽人轰然一声闹腾开来,不少人浑然忘记了刚才内心的恐惧,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大公子所言极是,乡亲们,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把可恶的大唐奸细斩尽杀绝,就一定能把唐军拒之城外!” “有这么厚重的赏赐,大伙儿还在犹豫什么,都去捉拿奸细啊!” “我们有这么多人,大唐奸细再厉害又能怎么样?乡亲们,都去捉拿奸细换赏钱啊!”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胡乱喊了几句,人群一下子被引燃了情绪,纷纷兴奋地跟着呐喊起来。不知是谁先带头喊了一声‘大伙儿分头去抓奸细’,人群迅速胡乱向着四面散了开来,嗷嗷叫着涌入街头巷尾,似乎大唐奸细就在那里等着他们去抓一样。 泉男生看着四散的人群,当目光投到自己几名亲信属下身上的时候,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刚才那几句话,就是这几人喊出来的,泉男生这般安排,目的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混乱闹得越大越好!只有这么一来,才能在短时间内清除掉足够多的阻碍,以便在明晚顺利执行预定的计划。 人群很快就散了开去,附近又恢复了一片宁静。泉男生看了看地上的四具无头尸身,很是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就在他皱眉头的时候,前方一家小酒馆的窗户缝隙后面,泉武也皱了皱眉头,站起身迅速从后门出去,翻身上马向着泉府飞奔而去。 “大公子,现在怎么办?” 泉男生并未说话,而是先侧耳倾听起来。这时外城传来的喧哗声似乎已经开始减弱,想必权丙浩那边已经派出人手,开始控制局面了。 泉男生略微思索了下,吩咐道:“先回府去见父亲大人!”又指了指地上的四具无头尸身,“这几具尸体就摆在路边示众,不必再移动!” 泉男生带人过来的时候并未骑马,因此见他迈开了脚步,周围的百多名侍卫赶紧跟了上去,把泉男生紧紧簇拥在中间。走在后面的几个侍卫把四具尸身拖到路边,横七竖八叠的在一起,四颗血淋淋的人头也被捡了起来,胡乱扔在了尸身上面。 这一群人离开之后,数百步开外的几堆草垛后面,露出了四儿和郑喜二人笑嘻嘻的脸。俩人低声嘀咕了几句,快步向李掌柜和张账房藏身的地方而去。 泉男建和姜炫燮在一群侍卫簇拥下,这时已经来到泉府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泉男建见左右行人寥寥,在一家关着门的布店门口停下了脚步,周围的侍卫知道二公子要和姜炫燮商议事情,不等吩咐就迅速四散开来。 姜炫燮欠身道:“二公子可是想问,小的为何劝你为何对大公子万般忍让?若是大公子完全控制了局势,我们岂不束手待毙?” 泉男建闷哼一声,微微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二公子,这么做的一半理由刚才小的已经说过了,另一半理由这就告诉二公子。”姜炫燮嘴角闪过一丝冷酷的笑意,凑到泉男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泉男建听完后大为惊讶,“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件事情?他又怎么会为你所用?” 姜炫燮低声道:“二公子请小点声!这件事并不难,那个家伙喜欢赌钱逛楼子,欠下了不少债务,小的略施手段就让他俯首帖耳。小的相信有他在,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暂时先让大公子掌控全局,二公子这时候不但不能和他争,还要处处加以协助!若是能撑到唐军退兵,危机解除之后,有那个家伙在,二公子何愁不能得手?” “哈哈!”泉男建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力拍着姜炫燮的肩头,同时压低了声音,“本公子能得你效力,真乃是三生有幸!你放心,等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就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只是……我们真的能击退唐军吗?”最后这个问题,泉男建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承蒙二公子信任,小的无以为报,即便是肝脑涂地也要为二公子效微薄之力!二公子请放心,只要上下一心就一定能把战事拖到严冬到来之际!我们一定要让平壤城成为第二个辽东城,李世民也必定会重蹈隋炀帝的覆辙!”姜炫燮语气慷慨,似乎对守住城池信心十足,不过从他看着地面的目光深处却能看出沉重的无力感。 泉男建听了姜炫燮这几句话,勉强恢复了一点信心,继续举步向不远处的泉府走去。姜炫燮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也和众人快步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泉武已经抵达了泉府,正在大厅向泉盖苏文禀报消息。泉盖苏文的脸色愈加憔悴,眼睛中的红丝也密集了很多,以前一直端坐的身板也佝偻了起来。 “经过姜炫燮的劝解,大公子和二公子似乎达成了某种协定,并没有当场吵闹起来。外城百姓发生混乱的时候,大公子连续下了几道命令,二公子也并未出言反对。” “嗯……”泉盖苏文捏着胡子沉思了一下,“你认为金善笛四人可有奸细嫌疑?” “这个……大人,小的不好说!” “直说无妨!” “是!小的认为金善笛四人私自拆开信件,其意图十有八九是想先看看信件内容,再去向二公子通报罢了,说他们是大唐奸细未免有些牵强。不过大公子做的也没错,若是不杀一儆百,只怕形势会更加混乱!” “姜炫燮说了什么,你可知道?” “小的不知,当时姜炫燮是分别和大公子和二公子密谈的,附近的侍卫们都没听见说什么。” “姜炫燮这个家伙,某些时候还是挺有用的!外城百姓发生混乱的时候,大公子可有安排?” “小的赶回来的时候,大公子已经向权丙浩下了命令,让他分出大批人手前去外城,控制住百姓的骚动。唐军并未趁乱攻城,因此城上的将士们经过开始的慌乱之后,已经逐渐安定了下来。稍后唐军若还是没有发起攻城的话,一旦权知府的人过去控制局势,混乱想必很快就会停息下来!” 泉盖苏文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只要守城的将士们不乱,就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你且说说,城中到底还有多少大唐奸细?” 泉武犹豫不决起来,说多了岂不显示自己无能,任由大唐奸细横行城内。若是说少了也不行,仅仅少数大唐奸细就能把城内搞得一片混乱,岂不也显示自己率领的泉氏亲卫无能? “启禀大人,二公子求见!”正在泉武额头冒汗的时候,从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第316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32 泉盖苏文听说泉男建回来了,也就不再追问泉武,摆摆手让他退下。泉武恭敬地行了礼,退出大厅之后,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才举步向外面走去。刚走到内院门口,只见泉男建和姜炫燮走了过来,泉武赶紧上前躬身行礼,心里却微微有些担心,生怕脾气暴躁的泉男建把火气转发在自己身上,若是被迁怒责骂一顿也只能白白承受了。 “泉武统领不必多礼!”没想到泉男建不但没发火,反而和颜悦色的扶起泉武,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如今城中十分混乱,泉武统领肩负重任,可一定要留意自身安危才是啊!” “多谢二公子关怀,小的一定会注意的。”泉武虽然很是纳闷,还是恭敬地道了谢。 泉男建点了点头,脸上笑容不减,“父亲大人何在?” “大人正大厅在等着二公子,二公子请直接进去就是!小的还有事要办,就先告退了。” “泉武统领有事自去就是。” “小的告退!”泉武躬身一礼转身就走,经过姜炫燮身边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 姜炫燮也笑着点头回应,等到泉武走出大门之后,低声对泉男建道:“二公子刚才做得很好,此人虽然生性阴险狠辣,但是却是个很有用之人,二公子不妨时常都客气对待,若是能把此人收为己用,那么继承人之位将成为二公子囊中之物。” 泉男建摇头道:“此人对父亲大人忠心耿耿,只怕不容易收取其心啊!” “不然!泉武此前就和大公子多次发生争执,很不受大公子待见。前日金泰庐前去偷袭唐军营寨,回城的时候又差点被泉武拒之城外,大公子对其更加怨恨不满。泉武是聪明人,肯定也会为自己着想。若是二公子许可,小的会找个机会和他谈谈。” “这件事稍后再说吧!”泉男建摇摇头,表情凝重的叹了口气,“正如你所说,当务之急是上下一心把唐军拒之城外!若是做不到这点,即使能收服泉武又有何用?” 姜炫燮听完这番话也跟着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泉男建看了他一眼,一边举步一边笑道:“不过你放心,本公子既然已经被你说服,那么接下来就会全心全力协助泉男生。走吧,先去见父亲大人。你刚才还和本公子说过,只要我们上下齐心,就一定能把战事拖到严冬到来之际!难道自己却没信心了?本公子还指望将来在你的辅佐之下,用数十年时间重现我高句丽的辉煌呢!” 姜炫燮听了这几句话,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豪气,郑重其事的再次向泉男建行了一礼。泉男建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头之后向里面走去。姜炫燮微微一笑,也大步跟了上去。 二人很快来到大厅外面,侍卫通报之后,泉盖苏文马上让他们进去。泉盖苏文脸色凝重的坐着,笼在袖中的手缓缓摩挲着一一窜佛珠,见到他们进来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却并没开口说话。 “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小的姜炫燮,见过大莫离支大人!” 泉盖苏文目光紧盯着泉男建,只看得泉男建低下头去,这才闷声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泉盖苏文虽然没有说是什么事,泉男建却心知肚明,赶紧躬身道:“孩儿一时鬼迷心窍,和大哥起了冲突,让父亲大人担心了!不过孩儿很快就醒悟过来,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因此是特来向父亲大人请罪的!” 泉盖苏文有些诧异的扬扬眉毛,这个二儿子一向有些刚愎,开口认错倒真是很难见到!当下脸色缓和了一些,缓缓问道:“你可知错在何处?” “孩儿知道!” “说来听听!” 泉男建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以额触地道:“这些年来,孩儿和大哥争权夺利,兄弟间时常大起龌蹉,虽然孩儿和大哥各有不是之处,但是在如今的严峻形势之下,孩儿却不该为了私利和大哥起冲突!我泉氏唯有上下一心,才有可能迫使唐军退兵,保住我们的江山社稷!请父亲大人放心,孩儿敢对天发誓,在唐军未退之前,不但不再和大哥起冲突,还会命令手下全力协助父亲大人和大哥守住城池!孩儿肺腑之言,请父亲大人明鉴!” 泉男建只说自己眼下不会和泉男生争权夺利,却没说以后会如何,隐约表明若是将来守住了江山社稷,还会和泉男生一争高下。然而就因为是这样,听在泉盖苏文耳中却十分真实,觉得十分符合泉男建的性格。若是泉男建信誓旦旦保证将来也不和泉男生争权夺利,只怕泉盖苏文反而一点都不会相信! “你能这么想,为父十分欣慰!你起来吧,都坐下说话。”泉盖苏文自认为泉男建说了实话,因此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泉男建道了谢,站起身走过去坐下。姜炫燮也道谢行了礼,走到泉男建下首坐了下来。 二人落座后,泉盖苏文揉揉眉头问道:“城中的混乱,你们怎么看?” 泉男建看了看姜炫燮,见他没有先说话的意思,略微一思索先开口道:“回父亲大人的话,孩儿认为这是大唐人即将发起强攻的先兆!” 泉盖苏文微微一颌首:“仔细说说!” “那么孩儿就说几句肺腑之言,期间难免有不太入耳之言,还请父亲大人看在孩儿是一片真心的份上,答应孩儿把话说完!” “你直说就是,不管说什么,为父都不会责怪于你!” “遵命!父亲大人,不是孩儿打击自家士气,我们的将士和大唐人比起来,实力实在差得很远!前者辽东城城池坚固,又有重兵据守,却短短数日就被唐军攻陷,由此可见唐军强攻城池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然而平壤城已经被围困数日了,唐军却丝毫没有发起强攻,孩儿一直在思忖这件事,李世民到底在想什么?要知道唐军毕竟是千里而来,虽然北部已经全部沦陷,李世民可以轻易调集粮草过来,但是我高句丽山多林密,想要维持十数万大军的粮草供应十分困难!因此按理说来,李世民应该迅速发起强攻才是,之所以推迟攻城,在孩儿看来不在乎两个原因。”泉男建说到这里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略微停顿了下,看了一眼身前的茶杯。 泉盖苏文点点头道:“嗯……说的很有道理,喝口茶水再仔细说说看!” “谢父亲大人!”泉男建道了谢,灌了几口茶水,抹抹嘴角接着道:“其一,李世民想要借助城内的大唐奸细,在适当的时候里应外合夺取城池,这样可以大大减少唐军的伤亡;其二,金泰庐前日出城偷营,大大挫伤了唐军士气,而且据金泰庐回报,当时还焚毁了唐军十几辆冲车和攻城车。唐军暂时没了攻城器械,士气又受到挫败,因此李世民不得不延缓攻城,直到今天开始才准备发起强攻。” 泉盖苏文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愕然,接着愕然变成了赞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问道:“依你之见哪个原因更大一些?” “依孩儿看来,只怕是俩个原因兼而备之了!这次大唐人发疯般的派出大批鸽子,肯定是想要联络城中所有的大唐奸细,命令他们在城中伺机制造混乱,协助城外唐军夺取城池!再算算时间,大唐人损失的攻城器械差不多也该重新制造好了,因此孩儿认为,大唐人的猛烈进攻很快就会到来!还请父亲大人提前做好准备!” 泉盖苏文听完后沉思了一会,然后目光在姜炫燮身上来回扫了几眼,这才开口问道:“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姜炫燮教你的?” 泉男建抬起头道:“孩儿不敢欺瞒父亲大人,姜炫燮确实提醒了孩儿几句,不过大多数都是孩儿自己揣摩出来的!” 姜炫燮也赶紧起身道:“大人,其实小的并未和二公子多说什么,二公子本来就天资聪颖,因而一点就通,小的不敢居功!” 泉盖苏文目光在二人脸上转了几圈,似乎想要看透他们的心思,确认是否是真话。泉男建和姜炫燮微微抬着头,目光中丝毫没有闪避之意。 许久之后,泉盖苏文喟然长叹一声:“若是放在一两年前,你和你大哥能有如今这般表现,为父又何必急着和大唐人交恶?只要你们兄弟齐心,韬光隐晦十数年,一旦大唐朝局稍稍有变,我高句丽未尝没有问鼎中原之可能!可惜啊……” 泉男建起身伏在地上,语气呜咽道:“孩儿只顾着和大哥争权夺利,却没有顾及到父亲大人的苦心!孩儿真是罪该万死!” 泉盖苏文眼中也有一丝湿润,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快起来吧!姜炫燮,扶二公子起来。” 姜炫燮答应一声,走过去双手托起了泉男建。 泉男建走回座位坐下,脸色看上去依旧十分惭愧。 泉盖苏文把他的脸色看在眼里,心中只觉得一片欣慰,又隐隐有些后悔,当初自己若是心思不动摇,一力支持泉男生,只怕兄弟俩也不会闹到这般地步吧?如果男生男建兄弟和睦,他们一文一武,说不定将来成就远远超过自己才是! “启禀大人,大公子求见!” 正在泉盖苏文心思萦绕间,泉男生也到了大厅外面。 第317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33 酉时,泉男生和泉男建并肩走出了大门,兄弟俩脸上都带着和煦的笑容,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着,姜炫燮跟在身后,脸上的神情也十分轻松。三人走到大门外,准备分开的时候,泉男生着意拍了拍泉男建的肩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泉男建微微欠着身子,不停的连连点头答应,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没有停息过。 兄弟俩今天的表现,完全一改往日的水火不容,看上去简直就是‘兄友弟恭’的典范了!十几步开外泉男生的亲信侍卫群里,钱衡虽然略微低着头,却把前方的情景尽落眼底,心里很是了然的猜测,看来刚才在泉盖苏文的周旋下,泉男生兄弟已经达成了某种协定了,看样子泉男建还做了不小的让步!钱衡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冷笑一声,明天夜里泉男生发起行事之后,不知道泉盖苏文和泉男建会不会当场被气死? 泉男生和泉男建说完话,又对姜炫燮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向身前的街道上走去,钱衡和周围的侍卫们赶紧迎了上去。 “去平壤城守备府衙门!”泉男生特意看了一眼钱衡,语气淡淡的吩咐一句,不过眼神中却充满了喜色。 钱衡把他眼中的喜色看在眼里,情知泉男生刚才确实从泉男建那里得到了不少让步,心里反而略微有些着急,虽然泉男生这边进展顺利,但是李掌柜那边却毫不知内情,当然也没法向城外的张焕传递消息。看来该找个机会询问下泉男生,赶紧去向李掌柜禀报才是! 许是对钱衡的心思有些明悟,泉男生拐过街道之后,回头向泉府大门口看了看,只见泉男建和姜炫燮也正背道而去,马上就会消失在眼前,当下就对钱衡招了招手,同时以目示意其他侍卫先退在一边。 钱衡走上前低声问道:“大公子有何吩咐?” 泉男生也压低了声音:“刚才在里面,本公子和他们已经达成了一些协议,不过这件事说来话长,本公子先简略和你说说……” 钱衡听完泉男生的大致描述,才明白刚才在泉府,泉氏父子三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原来泉男生一进大厅,泉男建就赶紧上来赔罪,态度极其恭敬。当着泉盖苏文的面,又是对方先改变态度,泉男生也不好摆脸色,兄弟俩数年来第一次客客气气地聊了几句。 随后在泉盖苏文的力主之下,泉男生兄弟达成了几项协议,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一旦能顺利逼迫唐军退兵,泉男建将掌控泉氏亲卫和平壤城守备府的全部力量,而泉男生则会掌握守城的精锐兵力。不过在短期之内,泉氏亲卫和守备府衙门仍旧要听泉男生调动,四处捉拿大唐奸细。对泉男生来说,只要能掌控泉氏亲卫和守备府衙门的兵力俩天,顺利完成计划就是,其他的全都可以答应下来,因此对泉盖苏文这个安排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心头自然是冷笑连连。 如今在泉盖苏文心里,已经完全确认了泉男生的继承人之位,他之所以这么安排,还是为了让泉男生兄弟能够相互制衡,不至于他死之后兄弟阋墙!在泉盖苏文看来,泉男生只要掌握住最强大的精锐兵力,又有金熙泽和‘猛将’金泰庐的协助,理当能顺利坐稳位置;而泉男建掌握了泉氏亲卫和守备府衙门的兵力,只要不起什么异心,也绝对足以保住他和泉男产全家性命无忧!只有更远的事情,泉盖苏文懒得去想,也不敢去想。 只可惜泉盖苏文忽略了俩件要命的事,其一就是‘平壤城到底能不能抵挡住唐军’?也许泉盖苏文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不愿意接受那种结局,这才表现出无比的信心,刻意的把‘城池迟早会被攻破’这个念头置之度外罢了;其二就是泉男生的真实想法,泉盖苏文被泉男生近来的表现迷惑住了,完全选择了相信这个大儿子,却忽视了泉男生从辽东城回来之后,表现出的一些异常之处!特别是金泰庐出城偷袭唐军营寨那件事,其中疑点颇多,可惜泉盖苏文被久违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再加上近来几乎已经心力交瘁,过去曾经有过的敏锐判断荡然无存,竟然固执的相信金泰庐确实获得了‘大胜’,‘大大鼓舞了城中军民的士气’。 泉男生说完之后停顿了下,等钱衡记住内容才接着道:“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你去见你们的人吧,告诉他们可以向皇上和张大人传递消息了。就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天夜里,本公子都会带人清剿‘奸细’,尽量让混乱延续下去。本公子还会大量调动守备府衙门的兵力以及泉氏亲卫,确保城北的金泰庐能够控制局面,请皇上和张大人做好准备就是。” 钱衡微笑道:“大公子用心良苦,在下一定会向张焕等人如实禀报!” “如此,多谢钱壮士了!”泉男生也笑了笑,“将来去了长安,还要请诸位多多关照才是。” “大公子客气!在下这就去见掌柜的,请他向张焕等人传递消息。”钱衡施了一礼,转身就准备离去。 “且等一等!”泉男生忽然叫住了钱衡,取出一块腰牌递了过去,“这个和上次给你的那块不同,是本公子心腹之人才有的腰牌,若是有什么意外的话,只管亮出这块腰牌,只需要拖住一段时间,本公子的人就会赶到!事情办完之后,你去金熙泽那边找本公子就是!” 钱衡接过腰牌,道谢后大踏步而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处,泉男生才收回目光,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向着守备府衙门而去。 “钱哥!” 钱衡刚走到李掌柜等人容身的院子附近,忽然从旁边窜出一人来,揪住他的衣袖喊了一声。这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声不响也凑了过来。 “你这小子!差点吓死某了!”钱衡看清楚是四儿,假意怒斥了一声,伸向腰间利刃的手也停了下来。 “见过钱哥!”郑喜稳重一些,这时才上前来行礼。 钱衡有些惊讶的问到:“你们怎么在这里?掌柜的不是让你们整日都去打探消息的吗?” “钱哥,我们刚去向掌柜的禀报了那边发生的事,对了,当时我还看到你了。” 钱衡点了点头:“我有要事去见掌柜的,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四儿嘻嘻一笑:“掌柜的让我们随便到处看看,并没安排具体的事情。” “那你们去吧,小心点!”钱衡见前面走过来几个高句丽人,也就不再和四儿闲扯,交代一句之后向街角走去。 四儿和郑喜改用高句丽话一边闲聊,一边和走过来的几个高句丽人擦肩而过,甚至还和对方一人打了声招呼。钱衡隐藏在街角后面,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看看四周没有人跟着自己,这才大步走到那座院子前面,一长三短的敲了敲门。院门随即打了开来,钱衡从门缝里溜了进去,对着开门的少年笑了笑,向着后面的房间走去。 “属下钱衡求见!” “快快进来!” 钱衡拉开门走了进去,李掌柜正围坐在炉子边上,而张账房却在几张小纸卷上书写着什么。看到钱衡进来,张账房停住了手上的笔,也过来坐在了炉子边上,李掌柜则指了指坐席,顺手倒了杯茶递过去。 钱衡道了谢,接过茶杯坐下之后,先喝了几口茶水,整理了一下思绪,把泉男生那边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 李掌柜和张账房都没插言,一直静静地倾听,张账房同时还在心里思忖该如何书写信件。等到钱衡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喜悦。 “如果真如泉男生所说的话,计划一定会顺利成功!不过某却在想,事情也太顺利了吧?我们会不会疏忽了什么事情?”沉默了片刻之后,李掌柜先开了口。 “能疏忽什么事情?”正在思忖的张账房一愣,有些不解的看了过来。 钱衡也微微一愣,看着李掌柜等他解释。 “某认为,还是该小心一些才是!我们这边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主要就怕泉男生那边!钱衡,虽然泉男生说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某还是要你带句话给他,让他多留意自己的亲信手下!他的亲信之中难免有泉盖苏文或者泉男建安插的人手,请他务必小心行事!你去吧,一旦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你自己做决定就是!切记不可莽撞行事!” 钱衡心头一凛,肃然躬身道:“属下一定会提醒泉男生,自己也会小心谨慎!” 李掌柜摆了摆手,钱衡向二人分别行了一礼,拉开门走了出去。 “李兄,会不会是你太谨慎了?”院门关闭的声音传来之后,张账房低声询问。 “不然!”李掌柜脸色严肃起来,“谁都保证泉男生的心腹亲信就绝对忠诚?随便有人泄露一点风声,都有可能导致计划失败!以某之见,我们也该做点安排才是!好在泉男生身边的亲信我们人差不多都认识,倒是省了一些麻烦。” 张账房颌首道:“李兄说得有理!不过这件事稍后再说,还是先给张大人传递消息吧!” 李掌柜点头答应,忽然笑了笑。 张账房不解对方为何忽然发笑,微皱眉头询问原因。 第318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34 戌时,天色已经逐渐昏暗起来,平壤城外的唐军营寨里点起了很多火把,星星点点的火把连成一片,如同一条巨大的火龙一般耀眼夺目,这条火龙首尾相接在一起,把暮色中的平壤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是午后就响起的嘭嘭嗵嗵声依旧没有停止,借着火光可以清楚的看见,一块块或大或小的石头还在源源不断飞向城头,不过攻击速度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减缓了很多。 城北的唐军营寨中,张焕正脚步匆匆向着李世民的大帐走去,一路走过来,遇见他的巡逻队伍都赶紧停住脚步恭敬行礼。张焕也微笑着不停点头回应,不过脚步却一直没有停止,很快就来到了大帐外面。 守卫在外面的侍卫们早已经得到了命令,见到张焕到了,一名侍卫头领上来行礼后笑道:“大将军,皇上有旨,你来了请直接进去。” 张焕点了点头向大门走去,这名侍卫头领赶紧走上前去掀起门帘。张焕道了声谢,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墙,快步走了进去。 李世民正在和内侍春棋对弈,看样子在棋局中遇到了难处,脸色显得十分严峻,左手不停地抚摸着胡须,右手拈着一颗棋子停在空中,缓缓左右移动却始终没有落子,就连张焕进来也没惊动他。对面的春棋明显占了上风,不过神情看上去比李世民还紧张,显然对赢皇上的棋并不感到有多高兴。 张焕看到这里不由得笑了笑,李世民心胸确实十分宽广,甚至能容忍魏征指着自己鼻子大骂,最终依旧接受对方正确的谏言。然而李世民和人比试书法或者下棋的时候却很较真,对输赢也十分在意,输了之后不但会好几天怏怏不乐,还会找机会赢回来,整个大唐赢了李世民还不会使得他不开心的,怕是只有晋阳公主一人了。 春棋久在李世民身边伺候,当然明白李世民的脾性,因此占了上风反而有些忐忑。春棋倒不是担心李世民输了棋会处罚自己,毕竟李世民并非那种无故迁怒他人的皇帝,他只是担心赢了棋之后,会让皇上心情变坏罢了。因此这时见到张焕走进来,春棋一下子觉得遇见了救星,赶紧站起身向张焕行礼问好。 春棋一站起来,李世民也很快回过神来,见到张焕就站在身边,顺手扔下棋子笑道:“春棋啊,收拾起来吧,叔珩来肯定是有要事,这盘棋稍后再下吧。叔珩,你坐吧。” 春棋笑着答应一声,走过来收拾了棋子棋盘,又替张焕倒了杯茶,才躬身退了出去。张焕道了谢坐下,心里却在窃笑不已,当初兕子和高阳下棋,快输了的时候就找借口耍赖皮不玩了,还说漏嘴说是和父皇学的,看来情况果真如此。 李世民自然不知道张焕在腹诽自己,否则肯定先拉住打几十大板再说其他,在火炉上暖了暖手问道:“城内有消息了?” “是的!我们的人传回来了消息,说泉男生已经暂时掌握了守备府衙门和泉氏亲卫,情况对他十分的有利……”张焕放下茶杯,把城内传来的消息详细禀报了出来。 李世民越听脸色越轻松,听完后忽然问了一句:“有件事朕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开始那几只鸽子偏偏就降落在泉男建的亲信侍卫家中?” 张焕听到这个问题却笑了起来:“幸好这次回来的鸽子足够多,我们的人在信件中说了很多事情,皇上问的这件事恰好他们也禀报了。原因其实很简单,我们的人开的店铺和住宅院落被查抄之后,泉男建为了和泉男生抢夺财源,命令他的手下从平壤城守备府衙门低价‘买’了很多店铺和宅院,早些时候鸽子们都是去那些地方降落的,这次为了帮着泉男生制造混乱,末将让人调集了所有的鸽子,其中有不少都曾经去过平壤城,鸽子如同老马识途一般……” “朕明白了,你不用解释了!”李世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才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泉男建贪图钱财,没想到最终还是害了自己!” “皇上说的极是,这次我军进展如此顺利,高句丽人内部发生纷争也是一个原因。若非当初泉盖苏文弑君夺位,梁万春也不会轻易投降,一旦我军在安市城下被阻挡十天半月,高句丽人说不定真的能把战事拖到寒冬到来!”张焕说的是高句丽人的事情,心里却不免想到华夏历史上无数次的内斗,语气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李世民有些诧异的看着张焕,不过并未开口询问他为何如此。 “臣失态了!”张焕很快就察觉到自己不该如此,赶紧欠身告了声罪,不过忍不住还是加了几句,“臣只是由高句丽人的事情,想起昔日强盛的秦汉王朝都是衰败于内斗,这才有些感触罢了。” 李世民听了这几句话,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玄武门之变以及承乾太子谋逆,眉头顿时紧锁起来,摆了摆右手,语气有些不悦道:“先不说这个!泉男生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你且说说你的意图。” “喏!皇上,臣准备让程处默和房遗爱率领一军,一旦城中泉男生发动,就迅速前往城门处,和金泰庐里应外合夺取城门。薛仁贵会率军紧随其后,臣命令他们务必牢牢掌握住城门,只要能控制住北门,平壤城就成了囊中之物。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臣还做了另外俩个打算,还请皇上恩准。” “且说来听听!” “其一,臣准备让城中的人手全部出动,协助泉男生行事;其二,臣建议除了抛石机日夜不停地发射,从明日开始还要不间断发起佯攻。” “第二个建议朕没什么说的,明日一早就下令四面不停发起佯攻。只是你的第一个建议朕有些踌躇,前日在你的恳请之下,朕答应让他们隐藏起来等待城破,这才仅仅过了俩天,又要他们全部出动协助泉男生,朕岂不成了食言之人?他们这些年抛家弃子、隐姓埋名地来到高句丽,替朕、替朝廷做了很多事情,朕尚未加以赏赐,又怎么忍心在破城的最后关头让他们陷入危局?” 张焕听了这番话颇为感动,诚然,李世民并非完人,也有各种各样的缺点,甚至做了不少错事,然而这位大唐皇帝最可贵的一点就是重情重义!纵观贞观一朝,除了谋反自杀的侯君集,其他功臣全都得以善终,就连李靖这样功高盖主的大臣也能安享晚年,丝毫没有被李世民加以猜忌,这才是一位明君应有的胸襟风度!张焕派遣李掌柜等人前往高句丽的时候,并未向李世民详细禀报,仅仅粗略说了几句,前阵子还因此事被李世民敲打了一番。然而李世民虽然敲打了张焕,却并未因此而忽视李掌柜等人的功劳,前日张焕刚提出让李掌柜他们暂且隐藏下来,李世民就马上答应下来,还提出城破之后会亲自赏赐为首之人。对李世民来说,李掌柜等人的身份卑微的不能再卑微了,然而李世民却丝毫没有忽略他们的意思,张焕作为李掌柜等人的首领,又如何不为之感动? “皇上仁爱,体恤属下,臣先替他们谢过了!不过他们在信里面说对平壤城十分熟悉,即使会遇见一些意外也能想办法解决,再者还有泉男生和金熙泽加以帮助,想必不会出现太多伤亡。因此他们请求臣准许所有幸存的人行动起来,协助泉男生也就是帮助我军破城,这么做也算是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了!”张焕语气低沉的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竹筒递了过去。 李世民对这种小竹筒已经十分熟悉了,很快就取出里面的小纸卷,展开看了起来。 纸卷上面的字并不多,李世民扫了几眼就看完了,看完后微叹了口气,把纸卷递给张焕道:“既然他们如此坚持,声称绝对不愿错过灭掉高句丽的最后一战,朕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城破之后,如果……你亲自带几个头领来见朕吧!” “谢皇上!臣忽然想起一事,城南地势稍高,臣恳请皇上明日一早移驾城南,督促将士们就近取土,做出一副准备堆积土山攻入城内的模样。” “哈哈,这点你不说,朕也准备如此做!”李世民听了笑了起来,“此前你没来的时候,朕还和程大将军戏言,既然他没事做,明日就卖力点从城南做做文章。恰好现在你也这么说,那么明日一早朕就移驾城南,让右卫大军按照你的说法去做就是。” 张焕欠身道:“皇上从善如流,臣感激不尽!皇上可还有别的吩咐?” 李世民似乎略微犹豫了下,这才摇摇头道:“诸事已经准备妥当,朕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对了,刘仁轨那边可有最新消息传来?” “回皇上,并未有!” “朕知道了,你去吧。” 张焕起身行了礼,快步走了出去。 李世民等他出去后,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摊开在案几上观看起来。从翻阅速度上来看,李世民显然已经看过了这封奏折,几乎是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很快就看到了最后一页。此时奏折末尾的署名一目了然,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等人齐齐名列其上,竟然是一封罕见的重臣联名奏折。 第319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35 占地接近十亩的大宅子里到处都点起了灯火,将整座府邸映照得有如白昼,好几支二十人一队的小队伍不停地来回巡逻,看上去戒备十分森严。府邸大门俩侧挂了八盏大灯笼,十几名侍卫手持长枪分列两边,在他们侧头顶上,‘中大兄知国政府’七个大字在灯火映照下清晰可见。府门前一条宽阔的大街向南延伸而去,顺着街道向前看,大概在两千步开外,依稀可以看见高句丽王宫的外围围墙。 这座大宅子,正是高句丽的中大兄知国政、泉氏大公子泉男生的府邸。 俩年前泉盖苏文让泉男生参与国政,其后见泉男生表现不错,就特许其出府居住,还用高宝藏的名义赐封为‘中大兄知国政’,同时还把这座曾经是某位高氏王族的府邸赐给了泉男生。这个官职在高句丽仅仅是个四品虚衔,似乎并没什么了不起的,然而在平壤城几乎人人都知道,这座府邸其实应该称呼为‘泉氏世子府’才更加妥当。若是再大逆不道一些,直接称呼为‘太子府’似乎也没什么不对,高宝藏登基之后就成为傀儡,而且很快就被幽禁在王宫之中,当时就有很多人私下里称呼这里为王太子府了。 府邸东北角的一个角落里,一座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佛堂里却漆黑一片,佛堂附近也没有点起一丝灯光。这座小佛堂就这么静悄悄地伫立在黑暗中,除了周围不时闪动的人影发出一些轻微脚步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小佛堂的黑暗静谧和整座府邸的灯火喧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夜空中浅浅的上弦月色透过佛堂的小窗户照射进来,可以看见一个人影面向北盘膝坐在,在他身前的案几上似乎有一个木牌,不过由于月色太暗,根本看不清楚木牌上的字是什么。这人影就这么坐着,对周围的喧闹似乎置若罔闻,远处不时有大石头砰砰的落地声传来,似乎也没有引起他的丝毫注意。 不知静坐了多久,这人影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晃着火折子,点燃了案几上一盏小小的油灯。油灯点燃的一瞬间,这人因为在黑暗中坐得太久,忍不住眯缝了下眼睛,灯火晃动了下稳定了下来,这人的面容清晰的显露出来,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泉男生。从泉男生身前木牌上的字可以看出来,这赫然是他亡母的灵位,只是不知道为何供奉在这里。 泉男生看着亡母的灵位,足足凝视了盏茶时间,再次深深叹了口气,嘴唇也不停微微蠕动,似乎在喃喃自语叙说着什么,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复杂。过了一会儿,泉男生嘴唇停止了动作,从怀中取出一块洁白的丝巾伸向灵位,看样子想要擦拭一下上面的灰尘。正在这时,从佛堂外面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 “启禀大公子,权西建求见!” 泉男生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的收回手,把丝巾收回怀中,对着灵位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站起身向门口低声道:“让他进来!” 随即佛堂门被打了开来,权西建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衣袖和胸前还沾染着几块血迹。 泉男生看到他这般模样,皱着眉头道:“跟我进来说话,不要冲撞了先妣!”说完走到东边的墙壁附近,伸手在墙上摸了几下,墙壁上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道小门来,泉男生缩缩身子一步跨了进去。 权西建看了一眼灵位,微微摇了摇头,矮着身子也跟了进去,暗门随之关闭了起来。 泉男生进去后就晃着火折子,点燃了门边墙上的一盏油灯,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空间并不大,仅仅有五六步方圆,里面除了西面墙角立着几只大柜子,以及正面墙壁下安放着一桌一椅,其他再无一物。泉男生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抬头看向了权西建。 权西建欠身道:“大公子,属下带人一共抓捕了九百四十七名‘大唐奸细’,其中二十七人反抗时被当场格杀!” 泉男生淡淡道:“都是些什么人?抓到的人呢?” “大都是此前和大公子不睦的那些混蛋,也有不少是二公子的人,为了混淆视听,小的还特意抓了近百名自己人。抓到人之后,权丙浩执意要把人关押在守备府衙门,小的想起大公子此前说过,只要抓到人哪怕只关一天也成了,因此假意争执了一番就答应了下来,让张煜押着抓捕的人去了守备府衙门,权丙浩还为此对小的百般道谢呢。” 泉男生冷笑道:“本公子敢保证,我那位好二弟肯定在里面插了一手,仅凭权丙浩那个窝囊废,岂敢和你抢人?” 权西建咧嘴道:“大公子所言极是!小的带人离开不久,几名兄弟就发现姜炫燮从守备府衙门的后门迅速离开。” “哼!”泉男生冷哼一声,嘴角露出浓厚的嘲讽笑容,“此前在父亲大人面前,泉男建是好人做尽,百般对本公子奉承退让,当时本公子就觉得不对,没想到这才一转眼间的功夫他就忍不住了!就算姜炫燮去找了权丙浩又能如何?那些人最快也要三天后才会放出来,放与不放又有什么不同?” “这些年二公子嚣张跋扈,大公子受尽了委屈,在大莫离支大人面前也不受待见,就连小的们也多次被二公子的手下羞辱!明夜之后,大公子总算可以彻底摆脱这些了!” “彻底摆脱吗?”泉男生摇了摇头,语气忽然有些茫然起来,“西建,你说本公子这么做了,是不是会成为高句丽的罪人?别的不说,将来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先妣?” 权西建也摇了摇头道:“大公子想得太多了,事情不是这样的!” “哦?说来听听!” “敢问大公子,即使大公子不这么做,平壤城能守住吗?” 泉男生不假思索道:“不能!父亲大人信誓旦旦要守住城池,在我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可笑那么多人不明内情,竟然还相信平壤城固若金汤!” “没错!既然明知道守不住,死守只会是无谓增加伤亡罢了,大公子如此做,其实是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又岂会成为高句丽的罪人?即使有人谩骂指责大公子,也是因为不知真情而已,大公子自己却是问心无愧。至于大公子说将来无颜面对夫人,这点小的更加不敢苟同!若是二公子继位,大公子自问能活命否?大公子做了这件事之后,对大唐来说就是功臣,又有张焕大人的保证,最差也能保住一个富贵前程!而二公子和三公子若是能够安分守己,也能在大公子的照拂下安享下半辈子,如此一来不至于手足相残,夫人又如何会责怪大公子?” 权西建这一番长篇大论,所说所言无一不正中泉男生的内心,而且权西建故意忽略了泉盖苏文,并没有提起泉盖苏文,这样一来泉男生的压力减轻了不少,心头的负罪感也大大减少。权西建这番话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刻意歪曲了泉男生投靠大唐的本意,被他这么一说,似乎泉男生是为了挽救更多高句丽人的性命才开城投降一样!人很多时候都善于欺骗自己,泉男生听了这些话之后,一下子有了足够的理由自欺欺人:自己投降完全是为了挽救无数百姓的性命,同时还能保证兄弟们的后半辈子平稳度过,那么又何必要存在内疚之心呢? 泉男生在心里自我安慰一阵,看着权西建感激地道:“西建,多谢你的开解!将来去了长安,若是你不愿待在我身边,我会赠予你一大笔财富;若是愿意继续守护着我,那么你就是我泉男生的兄弟!” “大公子说的哪里话!不管去哪里,小的都会守护在大公子身边!” “好!好!”泉男生连叫两个好字,站起身走前俩步,用力拍了拍权西建的肩头。 权西建挺了挺腰杆,低声道:“见到大公子心结尽去,小的也十分的开心!只是如今时间紧迫,大公子该考虑下一步的计划了,如今平壤城中百姓的性命都掌握在大公子手上呢!” 泉男生精神一振,走到最左边那只大柜子前面,哗啦一声拉开了柜门,里面是几本厚厚的卷宗。 泉男生指着卷宗道:“西建,你把这些卷宗搬出去,找几个亲信兄弟一起仔细看看,然后筛选一下,连夜派人去联络其中一些人,让他们明日天黑之后,在城中帮着制造混乱。有了他们的协助,即便有什么意外发生,也绝对不会影响计划。” 权西建微微吃了一惊,看来泉男生瞒着所有人,竟然悄悄收罗了不少人手,这件事连自己都不知道,那么可想而知那些人的身份有多隐秘! 泉男生见到权西建有些愕然的脸色,生怕引起他的误会,笑着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只是这里面很多人前来投靠的时候,你恰好带着招募来的人手在训练,这件事是由管家那个在街面上胡作非为的侄子经手的。不过当时我觉得大多是些市井之徒,因此并没放在心上,只是随意对管家吩咐了几句,没想到他那个侄子却上了心,以我的名义把这些人招募了下来。等你训练完那些人回来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办完了,也就一直没告诉你。” “原来是这样,大公子要是早些告诉小的,小的肯定能让那伙人使出更多的力量。”权西建听了解释心头释然,不过却微微有些懊恼。 “我也就是指望他们关键时刻能制造一些混乱,没指望大多别的。原本准备在和二弟反目的时候,才用这些人的……”泉男生说到这里,语气明显有些悲凉。 权西建赶紧道:“小的这就去找几个兄弟仔细翻阅这些卷宗,大公子还是先回房休息一下吧,今日整整一天,大公子都没好好歇息呢。”说完走了过来,抱起了那几本卷宗。 “我就在佛堂静坐一下就好!”泉男生走过去打开了暗门,等权西建抱着卷宗出去后,才跟着出去关上了门,依旧走到灵位前盘膝坐了下来,缓缓闭起了眼睛。 权西建对着泉男生躬了躬身,抱着卷宗向门口走去,正要伸手开门的时候,泉男生忽然低声问了句话。 第320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36 朴建仁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独自一人从街角处拐了出来,低着头心不在焉的向大门口走来。门口的侍卫们见朴副统领回来了,纷纷抢着行礼问好,朴建仁却对他们的招呼置若罔闻,头也不抬的径直走了进去。 “朴副统领这是怎么了?往日都会和兄弟们嘻嘻哈哈几句的,今天却理都没理我们。” “可能是赌钱又输多了吧?” “不会吧?这俩天是什么日子,他再是手痒痒,也不会去赌钱才是!依我看,十有八九是被家里的黄脸婆怎么怎么了!嘿嘿!” “这个很有可能!听说朴副统领前阵子输了很多钱,说不定每天连裤裆都要被家里的婆娘搜查,看有没藏着银子……” “嘿嘿,你们不知道吧,朴副统领俩个月前忽然发了笔横财,从城北玉人居买了两个清倌人养在外面,不会是这件事被黄脸婆知道了吧?” “咦?这件事我们怎么不知道?快说说是那两个清倌人……” 朴建仁的异常引起了门口侍卫们的好奇,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侍卫们嬉笑着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纷纷猜测他情绪失常的原因,不时发出阵阵淫荡的笑声。 朴建仁浑然不知自己在背后被人取笑,即使走进了大门也显得很是茫然,只是下意识的向着内院走去。直到在内院门口和一个侍女迎面相撞,这侍女跪地请罪的时候,朴建仁才霍然醒过神来,转头看了看头顶挂着的灯笼,眼神变得极其矛盾复杂起来。 “建仁,你跑哪去了?大公子刚才还问起你了!”正在这时权西建从门内快步走了出来,见到朴建仁先是一愣,接着马上语气严厉地询问。 朴建仁似乎吓了一大跳,支支吾吾道:“兄长,小弟……小弟刚才有事出去了下,我这就去见大公子。” “嗯?”权西建用怀疑的眼光紧紧盯着朴建仁的脸,只看得后者低下头去,摆摆手让跪在地上的侍女离去,这才缓和语气低声道:“建仁,你也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做事情总是不知轻重?你别以为玉人居那俩个清倌人的事为兄不知道,为兄只是看在你成婚多年仅有两个女儿的份上,这才默许了这件事!听说其中一个已经有孕在身了?” 朴建仁点点头,随口答道:“已经一个多月身孕了!” 权西建语气很是感慨:“想必姑母大人在天之灵,也会喜欢听到这个消息!今天是十月九日,再过五天就是姑母大人的忌日,如果明天能平安度过……”说到这里,权西建似乎意识到说多了话,赶紧岔开话题,“等到忌日那天,我们两家人一起去祭拜姑母大人,你把你那个怀孕的小妾也带上,你妻子那里我去劝说。” “多谢兄长!” 朴建仁先是欢喜地道了谢,接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的喜色一下子黯淡下来,赶紧低下头生怕权西建发现异常。好在权西建似乎急着去办什么事,又随意说了两句话,就急匆匆的准备离去。 “兄长且慢!”朴建仁咬了咬牙,叫住了权西建,凑前一步低声问道:“兄长刚才说‘如果明日能平安度过’,这是何意啊?若是兄长有什么难处,也该告诉小弟才是!母亲大人临去世之前多次嘱咐过,若是遇见难处,你我兄弟务必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才是!兄长难道不把小弟当做兄弟不成?” 作为多年的姑表兄弟,权西建深知朴建仁藏不住话,本来是不准备告诉他什么的。不过当朴建仁提起亡母当初嘱咐的时候,权西建不禁踌躇起来,他幼年父母双亡,若非朴建仁的亡母悉心抚养,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权西建想起姑母大人对自己的恩德,心里不由得充满了亲情,再者稍稍犹豫过后,又觉得计划明晚就会实施,即便朴建仁嘴里守不住话,一天时间也不至于会出什么岔子。权西建想到这些,再看看一脸期盼的朴建仁,实在没法开口拒绝,当下凑了过去,低声对朴建仁说了几句话。 “什么!”朴建仁听到最后几句,不禁惊讶的叫了一声。 “你嚷嚷什么!”权西建不满的斥责了一声。 朴建仁缩了缩头向后退了一步,眼中的神色显得阴晴不定。 附近的几名侍卫听见这边有动静,纷纷凑了过来观看,见到是权西建和朴建仁,虽然心里十分好奇,还是恭敬地行礼后退了下去。 “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万万不可再和其他人说!你我下半辈子的前程已经和大公子绑在了一起,这点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好了,我还有事要做,你赶紧去见大公子吧。” “是!兄长可知大公子找小弟有什么事?” “这件事甚为好笑!”权西建严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泉七那小子倒霉得很,为兄和张煜到处抓人的时候,他恰好撞上了,如今被关在了守备府衙门。本来这件事没什么,明天过后自然会放出来,只是那小子替大公子收罗了不少青皮混混,大公子眼下需要用到这些人,而你和泉七关系一直很好,据为兄所知也去见过那伙人,因此就向大公子举荐让你去向那些人传达消息。” 权西建嘴里的泉七,正是府中管家的侄子,今日恰逢岂会倒霉的被抓了进去。本来若是想要放他出来,也就是泉男生一句话的事情,但是泉男生担心因此打草惊蛇,这才决定让泉七继续关在守备府衙门,让朴建仁掌管这件事情。 “小弟知道了,这就去见大公子。”朴建仁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就向门内走去,走到门边上忽然回过头来,似乎很是随意地问道:“兄长要去做什么事?府上很多人都派出去了,若是人手不够的话,小的从王宫附近叼一些过来。” 权西建也刚好转过身子,听见问话也不回身,微微偏过头道:“不必了,为兄只是去见金熙泽罢了,完了还要去和金泰庐谈点事情,并不需要什么人手。” “小弟知道了,城中很乱,兄长请多加小心。” 权西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大步流星向外面走去,很快消失在了回廊的拐角处。 朴建仁看着表兄的身影从眼前消失,忽然右手一拳擂在旁边的墙壁上!这一拳用力极大,拳头收回来时已经是鲜血淋漓,然而朴建仁却丝毫没感觉到疼痛一般,再次用力一拳擂在墙上,接着上前一步把额头也抵在冰冷的墙上,不停地摇着头唉声叹气起来。 “朴副统领,你没事吧?大公子刚才还在问你呢。”正在这时,从朴建仁身边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朴建仁转头一看,原来是泉男生的一个贴身小侍女,手上的托盘里有几样剩下的小点心。看来这小侍女是从里面出来时见到朴建仁模样奇怪,又想到泉男生刚询问过朴建仁,这才忍不住向他开口说话。 朴建仁脸色奇怪的笑了笑道:“是小娥子啊,本统领哪有什么事?我这就去见大公子!” 小侍女屈膝浅浅行了一礼,也对着朴建仁微微一笑,端着托盘向外院走去。 朴建仁用沾血的右拳捶捶额头,缓步向大门里面走去,经过灯笼下面的时候,只见他脸上的神情显得很是阴晴不定,看上去心情很是矛盾。 内院的围墙内和各条小径上,都有不少侍卫守护着,见到朴建仁进来,马上有一人快步到前面的书房外面禀报。 “大公子,朴建仁到了!” “让他进来。” 听见书房里泉男生熟悉的声音,朴建仁身子微微一颤,伸出左手捏了捏苍白的脸颊,慢慢向书房门走了过去。 泉男生许是微微虚掩的房门后看到了朴建仁,语气中带着笑意喝道:“建仁,你小子在磨蹭什么,还不快滚进来!” “小的这就进来,嘿嘿!”朴建仁下意识的嘿嘿一笑,摸摸脑袋拉开了书房门,不过在进去的一刹那,他的眼神再次黯淡了下来。 “你这小子,跑哪去鬼混了?今天城里很乱,本公子还以为你被人抓走了呢!”泉男生虽然看似在责备,语气中的关切却掩饰不住。 朴建仁眼中闪过浓浓的感激之色,躬身道:“多谢大公子牵挂,不满大公子,小的前阵子从玉人居纳了两个妾,一直安置在城北,其中一个已经有了身孕。这次唐军忽然用抛石机猛烈攻击,小的担心腹中胎儿的安危,因此……” “好了好了,不必解释了,本公子习惯了有事就找你们兄弟,刚才恰好有事要你去办,这次急着让人到处找你。对了,你回来时遇见西建没有?” “在门口遇见的,表哥已经把事情说了,大公子,小的这就去见那伙人吗?” 泉男生沉吟了下道:“名册在西边厢房里,你先去仔细看看,然后再带人去见几个主要的头领就是。” 朴建仁躬身道:“小的这就去。”说完转过身,就向房门处走去。 “等等!”泉男生忽然叫住了他,“建仁,西建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朴建仁回过头,脸上故作迷糊道:“大公子指的是?” “关于明日的事情……” “哦,大公子说的是那个啊!兄长提了一下,不过小的并不知道具体内情。” “并非本公子有意隐瞒于你,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而你喝多了又喜欢心口乱说,因此本公子才决定暂时不告诉你,并非不信任你!” 依照泉男生的地位,完全没必要解释这番话,之所以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希望朴建仁因为此事而心生芥蒂!当然,泉男生也有自己的打算,眼看就要离乡背井前去长安,若是手下没有的用之人如何能行,也有收买人心的意思。然而朴建仁听了这番话,心头的感激之情却溢于言表,赶紧连称不敢,同时生怕一时控制不住说了不该说的话,再次行了一礼快步退了出去。 书房门关上后,泉男生回身坐下随手拿起一本册子翻了一会,然后端起温在小火炉上的一盅参汤慢慢喝完,放下茶盅忽而笑着喃喃道:“有这兄弟俩守护身边,本公子即使去了陌生的长安,每天也能安稳入睡了。” 第321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37 戌时三刻,朴建仁在十几人的簇拥下,行色匆匆向府门口走去。一群人走出大门刚走下台阶的时候,恰好迎头看见钱衡走了过来,双方一碰头,钱衡拱手笑着行了一礼,朴建仁很不自然的勉强一笑,也随意拱了拱手,带着手下扬长而去。钱衡走上台阶,亮出腰牌让门口的侍卫看了看,走进大门的时候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向城北方向而去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向里面走去。 钱衡走到内院门口,一名侍卫小头领再次验过腰牌,带着他向泉男生的书房走去。唐军此时仍旧在向着几面外城抛射大石块,不过发射的速度已经大大降低,经常要过好一阵子,才能听见石块落地的砰砰声。钱衡被带到书房门口,那小头领向里面禀报的时候,远处又一波大石头落地的沉闷声响传了过来,掩盖了那小头领的声音,以至于他不得不提高声音再次禀报了一声。 这次里面的泉男生听见了禀报声,马上对着房门道:“让他进来!” 这小头领听见泉男生的吩咐,上前拉开门,对钱衡做了个请的手势。钱衡低声道了谢,走进去之后反手关上房门,向泉男生拱手行礼。 泉男生有些焦急道:“钱壮士不必多礼,你不是在金熙泽那边的吗,怎么忽然来见本公子?是不是你们的人出了什么问题?” “大公子放心,我们的人并没出什么问题。在下前来,是有一件奇怪的事要向大公子禀报。” “奇怪的事?”泉男生脸上的焦急迅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是什么奇怪的事,且说来听听。” “大公子,一个多时辰前,张大人向我们下了一道命令,他认为大公子已经基本掌控了局面,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事情泄密,因此他命令我们多留意一下大公子的亲信之人,看是否会发现什么异常……” “张大人不信任本公子的人,岂不是说本公子驭下无能?”钱衡还没说完,泉男生就十分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 “大公子言重了,张大人并无此意!张大人只是生性谨慎,不愿意计划出现任何纰漏罢了,他在信中还说若是自己猜测错了,将来会亲自向大公子致以歉意。” 听见钱衡这么一说,泉男生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摆摆手略带讥讽的问道:“那么你此次前来,可是因为发现了本公子某位手下的异常之处?” 钱衡丝毫不在意对方语气中的讥讽,欠身道:“正是!” “什么?”泉男生张大了嘴,本来还有些不以为意,这下子也变的重视起来。泉男生心里很清楚,钱衡这种人绝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没有证据是不会胡乱说话的,此番来见自己,肯定已经掌握了某些证据!而且能让钱衡重视、觉得有能力破坏泄露计划的人,在自己身边地位肯定不低! 泉男生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些,心头不由得又惊又怒,冷声问道:“是谁?” “大公子请先看看这个。”钱衡并未作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卷来,上前双手捧给了泉男生。 泉男生皱着眉,接过来后稍稍犹豫了下,才打开纸卷看了起来,只看了一眼就不满的问道:“七月九日,借姜掌柜纹银六两,七月十一日,借姜掌柜纹银九两……你让本公子看借据做什么?” “大公子,其实这并不是普通的借据,而是一张欠下赌债的账单,只不过写成借据罢了!大公子看看末尾的名字,就知道此人是谁了。” 泉男生听了,急不可耐的把目光投向纸张的最左侧下角,当看见那个人名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惊呼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你们搞错了吧?” “不会错的!”钱衡肯定的摇摇头,“我们付出了纹银五百两,才从必胜赌坊的账房那里买到了这封账单,就连上面的名字也绝对是朴建仁自己写的。” “必胜赌坊!”泉男生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咬牙切齿道:“原来本公子的好二弟,早就把主意打到我身边了!” 必胜赌坊是平壤城最大的赌坊,名义上是礼部一个官员的小舅子开的,其实其后台却是泉男建,这一点泉男生早就心知肚明。因此一听到必胜赌坊这个名字,泉男生马上就明白过来,泉男建绝对设了局,让朴建仁不知不觉一头钻了进去! 泉男生握拳捶捶额头,低声咆哮道:“这个蠢货!哪里不能赌钱,偏偏要去必胜赌坊!蠢货!真是十足的蠢货!” “大公子息怒!请恕在下直言,朴建仁成婚不久就嗜赌成性,即使他自己不想去必胜赌坊,对方也有的是手段让他就范的!” “你说的是!”泉男生无奈的叹了口气,揉了揉两边鬓角,“那个蠢货嗜赌如命,本公子多次斥责于他,却都是阳奉阴违!嗯……等等,你才认识朴建仁两天,怎么知道他成婚后才嗜赌成性的?” “这个……”钱衡犹豫了下,本来不想作答,泉男生却紧紧盯着他,似乎不说出来就没完,钱衡只好叹了口气道:“不满大公子,最早的在三年前,张焕大人就派了第一批人来到平壤城,当时仅仅借着淘宝店的掩护,人数并不算很多,因此只能打探一些重要的消息。后来张焕大人派了更多的人前来,对我们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不但要我们打探重大消息,就连大公子、二公子以及金熙泽这类重臣身边的人,也要我们仔细留意,为此我们专门弄了很多卷宗,还详细加以了分类。朴建仁是大公子的侍卫副统领,身份地位都不低,因此我们早就留意他了,对他的情况知之颇深,不过我们只知道他嗜赌成性,并不知道其他的事情。张焕大人下了命令之后,我们的人马上全部出动,对一些重要人物加以跟踪,很快就发现朴建仁去了必胜赌坊,我们的头领得报后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朴建仁肯定不会有心情还去赌钱,因此赶紧动用了一些关系,这才在半个时辰之内得到了这份赌债借据。” “难怪!前阵子偶然听几个侍卫说过,朴建仁输了很多钱,反而从玉人居买了两个清倌人,当时本公子只是略微有些奇怪,不过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一切都一目了然了!”泉男生不停地摇头叹息,语气十分的感慨,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目瞪口呆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张焕大人三年前就派人来到平壤城打探消息?三年前荣留王在位的时候,我高句丽对大唐可是十分恭敬啊!” “这个嘛……”钱衡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沉吟了下语气敬佩万分道:“张焕大人似乎有未卜先知之能,两年前我们的头领前来的时候,也壮着胆子问过这个问题。在下当时恰好就在边上,当时张大人很是郑重的说了一番话,那番话在下至今记忆犹新!张大人说‘纵观高句丽局势,不出两年时间,泉盖苏文必定会弑君自立,然后很快就会联合百济进攻试图吞并新罗,而新罗是我大唐的盟友,因此高句丽势必要和我大唐发生冲突,并最终发生一战!’。小的一直对这番话将信将疑,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事……”钱衡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然而泉男生已经惊骇莫名,他根本不信什么未卜先知,在他看来,有的人绝对能够借助眼前的形势,推断出某些事情将来的走向,这种人毫无疑问就是盖世奇才!如果钱衡没有说谎,张焕就绝对是这种人!而且看钱衡说话的样子和神情,肯定没有说谎!泉男生想到这里,后心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整个人也愣在了当场,心里暗自庆幸不已,若是自己没有起投靠大唐的心态,还想着负隅顽抗,怎么可能挡得住这种人的进攻?只怕唯一的结局,就是和高句丽社稷一起消失! 钱衡等了一会见对方始终不说话,忍不住低呼道:“大公子!大公子!在下刚才看见朴建仁带人出去了,不知道大公子让他去做什么事情?若是重要之事,还请大公子赶紧加以补救。” 泉男生被他连叫两声,一下子回过神来,一屁股坐下颓然道:“前些日子,管家的侄子泉七招募了一批街面上的青皮,这次本公子准备动用一下那伙人。只是泉七阴差阳错,被抓进了守备府大牢,而朴建仁此前和泉七一起见过那伙人的首领,因此本公子就顺理成章的让朴建仁去联络那伙人。你说,会不会出大纰漏?若是朴建仁马上去见泉男建,岂不大事不妙?” “原来是这样!”钱衡听了却不像泉男生这么着急,反而松了口气道:“大公子无须担忧,刚才在下看到朴建仁身边跟了不少人,他想要抽身去见泉男建或者其他人并不容易。再者我们的人早就跟在了朴建仁身后,如果他有任何异动……”说到最后这俩句话,钱衡的语气变得冰冷起来。 泉男生自然知道钱衡是什么意思,虽然心里对朴建仁很是痛恨,不过一想到他这些年来鞍前马后,又有些顾忌情谊,一时之间心里一片茫然。 第322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38 平壤城北是普通百姓的主要聚集地,由于这一大块区域十分靠近外城,因此唐军用抛石机发起猛攻的时候,这片区域首当其冲,遭受了重大的打击。当时一片片的土坯房屋转眼间就被摧毁殆尽,无数百姓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最终蜂拥向内城而去。 泉男生向权丙浩下了命令之后,平壤城守备府万余兵丁纷纷出动四处安抚百姓,并且勒令劝说百姓回到城北附近,毕竟这么多人忽然涌向内城,肯定会带来更大的混乱。只是百姓们当时都被吓破了胆,即便有百姓们平日里最最惧怕的衙役和巡城兵丁出面,也没有‘劝说’动多少人回到城北。 权丙浩无奈之下只好向泉盖苏文禀报,最终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有亲眷在内城的百姓被准许进入内城,其他人则被安置在了内外城交界之处。随着唐军的攻击速度逐渐降低,逐渐的有百姓主动回到家中收拾残局,最终带动万余人一起回到城北。 守备府衙门随后向城北派了俩千余人,在各条残破的街道上不停巡逻,生怕百姓们再次发生混乱。好在唐军的投石速度越来越慢,这些回到城北的百姓们虽然一直提心吊胆,却并没再次出现大的伤亡,偶有几个倒霉鬼被零散的石块砸中,也并没引起过大的骚乱。 亥时初,朴建仁带着人刚走进城北狭窄的街道,就被守备府衙门的兵丁拦了下来,一名副将上来就要查腰牌。朴建仁摆了摆手,一名手下从怀中取出腰牌,那名副将接过腰牌,凑到火把光下仔细翻看了几下,笑着把腰牌递回来,还向朴建仁告了声罪。 朴建仁脸色阴沉地点点头,向这副将小声问了几句话,带着人转向左边一条街道而去。这名副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带着手下继续巡逻而去。 这两拨人相遇的时候,附近残破的屋子里不少百姓都提起了心,从缝隙里向外窥视,这时见没什么事了也都放下心来,继续忙着收拾残破的屋里。也许是因为发生动乱的缘故,平时常见的野狗野猫也都消失不见,比起往日,街道上显得更加静寂。 过了一会儿,从街角处伸出几个脑袋来,借着附近街道拐角处传过来的火把光,可以看清楚为首一人的脸,正是那名叫四儿的少年。 四儿看了看朴建仁一行过去的街道,转头轻声道:“六子,你回去向李掌柜报个信,就说我们已经跟上了朴建仁,如果没什么意外情况的话,我们会一直跟着他。” 旁边一少年点点头,转身迅速隐没在黑暗中。四儿接着摆了摆手,五六人紧紧跟在他身后,向着朴建仁拐过的街道走去。 朴建仁显然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并没让手下带路,而是一直在前领路,一行人拐来拐走过了好几条狭窄的街道,在一片毫不起眼的民居前停住了脚步。这一片民居占地只怕不下四十亩,和周围大多数房屋一样都是土坯建造的,也被大石块砸的残破不堪,不过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这一片的地势比起周围高了很多。 朴建仁四处看了看,对身后一人吩咐道:“大溪,你知道路,先过去看看。” 这人答应一声,稍稍绕过身前残破的房屋,来到左侧一座破落的小院前面,伸手敲了敲紧闭的院门。这人虽然手上并未用力,但是在一片寂静的夜里,敲门声还是传出了很远开外。 百步开外的街角处,四儿等人听见敲门声也赶紧止住脚步,凑到墙角处向前观看。 敲门声停息后仅仅过了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随后院门后有人低沉着嗓子问了句:“何人在外面?” 敲门的这名侍卫沉声道:“去给成老鼠说一声,中大兄知国政府上的朴副统领要见他。” “朴副统领!”里面问话那人低呼一声,语气显然十分吃惊,“副统领请稍等,小的先去向当家的禀报一声。” 朴建仁不耐烦的喝道:“开门,成老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本统领在门外等?本统领亲自来见他,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里面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院门,先把手中的小灯笼伸了出来,当看见确实是朴建仁和一群侍卫的时候,这人赶紧堆起笑容道:“是小的失言了,统领大人大量,还请不要和小的计较……” “废话少说!”朴建仁火气很大,不等说完就打断他的话,“你只说成老鼠在不在里面?” 虽然朴建仁态度很是恶劣,开门这人却丝毫不敢生气,依旧点头哈腰笑道:“在!在!统领大人请进,小的这就带大人去见当家的。”说完拉开院门,躬身站在一边。 朴建仁冷哼一声走了进去,开门这人陪着笑想要跟上去,却被叫大溪的那名侍卫蛮横的拉在一边,摆摆手和同伴们一拥而入。开门那人热脸碰了个冷屁股,又不敢说什么,只好悻悻的闪在门边上暗骂不已,等到人都进来后,这人关上院门,和几名同伴一起跟在后面向里走去。 “要我潜进去吗?”见到院门关了起来,数十步开外的街角处,郑喜低声询问四儿。 四儿想了想道:“不必!” 郑喜点点头也不询问原因,身后几人显然也都以四儿为尊,也没人开口询问。 不过四儿还是主动解释了几句:“这里毕竟是成老鼠的老窝,你虽然已经得到了钱哥七成真传,我还是很不放心。再者说了,这附近里暗道不少,我们呆在外面反而容易监视。虽然朴建仁不一定会走暗道,还是有备无患,大家散开点吧。郑喜,你和我一道。” 其他几名少年闻听,不声不响的四散了开来。四儿带着郑喜,蹑手蹑脚凑到了那座院子附近,趴在一座残垣断壁后面观看起来。 此时在院子里面,朴建仁径直向天井走去,越过天井之后,后面是一排六七间小屋,其中几间屋子也已经成了残垣断壁。朴建仁显得轻车熟路,从右边绕过屋子向更后面走去,随行的侍卫们纷纷跟了上去。 开门这人见朴建仁直接向后面而去,赶紧对其他同伴悄悄嘀咕几句,那几人迅速从左边绕了过去。开门这人则继续跟在朴建仁一行身后,从右边绕了过去。当前方再次出现一道院墙的时候,这人几步走到朴建仁身侧道:“统领大人,后面的人不知道是大人来了,说不定会起什么误会,还是让小的先通报一声如何?” 朴建仁止住脚步,冷冷哼了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倒显得很是机灵。” 这人躬身笑道:“多谢大人夸奖,小的名唤成泉。” 朴建仁摆摆手道:“去吧!” “哎!小的这就去。”成泉答应一声,快步走到一道小门前面,敲了敲门道:“开门,去禀报当家的,大公子府上的朴统领来了。” 里面有人答应一声,小门随即被打了开来。 成泉回身道:“统领大人请!” 朴建仁也不答话,带着人鱼贯走了进去。进来之后只见里面别有蹊跷,原来围墙后面是一个极大的院子,院子里七零八落地建造了数十间房屋,而这座院子被外面无数间小屋围在中间,若是不走进来的话,根本不会发现里面竟然是个更大的院子!借着屋子里透出来的光可以看见,院子的各个角落里,都有人手持短棍和利刃,只怕不下二百余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刚进来的朴建仁等人。朴建仁的手下们吓了一大跳,都把手伸向了腰间的兵器,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成老鼠,你这是什么意思?”见到这一幕,朴建仁语气愤怒的对着正中一间点着灯火的屋子喊了一声。 “哎呀,原来是朴统领大驾光临,怠慢了怠慢了!” 随着朴建仁的一声喝问,正中那间屋子的门哗啦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矮矮瘦瘦的老翁,这老翁留着三缕老鼠胡子,下巴也尖尖的,看上去活脱脱是一只大老鼠模样。老翁走出来后,对着周围怒斥道:“干什么干什么!还不把家伙收起来,不知道朴统领是贵客吗?还不退在一边去!” 别看这老翁相貌极丑,院子里的那些人听了他的呵斥,赶紧纷纷收起兵器退在一边。 “朴统领,请进去说话!”老翁走到朴建仁身前,含笑抱拳行了一礼。 朴建仁见对方态度极好,脸色也缓和下来,点点头道:“你这的规矩本统领是知道的,不过今晚事关重大,所以我还是要带几个人进去。” 成老鼠不假思索道:“规矩是给一般人定的,朴统领自然不必遵照这点。” 朴建仁进来后,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淡淡道:“如此甚好!大溪,你带十个兄弟跟我进去,其他人留在这里。成当家的,请带路吧!” 成老鼠欠身道:“统领大人先请!” 朴建仁不再客套,和成老鼠先后走进了中间那间屋子。那个叫大溪的侍卫随意挑选了十个人出来,也跟着走了进去,房门迅速被关了起来。 第323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39 朴建仁一行人走进屋子,发现几面墙上都点着油灯,不过窗户是用黑色的布幔蒙了起来的,因此在外面看不见丝毫灯光。从外面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房间,然而进来后才发现,这间屋子和旁边许多房间都是打通了的,因此里面的空间很大,偌大的空间里空无一人,仅仅在几个角落七零八落堆放着一些破旧的东西。 朴建仁的手下中有人没来过这里,看见眼前这一幕很是奇怪,当下就有几个人凑在一起咬着耳朵嘀咕。朴建仁却面色如常,看了一眼蒙住窗户的黑色布幔,转头看向了成老鼠。 成老鼠捻捻胡须,微微一笑道:“这两天一到天黑,唐军的抛石机就会专挑有灯火的地方下手,老夫就让儿郎们把所有的窗户都蒙了起来,庆幸的是此举还是有些效果的。朴统领,请!”成老鼠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向左侧走去。 “上次不是从那边进去的吗?”朴建仁皱皱眉,指了指右侧一面墙壁。 成老鼠嘿嘿一笑:“我等见不得光,因而行事难免会小心一些,还望朴统领勿要见怪。” 朴建仁冷哼一声,跟着走了过去。 成老鼠走出十几步开外,差不多走过了四五间屋子,才在一面墙壁前停下来,双手抓住墙上的一盏油灯用力一扭。随着一阵沉闷的扎扎声,墙壁上露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暗门,暗门后面是一个倾斜向下的阶梯,这条阶梯和暗门差不多宽,俩边墙壁上每隔一丈多距离都点着一盏油灯,因此可以清楚地看见阶梯一直向下延伸,不过却看不见阶梯到底有多长。 “朴统领,请!”成老鼠转过身子,对着朴建仁伸出右手延请。 朴建仁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却并没先下去,而是对大溪使了个眼色。大溪点点头,带着三个人走下阶梯,朴建仁随后才跟着走下阶梯,走出几步后转头看了一眼成老鼠,成老鼠笑了笑踏步跟了上去,身后侍卫们也都鱼贯而入。人都下来后,成老鼠留在屋子里的人把外面墙上的油灯扭了几下,暗门再次响起一阵扎扎声,随之紧紧关闭了起来。猛然间见到身后的门被关闭,朴建仁几名不知内情的手下都是一阵紧张,不由自主把手摸向了腰间的兵器。 不过接下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行人安然无恙的走到了阶梯尽头,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两三丈方圆的大厅,里面点起了四盏油灯,两个穿着对襟袄的汉子显然早就听见了脚步声,正垂手站在一边恭候着。朴建仁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阶梯,粗略估计了下,差不多已经到了地下三四丈深处。 “朴统领,不知可有疑虑之处?”成老鼠见朴建仁驻足不动,摸摸胡须微笑着询问。 “上次和泉七过来的时候,似乎没到这么深的地方。难道你们又向下挖过?” “并非如此!最近城中十分不太平,老夫只是让儿郎们动了动位置,却并没再次动工挖土。朴统领也知道,这一片本来是安原王的旧居,安藏王被刺之后,安原王登基后觉得性命很不安全,拒绝在王宫居住而是就居住在此地,同时还秘密下令在地下大肆开挖地道,以防有人心怀不轨时从地道逃逸。安原王虽然没有用过这些地道,然而在他在位数十年间,却一直没停止过挖掘,因此老夫二十几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地道早已经四通八达,老夫这些年只是不时加以修复罢了。” 成老鼠口中的安原王,是高句丽的第二十三代王。 安原王十分胆小谨慎,其弟安藏王遇刺之后被迫登上王位,当时的朝局十分混乱不堪,安原王的王叔实力极其强大,一直对王位虎视眈眈,和安原王的一直明争暗斗不休。安原王为了自保不得不装起胆子加以对抗,不过因为担心自身安危,一直拒绝去王宫居住,而是三番五次加固府邸,同时在地下大肆开挖地道。 安原王最终花费了十几年时间,把那位王叔一脉斩尽杀绝,不过他依旧很少在王宫居住,大多数时间还是居住在这处府邸,而且不知道什么缘故,在他有生之年,这一片区域的地道挖掘很少停止,到安原王死的时候,这数十亩区域地下的地道已经四通八达。 经过数百年变迁,安原王昔年的府邸早已消失不见,这一片变成了普通百姓的居住区域。二十几年前,平壤城最大的青皮头目成老鼠占据了这里,此人心狠手辣,据称是盗墓贼出身,十分精于挖掘地道。成老鼠占据这里之后,屡次对地道加以修复扩建,最终让这里成为了平壤城的一个地下小王国,这里不但可以吃喝嫖赌,也成了平壤城最大的恶徒集聚地,平壤城十成案件中有八成都和这里有关。 十几年前,守备府衙门多次想要追剿成老鼠这伙人,最多的时候甚至调动了两三千人前来追剿。不过这里地下通道四通八达,成老鼠的手下倚仗地利,多次击败了守备府衙门的兵丁,最后官府无奈之下,默认了成老鼠这片区域的存在,同时和他达成了某些协议,反而使得平壤城中的案件大大减少,后来历任守备府知府也都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了。 朴建仁听了成老鼠的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接着问道:“其他几个家伙在里面吗?” 成老鼠点头道:“泉七此前传了话,所以老夫把他们都找来了。” 朴建仁也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成当家的头前带路吧。”听了他的话,大溪等人才闪在一边,给成老鼠让开路来。 刚才下阶梯的时候,朴建仁有意无意让成老鼠走在中间就有些防备的意思,只是见对方并没什么异动才略微放下心来。再者此时到了人家的老巢,身边区区十几个人也没什么作用,因此朴建仁索性显得大方一些。 成老鼠似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率先向大厅后面走去,朴建仁等人迅速跟了上去。大厅后面又是一个弯曲的甬道,一行人刚拐过甬道的第一个弯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听上去似乎人还少,越向前走喧闹声越大,和此前的安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朴建仁跟在成老鼠身后走了一百多步,才走完这段弯曲的甬道,呈现在眼前的又是一个大厅。 这座大厅方圆足足有二十余丈,里面点起了很多灯笼,把整座大厅映照得犹如白昼。大厅里摆满了赌桌,差不多有百余赌徒揎拳掳袖,吆五喝六玩得正热闹,猛然见到朴建仁等人进来,这些赌徒们愣了一下迅速安静下来,都把目光投到了成老鼠身上。 成老鼠拱手笑道:“这几位侍卫大人找老夫有点事,不关诸位的事,诸位继续玩个开心就是。若是手气不顺,不妨去后面找个姑娘换换手气。” 赌徒们轰然一笑,果然不再惧怕朴建仁等人,继续围在一起赌起钱来,不过喧哗声显然小了很多。也有些人一边赌钱,一边依旧提着小心,把目光投到朴建仁等人身上,直到朴建仁一行跟着成老鼠越过大厅才彻底放下心来。 穿过这座喧闹的大厅,朴建仁停住脚步,语气很不耐烦的询问:“成当家的,还要走多久?” 成老鼠回头笑道:“马上就到了,张虎头他们几个在街面上也有些身份,老夫自然要把他们安排在后面。请!” 朴建仁一边跟在后面,一边四处张望,只见这里十分宽敞,若是不看头顶的话,会觉得这里简直和地面上没什么区别,就连房间的房门也和外面一模一样。朴建仁和手下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心里无不赞叹不已,再看向成老鼠的眼光中已经有了不少敬佩之意。这次果然没走多远,仅仅拐过两个弯道,成老鼠就在一个相对较大的房门前停了下来,拉开门先向里面的人点了点头,然后对朴建仁做了个请的手势。 朴建仁对大溪使个眼色,举步向里面走去,大溪和其他手下并未跟进去,四散在房门附近守着。 成老鼠等朴建仁进去后,才跟着进去,不过并未关上房门。房间里也摆了一张赌桌,上面散落着几只骰子,周围坐了四个汉子,看样子刚才这四人正在赌钱。他们身侧都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此时也都垂着头,轻轻走出去关上了门。 “见过朴统领!”门关上后,四个汉子走过来,齐齐向朴建仁躬身行礼。 朴建仁淡然点点头,也不和几人打招呼,径直走到主位坐了下来。 左侧一名粗壮矮小的汉子眼中闪过不悦,转头看了看成老鼠,成老鼠却只是微微一笑,跟着走过去坐在朴建仁下首。这汉子皱皱眉,和身侧一个精瘦汉子对个眼色,也都走过去坐了下来。另外两人看相貌似乎是兄弟,脸上都带着几道浅浅的刀疤,等几人都坐下了才坐在粗壮汉子下首。 朴建仁目光左右扫了一圈,沉声道:“本统领奉大公子之命来向各位传达命令,既然人都齐了,本统领就长话短说了。” 四个汉子都没说话,依旧都把目光投向了成老鼠。 成老鼠捻捻胡须,慢条斯理道:“既然是大公子的命令,朴统领且说来听听。” 成老鼠并没满口答应会遵照命令行事,朴建仁自然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推托之意。不过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朴建仁心里反而有些喜悦之意,只是转瞬间又想到泉男生和权西建对自己的情谊,朴建仁有犹豫不决起来,许久都没开口说话。他不说话,成老鼠等人也不好询问,房间里一时之间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第324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40 平壤城十月的夜晚已经非常寒冷,空气中充满了冰冷的水雾,清冷的月光也显得更加朦胧。四儿和郑喜在残破围墙后面趴了很久,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雾水打湿了,然而俩人虽然冷得瑟瑟发抖,眼光却一直在朴建仁一行进去的小院附近来回移动,生怕被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郑喜,我们等了多久了?”四儿再次把目光从小院子附近扫了一圈,搓搓手转头悄声询问。 郑喜想都没想就压低声音道:“两盏茶。” “你这家伙,多说几个字会要你命啊?你跟着钱哥学的武艺,你看看人家整天嬉皮笑脸,啰嗦起来像个老妇……” “胡说什么呢,小兔崽子!”四儿的嘀咕声还没完,就被一人从身后拍了一巴掌。 两人吓了一大跳,同时把手伸向腰间。 身后那人赶紧低声接了一句:“是我!俩个兔崽子,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四儿这下听出是谁的声音,右手松开腰间的利刃,偏过头小声埋怨道:“哎呀,钱哥,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郑喜也松开握着刀柄的手,略微偏过头,用崇拜的目光看了一眼身后的钱衡,依旧把视线转回到那座小院上面。 钱衡凑前一步,一左一右搂住两人的肩头,故作不悦的低声道:“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个兔崽子会编排些什么呢!郑喜,你小子就任凭他信口胡说?真是白教了你一场!” 郑喜憨憨一笑,抬手挠挠右边脑袋,也不为自己辩解。 四儿咧嘴一笑:“钱哥,郑喜是老实人,禁不起你打趣。对了,你怎么来这里了?是不是有新的命令?” “朴建仁进去多久了?”钱衡不答反问。 “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 “一直没什么动静吗?” “是的。” “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见见成老鼠,如果半个时辰后我还没出来,你们赶紧回去见掌柜的。对了,让其他几个人也过来,不必再四处监视了。” “钱哥!”听见钱衡如此说话,四儿顿时着急起来,语气也抬高了一些,“我们过去虽然和成老鼠有点交情,但是如今朴建仁在里面,他可以随便假传泉男生的命令,你进去岂不是……” 郑喜并未说话,不过也转头看着钱衡,目光中满是担忧之色。 “看看这是什么。”钱衡翻身亮出一块警惕剔透的玉牌,“这是泉男生给我的贴身令牌,有这个在,朴建仁想要假传命令没那么容易。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进去了!” 钱衡说完这几句话,不再理会俩个着急的少年,手按在围墙上一跃而过,几个起落间就到了数十步开外。四儿和郑喜干着急却不敢呼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钱衡不停前进,很快就到了小院前面十几步开外。 四儿急道:“郑喜,怎么办?” “听师傅的,我们在这里等半个时辰!”郑喜紧握拳头,很罕见的一句话说了十个字以上。 若是放在平日,四儿必定会取笑郑喜几句,此时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无奈的点点头,目光紧紧盯着已经到了小院门口的钱衡。只见钱衡一到门口,就毫不犹豫的抬手敲了敲门,轻微的敲门声传到四儿和郑喜耳中,两人都觉得无比的刺耳。敲门声响起不久,里面就有人询问什么,钱衡低声答了几句话,院门马上被打了开来。钱衡回过头,向着四儿和郑喜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大步走了进去,院门马上再次被关了起来。 四儿此时也冷静了下来,低声道:“郑喜,你去让其他人都过来,我们在一起等候。” 郑喜看着关闭的院门,皱着眉头点了点头,顺着墙根向左侧溜了过去。四儿伸手捶捶自己的额头,长长叹了口气,向围墙上斜斜一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座小院门。 钱衡进了院子,接待他的正是成泉。成泉虽然不认识泉男生的贴身令牌,不过却清楚那块玉牌材质十分珍贵,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因此并未深究钱衡的身份,径直把他带向后院。 不过在即将进入屋子之前,成泉有意无意问了句:“这位侍卫大人很是面生,敢问尊姓大名?” 钱衡微微一笑:“在下姓钱,并非大公子的侍卫,而是议政大人的亲信门客。刚才恰好替议政大人给大公子送信,大公子想到有件事没和朴统领交代清楚,又因为和在下很是相熟,就让在下过来一趟罢了。” 成泉吃了一惊,小心翼翼问道:“阁下说的议政大人,可是金熙泽金大人?” 钱衡点点头道:“正是!事情很是紧要,快带路吧。” 金熙泽和泉男生往来密切,成泉也听说过一些,他这种小角色不必惧怕高高在上的大莫离支大人,但是却绝对不敢得罪可以命令守备府衙门的议政大人。因此得知了钱衡的身份,成泉的态度一下子亲热了很多,一路亲自带着钱衡来到了那座大赌厅,由于成泉只带了钱衡一人进来,甚至都没引起几个赌徒的注意。 走过大厅之后,钱衡忽然笑着问道:“多谢兄弟带路,不知兄弟贵姓?若是有机会在下请你玉人居一聚。” 成泉大喜,赶紧躬身说了自家名字。 “原来是成泉兄弟,在下记住了。对了,等下烦请成兄弟先把成当家的叫出来,大公子另外有事情拜托给他。这是点小意思,还请成兄弟不要见外。”钱衡说到最后俩几句话,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塞到成泉手中。 “小的只是带了个路,怎敢当大人的赏赐!”成泉见那银票是五十两的,脸上的笑容更加浓厚,虽然嘴上在推脱,手上却迅速把银票收在了袖中。 “哈哈,成兄弟客气了,在下速来喜欢交朋友,也和你们当家的有过一面之缘,这点小意思算得了什么。” “原来钱兄还和我们当家的认识,这就更不是外人了!”成泉收好银票,一下子和钱衡称兄道弟起来,然后指了指前面,“当家的和朴统领他们就在前面那间房,小弟这就去见当家的,钱兄是过去还是在这里等?” 其实不用成泉指点,钱衡一看到那间房门外的侍卫,就知道朴建仁和成老虎必然在里面。那些侍卫里难免有认识他,为了避免旁生枝节,钱衡自然说留在这里等着。 成泉也不勉强,拉开几步开外的一道房门笑道:“这是小弟的居所,烦请钱兄在这里等等。对了,那块玉牌还请钱兄让小的一用。” 钱衡知道他要把玉牌给成老鼠看,摸出玉牌递了过去。成泉接过玉牌,笑着请钱衡自便,自己走出去关上了门。钱衡左右看看,只见房间里十分凌乱,钱衡也懒得找地方坐,就那样随意站着等待起来。 成泉出了房门,径直向那个房间走去,大溪等人知道他是成老鼠的人,也没有加以阻拦。不过成泉走到门前的时候,大溪还是问了一句:“你有什么事?” “外面出了点事情,小的请当家的拿个主意。” “出了什么事情?”大溪一下子紧张起来。 “几个老主顾吵了起来,而且还动了手,小的们阻拦不住,因此……” 大溪松了口气,闪身让开了房门。此时房间里几人似乎互不相让,正在争吵着什么,听起来声音很是嘈杂。 成泉敲了敲门:“大当家的,小的有要事禀报。” 听见敲门声,里面的嘈杂声一下子停息下来。很快房门就打了开来,成老鼠走出来关上门,看了一眼成泉,径直向一边走去,成泉赶紧跟了上去。 走出几丈开外,成老鼠压低语气道:“什么要事?” “大当家的,请先看看这个。”成泉凑前一步,挡住大溪等人的视线,从袖中取出那块玉牌递了过去。 “咦?”成老鼠看见玉牌很是惊讶,一把夺过去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大当家的,刚才有个人进来,自称是金熙泽大人的亲信门客,不过他说奉大公子之命,有要事要和你当面商议。” 成老鼠不再多问,收起玉牌道:“带路!” 成泉答应一声,带着成老鼠来到自己房间前,伸手推开房门,先对钱衡笑了笑,然后才躬身请成老鼠进去。 “是你!”看清是钱衡,成老鼠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讶。 钱衡抱拳道:“大当家的,很久不见了!” 成老鼠摆摆手,成泉躬身退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成老鼠冷冷道:“钱兄,老夫过去确实和你们做过一些交易,不过如今你我是敌非友,老夫看在以往的交情上就不为难你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吧!”说完这话,成老鼠转身就想离去。 钱衡语气讥诮道:“不是不想为难在下,是不敢吧?再者说了,难道成当家的就不想知道,大公子的贴身令牌为何会在在下手中?” 成老鼠听了这话,止住脚步迅速转过身子,紧紧地盯住了钱衡。 钱衡微微一笑,指了指地上两只破旧的蒲团。 成老鼠淡淡的哼了一声,不过还是走过去在左边那只蒲团上坐了下来。 钱衡拉过另一只蒲团,也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成老鼠。 第325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41 成老鼠接过信件却并未打开,而是拿在手中低头沉思起来,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来看。成老鼠一年前通过别人的引荐,从李掌柜手中买过几十把精良的大唐横刀,当时就是钱衡带来交货的,双方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成老鼠见多识广,当时一眼就看出那种横刀是大唐最好的制式刀具,只有精锐的十六卫府兵才会拥有,而李掌柜却能拿出几十把来卖,其身份已经是昭然若揭,只是双方并未有利益冲突,成老鼠也没有什么高风亮节的胸襟,又怕反而若火烧身,因此仅仅是不再和李掌柜打交道,却并未去向官府举报。 其实成老鼠不知道的是,当初引荐他和李掌柜认识那人,其实也是李掌柜的手下。李掌柜在平壤城待了一年多时间之后,逐渐了解了成老鼠的性格和手下的实力,一直想找机会拉拢成老鼠这一伙势力,因此才故意拿出大唐的制式兵器加以试探。 李掌柜拿出这些烫手的兵器之前,已经仔细了解过成老鼠的性格,认为成老鼠不会去报官,这才显得有些冒险的拿出了那几十把横刀。再者李掌柜当时已经是有些身份的人,和很多官面上的人暗中都有些往来,也不怕成老鼠去向官府举报。只可惜成老鼠老奸巨猾,一察觉到李掌柜的身份马上敬而远之,导致李掌柜的拉拢计划无果而终。 有了这些前因,成老鼠此时捏着这封信,只觉得十分的烫手。成老鼠对眼下的形势洞若观火,泉盖苏文虽然信誓旦旦的保证说,平壤城一定能守住,也一定能拖到寒冬到来使得唐军主动退兵。然而在成老鼠看来,这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他无数次去过辽东城,对辽东坚城的雄伟坚固十分惊叹,辽东城都数日告破,平壤城又凭什么坚守?一旦唐军发力攻城,只怕城池也会数日告破! 只是成老鼠更加知道,一旦打开这封信,就必须做出选择!别看眼前这人拿着泉大公子的贴身令牌,其身份却是大唐奸细!若是不和他合作,城破之后自己和手下兄弟只怕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唐军可不是守备府衙门的兵丁!然而若是和他合作,成老鼠又很是担心,倒不是担心被人骂叛国奸贼,而是担心合作之后兔死狗烹。 “老夫能获得什么保证?”成老鼠沉思了很久,抬起头艰难的问了一句。 钱衡听见这句话心头一松,情知成老鼠已经有了屈服之意,抬手笑道:“请当家的先看信件。对了,还请当家的把那块玉牌还给在下,在下稍后还要去见玉牌的主人。” 成老鼠刚才见到泉男生的贴身令牌时,心里就十分的奇怪,既然大公子派了亲信朴建仁前来,为何又另外派人来见自己呢?而且还是金熙泽的门客!成老鼠本来准备见到来人就询问这件事的,只是进门之后骤然见到钱衡心神为之震颤,一时竟然忘记了令牌的事情,这时听见钱衡刻意提起令牌,心头悚然一惊之后忽然有了些明悟! 难怪大唐奸细在城中往来自由,原来大公子竟然……只是听说大莫离支这几日对泉男生宠信有加,不但把守备府衙门的兵力调动权交给了泉男生,而且精锐的泉氏亲卫也暂时由他掌管,大公子为何又会这么做呢?难道是因为二公子不成?又或许是大公子贪生怕死才和唐军互相勾结?成老鼠越想越震惊,如果钱衡所言不假,有了泉男生做内应,平壤城岂不成了唐军的囊中之物! “成当家的!成当家的!” “嗯?哦!老夫一时失神了,还请钱兄勿要见怪!玉牌原物奉还。”成老鼠想通这些关节,哪还敢对钱衡摆脸色,赶紧陪着笑脸解释一句,然后递上了那块玉牌。 钱衡接过玉牌收在怀中,微笑道:“当家的客气了!时辰不早了,请先看信吧!” 成老鼠点点头,迅速拆开信件看了起来。信件只有短短几行字迹,成老鼠很快就看完了,抬头看了看钱衡欲言又止。 钱衡抬手笑道:“当家的有何疑问只管明言。” “信件中只保证老夫全家无忧,然而老夫手下还有不少生死兄弟不忍抛弃,不知对他们又如何处置?此外,这封信又是何人所书,不知信中所说能否作数?” “大当家在此时尚且能为手下着想,在下甚为敬佩,只要你手下那帮兄弟不和我大唐作对,自然能保证他们性命无忧!至于这封信是谁所书……当家的并不需要知道,在下敢用性命担保,只要是写信那位说的话,在大唐大多数地方都是能算数的!”钱衡说到这里却并不透漏,而是故意卖了个关子。 成老鼠听了惊奇不已,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之色,低头道:“那位大人身份如此尊贵,却为了老朽这种低贱之人特意写一封信,如此恩德老朽如何敢当?钱兄,请替那位大人受老朽一拜!”说完伏在地上,就要向钱衡行礼。 “当家的且慢!”钱衡赶紧上前拦住他,语气十分的真挚,“那位大人身份何其尊贵,在下岂敢替他受礼?若是当家的有那份运气,说不定能见到大人呢!” 成老鼠本来就是故作姿态,想要为自己开始的失礼之处弥补一二,这时见钱衡如此说,心里更加好奇是谁写的信,不过也正好就坡下驴,当下停止行礼抬头问道:“不知大公子要小的做什么?” 成老鼠此人为人奸诈小心,虽然怀疑泉男生投靠了大唐,还是想用这句话再次试探一下。 “当家的何必再三试探?”钱衡反问一句,嘴角露出讥讽之意,“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在下就给你说说吧……” “钱兄,别!别!”成老鼠吓了一跳,赶紧抬手阻止,“这种大事岂是老朽敢听的?钱兄要老朽做什么请直言,老朽无不听从!” “如此甚好!”钱衡满意的笑了笑,“大公子在半个时辰之前,确认朴建仁背叛他投靠了泉男建,说不定会对大公子的某些计划不利,因此才让在下过来见当家的。” 成老鼠点头道:“老朽明白了!这座房间太过凌乱,请钱兄去那边房里安坐,老朽知道怎么做。” 钱衡摇摇头拒绝了:“不必换房间了,在下就在这里等消息就是,当家的请吧。” “如此请钱兄稍等,老朽去去就来。” “请!” 成老鼠站起身,拱了拱手拉开门走了出去,随手关上门对成泉低声嘱咐了几句,向朴建仁等人所在房间走去。 朴建仁早就一肚子火,适才他一进来就和用泉男生的名义威胁这几人,让他们调集所有手下听候自己的命令,然而这几人却都支支吾吾推脱不已,说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哪想到事情还没说个眉目出来,成老鼠又被手下叫了出去,而且一去就是很久。其他几人见成老鼠不在,更是任凭朴建仁说什么都笑着推脱,只气的朴建仁火冒三丈却无计可施,索性气哼哼的坐着端起了茶杯,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朴建仁一杯茶还没喝完,房门一响,成老鼠走了进来。朴建仁放下茶杯,讥笑道:“成当家的真是贵人事多啊!竟然把我堂堂副统领扔在一旁,不知外面发生了何等大事?难道是唐军攻进来了不成!” “嘿嘿,是老夫怠慢了,失礼失礼!还请朴统领息怒!外面几个不开眼的为了一些事情打了起来,老夫不得不花了一番口舌才平息下来。朴统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长话短说,你想要咱们几个手下所有的兄弟,那是绝对不行的!不过既然是大公子的命令,咱们几个也该遵从。这样吧,咱们几个都派出手下七成兄弟,统共也差不多有八百多人了,这些人足够朴统领使用了吧?不过老夫既然是兄弟们当家的,就要为他们思虑一下,敢问朴统领想要兄弟们做什么?” 成老鼠猛然间态度转了个大弯,不但朴建仁十分惊讶,房中其他几个汉子也都用惊讶无比的眼光看了过来。成老鼠捻捻胡须,若有若无的笑了笑,那几个汉子见他如此表情,心里都了然起来,也都跟着表示愿意派出七成手下给朴建仁差遣。 朴建仁很快回过神来,笑着拱手道:“多谢诸位鼎力相助,大公子必定铭记在心!是这样的,明日晚间,大公子要诸位如此如此……” 朴建仁压低声音,叽里咕噜说了一大窜,成老鼠几人听完后脸上都十分震惊。特别是成老鼠,他刚见过了钱衡,已经知道朴建仁背叛了泉男生,因此听完朴建仁这些话,心头惊讶之余又十分狐疑,难道朴建仁并未背叛泉男生不成?其他几个汉子见成老鼠不说话,也都低着头不语。 朴建仁略微抬高了点语气道:“大公子的命令,诸位都听清楚了吗?如果没什么疑问,请诸位着手安排吧,此时大概已经子时了。” “朴统领所说的,老夫都听得很清楚。只是兹事体大,还请朴统领让老夫几人商议一下。” “还商议什么!刚才你们不是已经答应派出手下了吗?怎么,想违抗大公子的命令不成?”朴建仁闻听脸色一沉,语气不善的责问起来。 “并未如此,朴统领误会了!老夫只是想和诸位兄弟商议一下朴统领的计划罢了,并无反悔之意!” “既如此,本统领就在外面等你们的好消息吧!”朴建仁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站起身走过去拉开门,走出去重重关上了房门。 “成当家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朴建仁一出去,那名粗壮汉子马上按耐不住心头的疑虑,向着成老鼠开口询问。 “这件事说来话长,老夫刚得知一个惊天消息,诸位兄弟且凑近点……” 第326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42 十月十日子时三刻,泉男生书房。 书房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显得十分黯淡,泉男生坐在书桌后,右手分开支撑着额头,左手握拳放在书桌上,不时轻轻地敲动一下。书桌左侧站着权西建,双手紧紧握着拳头,目光愤怒的瞪着书桌前跪着的朴建仁。朴建仁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微微半垂着头,右侧脸上有好几处淤青,嘴角也留着一丝血迹。 三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之后泉男生才坐直身子,揉了揉因为疲惫而皱成一团的眉头,看着朴建仁语气平淡的问道:“建仁,自从你和西建来到我身边,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之处,你为什么这么做?” 权西建听见泉男生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由得大吃一惊,知道泉男生已经非常的生气,若是他对着朴建仁破口大骂一通的话,事情反而会有回旋余地!只是权西建毕竟和朴建仁兄弟情深,此时虽然明知泉男生很生气,而且他心里对朴建仁也十分恼怒,还是硬着头皮,对着泉男生躬身道:“大公子……” “西建,我没问你!”泉男生摆了摆手,阻止权西建继续说下去。 权西建无奈的闭上嘴,见朴建仁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只觉得心头一股无名业火腾腾而起,脱口怒斥道:“你这个愚蠢的家伙!大公子问话,还不速速讲来!” 朴建仁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泉男生和权西建,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权西建见他如此窝囊,也顾不得泉男生就在边上,上前一脚踹翻朴建仁,接着又是几拳几脚,同时嘴里破口大骂:“你这个狗东西,真是给我丢脸!做错事不赶紧向大公子求情认罪,操你老娘的!” 朴建仁停止哭泣,任凭权西建拳打脚踢,不过嘴里却下意识的来了句:“俺娘可是你亲姑母!你敢!” 权西建一怔,不由自主停下了拳脚,随即反应过来,加重力气又是几脚踹过去,直踹的朴建仁惨叫不已。 泉男生本来阴沉着脸,猛然听见朴建仁这句话差点笑出声来,赶紧绷紧脸道:“西建,好了别打了!他若是不说,你也不必再为他求情了!” 权西建闻听骇然,赶紧拼命地向朴建仁使眼色。 朴建仁勉强翻过身子,想要跪着却因为双手被反剪绑着,只好勉强半跪着,微微抬头看着泉男生低声道:“启禀大公子,小的确实和姜炫燮有来往,也确实向他通报过一些消息,不过小的从没想过真正背叛大公子!” 泉男生冷笑道:“是吗?若非钱衡及时赶到,只怕本公子的大事就要坏在你手里了!” 朴建仁赶紧辩解道:“小的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坏了大公子的大事啊!” 泉男生一拍书桌怒喝道:“一派胡言乱语!今晚之事又如何解释?” “小的刚才确实假传了大公子的命令,让成老鼠等人听命行事……不过小的本意并非想要坏大公子的事,只是想……”朴建仁吞吞吐吐说到这里,竟然再次停了下来。 权西建气了个半死,上去抬脚又要踹。 “住手!让他说完!”泉男生皱皱眉,沉声喝了一句。 权西建停住脚上的动作,狠狠地瞪了一眼朴建仁。 朴建仁不再犹豫,一股脑吧内情说了出来。 “小的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有两个缘故。大公子和兄长都知道,小的家里的黄脸婆几年都没生儿子,因此小的纳了两个妾侍,其中一个已经有孕在身了,街上的贾半仙看过了说绝对是男孩,小的自然欣喜不已,把那个小妾视若珍宝!昨日唐军抛石机十分迅猛,小的很是担心肚里的胎儿,忙完事情就赶了过去,谁知道那两个小妾竟然不见了!小的开始还以为是黄脸婆做的,赶紧跑回家才知道不是她。正在小的焦急万分的时候,姜炫燮派的人来了,他让小的这几日务必把大公子的一举一动向他禀报,否则的话就等着给两个小妾收尸!” 泉男生听到这里,恍然插了句嘴:“难怪昨晚见到你的时候,发现你有些不对劲!西建,你昨晚就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之处吗?” 权西建一脸愧色道:“大公子,小的也发现了!只是小的以为他是在担心小妾不能进家门的事情,还特意对他说会帮着劝解弟妹来着!”权西建说到这里,再次对着朴建仁怒骂道:“你这个愚蠢的东西!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 朴建仁声音低沉道:“兄长多年来的好意,小弟一直牢记在心上的!大公子又对小的一直关怀备至,小的并非狼心狗肺之徒,岂会真的背叛?自从得知大公子明晚的计划之后,小的就在暗自思忖,如何能顺利救出小妾的同时,还能暗中替大公子立个大功,借以洗刷小的做过的错事!恰好大公子派小的去见成老鼠,让他们一伙人明晚帮着制造混乱,小的就忽然有了个主意——成老鼠的手下鸡鸣狗盗之徒甚多,如果能让他帮着探明小的两个小妾关在什么地方,明晚大公子行事之前,小的再设法救出她们,也不会误了大公子的大事!” 泉男生听到这里摆摆手道:“先不说你的小妾,你对成老鼠他们怎么说的?” “小的告诉成老鼠,明晚城中一旦起了混乱,让他的人前去攻击大莫离支府邸!” 泉男生冷笑道:“你倒是好胆色!不过你个蠢货也不想想,成老鼠何等奸诈,岂会听你这道命令前去送死?本公子让他在城南制造混乱,能做到已经很不错了!” 朴建仁低头道:“大公子说的是,是小的没有考虑周全,差点坏了大公子的大事!” 权西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道:“大公子,这个蠢货虽然做了些错事,不过还请大公子看在他并未真正背叛的份上,饶过他的性命吧!” 泉男生敲敲书桌道:“西建,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吧,替这个蠢货松绑!朴建仁,若非你刚才全都说的是实话,本公子定然不轻饶于你!” “小的多谢大公子!多谢大公子!”朴建仁被解开绳子,马上膝行向前两步,对着泉男生叩头不已。 权西建也跟着跪下,向泉男生叩头道谢。 “罢了,都起来说话吧!”泉男生摆摆手让二人起来,等二人站起来后,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我们将来要去长安,稍有不慎就会出大事,若是谁再出现这类事情,就自己抹脖子吧!” 权西建欠身道:“大公子放心,小的一定会严加看管他!” 朴建仁也赶紧道:“大公子,到了长安之后,小的一定不再赌钱!” 泉男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对着书房外面低声道:“二位请进来说话。” 朴建仁闻听,愕然的回头看向书房门,只见房门拉开后,成老鼠和钱衡相继走了进来。见到是这两人,朴建仁才恍然大悟,泉男生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还说是因为自己说了实话,原来此前泉男生已经和这两人见过面了!朴建仁想到这里心头震惊不已,身上也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庆幸在见到成老鼠的时候,并没按照此前的想法行事,否则的话即便有权西建死死求情,自己也难逃一死! “见过大公子!”成老鼠和钱衡走过来,同时向泉男生抱拳行礼。 泉男生叹息道:“二位不必多礼!本公子驭下无能,竟然出了这档子事,实在是惭愧啊!幸亏有二位在,否则难免会出大事!” 成老鼠捻捻胡须笑道:“大公子言重了!其实朴统领把他的想法一说,老朽就知道他并没有完全背叛大公子的意思,这才和钱兄商议了之后,‘请’朴统领自己和大公子说话。” 钱衡也笑道:“若是朴统领开始就向大公子坦白的话,自己不必受皮肉之苦,大公子也不会虚惊一场了!” 朴建仁和权西建听了这话虽然有些恼怒,不过更多的却是惭愧,朴建仁更是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泉男生笑了笑道:“此事暂且不论,二位既然都知道本公子的计划,那么不妨说说,如今本公子该如何利用朴建仁小妾被抓这件事情?” 成老鼠抱拳道:“大公子睿智,想必已有良策,老朽洗耳恭听。” 钱衡拱了拱手,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泉男生。 泉男生冷笑道:“良策谈不上,只是姜炫燮和泉男建早就在暗中算计本公子,本公子若是不反击一次,明晚过后岂不没有了机会?刚才朴建仁说了一句话倒是很有道理,他说明晚本公子行事之前,请成当家的派出手下兄弟攻击大莫离支府邸,成当家的以为如何?” 成老鼠看了看钱衡,见他点了点头,当下抱拳道:“大公子既然有令,老朽自然莫敢不从!只是大莫离支府邸戒备森严,老朽手下虽然有数百兄弟,制造混乱尚可,想要攻进去却根本不可能。” “不必攻进府邸,能制造一些混乱就成!此外,本公子还有一些事情要安排……” 半个时辰之后,钱衡和成老鼠同时离开了泉男生的书房,成老鼠向着老巢而去,钱衡则前去面见李掌柜,禀报泉男生这边的一些情况。 第327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43 十月十日辰时,东边的天空刚露出一丝浅浅的红色,空气中淡淡的白雾还没散去,平壤城外的唐军营寨就传出了震天的战鼓声。随着战鼓声响,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唐军将士鱼贯走出军营,开始在军营前整列攻击阵型。 城头上的高句丽人被抛石机骚扰了一夜,天快亮时唐军暂时停止了抛射石块,他们才得以靠在冰冷的城墙后面休息一会。这时猛然间被战鼓声惊醒过来,都以为唐军即将发起进攻,纷纷叫嚷着爬了起来,兵丁们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将领们气急败坏的呵斥声夹杂在一起,城头上如同开了锅的水一般混乱,有几名将领赶紧派人去向泉盖苏文禀报。 在将领们的呵斥和安抚下,城头上的混乱逐渐平息了下来,这时大多数的高句丽人才向着城外观看,不料一看清楚唐军摆出的阵型,城头上再次传来一阵骚动。 前几日唐军虽然也发起过数次攻城,不过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用抛石机和箭矢向城中攻击,真正使用云梯冲车发起猛攻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大都是从城北发起攻击的。 然而今日唐军的阵型却显得大为不同,不但依旧出动了大量抛石机,摆出了四面同时进攻的架势,而且同时还首次出动了七八辆冲车和巨大的攻城车。在这些巨大的攻城器械后面,是无数排列整齐的弓箭手,在这些弓箭手后面,几千未穿盔甲的将士抬着二百多架云梯整齐待命。 高句丽人此前已经见识过唐军的冲车,觉得似乎没什么威力,心里倒是不怎么惧怕,然而高达两丈的攻城车对城头上的高句丽人来说,却是一种陌生可怕的庞然大物! 辽东城被攻克之后,就有消息传来说唐军造出了一种可怕的攻城利器,据传是无坚不摧,就连辽东城那么高大的城池也被轻易攻破!因此见到这几辆攻城车,此前那种可怕的留言一下子在城头上的人群中蔓延开来,以至于大多数高句丽人都被攻城车庞大的身躯吸引,浑然没有留意到更远处的弓箭手和云梯队伍。幸亏李世民觉得没什么必要,并未下令建造攻克辽东城时的那种巨型攻城车,否则的话引起的骚动惊慌会更加强烈。 城北的城墙上,金泰庐握着一柄长枪,身子笔挺地站着,眼光盯着唐军的攻城车,脸色显得十分平静,似乎浑然不为其所动。金泰庐的手下早就对他敬佩的五体投地,此时见到在一片惊慌失措中,自家的‘战神’金将军依旧巍然不动,纷纷把崇拜敬仰的目光投了过去,连带着也为自己壮壮胆色。这些人不知道的是,金泰庐心中的惊慌其实不亚于他们! 虽然参与了泉男生的投降计划,金泰庐面对唐军今天摆出来的强大阵势,心中还是没有底!难道是大公子的计划出了纰漏,引起了大唐皇帝的怒火,这才准备今日发起强攻?唐军一旦发起猛攻,自己该马上开城投降,还是静待大公子的命令?若是不投降,万一倒霉到家死被唐军流矢射中,自己岂不是等于被‘自己人’给杀了,这份冤枉找谁去说?金泰庐心思萦绕,看似脸色十分平静,其实心里却已经在翻江倒海,握住枪柄的指节早就捏得发白。 “万岁!万岁!万岁!” 就在金泰庐踌躇不定的时候,从对面军营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呼声,一下子把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金泰庐和身边大多数人一样,迅速抬头望了过去,只见唐军营寨大门洞开,大唐皇帝的黄罗伞盖缓缓而出,伞盖下正是金盔金甲的李世民。金泰庐眼光很锐利,很快就在李世民身侧看见了银盔银甲的张焕,以及前日一箭射断旗帜的唐军将领薛仁贵。看见这俩人,金泰庐心头猛烈跳动起来,大唐皇帝真的要发起猛攻了?若非如此,前几日唐军攻城的时候,根本没露面的张焕和薛仁贵怎么会双双亮相? “这可如何是好?大公子怎么也不派人前来!”金泰庐手上用力捏捏枪柄,忍不住回头想着城中张望,试图看见泉男生的人前来通报下消息。 “将军!大唐皇帝向南边去了!”正在金泰庐回头四处张望的时候,从身侧传来一个如释重负的喊声。 金泰庐回头一看,果然看到李世民的黄罗伞盖出了大营之后,并未向城池这边而来,而是在一群黑盔黑甲骑兵的簇拥下,向着城南而去。金泰庐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即便是唐军今日会发起猛攻,只要大唐皇帝不在当面,想必这边的攻势也会减弱很多! 金泰庐一把拉过一名亲信低声道:“你去见见大公子,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消息带给我!”这亲信点点头,向着城下飞奔而去。金泰庐又叫过一人道:“你去向大莫离支大人禀报一声,大唐皇帝向城南去了!” “金将军,我们怎么办?” 金泰庐沉声喝道:“传令下去,坚守城墙静待唐军动向!弓箭手全体待命,没本将军的命令,不许一人私自行事!违令者斩!” “遵命!” 这名副将抱拳答应一声四处前去传令,金泰庐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黄罗伞盖,只见黄罗伞盖已经拐过了唐军大营的右侧栅栏,继续向着城南而去,一路过去唐军将士都是一片山呼万岁。金泰庐努力睁大眼睛,试图找到张焕的身影,却因为那边人群太多而宣告失败,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叔珩,你可是打了保票的,朕明日此时可是要入城,不会出什么问题吧?”金泰庐睁大眼寻找张焕的时候,黄罗伞盖下面的李世民拉了拉缰绳,询问侧后方的张焕。 张焕催了催马向前一步,在马上欠身道:“皇上放心,今日临晨时分,我们的人再次传回来了一些好消息,泉男生那边已经万事俱全!我军今日再大张旗鼓闹腾一番,夜里的夺城计划肯定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李世民饶有兴趣地问道:“是什么好消息,且说给朕听听。” 张焕微笑道:“泉男生有个侍卫头领被泉男建的人逼迫,不料反而给了泉男生将计就计的机会……” 就这样一边说话一边缓缓策马而行,张焕把事情说清楚的时候,已经越过城东的狭窄地带,来到了城南右卫大军的营寨前面。程知节率领右卫大军十几名将领,早已经恭候多时了,这时赶紧迎接上来向李世民见礼。 李世民摆摆手道:“卢国公,诸位将军,大家不必多礼!朕先去看看将士们再说。张焕,你回去安排城北的事情吧!半个时辰后全军同时发起攻击!” “末将告退!”张焕抱拳一礼,又向程知节等人拱手示意,拨转马头向着来路而去。 程知节陪着李世民走出几十步开外,回头见张焕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远处,当下对李世民抱拳笑道:“皇上,我军将士已经集结完毕,士气极为高昂!末将斗胆请皇上给右卫大军一个机会,准许我右卫大军真正发起猛攻!末将深知皇上体恤将士性命,若是到了午时还不能攻下城池,又或是将士伤亡数目过大,末将都会停止猛攻,静待张焕将军的佳音!” “请皇上给我右卫大军一个机会!”程知节话音刚落,周围右卫军的将领们齐齐抱拳请命。 李世民一愣,对着程知节摇头笑道:“你这个老东西,就是不服输!既然如此,朕就答应你,给你四个时辰!不过朕有言在先,若是右卫大军损失超过一千五百人,必须停止进攻!” 程知节大喜:“多谢皇上开恩!儿郎们,皇上的话都听见了吧?还不赶紧去做准备!” “多谢皇上!”周围十几名将领们向李世民行礼告退后,轰然一声散去了大半,纷纷策马向着自己麾下奔去。 李世民策马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笑道:“张焕已经安排好了计划……你若是真能攻下城池,他那边你自己去解释吧。” 程知节一愣,硬着头皮笑道:“皇上放心,叔珩是个明事理的人,若是末将攻下城池,他应该很高兴才是!” 程知节话虽如此说,心里却十分清楚事情绝对不是这样!上次仅仅因为嘴快说漏了几句话,再加上有件事求着张焕,就被张焕‘讹诈’走了一柄视若珍宝的长槊,这次若真是攻下了城池,不知道会被张焕‘讹’些什么东西? 张焕自然不知道程知节在腹诽自己,否则的话肯定会想法子‘报复’一下。一回到城北左武卫大营,他就把薛仁贵等人找到一起,准备最后商议一下晚上的夺城计划。 众人赶到之后相继落座,张焕左右看看沉声道:“今晚事关紧要,诸位都说说看,可有什么遗漏之处?” 薛仁贵率先道:“大将军,按照此前的计划,以及一直传回来的消息来看,末将认为计划失败的可能性极小!末将认为,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金泰庐!若是他不能顺利打开城门,又或是开城的时候被手下阻拦……” “你说的没错!”张焕点了点头,“虽然泉男生信誓旦旦的表示,金泰庐绝对不会出问题!不过我们也该未雨绸缪,仁贵,你想说什么?” 薛仁贵微微沉吟了一会,缓缓说了几句话,张焕等人听了都连连点头不已。 第328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44 “咚!咚咚!咚咚咚咚!” 辰时三刻,随着越来越激昂的战鼓声,平壤城外已经摆好阵势的唐军终于行动起来,排在最前的抛石机队伍开始向着城墙缓缓接近,后面的弓箭手和云梯冲车队伍也紧紧跟了上去。东西两面因为地域狭窄的关系,唐军投入的兵力不是很多,大概加起来只有二万人;南北开阔方向上,程知节指挥的右卫军和张焕指挥的左武卫军都投入了两万余人,数万人刀枪如林,盔甲在冷风中反射出锃亮的寒光,给人一种杀气漫天的感觉。 程知节骑着一匹大黑马,手中高举着一柄崭新的长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右卫大军缓缓前进。程知节身后五百步开外,李世民骑着战马矗立在冷风中,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头顶上那柄黄罗伞盖许是被杀气催动,竟然无风微微飘动起来。 右卫军对面的城头上,城南守备将军张姜洛紧紧地握着长枪,手指因为用力过大已经变的发白,双腿也微微颤抖着,无不显示了他内心的恐慌。张姜洛和金泰庐不同,多年前就投靠了泉盖世文,算得上是泉氏的亲信将领,当初泉盖苏文弑杀高健武的时候,张姜洛率先冲进王宫四处砍杀,事后被泉盖苏文大大褒奖,并且委任为城南守备将军。这个位置本来是个美差,从南边往来的新罗、百济和倭国客商众多,张姜洛每月收到的孝敬就有上千两,为此他曾经私下里多次和家人说,就算是给个大将军自己也不换,只要在城南守备将军的位置上再待几年,身家最少就有十万两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大唐忽然发兵前来,短短数十日就逼近到了平壤城下,张姜洛一下子慌了神。别看他当日率先冲进王宫四处砍杀,那是因为他知道泉氏稳占上风,高健武那边根本不堪一击,这才富贵险中求!如今面对精锐的大唐军队,张姜洛丝毫没有取胜的奢求,只寄希望于唐军不要从城南发起猛攻,自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行!张姜洛为此还专门向菩萨许了愿,前几日菩萨似乎听到了他的祈祷,大唐皇帝一直都在城北,唐军好几次攻城也都主要从城北发起的。不料大唐皇帝竟然亲临城南,而且对方摆出的架势势在必得,张姜洛手中虽然有三四万人,却没有什么把握抵挡住唐军攻击。 “咻咻!咚!” 就在张姜洛看着逼近的唐军手足无措的时候,唐军前军抛石机队伍已经到了三百步开外,开始向着城头试探性发射。几块磨盘大的石头狠狠地砸在了城墙下面,似乎城墙都为之一颤。 “将军小心!”旁边一名副将见张姜洛依旧直直站着,赶紧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 “嗯?啊!”张姜洛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向后蹬蹬退了几步。 这副将欠身道:“将军,依照往日的情况看来,唐军抛石机一旦确定方位就会马上发射,而且后面的弓箭手也会跟着发射箭矢!还请将军早作决断!” 张姜洛吧长枪杵在地上,强作镇定问道:“周副将,你有什么看法?” 周副将看了一眼唐军阵营,只见对方数千弓箭手正在继续逼近,赶紧道:“将军,前几日唐军从城北多次发起进攻,那边的兄弟们说了,唐军抛射大石块的时候,务必躲在城墙后面!一旦唐军的弓箭手开始发射箭矢,就意味着他们的云梯冲车即将冲过来!如今对方弓箭手还在逼近,而抛石机马上就将猛烈发射,请将军速速下令,让兄弟们暂且躲在城墙后面!” 张姜洛下意识的点点头道:“嗯,你说的是,就依照你的意思去传令吧!对了,赶紧派人向大莫离支大人求援!” “将军,唐军尚未发起猛攻,此时求援不但会被大莫离支大人申斥,而且也不会派来援军!以卑职看来,莫若等到战况激烈之时再求援方为上策!” “也罢!不过还是要向大莫离支大人禀报一声,就说大唐皇帝亲临城南,数万唐军即将向我城南发动猛攻!” 周副将抱拳道:“将军放心!卑职这就亲自去禀报!” “不必向大莫离支大人禀报了,大人已经知道了!”正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 张姜洛等人回过头去,原来是泉武带着一百余人,不声不响来到了城头之上。 张姜洛快步走过去,急急问道:“泉统领,唐军来势汹汹,大人可有什么计策交代?” 泉武摇摇头:“大人并无计策交代,不过他让本统领给诸君带几句话!大莫离支大人说了,‘我大高句丽已经面临生死存亡之际,面对残暴的唐军,想要保住自己和身后家人的性命,唯有死战到底!唯有血战到底!如今天色愈加寒冷,眼看就要下雪了,只要能抵挡住唐军半个月的攻击,我们就能死中求活!’” 张姜洛听了这番话,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泉武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点,厉声叱道:“张将军!你是大人的亲信将领,如今正是危急时刻,无论如何你都要率领将士们,不计生死抵挡住唐军的猛攻!任何人胆敢后退一步,就和本统领手上的刀说话!”说到这里泉武凑前了一点,压低声音道:“张将军,一旦唐军攻城,城中就会陷入混乱,为了保护将军的家人,本统领自作主张‘请’他们带着细软去了安全地方!” 张姜洛听到这里身子一震,一颗心如同掉进了冰窖里,哪还敢露出丝毫犹豫之色,赶紧挺胸道:“请泉统领放心,末将一定和兄弟们据城死守,决不让唐军越雷池一步!” 泉武阴阴一笑:“如此甚好,本统领的人会在后面替将军呐喊助威!” 张姜洛虽然恨不得一枪捅死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脸上却不得不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再也不想看到此人的嘴脸,大步走到城墙附近向城外观看。 张姜洛还没走到城墙边上,一阵更加响亮的咻咻声破空而来,原来唐军在城南的数十几架抛石机经过一番试射,大致确定了位置,开始全力向着城头城墙发射起来。这次张姜洛不等别人招呼,迅速躲在城墙后面,透过城垛向下面窥视。只见数百步开外,一个身穿青袍的大唐官员正对着周围的抛石机队伍发号施令,随着他的号令一块块大石飞速向着城墙砸了过来! 这青袍官员就是阎钢,阎钢虽然是一名文官胆气却大得很,凡有战事都会亲临战阵,指挥抛石机队伍进行校正。‘校正’这个词自然又是出自张焕之口,大家都觉得十分恰当,因此就一直沿用了开来。阎钢见第二轮大石块顺利砸到了城墙上,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向着程知节那边飞奔而去。 此时在城北方向,躲在城墙后的金泰庐和同僚张姜洛一样,也十分惊慌的看着前方空中,生怕被呼啸而来的石块和箭矢击中,从而断掉了下半辈子的富贵梦想! 城外三百余步开外,左武卫的数十架抛石机一字排开,正在向着城头迅猛发射。张焕和薛仁贵等人并辔而行,跟在云梯冲车队伍后面,缓缓向着前方前进。 原来此前薛仁贵向张焕进言,请求左武卫也发起几轮强攻,而不是仅仅佯攻。薛仁贵此举目的有二,其一:皇上驾临城南,右卫军肯定会猛烈攻城,虽然会把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转移过去,然而泉盖苏文老奸巨猾,万一被他识破是声东击西之计,反而会影响城北的夺城计划;其二,左武卫也发起猛攻,足以消耗掉城北高句丽人的大部分精力,更有利于夜间开始的夺城计划。 张焕听完后深以为然,于是下令照此行事,由于左武卫提前于右卫军做好了准备,因此右卫军还在校正抛石机的时候,左武卫的几十架抛石机已经开始了第二轮发射!若是张焕知道程知节忽然反悔,求的李世民答应让右卫军强攻夺城,只怕心情就不会这么淡定了。 张焕随着大部队缓缓向前行了两百余步,前方的弓箭手方阵已经到了射程之内,数千人同时缓缓停住了脚步,连带着云梯冲车队伍也跟着停了下来。张焕勒住马头看向城头,只见城楼上面,一面上书‘金’字的大旗随风飘舞,张焕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启禀大将军,抛石机队伍请求再向前移动五十步!” “启禀大将军,弓箭手已经抵达百五十步之内!” “启禀大将军,云梯冲车已经全部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发起冲击!” 这时几匹战马先后奔了过来,向张焕禀报队伍情况。 “准许抛石机队伍前行五十步!” “喏!” “弓箭手做好抛射准备,三通鼓响之后,务必射出三巡箭矢!” “喏!” “云梯冲车队伍待命,待得弓箭手方阵射出三巡箭矢,听候号角声发起冲击!” “喏!” 张焕面色沉静,连续下了三道命令,几名骑士抱拳领命后,迅速拨转马头下去传令。 张焕转头问道:“谁愿率领云梯冲车前去冲击城门?” “末将愿往!”程处默、薛仁贵和房遗爱同时出声答应。 张焕微微一思忖道:“还是薛将军去吧,程校尉和房校尉夜里要率众夺取城门,此时还是留些精力的好。薛将军,请务必小心!” 程处默和房遗爱相视一笑,也没有再和薛仁贵争抢。 “大将军放心!”薛仁贵一抱拳,策马奔到云梯冲车队伍,翻身下马抄起方天画戟用力向地上一杵。 张焕一举手中长槊,朗声喝道:“擂鼓!开始攻城!” 第329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45 “报……城北唐军弓箭手开始齐射!” “报……城北唐军冲车队伍开始冲击!” “报……城北唐军……” 随着一匹匹快马奔到泉府门前,消息不停地传到大厅里众人的耳中。 坐在上首的泉盖苏文今日穿着一身黑色铠甲,脸色看上去很平静,不过笼在袖中的双手却早就紧紧握了起来。 泉男生兄弟分列泉盖苏文左右,二人脸色看上去都很焦急,然而若是仔细留意就会发现,泉男建是真的焦急万分,双手紧紧地捏住案几边缘,眉头更是一直都没有舒展开来。泉男生虽然也是一脸着急之色,但是低垂着的双目中却不时闪过一丝冷芒,袖中的双手也十分放松的绞在一起。 金熙泽姜炫燮等人坐在泉氏兄弟身侧,神色表情也都显得各不相同,不过大家都没人开口说话,从外表看起来都是一副‘心忧国事’的模样。 “报……唐军冲车和攻城车已经开始冲锋!” 随着又一条消息传来,脸色憔悴的泉盖苏文抬起头,忽然问道:“李世民去了城南,为何唐军反而先从城北发起攻击?莫非此乃李世民声东击西之计,唐军的真实意图依旧是城北?” 众人闻听面面相觑,都不敢率先回答这个问题,泉男建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话。泉男生和金熙泽悄然对视一眼,心里都十分震惊,生怕泉盖苏文看出什么破绽。 “报……城南数千唐军背负着土袋,向着东南角发起冲锋!” 正在众人各怀鬼胎的时候,快马终于从城南传来了唐军的消息。 泉盖苏文豁然站起身道:“原来如此!此乃临山筑攻之计!城外东北角地势偏高,若是被唐军得逞,平壤城则危矣!张姜洛虽然也是猛将,决然难以抵挡李世民亲临!来人,备马,本大人亲自前往!” “父亲大人……” “大莫离支大人……” 众人闻听都是一惊,纷纷站起身来试图劝阻。 “诸位不必多说!”泉盖苏文用力摆摆手,“李世民身为大唐皇帝都能亲临战阵,难道老夫就不能?今日是唐军第一次真正猛烈攻城,不但要抵挡住他们的进攻,还要让他们付出大量死伤!唯有如此,才能挫败李世民的锐气!泉男生!” 泉男生心头微微一惊,没想到泉盖苏文第一个就点到自己的名字,赶紧欠身道:“请父亲大人吩咐!” 泉盖苏文解下佩剑道:“如今看来城北唐军确实在佯攻,然而城北进攻的是大唐的精锐左武卫,更重要的是有名将张焕在那里,故而万万不容小觑!为父命你持着这柄佩剑前去督战,务必要坚守城池不失!无论是何人,胆敢后退一步者杀无赦!胆敢扰乱军心者,诛杀满门!” “谨遵父亲大人之命!”泉男生心头大喜,赶紧整整衣冠双手接过佩剑,向泉盖苏文深深一礼之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金熙泽!” “下官在!”金熙泽也正在暗中欣喜,猛然听到喊自己的名字,赶紧躬身上前答应一声。 泉盖苏文捂着嘴唇咳嗽几声,刻意挺直腰杆道:“今日唐军的攻势必然十分猛烈,你马上去找权丙浩,让他调集大批人手,协助你向城头运送檑木滚石和热锅热油等物,务必不能让守城器械稍有或缺,若是办不好事情,你二人提头来见!” 泉盖苏文说到最后两句,已经是声色俱厉,金熙泽心头暗笑不已,脸上却露出诚惶诚恐之色,毕恭毕敬的躬身答应,也转身快步出了大厅。 “男建!” “……孩儿在!请父亲大人吩咐!”泉男建见泉男生和金熙泽都被委以重任,心里正在愤愤然,却听见泉盖苏文叫自己的名字,稍稍愣了一下才躬身答应。 泉盖苏文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呵斥道:“大敌当前兀自魂不守舍,你到底在想什么!” 泉男建丝毫不敢辩解,低头道:“孩儿知错,请父亲大人责罚!” “责罚的事稍后再说!”泉盖苏文瞪了一眼泉男建,厉声喝道:“唐军猛烈攻城,城中的大唐奸细难免也会兴风作浪!你从府中抽调五百人,再去向权丙浩征调三千人,在城中大街小巷时刻巡逻,凡是遇见行踪可疑者,不必抓捕当场格杀!” 泉男建先是有些不乐意,如此安排岂不是把自己当成了巡城将军使用?猛然见到姜炫燮不停对自己使眼色,手指还偷偷指着门口的侍卫,泉男建顿时恍然大悟,这差事确实把自己‘大材小用’了,但是却能掌管五百亲信侍卫!然而此前泉盖苏文分明说了,泉氏亲信侍卫暂时会交给泉男生!从父亲大人这道命令看来,有提前把泉氏亲卫移交给自己的可能,泉男建如何不心头喜悦? “父亲大人放心,孩儿一定不辱使命!不知能否让姜炫燮从旁协助?” 泉盖苏文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姜炫燮能力非凡,为父前去城南正有借重之处!这件事你都办不好,为父如何能放心的把泉氏亲卫交予你?” 泉男建唯唯诺诺答应一声,看了看低着头的姜炫燮,躬身一礼退了出去,大声命令外面的侍卫头领速速召集人手。 泉盖苏文左右看看,目光扫过姜炫燮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会,沉声道:“其他诸位都随本大人去城南督战吧!” 大厅中除了姜炫燮之外,还有十几个大小官员,听见这句话好几人都露出惊慌之色,唐军抛石机的厉害谁不知道?只是见泉盖苏文率先向外就走,这些人只好战战兢兢地按照官职高低跟了上去。姜炫燮地位不高,排在第六个向外走,他对泉盖苏文刚才那一瞥十分了然:泉盖苏文显然担心他帮着泉男建,在这个紧要关头和泉男生争权夺利,这才把他刻意留在身边!姜炫燮心里叹息之余又有些欣慰,大莫离支大人最近虽然心力交瘁,在某些事情上还是十分清醒的! “大人,马车已经备好了!”泉盖苏文前呼后拥走出大门,马夫赶紧上来禀报。 泉盖苏文皱皱眉:“今日不用马车,取战马来!” “大人的身子骨……” 泉盖苏文喝道:“休要啰嗦,还不快去准备!” 马夫吓了一跳,赶紧连滚带爬跑进去,牵出来一匹青灰色的战马。 这匹战马显然很久没上阵了,身形显得有些肥胖,一见到泉盖苏文就亲热的凑了上来。泉盖苏文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微笑,亲昵的拍拍马头,战马仰头嘶鸣了一声,微微矮下了身子。泉盖苏文揪住马鞍准备上马,无奈力气衰竭不少,试了两次都没成功。马夫赶紧走上去伏在地上,泉盖苏文踩在他的背上勉强上了战马,摇摇头微微叹息一声,提了提缰绳向着城南而去,一大群侍卫赶紧上前把他簇拥在中间。姜炫燮等人或骑马、或步行也都迅速跟了上去。 自从唐军围城之后,泉盖苏文还是第一次出府,此时一路向城南行来,见到城中万般萧瑟,街道上几无行人,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幸好快到城南的时候,不知是哪个百姓发现了泉盖苏文,推开窗户高呼‘大莫离支大人万胜’,‘大人,请打败万恶的唐军’!一下子引起不少百姓响应,随即有千余百姓竟然跟在了队伍身后,这才使得泉盖苏文心里稍稍有了一些安慰。 除了跟在身后的百姓,前面的街道上并没几个人,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城南附近。泉武早就得到了消息,迅速带着侍卫们迎接过来。 泉盖苏文勒住马头,斥道:“行什么礼!快说什么情况!” 泉武闷声道:“唐军在程知节指挥下,一直在搬运土袋,看样子想要从东南角堆积一座土山,张姜洛正在放箭阻击!” “除此之外,唐军没有其他动作?” “除了不停抛射石块和发射箭矢,并无其他动作!” “看来李世民是准备稳扎稳打,强行利用土山攻城了!”泉盖苏文嘀咕一句,催动战马继续向前而行。 泉武见已经接近了城南,赶紧摆摆手,十几名侍卫各自撑着一面盾牌策马上前,把泉盖苏文紧紧护卫在中间。泉武则接过大旗,策马奔在最前面。 “放箭!快放箭!推檑木滚石!” 城头上,张姜洛正声嘶力竭的下令向着东南角阻击,除此之外找不到丝毫办法。可惜唐军背负土袋的士兵身侧,都有另外一人携带盾牌,把城头上射来的箭矢一一挡住,因此张姜洛的近万部下虽然发射了好几巡箭矢,唐军却仅仅被檑木滚石砸死砸伤数百人,被箭矢射死射伤的人数十分稀少。眼看着东南角的土山已经垒到了一丈高,张姜洛心头又惊又怒,正准备下令向下倾倒热油,忽而从身后传来一阵欢呼声。 “大莫离支大人万胜!万胜!” 张姜洛回头一看,原来是泉盖苏文的大旗到了,心头顿时为之一松,快步迎接了上去。 第330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46 城南唐军攻城开始之后,主要依靠抛石机和弓箭手向城头发射,掩护将士们背负土袋堆积土山,并未直接向城墙发起冲击。城上的高句丽人一直被唐军压制着,只能躲在城墙后面用弓箭还击,同时用檑木滚石攻击靠近城墙的唐军,只是并未给唐军造成多大伤亡,因此士气极其的低迷。 程知节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喜在心上,频频转头和身边将领笑谈,对于今日一鼓作气攻下城池信心十足。猛然听见城头传来阵阵欢呼声,程知节有些讶然的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上书‘大莫离支泉’的大旗在城头猎猎飘舞。 程知节哈哈一笑:“原来是泉盖苏文这老小子!看来这老小子急眼了,竟然亲自来了!来人,去向皇上禀报一声。” 身侧一将领笑着答应一声,拨转马头向着后方奔去。 “大将军,泉盖苏文亲至,敌军士气猛然提升,我军堆积土山的速度是否缓一缓?”一名副将看着城头欢欣鼓舞的高句丽人,低声询问程知节。 “缓什么缓!”程知节扬了扬手中的长槊,摇头断然拒绝,“本将军此前向皇上多次请求,皇上才勉强让我军由佯攻改为真正的猛攻,而且还限定了时辰和将士伤亡数目,如何敢缓?孙副将,你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再加把劲!” “喏!”问话的孙副将抱拳一礼,拨转马头向着战鼓那边奔去。 另一名黑甲将领看看北面,有些愤愤然道:“皇上也恁是有些偏心,又把立大功的机会给了左武卫!大将军一贯奋勇争先,当时为何不和张大将军争一争?” 旁边将领们听了都暗自笑了起来,奋勇争先?没错,右卫军确实不惧强敌,遇敌必然人人争先,不过程大将军抢功劳的时候也从来都是‘奋勇争先’的! “这个……”程知节为之语塞,难道告诉部下是因为柴令武出了馊主意,结果自己将计就计和张焕小小做了一笔交易,这才没有和张焕抢夺主攻?这样的话,自己半辈子的英名岂不付之流水!当下瞪眼怒斥道:“刘之良,好你个混账东西,竟然敢私下议论皇上,等下我军发起攻城的时候,你这混帐小子就去袒胸擂鼓吧!” 周围将领再次哄笑起来,刘之良嬉皮笑脸答应一声,根本没把程知节的训斥放在心上,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显然没有去擂鼓的打算。程知节素日嬉皮笑脸,又喜欢耍无赖,连带着右卫军很多将领也都是如此,不过打起仗来也和程知节一样不要命。 “泉盖苏文此人虽然劣迹斑斑,却也算是一代枭雄,朕没想到他在此时会来到城头上!来人,让程大将军缓一缓,朕先和泉盖苏文说几句话。”李世民也早就发现了城头上那柄大旗,听的程知节麾下将领来报,就准备先去和泉盖苏文叙几句话,顺带着打击一下对方的士气。 “皇上,此事只怕难办……”带话这将领挠挠头,一脸的尴尬之色。 “嗯?”李世民十分惊讶,“朕想和泉盖苏文说几句话,有何难之处?” “启禀皇上,适才小将来禀报消息的时候,大将军就下令加紧速度,准备尽快给泉盖苏文一个下马威!” 李世民闻言一怔,就在这时右卫军的战鼓声猛然急促起来,又有两千将士加入到了背负土袋的队伍中,嗷嗷叫着背着装满土的草袋向着东南角冲去。李世民无奈的苦笑几声,对程知节的用意心知肚明,不过却懒得点破,心里暗骂程知节老混蛋,摆摆手让这将领退下。 此时在城头上,泉盖苏文虽然被重重护卫着,却能勉强看清城外黄罗伞盖下面,那个金盔金甲挺拔雄伟的身影,心里不由得暗自叹息:“久闻李世民一代雄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老夫若是能再隐忍数年,未尝不能和此人一争天下!可恨!可恨!” “大人,唐军忽然发力了!” 泉武的声音把泉盖苏文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泉盖苏文顺着泉武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唐军背负土袋的队伍增加了不少人,在愈见急促的鼓声中,唐军前进的速度也明显加快了很多。 泉盖苏文冷笑道:“看来程知节知道老夫到了,这是要给老夫一个下马威,顺带着打击我军士气!张姜洛!” 张姜洛心头一凛,踏前一步抱拳大声道:“末将在!” “东南角地势偏高,若是让唐军轻易堆积土山,大不利于我军守城!况且任由唐军行事,岂不显得我城中无人?你去挑选一千精锐猛士,出城去和唐军厮杀一场!” 张姜洛心头震颤,小心翼翼道:“大人,唐军势大,仅仅一千人出城一战,只怕难逃覆灭……是否反而会影响城中士气?” “本大人岂会要你提醒?”泉盖苏文对张姜洛怒斥一句,看着城外的唐军沉声道:“本大人就是想要用他们的热血和头颅,唤醒军民们的血性!同时还要让唐军知道,我高句丽即便陷入绝境,也不会任人宰割!还不速去!” 张姜洛不敢再说,赶紧转身下去,找来几名副将征调人手。 泉武上前道:“小的请大人准许,也带五百侍卫一起出城,和唐军决死一战!” 泉盖苏文犹豫了一下,最终什么话都没说,用力拍了拍泉武的肩头,解下身上的披风递了过去。 “谢大人!”泉武单膝跪地,双手接过披风,大踏步向侍卫群走去。 “武儿,小心行事!”泉盖苏文等他走出几步开外,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 泉武回过身子答应一声,向泉盖苏文深深一揖,披上披风大步而去。 泉盖苏文叹了口气,心里颇有些不舍的。泉武幼时就来到他身边,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泉盖苏文也把他视为子侄辈,大多数时候泉武比泉男生兄弟都可靠得多,此时眼看泉武头也不回而去,泉盖苏文莫名的想起汉人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心头一下子悲怆无比。 “大将军,我们被卢国公耍了!” 就在泉盖苏文心头悲怆之时,城北唐军阵营前面,柴令武扬着一封信,气哼哼的向张焕来了一句。 “发生什么事?”张焕讶然。 柴令武递过信件,愤愤然道:“皇上刚到城南,程大将军就向皇上请命,变佯攻为强攻,皇上竟然答应了!” “这老混蛋!”张焕看了看不远处的程处默,低声骂了一句,接过信件看了起来,看完后笑道:“哈哈,兄长勿忧!皇上虽然答应了,却限定了时辰和伤亡数目,仅仅半日时间,右卫军再是勇猛,只怕也难以攻破城池!这份大功劳,迟早还是我们左武卫的!” 柴令武闻听面色稍霁,不过还是嘀咕了几句,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张焕笑了笑,叫过纥干承基,向他低语了几句。纥干承基连连点头,听完后策马向阵型最前方奔去。 城头上,金泰庐静静地缩在城墙后面,目光盯着越来越接近的唐军,耳朵却一直在仔细听着身边钱衡的低语。 “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张大人已经传了消息过来,今日城北依旧是佯攻,你不必过于担忧!此外大公子说了,泉男建稍后就会带人过来,而且泉盖苏文似乎也做了一些安排,让你不要轻举妄动,静待夜晚到来再按计划行事!” 金泰庐听完后舒了口气道:“请钱兄回复贵上和大公子,末将一定听命行事!只是有件事还请钱兄赐教……” “何事?” 金泰庐指着城外低声道:“看看架势,似乎不像是佯攻啊!你看,那位薛将军和程将军都在阵前,就连张大人也在后面压阵!万一等会张大人真的猛攻城池,末将是否趁此机会开城投降,以免误伤唐军将士!” 钱衡摇头道:“不必了,你回头看看。” 金泰庐一愣,回转头一看,只见数百步开外的街上,泉男建带了二千多人,正向着这边而来,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钱衡接着道:“以某之见,只怕是张大人忽然有了什么想法,我们并不知情,还是按照计划行事就是!至于会否误伤我军将士,这点你不必多虑,按照老样子守城就是,以免引起泉男建的疑心!我走了!” “钱兄请便!” 金泰庐点点头,目送钱衡快步下了城墙,消失在远处街角之后,才带人上前迎接泉男建。 泉男建身边侍卫很快看见金泰庐下了城墙,指着那边道:“二公子,看样子城北的唐军并未发起猛攻,你看,金泰庐亲自来迎接了!” 泉男建淡淡道:“理当如此才是!大唐皇帝去了城南,那边的唐军必然会全力攻城,城北的唐军即便攻城,只怕也是虚张声势罢了!” 说话间金泰庐已经走了过来,躬身行礼道:“末将参见二公子!” 泉男建虚扶一把,不等金泰庐直起身子就开口问道:“城北唐军可曾发起猛攻?” 金泰庐摇摇头正要说话,忽然从城外传来急促激烈的战鼓声,紧随而来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第331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47 “怎么回事?”猛然听见城外唐军的战鼓声和呐喊声,泉男建脸色的淡然荡然无存,一把揪住金泰庐的衣袖询问,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 金泰庐心头鄙视不已,你二公子刚才还一脸风轻云淡,现在只是听见唐军声势浩大就怕了?不过还是恭敬的答了一声,不着声色的抽回衣袖拱拱手,大踏步向城墙上奔了回去。 泉男建对身侧一个侍卫头领努努嘴,这人也跟着金泰庐奔上城墙,凑到城垛后面向城外观看。泉男建则在侍卫簇拥下迅速躲在一边,等到身边侍卫都撑起了盾牌,这才想到该让带来的手下散开,赶紧让人传达命令。泉男建带来的人里面除了数百泉氏亲卫,其他都是守备府衙门抽调来的,这些人在泉男建下令之前都已经惊慌四散在城墙后面,显然对唐军抛石机的厉害十分清楚。泉氏亲卫数百人倒是不见惊慌之色,闻听命令却并没去城墙后面,而是集结在了城门附近。 “金将军,唐军发起猛攻了!”那名侍卫头领向看了一眼,就对着金泰庐嚷了起来。 金泰庐见到那些泉氏亲卫凑到城门边上,情知钱衡刚才的话没错,泉盖苏文果然还是有了安排!金泰庐转头再看看城外,只见唐军的弓箭手方阵即将进入射程之内,而后面的云梯冲车队伍看样子随时都会发起冲击,心情正在烦闷间,听见这人叫嚷,瞪眼怒斥道:“本将军看得见!你赶紧去伺候二公子!唐军的攻击可不长眼睛,去劝劝二公子,请他稍微远离一点。” 这人仓皇答应一声,连滚带爬下了城墙,向泉男建比比划划禀报了几句。泉男建听见呐喊声越来越近,又见自己带来的亲卫已经守护在了城门附近,也就听从了劝说,带人迅速向后面撤离了三百余步,远远躲在几座房屋后面观看。 “胆小鬼!”金泰庐偏头一看,忍不住悄悄啐了一口,却没意识到其实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正在金泰庐偏转头的时候,空中传来阵阵尖锐的呼啸声,原来唐军数千弓箭手已经到了射程之内,开始一排排轮流向着城头放箭。大片箭矢乌云一般向着城头汹涌而来,一部分箭矢被城墙挡在外面,大多数箭矢越过城墙从天而降,只听得笃笃声不绝于耳,金泰庐身后的土坯围墙和城楼上瞬间就插满了数百只利箭。楼梯附近的数十人躲闪不及,手上又没拿盾牌遮挡,顿时被箭矢透体而过,惨叫声中翻下了楼梯,兀自在地上翻滚着呼救,无奈下面的人却不敢上前查看,只有翻滚到墙角附近的几人被同伴拉到了角落。 唐军箭矢来得太快,金泰庐还没反应过来,其中一支箭鬼使神差的穿过城垛,擦着他的鬓角而过,带起一丝浅浅的血迹,笃的一声钉在身后的城楼柱子上!若非金泰庐正偏过头去看泉男建,只怕就会莫名其妙丧生在这一箭之下,金泰庐吓得亡魂俱冒,大叫一声赶紧扑倒在地,顺手抢过一面盾牌挡在身上,翻身一滚滚到墙根下再不敢探头去看。 “这家伙倒是命大!”泉男建恰好抬头看见这一幕,也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低声喃喃了一句。 “杀!杀啊!” 就在金泰庐惊魂未定之时,忽然再次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不但比刚才声音更大,而且还夹杂着兵刃撞击声。 金泰庐仓皇向身边部下问道:“怎么回事?” “将军,不是城外唐军,似乎是从城南传来的!” 城南?金泰庐一愣,心思顿时转了起来,既然传来了清晰无比的兵刃撞击声,只能宣示着两军已经交战!难道城南唐军这么快就攻上了城头?金泰庐想到这里不禁摇摇头,有泉盖苏文在那里亲自镇守,再不济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唐军攻了上来! 这时远处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到了泉男建身边,马上骑士急急禀报了几句,接着飞马奔到城墙下面,对着上面喊道:“金将军!金将军何在?” 金泰庐缩着脖子喊道:“何事?” “大莫离支大人派兵出城和唐军交战了!大人有令,城北这边严禁一兵一卒出城,金将军务必要坚守城墙不失!” 听见这名信使喊完话,周围的高句丽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之下,大莫离支竟然派兵出城和唐军交战,如此看来,大莫离支并未失去信心! “嗖!” 这名信使仰着头喊完话,还没来得及等金泰庐回话,猛然间一支利箭悄然而至,直直穿透了这人的脖子!这人勉强伸手捂住脖子,在马上摇晃几下砰然一声摔倒在地上,周围的人轰然发起一阵惊呼声。这人倒地后,胯下战马嘶鸣一声,打了几个转调头向着来路冲了过去,十几个高句丽兵丁想要阻拦却被战马飞踢在一边,又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金泰庐看着地上那具尸身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不由自主摸摸自己的脖子,心头暗自庆幸不已。 “冲啊!” “杀啊!” 城外陡然高昂起来的喊杀声,使得金泰庐停止了胡思乱想,一骨碌爬了起来,抓起盾牌挡在身前依旧凑到城垛后观看。原来唐军抛石机暂停了发射,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数十辆云梯冲车一窝蜂向着城墙冲了过来。 看清楚城外的形势,金泰庐心里顿时一凉,若是任由唐军冲上来,如何保障自己的小命?再者钱衡刚才不是也说了,按照此前那般对应就是。想到这里,金泰庐顿时把是否会‘误伤’唐军忘在脑后,猫着身子退到城楼后面,拔出腰刀吼道:“唐军上来了,准备迎敌!弓箭手,放箭!” “将军有令,放箭!” 随着金泰庐一声令下,城头上一千多名弓箭手纷纷弯弓搭箭,向着正冲过来的唐军射击。更多的人却涌到檑木滚石后面,随时准备听令发起阻击。 金泰庐百忙中又看了一眼泉男建,见泉男建偏转头看着城南方向,身边几人正对他说着什么。金泰庐心里十分纳闷,泉盖苏文忽然派兵出城和唐军一战,其目的何在?难道泉盖苏文不知道,派多少人出城,都会有去无回的吗? 金泰庐心中纳闷的时候,城南城外的泉武和手下千余人已经和唐军绞在了一起。 泉盖苏文亲自下的命令,张姜洛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就强行征集了一千人马前来复命。泉盖苏文对这千余人简单勉励了几句,又许下了重赏,马上就让他们跟着泉武的二百侍卫一起,半开城门杀出城去,袭击正在堆积土山的唐军! 程知节自持兵强马壮,根本没把城内的高句丽人看在眼里,更没料到对方竟敢出城来战!因此背负土袋前去堆积土山的将士们为了加快速度,身上并未携带兵器,即便是两侧护送的将士们,也仅仅携带了盾牌和腰刀,并没有携带长兵器和弓弩。而开始的进展顺利,更加坚信了程知节的信心,即便后来泉盖苏文来了,也没引起他多少注意。 猛然间见到城门半开,一队袒胸的高句丽人挥舞着长枪长刀,嗷嗷叫着杀出来的时候,不但程知节和周围将领们愣了,身后的李世民也有些发愣,眼光发直的看着冲出来的这群人。 这千余人出城之后,半开的城门再次轰然关闭,这拨人马径直向着正在堆积土山的数千唐军杀奔而来! “来人,骑兵速速前去援救!”程知节毕竟是百战老将,只是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嘶吼着下令。 周围将领被这一声吼吼得回过神来,刘之良率先抱拳答应,勒转马头猛抽几鞭,向着后方的骑兵阵营奔了过去。 程知节见冲出来的那群高句丽人已经接近到了唐军数十步开外,不由扼腕叹息道:“唉!是老夫大意了!没想到……这下子只怕要损失不少人手了!” 孙副将劝道:“大将军勿忧,儿郎们虽然大多没带兵器,好在高句丽人人数并不多,而且看样子也就这千余人出来,再者护卫的儿郎们都带有兵器,以末将看来不足为虑!” “不然!”程知节再次叹了口气,用力摇了摇头,“能在此时被泉盖苏文派出来的,必然都是悍不畏死之徒,儿郎们又没什么准备,只怕……更要命的是,老夫根本没想到动用骑兵,等到后面的骑兵赶到,最少也要盏茶时间!但愿……”说到这里,程知节见高句丽人已经冲到了东南角,和唐军绞杀在一起,也就闭上嘴把目光紧紧的投了过去。 唐军阵营后方,李世民此时也禁不住摇了摇头,叹息道:“知节大意了!不过连朕都没想到,泉盖苏文竟然在此时派这些人出来送死!如此一来,哀兵必不可轻取,只怕右卫大军半日攻克城池难了!” 泉武一马当先,挥舞着一柄大唐人的陌刀,冲进人群就是一阵胡乱砍杀!泉武看似身材不算粗壮,力气却十分巨大,唐军猝不及防遭受袭击,很多人又没有携带兵器,顿时被泉武连续砍死砍伤十几人!泉武的勇猛表现,顿时激起了身后千余人的血性,这群人一下子忘记了对唐军的恐惧,嗷嗷叫着一窝蜂跟在泉武身后,刹那间就把东南角的唐军冲了个七零八落! 第332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48 自从唐军围困了平壤城,高句丽人的士气就一落千丈,前几日金泰庐带人‘偷袭唐军营寨大获全胜’,勉强挽回了一些军心民心。只是金泰庐‘勇猛杀敌’并没几个人亲眼目睹,虽然博得了不小的名气,却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共鸣。 反倒是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泉武率领千余人明知必死,依旧悍不畏死冲进唐军人群,城头上当时就沸腾了起来,纷纷为泉武一行呐喊助威。东南角堆积土山的大多数唐军并没携带兵器,因此泉武和手下虽然人数少了一些,一时之间竟然占了上风,追在人数倍于自己的唐军后面胡乱砍杀!看到眼前这一幕,城头上的高句丽人无不大声叫好,很多人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恨不得此时在追杀唐军的是自己。 姜炫燮看看周围,上前对着泉盖苏文躬身道:“大人妙计,如今我军士气高昂,短期内城池无忧矣!” 泉盖苏文微微点头,袖中的双手握的更紧,眼睛一刻不停的注视着已经和唐军搅做一团的泉武等人。 右卫大军不愧是大唐的精锐,经过开始的一阵慌乱之后,听得身后撤退的鼓声马上稳住阵脚,没有兵器的唐军将士有条不紊的向后退去。而携带了兵器的将士们不退反进,穿过人群主动迎击泉武等人,虽然因为人群混乱迎击上来的人数也不多,不过勉强挡住了泉武等人的势头,双方迅速绞杀在了一起。 泉盖苏文看到这里,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心里不由得叹息一声。原本以为出其不意的派兵出城,面对的唐军又没多少兵器,最少也能杀伤对方千余人,没想到对方仅仅损失了一百多人就回过神来,到时让泉盖苏文既失望又有些敬服。 由于唐军一边抵挡一边缓缓后退,泉武等人又和唐军死死纠缠在一起,双方绞杀中逐渐远离了城墙,向着唐军阵营缓缓接近。 “呜!呜呜!”就在双方接近到唐军阵营二百步开外的时候,唐军后方忽然响起苍凉悠远的号角声。 “大人,唐军骑兵即将出动!”姜炫燮听见号角声迅速抬眼望过去,看清楚之后指着唐军后方叫了一声。 泉盖苏文面色不变,过了一会才咬牙切齿道:“此乃必然之事!传令,擂响城头所有的战鼓,替泉武助威!” 姜炫燮暗自叹息,原本还想着将来拉拢泉武替泉男建效力,如今看来已经没必要了! “咚!咚咚!” 泉武听见身后传来的战鼓声,一刀劈倒一人,百忙中回头看了看泉盖苏文的大旗,高举陌刀大声吼道:“兄弟们,今日有来无回!且随我多杀几个唐军!杀啊!” 跟随泉武出城的都是张姜洛挑选的死士,情知没有可能回城,此时也都抱着多杀一个就多赚一个的念头,纷纷高举着兵器,胡乱喊叫着跟着泉武不要命的向前冲杀!如此一来,正在撤退的唐军死伤顿时多了起来,一下子显得混乱了起来。后面虽然站满了唐军弓箭手,却都生怕伤到自己人不敢放箭,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高句丽人追杀自己的同胞,短短一会儿时间,就有四五百唐军将士被不顾生死的高句丽人砍死砍翻在地。 黄罗伞盖下面,李世民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程知节。 这时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正是刘又良率领四千骑兵从两翼冲了过来,李世民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唉!皆是老夫之过!”程知节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转头对一人吼道,“骑兵在做什么,怎么还没杀过来!” 孙副将指着后面喊道:“大将军请看,刘又良将军已经带人冲过来了!” 程知节回头一看怒气稍敛,举了举长槊喝道:“告诉刘又良,冲出来的这群高句丽一个不留!” “喏!”孙副将抱拳答应,迅速策马向刘又良那边迎了上去。 “统领,唐军骑兵来了!”听见沉闷的马蹄声透过嘈杂传了过来,泉武身侧一人赶紧喊了一声。 泉武头发早已披散开来,脸上身上满是血迹,听见喊声仅仅抬头看了一下,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依旧不管不顾的挥刀向着唐军冲杀。 “跟着统领大人,杀唐狗!” “杀唐狗!” 剩下的数百高句丽人为泉武气势所感,此时全都忘记了恐惧,竟然无一人后退逃跑,全都高呼着跟在泉武身后继续冲杀! 泉盖苏文眼眶有些湿润,低声喃喃道:“若是麾下儿郎皆有泉武之勇,老夫何惧唐军啊!” 唐军骑兵一出动,城头上的高句丽人都惊呼起来,十分清楚泉武等人若是不退会面临着什么。此时见泉武一行不退反进,个个奋勇杀向唐军,顿时惊呼声转为了助威呐喊声,不少人都已经热泪盈眶。 姜炫燮也暗自摇头,心里连呼可惜。 城外绞杀双方向唐军阵营再次移动了数十步之后,刘又良率领的骑兵终于从两翼杀到,一下子把泉武等人分割包围了起来。泉武及其手下虽然都是悍不畏死之徒,无奈面对的是大唐精锐骑兵,只见唐军快马驰过刀光扬起,仅剩的数百高句丽人几无还手之力,很快就被剿杀了大半。泉武和百余泉氏亲卫围在一起,占据了一座小小的土丘,奋力抵挡着唐军骑兵的进攻。 远处李世民见到这一幕,顿时起了爱才之意,对身侧一侍卫吩咐了几句。这名侍卫迅速飞马上前,对程知节传达了旨意,程知节虽然有些不屑,还是马上把李世民的旨意传给了刘又良。 刘又良摆摆手,命令手下暂息冲杀,策马上前几步对着泉武喊道:“兀那汉子,可敢报上名来?” 泉武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高高扬起头,用略显生硬的汉话回道:“某乃大莫离支侍卫统领泉武是也!” 刘又良一惊,没想到泉盖苏文竟然把亲信侍卫头领都派了出来,愣了一下才接着喊道:“尔等已经身陷重围,我程大将军念尔等忠义,若是归降我军可保尔等性命无忧!” 泉武头颅依旧高高扬着,脸色不屑地喊道:“唐狗,尔等侵我疆域杀我百姓,某恨不能杀尽尔等,岂肯俯首投降!来吧!某临时也要再拉几个垫背的!我等宁死不降!”说完扬扬手中沾满血迹的陌刀,仰天大吼一声。 “宁死不降!”身侧百余人纷纷举起兵器,跟着泉武放声大吼。 李世民听的吼声叹道:“真忠义之士也!朕御驾亲征以来,尚是初次见到如此勇猛之士!可惜了!” 程知节却皱皱眉,用力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槊。 刘又良退开几步,举刀喝道:“杀!” “杀!” 周围五六百唐军骑兵齐声喊杀,向着小土丘上的泉武等人杀了过去。 城头上的高句丽人听见吼声,齐齐放声大哭起来。这时见唐军从四面向泉武百余人发起进攻,赶紧纷纷止住哭声盯了过去,不少人都双手合十向上天祷告。 没有任何悬念,唐军仅仅两波冲杀,泉武身边就只剩下了十余人。泉武本人左臂也被刘又良一刀砍断,露出了白生生的骨茬,右手却依旧紧握着陌刀指着刘又良。 刘又良心里对泉武也有些敬服,举刀横在眉毛上方看了一眼泉武,用这种方式向对方表示了一下敬意,然后大声吼道:“杀!” “杀!杀!” 百余唐军一拥而上,泉武虽然奋力砍死两人,还是被唐军乱刀分尸。身侧十数人无一投降,全都死在唐军乱刀之下! 城头上的高句丽人看到这里,再次放声大哭起来,很多人都握着兵器咬牙切齿不已,若是泉盖苏文此时下令出城一战,只怕会有很多人请命前往。 泉盖苏文脸上布满了清泪,摆摆手令战鼓停下,对着周围大声喊道:“适才泉武有言,唐狗侵我疆域,杀我百姓,吾等宁战死也决不投降!这话说得好!本大人在此立誓,即便战至一兵一卒,我高句丽也决不投降!诸位兄弟,还望齐心协力,抵御残暴的唐狗,吾等宁死不降!” “抵御唐狗,宁死不降!” 泉盖苏文话音一落,城头上数万人起身跟着呼喊起来,喊声中带着无数哭泣之意,更是增添了许多悲怆。 程知节听得喊声,摇摇头道:“看来老夫今日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只怕难以实现了!” 孙副将抱拳道:“大将军何出此言?末将请命攻城!” 程知节摇摇头道:“所谓哀兵必胜,此时攻城,徒增伤亡罢了!传令,抛石机继续发射,全军暂退。” 随着一阵阵清脆的鸣金声,数万唐军缓缓开始后退。 “唐军退了!唐军退了!” 城头上的高句丽人见到唐军退了,纷纷跳跃着欢呼起来。 泉盖苏文却叹了口气,今日依靠着泉武之死,激起了手下将士的血性,侥幸迫使唐军暂停攻城。只是泉武只有一个,这种计策也只能用一次,下一次又该如何是好? 城南的欢呼声迅速传遍全城,城北的张焕听见欢呼声吃了一惊,赶紧派人前往城南打探究竟。 第333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49 北城头上,金泰庐抬头看着城外缓缓退却的唐军,再回转目光看着城墙下方堆积如山的箭矢和檑木滚石,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 半个多时辰前,城南泉武率领千多人出城和唐军死战,虽然最终全军覆没,却也杀死杀伤了近千唐军,更主要的是激起了高句丽人的士气,迫使城南的程知节暂时停止了攻城。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整个平壤城竟然有了些同仇敌忾的意思,许多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帮着守备府衙门的人向城头运送守城器物。 当时金泰庐还很高兴,既然城南都停止了进攻,作为‘自己人’的张焕将军应该也会停止进攻才对吧?不料左武卫不但没有停止进攻,反而发起了数次猛攻,金泰庐惊慌之下差点想要开城投降,无奈身后就是泉男建率领的督战队伍,城门也被泉氏亲卫牢牢控制,只好硬着头皮率领手下奋力抵挡唐军的进攻。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左武卫足足发起了三次猛攻,每次都是在大量箭矢掩护下,冲车和攻城车队伍一拥而上。唐军每一次发起冲锋,金泰庐的小心肝都会剧烈颤抖一阵,金泰庐庆幸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唐军攻击虽然猛烈却并没使用太多云梯攀爬城墙,双方因此没有进行近距离的白刃战,更多的时候都是弓箭互相进攻。唐军在两架攻城车和五架冲车在城门处被檑木滚石砸碎,同时还伤亡了二百余人的情况下,终于鸣金退兵了。 泉男建听得唐军退兵,在数十人簇拥下走上城墙,对着金泰庐笑道:“金将军指挥部下勇猛作战,本公子深为敬佩!稍候回去会如实向大莫离支大人禀报。” 金泰庐回过头,一脸肃然道:“二公子的夸奖末将愧不敢当!今日若非泉武统领誓死血战,大大打击了唐军士气,只怕对面的张焕也没这么容易退却!今日首功,理当是泉武统领,末将不敢居功!” 泉男建心里也颇为遗憾,早知道泉武此人勇猛忠义,没想到竟然勇猛如斯!此等人若是能留的性命,将来替自己效力的话,岂不是一件美事? 不过泉男建嘴上却道:“金将军过谦了!今日唐军攻城之猛烈有目共睹,若非将军指挥若定,只怕也难以轻易击退唐军!只可叹举国上下金将军这样的猛将太少,否则岂容唐军如此猖獗!金将军屡立战功,城北守将这位置似乎委屈将军了!” 金泰庐随口谦逊几句,随即明白泉男建是在招揽自己,心头不由吃了一惊。大公子今晚就要行事,若是泉男建在泉盖苏文面前怂恿几句,万一被调离城北岂不大事不妙?金泰庐心思瞬间转了几圈,微微欠身笑道:“末将实在不敢居功!不过击退唐军之后,若是二公子肯在大莫离支大人替末将面前美言几句,末将自然是感激不尽!” “一言为定!”泉男建眼睛一亮。 金泰庐微微一笑,接着来了一句:“二公子放心!末将只对我高句丽社稷忠心!” “如此甚好!”泉男建十分满意的笑了起来,“既然唐军退了,本公子也该回去复命了!金将军,告辞了!” 金泰庐躬身道:“二公子请!” 泉男建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出几步后想了想又走回来,从腰间取出一把精美的短刀递了过来:“这把刀锋锐无比,乃是本公子心爱之物,今日就赠送将军了。” “多谢二公子赠刀!”金泰庐也不推却,双手接过短刀一脸诚恳的道了谢。 泉男建脸上笑意更浓,伸手拍了拍金泰庐的肩头,心满意足的快步下了城墙,带着适才二千多人向着城中而去。泉男建走出数百步开外勒住马头,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呵斥手下搬运尸体的金泰庐,嘴角露出得意笑容的同时,再次催动了胯下战马。 等到泉男建一行拐过街角,马上就会消失在城头视线中的时候,金泰庐才抬头向泉男建的背影刚看了一眼,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不过却是十分冰冷的笑容。 唐军阵营后面,张焕伫立在马上,看着一队队唐军退了下来,脸色十分的平静。本来在此前的计划中,张焕是准备好好向城墙发起几次攻击的,没想到城南竟然出了泉武那件意外,程知节的右卫大军被迫暂停了攻击。张焕惊诧之余也就改变了注意,仅仅让薛仁贵率领冲车和攻城车攻击了几次,并没动用云梯队伍,因此唐军几次攻击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却并没有使用多少力气。 “大人,没想到高句丽人竟然敢出城死战!”薛仁贵策马来到张焕身前,脸色惊讶的来了一句。 张焕微微一笑:“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这胆量和血性!不过这样也好,把大伙的注意都吸引到城南去,反而有利于夜间夺城!我想午后程大将军肯定会再次发起进攻的!” 薛仁贵有些不满的咧咧嘴道:“程大将军颇有些言而无信!竟然把此前和大人的约定置之脑后,准备一战而下城墙!” 张焕哈哈一笑:“仁贵何必生气,若是右卫大军真的能攻破城池,我们也该高兴才是!不管谁立功,都是为我大唐朝廷不是?” “大人教诲的是!”薛仁贵答应一声,不过看样子对张焕的话十分不以为然,抱拳道:“大将军,我军何时继续佯攻城池?” 张焕正要说话,身后飞奔过来一匹快马,马上骑士远远就喊道:“张大将军,皇上宣召。” “是否继续攻城等我回来再说,你先去问问程处默和房遗爱,适才攻城的时候有没有看清楚城门附近的情况,务必做到一切了然于心。”张焕交代几句,拨转马头向着城南奔去。 张焕到了右卫大军营寨附近,发现右卫军全部退了回来,不过看上去将士们的士气并未受太大影响。 “张大将军,皇上有旨,你一来就请直接进去。”张焕刚到营寨大门口,几名侍卫就上前拉住马头禀报。 张焕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扔给纥干承基,跟着这几名侍卫走了进去。 张焕进了大帐,只见里面只有李世民和程知节二人在,两人的脸色倒是都很平静,看来并未把刚才的小小失利放在心上。 “参见皇上!” 李世民微微点头:“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谢皇上。”张焕道了谢,走到程知节对面坐下。 “叔珩,城北情况如何?” “回皇上,本来末将准备好好猛攻几次,不过听闻这边出了点意外,末将就临时改变了主意,依旧以佯攻为主,让将士们好好熟悉一下北城门附近的情况。” 程知节听到这里脸色竟然有些发红,咧开大嘴对张焕尴尬的笑了笑。 张焕微微偏过头,故意没看见程知节的笑容。 “城内有没有新的消息传出来?” “暂且没有!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一切都十分正常。” “右卫军虽然吃了点小亏,士气却没受多大影响。程大将军,右卫军午后继续发起攻击,不过这次闹大声势就行。不妨继续从东南角堆积土山进攻,给高句丽人一个确切的防守方向吧!” “喏!”程知节有些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一声。 李世民看了一眼程知节,对张焕道:“叔珩,城北那边也同时发起进攻吧,以防高句丽人看出什么不对之处。” “喏!末将本来就有这个意思。” “如此甚好,你看看这封信,刘仁轨刚送来的!”李世民点点头,拿起案几上的一封信递了过去。 张焕听说是刘仁轨的信件,赶紧上前接过,拆开仔细看了起来。 原来刘仁轨在信中禀报,自从占据了百济都城之后,近来几乎天天都在和金德曼的使者打嘴仗。金德曼屡次三番要求唐军退出泗沘城,声称新罗为了攻打泗沘城周边城池损失惨重,不料唐军忽然夺取了泗沘城,自己身为女王无法对伤亡的将士们交代云云。 刘仁轨此前已经接到了旨意,自然是强硬以对寸步不让。百济国内想要逃亡倭国的船只都被刘仁轨一网打尽,这只水师再留在百济附近海域也没什么大用处,故而刘仁轨不但下令上岸的兵力向泗沘城收缩,海上的数十艘战船也开到了新罗沿海一线。 金德曼一下子慌了神,赶紧派出使者前来平壤城求见李世民,同时为了防止刘仁轨率军南下,还派出三万人马逼近到了泗沘城外百余里处。 张焕看完后冷笑道:“新罗人真是贪心不足!此番若非我大唐发兵,只怕早就被高句丽灭国了!若是刘仁轨真的率军南下,区区三万人岂能抵挡?” 李世民也笑了起来:“朕本来还以为金德曼十分识时务,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适才程大将军还谏言,攻下平壤城之后,莫如一鼓作气灭了新罗。不过朕考虑到天气已经十分寒冷,新罗也并未直接反目,拒绝了这条建议。此前朕问过你,你保证只需封锁两到三年,新罗就会从内土崩瓦解,主动前来归顺。朕想再问问你,这话有多少把握?” 张焕不假思索道:“九成!” 李世民笑道:“你素来不打诳语,朕对你此前说的理由也很是赞成,那么这件事暂时就这么处置吧。朕会给刘仁轨旨意,泗沘城以南不妨暂时让给新罗人,至于金德曼想要泗沘城,那是痴心妄想!” “皇上英明!” “朕找你来,主要是为了确认一下这件事!你回去吧,午后右卫军发起攻击的时候,左武卫也一起发起攻击。” “末将告退!”张焕抱拳退下,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偏过头,对程知节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第334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50 十月十日酉时,清冷的夕阳即将落下的时候,伴随着阵阵清脆的鸣金声,四面围攻的唐军潮水般退了下去。城南的城头上,张姜洛看见唐军终于退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起气来,心里忽然十分感激战死的泉武等人,若非那些人的死激起了部下的血性,很难说今日能否挡住唐军的进攻。周围数万兵丁也都同时松了口气,横七竖八瘫坐在城墙上,丝毫不想再动弹。 午时过后,唐军再次从四面八方发起了进攻。 城南唐军依旧使用堆积土山的做法,不过这次背负土袋的将士们都携带了兵器,速度因此减慢了很多。直到申时,唐军才把那座小土山堆积到距离城头数尺的高度,随后就依仗土山向城头发起了冲击。 城南的高句丽人被泉武一行的壮举所感,又有泉氏亲卫在后督战,可谓人人悍不畏死,奋力抵挡住了唐军一次次的冲击,在接近三个时辰的进攻中,右卫军始终没有一人冲上城头。 从表面上来看,高句丽人确实众志成城的守住了城墙,击退了唐军的猛攻。不过只有唐军自己才清楚,在高句丽人眼中十分猛烈的进攻,其实只是一次接近真实的佯攻罢了。因此虽然攻击了接近三个时辰,右卫军的伤亡却并不大,死伤仅仅数百人而已。 城北的左武卫情况也差不多,不过由于张焕使用了云梯队伍,伤亡比起右卫军多二百多人。既便是如此,也给金泰庐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几次都差点不顾身后的督战队打开城门投降。幸亏张焕发现麾下将士伤亡数字有点大,马上停止使用云梯队伍,这才让金泰庐缓了口气。 “金将军,大莫离支大人有请!” “张将军,大莫离支大人有请!” 唐军刚刚全部退下,两匹快马就分别到了南北城头,向金泰庐和张姜洛传达了泉盖苏文的命令。二人不敢怠慢,同时策马赶往泉府,几乎是同时赶到了府邸门口。 看见张姜洛的时候,金泰庐淡淡地点了点头,也没谦让率先走了进去。张姜洛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不满,不过并未说什么,也跟着走了进去。进入大厅只见泉盖苏文父子、金熙泽姜炫燮等人都在,酒席也都已经摆好了,二人赶紧上前见礼。 泉盖苏文伸手道:“二位将军今日立了大功,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二人道了谢,金泰庐又向泉男生和金熙泽行礼问安,这才坐在金熙泽身后。张姜洛草草向泉男生行了一礼,走到泉男建身前笑着说了几句,随即就坐在了姜炫燮身侧。 泉盖苏文见到厅中依旧是泾渭分明,心头很是有些不满,只是此时并非追究这件事的时机,当下按耐住不满,沉声道:“今日,让大唐人见识到了我高句丽勇士的悍不畏死!只是可惜了泉武……诸君,且随本大人敬死去的勇士们三杯酒!”说完端起身前的酒杯,缓缓泼在了案几前面。 身侧侍女赶紧继续斟满酒,泉盖苏文接着又把两杯酒泼在地上,眼眶微微湿润起来。其他人有样学样,也都跟着向地上泼了三杯酒,顿时大厅内酒气弥漫了开来。 泉男生把酒杯放下,欠身道:“父亲大人,逝者已矣,还请不要过于伤感!” 众人也都赶紧出声,跟着一起劝慰泉盖苏文。 泉盖苏文缓缓点头,再次举起酒杯道:“大家说的是!金将军和张将军今日立了大功,本大人敬你们一杯!” “谢大人!末将愧不敢当!”金泰庐和张姜洛赶紧端着酒杯站起身,道谢后一饮而尽。 泉盖苏文浅浅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压压手道:“二位将军不必拘礼,坐下说话就是。”等二人坐下后,接着道:“今日虽然击退了唐军的进攻,但是诸位还是不能有丝毫大意!特别是张将军,一定要提防唐军利用那座土山,趁着夜色冲上城墙!” 张姜洛抱拳道:“请大人放心,末将夜间会一直守在城头上!若是唐军敢趁夜来袭,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如此甚好!”泉盖苏文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了金泰庐,“金将军,城北唐军午后使用了不少云梯冲车,却都被你率领麾下将士一一击退。因此本大人想问问你,平壤城的城墙能否阻挡住大批唐军云梯队伍?” 金泰庐微微低着头,故作思忖一阵道:“启禀大人,若仅仅是眼下这种云梯冲车,末将有足够信心拒敌于城外!不过听闻唐军攻陷辽东城的时候,曾经使用过一种巨大无比的攻城车,末将很是担心啊!” “金将军不必过于担心!”金熙泽忽然插嘴进来,“本官和大公子去辽东城的时候,远远见过那辆巨大无比的攻城车,其实并没谣言传的那么厉害!城头只要多备火油火箭,不等靠近就万箭齐发,必定能够焚毁那种攻城车!” 金泰庐一脸感激道:“多谢金大人赐教,不过火油火箭等物,还请金大人多多调拨一些。” 金熙泽捻捻胡须看了看泉盖苏文,笑着点了点头。 泉盖苏文接着道:“本大人从城头观战回来的时候,又去看了一下东西两面,发现那边的唐军大都是在虚张声势,看来唐军主攻方向依旧是南北。因此本大人有个设想,不妨从东西方向抽调一些兵力,在城中集结待命,以便随时增援南北城墙。诸位以为如何?” “大人,万万不可!” “大人,此事不妥!” 泉盖苏文话音刚落,金熙泽和姜炫燮同时出言反对。 泉男生和金泰庐悄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焦急。 “哦?”泉盖世文皱皱眉,目光看向了金熙泽。 金熙泽面色焦急道:“启禀大人,李世民历来用兵狡猾多变,如今看似在猛攻南北,万一是声东击西之计,如之奈何?” 泉盖苏文不语,又看向了姜炫燮。 姜炫燮道:“金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唐军连续猛攻南北,说不定暗中就在觊觎东西方向!东西方向确实地域狭窄,城墙也更加陡峭难攻,不过万一唐军忽然从这两处发起进攻,岂不大事不妙?若是大人觉得兵力不足,小的倒是有个计策。” 泉男生和金熙泽听见姜炫燮最后一句话,眼中同时掠过一丝喜色,看来朴建仁那步棋即将用上了! 果然,泉盖世文点头让姜炫燮直说的时候,姜炫燮欠身道:“大人,平壤城中关押有三千多囚犯,大都是亡命之徒,若是大人能准许他们戴罪立功,凡是击杀唐军者都会赦免罪行,如此一来无异于得到了三千多死士!除此之外,小的敢问一下,大人可听说过成老鼠此人?” 泉盖世文平静地点点头道:“权丙浩说过此人。怎么,他有为朝廷效力的意思?” “正是如此!”姜炫燮笑着点头,“此前小的也是误打误撞,和此人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的手下亡命徒颇多。因此唐军围城之后,小的就惦记上了他手下的几千人手。昨日见面之后,经过小的一番劝解,成老鼠答应为朝廷所用,不过他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成老鼠请求击退唐军之后,归于守备府衙门之下,他还要担任守备府衙门的领兵将军!” “真是大胆妄言!”泉盖苏文大怒,用力一拍案几,“正值艰难之时,此人为朝廷效力理所当然,竟然讨价还价,而且还想做守备府衙门的领兵将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姜炫燮不慌不忙道:“大人息怒,请听小的再说几句。” 泉盖世文翘翘胡须,勉强点了点头。 “成老鼠,奸诈小人也!小人逐利,若是不给些好处,只怕难以真心为大人驱使!至于击退唐军之后,成老鼠的手下还能剩下多少人……” 姜炫燮虽然没有明言,在座诸人却都知道他的意思,不外乎兔死狗烹罢了,泉男建率先点头赞同。 泉男生正想跟着出言赞同,金熙泽却忽然道:“此事不妥!大人,成老鼠此人,下官也听说过,其手下颇多鸡鸣狗盗之徒。若是用来偷鸡摸狗尚且罢了,用来抵挡唐军只怕反而会坏了事情!” 泉男生一愣之后猛然反应过来,也跟着出言坚决反对。 姜炫燮辩驳道:“大公子,金大人,那伙人虽然大多是鸡鸣狗盗之徒,不过却颇好豪侠之徒!小的敢担保,只要答应成老鼠的请求,他的人绝对不会帮倒忙!” 金熙泽脸色不悦道:“姜大人,事关朝廷大事,岂能轻易信任一鸡鸣狗盗之徒?大莫离支大人,若是答应姜炫燮的谏言,只怕后患无穷!” 泉男建转头道:“启禀父亲大人,孩儿也见过成老鼠一面,此人虽然奸猾异常,却颇为讲信义!而且据孩儿观测,此人醉心名利,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投向官府。有此一点,就可以暂时利用一下。” “二弟此言差矣!”泉男生马上出言反驳,“此等人最善于首鼠两端,若是忽然反悔,岂不反而误了大事?” “好了,不要争了!”泉盖苏文见泉男建脸色通红,赶紧开口阻止,“这件事既然姜炫燮很有把握,那就交给你去办吧!对了,晚些时候不妨把那个成老鼠带来,让本大人见一见!” “多谢大人!”姜炫燮大喜,赶紧躬身道谢。 泉男生和金熙泽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各自摇摇头坐下不语。 泉盖苏文不满地看了看二人,心头以为这两人十分恼怒男建招揽成老鼠,很是为这两人‘不顾大局’而恼火。却浑然不知泉男生和金熙泽此时心头无不大喜,对夜间的计划更是有了十成的把握。 第335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51 夕阳落山之后不久,天气忽然起了变化,不但天空布满了阴云,而且还刮起了冰冷的寒风。夜幕降临之后,寒风没有停止,同时天空还零零星星飘起了冷雨。平壤城的街道上本来就没什么人,此时更是行人寥寥,一团团枯黄的落叶被寒风卷在半空飞舞不休,令人远远看去就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 泉盖苏文府邸门外的街道上,依旧停着十几辆马车,马车后面很突兀的多了几辆牛车,显然里面的商议依旧在进行之中。寒风吹过,刮得车上的篷布哗哗作响,车夫们冻得全身发冷,纷纷跳在地上不停跺脚。 戌时三刻,成老鼠带着几个人快步走出了泉盖苏文府邸的大门。猛然被冷风一吹,这几人不禁都缩了缩脖子,赶紧用力紧紧身上厚厚的皮袄。成老鼠对门口的侍卫们讨好地笑了笑,低声说了几句荤话,引得几名侍卫大笑不已。 走下台阶的时候,成老鼠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看大门上方的几盏大灯笼,只见这几盏大灯笼随风飘舞,似乎随时都有被吹落地上的危险,里面的灯火也不停地飘忽闪烁。成老鼠看着这几盏阴晴不定的灯火,心里忽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这几盏灯火的情况,岂不正和眼下高句丽的处境极其相似?唐军就是这刺骨的寒风,而高句丽社稷和这几盏灯笼又有什么分别?迟早都会被愈演愈烈的寒风吹熄最后一丝火星! 成泉见成老鼠停下回头看灯笼,很是疑惑道:“大当家的,怎么了?” “嗯……没什么!走吧,去守备府衙门!”成老鼠回过神来用力摇了摇头,赶紧把刚才闪现心头的那一丝犹豫驱散,举步向街道上的牛车走去。 不一会时间,几辆牛车就顶着寒风,向着守备府衙门的方向而去。牛车刚消失在街角处,一名侍卫从大门里飞奔出来,向门口的侍卫们询问了几句,快步向着牛车消失的街角追了过去。 这名侍卫也消失在街角之后,门口的侍卫们一边跺着脚,一边凑在一起低声议论了起来。 “今儿这事多稀罕啊!臭名彰著的青皮头目成老鼠堂而皇之走进了这道大门,还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老六子,你消息灵通,知道是什么缘故?” “嘿嘿,此事事关机密,岂是你能知道的?” “呸!不说是吧?还老子的十两银子!” “别啊,你我自家兄弟一般,谈银子岂不伤了兄弟感情!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姜大人向大莫离支大人保举了成老鼠,大人最终决定让成老鼠的人手协助捉拿奸细,还赏赐了个巡城副将的官职!这一转眼间,成老鼠竟然成了官面上的人了!” “哎呦喂,竟然是这样!早知道老子也去街面上混,你们说会不会也弄个将军到手?” “放你的狗屁!就你也能做将军?老子岂不是能做议政了!” “别吵!嘿嘿,你们不知道吧,姜大人举荐了成老鼠,却遭到了大公子和金大人的坚决反对,不过大莫离支却依旧采纳了姜大人的谏言,听说大公子和金大人十分不满!你们说说,这老东西即便立了功劳,将来能有好日子过?” “这倒也是……对了,你们说今晚这么冷,唐军会不会再次发起进攻?” “我看不会!” “我看也不会!唐军今日铩羽而归,士气受了不小的打击,今日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唐军也该暂且偃旗息鼓才对!” “老六子,你说呢?” “我也这么认为!适才里面兄弟传来的消息说,大莫离支大人听说又刮风又下雨,雨里面还夹杂着一些雪沫子,仰天大笑了好几声,连呼‘天佑我高句丽’!若是这场雨能转变成大雪,我们就有救了!” “确实!只有大雪来临,才可能迫使唐军退兵!指望城头上那些兄弟们,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这话千万别拿出去说!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多几个金泰庐将军就好了……” 这时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噤声!大公子他们出来了!” 众人赶紧各回各位,顶着寒风握紧手中的兵器,直挺挺的站着不动。 泉男生兄弟走在最前面,金熙泽和姜炫燮紧随其后,适才大厅里其他官员也都跟在后面,看来酉时开始的议事已经结束了。 “大哥,成老鼠的事情……”走到大门口,泉男建笑着对泉男生说了一句,语气听上去似乎有些歉意,说完后还瞪了一眼姜炫燮。 姜炫燮赶紧低下头,向泉男生抱拳行了一礼。 泉男生紧紧貂皮大氅,摆摆手面色淡然道:“二弟不必解释!捉拿奸细这件事,成老鼠确实可以出一份力,为兄并无过多不满之处!不过以后有这类事情,还望二弟提前打声招呼!” 泉男建陪笑道:“一定一定!小弟牢记在心!” “如此甚好!为兄这就去一趟守备府衙门,城头上的巡视就交给二弟了!今晚虽然风冷雨冷,也难保唐军不会趁势进攻,此事事关重大,还望二弟小心一些!” “大哥放心,小弟一定万分谨慎!” 泉男生点点头,双手拢在袖中,向着前方的马车快步走了过去。金熙泽等人也和泉男建打过招呼,快步上了自己的马车,相继离开了门口的街道。 泉男建目送车辆全部消失在远处街角,一边向自己的马车走去,一边低声道:“炫燮,你说他真的不在意吗?” 姜炫燮不答反问道:“二公子难道认为,大公子是心胸宽阔之人吗?” 泉男建皱眉问道:“那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沉了?” 姜炫燮冷笑道:“依小的看来,大公子根本没有把成老鼠看在眼里!只怕在大公子看来,他一根小指头都能捏死成老鼠!” 泉男建也冷冷的笑了笑,颇有一种阴谋得逞的意味,也不再询问什么,翻身就跳上了马车。姜炫燮也跟着上了马车,对车夫吩咐了一句,马车迅速向着城南方向而去。 泉男生和金熙泽的马车拐过几条街道,很快就来到了北面守备府衙门大门外,泉男生下了马车一看,成老鼠那几辆牛车正停在外面。见到是大公子和议政大人到了,门口的兵丁一边飞跑进去禀报,一边分出人手恭迎二人进去。 平壤城守备府衙门占地不小,不过看上去却十分残破,里面的房屋也十分矮小。金熙泽最近由于要调动守城物资,时常前来这里和权丙浩议事,泉男生却很久都没来过这里了,进去后看见处处都是低矮破旧的房屋,不免有些很不适应。 几名兵丁掌着灯笼在前带路,拐过正堂之后,刚绕过几条狭小弯曲的小径,身材矮胖、一副大圆脸、留着一撇小胡子的平壤城知府权丙浩就迎接了上来,随同身后的还有成老鼠几人。 “下官见过大公子,见过议政大人!” “小的见过大公子,议政大人!” “诸位不必多礼,进去说话吧!”泉男生随意摆了摆手,率先向里走去。 权丙浩等人跟在金熙泽身后,也随着全男生走进了后面的客厅。 客厅里炉火烧得正旺,几张案几上都摆着热茶,看来权丙浩对待成老鼠等人态度很不错。 泉男生走到原本是权丙浩的座位上,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对着众人压了压手。 众人道了谢,纷纷各自归座。 “权知府,成副将的来意,已经和你说了吧?”落座后泉男生丝毫没有寒暄,直截了当问起了正事。 权丙浩听得‘成副将’这称呼,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泉男生说的是成老鼠,赶紧点头称是。 “既然已经说过了,本公子就不赘言了!大莫离支大人给了两天的期限,两天之内,必须对城中的大唐奸细斩尽杀绝!权知府,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启禀大公子,下官没什么说的,唯大公子马首是瞻!” “如此甚好!”泉男生满意的微微点头,“成副将!” 成老鼠赶紧站起来,欠身以拳捶胸:“末将在!” 成老鼠穿着一身皮袄,相貌又实在不敢恭维,却偏偏行的是军中的礼节,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权丙浩和金熙泽都咧了咧嘴角,就连成老鼠的手下也面带笑意,只是见泉男生面无表情,都赶紧止住笑意。 “虽然是二弟举荐的你,父亲大人也答应了,但是本公子还是想问问,你能拿出多少人手?” “启禀大公子,末将的手下满打满算,能凑够两千六百人左右!不过大公子放心,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悍勇之徒,绝对不会误事!” 泉男生淡淡道:“会不会误事,等你做完事情再说吧!若是做得好,有的是你的荣华富贵!你且说说,先从何处着手?” “启禀大公子,小的得到一些消息,残余的不少大唐奸细其实并非去城北百姓居住区域,而是大多呆在了内城和王宫附近!” “当真?”泉男生似乎吓了一跳,脸上充满了震惊之色。 “成副将,你可不能随口胡说!”权丙浩赶紧出言驳斥,内城和王宫这一片都是守备府衙门的职责范围,若大唐奸细真的隐藏在这里,岂不是说自己无能误了大事? “末将自然有证据!”成老鼠说着,从袖中取出几张纸来,递到了泉男生身前。 泉男生拿起纸张正要观看,外面有人敲了敲门,众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第336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52 戌时末,漆黑阴沉的夜色下,几匹快马冒着寒风和冷雨,从黑暗中冲到了城北唐军大营大门外面。由于寒风卷着落叶杂物呼啸而过,掩盖住了轻微的马蹄声,以至于直到这几匹马到了大营门外十几步,被大门后面几盏巨大的气死风灯发出的光亮照射到,箭塔上的唐军将士们才发现有人接近,迅速把手中弓弩对了过去,同时大声喝问起来。 为首的骑士勒住马,仰头对着箭塔上高声喊了几句,箭塔上的将士们看清楚来人,赶紧放下手中的弓箭,同时对看守大门的同伴大喊开门。大门很快打了开来,几名骑士冲进来之后跳下马,向着张焕的大帐飞奔而去。 大帐内生着旺旺的炉火,张焕和薛仁贵几人正围在炉火边上,一边喝着滚烫的茶水,一边小声谈论着几个时辰后的夺城计划。纥干承基站在门口,双目若睁若闭,似乎对众人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 “启禀大将军,李德禄求见!”门外一名暗刺的禀报,暂时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张焕转头道:“让他进来!” 厚厚的门帘一掀,穿着一身黑色大氅的李德禄带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被冰冷的寒风一吹,最靠近门口的柴令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纥干承基放下门帘又用手拢了拢,淡然看了一眼李德禄被雨水打湿的上半身,依旧眯缝起了眼睛。 “公子,回信到了。”李德禄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许是今夜寒风冷雨的缘故,放出去了二十多只鸽子,仅仅回来了一只。” 张焕接过信件拿在手上,并未有马上拆开来看的意思,而是看向坐在左侧的程处默和房遗爱,沉声道:“如今万事俱备,你二人只需按照计划行事即可,还有什么问题吗?” “末将没有问题!”程处默和房遗爱同时摇头。 张焕询问坐在右侧的薛仁贵:“仁贵,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薛仁贵想了想道:“今夜月黑风高,而且雨有越下越大的意思,虽然能更好的掩饰我军的行藏,但是入城后却不利于我军迅速控制全城。城中街道狭窄而且岔路众多,若是有高句丽人依仗地形趁乱偷袭,我军只怕会有些伤亡。因此末将建议,多给程校尉和房校尉调拨强弓硬弩以防万一。” “你说的没错,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张焕听完后没有犹豫,马上从善如流。 薛仁贵欠身抱拳道:“大人放心!” “你们这就下去准备吧!子时之前务必做好一切准备。” 三人同时起身答应:“喏!请将军放心!” 柴令武把双手放在火炉上搓了搓,悄然瞟了一眼张焕手上的书信,起身微笑道:“某亲自去调拨弩箭,免得那些混小子们偷懒。” 张焕赶紧跟着起身笑道:“有劳兄长了!” 等到四人出去后,张焕依旧回身坐下,拆开信件细细的看完,随手把纸张扔进了火炉,抬头看着纥干承基道:“承基,我们的人并未一口保证,只是说尽全力去做,看来是遇到了一些问题!因此我准备让你率领暗刺所部,跟随先头大军同时进城,若是李掌柜他们没办好这件事的话……”张焕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顿了顿语气变得十分郑重,“此事关系我大唐将来对高句丽人的处置方式,甚至关乎着辽东将来的长期安稳,绝对不容有失!” 纥干承基肃然道:“公子放心,属下知道怎么做。” 张焕微微点头,略显疲惫的摆了摆手。 纥干承基和李德禄躬身一礼,先后退了出去。 帐中仅剩张焕一人的时候,他忽然苦笑着喃喃道:“我张焕竟然变得如此狠辣!无奈为了朝鲜半岛的长治久安,却不得不如此做……唉!” 张焕独自叹息的时候,平壤城内某处不起眼的小院子房间里,李掌柜也深深的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左手的张账房。 张账房面露难色,犹豫了下道:“泉盖苏文虽然并不看重王宫,不过那里也驻扎了数百兵丁,仅仅依靠我们手下仅存的几十个人,就算是趁乱浑水摸鱼也很难完成任务!为今之计,只有看泉男生能否出手了!钱衡应该快回来了,让他再跑一趟吧。” “也只好这样了!”李掌柜摸摸胡须,无奈的点点头。 张账房忽然悄声道:“李兄,高句丽王族就剩下几个不中用的老头子,又能掀起什么大浪?你可猜得到,张大人为何还要斩尽杀绝?” 李掌柜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此事非你我可以非议的!张大人既然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张账房讪讪道:“李兄教训的是!” 经过这几句话一闹,俩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外面寒风呼呼的刮过。幸好这种尴尬的安静并没持续多久,很快门外就想起了敲门声,随之响起了钱衡的声音。 “属下回来了。” 李掌柜赶紧道:“快进来!” 房门一响,钱衡带着一股冷风走了进来,进来后顺手关上了房门。 李掌柜急急问道:“见到泉男生了?” “是!属下依旧充作金熙泽的亲信门客,前去守备府衙门见到了泉男生和金熙泽,没想到成老鼠也在那里。” “他们怎么说?” “一切按照约定行事!唯一有些意外的是,在姜炫燮的力荐之下,成老鼠竟然被泉盖苏文任命为巡城副将,职责是率领手下那群鸡鸣狗盗之徒捉拿‘大唐奸细’!”钱衡说到最后大唐奸细四个字,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泉盖苏文可真有‘识人之明’!”李掌柜也笑着嘲讽一句,“你走之后,我们又收到张大人的信件,命令我们想法子杀掉王宫里那几个家伙!你有什么想法?” 钱衡不假思索道:“王宫里有泉男建的数百人把守,仅凭我们很难做到,这件事只能让泉男生派人去做!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大军进城后动手岂不更安稳?” 张账房插言道:“我们也不知道缘故,不过既然是张大人的命令,我们只管去做就是!刚才老夫还和李兄说道借助泉男生,没想到你也这么说,那就劳烦你再跑一趟了!” 钱衡看了看李掌柜,见他没有反对,于是赶紧答应道:“属下这就去!” 二人同时点了点头,钱衡行礼退了出去,冒着寒风向着泉男生府上奔去。 此时风雨交加,城中巡逻的队伍都减少了许多,钱衡轻易就来到了泉男生府邸,通报后在大厅见到了泉男生。偌大的大厅里灯火通明,却只有泉男生和权西建两人,此前还跟着泉男生去了守备府衙门的朴建仁也不知去向,大厅里显得十分冷清。 泉男生见到他这么快就来了,赶紧问道:“钱壮士,可是有新的情况?” “大公子,是这样的……”钱衡凑上前去,把张焕的最新命令低声说了一遍。 泉男生听完后有些犹豫,内心难免起了猜疑,张焕为何要急着杀掉仅存的那几名高句丽王族?为何不等大军进城再作打算?又为何让自己派人去做,难道想要害自己不成? 其实泉男生并不知道,张焕根本没有什么害他的念头。 张焕只是担心大军入城之后,纷乱中反而让那几名仅存的高句丽王族混入百姓之中,即便后来能找出来,李世民难免不会网开一面,这样的话势必对张焕的计划产生不利,因此他才迫不及待想要在大军入城之前,对高句丽王族斩尽杀绝! 钱衡似乎看出了泉男生的心思,低声道:“大公子,在下倒是有个不错的法子。” “哦?什么法子,快快请讲!”泉男生抬起头来。 钱衡冷冷一笑道:“这件事不如让成老鼠去办!成老鼠是姜炫燮力荐的,即便将来有事,也不会牵扯到大公子……” “没错!钱壮士此言甚是!”泉男生眼睛一亮,忍不住抚掌叫好。 在泉男生看来钱衡此计甚妙,成老鼠确实是自己的人,不过又有几个人知道?此前是姜炫燮和泉男建一力举荐的成老鼠,若是将来有人闹腾这件事,也只会指责泉男建,又哪里牵扯的到自己身上?而且听从了钱衡的建议,即便张焕有什么用意,到时候也可以推到钱衡身上!如此既不牵扯到自身,还顺水推舟完成了张焕的命令,何乐而不为? 泉男生想通这些,马上转头看向权西建:“西建,你去找成老鼠过来!” 权西建答应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泉男生又看着钱衡解释了一句:“成老鼠就在府中,本公子正让朴建仁挑选得力手下配合他行事。” “原来如此!” 泉男生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揉揉眉头道:“钱壮士,不知还有没有其他情况?” “没有了!张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待子时大公子一动手,城外马上就会接应。” 泉男生点点头,正想让钱衡退下,忽然想到还是当着此人的面向成老鼠下命令较好,这样的话也不会引起张焕的猜疑。 权西建出去一会儿,就带着成老鼠走了进来。见到钱衡也在,成老鼠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向泉男生行礼。 泉男生道:“成副将,人手挑选的如何?” 成老鼠躬身道:“已经挑选好了,一共四百精锐之士。” “你过来点,本公子有件事交代给你……” 第337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53 亥时,平壤城北城墙。 泉男建对金泰庐叮嘱了几句,准备离开的时候再次瞟了一眼远处的唐军营寨,忽然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只是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于是转头询问道:“金将军,你有没发现今夜似乎有些不对劲?” 金泰庐大惊失色,额头上顿时布满了冷汗,愣了一下才强自镇静下来,躬身道:“不对劲?启禀二公子,今夜除了风雨交加,并无其他异常啊!” “是吗?真的没什么不对劲吗?”泉男建喃喃自语,皱着眉头左右观看。 金泰庐心中有鬼,生怕泉男建已经看出异常,说不定随时都会出手拿下自己!如此一来,大事岂不休矣?金泰庐越想越怕,目光悄然扫过数丈开外的几名泉氏亲卫,咬咬牙下了决心,大不了当场翻脸拿下泉男建!然后马上释放旗花火箭通知唐军,凭借自己掌握的人手,应该可以支撑到唐军到来!总比束手待毙的好!金泰庐下了决心就不再犹豫,对周围的数十名亲信悄悄打了个手势,这些人悄悄向前凑了两步,隐约把泉男建几人围在中间,同时都把手按在了兵器上。 “本公子想到是什么不对劲了!”泉男建忽然低呼一声,笑着看向了金泰庐。 这笑容落在金泰庐眼中,无异于秘密已经被看破,右手迅速握在了刀柄上,若是泉男建敢下令拿人马上翻脸,不过嘴上却勉强笑道:“敢问二公子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 “抛石机!”泉男建笑着指了指唐军营寨,“许是今晚风雨交加的缘故,唐军竟然没有像往日一样使用抛石机袭扰,看来今晚唐军是绝对不会出动了。” 金泰庐眨巴眨巴眼睛,绷紧的身子一下子缓和下来,悄悄松开握住刀柄的手,抱拳笑道:“可能因为天气的缘故,末将竟然没留意这点!还是二公子仔细,令人钦佩!” 泉男建摆摆手正要谦逊几句,忽然发现火把映照下的雨滴变成了飘忽的白色,赶紧伸出手去接了几片,随即双手举起仰天放声狂笑:“哈哈,下雪了!终于下大雪了!哈哈,真是天佑我高句丽!我这就去向父亲大人禀报喜讯!” 如今高句丽随时都会灭亡,唯一的生机就是寒冷天气尽快到来!猛然间天降大雪,意味着寒冷天气已经到来,泉男建如何不欣喜若狂?因此这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泉男建吼完这几句话,大步流星下了城墙,跳上马就向泉府奔去,身后千余人赶紧飞跑着跟了上去。 金泰庐目送泉男建一行消失在远处,双腿不由得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寒冷的城墙上。 泉男建奉命巡视城墙,本来还要去一下城西,只是天降大雪这个喜讯早就把他砸晕了,哪还顾得上去城东巡视,一路飞奔到了家门口,跳下马就冲了进去。门口的侍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泉男建的背影,二公子刚才是自己跳下马的,竟然没用奴婢做脚凳?泉男建奔进府门之后好一会,后面的千余人才气喘吁吁跟了上来,为首的几人马上就被大门口的侍卫拉住,低声询问起来。 泉男建冲进书房,一看到泉盖苏文就笑着喊道:“父亲大人,大喜!大喜啊!” 泉盖苏文抬起头,脸上也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是不是下大雪了?” 泉男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愣住了,心头不由暗骂那个抢在自己前面禀报的混帐,躬身道:“正是!没想到父亲大人已经知道了,还亏的孩儿一看到下雪就飞奔回来禀报!” 泉盖苏文站起身,走过来拍拍泉男建的肩头笑道:“吾儿有这份心,为父已经十分喜悦了!你说的没错,上天看来并未抛弃我高句丽,终于下大雪了!根据往年的经验,即便这场雪不能堆积下来,天气也会变得十分寒冷,而且很快就会连续下起大雪!老夫倒要看看,三日之内李世民退不退兵!哈哈!” 泉男建见泉盖世文久违的高兴起来,心头的一丝丝不快随着烟消云散,也跟着笑了起来。 泉盖世文走回书桌坐下,指了指坐席,等泉男建坐下后开口问道:“城头上可有异常?” “回父亲大人,并无丝毫异常!而且可能因为天气的缘故,唐军还停止了抛石机的袭扰。依孩儿看来,此时李世民只怕已经开始商讨退兵了!哈哈!” 泉盖世文也跟着笑了笑,忽然微微皱眉道:“也不可过于乐观喜悦!李世民举国之力前来,其目的自然是一举灭亡我高句丽,只怕明知要退兵也会再发起几次猛攻!依老夫看来,只怕明日不管天气如何,唐军都会猛烈攻城!” 泉男建大大咧咧一摆手道:“明日天气必定更加寒冷,唐军即使发起猛攻,也绝对不可能轻易达到目的!正如父亲大人刚才所说,我们只要能坚持数日,唐军必定会退兵!” 泉盖苏文叹道:“只可惜唐军即便退兵,也最多退到安市城附近,一旦天气转暖,唐军难免会再次南下!” “父亲大人不必过于忧虑,李世民无论如何都是要回长安城的,没有了李世民坐镇,我们的压力就会减轻许多!” “不然!”泉盖苏文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即便李世民回了长安,李绩、张焕、程知节这三人之中,必定会留一人统领辽东唐军,这三人哪一个又是易于之辈?只恨梁万春和孙代音这两个畜生竟然相继投降,使得我平壤城以北无险可守!” 泉男建也皱起眉头思索起来,忽然眼睛一亮,微笑道:“父亲,孩儿倒是有个想法!” 泉盖苏文有些惊讶:“说来听听!” “唐军一退,我们迅速南下夺取泗沘城!” 泗沘城! 泉盖苏文听到这个名字,眼睛也一下子亮了起来,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李世民一旦退兵,哪怕天寒地冻,老夫也会下令不惜代价拿下泗沘城!哈哈,果然好计策!泗沘城的唐军水师若是不退就成了孤军,只要拿下泗沘城,就可以用那些唐军的性命逼迫李世民签订退兵协议!若是他们也跟着退兵,老夫就趁势吞并百济,然后把都城南迁,再举国之兵猛攻新罗!老夫倒要看看,没有唐军的支持,金德曼能坚持几天!男建,这个计策若是能顺利达成,你就是大功一件!” 泉男建微笑道:“孩儿一心为父亲大人分忧,立不立功倒是没什么所谓!” “好!好!好!”泉盖苏文连赞三个好字,起身从火炉上提起酒壶,给泉男建倒了一杯滚烫的热酒,笑道:“你刚才在寒风里跑了半天,且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泉男建心头大喜,这么多年来父亲大人还是第一次替自己斟酒,赶紧道了谢一饮而尽。 泉盖苏文替泉男建再次满上,回身坐下才询问刚才巡城的具体情况。 泉男建饮完杯中酒,放下酒杯搓搓手,把适才巡视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你是说,城西并未去巡视?”泉盖苏文听完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回父亲大人,一见到下雪,孩儿就飞奔回来报信,因此尚未去城东巡视。” “原来是这样!虽然天降大雪,唐军十之八九不会攻城,不过还是谨慎点的好,城西那边还是去走一趟吧。” “孩儿知道了,这就前往城东巡视。”泉男建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赶紧点头答应,起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泉盖苏文看着他走出去,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泉男建刚走出书房门,一阵猛烈的寒风就吹了过来,赶紧用力紧了紧身上的貂皮大氅,低身咒骂几句抬头看了看天。只见刚才仅仅在下雪珠子,此时已经变成了片片雪花。泉男建心头十分喜悦,一时竟然忘记了寒冷,眼看这场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泉男建索性不再骑马,只带了三百亲信侍卫步行出了府门。 身侧一侍卫头领问道:“二公子,先去城西吗?” 泉男建正要点头,忽然灵机一动,摇头道:“从城南开始,再次全城巡视一圈。泉狗儿,你去请姜大人来城南陪同本公子。” 问话的泉狗儿十分不解,刚才不是刚去过城南,怎么又去?只是却不敢询问原因,答应一声带了几个人,向着姜炫燮的府邸奔去。 泉男建则带着剩下的人,冒着风雪向城南缓缓而去。 泉狗儿动作很快,泉男建一行还没到城南,就跟着一辆马车赶了上来。到了近前,姜炫燮掀开车帘跳了下来,用力跺了跺脚,搓搓手之后向泉男建躬身行礼。 泉男建上前扶了一把,笑道:“姜大人不必多礼!适才忘记去城西巡视,父亲大人提醒了一下,因此本公子索性再次巡视一遍全城!” 姜炫燮马上明白了泉男建的心思,也笑道:“二公子英明,下官十分钦佩!” “哈哈,这么晚把你拉过来,不会怨恨本公子吧?” “哪里!能和二公子踏雪夜行,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哈哈……” 二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城南。张姜洛正在城楼里酣睡,听得禀报十分不解,二公子怎么又来了?不过还是赶紧爬起来迎接。 没想到泉男建这次来并非是巡视的,而是许下了赏赐,声称唐军退兵之后,他会拿出自家的银子,给每位将士多发三个月的饷银。 张姜洛没想到竟然是这等好事,自然带着手下喜笑颜开的道了谢,恭送泉男建离开了城头。 泉男建在城西稍作停留,宣布赏赐之后并未顺路前往城北,而是先拐去了城东,准备最后再去城北见金泰庐。 城东地域十分狭窄,因此和城西一样,只驻扎了数千人,还大都是些老弱病残。泉男建也没做太多停留,宣布了赏赐,在一片道谢声中离开了城头,一行人向着城北而去。 一群人拐过城西狭窄的街道,刚踏上城北的街道,忽然泉狗儿对着左边街角处大喝了一声:“什么人?” 泉男建等人一惊,纷纷把目光投了过去。 只见街角处猛然窜出来几条人影,顺着街道狂奔而去。 “追!” 泉男建一愣,瞬间明白肯定是大唐奸细,马上下达了命令,第一个冲了出去。身后众人迅速跟上,向着已经冲出去数十步的几条人影追了过去。 第338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54 亥时过半,城北唐军大营。 往日里四处林立的火把减少了很多,再加上寒风和雪粒带来的影响,大营里的光线显得十分昏暗,数十步开外都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人影,若是从平壤城头看过来,那更是什么都看不见。 大营左侧的栅栏附近,已经集结了数千唐军将士,这些将士们全都脱掉明光铠,换上了厚厚的黑色棉袍。得益于典合城乃至整个西域棉布棉花的大力发展,大唐并不缺棉花和棉布,因此大军出征的时候,就有备无患的准备了数万件棉袍。这些将士们都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胸中无不激动万分,这可是攻占高句丽都城的荣耀!因此虽然寒风大雪拂面而过,他们依旧静静地伫立着,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令。 这时从大帐那边走过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张焕。见到张焕到了,将士们全都挺直了腰身,就连薛仁贵几人也赶紧扬起了头。 张焕很快就走到将士们身前,目光从左至右看了一遍,询问道:“都准备好了?” 薛仁贵右拳捶胸,微微欠身道:“启禀大将军,都准备好了,请大将军下令!” 张焕点点头,缓步在将士们身前走了一圈,停在最中间的位置,语气略显激动道:“将军只说一句话,今晚若是一战功成,大伙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众人全都一愣,随之都低声欢呼起来。这次征伐高句丽,出征时间并不长,只是辽东这边实在是太冷了,将士们不免有了思乡之情。若非眼前就是高句丽人的都城,而且可以说指日可下,只怕将士们早就有怨言了。 张焕压了压手,沉声道:“程处默,房遗爱!” “末将在!”二人同时上前一步,抱拳答应一声。 “令你二人为先锋,一旦城门打开,切记只需稳固城门,等待薛仁贵从后接应!” 二人再次一抱拳:“末将遵命!请大将军放心!” 张焕接着看向薛仁贵,正准备说话忽然脸色一变,侧耳倾听起来。薛仁贵等人都听见了风中传来的异常,纷纷侧起耳朵,看向平壤城的方向。 “是喊杀声!”薛仁贵第一个听清楚是什么声音,面色为之一变。 张焕脸色也变了,到底是泉男生提前发动了,还是忽然发生了其他情况? 薛仁贵皱眉问道:“大将军,怎么办?” 张焕也皱起眉头,看着远处模糊的城墙沉思起来。 “大将军,喊杀声似乎逐渐停息了!”正在张焕沉思间,薛仁贵听得随风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小,赶紧提醒了一句。 张焕快步走到栅栏附近,侧耳自己聆听一阵,果然,刚才微弱的喊杀声已经平息了下来。难道是我们的人出了什么意外?张焕心里一下子闪现出这个念头,随之为之一惊,若真是我们的人出了意外,会不会影响稍后的夺城计划? 薛仁贵凑过来低声道:“大将军,末将以为只是别的什么意外!若是泉男生暴露了,声势肯定会闹腾的很大。” “不管了!”张焕摆了摆手,“按计划出动吧!若是子时末城内还没有信号传出,再另作打算吧!” “喏!”薛仁贵抱拳答应,走到程处默和房遗爱身前,转达了张焕的命令。 程、房二人向张焕一抱拳,带着三千将士顺着栅栏溜到半开的大门边上,鱼贯出了大门,悄然隐没在寒风之中。 这三千人出去之后,薛仁贵又带着两千多人,紧随其后出了大营,营寨大门随之关闭了起来。张焕快步走到营寨大门边上向外望去,直到最后一名将士消失在视线中,这才皱着眉头和柴令武回到大营中等候,心里却不停猜测刚才的喊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焕在胡乱猜测的时候,靠近城北的一条街道背风处,泉男建双手拢在袖中,借着一盏灯笼的微弱光线,正皱眉看着被几名侍卫按在地上的一个黑衣少年。这少年右臂被齐根砍断,伏在地上不停地大声喘息,身下已经积满了血迹。数丈开外的地上,横七竖八还躺着几具尸体,身上装束和这黑衣少年一模一样。 刚才一发现那几个可疑的身影,泉男建就马上带人追了上去。没想到拐过几条街道,眼看就要追到那几个人的时候,忽然从一条巷子里冲出来了八九个黑衣少年,不声不响冲着泉男建一伙杀了过来。 这些少年身手十分敏捷,手中又拿的是精良的大唐横刀,猝不及防之下,泉男建十几名手下很快就被砍翻在地。不过泉男建毕竟带了三百人,稳住阵脚之后,这群黑衣少年很快就落了下风,被泉男建的人一一斩杀在地。地上被按住的这少年更是悍勇,连番斩杀了六名泉男建的侍卫,最终被人从身后一刀斩断右臂,这才被其他人按在了地上。 泉男建上前两步,用脚勾了勾黑衣少年的脑袋,让他的脸转向灯笼,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说出来,本公子可以饶你不死!” “呸!”这少年勉强抬起头,一口含血的唾沫吐在了泉男建的裤脚上。 这少年一抬头,灯光把他的脸全映照了出来,赫然是那名叫郑喜的少年! 泉男建看着裤脚上的唾沫勃然大怒,猛力一脚踹在郑喜鼻梁上!只听的咔嚓一声,这一脚生生踹断了郑喜的鼻梁,顿时鼻血狂喷而出。郑喜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奋力想要爬起来,却被几名侍卫再次按住了手脚,只能勉力偏过头,用喷火的眼睛恨恨地瞪着泉男建。 泉男建走过来,一脚踩住郑喜的头,语气冰冷的问道:“本公子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什么人?逃跑的那些又是什么人?若是还敢不说,本公子会把你大卸八块!” 郑喜冷哼一声,牙缝里蹦出两个字:“狗贼!” 泉男建闷哼一声,抬起右脚用力在郑喜脸上一跺! 郑喜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差点就背过气去,强自吸了口气,再次瞪住了泉男建。 姜炫燮见状上前道:“二公子,大唐奸细都硬气得很,必定是问不出什么的!还是杀了算了!这边是金泰庐的防区,我们该去问问他,大唐奸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持械袭击二公子!” 泉男建皱皱眉,忽然明白了姜炫燮的意思,正好借这个机会给金泰庐施加点压力,也好利于将来收服此人!于是点点头道:“姜大人所言甚是!来人,把这个逆贼大卸八块!” “二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姜炫燮摆了摆手,“此人虽然是唐军的人,不过也是一条好汉,不如给他个痛快吧!” 泉男建皱皱眉,勉强点头道:“就依姜大人!”说完懒得再看郑喜,举步向城北走去。 姜炫燮笑了笑,也快步跟了上去。 身后几名侍卫拖起郑喜强令跪下,郑喜破口大骂,却被人从身后狠狠一脚踢断了小腿骨,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几名侍卫哈哈大笑,两人上前来揪住郑喜的按住郑喜的肩膀,另一人提着沾血的腰刀走上前,在郑喜脖子上轻轻来回割了几刀,大笑声中高举腰刀狠狠斩了下来! 数十步开外的一道矮墙后面,四儿早就看的睚眦欲裂,脸庞上布满了泪水!若非被钱衡死死按住,嘴巴也被捂了起来,早就冲出去和高句丽人拼命了!直到那群高句丽人逐渐远去,消失在了远处的街角,钱衡才松开颤抖的手。 四儿一被放开马上无声痛哭起来,狠狠一拳捶在身前的矮墙上,纵身就要跳过去查看郑喜等人的尸身。 “你做什么!”钱衡赶紧一把按住他,“此时出去和找死何异?附近肯定还有高句丽人的耳目!” 四儿缩到墙根下面,低声抽噎道:“钱大哥,郑喜……郑喜他们都死了……” 钱衡咬牙切齿道:“你放心!这笔账迟早要还回来!你先告诉我,他们为什么冲出去袭击泉男建?是不是你的主意?” “是小弟的主意……” “你这个混蛋!”钱衡不等四儿说完,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低声怒喝道:“你是猪脑子啊!泉男建身边那么多人,你竟然让郑喜他们去袭击对方!更要紧的是如今天降大雪,攻城更加艰难!若是暴露了张大人的计划,我大唐将士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小弟的都知道……” “知道你还敢!”钱衡更加愤怒,抬手就给了四儿一个狠狠的巴掌。 “小弟该死!不过还请钱大哥让小的说清楚。” 钱衡恨恨道:“你说!老子到要看你能说出什么大天来!”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四儿伸出袖子擦擦眼泪,低声叙说了起来。 “怎么会是这样……”钱衡听完后,禁不住目瞪口呆。 郑喜等人并非是要袭击泉男建,而是要替成老鼠的手下打掩护,这才迫不得已冲了出去! 原来今夜事情重大,因此四儿等人奉李掌柜之命,趁着夜色在城中四处打探,生怕出现什么纰漏。四儿等人刚出来不久,就发现了成老鼠的几名得力干将,于是就紧跟了上去看个究竟。跟了一段路才发现,原来这几个家伙是在召集手下喽啰,四儿等人已经知道成老鼠是‘自己人’,会执行张大人的某道命令,因此跟了一段路就准备离去。 不料正在这时,泉男建忽然带人出现,那几个家伙竟然拔腿就跑。四儿先是一愣,成老鼠已经是官府的人,这伙人怎么见了泉男建转身就跑?只是事情紧迫。眼看那几个家伙就要被抓住,想到李掌柜此前命令要尽力协助泉男生这边的人,四儿不及多想,就让郑喜带人冲上去堵截,自己继续跟踪那几个家伙。 岂料拐过几条街,那几个家伙忽然不见了踪影,四儿无奈只好回来观看,正好看见郑喜等人被杀。若非钱衡恰好赶到,只怕四儿也难逃一死。 “你赶紧去见李掌柜!我去见泉男生问问这件事!”钱衡沉思一会,马上有了决定。 “可是……”四儿脸色犹豫,指了指前方郑喜等人的尸身。 “顾不得了,快走!”钱衡皱皱眉,用力推了一把四儿。 四儿握握拳头,不情不愿的顺着墙角而去,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回头向着街道上张望。 钱衡等他走远了,重重叹了口气,翻过矮墙也消失在街角处。 第339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55 亥时三刻,高句丽王宫附近,某大宅院。 偌大的宅院里到处漆黑一片,只有北边靠近围墙的厢房里点着几盏暗淡的灯火,几个淡淡的人影倒映在窗户纸上,看上去十分朦胧模糊。院子里除了呼啸而过的风雪声,以及那个点灯的房间里偶尔传出的轻声怒斥,并无其他的声响,这种情况给人带来一种错觉,似乎整个宅院里只有房间里那几个人。 然而借着窗户透出的微光睁大眼睛仔细观看,就会发现前后院子里几乎占满了人,就连墙角处也蹲满了人,一眼望去只怕不下千人之多,若是有不知情的人闯进来,必然会被这么多静默无声的人吓个半死。这些人都穿着短袄,腰间插着短刃或者铁棍,一看面相就知道不是易于之辈,虽然或蹲或站,目光大都投向了窗户上那几个朦胧的身影。 猛然间,房间里传来成老鼠略显尖利的低声咒骂,紧接着噗通一声闷响,窗户上一条人影一下子扑倒在地,显然是被一脚踹翻了。蹲在地上的一群人吓了一大跳,赶紧迅速站起身来,本来站着的人也赶紧挺挺腰身,更加紧张的望了过去。 “你这个愚蠢的家伙!”房间里成老鼠一边继续猛力踹着地上的粗壮汉子,一边低声咒骂,“遇见了泉男建,跑你娘的屁啊!老子是巡城副将,你们现在都是官府的人!懂吗?你这头蠢猪!让你跑!让你跑!” 挨打的这粗壮汉子正是朴建仁上次见到的那人,这时虽然被踢的嘴脸青紫,却丝毫不敢吭声,更不敢伸手遮挡,任由成老鼠拳打脚踢。周围的成泉等人噤若寒蝉,纷纷低着头,并无一人敢出言相劝。 打了一阵许是打累了,成老鼠停下了手脚,气喘吁吁地回身坐在炭火盆边上,闷声喝问道:“矮猫子,替你挡住泉男建的,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成泉几人听见这个称呼,想笑又不敢笑,纷纷转过头去。 原来地上这粗壮汉子因为身材粗壮,又一直在城东一带活动,因此被称作城东矮虎,成老鼠却把虎字改作猫字,显然是蔑视嘲讽的意思。 城东矮虎却丝毫不敢表现出不满,用衣袖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犹犹豫豫道:“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话未说完,见成老鼠抓起火盆上的火钳作势欲打,赶紧改了口风,“不过小的和手下逃过街角的时候,依稀听见有人用汉话低声喊了句什么!小的估计,那些人都是大唐的人。” “大唐的人?”成老鼠一愣,“他们怎么会帮你?” 城东矮虎又擦了把鼻血,期期艾艾道:“这个……小的实在不知……” “罢了!起来吧!”成老鼠知道问不出什么,皱着眉摆了摆手。 “谢大当家的!”城东矮虎松了口气,一骨碌爬了起来,脸上还是有些惊惧。 成泉见状,赶紧打起了圆场:“大当家的,接下来怎么办?马上就亥时末了,是不是继续按计划行事?” 成老鼠摇了摇头:“这件事不弄清楚,老夫心头十分不安!距离亥时末还有点时间,老夫先去见见大公子!你们耐心在这等着,若是外面有异动,赶紧从地道退回去。” “小的知道了,大当家的放心!” 成老鼠不再耽搁,走出房间喊了几十个人跟着,迅速向泉男生府邸赶去。这处宅院距离王宫仅仅数百步,而泉男生的府邸也在附近不远,今晚接上巡逻的兵丁也不多,因此成老鼠一行很快就来到了泉男生府邸门口。大门口的侍卫头目早就得到泉男生的吩咐,故而也不通报,直接带着成老鼠向泉男生的书房走去,其手下却被留在了府邸大门外面。 府邸内看上去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灯火似乎也没减少,不过内外院子里都有许多侍卫不停地来回巡逻,还是让人感觉到一丝异常。进了内院,换了一名侍卫头目上来带路,成老鼠自觉地拿出兵器交给这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书房门口。这侍卫头目正要通报,书房门忽然打了开来,钱衡从里面走了出来。 “钱兄!”成老鼠赶紧笑着行礼,丝毫不敢怠慢钱衡。 没想到钱衡冷哼一声,却并不像以往那样还礼,反而收回迈出的脚步,转身回到了书房里。 成老鼠心头一咯噔,猛然想到城东矮虎刚才说过,替他阻挡的似乎是大唐人,似乎明白了钱衡的态度为何大大改变,不由的有些恐慌起来。 “成副将,进来吧!”书房里的泉男生已经听见了成老鼠的声音,对着外面低声喊了一句。 成老鼠暗自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书房里除了泉男生和钱衡二人,还有站在泉男生身后的权西建,见到成老鼠进来,权西建微微皱了皱眉。 成老鼠恰好看到权西建皱眉头,心头更加忐忑,赶紧上前向泉男生躬身行礼,又对钱衡笑着再次行了一礼。 钱衡依旧是冷哼一声,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 泉男生似乎没看见钱衡的态度,揉揉眉头轻声问道:“成副将,听说适才你的人出了点问题?” 成老鼠瞟了眼脸色冰冷的钱衡,欠身回道:“确有此事!小的几个手下鲁莽行事,着实该死,让大公子担心了!” “唉!”泉男生叹了口气,偏头看向钱衡,语气十分惋惜,“你可知道,为了替你的手下掩饰,钱壮士的几个弟子都被泉男建杀了!你说说,你们现在是官府的人,见到泉男建干嘛逃跑?报出名号,他还能为难你们不成!你可是姜炫燮举荐的!” 成老鼠这才明白钱衡为何态度恶劣,赶紧上前一步,脸上充满了歉意之色,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钱兄,真是抱歉万分,是老夫驭下不严!那几个家伙真是该死,回头老夫就把他们交给钱兄,任凭钱兄处置!” 钱衡见成老鼠一直态度恭敬,反而不好继续冷着脸,只好摇摇头道:“罢了,我们掌柜的此前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协助大公子的人行事,因此这件事也怪不到大当家的身上!唉……只是可惜我那几个弟子了,就连张大人都知道他们其中的一个,还说将来要带在身边……” 成老鼠听说死的人里还有张焕看重的,更是连连躬身道歉,声称会亲自向张焕负荆请罪。 泉男生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成副将,这件事稍后再说。你来这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回大公子,小的手下说了刚才那件事,小的担心是否会泄露计划,因此才干净赶来向大公子禀报,没想到钱兄已经在这里了。” “根据本公子的人来报,泉男建已经巡视完城北回去了,计划并未有丝毫泄露!时辰快到了,你赶紧回去,等候本公子这边的信号行事!” 成老鼠答应一声,总算是松了口气,躬身准备退下。 这时钱衡抱拳道:“大公子,那么在下也告辞了,一旦大公子这边信号发出,我们的人也会见机行事!” 泉男生点点头,随意地摆了摆手。 成老鼠见钱衡也要离开,赶紧笑着拉开房门,跟在钱衡后面走了出去。 “朴建仁那边有没消息?”二人出去后,泉男生马上询问权西建。 “还没有,小的手下一直在盯着,一旦他从姜炫燮家中出来,马上护送他回来。” 泉男生轻捶额头,语气有些悲凉:“如此甚好!唉!没想到啊,本公子终究走到这一步了!” 权西建赶紧劝道:“大公子,如今箭在弦上,还请勿要胡思乱想!” “本公子知道了……” 一路向大门走去,成老鼠再次道歉赔礼,还说明日一定严惩那几个手下,总算让钱衡脸色好了一些。 到了大门口二人分道扬镳,成老鼠依旧回去那座宅院等候泉男生的信号,钱衡则迅速向李掌柜藏身那座小院而去。 与此同时,姜炫燮的小书房里,朴建仁正一脸平静的端着茶杯,低声向姜炫燮说着什么。 姜炫燮还没听完,就跳了起来惊呼道:“你是说,成老鼠其实是大公子的人?” “正是如此!姜大人不知道吧,一年多前,泉七就接触了成老鼠,随后成老鼠就投靠了大公子。这次大公子想要借助他的手下,大肆清除二公子的人马!” 姜炫燮恍然大悟:“难怪!难怪!我举荐成老鼠的时候,大公子和金熙泽同时反对,原来是欲擒故纵!朴兄,你可知道他们要从何处着手?” “嘿嘿,姜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朴建仁放下茶杯,脸上有些嘲讽,“二公子的势力主要在何处,难道还要在下说出来吗?” “是城南!”姜炫燮再次惊呼一声,“当初清除大唐人的时候,他们在城南的店铺几乎全都被二公子的人接手,成老鼠他们若是动手,必然是在城南了!” 朴建仁笑了笑,缓缓的点了点头。 “何时动手?我必须去向大莫离支大人和二公子禀报!” “丑时!”朴建仁轻握拳头,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来。 姜炫燮得知了时间,马上站起身来道:“朴兄请回,某先去见二公子了!” “那么在下告辞了!姜大人,欠条的事又该如何?” “欠条的事稍后再说!朴兄,失礼了!”姜炫燮哪还有心思和他扯这个,站起身推着朴建仁走了出去。 第340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56 姜炫燮走出家门,随口应付了唠唠叨叨的朴建仁几句,塞给朴建仁一张银票,迅速钻进一顶小轿,带着几个家丁行色匆匆向着泉府而去。朴建仁看着逐渐远去的小轿,嘴角闪过一丝冷冽的笑容,把银票收在怀中,也带着几名随从向泉男生府邸而去。 风雪中小轿左右摇晃个不停,几名轿夫颇有些举步维艰,姜炫燮忍不住掀开帘子催促道:“快!再快点!回头本官每人赏银一两!” “是,老爷!”轿夫们听说有赏,顿时打起了精神,步子也迈的大了许多。 姜炫燮放下轿帘,紧紧皱起眉头,开始仔细思索刚才朴建仁说的那些话。 成老鼠竟然是泉男生早就招揽的人! 这个说法姜炫燮很不愿意相信!然而当朴建仁拿出泉男生‘前几天’写给成老鼠的书信的时候,姜炫燮一下子傻了眼!姜炫燮十分熟悉泉男生的笔迹,一眼就认出信件绝对是泉男生亲笔所写,再结合此前泉男生和金熙泽在他举荐成老鼠时的反常表现,姜炫燮对朴建仁的话已经信了九成。随后朴建仁又来了句‘大公子要利用成老鼠借刀杀人,清除二公子的人手’,这句话更是让姜炫燮惊吓之余,基本全信了朴建仁的话。 当然,朴建仁这番话若是一天前说,姜炫燮肯定不会相信。然而在如今天降大雪、唐军退兵有望的情况之下下,泉男生若是出手对付泉男建,进而逼宫泉盖苏文交出大权,却是完全有可能的!姜炫燮十分清楚,泉男生兄弟眼下看似和解了,其实却依旧是水火不容!泉男建和他想利用朴建仁,在唐军退兵之后诛杀泉男生,逼迫泉盖苏文交出大权。那么泉男生在唐军有望退兵的情况下率先动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朴建仁刚才说完这番话之后,不但向姜炫燮索要欠条,还诞着脸讨要五百两银子,并且还要姜炫燮将来替自己在泉男建面前美言几句!如此一来,更是彻底打消了姜炫燮的疑心。姜炫燮急着去报信,只好忍痛拿出五百两银票打发了朴建仁,不过那张欠条却依旧拽在手中。 姜炫燮在心里对比了下双方的实力,冷笑着喃喃道:“真是可惜!若是大公子在唐军退兵之后再发动,二公子乘此机会一网打尽,再接着逼宫大莫离支大人,岂不快哉?如今虽然能阻止大公子,却依旧要借助大莫离支的声望……” “前面是什么人?止步!”正在姜炫燮心头念叨间,前方传来一声大喝,小轿随即停了下来。 姜炫燮皱眉喝道:“怎么回事?” “老爷,前面有人拦路,似乎是右议政大人的轿子。” “金熙泽!” 姜炫燮大吃一惊,赶紧掀开轿帘,顶着刺骨的寒风向前看去。只见十几步开外停着一辆大轿子,轿子周围点着七八盏大灯笼,前后足足有百余名手持刀抢的兵丁。看到这一幕,姜炫燮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金熙泽为人低调,历来出行随从不超过二十人,此时左右竟然有百余兵丁,而且还是在这么晚的时候出来,行迹显然十分可疑! 难道守备府衙门也归顺了大公子?姜炫燮猛然想到一个可能,一下子满身冷汗直冒。这段时间金熙泽负责守城器械调拨,每天都要和平壤城知府权丙浩见面,万一他说服权丙浩投向了大公子,守备府衙门可是有数万兵马的,如此,今晚大事休矣! “前面是什么人?”就在姜炫燮冷汗直冒的时候,前面又传来一声喝问。 姜炫燮情知不管什么情况都躲不过去,咬咬牙走出轿子,向对面扬声道:“下官姜炫燮,前面可是议政大人?” “原来是姜大人!”对面轿子里传来金熙泽的声音,紧接着轿子向这边缓缓而来。 姜炫燮在金熙泽的声音了听出了明显的惊讶和慌乱,对朴建仁那番话更是深信不疑!若非心里有鬼,堂堂右议政大人见到自己为何会惊慌?不过姜炫燮心里也十分惊惧,生怕被金熙泽看出破绽,那样不但会误了自己性命,更要紧的是会误了二公子的大事!此时姜炫燮无比悔恨,刚才为什么不先派个信使,向泉男建先送封信简单禀报一下! 轿子很快就到了近前,金熙泽掀开帘子,却没有下轿来的意思,看着姜炫燮冷冷道:“姜大人,这么晚了还行色匆匆,敢问有何贵干啊?” 姜炫燮急中生智,忽然想到一个借口,躬身答道:“启禀议政大人,下官此前和二公子巡视城墙的时候,发现城东那边的将士们箭矢有些不足。二公子正要派人去向大人和权知府说这件事,没想到却遇见大唐奸细的刺杀,一时忘记了这事。不怕大人笑话,下官也吓得半死,适才回到家中喝了好几杯酒才回过神来,一下子想起这件事,因此正准备去见二公子禀报这件事。” 姜炫燮倒也没说谎,城东的高句丽人确实缺乏箭矢,不过刚才向泉男建禀报的时候,泉男建却并非放在心上。且不说东西两面因为地域狭窄,大唐人难以发起攻城,如今天降大雪,大唐人眼看都要退兵了,哪还有连夜增加箭矢的必要,没想到此时却做了姜炫燮最好的借口。 “果真如此?”金熙泽显然不信,“城东守将缺少箭矢,为何不向本官或者守备府衙门禀报,反而越俎代庖向二公子说这件事?再说了,昨日不是给城东调拨了两万支箭,怎么会缺少箭矢?” 姜炫燮躬身道:“大人有所不知,今日白天唐军从城东也发起了几次攻击,箭矢消耗很大。城东守将随后也向权知府禀报了此事,只是不知为何,权知府并未回话,因此那守将才向二公子禀报……” “原来是这样!”金熙泽点头笑了笑,“这件事看来是权知府疏忽了!老夫正要去守备府衙门,和权知府商讨一点事情,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就是,姜大人就不必跑这一趟了,请回吧。” “下官多谢大人体谅!”姜炫燮松了口气,恭敬行了一礼,转身让轿子调头,准备等金熙泽过去之后再去泉府。 “姜大人且慢!”金熙泽忽然喊了一声。 姜炫燮心头一跳,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转过身笑问道:“议政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金熙泽语气淡淡道:“姜大人,并非老夫不相信你,只是此前出了金善笛那件事,难免让人小心谨慎一些!此处到城东并不远,莫如让老夫派人去询问几句如何?” 金熙泽刻意提出金善笛的事情,姜炫燮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自己和金善笛同是泉男建的手下,若是此时不答应,只怕当场就会被金熙泽以奸细之名抓起来。 姜炫燮冷冷一笑,语气嘲讽道:“大人行事真是谨慎,下官万分钦佩!既如此,就依大人的意思!” 金熙泽也不生气,摆摆手令一人前去询问,然后对姜炫燮微笑道:“老夫轿子里有火炉,姜大人要不进来暖暖手等候?” 姜炫燮冷笑道:“不敢有劳!” 金熙泽也不勉强,放下轿帘不再说话。 姜炫燮一边跺着脚,一边紧盯着刚才那人前去的方向,心头焦灼万分。 幸好并未等多久,那人就快步奔了回来,凑到轿子边上低声对金熙泽嘀咕了几句。 金熙泽听完后,掀开轿帘笑道:“看来是老夫误会姜大人了,抱歉抱歉。”他嘴上说抱歉,语气中却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姜炫燮满脸怒气,随意一拱手:“不敢当!下官可以回家了吧?” “姜大人请便!”金熙泽笑着放下轿帘,却并没吩咐起轿。 姜炫燮心头暗骂,不得不先让自己的轿子掉头,上轿向自家方向走去。 直到姜炫燮的轿子拐过街角,金熙泽才下令起轿,向着王宫方向而去。 街角处一个下人看见轿子离开,赶紧飞奔着赶上姜炫燮的轿子禀报:“老爷,议政大人的轿子离开了!” “老不死的东西!将来落在本官手中,看本官怎么收拾你!调头,去大莫离支府邸!”姜炫燮咒骂几句,吩咐调头转向。 小轿在街道上打了个转身,迅速向着泉府而去。 泉男建尚未就寝,正在书房里皱着眉头思索此前逃跑那些人的身份,忽然侍女来报说姜炫燮求见,泉男建一愣,马上让请进来说话。 姜炫燮飞奔进来,关上门就急急道:“二公子,大事不妙!” 泉男建吃了一惊,还从未见到姜炫燮如此失态,赶紧问道:“出了什么事?” 姜炫燮喘了几口气,把朴建仁的话详细禀报了一遍。 泉男建听完瞪大了双眼:“泉男生怎么敢这样!做朴建仁那厮不会是骗人的吧?” “应该不会,二公子请看这几封信!”姜炫燮从怀中取出几封信,递给了泉男建。 “确实是泉男生的笔迹!”泉男建看了一眼就下了结论,一掌拍在书桌上,低声咒骂道:“可恶的成老鼠!本公子一定要把你抽筋扒皮!满门抄斩!姜大人,只是本公子有一事不明,泉男生为何选在这个时候动手?” “二公子,其实大公子为何选在这个时候动手,道理很简单,天降大雪了!此外还因为……”姜炫燮说到这里,吞吞吐吐起来。 泉男建不耐烦的摆摆手:“请直言!” “李世民最恨者,莫过于大莫离支大人!如今天降大雪,唐军必然要退兵!若是大公子擒拿住大莫离支大人和二公子等人,再去向李世民求和的话……” 泉男建恍然大悟,冷声道:“本公子明白了!泉男生,你真是好狠毒!我这就去禀报父亲大人,请他调集兵力诛杀叛贼!” “万万不可!”姜炫燮赶紧出言阻止,“二公子,此时前去禀报,大莫离支大人必然不会相信,说不定反而打草惊蛇!据朴建仁所言,泉男生主要的依靠就是他手下两千多侍卫,守城将领诸如金泰庐等人并未参与,他的兵力并不算多!即便加上成老鼠那群乌合之众管,二公子隐藏的力量也足以轻易消灭他们!而且若是事情闹大了,难免会给唐军可乘之机!因此小的建议,主要还是要守护城南二公子的产业,以及这座府邸,出动二公子隐藏的力量就足够了!” 泉男建犹豫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金色令牌,郑重地递给姜炫燮:“人手的情况你都知道,本公子的身家性命和前途就交给你了!这边府邸你不用管,府中的侍卫虽然人数不多,应付那些符合之众却绰绰有余!” 姜炫燮躬身双手接过令牌,语气坚定道:“二公子放心!明日天亮之后,二公子必然可以掌控一切!” 泉男建叹口气,摆摆手道:“去吧!” “小的告退!” 姜炫燮躬身退出书房,快步向外面奔去。 第341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57 十月十一日,子时初。 天空中吹过的寒风比起半个时辰前小了一些,然而雪却越下越大,从开始的雪珠子变成了片片鹅毛。地面上也已经堆积了巴掌厚的白雪,看样子若是大雪一直下到天明,只怕最少也会堆积一尺多厚。 程处默趴在冰冷的地上,右手搭在额前挡住风雪,睁大眼睛向着千步开外的平壤城北城头望去。城头上依旧十分的安静,看起来并无丝毫异常,唯一的一点变化,大概就是由于雪越来越大的缘故,城头上零星的灯火显得更加朦胧不清,此前偶尔还能看到人影走来走去,现在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房遗爱趴在程处默侧后方,双手遮住额头,也一直睁大眼睛看向前方,不过他的目光并未落在不远处的城头上,而是盯住了平壤城的上空。 二人身后和周围的雪地上,静静地趴着两千多名将士,身上都已经堆积了厚厚的雪,却没有人随意拂去积雪,更没人随意说话发出声响。临行前张焕大将军可是再三交代过了的,若是有人发出声响泄露了行藏,等着他的就是军法重处! 程处默轻轻抹了一把脖子上的积雪,转头悄悄问道:“二郎,我们来了多久了?” 房遗爱也不转头,低声答道:“快半个时辰了吧!” “如此说来,差不多已经子时了,城内怎么还没动静?你说说,要不要派人去问问叔珩?”程处默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中的不安焦灼却掩盖不住,若是此时有足够的光亮,就会发现他的眉头紧紧皱着,眼中也充满了着急之色。 房遗爱想了想道:“要不先去问问后面的薛将军,看他有什么看法。” 程处默点头同意,正要吩咐身侧亲兵去见后面三里开外的薛仁贵,忽然从城头上传来一阵不大的喧哗声。程处默大吃一惊,赶紧把目光投了过去,无奈风雪过大,除了能看见人影闪动,根本看清楚出了什么情况。程处默心头大急,只恨不得背上长出翅膀,飞到城头上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房遗爱悄声问道:“大郎,要不要派人去禀报?” “先看看再说。” “也好!” 二人都不知道,城头上传来的喧哗声,是因为姜炫燮的忽然到来造成的。 泉男建这些年苦心经营,再加上泉盖苏文此前的纵容,已经招揽了不少人手。仅仅在守城军队中就有近万人之多,暗中招募的侍卫和死士也不下三千人,再加上他本来就有的侍卫,手上足足掌握了一万五千人之多。就因为有如此强大的隐藏力量,姜炫燮刚才在泉男建面前才敢夸口说,不需要泉盖苏文调拨兵马,仅凭泉男建的人就能轻易收拾了泉男生一伙。 姜炫燮出了泉府,马上就四处派出人手,召集隐藏在城中的人手,自己则带着泉男建的令牌赶往城北。 姜炫燮之所以赶往城北,是因为在城北金泰庐的军中,隐藏着泉男建目前最大的一支力量——足足四千多人的精锐!这些人并非最近才被泉男建招揽的,而是早在两年之前,前任平壤城守备将军朴卜万还在的时候,泉男建用金银财宝和重大许诺收复了此人,从未暗中招揽了这四千人。此前张焕带人冲过平壤城防线,泉盖苏文一怒之下,把朴卜万抄家斩首,随后城北换成了金泰庐守卫,因为金泰庐和金熙泽的关系,泉男建不敢再轻举妄动,否则的话,只怕泉男建还不止招揽这些人手。 姜炫燮一到城北,马上找来金泰庐,向他出示了泉盖苏文的‘手令’,声称大莫离支大人得到消息,唐军凌晨时分会从城东西的狭窄地域发起最后的猛攻,因此要从城北抽调四千人前往东西两侧。 出示手令的时候,姜炫燮心里很是有些忐忑,生怕被金泰庐看出破绽,也已经做了最坏打算,若是金泰庐看出问题,马上下令诛杀此人掌控城北军队!幸好金泰庐虽然‘认真仔细’的看过了手令,却并未看出破绽,痛快地按照姜炫燮的意愿,马上从守卫的城墙左翼中开始抽调人手,这才让姜炫燮松了口气。 姜炫燮哪里知道,金泰庐此时心中是既惊惧又喜悦,惊惧的是自己手下竟然有这么多泉男建的人!若是昨日仓促开城投降,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喜悦的是泉男建和姜炫燮终于上当,竟然假借泉盖苏文的命令调走了这四千人,如此一来,稍后的计划可以说十拿九稳了! 城外程处默等人听见的喧哗骚动声,就是金泰庐调集人马造成的。金泰庐此前已经下令,让手下将士缩在城墙下面躲避风雪,此举名为体恤下属,实质却是为了方便他开城投降,否则唐军冲过来的时候,城墙上一旦放箭阻击,势必影响夺取唐军城门。没想到这一来却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金泰庐下令调兵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在熟睡,以至于传令的亲兵们要一排排过去摇醒,从而并未产生多大的喧哗声,也就没有惊动已经安心睡着的泉盖苏文。程处默等人若非是顺风,只怕也不会听见城上传来的轻微喧哗声。 狭窄的城楼里面,姜炫燮站在金泰庐身后,看着四千人已经在城墙下开始列队,忽然笑道:“金将军,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金泰庐咧嘴道:“姜大人有话请明言!” 姜炫燮却莫名其妙来了句:“如今天降大雪,唐军退兵在即,真是天佑我高句丽啊!” 金泰庐皱皱眉,只好跟着附和几句,心里不免提高了些警惕,生怕被姜炫燮套出话。 “不知金将军有没听说过,唐军退兵之后,议政大人就要致仕了!” “没听说过……”金泰庐随意地摇摇头,忽然睁大了双眼,一脸的震惊之色,“你说什么?议政大人要致仕?” “呵呵,这件事大莫离支大人只和身边的人提了下,看来金将军尚不知情了。” 金泰庐心头冷笑,对姜炫燮的形似洞若烛火,却一脸惊慌道:“姜大人,议政大人还未到天命之年,怎么会致仕?” “金将军有所不知,议政大人此前去辽东城求和失败而归,大莫离支大人就很不满意。即使唐军退兵,也必然会提一些过分的要求,难免就有割地赔款,总要有人面对百姓的怒火吧……” 金泰庐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议政大人会被当做替罪羊……” “咳!咳咳……”姜炫燮面色尴尬,赶紧咳嗽几句掩饰过去,“金将军真是快言快语!不知将军对自己的前途有何看法?” 金泰庐一脸不解:“姜大人什么意思?” 姜炫燮明知道金泰庐在装傻,只好挑明了话题:“金将军和议政大人有些关系,只怕会受些牵连啊!” “这个……”金泰庐皱起眉头,一脸的苦涩,“不瞒姜大人,本将能坐到这个位置,其实议政大人并未出多少力。姜大人知道的,若非前几日奇袭唐军营寨大获全胜,入了大莫离支大人的法眼,只怕还是个小小偏将罢了!” 姜炫燮微微一笑:“金将军直言快语,下官也就不绕弯子了,将军可有意担任平壤城守备将军?若是有意的话,二公子可以向大莫离支大人举荐!” “这个……”金泰庐看上去很是犹豫,过了一阵才期期艾艾道:“只是……只是不知道二公子有多少把握?” 姜炫燮心头一喜,伸出手指比划一下:“十成把握!” “十成把握!”金泰庐眼睛一亮,“请大人回复二公子,末将会好好考虑下!” 姜炫燮听见这番话心头大喜,金泰庐虽然没明言,却在自己面前自称末将,已经说明问题了!自己能招揽到这员‘猛将’,二公子夺取那个位置,已经是十拿九稳了,姜炫燮想到这里脸上笑意更浓,接下来语气也多了几分亲热。 金泰庐也改变了语气,话语中亲近之意甚浓,还暗示明日会送一份大礼到姜炫燮府上。 二人尔虞我诈的聊了一阵,那四千人已经整列完毕,姜炫燮心满意足的向金泰庐告辞,带着人手向城东而去。 金泰庐至始至终笑容满面,还亲自送姜炫燮下了城墙。等到姜炫燮一行去得远了,金泰庐马上收敛笑容,找来几名亲兵吩咐几句,这几名亲兵听完吩咐,快步奔向数千步开外的泉男生府邸。金泰庐目送远处最后一名兵丁消失在视线中,冷冷的笑了笑,大步流星上了城墙,召集亲信手下开始传达命令。 姜炫燮率领这四千人到了城东,却并未把人手交给城东守将,而是径直到了东南角的一条大街上。这条街上已经有几支队伍正在巡逻,为首的正是泉男建的侍卫头目泉狗儿,见到姜炫燮到了,泉狗儿赶紧快步迎接上来。 姜炫燮擦把额头的冷汗,轻声问道:“都准备好了?” “是的!” 姜炫燮看看街道两边,许多房门已经悄然打了开来,点点头很是满意:“让他们都进去,一旦泉男生开始动手,马上四散杀出!记住,凡是泉男生的手下,务必一个不留!” “遵命!”泉狗儿答应一声,对巡逻的手下们摆了摆手。 这些巡逻的侍卫们马上分散开来,指引着姜炫燮带来的四千人手分别进入街道两边的房屋。这些人动作很迅速,很快就全部隐藏到了房屋之中,两边的房门迅速关闭了起来。 泉狗儿走过来低声道:“姜大人,小的有些担心,这里面难免有大公子的人。” “不必担心这个!”姜炫燮摆摆手,冷冷的一笑,“每间屋子都安排几个侍卫,凡是发现有丝毫异常者,马上抓起来就是!” “小的遵命!” “这边就交给你了,本官去向二公子复命!” 姜炫燮交代一句,抖抖身上的积雪,带着数十侍卫快步向泉府走去。 与此同时,金泰庐派出的几名亲兵也已经奔到了泉男生府邸大门口;城头上的金泰庐也做好了最后的准备,随时准备行动;城外千步开外,程处默等人依旧瞪大眼睛,时刻不停地看着城头上,形势一触即发! 第342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58 泉男生府邸里一片安静,此前辉煌的灯火也熄灭了不少,和往日比起来似乎并无丝毫异常,不同的是几乎所有的奴仆和侍女都被禁止走出房间一步。只有泉男生的几个亲信才知道,现在这栋平静如昔的大宅子里面,已经集结了不下两千六百人之多,外面街道附近还零星藏着接近两千人,这四千余人随时都会听命杀出去,平壤城乃至于整个高句丽,已经到了最后一刻! 权西建匆匆走过回廊,抬头看了看前方那座小佛堂,再次加快了脚步。小佛堂周围人影瞳瞳,见到权西建走过来,这些侍卫们纷纷欠身行礼,不过却无一人发出声响。 权西建走到佛堂小门前面,轻轻敲了敲门,对着漆黑的里面小声道:“大公子,金泰庐的人来了!” 里面马上点起了灯,泉男生的声音随后传了出来:“西建,进来说话!” 权西建推开门,只见泉男生盘膝坐在其母的灵位前面,静静地盯着飘忽不定的灯火。虽然听见了房门响,泉男生却没有回头的意思,只是向着身后做了个手势。 权西建欠身道:“启禀大公子,姜炫燮假借大莫离支的命令,从城北金泰庐手中调走了四千人!” “你说什么?”泉男生霍然回头,脸上震惊无比,“四千人?有那么多?” “千真万确!” “这个混账东西!”泉男生愤愤的咒骂一句,继而脸色显得有些庆幸,“幸亏金泰庐没鲁莽从事,否则的话……对了,父亲大人得到消息了吗?” 权西建摇摇头道:“二公子的人封锁了内院,前去向大莫离支禀报消息的人,都被挡在了外面!” “如此说来,泉氏亲卫并没出动?” “是的!据小的所知,二公子掌握的人手不下万人,他不想惊动大莫离支大人,显然是怕大人阻拦他对付大公子!” 泉男生冷冷一笑,站起身轻拂袍袖,举步向外走去,走出门外之后抬头望了望天,沉声道:“西建,发信号!开始吧!” “遵命!”权西建答应一声,快步走到回廊附近,对着外面院子里喊道:“建仁,放旗花火箭!” 外面院子里的朴建仁显然早有准备,权西建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砰砰声破空而上,漆黑的天空中顿时炸开了点点烟花! “大公子,小的去了!”权西建向泉男生抱拳一礼,等到泉男生点了头,这才一摆手道:“除了留下护卫大公子的,其他人统统跟我走!” 二千多人跟在权西建身后,不声不响地冲出府邸,迅速向着城南而去。两边街道上不停有人加入进来,拐过大门前的街道,队伍已经超过了四千人。 王宫外面的街道上,成老鼠早就等的跺脚着急不已,猛然看见旗花火箭升空,心头大喜,拔出腰刀一指王宫喝道:“兄弟们,杀进去!人,一个不留!金银,随便抢!记住,除了金银,其他全都不许动!” 周围的两千手下听说可以随便抢掠金银,个个两眼放光,嘴里胡乱呼喊着,高举着兵器一窝蜂向前方低矮的王宫围墙冲了过去。守卫王宫的兵丁们听见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大惊失色,也不敢上前抵挡,赶紧向着内宫收缩。成老鼠的手下轻松翻过围墙,向着各处宫殿猛冲过去,那些跑不快的守卫和内侍宫女们,全都被乱刀砍翻在地。 北城头上,金泰庐刚看见旗花火箭升空,就听见王宫那边传来的喊杀声,低声咒骂了一句:“狗日的成老鼠,工作真快!”然后猛然拔出腰刀,对着正惊愕不定地看着王宫方向的手下们高呼道:“兄弟们,泉男建假传命令,私自调动兵马,准备残杀王室,谋害大莫离支大人和大公子,自己登基为王,然后和唐军血战到底!兄弟们,这是要拉我们一起给他陪葬啊!你们说,我们答不答应?” 周围万余人马听见金泰庐的高呼,顿时乱作一团,纷纷把或怀疑、或气愤、或了然的目光投到金泰庐身上。 “自然不答应!大将军,你说怎么办,小的们一定听从!” “还血战到底?打他奶奶个鸟!泉男建这个狗日的,就该千刀万剐!” “依我说,就该开城投降!他奶奶的,老子们为什么要给泉男建陪葬?大将军,开城投靠唐军吧!听说西域的突厥人投降之后,那日子比起过去不是一般的好!再看看我们,每月才几钱银子,还时常发不到手中!” 这时金泰庐早就安排好的亲信在人群中一阵乱喊,顿时引起更多人的附和,纷纷请求金泰庐开城投降。 金泰庐挥了挥腰刀正要说话,猛然从城南也传来阵阵喊杀声,金泰庐情知泉男生那边也动手了,赶紧喊道:“不瞒兄弟们,大公子体恤兄弟们和家人的性命,已经和唐军达成了一些协议!大唐皇帝不但不会杀我们和我们的家人,还会把我们也编入唐军!奶奶个球的,能和战无不胜的唐军并肩作战,总好过给泉男建陪葬!兄弟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开城!开城!”这番话刚说完,那些亲信手下们再次鼓噪起来,吵吵嚷嚷着赶紧开城投降。 姜炫燮调走了四千人之后,剩下的将士们对金泰庐‘单骑杀出唐军营寨’都万分钦佩,此时又听说这件事还是大公子主导的,唐军不但不会伤害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还会准许加入唐军,这可是天大的好处!谁不愿加入一支战无不胜的队伍?更别说大多数人早就对唐军的装备无比羡慕,又对唐军的战力无比畏惧,哪还有不愿意的,纷纷跟着呐喊‘请将军下令,开城降了唐军!’ 金泰庐见状大喜,腰刀气吞山河的一指城门,高呼道:“开城门,迎接唐军进城!” 城门附近的千余亲信手下早就等不及了,此时一听见命令,马上取下城门栓,缓缓拉开了城门! 旗花火箭升空的瞬间,城外隐藏的唐军就全都发现了,全都精神一振准备向城门发起冲击。不料随后从城中传来阵阵喊杀声,城门却始终没有打开,只把程处默和房遗爱等人急了个半死,后面的薛仁贵也焦急万分,幸好随着城头传来的阵阵喧哗鼓噪,城门终于缓缓打了开来。 程处默大喜,迅速一跃而起,高举兵器大呼道:“兄弟们,冲啊!” 房遗爱抓起狼牙棒,紧跟在程处默身后冲了出去。 “冲啊!” “杀!” 两千多将士纷纷爬起身来,也不顾已经冻得僵硬的身子,呐喊着跟在两位校尉身后,向着千步开外的平壤城城门冲去,地上的积雪瞬间就被踏的七零八落! 三里开外的身后,薛仁贵看见城门打开了,迅速翻身上马,高举方天画戟策马冲了出去。身后一千多骑兵和一千多步卒也都放声高呼,高举兵器跟着薛仁贵冲了出去,甚至有人一边高呼一边敞开衣襟,任由鹅毛大雪和寒风吹打着胸膛。 唐军营寨大门后的箭塔上,张焕看见城门打开,顿时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对身侧同样松了口气的柴令武笑了笑,对着大门外喝道:“来人,速速去向皇上禀报,城门已经打开!” “喏!”大门外几名骑兵听得命令,飞速向城南奔去。 张焕对着箭塔楼梯口做了个请的手势,大笑道:“兄长,请随我一起进城吧!” “哈哈!固所愿也!”柴令武也大笑起来,和张焕先后下了箭塔,率领整装待发的一万骑兵冲向远处的城门。 李世民一直没睡,心里十分焦灼,特别是见到雪下大了,更是坐立不安!若是今晚的夺城计划失败,只怕平壤城就真的难以攻下了!焦躁之余又颇为后悔,若非自己执意要减少将士伤亡,围城之后就发起强攻的话,只怕平壤城早就被攻陷了!每隔一段时间,李世民都要询问一遍外面的侍卫,城中是否有动静,可惜每次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李世民越等越是心烦气闷,索性披着大氅走出帐外,向着城墙观望。只可惜城头灯火极少,大雪又犹如鹅毛纷飞,根本什么都看不见。程知节闻讯赶来,也只能陪着干着急。 就在李世民和程知节等得不耐烦到了极点,准备派人去询问张焕的时候,城内忽然传来阵阵喊杀声。 两人同时大喜,程知节侧耳听了听道:“皇上,是城北王宫方向!” “哈哈!朕去城北看看,知节,你在这边也闹腾一下吧!”李世民捻须大笑,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末将遵命!”程知节苦着脸答应下来,恭送李世民离开之后,没好气的下令抛石机和弓箭手向城内全力发射。 因为天降大雪,唐军有望退兵,泉盖苏文难得的睡了个早,而且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没想到刚做了个好梦,梦见自己率领大军把唐军追杀过了辽水,就被满城的喊杀声惊醒过来。醒来的时候,泉盖苏文还以为是梦未醒,不过很快回过神来,马上唤人前来询问。 第343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59 “父亲大人有何吩咐?”听见泉盖苏文的喊声,泉男建闻声走了进来,微笑着行了一礼。 “怎么是你?”泉盖苏文十分惊讶,迅速瞟了一眼门口,却没看到一个熟悉侍卫的影子,眉头不经意间皱了起来,一把抓起腰刀挂在腰间,这才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泉男建微微一笑:“启禀父亲大人,城中有人密谋作乱,孩儿见事态紧急,不及请示就先调兵平叛了!” “密谋作乱!”泉盖苏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泉男建见状,赶紧上来搀扶。 泉盖苏文一把推开他的手,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凳子上,用愤怒的目光瞪着泉男建,他一听见‘密谋作乱’这四个字,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二儿子在做什么! 难怪近来这个混账东西对他大哥毕恭毕敬,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就连自己把很多权力交给泉男生也没表现出不满,原来这都是假象,是为了蒙蔽自己和男生啊!如今天降大雪,唐军势必要退兵了,这个混账东西就忍耐不住,对大儿子下手了!只怕随后而来的,就是逼迫自己交出大权了吧! 泉盖苏文越想心里越是愤怒悲凉,费尽心思替这个混账东西作想,没想到他竟然敢这么做!就算唐军马上退兵,只怕高句丽最后的一点元气也要消耗殆尽了,更别说唐军还尚未退兵!如今城中混乱,李世民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也许明日平壤城就会因为内乱而陷落,高句丽社稷也会灰飞烟灭,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不顾大局的混账东西!更可恨的是自己,为了制衡大儿子,近些年来一直暗中包庇支持男建这个混账东西,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这也许就是天意吧,是对自己弑君夺位的报应!泉盖苏文想到这里,忽然捶着桌子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奈。 泉男建收敛了笑意,静静地看着因为狂笑导致全身发抖的泉盖苏文,却丝毫没有劝解的意思。 泉盖苏文好容易止住笑声,手指颤抖的指着泉男建,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紧接着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花白的胡须顿时被染得通红。 泉男建看见父亲吐血,神色稍稍一动,犹豫了下还是走上前去,躬身递上了一块丝巾。 泉盖苏文并没伸手去接,自己取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似乎并未注意到胡须上的血珠正在向下滴,语气冰冷的问道:“你大哥是不是死定了?” 泉男建把丝巾放回袖中,稍微犹豫了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泉盖苏文惨然一笑:“说说你的布置。” 泉男建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大人竟然没有愤怒的责骂自己,反而询问自己的布置,是不是听错了? 泉盖苏文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解释为什么没有痛骂泉男建,轻轻说道:“男生既然必死无疑,你就是我泉氏最大的希望,为父就算杀了你,又能挽回什么?”泉盖苏文说到这里,伸手扯下腰刀扔在地上,语气充满了嘲讽之意:“何况就算为父想要杀你,只怕也无能为力了吧?” 泉男建拾起腰刀,躬身放在桌上,默认了泉盖苏文的说法。 “好!好!好!”泉盖苏文连赞三个好字,“你心计如此深沉狠毒,未尝不是我泉氏和高句丽之福!和李世民打交道,你这样的人远远比为父合适!只是你想过没有,万一唐军趁机夺取城池,你就是我高句丽的大罪人!唉……你就算要动手,为何不等到唐军退去?” “父亲大人,孩儿并未说谎!”泉男建进来后,第一次开口为自己辩解,“孩儿有眼无珠,相信了成老鼠,没想到那个混账东西本来就是大哥的人!大哥下了命令,丑时借着全面清剿奸细的机会,会对孩儿下手,孩儿也是迫不得已自保罢了!” 泉盖苏文摆摆手,冷笑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必要了!当务之急是如何迅速稳住局势,防止城外唐军趁火打劫!” 泉男建舒了口气,父亲大人果断不再询问泉男生的情况,虽然十分冷酷无情,但是也说明了在父亲大人心中,为了大局没有人是不可以牺牲的!当下躬身道:“父亲大人放心,大哥手中只有四千多人,就算加上成老鼠那群乌合之众,也不过六七千人,孩儿的手下轻易就能击溃他们!” 泉盖苏文大为震惊,泉男建既然夸口能轻易击溃六七千人,手下兵力最少要翻一倍才行!泉盖苏文按耐住震惊,从怀中取出兵符淡淡道:“事已至此,为了大局着想,必须尽快稳住局面!你传令下去,让泉氏亲卫全部出动,其他将士也任凭你调遣,务必尽快平息混乱!” 泉男建眼中充满了喜悦,毕恭毕敬的接过兵符,退出去关上了房门,接着就是一阵阵发号施令声。 泉盖苏文听见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一直强行压制的血气上翻之意再也忍耐不住,扶住桌子狂喷了几大口鲜血,地面上顿时血迹斑斑。好容易止住吐血,泉盖苏文惨然一笑,喃喃自语几句,抽出锃亮的腰刀,用带着自己鲜血的帕子轻轻拭擦起来。 泉男建拿着兵符,马上召集了所有的全是亲卫,除了留下了二百泉氏亲卫守卫府邸,其他人全都派出去清剿叛乱。走出大门的时候,泉男建不免有些志得意满,今晚过后,整个高句丽终于该自己说了算了!泉男建回头看看黑沉沉的府邸,冷冷的笑了笑,随手拉过一人,准备让他去向张姜洛传达命令,配合清剿城南泉男生的人马。 正在这时,姜炫燮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急急呼道:“二公子,大事不好!” 泉男建皱皱眉,好整以暇道:“姜大人,何事惊慌?” “二公子,难道……你没留意到城北的厮杀声?”姜炫燮许是跑得太急,说话时有些气喘吁吁,同时抬手指向王宫方向,“成老鼠并未前往城南,而是杀进了王宫!” 泉男建大惊失色,一把揪住姜炫燮怒吼道:“你说什么?” 姜炫燮艰难地咽口唾沫,正要说话忽然面色大变,扭头看向了城北方向。 “兄弟们,杀啊!” “冲进城去,活捉泉盖苏文!” “活捉泉盖苏文!” “是唐军!”听清楚风中传来的喊声之后,泉男建和姜炫燮同时惊呼出声,心头无不惊骇莫名。 “报……”这时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到了近前,马上骑士连滚带爬跳下马来,嚎啕大哭道:“二公子,大事不好了!金泰庐打开城门投降,唐军杀进城来了!” “什么!”泉男建眼前一黑,一屁股就坐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姜炫燮也觉得天旋地转,勉强稳住身子,揪住报信的这名骑士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金泰庐怎么会开城投降?刚才他还答应本官,会为二公子效力的!” “报……启禀二公子,对方人多势众,泉狗儿统领快挡不住了!张姜洛将军听候了命令,一直按兵不动,只是唐军忽然开始大量发射石块和箭矢,似乎有趁乱攻城的迹象,张将军不敢怠慢,已经召集将士们准备迎敌了!张将军请求二公子尽快结束混乱,否则难免会给唐军可乘之机!” “报……大批唐军占领了北城门,后继大军正在源源不断杀进城来!” 接连而来两匹快马带来的消息彻底击溃了泉男建,拿不出半点主意,只是六神无主的坐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本公子事前一切都安排好了的啊……” 姜炫燮也被连续的坏消息吓得心惊胆战,脸色苍白如纸,双腿也不停地颤抖,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欲哭无泪。直到雪花在脸上融化开来,带来沁入心扉的冰寒,姜炫燮才勉强回过神来,松开揪住信使衣襟的手,踉跄着走过去,双手托起站立不稳的泉男建。 泉男建脸色青白一片,哆嗦着嘴唇道:“姜炫燮,都是你这个混帐害的!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姜炫燮黯然道:“二公子,事到如今,唯有暂且躲避风头,找机会冲出城去,先遁入山林保住性命,再作打算吧!” 泉男建腿脚颤抖个不停,想要点头却忽然发现脖子已经僵硬起来。 “二公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门内飞奔出来一名侍卫,大哭道:“二公子,大莫离支大人听说唐军杀进城来了,狂笑了几声,然后就……就……” 姜炫燮喝道:“就怎么了?” “大人横刀自刎了!” “什么!”泉男建身子一颤,总算是回过神来,快步向里奔去。 姜炫燮跺跺脚,也跟着奔了进去。 泉盖苏文的房间外已经围满了人,见到泉男建和姜炫燮飞奔过来,纷纷让开了路。二人奔进屋子,只见泉盖苏文伏倒在桌上,偌大的桌面已经全部被鲜血染红,那把沾满血迹的腰刀就掉在他身侧,刀尖深深扎进了地板之中。 “父亲大人!”泉男建悲呼一声扑了上去。 “父亲大人!”门外也传来一声惨呼,随之一个人影也扑过来,抱住泉盖苏文尚未冷却的尸身放声大哭,正是三公子泉男产。 姜炫燮长叹口气,眼中热泪也滚滚而下,大莫离支大人虽然弑君夺位,但是对整个高句丽来说,还是立下了不朽功劳的! 门外的侍卫们也放声痛哭,泉盖苏文手段确实狠辣非常,不过对他们这些亲卫却十分照顾,不但时常有赏赐,而且十分护短。这些人都十分清楚,大莫离支大人这一死,高句丽,完了! “二位公子,请暂且节哀!唐军即将杀到,还请二位公子速速离去!”姜炫燮见泉男建兄弟哭个没完,只好上前劝解。 泉男建伸袖抹抹眼泪,又取出丝巾给泉男产擦掉泪痕,站直身子道:“唐军已经杀进城了,平壤城沦陷只在旦夕之间!本公子宁死不降,诸位兄弟有愿意跟随的,就跟随本公子!不愿意的,请自便!” “我等愿跟随二公子,誓死不降!”门外侍卫们面面相觑一阵,最终全都决定跟着泉男建。 “父亲大人,请恕孩儿不孝!”泉男建给泉盖苏文磕了几个响头,拉着泉男产毅然走了出去。 姜炫燮追了上去,低声道:“二公子,小的认为……” 第344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60 子时过半,城北。 城门早已经完全洞开,数千唐军精锐完全控制了城门及其附近区域,无数火把把城门内外照耀得有如白昼,飘飞的鹅毛大雪还未降落就被火把的热气融化开来。薛仁贵策马站在城门附近,看着身后的将士们源源不断开进城中,逐条街道控制过去,脸色十分的兴奋。 金泰庐和几名手下躬身站在一边,偷眼看着眼前的唐军。只见唐军入城后并未出现任何混乱,先是在街道两边迅速分散开来,彻底控制街道之后再向前缓缓推进,凡是遇见阻拦马上一阵强弩齐射,当者无不披靡,很快就占据了城北大片街道。金泰庐清楚的看见,短短一会儿时间,唐军就击溃六七波抵抗,地上横七竖八至少躺了数百具尸体,却没有一具是唐军的!看到眼前这一幕,不止是金泰庐,就连他被勒令停留在城墙上的一万多手下也无不感到胆战心惊,这才知道唐军的强大不是吹嘘的! 原来前几日的攻城,对唐军来说真的只是闹着玩罢了!金泰庐倒吸几口凉气,悄悄看了一眼薛仁贵,见对方根本没有留意自己,讪讪一笑把目光投向了城中远处。从城内不停移动的大量火把可以看出来,先入城的唐军已经杀到了城中间,城中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街道上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高句丽人,喊杀声、惨叫声、痛哭声弥漫在整座平壤城中。 金泰庐把目光转向王宫方向,只见那边也是火光阵阵,厮杀声甚至比城中央更大,心头微微有些疑惑,王宫里只有几百人,成老鼠怎么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猛然间,金泰庐灵光一闪,一下子明白过来,看来是此前率先进城的那货黑衣唐军和成老鼠的人对上了!想到那一小队唐军,金泰庐心头就一抽一抽的,那伙人太他娘的邪门了,个个看上去都很不好惹,而且一身装备也十分古怪,依金泰庐的眼光看来,这伙人随便拉出来一个,只怕都能和已死的泉武统领过几手!想想也是,若是没有足够的能耐,此前那个牛气哄哄、闹腾着要第一个杀进王宫的程校尉,能轻易让路让那伙黑衣人先进城,而且态度还十分的好?金泰庐可是知道的,那位程校尉就是大将军程知节的长子,连他都不敢惹的角色,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怕不是大唐皇帝的亲兵,就是张焕大将军的人了! “金泰庐!”正在金泰庐心思萦绕间,薛仁贵看着他喝了一声。 金泰庐下意识的躬身道:“小的在!将军大人请吩咐!” 薛仁贵转过头,看了看城外打着火把,正向这边而来的一大队骑兵,抬起兵器指着城墙上的金泰庐手下,沉声道:“张大将军即将入城,让你的人都老实点!” “将军的人请放心,小的这就去城墙上看着,保证不会出问题!”金泰庐赶紧抱拳答应一声,带着几名手下迅速向城墙上奔去,心里却有些失望,本来还准备在张大将军面前露个脸的! 金泰庐在城墙上走了一段,大声喝道:“还拿着兵器干什么!全都扔了!特别是弓箭,全都扔到城外去!谁敢私藏兵器,休怪本将军不讲情面!” 随着金泰庐的喝声,城墙上顿时响起一片叮叮当当声,万余把兵器被抛在了地上,两三千副弓箭也被抛到了城外。金泰庐兀自有些不放心,命令手下全都向后退开几步,自己带着数百亲兵站在城墙最前面,生怕有那个不开眼的胆敢袭击张焕大将军。 城门一开,纥干承基就带人冲了进来,同时派人去向张焕报信。张焕得到消息,忐忑的心情总算放松了下来,又有些担心高句丽人的反扑,马上把大营交给柴令武,亲自率领两万人马向城中进发。没想到大军刚出营寨,程处默和薛仁贵又相继派人回报,说城门已经被牢牢控制,入城的将士们进展十分顺利。张焕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让五千骑兵先行,自己带着剩下的人马随后赶来。 到了城门百步开外,张焕勒住马头,抬头看了过去,只见城门内外火把林立,无数盔甲鲜明的唐军站在城门两侧,策马站立在城门下面的正是薛仁贵。张焕笑了笑,目光向上看去,一眼就看到被几只火把包围的金泰庐。看到金泰庐带着亲兵把其他人挡在外面,挺胸腆肚一脸忠心的样子,张焕觉得十分滑稽可笑,不过也确实觉得这小子是个人才,将来不妨栽培一下。心头暗笑了一阵,张焕收回目光,策马继续前行。 到了城门附近,薛仁贵策马迎接上来:“恭迎大将军入城!” 张焕笑道:“仁贵不必多礼!今晚之事实在是太顺利了,令人有些意想不到啊!” 薛仁贵也咧嘴笑道:“确实如此!不过多亏了皇上和大将军运筹帷幄,否则的话哪有这般顺利?” 张焕指着薛仁贵摇头笑道:“你啊!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溜须了?” 薛仁贵挠挠头:“嘿嘿,末将说的是实话!大将军请!” 张焕不再说笑,轻轻一提缰绳,胯下战马不徐不疾的奔进了城门。 “小的参见大将军!”刚进城门,金泰庐连滚带爬跑下城墙,到了张焕近前伏在地上叩了几个响头。 张焕淡淡道:“起来吧!”既然想栽培这个家伙,他自然不会一开始就给好脸色。 “多谢大将军!”金泰庐一骨碌爬起来,上前牵住缰绳,一脸谄媚的笑道:“小的对城中十分熟悉,请大将军准许小的牵马!不知大将军想先去何处?” “你这个惫懒的家伙!”张焕笑骂了一句,看了看乱纷纷的城中,转头询问薛仁贵:“程处默和房遗爱有没消息回报?” 薛仁贵无奈的摇头道:“没有!不过从喊杀声听来,他们似乎杀向了泉盖苏文府邸。” 张焕皱皱眉:“这两个混帐!传令下去,让后继大军控制每一条街道,不必追杀逃散的敌军!” “喏!” “报……”薛仁贵刚勒转马头,一匹快马从城中飞奔而来,见到张焕就大呼道:“启禀大将军,程校尉和房校尉已经攻占了泉盖苏文府邸,不过泉盖苏文已经自刎身亡!城南的张姜洛所部试图开城突围,被程大将军所部击溃,张姜洛率众投降,程大将军的人马也进城了!” 张焕赶紧问道:“泉男建和泉男产呢?” “尚未找到!” 张焕皱皱眉,若是被这两兄弟逃脱了,终究是个麻烦。只是如今城中混乱不堪,想要尽快抓住这两人是不可能的,只有控制全城之后再慢慢打算了。 这时又是一匹快马飞奔而来:“报……启禀大将军,泉男生听说大将军已经进城,带人前来迎接了!” 张焕抬头一看,果然前方过来了大队人马,最前面的正是泉男生和金熙泽。这两人是主动投靠大唐的,而且以后还有用处,张焕自然要给几分面子,当下淡淡看了一眼金泰庐,金泰庐心领神会,赶紧牵着缰绳向前走去。 张焕在马上转头向王宫方向看去,只听得王宫那边的喊杀声已经停息了下来,看来局势已经被纥干承基控制住了,只是张焕心中有些疑惑,暗刺到底和谁厮杀了这么久? 张焕这边在心里暗自猜测的时候,纥干承基率领着暗刺以及随后赶来的两千唐军已经完全控制了王宫,反抗者全都被斩杀殆尽。从地上尸体穿的衣裳可以看出来,其中大多是王宫侍卫,也有一些穿着短袄,正是成老鼠的那些手下,而且看样子成老鼠的手下死了不少人,仅仅一进王宫的广场上就不下四百具尸体。 纥干承基走进王宫正殿,只见大殿里散乱着几具尸体,从身上衣着可以看出来,有几人身份相当不凡,另外两具尸体也穿着黑色短袄。只是纥干承基不知道是否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当下吩咐李德禄去找几个内侍宫女过来辨认。 “启禀大人,这几位是荣乐王、安乐王和……”几名战战兢兢,全身发抖的内侍和宫女被抓来之后,全都异口同声地说,这几具尸体就是高句丽王室仅存的那几个人。 纥干承基大喜,进入王宫的时候,王宫里已经有两拨人在厮杀,他还很担心这几人趁乱逃走无法向张焕交代,没想到却在这里被全部杀了。 “李德禄,去向公子禀报吧,一切顺利!” “喏!” 纥干承基踢了一脚地上的尸身,喃喃道:“奇怪了,那些身穿黑色短袄的人想必就是成老鼠的手下,怎么会向我们出手?成老鼠又跑哪去了?” 纥干承基念叨的时候,王宫数百步开外的街角处,成老鼠和百余名手下已经被团团包围了起来。看着对方身上的穿着,成老鼠心头哀叹不已,早就知道当官的没几个好人,看来泉男生这个王八蛋准备兔死狗烹了!呸!老子怎么说自己是狗?他娘的,死活都要拉几个垫背的!来世说什么都不相信当官的说的鬼话了! “成老鼠,你是要死还是要活?”对方人群一分,走出一人来喝了一句。 成老鼠见到这人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废话少说!你想死还是想活?” 成老鼠看看自己的手下,几乎个个带伤,再看看周围只怕不下六百余人,黯然叹道:“你想怎么样?” 第345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61 十月十一日辰时,平壤城南门。 天空阴云密布,大雪虽然逐渐变小,寒风却依旧呼啸而过,城门附近的数十杆大旗被吹得猎猎飞舞,扶住旗杆的唐军将士使出浑身力气,才使得旗杆始终直直的立着。地面上堆积了厚厚的积雪,一脚下去小腿都会被积雪淹没,极目四望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城门到远处几里开外的唐军营寨之间,被清扫出了一条三丈多宽的道路。道路两边每隔一小段距离,都有一名唐军骑兵策马站立,战马鼻子里喷出的热气,很快就被寒风吹散。马上骑士们个个冻得脸色发红,不过人人都显得十分兴奋,浑然忘记了严酷的寒冷天气。 城门外二丈之地,张焕穿着一身银色盔甲,外面披了一件银灰色大氅,和一身裘袍泉男生并肩而立,偶尔低声细语几句。他们身后站着一大群人,有薛仁贵等唐军将领,也有金熙泽等投降的高句丽官员。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远处的唐军营寨,不同的是唐军的目光中充满了火热,高句丽人的目光却十分复杂,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谦卑恭敬。 “呜呜……呜……” 随着阵阵苍凉悠远的号角声,营寨大门迅速打了开来,一大队玄甲骑兵簇拥着黄罗伞盖缓缓出了大营。远远望去,只见黄罗伞盖下面的李世民并未身着戎装,而是换了一身黑色的龙袍,披着一件黑色的裘皮大氅,身侧程知节却是一身盔甲齐备,还特意披了一件崭新的红色战袍。 “皇上万岁!大唐万胜!” 黄罗伞盖越来越近,两侧的骑兵以拳捶胸,微微低着头放声欢呼。 “皇上万岁!大唐万胜!”城头上的唐军将士们也纷纷高举着兵器,跟着城外的袍泽们一起欢呼,一时欢呼声声震云霄,远处树枝上的积雪都被震落了不少。 李世民听见铺天盖地的欢呼声,笑着左右看看,又对着城头上的将士们挥了挥手,顿时欢呼声更是响亮了许多。 黄罗伞盖到了百步开外,张焕抖抖身上的些许积雪,率先迎接上去。泉男生赶紧快步跟上,身后一群人也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队伍到了近前,张焕躬身抱拳:“末将参见皇上!见过程大将军!” “末将等参见皇上……”薛仁贵、程处默等人也纷纷躬身行礼。 泉男生却一头扑倒在冰冷的地上,叩头道:“罪人泉男生,参见皇上!” “罪人金熙泽,参见皇上!” “罪人金泰庐,参见皇上!” “罪人……” 见到泉男生跪地行礼,金熙泽等人纷纷跟着拜伏于地,官职小的十几人甚至大气都不敢出。 李世民伸出右手笑道:“诸位对我大唐有功,何罪之有?都起来吧!” “谢皇上……”泉男生等人道了谢,站起身来恭谨站立,丝毫不敢抬头。 李世民目光从人群前后扫了一圈,落在了泉男生身上,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泉男生!” 泉男生上前半步,躬身道:“小的在!请皇上吩咐。” “平壤城免于战火,汝之功劳最大!我大唐有功必赏,朕现在就封你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持节安抚大使,此外长安赏赐宅第一座,赏钱一万两,朕退兵之后,辽东以南兵力,皆由你节制!” 泉男生听到‘持节安抚大使’六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喜出望外,等到李世民说完,赶紧伏地嚎啕大哭道:“臣本粗鄙之人,幸得皇上加以青眼,臣肝脑涂地也不能报厚恩之万一!请皇上放心,有微臣一日,辽东定会稳若磐石!” 金熙泽等人也都面色喜悦,不少人心里都十分妒忌,李世民这道封赏可谓众若千钧! 持节者,平时可不须奏报直接斩杀无官爵之人,而在战乱之时,甚至可以直接斩杀二千石的官员!也就是说刺史太守这类官员,若是起了战乱,泉男生都可以掌控他们的生死!而辽东大总管、辽东以南兵力皆可节制,这道旨意却保证了泉男生手中最少有二十万兵马可用!这二十万人,可不是仓促集结的乌合之众,而是目前高句丽仅存的元气,随时都可以上战场的!对于一个降臣,李世民竟然一见面就给了这么大的一个馅饼,如何不让泉男生感激涕零? “呵呵,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李世民笑着虚扶了一把。 泉男生又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抹了抹额头上的积雪,垂手站在一边。 “金熙泽!” “小的在!”听见李世民叫自己的名字,金熙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三步之后叩头行礼。 “朕封你为辽东道总管府长史,望你全心全力协助泉爱卿。朕会下旨调拨粮食过来,赈济受战乱波及的百姓们,这件事务必要办好!” 金熙泽大喜,如此一来在整个辽东道,自己就是泉男生之下,万人之上了!原本只想着自己和大公子能在长安做个富家翁就心满意足了,哪想到皇上不但给了大公子兵权,还依旧让自己做了高官!有了这般意外之喜,金熙泽自然也和泉男生一样,嚎啕大哭着叩头道:“多谢皇上厚恩,小臣定然鞠躬尽瘁!” “罢了,起来吧!” “谢皇上!”金熙泽道了谢爬起来,垂首站在泉男生身后,心里却在琢磨着,这个辽东道到底囊括了多大的范围?听皇上的口气,似乎不包括辽东城及其以北的城池,难道皇上准备把卑沙、安市、白岩、平壤城等城池并为辽东道? 这时李世民笑着问道:“谁是金泰庐?” 金泰庐听见皇上在叫自己的名字,还有些不敢相信,被人推了一把才赶紧上前伏地叩头:“小的金泰庐,参见我皇万岁!” “朕封你为昌黎郡刺史,过几日大军回转,你跟着前去赴任吧!” 昌黎郡刺史?金泰庐有些发傻,自己可是带兵打仗的,做官员能行吗?再者说了,昌黎郡早已残破不堪,什么都没有,去哪里岂不是自找苦吃!当下赶紧叩头道:“小的谢皇上厚恩,只是小的并不懂做官啊!若是误了皇上的大事,小的岂不罪该万死!” 泉男生等人听见这道封赏,也都有些纳闷,金泰庐这武夫也能做郡守? “哦?”李世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朕知道你为人八面玲珑,又擅于……哈哈,朕觉得,你能做好这个郡守!” 李世民话并未说透彻,不过很多人都知道,‘又擅于’三个字后面,必定是‘做戏’、‘掩饰’这类词,张焕等人都笑了起来。泉男生和金熙泽对视了一眼,也都悄悄笑了笑。 “这个……”金泰庐见推脱不掉,只好叩头道:“谢皇上厚恩,小的呕心沥血、废寝忘食也要治理好昌黎郡,决不让皇上失望!” “哈哈!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起来吧!”李世民听了这两个词语,不由的笑了起来。 “谢皇上!” 李世民封赏了这三人,而且出手就是重赏,其他忐忑不定的高句丽官吏们都放下心来,虽然都低着头,目光却无不透着热切。李世民随意问了问泉男生,并未再封赏其他人,而是让泉男生自己选拔官员。这等于把还不知道势力范围的辽东道全境,都交给了泉男生。泉男生更是感激涕零,发誓子子孙孙都会效忠大唐,而且还当场请求李世民,准许其长子泉献诚入长安读书,李世民自然笑着答应了。 在城外闹腾了这一出,一下子稳住了人心浮动的高句丽人。李世民随后入城,城中的高句丽人大多数都跟着唐军欢声鼓舞,场面十分的亲热,丝毫看不出来昨日两家还是剑拔弩张。 入城之后李世民接着下了安民告示,严禁唐军烧杀抢掠,再次安稳了百姓们的心。李世民随后先去了王宫,看到那几名王族成员的尸身之后,当场下旨厚葬,同时让张焕派人暂时封存王宫,清查宫中器物。相比起长安的宫殿群,这座王宫纯粹就是一座大宅院罢了,李世民随意逛了一阵就失去了兴趣,起驾去了泉府。 泉盖苏文府邸早就被唐军全面接管,到了泉盖苏文自刎的书房门外,泉男生跪倒在地,语气诚挚道:“启禀皇上,臣之父自知犯下大罪,已经自刎家中,还请皇上替亡父留一点颜面……” 李世民肃然道:“你放心,死者为大,朕不会难为一个死人!” 进入房间,李世民总算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泉盖苏文,没想到这个对手竟然显得如此憔悴老迈,到是让李世民嗟呀不已。 “泉爱卿,以公侯之礼安葬汝父吧!”走出房间,李世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泉盖苏文的满头白发,肃然吩咐一句。 泉男生感激涕零,再次跪倒在地:“皇上天恩浩荡,臣多谢皇上隆恩!” “泉盖苏文也算是个英雄人物,只可惜……”李世民感慨一句,扶起了泉男生。 这时纥干承基奔了进来,对张焕低声说了几句话,张焕皱皱眉头,走过来躬身道:“皇上,臣有要事禀报!” 第346章 平壤城破,高句丽亡62 高句丽建国之初,其王城设立在国内三城和丸都山城一带,后来都城南迁到了平壤,在王宫西侧大兴土木,修建了宗庙社稷群。这座宗庙社稷群和王宫的低矮粗陋相比,显得气势宏伟了许多,迎面一座四丈多高的牌坊,两侧的高大方柱上面,雕刻着两条张牙舞爪的黑色大蟒,周围还雕刻着精美的各色花纹。顺着牌坊望过去,迎面而来的是高大的社稷坛,社稷坛两侧的宫殿里,则摆放着历代高句丽王的灵位。 这座宗庙建筑群建成之后,就一直是历代高句丽王最重视的地方,毕竟宗庙社稷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代表着王室血脉社稷的延续。因宗庙社稷是如此的重要,这里任何时候都是戒备森严,严禁任何人轻易接近,无故闯入到五十步之内者都会被斩首示众!故而这里平日显得十分的冷清,唯有高句丽王祭天或者祭祖的时候,会准许百姓们靠近观礼,才会显得稍稍热闹一些。 然而今日辰时,这道禁令却被李世民的一道命令打破了——午时三刻,所有的高句丽人必须前往高句丽社稷宗庙观礼,违令者斩! 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普通百姓或许不明白其内涵,不过那些居庙堂之高的官员们,以及识文断字的士子们却十分清楚,大唐皇帝这是要当众拆毁高句丽宗庙社稷了!换句话说,今天,就是高句丽的灭亡之日!因为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刚得到这道命令的时候,城中许多地方都有人嚎啕大哭,甚至还有百十人当即自杀,以表达对高句丽社稷的忠心。不过值得讽刺的是,这些自杀的人里面,大多数都是还在读书的士子们,而这其中又以寒门士子居多,朝中官员甘愿替高句丽殉葬者可谓是寥寥无几。 虽然有人嚎啕大哭,有人自杀替高句丽社稷殉葬,也有少数人向唐军发起‘自杀式’攻击,但是这些玩笑似的闹腾全都在唐军强大的武力威慑之下烟消云散。轻微短暂的骚乱平息之后,高句丽人怀着惧怕忐忑的心情,在唐军的监视下向着宗庙社稷群前进。 午时初,零星的雪花逐渐停息了下来,一直呼啸的寒风也减轻了不少,不过天气比起早上却更加寒冷,可谓是哈气成雾、滴水成冰。宗庙社稷前已经站满了人,而城中的各条街道上人头攒动,在戒备森严的唐军看护下,黑压压的人群依旧不停地向这边而来,大多数人都是一脸的麻木惧怕,也有不少人脸上充满了仇恨。不过虽然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一,面对唐军强大的武力震慑,再加上刚才对那些骚乱者的强势镇压,此时没有一个人胆敢喧哗出声,更没有人敢于出面反抗。 薛仁贵站在那座巨大的牌坊下面,看着蜂拥而来的高句丽人,嘴角的笑意一直都没停止过。李世民发布命令之后,薛仁贵就率领五千人马,把这片宗庙社稷群全部清理了一遍,然后把这一片区域重兵包围了起来,确保皇上驾临的时候,没有一个高句丽人能够接近。 “老薛,皇上快来了吧?” 这时身后传来程处默的声音,薛仁贵也不回头,指着人群笑道:“应该快了吧,你看高句丽人差不多都聚齐了。” 程处默走过来和薛仁贵并肩而立,搓了搓手闷声道:“真他娘的没劲!” “嗯?”薛仁贵疑惑的看着他,“程将军何意啊?” 程处默和房遗爱因为有夺取城门之功,入城之后同时被李世民任命为将军游击将军,总算是跨入了将领行列,故而薛仁贵才称呼他为程将军。 程处默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灭了高句丽,某还指望多立点军功,最不济也要赶上你老薛才是!” 薛仁贵笑道:“得了吧你!你和房兄可是连升几级了,这还不满意?要想再立军功,以后机会多的是……” 薛仁贵话还没说完,程处默一把揪住他,急急问道:“难道又要西征了?” 薛仁贵嘿嘿一笑,两根手指搓了搓。 程处默一愣,继而笑道:“好你个老薛,也和柴大郎学坏了,竟然敲诈起了俺老程!” 搓手指这动作自然是源自于张焕,如今早已在左武卫传扬开来,因此程处默一看就明白什么意思。 薛仁贵再次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来。 “得了,俺老程认栽了!没说的,回长安之后,俺得胜阁请客!顺便再找几个漂亮小娘子陪你,如何?” 薛仁贵咧咧嘴:“小娘子就算了!不过上好的三勒浆却要管够!而且不但要请某,其他人也要一个不落!” “没问题!”程处默豪气的一挥手,“快说快说!” 薛仁贵低声道:“阿史那思赟逃到大食之后,多次挑唆欧麦尔东进,据说大食人这阵子很不老实,时常派兵前往怛逻斯城一带骚扰,还派了不少人暗中传教,虽然都被契苾何力将军挡住了,但是由此可见大食人是贼心不死啊!故而再次西征是必然的!只是我大唐连续两次大的征战,也该休养一阵子,估计两年后才会再次西征!” 程处默一脸失望:“这些话是叔珩说的吧?既然短期内不会西征,我们会怎么安置?” 薛仁贵想了想道:“估计会留一部分驻守辽东,其他人应该还是会调回长安近郊军营。程将军,你是想留下还是回去?” 程处默看着前方的高句丽人群,轻蔑道:“某还是回长安吧!这些高句丽人绵羊一般,杀他们都没什么意思!” 薛仁贵神秘的一笑:“嘿嘿……某可是听说了,你是要去西域的。” “当真?”程处默眼睛一亮,再次抓住薛仁贵就要询问。 薛仁贵还没开口,一名将士飞奔了过来,远远就喊道:“薛将军,皇上即将驾临,张大将军请你准备迎接!” 薛仁贵赶紧整整盔甲,一边向前走一边低声道:“此事稍后再说!先迎驾吧!” 程处默虽然心痒难耐,也只好按耐住好奇心,跟着薛仁贵向前走去。 平壤城街道十分狭窄,即便这里是王宫和社稷附近也是如此,随着鸣锣开道声,大队玄甲骑兵在前开路,一下子把街道上堵了个严严实实。同时还有大量皇宫禁卫爬山附近的各座屋顶,手中都拿着强弩和弓箭,随时提防有人施放暗箭。 锣鼓声越来越近,所有的高句丽人都转过身子,恭敬地站在道路两边,看着那顶黄罗伞盖从街角远处而来。伞盖下面,骑着一匹大红马的李世民面色平静如水,左侧是程知节,右侧是张焕,身后是大群唐军将领和刚投降的金熙泽等人,唯独不见泉男生。 黄罗伞盖所到之处,高句丽人纷纷口称万岁下拜行礼,唐军将士也跟着欢声鼓舞,一时之间只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万岁声声震云霄。李世民并未叫起身,径直策马向前,到了那座牌坊前面,才对内侍春棋点了点头。 春棋扯着嗓子喊道:“皇上有旨,都起来吧!” 一片乱七八糟的谢恩声中,人群相继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低着头不敢眺望。 李世民抬头看了一眼方柱上雕刻的黑蟒,微不可觉的冷冷一笑,再次向春棋点了点头。 春棋躬身一礼,从怀中取出一封圣旨,缓缓打了开来。 “肃静!聆听吾皇圣旨!”在唐军将士严厉的喝斥下,乱糟糟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 “大唐皇帝诏曰:高句丽国,自汉时称臣于中原朝廷,尔来五百六十年矣……乃我大唐属国也……然奸贼名为泉盖苏文者,弑杀上柱国、辽东郡王,专擅朝政,嚣张跋扈,残虐百姓,妄启战端……朕吊民伐罪正当其时也……故而,朕去其国号、毁其社稷……” 春棋中气十足,这份圣旨读的是抑扬顿挫,几条街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圣旨中声明自汉朝起,高句丽就一直向中原朝廷称臣,却从来都是狼子野心,屡次反叛!到了近些年更是变本加厉,多次挑衅大唐威严,大奸臣泉盖苏文弑君夺位之后,更是悍然向大唐开战,故而大唐皇帝出兵讨伐,既是为了讨伐不臣,也是为了替大唐皇帝亲封的上柱国、辽东郡王高宝藏报仇雪恨。如今奸贼泉盖苏文已死,而高氏一族全都命丧黄泉,故而要毁去高句丽的宗庙社稷,去除国号,全境并入大唐版图云云…… 唐军将士中有通文墨者,无不胸中热血沸腾。而那些听懂了圣旨的高句丽人,虽然心里早有准备,还是有不少人当场大哭,甚至还有十几人一边大哭,一边试图冲过来撞柱自戕,却都被唐军迅速制住。至于那些占了九成以上人数的百姓,大多大字不识一个,浑然不知道圣旨中说了什么,反而对忽然大哭冲出去的那些人悄悄指指点点。 李世民淡淡的看了一眼被押下去的那些人,心里不但没生气,反而感到十分喜悦。从这些人的服饰上看,应该都是高句丽的儒生,并未有一名官员冲出来,如今眼看社稷宗庙即将被毁,却仅仅这数十人愤然冲出来,由此可见高句丽的人心已经散了! 这个卑鄙无耻的国家终于灭亡了!有我张焕在,你们永远就别想再死而复生!张焕微微转过头,看着后面的高句丽宗庙社稷,紧握拳头在心里暗暗发誓。 圣旨读完后,李世民并未让人陪同,独自一人跨过牌坊,在社稷坛的正殿前面静静地站立了一阵子,然后举步向前走去。到了大门口,李世民却并未进去,只是在门口转了转,对旁边供奉着高句丽历代王族牌位的宗庙看都没看,就转身走回到牌坊下面,抬起右手对着后方的宫殿群指了指。 “皇上有旨,毁宗庙,拆社稷!” 随着春棋一声令下,数十将士从旁边推出一辆早就准备好的冲车,轰隆隆的越过牌坊,直冲着正前方的社稷坛撞了过去!只听得轰然一阵大响,冲车前端如同刀割豆腐一般,一下子捅进了正殿大门,撞在了支撑大殿的柱子上!在一阵吱吱呀呀的凄惨声响中,这座仿照中原社稷坛建造、历经了二百七十多年岁月、象征着高句丽王权社稷的正殿轰然倒下! 推着冲车的唐军将士默默喊着号子,把冲车退回来一些之后,再次狠狠地撞了过去!四次撞击之后,这座社稷坛彻底成了一片废墟。将士们调转冲车,向着两侧的宫殿群撞了过去,随着一阵阵巨响,一座座宫殿被无情的摧毁,成为一大堆瓦砾碎片! 围观的数万唐军纷纷呐喊欢呼,张焕等人也握紧拳头,跟着将士们一起振臂欢呼。程知节更是按耐不住兴奋,请的李世民同意之后,亲手上去操纵着冲车,撞毁了最后一座宫殿。 高句丽人却个个面如土色,嚎啕大哭者数不胜数,毕竟此时再笨的人都知道——曾经的‘大高句丽’,没了! 有了程知节的‘带头作用’,张焕和程处默等人也是心痒难耐,纷纷厚着脸皮向李世民请求‘效仿程大将军的壮举’,程处默甚至声称宁肯不要赏赐,也要和父亲大人学一学。看着这帮子死乞白赖的家伙,李世民只好无奈的笑着准许了,在玄甲军护卫下退到了一边。 “一二三,冲啊!”在张焕等人的号子声中,最后的这道牌坊轰然倒地! 贞观十七年十月十一日,大唐皇帝李世民下令毁去高句丽的宗庙社稷,延续了数百年的高句丽国正式灭亡! 第347章 被驳斥的谏言 午后,寒风终于停了下来,天空的云团减少了很多,惨白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不但没有带来些许暖意,反而给人一种愈加清冷的感觉。平壤城城头上,程处默跺跺脚,看着几只鸟儿从城墙附近飞向远处,落在皑皑白雪上面跳动着寻觅食物,宛如几颗小小的芝麻点儿,清冷的阳光下,白雪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程处默不禁揉揉眼睛,转头把视线投向了城内。此前去社稷宗庙‘观礼’的百姓们都已经散去,街上又恢复了冷清,除了一队队唐军将士不停地来回巡逻,根本看不见一个闲人在街上晃动。曾经的高句丽王宫,暂时成为了李世民的驻跸之处,整座宫殿群都被唐军将士护卫了起来,宫殿内的各处高点上都站着手持弓弩的黑衣侍卫,戒备之森严,可谓是一只麻雀都难以飞进去。 外面虽然十分寒冷,正殿里却十分温暖,地砖下的地龙烧得正旺,火焰发出阵阵轻微的呼呼声。李世民坐在主位,手指轻叩身前的案几,正在倾听坐在右手第二个位置的张焕禀报事情。张焕上首的程知节显然对他正在禀报的事情没什么兴趣,端着手中的酒樽,仔细打量高健武父子珍藏多年的美酒。相比起程知节的满不在乎,坐在左侧第一位的泉男生脸色却十分严肃,微微前倾着身子,仔细的聆听张焕说话。泉男生下首的金熙泽脸色也很肃然,偶尔拈拈胡须,目光也一直停留在张焕身上。 “皇上,臣已经派出了大量人手全城搜捕,泉总管和金长史也全力协助,还是没有发现泉男建兄弟的行踪。” 李世民停止了手上的敲击,微微皱眉道:“早上你告诉朕,说他们有可能藏匿在那片地道里面,也没有?” 张焕无奈的摇摇头:“没有!朴建仁向纥干承基透露说有地道,臣征得皇上同意之后,马上让纥干承基带了足够的人手下去查看,可惜的是里面虽然有不少人藏匿着,经过仔细筛选也没发现泉男建等人的行踪。根据纥干承基的推测,泉男建等人十有八九藏匿在了某处民宅,皇上,可要深入搜捕一下?” 李世民看了看泉男生,摇摇头道:“算了!城中战乱刚定,正是人心惶惶之时,若是大肆搜捕难免引起纷乱。既然确信他们尚未出城,迟早都会落网,朕不会为了几个掀不起风浪的家伙大动干戈。” 泉男生欠身道:“皇上仁厚爱民,臣感激涕零!” 李世民微微一笑:“城中百姓也都已经是大唐百姓,朕自然会善加对待。” 张焕闻听这句话,眉毛紧紧地皱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 李世民接着道:“朕有意设安东都护府,都护府驻地设在营州,下辖营州都督府、辽东都督府、松漠都督府、辽东都督府,泉爱卿,朕就把辽东都督府就交给你了,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泉男生面色十分激动,站起身走到中间伏地叩头道:“皇上不以臣是降臣而轻视,反而委以重任,臣肝脑涂地也要报效皇上信任之恩!” 李世民转头看了看金熙泽,肃然道:“当务之急是安抚百姓之心,这件事就交给你和金爱卿了!” 金熙泽也赶紧起身,走到泉男生身后跪下,叩首道:“微臣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好了,都起来吧。” “谢皇上!” 两人谢恩后站了起来,泉男生躬身问道:“臣斗胆请问皇上,辽东都督府下辖何处?驻地何处?驻军多少?” “辽东城以南皆划归辽东都督府,驻地暂且就定在此处吧,朕准备驻军三万,不过平壤城这个名字朕不喜欢,泉爱卿你说说,改为何名为好?” 泉男生犹犹豫豫道:“以臣愚见,改为东安城如何?” “东安……东安……”李世民念叨几句,似乎有些意动,转头见张焕似乎有不同看法,笑着问道:“叔珩,你以为呢?” 张焕沉吟道:“东安虽然不错,只是难免和长安城混淆。众所周知,昔年商朝灭亡,箕子去殷来到此地,方才繁衍出后来的高丽民族!因此以臣之见,不如改为箕子城!” 李世民抚掌笑道:“箕子城!不错,不错!朕看这个可以,泉爱卿,你和金爱卿现在就去安抚百姓,三日之内,务必把各处的名字改过来。” “臣遵旨,臣告退!”泉男生和金熙泽行礼后,先后退了出去。 两人出去的时候带进来了一阵寒风,张焕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等到大门关上,欠身道:“皇上,如今高句丽已经灭亡,臣此前那些谏言……” 李世民不等张焕说完,就摆摆手阻止了他,从案头上取出一道奏折递了过去:“你先看看这个!” 张焕上前接过,打开后习惯性的先看末尾署名,当看到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等一群重臣的名字时,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程知节偷偷瞟了一下,看见末尾那么多的重臣署名吓了一跳,心里虽然十分好奇张焕到底上了什么奏章,但是却知道这种事定然不是什么好事,赶紧故意伸个懒腰打了几个哈欠,对着李世民欠身笑道:“臣忙了一夜,又饮了几樽酒,还请皇上准许臣下去歇歇。” 李世民颇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程知节站起身歪歪扭扭行了一礼,走到张焕身前的时候停了停,抓起案几上还没怎么动的一坛美酒,这才摇摇晃晃走了出去。李世民无奈的笑了笑,把目光投到了张焕身上。 张焕只看了几段,脸色就难看起来,看完后更是面沉如水,这份重臣们的联名奏章,主要内容就是对他的指责和非议!究其原因,正是他‘证照高句丽民众,前往西域修建唐直道’的谏言惹的祸。此前张焕数次向李世民谏言,高句丽灭亡之后征召青壮前去兰州府,修建一条通向怛逻斯城的直道,还拿秦直道的巨大作用来说服李世民。李世民其实也有些意动,不过鉴于这件事太过重大,还是给朝中几名重臣去了一封信,详细阐述了张焕的设想。监国太子李治收到书信不敢怠慢,马上召集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商议此事…… 十数日前,东宫书房。 “诸位爱卿,如何看待这件事?”人都到齐后,李治屏退下人,微笑着询问众人。 众人互相看看,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李世民在书信里并未表达任何看法,然而在座的几人都十分清楚,皇上其实是倾向于张焕那道谏言的,否则的话会直接驳回,而不是郑重其事的让重臣们一起商议。 李治见没人说话,目光左右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了长孙无忌身上,笑着问道:“舅父大人有何高见?” 长孙无忌眉头微微一蹙,随即恢复了正常,欠身道:“太子殿下,始皇帝修筑秦直道,不但沟通了中原腹地,而且还加强了朝廷对北方边陲之地的控制,同时对抵挡匈奴入侵起了重要作用,重要性几可比拟长城。”说到这里长孙无忌顿了顿,看了看房玄龄等人。 房玄龄等人齐齐点头,对长孙无忌的说法完全认同。 长孙无忌接着道:“从秦直道的重要性看来,我大唐似乎也该修建一条唐直道。” 李治听了这句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和张焕闲聊的时候也说过这个话题,对于修建唐直道的重大作用和意义,理解之深远甚于在座诸人。因此听见官居百官之首的长孙无忌似乎很赞同,心里自然十分喜悦。 没想到长孙无忌忽然来了个转折:“但是臣以为,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北方匈奴不停前来骚扰,再者道路十分不畅,从关中向北方运送粮草困难重重,故而始皇帝命令大将蒙恬征召数十万民夫,耗时两年修建了那条南起咸阳、北达九原郡,长达千四百里的直道,也确实起了大用。然而如今高句丽灭亡在即,突厥早已降伏,吐蕃也已经称臣纳贡,我大唐可谓再无敌手;其次我大唐的道路状况比起始皇帝之时,其差别不可以道里计;再者高句丽灭亡之后其百姓必定不安,若是强行召集前往兰州府修建唐直道,只怕会引起民变!综上原因,微臣认为目前动工修建唐直道。” 李治听完这段话,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只是李世民离京之前嘱咐过,遇大事多听朝臣们的看法,轻易不要表明自己的态度,故而并未出言反驳。房玄龄几人则纷纷点头,称赞长孙无忌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魏大人有何见解?”李治见魏征没说话,抱着一丝希望看了过去。 魏征沉声道:“太子殿下,我大唐乃是礼仪之邦,皇上又被称为‘天可汗’,素来以仁厚爱民闻名天下,高句丽若是灭亡,其百姓也就成为我大唐百姓!若是强行征召,其行径和前朝炀帝何异?到时候势必流言四起,且不说朝廷蒙羞,皇上名声也会大大受损,甚至背上一个暴君之名!因此臣以为,不但不能同意这件事,皇上还须重责张叔珩!” 魏征话音刚落,长孙无忌率先道:“魏大人所言极是,老夫刚才倒是没想到这点。” 房玄龄微微一笑,淡然看了一眼长孙无忌,心中暗自思忖:你赵国公岂是没想到?只怕是不愿明言,生怕引起皇上和太子殿下的不快罢了。 李治皱眉道:“张叔珩也是一片忠心,此次征伐高句丽又立下了大功,这重责就不必了吧?” 魏征瞪大眼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错就是错,即便立了大功,皇上自有赏赐,岂能因功掩盖过失?殿下身为储君,岂能因私人关系无视臣子之错谬之处?微臣认为,殿下也该自省其身……” 魏征唠唠叨叨一大窜,只说的李治脸上红一片白一片,不等他说完就赶紧出言认错,心里暗骂这魏倔头真是小题大做,讨厌至极! 接下来房玄龄和曾文本、褚遂良等人也分别表态,彻底否决了张焕的这个想法,而且众臣联名书写了一封奏章,请求皇上严厉斥责张焕,第一个署名的就是张焕的岳丈房玄龄。在房玄龄看来,张焕的建议确实不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否则难免因为年轻气盛惹出更多的事情。 张焕看完手上的奏章,长长地叹了口气,把奏章放回李世民身前的案几上,退后三步跪在地上,微微低着头却不发一言。 李世民见他这个样子,心里颇有些内疚,这件事他内心是赞同的,把张焕推出去的主要目的,就是试试朝臣们的反应,没想到就连房玄龄都激烈反对此事! 李世民几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口气道:“叔珩啊,这件事就此作罢!朕会下旨罚你半年俸禄,累了一天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张焕几名妻妾身家何止千万,罚俸半年和不加处罚没什么区别,李世民的一片关爱十分明了。 “谢皇上!”张焕道了谢,站起身大步向外就走,走到门边的时候转过身子,语气低沉道:“皇上,臣还是忍不住要说几句!高句丽虽然亡国了,高句丽民族却未灭亡!皇上仁厚爱民,甚至使用泉男生治理辽东都督府,在臣等看来是莫大的信任和安抚,然而在那些高句丽人眼中,皇上此举却是一种懦弱忍让!高句丽人和倭人一样,畏惧强权而不知感恩,臣敢断言,高句丽人迟早还是会反叛!除此之外,西边的大食也必定前来进犯!请皇上三思!” “何至于此!”李世民语气有些不悦,“朕付之于诚心关爱,彼等岂会不知感恩?好了,你下去吧!此事休得再提,以免引起泉男生等人的疑心!” 张焕深深吸了口气,摇摇头拉开门走了出去。身后李世民看着关闭的房门,脸色显得十分不愉。 走出殿门被扑面的冷风一吹,张焕头脑稍稍清醒了点,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张焕和图尔坎的通信几乎没有中断过,对西域的局势,特别是大食人的动向十分清楚。据图尔坎所说,欧麦尔近来派了许多人前往西域传教,顺带着刺探消息,契苾何力虽然也抓获了不少人,却没有得到多少有价值的消息,那些信奉邪神的家伙个个死硬的很,一心要向自己的真主大人尽忠,根本就不畏惧死亡! 张焕想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契苾何力智勇双全,又有图尔坎的突厥人在,即便欧麦尔忽然东进,也必然不能轻易得胜,最多是有些损失罢了,自己何必在这里操闲心?张焕想通这点,沉闷的心情缓解了不少,迈开步子向宫外走去。 不料刚到宫门口,迎面一人飞奔而来,张焕躲闪不及,一下子和这人撞了个满怀! 第348章 卑沙城惊变 张焕被撞的退后了几步,看清楚撞到自己的原来是纥干承基,顿时心头大吃一惊。纥干承基历来沉稳行事,从来不做逾越之事,此时竟然在王宫大门处奔跑,显然是出了大事! 果然,纥干承基爬起身来,也顾不得向张焕致歉,取出一只小竹筒递了过来:“公子,卑沙城出大事了!” 张焕心头一沉,赶紧伸手接过竹筒,取出里面的纸卷展开来看。纸卷上只有寥寥数十字,张焕看完后脸色大变,对纥干承基小声说了几句话,纥干承基迅速离去,张焕则调头向正殿走去。 “他怎么又回来了?”李世民听说张焕求见,心里很是纳闷,“难道还要提刚才那件事不成?春棋,让他进来!” 站在门口的春棋拉开门,对着门外的张焕躬身道:“张大人,请进!” 张焕点点头,大步走了进来。 “叔珩,发生什么事了?”李世民抬头见张焕的脸色十分难看,有些惊讶的询问。 张焕把那张纸卷放在李世民身前,沉着脸道:“皇上,卑沙城出事了!这是刚收到的消息。” “卑沙城?”李世民有些不解,浑不在意地拿起纸卷,一边展开一边问道:“卑沙城会出什么事?” “皇上,倭人俘虏勾结城中高句丽人作乱,随后遁入了附近的山林,程将军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 “什么!”李世民大惊失色,赶紧展开纸卷来看,看完后勃然大怒,把纸卷揉成一团用力扔在地上,接着重重一掌拍打在案几上,愤怒地喝道:“这些倭人真是不知好歹,罪该万死!” 这封信是卑沙城的程名振送来的,先向李世民再三顿首请罪,然后才说清楚事情原委。 原来那些倭人俘虏平日里是露宿在海滩附近,由唐军看守着修建码头,这阵子倒也十分老实。昨日天降大雪,程名振担心会冻死人,就大发善心让这些俘虏暂时进入卑沙城的俘虏营中居住,待得天色放晴再搬回去。 因天降大雪的缘故,唐军夜里的守卫松懈了不少,没想到被几名精通倭国语言的高句丽人钻了空子,带了十几把弩箭悄悄潜入俘虏营进行挑唆,声称码头修好之后,唐军不但会杀掉所有的俘虏,而且还会屠杀掉卑沙城所有的高句丽人,据说这几个高句丽人还出示了伪造的唐军军令。俘虏营里的倭人首领大都已经被杀,剩下的几乎都是些头脑简单之徒,被那封伪造的军令吓了个半死,又想到上次逃跑带来的屠杀,倭人俘虏们对那几个高句丽人的话深信不疑,抱着死中求活的心态,数十名小头领迅速行动起来,串联起了剩下的数千俘虏准备逃跑。 子时雪下的最大的时候,那几名高句丽人率先动手,用携带进来的弩箭偷袭了大门口看守的几名唐军。呼啸的寒风掩盖住了声响,倭人俘虏们顺利的冲出了俘虏营,依照那几个高句丽人所说,在城中四处放火制造混乱。程名振得知消息的时候,城中已经大乱,那些倭人俘虏们袭击了唐军辎重仓库,抢走了数千件棉袍棉袄和兵器,还顺手点燃了仓库。辎重仓库起火乃是头等大事,程名振只得先调兵救火,准备扑灭大火之后再追剿倭人。 然而在那几名高句丽人的带路下,有五千多倭人趁着唐军忙于救火,在混乱中从唐军戒备最松懈的城北逃出城去,遁入了城外的山林之中。等到程名振扑灭大火,带人连夜追杀出城的时候,逃出城的倭人们早就在那几名熟悉城外地形的高句丽人带领下,逃到了更远处的深山里。 程名振虽然紧追不舍,无奈雪越下越大,掩盖了那些倭人的行踪,又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程名振追出十几里后损失了数十名将士,只好无奈的收兵回城。 回到城中,程名振马上下令,把所有的高句丽人关进军营,以防再次出现意外。 人都关押起来之后,程名振总算是腾出手来,赶紧开始清点损失,没想到这一清点才惊骇地发现,不但辎重仓库被烧了大半,就连附近的药草仓库也被焚毁一空!更糟糕的是随军的几十名医师,也就是终南山培训出来的那些道士们全部遇难!除此之外,张焕前几日送往卑沙城养病养伤的那些左武卫将士们,因就住在药草仓库外院,也没有逃脱大火,全都死在了火海之中! 程名振知道事情严重之极,连夜派出快马前往平壤城下禀报消息,天亮之后大雪稍稍小了一点,又赶紧向平壤城方向派出几只鸽子,寄希望能被城中的细作收到,然后通报给城外的皇上。程名振没想到的是,鸽子还在路上飞着,平壤城已经落入唐军之手,信件顺利的被李掌柜收到,迅速交到了纥干承基手中。 张焕从地上捡起纸卷,依旧放在李世民的案几上,沉声道:“皇上请息怒,当务之急要赶紧做出对策,捉拿那些逃跑的倭人!无人修建码头还是小事,若是消息传了开来,只怕会有更多的高句丽人参与进去!” 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按耐住怒火道:“程名振真是太让朕失望了!你有何看法?” 张焕面色平静道:“左武卫的不少百战老卒都死于倭人之手,臣请皇上下令,准许臣前往卑沙城处置此事!” 李世民眉毛一扬:“你要去?也好!就你去吧!你要带多少人?” 张焕不假思索道:“臣只带本部五千人马就是!若是皇上准许,臣想即刻动身!对了,臣还有一事进谏。” “何事?” “此前皇上说过,辽东城以南尽皆划入辽东都督府,臣以为此事有些不妥!卑沙城附近海域辽阔,不管是来辽东还是前往倭国,这里都是最好的船只中转地,因此臣建议把卑沙城单独划出来,由朝廷直接委任官员加以管理。” 李世民沉吟片刻,点头道:“此言甚是有理!既然是船运,朕回京之后,会让漕运司衙门办理此事。” “皇上圣明!那么臣这就前往卑沙城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的时候,外面有人禀报了一声:“启禀皇上,泉都督求见!” “让他进来!” 泉男生一脸焦急走了进来,躬身道:“臣参见皇上!臣刚刚得知一件要事,想向皇上禀报。” 张焕向李世民行了一礼:“臣先告退了!” “张大将军且慢!”泉男生赶紧出言拦住了他,欠身对李世民道:“这件事和大将军也有些关系,皇上,还请大将军也留下来。” “朕准了!你说吧。” “臣前去安抚百姓,却发现百姓们人心惶惶,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城中传开了一条流言,据称张大将军向皇上进谏,从安东都护府征召百姓前往西域修建道路,臣斗胆请问皇上,不知可有此事?” 李世民眼中冷芒一闪,心头不由得怒气上涌!这件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即便是那道联名奏章,也只有自己和张焕看过,泉男生为何这么快就得知消息了?到底是无意泄露的,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泉男生见李世民沉吟不答,瞟了一眼身侧的张焕,接着扬声道:“安东都护府的百姓如今也都是大唐百姓,皇上英明仁爱,乃是千年不遇的圣君,因此臣坚信这道流言绝对是假的!只是城中如今人心惶惶,更有惊惧者自缢而死,还请皇上下旨平息流言!”说完跪倒在地,额头紧紧地贴着地面大哭起来。 “此事……”李世民看了看地上的泉男生,又看了看张焕,沉声道:“朕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此事仅止于流言!朕稍后会颁下旨意,以安百姓之心。” 泉男生连连顿首道:“多谢皇上!臣一定尽心尽力,让麾下百姓们尽皆忠心大唐!” 张焕冷冷道:“泉大都督此言,本将军颇有些不信之处!臣请求皇上准许,让泉大都督看看那封信件!” “信件?”泉男生抬起头,一脸的疑惑不解。 李世民并未说话,只是指了指案几上的纸团。 泉男生躬身上前,拿起纸团缓缓展开,看完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一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皇上,此事臣无话可说!皇上明鉴,那几名害群之马委实该诛九族,只是大多数百姓心地都是好的,还请皇上暂息雷霆之怒,饶过卑沙城其他百姓性命。若是饶过卑沙城那些百姓们,安东都护府全境的惶惶人心自然会迅速安定下来!” 李世民捻捻胡须,微微低着头沉吟起来。 张焕冷声道:“泉大都督此言,本将军甚是不赞同!且不说卑沙城百姓是刚刚投靠的,即便是在大唐其他地方,叛乱者也是罪无可恕,难道卑沙城的百姓们就高贵许多不成?臣请皇上准许,彻查协助倭人逃跑的叛乱者!” 泉男生以额触地大哭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卑沙城破的时候,城中百姓已经死伤惨重,剩下的大多是些老弱病残,还请皇上放他们一条生路!” ‘老弱病残’四个字打动了李世民,想想也是,杀掉这些人能做什么?还不如卖个顺水人情给泉男生,顺带着安抚其他地方得人心。 “泉爱卿,你起来吧,朕答应你就是!” “谢皇上!”泉男生抹抹冷汗,爬起身来站在一边。 “张焕!” “臣在!” “朕准许你前去卑沙城追剿倭人俘虏,那些人抓回来后你酌情处置,只是万万不可杀伤城中的无辜百姓!去吧!” “臣……遵旨!臣告退!”张焕不情不愿的答应一声,冷冷的瞟了一眼泉男生,转身退了出去。 泉男生看着张焕的背影,额上冷汗更甚,心里也万分的后悔,早知道有这封密信,就该让金熙泽来说这件事!这下倒好,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张焕,只怕自己将来日子难过了! 第349章 审问 巳时,卑沙城东南三十里处,一小队唐军骑兵正在缓缓前行。领头的小头领身穿黑甲,骑术十分高明,任由胯下战马信马由缰而行,双手凑在嘴边一边哈气一边不停地搓动,眼睛却一直盯着道路两边的山林,看样子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队伍向前又行了几里,却依旧没有什么发现,小头领无奈的叹口气,抬头看看头顶云层里若有若无的阳光,下令掉头回去。 一个穿着短袄的小兵调转马头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这狗日的辽东真冷,郑大哥,你说那些狗娘养的倭人会不会冻死饿死在山林里?狗日的们真狡猾,俺们搜寻了这么久都没发现一个人!” 小头领摇摇头道:“恐怕不会,除非是大雪封山!你也知道,那些狗娘养的抢走了不少东西,足够支撑很久了。” 小兵一皮鞭打在路边伸出来的一根枯枝上,咬牙切齿道:“他娘的,要是让老子抓到了,一个个全活剐了!” 被称为郑大哥的小头领策马上前,轻轻拍了拍这小兵的后背以示抚慰,同伴们都知道这家伙的两个兄长都死在了大前日夜里的暴乱中,也都纷纷出言安慰。 小兵眼眶一红,随口答了几句,生怕被人看见掉泪,赶紧拍了拍马脖子率先跑上前面一座小山岗,抹抹眼角之后下意识的抬头向前方看了一眼,这一看顿时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指着前方大喊一声‘前方大队骑兵!’。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地面开始震颤起来,而且震颤感越来越强烈,短短一会儿时间就能看见队伍前方的大旗了。 身后同伴们迅速跟了过来,纷纷举目望了过去。大伙儿都知道,那些高句丽人的骑兵早就损失殆尽了,如今在辽东只有唐军才有这么多的骑兵,因此倒也没什么害怕的,纷纷猜测前方是哪位将军。 “是张焕大将军的旗帜!”前方骑兵又奔的近了一些,小头领看清楚大旗上的字惊讶的喊了一声,接着低声喃喃道:“张大将军不是在平壤城吗?怎么会来这里?” 短袄小兵撇撇嘴道:“大哥,还叫平壤城?如今都叫箕子城了!” “你小子!嘿嘿,是箕子城!走咯,迎接张大将军去!”小头领不好意思的摸摸短须,轻轻拉了拉缰绳,带着十几名手下迎接过去。 “大将军,前方有人前来迎接,说是程名振将军的手下!”中军队伍里,张焕正半低着头思索事情,一名将士飞奔而来禀报。 “让他过来说话!” “喏!” 不一时,小头领和那名短袄小兵被带了过来,见到张焕就要滚身下马行礼。 张焕举手喝道:“不必行礼!先说说卑沙城的情况!” “喏!启禀大将军,自从那些高句丽人都被关起来之后,这几日城中一切正常,程名振将军每天都会派出队伍四处搜寻那些倭人的下落,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收获。” “码头那边呢?” 短袄小兵抢着道:“启禀大将军,暴乱当天夜里有千余倭人前往码头试图夺取船只,幸好被船上的王文度将军和麾下将士们及时发现,把船只驶离了岸边。那些倭人没抢到船只恼羞成怒,在码头上放了一把火之后也遁入了山林,不过火势并未造成过大损失。” “嗯?”张焕有些惊讶,这小兵说话条理明确,似乎是读过书的,于是温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兵听见张焕询问名字,脸激动得通红,大声回道:“回大将军的话,小的名唤郭旭。” “郭旭?名字不错!你可愿给本将军做个亲兵?” 郭旭大喜过望,滚身下马拜伏于地:“小的愿为大将军牵马坠蹬!” “好了好了,起来吧!以后回话,无须跪着!你们先去给程将军报信,本将军随后就到。” “喏!”郭旭和老郑同时答应一声,上马带着其他同伴一起向卑沙城而去,马蹄声中夹杂着阵阵羡慕的惊叫声。 半个多时辰之后,张焕大军抵达了卑沙城下。程名振早就带着一群手下在等候了,见到张焕就一脸惭愧的上前行礼请罪,王文度和孙伯益等人也都是一脸愧色。 张焕沉声道:“请罪的事稍后再说,程将军,先带本将军去关押那些高句丽人的地方看看。” “喏!大将军请!” 郭旭此人颇有些眼色,赶紧上来牵着张焕坐骑的缰绳,跟在程名振身后向那座关押俘虏的军营走去。 “这小子蛮不错的!”纥干承基看着郭旭的背影,喃喃了一句。 当夜倭人逃跑的时候,焚毁了军营附近的好多房屋,火势甚至波及到了军营大门外,烧毁了大门附近的栅栏。张焕赶到军营外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崭新的大门和栅栏,大门外还多立了两座箭塔,上面的唐军将士手持弓箭,时刻不停地注视着军营里面的情况。军营四周都被重重围着,西边靠近街道的栅栏外面,还扎起了百余座帐篷,看来日夜都有重兵把守在外面。 张焕停在大门外,向里面望了一眼,只见所有的房间门都紧紧关着,无数眼睛从窗户缝隙里看了过来,不管是大人小孩,眼神中几乎都充满了恐惧。 张焕收回目光,转头问道:“本将军那些手下的尸首在何处?” “这个……”程名振脸色十分尴尬,见张焕死死瞪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道:“启禀大将军,当日药草仓库火势太大,大门又被大火封死,等到扑灭了大火,里面的人几乎都……” 张焕断喝一声:“尸首何在?” 程名振吓了一大跳,赶紧躬身道:“大将军,尸首已经全都焚化收敛起来了。只是……只是残存的尸体也不多,且都烧得焦黑,因此只好混在一起焚化了。” 张焕紧锁眉头,闷声喝道:“带我去看!” “喏!大将军请!” 一行人在程名振带领下,到了药草仓库附近。仓库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有百余名高句丽百姓正在唐军监视下清理废墟,见到大队人马到来,纷纷躬身站在一边不敢抬头。 因距离大唐关内太远,不过能把尸首运回去安葬,故而程名振效仿张焕当初在西域那样,把尸首焚化之后用陶罐收敛起来,安放在仓库南侧数十步开外清理干净的一间大房屋里面。 房屋外面有数十人看守着,见到张焕一行过来,领头的赶紧上来见礼,张焕随意的点点头,大步向里走去。许是天气太冷,又或许是摆放了骨灰陶罐的缘故,房间里十分阴冷,一进房间,张焕就打了个冷颤,不禁伸手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程名振和王文度、纥干承基跟着走了进来,其他人都站在门外等候。 张焕缓缓扫了一圈长案上摆放的陶罐,低声问道:“死了多少人?” 程名振语气愧疚道:“三百二十七人,其中随军医师二十八人……” 张焕眼中闪过一片晶莹,看着身前的陶罐轻声道:“我送他们来这里养伤养病的时候,承诺说回京之后让他们退出军中,后半辈子过个安稳生活,没想到却是害了他们!” 程名振一直心怀愧疚,此时听见张焕这般说话,再也按耐不住羞愧之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末将无能,害的袍泽们丢了性命,请大将军严加治罪!” 张焕并未让程名振起来,淡淡问道:“那几个混入俘虏营的高句丽人,查清楚身份了吗?此外,逃往城外的倭人可曾查探到行踪?” 程名振满脸羞愧道:“末将无能,尚未查出那几人的身份!不过倒是有了些倭人的行踪消息,在大将军到来之前,前往东北方向查探的将士回报,那些倭人似乎遁入了百余里外的山林,那边山林陡峭,十分难以搜寻。” 张焕听完微皱眉头,一撩袍袖单膝跪地,郑重其事地向将士们的骨灰行了三个大礼,起身大步走了出去。王文度拍了拍程名振的肩头,跟在张焕身后出了房门。程名振长叹了口气,对着将士们的骨灰陶罐砰砰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直起身子静静地跪在房间里。 张焕再次来到关押高句丽人的军营外面,下令把所有的高句丽人都赶出房间,在军营校场上集合。经过一番鸡飞狗跳,剩余的高句丽人心惊胆战地来到了校场上,看着周围的刀枪林立,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喧哗。 看着人都到齐了,张焕对纥干承基道:“承基,你去问话吧,务必问出那几个人的身份!我去将军府等你的消息。” 纥干承基一拱手,语气平静道:“公子放心。” 张焕调转马头,在王文度等人的护送下,向着将军府而去。 纥干承基带着暗刺们走进大门,吩咐道:“李德禄,每次带十个人进来,某要分开询问,记得带几个顺眼的进来。”说完走到最近的一个房间前面,拉开门走了进去。 “喏!” 纥干承基走进屋子,找了一把破破烂烂的凳子刚坐下,就听见校场上传来一阵骚动,不一会时间李德禄就押着十名高句丽人走了进来,其中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个十来岁的少女。李德禄关上门之后,喝令这些人跪在地上,这些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看一眼大马金刀坐着的纥干承基。 纥干承基随手指了指跪在最前面的一个壮年汉子,用高句丽语问道:“你可知道,那晚潜入俘虏营的那几个高句丽人是什么人?” 这汉子惊讶于纥干承基的高句丽语说的这般顺溜,愣了一下才叩头道:“大老爷,小的就是个穷汉,哪里知道那些人做的事情啊?请大老爷饶命!” 纥干承基淡淡道:“拉出去砍了!” “喏!”李德禄走上前,不理那汉子哀声求饶,拖到门外一刀砍下了头颅。 房间里其他人见纥干承基如此凶狠,无不瑟瑟发抖,努力地把身子向后面缩,生怕被纥干承基点到。 纥干承基又指着一个老翁问道:“你知道吗?” 这老翁早就吓傻了,听见问话身子颤抖个不停却不答话,接着只闻得一阵尿骚味,竟然吓的失禁了。 “砍了!” 李德禄再次上前,把这死狗一样的老翁拖到门外,再次一刀砍下了头颅。 纥干承基接着连问四人,凡是摇头说不知,或者吓得不说话的,二话不说就喝令拉出去砍了。连杀六人之后,只剩下那少女和另外三个孩子,抱成一团不停地颤抖。 纥干承基却并未询问这四人,再次下令押十个人进来,这十个人都是壮年男子,被押进来后纷纷跪地求饶。纥干承基和刚才如出一辙,随便问一句之后,不等对方答话就下令拉出去砍了。接下来拉进来的人,也都没有老弱妇孺,全都是青壮汉子,不过下场却和开始那些人一模一样。 如此这般,连续斩杀了一百多人之后,外面校场上已经噤若寒蝉,房间里的三个孩童和那个少女也早已面如白纸。这时纥干承基不再下令抓人进来,微笑着看着那少女,语气温和地问道:“你,能告诉本官一些有用的消息吗?” 这笑容看在少女眼中,无异于恶魔的微笑,下意识地摇摇头之后,见纥干承基脸色一沉,赶紧叩头大哭道:“大老爷,小的真的不知道啊!不过也许孙三儿知道,小的曾经看见事发当晚,他鬼鬼祟祟的到处乱窜。” 纥干承基摸摸胡须笑道:“这才是好孩子,好了别哭!你出去,指认一下孙三儿就没事了,这三个孩子你也带出去吧。” 少女一愣,没想到竟然捡的一条性命,赶紧拉着另外三个孩子叩头道谢。 纥干承基微笑着摆摆手,李德禄走上前来,带着少女和三个孩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时间,那个叫孙三儿的精瘦汉子就被少女指认出来,被两名暗刺轻易擒住,带进了纥干承基所在的房间。 第350章 火焚山林1 “大将军,不知道纥干承基能否问出消息?程将军拷问了很多人,可是都一无所获!”将军府内,王文度放下酒杯,有些担忧的询问同样坐在炉火边饮酒的张焕。 张焕饮了一口热酒,放下酒樽吐了口气,淡然道:“别人问不出来本将军相信,纥干承基不可能问不出来。码头修建的如何了?何时能修好使用?” 王文度有些无奈道:“天气太冷,人手也不够,再者刘将军还下令,要和扬州码头修建的差不多,俗话说慢工出细活,进展十分缓慢。若还是那些人手,只怕来年秋天都不一定修得好,须得征召更多人手才行。” 张焕接着问道:“城中的高句丽人还剩多少?青壮大概还剩多少?” “仅剩一万四千多人,青壮更是不到四成。” “先征召这些人,码头的修建不能停下,每日食物管饱就是!对了,黑水靺鞨还有几千俘虏,回头本将军向皇上请示一下,把那些人调过来暂时使用。如果还是不够,让李浩瀚帮着想法子好了。” 王文度十分惊讶:“李浩瀚?那个契丹首领?” “没错!兀言奴儿的部族虽然灭亡了,依旧还有不少靺鞨部落逃到了偏远之地,就让李浩瀚去抓人来换兵器粮草吧!” 王文度倒吸了口凉气,李浩瀚最是贪财,若是知道抓奴隶能换来粮食兵器,那还不往死里去抓?张大将军此言一出,只怕靺鞨人就要灭种了!张大将军到底哪里看那些靺鞨人不顺眼,要把对方灭族亡种?只是王文度虽然心里疑惑,却根本不敢开口询问。张焕说了这番话之后也不再开口,只是端着酒樽,一小口一小口的喝酒取暖。 “公子,纥干承基大人回来了。”张焕一樽酒还没喝完,门外一名暗刺轻轻敲了敲门,向里面禀报了一句。 “进来。”张焕对门外喊了一声,转头看了看王文度。 王文度会意,笑着起身告退,走到门边的时候恰好和纥干承基迎头相撞,两人互相点点头,王文度出去后顺手关上了房门。 纥干承基走到张焕身前,低声道:“公子,问出来了。那几个人都是本地豪族子弟,曾经多次去过倭国,十分精通倭国语言,因此才能轻易煽动那些蠢货逃亡。其中一人的姐姐,竟然是泉男生的一个小妾。公子,泉男生屡次得罪于你,你看要不要……” “不必了!”张焕摇了摇头,“泉男生虽然和我起了争执,但是并非是为了私心,我不会借这个机会算计于他。” “公子高风亮节!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没问出来,那些倭人可能藏在哪里?” “那几个知道一点内情的家伙都是个小喽啰,仅仅问出了那几个人的身份,对那几个人带着倭人躲在哪里并不知情。不过适才程名振将军说了,在东北方向百里开外似乎发现了一些踪迹,于是在下询问了一些熟悉那边地形的高句丽人,有七成把握可以断定,那些倭人们躲在一个叫白石峪的地方!” 张焕精神一振:“说说那边什么情况。” “白石峪是个深幽狭长的山谷,入口处仅仅三丈多宽,而且山谷里和两侧山林都长满了树木,据说若是夏天走进去的话,根本看不见头顶的阳光。如今树叶虽然掉完了,我军若是贸然进攻,只怕也会被重重树林挡住。” “如此……”张焕低头沉吟了一会,起身道:“你去征集火油和易燃之物!” 纥干承基有些吃惊:“公子要烧山?” 张焕握拳道:“难道为了一群下贱的倭人,让将士们流血不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大火波及开来。” “喏!公子,那几个豪族子弟的家人怎么处置?” 张焕答非所问:“我会给泉男生去封信解释一下。让李德禄带人去白石峪小心查探一下,确认那些倭奴是否在里面。另外,让程名振来见我。” “喏!”纥干承基施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王文度到了大门口并未离开,而是低声向李德禄请教,程名振一直一无所获,为何纥干承基能这么快就问出消息。李德禄也不隐瞒,告诉说他去挑选第一批人的时候,就特意先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发现那个少女十分活泼,即便是被看管起来也不停地和周围的人低声说话,而且一看手和脸的肤色是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童,这样的少女平时肯定喜欢打探各种消息,而胆子必定十分的小,一吓就会竹筒倒豆子…… 李德禄一番话,只听得王文度茅塞顿开,这才知道程名振不是不努力,而是审讯的对象挑错了!程名振所挑选的对象,大都是些粗壮汉子,这些人几乎都是些粗鲁不堪的渔夫,哪里会留意某些人的异动,因此即便被严刑拷打也供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受教了!”王文度明白过来,心悦诚服的向李德禄行了一礼。 李德禄赶紧还礼:“王将军客气!” “大将军有事吩咐末将,先告辞了。” “王将军且慢!”纥干承基刚好走出来,见王文度准备上马离开,赶紧叫住了他。 王文度走过来问道:“可是大将军还有吩咐?” “是有一件小事。”都是老熟人了,因此纥干承基也不客气,拉着王文度走到一边,“公子让程将军来见他,有劳王兄去说一声。” 王文度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笑道:“举手之劳,承基兄放心。” “有劳王兄了!”纥干承基道了声谢,对李德禄传达了张焕的命令,然后对王文度拱手道:“某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纥干承基离去后,王文度转头看着将军府大门笑了笑,也带着几个护卫上马而去。 李德禄则赶紧带了三十名暗刺,策马向城门处赶去。 “程兄,你这又是何必呢?当夜事发突然,又风雪漫天,难免会疏忽一些!如今正该打起精神,追剿那些倭人才是!” 程名振依旧直直的跪着,听见身后传来王文度的声音,叹了口气也不回头依旧跪着。 “大将军让你过去,想必是要商讨追剿事宜!” “什么?”程名振霍然回头,“大将军没有责罚末将的意思?还准备让末将领兵?” “当日进攻卑沙城你浴血奋战,大将军也是看在眼里的,事后还数次称赞于你,让你多跪一阵子,也是敲打提携的意思。”王文度说到这里,走过来拉起程名振,对着骨灰陶罐拱手道:“程兄只要替兄弟们报仇雪恨,他们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 “多谢王兄教诲!”程名振对着骨灰陶罐行了三个大礼,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大步走了出去。 王文度走出房门,只见程名振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街角处,笑着摇摇头,向着关押高句丽人的军营而去。 一个多时辰之后,王文度和两千唐军押着挑选出来的高句丽人,出城前去修建码头,剩下的高句丽人则被放回家中,不过严禁随意外出,每日粮食也由唐军统一配给。上次城破之后,城中七成青壮汉子已经丧生,大前天又有数百人跟着那些倭人逃逸,因此王文度费尽心思,也才仅仅挑选出来了两千七百多人,而且有六七百人都已经接近五十岁了。这样一来,留在城中的高句丽人仅仅才一万两三千人,而且九成都是老弱妇孺,即便打开城门让他们逃跑,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那些高句丽人被回家之后,纥干承基在已经升为陪戎副尉的孙伯益配合之下,挨家挨户收缴火油硫磺等物。这次行动十分的顺利,没有一户人家胆敢推诿不给,更没人胆敢反抗,有个大商人一人就交出来了五百桶火油,据说此人一直暗中和新罗百济做火油生意,最后一共获得了七百多桶火油,以及数十斤硫磺硝石。 戌时初,李德禄一行才赶了回来,确认那些倭奴确实在白石峪中,张焕随即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次日卯时,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唐军就开始生火造饭。辰时,当红彤彤的阳光从东面的海天交接处冒出来的时候,张焕率领本部五千人马以及城中的五千唐军,在十几名熟悉道路的高句丽老猎人带领下,向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阳光越升越高,积雪开始加速融化,使得气温更加寒冷。张焕不顾寒冷严令加速行军,经过将近两个时辰的赶路,程名振率领的前锋已经到达了白石峪,迅速封锁住了西南侧出口。等到张焕赶到的时候,程名振已经带着向导爬上了山谷一侧的山林,准备居高临下观看山谷中的虚实。 张焕策马登上山谷入口处的一个小山岗,发现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就连山谷里也遍生树木,许是因为树木太过茂密的缘故,山谷里面竟然没有降下多少积雪。 下了山岗,张焕找来几名向导询问:“另一侧出口在何处?” “将军,另一侧出口在四十里开外呢,要绕过很多小路才能到达。” “除了两侧出口,可有其他出路?” “将军,绝对不会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猎人断然摇头,“白石峪两侧都是山林,山谷里面也长满了树木,除了猴子可以山谷里面爬上山顶,人是爬不上去的。” “大将军,大将军!” 张焕正要接着问话,程名振连滚带爬从山谷上面滑了下来。 第351章 火焚山林2 张焕转过头,看着程名振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大将军,末将向下眺望的时候,发现有不少人仓皇向山谷深处逃逸。可要派人去抓几个活口?” “不必了,山谷里面错综复杂,倭人抢了不少弩箭,难免给兄弟们造成不必要的伤亡。程将军,你带一千人马,由这几个向导带路,绕过小路前往东北侧,封锁另一侧的出口。到达之后快马回报!” “喏!”程名振大声答应,让人把几名向导绑在马上,带着两千骑兵轰隆隆而去。 张焕指着山谷口处的树林喝道:“孙伯益,给你一千人,一个时辰之后务必把谷口三十丈之内的树木全部砍了!” “喏!” 孙伯益抱拳应了一声,提着一把宣花大斧,挑选了一千名膀大腰圆的士卒,个个提着从城中收集的斧头柴刀,冲着谷口处的树林奔了过去。不一会儿时间,就听见了叮叮咚咚的伐木声,木屑飞溅中,大片树木轰然倒下。 张焕这次准备十分充足,除了携带引火物和斧头柴刀,还专门带了近千把锄头木铲。接着他分别派出五百人,带着锄头木铲和斧头柴刀,从山谷两侧铲雪堆积起来,同时砍伐掉靠近山谷山坡的树木,从而形成一条天然的隔火带。 三四里开外的山谷左侧山坡上,一个瘦猴一样的少年藏在一颗大树后面,目光炯炯的窥探着谷口的唐军。把唐军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之后,这少年麻利的下了大树,手脚并用抓住树枝山藤,一溜烟留下了山谷深处。这里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从身上的穿着看来正是那些从卑沙城逃出来的倭人。其中有几人虽然外面穿着棉袍,但是从微微敞开的领口里露出的衣衫样式看来,这几人显然正是煽动逃跑的那几个高句丽人。见到这少年回来,一个矮矮胖胖的倭人厉声询问了几句,少年指着山谷出口的方向,叽叽呱呱说了一通。 这矮胖倭人听完后瞪大眼睛,转头询问道:“金君,那些残暴的唐人想做什么?” 被询问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这男子身材瘦削,相貌很是俊秀,肤色比起周围的倭人也白了许多。听见询问,他沉吟一会道:“难道唐军准备砍掉所有的树木,然后杀进来不成?” “金翰兄此言小弟不敢苟同,唐军绝对不会这么笨!”旁边一人摇头反对,“这白石峪长达数十里,想要砍掉所有的树木,没有几个月怎么可能?依小弟看来,只怕唐军在谋划什么毒计。” 叫金翰的瘦削男子侧耳听着阵阵伐木声,皱起眉头问道:“申御贤弟,你估计会是什么毒计?” 申御不假思索道:“若是在下为唐军主将,只须把两侧谷口一封,一把火就能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听了此言,不止是金翰,其他几名高句丽人都惊呼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惊叫什么?”金翰几人用的是高句丽话,矮胖倭人听不懂,赶紧抓住申御的袖子询问。 申御眼中闪过浓浓的厌恶之色,不着痕迹的拍掉这倭人的手,却并未回答,而是抬头看向金翰。 金翰笑看着这矮胖倭人,用流利的倭国话答道:“他们听说来了几千唐军十分担心,故而惊呼出声。井上浩头领,陷阱挖得如何?” 井上浩一脸鄙夷道:“难怪你们几十万军队都打不过唐军,原来都是些胆小鬼!” “你说什么!”申御等人勃然大怒,齐声向着井上浩呵斥。 井上浩冷哼一声,右手伸向了腰间的刀柄。 金翰眼中冷色一闪,摆摆手阻止了同伴,示意井上浩接着说。 井上浩瞪了一眼那几人,歪着脑袋道:“放心吧,本头领的手下有不少猎户,挖设陷阱都是能手,两侧出口附近挖了很多陷阱大坑,唐军要是敢冲进来必然掉进陷阱,到时候就等着被我们射成刺猬吧!猿一,继续上去查探,唐人若是有动静就下来告诉我。” 那个瘦猴一样的少年答应一声,仍旧揪着树枝枯藤,顺着陡峭的山坡爬了上去。 井上浩看着少年爬上高处的一棵大树,用不善的目光看了看几名高句丽人,转身向不远处的一群同伴走去。 申御咒骂道:“该死的倭人!若非我们相助,他们怎么能逃出来?竟然敢对我们如此无礼!” “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金翰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你们说,唐军真的敢纵火焚山?这可不是一片小山林,而是方圆数百里的森林啊!若是那名唐军首领敢这么做,难道不怕会被大唐皇帝问罪?” “唉!但愿如此,我等一死事小,若是这些倭人也死完了,难免坏了二公子的大事!” “是啊!二公子若是能逃脱,短时间也只能使用这些倭人了!” “但愿二公子能顺利逃出平壤城……” “胡说什么呢!二公子既然能从平壤城送信给我们,肯定能顺利脱身!” “这可难说……” “你胡说什么!” 金翰瞪眼喝道:“好了好了,别吵了!若是唐军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放火焚山,我们十有八九难道此劫,你们还在窝里斗!唉……应该逃得更远一些的。佛主保佑,大唐人不要发疯火焚山林!” 这几个高句丽人都是豪门子弟,金翰的一个姐妹甚至是泉男生的小妾,然而即便如此,他们这几人却都是泉男建的人,都是为建立‘大高句丽帝国’而狂热的家伙。当日卑沙城破,他们和其家族都偃旗息鼓潜伏下来,表面上十分老实,因此并未被唐军赶尽杀绝。大前天午时,金浩忽然接到泉男建用海东青送来的急件,这才得知平壤城已经沦陷,高句丽社稷宗庙已经被毁去,而泉男建依旧藏身于城中伺机脱身,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金翰等人嚎啕痛哭过后,才接着继续看信。泉男建在信中还说了,若是逃出平壤城,会带着不甘屈服的高句丽人长期反抗残暴的唐军,只是唐军封锁严厉,短期内想要召集人手十分困难,因此让他们想法子煽动卑沙城的倭人俘虏们逃跑,到时候也可以有一只不小的力量。 正因为泉男建这封信,金翰等人才悍然动手,潜入军营挑唆倭人们逃跑,并且带着他们来到了白石峪。之所以选择来到这里,是因为这里的地势易守难攻,即便被唐军发现也有逃跑的机会。来到白石峪峡谷,金翰就让那些倭人暂时的头领井上浩在入口处挖陷阱,没想到如今作茧自缚,若是唐军真的悍然火焚山林,唯一的下场就是被烧成焦炭! 几个高句丽人正在向佛祖祈祷,那个瘦猴少年面色兴奋的再次溜了下来,跑到井上浩身前叽叽呱呱说道:“头领大人,有几十个唐军掉到陷阱大坑里去了,肯定是活不成了,唐军已经暂时停下了砍伐山谷里的树木。” 金翰等人互相看看,脸上都十分兴奋,只恨不得也爬上去看看唐军的惨状,无奈却没有那个本事。 与此同时,山谷外面的张焕沉着脸,看着陷阱里拖出来的二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唐军尸体,冷冷下令道:“差不多了,不必再砍树了!这里留下五百人,其他人帮着铲雪堆积防火沟。” “大将军,只留五百人,万一倭人们冲出来怎么办?” “无妨!”张焕语气轻蔑,“给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即便敢冲出来,本将军这五百人也能把他们杀个落花流水!” “喏!” 随着张焕一声令下,此前伐木的那些将士们纷纷换了木铲,向着山谷两侧而去。 张焕奔上一座小山岗,目光冰冷的盯着幽深宁静的山谷,始终一言不发。 一个时辰之后,程名振派人来报,说白石峪东北出口也被封锁,他赶到的时候有几十个人正准备去山谷外面,一下子被抓了个正着,所有的人都被当场格杀。程名振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不会让一个人从那边出口逃出去。 “你回去告诉程名振,若是大火烧到了那边出口处就马上撤离,万万不可为了多杀几个倭人,白白葬送将士性命!” “喏!”来人答应一声,换了一匹马向着来路飞奔而去。 纥干承基策马来到张焕身后,低声道:“公子,稍后不妨先招降,若是倭人肯投降自然最好!火焚山林这事十分严重,到时候皇上肯定会加以重责,着实不利于公子的前程。” 张焕淡淡问道:“你觉得,他们会投降吗?” “这个……为了公子前程,还是试一试吧。”纥干承基挠挠头,显然也没什么信心。 张焕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道:“那就试一试吧。” 即使有几千人同时砍伐树枝、铲除积雪堆积防火沟,也一直忙到了夕阳落山时分,才勉强把山谷外侧清理出了一道一丈多宽的空白地带。为了确保火势不会扩散,张焕还特意每隔一段距离安放一名唐军,随时准备灭掉蔓延过界的火势。 申时,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张焕悍然下令放火焚山! 第352章 火焚山林3 黄昏时分,箕子城城北的一条街道上,一个身穿灰色短袄、相貌及其普通的汉子看见迎面一队唐军走过来,赶紧和街上其他高句丽人一样侧身闪在路边躬身站立,等到唐军过去后匆匆离去。 这两日泉男生和金熙泽费尽心力的安抚人心,李世民也颁布了好几道安民告示,声称唐军绝对不会在城中为非作歹,命令所有的店铺速速开门做买卖,以满足城中百姓之需求。刚开始只有几家店铺在金熙泽的授意开门做起了生意,当其他商人发现平安无事的时候,也都战战兢兢地跟着打开了门,没想到果真没有一名唐军将士上门骚扰。消息传开之后,城中所有的店铺一天之内全部开了门,百姓们见到这一幕也都纷纷走上了街头,城中一改前两日的冷清,变得有了一些人气,民心暂时安定了下来,泉男生和金熙泽总算是大大的喘了口气。 穿着灰色短袄的汉子走到一家米店门口,转头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人跟着,迅速闪身走了进去。里面的几个伙计见到这汉子进来,赶紧凑到门边向外窥视,这汉子径直走到里面房间,一个掌柜摸样的男子见他进来,向外面的伙计问了几句话,挪开了墙角的一口大木柜,地上露出了一个倾斜的洞口。这汉子攀住洞口溜了下去,等他消失在下面之后,掌柜依旧把木柜挪回原位,然后迅速把堆放在墙角的十几口满满的米袋扔了进去。 短袄汉子下了洞口,顺着一条漆黑的甬道向前走了百步开外,甬道尽头出现了灯光,这汉子吐了口气走上前去。灯光下面是一道小小的木门,几人手持弩箭正对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见到短袄汉子走过来,纷纷放下弩箭打了声招呼。随后一人拉开了小木门,短袄汉子道了声谢,低下身子走了进去。里面又是一条甬道,走到尽头和刚才没什么区别,如此拐来拐去走完了四条甬道,这短袄汉子终于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地下大厅,里面或蹲或站待着五六百人,不过却没人开口说话,见到短袄汉子走过来,很多人只是抬头看一眼,就依旧偏过头默然不语。 短袄汉子穿过大厅,走进了一个戒备森严的房间,里面赫然坐着泉男建、姜炫燮和成老鼠三人。 原来当日夜里,成老鼠正在王宫到处杀人,猛然见到暗刺杀了进去,瞬间就损失了数百手下。成老鼠以为是泉男生鸟尽弓藏,赶紧带人撤离王宫,没想到出来不久就被泉男建堵个正着,无奈之下只好转而投靠,并且带着泉男等人建藏匿在了地下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这儿是成老鼠精心为自己准备的退路,和其他地道完全没有连接,因此唐军当日杀入地道并未发现他们。危机暂时过去之后,泉男建欣喜的发现几名侍卫竟然把自己偶尔用来传递消息的几只海东青也带了进来,赶紧抱着一丝希望放出海东青向卑沙城的金翰等人传信,让他们挑唆那些倭人逃跑,反正那些倭人也逃不回去,倭人头脑又十分简单,刚好能被自己利用,有这样一支力量在手里,就能召集更多的高句丽人聚集起来对抗大唐。 “外面什么情况?”泉男建见到这短袄汉子,马上出言询问。 “公子,泉男生和金熙泽不遗余力安抚民心,李世民又下了几道安民告示,城中十分安定。不过唐军依旧限制出城,想要混出去十分困难,只好再等等了!” 泉男建怒道:“那两个王八蛋!总有一日,本公子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姜炫燮揉揉疲惫发红的眼睛,问道:“唐军可有继续捉拿我们?” “没有,可能唐军以为我们已经……” 姜炫燮这才劝慰泉男建:“公子息怒,既然是这样,李世民离去之后,我们就必然有出城的机会。一旦逃出城去我们马上去和金翰他们汇合,唐军再是厉害,岂能深入山林追杀我等?只要我们坚持下去,不停地袭扰击杀唐军,就会有更多的百姓支持我们,将来未尝不能恢复国号!” 泉男建点点头:“姜先生说的是,只是……不知金翰他们有没有成功煽动倭人逃跑呢?” 姜炫燮有些犹豫道:“这个……金翰此人智谋非常,下官也见过一面,按理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成老鼠静静坐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听到姜炫燮描绘的‘前途’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 泉男建和姜炫燮念叨金翰的时候,白石峪峡谷之内已经烈火滚滚,两面山坡上的积雪迅速融化,山坡上的树木很快也跟着燃烧起来,黑烟冲天而起,几十里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山谷内早就乱作一团,几千人狼奔豕突的向东北方向的出口奔逃,无奈谷中树木林立,道路十分狭窄,一片人仰马翻之下,不少人被同伴活活踩踏致死。 金翰和申御披头散发跟着人群仓皇奔逃,一边跑一边大骂唐军残暴无道,竟然胆敢放火焚烧山林,另外几个高句丽人却不见踪影。刚才那个叫猿一的倭人少年从山坡上冲下来,大喊大叫着唐军放火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然而随之而来的浓烟滚滚却清楚明白的告诉众人,唐军将领竟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了区区几千人,放火焚烧方圆数百里的山林了!直到大火冲天而起,人群才如梦初醒,一窝蜂的向着另一侧出口奔逃,恐惧之下,没有一个人仔细想想那边出口处会不会也有唐军封锁。 “程将军,起火了!起火了!”东北侧出口处的山岭上,一名唐军将士看到西南方向黑烟滚滚,连滚带爬地冲到程名振身前大声嚷嚷。 程名振精神一振,一骨碌站起身来,从背后靠着的大树上取下头盔戴上,抓起大刀高声喊道:“儿郎们,准备杀倭奴了!本将军可是对张大将军保证过,决不让一人逃脱,尔等记住了吗?” “不让一人逃脱!” “不让一人逃脱……” 程名振带来的都是右卫军将士,此前被那些倭人逃脱,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时纷纷挥舞着兵器怒声呐喊。 “好!”程名振满意的大喝一声,“刀盾手在前,弓弩手在后,准备迎敌!” “喏!”两千唐军齐声答应,迅速在山谷出口处集结阵列。 程名振则带着几百弓箭手爬上两侧山岭,向着西南方向,只见那边火势越来越大,顺风而来的是阵阵隐约的惨叫惊呼声。程名振知道倭人即将到来,用力把手中长刀向地上一插,摘下了背上的强弓,搭箭对准了峡谷之内。 西南侧出口处大火漫天,再加上出口向里不远还有大量倭人挖的陷阱大坑,根本不可能有人冲出来,故而张焕早就带着五百左武卫将士退到了百步开外,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大火。将士们也都收起了弩箭,目光复杂的看着张焕的背影,仅仅为了那近百名伤病号,就悍然下令焚烧山林,把几千人活活烧死,此举不可谓不毒辣!然而这些左武卫的将士们却丝毫没觉得张焕有什么不对,更没有人出言指责,毕竟张焕此举是为了减少麾下将士伤亡,这么护短、而且体恤手下的将领谁不喜欢?因此袍泽们的仇虽然报了,将士们却并不怎么开心,更多的是担心张焕此举惹得皇上雷霆大怒,将来会不会被皇上罢官问罪! 张焕却并不在意这个,从他决定放火焚烧山林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此举会引来李世民的雷霆大怒。只是为了区区几千低贱的倭奴,让麾下将士强攻白石峪峡谷,无论如何张焕都不可能答应!再者张焕此举也是为了震慑一下倭国,这种大事无论如何都会传播出去,在倭奴们心里留下个‘心狠刽子手’的称号,更加有利于率军将来渡海东征!更重要的是张焕十分确信,这次纵火焚山虽然会激怒李世民,但是自己最多就是罢官还乡,过几年必然还会起复。 其实张焕此举还有和李世民赌气的意思:征召高句丽人修建唐直道,可以长期牢牢控制西域,可谓是千秋功业,皇上你清楚利害关系,当初也是动心了的,还把我张焕抛出去投石问路!没想到一遭到朝臣们反对,皇上你就退缩了!我索性做出这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给你个借口罢免我的官职,我回到扬州造造大海船好了。 张焕转头看着箕子城的方向撇了撇嘴,继续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大火。 这场大火足足燃烧了两天两夜,白石峪峡谷被烧成了一片灰烬,逃入峡谷中的倭人无一逃脱,侥幸逃到东北出口的也都被程名振一一斩杀,那几个高句丽人还没跑到出口处,就被倭人踩踏致死。其后几十年间,白石峪峡谷都是鬼气森森,据说大白天都能听见鬼哭神嚎,最是胆大的猎户也不敢轻易进入。 张焕回到卑沙城之后,下令把金翰几人的家人全部拖出去斩首,一下子又斩杀了七百余人,然后向李世民原原本本的禀报了这件事。 当天夜里,消息就传到了箕子城,李世民得报后雷霆大怒,又有泉男生等人在一边哭诉,当即就下令免除张焕一切官职,并且亲自前往卑沙城问罪于张焕。 第六卷 饮马红海畔353-400章 第353章 惊讯 碧绿无垠的草地上,大片大片的牛羊顶着强烈的阳光,无精打采的迈着步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青草。不远处的碎叶水边上,几个突厥打扮的壮年牧民牵着马儿正在饮水,清澈的河水中,几名孩童脱得溜光正在戏水,不时把河水泼洒到岸边的大人身上,引来阵阵善意的笑骂声。 笑闹一阵之后,几个大点的孩童向河对岸游去,剩下一个五六岁的小童羡慕的咂咂嘴,看着几个同伴游到对面欢呼雀跃的样子,这小童悻悻的偏过头去。没想到这一偏头,恰好看见一只螃蟹正在顺着河岸浅水处向上游而去,小童大喜过望,赶紧蹑手蹑脚向螃蟹走去。这只螃蟹十分狡猾,小童几次伸手都被它躲了过去,而且越游越快,很快就带着小童向上游前进了数十步,然后上岸钻进了一尺多深的绿草里面。 “啊哈,上岸了看你还往哪跑!”小童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悄悄的伸出小手拨开了面前的草丛,猛然间,一个浑身是血、穿着盔甲的大唐人呈现在了眼前!小童猝不及防之下,只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牧民听见小童的哭声,赶紧飞奔过来,当看清楚眼前的情景时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老成点的牧民伸出手触了触地上这人的鼻息,发现这人竟然还活着,赶紧飞奔过去拿了一只布袋过来,打开后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瓷瓶,上面赫然显示出‘终南山药厂’五个大字。 这牧民拔开瓶塞,吩咐同伴打来水清洗完伤口,有些不舍把瓷瓶里所有的药粉都撒在了这大唐人的身上,然后抬头问道:“大伙说说,这人怎么办?” “滕格鲁,这人身上的盔甲很好,一定是大唐的大官,我们应该把他送去碎叶城大都督府。” “你说的很对,就这么办吧,去把牛车赶来。” 不久之后,一辆牛车载着这个昏迷不醒的大唐人,向着数十里开外的碎叶城而去。 一天后,午时时分,典合城外,且末河畔。 蜿蜒的河流边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搭建着一座巨大的水车,源源不断地把河水抽送到巨大的毛竹做成的管道里,这些毛竹管道紧紧连接着河岸上木屋里的水力纺织机。每座纺织机只有两人操作,效率却出奇的高,随着锭子的快速转动,一匹匹洁白的棉布露出了雏形,每当纺织工纺出一匹布,马上就会被另一人整齐地叠放起来,同时用纸笔记录一笔。河岸以南数十里的河段上,矗立着近千座木屋,也就是说足足有近千架水力纺织机日夜不停地工作着。从这些纺织工的相貌打扮看来,不但有汉人、突厥人、吐蕃人和回纥人,甚至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异族女子,这些女子手上动作十分麻利,全都穿着大唐人的衣服,说着流利的大唐官话,显然已经来到这里很久了。 纺织工们热火朝天的干着活儿,浑然没有留意宽达三丈的石子路上,一辆马车在数十人的护送下,正从典合城的方向缓缓而来。这辆马车十分宽大豪华,车帘竟然是上好的丝绸所制,而拉车的四匹马竟然都是伊州名驹!虽然这几年前焉耆王国相马大师休勒思在伊州培育出了数以万计的良驹,焉耆内附大唐之后,又有几名养马大师到了伊州,如今的伊州每年都可以出产良驹近万匹,但是这种良驹价钱依旧十分不菲,像拉着这辆马车的马匹,最少也要二百两贞观宝钞。一般人谁舍得花这么大的价钱买来良驹却用来拉马车,而且敢用四匹马拉车的最少也要官居刺史郡守,故而单单从拉车的马匹看来,这辆马车主人的身份已经是昭然若揭。 果然,马车到了近前,凡是看见的人纷纷躬身行礼,口称刺史大人。到了河岸边上,车帘微微一掀,几个可爱的小脑袋凑了出来,叽叽呱呱的议论起来,有的说就在这里玩,有的说去上游水更干净。接着一个大人的声音说了句什么,于是马车继续向上游而去。到了上游第一个木屋前方数十步开外,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五个孩童大呼小叫的跳下了马车,向着河边冲了过去,随行的一个黑发碧眼的女子赶紧跳下马跟了上去。 “呵呵,这群小东西!这阵子天热,玉儿不许他们出来乱跑,可是憋坏了。这下可好,个个都成了脱缰的野马了。” “哼!都是你惯的!俗话说说严父慈母,在我们家却反过来了。还不赶紧跟过去!” “哈哈,遵命,娘子息怒!” 随着几句打情骂俏声,一名身穿青色儒衫的俊秀男子跳下马车,顺手取下脚凳,从马车上扶下一名小腹微隆的女子。这女子明媚皓齿,相貌清秀中带着一丝妩媚,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宫裙衣衫,十分的清丽脱俗。这女子一下马车就抬头看看头顶的艳阳,摸着小腹皱皱眉头。青衫男子赶紧点头哈腰的取来一把伞,砰的一声撑开之后,高高的遮挡在女子头上,对着女子笑了笑。 女子笑着推了他一把:“好啦好啦,你去看着小东西们吧,就会做戏给我看。丽娜,你来吧。” 一个眼睛湛蓝、身穿粉色长裙的绝美少女答应一声走上前来,从青衫男子手中接过伞。 青衫男子凑到白衫女子耳边,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女子脸色一红,没好气的啐了他一口。青衫男子哈哈一笑,转过身向河岸边走去。 粉裙少女笑着问道:“义母,我们要过去吗?” 白衫女子指着十几步开外的一棵大树:“不去河边,去树下面阴凉。” 粉裙少女点头答应一声,转头对身后笑道:“丽丝,你和我陪着义母过去,其他人散开乘凉吧。” 一个长的一模一样、不过却穿着一身绿色长裙的绝美少女嬉笑着走过来,若非两人身上的衣裳颜色不同,只怕谁都分不出来谁是谁。两个少女扶着怀孕的女子,慢慢走到大树下,早有人从马车上搬来竹编的靠椅,这女子看着走向河边的青衫男子笑了笑,坐上去缓缓闭目养神起来。 青衫男子走到河边的时候,五个孩童早已经除去鞋袜,跳进河水中开始寻找螃蟹小鱼。开始跟上去的那黑发碧眼的女子生怕出意外,也除去鞋子,穿着袜子就准备下水。 青衫男子走过来笑道:“丽玛,这边我照看着,你去和影儿一起乘凉吧。” 这名叫丽玛的女子答应一声,有些不情不愿的转过头,向那棵大树下走去,走到中途回头一看,青衫男子已经除去鞋袜跳进了水中,和几个孩童玩闹在了一起。丽玛微微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大树下,和双胞胎少女低声闲聊起来。 五名孩童中,有两名是女孩,看上去瓷娃娃一般,大概都是八九岁的摸样。三名男孩年纪也相仿,长得也都十分清秀,其中一个皮肤十分白皙,眼珠子微微有些发绿。三个男孩顺着河边的草丛缓缓寻找,两个女孩却凑到青衫男子身前,嚷嚷着要爹爹给抓一条鱼儿玩玩。 “好嘞,看爹爹的!” 青衫男子笑着答应了,背着三个男孩的方向,也顺着草丛慢慢寻找。走出几步开外,男子眼睛一亮,蹑手蹑脚凑到一块石头附近,双手伸过去捂住那块石头的缝隙处,然后缓缓一抬石头,一条小鱼仓皇逃出来,却一下子被抓了个正着。 “哈哈,看看这是什么!”青衫男子十分得意,举着手中的小鱼向女儿们炫耀。 “哇。爹爹好厉害!我要我要!”两个小女童大喜,都扑上来抓着青衫男子的胳膊,试图抢到那条小鱼。 青衫男子猝不及防之下脚下一滑,顿时哗啦一声倒在水中,那条小鱼儿愣了愣,摇头摆尾游向了深水处。 听见水声,树下的几名女子纷纷看了过来,然后就是一阵窃笑。三个男孩也跑了过来,看着爹爹大笑不已,却没人伸手去拉。 青衫男子爬起身来也不生气,揪了揪两个女儿的小脸颊:“哈哈,这下子完蛋了吧?” “爹爹,再抓啊!” “好好,我再去抓!” 青衫男子揎起袖子,正准备再给儿女们露一手,这时从来路飞奔而来一匹快马,马上骑士远远就喊道:“张大人,契苾何力大都督急件!” “丽玛,来看着他们!”青衫男子对大树下喊了一声,匆匆跳上岸,向着信使走去。 青衫男子看完信件,握拳怒道:“王玄策重伤,使团全军覆没!真是可恶!” “张大人,现在是否回城?” 青衫男子点点头,对着大树下喊了一声:“影儿,有急事,我要马上回城,晚点过来接你们。”不等回答,就随便牵过一匹马,带着几个人向城中飞奔而去。 树下的影儿叹了口气,不满的低声嘟囔了几句,转起身边的瓜果狠狠地咬了一口。 第354章 张焕的这几年 宽阔的大路上,青衫男子一路疾奔,看见的人无不惊讶非常,有的人甚至揉起了眼睛。刺史大人自从来到典合城,行为举止无不温文尔雅,即便是前阵子且末河发洪水,都已经波及到了河岸上的水力纺织机,大人依旧安然若素的指挥大伙儿抵抗住了洪水,今儿这是怎么了? 城池已经扩大了五六倍的典合城南门外,一个唐军小头领打扮的汉子正跺着脚,不停地向着路上张望,看见青衫男子一骑绝尘而来,赶紧上前道:“张大人,契苾何力大都督的信使正在府衙等着,大人在哪里见他?” “就去府衙见他。”青衫男子并未驻马,话音未落,骏马已经奔出了几张开外。 小头领也赶紧爬上马背,紧紧跟了过去。 这青衫男子正是张焕,如今的典合城刺史。 四年前,也就是贞观十七年,为了追杀逃跑的倭奴,张焕悍然火焚山林,随后又下令斩杀了卑沙城中数百高句丽人,被杀的人中,就有刚被封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的泉男生小妾的家人,而张焕只是轻描淡写的给泉男生去了一封信,信中毫无道歉之意。泉男生随后求见李世民哭诉了一场,李世民正要使用泉男生安稳人心,而且出发前还特意叮嘱过张焕谨慎行事,没想到张焕却闹了这一出。李世民当即大怒,马上亲自前往卑沙城责问张焕。走到半路,李世民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想着若是张焕能诚恳认错,再勒令他向泉男生赔礼道歉,那么就可以从轻发落。没想到见面之后,张焕毫无悔改之意,还和李世民争执了一番,言语中多有冒犯之意。李世民一下子火气又上来了,当即罢免了张焕一切官职,勒令其回乡思过。 张焕随即回到长安,在一片惊叹惋惜声中带着妻小家人回到了江都县,并且在回乡的第三个月正式迎娶了苗影。 其后的两年时间里,张焕寸步未出扬州府,大多数时间都和家人在一起共享天伦,或者和已经升任为扬州府长史的曹岩流连于山水之间,此外还时常和漕帮的陈蝶兰一起督造更大更快的海船。在这两年中,潮帮造船厂造出了七艘仅次于前朝龙舟的大海船,这种平地大海船速度不快,但是足够宽大,每艘可以载千五百人之多,已经先后前往倭国和南洋等地运送货物,完全验证了其安全性能。 回乡第三年的春季,张焕带着苗影和妙玉一起驾船出海,前往南洋和兄长张仲坚所建立的扶余国(即琉球一带)转了一圈,实地观看了当地大唐人的棉花种植园。由于西域的棉纺业高速发展,带来了巨额利润,被无数人眼红不已。然而朝廷严禁私人在西域参与棉花种植加工,因此这些年前往南洋开荒种植棉花的大唐人多达数万人,再加上他们带去的奴隶奴仆,短短几年时间里,南洋几座群岛上就多出来了近三十万人。为了抢夺荒地开拓种植园,当地的土著要么被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全部赶尽杀绝,要么被直接抓来做奴隶开荒。 贞观十七年的时候,长安有名的青皮头领李保通过周二虎的举荐,被张焕派往了南洋一带。此人为人心狠手辣,手段又十分狡诈,带着一群奴隶贩子很快就站稳了阵脚,掌控了无数棉花种植园。张焕到达南洋的时候,李保手中已经掌握了数十万亩种植园,手下也有四五万人之多,在当地可谓是名声赫赫,不过并没多少人知道,李保看似威风不已,其实大多数的种植园都是漕帮所有,其精锐手下也多半都是漕帮的人,换句话说这也是张焕为了防止李保作出的一些限制手段。不过李保并无多少不满之处,反而对张焕十分感激,如今在这边可谓是一方诸侯,比起当初在长安做青皮头目,简直是天上地下了。张焕和李保见面之后,私下里秘密谈论过好几次,不过并无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张焕踏上归途之后,李保忽然下令再次大肆捕杀土人,做得好的给与重赏,再次掀起了捕杀土人的一波热潮。据说到了当年年底,靠近城池方圆百里之内,除了种植园的奴隶,根本看不见一个活着的土人。 张焕回到扬州已经是贞观二十年的十一月了,回到扬州,却意外的见到了图尔坎和儿子张迈。 原来一个多月前,图尔坎就带着前往长安参加科举的百余突厥子弟,前往长安拜见李世民,提出要带着儿子前往江南一游,寻找适合部分突厥人内迁的地方。李世民稍稍和朝臣们商议了一下,就准许了图尔坎所请,派出礼部官员随行下江南。 这些年投靠大唐的突厥人九成都住进了房屋,开始了农耕生活,彻底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再加上种植棉花带来的利润,家家户户都过上了红火的好日子。而且在朝廷的‘大力帮助’,在突厥人居住区全都开办了学堂,和大唐关内各地一样,书籍纸张都免费使用,教授的内容和关内各地一模一样,李世民还几次下诏鼓励突厥人参加科举。如今安稳日子过上了,突厥人无不想着让子孙后代出人头地,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参加科举做官,于是几乎家家户户都把适龄孩童送往学堂,甚至就连很多大人都开始努力学起了大唐语言和礼节习俗,人人都以说一口流利的大唐官话为荣,以和大唐人联姻为荣。 突骑施人本来就是突厥的一个分支,对同胞们的红火日子十分羡慕,也跟着种植棉花、修建房屋定居。只是图尔坎这一支突厥人备受朝廷看重,不管是和大唐关内交易棉花还是牛羊等物,价格都给的很高,而突骑施人往往交易价格都要比图尔坎率领的突厥部落低三成,有时还会被西域都护府加以封锁。 如此巨大的利益反差,直接导致突骑施人有了内附大唐的想法,突骑施可汗贺逻施召集部众多次商议之后,决定跟随图尔坎这一支突厥同胞的脚步,举族内附大唐。贞观十九年的夏季,贺逻施可汗率领族中贵族高官,前往长安拜见李世民,正式内附大唐。李世民对贺逻施等人封官进爵,同时命令贺逻施的部众内迁到瓜州、敦煌一带,所有对待都和图尔坎的部众一模一样。到了次年春季,也就是贞观二十年的春季,贺逻施在甘泉水附近亲手播下了第一粒种子,预示着突骑施人也正式告别了游牧生活。 有了这两个榜样在前,再加上唐军在西域各地强大的军事实力震慑之下,焉耆、龟兹等小国当年纷纷跟着内附。如今在西域,除了吐火罗(即大月氏)以及边远处的几个芝麻小国,再无一个独立完成的王国了。吐火罗国王潘塔里奥几年前就派出使者阿克夏拜见了张焕,随后还派使者前往长安参见李世民,随着使者的回报,大唐的强大富庶、天下第一城长安城的宽广宏伟给潘塔里奥带去了深深的震撼,马上派出王长子前往长安求学,同时正式递交国书称臣纳贡。由于成了大唐的藩属国,吐火罗这几年的日子好过多了,虽然葱岭以西的大食人依旧不停前来骚扰,但是惧怕大唐的威力,大食人并未发动大的战争。近两年在吐火罗国内,也有许多人叫嚷着内附大唐,潘塔里奥并未答应此事,不过却下令国内的贵族子弟们必须学习大唐文字和语言。 突厥人的好日子由于过上了安稳富足的好日子,如今在突厥人心目中,征服他们的张焕不但不算是仇人,甚至可以说是所有突厥人的大英雄。如今在西域各地,张焕名声十分显赫,可谓是无人不知!不少突厥贵族子弟前往江南拜见张焕,回去后难免对江南的富庶繁华大肆吹嘘一番,故而不少借着棉纺业发了大财的突厥贵族都准备举族内迁,好好享受一下江南的繁华风光,同时子孙后代也能更好地学习科举文章,因此这才有了图尔坎请求部分突厥人内迁的请求。 图尔坎由张焕陪着在江南待了两个多月,期间和张焕另外几名妻妾子女都见了面,相处倒也算得上融洽。图尔坎离开之后,以‘拜张焕为师’为借口,把张迈留在了张焕身边。 今年,也就是贞观二十一年的一月,已经被任命为典合城刺史的阎立德因大病辞官,回到长安休养病体。在李治和房玄龄等人的劝解下,李世民向三年来从没见过面的张焕下达了旨意,任命他为典合城刺史。 张焕心中依旧有些怨气——贞观十七年,李世民大军回师长安不久,潜藏之箕子城地道里的泉男建一伙就混出城去,遁入山林召集人手,并且在短短的半年之间内,召集了一万余人和唐军加以对抗。虽然这些人缺衣少食,而且没有足够的兵器,但是却时常袭扰小股唐军巡逻队伍,偶尔还会攻打小的城镇,让人烦不胜烦。一旦大军追剿,他们迅速化整为零遁入山林,松漠都督府大都督薛仁贵和辽东大都督泉男建对他们毫无办法。 李世民此时也后悔不已,对张焕十分愧疚,见到张焕之后好一番抚慰,特意举办了家宴接待张焕。有李治高阳和晋阳公主三人在一边相陪,翁婿二人总算是尽弃前嫌,张焕依旧让武顺姐妹照看规模扩大了百倍、药物已经卖到大唐各地的终南山药厂,带着其他妻儿们高高兴兴前往典合城。 张焕马快,很快就到了典合城刺史府门外,已经升任为亲兵头领的郭旭快步上前拉住了马缰。张焕跳下马,大步向里走去。 第355章 程处默来访 “程兄,怎么是你亲自来了?”张焕走进府衙会客厅,见到正在喝茶的信使无比惊讶。 “哈哈,叔珩兄,别来无恙乎?”来人腰圆膀粗,留着一脸大胡子,见到张焕就起身拱手,正是张焕的老相识程处默。 张焕笑着上前,用力一拳擂在程处默肩头:“哎呦,程兄,许久不见,竟然知书达理了啊?” “奶奶的,使这么大劲!”程处默呲呲牙,不甘吃亏的也擂了张焕一拳。 张焕也咧咧嘴,两人把臂大笑不已。 当年进攻平壤城的时候,程处默以娘亲的名义‘威胁’程知节,硬是让左武卫抢到了主攻之位。程知节气了个半死,气势汹汹找张焕‘算账’,没想到反而却被张焕‘敲诈’了一柄极品的长槊,不过程知节得到了张焕的一个承诺——举荐程处默前往契苾何力帐下效力。程知节当时很清楚的看到,若是将来大唐再动刀兵,只会是和西边的大食或者吐蕃,只有去了西域才有打仗立功的机会,因此才费了一番心思从张焕那里得到这个承诺。然而事与愿违,张焕竟然因为卑沙城那件事被罢官回乡,程知节的如意算盘打了水漂,只好自己运作了一番,这才让程处默去了碎叶城,成为契苾何力帐下的一员将领。 这几年大食人在欧麦尔率领下彻底击溃了拜占庭帝国(历史上的欧麦尔此时已经遇刺身亡,不过本书毕竟是小说,考虑到图尔坎的布局,因此……)并且多次击败波斯的萨珊王朝,迫使波斯人全面向东收缩。而在西域各地,大食人秘密传教的规模越来越大,已经暗中发展了不少信徒,特别是碎叶疏勒以西、葱岭以东的回纥人,很多部落都改为信奉伊斯兰教,即便是契苾何力亲自坐镇的碎叶城,也不时抓获一些传播邪教的传教士,大食人再次东进之意可谓是昭然若揭。 波斯国王伊嗣俟三世迫于大食人的压力,多次派遣使者前往长安,请求李世民缔结盟约,出兵共同攻打野心勃勃的欧麦尔,不过近两年李世民的目光一直被辽东泉男建的叛军吸引,因此一直没有答应此事。直到几个月前,数支千余人的大食小股骑兵连番东进,骚扰怛逻斯城、俱兰城一带,趁机刺探唐军的虚实,虽然每次都被程处默率军击退,却很快就会再次前来骚扰袭击,惹得契苾何力大怒,迅速向李世民禀报了此事。 李世民闻报也十分愤怒,这才让礼部侍郎王玄策率领一支一百五十人的使节团前往泰西封(波斯王朝首都,今巴格达东南底格里斯河附近),没想到使节团刚刚越过怛逻斯城,就被一伙忽如其来的‘马匪’袭击,除了王玄策侥幸脱逃之外,其他使节团成员全军覆没。 王玄策被几个突厥牧民送往碎叶城,当天夜里就苏醒过来,向契苾何力述说了事情经过。契苾何力又惊又怒,深知这件事绝对不是‘马匪’能做的出来的,再者当今世上也没有一支‘马匪’胆敢袭击大唐使节团!三思之后,契苾何力决定三管齐下:首先派出一支骑兵队伍前往王玄策所说的袭击地点仔细调查一番,其次赶紧向李世民禀报,最后更是派程处默亲临典合城,向张焕述说这件事,同时询问张焕的看法。契苾何力十分清楚,张焕虽然眼下只是个典合城刺史,但是一旦有战事,皇上势必要启用,说不定就会成为征西主将,故而才让程处默来见张焕。 “王玄策伤势如何?”和程处默寒暄几句之后,张焕正色询问。 “伤势并不重,不过身上多处受伤,精神很不好。” “大都督什么意思?” “大都督想问问你,皇上会不会出兵?若是会的话,他准备先一步整顿军备等候圣旨。除此之外,大都督还想请你前往碎叶城面谈此事。” 张焕笑了笑:“没有皇上旨意,我怎么好离开典合城?” “此事简单得很!”程知节豪气的挥了挥手,接着一本正经的拱手道:“久闻张刺史心思慎密,手下纥干承基更是精于刑案,某奉契苾何力大都督之命,请刺史大人带着纥干承基前往碎叶城协助调查此事。” “哈哈,你这个家伙……” 纥干承基跟随张焕来到典合城之后,被任命为都尉,专管刑狱之事。典合城里各族百姓都有,难免罪案颇多,有暗刺的协助,纥干承基短短数月就破获了十几起案子,一时名声大噪,故而程处默才以这个为借口。 程处默嘿嘿笑道:“叔珩兄,你且说说,这次皇上会不会出兵?” “依我看来……”张焕摸摸颌下断须,沉思一会道:“听闻上个月泉男生和薛仁贵又发动了一次大的清剿,击杀了不少叛军,虽然并未抓住泉男建,但是却迫使泉男建率部众再次遁入远处山林,短期内已经不成什么气候。王玄策出使波斯代表的是朝廷和皇上,如今使节团却全军覆没,皇上岂能善罢甘休?” 程处默点头道:“这倒也是!我大唐如今府库丰盈,又有带甲百万,上好战马数十万匹,岂能任凭欧麦尔叫嚣?叔珩兄,何时启程前往碎叶?” 张焕笑着摇摇头:“程兄还是这么心急!罢了,我把事情交代一下,明日就和你去。” “如此甚好!对了,且去看看某家的小女婿去,某这次来可是给他带了礼物。那小东西又长高了没?”程处默笑着说了一通,从怀中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玉虎。 这只玉虎雕刻十分精美,弓着身子,尾巴微微下垂,看上去十分威武,似乎随时都准备向前飞扑噬人。 程处默和清河公主生了个女儿,取名为程小琪,如今已经两岁多了,生的是眉清目秀,和清河公主有九成相似。女儿出生之后,程处默有一次前往扬州公干,和张焕痛饮一场,借着酒意硬是把女儿许给了张焕的次子张昭张鹿鸣。这件事虽然是程处默醉酒之中所为,不过清河公主和程夫人却十分满意,高阳公主也没有什么意见,李世民知道后也很喜悦,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那小子和影儿在河边玩,等下就回来了。”张焕面带鄙夷,“我说,我可是好几个儿子女儿呢,你就拿一件礼物来?正是吝啬鬼!” 程处默指着墙角一个箱子:“嘿嘿,自然不是,每人都有。不过某的小女婿自然礼物重一些。”说到这里,忽然神神秘秘的贼贼一笑,“对了,你的四夫人这几天也在碎叶城,而且似乎……” 张焕一脸纳闷:“什么四夫人?” 程处默瞪目道:“你不够意思啊,难道图尔坎不是你的四夫人!” “嘿嘿,这个……对了,程兄赶路辛苦,且先和我回府洗漱一番,稍后我们哥俩好好喝一杯!” 听说喝酒,程处默一下子忘记了打趣张焕,抚掌道:“哈哈,这次看我怎么灌翻你!快走,快走!”说完率先起身,提着那只箱子向外就走。 张焕擦了把汗,跟在程处默身后出了府衙,说说笑笑着向不远处的府邸走去。 张焕一家来到典合城之后,并未住进府衙后院,而是住进了府衙西北百步开外,原属于阎立德的一个大宅院。这座宅院是阎立德亲手设计建造的,十分的清静典雅,张焕初来典合城就被安排住在这里,结果妙玉和高阳十分喜爱,于是阎立德回京的时候,就把这座占地七八亩的宅子卖给了张焕。 门口一名侍卫看见张焕带了人回来,赶紧飞跑进去禀报。 “哎呀,还是你这里好啊!”程处默一进大门就左看右看,“不愧是将作监大匠造的宅院,和江南那边的园林没什么区别嘛!还是你这家伙会享福,碎叶城那边哪有这么精致的院子?” “哈哈,你要的话,去向皇上请旨,调来这里做刺史,院子我就……”张焕故意买了个关子。 “送给我?”程知节一脸期盼。 “低价卖给你,哈哈!三十万宝钞,不贵吧?” “你去抢钱去吧!” 说笑间,俩人已经到了内院。程处默和张焕在军中情谊深厚,又是张昭的丈人,因此也不算外人,故而一进内院,妙玉、高阳和小痴都前来迎接,公主前来迎接,弄得程处默很不好意思,赶紧连连告罪。 半个时辰之后,张焕在院子里摆下了酒宴,替程处默接风洗尘。众人刚刚入座,苗影就带着几个小家伙回来了,张昭对程处默已经不陌生了,口称岳丈大大方方见了礼,得到那只玉虎就和兄弟姐妹们在一边炫耀去了,只听得满院都是欢声笑语。 酒宴完毕之后,已经是未时末了。程处默在典合城也参股了棉纺,不过从未见过水力纺织机如何运作,心中十分好奇,于是在张焕陪同下前往且末河畔,看见水力纺织机又是一阵啧啧称奇。 大唐通信所在整个大唐已经建立起了数千家驿站,因此次日晚间,长安的圣旨就到了典合城。不过此时张焕已经带着小痴和纥干承基,跟随程处默赶往了碎叶城,高阳只好下令快马赶上去,把圣旨送到张焕手中。 第356章 前往碎叶城 蔚蓝色的天空一碧如洗,正午的阳光炙热地照射在宽阔无垠的原野上,天空之中,几只巨大的苍鹰沐浴着阳光正在缓缓盘旋,不时发出几声尖锐的鸣叫。土黄色的原野之上,处处点缀着大片低矮的灌木丛和一尺多长的青草,不时有野黄羊、野驴和野兔等动物在草丛中出没,一旦天空中的几只雄鹰试图扑下,野兔们就迅速蹦蹦跳跳遁入浓密的灌木丛中,体型稍大的黄羊和野驴却对扑下的苍鹰视而不见,继续低着头啃着郁郁的青草。 一条一丈来宽的小路从灌木丛和青草之中曲折穿过,如同一条土黄色的蛇蜿蜒而行。从路上的马蹄印和车辙印来看,时常都有人从路上经过,小路两边每隔一段距离都栽种着一人多高的胡杨树,碧绿的叶子随着微风缓缓飘动,如同一面面迎风飘舞的小旗帜。一只顽皮的小黄羊被飘舞的绿叶所吸引,不知不觉离开了灌木丛走到路边,高高的仰起头试图咬下几片绿叶,然而因为个子太矮实在够不着,只急的一边蹦跳一边低声鸣叫。 一旁的母黄羊听见叫声转过头,缓步也向着路边走来,刚走到路边,这只母黄羊忽然竖起了耳朵大叫了一声,其他黄羊也跟着叫了起来。小黄羊似乎吓了一大跳,赶紧奔到母亲身边,随着黄羊群一起向远处遁去,野驴和野兔子也跟着纷纷远遁。转眼之间,大群动物就消失在了远处的草丛中。 动物群刚刚消失,几里开外就扬起了一片烟尘,不一会儿时间,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小队伍就风驰电掣般到了眼前,为首一人骑白马、腰悬宝剑,穿着一身青灰色儒衫,真是张焕。程处默落后张焕半步开外,小痴一身黑色劲装,马背上架着一杆长枪,又落后程处默半步,更后面则是纥干承基率领的暗刺以及程处默带来的随从。 张焕奔到适才那只小黄羊停留的位置,一拉缰绳止住了马匹,看着地上的蹄印若有所思。 “叔珩兄,有什么不对?”程处默也跟着看了看蹄印,莫名其妙的询问。 “你看看……”张焕先是指了指地上的蹄印,接着又指了指两丈开外一棵相对低矮的树,那棵树上稍低部位的树叶已经全部消失了,树皮也被啃得七零八落,“太过低矮的树,会被动物啃掉树叶树皮死掉,看来要增加巡逻次数了。” 张焕等人此时所在的位置,在典合城和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俱毗罗城之间,距离俱毗罗城大概还有二百余里地。三年前张焕向时任典合城的刺史阎立德连续去了几封信,请他修建一条从典合城直达姑墨州的简易小路,同时在道路两边栽种容易成活的胡杨树。张焕给出的原因是蒲昌海以西沙化严重,迟早会波及典合城和敦煌、玉门一带,而解决办法就是广为植树。阎立德深以为然,于是轮番征召民夫修建这条小路,由于小路所至之处大都是平坦的原野,因此并未花太多人力时间,仅仅一年左右就修建成功,并且在道路两边种植了数万株胡杨幼苗,还时常派出队伍前来巡逻加以保护。 阎立德本来准备把西至俱毗罗城、北至龟兹、南至且末城、东至敦煌一带(即后来的塔里木盆地)都植树造林,只是此举却遭到了都护府大都督契苾何力的反对,其理由是如此巨大的造林,必然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而近两年大食人不时前来进犯骚扰,西域都护府的首要目的就是防范大食人。其实真实的原因却在于,契苾何力在碎叶城筹建了一支重甲骑兵,花费十分不菲,若是按照阎立德所说,势必要分出巨额金钱人力,契苾何力来是绝对不会答应的。阎立德的奏章到了长安,李世民也觉得没必要如此大题小做,于是全面植树造林这件事就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没这必要吧?”程处默翻翻白眼,“种这么多树做什么?难道你叔珩兄还想做木材买卖不成?” 张焕笑着摇摇头,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灌木丛。 小痴微微一笑,代为解释了几句:“程将军有所不知,这一大片原野濒临沙化,若是没有足够的树木,就会导致水土流失,迟早会和蒲昌海那边的荒漠一样。” 程处默因功已经被提升为正五品下的归化郎将,故而小痴以将军相称。 “沙化?水土流失?”程处默瞪圆了眼睛,“那是什么玩意?” 张焕转过头道:“你到过敦煌、寿昌以西的沙漠,简单点说,都是因为树木草皮减少的缘故。大食人的问题解决之后,我会向皇上请旨,在整个西域大量植树造林。” 程处默有些意兴阑珊:“这事某不感兴趣,赶了半天路了,歇息下喝口水吧。” “也好。”张焕点点头,跳下马向前方的草丛走去。 小痴也跳下马,抓起水囊快步跟了上去。 “相公,先喝点水吧。” 张焕停住脚步,笑着接过水囊,拔开木塞却递到了小痴唇边。小痴知道张焕的性格,只好嫣然接过水囊,喝了几口之后把水囊凑到张焕嘴边,张焕想要自己接过去自己喝,却被小痴嗔怪的白了一眼。小痴生下女儿之后,性格变得娴静安稳了许多,整个人显得更有风情,张焕见她这一瞪眼尽显美妇人风采,只觉得心头一热,就着小痴手中喝了几口水,眼睛却瞟向她胸前的雄伟之处。已经做了多年的夫妻,小痴如何不知道张焕在想什么,红着脸轻轻啐了一口,一把抓起水囊转身就走。张焕嘿嘿几声轻笑,继续向前走去,看了一阵灌木丛和草丛的情况,又仔细观看了地上的蹄印,这才转身走了回来。 程处默凑到一棵矮树下正在喝水,见到张焕过来,笑着招了招手。 张焕正要过去,纥干承基忽然指着来路道:“公子,后面来人来了!”说完带了几个人,带着兵器分散在道路上。 张焕回头一看,果然只见几里开外扬起一缕烟尘,看样子最多有三四匹马齐头并进。这缕烟尘很快就到了近前,纥干承基看清楚来的两个人,收起兵器带人走了回来。 “郭旭,你怎么追来了?”张焕看到来人,有些惊讶的询问,随即看到郭旭身后的那名内侍,心头顿时了然。 果然,郭旭抱拳道:“大人,有圣旨!” 那名内侍策马上前,从怀中取出圣旨,对张焕点点头道:“张大人,请接圣旨。” 张焕上前几步,正要拜倒在地,这内侍笑道:“皇上说了,张大人站着接旨就是。” “多谢皇上!”张焕抱拳向长安方向行了一礼。 内侍清清嗓子,缓缓读了起来。 圣旨很短,内容也很简单。 李世民言道因大食人屡次犯边,故而朕应波斯国王之请,派遣王玄策率领使节团出使波斯,没想到使节团却意外地全军覆没,满朝文武和朕都震怒无比!令张焕为钦差前往碎叶,协同契苾何力调查使节团遇袭事件,同时勘察军备。 张焕接过圣旨,收在袖中抱拳道:“臣遵旨,请这位中官回禀皇上,臣一定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同时会尽心尽力勘察军备。” 内侍行了一礼,依旧在郭旭陪同下,向来路飞驰而去。 程处默瞠目道:“皇上竟然真的让你查案?圣旨中只字未提调兵的事,难道不准备出兵了?” 张焕摇头笑道:“程兄啊,是你没听清楚,勘察军备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核查人员马匹和兵器什么的……”程处默下意思的答了一句,猛然反应过来,“皇上的意思,是让西域的军队先做好准备?” “这是必然!如今我大唐在西域就驻扎了七万大军,而兰州府的李大亮大都督随时都能再派出五万大军,更别提突厥和回纥人也能凑出几万人。有这么多人,何须从关内调兵?” “确实如此!”程处默用力拍拍额头,“皇上让你去调查,只怕一来是为了师出有名,二来是为了从关内征调粮草吧?” 张焕笑着点头赞同:“程兄所言极是。虽然我大唐在西域兵力充足,但是这边到处都在种植棉花,粮食大大不足,一旦开战粮草损耗就会十分巨大,最少还要再等二十日左右!”说到这里,张焕语气变为遗憾:“唉……若是修建了唐直道,何须这么多时日?” “嘿嘿,某家老头子前阵子来信还说了,这件事皇上也有些后悔了,曾经在朝议时试探着提了一次,却又被魏倔头和你家老岳丈挡了回去。” “得了,先不说这件事了!歇够了吧?歇够了就继续赶路,今晚天黑时我们要在姑墨州住下!” “好嘞,继续赶路!要不赛赛马?” “赌注?” “五百两宝钞!” “没兴趣!我押上我的宝剑,你押上你的腰刀如何?” “行!就这么定了!弟妹,你发号施令啊!” 小痴笑道:“没问题。” 随着小痴一声令下,张焕和程处默同时策马狂奔,小痴等人迅速跟了上去,所过之处只留下片片欢声笑语。 第357章 契苾何力的重甲骑兵 夜空一碧如洗,一轮满月当空而挂,散发出银白色的柔和光芒,地面上的青草如同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一旦微风吹过就如同卷起道道银色的波浪一般美丽。姑墨州渡口以西的一座山岗上,张焕手脚舒展地坐在草坡上,小痴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中,似乎已经睡着了。上次西征之后,朝廷从关内征调人手在姑墨州开始筑城,历经一年多时间,建造起了一座方圆四十里的小城。如今在城中驻扎了七千人马,守将是张焕的同科进士、明经科榜眼裴行俭,裴行俭两年前弃笔从戎,如今已经是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了,而裴行俭这支队伍的主要作用就是防护姑墨州渡口。 张焕左手轻抚着小痴的长发,右手则端着一大杯紫红色的葡萄酒,不时凑到嘴边浅酌一口,目光一直盯着前方渡口处。只见在河边的渡口附近,鳞次栉比的点着无数火把,千余唐军正在火光照耀下忙忙碌碌的扩建渡桥。 黄昏时分,张焕一行来到了姑墨州,一见到裴行俭,就马上让他派人扩建渡口。本来张焕目前并无此权力,幸好裴行俭也是熟人,而且深知张焕的为人,再者调兵扩建渡桥也算不上是‘军事行动’,无需等待军令,于是二话不说就照办了。 晚间用过接风宴,张焕就和小痴一起,拒绝了其他人跟随,出城来到了这座山岗上享受宁静的月色夜晚。小痴跟着张焕已经好几年了,然而像这般单独在一起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来到这里之后,两人说了一阵当年在秦州附近遇刺以及出使吐谷浑遭受达延芒袭击的事情,心里都觉得十分宁静温馨,也就不再说话只是相拥在一起,不知何时小痴却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张焕放下酒杯,抬头看看星空,忽然心中浮现出那首水调歌头来,不觉就低吟出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念到最后,语气中不禁带着一丝悲凉之意。 小痴抱着张焕的双手忽然紧了紧,喃喃道:“相公,我们一定能长长久久在一起的哦。” “嗯!你没睡着啊?” “嘻嘻,刚才睡着了,相公一吟诵诗词就把我惊醒了。” 张焕抓住小痴胸前的雄伟,在小痴的低呼声中用力一揉,故意怒气冲冲道:“好啊,竟然敢说相公吟诵诗词把你惊醒了,等着接受惩罚吧!” “哼!我才不怕呢!咦,不对,我没说吓醒,我说的是惊醒……” “管你是什么,都接受惩罚吧。”张焕说着,两只手都摸进了小痴的衣衫。 小痴娇呼一声,抱着张焕就滚到在草地上,两人嘻嘻哈哈哈的在草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张焕成功地把小痴压在了身下。小痴搂着张焕的脖子,媚眼如丝的看着他,胸口不停的起伏。张焕嘿嘿一笑,低头吻住了小痴红润的嘴唇,双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很快就轻车熟路的解开衣襟压了上去。一阵清凉的夜风缓缓吹来,带来了花草清香,也带走了如泣如诉的轻微呻吟声…… 一番激烈的云雨过后,小痴脸色酡红,不停的喘着气,依旧蜷缩在张焕怀中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张焕则抬头望着夜空,轻抚着小痴的后背,胸口也不断的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小痴忽然低声道:“相公,我娘的忌日快到了……” “嗯,今天是五月三日,再有一个月就到了……你想说什么?” 小痴语气有些飘忽:“当初答应我娘,生一个儿子过继在父亲名下,可惜到现在……” 说起这个张焕心里也有些郁闷,这几年和小痴也欢好了无数次,偏偏肚子再没动静。而且除了苗影,其他妻妾也和小痴一样,媚娘甚至还厚着脸皮拜托孙思邈替她们开了不少药,可惜也没什么效果。若非年初苗影有孕了,张焕真的会怀疑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娘子啊,这事儿和春天播种差不多,广种薄收,不多种哪来的收获?嘿嘿,来来,我们继续……”张焕无话可说索性装起了无赖,一翻身再次把娇呼的小痴按倒在地,低沉的呻吟声很快就再次响了起来…… 次日一早,张焕一行用过早饭,离开了姑墨州继续向碎叶城赶路。裴行俭一直把他们送到二十里开外,告别的时候忽然拉住张焕,低声询问了一阵子,随后心满意足的告辞回转。 从姑墨州到碎叶城,依旧走的是过去的旧商道,道路并不好走,而且一路过去河流众多,因此张焕一行当夜不得不在热海(即伊塞克湖,据闻出生在碎叶城的李白,幼时曾多次在此湖畔游玩)湖畔歇息了一晚。近些年虽然大多数少数民族都改为了定居耕种棉花,但是还是有不少牧民到处放牧,故而程处默很轻易就从湖畔的牧民手中买到了几十只羊,几百人在热海边上玩了一次‘烧烤大会’,倒也是野趣盎然。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张焕还带着小痴去了稍远处的湖湾,享受了一番野外温泉鸳鸯浴。 第二天申时,一行人风尘仆仆到了碎叶城下,契苾何力早早就得到了消息,竟然亲自来到城门处迎接。两人曾经携手征战,交情十分深厚,多年不见之下,再次见面难免一番唏嘘寒暄。契苾何力替张焕引见了碎叶城中的其他官员,其中安西都护府的典吏也是张焕的熟人——同科进士洪韬,自然又是一阵亲热寒暄。 叙完旧,在张焕的要求下,大伙儿都舍弃马匹,跟在契苾何力和张焕身后,步行向城中走去。碎叶城当日被围攻而下,城中房屋大多被战火焚毁,城墙也多处破裂。这几年在契苾何力的苦心经营下,不但城墙加高加固了,城中的房屋也都焕然一新,而且效仿典合城,把城中分为了民居区和商业区,看上去十分整洁。城中往来的人中,大唐人最多,其次就是突厥人和回纥人。张焕仔细观察,发现在街上巡逻的唐军队伍中,有不少的突厥人。张焕询问后得知,契苾何力目前手中握有七万多兵力,足足比安西都护府刚建立的时候多了三万多人,而这多出来的三万人,几乎全都是突厥人和回纥人,契苾何力组建的重甲骑兵,有一半都是从这些人中挑选的。 一说起重甲骑兵,契苾何力就来了兴趣,也不忙着去城北的都督府了,硬是拉着张焕去城东军营观看一番。小痴想要跟着,却被契苾何力阻挡住了,还神神秘秘的让几名突厥亲兵带着小痴去一个地方。小痴不明所以,见张焕没说什么,只好跟着去了。张焕心里却清楚,必然是带去见图尔坎了。 还没走到城东,就听得一阵闷雷般的蹄声,似乎整个地面都颤抖起来,军营方向大片灰尘冲天而起。饭馆街上的店铺行人显然习以为常,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来到军营大门前方百步开外,张焕看着漫天灰尘几乎遮挡住了阳光,一脸惊讶的问道:“何力兄训练了多少重甲骑兵?” “嘿嘿,不多,才六千人。哎呀,你是不知道啊,这六千人花费的军饷粮草,简直堪比普通骑兵三万人的花销!朝廷每年的军饷才增加了三成,搞得为兄都有些承受不起了,说起这个还多亏了你和阎立德大人在典合城搞的棉纺业,否则的话哪来那么多钱?”契苾何力虽然嘴上叫苦,脸上却是得意洋洋。 张焕翻翻白眼:“何力兄,想显摆明说,何必遮遮掩掩?” “哈哈,贤弟想要?若是战事一起,某拨给你两千人如何?” 张焕眼睛一亮:“当真?” “当真!” “果然?” “果然!” 两人说到这里同时哈哈大笑,把臂向前方的军营大门走去。 进了大营,张焕才发现这座军营占地十分广阔,是他看见的最大的军营,方圆只怕不下百亩!军营西侧和西北侧是营房,其他地方几乎成了校场,大批身穿重甲,就连战马都蒙上了战甲的骑兵正在烈日下练习队列冲锋。 这些重甲骑兵的装备已经十分完善,战马马头上蒙着露出眼睛‘面帘’,马颈上面蒙着保护脖子的‘鸡颈’,胸脯部位蒙着‘当胸’,身躯上套着‘马身甲’,就连马屁股上都蒙着‘搭后’,可谓是全身武装。再看马上的骑士,更是武装到了牙齿,全身都是加厚的明光铠,兵器是横刀、骑枪和弓弩,看着这些铁盒子一样的家伙发起队列冲锋,只感觉到一阵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 “好!”张焕只看了一眼,就大声叫好起来。 重甲骑兵虽然笨重,战马也不能长距离冲刺,但是十分利于开阔地带短程冲刺,在此时野战中可谓是无敌的存在!张焕也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大食人也有重甲骑兵,不过数量并不算太多,而且装备也远远比不上眼前这支队伍。不过比起契苾何力这支重甲骑兵,大食人却多配置了一副短斧,用来远程投掷杀伤。 “来人,演练一番楔形冲锋,给张大人看看!” 众人上了点将台,契苾何力得意的下达命令。 第358章 询问 酉时,大都督府内院北厢房。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草的苦香味,一脸苍白憔悴的王玄策靠在褥子上,床边一个青衣侍女坐在圆凳上,用勺子舀起药碗里的药,轻轻吹几口气之后,小心的喂到王玄策嘴边。王玄策睁开干裂的嘴唇,有些艰难的小口小口咽下药汁,喝了几口之后忽然咳嗽起来,青衣侍女吓了一跳,赶紧把药碗放在桌上,上前替他轻抚脊背。 “不妨事,继续吧。”王玄策停住咳嗽,勉强笑了笑。 “喏!”青衣侍女答应一声,走到桌前准备端起药碗。 “让我来吧。”这时从门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张焕快步走过来端起药碗。 王玄策猛然见到张焕,眼中一下子充满了惊喜之情,咳嗽着就要下床,张焕赶紧一把按住他。 =:文!=青衣侍女却是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张焕。 =:人!=“你下去吧。”契苾何力随后跟了进来,对她摆了摆手。 =:书!=青衣侍女躬身一礼,倒退着走了出去。 =:屋!=“叔珩兄怎么来了?”王玄策这才回过神来询问。 “此事稍后再说,且先喝了这碗药。”张焕笑着舀起一勺药,递到了王玄策嘴边。 王玄策脸色感激中带着一丝尴尬,讷讷道:“怎敢劳叔珩兄替小弟喂药,还是小弟自己来吧。” “少罗嗦,赶紧的!”张焕一瞪眼,把勺子向前凑了凑。 契苾何力早已经在一边坐下,这时也笑着道:“王侍郎何必矫情,你和叔珩贤弟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快喝吧,喝完有事和你商讨。” 王玄策眼中闪过一丝湿润,也就不再推辞,任由张焕把一碗药全喂着喝下。 张焕又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王玄策,等他漱口之后,拿过茶杯放在桌上,这才正色问道:“伤势到底如何?” “真的没什么大碍!”王玄策微笑着摇摇头,“就是血流得多了点,这次要感谢那几个牧民,当然还要感谢叔珩兄才是。” “感谢我?”张焕有些莫名其妙,“此言何意?” “嘿嘿,那几个牧民发现我的时候,替我敷上了上好的伤药,而那些伤药就是终南山药厂出产的。若非当初你全力支持你家娘子开办终南山药厂,并且其规模越来越大,远在西域的牧民们怎么可能买到那么好的伤药?我难道不该感谢你?” 契苾何力也笑道:“这话倒是不错,这几年终南山药厂出产的药买到了大唐各地,而且孙真人教导的那些随军道士也帮了我军大忙。” 张焕也跟着笑了,心里十分为媚娘感到喜悦。 当初媚娘跟着孙思邈学医,起初只是为了自尊心使然,不想被张焕其他几名夫人看轻,同时也给亲生子女赚一份家业,并没有大展拳脚的想法。岂料大唐灭掉高句丽的时候,因为军中携带了足够的终南山药厂生产的各种药物以及孙真人教导的随军道士,唐军的伤病号死亡率大大降低。媚娘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察觉到了机会,马上派人联络受过救治的将士,大力宣扬此事的同时还借鉴淘宝模式,在各地遍开终南山药店,并且打出了孙思邈的旗号,短短半年时间,终南山药厂的名号就迅速名震天下。如今不但在关内、辽东以及江南等地,就连千里之外的西域,终南山药材厂生产的上好药物也卖得很好,只是价格比起关内贵了数倍不止。 “这次遇袭,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焕见王玄策确实没有大碍,于是坐在桌前开始询问正事。 王玄策眼神顿时黯淡下来,长叹了口气:“唉……当天的情景就像噩梦一般,无时不刻不呈现在小弟眼前……” 王玄策说完这两句,低沉着头停了下来。 张焕和契苾何力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候。 “出关以来一路十分顺利,小弟也就放松了一些警惕,经过俱兰城的时候,那里的突厥守将还好意提出派人护送,也被小弟婉言谢绝了。途经怛逻斯城的时候,小弟还进入废墟般的城池观看了一圈,出发前前方哨探也回报一切正常,没有丝毫迹象显示会受到攻击。然而离开怛逻斯城,刚刚向西前进了五十里地,途经一片茂密的胡杨林的时候,忽然遭受到了林中无数弓箭的袭击,副使蒋师仁以下四十几人当场丧命!”王玄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中出现一片晶莹,“为了掩护小弟突围而走,剩下的人不但无一人逃跑,反而全都向树林中发起冲锋!小弟本想和兄弟们一起赴死,却被一人拉转马头,在马屁股上捅了一刀,战马受伤亡命奔逃,而袭击者在后穷追不舍。小弟身受数出箭伤,仓皇之下不辨道路,也不知道逃了多久,栽倒马下昏死在了草丛之中。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张焕皱皱眉:“袭击者是什么人,看清楚了吗?” 王玄策一脸惭愧:“那伙人都黑巾蒙面,追杀途中也无人说话,小弟实在无从辨认。” 张焕转过头问道:“何力兄,你派去的人怎么说?” 契苾何力满脸怒气,用力握了握拳头,沉声道:“那些狗娘养的东西,竟然把使节团成员的尸首扔在了河边上,某派的人赶到的时候,很多人已经被野兽撕咬的面目全非!厮杀的胡杨树林里,并未发现一具袭击者的尸体,显然那些狗日的带走了同伴的尸体!” 张焕沉默一阵,接着问道:“可找到袭击者使用的箭矢和武器?” “有!”契苾何力点点头,脸色十分复杂,“见鬼的是,箭矢和武器都是波斯人的制式兵器!以某看来,这件事只怕不是这么简单!” 张焕点头道:“何力兄说的没错!欲盖弥彰罢了!我敢肯定,这件事和阿罗那顺有关!” “阿罗那顺?”契苾何力有些瞠目,“摩揭陀的新任国王?据闻此人毒死了戒日王,这才得以登上王位。叔珩兄又怎么敢肯定,这件事是他做的?” 张焕一时语塞,总不能告诉契苾何力,自己从后世史书上看到的吧?只好推搪道:“这件事其实是小弟推测的!王叔易商队带回了很多消息,其中就说了阿罗那顺,此人一直和欧麦尔来往密切,而且对我大唐极端仇视,曾经两次扣留过王叔易的一支小商队!何力兄请想想,摩揭陀只是个芝麻小国,若非大食人支持,他岂敢毒杀戒日王?岂敢扣留我大唐商队?此番玄策出使波斯,其目的不言而喻,定然是联盟波斯攻打大食人,欧麦尔岂能不加以破坏?这两年大食人虽然屡次前来骚扰,规模却都很小,由此可见欧麦尔也还在试探之中。这次拙劣的借刀杀人,其实就是想看看我大唐如何应对罢了!退一万步说,即便不是阿罗那顺干的,我们也有必要杀鸡给猴看!” “原来如此!”契苾何力被张焕绕的头晕,不知不觉接受了他的说法,“那么如何应对此事?” 张焕冷冷道:“血债血偿罢了!阿罗那顺杀我使节团,我将千倍报之!让那些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好好看看,我大唐人岂是那些阿猫阿狗胆敢侵犯的!” “好!既然叔珩贤弟如此说,为兄全力支持!嘿嘿,俱兰城的守将乞儿麻里前几天禀报说,城中的突厥将士们有些散漫,叔珩贤弟既然奉旨整顿军备,可愿带兵过去整顿一下?” 张焕心照不宣的笑道:“固所愿也!就四千骑兵吧。” 契苾何力道:“使节团遇袭的调查结果,尚未向皇上禀报,这份奏章还须叔珩兄帮忙加以润色才是。” “没问题,晚间会把奏章交给何力兄。还请何力兄辛苦一下,马上调集将士,我要一千重甲骑兵和三千轻骑,携带六天的干粮,明日一早出发。出发之后,何力兄还须做点动作才是。” “自然!最近大食人屡次前来袭扰,本大都督决定明日亲自率军两万,前往大宛一线巡视。六天之后,为兄会去碎叶水源头一带接应贤弟。哈哈!” “哈哈,有劳了!” 两人三言两语定下了行动计划,又简单商议了一下细节,契苾何力就前往军营调兵。 王玄策有些犹豫道:“叔珩兄,明日出兵并未征得朝廷答应,会不会……” “玄策无需担忧!皇上命我整顿军备,其目的不言而喻!天竺等地小国林立,且大多依附大食人,对我大唐很不恭敬,这次我要用阿罗那顺举国的鲜血,震慑一下那些宵小!我泱泱大唐,也是那些可笑的猴子们可以小视的吗?” 王玄策闻听张焕准备屠灭摩揭陀,不但没有觉得不妥,反而只觉得热血上涌,若非身受重伤行动不便,爬跟着张焕爬到摩揭陀去。 张焕接着和王玄策聊了一阵,告辞退出房间。 两名侍女早已经得到契苾何力的吩咐,见到张焕出来,齐齐躬身道:“张大人,请随小的来,大都督让大人在外面别院。” 张焕点点头道:“我家娘子可在那里?” “在的。” 张焕不再说话,跟在二人身后出了大门,拐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座中等院落大门前面。大门半开着,门口站着两个突厥护卫,见到张焕赶紧恭敬地行礼。进去后张焕才发现,这座小院的风格和契苾何力的大都督府完全不同,大都督府的建筑风格十分粗犷,而这座小院却布置得十分精致,内有繁花盛开的花园和游鱼往来小池塘,小径两边也种了不少绿树,俨然一副江南小院的摸样。 张焕看到眼前这一切心里很是惊奇,不过并未询问带路的侍女,而是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三人穿过弯曲狭长的小径,来到了内院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女子的欢笑声。 侍女上前几步朗声禀报道:“夫人,张大人到了。” 笑声顿时停息下来,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张精致绝美的脸庞在门后露了出来。 第359章 轻松行军 五月五日酉时,俱兰城西北三十里处,张焕率领的骑兵队伍正顶着炎炎阳光,顺着碎叶水向西北迤逦而行。今日寅时,张焕就带着五千人马悄然出了碎叶城,在月色下急行军越过了阿史不莱城之后折向北方,顺着山脉一路前进到碎叶水河边,休息了半个时辰,给战马喂食喂水之后继续加速前进,直到越过了俱兰城这才改为正常行军速度。 碎叶城以西地域虽然已经开始了沙化,碎叶河水比起百年前也减少了很多,但是河两岸还是有很多树木草丛,倒不是张焕以前想象的漫天黄沙。契苾何力派遣的这支骑兵全都是精心挑选的精锐,特别是那一千重甲骑兵,更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这支重甲骑兵的统领正是程处默。 张焕策马趟过一条分岔的小支流,回头看着有些无精打采的小痴,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小痴抬头见他在看着自己,用十分幽怨的目光瞟了他一眼,轻咬贝齿跟着趟过了小支流,一提缰绳率先向前奔去。 张焕摸摸额头苦笑一声,一夹马腹跟了上去,嬉皮笑脸地说了好久,又是拍胸脯又是举手发誓的说了很久,小痴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程处默跟在身后十几步开外,见到这一幕没心没肺的憨笑起来。 昨日张焕去的那家宅院,原来是图尔坎修建的别院,小痴一进城就被请来了这里。然而让张焕和小痴都没想到的是,图尔坎竟然又怀孕了!算算时间,正好是图尔坎前往扬州的时候怀上的,张焕是又惊又喜,小痴却满腹哀怨,自己和相公时常在一起亲热肚子却再无动静,图尔坎在扬州和张焕在一起才呆了几天就有孕在身,这让小痴如何不心情忧郁?不过小痴虽然妒忌图尔坎,二人在一起倒是和和气气的,毕竟几年前双方就见过面,从那以后图尔坎时常送一些精致礼物给张焕的其他妻妾,为人也十分玲珑圆滑,再者图尔坎也喜欢武艺,小痴和她关系很是不错。只是如此一来,张焕就受了‘无妄之灾’,从昨天开始小痴看他的眼神就十分幽怨,还不时嘀咕几句,平时开朗的笑容也不见了。直到刚才张焕赌咒发誓的保证,言道一年内一定让小痴‘如愿以偿’,这才勉强让小痴露出笑容。 张焕见小痴笑了,赶紧陪着笑脸转移了话题:“娘子啊,你估计大都督此时到哪里了?” “此时……”小痴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应该快到俱兰城了吧。哼!你别想转移话题!我刚想明白了一件事,马上就要打仗了,你怎么保证让我一年之内……所以啊,这次我要跟着你,顺便保护你!这也是几位姐姐的意思哦!”饶是小痴胆大,说到这里也不免红了脸。 “这个……好吧!”张焕稍稍犹豫了下,笑着答应下来,军中虽然禁止携带女眷,但是小痴身份不同,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见到张焕答应此事,小痴的心情好转了很多,继续和张焕说说笑笑起来。 “女人啊!嘿嘿,还是少娶几个的好!”程处默一直在后面看戏,这时策马跟了上来,笑着打趣了几句。 小痴脸色一红,狠狠地瞪了一眼程处默,打马向前奔去。 张焕却回唇反讥道:“据传清河公主御夫有道,颇得程老夫人真传,看到亲家公这个样子,不得不让人怀疑传闻是真的啊!” 程处默也不生气,大大咧咧地一摆手:“你懂个屁!那叫互敬互爱!哪像你,不时后院起火?嘿嘿,看你回去后如何向亲家母辩解!” 张焕脸色一黑:“关你屁事!他娘的,惹急了我让我儿子休妻!” “你敢!他奶奶的,某家女儿聪明伶俐、粉妆玉琢、天性纯良、尊老爱幼……喂,某还没说完,你跑什么!站住!” 周围将士见到两位大人斗嘴,结果是张大人落荒而逃,都放声大笑起来。欢笑声中,队伍不知不觉就加快了速度。 碎叶水两岸并无丰茂草地,平时基本无人在此地放牧,再加上数十名暗刺前出二十里地,一边探路一边驱赶遇见的寥寥几个牧民,大军一路前进并未暴露丝毫行藏。日暮时分,大军已经来到了碎叶水的源头处,这里地形已经不复平坦,岩石山林颇多,张焕轻易就找到了扎营的地方。纥干承基还亲自带着几十人,去山林中猎杀了十几头黄羊和野驴,就在山石后面堆起篝火烧烤起来。吃完烤肉,张焕和程处默凑到一起,商议明日的行军路线。 张焕打开一张羊皮地图,借着火光指着上面一块地方:“我们如今在这里。”接着手指向南移动了一大段距离,“阿罗那顺在这里,毗邻波斯王国边境处,而我们想要瞒过所有人的耳目,必须继续向西,然后顺着人迹罕至的阿姆河东岸一路向南,这才能顺利到达目的地!” “呸!他娘的!”程处默看清地图,向地上吐了口唾沫骂娘,“这岂不是要走几百里路?你说,我们直接向南,向吐火罗借道如何?” “不妥!”张焕断然反对,“这样一来,我们的行踪必然暴露!不但失误了突然袭击的隐蔽性,而且很可能会遇见其他不测之事。” “这倒也是!”程处默丧气的挠挠头,“若是吐火罗也像突骑施那样,内附我大唐该多好?” 张焕冷笑道:“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这件事是迟早的!西域必须全部掌握在我大唐手中!灭掉大食人之后,再向吐火罗王潘塔里奥施加压力好了!” 程处默又看了看地图,叹道:“他娘的,即便是从吐蕃出兵,也要快捷很多啊!对了,松赞干布多次向皇上表忠心,声称愿意派兵跟随大唐东征西讨,这次应该让吐蕃人出兵的!” 张焕翻个白眼:“此事休提!松赞干布确实说愿意出兵,但是他要求开放整个剑南道边境贸易交往,还请求从我大唐学习冶铁、锻造等等,如何能答应?再者说了,若是吐蕃人出兵帮我们,按照皇上的脾性,事后总要表示一下,给几块地盘吧?那样的话岂不是开门揖盗,迟早会因为西域问题和吐蕃开战!” “没这么夸张吧?”程处默张大了嘴,“松赞干布一向恭敬,这几年从未和我大唐发生冲突,年年都会献上厚重的贡品,而且他们又怎么敢和我大唐发生战事?” “松赞干布也许不会,谁能保证他的继任者不会?吐蕃那边的消息,我可比你清楚多了!禄东赞此人雄心勃勃,绝不是甘愿居人下之辈,其子赞悉若迟早会率军……”张焕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过来,赶紧停住了话题。 “你这话倒是不错,文成公主至今无所出,据说松赞干布唯一的儿子贡日贡赞的身体很差,只怕禄东赞那老儿真的会做一代权臣。不过你说他敢和我大唐开战,这点我还是不敢相信。” “得了,这个话题打住,说说明日的行军吧!”张焕懒得再争辩这个问题,迅速转变了话题。也许正如程处默所说,因为自己的到来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而且当初在吐蕃还埋下了几枚暗棋——辩机倒还罢了,强巴桑德和拓跋赤辞等人绝对不是简单货色! “这有什么好说的,这一路行人稀少,按照路线行军,明日继续向西就是。对了,你这张地图哪来的?看上去十分的详细。” “王叔易送的,他的商队这些年到处跑,描绘几张地图那是小菜一碟。” 程处默面带怀疑问道:“是你安排人描绘的吧?” “嘿嘿……”张焕笑而不答。 “得了,我懒得和你扯,睡觉去了。” “等等!明日行军的时候,你让重甲骑兵都除去盔甲赶路吧。” “也好,反正两三天之内又不会遇见敌人。”程处默答应一声,头也不回地向简易帐篷走去。 “相公,该歇着了……”程处默刚离开,小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挽住了张焕的手臂,月光下只见她眼中柔情似水。 “是该歇着了,嘿嘿。”张焕拦腰抱起小痴,快步向岩石后的帐篷走去。 第二天寅时,张焕就下令起床,用过干粮后依旧披星戴月的赶路。由于这边的地域目前并非大唐所有,因此张焕派出了几百轻骑兵冒充马匪,斩杀一切行路途中遇见的牧民,以免泄露队伍行踪。没想到向西前进了百余里才发现,这边比碎叶水附近还要荒凉,几乎是人迹罕至,派出去的轻骑兵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如此情势倒是让张焕十分的喜悦。直到黄昏时分大军前进到了阿姆河附近,才发现了几个不知民族的小部落,全都被纥干承基率领的哨探斩杀殆尽。 当天夜里,大军就在阿姆河中游一带宿营。阿姆河水流丰富,河水中颇多鱼类,张焕一时手痒,随意做了一副掉线去试试手气,没想到接连钓上来了十几条大鳟鱼和大鲟鱼,到时好好过了一把瘾。 次日依旧是寅时出发,不过方向却改变了,变为折向正南方向。这样一改变路线,纥干承基率领的‘马匪’们就忙碌了起来,当天一路斩杀了不下三百余人。 到了第三天的黄昏时分,队伍终于来到了波斯王国和天竺交界处,而根据王叔易商队此前的消息,阿罗那顺就在这附近。 第360章 阿罗那顺的末日1 自大唐贞观上溯一千二百多年,天竺一个芝麻小国迦毗罗卫国的王后,也就是后来被那些佛教徒尊称为‘摩诃摩耶’的摩耶夫人生了个儿子,取名为乔达摩·悉达多。悉达多长大后被立为王太子,娶其舅父之女耶输陀罗为妃子,并且生下了一个名叫罗睺罗的儿子。随后几年里悉达多又娶了两个妃子,生活优裕而富足。然而谁也不知道悉达多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二十九岁的时候忽然抛家弃子、置年迈的母亲于不顾,悍然离家做了一名苦行沙门,并且开始四处传播佛教那一套道义,成功的吸引了无数信徒。悉达多八十余岁的时候,背疾复发在拘尸那迦(印度北联邦西北部)附近的希拉尼耶伐底河边的娑罗林中不治而亡,死后不久就被其信徒尊称为佛陀。 悉达多死后,天竺数十个大小国家都以‘佛国’自居,而其中最大的有十六个邦国,也自称为十六佛国,摩揭陀就是其中最强大的邦国。摩揭陀之所以最强大,悉达多功不可没——摩揭陀国都王舍城(巴特那附近)中,有悉达多当年修行的竹林精舍,吸引了大量佛教徒前来定居朝拜,一下子提高了摩揭陀的声誉和实力,最强大的时候一度称雄中天竺。可惜好景不长,随后数百年间天竺各地战乱不断,强盛一时的孔雀王朝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巽伽王朝。王朝更迭之中,摩揭陀的国都王舍城数次毁于战乱之中,摩揭陀国也逐渐趋于没落,仅仅只能保有此前三成的国土。直到笈多王朝建立,第二代王三谟陀罗笈多即位,把国都迁到了巴连弗邑(华氏城),摩揭陀才逐渐恢复了元气,然而再也没能恢复到当年的鼎盛。贞观初年,被阿罗那顺弑杀的戒日王再次迁都,把国都迁到了更北部的曲女城,阿罗那顺弑君自立之后依旧把这里作为了国都。 张焕这次率军出征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曲女城和阿罗那顺。 五月八日寅时末,曲女城西北方向的一片密林中,纥干承基悄悄拨开了茂密的树枝,抬头窥视着几里开外的城池。 “咦,这座城池才这么点儿大,竟然是一国的国都?这都半夜了,怎么还有那么多灯光?”纥干承基看清楚月色下的城池,不禁有些诧异起来。 皎洁的月光照耀下,只见一座方圆还不到二十里的小城静静地矗立着,城中各处灯火通明,一座座佛塔鳞次栉比的排列着,这些佛塔的塔顶尖而陡峭,如同一柄柄巨大的利剑刺入苍穹。 “大人有所不知,这里的人笃信佛教,即使半夜也有人前往佛寺佛塔参拜佛陀,所以城中几乎夜夜都是同火通明。至于大人说这座城池太小,其实也不然,相比起天竺其他小国的国都,曲女城已经很大了。”随行的突厥向导穆提亚压低声音,语气十分不屑的解释了几句。 “就这种破烂小国,也敢对抗我大唐?”纥干承基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大人,天竺人自诩为佛陀后人,一向自高自大,又很少见什么大世面。因此在大多数天竺人心目中,我大唐也就和他们一个邦国差不多大小。” “嗤……”即便纥干承基一向阴沉,也忍不住嗤笑出声,“某今日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夜郎自大了。城中大概多少人?” “四五万人,其中半数都是僧侣,毫无战力可言,正式的士卒只有两万人。摩揭陀国最强大的兵力是象兵,十分骁勇善战,不过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二三百人,这支象兵近些年一直驻扎在巴连弗邑,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依旧还呆在那里。” “还是谨慎点好。穆提亚,你面色黝黑,和我们路上遇见的天竺人差不多,你又会说天竺话,天明之后你先混进城去刺探一番。” “大人放心,小的曾经进入过曲女城,而且已经做好了准备。”穆提亚取下背上的包袱,打开后拿出一副僧袍,麻利的披在了身上。 纥干承基在月色下端详了一阵,十分诧异道:“哎呀,还真像这么回事!娘的,若是不知道底细,某都以为你是天竺人了。” “嘿嘿,大人过奖了。小的多次跟着王氏商队出关,时常日晒夜露的,自然显得黑不溜秋的。” “你这家伙倒是伶俐,不愧是王氏商队顶尖的向导。好好干,回头有重赏。” “谢大人!” 纥干承基转过头,对几名暗刺低声吩咐道:“你们陪着穆提亚呆在这里,某去见见公子。” “喏!” 纥干承基转过身,猫着腰快步穿过密林,踏着草丛向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奔出差不多二十里地开外,前方出现了一座茂密的山林,月色下显得十分阴森。纥干承基放慢脚步,沿着狭窄的山间小路,向密林深处走去。 “欧欧……欧欧鸥”纥干承基向里走了有一里多路,前方忽然传来一阵猫头鹰的叫声。 “欧欧鸥……欧欧”纥干承基啜着嘴唇,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只是音节和听见的相反。 “是大人。”前面十几步开外的草丛中,鬼魅般站起来了几个黑影。 纥干承基快步走过去问道:“公子何在?” “启禀大人,公子等了半宿刚刚睡下。可要属下前去通报?” “不必,某自己前去。你们好生隐藏着,有外人闯进来的话一律格杀勿论!记住,这里毕竟是天竺人的地盘,千万不可懈怠。昨晚若不是李德禄小心谨慎,巡查的时候多走了几里路,只怕我们早就被那些赶路的天竺人发现了!” “喏!大人放心。” 纥干承基快步离去,那几个黑影依旧潜藏在草丛中。 这片山林呈现出诡异的葫芦形,纥干承基刚才遇见的几名暗刺,就守候在葫芦口处。他继续向里走了一大段路,路上又遇见了几波暗刺,这才来到了葫芦中心部位。左边山脚下,一条小溪汨汨的流淌着,叮咚的流水声在静谧的夜晚显得十分动听。小溪左边只搭建着几顶帐篷,大批人马则歇息在小溪右边的开阔地带,所有的战马都卧倒在地,并且嘴上绑着一只小小的竹笼,而将士们大多都是席地而卧,或者依靠在战马身上。 纥干承基跳过小溪,来到张焕的帐篷前面。 “参加大人。”两名暗刺悄无声息的从帐篷两侧走了出来。 “是承基回来了吗?”帐篷里传来张焕的声音。 “是。” 过了一会儿,篷布一掀,张焕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公子,曲女城防备十分松懈,据穆提亚说城中最多只有两万人马。不过属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留了几个人在那边陪着穆提亚,等到天亮城门打开后进去查探一番。” “城池大不大?” “方圆估计最多二十里地!”纥干承基笑了笑,把刚才和穆提亚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张焕听了也笑了起来,此时的阿三显得无比自大狂妄,而千多年后的阿三却变得自卑懦弱,只会跟在主子们后面做一条恶狗,来了个一百八湿度大转弯啊! “那就这样吧,等待穆提亚的消息再说。承基,天亮之后你要多辛苦一点,务必要不漏行藏的杀掉每一个靠近这片山林的人!好了,我再睡会,你也休息下吧。” “喏!” 张焕伸个懒腰,弯腰溜进了帐篷。 辰时,曲女城西侧大门缓缓开启,穆提亚等到有人不时进出之后,这才溜出山林大摇大摆走上大路,向着城中而去。他的脸色黝黑发亮,人又瘦削无比,看上去十足一个苦行僧,一路走来遇见的天竺人都向他合十行礼,而城门口的卫兵也问都不问,合十行礼放行。在这个遍地佛寺佛塔、人人笃信佛教的国度,苦行僧可是十分受尊敬的。 穆提亚入城之后,发现城中大批僧侣正端着僧钵,在街上挨家挨户化缘。穆提亚灵机一动,找了一圈之后拾起一只破碗,也端在手中四处化缘。见到这名‘苦行大师’吃饭用的碗都如此残破,遇见的人无不恭敬行礼。 戒日王的王宫在城南,规模并不算很大,风格也和佛塔差不多,到处都装饰的金碧辉煌。阿罗那顺篡位之后,也被这里作为了自己的王宫,和大多数人一样,王宫每天早晨也要做布施,穆提亚很顺利的就把王宫外面的守卫情况看了个清清楚楚。在城中四处转了一圈,确认没有象兵的存在之后,穆提亚返身出城,独自一人向大军所在的山林走去,那几名暗刺则依旧留在原地,监视着城中的动态。 半个时辰之后,穆提亚来到了张焕身前,向他禀报了城中的情况。 “你是说,王宫大门外才四个卫兵?城门处也才八个卫兵?”张焕听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确实如此。摩揭陀的实力在天竺算不错,阿罗那顺又和大食人勾结在一起,并不惧怕其他邦国。而我大唐又离得太远,他做梦都想不到我们大军会前来袭击他。” “如此倒是天助我也!传令,集结队伍,准备突袭曲女城!” 第361章 阿罗那顺的末日2 辰时三刻,曲女城王宫的偏殿里,一个包着头巾,只露出鬓角花白头发的盛装老翁正坐在一块厚厚的毯子上,由几名跪在一边的美貌女子服侍着用早膳。这老翁脸颊黧黑瘦削,薄薄的嘴唇上下留着一把浓密的胡须,一双狭长的眼睛半睁半闭着,似乎正在仔细享受嘴里的美味,看上去显得十分安静和蔼。然而从他偶尔瞪大眼睛之后,眼中闪现出的那一抹阴冷之色,以及周围女子暗自惧怕的目光可以看出来,此人绝非表面上看上那么和善。 这名老翁,正是篡位自立的摩竭陀王阿罗那顺。 自从毒死戒日王如愿以偿的登上王位,阿罗那顺的心情一直就很不错,最近几天的心情更是无比愉悦。几天前,按照和大食人的约定,阿罗那顺派人假扮麻匪袭击了大唐使节团,使节团除了七人因伤被抓获,其他人全部被杀。当然,阿罗那顺并不知道,他派出去的部下由于担心回禀说跑了一人导致得到的赏赐减少,同时也不认为王玄策能死里逃生,因此并未向他禀报王玄策其实是下落不明。 昨天夜里,阿罗那顺派去向大食人报功的信使回来了,同时带回来了三千两黄金以及欧麦尔的一封信。欧麦尔在信中说,最迟五月底,就会按照约定派出一支两万人的精锐骑兵队伍归于阿罗那顺麾下,帮助他攻打其他邦国,再次统一天竺,信件末尾再三提醒他一旦和东边的大唐开战,务必要跟随大食一起出兵。阿罗那顺看完信大喜过望,马上给欧麦尔回信,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能一统天竺,必定起举国之兵随同东进。信件连夜被快马送了出去,随后阿罗那顺精心斋戒沐浴,整晚都在向他的佛祖祷告,请求佛祖保佑他一统天竺,再现孔雀王朝时的辉煌。 阿罗那顺吃了一些食物,又喝完了一小碗汤,缓缓摇了摇头。左侧的女子赶紧从身边的盘子里取出一块洁白的棉布,轻轻的替阿罗那顺擦拭掉嘴上的油渍,然后凑上去伸出舌头舔干净胡须上的一点食物渣。 阿罗那顺轻笑一声,右手熟练地滑进这名女子胸前的衣襟,用力的揉搓了几下,这女子嬉笑着呻吟一声,就势躺在了阿罗那顺怀中。旁边几名女子也都围了上来,有的捏脚,有的捶腿,忙乎个不停。 怀中的女子抬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语气魅惑的问道:“王,现在可要奴婢们伺候?” 阿罗那顺左手伸到这女子裙裤里摸了一阵,收回手舔了舔手指上亮晶晶的液体,邪笑道:“本王还有事,晚上再说吧。” 听了这句话,几名女子同时微不可觉的松了口气,脸上却纷纷露出失望之色。 阿罗那顺笑着在其他几名女子身上胡乱摸了几把,站起身拿起权杖向外走去,门口的两名侍女赶紧打开门躬身站着,直到阿罗那顺去得远了这才敢站直身子。 “参见我王!”阿罗那顺走进正殿,大殿里已经有十来个大臣等候着了,见到他进来纷纷合十行礼。 阿罗那顺走到王座上,放下镶满宝石的权杖,示意众人各自归座,然后问道:“特迷帕格,现在能抽掉多少军队?” 一个矮小粗壮,也留着大胡子的壮年男子答道:“启禀我王,如果不考虑守城兵力的话,曲女城能抽调两万三千人,巴连拂邑能抽调一万人,其中就有天下无敌的象兵二百六十人,其他几座城市加起来也能抽调两万人左右。加起来有五万多人。敢问我王,可是要征战了?” 阿罗那顺点点头,语气十分狂傲:“没错,本王准备发兵东征西讨,一统我天竺,再现孔雀王朝的荣光!” “我王,此事不可取!我摩揭陀虽然兵强马壮,但是也绝对难以以一国之力击败其他邦国,还请我王多多思考一下。” “没错!鸯伽、跋耆等国和我摩揭陀素有深仇,兵力虽然没我们得多,但是象兵数目加起来,却远远比我们的象兵多,还请我王取消这个想法。” “我王……” “够了!”阿罗那顺不耐烦的摆摆手阻止众人的劝诫,等到殿内安静下来,这才沉声道:“有条好消息告诉各位,本王已经得到了欧麦尔哈里发的全力支持,最迟本月底,欧麦尔哈里发就会派出两万精锐骑兵归属本王麾下,协助我摩揭陀东征西讨,一统天竺!有了大食精锐骑兵的帮助,那些邦国算得了什么?” “什么?两万大食骑兵?” “若果真如此,整个天竺谁能阻挡?” “没错没错,如果欧麦尔哈里发真的派来两万精锐骑兵,一统天竺、再现孔雀王朝是的辉煌荣光也就不再算是梦想!” 听说有两万精锐大食骑兵前来帮忙,众臣先是一愣,接着纷纷转变了态度。 “请问我王,大食人的条件是什么?”身材矮壮的摩揭陀统兵大将特迷帕格并未出言附和,而是皱皱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一旦大食出兵东进,我摩揭陀必须举国之兵胁从。” 特迷帕格霍然起身道:“我王,这件事臣认为不妥!” “什么不妥?”阿罗那顺面色不虞。 “几年前欧麦尔就派了一支强大的骑兵东进,结果全军覆没在大唐人手中,如今大唐已经完全控制了西域各地,兵马十分充足,据说大唐人已经建立了一支二十万人的大骑兵队伍,大食人又如何打得过?” “胡说八道!哪来的二十万骑兵?”阿罗那顺勃然大怒,用力一拍王座扶手,瞪着特迷帕格喝道:“那都是大唐来的奸猾商人吹嘘的!本王可是知道的很清楚,上次大食骑兵全军覆没,并不是因为大唐人有多厉害,而是突厥人忽然背叛,在背后给了阿布扎将军一击造成的!再说了,唐军都软弱的很,本王只派了三百人伏击,就打的他们的使节团全军覆没了。和我们摩揭陀相比,大唐也就是人多一点、地多一点而已,等到本王一统天竺,不管是人数还是徒弟都会超过大唐的!谁再敢吹嘘唐军勇猛无敌的,本王一定要好好惩罚于他!” “袭击大唐使节团这事……唉!”特迷帕格无奈的嘀咕一句,退回去坐下不敢再说。 “奥米勒,本王让你派人去打探大唐人的消息,有回报了吗?” “启禀我王,臣派出去的人从吐火罗那边得到消息,大唐西域大都督契苾何力带了几万人马,前往大宛一线巡视,唐军的一支巡逻队伍在阿姆河东岸曾经和波斯骑兵发生了冲突,并且驱赶了那只骑兵队伍。从这里可以看出来,大唐人肯定不知道是我们袭击了他们的使节团,还以为真的是波斯人干的!” “哈哈,大唐人真是蠢货!”阿罗那顺大笑起来。 几名臣子也跟着大笑,纷纷出言讥讽挖苦大唐人是如何的愚蠢无能。 特迷帕格再次皱皱眉,欲言又止。 阿罗那顺把特迷帕格的神色看在眼里,心头十分不快,不过脸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和颜悦色道:“特迷帕格,你马上去召集军队,挑选一批精壮的出来,有一万五千人就行。” “臣遵命!”特迷帕格有些不情愿地答应一声,起身合十行礼退了出去。 阿罗那顺提起笔,书写了几道命令,抬头道:“奥米勒,你派人去其他几座城池,传达本王的命令,让他们也挑选精壮士卒,每座城池必须挑选出来六千精兵,本月二十五日之前不能完成的,本王会严加治罪!” “谨遵我王之命,臣这就去传达命令。” 阿罗那顺站起身笑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各位可要和本王一起去观看那几个大唐人如何自相残杀?” “我王有令,我等荣幸之至。” “走吧,去斗兽场。”阿罗那顺拿起权杖,率先向外走去。 大秦(即罗马帝国)那边流行斗兽和奴隶格斗,在贵族们看来是绝佳的游戏和赌钱方式,近些年来也传到了天竺。阿罗那顺接触之后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血淋淋的游戏,时常都会抓捕一些猛兽,驱赶奴隶进去厮杀。 前几日俘虏使节团那七名的大唐人之后,阿罗那顺并未杀掉他们,而是下令医师悉心疗伤,准备伤势好转之后用来和猛兽搏斗。前天医师就来禀报,说那几个大唐人伤势很重,只怕很难救治,阿罗那顺当时急着等待欧麦尔的回信,因此把这件事暂时置之脑后。今天早上阿罗那顺忽然想起这件事,顿时起了心思,既然这几个大唐人快要死了,肯定不能再和猛兽搏斗,那么不妨把他们全都驱赶到斗兽场,告诉他们必须自相残杀,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不但会饶恕性命,而且还会赏赐金银美女,岂不是更好玩?就因为这件事,阿罗那顺才一改往日用过早膳就要和几个妃子云雨一番的习惯,而是准备好好玩玩那几个大唐人。 摩揭陀的斗兽场建造在城南百姓居住区,只是用围墙栅栏简单的围成了一个圆形建筑,外面搭建起了一层层叠加的看台,看上去十分的简陋。城中百姓已经得知消息,阿罗那顺大王今天会让俘虏的大唐人上场,出于好奇之心很多人早早就来到了斗兽场,把看台上挤了个满满当当。 阿罗那顺带着大臣们来到自己的专用看台时,周围已经围满了人。享受过百姓们的欢呼声之后,阿罗那顺下令把那七个大唐人推上来。 随着一声令下,几道栅栏相继打开,七个面色苍白,身上伤痕依旧在流血的大唐人跌跌撞撞被推了进来,围观者同时欢呼起来。 看台上,穆提亚用充满怒火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一眼周围的摩揭陀人,挤开人群快步离去。 第362章 阿罗那顺的末日3 七名幸存的大唐使节团成员被推到场中,几道栅栏再次被严密的关了起来,随即有几个摩揭陀士卒向七人身前扔了七把一模一样的弯刀。这七把弯刀都没带刀鞘,在朝阳照射下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一看就是锋利无比的兵器。围观的数千摩揭陀人顿时静了下来,全都把目光投到了阿罗那顺身边的一个黑衣奴仆身上,这名奴仆穿着打扮和摩揭陀人一模一样,然而看相貌却似乎是大唐人。 这名黑衣奴仆向阿罗那顺躬身一礼,走到看台边缘,双手拢在嘴边向下面喊道:“我摩揭陀仁慈伟大的阿罗那顺大王说了,你们七个人之中,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这个活着的人不但可以赦免奴隶的身份,而且大王还会赏赐金银美女。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动手杀掉别人!” 这一大段话字正腔圆,是正宗的大唐官话,下面七人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都把目光投到这黑衣奴仆身上。 黑衣奴仆伸手指着下面,跳着脚怒声喝道:“看什么看!伟大的阿罗那顺大王已经下了命令,你们再不动手的话,就等着全部去死吧!” “哼!”身后的阿罗那顺见到这家伙动作嚣张,淡淡的哼了一声。 黑衣奴仆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对着阿罗那顺谄媚地笑了笑,快步跑过来吻了吻阿罗那顺的脚尖。 阿罗那顺皱眉道:“崔燎,他们怎么还不动手?本王的子民们都等不及了!” 黑衣奴仆叩头媚笑道:“请大王稍等一下,也许他们吓傻了,没有听清楚奴婢的话,请让奴婢再向他们说一遍。” “快去!”阿罗那顺一脚踹在这名叫崔燎的何以奴仆头上,顿时把这家伙踹了个滚地葫芦。 崔燎打了几个滚爬了起来,脸上谄笑不减,对着阿罗那顺点头哈腰行了一礼,再次走到看台边缘喝道:“你们几个唐狗听着!我数十下,你们若还是不动手,就等着全部被乱箭穿心而过吧!”说完指了指旁边看台上,十几个弓箭手已经弯弓搭箭对准了下面。 “那个狗日的似乎是大唐人,他娘的,助纣为虐的混账东西,老子若是有机会一定把他千刀万剐!” “钱兄,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看来这次在劫难逃了!” “唉……我等死则死矣,不知道王侍郎逃出去了没有?若是他也……如何对得起皇上,对得起朝廷?” “王侍郎马快,又有我们拼死抵挡了一阵,理当能顺利逃脱!某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诸位,这些狗娘养的摩揭陀人想让我们自相残杀,我等乃是大唐人,岂能任由彼等如此侮辱?老子绝不会堕了我大唐的威风!临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谁与吾往?” “某等愿跟随钱兄!” “好兄弟!都捡起兵器,假意打斗,慢慢向那个狗日的什么屁大王那边移动,到时候一起把弯刀投掷过去!即使杀不死那个狗娘养的东西,杀几个大臣也够本了!” “喏!” 众人一番低声议论之后,纷纷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弯刀。 崔燎见状十分喜悦,以为这七个大唐人已经被自己吓住了,转身走到阿罗那顺身前,一脸讨好邀功的谄笑起来。 阿罗那顺看着崔燎鄙夷的道:“好了,回头本王赏你个玩厌了的波斯女奴!滚一边去,别挡住本王的兴致!” “多谢大王!”崔燎点头哈腰走到后面的角落里,鬼头鬼脑的看着场中的七人。 和大秦的斗兽场一样,天竺这边也会同时开赌局,而围观者大多已经投了住。因此见到那几个大唐人相继捡起了兵器,看台上顿时挥舞着一大片如林手臂,数千人纷纷高声呐喊,为自己下注的某个大唐人加油助威。 穆提亚快步走到城门附近的时候,猛然听见身后的欢呼声,心头顿时一紧,赶紧加快速度进而奔跑起来。街上的行人见到一位尊敬的苦行僧大师当街奔跑,无不讶然合十行礼,就连几个吊儿郎当巡逻的士卒也按捺住惊奇跟着行礼。 拐过一条街道,前方数十步就是城门的时候,穆提亚停止奔跑,捻着佛珠宝相庄严的向前缓步而行。守城门的几个士卒正在议论猜测斗兽场发生了什么好玩的,忽然见到刚才入城的那名‘苦行僧大师’又出城来了,十分的纳闷,赶紧停止猜测议论合十弯腰低头站着。 穆提亚口宣佛号缓步而行,对城门内外的八名士卒视而不见,走到城门后的时候,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刀,狠狠地抹过正低着头跟着宣佛号的一名士卒颈脖。这名士卒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就猝然倒地而死,脖子上鲜血泉涌而出。穆提亚一刀得手毫不停留,转手又是一刀捅进旁边一人的心窝,不等这人惨叫出声,跃起猛力一掌斩在第三人后颈上,紧接着脚下稍稍一顿,双手扭住第四人的脖子用力一扭!穆提亚动作实在太快,第二人惨叫着倒在地上,后面两人脖子被扭断的咔嚓声才传了出来!穆提亚看都不看地上倒着的四人,从怀中取出旗花火箭和火折子,晃着火折子点燃旗花火箭,只听得咻的一声轻响,一道火焰冲天而起,在空中碰的一声炸了开来。穆提亚扔掉火折子,纵身上前从地上濒死的那名士卒心窝处拔出利刃,鲜血顿时喷了他一头一脸,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 直到这时,城门外的四名士卒和附近的数十名行人才反应过来,行人纷纷喊着‘杀人了’四散奔逃,那四个士卒看着地上同伴的尸体,艰难的咽着唾沫,抽出腰刀缓缓逼了过来。此时在他们的眼中,穆提亚和魔鬼没什么区别,谁都不敢率先扑上。穆提亚冷冷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的鲜血,这个动作成功的把那四个士卒吓得腿脚发软,逼近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都在犹豫着是否等待援兵来了再作打算。 正在这时,大地忽然微微颤抖起来,城门外四散逃跑的十几个行人纷纷转头四处张望。只见几里开外的树林中,忽然涌出来了一波波黑色浪潮,迅速向着城门这边而来。只是一转眼间,这些黑色浪潮就到了数百步开外,赫然正是大队身穿明光铠的骑兵!冲在最前面的大红色旗上,大书一个黑底金边的‘唐’字。 “是大唐人的骑兵!快跑啊!”有人认识汉字,只吓得心胆俱裂,哭喊着赶紧向两侧的树林奔去。 这一声喊惊醒了城门内外,还在和穆提亚对峙的四个士卒发一声喊,同时扔下兵器跟着城门外的那些行人向两侧树林跑去。然而他们四人反应太慢,还没跑出五十步远,最前面的唐军已经到了城门前,一阵乱箭射了过去,这四人顿时被射成了刺猬。 穆提亚抹了把脸上的鲜血,裂开嘴笑了起来。 “做的很好!”张焕一马当先冲到城门内,看着穆提亚笑着赞扬了一句。 “大将军谬赞了!大将军,我大唐使节团尚存七人,此时正被阿罗那顺逼着在斗兽场自相残杀!请大将军赶紧派兵前去营救!” “什么?”张焕又惊又喜,转头喝道:“程处默!” 程处默收起弓,策马过来抱拳应道:“喏!” “给穆提亚一匹马,你带三千人马,跟着他前去控制斗兽场,务必救出使节团幸存的那七个人!阻挡着,格杀勿论!” “喏!兄弟们,跟某冲啊!”程处默杀气腾腾地大喊一声,抄起长槊带着大队骑兵跟在穆提亚身后蜂拥向斗兽场而去。 张焕举起长槊,一指城中喊道:“除了严禁奸淫之外,可以随意行事!能烧的全都给本大将军烧光!杀!” “杀!冲啊!” 听得张焕下令可以随意掳掠,唐军将士大喜过望,这可是张大将军第一次下达这种命令!当下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向城内杀去,所过之处鸡犬不留,不少人还拔掉正在燃烧的香蜡四处乱扔,熊熊大火迅速燃烧了起来。 斗兽场中,七名大唐人一边假意游斗,一边悄然接近了阿罗那顺所在的看台下面。 阿罗那顺看着场中七人缓慢的动作,指着下面放声大笑道:“大唐人都这么羸弱吗?怎么连弯刀都拿不稳当?” 周围的大臣们都跟着哄笑起来,角落里的崔燎皱皱眉,也跟着大笑起来。 在满场哄笑声中,场中的六名大唐人忽然全都掷出手中的弯刀,目标正是阿罗那顺和身侧的大臣!见到这一幕,哄笑声顿时变成了惊恐的尖叫声。 阿罗那顺大惊失色,赶紧向旁边一滚,虽然摔了个狗吃屎,但是却侥幸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三把弯刀。左侧一名笑得正欢的大臣则没这么幸运了,被两把弯刀穿胸而过,笑容还凝聚在脸上,身子已经颓然倒在地上。 “哈哈哈!”场中七人同时指着阿罗那顺所在的高台,跳着脚鼓着掌肆意地嘲笑起来。 阿罗那顺被人扶起来之后,怒气冲天地指着正在大笑的七名大唐人嘶声喊道:“给本王抓住他们,本王要亲手把他们剁成肉酱!” 见到阿罗那顺安然无恙,惊声尖叫逐渐平息下来,不少人赶紧双手合十向他们的佛陀祈祷谢恩。 栅栏一道道被打了开来,一群摩揭陀士卒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钱兄,动手吧!吾等宁死不受辱!”掷出弯刀的六人看着姓钱的那名粗犷汉子,齐声放声大吼。 “来世再做好兄弟!”姓钱的汉子眼中含泪,走到最左侧的同伴身前,高高的举起了弯刀! “那个混蛋要做什么!”见到这一幕,包括在内,所有的摩揭陀人都站起身惊呼起来。 崔燎眼珠子一转,凑过来喊道:“他要杀自己的同伴,以免落在大王手中!大王,快请放箭射死那个大唐人!” 阿罗那顺眼睛一亮:“嗯?对,你说得对!放箭,射死那个拿刀的混蛋!” “呜呜……呜呜呜” “杀!” 猛然间,一声突兀的号角声从不远处响了起来,紧随而来的是震天的杀声,斗兽场的看台很快就颤抖起来。 “出什么事了?”阿罗那顺大惊失色,这道喊杀声他听得明白,正是大唐人喊出来的。 “是我们的人!”正准备手起刀落的钱姓汉子愣了一下,垂下弯刀欢呼了一声。 一名大臣指着斗兽场入口方向,声音颤抖地喊道:“大……大……大王,快看那边!”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名大臣所指的方向,只见一大群身穿明光铠,手持横刀和弩箭的骑兵蜂拥而来,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上前阻挡的摩揭陀士卒全都被湮没在马蹄之下。 “大……大……大唐人怎么来了?”阿罗那顺看见那面大旗,顿时惊吓交加。 “大王,快走吧!”几名大臣一边喊,一边率先向看台下跑去。 阿罗那顺目光有些呆滞,随口应道:“对!快跑!去哪里?” 崔燎大声道:“大王,军队都在军营中,赶紧撤到军营里面,才有活命的机会!” “你说的没错!回头本王要大大赏赐你!快走!快走!” 看台上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数千人一边哭喊着求佛主保佑,一边互相推搡着想向外逃。看台本来就很狭窄,唐军还没杀进来,已经有数百人被其他人踩死踩伤。侥幸逃到入口外面的,还没来得及四散逃逸,就被已经赶到的唐军乱箭射死! 阿罗那顺慌忙中见到这一幕,顿时冷汗直冒,一把揪住崔燎喝道:“崔燎,脱下你的衣服,和本王换!” 崔燎无可奈何,只好赶紧脱下破旧的衣衫,和阿罗那顺交换了一下。 阿罗那顺一脚踹在崔燎屁股上,等他被人群拥着向前之后,带着几名贴身侍卫悄悄转过身子,藏在一群普通百姓之中,惊恐的看着已经封锁了出口的唐军。 程处默策马站在出口处向里观望,当看见一个穿着华丽服装的家伙随着人群涌动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长槊一指大声喝道:“抓住那个家伙,他可能就是阿罗那顺!” 穆提亚看了一眼,赶紧阻止道:“且慢,程将军,那个家伙不是阿罗那顺!” “鱼目混珠啊?他娘的!来人,让这些摩揭陀混帐一个个的走出来,本将军要一个个的辨认!会天竺话的都一起喊话,再敢喧哗者杀无赦!” 随着几十名唐军的嘶声喊叫,纷乱拥挤的斗兽场内逐渐安静了下来,穆提亚用流利的天竺话传达了程处默的命令。 角落里的阿罗那顺听到这道命令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昏迷过去。 第363章 西内苑决议 午时,长安,西内苑。 盛夏的西内苑美不胜收,各色花卉争相斗艳,拆紫嫣红的各种花朵散发出各种扑鼻的香味。两只白色的半大雪獒追着几只银黑色的大蝴蝶在花丛中到处乱窜,所到之处花瓣纷纷飘落,一会儿时间两条狗身上都布满了各色花瓣,如同披上了一件五颜六色的花布。湖边的草坪上,穿着一身鹅黄色宫裙的晋阳公主站在一个茂密的大树下面,秀美绝伦的脸颊上充满了温柔的笑容,一边看着两条獒犬撒着欢儿奔跑,一边和坐在身前躺椅上品着西域葡萄酒的李世民小声聊着天,并且用小手轻轻地捶着李世民的肩头。 看着这个最爱的女儿成长的亭亭玉立,李世民的心情十分愉悦,时常都会感念张焕全家对兕子的帮助。三年前长乐公主因病去世,李世民大为悲痛之下辍朝十日,之后对晋阳公主更加关怀呵护,凡是晋阳公主所请无不慨然答应,每个月还会按照张焕所说,派人护送晋阳公主前往终南山,由孙思邈诊断后开出药方调理。兕子年纪渐长,性情却愈加善良可亲,皇宫里很多宫人遇见了难处或者闯了祸,都会来求这位善良美丽的公主说情,而她们也从来没有失望过,晋阳公主善良聪慧的名气如今早已经响彻大唐。甚至有时候太子李治犯了小错处,也会央求妹妹帮忙向父皇解释说情,而李世民往往也都不加以责罚。 “父皇,这一杯喝了可不许喝了哦!”父女俩笑谈间,兕子看见李世民杯中的酒快喝完了,皱着可爱的小鼻子摇了摇李世民的肩膀。 李世民陪笑道:“哎呀,乖女儿,父皇再喝一杯如何?”见兕子脸色不悦,赶紧改口,“……要么半杯?” “一滴都不行!”兕子双手叉腰,很是不满地瞪大眼睛,“孙真人和太医都说了的,每天最多一杯酒!父皇要是敢不听,女儿会去向魏大人和房大人他们告状的!” “咳咳……”李世民呛了一口,放下酒杯苦着脸道:“乖女儿,这事儿是父皇的错,父皇向你认错。就不要告诉魏倔头了吧?” “哼!算父皇识相!女儿就不告诉他们了。”兕子得意洋洋的挥了挥小拳头。 近两年李世民身子骨一直不好,太医多次劝谏不要饮酒过多,李世民却一直置若罔闻。直到有一次被魏征指着鼻子痛斥了一番,唾沫星子喷了李世民满脸满头,再加上其他大臣们的劝谏,李世民最后不得不擦干唾沫态度诚恳的认错,因此听说女儿要去向魏征告状,即便身为大唐皇帝也是心有余悸。 李世民抬头看着美丽绝伦的女儿,微笑道:“乖女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 “女儿不听!女儿不听!”兕子捂着耳朵,羞红着脸不停地摇头,摸样十分的可爱。 李世民叹了口气,这个可爱的女儿已经是大人了,偏偏找不到合适的驸马。本来准备提一提高士廉的幼子,次子相貌俊美,才华也不错,如今看到兕子这般摸样这话也说不下去了。 “乖女儿,你可有意中之人?”李世民决定换个策略。 “嗯?”兕子一愣,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羞涩,头摇的波浪鼓一般,“没有,父皇不要瞎猜!” 李世民是什么人,岂能错过兕子眼中的这一丝羞涩,趁热打铁道:“真没有?哎呀真是可惜!父皇本来准备决定,只要你有意中人,不管是谁父皇都会答应赐婚的!既然没有,那就算了!” “真的?”兕子下意识的惊呼一声,忽然看到李世民眼中的戏谑,顿时大羞,跺跺脚转身跑到花丛边上,带着两只半大雪獒顺着宫墙快步离去。 兕子快出角门的时候忽然回过头,对李世民做了个可爱无比的鬼脸,吐吐舌头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阵银铃般的脆笑声。 “这孩子!”李世民笑着摇摇头,皱起眉头看着翠绿的湖水,开始猜测兕子的意中人到底是谁。 “皇上,尚书省几位大人来了!”李世民还没想出个头绪,赵胡缨略显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李世民抬头一看,湖边的绿草小径上,房玄龄、长孙无忌、岑文本、魏征以及近两年才崭露头角的中书令马周向这边走来。 “怎么都来了?西域还是辽东出了事?”李世民不禁小声嘀咕了一句,挺胸坐直了腰板,同时对赵胡缨使个眼色。 赵胡缨低头微笑,赶紧把李世民手边的酒杯放在放了冰块的木桶里,连同里面的一瓶酒一起藏在了后边的大树下面。 “臣等参见皇上!”几位大臣走到身前,齐齐躬身行礼。 “免礼!赐座!” “谢皇上!” 几人坐下后,宫女上了茶水退下后,李世民笑着问道:“诸位爱卿联袂而来,可是西域出了什么事情?” “皇上慧眼如炬!”长孙无忌从袖中取出一份边角上涂了几点红漆的信件,递到了李世民身前。 李世民一看就知道,这种信件是由大唐通信所送回来的,而涂着红漆只会是从西边送来的,赶紧打开信件仔细观看起来。 这几年张焕虽然贬官回乡,但是大唐通信所在阿提力和孙央的带领下发展迅猛,其信鸽驿站遍布大唐各地,而且还按照张焕的建议,在装信件的竹筒和信件边角上图上不同的颜色的小点,用来区分不同方向的信件。 “阿罗那顺?”李世民看了几段,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看着众人,“这个名字朕十分陌生,诸位爱卿可听说过?” 长孙无忌回道:“阿罗那顺乃是天竺十六佛国之一的摩揭陀国大臣,不久前弑君篡位得逞,成了摩揭陀新的国王。” 李世民嗯了一声,继续看起了信件,看完后把信件随手扔在手边的案几上,看向几名大臣,以目示意征询他们的看法。 坐在最前面的长孙无忌向其他几人一拱手,然后沉声道:“臣以为,契苾何力和张焕此举并无不妥!大食人近些年从来都没安分过,一直有东进的意图。天竺那些小国因波斯羸弱,也大都和大食人来往密切,这次契苾何力和张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若是能一举灭掉摩揭陀,势必能大大震慑那些亲近大食人的天竺各国!同时还可以借此向波斯人炫示我大唐的军力,可谓是一举两得!” 坐在第二位的房玄龄接着道:“臣赞同长孙大人所言!皇上,天竺人笃信佛教,而我大唐的国教乃是道教,有着绝对不可调和的矛盾,因此是不可能成为盟友的!” “二位大人所言极是!”魏征接着开了口,“臣年前和袁天罡大人见了一面,据他说如今我大唐有大寺庙三千六百余座,小寺庙三万多,僧尼人数多达二十万人,为寺庙做活做工的奴仆就有十五万人之多!除此之外,这些寺庙占有大量田产却不缴纳一文钱的赋税,每年朝廷因此流失的钱财……”魏征说到这里顿了顿,见大家都郑重的看着自己,这才一字一蹦的吐出了一个数字,“多达三亿两贞观宝钞!” “三亿两贞观宝钞!有这么多?”李世民不禁惊呼出声,腾的一下站起来瞪着魏征。 长孙无忌等人也都满脸惊骇的看着魏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征脸上充满了怒气,恨恨道:“臣查阅了无数卷宗,确认这些数字都是真实的!几年前,袁天罡大人就以道教首领的名义下令,所有的道观都要按照田产交纳赋税,到了现在,我大唐九成以上的道观都开始缴纳赋税!国教都如此做了,那些和尚却无动于衷,口口声声说自己受的是信徒们的布施,所拥有的产业也都贡献给了他们的佛祖,真是荒谬无耻!臣请皇上下旨彻查此事,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臣附议!”马周率先附和魏征的话。 “臣也附议!”岑文本和房玄龄相继赞同。 长孙无忌犹豫了一下,起身道:“皇上,臣对魏大人所说也是义愤填膺!然而这件事十分重大,若是莽撞行事难免会使得人心惶惶,臣请皇上三思!” “这件事……”李世民一屁股坐下,沉吟了起来,过了一阵舒展眉头道:“这件事朕会让人去彻查,看是否和魏大人说的一样,若是一样再做处置!现在朕想问的是,张焕灭掉摩揭陀应该不成问题,接下来怎么做为好?” 房玄龄不假思索道:“皇上,臣建议从关内调集大军增援西域,击溃野心勃勃的大食人,彻底斩断他们东进的念头!” “臣附议……”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诸位爱卿和朕想法一致啊!哈哈!不瞒诸位爱卿,朕已经密令向兰州府加速运送粮草,兵力也早已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向西域增兵!” “皇上圣明!” “敢问皇上,此次西征,何人为帅?” “朕准备让张焕担任征西大将军,从辽东抽调薛仁贵及一部兵力,再从兰州府抽调五万骑兵,凑足八万人前往西域归于张焕麾下。诸位以为如何?” 魏征皱眉问道:“契苾何力如何安置?” “契苾何力率领西域所部为张焕后援!”李世民见长孙无忌和岑文本似乎有些不赞同,摆摆手道:“这件事朕意已决,张焕逍遥的时间够长了!马周,拟定诏书吧!” 马周答应一声,走到案几前提起笔按照李世民的意思,笔走龙蛇的书写起来。 第364章 潘塔里奥的想法 五月九日巳时,缚喝城下,吐火罗王潘塔里奥带着麾下十几个小邦国的国王以及众多百姓一起,正在欢送准备经由疏勒城返回碎叶城的契苾何力一行。 缚喝本是西域一小国,亦称作薄佉罗国,西汉时大月氏西进占领此地,灭其国,将城池作为了大月氏的都城,西边的波斯和大秦等国家都称其为吐火罗国。其后数百年间,缚喝城几度易手,波斯人、突厥人和吐火罗人走马灯似的相继成为这座城的主人,城池也数度被战火摧毁。现在的缚喝城规模小的可怜,方圆还不足三十里地,而且城墙也十分破旧低矮,驻军不足两万,是吐火罗王国的王城。 虽然称之为吐火罗王国,实际上叫吐火罗邦国才更加准确,因为两百多年前,吐火罗正宗的王族已经绝嗣。现在的王国由二十七个可怜的小邦国组成,最大邦国的国王潘塔里奥占据了缚喝城,理所当然被推举为吐火罗国王。可惜的是这位国王仅仅是名义上的,并不能真正控制其他小邦国,故而十几年前乙毗咄陆称雄西域的时候,吐火罗人全无抵抗之力,迅速向突厥人称臣纳贡,就连缚喝城也被突厥人掌控在手中。幸好大唐出兵攻打突厥人,乙毗咄陆很快败亡,吐火罗人这才侥幸摆脱了突厥人的统治,接着就派出使者向大唐称臣纳贡。 最近几年时间,眼看着内附大唐的焉耆、龟兹和突骑施等地日益繁盛,突厥人更是过上了前所未有的好日子,吐火罗的不少邦国也动了心,纷纷请潘塔里奥向大唐皇帝上书,请求也跟着其他小国一起内附大唐。潘塔里奥对这件事一直不置可否,抱着拖一天是一天的心态,在他看来若是内附了大唐,大唐必定会和其他地方一样设立都护府,自己的国王之位必然保不住。再者吐火罗西邻大食,缚喝城距离大食边境仅仅数百里地,潘塔里奥十分惧怕内附大唐会招来大食人的疯狂进攻。潘塔里奥并非笨蛋,他知道大食人只要东进的话迟早都要和大唐开战,若是大唐能够顺利击溃大食人,到那时候再上表请求内附就没有丝毫风险了;若是大食人获胜,不妨转而向欧麦尔称臣纳贡就是。 这种做墙头草的心态并非只有潘塔里奥才有,这几乎是所有小国的通病——只有依附强大的国家才能保住自己的弹丸之地! 不过从目前的形势看来,一旦双方开战,大唐获胜的几率十分大。因此潘塔里奥得知契苾何力率大军巡视怛逻斯城、大宛一线之后,马上派出亲信大臣做使者,前往请求契苾何力返回的时候到缚喝城一聚。契苾何力欣然答应,从大宛南下来到吐火罗边境,把大军留在了那里,只带了五百精锐亲信骑兵随同使者一起前往缚喝城。 契苾何力有心震慑一下吐火罗人,挑选的五百人乃是精锐中的精锐,胯下战马也都是伊州名驹,一路行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到了缚喝城更是满城空巷出城观看。吐火罗人都知道大唐将士厉害得很,就连突厥人都能轻易打败,只是并未真正见过,当见到契苾何力率领的这五百骑兵队列齐整、盔甲兵器亮的都能照出人影,处处透着凝重的杀气,而且五百人行动如一不出分毫差错的时候,包括潘塔里奥在内的所有吐火罗人都惊呆了!据说大唐的骑兵足足有二十万,若都是这般精锐,即便是号称拥兵百万的大食人又哪里会是对手? 仅仅一个照面,‘唐军绝对不可战胜’这个念头就深深印在潘塔里奥的心中,随后他的态度愈发恭敬,亲自上前替契苾何力牵住缰绳以便对方下马,还在王宫尽其所能地摆上了丰盛的酒宴,令所有前来缚喝城的小邦国国王全部作陪。 酒宴上宾主尽欢,潘塔里奥多次试探性的询问契苾何力,大唐是否很快就会和大食开战,却都被契苾何力推搪过去。酒宴结束之后,潘塔里奥甚至准备把自己的王宫让给契苾何力暂时居住,却被契苾何力婉言谢绝,只愿和将士们一起住在城外的帐篷里,明日就回转疏勒城。潘塔里奥无奈,只好亲自把契苾何力送到城外,今日一大早就带人出城来,硬是拉着契苾何力去用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然后再次带着一大群小国王和手下大臣出城相送。 “承蒙国王陛下悉心款待,末将无以为谢,就把这柄随身多年的宝刀赠送给陛下吧。”契苾何力准备上马之前,解下腰间的横刀递给潘塔里奥。 潘塔里奥身高马大,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上面绣着几朵橘红色的火焰,头戴一顶镶着珍珠钻石的金冠,棕黄色长发紧紧的压在王冠下面,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显得十分精神。此时见契苾何力赠送腰刀,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来,在手上掂了几下大喜道谢:“此刀只怕不下三十斤重吧?” 契苾何力微笑道:“三十二斤七两!乃是用上好精铁打造,削铁如泥!陛下也喜欢兵器?” “哈哈,那是当然!来人,拿一把刀来试试!” 潘塔里奥看来是真的喜欢,马上让手下拿一把刀举在手中,然后举起横刀用力一斩!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那人手中的弯刀一下子断为两截,断口处十分齐整,周围人等齐声叫好。潘塔里奥赶紧把手中横刀凑到眼前仔细观看,只见刀刃上连一丝缺口都没有,潘塔里奥大喜,收到入鞘之后才想起来还没道谢,赶紧向契苾何力连声道谢。 契苾何力谦逊几句,举步就向战马走去。 “将军且慢!”潘塔里奥一把拉住他,向策马肃然站立的五百唐军努努嘴,低声问道:“将军的部下似乎都是这种刀?” 契苾何力心知其意,微微一笑同样压低声音道:“正是,不过他们手中的刀略逊于末将赠送给陛下的这一把。不满陛下,我大唐精锐军队全都使用的这种锋锐刀具,不过最厉害的还是皇上的玄甲骑兵,他们手中的兵器全都是用精铁锻造而成。” 契苾何力这话到不是假话,甚至还隐瞒了一些事实。这些年大唐的冶铁锻造技术进展飞速,又在辽东和南洋一带发现了几座大铁矿,因此并不缺少上好的精铁,十六卫府兵几乎全都换了新的兵器,而且重甲骑兵、玄甲骑兵和陌刀兵所用的全都是精铁锻造的精良武器。 潘塔里奥倒吸了口凉气,忽然觉得自己骑墙的想法十分不妥。 契苾何力提高了些语气笑道:“陛下若是有需要,末将可以做主赠送几百把。” “如此多谢了!”潘塔里奥心里在想着问题,随口道了声谢,声如蚊讷继续问道:“大唐军队天下无敌,小王想向大唐皇帝陛下上书,请皇帝陛下派人帮助小王操练军队,不知将军有什么建议?” 契苾何力心头大喜,看来自己带着最精锐的五百人,以及刚才那几句话已经完全吓住了潘塔里奥,这位国王是想提前表态站位了。当下微笑道:“陛下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末将也是赞同的。然而末将认为,再好的训练如果不上战场见见血的话,是不可能成为一支精锐雄师的。” 潘塔里奥眼睛一亮,对契苾何力的暗示十分了然,连连点头称是,又道稍后回城就会向大唐皇帝上书,请求在‘适当的时机派出军队,跟随大唐军队见识一番。’契苾何力自然是笑着赞同,还主动提出用大唐的信鸽驿站帮着向长安送奏表。两人站在骄阳下又聊了一阵子,契苾何力才跳上战马,向众人告辞后带着手下迅速离去。 “国王陛下,那支骑兵真的好厉害!刚才你和契苾何力大都督说话期间,那些大唐人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左顾右盼,就连战马都没移动分毫!真是虎狼之师啊!”看着契苾何力一行卷起烟尘逐渐远去,曾经前往疏勒城拜见张焕、如今是潘塔里奥亲信侍从的阿克夏发了几句感慨。 潘塔里奥也有些唏嘘:“没错!看来本王还是低估了大唐的力量啊!阿克夏,你说本王是否该去一下长安,亲自参拜大唐皇帝?” “陛下是该去看一看黄金城!天啦,那可真是一座天下无双的宏伟大城!” “嗯,战事想必很快就会开启,结束之后本王一定要去一下长安!看看天下闻名的黄金城,到底是何等的恢弘!” “陛下一定不会失望的!” “应该是的!传令下去,让大伙儿都去王宫,本王要宣布一个重要决定!”潘塔里奥抬头见契苾何力一行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才吩咐一句转身上马向城内而去。 “遵命!” 契苾何力一行纵马狂奔,差不多两个时辰后就和大军汇合在一起,调转方向朝着疏勒城而行。申时三刻,从疏勒城方向飞奔来几匹快马,向契苾何力传达了最新旨意。 “叔珩贤弟为征西大将军,本将军率军为后援?”契苾何力看完圣旨,虽然已经有了预期,但是语气还是有些失望。 信使见他看完了信件,躬身问道:“大将军,可要立刻给皇上回信?” “到了疏勒城再说吧。薛仁贵到哪里了?” “据说已经从幽州出发,数日后就能到达兰州府。” 契苾何力转过头看向西边,喃喃自语道:“不知叔珩贤弟到哪里了?” 第365章 一片废墟的摩竭陀1 天空阴云密布,阵阵狂风吹拂而来,卷起道道浓烈的尘土。曲女城城北平坦的旷野上,一万多手持锄头铁镐的摩揭陀成年男子,正在卖力地挖着一个方圆数里的圆形大坑,大坑已经挖了差不多有一人多深,坑外面堆积起了高高的泥土,大坑里面挖土的摩揭陀人即使跳起身子,也根本看不见围在大坑四周的刀枪弓弩森严戒备的三千多唐军骑兵,仅仅只能看见南边泥土堆上站着的几个大唐士卒。不过所有的人都知道,唐军骑兵依旧伫立在狂风中包围着这座大坑,只要监视的那几个大唐人发出信号,唐军骑兵就会毫不留情的击杀逃跑者或者怠工者——大坑附近百余具被射成刺猬的尸体就是明证。 几片落叶被狂风卷着,飘飘悠悠向背靠城门的一名大唐骑兵的脸庞而来,这名骑兵伸手遮挡住落叶,向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过头目光随着这几片继续飘舞的落叶移动到了城内。由于距离足够远,这名骑兵能看到低矮城墙之内的部分情景——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昨天还金碧辉煌的寺庙佛塔几乎全都成了废墟,那座拥有十几层木质看台的简陋斗兽场也已经消失不见,唯一还依旧矗立的高大建筑,只剩下阿罗那顺的王宫了。 这名骑兵目光在城中游动了一圈,转过头来的时候忽然露出一丝傻笑,伸手摸了摸脖子上一只崭新的刻着梵文的金项圈。 身旁一名同伴低声讥笑道:“王虎儿,你这憨货又在傻笑?他娘的,不就是抢了个金项圈吗?呸!看你高兴成这个鸟样!” “你才是憨货!”王虎儿马上低声反驳,“俺问过人了,这是一个长命金项圈,俺要带回去给儿子玩!” “没出息的家伙,整天想着你儿子!让你儿子认俺做干爹如何?” “休想!你是个酒鬼赌鬼,会带坏俺儿子!”王虎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傻笑几声转过头去,周围其他同伴也跟着轻笑起来。 “哎呦,你这小子……”这名同伴摸摸头,很是有些讪然。 “王虎儿!”这时数十步开外的一名校尉向这边喝了一声。 “喏!”王虎儿吓了一跳,还以为私下说话被听见了,赶紧坐直了身子。 “去禀报张大人,大坑已经挖好了!” “喏!”王虎儿松了口气,调转马头向城门狂奔的时候偷偷看了看在大坑上监视挖土的那几人,果然见他们已经准备跳下土堆了。 城门内外守着百余名唐军将士,见到王虎儿策马狂奔而来,纷纷笑骂着让开了道路。入城之后,王虎儿径直向王宫奔去,此时虽然是巳时,大街上却一个摩揭陀人都没有,街道两边烧毁的房屋佛寺里面,偶尔还可以看见烧成黑炭的尸体。到了王宫大门外,王虎儿跳下马把缰绳拴在门口一座石雕上面,笑着拜托门外几名唐军帮着看守下马匹,大步跑了进去。 王宫并未被火波及,里面也看不见一具尸体或者血迹,若非到处都是抢掠留下的痕迹,根本就看不出来这座王宫昨日已经易主了。 到了大殿外面,王虎儿被一名面色冷峻,穿着黑衣的暗刺拦了下来,喝问道:“有何事?” 王虎儿知道暗刺是张焕大人的亲卫,不敢有丝毫怠慢,躬身道:“大人,那座大坑已经挖好了,杨校尉令小的来向张大人禀报。” “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喏!”王虎儿施了一礼,转身离去的时候,忽然听见正殿里传来张焕大人的笑声,忍不住回头一看,不料却对上了刚才问话那人冰冷的目光,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大步离去。 问话的这名暗刺目送王虎儿消失在门外,走到大殿门外低声向里禀报:“公子,杨校尉派人来报,大坑已经挖好了。” 张焕的声音马上传了出来:“让纥干承基动手吧!” “喏!”这人答应一声,快步向外奔去。 大殿内,张焕转过头,继续把目光投到被两名暗刺按着跪在地上的阿罗那顺身上,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佛祖会惩罚我?” 站在一边的穆提亚看向阿罗那顺,语速缓慢地翻译起来。 阿罗那顺咬牙切齿道:“没错!你们这些强盗!刽子手!纵火者!佛祖一定会降罪于你们!” 阿罗那顺的声音有些嘶哑,憔悴不堪的脸上带着刻骨的仇恨,头上的头巾也不见了踪影,头发散乱的垂落下来。 昨日在斗兽场被揪出来之后,阿罗那顺就一直被单独关押在王宫一个小房间里,期间大唐人四处抢掠的声音清晰无比的落在他的耳中,整晚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今天早上,略懂汉话的阿罗那顺听见有人说要坑杀曲女城的几万摩揭陀人,顿时惊惧交加,大喊大叫着要见唐军将领。张焕当时正在处理将士们‘缴获’的各种珍贵物品,没有时间理会他,刚才处理完一切事情,这才让人把阿罗那顺带到面前来。 阿罗那顺看到满目苍夷的王宫,顿时死的心都有了! 这群卑鄙无耻的大唐强盗!竟然连大殿门外鎏金佛像上镶嵌的宝石都挖了出来! 王宫都这个样子,外面会被抢掠的何等悲惨?佛祖啊,您怎么不降下晴天霹雳,将这些可恶的大唐强盗统统劈成粉末?因为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本来惧怕被杀掉的阿罗那顺见到张焕表现的十分硬气,严词责骂张焕,声称大唐人一定会遭到佛祖的雷霆之怒。 张焕听完穆提亚的翻译,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们那个佛陀若真的有灵,为何此时还不降下你所谓的雷霆之怒?” 阿罗那顺怒吼道:“时辰未到!” “是吗?”张焕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不管有没有,你都见不到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阿罗那顺身子一震,顿时清醒过来!佛陀在上,你卑微的信徒肯定被恶鬼迷了心窍,竟然在这个强盗头子面前大吼大叫!这可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啊!阿罗那顺想明白这点,顿时瘫软在地上。 张焕脸色一沉喝道:“没有遗言吗?拖下去,砍了!” “且慢!”阿罗那顺赶紧抬头看着穆提亚,“你告诉他,如果想知道一些有用的消息,就不能杀我!” “什么消息?”张焕看上去似乎很感兴趣,“如果你说的消息很有用,我不介意饶你一条狗命。” 阿罗那顺忍气吞声道:“我有大食人的消息,能否换回一命?” 张焕不置可否道:“先说来听听!” “欧麦尔时时刻刻都向着东进,但是惧怕你们大唐人的力量,于是他准备在本月底派出一支强大骑兵前来协助本王统一天竺,然后两面夹击波斯王国,引诱你们前来相救!你们一但远离大唐境内,欧麦尔就有足够的把握附近重创你们的军队!” “欧麦尔怎么知道我大唐一定会派兵援救波斯?”张焕有些诧异,忽然一拍掌道:“哦,我知道了,此前使节团的国书落在了你们手中!我如果不杀你,你能为我大唐做什么?” 阿罗那顺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小心翼翼道:“只要你放过小王和城中百姓,小王愿意向佛祖发誓效忠大唐。” 张焕嗤之以鼻:“就凭你那些绵羊一般的手下?本将军一千人马就能击溃你们三万人!” 阿罗那顺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亲眼见到唐军的战力之后,他十分清楚张焕并未说谎。 张焕回身在王座上坐下,赶苍蝇般摆摆手道:“既然没什么价值了,拖下去枭首示众!” 阿罗那顺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滴落,不由自主被拖起来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喊道:“等等!小王可以下一道命令,让我摩揭陀最精锐的象兵向你投降!” “象兵?”张焕眼睛一亮,“你能保证他们投降后的忠诚?” 阿罗那顺赶紧保证道:“只要向佛祖发誓向你效忠,他们就绝对不会背叛!” “让他写命令!” 两名暗刺揪着阿罗那顺来到案几前,很快就用羊皮纸写好了一道命令。穆提亚拿起羊皮纸,仔细看了一遍之后点点头,递给了张焕。 “可以放掉小王和百姓了吧?”阿罗那顺见穆提亚点头,迫不及待的询问。 张焕还未回答,城中四处忽然嘈杂起来,摩揭陀人的哭喊声、祈求声、怒骂声和唐军的大声呵斥混合在一起,清晰的飘进了阿罗那顺的耳中。 “怎么回事?”阿罗那顺有些茫然。 穆提亚笑道:“大王,城外的万人坑已经挖好了,城中所有的人都要被活埋!嘿嘿,自己挖坑埋自己,多好的归属啊!” “你这个恶魔!竟然说话不算数!”阿罗那顺睚呲欲裂,跳起来就向王座上的张焕扑去。 “嘭!” 只听得一声闷响,阿罗那顺的身子飞到了几丈开外,死狗一样瘫软在地上。 一名暗刺收回脚,走过去揪住了阿罗那顺的脖子,抬头以目征询张焕的命令。 “绞!尸体挂在王宫大门外!穆提亚,你写一份告示,写清楚三件事:第一,阿罗那顺和大食人勾结,意图吞并其他天竺邦国;第二,阿罗那顺派人袭击大唐使节团,罪无可恕!摩揭陀的灭顶之灾,都是阿罗那顺咎由自取!第三,胆敢效仿摩揭陀者,下场皆如此!” “喏!” 穆提亚按捺住激动,走到阿罗那顺刚才书写命令的位置坐下,提笔起飞快的写了起来。 第366章 一片废墟的摩揭陀2 摩揭陀王宫大门外左侧的一丈三尺多高的青铜大香炉顶端,一根绳索吊在死去的阿罗那顺脖子上,尸体在风中不停的晃荡,花白的头发早已纷乱不堪,上面还沾着几片枯叶。王宫前的街道上,摩竭陀人踏着凌乱的步伐,在唐军押送中向城外踉跄而去,人群中不时传出痛哭声和哀求声。此前的怒骂声已经听不见了,那些敢对着唐军大骂的人都已经被当场射杀,去见他们的佛祖大人了。 那些看到阿罗那顺的尸体摩揭陀人,眼神中没有丝毫怒气,有的只是迷茫惧怕和不敢置信。阿罗那顺大王不是说大唐人根本不敢打到这里来吗?如今大唐人不但来到这里烧杀抢掠,而且大王自己也被当众吊死! 大唐人到底要押着我们去哪里?这几乎是所有摩竭陀人的疑惑。 张焕站在王宫大门里面,被寒风吹过的面颊显得十分冰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仁慈善良的佛陀信徒’到底是什么货色!若不施加一次让他们永远不会忘记的教训,只怕大食人一来,九成以上的天竺人都会投靠过去,成为大唐的敌人!因此即便人群中有不少老弱妇孺,张焕心里也没有多少毫怜悯,依旧下达了这道命令。 张焕就这样静静地站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最后一波摩揭陀人消失在街角处,这才转身走回王宫正殿,让几名暗刺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小痴挥手斥退那几人,走过来拥住张焕柔声道:“相公,你这样做,会不会引得皇上不喜?” “娘子担心的不是皇上高不高兴吧?”张焕低着头,捏了捏她凝脂般的小脸,“你是在担心,相公这么做会带来残暴的恶名,而且有伤天和吧?” “嗯!”小痴浅浅的应了一声,抱着张焕的双臂更加用力,语气有些忧郁:“奴家还担心,这样做会不会不利于子嗣?” “你啊!”张焕吻吻小痴光滑的额头,也用力抱紧了她,“胡乱担心什么呢?子嗣和老天爷有什么关系?你想要儿子,咱俩以后多多亲热就是。大不了一年生一个,十年后就是十个。” 小痴羞红着脸轻啐一口,用力在张焕背上捶了一下。 张焕又低头用力亲了下小痴的红唇,柔声笑道:“好啦,我的小娘子,别胡思乱想了,收拾下准备出发吧。” 小痴眼中还是有些忧郁,不过并未再说什么,抬头问道:“是回去碎叶城吗?” “不是!去巴连拂邑和王舍城,然后再回去。” “去那里做什么?”小痴十分不解。 “巴连拂邑有一支象兵,我要带回去。至于王舍城……那里有我要烧毁的一个东西。” “哦!”小痴虽然依旧有些不明白,还是听从吩咐开始收拾东西。 张焕站了半天,只觉得腿有些酸,走在一边坐下,端起一杯水边喝边看着小痴熟练地打着包袱。 “大人,有个和尚要见你!”一杯水还没喝完,门外一名暗刺凑到门边禀报。 张焕皱皱眉:“什么和尚?不见!” “那和尚对纥干承基统领说,他已经活了二百多岁了,几十年前就能和上天沟通!请求见见大人,宣示一下上天的旨意,还要向大人奉送仙丹。” 张焕嗤之以鼻:“装神弄鬼的家伙!斩了!” “喏!” “等等!仙丹?”张焕忽然想起一事,“那和尚叫什么名字?” 门口这名暗刺挠挠头,有些为难道:“似乎叫什么婆婆……” “什么婆婆?”小痴抬头扑哧一笑,“和尚怎么会叫婆婆?你听错了吧!” “夫人,小的不会听错的啊!” 张焕笑了笑问道:“可是叫做那罗迩娑婆?” “对对!大人真是无所不知,就是叫那个古怪的名字。” “人在哪里?” “还在城外。纥干承基统领并不知道大人要不要见那个和尚,因此并未让他前来。” 张焕站起身道:“娘子,我去见见那个和尚就回来。” 小痴点点头,看着张焕大步走出去,很是不明白自家相公为何忽然对那个和尚起了兴趣?而且更奇怪的是,他怎么会知道那个怪异的名字的?小痴好奇心大起,等下相公回来了,倒是要好好问问! 张焕若不是听见‘仙丹’以及‘自称活了二百多岁’,是绝对不会询问其姓名的!偏偏禀报的那名暗刺说了出来,张焕一下子想到了贞观年间最大的恶徒神棍——那罗迩娑婆。 若非张焕出现在这个时空,灭掉摩揭陀的就应该是王玄策!另一段历史上,王玄策三次出使天竺,并且在第三次出使的时候遭受到了摩揭陀王阿罗那顺的袭击,王玄策只身逃亡到吐蕃,向吐蕃和泥婆罗借兵之后灭掉了摩揭陀,俘虏了阿罗那顺和数万摩揭陀人。俘虏中有个叫那罗迩娑婆的恶棍神棍,声称自己活了两百多岁,擅长炼制长生不老的仙丹。王玄策一时糊涂,把这个恶徒献给了已经风烛残年、开始做长生不老梦的李世民。 那罗迩娑婆进宫后,对着李世民大肆吹嘘了一番,取得了已经显得昏聩的李世民的信任,献上了所谓的‘仙丹灵药’,声称服用后可以益寿延年。李世民服用之后身子就愈加孱弱不堪,几个月后就因风疾复发不治驾崩。事后那罗迩娑婆被挫骨扬灰,王玄策也因为这件事的牵累,终身再未获得升迁,而且从此告别了使者生涯,最后郁郁而终。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张焕算是抢了王玄策的大功,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救了王玄策。毕竟对王玄策来说,不能继续做使者出使各国宣扬大唐天威,比夺去他的生命更加残酷。 张焕赶到万人坑的时候,坑里面已经被赶进去了两万多人,再加上此前挖坑的那一万多人,已经有六成以上的摩揭陀人被赶到了大坑里。大坑外面,横七竖八倒着数百具尸体,显然是因为不愿意跳下去被唐军杀掉的。大坑内外哭喊声震天,再傻的摩揭陀人都知道,自己要被这些大唐恶魔们活埋了! “公子,就是这个家伙!”纥干承基策马奔过来,带着张焕来到一个瘦削黝黑的僧人面前。 这僧人白须白眉,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一直盘膝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不停地合十祷告。听见纥干承基说话,这僧人稍稍睁开狭长的双眼,伸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很是矜持的看着张焕。 张焕冷笑着问道:“你叫那罗迩娑婆?” 穆提亚上前几步,把张焕话翻译给这僧人。 这僧人站起身来,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张焕,合十道:“老僧正是那罗迩娑婆!”说的虽然是生硬的汉语,脸上却充满了傲然。 张焕有些惊讶,随即释然,若是不懂汉语又如何能欺骗到李世民?想到这里,张焕继续冷笑道:“听说你能炼制仙丹,还能白日飞升天宫?” “正是!老僧乃是佛陀真传弟子,炼制区区仙丹自然不在话下。” “是吗?”张焕似乎有些意动,“你身上可携带的有仙丹,让本将军见识一下。” “当然!”那罗迩娑婆伸手入怀,取出一只精致的瓷瓶晃了晃。 穆提亚上前接过瓶子,递给了张焕。 张焕拔开瓶塞看了看,只见里面足足有百余颗豆粒般大小的药丸,五颜六色显得十分诡异。张焕凑到瓶口闻了闻气味,忽然脸一沉,喝道:“来人,把这瓶药全都喂给这个妖僧!” 那罗迩娑婆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高僧风范’刹那间消失不见,赶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高呼饶命。 周围的摩揭陀人都目瞪口呆看着那罗迩娑婆,此前还都寄希望于这位闻名遐迩的‘高僧’能担当救命稻草,没想到他的表现竟然如此不堪!在这一刹那间,不知道有多少摩揭陀人开始起了怀疑,难道所谓的高僧都是这般德行? 两名暗刺闻声就冲了上去,紧紧的按住那罗迩娑婆,穆提亚从张焕手中拿过瓷瓶,上前揪住那罗迩娑婆的脑袋,不由分说把那些药丸全部倒在他的嘴里,强令其全部吞了下去。 此时又有很多摩揭陀人开始抱起了希望,如果这些仙丹真的管用,那罗迩娑婆肯定会立地成佛!如果是那样的话,在场的这几万人就有救了! 然而事实让他们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只见那罗迩娑婆服下那些‘仙丹’之后,脸色很快就变成青紫色,不到盏茶时间就七窍流着黑血倒地毙命。 看到这一幕,那些摩揭陀人的一颗心彻底凉了下来。 纥干承基则不由自主地吸了口凉气,心中后怕之余,又十分的庆幸——若非公子识破此人真面目,此人若是去了长安,还不知会惹起多大的祸事!纥干承基想到这里,赶紧向张焕请罪。 张焕无所谓的摆摆手道:“承基不必自责,我也是侥幸听说过此人的名字罢了。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不要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才是。来人,把那罗迩娑婆的尸体也挂到王宫外面,让他和阿罗那顺做个伴!” “喏!”两名暗刺拖着那罗迩娑婆的尸身上了马,向城门飞驰而去。 “承基,我先回城去做一下准备,事情办完后大军不必回城,等我们出城后直接前往巴连拂邑。” “喏!”纥干承基躬身答应,等到张焕离去后,满面杀气的喝道:“让他们加快速度跳下去,违令者杀无赦!” 第367章 一片废墟的摩揭陀3 恒河是天竺第一大河,其河流宽阔、水流缓慢,两岸遍布树林,特别是中下游,岸边更是遍布高大的榕树林和柚木林。下游一处渡口南岸,茂密的树林遮天盖地,将强烈的阳光几乎完全遮挡在头顶,从河岸向林间蜿蜒的道路两侧长满了苦柬树,上面绽放着紫白色的花朵,引得大群野蜂前来采蜜,嗡嗡声给寂静的山林带来了不少生趣。 因这一大片区域濒临波斯和大食边境,这些年波斯人和大食人不时派兵前来袭扰,故而很多天竺人都向恒河内陆迁移,来往的行人一下子减少了九成以上,几十年前成群结队的佛教信徒前往巴连弗邑和王舍城等地朝拜的宏大场景早就看不到了。 五月十四日巳时,一对天竺父子赶着驮了货物的驴子,从下游一处渡口渡过河,沿着穿过密林的道路向前走去。许是赶路太久,密林外面又太过炎热,父子二人进入林中不久,包着头巾的父亲就擦把汗停下脚步,吩咐儿子把驴子绑在树上,喝口水休息会再继续赶路。那儿子光着头,看上去大概十一二岁的摸样,很是听话的牵着驴子走向一根不大的柚木,准备把缰绳绑在上面。 忽然间,从旁边一棵大榕树后面窜出来两个穿着黑衣的汉子,其中一人把一把刀架在已经吓傻了的少年脖子上,另一人则举着刀冲向正坐在树下歇息的矮瘦天竺汉子。 这天竺汉子反应很快,一骨碌爬起来就跑,动作还十分迅速,很快就跑到了十几步开外,身后追着的黑衣人骂了句什么,加速追了上去。 这时被刀架着脖子的少年才回过神来,看着父亲奔跑的背影嚎啕大哭起来。 听见儿子的大哭声,天竺汉子停下脚步,转过身对追到身后的黑衣人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追过来的黑衣人不耐烦地踹了这天竺汉子一脚,举着刀恫吓几下,押着他依旧走进密林。少年扑到天竺汉子怀中,一边哭一边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两个黑衣人,那天竺汉子看上去也非常恐惧,但是还是指指驴子又指指自己,一脸哀求的对两个黑衣人说个不停。 其中一个黑衣人对着身后喊道:“穆提亚,他娘的,赶紧出来,听听这家伙说什么呢?” 听见这黑衣人开口说话,身后十几步开外传来一阵笑声,接着鱼贯走出来一百多黑衣人,把这对父子团团围在中间。 这对天竺父子已经被惊呆了,恐惧的眼神中夹杂着浓浓的疑惑不解,什么时候这一片来了这么多强盗?而且他们说的话竟然一句都听不懂!这对父子是行脚商人,一直来往于波斯边境和恒河中上游各地,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却根本没听见过刚才那人说的那种语言。 依旧苦行僧打扮的穆提亚笑道:“李统领,他说货物和驴子都送给你,求你看在佛祖的面子上,不要杀他们父子俩,他们都是老老实实的行脚商人。” 这李统领正是李德禄,听了这话瞟了一眼驴子背上的布匹等物,骂骂咧咧道:“竟然把老子当做强盗了!真他娘的没眼光!谁见过这么精锐的强盗?” 周围的暗刺闻听都哄笑起来,有趣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父子俩,被这么多眼睛盯着,父子俩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不知道这伙强盗到底要做什么。 穆提亚上前两步,用熟练地天竺话叽里呱啦审问了一阵,天竺汉子小心翼翼的回答着询问。随着穆提亚的问话,父子俩逐渐安稳了下来,天竺汉子回答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穆提亚问完后向李德禄笑道:“李统领,这俩家伙没什么油水,就是普通的行脚商人。不过怎么去巴连弗邑他们倒是知道,由此向西北方向再走七十里地就到了,他们恰好就是去那里的。” 李德禄喜道:“认识路就好!带他们去见大人。虎子,你带几个人留下,再有人来就地擒下。若是程将军从这边回来,告诉他直接去巴连弗邑就是。” “喏!”刚才拿刀架在天竺少年脖子上的那人答应一声,随便挑了两个同伴,身手矫健的爬到旁边的大树上向渡口处张望。 穆提亚对父子俩说了几句什么,两人都忙不迭的点头,依旧赶着驴子[;w;w;w;.;w;r;s;h;u;.;c;o;m;]被簇拥着向密林深处而行。 三个时辰后,在这对天竺父子的带路下,张焕率领的四千多人顺利抵达了巴连弗邑东南方向数里开外。 巴连弗邑,亦称作华氏城。这里曾经是最强盛之时的孔雀王朝的都城,当时的城池长达三十里,宽度却仅仅只有五里多,是一座及其狭长的城池,而且和大唐城池一样,修建有护城河和壕沟。据称城中绿树成荫、王宫花园中的珍禽异兽不计其数。孔雀王朝灭亡后,这里又成为笈多王朝的都城,城池规模再次扩大了不少。 然而经过数百年的连续战乱,城池数次毁于战火,其后都没有再次重建。如今的巴连弗邑规模不足极盛时的两成,城中百姓不足三千人,驻扎着一支二百多人的象兵队伍,更像是摩揭陀国的一个军事据点。 看着前方尽显沧桑的残垣断壁,以及残破城墙后面的缕缕炊烟,小痴笑道道:“相公,如此……城池,有五百人就足以拿下了!要不直接杀进去?” 张焕也有些发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巴连弗邑?看上去连达坂山口重建的大唐哨所都不如! “先礼后兵吧!”张焕取出阿罗那顺书写的那道命令递给纥干承基,“承基,你带上穆提亚和五百人,前去劝降。记住,若是对方准备顽抗,就马上撤回来。象兵有些不好对付。” “喏!大人放心!”纥干承基点起五百人,一阵风般冲到大路上,迅速排好阵型向前方奔去。 “传令下去,在前方道路两边的树林中埋伏两千弓弩手,万一摩揭陀人决绝投降追杀我们的人,就在这里把他们全都解决了!” 随着张焕一声令下,两千多人跳下战马,操起弓弩飞快地隐没在路两边茂密的树林中。 小痴百无聊赖的看了一会残破的城墙,拉着张焕坐在树荫下,笑着问道:“相公,他们会不会投降?” “这个很难说……”张焕心里也没底,“万一曲女城的消息被传了过来,他们十有八九就不会投降。告诉你吧,我想要的其实是那两百多头大象!” 小痴眨眨眼:“大象真的很厉害?我都没见过呢!” 张焕随口道:“回去之后送你一头,那家伙虽然很大,性格却很温驯。” 小痴闻听很是喜悦,就当给家里的小家伙们带一头宠物了。然而不到半个时辰之后,当真正见到大象的时候,小痴最终打消了‘带一头回去做宠物’这个念头。 巴连弗邑的这支象兵队伍,是戒日王父子一手创立的,原本驻扎在曲女城外作为王城护卫使用。阿罗那顺篡位之后,对这支象兵队伍很是提防,多次想要安排自己的人前去控制,却都被拒之门外。不久之后,这支象兵队伍在其首领拉赫曼斯的率领下,离开曲女城去了残破的巴连弗邑——象兵一直在此地训练。 阿罗那顺闻报大怒,差点就派兵剿灭这支不听使唤的队伍,却被大臣们劝解住了。前日命悬一线的时候,阿罗那顺手中再无筹码,灵机一动才抛出这支队伍,没想到最终还是被张焕戏耍之后命丧黄泉。 不过张焕并不知道这个情况,否则的话也不会让纥干承基拿着阿罗那顺手书的命令去劝降了。 五百骑兵卷起的烟尘,很远开外就看得很清楚,很快就有人前去禀报趁此时机的掌控者拉赫曼斯。 拉赫曼斯大吃一惊,还以为是阿罗那顺派来人马,赶紧下令城中所有青壮都拿起兵器,协助象兵守住残破的城墙,自己则带着几个人前往城头观看。说是城头,其实也就是一面残破的城墙罢了,城门更是残旧不堪,上面甚至还有刚刚修补过的痕迹。 拉赫曼斯赶到城头,纥干承基一行已经在城门外一里处停了下来,向着城头观望。 拉赫曼斯看清楚对方的动态,疑惑道:“不像是阿罗那顺的人,倒像是大食人的骑兵!奇怪,大食人来这里做什么?” 这时对方一匹快马脱离本阵,缓缓向城头而来。 身侧一人捏着弓弦,紧张地问道:“老爷,要不要放箭?” 拉赫曼斯摇头道:“不!看他准备做什么!” 来人正是穆提亚,走到两百步开外停了下来,向着城头喊道:“上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大唐天兵!阿罗那顺袭击我大唐使节团,可谓是罪不可赦,我大唐天兵一到,阿罗那顺束手就擒,曲女城也落在我们手中!你等若是识时务,就赶紧投降!否则全都是死路一条!给你们半个时辰!” 穆提亚说到这里,也不等对反回话,取出一支箭把阿罗那顺的命令绑在上面,弯弓搭箭一箭射向城头无人处。 城头上的拉赫曼斯等人早已经惊呆了,大唐人?怎么可能?难道真的如同他们所说,因为阿罗那顺袭击了大唐使节团,大唐人前来报复了? 有人反应得快,赶紧跑过去捡起那支箭,过来呈送给拉赫曼斯:“老爷,这是那个人射入城中的箭,上面绑着东西。” 拉赫曼斯用力摇摇头,接过羊皮纸一看,顿时面色大变。 “老爷?” “这确实是阿罗那顺的手迹!看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了!能够轻易攻占曲女城,我们怎么抵挡得住?” “老爷,要投降吗?” 拉赫曼斯不答,大声向穆提亚问道:“阿罗那顺那个混账东西死了没有?” 穆提亚本想说没有,忽然反应过来,对方竟然称呼阿罗那顺为混账东西!当下改口喊道:“阿罗那顺已经死了!” “哈哈!”拉赫曼斯仰天大笑,笑完后喊道:“请进来仔细商量!” “且稍等!”穆提亚回了一声,奔到纥干承基身前商量几句,策马向城门处奔去。 那道破烂的城门很快打了开来,拉赫曼斯亲自带着人出城迎接穆提亚。 第368章 一片废墟的摩揭陀4 “相公,为何都已经酉时了,阳光还是如此强烈?如果是在长安,太阳早就落山了啊!”站在周围栅栏已经残破不堪的校场高台上,小痴疑惑地指着刚刚西斜的太阳询问身边的张焕。 “这个……”张焕一时语塞,真不知道怎么向小痴解释‘时差’这件事,想了想随手捡起根树枝,一边在地上画格子一边道:“你看啊,如果把整个大地划分成一格一格的,那么太阳就会从东边第一个格子逐渐照射到最后一个格子。巴连弗邑和长安隔了很多格子,所以在长安太阳已经落山了,这里的时间其实还是未时。” “原来是这样!”小痴恍然,“那么如果是在更西边的大秦,此时是不是还是午时呢?” 张焕站起身,扔掉树枝拍拍手,笑着捏捏小痴的脸颊,压低声音道:“娘子真聪明,大概就是这样了,晚上再好好‘奖励’你。” 小痴羞红了脸,握起小拳头正要捶张焕几下,忽然看见身后一丈开外的拉赫曼斯眼睛不停地在自己和张焕身上打转,目光中充满了惊讶。小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脸色更加红了,赶紧整了整身上的唐军制式盔甲直挺挺的站着。 纥干承基和穆提亚分别站在拉赫曼斯身边,把拉赫曼斯的神情尽落眼底。纥干承基使了个眼色,穆提亚凑前一步,微笑着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拉赫曼斯听说小痴是个女子,很是不好意思的对穆提亚笑了笑。 张焕倒是没注意到几人的小动作,目光已经被残破城墙外面卷起的大片尘土吸引住了。 几个时辰前,穆提亚入城之后,并未费多少口舌就成功劝说拉赫曼斯投降。张焕得到消息率领后继人马赶了过来,见到唐军竟然来了这么多精锐骑兵,少数反对投降的声音也彻底平息下来。 随后在和拉赫曼斯的谈话中,张焕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决定投降:自从被派到巴连弗邑,拉赫曼斯就被夺去了贵族头衔,他的象兵队伍也再没有领到一文钱的饷银。而且由于阿罗那顺的处处打压,他们和城中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艰苦,巴连弗邑大多数人对阿罗那顺的憎恨都愈加强烈,故而听说这只唐军消灭了阿罗那顺,而且还把曲女城中的那些吸血鬼老爷们都送去见了佛祖,拉赫曼斯和手下的一帮穷鬼们对唐军既畏惧又感激,这才轻易被说服投降;其次由于日子过得太艰苦,拉赫曼斯每天不得不让象兵队伍自己出城就近觅食,黄昏时分再回到巴连弗邑,唐军到来时象兵队伍并不在城中,拉赫曼斯倒是可以坚守一阵,争取时间派人出城召回象兵,不过他并未这样做,而是顺水推舟选择了投降。 张焕和拉赫曼斯最终达成了几个条件——拉赫曼斯率领象兵队伍替大唐效力,其麾下将士要获得和大唐精锐相等的饷银,战功奖赏也和唐军一样;这支象兵的家人跟随前往西域,由官府划分土地居住,准许他们繁育培训更多的象兵,同时要教会大唐人训练象兵的方法。 如此一来,拉赫曼斯的队伍摇身一变,算是成了大唐的‘雇佣军’,从而和家人一起彻底摆脱了穷困不堪的日子。对大唐来说,意外获得了一支象兵队伍,还能学习训练大象作战的方法,也算是收获颇丰。 谈完了条件,张焕本来准备马上就去看看传说中野战无敌的象兵是何等摸样,拉赫曼斯却告知说由于象兵队伍去了五十几里开外‘放牧’,一时半会回不来,请他见见城中的百姓们,宣扬一下刚才商定的条件。张焕只好答应下来,让拉赫曼斯召集城中百姓,把商议好的条件当众宣示了一番,声称不愿跟随前往西域的人可以自行离去。此前就不愿投降的那些人闻听纷纷表示愿意离去,张焕也信守承诺,任由那些人拖家带口的离开巴连弗邑,最终留在城中的还有两千五百多人,离开的只有不到六百人。 拉赫曼斯随后摆了几桌寒酸的宴席,邀请城中的耆老们一起作陪,宴请张焕及其麾下将领,至于那些普通唐军将士也尽其所能提供了饭食。张焕和麾下将士这几日一直风餐露宿,吃的都是干粮,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了,故而对口味怪异的各种食物也都吃了不少。 用完宴席后,拉赫曼斯带着张焕等人,前去观看了象厩中的十几头小象和几头母象。除了张焕和穆提亚,其他人都没见过这种巨大的动物,都有些目瞪口呆。小痴更是吓了一大跳,赶紧打消了带一头回去给孩子们玩的念头,不过见张焕很轻松自如的喂食几头小象,也大着胆子摸了摸小象的长鼻子,啧啧称奇了一番。 如此闲逛了一阵,拉赫曼斯的手下来报,说象兵队伍已经回来了。于是张焕和小痴等人在拉赫曼斯陪同下来到巴连弗邑的校场,准备看看象兵队伍冲锋是何等情景。 尘土飞扬中,第一排一头巨大的公象出现在了几里开外的旷野上,大象胸腹部位蒙着皮夹,上面一名士卒全身盔甲,手持丈二长枪,鞍辔上还挂着弓箭和短斧。这头大象周围还围着一辆两匹马拉的战车和一名骑兵,战车上除了驭手还站着两个身着皮甲的士卒。 拉赫曼斯上前道:“老爷,是他们回来了!这是一个‘波特提’。” 此前拉赫曼斯已经有过介绍,张焕知道‘波特提’就是一个战斗小组,倒是和后世一个班组差不多,人数远远小于唐军的一伙人马,不过看起来绝对比唐军一伙人马战斗力强大许多。阿克绍希尼是其最大单位,相当于唐军一个半卫的兵力,其兵员总数为六千五百余头战象,六千五百余辆战车,接近两万名骑兵以及三万两千步卒。不过自从孔雀王朝灭亡之后,天竺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强大的兵力,所有的邦国加起来,也最多能凑够五六千象兵罢了。 张焕倒是浮想联翩,若是大唐能拥有一个阿克绍希尼,再加上已经强大无比的骑兵队伍,可以说随意就能横扫天下。只是张焕也知道短期内根本做不到,且不说哪来那么多的大象,单单是训练士卒配合作战就是一大难题。不过可以和伊州的休勒思一样,多给拉赫曼斯一些甜头,让他给大唐再弄一个象兵基地。想到这里,张焕再看向拉赫曼斯的时候,忽然觉得出现在眼前的是无数头大象…… 就在张焕心思转念间,第一个波特提已经走进了校场,按照拉赫曼斯的旗帜所示,向最左边的空地走去。后面的波特提紧紧跟着走进来,依次排列开来,看上去十分的熟练,不少大象还扬起鼻子,对着高台上发出沉闷的吼叫声,场面十分的热闹。 张焕赞许的看了一眼正挥舞旗帜的拉赫曼斯,此人训练象兵倒是真的有一套! 小痴和纥干承基都精通战阵,此时也看的连连点头,若是在野外对攻,即便是大唐精锐骑兵,没有千余人马也绝对不能击败这支象兵队伍。 象兵队伍排列整齐后,漫天灰尘也逐渐消散,拉赫曼斯躬身道:“老爷,可以开始演示冲锋了!” “会不会地方太小?”张焕看着狭长的校场,皱皱眉询问。 “不会的。”拉赫曼斯摇摇头,指了指中间一段用小石子铺了的道路,“这段路有四五里长,足够波特提的冲锋,不过无法演示全体冲锋。” “可以,开始吧。” 拉赫曼斯点点头,走到高台前大声向下面喊了几句话,只听得应声如雷,这些象兵们纷纷向张焕抚胸行礼。 张焕不解,看向穆提亚。 穆提亚挠挠头道:“大人,他说若是这次演示冲锋做得好,你会给每个人都赏赐十两银子。” 拉赫曼斯这时回过头来,很是不好意思的对张焕笑了笑。 张焕不以为意的笑道:“告诉他,每人二十两!” 穆提亚翻译过去,拉赫曼斯大喜,再次高声喊了几句,欢呼声愈加响亮起来。 重赏之下,这些象兵们个个情绪高昂。随着拉赫曼斯的旗帜挥舞,一个个波特提奋勇发起冲锋,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向前猛冲,一时之间,士卒的嚎叫声、战马的嘶鸣声以及大象的吼声此起彼伏,在重达数千斤的大象冲锋践踏下,地面不停的震颤,整座高台都有些摇摇晃晃。头一次看见这种情景的张焕几人纷纷大声叫好,高台下的暗刺也都跟着抚掌大叫。 “果然不错!拉赫曼斯,你做得很好!回到西域,我会向皇上请旨,给你个爵位。”当最后一个波特提发起冲锋的时候,张焕笑着赞赏一句。 “爵位!老爷说的是真的?”拉赫曼斯大喜,能获得大唐爵位的话,岂不比被阿罗那顺剥夺的那个小贵族头衔高贵百倍! 张焕肃然道:“当然!若是你能为我大唐训练出更多的象兵队伍,永远保持忠诚的话,我敢保证你的爵位和财富会越来越多!” “小的愿意带着所有手下对佛祖起誓,永远忠于大唐!” 张焕微笑道:“如此甚好!到时候你和你的手下……” “大人,城外有一支骑兵到来!”张焕话未说完,从校场外面飞奔来一匹快马,远远就大声叫喊。 张焕大喜,赶紧让拉赫曼斯下令让象兵就地歇息,自己带着其他人向城头赶去。到了城头,那支骑兵已经到了近前,旗帜上赫然一个‘程’字,为首一将正是程处默,不过队伍后面还跟着另外一支骑兵队伍,人数大概有三四百人。 张焕赶紧下令打开城门,迎接队伍入城。 程处默看见张焕就大笑道:“叔珩兄,来得好快!” 张焕也笑道:“程兄此行可顺利?” 程处默压低声音道:“还好,王舍城已经被焚毁,顺路的小城都已经被烧成废墟,至于那个什么鸟竹林精舍……”说到这里,用嘴努了努后面的那支骑兵,“也被波斯国王的近卫骑兵焚毁了。” “你见到波斯国王了?” “不错,他还邀请你前往边境一带见面商谈。”程处默说着,向身后招了招手,一名个子高大波斯将领策马走了过来。 第369章 会见伊嗣俟三世 这名高大的波斯将领穿着一身沉重的盔甲,眼睛十分锐利,左眼角处有一道细长的刀痕,脸上的胡须又浓又密,战马上架着一柄厚重的弯刀,处处透着彪悍之气。一来到张焕身前,这人就跳下马摘下头盔,躬身向张焕捶胸行礼。 程处默介绍道:“这人叫贾马奥,是波斯王手下第一大将。” 张焕微微一惊,没想到伊嗣俟三世竟然派出了手下头号大将来见自己,看来波斯的形势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上任波斯国王库萨和二世在位的前十几年间,长期从边境向大秦(此处指拜占庭帝国)发起不间断的猛烈进攻,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并且最终占领了原属大秦的埃及和高加索地区。六二六年,也就是大唐李世民登基的前一年,库萨和二世联手阿瓦尔人,一举围困了大秦的都城君士坦丁堡。可惜城池过于坚固,波斯人和阿瓦尔人久攻不下,损失十分惨重。后来库萨和二世造出了百余艘大型战舰进攻金角湾,试图从海上打开缺口,可惜战舰遭受到大秦人的猛烈火攻,最终数万水军和战船灰飞烟灭。受此惨败影响,库萨和二世和阿瓦尔人最终一败涂地,仓皇撤离了君士坦丁堡。不久之后,阿瓦尔人就被大秦彻底击败,波斯人失去了最强大的盟友,在此后的交战中更是节节败退,不但丧失了夺取的土地,在随后的一年多时间里,还被大秦人联手可萨突厥人(汉朝大破匈奴,匈奴人陷入分裂,其中北匈奴人西进,和同时西迁的一支回纥人联合建立的突厥汗国)夺取了大片国土。 波斯人连战连败,国内民不聊生,大多数人都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随后不久,在大臣们的拥护下,特别是手握波斯军权的贾马奥的全力支持下,王太子卡巴德毒死了库萨和二世登基为王,称为伊嗣俟三世,他马上就向大秦人求和休战,割地赔款后总算是签订了休战条约。然而好景不长,波斯人安稳的好日子并未过几年,就被趁着大秦和波斯两败俱伤之时强势崛起的大食人破坏了,大食人趁着波斯国力虚弱,一举攻占了其六成以上的领土。伊嗣俟三世节节败退,如今只能依托泰西封及其周边城池严防死守,随时都有被灭国的危险,故而伊嗣俟三世才三番五次向大唐求援。 张焕还礼道:“原来是贾马奥将军,幸会幸会!” 穆提亚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但精通天竺语,就连波斯语也说得滚瓜烂熟,流利的把张焕的话翻译过去。 贾马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穆提亚,态度很是谦卑道:“不敢!张大人几年前一战灭突厥,全歼阿布扎麾下数万大军,其后又率大军灭高句丽,威名震于天下,本将对大人十分敬仰。没想到大人这次出兵,短短数日就灭掉了摩揭陀,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我王得知大人前来,特命本将亲自前来迎接大人过去会晤。” 张焕笑道:“波斯王客气了!将军一路风尘而来,想必也累了,且请进去洗漱休息一下,晚间某摆酒宴替将军接风洗尘。” “大人好意本将心领了!”贾马奥摇摇头,转头看向程处默,“这一路虽然荡平了不少摩揭陀中小城池,但是大多都是程将军和大唐勇士们的功劳,本将和麾下将士只是加以协助罢了,并未出多少力气。我王尚在北部边境处等候大人,能否请大人尽快启程前去一见?” 张焕做了个请的手势:“既如此,且请将军进去喝杯茶水稍事休息下,某安排一下就启程连夜赶路。” 贾马奥听说等下就赶路,很是喜悦地答应了,和程处默一样把队伍留在城外,在张焕等人陪同下进入城中拉赫曼斯的住所。贾马奥知道张焕和程处默有话要说,借口去洗漱,在两个侍女带领下离开了。接着拉赫曼斯也说要去看看象兵队伍告辞而去,房间里就剩下了张焕小痴和程处默三人。 “此行情况如何?”张焕倒了杯水地给程处默,回身坐下询问。 程处默咕嘟咕嘟喝完水,用袖子抹抹嘴,低声道:“近些日子大食人再次调集重兵前往波斯边境,波斯王十分焦急,迫切想要我大唐出兵援救,还说只要我大唐出兵,我大唐将士的粮草供应都交给他了,将士的阵亡抚恤也由他承担。” “据商队传回的消息,近几年波斯国内粮食也很紧张,伊嗣俟三世答应出钱出粮,也算是很有诚意了。波斯目前还有多少军队?” “这个不太清楚,不过从贾马奥透露出的只言片语看来,只怕真正能上阵搏杀的不会超过十万人。” 张焕叹道:“大食人最多能征召六十万军队,波斯人确实岌岌可危啊!看来我们必须尽快出兵相助,否则的话只怕伊嗣俟三世撑不了多久了。” 程处默皱眉道:“不知皇上有没下达新的旨意?” “皇上英明,朝中大臣也都是颇有远见之士,必定早已看清形势,肯定有新的旨意下达,说不定我们回去的时候,就是再次出兵之时。对了,你这一路收获如何?” 听得张焕提起这个,程处默一下子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吹嘘灭了几座城池,抢了多少财宝云云,只听得小痴不停地翻白眼。 张焕听完后十分惊讶:“如此说来,你们在摩揭陀横扫了一圈?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也不算什么快!”程处默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你不知道吧,离开曲女城不久,某把手下五百骑兵分成了五队,四处袭击劫掠,然后才去王舍城汇合的。” 张焕大吃一惊:“你真是胆大妄为啊!五百人也敢分兵?” “嘿嘿,开始的时候也不敢啊,谁能想到我军刚到达曲女城以西的一座小城,城中的摩揭陀人就望风而逃,没有遇见丝毫抵抗!于是某就大胆分兵了……嘿嘿,真是一群土鸡瓦狗!”程处默说到后面两句时,语气变得十分轻蔑。 “算你这家伙运气好!王舍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程处默一拍大腿:“哈哈,这个更有趣!你不知道吧,某本来还准备想个法子,让贾马奥去烧掉那烂陀寺和竹林精舍,没想到那家伙不等我说话,就主动要求带兵去烧掉……当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异教徒的圣地’。随后那些波斯人就在贾马奥率领下冲进城,一个个红着眼睛到处点火!哎呦,那叫一个场面壮观,当时王舍城里到处都是大火,兄弟们准备进去抢点东西都……” 张焕见他又开始胡说八道,不耐烦的摆手道:“打住打住!情况我都知道了,你也去洗漱休息下,等我和贾马奥谈完话之后,就要继续赶路了。” “听说这里的象兵队伍投降了,某早就听说过象兵的威名,只可惜一直没见着,先去见识一下。”程处默自顾说完话,站起身走了出去。 张焕摇摇头,拉着小痴的手轻声道:“娘子,等下我带八百人去见波斯王,剩下的人马都交给你率领,明日一早你就护送拉赫曼斯和他那些手下先赶回碎叶城去。这次回去不必再绕路而行,直接沿着吐火罗那边回去就是。” 小痴摇头道:“相公,我陪你去见波斯王,让程将军带人回去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伙什么脾性,他怎么可能放弃到处乱窜的机会?放心吧,一见到波斯王我就回去,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小痴还想争一争,外面穆提亚禀报说贾马奥洗漱完毕,已经在等着了,只好悻悻的答应下来。张焕柔声安慰几句,又许下了一些诺言,小痴才不情不愿的走进后院,张焕这才让穆提亚请贾马奥进来说话。 半个时辰后,贾马奥和张焕完成了短暂的谈话,草草用过饭食之后,张焕和程处默率领着八百骑兵和穆提亚,连同贾马奥的三百七十名骑兵一起,趁着夕阳向西侧快马赶路。 天色昏暗之时,张焕一行就在一处宽阔的渡口处渡过了恒河,点起火把在贾马奥的带领下继续赶路。当天夜里,一行人就进入了波斯境内,在一个荒废的小村庄歇息了一晚。 次日天刚露出鱼肚白,贾马奥就催促着张焕继续赶路,并且折向北而行。到了午时太阳最强烈的时候,终于在一条大河边上见到了带着一万骑兵在此等候的伊嗣俟三世。 伊嗣俟三世身材瘦高,穿着一身银色的盔甲,脚上是长筒马靴,腰上悬挂着一把弯刀,上面镶嵌着无数珠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和大多数波斯人一样,伊嗣俟三世也留着两撇大胡子,鼻子稍稍带点鹰勾,一双鹰目炯炯有神,看人的时候似乎能把人一眼看穿。 张焕远远就翻身下马,快步上去行礼:“外臣张焕,拜见波斯王陛下!” 穆提亚紧随其后,正准备翻译的时候,伊嗣俟三世却大笑着上前拉住张焕的手臂,操着生硬的汉话亲热地寒暄起来。 第370章 结盟 岸边一块巨大的岩石有一半伫立在了水中,使得平缓的河水流经这里的时候,激起片片雪白的浪花,飘洒在河岸边的绿草地上,晶莹的水珠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五光十色的光彩。距离被水打湿的这块草地几丈开外,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几名波斯士兵正满头大汗地烧烤着一只肥嫩的羊羔。篝火不远处树林边的一颗大树下,伊嗣俟三世和贾马奥正和张焕一起,面色轻松地说着什么。树林的另一边,程处默光着膀子,正在和一个身材高大的波斯将领角力,周围的围观则不时发出尖声叫好声。 片刻前,张焕和伊嗣俟三世见面之后简单寒暄了一阵,就被迫不及待的伊嗣俟三世拉到一边,由贾马奥相陪着商议结盟一事。 若是从张焕目前的官职来看,‘仅仅’只是典合城刺史,又并非正式的使节,本来是没有资格和伊嗣俟三世谈论这种国家大事的,然而伊嗣俟三世十分清楚张焕的能耐,知道这个人就是能否和大唐成功缔结盟约的关键之人。在面临被大食人灭国的巨大压力下,伊嗣俟三世也曾四处寻找盟友,可惜处处碰壁,就连当年的铁杆盟友、如今实力锐减的阿瓦尔人也拒绝了他的提议,导致波斯至今都是孤军奋战。 伊嗣俟三世目光四处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观点上——还是只有大唐才是波斯唯一的生机!因此近两年他花了很多时间研究大唐朝堂,甚至让王氏商队带去了几个学究,认真地学起了汉语,故而才能在一见面就用生硬的汉语和张焕寒暄。 经过对大唐朝堂深入的了解,伊嗣俟三世基本了解了张焕的生平,内心既钦佩又遗憾此人没有生在波斯,他知道被李世民雪藏四年之后,张焕忽然被任命为典合城刺史,绝对不是李世民心血来潮之举,必定是为了和大食人的战事!如此看来,一旦开战,张焕十有八九会马上转入军中,即便不是征西主将,也会是手握一军主力的大将军!因此从一开始,对张焕知根知底的伊嗣俟三世就没有把他看做一个普通的刺史,而是看做将来数十年间大唐朝廷最有权势的大臣,不惜以一国之君之尊亲自前来迎接。 契苾何力对李世民的安排心知肚明,故而才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召集张焕前往碎叶,最终派出一支‘小小的骑兵队伍,小小的惩戒一下胆敢触犯大唐威严的摩揭陀国’。至于最终却把摩揭陀国灭了,那只能说是对方太弱不堪一击了! 张焕对这些也十分清楚,所以在面对伊嗣俟三世的时候,完全是以大唐使者的身份进行商讨的,双方很快就开始商谈具体的结盟条件。 伊嗣俟三世由于压力过大,生怕大唐不愿出兵相助,所以一上来就再次重申了此前让程处默转达的那两个结盟的主要条件,除此之外还提了另外两点——击溃大食人之后,七成的战利品都归于大唐,而且波斯还会在三年后,支付给大唐一笔高达两亿两贞观宝钞的‘出兵费用’。这四个条件加起来,充分显示了波斯人的诚意,或者说展示了他们的焦急心情。 张焕对这四个条件十分满意,他十分清楚,若是不出兵援助波斯,数年之后波斯就会被大食人所灭,到那时候大唐就要直接面对那些狂热的教徒。所以在张焕看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波斯,既然对方提出了这么优厚的条件,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榨取什么,而是接着也提出了大唐的四个条件——其一,双方永世结为盟友,以天竺恒河的支流昌巴尔河为界,西侧归于波斯,东侧归于大唐。 张焕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双方都知道,大食人完蛋之后,天竺也会被大唐和波斯瓜分,而对于这个提议,伊嗣俟三世十分满意,此举相当于把一半的天竺分给了波斯,使得波斯的领土扩大了数倍。不过伊嗣俟三世也提出了疑问,昌巴尔河并非贯穿天竺的河流,河流枯竭处如何区分边境?对这个疑问,张焕的回答就是找出一张天竺地图,拿刀子顺着昌巴尔河一分为二!面对如此干脆的张焕,伊嗣俟三世除了报以敬服的笑容,还能说什么? 张焕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就是,此后在波斯控制的天竺境内,七成土地必须耕种棉花,用棉花来抵偿伊嗣俟三世提出的两亿贞观宝钞。对这个条件,伊嗣俟三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反正都是天竺人去耕种棉花,用天竺人的劳力去换来真金白银,何乐而不为?至于耕地大减导致天竺人的粮食够不够吃,这个和波斯人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的第三个条件,倒是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张焕声称会在昌巴尔河东岸修建一座大城池,还要驻军五万,而伊嗣俟三世却只答应驻军三万,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波斯军队永世都不会踏入昌巴尔河东岸一步。张焕稍加坚持,就向伊嗣俟三世做了妥协,毕竟驻军三万和五万并无太大区别,波斯人将来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目标都会是曾经大败他们的大秦人以及大食余孽,只要伊嗣俟三世和其继承者不发疯,就绝对不会和大唐起冲突。在这段时间内,足够大唐修建一条唐直道,即便将来波斯人有什么异心,大唐也能迅速快捷的从西域甚至关内调集大军前来。 前三个条件顺利达成,接下来的第四个,也就是张焕最后一个条件刚刚提出,伊嗣俟三世就想都不想答应了——不就是废除金银货币交易,改为使用贞观宝钞吗?只需要下一道诏令废除金银交易,改用贞观宝钞就是,就是全部兑换的过程麻烦点罢了,不过却肯定不会遇见什么太大阻力,毕竟如今在波斯境内,大唐的贞观宝钞已经是和银币铜币相等的货币了。 伊嗣俟三世和贾马奥都没想到,在这四个条件中,张焕最在意的其实是最后一个条件!张焕虽然对金融业一知半解,但是他也知道,只要波斯彻底废除金银货币改用贞观宝钞,那么就无异于拱手把货币发行权让给大唐,这可是一把无形的、杀伤力远远大于一支强大军队的利器!反观焉耆、龟兹和突骑施等小国的内附,除了慑于大唐的巨大压力以及羡慕眼红突厥人的富庶生活,大唐帝国银行在收购棉花的季节忽然调低金银兑换比率,让他们白白损失了巨大的钱财,而内附的突厥人却不必承受这个损失,这也是他们最终决定内附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 张焕提出的这四个条件,其实就是在王玄策未递交出去的国书中提出的条件上补充了一些。当然,国书中之所以有这些条件,也和张焕此前的几道秘密奏章有关,特别是波斯必须使用大唐贞观宝钞这一条,更是在张焕的力争之下堂而皇之的写在了国书上。 双方各自提出的条件顺利通过,可谓是皆大欢喜,伊嗣俟三世当场书写了国书交给张焕,一扫颓丧的心情,和张焕天南地北的闲聊起来。 闲聊中,伊嗣俟三世对张焕的学识愈加敬佩,再三请求战事结束之后,要让王太子内拉玛摆在张焕门下。对这个请求张焕自然满口答应,能够影响未来的波斯王,让他对大唐始终亲近友好,对张焕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伊嗣俟三世大喜,不顾张焕的劝阻,马上派人快马前往泰西封,日夜兼程把王太子带来向张焕拜师。因这件事,张焕不得不在这里多呆一天多时间,本来准备明日就回归西域,也只好改为后日了。 谈完正事开始闲聊之后,贾马奥基本就成了陪衬,目光大多数时间停留在那边草地上的角力。这时见刚才上场的波斯将领又输给了程处默,不禁有些手痒,向伊嗣俟三世告退后,快步过去准备和程处默玩几手。 伊嗣俟三世也来了兴趣,笑道:“久闻张大人文武双全,不知本王可否见识一下?” 张焕也不推脱,微微一笑道:“既然陛下有令,下官也只好献丑了。不知陛下想要下官演示什么?” 伊嗣俟三世大喜,站起身道:“本王甚为喜欢射猎,只是有好几年没有心情围猎了!不如就近举行一次围猎如何?” 张焕也站起身,拱手道:“就由陛下做主。” 伊嗣俟三世马上喊来几名侍从,让他们调集人手围住这片林子,准备开始围猎。号角声中,数千波斯士兵四散开来,每一丈多远站着一人,准备包围这片方圆二三十里的树林。 “张大人,还要准备一阵子,你我先去看看程将军和贾马奥将军的角力如何?” “固所愿也!” 这时那边的草地上,贾马奥和程处默已经扭作一团,两人的上衣都扔在一边,身上全都是豆大的汗珠,互相抓住对方的腰试图摔倒对手,围观的双方士卒们大声为自己的将军呐喊助威。不过双方看上去势均力敌,一会儿你推着我走几步,一会儿我推着你走几步,一时之间看来分不出胜负,只可惜方圆几丈的青草却遭了殃,被踩踏的狼藉一片。 见到伊嗣俟三世和张焕走过来,围观的士卒们自动让开一条路,两人并肩走到近处,笑呵呵地观看起来。 第371章 大食的近况 五月十五日,大食都城麦地那,哈里发王宫。 五九五年,二十五岁的阿布·阿尔卡西姆·穆罕默德前往麦加经商破产,穷困潦倒之下被年已四十岁的贵族富孀赫蒂彻雇佣,成了一名普通的店铺伙计。因垂涎赫蒂彻的财富,穆罕默德很快就施展手段和赫蒂彻勾搭在一起,并且当年就举行了婚礼,在当地成为了一个‘有钱人’。 穆罕默德来往行商的过程中,对宗教十分了解并且产生了兴趣,他认为宗教是能够掌控国家的唯一途径。于是在得到了赫蒂彻财富支持,过上奢华的日子之后,穆罕默德开始装神弄鬼,时常前去山洞进行所谓的‘冥想’。 四十岁那年,穆罕默德声称受到了安拉胡的眷顾,任命他为人间使者传播伊斯兰教义。他宣称所有的人都应该信仰一个神,那就是伊斯兰教至高神安拉胡,并且宣称伊斯兰教是世上唯一的正宗教派,他则是唯一的使者,所有的人都必须信仰他。由于穆罕默德虽然是个神棍,但是他提出的诸如买卖公平、善待孤儿、解放奴隶等等主张颇得人心,很快就吸引了大批穷困的阿拉伯人归顺。 由于穆罕默德宣扬的教义损害不少贵族的利益,因此受到很多麦加贵族的反对,幸亏有赫蒂彻的财富开路,穆罕默德才得以保全性命,不过却只能在暗中传播伊斯兰教。数年后,赫蒂彻去世,穆罕默德失去了庇护,不得不狼狈离开麦加,逃到了麦地那,并且屡经艰难困苦之后建立起了自己的帝国——阿拉伯帝国,而在遥远的大唐,一直把这个国家称为大食。 穆罕默德死后,大食进入了哈里发时期。 趁着大秦和波斯的常年征战,大食人迅速抢占了不少地盘,并且谋划继续东进,用刀剑强行传播伊斯兰教,不过由于并未成功,只能派出零散教徒前去西域一带传播教义。 数年前,乙毗咄陆向哈里发欧麦尔求援,欧麦尔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派出数万精锐骑兵前往援助。 在欧麦尔看来,有骁勇善战的突厥人作为盟友,必然能够轻松击败大唐,然后迫使大唐签订停战条约,堂而皇之的向东传播伊斯兰教。然而事与愿违,阿布扎的数万人马还未到达碎叶城就全军覆没,白送给了大唐数万匹良马。 欧麦尔还没有从这个噩耗中回过神来,突厥人很快就一败涂地,西域被大唐牢牢控制在手中。欧麦尔知道没有突厥人的支持,大食劳师远征是很难击败大唐的,万一和大食有深仇大恨的波斯人再从旁插一刀,只怕会遇见前所未有的大溃败。欧麦尔和亲信大臣们仔细权衡之下,决定咬碎牙往肚里吞,暂且忍下这口气,先花点时间解决波斯这个后顾之忧,再和大唐一决胜负。 不过担心波斯人不顾一切和强大的大唐缔结盟约,前些年大食人并未全面压迫伊嗣俟三世,而是不停地蚕食波斯领土,同时派出更多的教徒前往西域各地暗中传教,并且派出不少暗探前往长安打探大唐朝廷的动向。 四年前大唐征伐高句丽,欧麦尔觉得这一仗最少要打个两三年,大唐肯定无暇西顾,大食解决波斯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欧麦尔连续发起几次大的作战,准备一鼓作气灭掉波斯,然而没想到的是波斯人抵抗十分顽强,大食人的进攻速度十分缓慢,迟迟不能灭其国。 而仅仅数月之后,大唐就灭掉了高句丽,再次把目光投到了西边。李世民从辽东回到长安,得知了波斯境内的情况,马上向欧麦尔送去了一封语气严厉的书信,声称大食进攻波斯已经损害了大唐商队的利益,若是战事继续扩大,大唐必定会出兵相助波斯。 当时大食虽然节节胜利,但是却并未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只是迫使伊嗣俟三世丢失了少半领土,若是大唐携灭一国之威出兵相助波斯,大食人肯定逃不了好。欧麦尔只好再次忍气吞声,向李世民去信声称波斯的战事不会继续扩大,下令大食军队暂缓前进的脚步,再次把大军进攻改为蚕食。 李世民虽然通过频繁往来大食和波斯的商队清楚了解到了大食人的动向,但是由于大唐刚刚打了一场大仗需要休养,而且李世民也不希望看到一个过于强盛的波斯,于是对这件事装作不知道,任由大食人蚕食波斯,即便伊嗣俟三世十数次派人前去求援都被婉言拒绝。 经过这四年多的蚕食,欧麦尔夺取了波斯大部分领土,迫使伊嗣俟三世龟缩一隅,若是按照这个态势下去,不出两年时间波斯就会崩溃灭亡。然而欧麦尔却等不及了——去年的一次遇刺事件,导致他的身体每况日下,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时日不长了;再者大食的高官贵族对欧麦尔的谨慎十分不屑,纷纷认为应该起大军尽快灭掉波斯,然后再和大唐决战! 由于这两个主要原因,欧麦尔当众发誓,在有生之年一定要灭掉波斯,然后挥师东进和大唐决战,并且很快就加大了对波斯的强大攻势。 这样一来,伊嗣俟三世的压力倍增,不得不再次收缩兵力,全力防御泰西封一线,并且每日都派出使者前往大唐求救,大唐总算是派出了使节团商谈结盟一事。 大唐使节团刚一出发,长安的大食暗探就想方设法很快传回了消息,欧麦尔马上命令阿罗那顺派出人手,把大唐使节团杀个片甲不留。只可惜阿罗那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让王玄策跑了,再加上张焕这个‘先知’去了碎叶,最终导致摩揭陀国成为一片废墟,阿罗那顺也被绞死在王宫大门外。 摩揭陀国被灭的消息半个时辰前传到了欧麦尔耳中,他砸了一大堆东西,狠狠地发泄了一番怒气之后,冷静下来马上召集众将领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和所有的伊斯兰教教堂一样,哈里发王宫也使用了标志性的穹窿和开孔,墙壁上雕刻着美丽的各种纹样,显得十分具有韵味,宫门和窗户也都是最常见的尖拱形和多页拱形。宫门外的草坪上竖立着一口巨大的喷泉,喷洒出的片片水雾,在阳光下呈现出道道彩虹。 喷泉左侧的石子小路上,一个身穿华贵的突厥服饰,腰间挎着一柄弯刀的壮年汉子,赫然正是乙毗咄陆败亡后逃到大食的阿史那思赟。 比起当年的意气风发,阿史那思赟憔悴了许多,头发也变成了花白色,不过眼中却增加了浓浓的阴冷之色。来到麦地那之后的第二年,阿史那思赟获得了欧麦尔的信任和需要,被任命为一个万人军团的统兵大将。但是阿史那思赟却每天都在煎熬中渡过,他已经不奢求恢复突厥人的荣光了,只盼望能够借助大食人的手,杀掉背叛乙毗咄陆的图尔坎和那些突厥贵族!在阿史那思赟看来,如果当初图尔坎没有率众投降,碎叶城中的突厥人就不会军心尽丧而全军覆没。更让阿史那思赟痛恨的是,前几年图尔坎竟然生了个孩子,还被立为突厥人的可汗!当时他就发誓,若是有朝一日抓到这母子俩,一定要把她们碎尸万段,以告慰乙毗咄陆在天之灵。 “阿史那将军,你来得很快啊。”阿史那思赟刚走到宫门处,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韦立德将军,好久不见了!”阿史那思赟听见声音,回过头挤出笑容行了一礼。 来人名叫内贾德·哈希姆·韦立德,乃是欧麦尔麾下第一大将,手中统领着十五万精锐骑兵。内贾德之父就是大名赫赫的被称为安拉之剑的哈立德·伊本·韦立德,曾经在一次战役中歼灭了大秦五万精锐,迫使耶路撒冷投降,在整个阿拉伯半岛可谓是无人不知。哈立德死后,内贾德对欧麦尔宣誓效忠,继承了其父的衣钵,掌控着大食最精锐的黑鹰军团,因此阿史那思赟即使变得十分阴冷,面对此人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内贾德走到阿史那思赟身前停下脚步,微笑着问道:“阿史那将军,你对眼前的局势有何看法?” 阿史那思赟沉吟一会道:“速速灭掉波斯,然后大军东进和在西域大唐决战!” 内贾德笑容不减:“为何一定要在西域决战?若是在天竺决战,离我大食境内更近,岂不更有利于我军?” “不然!”阿史那思赟断然摇头,“若是在天竺境内决战,唐军会毫无顾忌,而在西域则不然!大将军也知道,自从典合城的棉花纺织崛起之后,每年给大唐朝廷缴纳的赋税多达数亿贞观宝钞,而且西域各地都是棉花种植,大唐人绝对不可能放弃任何一座城池,必然会束手束脚。我们却无所顾忌,可以随意烧杀抢掠,调动大唐的主力军队四处救援,然后在有利的时机进行决战。” 内贾德眼中精光一闪,笑道:“我记得大唐人有一句话叫想打老鼠却怕打碎了珍贵的瓷瓶,似乎就是这个意思吧?” 阿史那思赟点头道:“没错!那个词叫投鼠忌器!” “哈哈,大唐人那一套你倒是学得很好,不过有个屁用!走吧,等下见到哈里发,你就提出这个意见吧,本将军会支持你的。”内贾德轻率地拍了下阿史那思赟的肩膀,率先大步向里走去。 阿史那思赟眼中羞辱之色一闪,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第372章 内贾德的建议 阿史那思赟跟在内贾德身后两步开外,一边快步走进大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低声闲聊着。一进入王宫大门,里面的戒备顿时森严起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站立着身穿黑色盔甲的精悍侍卫,即便是见到内贾德进来,这些人依旧按住兵器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自从去年遇刺重伤之后,欧麦尔就清洗了一大批反对自己的贵族,王宫内的侍卫也全部换上了自己的亲信人手,而且自那以后再没有踏出王宫半步。 内贾德和阿史那思赟穿过几道内宫门,来到了正殿外光滑洁白的石板铺成的小广场上,数十步开外敞开的尖拱形的正殿大门呈现在了眼前。这座小广场的守卫更加严密,几乎是一步一哨,而且侍卫们手中的兵器不再止于弯刀长剑,人人都配备了强弩,几处高台上还有几名弓箭手向着宫墙外张望。到了这里,两人停下了低声私语,面色严肃地走到大门外,解下兵器放在了兵器架上,这才举步向里走去。 “内贾德将军,听说你昨天才回来?” 内贾德一只脚正要迈进大门,右侧传来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 内贾德转头看清来人,笑着行礼道:“原来是赛义德大人!是的,我昨天夜里才回到麦地那,因此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大人,失礼了。” 来人个子矮胖,须发已经花白,腆着肥胖的小肚子,一双细小的眼睛闪动着狡黠的光芒,走过来还了一礼,很是亲热的拉住内贾德笑道:“将军客气了,若是晚上没事的话,不妨去我家中坐坐。” 阿史那思赟也赶紧上前行礼,这人对他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人是大食财政大臣赛义德,此人乃是欧麦尔的姐夫,可以说欧麦尔能成为大食的哈里发,他的功劳就占了一半。当年穆罕默德在麦加传教的时候,作为当地最大贵族之一的欧麦尔信仰的是多神共存,对伊斯兰教及其教义一直抱有敌意,后来在赛义德夫妇以及和穆罕默德最亲近的随从艾卜·伯克尔相交莫逆的努费勒家族长子、也就是欧麦尔的哥哥奥鲁斯·伊本哈特·努费勒共同劝说下,转而开始信奉伊斯兰教。由于努费勒家族地位十分尊贵,而且拥有不计其数的财富,奥鲁斯向穆罕默德捐献出大量金钱之后,兄弟俩都成了穆罕默德的贴身追随者。这一事件在麦加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带动更多的大贵族和商人信奉穆罕默德那一套。 奥鲁斯为人非常低调内敛,即便成为了穆罕默德的追随者,也很少抛头露面,只是一如既往的在金钱和人手上全力支持穆罕默德,并且一直和艾卜·伯克尔保持着长期深厚的友情,不遗余力的帮助穆罕默德,努费勒家族也成为了穆罕默德隐形的钱袋子。众所周知穆罕默德手下有四员大将——阿里、艾卜·伯克尔、奥斯曼和欧麦尔,其实应该加上奥鲁斯,并称为‘五虎大将’才对。欧麦尔则行事高调,为了巩固提高自己的地位,还将自己的女儿哈芙赛嫁给了穆罕默德,彻底取得了对方的信任,为自己后来的飞黄腾达铺建起了一条平坦的大道。 穆罕默德死后,欧麦尔本来想争夺第一任哈里发之位,不料其兄长奥鲁斯并未支持他,而是全力支持影响力更大的艾卜·伯克尔。再加上穆罕默德麾下另一员大将奥斯曼的支持,艾卜·伯克尔顺利地被推举为第一任哈里发,奥鲁斯随后被任命为最具权势的财政大臣,同时协助艾卜·伯克尔处理国家大事,还娶了大秦的公主塞斯亚公主,地位扶摇直上。欧麦尔却由于争夺哈里发失败,摒弃出了最高权力圈子,手中的权势被全面削弱,自此之后奥鲁斯和欧麦尔兄弟之间反目成仇,双方老死不相往来。 艾卜·伯克尔临死之前,有意让奥鲁斯继承哈里发之位,特意找来了奥斯曼和阿里,请求他们协助奥鲁斯登上哈里发之位。然而奥斯曼和阿里也对哈里发之位虎视眈眈,虽然表面上答应了艾卜·伯克尔的请求,转过身却各怀鬼胎。艾卜·伯克尔很快就死去,奥鲁斯本来应该很快登上哈里发之位,却由于奥斯曼和阿里在麦地那伊斯兰长老会上的拖延,不得不暂缓登位。 奥斯曼和阿里随后就展开了明争暗斗,奥鲁斯苦于手中没有兵权,只能作壁上观。就在奥斯曼和阿里斗得难分难解之时,欧麦尔忽然强势异军突起,一举击败了奥斯曼和阿里,在长老会上获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成为了新的哈里发。 欧麦尔登位之后的第三天,就向兄长奥鲁斯挥动了屠刀,将奥鲁斯及其儿子们全部斩尽杀绝,还强行把塞斯亚公主收为妾侍,由于塞斯亚公主的苦苦跪求,还是婴孩的图尔坎保住了性命,侥幸的长大成人,不过最终还是被欧麦尔逼着嫁给了乙毗咄陆。欧麦尔在彻底掌权之后,销毁了一切和奥鲁斯有关的东西,并且严禁任何人再提起奥鲁斯。若非张焕忽然出现在大唐,还成了图尔坎的丈夫,那么奥鲁斯这个名字就会被永远埋没在历史尘埃中。 欧麦尔为了感谢赛义德夫妇自始至终的支持,在清洗了努费勒家族之后,将家族庞大的商业生意都交给了姐姐法蒂玛,而把赛义德任命为商业大臣,对其十分信任宠爱。去年遭遇不明身份刺客袭击重伤之后,欧麦尔更是连自己的儿子们都不敢完全相信,但是却对赛义德夫妇依旧信任如昔,甚至还让赛义德掌管了自己的亲信侍卫群,拜见的时候也不必解下兵器。 赛义德此人阴险狡诈,而且睚眦必报,因此即便是手握十几万大军的内贾德,见到赛义德也丝毫不敢怠慢。而对赛义德来说,阿史那思赟只是个丧家之犬罢了,故而对其向自己行礼仅仅点了点头。 “赛义德大人有请,是我的荣幸,晚上一定前去拜访。”对于赛义德的邀请,内贾德十分爽快的答应下来。 “哈哈,那就晚上见了。哈里发肯定等急了,进去吧。” “请!” 赛义德扶了扶刀柄,和内贾德并肩走了进去。 阿史那思赟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举步走了进去。 午时的阳光正好透过几扇尖拱形的窗户照射在大殿内,光线显得十分明亮,大殿内的情况一目了然。这座大殿长十五丈,宽十丈,两侧铺着厚厚的华丽地毯,每隔一段就摆放着一个案几,上面放着银子打造的华丽茶具,不过大多数案几后面都是空的,只有最后面的几张案几后面坐着两个人。两排案几的尽头,是一个高大宽阔的王座,上面镶嵌满了珠玉宝石,椅背上还雕刻着一只巨大的苍鹰。此时在王座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此人脸色苍白如纸,看上去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大大的鹰钩鼻之上有一处很明显的伤痕。他右手边上放着一柄华贵的权杖,此时微微转着头对着窗户的方向,一双眼睛半眯缝着,似乎在听着下手几个人的说话,又似乎正在享受阳光的温暖。 这个看上去憔悴羸弱的老人,正是大食的统治者,哈里发欧麦尔。 由于是赛义德和内贾德相携而来,门外的侍卫并未禀报。故而听见脚步声,欧麦尔才知道有人进来,豁然抓住权杖,睁开眼瞪了过来,见到来人是谁之后,接着又半闭起了双眼。 三人走上前去,齐齐躬身行礼:“参加哈里发。” 欧麦尔并不答话,只是抬起权杖指了指座位。 三人道谢后,又向在座的两个人打了招呼,相继坐了下来。 先来的这两人都穿着一身盔甲,一人个子瘦高,另一人稍微矮一点,不过却显得更加瘦削。这两个人,矮一点的是麦地那守备军统领伊哈特·本·鲁巴伊,另一人是驻扎在西线防御大秦的统兵大将诺维尔·伊本·贾米德。 三人坐下后,欧麦尔睁开眼睛,用嘶哑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就目前的战事,让伊哈特和诺伊尔发表了他们的看法。他们都认为,大秦绝对不敢在此时派兵前来攻击我们,所以当前最主要的就是迅速灭掉波斯,然后主力大军挥师东进,在天竺和大唐决战!内贾德,你认为呢?” 内贾德欠身道:“尊敬的哈里发,我也认为大秦不会前来攻击我们,我们确实应该迅速灭掉波斯,然后和大唐进行一场旷世决战。不过我并不认为把决战地点放在天竺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伊哈特和诺维尔闻听此言,眉头都皱了皱。 欧麦尔面色不变:“说说你的理由。” 内贾德点点头沉吟一会,把适才和阿史那思赟说的话整理了一下,条理通顺地说了出来。 听完后,欧麦尔轻轻用权杖敲着王座扶手,微微低着头思考起来。其他人都看着欧麦尔,等待他的决定。 过了许久,欧麦尔才抬起头道:“内贾德,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这件事让我再考虑下。大家都认为需要尽快灭掉波斯,那么你们估计一下,大概需要多久时间?” 几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内贾德,毕竟是他一直压着波斯人进攻。 内贾德当仁不让道:“如果条件充足的话,十天之内,我就能攻下泰西封!” “十天!”除了欧麦尔,众人都惊讶起来。 “就是十天!”内贾德语气很坚定。 欧麦尔缓缓道:“你要什么条件?” 内贾德悄悄握握拳头,开始筹措起了语言。 第373章 紧急求援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十几匹快马飞奔而来,惊得草丛中的飞禽走兽躲避不迭,迅速遁入更远处的草丛中。这些马匹都是上好的战马,身上沾满了灰尘,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白沫,显然已经疲惫不堪。马上骑士的四名骑士也是轻装而行,黑色的盔甲已经变成了土黄色,人人脸上都是憔悴之色,嘴唇都裂开了大口子,看上去似乎很多天都没有休息了。 队伍越过一条小溪,冲上一座小小的草坡,最前面的一名骑士指着远处的几个牧民,用波斯语喊道:“摩尔特将军,那边有几个牧民,要不我们过去问问?” 身后一个面相威武的大胡子抬头一看,果然见前方三四里开外的,有五六个突厥打扮的牧民正放牧着百来头牛羊,点点头率先冲了过去。 那几个突厥牧民也发现了这支小队伍,很快就做出反应,纷纷抄起弓箭对准了过来,不过却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 摩尔特率先奔到近前,勒住马头用突厥语喊道:“别误会,我们不是马匪!想想你们问点事情!” 摩尔特身后三人也止住马匹,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毫无敌意。 那几个突厥牧民却并未放下弓箭,为首一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要问什么事?” 摩尔特语速极快:“我们是波斯人,请问此地距离碎叶城还有多远?” “波斯人?”问话的那突厥牧民一愣,看了看身侧的同伴,见他们也十分诧异,于是接着喝问道:“你们去碎叶城做什么?” 适才指着这边喊叫的波斯人上前两步,低声道:“将军,这些突厥人太无礼了!不如抓起来再问话!” “胡说!”摩尔特狠狠地瞪了一眼这家伙,转头大声道:“我们是波斯国王的使者,前去拜见契苾何力大都督的。” “波斯王的使者?”对面的突厥人再次吃了一惊,纷纷放下弓箭,策马走了过来。 到了几步开外,这几个突厥人停了下来,刚才说话那人行了一礼道:“我们不知道你们是波斯使者,怠慢了。不过你们走错路了,从这边过去四百多里是疏勒城!想要去碎叶城的话,必须向那边而去。”这人说着指了指东北方向。 “啊!走错了?”摩尔特大惊失色,“请问还有多远?” “你们向那个方向再走三十里地,就会到达真珠河,渡河之后再走三百里地就到了。” “多谢!”摩尔特郑重道了谢,带着三名手下向着东北方向呼啸而去。 “波斯人肯定又来求援了,不知道这次皇上会不会出兵。” “应该会的吧!图尔坎可敦不是已经下令,召集勇士们备战了吗?” “是啊是啊,七天前我兄长从玉门关回来,说是那边集结不少精锐军队,他还看到了张大人最得力的部下薛仁贵将军呢,对了,薛将军还率领了一支怪模怪样的队伍,似乎是魔水人……” “放屁!是靺鞨人!嘿嘿,你们不知道吧,那些家伙也是被张大人打败俘虏的!” “哪个张大人?” “笨蛋!自然是我们突厥的大恩人张大人!” “哦……那就是真的要打仗了!要是张大人做大将军,我们大唐肯定能大胜而归!” “那是当然!张大人战无不胜!” 看着摩尔特逐渐远去的背影,几个突厥牧民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摩尔特听说距离碎叶城还有三百里路,总算是松了口气,一阵飞奔到了真珠河畔,下令休息一下,然后一鼓作气赶到碎叶城。自从三天前从泰西封出发以来,他们四个人一直换马狂奔,根本没有休息过,故而听见说休息,其他三个人赶紧滚落马下,躺在河边就不想动弹了,任由战马在河边饮水吃草。 下方数百步开外的渡口,不时有人经过,不过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摩尔特四人,毕竟近两年前往大唐的波斯人很多,已经见怪不怪了。 仅仅休息了盏茶功夫,摩尔特就下令动身,渡过渡口之后加速向碎叶城而去。 黄昏时分,摩尔特四人终于看到了碎叶城高大的城墙,三名手下纷纷高兴地呐喊起来。 摩尔特看着碎叶城的轮廓,惊呼道:“好高大的城池啊!” “将军,听说这座城几年前很小,这几年不停地扩建,才有如今的摸样。不过我的表兄去过黄金城,他说碎叶城连长安城一个边都比不上!” “真有那么大的城池?”摩尔特倒吸了口凉气,“有机会一定要去见识下!不说这个了,快进城吧!” 不等摩尔特四人奔到城门处,正准备关闭城门的十几个大唐士卒都把兵器对了过来,城头上的唐军也把弓箭对了下来,城门外一个小头目喝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摩尔特勒住马头,用娴熟的汉语喊道:“我们是波斯使者,前来求见契苾何力大都督的。对了,几天前我还拜见过张焕大人,不知道张大人在不在城中?” 小头目仰起头,和城上一名将领对了下眼色,那人点了点头,这小头目转过头继续问道:“可有凭证?” “有有!”摩尔特赶紧跳下马,从怀中取出一份信件递了过去。 “请几位稍等!”这小头目接过信件,一溜烟跑了进去。 没过多久,一名偏将走出城来,带着摩尔特四人进了城,向大都督府而去。到了门外,其他三人被另外带下去安置,这名偏将带着摩尔特径直去了大厅。 “摩尔特将军,你怎么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摩尔特刚跨进大厅,站在门口附近的张焕就出言询问。 “见过张大人!”摩尔特赶紧行了一礼,这才急急道:“大人说的没错,确实出大事了!四天前,也就是大人离开后的第二天,大食人忽然调集了三十万人马,向我波斯全境发起了猛攻!我王已经放弃了不少城池,兵力全部向泰西封附近集结,准备据城坚守!不过双方兵力悬殊太大,因此我王派末将日夜兼程赶来求援!请大人速速发兵营救!”摩尔特说到这里,脸色着急得准备跪下。 “将军不必惊慌,这件事我皇已经有了旨意。来,先见见契苾何力大都督。”张焕一把扶起他,向前走了几步。 摩尔特这才发现一个身穿常服的威严汉子正看着自己,赶紧再次上前行礼:“波斯王麾下,禁卫军副统领摩尔特,见过大都督阁下!” “摩尔特将军不必多礼,某正在和张大人……”契苾何力忽然看了看张焕,不好意思地拍拍额头笑道:“哦不对,现在应该称为张大将军了,我俩正在说出兵的事情。我皇已经准许出兵,大军已经集结完成,既然事态紧急,最多两日内大军就会西进。对了,这次我大唐西进的统帅就是张焕大将军!” “多谢大都督!”摩尔特大喜道谢,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大唐已经准备出兵了,而且主将还是熟悉的张焕!当下又向张焕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张焕再次扶起他笑道:“摩尔特将军,你远来劳顿,且请下去休息片刻,明日一早再来说话。” 摩尔特知道契苾何力和张焕要商议出兵之事,识趣地行礼退下,跟随两名奴仆下去洗漱休息。 两人依旧回身坐下,契苾何力笑道:“看来我们刚才的猜想没错,大食人果然是准备先灭掉波斯,再和我们交战!” “这是应有之事。”张焕也笑了笑,“如果是我们,也会这么做的。不过这次灭掉了摩揭陀,最少可以震慑那些天竺小国一段时间,他们应该不至于马上跟随大食人前去趁火打劫。” “如今万事俱备,你准备何时出兵?” “就按照你刚才所说,后日出兵吧。这次小弟会带走大部分精锐,就怕大食人派出兵马绕道天竺西南前来袭击,还望何力兄多加留意。” 契苾何力豪气万千地摆摆手道:“叔珩贤弟无需担忧,潘塔里奥已经答应日夜派出探马西去,如果大食人胆敢绕道袭击,定让他有来无回!你走之后,某会率领三万人马前往大宛一线,和潘塔里奥的人马合兵一处,就怕大食人不来!” “有劳何力兄了!”张焕语气中有些歉意,本来契苾何力做西征统帅也是合情合理,不料李世民下旨让张焕为帅,张焕自觉有点对不起契苾何力。 “叔珩多虑了!哈哈,某在后方乐得清闲。” “启禀大都督,薛仁贵将军派人求见。”张焕正要说话,门外一人高声禀报。 “请他进来。” 不一时,一个膀大腰圆的士卒走了进来行礼道:“参见大都督,参加大将军!” 张焕点头道:“仁贵派你来你来有何事?” “大将军,军营那边出了点事,请大将军前去看看。” “什么事?”张焕吃了一惊。 “是那些黑水靺鞨人和契丹人为了争夺先锋之位起了冲突,为首的几个将领还打了起来。薛将军按压不住李浩瀚将军,请大将军过去一下。” “这个混蛋!”张焕忍不住骂了一声,向契苾何力告了声罪,跟在这人身后匆匆离开了都督府。 第374章 部下的冲突 经过契苾何力这么些年的苦心经营,碎叶城的规模比起以前扩大了六七倍有余,是玉门关以西的第二大城池,仅仅次于纺织城典合城。因碎叶城北面临山,碎叶水又从城南流畅而过,故而城池几乎全都是向东西两面扩建,城墙的高大宽厚和中原雄城不相上下。和长安城有些相似,也是一条大街把城内分为东西两边,不同的是百姓们都住在城西,而整个城东则成了一座大军营,按照不同兵种或者作用又分成大小不一的十几座小军营,不但驻扎有军队,而且诸如辎重、马匹等物都被安置在这里。前几日张焕来到碎叶城,首先去的就是这里,观看了契苾何力麾下的重甲骑兵。 因天色已暮,张焕来到城东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各座军营已经点起了无数灯火,一眼望不到边的各色灯火看上去十分壮观。张焕冷着脸,在纥干承基百余人的护卫下,来到从南向北数第七座军营附近。这座军营大门紧紧关着,外面已经围了一大群剃着光头、身穿重甲的黑水靺鞨人,人人看上去都是穷凶极恶,纷纷跳着脚指着军营里面破口大骂。大门里面站着数百名扎着小辫子的契丹士卒,也满口污言秽语,和这些黑水靺鞨人对骂,场面十分混乱。这群黑水靺鞨人外圈,还围着不少看热闹的大唐将士和突厥将士,对着军营里指指点点。 围在外面的观众们看见张焕过来,赶紧行礼让路。正在对着军营里大骂的那些黑水靺鞨人也停止怒骂,对着张焕恭敬行礼。黑水靺鞨人比大唐人和突厥人更加尚武,历来以强者为尊,对于这个大败他们、而且击杀了黑水靺鞨最强部落首领兀言奴儿的大唐将军,他们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和尊敬的畏惧。 张焕走到人群中间,目光冷冷的扫了一圈。刚才还表现凶狠的黑水靺鞨人对上张焕的目光,纷纷畏惧的低下头去,不敢和他的目光相对。大营门内站着的契丹士卒也看到了张焕,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起来,有几个机灵的赶紧溜到后面,向着营房飞奔而去。 张焕假作没看见这几个前去报信的契丹人,沉着脸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些黑水靺鞨人低着头互相张望一阵,最后一个熊一般强壮、生的方头大耳、面带几道刀伤的大汉凑前半步,用半熟的大唐官话小声道:“启禀大总管,小的们跟随薛将军来到这里之后,谨遵薛将军的号令,一直安分守己,极少出入军营。半个时辰前,小的们的首领兀羊赐带着几十个兄弟在街上闲逛,说起这次的战事时,兀羊赐首领只是说了一句‘我们黑水靺鞨人这次一定要夺得先锋之位,立下首功以报薛将军。’没想到这话却被几个契丹人听见了,他们就百般辱骂兀羊赐首领,说我们黑水靺鞨人是丧家之犬,若非皇上仁慈,都该被拉去斩首,最差也该全都重做奴隶,哪有担任先锋的资格,声称找一群猪做先锋都比我们强。兀羊赐首领十分愤怒,就回骂了几句,不过并没有动手。那几个契丹人马上去禀报了李浩瀚,很快李浩瀚就亲自带了两百多人,把兀羊赐首领等人暴打了一顿,还抓到了这座军营里。小的们不服,这才前来讨个公道。” 前几日的圣旨中,张焕被提升为正三品上的冠军大将军、西域行军大总管,总领这次西征的二十万兵马,故而这名黑水靺鞨人称呼他为大总管。这人虽然大唐官话说的很差,但是叙事却很有条理章法,这一大段话把前因后果说的很是清楚。张焕倒是有些惊讶,也不问其他人是否如此,很有兴趣的询问这人的性命。 听见张大将军竟然问自己的名字,这人大喜,躬身道:“小的名叫扎力。” “扎力,你所说的都是事实?” “小的愿意用脑袋担保,说的都是真的!” “是吗?”张焕看了看其他人,语气淡淡的询问。 “大总管,扎力没说谎。”周围的黑水靺鞨人全都大点其头。 张焕不置可否,接着问道:“薛仁贵将军何在?” 扎力闷声道:“薛将军来这里向李浩瀚要人,李浩瀚却闭门不出,而军营中的弟兄们又有些不稳,于是薛将军只好派人向大总管通报,他回军营去了。”说着指了指三里开外的另一座军营。 张焕冷然道:“让他过来!告诉你们的同伴安心等待,若是有人胆敢喧哗鼓噪,立斩!” 扎力凛然答应,飞跑向那座军营。 这时军营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盔甲不整的李浩瀚一边向大门处跑来,一边大声呵斥手下赶紧打开营门。 外面的黑水靺鞨人见到李浩瀚出现,都用无比愤懑的目光看了过去,若非张焕在这里只怕就要扑上去厮打。 李浩瀚奔出门外,略显慌张地上前行礼:“末将李浩瀚,参见大总管!” 看着眼前这个富态了很多,而且对自己无比恭敬的契丹人,张焕心中颇为感慨。因张焕某个不为人知的用心,灭掉高句丽后被封为昌黎郡刺史的李浩瀚没少四处抓捕青壮靺鞨人,而且抓捕的时候不择手段、不遗余力。如今辽东境内除了薛仁贵手下这一支黑水靺鞨军队,再也找不出一个青壮过百的靺鞨部落,而被抓捕的那些靺鞨人大多数都被漕帮商船卖到了南洋各地,在棉花种植园中做苦力劳作,终身再无回到辽东的机会。黑水靺鞨人这个部族,即将面临灭绝了。而这次西征,张焕特意调来薛仁贵和这支黑水靺鞨重甲步卒,也有着险恶的用心。 对于张焕来说,薛仁贵这支黑水靺鞨人加起来,也没有李浩瀚的作用大。只是在眼下这个局面,张焕必须给这些靺鞨人一个交代,否则如何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在战场上卖命?如此,就必须重责李浩瀚才是。 故而张焕只是冷冷的看着李浩瀚,却始终不发一言。 见张焕不搭理,李浩瀚额头渗出几颗豆大的汗珠,再次小心翼翼的行礼道:“大总管,莫如先入营去说话?” 围观的黑水靺鞨人见李浩瀚如此谦卑,平日在他们面前的嚣张跋扈完全消失不见,顿时觉得心里痛快了不少,纷纷偷眼看着张焕,祈望大总管能够重重责罚李浩瀚,若是把这个可恶无耻的契丹人杀了最好! 张焕对李浩瀚第二次询问还是无动于衷,目光也依旧冷冷的看着他,直到看得李浩瀚额头上冷汗更甚,这才忽然询问纥干承基:“承基,无故殴打关押军中同僚,该当何罪?” 纥干承基想都不想就扬声道:“按律当斩!” 围观的人群顿时哗然,各种目光全都投到了李浩瀚身上。李浩瀚额头汗出如浆,偷偷看了眼张焕,见他面沉如水,虽然明知道大总管不会杀了自己,此时心里也忐忑不安起来。 张焕冷声问道:“李将军,你有何话说?” 李浩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以额触地,本来就没戴端正的头盔一下子滚落一边,不过却并未出言辩解。 张焕一声大喝:“既然无话说,本总管就以为你已经认罪了!来人,把李浩瀚抓起来,押至大都督府门外斩首示众!” “喏!”几名暗刺走上前来,取出绳索把李浩瀚五花大绑起来。 人群再次哗然,靺鞨人纷纷跳脚叫好,契丹人则全部跪在地上,大声请求张焕网开一面。 张焕怒喝道:“尔等将领触犯军律,自当领罪!尔等岂敢喧哗?还不速速押过去!对了,速速把兀羊赐首领放出来!” 几名暗刺在契丹人的苦苦哀求中,押着李浩瀚就准备向大都督府而去。 黑水靺鞨人见大总管处事公道,纷纷跪下行礼道谢。契丹人在李浩瀚的副将阿布铎带领下一边猛力叩头,一边大声求情,另有几人赶紧飞跑去释放兀羊赐等人。 张焕只是冷着脸,对几名暗刺摆了摆手。 李浩瀚见张焕似乎来真的,顿时惊慌起来,目光复杂地看向张焕,却依旧没有出言求饶,缓缓迈开了步子。 “大总管且慢,请听末将一言!”正在这时,薛仁贵飞奔而来,见到眼前情景赶紧喊了一声。 张焕又摆摆手,押着李浩瀚的暗刺停下了脚步。 薛仁贵到了近前,看了看五花大绑的李浩瀚,接着向张焕行礼。 “薛将军,你有何话说?” “大总管,李将军虽然有错,但是罪不至死!而且末将手下兀羊赐等人也曾出言不逊,可谓双方都有错处。而且兵马未动先斩杀大将,此乃不吉之兆,因此末将请求大总管饶过李将军性命!” “请大总管饶过李将军性命!”此时大营里的契丹人几乎都围到了大门内,数千人齐齐跟着薛仁贵跪地求情。 又有一名都督府的士卒飞跑而来,到了近前高呼道:“大总管,契苾何力大将军言道即将出兵,此时杀大将不祥,请大总管饶恕李浩瀚将军。” 兀羊赐几人也被送出营外,薛仁贵赶紧对他使了个眼色。兀羊赐看看被绑的结结实实的李浩瀚,脸中闪过一丝快意,上前行礼道:“大总管,这次的事小将也有错,而且李将军并未过于殴打小将,请大将军饶过李将军!” “兀羊赐将军快请起!”张焕双手扶起兀羊赐,不理对方眼中的感激之色,高声喝道:“李浩瀚,既然这么多人都为你求情,本总管就饶你一条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把李浩瀚绑在军营门外,重责五十军棍!” “喏!”几名暗刺拖着沉默不语的李浩瀚,走到绑在军营外的旗杆上,找来军棍用力在脊背上抽打起来。 这五十军棍只打的李浩瀚背上皮开肉绽,流血不止,不过此人也确实是一条硬汉,硬是一声不发的挨完了军棍。 “把李将军抬回军营,薛将军,你带你的部下回营去吧!承基,去找我的医师前来,替李将军疗伤。” 张焕交代几句,也不等大家答应,捡起地上李浩瀚的头盔,跟着几名抬着李浩瀚的契丹将士向营房走去。 第375章 处置 一间宽大的营房内,脸色苍白的李浩瀚伏在床上,身上的衣衫都被褪去,一个花白胡须的儒雅道士正在向他已经清洁过的伤口上涂抹药粉。随着这道士手上的动作,李浩瀚的脸颊不停地抽动,全身汗如浆下,身下的凉席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大块。 张焕坐在桌边,一言不发的看着这名道士替李浩瀚敷药,桌子上放着茶壶茶杯以及李浩瀚那顶银黑色的头盔。 这道士动作娴熟麻利,很快就撒好药粉,并未使用如今军中普遍使用的滚水煮过晒干的棉布包扎伤口,只是吩咐不要胡乱动作,然后就向张焕告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张焕倒了杯水,起身走到床边,递给了李浩瀚:“浩瀚,先喝杯水吧。” 李浩瀚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侧身接过水杯道了声谢,几口就把一杯水喝了个干净,就要跳下床来。 张焕一把按住他,接过水杯问道:“可要再来一杯?” 李浩瀚再次道了声谢,摇摇头拒绝了。 张焕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回到桌边放下茶杯坐下,拿起李浩瀚那顶头盔慢慢转动着看了起来。李浩瀚也未说话,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李浩瀚粗粗的呼吸声。 如此沉默的过了许久,李浩瀚忍不住开口道:“大总管,末将斗胆问一句话。” 张焕放下手上的头盔,微笑着看了过来。 “敢问大总管,如果刚才没有薛将军和大都督的求情……” “你不必说了!”不等李浩瀚说完,张焕就狠狠瞪了他一眼,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难道真认为我会斩了你不成?早知如此,刚才索性斩了你这个憨货!” 虽然张焕骂他是憨货,李浩瀚反而显得高兴起来,讪讪地摸摸脑袋:“末将出言无状,请大人恕罪。只是末将有些不解,大人对那些卑贱的靺鞨猪一贯很是痛恨,为何反而让薛将军严加训练,而且还发下精良的盔甲武器?” 张焕笑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过阵子你就知道了。”说到这指了指桌上的头盔,“你那顶头盔过于沉重,回头我送你一顶御制的。” “多谢大人!”李浩瀚感激地道了谢,又有些遗憾道:“只是后日就要出兵,末将这个先锋之位是没戏了。” “这次西征,耗费时日肯定很长,还怕没有博取军功的机会?好了,你歇着吧,我还要去见见薛仁贵。不必起来!” “恭送大人!” 张焕走到门边,准备拉开房门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问道:“你的长子几岁了?” “大人,八岁半了。” “让你的长子去长安,和我家敏之一起就学吧。” 李浩瀚一愣,随即竟然感激地流下泪来。虽然一心归于大唐,而且被封为昌黎郡刺史,但是李浩瀚在昌黎郡的大唐官吏们眼中,依旧是未受教化的野蛮人,处处被人暗中讥笑。为此李浩瀚也曾试着学习汉字,无奈根本不是那块料,只好悻悻地作罢,为此事还私下大哭了一场。 十一岁的张敏之如今在东宫崇文馆开蒙学,太子李治还时常前去教导,张焕回京之后,其他几个儿子也会进入崇文馆开蒙。李浩瀚虽然不通文墨,对这些事却打听得很仔细,能够在太子殿下身边读书,结识的都是贵胄子弟,自家儿子只要能入太子殿下的法眼,将来岂会不飞黄腾达?故而听见张焕愿意举荐其子进入崇文馆开蒙,李浩瀚顿时感激涕零,刚才被张焕杖责的些许不满早就烟消云散。 “好了,好好休息吧,以后本大将军还有很多借用你的地方。”张焕改了自称,笑了笑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身后李浩瀚恭敬地伏在床榻上,叩首喃喃道:“末将及契丹族人,愿世世代代效忠大唐、末将粉身碎骨,也会报张大人厚恩!” 薛仁贵的营房内,兀羊赐低着头站在一边,语气十分愤懑道:“都督大人,李浩瀚那个混蛋这些年来四处捕捉靺鞨青壮卖钱,辽东的靺鞨人都快被他捉光了,就连我们部落也有族人被他抓走!我等若非都督庇护,只怕也遭了李浩瀚的毒手!我们和他的仇恨比天高比海深!刚才的事小的们并没什么错,为什么大将军要砍了李浩瀚的脑袋时,都督大人反而让小的替李浩瀚求情?” “兀羊赐,坐下说话吧。”薛仁贵指了指坐席,“还有,某现在已经不是松漠大都督了,而是征西副将。” “是,都督……将军大人!”兀羊赐侧着半边屁股坐下,脸上依旧十分不平。 “今天的事,某知道你们没错,只是如今大军出征在即,斩杀大将必然引起军心不稳。除此之外,契丹人早早就投靠了我大唐,还立下了不少的功劳,而你们仅仅是俘虏之后才归顺,在军中同僚和朝廷看来,地位远远不如契丹人!一旦冲突加剧,你和你的部下都难辞其咎!你们毕竟都是某亲手训练而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们上阵就是为了军功,某不希望你们寸功未立,反而因此事获罪!”薛仁贵说到这里顿了顿,见兀羊赐的脸色好了许多,接着道:“想要在契丹人面前扬眉吐气,你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在此次征战中立下大功,我大唐军功最盛,说不定还会因此授予官职。到那时候,哪个契丹人敢随意蔑视你们?” 听了这番话,兀羊赐脸上的愤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惭愧,拳头也紧紧握了起来。 “说得好!”这时房门一响,张焕大步走了进来。 “见过大总管!”二人赶紧起身行礼。 张焕走到薛仁贵的位置上坐下,让两人也坐下后,看着兀羊赐道:“兀羊赐,薛将军刚才说的很好,地位是自己挣来的!本将军不怕告诉你,在某心中,李浩瀚所部确实比你们地位高!为何?只因契丹人为我大唐立下过功劳!本将军只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你的族人也获得和契丹人同等的地位?” 兀羊赐听着张焕的话,先是惊讶愤怒,接着握拳叫道:“大将军,只要你给小的们一个机会,小的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大将军可否让我们担任先锋?” 薛仁贵斥道:“大胆,大将军面前,竟然敢放声大叫!” 兀羊赐缩缩脑袋,不过还是用眼巴巴的目光看着张焕。 “无妨!”张焕摆了摆手,“你可知道,西去道路难行,先锋不但要探明道路、驱除敌军探子,还要清理道路甚至搭建桥梁,你能做到吗?” “这个……”兀羊赐一下子傻了眼,硬着头皮道:“小的可以试试!” “胡说!”薛仁贵瞪目大怒,“行军大事,也是你能试试的吗?” “小的说错话了,请将军不要生气!”兀羊赐赶紧低下头认错。 张焕淡然道:“先锋你做不得,不过本将军倒是有个立大功的机会,不知道你和你的族人敢不敢去?若是惧怕,那就算了!” “我们靺鞨勇士就不知道惧怕!”兀羊赐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忽然觉得不对,赶紧补充道:“不过对大将军和薛将军,小的们都是万分敬畏的。” 张焕笑道:“唉哟,不错啊,还能说出万分敬畏这个词!看来你的汉语学的很不错。” 兀羊赐有些得意道:“大将军夸奖了,这都是薛将军督促的功劳。不知道大将军想让小的们做什么?” “很简单,本将军要你带着你的手下,千里奔袭麦地那!你敢不敢?” 薛仁贵闻听此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麦地那在哪里?”兀羊赐茫然不解。 张焕无奈的拍拍额头:“你不需要知道在哪里!本将军会派人做你的向导,你们只管厮杀即可。” 兀羊赐裂开嘴笑道:“大将军放心,只要能找到地方,小的们不惧怕任何对手。” “薛将军这些年苦心训练你们,而且人人都发下了重甲,本将军相信你们能立下盖世功勋!好了,你先下去,本将军要和薛将军再商讨一下,这件事暂时不许告诉任何人!” “小的告退!”兀羊赐喜气洋洋¨]w]é]n ]r]é]n] ]s]h]ū] ]]w]ū]¨的退了出去。 房门刚关上,薛仁贵就兴奋地问道:“大将军,真的要奔袭麦地那?” “从摩尔特带来的消息看来,这次欧麦尔可谓是精锐尽出,留在老巢的军队人数不会超过两万人,而且大都是老弱病残。只要实际掌握得好,未尝不能奇袭成功。只要我们的主力在天竺境内拖住大食主力进行一场决战,他们必然来不及回援。所以我才准备后日就出兵,不过兀羊赐等人明日凌晨就出发。” 薛仁贵起身拱手道:“末将愿意带领他们千里奔袭!” “不行!你要留在我身边和大食人决战!领军的人,我已经有了安排,你只需要让兀羊赐听命行事就是。” 薛仁贵有些遗憾道:“大人放心,兀羊赐绝对不会违背军令。” “你也别感到遗憾。”张焕看出了薛仁贵的心思,“这次和大食人的决战,双方兵力会不下五十万人,你想想这样的大场面,我怎么会让你离开?” 薛仁贵点点头,对张焕的信任十分感激,若非张焕的大力提携,只怕此时还在长安执金吾做一个小头目。 “你先看看这个,然后说说你的看法。”张焕拿出一卷很大的羊皮纸,摆在薛仁贵面前。 第376章 靺鞨人的奔袭 已经接近亥时末了,弯弯的下弦月散发出的浅浅的光辉,整座碎叶城都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中。城中的人大多已经熄灯睡去,整座城池都陷入一片安宁之中,偶尔传来更夫的报更声以及几声犬吠。 一队唐军打起火把向城西而来,看上去似乎是例行巡逻,沙沙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深夜里传出很远。这支小队伍一出现,城西守将周三虎就赶紧快步迎接上去,引得周围的手下们一片惊讶。周三虎上前说了几句话,就带着这支队伍向城门走来,看清楚领头的竟然是大都督的亲兵统领赵永时,城西的将士们都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纷纷屏息凝视看向赵永。 赵永和数十名手下来到城门后面,马上分左右严正站立,一动不动的看向了来路。 周三虎走上城墙,对麾下兄弟们吩咐几句,将士们这才知道今晚有一支队伍要出城去。只是哪支队伍要出去,赵永没说,周三虎自然也不敢询问,和手下一样把好奇的目光投到了远处的街道上。 城西将士们的好奇心并未延续多久,一大队人马就悄然行了过来。这队人马人数三千左右,战马却有近万匹之多,人衔枚,马裹蹄,也未携带火把,除了身上甲叶发出的铿锵声,再无一丝其他声响,因此一路行来并未引起城中百姓的留意。 这大队人马到了近前,城西将士们借着城头的灯火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是前几日到来的那些靺鞨人。这些靺鞨人身披重甲,腰悬弯刀和水囊,背上背着弓弩和一只布袋,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带领他们的,正是张焕大将军的得力手下纥干承基,一个干瘦黝黑的精壮汉子紧跟在纥干承基身后,正是担任向导和通译的穆提亚。 赵永见人马到了近前,低声喝道:“开门!” 随着轻微的吱呀声,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打了开来,月光透过门洞照射进来,城门后显得敞亮了很多。 纥干承基率先策马出城,然后站在城门外看着这些靺鞨人鱼贯出城,由兀羊赐带领着开始整理队形。这支靺鞨人在薛仁贵的苦心训练下,其精锐程度已经不下于大唐精锐骑兵,甚至比大多数唐军骑兵都要强一些,因此很快就整列成队形,其间丝毫不见一点慌乱。 周三虎及其麾下不免吸了好大几口凉气,这些靺鞨人刚来的时候,他们谁都看不起这些蛮夷,没想到如今仅仅从一个整列队形就可以看出来是一支精锐。就在他们暗自赞叹的时候,又是一队人快步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大都督契苾何力以及行军大总管张焕,两人不时低声交谈几句,张焕身后还跟着一脸严肃的薛仁贵。将士们都已经得到周三虎的命令,因此只是静静地看着,却并未出言招呼迎接。 契苾何力和张焕走出城门,兀羊赐赶紧跳下马上来行礼。 契苾何力沉声道:“兀羊赐,这次千里突袭,你务必要一切听从纥干承基将军的命令行事,切切不可肆意行事!” “大都督放心,小的和手下一定唯纥干承基大人之命是从。” 契苾何力点点头,看了看张焕。 张焕拍了拍兀羊赐道:“这次的事情事关全局,多的话本将军就不说了,正如大都督刚才所言,万事都要听从纥干承基的命令行事。若是成功归来,本将军一定会按照此前的约定赏赐你们。” 兀羊赐退后一步,单膝跪地道:“请大将军放心,小的们一定会立下功勋的!” “如此甚好!酒来!” 三年前因服丧回到李靖庄园,如今丧期已满,前几天才和薛仁贵一起从长安赶来的李文李武兄弟端着托盘走上前来,里面放着一大壶酒和几只大碗。 张焕举起酒壶,满满的倒了一大碗酒,放在了兀羊赐手中:“本将军预祝你们功成归来,干了这碗壮行酒!” “多谢大将军赐酒!”兀羊赐道了谢,咕嘟咕嘟一口气把一碗酒喝了个底朝天,起身把酒碗放回托盘。 这时薛仁贵走到兀羊赐身前,语气冷然道:“你们算是本将军的部下,这次出击若是畏敌不前,败了本将军的名声,就自己抹脖子吧!” 兀羊赐一拳擂在自己左胸,大声道:“将军对我等恩重如山,我等岂会辜负将军的期望!将军放心,若是有人胆敢畏敌不前、临阵脱逃,小的会第一个砍下他的脑袋!” “务必一切听从纥干承基大人的命令!”薛仁贵吩咐了一句,不再多说什么,也倒了一碗酒递给兀羊赐。 兀羊赐道了谢,再次咕嘟咕嘟把一碗酒喝了个干净,躬身退在一边。 “承基兄,干了这碗酒!”薛仁贵又倒了一碗酒,上前几步递给纥干承基。 二人都是张焕的亲信之人,交情也很不错,因此纥干承基也不客气,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薛仁贵接过酒碗,用力捶了纥干承基肩头一拳:“好好活着!” “放心!”纥干承基的冷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张焕也走过来,不过并未给纥干承基倒酒,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一定要回来!” 纥干承基扯扯嘴角:“大人放心,在下还要看着几位小公子长大成人呢!” 张焕拍拍他的肩头,缓缓吐出三个字:“出发吧!” “喏!”纥干承基转身大步走向战马,跳上马后振臂低喝一声:“走!”说完拉住身侧两匹用来轮换骑乘战马的缰绳,率先向前方策马奔去。 兀羊赐等人纷纷扬鞭跟随其后,很快就消失在浅浅的夜色中。 直到马群消失了很久,张焕才和契苾何力收回目光,并肩向城内走去。 城门很快再次关了起来,契苾何力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叔珩,你认为有多少把握?” “若是情报属实,最少该有五成把握吧。” “五成……”契苾何力皱了皱眉,“某看这支骑兵也是精锐了,若是白白折损的话岂不可惜?” 两人身后的薛仁贵闻听这句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张大人怎么想的,似乎对靺鞨人深恶痛绝,只怕这支队伍都死完了也没什么关系吧?但愿纥干承基能平安归来,那些靺鞨人能多活几个下来,毕竟自己花了不少心血训练他们。 张焕并未回答契苾何力的问话,而是转移了话题:“摩尔特说波斯岌岌可危,不过小弟认为,最少也能坚持个十几天吧?前番灭掉了摩揭陀,天竺人已经丧胆了,我们行军的时候想必不会遇见太多阻拦,不出意外的话,大军五天之内就能到达天竺境内。何力兄看来,是该快速前往泰西封援救波斯人,然后联合波斯人进行决战,还是稳步推进,等待大食人前来进攻?” “某认为,应该稳步推进,寻找有利地形灭掉大食主力。不过要先派出一支队伍前往泰西封露个脸,给波斯人增加一些信心,免得他们很快崩溃。” “小弟也是这么想的。”张焕轻轻拍了拍掌,“大食人肯定也做了两个打算,若是不能迅速攻占泰西封,他们肯定会围点打援,在泰西封附近等着我们呢。我怎会让他们如愿?” “哈哈,那是自然。” 说笑声中,一行人向着城中缓步走去。 到了大都督府门口,张焕婉言谢绝了契苾何力的邀请,向图尔坎那座宅院而去,薛仁贵则告辞回到军营安歇。 张焕回到院子的时候,图尔坎一直在大门处等候,见他回来欣喜地迎了上来。 “小痴呢?”张焕左右看看,笑着询问。 “哼!就记着你的小痴娘子!”图尔坎半真半假的嘟嘟嘴,上来挽住张焕的胳膊,一边向里走一边有些感激道:“小痴姐姐说困了,先歇下了。” 张焕笑了笑,知道小痴想让自己多陪陪图尔坎,看能否获得更多大食人的情报。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图尔坎知道的张焕都知道,图尔坎不知道的张焕也知道,倒是没有什么需要询问的。不过小痴一片好心,张焕自然不会不识趣,和图尔坎去了她的房间。 洗漱后二人躺在床上,图尔坎问道:“相公,小痴姐姐会随你前往吗?” “是啊,你知道的,妙玉她们都让小痴跟着,说是以防万一。” 图尔坎嘟嘟嘴,语气有些不开心:“若是我没怀孕,我也要跟着去,去看看欧麦尔那混帐的下场!” 张焕轻轻抚着她的大肚子,轻声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你娘亲救出来。不瞒你说,前几天从波斯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派了一小队人马去麦地那了,他们身手高绝,一旦纥干承基奔袭成功,就会迅速解救出你的娘亲。” “真的?”图尔坎睁圆了眼睛。 “自然,带领他们的人你也认识,就是李德禄。” 图尔坎微微吐了口气:“哦,我知道,李德禄统领身手很好,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带路?要是早知道这件事,我会派鲁巴伊亲自前去带路。” “放心,有人轻车熟路的。若是战事已定,我会派人来接你去麦地那。” “我不想去那个地方!你把我娘送来就是。你出发的时候,把我的部下全都带走吧。”图尔坎幽幽地说了一句,紧紧抱住了张焕,眼睛缓缓闭了起来。 第377章 祭天出兵 五月二十二日辰时,碎叶城西门外。 今日是大军出征的日子,城门很早就打了开来,以便城中百姓前往城门外观看。不但城中的百姓早早就出城观看,居住在城外方圆百里的各族牧民百姓也都披星戴月赶到碎叶城下,就连潘塔里奥也派人兼程,想要观看大唐大军出征时的盛况。 很多人都很是纳闷,按理说兵贵神速,应当尽快出兵援救波斯才是,为何行军大总管张焕大将军反而把出征时间推迟了一天?这也罢了,为何还如此大张旗鼓,生怕大食人的探子不知道呢?不过抱着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多,九成以上的各族百姓都是冲着出征时盛大场面而来的,大都督府已经发下了告示,这次出征会按照古礼祭拜天地,由皇上排出的钦差主持仪式。对于很多突厥族和回纥族的大唐臣民来说,见识一下汉人的古礼是什么样子的,这可比多放牧一天或者多耕种一天来得重要多了,毕竟如今精通汉语或者精通汉人礼节在族人甚至整个部落中的地位都已经飞速上升,几可和祭司或者族长相提并论。 看着城门不远处搭建的祭天高台,以及周围移植而来的栗树和柏树,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汉人的古礼祭天到底是什么样子。突厥人说和祭拜狼神差不多,回纥人说和大祭司率领族人拜祭光明神差不多,汉人却说肯定和皇上在社稷坛祭天差不多,各族人众说纷纭,谁都不服谁,争论声逐渐大了起来,有几个回纥人和突厥人甚至为此互相推搡起来,眼看就有发展成群殴的迹象,城门处的几名唐军将士赶紧大步走了过来。 正在这时,城中忽然传出连续不断的战鼓声响,并且逐渐向城门处而来,沉闷的马蹄声也越来越响,地面都为之震颤不停。所有的人都知道大军即将出城,那几个还在推搡的回纥人和突厥人骂骂咧咧分了开来,向城中四顾张望,那几个唐军将士也赶紧掉转身,跑到城门处目不斜视的笔直站立。 战鼓声越来越近,所有的人都透过门洞,用急切的目光看着城门后的街道。很快一支四五百人的黑甲骑兵拐过街角,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这支黑甲骑兵八人为一排,身上的盔甲和兵器擦得程亮,最前一排的八人都打着各色旗号,八匹战马齐头并进,没有丝毫不整齐的感觉。这支骑兵出城后并未走远,而是分列在城门两侧,和城门处的其他唐军将士一样,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这支黑甲骑兵刚刚到达城门处,后面又是浩浩荡荡的一大队穿着明光铠的骑兵缓缓而来,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这支大队骑兵才终于全部出城,在祭天高台附近排成了整齐的方阵,看样子最少有五万人数。在列阵的过程中,除了战马偶尔的嘶鸣声,马上所有的骑士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看得围观各族百姓们惊叹不已。 随后而来的,是络绎不绝的唐军步卒。长枪兵手中长枪林立,盾刀兵则左手齐胸举着盾牌,右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弓弩兵和其他兵种也都精神抖擞,举着遮天蔽日般的无数大旗,大踏步向城外走去。这支步卒队伍人数更多,差不多有七万多人,出城用的时间也比刚才那支骑兵大队伍多了很多,快到午时了才紧挨着骑兵方阵列好一个长宽数里、一望不到边的巨大方阵。 围观的百姓们早已经看呆了,突厥最强盛之时,颉利可汗曾经有控弦之士十数万,全部出征时的场面也极其宏大。然而比起眼前唐军的肃然齐整,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觉得,颉利可汗的那支骑兵似乎有乌合之众的嫌疑。 见两个方阵已经整列完毕,城头上传来一阵号角声。随着号角声一支千余人的骑兵队伍簇拥着契苾何力、张焕和薛仁贵、程处默等将领和一辆巨大奢华的马车,身后跟着一队身穿盛典礼服的官吏,缓步出城而来。 “大唐威武!大唐万胜!” 契苾何力和张焕刚刚出城,十几万唐军将士就齐声高呼,声震数十里开外,围观的百姓们猝不及防。大大的吓了一跳。 护卫的骑兵四散开来紧紧的围在高台下面,然后众将领和那辆马车也到了高台下面,车帘一掀,从马车中出来一个身穿黑色王袍的俊秀男子,赫然是蜀王李恪! 契苾何力等人齐齐行礼:“臣等参见蜀王殿下!”“参见蜀王殿下!”十几万将士们也跟着行礼。 围观的百姓们听说这人竟然是大唐的王爷,一边行礼一边用好奇的目光偷偷看向李恪,很多人对李恪的俊秀飘逸感到十分惊讶,暗自发出阵阵赞叹声。 李恪扶起了契苾何力和张焕,然后传令让众人免礼,在二人和那群身着礼服的官吏陪同下,沿着台阶上了高台。薛仁贵和程处默则分别走到骑兵方阵和步卒方阵前方,在自己的旗号下面肃然站立。 大唐祭天礼节虽然延续了前隋的礼仪,而且皇后也开始参与,但是大唐尚武,除了一直以来延续的冬至日祭天、新皇帝登基祭天等等之外,大军出征之前也一直会举行祭天仪式,由大唐皇帝亲自主持。祭天仪式非同小可,也只有皇帝或者在特定情况下钦定钦差主持祭天,若是其他人胆敢擅自举行祭天仪式,那就和谋反罪同论。 对这次西征李世民十分看重,因此在大朝会上宣布,任命上个月奉旨回京探望杨妃病情的蜀王李恪为代天钦差,由他带领礼部官吏前往碎叶城主持出兵祭天仪式,向西域百姓展示大唐的赫赫天威以及皇族的高贵风范。这件事在朝中引起不少风波,很多大臣诸如魏征、岑文本等人都认为蜀王主持祭天仪式大大不妥,若是皇上不能亲临,就只能是太子殿下加以主持。不过李治在朝会上却支持李世民这个做法,认为自己不可能千里出关之位举行一场祭天仪式,而李世民更加不可能做这件事,那么李恪就是最合适的皇族人选。众臣见太子出面赞同,而且确实找不到比李恪更合适的皇子,无奈之下就赞成了此事,李恪这才得以带着一群礼部官吏,生平第一次西出玉门关。只是因为李恪一行的行程慢了一点,昨日午后才到达碎叶城,所以张焕本来准备昨日出兵的决议只能推迟一天,不过借这个机会,他刚好悄悄做了另外一个安排。 李恪走到高台前方,取出圣旨声音清晰地读了一遍,圣旨很长但是真正的内容却很简短,除去那些华丽无用的词汇,无非就是皇上让自己来碎叶城主持出兵祭天仪式,望将士们齐心协力,在行军大总管张焕率领下,早日得胜班师云云。 李恪读完圣旨,将士们齐呼大唐万胜,围观的百姓们也跟着像摸象样的欢呼。随后就开始举行祭天仪式,其过程之复杂,礼仪之繁琐,官吏表情之严肃,无不让围观的其他各族人群暗自赞叹汉人礼仪的庄严肃穆,深深为自己民族粗鄙的礼仪感到自卑。在一部分别有用心的突厥人言语蛊惑下,很多人当时就决定即便花费重金也要让家中子弟前往大唐求学,学习汉人的礼仪礼节。 繁琐的仪式结束后,已经是未时了,炙热的太阳已经西斜,很多人都已经满身大汗,特别是程处默身后的步卒方阵中的将士们,因长期站立已经腿脚僵硬不堪了。将士们都很纳闷,俗话说兵贵神速,为何却慢条斯理的搞了这一场祭天仪式?而且此前据说会出兵二十万,为何也只有十三万左右?人群中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也不少,都在暗自思忖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时李恪正准备说话,所以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都想听听蜀王殿下要说什么。 只见李恪对着张焕朗声道:“祭天仪式已毕,请张总管即刻出征吧!皇上希望早日得到捷报!” 张焕行礼道:“请蜀王殿下回报皇上,臣一定会很快大胜回朝!” 李恪笑道:“父皇肯定会拭目以待,本王也期待早日得到佳音。张总管,一路保重!” “多谢殿下!”张焕道了谢,就准备向高台下走去。 这时契苾何力忽然道:“张总管!” 张焕回过头来:“大都督有何指教?” “张总管此去千里征战,难免会遇见意想不到的难处,若是需要援军张总管只需来封信告知,本都督会让留在城中的八万精锐星夜驰援!” 这时此前纳闷的那些人才知道,原来张焕竟然把八万精锐留在了碎叶城。 “多谢大将军!”张焕道了谢,语气显得很是狂傲,“区区大食人还不看在本将眼里,就凭眼前这十三万精锐,足以横扫麦地那!城中留着的八万精锐,只怕是没有上阵的机会了!” 契苾何力哈哈一笑:“张总管豪气,本大都督万分敬佩!一路顺风!” “多谢!告辞了!”张焕转过身子,一撩披风大步向高台下走去。 契苾何力大呼道:“击鼓壮行!” 刚才随着出城的近百面战鼓同时用力擂了起来,在雷鸣般的激昂鼓声中,大军按照此前的布置迅速启程开拔。 李恪和契苾何力一直站在高台上眺望大军西进,直到最后一道烟尘也消失在眼前,这才意味深长的相视对笑一阵,下了高台向城内而去。 第378章 作战方略 “传令下去,没有本大都督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军营半步,违令者斩!”站在城东军营大门外的契苾何力下达完命令,几名亲兵不敢怠慢,赶紧飞奔回都督府让长史书写文告。 “殿下,请!”契苾何力回转身,对着正凝神向军营张望的李恪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恪回过头低声笑道:“大都督,这件事只怕不能瞒多久。” 契苾何力一脸了然:“殿下说的没错,下官和张总管也没想瞒多久,能瞒住个四五天就行了,到那时即便那些细作得知真实情况也已经晚了。” “这倒也是,四五天后叔珩肯定已经进入波斯境内了。”李恪赞同了一句,抬头看看已经昏暗的天色,遗憾地叹了口气。 契苾何力也在心中暗自叹气,若非李恪的身份敏感,从他一贯的表现来看,说不定会……想到这里契苾何力忽然醒悟过来,不由得冷汗涔涔,自己怎么胡思乱想起了皇家传承的问题,这可是大逆不道啊!忽然见李恪有些奇怪的望着自己,赶紧尴尬的一笑,岔开话题道:“不知殿下准备明日何时启程?” “天明就走!临行前父皇有旨意,让本王回程的时候去典合城看看妹妹和外甥,很久不见了,本王想早点看见她们。”李恪说完抬头看了看西边的天空,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不知叔珩此时到哪里了?行军途中不会遇见什么麻烦吧?” 契苾何力也抬头看向西边:“前锋部队必定已经到达阿史不莱城了,殿下放心,四十万民夫已经把粮草运送到了俱兰城。只要粮草运送顺利,就不会出现大的问题。” 李恪缓缓点了点头,依旧看着西边的天空,过了许久才收回目光,和契苾何力一起向大都督府走去。 戌时,阿史不莱城。 这座几年前还是一座更像是堡垒的小城,如今已经扩建了数倍有余,成为了碎叶城向西的中转站,契苾何力在这里驻扎了两千唐军,完全可以确保来往附近的大唐商队的安全。多家商队还在这里开起了店铺,为自己商队的驮马队提供方便。不过从三天前开始,城中所有的买卖都被暂时禁止,行商和百姓都是许进不许出,须等到大军过境后再恢复正常。 西城头上,张焕在薛仁贵和程处默陪同下,正在向驻守阿史不莱城的校尉孙昆问话。 “没有出什么纰漏吧?” “启禀大总管,三天前末将就封锁了城池,而且四面放出哨探三十里,末将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有人发现昨天晚上有大军过境。” “苏大将军今日可曾派人回来传递消息?” “启禀大总管,并未有。”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张焕小声嘀咕一句,摆了摆手:“你下去吧,大军并不进城,本将军等人也不会在城中歇息,你就不必忙碌了。对了,派出去四面巡逻的将士们不要收回来,命令他们只管巡逻,不要抓捕任何可疑之人。” 孙昆明显的愣了下,然后才点头答应,快步退了下去。 薛仁贵笑道:“等到开战后的关键时刻,忽然发现我大唐多出来了七万强大的骑兵,不知道大食人会是什么表情。” 程处默大笑道:“还能怎么样?赶紧逃啊!” 张焕也笑了起来,神情显得十分轻松。 因李恪前来主持祭天出兵仪式,张焕推迟一天出兵,看上去十分正常。然而在前天亥时,被张焕秘密调来的安中都护府大都督苏定方就率领一支七万人、十五万多匹战马的强大骑兵,在碎叶城全城戒严的掩护下悄然出了城,向北沿着碎叶水一路西进。至于碎叶城军营里所谓的‘留下的数万精锐’,其实仅仅只有两三万人虚张声势罢了,其中还有不少突厥普通牧民,张焕和契苾何力都认为有这些人足够瞒住大食细作四五天时间了。 今日祭天完毕出兵的时候,张焕得到了苏定方的飞禽传信。信件是昨夜发出的,苏定方声称大军连夜兼程,已经悄悄顺利到达了碎叶水上游,今日一早就会继续向西南行军,在大宛附近等候张焕的后继大军。这几年大唐通信所滚雪球般不断膨胀,但是却依旧不能让飞禽准确的找到前进中的人马,只能把信件送往固定地方,因此张焕虽然很想给苏定方回信,也只能徒呼奈何。 “叔珩兄,你真的准备让李浩瀚契丹人为先锋?”笑过之后,程处默肃然询问张焕。 张焕笑着反问道:“程兄有什么看法?” 程处默皱眉道:“契丹人勇则勇矣,不过李浩瀚却不够仔细,冲锋陷阵倒还罢了,作为先锋似乎不行。” 张焕和薛仁贵相视一笑,都微微摇了摇头。 “笑什么?”程处默愕然。 “程兄,你认为这次西征应该怎么打?” “这还用说,大军直逼泰西封,和波斯人合兵一处,必然能击溃大食人。” 张焕和薛仁贵再次相视一笑,薛仁贵开口道:“程兄,我军此次西征,难道仅仅是为了击溃大食人,替波斯人解围?” “那当然不是!”程处默断然摇头,“这次大军劳师远征,怎么说也要打到麦地那才行!” “不错,所以就不能这样直接杀到泰西封。”张焕开口接上话,“大食人肯定不会想到,我大唐出兵如此迅速,所以他们此前预计短期内灭掉波斯已经不可能了,那么他们只有三个选择——其一,撤军,退出波斯境内;其二,继续包围泰西封,然后在泰西封附近设下埋伏圈,伏击前去援救泰西封的我军,也就是围点打援;其三,留少许兵马阻击波斯人,大军挥师东进和我军决战。” 程处默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不过大食人肯定不会撤军,某倒是认为,他们肯定会选择围点打援。原因很简单,我军劳师数千里远征,在大食人看来必定人困马乏,他们以逸待劳,岂会不设下伏击圈捡便宜?嘿嘿,若是他们知道我军到底有多少马匹,只怕就不会这么想了!若是大食人敢真的围点打援,管教他们有来无回!” 为了这次西征,国库充盈的大唐准备了二十一万大军,近五十万匹马,其中六成马匹都是专门用来运送粮草的,以便大军行动快捷。为了掩人耳目,张焕还没回来的时候,契苾何力就征召了四十多万民夫,其中大部分都是突厥人,这些民夫大张旗鼓花了五六天时间,才把已经送达碎叶城的海量粮草再次运送到了俱兰城。契苾何力同时还找来了两万多以前做过牧民的突厥人,让他们把石万年送来的三十多万匹驮马送到了大宛,然后让西征的大军在大宛全部使用驮马运送粮草,以便迷惑大食人。 就因为马匹充足,程处默才口出大言,丝毫不把大食人放在眼里。 “程兄说的没错,即便是数千里奔袭,我们也不担心人力马力衰竭!不过若是大食人不敌撤退,岂不又要费一番功夫?因此我决定玩一把大的!”张焕说着,用手在身前绕了一个很大的圈。 “玩大的?”程处默愣了下,想到张焕刚才画的那个圈,忽然发应过来,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你是准备包围大食人?摩尔特可是说得很清楚,泰西封附近足足有三十万大食人!而且整个波斯境内,大食还有不下十万人马!我们即便加上波斯人,也勉强只能凑够三十万人马。除此之外,大食人十分熟悉波斯境内的情况,我们却是两眼一抹黑,你想要围歼大食人,恐怕……” 张焕对程处默有些发白的脸色视而不见,淡淡道:“谁说我们要在泰西封包围大食人了?” “嗯?你什么意思?”程处默大惑不解。 薛仁贵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份精致的牛皮地图,铺在了城墙上。 张焕一拳擂在地图上的某处:“我们要在这里围歼大食军团!” “什么?”程处默不可置信地大叫起来,“怎么会是这里?大食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让我们包围!” “程兄勿要着急,且听某细细道来。”薛仁贵拍了拍程处默的肩头,低声解释起来。 程处默越听脸色越是变幻不停,听完后已经是满脸兴奋,也一拳擂在地图上的那个点上,兴奋地喝道:“干了!没说的,伺机包抄这事儿务必让给某!至于前往泰西封的先锋,谁爱做谁去做就是,某才不管!” “哈哈,那先锋之位就交给李浩瀚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二位还有什么不同看法?” 程处默头摇的波浪鼓一般:“某哪有什么看法!难怪你要让苏定方隐藏七万骑兵,叔珩兄,你真是奸诈啊!” “嘿嘿,这个计划可是我和契苾何力大都督一起制定的,你敢说契苾何力大都督奸诈?” “某懒得和你说,早些歇息去了,明日卯时就继续赶路。”程处默对契苾何力十分畏惧尊敬,听得契苾何力也参与了这个作战方略,仓皇落荒而逃。 张焕和薛仁贵在身后大笑一阵,也下了城头去城外帐篷中准备歇息。 第379章 抵达大宛 五月二十五日未时,大宛都城贵山城外。 西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到达帕米尔以西遇见的第一个国家就叫大宛。大宛这个名字,是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东征之后,迁居于此的希腊人所取。当时的大宛仿照希腊村镇建筑,在各地修建坞堡,防御能力十分出众。 数百年以来,大宛先是臣服于希腊人,随后又臣服于大夏人,屡次遭受战火袭击。 大宛人擅长养马,大宛天马名震天下,汉武帝为了得到天马,派人携带千金前去求买,然后使者却被大宛人所杀。汉武帝大怒,令贰师将军李广利率军西征,围困大宛贵山城四十余日,其间屡经波折,大宛人最终向汉朝屈服,称臣纳贡,贡品就是天马。 南北朝及至贞观年间,大宛都由昭武九姓统治,其主称为钹汗,实力已经不足鼎盛时期的一成。和大多数西域小国一样,大宛和中原朝廷一直若即若离,是货真价实的墙头草。数年前大唐第一次西征大获全胜,突厥人灰飞烟灭,大食人数万骑兵全军覆没,一下子吓到了大宛的钹汗达达勒斯,赶紧向大唐宣誓效忠,还主动请求大唐在都城贵山城驻军。 贵山城繁盛时期,方圆足有三十余里,可惜到了现在,外城已经全部消失不见,远望更像是一座占地极大的钨堡,城中也仅仅只剩下七八万人口。城头上挤满了大宛百姓,对着城外铺天盖地行军的唐军队伍指指点点,惊呼声和赞叹声此起彼伏。 今日辰时三刻,唐军一万先锋骑兵在程处默率领下,率先抵达了贵山城下。由于契苾何力前几天刚带了数万精锐骑兵前来耀武扬威地走了一圈,所以程处默这一万人的到来并未引起大宛人的太多关注。然而随后而来的十几万精锐大军和三十几万民夫,以及数十万匹战马,彻底让贵山城满城空巷,百姓们纷纷跑到城头上一睹这前所未有的盛况。 大宛钹汗达达勒斯皮肤白皙,金发碧眼,留着一脸的大胡子,相貌很是威武俊美。从午时起,达达勒斯就率领自己的大臣们出城,准备迎接大唐的驸马都尉、冠军大将军、行军大总管张焕。达达勒斯对张焕并不陌生,数年前大唐的第一次西征结束后,他还曾经去过碎叶城,和张焕有过一面之缘,对这位风头正劲的大唐将军推崇备至,故而才不等张焕到达就提前出城迎接。 达达勒斯和满城军民在热烈的阳光下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有唐军来报,张焕的仪仗队伍已经到了数里开外,不一会就听见喧天的锣鼓声。达达勒斯精神一振,赶紧整整衣冠,准备上前迎接。 张焕骑在一匹高大的纯黑色战马上,身上的银色盔甲一尘不染,只是脸色显得有些疲惫。小痴依旧穿着甲胄,骑着一匹银白色的战马,紧紧跟在张焕身后半步开外,在他俩周围是两百名骑着一色红色战马的暗刺队伍,外面一层是浩大的仪仗队伍,更外面则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后军队伍。这几日连续行军,张焕自然不会打起仪仗,只是在即将到达贵山城的时候,这才下令仪仗队伍全出,鸣锣击鼓的缓缓而来。 “大唐人战马真多!怎么又来了那么多?只怕不下十五万匹,加上刚才的恐怕有五十万匹了!” “大唐的伊州所有人都在喂养战马,他们还到处寻找养马大师,能不多吗?” “哎呀,快看,那两百多个人骑得战马竟然全都是红色的!” “这算什么!前年某去长安贩卖皮货,恰逢大唐皇帝出行游猎,一水的黑色战马、黑色全身盔甲,足足有近万人呢!” “你们看,那就是张焕大将军!好年轻俊秀啊,如果我能嫁给他就好了!” “呸,人家娶的都是公主,会看上你?” 在城头百姓们的低声私语中,张焕一行到了近前,仪仗队伍缓缓停了下来,其他唐军迅速分散两侧。张焕和小痴先后跳下马,看了看正走向自己的达达勒斯,也笑着走了过去。 走到相距五步左右,达达勒斯用怪异的汉语笑道:“张大将军,一路辛苦了!” 张焕拱手微笑:“钹汗亲自等候迎接,本将军感激不尽啊!” 达达勒斯叹道:“数年前和大将军见过一面,没想到自那以后再没机会见面,今天终于再次相见,大将军风采更胜往昔,真是可喜可贺!” “多谢钹汗!契苾何力大都督让本将军向钹汗带来问候,请钹汗有空的话不妨去碎叶城作客。” “大都督有请,小汗三生有幸,有空自当去拜会。” “钹汗大唐话说的很不错啊!” “大将军不知道吧,小汗特意从碎叶城请了两名夫子,教导小汗和子女学说大唐话。” “钹汗有心了!” “……” 两人寒暄一阵,达达勒斯把手下的得力臣子和部族大头领替张焕做了引见,这些大宛人对张焕尊敬无比,纷纷称赞数年前的西域之战以及灭高句丽之战。张焕对这些墙头草并无好感,不过对每个人都笑着寒暄几句,称赞对方对大唐的‘忠诚和友谊’。 这一番客套花了数盏茶时间,随后达达勒斯请张焕入城赴宴。薛仁贵和程处默分别负责前军和中军,故而并未随着进城,张焕只带着小痴,在李文李武兄弟和几十名暗刺的护卫下,跟随达达勒斯一行向城中走去。 大宛的名头极响,张焕本来抱着极大希望,想要好好见识一下被李广利围困四十日不下的城池。只可惜事与愿违,入城后才发现城垣残破,街道狭窄,城中百姓房屋也显得十分破旧低矮,不由的有些失望。 “张大将军在想什么?”达达勒斯察言观色,见张焕脸色变幻,笑着询问。 “钹汗,本将军只是有些惋惜感慨。” “大将军何意?”达达勒斯不由止住了脚步,惊讶的看着张焕。 张焕叹道:“本将军曾在史书上看见过,贵山城方圆数十里,百姓二十余万,城中富庶繁华。如今却是这般景象,竟然连突厥人居住的疏勒城都大大不如,故而感慨不已。” 身后的大宛大臣们都脸显愧色,也有几人有些愤怒,认为张焕此言羞辱了大宛人,只是却不敢有丝毫不敬。 达达勒斯低着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强笑道:“大将军说的是,忆及先祖时的辉煌,小汗羞愧不已。不过小汗觉得,大将军似乎言犹未尽?” 张焕哈哈一笑,看看左右人群并未再说什么。 达达勒斯恍然,笑着伸手延请张焕继续前行。 达达勒斯的王宫其貌不扬,占地不过七八亩,还不如张焕在长安的宅院。王宫由粗大的石柱和石条搭建而成,看上去风格很是粗犷。 李文李武兄弟被留在了宫门外,张焕和小痴随着达达勒斯进入王宫,看到的都是金发碧眼的侍女,张焕不禁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某个时代。小痴见他看着这些蛮夷女子神思恍惚,不禁冷冷地哼了一声,张焕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对小痴歉然笑了笑。 达达勒斯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顿时有了些计较,不过脸上却带着笑容,请张焕入酒席就坐。当见到小痴坐在张焕身侧时,达达勒斯更是自认为知道了张焕的喜好。 这一顿酒宴十分热闹,期间不停有人前来敬酒献媚,不过张焕并未饮太多酒,对各种怪异的食物也是浅尝辄止。酒宴结束,已经是酉时了,大臣们相继告退,那些侍女和奴仆也都撤掉酒席,呈上零碎食品和葡萄酒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了达达勒斯和张焕小痴。 张焕端着半杯葡萄酒,笑着问道:“钹汗可是有事?” “确实有事想向大将军请教。”达达勒斯笑着点头,然后看了看静坐不语的小痴。 张焕喝了口酒,微笑道:“钹汗,适才忘记介绍了,这是本将军的妻子,武艺精湛,轻易数十人难以近身!” 达达勒斯吃了一惊,抚胸行礼道:“原来竟然是大将军夫人,小汗有礼了。” 小痴淡然点头回礼,依旧不发一言。 达达勒斯笑道:“小汗有几件珍藏的首饰,稍后会送与夫人,还望夫人笑纳。” 张焕笑着替小痴道谢:“多谢钹汗好意,钹汗的珍藏之物,定然不同凡响,本将军可是十分期待。” 达达勒斯见张焕答应收下礼物,顿时心头一喜,身子略略凑前低声道:“我大宛自从汉朝时候,就是中原朝廷的忠实臣子,对大唐更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无奈我大宛这些年来每况日下,无法为大唐皇帝出太多力气,不知将军有何教我?” “钹汗有什么想法,不妨明言!” “小汗也想派出一支军队,随同大将军出征,不知大将军可否答应?” 张焕微微笑道:“不知钹汗能派出多少人?” 达达勒斯咬咬牙道:“大将军可能也知道,我大宛部族众多,小汗能控制的兵马人口只占三成。故而小汗决定倾我所有,派出骑兵一万跟随替大将军效犬马之劳。至于其他部族首领,小汗也会说服他们派出军队替大将军效力。” 张焕面色淡淡道:“钹汗好意,本将军心领了。大食人跳梁小丑罢了,我大唐天兵兵强马壮,击溃大食人易如反掌,就不劳钹汗的手下了。” 达达勒斯皱皱眉,有些焦急道:“大将军这话,小汗有些不赞同!汉人兵法有云,将兵多多益善,小汗手下虽然人数少,也能为大将军稍尽绵薄之力啊!还望大将军勿要推辞我大宛人的好意。” 张焕只是笑着摇头,任由达达勒斯说的口干舌燥,就是不答应他之所请。达达勒斯无奈,端起酒杯痛饮几口,润了润嗓子沉吟一阵,忽然计上心来。 第380章 和达达勒斯的商议 酉时末,大宛王宫花园。 被怒放的紫堇围着的一块草地上,铺着一块厚厚的羊毛地毯,上面摆着一只数尺长宽的小圆桌,圆桌上的托盘里摆满了时鲜果物、干果以及一大通殷红的葡萄酒。达达勒斯和王后陪着张焕夫妇坐在圆桌周围,王后身子前倾,和小痴低声笑语地说着什么,还不时发出阵阵轻微的赞叹声。坐在王后左手边的达达勒斯正殷勤的给张焕介绍那几种奇怪的干果,张焕不停地点头微笑,偶尔捻起一只慢慢品尝,气氛看上去十分融洽。 半个时辰前,达达勒斯向张焕提出三个请求——其一,派出五万驮马队伍,协助唐军运送粮草;其二,让大宛最好的养马大师带着最好的数十匹种马送去伊州,替大唐培育出更好的战马;其三,达达勒斯和王后有一嫡女名唤伊莉雅斯,年方九岁,生得聪慧美貌,准备和张焕的儿子联姻,至于嫁给哪个儿子倒是无所谓。 前两个条件张焕并不意外,只是达达勒斯准备把女儿嫁给自家儿子这事,张焕当时就有些发愣,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回答。张信刚出娘胎就被父母和太子李治联手‘算计’,面团般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和李治嫡女李月儿定下了婚姻。两年多前,次子张昭又和程处默的嫡女程小琪定下婚约,至于苗影,还不知道生男生女呢,如今达达勒斯要联姻,张焕总不能直言让大宛公主做妾吧? 当时见张焕沉吟不语,达达勒斯很是尴尬,幸好小痴反应快,把情况说了一下。达达勒斯这才恍然,粗略一思忖之后觉得,即便是嫁给张焕的儿子做妾,也比随便和那个小国联姻更好,因此还是坚持联姻,声称愿意让伊莉雅斯给张焕之子做妾。在小痴的窃笑声中,张焕不得不答应了达达勒斯所请,答应了伊莉雅斯和张昭的亲事,准备明日就用信鸽向典合城的高阳传送这个消息。 远在典合城张昭张鹿鸣根本就没想到,自家老子又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替自己找了个小妾,而且还是一只金发碧眼的波斯小猫。不过大家谁都没有想到,聪慧无比的伊莉雅斯竟然有航海天赋,而张昭更是因为张仲坚的激励,长大后对航海情有独钟。二十多年后,张昭在伊莉雅斯陪同下,率领大唐远征船队绕过非洲好望角到达了大西洋,横扫了当时还是蛮荒的欧罗巴西部,让张焕都为之惊奇无比。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达达勒斯见联姻成功十分欢喜,马上令王后和伊莉雅斯出来相见。王后也粗通大唐话,得知小痴和张昭生母高阳公主的关系后,更是亲热无比,赠送了很多名贵宝石给小痴。张焕见这小丫头确实聪明伶俐,也很是满意地让小痴赠送了一只随身玉佩,还邀请王后携带伊莉雅斯去典合城游玩。 双方有了联姻做基础,张焕也就不再拿捏,答应让大宛出五万驮马和一万骑兵随同唐军作战。 达达勒斯并非笨蛋,自然不会无故出兵帮助大唐,说白了还是利益作怪。这些年来,内附大唐的突厥、焉耆、龟兹过的是什么富庶日子,而大宛的百姓们又是如何窘困,达达勒斯心里都十分清楚。只是大唐皇帝对已经称臣纳贡的大宛似乎并没太多兴趣,对达达勒斯的一些请求,甚至是内附的请求都是束之高阁不予理会,使得达达勒斯和手下臣子们十分失望。对这件事张焕心里倒是十分了解,大宛无险可守,西边又已经开始沙化,百姓们生活越来越窘迫,更重要的是大宛国内昭武九姓各行其是,根本就是一团乱麻,而大唐已经不需要向当初善待突厥人那样收买西域人心,若是准许大宛内附,无异于背上一个巨大的包袱,得知内情的李世民当然对这样一个小国家没有什么兴趣。 在屡次请求被拒的情况下,终于有了和大唐拉近关系的机会,而且达达勒斯和麾下臣子们一致认为,这次大唐精锐尽出,跟随出兵肯定什么风险,若是不派兵跟随出战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向大唐表明忠心的机会?若是有人提出疑问,这次出征若是失败怎么办,只怕达达勒斯马上就会把提出这问题的人拉出去砍了!天下无敌的大唐军队怎么会失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达达勒斯并不认为自己出五万驮马、一万骑兵对唐军有多大帮助,在他看来只是能借此机会向大唐朝廷表明一个态度,击败大食后能获得某些好处就是,最不济也能在棉花买卖上获得和内附各民族一样的待遇,若是能获得和内附各族同等的地位那就更好。不过双方并未明确战事结束之后的事情,张焕只是暗示一定不会亏待‘亲家’,达达勒斯就心花怒放了,张焕对被大唐打的落花流水,不得不举族投降的突厥人都能好好对待,怎么会亏待自己这个亲家? 正事谈完,张焕夫妇本来准备回到城外军营,却被达达勒斯夫妇苦苦留住,声称无论如何也要用过晚饭才会让他们出城。张焕无奈,只好派人出城去说一声,然后在达达勒斯夫妇陪同下,前往花园饮酒作乐。大宛王后也是出自昭武九姓贵族,自幼喜欢武艺,和小痴很是聊得来,刚才说到兴头上,还让侍女取来弓箭切磋了一会,小痴的箭术大大折服了王后,当即就姐妹相称起来,而且还说伊莉雅斯将来就交给小痴管教。再次坐下后,王后不停地向小痴询问长安风光,越听越是向往,赞叹声就没有停止过。 张焕把各种果子品尝了一遍,很是喜欢地夸奖几句。 达达勒斯也很高兴,自从张焕进城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得到他的夸奖,虽然被夸奖的理由说起来和达达勒斯本人没什么关系。 闲聊了几句干果,达达勒斯笑着问道:“亲家准备明日何时出发?” 张焕一答应联姻,达达勒斯就改了称呼以示亲近之意,张焕也不得不跟着改了称呼。 “今日天气炎热,故而卯时初用饭,卯时三刻就起程。” 达达勒斯目光闪烁道:“我派出的那六万驮马倒是简单,跟随亲家的驮马队伍就是,不知那一万骑兵你准备怎么安排?” 张焕微微一笑,情知达达勒斯是想知道自己的作战计划,当下半真半假道:“我准备分兵两路,一路向西去泰西封,替伊嗣俟三世解围;另一路则绕道大食人后方,从后方猛攻大食人的主力。” “如此说来,去泰西封的兵马不会太多?”达达勒斯也不笨,马上想明白了张焕派兵去泰西封,只怕更多的是给伊嗣俟三世带去信心。 张焕笑着点头:“亲家睿智,我确实准备如此。” “既然是这样,不知可否请亲家答应,让我的那一万骑兵跟随主力一起行动,让他们多上上战场,至于伤亡倒是无关紧要。” “哦?”张焕倒是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达达勒斯会请求自己让替他保存实力,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要求。 “唉……”达达勒斯苦笑不已,“不满亲家,我名为大宛国王,但是能控制的也就是贵山城和周边区域,其他地方都由其他部族的大头领掌控。我想借着这个机会,由亲家替我好好操练一番我那些手下,将来……” “原来如此!”张焕恍然大悟,“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过你我都不是外人,我有一言还请亲家勿要见怪。” 达达勒斯点头道:“请明言。” “一旦你能完全控制大宛全境,我大唐朝廷是不会坐视你继续扩张的,到那时最好的出路莫过于效仿龟兹、焉耆。” “我早有此意,无奈皇帝陛下一直不答应。到时候还望亲家替我在皇帝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理当如此,班师回朝的时候,我会特意再来一次贵山城,向大家宣布伊莉雅斯和小儿的婚事,还请亲家暂时不要宣扬此事。” “多谢亲家鼎力相助!”达达勒斯大喜道谢,一旦张焕携大胜再来贵山城替自己撑腰,谁还敢阳奉阴违? 张焕大力支持达达勒斯,甚至支持他一统昭武九姓,即是张焕的个人看法,也受到已经回京的阎立德的一些说法影响。 阎立德久在西域,对植树造林一事十分热衷,他和张焕都认为,想要避免西域沙化,就要在沙漠化边缘大力植树。然而大宛距离唐军牢牢控制的区域太远,想要从典合城调集大批人马前来显然不切实际,只有指望大宛人自己来做这件事。 只可惜大宛国内四分五裂,百姓生活也十分窘迫,谁还有心思到处种树?再者朝廷中的大臣们和李世民对植树造林也不是太热心,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前番阎立德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大量植树,还引起了某些大臣的嘲笑。 这次张焕支持达达勒斯,也是准备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做。现在既然达达勒斯说起了一统昭武九姓这件事,那么张焕就顺水推舟决定支持他,当然接着就提出了植树造林这件事。 “我会全力支持亲家,不过也请亲家答应我一件事。” “别说一件,就是十件八件,我也会答应亲家!”达达勒斯语气十分坚定。 “这件事不难,我西域各都护府也会提供帮助。” 张焕详细的把植树造林的事情提了出来,又把阎立德这些年的一些经验说了出来。 不等张焕说完,达达勒斯就满口答应,声称十年之内,一定会让大宛西边濒临沙化的地方全部种上绿树,保证不让沙化向东蔓延。 第381章 增兵泰西封 五月二十五日戌时,泰西封以西南数十里处,一支数万人的骑兵队伍正打着火把,顺着底格里斯河西岸的冲积平原向上游迤逦而行。数不清的火把在夜色下汇聚成一条长长的火龙,沉闷的马蹄声和马上骑士的不时传来的大声吆喝,彻底击碎了底格里斯河的宁静。这支骑兵队伍都是一人一马,马上骑士大多身无寸甲,头上戴着浅蓝色的头巾,只有少数人身穿全身甲,头上也戴着尖顶头盔,上面还插着一根长长的羽毛,队伍中的吆喝声正是这些人喊出来的。 由于是夜间行军,这支骑兵队伍为了避免迷路又是顺着河岸前进,因此行军速度十分缓慢。河岸边一座十几张高的土丘山,矗立着一杆大旗,上面绣着一只勇猛的狮子,狮子两只爪子分别抓着一把刀和一把剑,下面还书写着一窜弯弯扭扭的阿拉伯文,若是翻译成汉语,正是‘雄狮大将军’的意思。 大旗周围点着好几支火把,旗下一个矮小结实的虬髯汉子笔直站立,用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盯着眼前的行军队伍,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这人正是这支骑兵队伍的统领、穆罕默德十大弟子之一的赛尔德·本·艾比·瓦戛斯。赛尔德和欧麦尔一样,也是出自麦加贵族,后来被艾卜·伯克尔引进伊斯兰教,成为第五个信奉穆罕默德那一套的教徒,此人精通骑射,在默罕默德东征西讨的过程中勇猛无比,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大食人尊称为‘雄狮大将军’。 十年前和波斯人的战争初期,赛尔德被任命为进军波斯的总指挥,曾经以少胜多击败过波斯首相罗斯图姆率领的强大军队,风头一时无两,刚刚攫取哈里发之位的欧麦尔表面上对其也是十分尊崇。然而好景不长,欧麦尔稳固了哈里发之位后,就开始排除异己,而赛尔德和艾卜·伯克尔交情深厚,又是图尔坎之父奥鲁斯的好友,自然也在派出的名单之内,很快就被欧麦尔找了个借口褫夺了军权,勒令其回到麦地那近郊的阿基格静养,已经七八年没有掌握一兵一卒了。 赛尔德之所以忽然复出掌握军权,和现任进攻波斯总指挥内贾德·哈希姆·韦立德有关——七八天以来,内贾德占尽优势,已经拔除了泰西封周边所有的波斯人钨堡,兵锋直逼泰西封城下,三十多万大军连番猛烈攻城,试图一举灭掉波斯。然而事与愿违,在伊嗣俟三世和首相罗斯图姆的号召下,泰西封的波斯人半步不退,就连女人都上了城头协助守城,屡次击退了大食人的攻城,内贾德部下伤亡惨重,偏偏就是不能攻陷泰西封。前日闻听大唐已经出兵西进,内贾德情知一举灭掉波斯的时机已经不复存在,马上就向欧麦尔去信说明此事。 欧麦尔赶紧召集长老会成员,商议后一致认为应该增兵泰西封,让内贾德率领主力大军东进伺机和唐军决战,让新增的兵力继续围困泰西封。只是麦地那附近已经没有兵力可以抽调,欧麦尔左思右想,认为大秦国力已经衰落不堪,绝对不敢东进趁火打劫,于是从西线火速征调了五万骑兵增援泰西封。由谁担任这支增援部队的将领,又引起了一番不小的争论,最后欧麦尔在长老会的压力之下,勉强答应让赋闲的雄狮将军赛尔德为增援军队主将,到达泰西封城下后接替内贾德继续围城。 赛尔德赋闲多年,锐气已经消失不少,整个人显得更加内敛,即便如此,他也对这次自己被任命为‘替补’怨气很大,无奈不敢公然拒绝欧麦尔,只好打起精神率军东进。 “马上就到泰西封城下了,让他们加快行军速度!”赛尔德抬头看看星辰月色,硬邦邦的吩咐一句。 “遵命!”身后一人跳上战马,抓起号角向山丘下奔去。 “我们也走吧!库思鲁,你派去的人怎么还没回来?不会迷路了吧?”赛尔德走向战马的时候,回头询问自己的亲信。 矮矮胖胖的亲信库思鲁毕恭毕敬道:“将军大人,小人派去的信使都去过泰西封,肯定不会迷路。他们已经出发快两小时了,应该快回来了。” 赛尔德皱皱眉,什么都没再说,跳上马缓步向山丘下而去。库思鲁也跳上马,掌着雄狮大旗迅速跟了过去,其他几人也纷纷跟上,山丘上再次恢复了宁静。 赛尔德奔下山丘,随着中军继续前行,前进了不到十里路,前方十几匹快马打着火把,逆向飞奔而来。 “将军大人,是小人派出去的信使回来了。”库思鲁看清楚这十几人穿的衣服,赶紧向赛尔德禀报。 赛尔德默然不语,轻轻一拉缰绳,战马乖乖的停在一边。 “将军大人,小人已经见到了内贾德将军,还带来了他的回信。”快马奔到近前,为首一人翻身下马走到赛尔德身前,然后从靴筒里取出一封信躬身递了过来。 赛尔德接过信并未打开,而是先问道:“内贾德将军有没有说什么?” “内贾德将军说,请将军速速抵达城下,他已经做好了明日一早就挥师东进的打算。” 赛尔德不悦的冷哼一声,张张嘴欲言又止,把信件凑到火把下拆了开来,粗粗看了几眼,眼中神色更是阴翳。 “将军大人,信上说什么?”库思鲁见主子不悦,小心翼翼的低声询问。 赛尔德冷冷地瞪了库思鲁一眼,把信件在火把上点燃,等到整封信都烧成灰烬,似乎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韦立德家族的毛头小子,竟然用命令的语气和我说话,真是可恶!” 库思鲁缩缩脖子,不敢再说半句。 “继续行军吧!”赛尔德看着信件的灰烬在夜风中飘散不见,跳上战马继续前行。 一个多时辰后,赛尔德的前锋来报,说已经到达了泰西封附近。赛尔德闻报策马奔上一座小山头,举目向前方望去。只见前方将近十里开外,两座高大城池耸然屹立在底格里斯河两岸,两座城头上的灯火若隐若现。城外绕城点着无数火把,帐篷连绵不绝,把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远远望去如同在底格里斯河两岸长出了巨大的蘑菇群。河面上一条火龙横跨两岸,仔细看才发现是一座巨大宽阔的浮桥。看着前方前所未见的壮观景象,赛尔德心头既激动又失望,深恨自己不能率领这支截至目前为止大食出现的最强大的军队开疆拓土,若是自己能率领这支军队,一直打到大唐的长安都没什么问题吧?赛尔德浮想联翩,不由有些痴了。 “将军大人,内贾德将军派人来了。” 赛尔德回过头来,眼中恢复了清明。 “见过雄狮将军!内贾德大将军已经等了很久了,请将军跟随小人前往大将军大帐,将军麾下军队不妨慢慢前进。” 塞尔德冷笑道:“内贾德连这一会儿时间都等不及吗?你先走吧,本将军要跟着将士们一起前进。” 来人低着头不敢说话,不过也并未离去,依旧毕恭毕敬地站在赛尔德身前。 赛尔德握握拳头,眼中怒气一闪,最终还是松了口:“库思鲁,你举着本将军的大旗后面赶来,本将军先去见见韦立德家的大将军。” “遵命!” “带路!” “雄狮将军请随小的来!” 泰西封最早是安息王朝的冬都,和河对岸的塞琉古城隔河相望,互为犄角。两座城后来都被大秦占领,大秦人在城中洗劫一空,并且把城池付之一炬。波斯萨珊王朝兴起后,重建了塞琉和泰西封两座大城,而且其规模数倍于安息王朝之时,数百年由于和大秦、大食战乱不断,这两座城也从未停止过扩建加固,其规模已经足以和大唐的中等城池媲美,因此赛尔德刚才在山头上清楚地看见了隔河相望的两座大城。 赛尔德带了十几个亲信,跟着内贾德派来的人绕过大军加速飞奔,不一时就来到了绵延不绝的帐篷群边缘。赛尔德举目一看,只见巨大宽阔的浮桥上,大批大食将士打着火把,不停地来回巡逻。 “内贾德将军在哪边?” “在河对岸的泰西封城下。” 赛尔德一提缰绳,策马就向浮桥而去。 带路这人赶紧率先上前,对巡逻的大食将士交代几句,这支巡逻队看了看正在关注浮桥的赛尔德,放弃了上来询问的念头。 “这座桥搭建的不错!”赛尔德在桥上奔跑了一段,又缓步走回到西岸桥头,淡淡的赞扬了一句,他的手下亲信也都纷纷赞叹不已。 “这座浮桥是突厥将军阿史那思赟主持搭建的,据说是从大唐学到的方法。” 赛尔德稍稍一愣,对阿史那思赟这个名字感到有些熟悉,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带路这人颇有眼色,赶紧解释了一句:“阿史那思赟将军是突厥乙毗咄陆可汗的弟弟,几年前就投奔了哈里发。” 赛尔德闷哼一声,心道原来是一只丧家之犬罢了! 河岸很宽,赛尔德一边策马缓步向前,一边在心里默默数数计算河面的宽度,当数到五十三的时候,胯下战马就踏上了河对岸。前方数十步开外已经打起了一大片火把,见到赛尔德到来,一群人迅速围了过来。 第382章 内贾德的分兵决议 “赛尔德将军,一路辛苦了!”内贾德快步上前,笑着对赛尔德行了一礼。 身后的伊哈特·本·鲁巴伊和阿史那思赟等人也跟着行礼,特别是伊哈特,言语中对这位声名赫赫的雄狮将军十分尊敬。 “总指挥有令,末将当然要加速赶来。”赛尔德面无表情地向内贾德还了一礼,转过头看着伊哈特却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小子,几年没见竟然成了大将军了。” “还多亏了赛尔德叔叔在我幼时给与的教导,否则的话我说不定会去经商呢。” 赛尔德哈哈一笑,用力在伊哈特胸前擂了一拳,伊哈特不禁肃然挺直了胸膛。 内贾德脸上的笑容顿时尴尬起来,他依靠其父的赫赫威名和战功,再加上对欧麦尔死心塌地的追随,这才得以统帅数十万大军,一时可谓是志得意满。没想到这位名声战功不下自家父亲的雄狮将军竟然对自己如此无礼,却对那个鲁巴伊家的小子笑颜相待,内贾德只气的拳头紧握,心里暗自咒骂不已,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可恶的老家伙!只是内贾德心机深沉,因此并未表露出什么不悦,而是请赛尔德去他的大帐说话。 赛尔德淡然答应了,几个人缓步向内贾德的帅帐走去。 伊哈特一边走一边问道:“赛尔德叔叔,不知你这次带了多少人前来?” “五万多人。”赛尔德随口说了数字,接着叹了口气,指了指面前的帐篷,“近两年来我们和拜占庭人并未发生战事,西线的将士们疏于操练战阵,根本无法和这些将士们相比。即便如此,征调这五万人的时候,诺维尔还是十分不快,如今他手下只剩下不到两万人了。” 内贾德傲然道:“赛尔德将军不必担心,拜占庭人被我们打怕了,肯定不敢轻举妄动,诺维尔将军有两万人就足够了。” “但愿是这样。”赛尔德语气平淡,眉宇间却带着忧色,只是在黑暗中无人察觉。 说话间就到了内贾德的帅帐前面,这座帐篷正对着泰西封南边的城墙,比普通大食兵卒的帐篷大了十几倍有余。进去后只见里面的摆设十分豪奢,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两边摆着四个巨大的花瓶,内贾德的座位上蒙着一张巨大的白虎皮,座位前的桌案上,摆着一整套精美无比的银质茶具。 赛尔德看到眼前这一幕,再次紧紧皱了皱眉头,这个韦立德家的小子,难道是到泰西封城下享受来了? 内贾德走到主位坐下,对几人伸手延请:“各位请坐。来人,上茶。” 帐外进来几名士卒,上了茶水后躬身退了下去。 内贾德端起茶杯,很是风雅地吹了吹浮在茶水上面的几片茶叶,对赛尔德笑道:“这是大唐有名的一种茶叶,据说名字还是我们即将面对的对手取的,口味十分清新,赛尔德将军不妨尝尝看。” 赛尔德端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就放下茶杯,似乎很是不适应这种没加香料的清茶。 内贾德嘴角闪过一丝讥笑,真是土包子,竟然不知道真正的茶叶就该这么喝!自己家里的几名大唐女奴可是说过了,如今在大唐,有身份的人饮茶早不加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赛尔德耐心的等内贾德放下茶杯,这才开口问道:“内贾德将军,不知这几日的战况如何?大唐军队到了何处?你又准备带走多少人?” 内贾德脸上闪过一丝羞愧,闷声道:“波斯人简直疯了,每一座坞堡都拼死抵抗,就连女人孩子都被使用上了!这几天我军伤亡不小,进展却不大,仅仅清除了城外的钨堡,两座城中粮草物资十分充足,我们发起的几次攻城都宣告失败。今天早些时候,哨探来报说大唐主力大军已经过了怛罗斯,现在应该已经到达大宛附近了,原定的在西域和唐军决战的意图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所以我们商议后决定,把决战地点放在天竺境内,具体在哪里还要看唐军的前进速度。波斯人已经吓破了胆子,绝对不敢出城来袭,我准备带走三十万人马,给将军留下五万人马。将军手握十万兵马,应该可以继续围困城池了。” “不行!”赛尔德听完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据我所知,伊嗣俟三世还有不下十五万军队,十万人怎么可能围困城池?万一波斯人孤注一掷的出城来战,怎么抵挡得住?” 内贾德似乎没看见赛尔德的脸色,看了看伊哈特的阿史那思赟,淡然道:“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赛尔德眉头紧锁,不满的看着伊哈特。 伊哈特昂然道:“赛尔德叔叔,其实你不必担心,自从几天前我们发动猛烈的总攻以来,波斯人死伤不下二十万人,伊嗣俟三世绝对不敢出城和我们交战。叔叔手握十万兵马,只要不强行攻城,围困城池足够了。” 赛尔德不为所动道:“如果波斯人有援军到来,我军遭受内外夹击,该怎么办?所以我认为,最少要给我留下十五万人。我大食将士英勇善战,天下无敌!听说唐军只来了十三万人左右,内贾德将军率领二十五万人,人数两倍于敌军,应该能确保胜利了吧?” 内贾德苦笑着摇摇头,显然对赛尔德的说法并不赞同,伊哈特和阿史那思赟也跟着摇了摇头。 赛尔德皱眉道:“有什么不对吗?” “赛尔德叔叔,我们面对的对手是张焕,此人绝对不可以小视啊!” “张焕有这么厉害?”赛尔德显然有些不相信。 “赛尔德叔叔这几年不问国事,所以不知道张焕也不足为怪,阿史那思赟将军,你对张焕十分了解,说说看吧。” 阿史那思赟点头答应,咬牙切齿道:“张焕,就是一只阴险狡诈的饿狼!几年前,我突厥的二十几万精锐兵马就是败在他的手中!哈里发派去的援军也是遭到此人的伏击全军覆没。大唐征伐高句丽的时候,张焕再次领军出征,又立下了不小的功勋,名声威震天下,听说就连拜占庭人都知道他的威名。此人阴险狡诈,目前是大唐军中第一人,率领的又都是大唐最精锐的军队,如果人少了,必然难以取胜!” “果真如此?”赛尔德有些惊讶,“你且说说张焕是如何指挥的西域之战。” 阿史那思赟怒容满面,握拳咬牙的从张焕突袭高昌,然后在黑石峡谷伏击执失突利开始说了起来,一直说到张焕设伏伏击阿布扎,数万大食精锐骑兵全军覆没结束,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阿史那思赟说完后伤痛欲绝,重重一拳砸在身前的桌案上,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赛尔德用鄙视的目光看了看痛哭的阿史那思赟,沉吟道:“如此说来,此人善于用计谋、善于使用地利,确实不是能轻易击败之人。内贾德将军,本将军有个看法。” 内贾德坐直身子道:“赛尔德将军请直说。” “依我看来,我军人数倍于唐军,要想击败张焕,最好的办法就是堂堂正正摆下军阵决战,这样也不惧怕他的计谋!不过我想问问,你们获得的情报准确吗?唐军真的只有十三万人?” 内贾德并未回答,而是向帐外喊了一声:“来人,让乌尔德和特里帕蒂进来。” 不一会,两个同样黑瘦的年轻汉子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那个明显是大食人,向众人抚胸行礼,后面那人则跪在地上五体投地行跪拜礼。 “特里帕蒂是摩揭陀人,是阿罗那顺国王的表亲,张焕前几天奔袭了摩揭陀,阿罗那顺被吊死在王宫外面,几万人被坑杀,曲女城也被烧成了废墟。特里帕蒂侥幸逃掉一命,决定为我们效力。大唐出兵的时候,他和乌尔德都在碎叶城下看着的。乌尔德,你把你在碎叶城看到的说一遍。” “遵命!”乌尔德弓着身子,把大唐祭天出兵的情况和后来打探的一些消息说了一遍。 “你是说,碎叶城中还有七万人马,你确定?” “是的,小人的手下还扮作商人,进城后在军营附近查探过,里面确实有不少人马,操练时的声音满城都听得见。” “是这样吗,特里帕蒂?” “是的!小人亲眼看见碎叶城军营里旌旗飘舞,操练时的喊杀声东城外面都听得见。” “会不会有问题?”赛尔德摸摸胡子提出了疑问,“大唐人就这么粗心大意,连多少人出征都让人随便观看?” 阿史那思赟欠身道:“赛尔德将军,你不了解汉人的习惯,他们一向认为出兵仪式一定要盛大庄重,历来的祭天出兵都是在众目睽睽下举行的。而且在末将看来,张焕这些年来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早就变得趾高气扬,恐怕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十三万人马足够击败我们了。不过契苾何力那个叛贼也不是易于之辈,还是要日夜不停地派人前去打探消息,以免他忽然率领剩下的兵马西进支援张焕。” “原来是这样。”赛尔德恍然,“内贾德将军,我还有一个想法。” “赛尔德将军还有什么想法?” “我想明天天亮之后,向泰西封发起几波进攻,看看波斯人的斗志和士气。如果确实和你们说的一样,那么我只留下八万人就行了。” 内贾德有些犹豫,这样的话岂不是又要耽误最少半天时间?不过眼下唐军还未出西域,用耽误半天时间来换取几万人马,不管怎么看都是值得的,想到这里,内贾德缓缓点了点头。 第383章 试探 五月二十六日卯时,东方刚露出一丝晨曦,大食人就吹响了号角,万余人扛着长长的梯子,从西南方向对泰西封城墙发起了又一轮的进攻。城头上的波斯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纷纷抄起兵器弓箭,在将领们的率领下,有条不紊的占据城头上的有利位置,准备再一次的抵挡大食人的攻城。 “奇怪,今天那些大食杂碎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攻城了?”王宫内,正在沉睡的伊嗣俟三世听见城外的号角声,一骨碌爬起来嘀咕一句,飞速穿好衣服,用冷水简单抹了把脸,抓起佩剑大步走去房门。 伊嗣俟三世刚出房门,就差点和一人撞在一起,抬头一看原来是年仅十二岁的王太子俾路思,很是不满的责怪了一句:“慌慌张张做什么!”一言既出,这才发现俾路思手上提着一只笼子,里面一只黑灰色的鸽子眼睛睁的挺大,正歪着脖子看着自己,顿时大喜过望。 俾路思也是一脸喜悦,双手递过笼子:“父王,你吩咐了,若是师尊大人来信就马上带来给你看,鸽子一到孩儿就赶紧带来了。” 伊嗣俟三世赞许地拍了拍俾路思,把笼子放在地上,打开笼门小心翼翼地从鸽子腿上取下一只竹简,迫不及待的展了开来。 俾路思从衣兜里取出一块糕点,蹲在地上一边学着鸽子咕咕叫,一边把糕点喂给那只鸽子。鸽子稍稍犹豫了下,就着俾路思手中飞快的啄食起来。俾路思用空着的一只手摸摸鸽子的后背,鸽子警惕的缩了缩毛,不过并未放弃进食,依旧在俾路思手中啄食,俾路思见状不由笑出声来。 数日前,伊嗣俟三世让人星夜兼程从泰西封把俾路思带去见张焕,当面行过了拜师礼节。 张焕问过话后,觉得这孩子十分聪慧,一个十二岁的波斯孩童竟然粗通汉语,而且还看过几本汉人的书籍,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只是俾路思自小丧母,性格十分内向腼腆,张焕子女颇多,十分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于是就拐弯抹角地打探俾路思的爱好,准备让这孩子变得开朗一些。最后很是费了一番口舌,才问出来俾路思喜欢养鸟,特别是喜欢饲养猎鹰,只是伊嗣俟三世很不喜欢这个爱好,还把俾路思饲养的一只小鹰杀了,从那以后这孩子变得更加内向了。 得知了俾路思的最大爱好,张焕马上想到一件事——大唐通信所的信鸽驿站最西边只到大宛一线,再向西就只能使用快马传递消息,比起飞禽来说慢了将数十倍。而大唐即将出兵西征,若是不能和波斯保持顺畅的通信往来,肯定会影响到双方的作战计划。于是张焕向伊嗣俟三世解释了一番,然后让跟随自己的大唐通信所士卒挑选了十只最好的信鸽送给俾路思,让他抓紧时间和这些鸽子培养亲密感情,以便鸽子回到西域后能够再次飞回泰西封。 俾路思并未让张焕失望,整天都和那几只鸽子呆在一起,喂食喂水都是亲手而为,很快就和那几只鸽子成为朋友。五天前,大食人蜂拥而来包围了泰西封,俾路思就按照伊嗣俟三世的吩咐,每隔半个时辰就放飞一只信鸽,然后这几天内就一直翘首以盼鸽子归来,终于在刚才等到了其中一只顺利飞回来。 “好!好!好啊!”伊嗣俟三世看完信,握拳连叫了三个好字。 “父王,师尊大人信上说什么?”俾路思把糕点放在食盒里面,从怀里取出一块薄薄的黑布遮挡在笼子上,小心地提在手中询问伊嗣俟三世。 “哈哈,你那位师尊大人果然气魄宏大啊,竟然准备……”伊嗣俟三世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不该对一个孩子说这等大事,于是轻咳几声转移了话题,“大唐雄兵已经西进,最多七天后就能抵达泰西封城下,这几天你要继续留意是否还有别的鸽子飞回来,至于这一只休息好了来告诉我,我会写一封信让它带回去,但愿你的师尊能收到。” 俾路思从黑布的缝隙里看了看笼子里正在埋头喝水的鸽子,有些骄傲的道:“父王,它是最聪明的那一只,肯定可以飞回去的!” “但愿吧!好了,你回去吧,父王要去城头上了。” “是!”俾路思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的时候,微笑着把笼子举到眼前,嘀嘀咕咕的和鸽子说着什么,那只鸽子也偶尔发出一阵咕咕声相应。 伊嗣俟三世看着活泼了很多的儿子,欣慰的点点头,带上一群侍卫向城头而去。 城外西南方向三里开外,内贾德、伊哈特和赛尔德三人站在一起,脸色轻松地看着前方潮水般攻城的手下,伊哈特还不停地指着城头对赛尔德说着什么。 今日大食人的攻城作战,就是为了验证一下昨夜内贾德和伊哈特的说法是否正确,因此大食人一改往日四面八方同时猛攻的方式,而是其他三面佯攻,而仅仅从西南方向发起猛烈攻城。 经过这几日的连续进攻,泰西封城下的泥土早就变成了黑红色,地面上四处散落着断折的兵器、巨大的石块原木以及各种烧得焦黑的杂物。 绵延不绝的进攻号角声中,大食人在大批弓箭手掩护下,踏着地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一架架长梯子搭上城墙,嘴里高呼着安拉,奋勇向上攀爬。 城上的波斯人显然对这一套已经轻车熟路,弓弩手沉默地向城下猛烈射箭,标枪兵一边高声呼喊,一边使出全身力气把一排排标枪投掷向城下的敌军,一些看上去是平民打扮的波斯人,其中还有不少年轻的女人,冒着城外的箭雨,点燃浸满了油脂的火把奋力向下扔去。城墙上下一时之间呐喊声、惨叫声、喊杀声乱作一团。 伊嗣俟三世先是去了地势略低的城西,没想到今日大食人竟然没有从城西发起猛烈进攻,而是把西南角作为了主攻方向。伊嗣俟三世明白情况后,赶紧让已经赶到的首相罗斯图姆巡查其他方向,自己带了人迅速来到城南。 “国王陛下!”见到伊嗣俟三世在十几面大盾牌的掩护下来到城楼上,正在指挥击退攻城敌军的大将军马尔科赶紧上前见礼。 “今天大食人似乎有些不对劲,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伊嗣俟三世看着漫天箭雨,皱着眉头询问。 马尔科身材雄伟,浓眉大眼,听见询问摸了摸有一道细小伤疤的额头,点头赞同道:“陛下说的没错,确实如此!不但没有像往日一样,疯狗一般四面猛攻,而且攻击时间也提前了很多,往常这个时间,他们还在做饭呢。在我看来,大食人肯定有什么阴谋。依我看来,可能是大食人要有兵力调动了。” “为什么这么说?”伊嗣俟三世随口问了一句,忽然想起一事,赶紧拍拍自己的额头,“是我糊涂了,昨晚大食人来了一支增援队伍,想必就是想要调换兵力吧。” “我也是这么看!大食三十几万人围城,实在没有必要再增兵,那么他们增兵的唯一解释就是,这些人是来替换此前那些军队的。至于此前那些军队会去哪里,就要看大唐军队的动向了。” 伊嗣俟三世有些诧异,点头赞扬道:“马尔科将军,你说的很好,事实应该就是这样。早上得到消息,大唐大军已经离开了大宛继续西进,大食人肯定也知道,短时间内攻陷我们的城池已经是不可能了,他们即将面临大唐雄兵的威胁,所以他们应该是要调集主力大军东进和大唐军队决战。” “既然要调换兵力东进,那么他们今天这次进攻到底有什么阴谋呢?”马尔科喃喃自语,脸上很是疑惑。 伊嗣俟三世也微皱着眉头,心里十分的不解。 半个时辰后,大食人连续两次进攻都被击退,城外白白留下了数百具尸体,而且大食人在退却的时候,队形十分散乱,看上去好像是落荒而逃。不单单是这样,大食人停止进攻之后,就开始了兵力转移,无数帐篷马匹被士卒们转移到了城西,城南看上去仅仅留下了不到五千人马。 “这是什么意思?”马尔科大惑不解,眨眨眼看向了伊嗣俟三世,“陛下,现在形势大好,要不要派骑兵出城去冲杀一番,取的一场小胜鼓舞一下士气?” “这样很冒险,我们并没有安排应对的方法,如果波斯人壮着胆子杀出来,只怕情势不妙。他们真的不会趁势冲杀出来?”与此同时,赛尔德看着紧闭的城门,皱着眉头询问。 身旁内贾德笑而不语,脸色很是得意。 伊哈特十分笃定地道:“赛尔德叔叔放心,他们肯定不会冲出来的!” “不能出城作战,必定有什么阴谋,大食人不是蠢货,不会轻易给我们这个机会!”城头上,伊嗣俟三世断然决定。 第384章 大食军队的底细 “原来他们今天的进攻目的竟然是试探!”泰西封城头上,伊嗣俟三世面沉如水,看着大批拔营起寨向东而去的大食人喃喃低语。 矮矮胖胖,看上去如同一尊弥勒佛的首相罗斯图姆叹了口气:“这些大食人真是嚣张无比,竟然当着我们的面毫无戒备的转移兵力!” “只可惜我们却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伊嗣俟三世语气十分无奈,“这些日子以来,将士们死伤惨重,士气低迷,而且战马几乎损失殆尽!坚守城池没什么问题,出城接战肯定是不行的。” 罗斯图姆安慰道:“陛下不要太过伤感,大唐军队战无不胜,肯定能击溃大食军队的!大唐马匹多不胜数,到时候向大唐皇帝请求购买几万匹战马,重建我波斯精锐骑兵就是。” “本王也对大唐军队信心十足,只是重建我波斯骑兵谈何容易啊!我国大部分领土都已经沦陷,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数房屋被大食人烧毁,战后安置流离的百姓需要的钱财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陛下,大唐富甲天下,战后臣愿意出使大唐向大唐皇帝借款。” 伊嗣俟三世面色一喜,随即又叹了口气:“倒是个法子,就是不知道大唐皇帝会不会答应?我们几乎什么都没了,如何能让大唐相信我们还得起钱?” “陛下,你难道忘记了前几天你让俾路思王子拜谁为师了?有他帮忙说情,大唐皇帝肯定会答应的。” “张焕大将军!”伊嗣俟三世眼睛一亮,欣喜的拍了拍额头,“你说的没错,前几日见面商议结盟条件的时候,他对我们战后的事情十分热心,言语中颇有主动帮忙的意思,有他帮忙必定能借到钱!对了,我的首相,你可能不知道吧,张大将军的几名妻子都富可敌国呢。本王会在合适的时机,让赫蕾拉王妃前去拜见一下张大将军的妻子们,也许我们不需要向大唐朝廷借款,只需要请求大唐皇帝减免此前说好的两亿两贞观宝钞就行了……” “陛下英明!按照你和张大将军的商议,七成的天竺土地都会归我们拥有,然后种植棉花卖给大唐,用这个做抵押,我相信肯定万无一失!” “确实如此!不知道张大将军到哪里了?本王十分迫切的希望再次见到他呢。”伊嗣俟三世抬头看向东方,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传令下去,天气太炎热了,让程处默的先锋队伍减慢速度行军,以免更多将士们中暑。”伊嗣俟三世念叨的时候,张焕正策马站在到路边的高处,看着眼前延绵不绝的唐军马队,对亲兵郭旭吩咐了一句。 “喏!” 目送郭旭策马向前飞奔而去,张焕抹了把汗:“这鬼地方真热!” 张焕中军现在所处的位置,在那密水以东六七十地处。那密水是妫水(阿姆河)的一条支流,流量不大不小,若是没有张焕出现的话,这里在将来会成为大唐康居都督府的驻地所在。不过现在这一片除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沙碛地,几乎什么都没,人烟十分稀少,偶尔遇见的几座小城池看上去都十分残破,据说是很早以前大月氏人在这里经营而建立的城池。 达达勒斯曾经对张焕说过,大月氏当年越过大宛以西,再越过锡尔河到达河中地区,在阿姆河附近建立了王庭。随后不久就和大夏开战,击败大夏迫使其臣服,并以大夏的巴克特拉为都城,使大夏成了属国。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到达大月氏时,大月氏已经完全占据了妫水一带,当时军队十分强大,控弦之士二十余万,是中亚当之无愧的军事大国。 大月氏衰败之后,这一片区域多次易手,也曾经被达达勒斯的先祖占据过。只可惜后来战乱不断,再加上大宛人滥砍滥伐,无数大树被砍伐殆尽,大片土地沙化,大宛人不得不放弃了这一片区域。张焕前几天和达达勒斯达成协议,将来让大宛人全部参与植树造林,就有让他们恕罪的意思。 “这边确实好热!还是典合城凉爽舒服多了。”小痴赞同了一句,递过一块香帕给张焕。 张焕接过来擦了擦汗,把手帕还给小痴,转头对李文道:“你去后军找柴将军,问问他有多少人中暑了?” 和前几次出征一样,已经是正五品宁远将军的柴令武也向李世民请命来了,依旧成为了张焕的辎重营统领。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柴令武率领十几万匹马、六七万人的后军辎重队伍,显得游刃有余,中暑的将士也都留给了柴令武,跟随后军慢慢前进。 “大将军,紧急军报!”李文刚离去,一名身穿黑衣的大唐通信所士卒就举着一封军报,策马飞奔而来。 张焕嘀咕道:“但愿是泰西封的消息!” 果然,打开军报一看,正是伊嗣俟三世让俾路思用信鸽发到贵山城,然后再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小痴问道:“信上说什么?” “大食人主力东进了,伊嗣俟三世说泰西封城下只留下了五六万人,根据他的观察,大食主力大军有三十五万人左右。另外信件中还说了一些大食军队的情况。” “这么多?”小痴吸了口凉气,不由自主忽略了张焕最后那句话。 “没错。”张焕倒是泰然处之,“大食人在穆罕默德统治期间,使用的多是轻骑枪兵,后来才使用骑射,这些年来一直全力扩建轻骑兵,数量确实不少。不过不必太过担心,大食人虽然有三十几万人,其中仆从奴隶军很多,都是些乌合之众,只能用来摇旗呐喊还罢了,真上阵的话绝对不堪一击!” “奴隶仆从军?”小痴十分讶然。 “大食的军队情况和我们大唐截然不同,军队中有很多奴隶和扈从,其中最多的是库尔德人和柏柏尔人,那些家伙基本都是农民,平时在家种地,作战的时候才会被临时征召,大多数连马都没有,战力可想而知。他们在大食人军中被称作‘毛拉’,往往都是作为骑兵的扈从或者辅助兵存在的,地位十分低下。所以说,我们主要的对手,还是数量差不多十五万的大食骑兵。” 小痴点点头,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原来如此!那些大食骑兵是不是和突厥人作战差不多?” “大大不同的!突厥人虽然也是轻骑兵为主,但是作战的时候骑射为主,而大食骑兵却更擅长用长矛近身作战,倒是他们的奴隶扈从军以弓箭为主。对了,比起我们的战马,大食人的战马耐力差很多,不过短途冲杀比我们的好,所以他们的骑兵都会配备骆驼或者骡子,只有作战的时候才会跨上战马。” “如此说来,只要击败了大食人的骑兵,就能彻底获取胜利?” “差不多是这样,不过那些家伙很不好对付,为了所谓的圣战是不计死伤的。” 小痴眉毛一扬:“但愿大食人来的快点,否则苏定方大将军就要多吃几天苦了,那边可都是沙碛地带。” “大食主力大军最多四五天就会到达,我们不会等太久的。走吧,过了那密水再好好歇息。” 天近黄昏时分,如血残阳照耀下,张焕率领的六万中军队伍终于到达了那密水河岸边。 不到十丈宽的河面上,两千多唐军正在忙着搭建一座两丈多宽的浮桥,距离河对岸已经不足三丈之遥了,其他一万多人则各自散开找荫凉处歇息饮水。河岸边几颗茂盛的大树下,程处默四仰八叉坐在地上,身上的战甲早已经卸去,正敞开胸膛抱着水囊咕嘟咕嘟灌个不停,见到张焕夫妇和薛仁贵等人到来也懒得站起身,只是无精打采地招了招手。 张焕笑了笑,跳下马走了过去,薛仁贵则大声喝令中军就地整列队形歇息,稍后准备渡河。 “来一口?”程处默举了举手上的水囊,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葡萄酒香味。 “我有。”张焕从跟来的小痴手中接过水囊晃了晃,咕咕灌了几口,抹抹嘴恢复了一些精神,把水囊递还给小痴,一屁股坐在程处默身旁。 程处默低声问道:“中暑的人多不多?” “三百多人了,不过病情都得到了缓解,不会死人的。” “那就好,这狗日的天气!你说大食人到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不过肯定比我们慢很多,我估计会比我们迟两天到达妫水河岸。” “好事啊,以逸待劳啊!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有点不好搞啊。” 张焕笑了笑,把一个多时辰前和小痴谈论的关于大食军队的情况又说了一遍,程处默听完后埋怨道:“这些事怎么不早告诉某?害的某一直有些担心。” “我也是刚接到伊嗣俟三世的信件,这才确认了此事。” 程处默翻翻白眼:“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这个……真没了!” “我有些不相信你这个家伙!你把你做的所有安排再说一遍我听听。” 张焕无奈,让旁边的将士们退到远处,然后低声道:“纥干承基和靺鞨人绕道天竺奔袭麦地那,李浩瀚率领一万轻骑兼程赶去泰西封给波斯人壮壮胆子,我们则在妫水东岸扎营,狠狠地揍大食人一顿,然后伺机假意败退,让他们向东追击,到那时候苏定方就会从后包抄,彻底让大食人掉进我们的包围圈。” “不对啊!”程处默再次翻了翻白眼,“你怎么确定大食人一定会追击我们?” “潘塔里奥!”张焕一字一顿的吐出了这个人名。 第385章 李浩瀚初遇大食骑兵 五月二十八日黄昏时分,泰西封东北方向三十几里开外,一支风尘仆仆的骑兵队伍正在草原上迤逦而行,从骑兵们身上的装束以及打起的旗号来看,正是被封为昭武校尉的李浩瀚率领的契丹骑兵。李浩瀚所部前进的时候非常谨慎,大批探马四散撒了出去,方圆十里都在他们的查探范围之内,马蹄过处只惊得飞禽走兽胡乱狂奔。 由于大食数十万军队全面发起猛攻,短短几天之内波斯九成以上的领土已经沦陷,七成以上的波斯人成为了大食人的奴隶,如今还跟随伊嗣俟三世抵抗的波斯军民大都已经撤退到了塞琉城和泰西封城内。而且大食人还时常派出轻骑兵四处掳掠波斯百姓,来不及逃到这两座城中的波斯人也早就远遁而去,故而这支骑兵队伍一路行来竟然没有遇见一个行人,让想要抓个人询问的李浩瀚十分恼火。 一肚子恼火的李浩瀚此时歪歪扭扭骑在马上,盔甲和衣衫扯开了大半,正高举着水囊咕嘟咕嘟向大嘴里倒水,撒掉的水顺着毛茸茸的胸膛流畅而下。一大袋水喝完后,李浩瀚顺手把水囊扔给身后一个黑瘦的猴子一样的少年,抹抹嘴角的水珠低声咒骂道:“他娘的,那个鸟泰西封到底还有多远!那个谁,你知不知道?” 这少年放好水囊,谄笑道:“将军,小的说了很多次了,小的不叫那个谁,叫纳格斯。” 李浩瀚脸色一黑:“少说没用的,老子问你还有多远?” “大概今晚就会到了!” 李浩瀚抓起腰间的鞭子,对着纳格斯虚抽了一鞭:“要是今晚到不了,老子把你的狗头割下来喂野狗!” “嘿嘿……将军放心,绝对能到!到不了的话,小人自己割了脑袋喂野狗就是。” 李浩瀚哈哈一笑,把马鞭插在腰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继续策马前行。 前行了两三里路,前方五六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骑士身前分别架着一人,看见李浩瀚的大旗就放声高呼:“将军!将军,抓到人了!” 李浩瀚大喜,用力一拍大腿:“他娘的,可算是遇见活人了!” 几匹快马瞬间就到了身前,早有人上前把马上的俘虏揪了下来,押到李浩瀚身前跪倒在地。 李浩瀚见这几个俘虏有老有少,身上衣裳都十分褴褛,鄙夷的笑了笑,转头吩咐纳格斯:“那个谁,问他们是谁,这里距离泰西封还有多远,泰西封城下是什么情况。” 纳格斯习惯性的嘟囔一句‘小人叫纳格斯,不叫那个谁’,然后跳下马,走到那几个俘虏身前,用波斯语叽里咕噜问起话来。 几名俘虏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此时又听见对方竟然使用的是流利的波斯语,都愣了起来,竟然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纳格斯皱皱眉,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那个最小的孩童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跪在最前面那个胡子拉碴的老翁吓了个半死,生怕孩子的嚎哭惹怒了这些不知道哪来的军队,半转身子一把捂住孩童的嘴,用眼睛余光悄悄瞟了一眼李浩瀚,见李浩瀚脸色很不耐烦,赶紧用颤抖的声音叽里咕噜说了一长窜。 “他说他们都是从西边逃难的流民,本来有几百人,一路上被大食人抓去了大半,又死了不少,如今就剩他们这几个人了。泰西封就在前方三十几里处,他们本来准备进入城池的,没想到城池被大食人重重包围,于是只好继续向东逃窜,却没想到被我们的哨探抓住了。” “问问他们泰西封城下有多少大食人?” 纳格斯放缓语气,又向那老翁询问。 “他说不知道,因为他们不敢靠近,只远远看见海一般宽阔的帐篷群。将军,这老家伙问我们是从哪里来的,要不要回答?” “废话,当然要回答!告诉他们,我们是大唐天兵,来帮助他们打败无恶不作的大食人的!” 这几个波斯人闻听是大唐军队,顿时松了口气,纷纷向李浩瀚恭敬地行礼。 “让他们起来吧!娘的,这事儿有点麻烦了!” “将军指的是?” “不知道大食人的主力大军到底有没有离开泰西封!万一没有离开,我们一头冲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那个谁,你让这个老家伙带路,然后带几个人接近到泰西封附近,一定要搞清楚大食主力是否还在!” “喏!将军放心!”纳格斯慨然领命,转头向那老翁说了几句。 老翁左右看看,咬咬牙点头答应了,然后指着身后几个波斯人对纳格斯嘀咕了几句。 “放心吧,你的家人将军大人会帮着你照管的。会不会骑马?” 老翁连连点头,还拍了拍胸脯保证没有问题。 “来人,给这老家伙一匹好马。” 老翁和家人一一拥抱,又引起了一阵抽泣声,老翁很是坚强的安慰了几句,然后含着眼泪翻身上马,跟随在纳格斯身后,向西南方向飞驰而去。 “传令,加速前进十里,然后就地整列楔形攻击阵型!把这几个波斯人也带上。”泰西封敌军情势不明,李浩瀚不敢有丝毫大意,目送百余精锐轻骑离去后马上下达了军令。 随着命令的下达,三万多匹马承载着一万多契丹骑兵,卷起漫天尘土,风驰电掣般向前突进。 纳格斯带着百余人,在波斯老翁的带领下一路狂奔。奔出十几里后,纳格斯惊讶的发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老家伙很不简单,仅仅因为吃了自己给的一小袋军粮,喝了几口水,马上就变得精神抖擞起来,而且骑术也不比自己差多少,纳格斯心头纳闷,就出言询问原因。 老翁也不隐瞒,把自己的来路简单说了一遍。原来这老翁名叫桑加尔,二十几年前曾经作为一名轻骑兵跟随波斯先王四处征战,还参加过闻名遐迩的金角湾海战,停战后还在靠近大食的边境处获得了一大块土地,一家人生活虽然不算富庶倒也吃穿不愁。 只可惜好景不长,这几年大食强势崛起,连番攻击波斯境内,桑加尔和数百万居住在边境的波斯人一样,为了不被大食人抓去做奴隶,只好背井离乡向东迁移。然而随着大食人的步步紧逼,逐步占领了波斯大片城池领土,波斯人不得不屡次向东迁徙。 这次大食人忽然全面发起猛攻的时候,桑加尔和家人正居住在泰西封以西四百多里开外的一个普通村子里,大多数村民来不及逃跑就被大食人或抓或杀,只有二百余人侥幸逃跑。这些人抱着逃到都城就能活命的念头,一路向东狂奔,不过人腿哪里跑得过马腿?他们一路上多次被大食人的游骑冲散,到达泰西封附近的波斯人寥寥无几,而且还因为城池被围根本不敢靠近,更别说进城寻求庇护了。 听完桑加尔的叙说,纳格斯嗟呀不已,对这老翁很是佩服起来,言语中客气了很多。桑加尔见他客气,心里更是笃定自己和家人不会有性命之忧,也就真心实意带起路来。 接近到泰西封十里开外的时候,一马当先的桑加尔忽然指着前方喊了一声:“大唐大人,快看!前边有骑兵!是大食人!” 纳格斯等人齐齐抬头,只见前方三四里开外,一支二十几人的骑兵小队正迎面而来。 纳格斯当机立断下了命令:“准备迎敌!阿力,你带三十人从左边包抄,阿憨,你带三十人从右边包抄,不许放走一人!杀啊!” 阿力和阿憨是一对身材高大,面色狂野的契丹兄弟,在这支哨探队伍中是小伙长,当下同声呐喊,分别带了三十人从左右绕圈包抄过去。 这时前方那支大食骑兵小队也发现了纳格斯一行,不过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自己人,甚至还向这边挥手呐喊。等到看清楚对方的装束的时候,阿力阿憨兄弟已经带人冲出去了一里开外,向着他们包抄过去,大食人这才如梦初醒,眼看对方是自己的五六倍人数,纷纷调转马头向来路奔逃。 李浩瀚这支骑兵队伍是一人三马,这一路走来战马倒毙不少,不过影响并不是很大,所有的将士都能保证一人双马。而这些哨探更是一直保持着一人三马,而且是轮流向前查探,因此人马体力都没受到什么影响,很快阿力阿憨兄弟率领的六十人就超过了这些大食骑兵,再冲出数百步后调转马头,反向包围了过来。 见到自己被重重包围,这支大食骑兵情知无法幸免,也不再仓皇奔逃,分为两队后举起骑枪,嘴里高喊着安拉,对着阿力阿憨兄弟和纳格斯发起了冲锋。 “不知死活!射!”纳格斯鄙夷的撇撇嘴,率先射出了一支弩箭,正中前方一人的额头,那人砰然摔倒马下,身后几十只马蹄子迅速从他身上踏过,来不及叫喊一声就毙命当场。 与此同时,其他契丹骑兵也都一阵弩箭乱射,大食骑兵人仰马翻,当双方接近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五六个人。 “留活口!” 纳格斯侧身闪过一枪,反手闪电般一刀斩掉攻击自己那人的马头,那人随着无头战马向前冲了十几步,只摔得七荤八素爬不起来。 几个呼吸间,剩下的五六个大食骑兵都被砍倒在地,躺在血泊中呻吟不已,契丹骑兵也有四个人被他们的骑枪挑翻在地。 “阿力,把他们都抓过来,我要仔细问话!” 纳格斯跳下马,把横刀在一具尸体上擦了擦,准备审问这几个侥幸未死的家伙。 第386章 兵至妫水 巳时,妫水东岸。 距离河岸数里开外的原野上,矗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唐军营寨,营寨中旌旗飞舞、刀枪林立,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面对河流的营寨大门有三十几丈宽,大门两边分别立着两根七八丈高的大旗杆,旗帜上大书一个‘唐’字,迎着风势猎猎飘舞。宽阔的妫水河上,架着一座简陋的浮桥,一队队游骑络绎不绝地在浮桥上来回奔驰,有的飞奔进大营,有的却消失在河对岸的旷野上,卷起一道道长蛇般的土黄色烟尘。 今天已经是五月三十日了,前天夜里张焕率领的十二万余唐军就来到了到达妫水河岸边,然后连夜安营扎寨等待大食主力大军的到来。 此时在巨大的帅帐内,张焕坐在主位上,小痴站在他身后,薛仁贵、程处默、柴令武三员大将紧挨着张焕坐着,这三人下首则坐着十几名校尉和偏将,其中就有七八名突厥人和图尔坎的亲信将领鲁巴伊。众人都把目光投到单膝跪在地上,正在向张焕禀报大食人最新动向的斥候身上,这人一身灰尘,头盔也几乎变成了土黄色。 “启禀大总管,大食人的先锋已经到达了八十里开外,大概有一万人左右,都是骑兵,打得旗号是阿史那思赟。” “再探!” “喏!”斥候起身行了一礼,大步走了出去。 薛仁贵皱眉道:“大食人来得好快!本来按照我们的预计,他们应该在今天夜里才能到达的!” 程处默懒洋洋的摇摇头:“快?我看太慢才是!纥干承基那边应该快……” “程将军!”张焕不等他说下去,马上断然喝了一声。 程处默顿时明白过来,这次的作战方略下面那些校尉偏将并不知道,若是自己脱口而出难免会走露消息,当下有些讪讪地摸摸胡须,闭嘴不言。下面安坐的校尉偏将们微微有些骚动,纷纷暗自猜测,大总管到底想要隐瞒什么计划? 张焕笑了笑正要说话,李文快步走进来,行礼后躬身递上一封信件:“大总管,大宛飞禽送来的急件。” 小痴接过信件,转手递给了张焕。 李文躬身退出帐外,依旧和李武守在外面。 帐中众人听说是大宛转送的急件,都以为是从碎叶城转送来的,纷纷用猜测的目光看着张焕。唯有薛仁贵和程处默大致猜测到了这份急件的来路,两人相视一笑,也把目光投到了张焕手中的信件上。 张焕拆开信件,先看了看末尾的署名,脸色马上为之一喜,仔细地看完信后扬了扬信件,对众人朗声道:“诸位,先说个好消息,李浩瀚将军所部已经顺利进入了泰西封!” 除了几个知情人,其他人先是讶然,接着就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的羡慕李浩瀚的好运气,有的称赞张大总管运筹帷幄,有的却默然猜测,既然大总管声称‘先说个好消息’,那么必然有坏消息,这个坏消息到底是什么? “大总管,敢问坏消息又是什么?”薛仁贵微微一笑,替大伙问出了这个问题。 “坏消息就是,这次大食人只在泰西封城下留下了五六万人,其余主力尽皆东进,人数估计有三十五万人左右,差不多是我们的三倍。” “大食人有这么多兵力?哈哈,这次可以博取一份大大的军功了!” “大食人真是胆大包天啊,竟然只在泰西封留下那点兵力,就不怕波斯人发起反攻?” “敌军势大,还请大总管征调碎叶城的兵力前来增援,否则只怕难以抵挡啊!” “怕个鸟!我大唐精锐以一敌十,管教那些大食蛮子有来无回!” 张焕话音刚落,那十几名校尉偏将有的振奋,有的担忧,有的不屑一顾,大帐内再次一片哗然。 “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张焕大喝一声,沉着脸道:“我大唐雄兵战无不胜,岂会惧怕区区三十几万敌军!苏骠虎,你若是惧怕的话,本总管这送你回碎叶城!” 听见张焕点了自己的名字,那名出言请张焕调集碎叶城兵力的校尉脸色顿时吓得发白,赶紧走到大帐中间跪下请罪。 张焕也不理会此人,目光冷冷的从左至右看了一遍,那些校尉偏将们赶紧挺直了胸膛,有想要替苏骠虎求情的人也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这封信中,还说了其他一些事情。”张焕再次扬了扬手中的信件,“李浩瀚进入泰西封的时候,和城下的大食人交过手,据他所说,大食人作战以骑兵为主力,差不多每名骑兵都带着奴隶扈从。大食骑兵和我们骑兵的作战方式完全不同,他们是以骑枪近身搏杀为主,他们的扈从虽然以弓箭为主,但是都是步卒。故而我们面对的真正对手,不过是十万左右的骑兵罢了,有什么可怕的!还有人认为我们兵力不足吗?” “没有!”帐内众人齐声大吼,跪在地上的苏骠虎脸色羞愧不已。 张焕满意地点点头,沉声道:“苏骠虎,念在你是无心之言,本总管就这次就不责罚于你了!归座吧!” “谢大总管!” 苏骠虎坐下后,张焕语带讥讽道:“敌军先锋竟然是阿史那思赟,可有人还记得这只丧家之犬?” 薛仁贵大笑道:“如何不记得!此人乃是乙毗咄陆的兄弟,数年前大总管击败乙毗咄陆,阿史那思赟只身脱往麦地那,欧麦尔竟然重用这种败军之将,安能不败?” 程处默也大笑道:“不仅是如此!诸位不知道吧,摩拉小可汗早就宣称阿史那思赟为叛逆之徒,已经将他的突厥王族身份开革,此人是货真价实的丧家之犬啊!” 那几名突厥校尉和鲁巴伊齐齐点头,证实程处默此言不差。 帐内的这些人除了参加过上次西征的七八人之外,其他人大都不清楚阿史那思赟的来路,此时闻知程处默叙说大食前锋的底细,纷纷哄笑起来。刚才略显沉闷的气氛为之一空,更有几人一起出言请战,声称一定砍下这只丧家之犬的狗头送到张焕身前,其中跳得最欢的赫然是鲁巴伊和那几名突厥人。 前几年阿史那思赟派了不少细作,在西域四处散布张迈的身世,也对图尔坎母子的名声造成了一定的损害,故而鲁巴伊和这些图尔坎一手提拔起来的突厥人对其十分痛恨。不过这几年随着突厥人已经完全适应了定居耕种,日子也越过越好,‘张焕大将军就是狼神派来的使者’这个观念早就深入每个突厥人的内心,阿史那思赟传播的留言已经没人在意。很多突厥人还衷心希望‘摩拉小可汗是张焕大将军之子’这个传言是真的,如此一来的话,大家和肯定会成为大唐军中第一人的张大将军岂不成了一家人?将来小可汗也能给突厥族人谋到更多的利益不是?至于那些冥顽不灵者,也早就在图尔坎的狠辣手段下灰飞烟灭了。 上次图尔坎把张迈留在张焕身边,似乎更是验证了这个传言。随后图尔坎回到疏勒城,‘无意中对几名将领说漏嘴’,从而完全证实了此事,消息传开后,突厥人无不为此欢欣鼓舞,据说还有不少人鸣放炮仗以贺。 张焕压了压手,众人赶紧安静下来。 张焕接着站起身朗声道:“最迟午时大食主力就会到来,请诸位好生约束麾下将士,没有军令不许一人乱动,违令者斩!这次我们不仅仅要击溃大食人,还要把他们的几十万大军全部留下,让大食人听见我大唐的名字就吓得发抖!” 一片盔甲摩擦声中,众人齐齐起身抱拳答应,都为张焕的豪言状语所振奋,眼中都是战意一片。几十万大军都留下!那是多少军功啊!在座的每个人都会连升几级,甚至有人会被朝廷封爵了吧? 正在大家振奋不已的时候,李文再次走了进来,躬身道:“启禀大总管,前方斥候队伍遭遇到大食人的斥候小队,斩首十一人,生俘三人,俘虏就在帐外。” “带进来!另外传令下去,让斥候队伍全部回到河东岸,沿着河岸边游弋即可。” “喏!”李文转过身,对外面低喝了一声。 一直没说话的柴令武忽然问道:“叔珩,河上那座浮桥是否要烧掉?真是可惜了啊,花费了那么多绳索铁丝才建成的。” 柴令武自从掌管辎重之后,就变得十分节俭,对浪费东西很是心疼,为此还被李世民数次褒奖,不过相应的也多次被程处默和房遗爱讥笑为吝啬鬼。 张焕想了想笑道:“不必烧毁!说不定那座浮桥还有不小的用处呢。” 柴令武习惯性的松了口气,随即又很是疑惑地询问:“若是不烧掉,岂不是帮大食人建了一座桥?” 包括身后小痴在内,所有人都点头赞同此言。 “哈哈,诸位无须担心,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话间,李文和几名暗刺把三名五花大绑、全身血迹淋漓的俘虏拖进来按倒在地上,身后还跟着精通大食语言的两个通译。 第387章 下马威 “将军,前方游骑兵小队和大队大唐斥候相遇,十一人被斩,三人被俘!唐军斥候死三人!唐军斥候很快撤退,随后赶去的另一支游骑兵小队一路追击到了妫水西岸,发现唐军已经在妫水东岸安营寨扎,营寨连绵数十里。此外,唐军营寨大门正对的河面上还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浮桥。” 妫水西岸四十几里处,大食先锋阿史那思赟驻马道边,正在听哨探传回的消息。 阿史那思赟听得哨探小队大败亏输,脸色一下子黑了起来,当听到河上还有一座浮桥的时候,不由又惊又喜:“张焕竟然没有下令拆毁浮桥?真是嚣张得很啊!” 在阿史那思赟看来,张焕绝对不会因为粗心大意而忘记下令拆毁浮桥,那么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张焕根本不把来势汹汹的数十万大食军队放在眼里!不过阿史那思赟随即又觉得释然,这些年来张焕平突厥、灭高句丽,为大唐立下了不世之功,威名震于天下,这样一个人当然会踌躇满志、目无余子。 再者阿史那思赟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数年前阿布扎的数万大军也是被张焕伏击从而导致全军覆没,如今在张焕心中,只怕大食军队肯定是不堪一击吧? “将军?”单膝跪地的哨探见阿史那思赟久久不发一言,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 阿史那思赟嗯了一声,马上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厉声道:“传令下去,让前军将士紧急行军,速速抵达妫水河畔,尽量控制住那座浮桥!如果唐狗准备烧掉浮桥,就用弓箭攻击即可,但是万万不可擅自渡河攻击!” “遵命!” “将军,唐狗为什么留下浮桥?会不会有阴谋?”哨探离去后,阿史那思赟的亲信阿古力纳闷的询问。 “阴谋?应该不会吧!”阿史那思赟有些犹豫,“阿古力,不管唐狗这么做是为什么,总要先赶到妫水河畔才行!你亲自去向内贾德将军通报刚才那些消息,就说本将军已经率先赶去妫水河岸。” 阿古力答应一声,调转马头飞驰而去。 “唐狗难道真的有什么阴谋不成?为什么总感到有些不对劲呢?张焕那头饿狼到底想做什么?”阿史那思赟一边策马缓缓而行,一边不停地在心里暗自猜度。 与此同时,李文几人正拖着俘虏的三名大食人向账外走去。这三名大食俘虏很是硬气,进了大帐始终一言不发,被殴打的时候甚至还想暴起反抗,张焕只好让李文把他们带下去‘好好’询问。 三人被带出去后,张焕沉声道:“诸位都看见了吧?这就是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顽固的很啊!有谁知道,大食人是如何对付异教徒的?” “末将知道!”鲁巴伊当仁不让站了起来。 “说说看!” “喏!穆罕默德当年曾经宣称,‘吾一手持古兰经,一手持利剑,宣扬安拉的旨意,不从者死!’。从那以后,大食人对所占领土地上的异教徒都是威逼压迫,必须信奉伊斯兰教,否则就格杀勿论!这些年来,大食人已经为此屠杀了数十万人之多,逼迫了数百万人该信伊斯兰教。” 张焕点点头,示意鲁巴伊坐下后,站起身喝道:“诸位将军,这些年在西域,大食人为了传教,威逼压迫、利诱收买,甚至不惜怂恿愚昧的百姓公然对抗我大唐官府,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着实该杀!本将从契苾何力大都督那里得知,最近四年以来,西域各地因大食人传教引起的冲突多达近百起,死伤无辜百姓多达四百余人!我大唐以道教为尊,讲究清静无为,岂有逼迫他人信教者?故而面对如此邪教,岂能让彼等进入我大唐境内一步!诸位将军可有信心,跟随本将军让这些邪教之徒有来无回?” 众人齐齐站起身来,抱拳喝道:“我等定然紧紧跟随大总管,让来犯之敌全军覆没!” “甚好!鲁巴伊听令!” “末将在!” “你率领本部五千精锐弓箭手,前往浮桥附近驻扎,若是大食人到来后想要从浮桥上渡河,务必全力阻击!不过切记暂时不要毁去浮桥!” “喏!大总管放心,有末将在,绝对不会让一个敌军从浮桥上冲过来!”鲁巴伊还是不明白为何张焕重申不得毁掉浮桥,不过依旧大声领命,带着身旁几名突厥人告退离去。 “程处默!” “末将在!” “你率领两万步弓手,前往河畔列阵,大食人到来后若是准备搭建更大的浮桥,不妨用火箭加以阻止。若是他们准备扩建我们建造的那座浮桥,就用普通弓箭攻击!” “郭旭!” 坐在最末尾的郭旭轰然答应:“小的在!” “你带两百人,顺着河畔上下巡逻,若是大食人想从别的地方搭建浮桥渡河立刻来报!” “喏!”郭旭一掀黑色的披风,大步走了出去。 张焕左右看看,把目光停在了达达勒斯派来的骑兵统领身上:“里奥斯!” 里奥斯一脸兴奋,右拳用力一捶左侧胸膛,用生涩的汉语大声应道:“末将在!” “你的一万骑兵随时待命,若是郭旭有异常消息来报,本总管会马上让你的骑兵出动!” “喏!大总管放心,我部骑兵随时可以出动!”里奥斯抓起头盔,一边向头上罩一边快步走了出去。 “其余诸将各自回营待命!薛仁贵,柴令武留下!” “喏!” 众人纷纷行礼,行礼退了出去,宽阔的大帐内顿时空空如也,只剩下了张焕夫妇和薛仁贵、柴令武四人。 “兄长,仁贵,且随我去河岸边,一观大食军队如何?” 柴令武懒洋洋道:“固所愿也!” 薛仁贵用力点了点头,眼中闪过浓烈的兴奋之色。 小痴平静地取过头盔给张焕戴上,四人出了大帐,带着百余护卫策马向河边而去,在他们身后,鲁巴伊和程处默分别带着部下,迅速从大开的营寨大门快步走出。 河对岸的草地上,百余名大食游骑兵正在对着这边张望,最前面的几人指着浮桥正说着什么,看样子似乎想对浮桥发起冲锋。这些游骑兵身穿轻甲,马上都架着一杆长长的骑枪,腰间挎着弯刀,有十几人背上还背着弓箭。 “参见大总管!”河岸边的斥候们正严阵以待,见到张焕一行到来赶紧在马上抱拳行礼。 柴令武看清楚对方的摸样,讶然问道:“那些人就是大食斥候?” “启禀柴将军,正是如此!刚才小的们还和他们交过手,那些家伙骑射很差,我们死了的三个弟兄都是被他们近身刺死的!” 柴令武感叹道:“果然如同叔珩所说啊!未战先知敌,岂能不胜?” 张焕谦逊一句:“兄长过誉了!” 薛仁贵问道:“你们可曾接近过大食先锋部队?” “未曾!那些家伙十分谨慎,人数又多,小的们不敢过于靠近!” 薛仁贵接着问了一下三名斥候被杀的过程,低着头若有所思起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沉闷而散乱的脚步声,鲁巴伊带着射术精通的五千突厥人,快步向这边奔来。 张焕对斥候头领笑道:“尔等辛苦了,且回营歇息,晚些时候本总管还要用你们替换李德禄!” “喏!” 鲁巴伊很快到了近前,看见河对面的那些大食人,欠身道:“大总管,要不要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张焕看着河面笑道:“河面如此宽阔,只怕难以射中吧?” “大总管放心,末将会挑选一些大力的射手,都是能开二石强弓的,一定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既如此,就试试吧!” 鲁巴伊大喜,马上转身去挑选人手,和策马赶来的李文擦肩而过。 李文奔到张焕身后,翻身下马抱拳道:“公子,那三个人招供了!” “都说了些什么?” “大致情况和此前知道的差不多,大食人确实有三十五万人左右,不过主力骑兵足足有十六万人。供词都在这上面。”李文说着,躬身递过一张纸。 张焕接过纸张,还没来得及看,兴冲冲的鲁巴伊就带着两百余名身背大弓的突厥人快步跑了过来。张焕笑了笑,把纸张放在袖中,对李文低声吩咐一句,李文转身上马而去。 “大总管,可否开始?”这两百名突厥人很快就排好了队列,鲁巴伊有些迫不及待的询问。 张焕看了看对面,那些大食游骑兵已经发现了这边的情况,纷纷指着这些弯弓搭箭的突厥射手嬉笑不已,在他们看来,这么远的河面,就算箭矢能射到,又能奈他们何? 张焕冷冷一笑:“开始吧!” 话音刚落,沉闷的嗖嗖声中,第一排一百名射手飞快地向河对面射出了已经上弦的箭。 这边箭矢刚出手,河对面那些正在嬉笑的大食人就变了脸色,如此尖锐的破空声,岂是一般弓箭可谓?为首的大食骑兵大喝一声,拨转马头向后就走。 箭矢转瞬及至,最前面反应迟钝的十几人都来不及躲闪,就被箭雨射落马下,大食人顿时大乱,纷纷拨转马头调头就跑。 就在这时,第二排一百名射手射出的第二波箭雨已经到达河对面,再次夺取了十几人的性命。 第388章 大食主力大军到来 纵马飞奔的阿史那思赟脸色阴沉如水,右手的马鞭高高扬起,不停地抽打在平时视若珍宝的爱马身上,胯下马吃痛不过,嘶鸣声中使出浑身的气力向前飞奔。阿史那思赟周围,是他最亲信的四百亲卫骑兵,这些人都是几年前跟随他远遁麦地那的突厥族人,对他的忠诚无以伦比。 这些亲卫骑兵和阿史那思赟一样,脸色也都很不好看,究其原因却是因为刚才接到的最新消息——前方斥候队伍竟然隔着二十丈宽的河流被唐军射死射伤的四十余人!而且根据逃回来那些人的描述,再加上他们带回来的羽箭,阿史那思赟完全可以断定出手的绝对是突厥族的神射手!一想到九成九以上的突厥族人竟然甘之若饴的替仇人效力,反而把自己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阿史那思赟就恨不得亲手斩下所有‘叛逆’的人头,作为祭品供奉给狼神。 阿史那思赟一直沉着脸,带着一万大食骑兵埋头狂奔,很快就向前奔进了二十多里路,当越过一片稀疏的胡杨树林的时候,前方几匹快马迎面飞奔而来,远远就大声禀报。 “将军,前方十里处就是妫水!” 阿史那思赟提了提缰绳放慢马蹄,稍稍调转马头奔上路边一座小山坡,抬头手搭凉棚向前望去。远处的旷野上,一道蜿蜒绵长的河流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即使隔得这么远,阿史那思赟也能感受到妫水的宽阔。目光再向前延伸,只见河对岸一眼望不到边唐军营寨已经全部沐浴在了炙热的阳光下,阿史那思赟恍惚觉得自己看见了唐军营寨大门口的旗帜在迎风飘舞。 “传令下去,减速慢行!”既然已经到了妫水,阿史那思赟也就不再急着加速前行了。 “敌军开始减速了。”妫水东岸,薛仁贵马上就发觉了异常。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抢占浮桥?”柴令武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这句话似乎在问别人,又似乎是喃喃自问。 “应该不会,阿史那思赟不是笨蛋,不会迎着这么多弓箭手猛冲的。不过等到内贾德到来,就很难说了,大食人可是狂信徒,疯狂起来很不要命的。” “叔珩有些言过其实了吧?”柴令武显然有些不相信,“刚才几波箭雨过去,那些大食人就纷纷逃遁,看上去很是贪生怕死啊!” “兄长有所不知,刚才那般情景一来是因为那些都是大食人的斥候,打仗的时候他们并不需要冲阵,因此习惯性的撤退;二来是事发突然,他们没想到隔着二十几丈宽的河面还会被射中,有些仓皇不知所然罢了。” “如此说来,某还真的要好好看看,那些家伙是否真的悍不畏死!” “兄长一定会看到的。”张焕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忧色。 “公子,三名俘虏带到了。” 几人回头一看,李文和几名暗刺拖死狗一样,把三名遍体鳞伤的大食俘虏拖了过来。 “好生看着,等下会有用处!” “喏!”李文答应一声,转头见其中一个俘虏正怒目瞪着自己,顿时勃然大怒,一脚就踹了过去:“看什么看,狗日的东西!”说着连踢带打,押着三名俘虏去了旁边。 张焕笑了笑,凑到小痴耳边低声道:“娘子,你先回去吧。” “为什么?”小痴有些纳闷。 “等下场面会有些血腥不堪。听话,回去吧。” “哦……”小痴看了一眼边上的三个俘虏,心里已经有了数,不情不愿的跳上战马向营寨缓缓而去,还不时回头张望。 柴令武嘿嘿一笑:“叔珩,你想做什么?竟然都不让小痴在这观看!” 张焕淡淡道:“等下我要激怒内贾德,再给他一个下马威!” 柴令武转头看了看三名委顿不堪的俘虏,语气很不确定地问道:“就凭这三个快没命的普通俘虏,能激怒内贾德吗?” “等下兄长就知道了。”张焕再次买了个关子。 柴令武闷哼一声,不置可否的摇摇头。 旁边的薛仁贵对大食人有了不少了解,不禁笑了笑,对张焕的话显得很是了然。 就在几人说话间,阿史那思赟的先锋大旗已经到了河西岸三四里开外,队伍速度再次降了下来。 薛仁贵笑道:“不知道阿史那思赟变成什么样子了?几年前围困碎叶城的时候,那家伙很是神气活现啊!” “丧家之犬还能变成什么样子?”柴令武咧咧嘴角,“敢不敢和打赌,那家伙必定已经变得垂垂老矣。” 薛仁贵一指河对面再次接近的先锋大旗:“嘿嘿,某才不会和你打赌!某已经看到那家伙了。” 果然,只见两里开外的先锋大旗下,阿史那思赟身穿黑色铁甲,鬓角华发早生,和头上戴着的黑色铁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脸色也显得很是憔悴不堪。 柴令武忽然阴阳怪气来了句:“看来给大食人做狗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还不如给图尔坎做看门狗呢,好歹叔珩不会亏待不是!” “嘿嘿……”张焕摸摸脸苦笑一声,却不好说什么。 柴令武也知道张焕和图尔坎的纠葛,一直为妹妹高阳感到不平,一个番邦女子岂能和大唐最尊贵的公主共事一夫?哪怕是做妾也不成!刚好有此机会,当然要借机嘲讽张焕一句。 薛仁贵悄悄扯扯嘴角,假装没听到柴令武的话。 这时河对面的大食先锋军在一里开外停了下来,阿史那思赟提了提缰绳上前几步,一眼就看见了张焕,眼中顿时喷出火来,右手猛然用力握住刀柄上,差点就想无视河对面密密麻麻的弓箭手队列,下达从浮桥上冲过去活捉张焕的命令。 柴令武笑道:“那家伙看来对叔珩仇恨深重啊,不会直直冲过来吧?” 薛仁贵摇头道:“应该不会!阿史那思赟绝对不是个愚蠢的人,否则又岂能获得大食人的信任执掌一军?” 薛仁贵话音刚落,阿史那思赟就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沉声下令全军展开,对河对面形成防御阵型。 “这家伙果然不蠢啊!”柴令武忍不住感叹一句,接着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张焕,“内贾德既然是大食统帅,不会比阿史那思赟还愚蠢,下令从浮桥上直接冲杀过来送死吧?” “嘿嘿,兄长可敢打个赌?听雯儿说兄长有一套精致无比的茶具,不如拿来当赌注何如?” 柴令武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赌,为什么不赌!你的赌注是什么?” “去年有人送给小弟一块尺许方圆的上等翡翠,就用那个做赌注吧!” “一言为定!”柴令武伸出了右手。 张焕笑着伸出手,和柴令武三击掌为誓。 听见二人打赌,薛仁贵只是偷笑,心里却在猜度柴将军那套茶具到底有何等稀奇,竟然让大总管用那么大一块翡翠来做赌注!那块巨大的天然翡翠薛仁贵也见过,确实十分罕见,是南洋最大的棉花种植园头子李保送给张焕的礼物,据称价值数十万贞观宝钞。当时听说这个价钱的时候,借助回京面见李世民禀报松漠都督府事宜的机会,前去扬州拜访张焕的薛仁贵正把那块翡翠拿在手上啧啧赞叹的观摩,手一抖差点把手上的翡翠扔在地上,若非他反应快,只怕这一辈子都要不停地还债了!其实薛仁贵并不知道,这种巨大翡翠尽管十分罕见,但是对无意中发现了一座翡翠矿山的李保来说并不算值钱,只是个稀罕玩物罢了。 阿史那思赟浑然不知道自己最痛恨之人竟然在好整以暇的和人打赌,整列好防御阵型,他就策马上前数十步,刻意的不去看张焕,目光肃然的望着唐军营寨。阿史那思赟本想找出唐军营寨的可乘之机,只是张焕久经战阵,对李靖传授的兵法早就烂熟于心,对于大军安营扎寨这种事自然是信手拈来,这座连绵大营不管是攻击还是防御都做到了万无一失,岂会出现什么纰漏?故而阿史那思赟越看越是心寒,且不说渡河要死多少人,即便是大军主力渡过了河,若是唐军坚守不出,又有多少人要倒在营寨前面!看来一定要想个法子,避免陷入攻坚战才行! 阿史那思赟沉思间,后方奔来一匹快马,马上骑士正是阿古力,到了近前闷声道:“将军,内贾德大将军率领的中军已经到了十五里开外,请你准备迎接!” “阿古力,你暂且代替本将军看好队伍,主力未到来之际不许一人擅自妄动,违令者斩!” “遵命!将军放心!” “大食主力到了。”河东岸,薛仁贵见到阿史那思赟带着百余人向西飞奔而去,马上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 张焕喃喃道:“不知道大食主力大军是何等摸样?” 不到小半个时辰,西面传来沉闷的马蹄声,似乎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震颤。很快张焕等人的视线中就扬起了漫天烟尘,大片旌旗在烟尘中随风飞舞,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骑兵队伍蜂拥而来。 第389章 当头一棒1 大食主力大军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全部到达了妫水西岸四五里开外,然后开始有条不紊的安营扎寨,似乎根本就没把河对面的唐军放在眼里。与其说是安营扎寨,不如说是安营扎帐篷更确切,和大唐军队不一样,大食人并不砍伐树木搭建营寨,而是用一顶顶帐篷搭建起了一座方圆数十里地的营地。 等到大食人折腾完毕,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河东岸的张焕三人早就让人搬来座椅,坐在河岸边的大树下观看,即便如此也早就看得哈欠连天。 河东岸的唐军也都一直注视着河对岸,很多初次参战的唐军将士看见对方声势如此浩大,心里都不免打起鼓来。特别是在里奥斯率领下,正在唐军营寨外集结待命的那一万大宛骑兵,由于他们数十年来一直在西域骑墙观望,参加的战斗屈指可数,此时见到大食人看上去如此强大,更是在心里吓了个够呛,就连里奥斯两只手臂都有些微微发抖,甚至有些后悔此前为什么不推脱掉张焕的命令。和这些人比起来,鲁巴伊麾下的突厥将士却显得镇定自若,似乎并未受什么影响。这倒不是说这些突厥人都是百战精锐,其实这其中也有不少新兵,只是这些突厥人对彻底击败他们的张焕有着绝对的信心,在他们看来战功赫赫的张焕大总管绝对是天下无敌!绝对可以轻易击败任何敌军! 薛仁贵回头看了看那些显得畏畏缩缩的大宛骑兵,又看了看营寨中正紧张地看向河对面的一些大唐将士,微微皱眉道:“大人,军心似乎有些浮动啊!” 张焕语气平淡道:“无妨!反正也不指望那些大宛人能做什么!至于我们大唐那些新兵,有些惧怕也是理所当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薛仁贵眉头稍展,忽然看着那三名俘虏微笑道:“原来大人早有准备,只要首战击败敌军,无异于给他们当头一棒,即可以打击敌军士气,又可以大大提高我军新兵们的信心啊!” “正是如此!”张焕赞赏的点点头,忽然稍显诡异的一笑,“其实就算没有抓到那三个俘虏,我也会用别的法子激怒大食人的,激怒大食人,给他们当头一棒,这是我早就定下的计划。” “什么法子?”柴令武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我专程从碎叶城带来了一百多名大食奸细。”张焕语气平淡,不过内中包含的杀气谁都能听出来。 柴令武眨眨眼,忽然觉得自己那套视若珍宝的茶具似乎、可能、也许保不住了,有些烦闷的胡乱摇了摇头,吩咐人送来点心和瓜果,也不招呼张焕和薛仁贵,自顾吃了起来。 张焕这才想起来在河边已经待了几个时辰了,不禁也有些饿了,厚着脸皮招呼了一声薛仁贵,凑到柴令武面前抓起点心瓜果大嚼起来。 柴令武翻翻白眼,闷哼了一声。 薛仁贵咧嘴一笑,也凑过去抓起一只瓜果吃了起来。三人你争我抢,很快一大盒点心和一小篮子瓜果就下了肚。 张焕随后让人给鲁巴伊的五千弓箭手也送来干粮,就地胡乱吃了一番。 等到这些突厥弓箭手吃完东西,河对面的大食人已经搭建起了大片帐篷,帐篷群中间一座巨大无比的帐篷也已经搭了起来,显然是大食统帅内贾德的大帐。 薛仁贵站起身,手搭凉棚看向那座大帐篷,猜测道:“内贾德帅帐已经搭建完好,应该快来窥探我军动向了。” “没这么快吧?”柴令武摸摸断须,散漫的目光也投向那座大帐篷,看了几眼又收回了目光,伸了个懒腰准备站起来。 就在这时,张焕忽然站起身,对身后不远出的鲁巴伊低喝一声:“来了,鲁巴伊,做好准备!” “喏!”鲁巴伊答应一声,大声喝令手下排好队列。 柴令武霍然站起来,举目望了过去。果然,只见河对面数千骑兵簇拥着几杆大旗,向河岸边缓缓而来,大旗上书写着弯弯扭扭的蝌蚪文,柴令武只能认出上面的老虎豹子图案,文字却一个都不认得。 大旗下,内贾德和伊哈特正在阿史那思赟指点下,睁大眼睛看向河对岸的张焕。对大多数大食人来说,别说是张焕,即便是大唐帝国也是十分遥远飘渺的,不过对于内贾德和伊哈特这种大食高官贵胄来说,想要实现一直以来的东进意图,就必须更加深入的了解大唐朝廷已经重要官员,因此对张焕并不算陌生。只是他们都没想到,顺着阿史那思赟的指点,看见的竟然是一个身穿亮银甲,头戴银白头盔的俊朗将军,看上去十分的年轻。 “他就是张焕?”内贾德有些不敢相信的询问阿史那思赟。 “大将军,那人正是张焕,别看他文质彬彬的,其实手段恶毒的很,是个阴险狡诈之徒!大将军万万不可大意!” 内贾德微微摇摇头,显然对阿史那思赟的话很不赞同,张焕此人看上去更像一个书生,怎么会是阿史那思赟口中的狡诈小人? 伊哈特嗤的笑出声来:“阿史那思赟将军,我们都知道你和张焕仇恨深重,但是你也没必要大肆贬低对方吧?那张焕若是换一身衣衫,本将军觉得和曾经见过的大唐书生没什么区别啊!” 周围的大食将领们闻听,都用戏谑的目光看着阿史那思赟,有几人跟着伊哈特出言讥讽起来。 “末将绝非狂言乱语!”阿史那思赟脸色涨得通红,“诸位将军别忘了,几年前的西域之战就是那张焕狗贼指挥的!狗贼阴谋诡计迭出,着实是天下第一阴险之人!” “好了,都闭嘴!阿史那思赟将军也是一片好心,你等岂能耻笑自己人?阿史那思赟将军,张焕旁边那两人是谁?” “个子高大粗壮的是薛仁贵,另外一个瘦长身材的是大唐皇帝的侄子柴令武,也是张焕妻子的大哥。” “若是杀掉这三人,大唐军就必定溃败了吧?”内贾德忽然在心里涌起一个想法,并且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身后一将领忽然指着张焕身后惊呼一声:“大将军,快看那个家伙,不就是图尔坎公主的侍卫长鲁巴伊吗?” 内贾德和伊哈特同时把视线前移,果然发现了身穿唐军明光铠的鲁巴伊。内贾德微皱眉头,不经意的看了看伊哈特。 伊哈特握紧拳头,义愤填膺的吼道:“这混账东西,竟然替大唐人效力!等我抓到他,一定要他好看!” 原来鲁巴伊正是伊哈特的远房堂弟,其父母早亡,素来不被鲁巴伊家族重视,故而图尔坎当初远嫁西域的时候,就被鲁巴伊家族顺手扔给图尔坎做侍卫长。 内贾德淡然一笑,催马上前而去,众人赶紧跟了上去。 “大将军,不能再前进了!”离河岸边十几丈的时候,阿史那思赟策马上前一步,阻止了内贾德继续前进。 内贾德看了看距离,很是不相信道:“大唐人的弓箭能射到这么远的地方?” “薛仁贵是神射手,据说箭矢能射到二百步开外时,大将军还是小心为好。” 内贾德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不过还是依言停下了战马。 伊哈特和身后大群大食将领则面带讥笑的看着阿史那思赟,纷纷暗自思忖这个突厥人必定是被大唐人吓破胆了吧! “阿史那思赟将军,帮我责问张焕,波斯和大唐相距数千里,彼此毫无关系,为何他们要发兵援助波斯?” 阿史那思赟点点头,向着河对岸的张焕大声转达了这几句话。 张焕朗声喊道:“波斯早已和我大唐结为同盟,岂能叫毫无关系?尔等为了逼迫他人改信邪教邪神,不惜以刀兵相加,屠戮数千里,无辜百姓血流成河!如此禽兽行为,我煌煌大唐岂能坐视不理?尔等若是还有一丝人性,就该速速罢兵,交还波斯领土,否则全军覆没近在眼前!” “张焕说什么?”伊哈特见阿史那思赟脸色难看,没有马上翻译,很是不满地询问。 阿史那思赟叹了口气,把张焕的话一五一十翻译了过来。其实在阿史那思赟内心来说,即便投靠了大食人,又和张焕仇深似海,不过对于张焕那番话还是很赞同的,哪有拿着刀枪逼迫他人信教、不信教还要砍头的?只是阿史那思赟这点心思也只能埋在心底,丝毫不敢让人察觉。 “唐狗该死,竟然亵渎我安拉真神!” “唯有安拉才是真神,不信安拉者当然罪该万死!唐狗不信真神,就该全部杀了!” “等我抓到那亵渎安拉的家伙,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大将军,请下令,小将愿意带人冲过桥去活捉那些异教徒!” 听完阿史那思赟的翻译,一群大食将领顿时炸开了锅。 内贾德深吸口气,咒骂道:“可恶的异教徒!可恶的张焕!本将军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阿古力,你能把箭矢射到张焕身前吗?” 阿古力箭术超群,用的是二石硬弓,围猎的时候内贾德曾经亲眼见到过,故而想要让阿古力给张焕一个难看,哪怕一箭射过去让张焕后退几步都行。 “需要再前进一点,小的尽力一试!”阿古力握握拳头,缓缓摘下了弓箭。 “那个突厥人看来想要偷袭了。”河对岸,薛仁贵马上发现了阿古力的动作,也从座椅边拿起了弓箭。 “喝!”阿古力弯弓搭箭,大喝一声向河边冲去。 “咻!”薛仁贵见到阿古力策马冲刺,马上弓拉满月,一箭激射向阿古力! 薛仁贵现在用的乃是接近九石的超级强弓,就连箭矢也是重达八两的纯铁箭,这一箭飞速而至,从举着弓箭冲刺的阿古力胸前一闪而入,从后背上穿了出去!阿古力胯下战马继续向前冲刺,人却向后重重摔倒在地,翻滚了好一阵才停住身子,早已经气绝身亡。 “咻!” 就在内贾德等人目瞪口呆之时,薛仁贵又是一箭飞射,箭矢闪电般射中内贾德的大旗,在旗帜上穿透了一个海碗大的洞! 第390章 当头一棒2 薛仁贵雷霆万钧的一箭正好射中了内贾德的帅旗,硬生生在柔软的丝绸上撕开了一个大洞,顿时河两岸陷入鸦雀无声的境况。方圆五尺的旗帜上本来绣了一只叼着利剑的斑斓猛虎,正是韦立德家族的家徽,平日里大旗所指,足以号令千军万马。此时大旗依旧迎风飘舞,然而斑斓猛虎头颅所在的位置却空空如也,甚至就连虎口叼着的那把剑也已经‘折断’成为两截。 内贾德转过僵硬的脖子,眼神呆滞地看着那个海碗粗细的洞,许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身后的伊哈特等人也都张大了嘴,有些人还不停地揉眼睛,生怕自己看见了幻觉。 唯有对薛仁贵了解颇深的阿史那思赟稍显镇定一些,不过也在心里哀叹不已,还没交战就被唐军当头一棒,而且是这种看似绝对不可能的打击,对军心的影响可想而知!薛仁贵这般盖世猛将,为何偏偏是大唐人呢? “唉!太远了,射旗杆没把握,要是那些家伙再近一点就好了。”薛仁贵收回弓缓缓摇摇头,似乎很是遗憾,不过其中蕴含的得意之色谁都听得出来。 柴令武猛翻白眼,对薛仁贵的‘无耻’很是鄙视,三十几丈开外一箭射中敌军帅旗,竟然还不满足?这也太贪得无厌了吧!都是和叔珩这家伙学坏的,薛仁贵这小子原本是个多好的老实人啊! 张焕自然不知道柴令武在腹诽自己,对薛仁贵翘了翘拇指赞道:“仁贵的膂力又有大进,可喜可贺!哈哈!” “大人过奖了,在辽东使用弓箭的次数多一些而已。只可惜没能把泉男建毙于箭下!”薛仁贵谦逊一句,对没能抓到泉男建很是耿耿于怀。 “跳梁小丑罢了,不足为虑!回头再慢慢解决。”张焕根本没把泉男建放在心上,将来自己征召高句丽人进行‘修路大业’必然还是会遇见不小的阻力,此人倒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射得好!射死那些大食蛮子!” “薛将军简直是箭神转世啊!” “是啊是啊,我们突厥最好的弓箭手也比不上薛将军一小半啊!” “那些大食蛮子简直是找死,竟然敢做我们大唐的敌人!” 鲁巴伊率领的突厥弓箭手最先回过神来,纷纷嚷嚷起来,紧接着程处默率领的步弓手也跟着欢欣鼓舞的大喊大叫。后面营寨中的唐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河岸边的袍泽欢呼,也都大声呼应起来,河东岸顿时充满了欢呼声。 “薛将军,再来一箭!” “再来一箭!” “再来一箭!”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河岸边的将士们纷纷对着薛仁贵大声高呼。 见到薛仁贵如此出风头,张焕微笑着颌首不语,程处默和柴令武却齐齐向薛仁贵投去一个既羡慕又鄙视的眼神。 薛仁贵咧嘴一笑也不推辞,再次从背上摘下一枝精铁箭,搭在弓弦上瞄准了河对面。 周围的唐军赶紧停住欢呼屏息凝视,生怕惊扰到薛仁贵。 “嗡!” “咻!” 弓弦声和精铁箭破空而去的尖锐呼啸声接踵而至,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瞬间掠过河面的那支箭。 阿史那思赟对薛仁贵震惊天下的箭术早有耳闻,所以虽然吃惊却很快回过神来,刚把目光投向河对面,猛然间见薛仁贵再次一箭飞射,目标正是身侧大旗下的伊哈特,而包括内贾德在内的大多数大食将领还在瞠目结舌之中,对再次飞射而至的这一箭根本没有留意!阿史那思赟大惊失色,大喝一声:“小心!” 喝声中用力一蹬马蹬飞身而起,一下子把毫无防备的伊哈特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 “噗!” 伊哈特躲过的这一箭瞬间射中他身后一名大食将领的左胸,从后背露出一截长长的箭杆。 “啊!” 这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一头翻滚在地上,抽搐几下后断绝了气息。 内贾德和身后将领们这才反应过来,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还在地上翻滚的阿史那思赟和伊哈特,赶紧调转马头向后奔出十几丈,这才派出几十名盾牌手把摔得鼻青脸肿的伊哈特和阿史那思赟扶了过去。 “奇耻大辱啊!此仇不报枉为人!大将军,请你答应让我手下的骑兵从浮桥上冲过去,给唐狗一个厉害瞧瞧!”伊哈特取出一块白绢抹抹鼻血,暴跳如雷地向内贾德请战。 “伊哈特将军,万万不可如此冲动,唐军此举显然是个陷阱!”内贾德尚未表态,阿史那思赟先出言劝阻。 周围大多数大食将领都瞪着阿史那思赟,觉得此人真是胆小如鼠,难怪被大唐人打的成了丧家之犬。 “为什么?难道这个亏本将军就白吃了吗?”伊哈特大为恼怒,若非阿史那思赟刚救了自己一命,只怕一马鞭就抽了过去。 内贾德摆摆手阻止暴怒的伊哈特,皱眉询问道:“阿史那思赟将军,你有什么见解?” “大将军,我军一路加速而来,将士们又没有用饭,实在不宜马上向唐军发起冲击啊!再者……”阿史那思赟说到这里,指了指浮桥,又指了指河对岸,“唐军设下那么多弓箭手,而且还没有毁去浮桥,显然是想激怒我们,诱使我们去冲击浮桥,从而掉进他们的陷阱!大将军,小将建议先让将士们休整半天,明天一早养精蓄锐后再向唐军发起进攻!张焕狗贼留下这座浮桥作为陷阱,我们偏偏就要从这里打开渡河缺口!” 听完阿史那思赟的这番话,内贾德不由得暗自点头,这个突厥家伙还是有点能力的,难怪哈里发很是看重于他。 伊哈特的怒火也熄灭下来,这家伙说的没错啊!大食精锐虽然天下无敌,但是此时又累又饿,要是强行发起攻击只怕真的会掉进唐狗的陷阱! “来人,让那些奴隶们速速埋锅造饭!阿史那思赟,你带着你的先锋军时刻监视河对岸的唐军动向,一旦有什么变化随时来报……等等,唐狗要做什么?”内贾德忽然瞪大眼,用手中镶满宝石的马鞭指着河对面。 只见三个被俘的大食游骑兵被十几名突厥将士拖到河岸边上,然后两人控制一名俘虏,把这三名俘虏踹翻跪在地上,一人拉住一条胳膊。旁边几名唐军抽出腰刀,在俘虏们身上比比划划起来。 阿史那思赟闷声道:“唐狗是要杀人示威!” 伊哈特大骂道:“唐狗真是卑鄙残忍!毫无人性!竟然屠杀俘虏!” 身后的大食将领们也都义愤填膺,纷纷用最恶毒的词汇辱骂唐军,似乎这样才能发泄他们心头的怒火和憋屈。 没错,就是憋屈!大食军队所向无敌,历来只有自己屠杀俘虏,岂有被别人屠杀自己俘虏的道理!偏偏目前又不敢发起强攻,只好在口角上找回面子了。 阿史那思赟暗自撇撇嘴,屠杀俘虏就卑鄙残忍?就毫无人性了?你们大食人屠杀了数百万战俘,怎么不说卑鄙残忍?只是这话也只是敢在心里想想,阿史那思赟还不得不跟着一起叫骂。 “别看了,回去吧,以后我们会百倍还给唐狗的!”内贾德心头怒火熊熊,不过言语中还是显得很平淡,说着就一提缰绳准备回营。 “啊……” 正在这时,从河对岸传来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内贾德一怔,不由得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最左边那名俘虏被唐军连番斩断双腿双臂,整个人成了一个血葫芦,躺在地上望天惨叫,却丝毫动弹不得。 “该下地狱的唐狗!”内贾德牙咬的咯嘣响,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伊哈特等人更是大声叫骂不已,有几个膂力超群的将领摘下弓箭就想上前,被内贾德大声喝止。 “啊……” 又是一阵惨叫声,另外两名俘虏也都被斩去手脚,躺在地上绝望的惨叫,动手的几名突厥人却提着血淋淋的腰刀在旁边跳脚大笑。 河西岸的大食人更是看得怒火冲天,唐狗如此行为,摆明了是在打脸示威啊! 内贾德连连咬牙,这才强行忍住怒火没有下令马上攻击。他本来打算离去,此时见到这一幕,反而不想走了,决定一看到底,到时候要亲手向唐狗千百倍讨还! 这时为首的那名突厥伍长喊了句什么,那几名还在大笑的突厥人忽然连番出刀,竟然把三名俘虏的头颅砍下后,又用力剖开胸膛,把血琳琳还在跳动的心脏等物揪出来抛进河中,然后飞起一脚把尸首踢进河中! 这下子不但伊哈特等人气了个半死,就连内贾德也是睚呲欲裂。 信奉伊斯兰教的大食人坚定不移的认为,笃信真主安拉者死后肯定会上天堂,死亡只是从今生过渡到后世的一个阶段,他们会在天国复生,并且经过真主的审判后再世为人,但是这里面绝对不包括灵魂不全者!而那三名俘虏被斩掉四肢、剖去心脏,在教义中这种人的灵魂已经消散无踪,只能成为大唐人所谓的孤魂野鬼,永远失去前去天堂接受真主审判的资格!对这些狂信徒们来说,这是比死更可怕千倍万倍的事情! “万恶的唐狗!你们都去死吧!”怒吼声中,一个已经被激怒而失去理智的大食将领策马而出,弯弓搭箭向河岸边冲去! 第391章 当头一棒3 那几名突厥人处置俘虏的时候,张焕和柴令武就相继回身坐下,目光也投到了别处,对河岸边的血腥场面视而不见。二人身侧的薛仁贵并未坐下,而是和河岸边排列的将士们一样,炯炯目光一直紧盯着河对岸的大食人,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这时见河对面一名大食将领举着弓箭不顾一切向河岸边冲来,薛仁贵冷然一笑,再次把一支箭搭在了弓弦上,对准了越来越近的那个身影。周围的唐军都停止了喧哗,纷纷把目光看向薛仁贵手中的弓箭,想要再次见识一下薛将军的盖世箭术。 那名将领突然毫无征兆的前冲,所有的大食人都有些发愣,内贾德最先发应过来,赶紧大喝一声:“快拦住他!盾牌手,速速上前掩护!” 周围的一群大食将领和护卫如梦初醒,伊哈特等人着急得大叫不已,七八名穿着铁甲的护卫则迅速策马上前,手中大盾高高立起,试图在可怕的箭矢到来之前替那名发狂的大食将领遮挡。 此时那名将领已经冲出了十几步开外,马还有七八步就要冲到河边,他手中的弓箭也拉成了满月,对准了河对岸边上站在最前面、身材最为高大的一个突厥将士。这名突厥将士正是刚才动手的一人,他手中的腰刀依旧在向下滴血,脸上也溅了不少血迹,看上去十分狰狞。这家伙胆子极大,见到河对面正在冲刺的那名大食将领瞄准了自己,脸上不但没有路出丝毫惊慌之色,反而咧嘴一笑,回头看了看已经弓拉满月的薛仁贵,然后再次回头看着河对面已经能看清楚面目的那名大食将领,目光和看死人没什么区别。 薛仁贵在河对面那名大食将领箭矢即将出手的一刹那,拉成满月的弓弦猛然一松,嗡的一声大响之后,一支精铁黑羽箭尖锐的划过空气向河对面飞驰而去! 河对岸那名大食将领箭矢正要出手,忽然发现眼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电光火石间猛然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自己如此冲出来岂不和白白找死无异?这将领悔恨交加,箭矢仓皇出手,手中弯弓都来不及扔掉,一个跟头向侧面就倒,试图躲过对方霹雳般的一箭。 只可惜已经太迟了!他箭矢出手的一刹那,薛仁贵那一箭已经到了他胸前,恰好射中他手中的弯弓!清脆的咔嚓声中,这一箭势头未有丝毫减弱,狠狠地穿透了他的铁甲,一头钻进了他的前胸,激起一大片血花! 这将领一声凄厉的闷哼,仰天向后重重的摔倒马下,尘土飞溅中早已一命呜呼。胯下战马受惊之下继续向前疯狂冲去,到了河边才清醒过来,嘶鸣着向下游仓皇奔跑而去。 上前保护的七八名护卫这才冲到近前,徒劳的举起盾牌,看着地上血迹模糊的尸体又惊又怒。 唐军这次反应很快,马上就响起震天价的叫好声,这其中程处默的破锣嗓子更是响彻河两岸。那个站在河岸边的高大突厥将士更是用崇拜无比的目光看着薛仁贵,同时大声向身边同伴炫耀着什么,还很是自豪地拍着胸脯,身侧的突厥将士也都向他翘起了大拇指。 和薛仁贵前两次一箭中的时一样,河东岸的唐军欢呼鼓舞,河西岸的大食人则是惊怒交加,一片默然。 内贾德双目气得赤红,胸膛不停地起伏,牙齿咬得咯嘣响,差点就想下令发起向浮桥冲锋。不过当他的目光投到河对面严阵以待的唐军弓箭手方阵上面的时候,理智最终压倒了愤怒,黑着脸闷声下令把那名大食将领的尸体收回来,并未下达冲动的命令。 内贾德能忍得住,旁边年轻气盛的伊哈特却气炸了肺,右拳重重捶在左胸,大声喊道:“大将军,唐狗如此侮辱我大食勇士,如果置之不理,肯定会被唐军看做懦夫,军心也会受到极大打击!请大将军下令,准许末将率领一支万人队冲过浮桥对唐狗发起攻击!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末将也要让唐狗不敢小瞧我大食勇士!” 身侧众将领全都愤愤地出言附和,有几人已经拔出腰刀高举在手,一旦内贾德答应,就要和伊哈特一起向浮桥发起冲击。 只有一直冷静异常的阿史那思赟摇了摇头,很不赞同这种不理智的举动,不过却不敢在此时提出异议。 这时河对岸的唐军将士得到薛仁贵的命令,开始嬉笑着大声骂阵。其内容无非就是大食人都是懦弱狗贼、缩头乌龟、不敢交战就滚回你妈怀里吃奶、顺带着问候敌军祖宗十八代云云,一时间污言秽语源源地不断涌向河西岸。 大食人虽然听不懂对方骂的到底是什么,但是都知道必定不是什么好话,也就没人要阿史那思赟翻译过来。不过每个人都是怒发冲冠,一边在马上跳着脚大骂回去,一边继续向内贾德请战。阿史那思赟对这些谩骂倒是无所谓,只是淡然的看着河对面,他当初跟随乙毗咄陆东征西战,什么骂阵的场面没见过? “大将军!请下令!”伊哈特并未开口骂阵,锵然声中猛力抽出弯刀,怒火填膺地向内贾德大喊了一声。 内贾德看看已经失去了理智的手下诸将领,又看了看河对面的唐军弓箭手,强压住怒火断然大喝道:“不许出战!都回营去!明日再向唐狗发起攻击!大家放心,今天遭受的侮辱,到时候都会千百倍还给唐狗!”说完调转马头,也不理会其他人,带着手下亲信护卫径直向营帐奔去。 “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太让人失望了!” “没错!真是让人失望!不管怎么说,总该发起一次试探性攻击才是啊!” “如果是安拉之剑在这里,肯定会下令攻击的!” 伊哈特眼神失望地目送内贾德的背影离去,脸色显得很是阴晴不定,似乎有什么想法难以决断。 河东岸,张焕见到内贾德决然离开,不禁嘀咕了一句:“内贾德这家伙倒是能忍啊!把那些家伙带上来吧!” “喏!”身后一名暗刺答应一声,快步向弓箭手方阵后面跑去。 柴令武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翻着白眼看着张焕:“叔珩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狠毒呢?别把某的侄子带坏了才好!” “嘿嘿……”张焕笑而不语。 薛仁贵不以为然道:“对付那些异族敌人,自然要用霹雳手段啊!柴将军难道还准备和他们讲仁义道德不成?” 柴令武嘿了一声,伸个懒腰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这时河西岸的大食将领们依旧嚷嚷个不停,阿史那思赟不理会周围人的闹腾,策马上前半步低声道:“伊哈特将军,还是先回去吧!今天确实不是进攻的好机会。” 伊哈特看着旁边那具尸身沉吟许久,仰天长吐了口气,大声道:“勇士们,听从军令,先回去……”一句话未说完,忽然再次瞪大眼睛,指着河对岸叫道:“快看,那些万恶的唐狗又要做什么?” 正在吵闹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举目看了过去。 只见唐军弓箭手方阵后面,两百多唐押着一百多手臂反绑之人,连踢带打向河岸边走来。 一名大食将领愣愣道:“似乎是我们的人!”≮更多好书请访问t x t 8 0. l a八 零 电 子 书≯ “没错,确实是我们的人!我认识那个叫安提亚的胖子,那家伙不是有名的商人吗?怎么也被唐狗抓了?” “咦?那个大胡子好像是退役的禁卫官阿莫德利……” 看清楚被押到河边那些人的相貌,河西岸的大食将领们顿时乱了起来。 伊哈特也是瞠目结舌,对这些人的底细他十分清楚,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掩护,但是他们都是一类人——哈里发派去西域的密探。没想到竟然被唐军抓了这么多人! “救救我们吧!” “伊哈特将军,小的是阿来亚啊,还去过将军府上拜访过的,求你救救我们!” “伊哈特将军,小的愿意把所有家产都献给将军,求将军救救我……” 河对岸那些大食密探也发现了伊哈特等人,纷纷大声哀求。 伊哈特又气又怒地喝道:“这些家伙怎么变得这么胆小!” 伊哈特却不知道,这些密探是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被抓获的,一直被关押在碎叶城,深受纥干承基训练出的审讯高手不停地折磨身心,那股宗教狂热早就荡然无存,勇气更是消散殆尽。此时猛然见到自家军队到来,第一反应当然是出言求救了。 伊哈特犹豫了一下,语气很是艰难地道:“阿史那思赟,告诉张焕,我们愿意出钱赎回……” “啊……” 伊哈特刚说了半句话,就被河对面连续的惨叫声打断,只见最先被拉到河边的二十个大食密探再次被斩断了四肢和头颅,剖开心脏后扔进了河中。 伊哈特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气晕过去,眼看第二批二十几人又被拖到了河边,怒不可遏地大喝道:“阿史那思赟,让你的手下速速集结,冲过浮桥去,给万恶该死的唐狗们一个狠狠地教训!” “这个……”阿史那思赟面对伊哈特的强硬命令,以及周围意欲吃人的各种眼神,顿时犹豫了起来。 伊哈特见阿史那思赟不同,一鞭子就抽了过去:“你这混蛋还等什么!如果内贾德将军怪罪下来,一切后果由本将军承担!” 阿史那思赟无奈的点点头,大声下令自己率领的一万先锋骑兵紧急集结。 第392章 自杀式冲击浮桥 阿史那思赟率领的先锋骑兵队伍中,突厥人还不到七百人,其余的全都是无比狂热的大食狂信徒,战力极其高昂。这些狂信徒早就被唐军的屡次挑衅刺激的怒火万丈,对着河对岸叫骂不休,不过摆好的攻击阵型却一直没乱,确实是一支精锐队伍。此时听说要对唐狗发起攻击,这些人顿时打了鸡血般振奋,嗷嗷叫着高举兵器准备冲锋。 “他们终于忍不住了!仁贵,这里交给你和老程了。”河东岸,张焕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对柴令武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人放心,绝对不会让一个大食蛮子冲过河来!”薛仁贵慨然保证,接着对着河岸边冷然喝道:“把那些家伙都砍了,准备迎敌!” 河岸边的突厥人闻声手起刀落,把剩下的几十个大食人斩杀在地,尸首抛进河中之后迅速后退。 对面的大食人已经出离愤怒了,反而纷纷冷静下来,等待攻击命令的下达。 柴令武站起身来,懒洋洋的伸个懒腰,看了看河对岸的大食骑兵,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和张焕一起退到了弓箭手方阵后,站在一块大石上准备观战。 阿史那思赟见手下骑兵已经完全做好了攻击准备,犹豫了下对伊哈特低声道:“将军,要不要再考虑下?先锋军毕竟是哈里发的亲信精锐军团,若是折损过多只怕内贾德大将军那里难以善了!已经有人去向内贾德大将军报信了,将军若是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高举腰刀、怒容满面的伊哈特回头一看,果然见几个内贾德的亲信将领已经悄然离去,马上就要到营寨前面了,一时也有些犹豫起来。 伊哈特刚才还气冲斗牛,一副要亲自冲过河攻击唐军的模样,这时却犹豫不决,其原因正是在于大食内部的权力纷争。这次大食出征的统帅内贾德和副统帅伊哈特都是出自军中勋贵集团,都是仰仗父辈的名望手握重权。不同之处却在于内贾德死忠于哈里发欧麦尔,认为军权应该掌握在哈里发和长老会手中,由政权领导军权,这才是教义中关于军队权力的真谛所在。而伊哈特和雄狮将军赛尔德、西线防御军统帅诺维尔·伊本·贾米德这些人却更倾向于军权独立,认为这样才能在战场上无往而不胜。然而大食军队的来源,除了常备军和奴隶仆从军之外,最重要的兵源就是各大将领以及各大奴隶主的私兵,这些私兵又有自己的奴隶仆从军,数量极其强大,这次东征的三十五万大军,其中有十五万以上都是将领们和大奴隶主的士兵。 正因为这些原因,大食军中不可避免的分为了两个派系,这次东征军的正副统帅人选,说白了就是欧麦尔以及受他操控的长老会搞的平衡手段。上次在泰西封,雄狮将军赛尔德对伊哈特的内贾德的态度迥然相异,其根源也就在这里。 伊哈特心里十分清楚,现在确实不是向唐军发起进攻的机会,依照内贾德略显谨慎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下令进攻的,故而他刚才才三番五次请战,一方面确实是被唐军的挑衅气的怒火万丈,另一方面却是想要让内贾德下令进攻——若是内贾德下令进攻而导致惨败,其名声自然会受到损害;若是内贾德暂且坚决避战,也会被人认为是懦夫行为,名声还是会受影响。可以说不管内贾德做出哪个决定,对伊哈特来说都是有利无害。 事情的进展也和伊哈特的猜测完全相同,内贾德果然坚决阻止进攻!贼吧Zei8。COM电子书下载 伊哈特心头大喜,一边继续做出义愤填膺的样子,一边却在暗自谋划如何就此事损坏内贾德的名声,以便取得更多人的支持,在东征大军中获得更多的权力。至于主将不和会不会影响和唐军的作战,伊哈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只要高举真主安拉的大旗,那些普通士兵们谁敢不奋勇作战?那些唐狗如何抵挡得住安拉信徒不要命的猛攻? 既然计议已定,伊哈特就打算再‘展示’一下对唐军的极端愤怒,就可以以遵照军令为借口,心安理得的撤回去散布一些流言蜚语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唐军竟然又拉上来了百余大食人,而且其中还有不少人认识伊哈特,隔河向他求救,结果依旧被唐军虐杀,此举无异于在伊哈特脸上重重的扇了一百多个耳光。若是伊哈特在此时撤退,名声受损的岂不成了他自己?所以无论如何,伊哈特都必须强硬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再者阿史那思赟又是欧麦尔在麦地那组建的亲信军团,素来只听内贾德的号令,现在借唐军的刀杀杀人也不错。然而听了阿史那思赟的劝阻,伊哈特又犹豫起来,若是坚持下令进攻,岂不是公然违抗统帅的命令,要马上和内贾德决裂?这又违背伊哈特的初衷了。 “伊哈特将军,请下令吧!” 周围的将领们见伊哈特沉吟不语,纷纷大声请求他下令攻击。 伊哈特看了看身侧眉头紧锁的阿史那思赟,高举的腰刀竟然迟迟不能落下。 阿史那思赟暗叹口气,声如蚊讷道:“将军,不妨再等一下……” 伊哈特顿时恍然,既然已经有人去向内贾德禀报,那么他应该会再次下令撤退,说不定还会勃然大怒的责骂自己不守军令,这样岂不更会损坏其名声?想到这里,伊哈特不由转头看了看后方,然后腰刀一指河对面大声喝道:“弓箭手出列,向河对岸的唐狗放箭,然后准备发起冲锋!” “遵命!”包括那七百突厥人在内,两千多弓箭手迅速上前,向着河对岸猛烈射箭。 阿史那思赟暗暗点头,这个伊哈特不愧是出自名门,将来若想恢复大突厥的光荣,此人倒是一大助力。 “放箭还击!” 河东岸的鲁巴伊也下达了命令,双方隔着宽阔的河面对射起来,不时有人中箭惨叫倒地。 大食帅帐内,一名报信的瘦高将领闷声道:“大将军,伊哈特将军擅自下令进攻,请大将军命令他撤回来加以严惩,否则大将军的威严肯定会受到损害!” “撤回来严惩?为什么严令他撤回来?”内贾德阴阴一笑,“伊哈特心思深沉,难道我就是傻瓜不成?先装作不知道,等他惨败回来再说!阿史那思赟率领的可是哈里发的亲信军团,我看他怎么向哈里发交代!” “大将军睿智无比,小的们十分佩服!” 报信的几人都是内贾德的亲信,头脑也都很灵活,想了想恍然大悟,纷纷笑着称赞不已。 “去关注战况,随时来报!”内贾德侧耳听了听河岸边越来越密集的惨叫声,闷声下达了命令。 “遵命!”几人笑着行礼,退出帐外后站在高处观望。 “射死那些大食蛮子!” “射死那些唐狗!” 河两岸的鲁巴伊和阿史那思赟不停地跳着脚给部下鼓劲,河面上空箭矢如云。 大食人弓箭手人数仅仅是唐军的一半还不到,而且射术也不及对方精心挑选出的突厥神射手,四五波箭雨之后,阿史那思赟这边已经倒下了六七百人,唐军伤亡却不到两百人。 伊哈特目光闪烁,不停地回头张望,却始终没有等到内贾德的撤军命令,眼看弓箭手损失惨重,心情的纠结可想而知。 转眼间又是三波箭雨往来,阿史那思赟这边还剩下了不到千人,弓箭对射败局已定。 “那些家伙的骑兵怎么还不发起冲锋?这么能忍?”河东岸,薛仁贵不禁喃喃自问。 几里开外,张焕脸色依旧很平静的看着河对岸。 “将军,不能再对射下去了,否则末将这些弓箭手就会全军覆没了!请将军下令,让弓箭手撤退吧!”阿史那思赟见自己的亲信突厥手下死伤惨重,只觉得心痛如绞,策马奔过来向伊哈特请求撤退。 “该死的内贾德,竟然还不下令撤退!难道真的要发起进攻不成?”伊哈特再次回头看了看那座高大的帐篷,已经有了骑虎难下之意。 “伊哈特将军,让骑兵向浮桥发起冲击吧!否则只会是白白增加损伤!” “没错,只要冲过去,唐狗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伊哈特将军,请你让骑兵杀过河去,杀唐狗!” 伊哈特骑虎难下,周围的大食将领们却依旧跳着脚火上浇油,阿史那思赟的其他手下也都跃跃欲试。 阿史那思赟闷声道:“将军,要么速速撤退保全将士们的性命,要么就拼死发起冲锋用将士们的鲜血来激励士气,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弓箭手后退,骑兵冲锋!冲过桥去,杀唐狗!”伊哈特左右看看,腰刀用力挥下,很是无奈的下达了命令。 “杀啊!” “冲过去!杀唐狗!” “真主保佑我们!杀!” 那些骑兵们早就等得迫不及待了,听见命令胡乱吼叫着就向浮桥冲去。 鲁巴伊大笑道:“哈哈,终于来了!全部向浮桥射箭,不让一个大食蛮子冲过河来!” 一波波的大食骑兵悍不畏死地冲上浮桥,还未冲到河中间,又一波波地被唐军弓箭射中。浮桥上人仰马翻,惨叫声和战马嘶鸣声不绝于耳,人马尸首不停地翻倒在河中,迅速被河流冲向远处,靠近西岸的河水已经成了一片血红色。 看着手下不停地掉入河中被急流冲走,伊哈特也疯狂起来,大声嘶吼道:“为了真主的荣光,冲过去!不管死多少人,都要给我冲过河去!退后一步者,杀!” 严令之下,大食骑兵们不急死伤的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锋。 第393章 憋屈的内贾德 残阳如血,透过稀薄的云层照射在天地之间,妫水河上不时有微风拂过两岸,带来阵阵清凉的同时也带走了大量的血腥气味。河面上那座浮桥已经从中间位置折断,露出了一段两丈多宽的大缺口,破碎的木板上血迹斑斑,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百余具被射成刺猬的人马尸首被卡在折断的木板中间,浸在水中的肢体被流水冲得飘浮不定。 两岸边的草地上,也横七竖八地插着数不清的箭矢,青草从中,无数条流向河中的浓厚血迹已经干涸,在阳光下散发出浓郁刺鼻的血腥味。不过明显可以看出,河西岸的血迹更浓,浮桥附近的草地整片整片的变成了令人作呕的黑红色,不时还有血水缓慢地流向河水中,河西岸的大片河水都被染成了刺眼的血红色。 河岸两边四五里开外,分别有一支两千多人的骑兵队伍整列队形,虎视眈眈的盯着河对岸。偶然风向一转,战马闻到浓厚的血腥味,就会发出阵阵惊慌的嘶鸣声,马上骑士不得不温言加以安抚。河东岸的唐军骑兵看上去兴致很高,不时有人指着河对岸低声笑说着什么,还有几个胆大的家伙策马奔到河岸边,对着河对岸的敌军挑衅一番,然后优哉游哉地奔回本阵,引起一阵阵欢呼声。河西岸的大食骑兵面对唐军的挑衅,虽然人人眼中都充满了怒火,却没有人加以回应,只是默然看着河对岸的对手耀武扬威,士气显得有些低迷。 此时距离大食先锋军向浮桥发起冲击,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 在伊哈特的严令之下,阿史那思赟指挥着悍不畏死的大食先锋军,向河中浮桥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冲锋。然而大食人的每一次冲锋的结果,除了在河水中增加大量人马尸首,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后方的内贾德装聋作哑,迟迟没有加以干涉,伊哈特只好硬着头皮一次次下令发起冲锋。眼看着一群群精锐骑兵在唐军密不透风的箭雨中白白丧命,而内贾德依旧没有丝毫表示,本来有些后悔的伊哈特也变得疯狂起来,同时对内贾德痛恨无比,你内贾德不是要坐视不理,然后问罪于我伊哈特吗?那好!反正不管损失多少人都会是自己来承担后果,我今天索性把这一万人都葬送在这里! 疯狂的伊哈特根本就没反思一下,这件事对他来说就是作茧自缚,内贾德为何要半途冲出来阻止?两名统帅暗自较劲博弈,倒霉的却是阿史那思赟那一万先锋骑兵,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安拉’声中,一批又一批的大食骑兵丧生在了那座窄窄的浮桥上!直到浮桥从中折断,伊哈特才不得不停止下令进攻,这时那一万人已经只剩下两千多人了,而河对岸的唐军仅仅伤亡了两三百人,损失几乎可以不计。 大食人这次愚蠢的、飞蛾扑火般的进攻毫无可取之处,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向唐军展示了大食人的悍不畏死。唐军将士们诧异之余,也开始正视起了对手,不再把河对岸的敌人看做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伊哈特停止了进攻,内贾德马上就派人前来,命令所有的将领们速速回去议事。 对观战的大食将领们来说,眼前这种惨烈无比的场面并不少见,不同的是以前是对手被大食精锐如同屠鸡杀狗般大肆杀戮,这次却是送上门被唐军白白杀戮。这些将领们却并未就此丧气,也没有一人出面责怪伊哈特,都觉得伊哈特此举没什么不对,死去的将士们只是去了天国,接受真主的审判罢了。伊哈特此举必定能激起将士们的血性,死个几千人算什么?来日十倍百倍屠杀回来就是! 若是这次唐军面对的不是这些狂信徒敌人,张焕如此浅显的诱敌之策必定不会成功,稍有脑子的敌军将领都不会下令发起‘自杀式冲锋’,故而柴令武才和张焕打赌大食人不会发起冲锋。然而这种浅显的计谋对上了这些不把死亡当回事的狂信徒,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小小的一座浮桥,就葬送掉了对方七千多人。 双方偃旗息鼓,伊哈特带着残军回营,重新调来了一支两千人的精锐骑兵监视唐军动向,监督奴隶们清理尸首。唐军这边也开始打扫战场,处理伤者死者,同时也派出了一支骑兵监视大食人的动向,并且在沿河一线还派出了大量斥候,提防大食人从别处渡河。 内贾德帅帐中,气氛及其诡异凝重,各种目光都投向了侃侃而谈的伊哈特身上。高坐主位的内贾德黝黑的脸庞已经变成了黑红色,显然被伊哈特的说法气的怒火熊熊,不过却依旧维持着主将的风度,静静地听伊哈特‘胡说八道’。 “关于下令进攻这件事,我的解释就是这样。”伊哈特说完后,向内贾德行了一礼,面色平静的等他回应。 内贾德重重一掌拍在身前案几上,怒喝道:“一派胡言!伊哈特将军,你白白葬送了七千勇士,不知道悔过,竟然还自称有功无过,真是可耻之极!” 原来伊哈特声称,下令进攻并没有错误,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不下令进攻,影响士气是小事,还会大大损害真主的威严!大食军队都是真主的忠实仆人,就要为真主的臣民们效力,如果眼睁睁的看着唐军辱骂真主、虐杀真主的臣民却无动于衷,这绝对是对真主的不忠。为了军心士气,为了真主的荣光不受亵渎损害,必须发起进攻!至于死去的那七千多人,他们用悲壮的死亡,向唐狗炫示了大食将士无以伦比的勇气,维护了真主的无上光荣,怎么会是白白丧命呢?自己作为下令进攻的将领,又有什么错呢? 伊哈特看了一眼内贾德通红的手掌,淡然反驳道:“内贾德将军的意思是说,我维护真主的无上荣光是错误的、可耻的?” “你……本将军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你违抗军令,擅自下令进攻,导致将士们白白损伤惨重,不但不知悔改,还胆敢用至高无上的真主做借口,这是罪加一等!”内贾德声色俱厉反驳几句,然后站起身来,把欧麦尔赐予的统帅权杖高举在手,冷声喝道:“伊哈特将军,作为大军统帅,为了不让将士白白丧命这种事再次发生,本将军要暂时剥夺你的副统帅资格,然后快马向哈里发和长老会禀报此事,等候他们的最终处置!” 伊哈特冷冷道:“内贾德将军,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并没有直接剥夺我副统帅全力的资格,暂时剥夺也不行!只有半数以上的将领们同意你的提议,你才能达到你的想法!需要让大家表决吗?” 伊哈特说的没错,想要暂时罢免他,就必须让半数以上的高级将领同意,这件事在军中可是一件无比重大的事情。投票表决罢免副统帅这一条虽然写进了军中法典,但是这件事在大食军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最近一次还是鼎鼎大名的安拉之剑、内贾德之父率军的时候出现过,当时那名副统帅的罪名是畏敌不前。 内贾德闷哼一声,暗暗咬牙左右看了看,希望能获得半数以上将领的支持,然后一眼望去,内贾德的心马上就凉了半截。从在座的四十几名将领的脸色来看,除了自己的八九名亲信将领以及亲近哈里发的十来名将领之外,其他人大都倾向于伊哈特,勉强能凑够半数,然而表决的时候再出现丝毫意外的话,这条提议绝对不会通过。而且一旦开始表决,就意味着军中双方正式决裂,刚刚见到敌军主力就起内讧,不管内贾德是否有错,都会给哈里发和长老会留下一个极其恶劣的影响!内贾德想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原来伊哈特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这才有恃无恐啊!想通这点,内贾德只恨的咬切切齿,差点就想下令强行罢免伊哈特,然后依靠忠于哈里发的二十几万兵力击败唐军,只是想到唐军的战力,他始终不敢这么做。 内贾德的亲信将领们见到他为难,赶紧纷纷站出来劝解,言道大敌当前以大局为重,伊哈特将军也是一片忠心云云。站出来劝解的人越来越多,内贾德也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吞,不但没有处罚伊哈特,反而还违心的褒奖几句。 在大家各怀心思的劝解下,双方的矛盾暂时被压了下来,内贾德强自按耐住火气,开始商议接下来的动向。 此时在唐军营寨中,张焕等人也在商议下一步的动向,不过气氛却显得很是轻松。 “大食人虽然有些愚蠢,但是其悍不畏死,却是我们也比不上的,所以要是正面交战,难免损伤不小。故而末将认为,应该依靠妫水天险阻击敌军,反正我们耗得起!” “老薛说的没错,暂且依靠妫水杀伤敌军,然后再执行下一步计划,不过时间上要好好筹划一下。” “这个要看纥干承基那边的消息,估计再有几日就会传来消息……” “大总管,后方急件!”张焕一句话未说完,帐外李文就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第394章 隐藏信徒们的密谋暴乱 张焕接过信件,看完后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急性子的程处默马上问道:“叔珩,急件中说了什么要紧的事?可是和军情有关?” 张焕摇了摇头,冷笑道:“不是军情,是那些卑劣懒惰的家伙想要挑衅我大唐的威严!” “什么意思?”薛仁贵等人都不解。 “这件事是由皇上亲自掌控的,因此暂时不好告诉大家,不过十天之内必然见分晓,大家不要着急。继续说军务吧!”张焕说完,晃着火折子把信件烧成灰烬。 众人听说是皇上亲自掌控的事情,心头无不骇然,即便在座几人和张焕亲如手足,也都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赶紧岔开话题继续聊起了军务。 张焕轻轻吹了口气,把纸手上残留的纸灰吹落地上,有意无意的转头看了看帐篷东边的小天窗。 戌时,弯月皎洁,微凉的夜风卷起阵阵青草花香,吹拂过且末河两岸。河南岸一座座巨大的水车激扬起片片水雾,抛洒在岸边的青草地上,片片青草野花上挂满了数不尽的晶莹水滴,伴随着虫子的轻鸣声在夜风中翩翩起舞。河岸边一排排木屋里灯火点点,女织工们一如既往地工作着,一批批洁白的棉布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被整齐地叠放在一边,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如常。 靠近下游的一片木屋是木料的加工地,平日里大量劳力在这里把木料锯成木板,然后运送到上游由经验丰富的工匠们制造成水力纺织机。 和平日里一样,大多数房屋里已经熄了灯,只有七八间木屋里还点着昏暗的灯火。河岸边大树旁的那座木屋里,不时传出微不可觉的低语声,不知为了什么事请,屋子里的人似乎起了争执,声音越来越大,直到一个沉闷雄厚的声音低喝了一声,争执声才迅速停息下来。 这时两个黑影鬼鬼祟祟从房屋后冒出头来,小心地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附近有巡逻队伍,赶紧凑到木屋前敲了敲门。里面有人问了一句什么,其中一个黑影回了一句,房门接着打了开来,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回纥人警惕的向外面观望几眼,让两人进去后飞快地关上了房门。 加上开门的那个回纥人,木屋里一共坐了六个人,从面相和打扮上看坐在门边那四个人都是回纥人。正中位置上的是一个唇厚鼻宽、头发微微卷曲、眼珠略显蓝色的瘦削汉子,这汉子脸色阴鹜,看上去似乎有三十来岁,仔细看似乎又有四十来岁,见到两人进来,马上把询问的目光投了过去。 进来的两个人中,起先敲门说话那人也是个回纥人,一脸的精明之色,不过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另一人是个黑发碧眼的少年,进来后显得很是小心,见到卷发汉子投来的目光,赶紧转头看向同伴。 “阿格里长老,小的每一家都去过了,向他们宣示了真主的旨意,他们都答应捐献资金,然后向真主起了誓,只要长老会一声令下就誓死追随。” “努尔,有没有人表现出丝毫异常?” “没有,他们都对唐狗和突厥狗恨之入骨。” “这就好!”阿格里长老满意地点点头,“凭什么唐狗和突厥狗就能住大房子,喝美酒,吃大鱼大肉?而我们却仅仅只能吃饱肚子?这是不公平的!是违背真主的教诲的!” “长老教诲的是!”木屋里的几人纷纷低声附和,眼中都闪过浓浓的仇恨。 黑发碧眼的少年也跟着点头附和,≮更多好书请访问t x t 8 0. l a八 零 电 子 书≯不过眼中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阿格里捻捻胡须,看了看众人,忽然拳头高举,语气变得十分严厉:“这次哈里发秉承真主的旨意,派出无敌大军前来惩罚那些万恶的异教徒,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我们作为真主的忠实臣民,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所以长老会决定发起一场圣战,协助真主的无敌大军,把那些异教徒们全部消灭掉!本长老知道,有很多人其实不赞同发动圣战,为什么?因为他们都认为,唐狗统治西域之后,比起过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来说,如今能吃饱穿暖,孩子还能去唐狗开设的学堂免费读书,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好日子了!错了!大错特错!” 阿格里长老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下,用威严无比的目光左右扫了一圈,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果然,马上有人识趣地问道:“请问尊敬的阿格里长老,他们为什么错了,而且还是大错特错?”问话这人,正是起先开门那人,一脸的谄媚之色。 阿格里长老用赞赏的目光看了这家伙一眼,左手三指轻捻胡须,右手轻敲着破旧的小桌子,似乎在思考该用什么话语来‘教诲’那些愚民,众人纷纷用尊敬的目光看着他。 捻了一会胡须,又抓起茶杯浅浅喝了几口,做足了高人风范的阿格里长老沉声道:“你们记住,那些都是唐狗的小恩小惠,是想要我们大伙儿都成为突厥狗那样为他们效犬马之劳!我们回纥人都是真主的忠实信徒,岂能为了区区蝇头小利违背真主的旨意,去给身为异教徒的唐狗做仆人?只有让整个天下都信奉真主,依照真主的旨意行事,才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至于那些顽固不化,对唐狗施舍的区区恩情念念不忘者,都已经背叛了真主教诲,不再是我们的族人!这类人,等到哈里发的军队占领整个西域的时候,长老会就要严厉的清算他们!听明白了吗?” 木屋里几人全部站起身来,轻车熟路地开始了低声宣誓:“听明白了,我们一定谨遵阿格里长老的教诲,和异教徒势不两立!如果违背了这句话,我们就会灵魂消散,永远不得进入天国接受审判!” 那个黑发碧眼的少年虽然也跟着行礼,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几年前突厥人统治西域的时候,自己一家人穷的叮当响,几乎就没有吃饱饭的日子,还要接受突厥人的残酷奴役,大姐二姐都被老爷们抢去做了奴隶,那时候为什么不见真主伸出援手?而现在西域在大唐人的统治下,只要不是惫懒无比、游手好闲的那些家伙,几乎每个人都能吃饱饭、穿暖衣,为什么长老反而说大唐人不好呢?难道一定要回到过去那种穷困悲惨的日子里,才叫‘谨遵真主的旨意’?少年越想越是糊涂,再联想到在学堂学过的一些东西,更是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笃笃……” 猛然想起的敲门声,吓了众人一大跳。阿格里长老猛然站起来,悄悄向窗户的位置移动了几步。其他几人也都纷纷把手伸向暗藏的兵器,紧张地看向房门。 “是谁?”此前开门的那个络腮胡子握住利刃,低声向外面询问了一声。 “阿格里长老,是我,拜力克!”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阿格里长老悄无声息的回身坐下,依旧恢复了‘波澜不惊的高人风范’。 “拜力克拜见尊敬的阿格里长老!”门开后,一个矮胖汉子溜了进来,向阿格里恭敬行礼。 “拜力克,发生什么事了?” 矮胖的拜力克显得很是愤怒,压低声音道:“尊敬的长老,买买提那个老东西拒绝向长老会捐献资金,还威胁说要求向唐狗的官府举报。那个老东西有些威望,因此有好几家人受他的影响都拒绝捐献。” 阿格里长老平静地问道:“你们都老实交代,这类事情多不多?” 房间里众人面面相觑一阵,都硬着头皮摇了摇头,生怕激怒了这位典合城最具权柄的伊斯兰教长老会成员,即便这个长老会只能存在暗处。 阿格里长老轻蔑地一笑:“既然不是普遍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努尔!” “小的在,请尊敬的长老吩咐!” “你做下安排,让买买提和他的四个儿子在明天渡河去伐木的时候,出现一场意外吧!”阿格里长老语气很是平静,不过其中蕴含的杀气却让房中几人都暗自打了个冷战,那个黑发碧眼的少年更是身子不停地微微颤抖。 阿格里长老把大家的表现看在眼里,忽而微笑道:“长老会只会对那些背叛真主的卑劣家伙施加惩罚,至于像各位这样全心全意向真主效忠的信徒们,只会加以奖励。不过哈里发的大军还没打过来,信徒们捐献的财货也用来发动圣战,所以这些奖励本长老会一一记住,等将来加倍奖赏你们!” “多谢尊敬的阿格里长老!”众人纷纷行礼道谢。 “都下去吧!不可对其他人说本长老来过这里,天亮后本长老就会回到典合城中。” “是!”众人纷纷躬身答应,相继后鱼贯退了出去。 阿格里长老走到窗户前,推开窗户看了看夜空的弯月,脸上的神色显得既期盼又兴奋。稍后他对着夜空祈祷了好一阵子,然后拔出腰间的利刃,一边阴笑一边胡乱比划起来。 第395章 小人物的觉悟 密谋的那几人离开那座木屋之后,各自悄然离去,回纥少年努尔和那黑发少年落在最后。 人都离去后,努尔低声询问身侧的黑发少年:“贾米,你要不要去我家里?” 叫贾米的黑发少年犹豫了下,摇摇头道:“不了,我三姐病了,我要回去看看。” “随你吧,本来还想让你接触一下那些家伙,他们可是长老们很器重的人呢……算了,那我走了!”努尔遗憾的摆摆手,大步顺着小路向远处走去。 “努尔大哥慢走。”贾米叹了口气,也举步向家中走去。 贾米的家就在附近,也住的是木屋,不过由于家境还算不错,他们一家拥有五间宽敞的木屋。贾米和大多数人一样,身无一技之长,以前只能在这边伐木赚钱,累死累活还不如他三姐纺织做工赚的钱多,家里能盖起五间房子,能干的三姐功不可没。父母手头有了余钱,也就不再指望贾米天天伐木了,于是能干的三姐拍板做主,让他去了城里官府开办的免费学堂学习汉人的知识。这种事情现在在西域十分常见,很多孩童都知道,只有学习汉人的书籍和知识,才能出人头地,即便是那些暗中信仰伊斯兰教的信徒们,也有不少人让家中孩童前去学堂就学。不过贾米毕竟年龄大了,学习起来十分吃力,因此时常逃离学堂,为此多次被父母打骂,被姐姐责罚。 “贾米哥哥,你跑哪去了?三姐刚才还念叨你,说你不好好读书写字,要骂你呢!你小心点哦!”刚进家门,贾米最小的妹妹伊娜就悄悄上来通风报信。 贾米心虚地问道:“三姐睡了吗?” “没有哦,阿提娜姐姐正在给三姐诊脉呢。” 阿提娜姐姐?听见这个名字,贾米不由得一愣,这个名叫阿提娜的女子,正是刚才他们密谋除去的买买提的小女儿! 买买提曾经在以前的部落巫医手下做过仆从,对药草懂得不少,小女儿阿提娜受他的影响,自小喜欢花草药物。几年前终南山药厂在典合城开办了女医学堂,学成出师的女医只为女子诊病开药,算是一项大大的善事,阿提娜在买买提夫妇的支持下,报了这家学堂学医,去年才正式学成出师,如今在典合城已经算是小有名气了,城中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都会请她前去诊病开药。阿提娜家和贾米家离得不算太远,又和贾米的三姐冬依关系很好,所以虽然很晚了,依旧能请到这位女医前来替贾米的三姐看病。 “我该告诉阿提娜姐姐吗?”贾米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脸上的神色显得阴晴不定。 “贾米哥哥,你怎么了?”伊娜疑惑地看着呆呆站着的哥哥。 “贾米,你回来了啊。”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个背着药箱的少女,相貌虽然很是一般,一双眼睛却清澈无比,似乎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见到贾米就微笑着打招呼。 “阿提娜姐姐,你好。”贾米心里有鬼,不敢和阿提娜对视,赶紧躬身行礼。 “去看看你冬依姐姐吧,她的病情比较严重,估计要休养一个多月。好了,我回家去了,明天一早还要采两种新鲜药草,加到冬依妹妹的药方里,这样效果会更好。”阿提娜笑着说完,又蹲下拍了拍伊娜的小脸颊,在小姑娘崇拜的目光中飘然而去。 “阿提娜姐姐真了不起!长大了我也要去学堂学本事,将来也要和阿提娜姐姐一样有出息才行。贾米哥哥,你也要努力哦。”伊娜笑着说完后,蹦蹦跳跳向里屋而去。 “我该怎么办?买买提大叔是个好人,阿提娜姐姐更是仙女一样的心地善良,难道我真的要昧着良心眼看着他们家破人亡吗?如果买买提大叔和几个儿子都死了,阿提娜姐姐肯定悲痛欲绝,就连小伊娜也不会开心的!阿格里长老说这是真主的旨意,难道去伤害那些善良正直的人,也是真主的旨意吗?”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贾米是如此的迷茫踌躇。 “贾米,给我滚进来!” 屋子里猛然响起冬依姐姐威严的喝声,一下子把贾米从恍惚中惊醒过来,不禁缩了缩脖子,畏畏缩缩走进屋子。 床上半躺着一个英气勃勃的女子,脸色有些苍白,看见贾米进来就狠狠地瞪着他。 贾米低着头,心虚地问道:“冬依姐姐,你好些了?” “还没被你气死!给我过来!” 贾米低着头,有些不情不愿地走到床边。 冬依一把揪住走过来的贾米左边耳朵,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你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爹娘都指望着你呢,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不好好在学堂学本事,整天只知道游手好闲,和努尔那混蛋小子混在一起,迟早没你的好果子吃!真主?那是什么狗屁玩意!他们之所以信奉那个邪神,还不是因为好吃懒做,想要坐享其成!我们是波斯人,那些大食人是我们的仇人,如果不是那些所谓的真主信徒大肆杀戮掳掠,我们怎么会流离到西域,辗转到了这里?你这个蠢货,竟然去信奉我们的敌人尊崇的邪神,而且还是官府明令禁止的邪神!我最后再说一次,如果再敢不好好读书学本事,和那些混帐家伙混在一起,你就别再进这个家门!” 贾米的耳朵都被拧得变了形,想要辩解几句,却嚅嚅着不知道说什么。 “咳咳……咳……”冬依发了一番火,忽然松开手咳嗽起来。 贾米摸摸生疼生疼的耳朵,紧张地问道:“姐姐,你没事吧?”赶紧从桌上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喝什么!都快被你气死了!咳……”冬依又咳嗽了几句,接过水杯后语气变得柔和起来,“贾米,人要知足啊!我们以前在碎叶城那边过的什么日子,现在又过的是什么日子,难道你都忘了吗?我们虽然是普通小民,但是也不能忘本啊!没有大唐人,哪来现在的好日子?就靠那些家伙嘴里所说的那个邪神吗?现在张大将军正率领大军帮我们波斯人抵御那些大食畜生,我们即便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和信奉邪神的敌人纠缠在一起啊!这是要掉脑袋的!你要是出了事,爹娘怎么办?伊娜怎么办?姐姐我又怎么办?” 一番话听完,贾米大哭道:“冬依姐姐,你别说了,弟弟知错了,以后再不和努尔他们来往了!” “但愿你能做到!”冬依疲惫的叹了口气,“你出去吧,我服了药,该歇息了。” “冬依姐姐,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贾米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 “我困了,明天再说吧。”冬依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贾米叹了口气,看着脸色憔悴的姐姐,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走出去后轻轻关上了门。 “贾米,你把这个给阿提娜送去,她明天要和买买提他们渡河去河对岸采药,前几天我看见她的药锄很旧了。”刚出房门,贾米的娘就拉住他,递过一把崭新的小锄头。 贾米大惊失色:“什么!阿提娜姐姐要和买买提大叔他们一起去河对面采药?” 对贾米来说,买买提和几个儿子是死是活倒没什么,毕竟那几个家伙时常讥笑自己,然而视若仙女、温柔善良的阿提娜要跟着陪葬,这就是绝对不能忍受的事情了! “是啊,你姐姐没和你说啊?阿提娜经常过河去采药,大惊小怪做什么?快送去吧!” 贾米接过锄头顺手放在一边,一头钻进了冬依姐姐的房间,摇醒姐姐后叽里咕噜说了起来,屋子里很快就传来了冬依惊骇的叫声。不久之后,贾米和强撑病体的冬依一起,在爹娘担心的目光中出门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天刚拂晓,一夜没睡好的阿格里长老离开木屋,戴上帏帽盖住脸向上游而去。这边时常有风沙,因此戴帷帽的人随处可见,倒也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步行了不到半个时辰,阿格里长老来到了水力纺织机所在的木屋群,前来运送棉布回城的马车已经派成了长串。阿格里长老趁人不备,搭上一辆略显破旧的马车向城内而去,浑然不知道身后的马车上,几双目光一直盯着他。 一路上,出城回城的马车牛车多不胜数,把宽阔的道路几乎遮了个严实。看到这兴隆的一幕,阿格里长老暗暗咬牙,等到哈里发的大军到来后,长老会一定要在典合城的棉布生意上占个大头,否则如何对得起苦心发起的‘敌后圣战’。想到很快无数的钱财、无数的美女、无数的奇珍异宝就会落在自己囊中,阿格里长老不由得笑出声来。 马车到了城门前,这里一如既往显得很拥挤混乱,阿格里长老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不满地嘀咕一声,放下车帘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忽然跳上车辕,重重一掌击打在车夫后颈上,车夫哼都没哼一声就软绵绵倒下。与此同时,另一人也跳上马车,钻进车厢把一把利刃架在了阿格里长老咽喉上。锋锐无比的刀刃发出刺骨的凉意,阿格里长老脖子上迅速起了一圈鸡皮疙瘩,脸色吓得惨白,身子不停地颤抖,却丝毫不敢动弹喊叫。 另一人把车夫拖进来扔在车厢里,若无其事的拍拍手,熟练地驾着马车,顺着人流向城内缓缓而去。因城门处嘈杂混乱,这两人动作又快,刚才发生的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396章 洞若观火 劫持了阿格里长老的马车入城后,三拐两拐进了一条小巷子,然后在一座偏僻的大院子前停了下来。看见马车到来,门口几名仆从打扮的汉子赶紧快步上前,协同车厢里那人一起,把阿格里长老和昏迷的车夫拖进了大门,赶车那人一扬鞭子,马车迅速消失在了院门前。 阿格里长老已经吓得亡魂俱冒,嘴里又堵着一大团棉布,既不敢挣扎又出不了声,只能任凭这些人把自己拖来拖去,心里不停地猜测到底是谁劫持了自己,目的又是什么。一进院子大门,阿格里长老眼珠子就不停地滴溜溜转,试图寻找到有关对方身份的东西,然而却一直没有什么发现。院子里栽着各种绿树花草,弯曲的石子小路穿过其中,园中还有一座小小的池塘,和普通的大户人家院子没什么区别。 绕过几条小径,眼前出现一张圆形石桌,石桌周围摆着四个石凳。一个身穿青色儒衫的男子背对门口坐在石凳上,手上拿着一本书正在仔细的观看,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 “刺史大人!”看清楚青衫男子的面貌,阿格里长老惊骇万分。 这青衫男子,正是几天前紧急接替张焕担任典合城刺史的裴行俭! 裴行俭出自名门,当年科举又高中明经科魁首,才能学识都十分不凡,只是这几年来担任的都不是要紧的官职,并没有太好的表现机会。裴行俭为人也很是朴实低调,即便没有被委以重任,也一直兢兢业业,特别是调任姑墨州之后,表现十分不错,在这次大军粮草转运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前几天张焕被任命为征西主将的时候,前来宣旨并且主持祭天仪式的李恪曾经代表李世民问过张焕,西域可有年轻俊彦接替张焕的典合城刺史之位,如果有的话可以让其直接暂代刺史之位,稍后会下达正式的圣旨。李世民之所以青睐青年俊彦,主要原因就是典合城迥异于大唐其他城池,按照张焕的话来说,需要的是开拓进取型的年轻官员或者是阎立德那样的技术官员,这样才能延续并且发扬典合城的辉煌。因此听见立刻询问人选,张焕不假思索就举荐了裴行俭,而裴行俭也获得了李恪的认可。于是裴行俭快马加鞭赶去碎叶城,和李恪、张焕和契苾何力密议之后,火速赶到典合城暂代刺史。 裴行俭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几名重要的统兵将领,宣布了一些绝密内容,不过其内容一直不被外人得知,参与的几名将领对此讳莫如深。裴行俭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接见了各族的棉布大商人,双方简单认识了一下,然后宣布自己接任刺史之后,会延续阎立德和张焕的施政方略,不会轻易做出改变,大大安抚了那些正经商人。阿格里长老也因为身家不菲,得以参加了这次接见,故而才能一眼认出这位年轻儒雅的新任刺史大人。 裴行俭轻轻摆了摆手,阿格里长老被推到石桌前跪倒在地,低着头不敢和裴行俭的目光相对。 “你是叫阿格里吧?”裴行俭放下书,语气及其平淡地询问。 阿格里长老带着一丝哭腔叩头道:“小人正是阿格里,刺史大人,冤枉啊!小人素来谨遵朝廷律令,一观乐善好施,不知刺史大人为何要把小人抓到这里来?” “你冤枉?还谨遵朝廷律法,乐善好施?”裴行俭不禁笑了起来,笑容中充满了嘲讽之意,“尊敬的阿格里长老,真的是这样吗?” 听见裴行俭称呼自己为长老,阿格里嘎然停止了叩头,微抬起头,用惊骇莫名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位云淡风情的刺史大人。 裴行俭瞟了一眼阿格里,语气依旧平淡如水,话语内容却让对方彻底绝望:“感到很奇怪吗?伊斯兰教典合城分部长老会第九长老,是这个称呼吧?” “小人……小人该死……求……求刺史大人饶命!” 阿格里牙齿颤抖个不停,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后再次叩头不已。不过比起刚才的敷衍了事,这次的叩头可谓是真心实意,力道也用得很大,只磕得身前的青石地面砰砰作响,额头很快就变得青肿起来。 裴行俭语气猛然变得严厉起来,拍案喝道:“朝廷三番五次发下布告,严禁百姓信仰邪教邪神,你不但违背了朝廷的严令,而且还在典合城的邪教长老会里里面担任地位重要的长老,你觉得本官会饶过你吗?” 阿格里长老被吓得鼻涕眼泪俱下,砰砰口头哭喊道:“大人饶命!饶命!小的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只请大人饶恕小的一条狗命!” 别看阿格里长老在那些普通信徒们面前表现的不可一世,指点方遒也显得很是不凡,甚至还在憧憬哈里发大军到来后的‘美妙日子’。其实此人乃是个及其胆小懦弱、见风使舵之徒,所谓的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否则的话也不会作为本地人,却仅仅在典合城伊斯兰长老会中担任第九、也就是排位最末的长老,因此被裴行俭一吓唬,马上现出了本来面目求饶不已。 裴行俭微笑道:“你且说说,你能为本官做什么?若是你说的有价值,本官不妨饶你一命!” 阿格里长老心头一松,赶紧压低声音道:“刺史大人,小的要向你禀报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哦?且说来听听!”裴行俭似乎有些兴趣,不过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刺史大人,这次哈里发……哦,不,欧麦尔大军东进,西域各地的信徒们准备举行一场圣战,以便帮助大食主力大军击败唐……大唐军队。”说到这里,阿格里悄悄看了一眼裴行俭,小心翼翼的问道:“刺史大人,不知道这条消息是否能让大人满意?” “阿格里,你有没听说过一句话,‘民意之所向,胜者之所往’?” “小人没听说过,请大人赐教。”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民心归于谁,谁就能获取胜利。” 阿格里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一些,又似乎依旧一片糊涂。 裴行俭笑了笑,向后摆了摆手,冬依和贾米一前一后从树丛后走了出来。 “是你这小混……小子!”阿格里长老顿时睁大了眼睛,根本没想到告密的会是这个一向懦弱无能的波斯少年。 看见阿格里瞪目的模样,贾米目光躲闪,下意识地悄悄向冬依身后躲了躲。 “躲什么!给我出来!”冬依怒其弟不争,一把把他揪到阿格里身前,“告诉这个老家伙,你为什么会向刺史大人自首!” 贾米吞了几口唾沫,畏畏缩缩地先后看了看裴行俭和阿格里,见刺史大人用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心头信心大增,啰啰嗦嗦把自己昨晚的想法说了一遍,又把冬依说的那些话跌跌撞撞说了一遍。贾米虽然说得很混乱,但是阿格里却听得很明白,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完后对裴行俭刚才那句话总算是有了明确的认知,心里一片混乱,难道发动圣战真的错了?为什么就连贾米这样曾经笃信教义的懵懂小子,都会出面举报自己?西域的民心真的大部分都向着大唐? 阿格里在发愣,冬依指着阿格里开了口:“几年前突厥人掌控西域的时候,我们的两个姐姐都被抓去做奴仆,最终虐待而死!我们全家每年能吃饱饭的日子屈指可数,几乎所有的收成都被那些老爷们夺去了!如今我大唐朝廷善待小民,在典合城大量开办纺织,我们才能衣食无忧,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你们这些混帐家伙,竟然想依靠邪教邪神,在朝廷背后捅刀子,都该死!该杀!刺史大人,请你下令,把这个万恶的家伙斩首,再把典合城中其他邪教徒们全都抓起来严惩!绝对不能让他们破坏我们现在的安宁日子!” 阿格里听了这番杀气腾腾的话不禁大骇,差点尿了裤子,赶紧砰砰磕头求饶:“刺史大人,不能杀小的啊!刚才你说了,只要小的说出有价值的消息就饶小的一命,小的可是都说了啊!” “真的都说了吗?”裴行俭淡然一笑。 “是的,小的都说了啊!” 裴行俭冷哼一声,冷声喝问道:“那么阿毛里、穆拉迪力、阿卜杜木热提……这些又是什么人呢?” 裴行俭一口气说了一长窜名字,加起来只怕有五六十人之多。 阿格里只听了几个人名就跌坐在地上,差点吓得尿了出来——刺史大人怎么会知道长老会其他长老的真实名字,而且连那些骨干成员都了若指掌?听名字,很多人自己都不知道啊! “刺史大人恕罪!恕罪啊!小的刚才被大人虎威所慑,竟然该死的忘记了这件事情,小的这就说出手下所有人的名字,请大人准许小的将功赎罪!” 裴行俭冷然笑道:“说吧!若是敢隐瞒一个人的名字,本官就会马上送你去见你的真主!” “小的不敢!”阿格里战战兢兢抹了把额头流畅不止的冷汗,颤抖着声音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旁边的一名灰衣侍从笔走龙蛇,飞快的把这些名字记了下来,躬身递给了裴行俭。 “把这份名单送去给赵将军,让他暂时不要动这些人,听候本官命令行事!冬依,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裴行俭认真的看完,把信件转手递给身侧一人。 “谢大人!”冬依道谢后,拉着傻呆呆的贾米躬身退下。 “好了,阿格里,本官有件事要交给你做,做好了,不但会饶过你的性命,还会保全你的家财。你可愿意?” “小人愿意!小人愿意为大人赴汤蹈火!”本来以为难逃死路的阿格里心里一松,整个身子都瘫软在地,嘴里却飞快的做出了保证。 “你附耳过来!” “喏!”阿格里谄媚的笑着,膝行到裴行俭身前,毕恭毕敬地听着裴行俭的安排。 第397章 内圣外王 巳时末,长安太极宫。 今日的早朝刚刚散去,偌大的宫殿内,只有李世民和寥寥几名重臣。春棋带人上了茶水,退出去后轻轻掩上了殿门,并且挥挥手让靠近殿门的几名侍卫退到三丈开外,以防大殿内的谈话被人传播出去。 李世民看了看关闭的殿门,把一封薄薄的书信递给了坐在左手第一位的长孙无忌:“辅机,这是契苾何力送来的紧急信件,你们大伙儿都看看吧。” “喏!”长孙无忌躬身接过信件,坐下后小心地拆了开来,仔细看完后平静地递给了他身侧的房玄龄。 房玄龄看完后叹了口气,又把信件递给了正襟危坐的魏征。 魏征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愤怒异常,一掌拍在身前的案几上,发泄了一下心头的怒气,这才接着看了下去。魏征看完后,并未急着把信件传递下去,而是扬了扬信件,看着李世民闷声问道:“敢问皇上,这件事牵连甚广,不知皇上此前可曾得到过消息?” 李世民不答,把问题交给了长孙无忌:“辅机,你给玄成说说具体的情况吧。” “喏!魏大人,正如你所问,这件事牵连甚广,皇上一年前就得到了消息,然后把这件事交给了契苾何力,同时让谍报司协助他暗中调查此事。经过这一年多的调查,契苾何力基本掌握了那些狂信徒们的大致情况,仅仅在典合城,就有三四万狂信徒,整个西域加起来,那些笃信邪神的狂信徒只怕不下二十万人!而这其中,又以回纥人和从西边迁居来的各族人居多,这两种人占了八成以上。” “居然有这么多!这是为什么?”魏征大惊失色,惊叹一句后,把信件递给了早就等着的监察御史马周。 马周听完长孙无忌的寥寥数语,已经猜测到了信件的大致内容,接过去后一目十行的看完,脸色也变得很难看,躬身把信件送回到李世民身前,回身坐下继续准备听长孙无忌的叙说。 长孙无忌语气十分坚定:“这个数目只多不少!至于原因很复杂,那些回纥人此前就有不少人笃信伊斯兰邪教,这几年那些大食人又屡屡派出人手前往西域暗中传播邪教,吸引了更多的回纥人加入进去。诸位都知道,回纥人素来狡诈阴险、贪婪懒惰,又从不反省自身,只知道一味的妒恨忠于我大唐的突厥人以及那些勤劳而得以过上富庶日子的民族,这些年在西域各地发生的纠纷,七成以上都是那些回纥人挑起的。这次欧麦尔派出大军东进,那些家伙一下子活跃起来,竟然准备在西域各地都发起暴乱,扰乱我大军后方,达成其险恶的目的。” 李世民把那封信拿在手中,扬了扬道:“契苾何力把事情说的很清楚,裴行俭最先在典合城发现了暴乱的端倪,审讯那些所谓的长老之后得知,十天之内、不对,这封信是三天前发出的,也就是说暴乱会在七天之内发生。诸位爱卿都说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置为好?” 房玄龄率先开口问道:“敢问皇上,西征大军近况如何?那个计划是否到了实施的时候?” “拂晓收到的最新消息,张焕率领大军在妫水东岸驻扎,已经粉碎了大食人的数次渡河企图,杀伤敌军不下三万人。不过张焕在信中认为,一旦等到他暗中派去奔袭麦地那的那支队伍发回消息,就可以马上实施那个计划,据他估计也就是在这两三天就会收到消息。” 房玄龄笑了笑:“如果是这样,时间上倒是完全来得及,而且还能更好的迷惑大食人。如果那些狂信徒们得知他们发起的暴乱,竟然会成为大食东进大军覆灭的重要原因之一,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疯?” “那些家伙本来已经疯了,只能是更疯狂罢了。契苾何力大都督那边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那些疯狂的家伙只是飞蛾扑火罢了。”马周笑着插了一句。 李世民放下信件,端起茶杯浅酌一口,微笑道:“此事谍报司功劳不小,辅机,事情了解后你要重赏有功之臣。” 长孙无忌笑着点头答应:“臣知道了!” 魏征皱着眉道:“臣还有一个疑问,还请皇上解臣之惑。” “哦?魏爱卿有何疑惑?”李世民放下茶杯,扬扬眉毛看着魏征。 魏征语气很是不满,甚至有些气愤:“既然皇上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这件事,为何不提前出手早早扼杀,反而坐视那些人逐渐壮大?” 李世民听了淡然一笑,再次端起了茶杯,显然不想回答魏征这个问题。 魏征目光紧紧地看着李世民,脸色十分不满。 房玄龄笑道:“玄成,长孙大人刚才说过了那些回纥人的本性,不知道你可听明白了?” 魏征愤愤道:“听明白了又如何?不管那些回纥人本性如何,皇上有意加以放纵,致使更多的人加入了邪教,这样做臣绝对不赞成!” 房玄龄接着问道:“那么玄成可赞同长孙大人适才所说的回纥人的本性?” “自然赞成,我魏玄成岂是不明是非之人?这几年西域报来的民间纠纷,确实大多都是回纥人所为,而且那些回纥人很少进入学堂读书,素来不尊王化,实在是顽劣不堪啊!”说到这里,魏征忽然反应过来,对李世民一拱手,朗声道:“皇上内圣外王,臣对此并无不满!臣知道,皇上的本意如同医者医治疖痈,要待其脓肿之后再加以治疗,这样才能治本。但是不管怎么说,皇上这种手段都有愚民之嫌,请皇上自省其身才是!” “魏爱卿指责的是,朕知道了。”李世民摸摸胡子,脸色有些尴尬。 长孙无忌笑着转移了话题:“没想到玄成兄竟然也懂得行医之事,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那是自然!”魏征捻捻花白的胡子,看上去很是得意,“不瞒各位说,老夫的身子骨几年前就不行了!若非张叔珩出面牵线,老夫时常能去终南山请孙思邈真人加以诊治调养,只怕这把老骨头早就化为腐朽了!耳闻目睹之下,老夫懂一点医道,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唉,早些年老夫还和张叔珩时常争执不休,没想到他却不计前嫌,老夫有愧得很啊……” 魏征最后的几句话,饱含了对张焕的愧疚和感激,不过在座诸人却都大点其头,赞叹不已。这些年这些重臣们,包括李世民在内,身边都有从终南山出来的医女,时常询问身子状况,稍有不适就会加以调养。可以说,若非张焕的存在,终南山药厂就不会名扬天下,甚至会不会出现还是个大问题!而孙思邈的医学院更加不会出现,也就不会有这些医术精湛,被皇室和大臣们雇佣的医女存在。若是在原来的历史时空里,四年前魏征就已经去世了,受益于孙思邈,看起来这个倔老头子还有几年好活。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求见。”几人正在吹捧孙思邈,殿外春棋凑到门边低声禀报一句。 “让他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李治迈着方步走了进来,躬身向李世民行礼。比起前几年,李治长高了不少,脸上的稚气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沉稳。 “太子免礼,坐吧。”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长孙无忌几人也站起身来,向李治见礼,等到李治坐下后才各自归坐。 “事情办得如何?”李治坐下后,李世民看着他笑着询问。 “父皇放心,东宫左右卫率和左右司御率的六万精锐已经出了军营,火速赶往剑南道。” 魏征和马周同时讶然询问:“太子卫率数万大军赶去剑南道?这是何意?” “二位爱卿有所不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朕并未让契苾何力调动西域兵力准备平息暴乱,六天前就让牛进达大将军率领剑南道府兵悄悄前往伏俟城,随时可以前往西域平息暴乱。太子卫率大军前往剑南道只是权益之举,等到牛进达大军回转,太子卫率的数万大军就会再次回到京畿军营。” 众人听了齐声称赞:“皇上深谋远虑,臣等敬佩万分!” 李世民哈哈一笑端起茶杯喝水,显然对这种称赞已经习以为常了。 “太子,你说说如何处置那些叛逆?”喝了半杯茶水,李世民用考究的口气询问李治。 李治不假思索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儿臣时常和张叔珩有书信往来,对于西域各地的情况略有所知,知道回纥人和西边迁居而来的那些人常怀不轨之心!对于此等恶徒,儿臣只有一个建议,若是说的不对,还请父皇和诸位爱卿加以指点。” “臣等不敢当!”长孙无忌等人齐声谦逊。 李世民笑道:“且说来听听!” “我大唐素来奉行内圣外王,彼等跳梁恶徒,早已经自绝于父皇,自绝于朝廷,自然已经不算是父皇的子民!故而儿臣以为,当抓则抓,当杀则杀!一味的仁爱施恩,只怕反而会让那些叛逆看轻!” “臣赞同太子殿下所言!”长孙无忌马上点头赞同。 “臣等也赞同太子殿下所言!”房玄龄和魏征、马周也同时出言附和。 “既然太子和几位爱卿都这么认为,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过还需让西域各族百姓们知道,一切都是大食那些邪教徒所造成的,和我大唐朝廷毫无关系。辅机,这件事还是交给谍报司去办吧。” “臣遵旨,皇上放心,事情了解之后,臣保证会让大食人成为众矢之的!” “皇上圣明!” “接下来就看张叔珩的了,朕可是十分期盼啊!” 李治笑道:“张叔珩定能大获全胜,父皇要提前准备重赏西征将士才是!” “哈哈,太子殿下的吉言一定会实现的!” “理当如此!臣提前为皇上贺!为我大唐贺!哈哈!” 太极宫内,响起了阵阵笑声。 第398章 对峙 卯时,妫水西岸的密林中,火把星罗棋布,密林中人影瞳瞳,叮叮当当的伐木声传于数里开外。砍伐下来的木头都被运送到了营帐附近,砍去枝节再送到宽阔的河岸边上,扎成一个个简单的木筏之后,被推到水中连接在已经搭建了多一半的浮桥上。 如今已经是六月五日,在过去的几天里,大食人数次尝试用皮筏木筏渡河,都在唐军铺天盖地的弓弩攻击中宣告失败,不但损失了数不清的皮筏木筏,还白白葬送了两万多人的性命。再加上到达当天伊哈特强行下令冲击浮桥导致的伤亡,大食人还没踏上妫水东岸半步,已经损失了不下三万人马了。 内贾德等人愤怒无比,派出多批斥候前往上下游各地,试图找到更好的渡河地点,却都失望而归——两军对峙的这一大段河段,河面不算太宽,水流也不急,是最好的渡河地点,而其他地方要么河面太宽,要么水流喘急,再加上唐军游骑日夜在河对岸各处巡逻,发现大食人就是一波箭雨驱赶。 无奈之下,内贾德只好采取稳妥的法子,连续以来都在日夜不断地伐木搭建浮桥,再也不敢轻易使用木筏向河对岸发起进攻。 东方很快就露出鱼肚白,密林中的火把相继熄灭下来,伐木声也逐渐停息下来,砍了一夜树的近万仆从军们筋疲力尽瘫坐在地上,等候另一拨人前来接替他们。不久之后,又一批仆从军从营帐那边快步进入密林,密林中再次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声音。 河东岸,忙碌了一夜的唐军斥候队伍连绵不断从上下游各地回归营寨中。已经养精蓄锐的另外数百斥候们则纷纷飞马奔出营寨,分成数十支小队伍,各自沿着河岸向上下游前进,接替了袍泽们此前的任务,对河对岸正在伐木搭桥的敌军视而不见。 这几天来,不管是唐军还是大食军,对对方的做法都已经习以为常。除了偶尔有人手痒向河对岸的对手放几支冷箭,引起一阵小小骚动之外,双方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不过谁都知道,大食人的浮桥建成之时,这种诡异的平静就会再次被打破。 河东岸,唐军营寨。 张焕披着一件青衫,轻微打了几个哈欠,从侧门快步走进了帅帐。宽阔的大帐中,只坐着几名重要将领,见到张焕到来,正在闲聊的几人纷纷打了声招呼。 “仁贵,你们在聊什么呢?”张焕走到主位坐下后,笑着询问薛仁贵。 薛仁贵欠身笑道:“大人,我们在猜测,大食人的浮桥还要多久就能搭建好。” 程处默愤愤然道:“奶奶的,那些大食蛮子真的太慢了!我们已经减缓了阻扰,甚至都没再用弩车攻击他们,三天了竟然还没搭建好浮桥!某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柴令武打个哈欠,一脸嘲笑道:“处默贤弟啊,那些大食蛮子拜神可能很厉害、送死也做得很好,不过搭桥这种技术活儿,是这个词吧,叔珩?”最后这句问话却是看着张焕问的,等到张焕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把下半段话说完,“这种技术活儿,岂是那些蛮子们干的?你看看他们搭建的那玩意,和小孩子玩的东西有什么区别?我们只要集中十几架巨型弩车就能轻易破坏掉,更别说用火箭焚毁了。” 几人听了这话,都同时笑了起来。 张焕忽然问道:“我们这几天没有用火箭和弩车攻击大食蛮子,任由他们搭建浮桥,你们认为内贾德和伊哈特会不会看出什么不对劲之处?” “应该不会吧!”程处默摇了摇头,“大食人用的是刚砍下来的木料,很难烧起来,用火箭攻击其效甚微。三天前我们尝试火箭攻击的时候,内贾德等人就在河对岸远处观望过,然后他们才开始大量砍伐木料搭建浮桥的。因此某认为,他们并未看出什么问题,只会认为是我们阻止不了他们搭桥。” 薛仁贵嘿嘿一笑道:“要是真的想毁去他们搭建的浮桥,好的法子多得是。巨型弩车就不说了,只需要从上游放下大批火船或者火筏子,再新鲜的木料也是会被烧起来的。若非大人制定的那个庞大计划,某敢保证不让一名大食蛮子踏上河东岸!” “嗯?”张焕听了若有所思,“仁贵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大食蛮子可是造了不少木筏木船!你们说说,大食人会不会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什么意思?”程处默不解的睁大眼睛。 薛仁贵笑着解释道:“大人的意思是说,大食蛮子有可能在对面大张旗鼓搭建浮桥,然而却准备从上游放下大量木筏木船,顺流而下渡河。” “这个可能不大吧?”程处默咧了咧嘴,“我们日夜都派出斥候,来回在河岸两三百里之内巡逻,他们如果稍有动静,我们马上就会发现。所以我觉得,大食蛮子不会这样做。从他们摆出的架势来看,十有八九还是想要强行渡河。” 薛仁贵肃然道:“某赞同程兄的说法,我们拖得起,大食人却拖不起!他们远道而来,粮秣辎重必然携带不多,若是在波斯腹地,他们还能四处抢掠。不过在妫水西岸三四百里之内,想抢掠到足够的粮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我要是大食蛮子的统帅,我也会尽快渡河,寻求决战。否则拖得时间久了,必然不战自败。” 程处默阴笑道:“那么……我们要不要再放松一些,索性停止弓箭攻击,让他们搭桥的速度能更快一点。” 张焕断然摇头:“这个不可!不但不能停止弓箭攻击,还要加强攻击力度才行。” “没错!”程处默也马上明白过来,“事出反常必有鬼,如果我们停止了弓箭攻击,大食蛮子肯定会有所觉察。对了,叔珩,西域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 “我正要说这件事。”张焕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皇上已经下旨,让牛进达大将军率领剑南道大军前往西域,准备镇压暴乱。” “牛大将军的大军离开,吐蕃人那边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太子卫率数万精锐将会前往剑南道,暂时接替剑南道防务。其实在我看来,即便不在剑南道驻扎大军,禄东赞和松赞干布不会不识时务的。” 张焕的语气中充满了信心,自从大唐灭突厥、许嫁公主、灭高句丽之后,吐蕃人就一直规规矩矩的呆在高原上,再也没有骚扰过一次边境。西南边境开放商贸以来,发生的纠纷屈指可数,少量冲突事件中的吐蕃人,都已经被松赞干布严惩,西南边境数年来一直保持着平稳安宁。当然,在张焕手中所掌握的巨大资源暗中支持下。 “契苾何力大都督可有提起,那些邪教徒们何时会发起暴乱?” “大概六七天之内吧,有着几天时间,牛进达大将军的大军足以顺利抵达了。” 柴令武这时大大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道:“看来今天又是无聊透顶的一天啊!叔珩,没什么事的话,某回去补个觉了。” “兄长请便……” 柴令武点点头,缓步向账外走去。 “好了,某也回去睡个回笼觉,薛兄啊,军营中其他事情就交给你了啊!”程处默伸个懒腰,站起身跟在柴令武身后走了出去。 张焕这几日一直在偷懒,把军营中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程处默和薛仁贵,还美其名曰‘锤炼’。现在见程处默也准备偷懒,薛仁贵只好点头答应,看着向外面走的两个背影苦笑不已。 “大人,那么末将也告退了。”既然不愿意、也不能跟着做懒人,薛仁贵只好准备开始一天的忙活。 “好吧,真是无聊啊!”张焕站起身,撂下一句话后依旧从侧门走了出去。 “若是大食蛮子们知道我们的真实想法,会不会直接气死?”薛仁贵笑着嘀咕一句,大步走出帅帐。 河西岸,大食军营,七八名重要将领都已在场,也开始了今天的议事。和张焕等人的悠闲不同,这些人的心情都很差,脸上自然也没有什么笑容,都闷闷的坐着,听内贾德和伊哈特争论不休。 “浮桥最迟后天凌晨就能搭建完成,实在没必要节外生枝,从上游放木筏木船而下渡河!唐狗游骑兵日夜在河对面巡逻查探,根本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如果依照大将军的意思,只能是给唐狗的弓箭手送功劳而已。”伊哈特一脸气愤,正在驳斥刚才内贾德的想法。 “伊哈特将军,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即便浮桥搭建好,想要强行渡河,必定会损失惨重。本将军粗略估计了下,只怕要付出五六万人的代价,才能冲过河去。所以不妨试试在这边大张旗鼓的搭建浮桥,在浮桥即将搭建完毕的时候,唐狗肯定会把目光投到浮桥上,从上游放下木筏木船渡河,还是有希望成功的。即使失败了,也能分散一下浮桥渡河的压力。” 伊哈特想要反驳,忽然眼珠子一转道:“顺流而下渡河,引开唐狗的注意力,这个倒是不错!那么大将军觉得,派哪位将军做这件事呢?” 内贾德不由一怔,正如伊哈特所言,唐军弓箭手十分厉害,如果顺流而下渡河被发现的话,必定是凶多吉少。这几天搭建浮桥的时候,为了防止唐军凶狠的弓箭攻击,内贾德只好下令制造了几十块三丈长、两丈宽的厚木板,让奴隶仆从们顶着厚木板在河中架桥,降低了伤亡数目。而且内贾德还让在这些木板上涂上巴掌厚的黄泥,这样一来,唐军的火箭攻击也收效甚微了。 此时伊哈特这么说,明显是想要让内贾德为难。不错,大食的勇士们为了荣耀的圣战都不怕死,但是这几天用木筏木船渡河的时候,唐军铺天盖地的凶猛弓箭彻底震慑住了对手。在大多数大食人看来,再用木筏木船渡河和送死没什么区别,即便是忠于哈里发的将领们,只怕也没几个人会答应,更别说偏向于伊哈特的那些将领了。 忽然,内贾德眼睛一亮,既然派谁都不合适,那么只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想到这里,内贾德的目光不由得投向了坐在靠后位置的阿史那思赟身上。 阿史那思赟心头忽然一片凄凉,暗自叹了口气,站起身行礼道:“末将愿意率领一军,从上游放木筏木船而下,吸引唐狗的注意,以便协助大军从浮桥强渡过河。” 内贾德马上拊掌叫好:“好!阿史那思赟将军对我大食一片忠心,本将军十分欣慰!击溃唐狗之后,本将军一定会在哈里发面前为将军请功!” 请功?能活着回去再说吧!阿史那思赟心头黯然,嘴上却赶紧感谢:“多谢大将军栽培,小将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好!好!本将军给你一万五千人马,浮桥建成之际,就是将军立功之日!” “小将万死不辞!” 内贾德示意阿史那思赟坐下,微笑着看向伊哈特:“伊哈特将军,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看见阿史那思赟站起身,伊哈特就放弃了争论此事,反正因为自己下令强行冲击浮桥,葬送了阿史那思赟的先锋军队,双方已经有了隔阂,那么阿史那思赟是死是活也就无所谓了!当下点头道:“阿史那思赟将军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本将军没有异议。” “好!那么大家还是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再和唐狗对峙两天。浮桥搭建好的那一刻,就是我们向唐狗发起发起复仇的时机!” “遵命!”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后各自离去。 伊哈特走过阿史那思赟身前的时候,意味深长地冲对方笑了笑。 阿史那思赟躬身行礼,等到大多数人都出去后,这才黯然举步离开。 第399章 波斯人的反攻1 六月五日酉时末,泰西封,波斯王宫后花园。 花园湖边宽阔的草坪上,七八名年轻貌美的侍女穿着白色的纱衣,正在卖力地表演狂野的舞姿,还不时向湖边的大树下嫣然一笑、顺带着抛抛媚眼。不过可惜的是如此美色当前,坐在大树下的波斯王伊嗣俟三世和首相罗斯图姆却视而不见,只顾着和背朝湖面而坐的李浩瀚低声商谈着什么。 泰西封天气炎热不堪,久在辽东苦寒之地的李浩瀚很不适应,为了图凉快就穿上了一身青色儒衫,若非相貌实在凶恶了些,看上去倒是和普通大唐士子没什么区别。李浩瀚原本粗鲁不堪,而且目不识丁,去昌黎郡赴任的第一天,就因为举止鲁莽,自家名字都不认识而被人大肆嘲笑,为此差点和手下几名官吏动起手来,此事一度成了辽东官场的最大笑柄。 张焕知道这件事之后特意给李浩瀚去了一封信,劝说他习字读书以明理。李浩瀚深以为然,其后每日空暇之余都会发愤习字读书,很快就让周围的人刮目相看。而张焕喜穿青色儒衫,对他无比尊崇感激的李浩瀚有样学样,凡是穿常服的时候,必定穿青色儒衫,举手投足间倒也有了些许官员风范,草莽气息减轻了不少。 “最近几天赛尔德一直没有发起进攻,而且开始收缩防线。而随着李将军的到来,将士们的士气也完全恢复了,都等着向大食人复仇呢!陛下,我建议出城向大食人发起猛烈进攻,迫使赛尔德撤军,解除泰西封周围的威胁。” “李将军,你认为首相大人的建议如何?”伊嗣俟三世把罗斯图姆说的话翻译了一遍,然后严肃的询问李浩瀚。 “陛下,末将认为首相大人说的没错,是该向大食蛮子发起几次反攻了。不过末将觉得,暂时不要全面发动反攻,只需要解除泰西封周围的威胁就行。等到大总管全歼大食主力大军之后,才是最好的全面反攻的时机。” “全歼!”伊嗣俟三世敏锐的捕捉到这个词,即便他知晓张焕的一部分计划,脸色也变得震惊无比,他原本可是一直认为唐军最多能做到击溃大食主力。 “陛下,怎么了?”罗斯图姆不懂汉语,见自己的国王陛下目瞪口呆却不说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出言询问。 “李将军说,张大总管要全歼那三十几万大食主力!首相,你觉得可能吗?那可是大食人的举国之兵啊!” “这个……臣实在是……实在是有些不敢置信……陛下是不是听错了?”罗斯图姆顿时也变得目瞪口呆,说话都不利落了。 “李将军,本王是否听错了,你说的是‘全歼大食主力’?”听了罗斯图姆的话,伊嗣俟三世觉得还是确认一下为好,万一自己听错了岂不闹了笑话。 “陛下没听错,确实是全歼!”李浩瀚得意地笑了笑,“大总管确实是这么说的,只是具体的计划末将并不知情。” 伊嗣俟三世也笑了笑,既然李浩瀚不想说,他自然也不好追问。 “不过,末将倒是可以告诉陛下另外一件好事情。” “什么好事情?”伊嗣俟三世目光一亮。 “陛下,大总管秘密派遣了一支精锐队伍,准备奔袭防御空虚的麦地那!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意外的话,那只精锐队伍应该已经在大食境内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几千里路啊!”伊嗣俟三世再次大为震惊,震惊过后是大喜过望。如果李浩瀚所说的是事实的话,势必会影响到波斯境内大食人的士气,东进的内贾德军团肯定也会受到极大的打击,说不定真的会全军覆没! “陛下,李将军又说了什么惊人的事情?”可怜的首相大人见国王陛下又在震惊发呆,只好再次眼巴巴的询问,心里却暗暗发誓今天回去后就开始学习大唐的语言。 “哦……是这样,李将军说,有一支无比精锐的大唐骑兵绕道天竺前去奔袭麦地那,现在恐怕已经进入大食境内了。” “啊!陛下,这可真是个……真是个令人惊喜的好消息!不过……” “不过什么?”伊嗣俟三世目光很是疑惑。 “不过臣以为,李将军所说的那支队伍,只怕很难顺利抵达麦地那……”罗斯图姆说到这里,见听了伊嗣俟三世同步翻译的李浩瀚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赶紧解释了几句,“当然,我丝毫不怀疑唐军将士的勇猛无敌,只是想要从碎叶城到达麦地那,不但路途遥远,道路难行,而且一路上都有阻拦,特别是进入我们波斯境内,处处都有大食人的游骑兵哨探。那支队伍一旦被发现,千里奔袭的目的就很难达到了,说不定还会引起大食人的围追堵截。” 听完翻译,李浩瀚笑道:“首相大人有所不知,那支队伍的行军路线很是隐秘,暴露的可能性极小。而且就算是暴露了,那支队伍也有足够的能力确保自己的安危。” 伊嗣俟三世顿时来了兴趣,马上问道:“李将军是否知道,那支秘密队伍走的是哪条路线?” 李浩瀚也不隐瞒:“绕道天竺,从天竺河下游渡河,然后顺着南面的海边向西进军。” 伊嗣俟三世先把话翻译给罗斯图姆,然后感慨道:“如果那支队伍在天竺境内不受阻拦的话,这条路线确实是最好的行军路线!” “确实是这样!”罗斯图姆也感慨地点头赞同,“南边靠近海,本来就人烟稀少,大食人也没有在海边一线驻扎重兵,如果从那边进军的话,虽然会多花很多时间,但是暴露行踪的可能却很小。” 感慨过后,伊嗣俟三世忽然想到一个及其严重的问题,心头不由跳个不停,赶紧询问李浩瀚:“李将军,可否告诉本王,那条行军路线是谁制定的?” 李浩瀚随口道:“此乃大总管亲手指定的路线,大总管无所不能,找一条合适的行军路线又有何难?” 罗斯图姆也马上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低声道:“陛下,大唐人对我们波斯境内了如指掌,只怕将来……” “但愿不会,我们可是大唐最忠实的盟友……”伊嗣俟三世语气显得很不确定。 李浩瀚把二人的脸色看在眼里,心头暗笑几声,朗声道:“陛下,大总管说了,波斯人是我们永远的盟友,我大唐的大军最远只会到达昌巴尔河东岸。” 伊嗣俟三世脱口而出:“如此甚好!本王会尽快向伟大的大唐皇帝递交新的国书,我波斯世世代代都会做大唐最忠诚的盟友!” “对陛下的诚意,皇上肯定十分高兴。陛下,奔袭麦地那的那支队伍是否能抓获欧麦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大食人制造恐慌就行。一旦那支队伍的确切消息传到,就是大总管和大食主力大军决战的时机!所以末将以为,陛下也应该着手反攻了,不过在此之前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赛尔德从泰西封驱逐,最少也要收复泰西封方圆五百里的城池土地。陛下以为如何?” “李将军说的没错,首相,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请你着手准备,明天天黑之前,本王要看到出击的大军做好万全的准备。” 罗斯图姆欠身道:“谨遵您的旨意,陛下。” “陛下,末将带来的都是精锐骑兵,请陛下准许,让末将所部也出城参与攻击。” 伊嗣俟三世抚掌笑道:“那可真的太感谢李将军了!李将军,你的部下有什么需求请告诉本王,本王一定会全部满足。” “末将只有一个请求,末将所部最擅长的就是游动杀敌,因此请陛下准许,让末将能够自己指挥我的部下。” “这是理所当然的,本王绝对不会插手将军所部!”伊嗣俟三世没想到李浩瀚提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马上满口答应。 “那么末将就没什么问题了。” “首相,去准备吧!” “遵命,陛下!” 罗斯图姆意气风发的离去后,伊嗣俟三世笑道:“李将军,本王有礼物要送给你,还请将军不要推辞。” “不知陛下要给末将什么礼物?” 伊嗣俟三世指了指草地上轻舞飞扬的几名美貌侍女;“这几个女子,将军以为如何?” “年轻貌美!” “送于将军如何?” “这个……多谢陛下厚礼!末将感激不尽!” “哈哈,应当的!” 伊嗣俟三世心情愉快地给李浩瀚赠送美女的时候,城外的赛尔德却心头烦躁无比,一边喝着闷酒暗自咒骂内贾德,一边深深后悔答应欧麦尔前来泰西封城下。 自从赛尔德接替内贾德,封锁泰西封以来,心情从来都没好过。内贾德当日说了,波斯人已经被打破了胆,绝对不敢出城进攻。然而赛尔德这几日却发现了很多异常之处,比如波斯人此前为了防止城门被摧毁,在城门后堵上了大量石头,而现在波斯人却开始把城门后的石头搬走,城头的军队也有了调动的迹象,不时还传来阵阵喊杀报仇的声音!赛尔德久经战阵,不用想都知道,波斯人肯定在谋划出城反攻!只可恨那个该死的内贾德,竟然只给自己留了五万人,而且还不是大食的精锐军队!就凭这五万人,能阻挡住波斯人的反攻吗?赛尔德没有任何信心! “将军,你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正在赛尔德愁眉不展的时候,一名奴仆在外禀报。 “快让他进来!”赛尔德放下酒樽,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第400章 波斯人的反攻2 “大将军,除了阿力那将军和德鲁贾将军不在钨堡,所以没有回信之外,其他钨堡的守将们都回信了,一共是十二封书信,请将军查看。”一名看上去很是伶俐的小兵走进来,躬身呈上了一堆信件。 “阿力那将军和德鲁贾将军哪去了?”赛尔德接过信件,随口询问了一句。 “回将军,据说有人禀报,说发现了一支不知来历的队伍从波斯南边沿海潜入了我大食境内,阿力那和德鲁贾将军把守的钨堡靠近南边,所以他们亲自带人去查探此事了。” “不知名的队伍?”赛尔德一下子警觉起来,停下了手上拆信的动作,“那支队伍是谁发现的?队伍有多少人?” “听说是一个渔民拂晓出海无意中发现的,只是当时海边起了大雾,看不清楚有多少人,不过那个渔民猜测大概有几百人。” “才几百人?”赛尔德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下来,“那个渔民带来了吗?本将军要亲自问话。” “回将军,那个渔民去给阿力那将军带路去了,此时只怕已经海边了。” “那就算了,几百人能做什么!有可能是一支波斯溃军,这种事最近很常见的……算了,不说这事了,你下去领赏吧,本将军稍后还有事情交给你去做。”赛尔德随意摆了摆手,继续拆起了信件。 这小兵本来还有几句话没说,此时见大将军把心思放在了信件上,也就不再多嘴,躬身退了下去。 “兄弟,真的有一支队伍潜入了我们大食境内?”小兵刚出营帐,就被赛尔德的一名亲兵拉住询问。 “是啊,听说那支队伍都是昼伏夜行,看见他们的人不管男老幼都被杀了个精光,凶恶的很呢!幸亏小的去送信的时候,那些家伙已经离开了波斯境内,否则我死了倒是没什么,却会误了大将军的大事。”小兵语气中有些后怕,还嘘了几口长气。 “哎呀,我的家就在海边上,不知道会不会被那些强盗……”听了这话,那亲兵也担忧起来。 “兄弟放心,不管那支队伍是什么人,只有几百人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波的!再说了,阿力那将军和德鲁贾将军已经带人追了过去,说不定此时那些家伙已经被杀光了。” “说的也是啊……” 帐外两人的低声细语,并未传到赛尔德耳中,否则的话一定会再次引起他的重视。只可惜刚才那小兵想说这些话的时候,赛尔德满门心思都放在了那些回信上,对他来说那些回信可是关系到泰西封城下数万将士的性命,比起那支几百人的神秘队伍来说,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对于目前的局势,赛尔德看得十分清楚,内贾德所谓的‘波斯人绝对不敢出城攻击’纯属胡说八道,其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做替罪羊罢了!泰西封城内,最少还有十五万波斯精锐军队,波斯人不是傻子,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出城反攻。这支队伍一旦下定决心出城发起反攻,凭借手下区区五万多人,是绝对抵挡不住的,说不定还会导致全军覆没!而内贾德率领大军东进,只要击溃唐军就立下了盖世功勋,到时候携大胜之威回师再攻泰西封,城池唾手可得。至于兵败而导致泰西封解除围困的罪人,自然非赛尔德莫属,谁还去追究他兵败的原因? 赛尔德此时肠子都悔青了,深恨自己当日不该答应出山,原以为可以借着灭波斯的机会东山再起,谁想到却接了个烫手山芋。只是事已至此,久经世故的雄狮将军自然不想束手做替罪羊,思来想去后决定暂时撤退到百多里开外一座名叫马里的中等城池之内据守。那座城池位置很重要,进可攻退可守,一旦东进主力大军得胜的消息传来,马上再次率军围困泰西封,这样既可以避免惨败,将来在哈里发和长老会面前又可以推卸责任。决定了对策,赛尔德就马上派人向方圆百里之内的各地钨堡守将送信,命他们随时准备接应大军撤退。 那小兵带回来的这一堆信件,正是驻守各地钨堡的将领回信。赛尔德在军中名声显赫,此时又是泰西封周围的大食军队统帅,所以那些钨堡的守将们在回信中纷纷表示,随时都会接应赛尔德的大军撤退。看完这些信,赛尔德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只要后方钨堡里的那些将领们不给自己添麻烦,大军肯定能顺利撤退到马里城。 赛尔德把信件收好,对外面喊了一声:“来人,让贾巴尔将军和库赛尔将军来见我。” 贾巴尔和库赛尔,是赛尔德左右两军的统兵将领,和赛尔德的关系十分亲近。 不一时,一高一矮两名将领走了进来,向赛尔德躬身行礼。个子高、留着大胡子的是贾巴尔,个子矮、有着一双狡诈小眼睛的是库赛尔。 “二位将军请坐,本大将军有一个重要的决定要告诉你们。” “请大将军训示。” “是这样,我们一时不备,让那支唐狗军队冲进了泰西封,波斯人低迷的士气得以恢复……”赛尔德放低语气,把自己的决定详细说了一遍。 “大将军准备何时撤退?”二人听了都没有惊讶的意思,显然都认为暂时撤退是最好的选择,库赛尔还微笑着询问撤退时间。 “明日天黑之后撤退!不过在那之前,要做一些安排……”赛尔德语气更低,把一些想法告诉了两名亲信将领。 “大将军放心,我们一定按照大将军的意思去做。” “很好,请二位将军马上去做准备吧。” “小将告退!” 二人离去后,赛尔德喃喃道:“内贾德,虽然这次被你暗算了,但是本将军还是祝愿你能顺利击溃大唐主力!否则的话,欧麦尔和你只怕都会陷入绝境……” 天黑之后,城外的大食人和往日一样,偶尔向城中施放几支冷箭,看上去没有丝毫异常。城内的波斯人也已经习以为常,不时也向城外放几支冷箭,根本没有发现大食军营里的灯火似乎减少了很多。 到了半夜时分,猛然从大食军营里传来震天的号角声和战鼓声,紧接着一片喊杀声逐渐靠近城下。城内的波斯守军顿时被惊醒过来,纷纷打起火把,拿起兵器缩在城墙后,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毕竟这种情况在内贾德围城的时候出现过多次。然而城外的鼓声、号角声以及喊杀声此起彼伏,却始终没有一个大食人冲到城墙下面。半个时辰后,各种声音都相继消失,黑暗中很快就恢复了宁静。城内的波斯人都破口痛骂大食人卑鄙无耻,难得清静了几天,竟然再次使用这种扰敌的手段。 一个多时辰后,正当城内的波斯人进入梦乡之时,城外猛然又响起了各种刺耳的嘈杂声。波斯人一阵紧张之后,发现又上了当,只好再次用痛骂来发泄怒火。 这种袭扰直到天色拂晓才结束,城内的波斯人也被骚扰了整整一夜。天明后,罗斯图姆照例前来巡城,很多将领都向他请求出城反攻,却都被罗斯图姆拒绝了。 六月六日这一天,泰西封城下和前几天一样,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情况,双方再次平静地度过了无聊的一天,看起来似乎今晚也会平稳度过。然而夜幕刚刚降临,城外的大食人就故技重施,再次用各种嘈杂的声音骚扰城中的波斯人,而且和昨夜不同,这次的声音袭扰一直持续不断,与此相对的是城内的骂声也越来越大。 “大食蛮子今晚要撤退了!”城头隐秘处,李浩瀚指着城外的大食军营,笑着下了一句断言。 “大食蛮子今晚就会撤退?这也太巧了吧?我们刚好准备今晚出城反攻的!”旁边的伊嗣俟三世着实有些不相信。 罗斯图姆却很是赞同李浩瀚所言,轻声道:“陛下,自从内贾德大军离去后,赛尔德就一直很安静。然而从昨夜开始,他忽然下令整夜都袭扰我们,由此可见赛尔德必定有什么诡计!进攻城墙肯定不可能,那么只能如李将军所说,赛尔德准备撤退了!” “李将军,是这样吗?”伊嗣俟三世还是有些不信。 “陛下,大食蛮子玩的这一手,我们汉人早就玩腻了。不知陛下可有兴趣,听末将说几个小故事?” “什么故事?”伊嗣俟三世显得很有兴趣。 罗斯图姆则暗自窃笑,‘我们汉人’?李将军,听说你可是正宗的契丹人,竟然也以汉人自居!不过笑完后,罗斯图姆又十分感慨,也只有当初的大汉和现在的大唐,才能让其他民族对‘汉人’这个自称趋之若鹜啊! 李浩瀚把‘悬羊击鼓、饿马提铃’的故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傲然道:“赛尔德这种浅显的计谋,我们汉人的老祖宗一千多年前就玩过了!末将敢用脑袋担保,今晚赛尔德必定撤退!” 伊嗣俟三世感慨无比:“原来如此!汉人的智慧真的堪比日月啊!击败大食人之后,本王会给那些大贵族们下令,让他们每一家必须出一名嫡系子弟,前往长安求学!首相以为如何?” 罗斯图姆恭声赞道:“陛下英明!”(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李浩瀚也点头道:“陛下英明,别人且不说,张大总管对这件事肯定会万分支持!” “哈哈,李将军说的是,本王差点忘了,张大人可是状元出身呢!李将军,你认为今夜何时出城反攻为好?” “父王,师尊大人有信件到来!” 李浩瀚尚未回话,王太子内拉玛·俾路思在护卫簇拥下,兴冲冲地走了过来。 第六卷 饮马红海畔401-终章 第401章 波斯人的反攻3 俾路思快步走过来,向伊嗣俟三世见礼后,地上一封书信。罗斯图姆和李浩瀚也接着向俾路思行礼,这位王太子毫无傲气,也谦逊的向二人还礼。 看在张焕的面子上,李浩瀚还笑着称赞了两句:“王太子殿下聪慧谦逊,实乃陛下之福,波斯百姓之福啊!” “哈哈,李将军过奖了,若非张大人的教导,王太子也不会变的如此懂事!王太子,你要记住,永远都要对你的师尊保持尊敬!” “谨遵父王教诲!”俾路思一脸恭敬,眼中有着强烈的向往之色。 其实不必伊嗣俟三世叮嘱,俾路思王太子也早就对张焕充满了感激和尊敬,不过原因说起来有些可笑——张焕为人十分温和,而且还替俾路思向伊嗣俟三世请求,准许这位性格温和的王太子饲养小动物。于是在俾路思心目中,张焕就成了一等一的大好人。当然,张焕劝说伊嗣俟三世的时候用的理由,或者说借口就是‘用信鸽来传递军情’,故而伊嗣俟三世很爽快的答应了张焕这个劝说。俾路思王太子得到准许大喜过望,短短数日之间,就饲养了一大堆小动物,其中张焕赠送的鸽子更是成了王宫中的宝贝。 “好了,王太子,你回宫去吧,如果再有鸽子送来新的信件,无论何时都马上送来给我。” “遵命,父王陛下!”俾路思行了一礼,欢快地向王宫而去。 罗斯图姆看着俾路思的背影,感叹道:“王太子殿下最近开朗了不少,臣十分欣慰!” 伊嗣俟三世笑了笑没说什么,缓缓开始拆开信件,心里却对张焕很是感激。自从答应了张焕的劝说,最近一段日子父子俩的关系明显亲密了很多,使得伊嗣俟三世老怀大慰。 “这封信是张大人一天半之前送出的,信上说了,两三天之内,唐军就会有大动作,让我们也准备一次反攻,解除泰西封周边的威胁。哈哈,看来张大人和我们所想完全相同啊!”伊嗣俟三世就着火光,看完信后脸色很是兴奋。 李浩瀚拱手笑道:“恭喜陛下,末将敢保证,只要大总管一动手,大食东进主力必然会烟消云散!” 罗斯图姆也笑着点了点头,神情显得十分振奋。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啊!对了,李将军,刚才本王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今夜何时出城反攻?” “陛下,末将猜测赛尔德可能会在亥时左右开始撤退!所以末将建议,亥时队伍集结,然后先排派遣一支骑兵小队悄悄出城,前去查探大食军营虚实,一旦确认他们开始撤退,大军马上从后掩杀。不过末将想要提醒两件事,其一,那些钨堡中的大食人可能会出来阻击;其二,既然赛尔德久经战阵,必然会防备我军追击,说不定会在途中埋伏兵马伏击我们的追兵。” 伊嗣俟三世似乎浑然不在意李浩瀚的疑虑,而是笑着询问罗斯图姆:“首相大人,你对李将军这两个疑问有什么看法?” 罗斯图姆也是一脸轻松:“陛下,臣以为李将军有些多虑了。” 李浩瀚有些纳闷:“哦?请首相大人指教。” “李将军有所不知,泰西封以西钨堡众多,然而城池却很少,赛尔德有五万多人,只能撤退到一百多里外的马里城。那些钨堡都是我们建造的,所以对其中的情况了如指掌,每一座钨堡最多能驻扎一千多战兵,即便出来阻击也无关紧要;至于李将军所说的可能会遇见伏击,这个更不足为虑,泰西封以西方圆二百余里全都是平坦的地形,赛尔德想要伏击我们几乎是不可能的,最多留一支队伍延缓我们的追击罢了。” “原来如此!”听完伊嗣俟三世的含笑翻译,李浩瀚恍然大悟,“陛下,既然泰西封以西都是平坦地形,末将就有足够的信心追上赛尔德的主力,并且战而胜之!” “本王绝对相信李将军所部的勇猛!首相大人,你们商议过之后,认为让谁率军出城反攻最合适?” “陛下,贾马奥大将军是最好的人选!” “本王也是这个意思!首相,你亲自去向贾马奥传达命令吧,然后让队伍开始集结。” “遵命,陛下!”罗斯图姆向伊嗣俟三世行了一礼,又对李浩瀚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迈着肥胖的双腿快步离去。 “李将军,你真的不需要本王提供什么帮助吗?” “真的不用!末将也去集结队伍了。” “好的!李将军,请你告诉你的勇士们,打败赛尔德之后,本王会给每个人加以赏赐。” “末将代他们先谢谢陛下了,末将告退!” 李浩瀚离去后,伊嗣俟三世又站在城头上向城外的大食军营张望了很久,这才兴冲冲地回到了王宫。 戌时三刻,城外大食军营。 连绵的帐篷群里灯火愈加昏暗,两百多名老弱伤兵凑到军营最前方,对着城头卖力地敲鼓吹号,大声鼓噪忙个不休。军营里人影瞳瞳,数万大食人正在忙忙碌碌收拾东西,为即将到来的撤退做最后准备。 将军大帐之内一片安静,直挺挺坐着的赛尔德严肃地看着两名亲信将领,目光不停地在两人身上移动,似乎在做着某种选择。贾巴尔和库赛尔在他锐利的目光注视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都把脑袋微微低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赛尔德似乎做出了决定,沉声道:“波斯人很有可能出城追击,虽然一路上钨堡里面的守军也会帮助我们撤退,但是本将军还是有些不放心!库赛尔将军,本将军让你带一万人马断后,确保我们能顺利撤退到马里城,你能做到吗?” 库赛尔愣了一下,感到很是意外,一时竟然没有回答。 “库赛尔将军!” 库赛尔赶紧应道:“是!大将军,小将一定确保大军顺利撤退到马里城!” “如果波斯人出城追击,人数必定不会少,断后队伍会遇见很大的危险。不过不管遇见什么危险,你都不许轻易撤退!” 库赛尔凛然道:“遵命,大将军!” “你也不必过于紧张担心,本将军的计策有很大可能瞒过波斯人,他们不一定会出城追击。” “不管波斯人是否出城追击,小将都会拖住他们!” “很好!贾巴尔,你率领一万人马作为前军,本将军会带着其余兵马紧随其后。一路上经过钨堡的时候,切记亮明身份,否则有可能遭受到攻击!” “小将遵命!” “都去准备吧,半个时辰之内出发!” “是!” 二人退下后,赛尔德走到大帐门外,久久看着前方的泰西封城墙。许久之后,赛尔德有些黯然对摇了摇头,回到营帐中披挂整齐,从亲信库思鲁手中接过兵器,大步走了出去。 亥时,在一直没有停息的嘈杂声中,贾巴尔率领着一万人马,率先从帐篷群后面的黑暗地带悄然离去。与此同时,泰西封西边城门也悄然打开,一小队人衔枚、马裹蹄的骑兵悄悄出城,乘着夜色缓缓接近大食军营。 半个时辰后,赛尔德的三万多人马也相继离去,大营里仅剩下了库赛尔率领的一万余断后队伍。 赛尔德大军离去不久,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影趁着黑暗无声无息地从东南角潜入进了大食军营。这几人凑到一座帐篷边上,仔细倾听一阵后,其中一人悄然溜了进去,不一会就退了出来,和同伴窃窃私语几句,又溜进了隔壁的帐篷。连续进入了七八做帐篷之后,这几人晃着火折子,点燃了几座帐篷,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 “打开城门!出城进攻!”泰西封北门城头上的李浩瀚看见火起,大喝一声奔下城墙。 虚掩的城门迅速被打开,李浩瀚一马当先,带着手下的契丹骑兵蜂拥而出。 西门处,贾马奥也带着五万骑兵鱼贯冲出城,向大食人军营掩杀过去。 见到火起,正带领后军撤退的库赛尔就知道大事不好,肯定被波斯人发现了!此时也顾不得救火,更顾不得那些擂鼓吹号的老弱伤兵,库赛尔心急如焚地下令迎敌。 不一会儿时间,闷雷般的马蹄声就震颤着大地,夹杂着铺天盖地的喊杀声迎面而来。 库赛尔听清楚敌军的声势,顿时脸白如纸,作为一个不错的骑兵将领,他很快就判断出了敌军的数目绝对不下五万人!就凭手下这一万人马,如何能够抵挡?只是如今想要马上撤退也做不到了,一旦下令撤退,势必军心大乱,面对身后数倍骑兵的追杀,这一万多人会死无葬身之地! “为真主而战的光荣时刻到了!传令,列阵迎敌,不许一人退后!违令者斩!” 库赛尔拔出腰刀,硬着头皮刚下达了命令,贾马奥的前军已经冲到了军营前方。库赛尔这一万人本来准备撤退,此时仓皇转身迎敌,顿时场面一片混乱。而刚才擂鼓吹号的二百余人根本来不及逃跑,就被潮水般而来的大队骑兵所淹没,无数波斯骑兵冲进军营大肆砍杀混乱的大食骑兵,惨叫声、喊杀声和战马悲鸣声此起彼伏。 贾马奥并未亲自攻入军营,当发现此地大食人数量不多之后,马上果断的留下了一万人歼灭残敌,带着其余大队骑兵向西追击而去。 李浩瀚的骑兵队伍依旧是一人双马,出城后并未跟着贾马奥向西追杀,而是向西北方向而去,准备由向导带路从上游浅滩处渡河,绕个大圈之后从前方堵截赛尔德的大军。 因库赛尔还带着一万人没有渡河,赛尔德率领中军向西渡河之后,并未毁去河上的宽阔浮桥。军营起火的时候,赛尔德的中军才向西奔了不到十五里地,回头看见军营的大火,赛尔德顿时心头又惊又怒,又悔又恨。此时想要派人掉头回去浮桥已经来不及了,赛尔德只好下令全军加速奔跑,同时再次分出五千人马,让亲信库思鲁带着断后。 明知这道命令凶多吉少,对赛尔德无比忠诚的库思鲁还是毫不犹豫接受了,还向真主郑重发誓,只要自己率领的五千人没有死光,就一定会为大将军抵挡住波斯人的追兵。即便赛尔德早已心如铁石,此时也不禁泪盈满眶,草草安慰叮嘱几句,再次率领剩下的人马向西奔逃。 库思鲁的五千骑兵刚刚整列好阵型,远处就出现了一望无际的火把群,雷霆般的马蹄声直震得人心惊胆颤。看见追击而来的波斯人如此威势,库思鲁和留下的五千人彻底失去了生还的信心,纷纷抱着必死之心,高呼着真主安拉保佑冲了上去。 若是地势有利,五千誓死不退的骑兵足以抵挡十倍于己的追兵很长时间。然而在这平坦的河岸边上,库思鲁这五千人马的阻击没有起到太大作用,一个照面间死伤就不下两千人,鲜血瞬间就染红了河岸边数里方圆的草地,人马尸首、断折的兵器和散落地上的火把随处可见。贾马奥也再次分出七千人马,留下来剿灭负隅顽抗的库思鲁,自己继续率领大军跟在赛尔德身后穷追不舍。 数万大军一追一赶,很快就向西奔出了四十余里,双方人力马力都逐渐衰弱,贾马奥的追逐速度也放慢了下来,不过追逐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五六里左右。这一路上也经过了四五座钨堡,无奈里面的大食守军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追逐的数万大军就一掠而过,只能是望其项背而兴叹。 拂晓时分,赛尔德率领着不到一万人的残部,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了底格里斯河上游、马里城以西十几里处。整个下半夜,赛尔德都在抵挡追上来的波斯骑兵一波又一波的追杀,足足付出了两万多人的惨重伤亡,这才勉强摆脱了同样精疲力尽、无力追赶的贾马奥。 看着远处在晨曦中若隐若现的马里城,赛尔德紧绷的一颗心总算是松懈了一点。马里城城墙算是比较坚固高大的了,而且里面囤积了数不清的粮草,只要进入城中据城坚守,哪怕对方十倍兵力前来围攻,赛尔德都有把握保住城池不失。 “马上就到马里城了,大伙儿打起精神,只要进入城中我们就安全了!”赛尔德振作精神,用力举起腰刀,给士气尽丧的残余部下们打气。 听得马里城快到了,心情灰暗的部下们纷纷抬起头,向着东面张望。当看见城池的轮廓时,数千人纷纷用嘶哑的声音欢呼了起来,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策马向前奔去。然而仅仅奔出三四里路,欢呼声就变成了惊骇的叫声,只见前方一片宽阔无比草坡下面,静静地站立着大队骑兵,正中的大旗上大书着一个奇怪的大字。 “快看,那是什么!” “真主啊!那是唐狗的骑兵!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哪里?” “怎么会这样?仁慈的真主啊,救救你的忠实信徒吧……” 大唐骑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赛尔德也在一遍遍问着自己,难道这就是前日信使所说的那只神秘队伍?不对!赛尔德摇摇头,猛然间想了起来,这支骑兵队伍,分明就是前几天冲进泰西封的那只骑兵队伍才是! 大旗下的李浩瀚看着几里开外呆若木鸡的数千敌军,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高举横刀大喝道:“杀!一个不留!”说完一提缰绳,率先向敌军发起了冲锋。 “将军有令,杀!一个不留!”契丹骑兵们嗷嗷大叫,红着眼睛跟在李浩瀚身后杀了过去。 赛尔德仰天长叹:“可恨!可恨啊!我雄狮将军赛尔德,竟然会如此憋屈的死在这里!将士们,落到那些异教徒手中,不但会丧命,灵魂也会烟消云散!只有奋勇杀敌,为真主的荣光而战,才能救赎我们的灵魂!死战不退!杀!” “宁死不退!为真主的荣光而战!” 既然已无退路,又不可能投降,这些残兵败将也只有鼓起最后一丝勇气,排着纷乱的阵型,向对面的唐军冲了过去! 双方甫一接触,以逸待劳的李浩瀚所部就如同一把把锋锐无比的利刃,瞬间就冲进了赛尔德的队伍,几个来回冲锋就把对方分割包围了起来。唐军的横刀较长,对上大食人的弯刀本来就占有优势,此时对方虽然困兽犹斗,毕竟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哪里是强悍的契丹骑兵的对手!几乎每一个呼吸间,都有大食骑兵惨叫着滚落马下,很快就被无数马蹄踏成肉酱。 赛尔德被数百名亲兵拼死护卫着,连续挡住了唐军的几次冲杀。然而他周围的手下将士却不停落马身亡,赛尔德看的心如刀绞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唐军一个个包围圈越来越紧。 不到半个时辰,被分割包围的九千多大食骑兵就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五百人,而且几乎个个带伤。其中有两百余人甚至没了战马和兵器,只能紧紧挤在一起,用仇恨无比的目光盯着周围的唐军。 赛尔德举目四望,心情仓皇无比,不禁用嘶哑的嗓子唱起了一首悲凉的圣歌。周围的大食骑兵们都纷纷跟着唱了起来,悲怆无比的歌声越来越大。 唐军也感受到了浓烈的悲怆之意,纷纷停止了砍杀,对这些死战不退的敌人也感到由衷地敬佩,就连李浩瀚都连赞三声‘好汉!’。 “杀!为了真主的荣光!”一曲终了,赛尔德双手举着弯刀,向大旗下的李浩瀚冲了过去。 “杀!为了真主的荣光!”嘶哑的凌乱喊声中,残余的大食骑兵们爆发出了浓烈的斗志,向着唐军疯狂冲杀过去。 “弩箭!射!” 李浩瀚再次赞叹几声,下达了最后的绞杀命令。 唐军纷纷拿出刚才一直没有使用的手弩,把数不清的强劲弩箭射向疯狂冲来的大食人。 大食骑兵极少有人身穿铁甲,对近在咫尺的强劲箭矢根本无可抵挡,一连窜的箭矢入肉的噗噗声、一连窜的鲜血飞溅、一连窜不甘的惨叫声…… 盏茶时间,剩下的一千多人已经被射成了刺猬,赛尔德也身中十几箭,摔倒在几名手下的尸体上,兀自死不瞑目。在他身前七八步开外,那面千疮百孔的雄狮大旗一折两段,浸泡在了血泊之中。 第402章 纥干承基兵至塞拉特 炙热夕阳照耀下的旷野上,一支百余人的大食游骑兵敞开胸襟策马向西飞奔,马蹄过处,卷起道道土黄色的烟尘。这里是塞拉特山区的大片开阔平地,这片平地方圆不下二百里,位于麦地那以南五十里处,而麦地那城,就建立在这片山区平地上。 因穆罕穆德在麦地那建立起了最早的伊斯兰政权,故而麦地那也被称为先知之城,在伊斯兰教徒心中地位十分尊崇。数十年来,麦地那一直是大食帝国的国都,哈里发王宫和长老会以及大批伊斯兰大贵族都居住在这里,是名符其实的政教中心。 自从大食帝国强势崛起之后,数十年来一直致力于向外大肆扩张,用刀剑宣扬伊斯兰教义,如今其领土比起穆罕默德时代已经扩大了五六倍还有余。正因为如此,现在的麦地那已经处于大食帝国的绝对腹地,再加上城池四面环山,故而城中的防备兵力很少,只有区区两万多人。 欧麦尔篡夺哈里发之位之后,为了防止别人起而效仿,再次把麦地那的防御兵力削减到一万人,称为麦地那城防军,在大量安插亲信,而且亲自掌控着这一万人马的调动权。为了确保这次大军东征大获全胜,欧麦尔可谓是殚精竭虑、尽其所能的调兵遣将,甚至再次从麦地那抽调出了六千精锐,导致麦地那城中防御空虚,防守兵力尚不足五千。 麦地那的防御兵力严重不足,但是欧麦尔却丝毫都不担心城池的安全——西面的大秦已经被打怕了,而且西线还驻扎着诺维尔的数万大军,大秦人根本不足为虑。东面的波斯也被打得溃不成军,就连他们的国王都龟缩在泰西封负隅顽抗,其八成领土都被大食勇士们占领,那些波斯人哪有胆子踏入大食境内半步!不过欧麦尔还是做出了一些轻微的改变,比如每天都会派出十几支游骑兵队伍出城四处巡逻,此举与其说是为了防止敌军入侵,还不如说是为了防止那些胆大包天的阿瓦尔强盗接近赛拉特山区。 这支纵马飞驰的游骑兵小队,就是那十几支巡逻队伍中的一支。队伍轻车熟路地越过一座山丘,减缓速度向山丘下的小溪走去。到了溪边,人马在欢快声中痛饮了一番,总算是减轻了一些酷热。再次上马的时候,其中一个粗豪汉子却并未动弹,抬头看看依旧热辣辣的太阳,抹了一把汗水大声发了几句牢骚。 “不知道将军们怎么想的,我们每天都要出城几十里巡逻,却连强盗都看不见一个,又哪来的敌人?” “阿格,还不快上马跟上!”这支游骑兵小队的头领是个黑瘦的汉子,听见牢骚声一提缰绳,勒住马头对发牢骚的粗壮汉子喝了一声。 阿格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又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慢腾腾向还在饮水的战马走去。 头领苦笑着摇摇头,懒得再和这个勇猛无比但是也憨直无比的家伙计较,回头一提缰绳向前奔去。 阿格走到战马身前,上马后正要拨转马头,忽然眼睛余光发现西北方向出现了一大片移动的黑影。阿格起先还以为看错了,赶紧揉揉眼睛再次看过去,这才确信没有看错,原来在西北七八里开外忽然出现了大队一人双马的骑兵,风驰电掣般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黑瘦头领也发现了那支骑兵,挥手止住队伍,一边睁大眼睛想要看个清楚,一边心头暗自纳闷:“难道是诺维尔将军的人马?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头儿,那些是什么人?”阿格策马跟了上来,憨头憨脑的询问。 “我怎么知道!”黑瘦头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阿格摸摸脑袋,又愣愣地问道:“要不要准备迎敌?” “胡说八道!能出现在这里的,肯定是我们的骑兵,你这个蠢货,就不会用你那愚蠢的脑袋好好想想?” “嘿嘿……嘿嘿……”阿格被骂也不生气,只是一个劲的傻笑。 周围同伴们早已习以为常,见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对面的骑兵再近了一些之后,黑瘦头领忽然发现了异常,讶然道:“有些不对啊!你们看,他们的战马似乎奔跑了很久,大多数人身上还有血迹,而且还没有打旗帜!难道是遇见了大批阿瓦尔强盗?” 周围的部下也都不明所以,只是呆呆地看着对方原来越近,根本就没有想到可能会是敌人。 这时对面的骑兵队伍已经到了四五里开外,忽然队形一散而开,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攻击阵型,加速向这边冲了过来。 黑瘦头领顿时心生警觉,右手不由自主握住了骑枪,他的手下也都看出有些不对劲,纷纷把兵器握在手中。不过毕竟还抱着侥幸心理,黑瘦头领并未下令马上掉头逃跑。 对面的骑兵很快就到了两里之外,即便是逆着夕阳,马上骑士那狰狞的面目也勉强能看清了!黑瘦头领大惊失色,声嘶力竭地高呼道:“不好!是鞑靼人!快走!大伙儿分头走,逃回去报信!”说完调转马头,向着东南方向遁逃。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调转马头四散狂奔,就连最不怕死,甚至有些憨傻的阿格也不例外。迎敌?对方一看就不下三千多人,一百人上去还不够对方塞牙缝! 此处地势宽阔平坦,这支大食游骑兵又是一身轻装,按理说是有很大机会逃掉的,只可惜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巡逻的时候跑了不少路,战马已经很是疲惫,再者黑瘦头领反应太慢,等到他下令分散逃跑的时候,对方已经冲到近前形成了半圆包围态势。 就因为这两个原因,这支百余人的大食游骑兵并未逃太远,就被身后如狼似虎的追兵把距离拉近到了百步之内。 “放箭!”人马都蒙上了厚厚的尘土、衣衫上也血迹斑驳的纥干承基嘶哑着嗓子,高举右手横刀大声下令。 “咻!咻咻!”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靺鞨骑兵纷纷放箭,箭矢破空声此起彼伏,紧随而至的就是连续的惨叫落马声。这些靺鞨骑兵箭术精湛无比,一波箭雨过后,地上已经躺下了五六十名大食游骑兵。剩下的人见势不妙,再次分散队形策马狂奔,却都被一一追上射翻在地。旷野上还在仓皇奔逃的,只剩下了那名黑瘦首领,此人马术娴熟,胯下战马也是良驹,三番五次躲过了后方的箭矢。 “扎力,射死他!”靺鞨人的首领兀羊赐大怒,大声呼唤手下第一神射手。 这个叫扎力的靺鞨人,正是当日在碎叶城大着胆子向张焕喊冤那人。闻听兀羊赐的呼唤,扎力嗷嗷怒吼一声,手持一张巨大的弓,策马狂奔中搭箭上弦,一箭飞速出手,呼啸声中准确命中黑瘦首领的右侧后心!那黑瘦首领一声惨呼滚落马下,在地上连打了七八个滚才停了下来,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纥干承基见大局已定,捋了捋杂草般的胡子,嘶声喝道:“找几个活口过来!” 不一会儿时间,七八名浑身浴血的俘虏就被踢打着押了过来,那个叫阿格的粗壮汉子赫然在里面。 纥干承基看了看几名俘虏,对身侧的穆提亚沉声道:“问他们麦地那还有多远,愿不愿意带路!答应带路者,可免一死!” 穆提亚跳下马,走到俘虏们身前,叽里咕噜询问起来。 这些俘虏都紧闭双唇,怒瞪着穆提亚,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阿格甚至还向穆提亚吐了口唾沫,若非穆提亚躲闪得快,这口唾沫就会落在他的脸上了。穆提亚大怒,上前对着阿格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好了!”纥干承基喝住了穆提亚,手中横刀一指几名俘虏,冷然道:“告诉他们,如果不说,包括死者在内,所有的人都会被斩去四肢、挖出心脏,而且会砍掉脑袋!” 穆提亚又踹了阿格一脚,然后声色俱厉地把纥干承基的话说了一遍。几名俘虏听完后,纷纷跳着脚破口大骂,脸上的神色显得又怒又惧。 “先杀几个!”纥干承基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扎力和几名膀大腰圆的同伴闻声走过来,狞笑着把其中四人拖到几步开外,锋利的横刀连番挥舞。几声短促的惨叫身后,地上多了四具惨不忍睹的尸首。 剩下的几名俘虏看到这一幕,只吓得心胆俱裂,纷纷低下头去。唯有傻乎乎的阿格还在破口大骂,被穆提亚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血淋淋的破布塞在嘴里,这才安静了下来。 纥干承基看上去十分疲惫,懒得再开口说话,只是对穆提亚做了几个手势。 穆提亚语气更加严厉,再次喝问起来。 这次有两人终于屈服了,支支吾吾说了一通,穆提亚听完后大喜,对纥干承基拱手道:“大人,问出来了,这两个家伙说麦地那就在北面五十几里开外,城内守军不足五千。” 纥干承基皱皱眉道:“会不会是假话?再去找几个活口,分开询问。” “喏!” 兀羊赐亲自带着几十个手下,在地上继续翻找活口。 穆提亚看了看脸憋得通红的阿格,忽然有了个想法,向刚才开口的那两人询问了几句。那两人一脸惊讶的看着阿格,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穆提亚走到阿格身前,不怀好意的阴阴一笑,然后飞快地向他说了几句话。 第403章 麦地那之殇1 夕阳即将消失在最西边的山脉,散发出最后的片片余辉,整座麦地那城都沐浴在了金色的余晖之中,高大的椰枣树、有着独特苍穹的清真寺、洁白的屋顶,甚至街上行人的脸上,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轻纱,看上去十分的高贵美丽。此时正值教徒们做昏礼礼拜的时间,各座清真寺内纷纷传出大量肃穆的吟诵声,又给这座美丽的城池增添了浓浓的宗教意味。 穆罕默德抵达麦地那之前,这里并不叫麦地那,而是叫做雅特里布,是前往麦加的必经之地,当时并未筑城,只能算是一个很大的伊斯兰教徒集聚地。穆罕默德逃到麦地那之后,麦加贵族曾经多次组织联盟军队前来攻打,只可惜在白德尔战役和伍侯德战役这两次大的会战中,麦加联盟军全都宣告失败。穆罕默德携大胜之威彻底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不久之后就在此地开始筑城,数年之后城池建造完毕,并被命名为麦地那,从那以后麦地那就成了大食帝国的国都。 不过由于城池建造的时候有些仓促,时间金钱、人力物力都很不足,再加上麦加联盟军大败亏输,已经没有了和穆罕默德抗衡的能力,因此这座城最初建造的很粗糙。当时的城池方圆不到三十里,城墙还不到两丈高,城内唯一能过得去的建筑,就只有克尔白神庙和大清真寺了。穆罕默德死后也被葬在这里,其陵墓被狂信徒们尊称为‘穆圣陵墓’,每天前去拜谒的信徒数不胜数。 随后的数十年间,大食人不停地扩建这座城池,城池变得越来越宽阔,城内高大美观的清真寺比比皆是。不过值得奇怪的是,不管是艾卜·伯克尔,还是欧麦尔,都没有扩建城墙,只是不时加以修葺。而且由于近些年来前来麦地那的信徒越来越多,有很多都是长途跋涉到来,来到城外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为了不让这些远道而来的虔诚信徒在城外风餐露宿,同时也为了让他们尽早入城朝圣,首任哈里发艾卜·伯克尔下令城门日夜不关,相应的也在各处城门日夜都驻扎有军队。欧麦尔篡夺哈里发之位后,除了在军权上作出重大改变之外,民事上基本没有什么改变,各处城门也依旧保持着日夜不关的原样。 如今在大食境内,信徒们都知道哈里发派出了前所未有的无敌大军东征,各地的长老会早就在大肆吹嘘这件事,几乎每一名长老面对信徒们的询问时,都口口声声宣称西域指日可下!大唐也很快就会被大食勇士们征服!那些异教徒都会被消灭!数年之内,真主的荣光一定会遍布遥远的东方,而东方巨大的财富也必然会滚滚而来!就因为那些长老们的乐观叫嚣,使得信徒们也跟着狂热起来,最近前来麦地那朝圣的信徒比起平日多了数倍,城中可谓是人满为患。 麦地那南门外,数百名信徒正排着队准备进城,虽然每个人看上去都风尘仆仆,但是他们的脸上和眼神中却充满了狂热。对于这些前来朝圣的狂信徒们来说,即使再苦再累,再渴再饿,比起前去拜谒圣地来说又算什么?这其中有很多人都是拿出所有财产作为盘缠,从千里之外赶来的,这些人就是大食帝国最坚固的基石。城门内外,一百多名大食士兵分列两边,脸色轻松地看着队伍入城,不时有人低声笑语几句,显然对眼前这幕一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些信徒们脚步很快,不一会时间多半人已经进入了城中,随之就传来阵阵赞叹声。周围的士兵们纷纷窃笑不已,这些乡巴佬一看就是第一次来的,竟然刚进城就惊叹起来。 走在队伍中间的看上去是一家人,男人抱着一个小婴孩,全身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则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听见刚进去那些人的赞叹声,小男孩心里感到十分好奇,忽然挣脱母亲的手,迈着小腿向里跑去,他的父母愣了下才吆喝起来。小男孩跑得太急,刚到城门下就双脚一拌,扑通一下摔倒在地。附近一名小头领笑了笑,上前抱起这小男孩,还好心的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小男孩的父母赶紧走过来,男人先是大声呵斥男孩几句,然后恭敬地向这名士兵道谢,女人则伸出手,准备拉回儿子。 正在这时,从南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上骑士远远就大声呼喊着什么。 “他们喊什么?”小头领顾不得和小男孩的父亲寒暄,转头询问身侧的同伴。 “似乎是……关门?” “关门?”小头领一愣,“关门做什么?” “马!马!”这时小男孩忽然看着东北方向大喊起来。 其父大声呵斥一句,随意顺着儿子的目光看了过去,这一看也吓了一大跳!只见东北方向飞奔而来大队骑兵,这男子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骑兵,不禁张大嘴愣了起来。 “快关城门!有敌人来袭!”就在这一转眼间,南边那几名骑兵已经奔到了近处,他们嘶声竭力的喊声清楚地传到了城门附近。 “敌袭!快吹号角!关城门!” 南门内外的大食士兵如梦初醒,虽然不知道敌人来自哪里,一边大声吼叫,一边推搡着城门外的信徒们向里走。此时城东已经传来了悠扬的号角声,显然城东的守兵们也已经发现了有敌来袭。 负责守卫南门的大食将领心急如焚,大声怒吼着让手下赶紧进城,同时找到号角亲自用力吹了起来。吹完号角,这名将领见来袭的骑兵队伍已经到了四五里开外,而城门附近依旧有两三百人惊慌喊叫着拥挤在一起。这名将领心知肚明,在敌人骑兵到来之前,这些人绝对来不及进城了!于是当机立断,下令马上关闭城门。 “将军,外面还有很多人啊!” “顾不得了!让他们赶紧四处逃跑!快关城门!懈怠者斩!” “遵命!” 麦地那的城门乃是用巨石板所制,厚重异常,因此要使用绞盘才能关闭打开。在吱吱呀呀的刺耳声中,五十几名士兵使出吃奶的劲拉动绞盘,两边城门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城门外的信徒们听说城门即将关闭,守军还要他们四散逃跑,顿时愈加慌乱起来,有的人听命向城外远处逃跑,有的人却依旧向城内冲去,城门附近人仰马翻,哭喊声不绝于耳。刚才摔跤的那孩童早被挤到在地,被无数双脚从小身子上踩过,而其父母却被拥挤在一边,想要帮忙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活活踩死,唯一能做的就是嚎啕大哭。 “吱……咔……咔嚓!”绞盘刚拉动一尺左右,随着令人牙酸的几声连响,绞盘忽然被卡死,任凭这些士兵们如何用力都不能再移动分毫。 “怎么回事?”守将又气又急地询问。 “将军,绞盘长久未使用,锈住了!” “真主啊!别管城门了,速速列队准备迎敌!一定不能让敌人冲进圣城!援军很快就会到来的!” 附近的三四百名守军听见号角声,也迅速赶了过来,和城门处的一百多人一起,准备在城门处集结成一个小方阵。然而此时敌人骑兵已经近在咫尺,那些信徒们哪里敢向外奔逃,舍了命的向城内冲去,顿时把守军冲得七零八落。守将大怒,下令砍杀了十几人,其他的信徒们这才掉转头,向着城西奔逃而去。 “城门果然未关!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两里开外的纥干承基手搭凉棚,看清楚城门附近的情况大喜过望,难得的大笑起来,笑完后高声喊道:“我们数千里跋涉,为的就是现在!破城后,金银女子任凭尔等自取!功劳大者还会被准许加入我大唐户籍!尔等可能一举破城?” “小的们定能一举破城!” “杀进去,杀光男人,抢光金银和女人!” “嗷嗷嗷……杀光男人,抢光金银女人!” 这些靺鞨人听了纥干承基的怂恿,个个两眼放光,狂暴的性子一下子暴露无遗。 “好!兀羊赐!” “末将在!” “带着你的先锋队伍冲过去,攻占城门!” “喏!”兀羊赐欢声答应,嘴里嗷嗷乱叫,用力拍了拍前胸的盔甲,高举横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先锋军七百余人纷纷嗷嗷乱叫,叫声中也都高举着横刀,跟在兀羊赐身后向城门冲杀过去。 这支靺鞨骑兵是薛仁贵一手操练的,当时是想要建成一支重甲步兵,故而人人身着重甲,手持大号横刀。这一冲锋起来,如同一道精铁洪流般压了过去,马上骑士又人人大声狂叫,气势十分逼人。 麦地那承平已久,数十年未曾遭遇敌袭,守军虽然都是欧麦尔挑选的精锐,却几乎没有上阵厮杀的机会。这时见敌军气势汹汹杀来,前排的盾牌兵顿时有些慌乱起来,守将不停地大声呵斥,又搬出真主的名义,这才勉强稳住了军心,使得部下不至于不战而逃。 七百步! 六百步! 五百步…… 在城门守军惊慌的目光中,兀羊赐的先锋军正在快速接近。 当距离城门还有一百步左右的时候,兀羊赐大吼一声:“全军加速,冲垮那些大食蛮子!杀啊!” “杀啊!” 七百余人猛然加速,蹄声如雷,刀光如墙,对着城门处的小方阵猛冲了过去。 第404章 麦地那之殇2 百余步距离转瞬及至,当距离城门处那个小方阵还有十来步远的时候,兀羊赐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柄短斧,大吼一声用力投掷出去!紧跟在兀羊赐身后的百余人也纷纷抽出短斧,用力投掷过去,砰砰不绝的声响中,几百柄短斧全都击中了方阵最前面的十几面盾牌。 这些短斧重达九斤三两,数量多而且又锋利无比,本来是为了重甲步兵冲阵时候使用的,此时借着战马的冲刺力投掷出去,威力更是不俗!大片木屑飞溅中,那十几面盾牌上瞬间就出现了一个个海碗般的大洞,兀羊赐和几名其大无穷者投掷出的短斧甚至穿透木盾,深深嵌入盾牌后面大食骑兵的前胸!鲜血飞溅,惨叫连连,几名大食士兵颓然倒地,小方阵顿时出现了几个缺口。 兀羊赐斧头出手,跨下马却未停,此时恰好拍马赶到,大吼声中横刀猛力劈开身前一面残破的盾牌,势不可当地从缺口中冲了进去,战马轰然一声和两名大食士兵撞在一起。这两名大食士兵顿时被撞得口吐鲜血,手中长枪脱手而飞,踉跄着想要退后,却被身后同伴堵了个严实。兀羊赐得势不饶人,暴喝一声横刀连闪,两颗头颅顿时飞了起来,兀羊赐在鲜血飞溅中一把抓住一颗头颅,大笑着挂在腰间,再次挥刀斩下。身后数十骑也已经飞马赶到,数十柄横刀接连劈下,小方阵顿时阵脚大乱,被迫节节后退,城门失守只在旦夕之间。 后方赶来的纥干承基见大局已定,转头看向城东,只见分兵前往城东的骑兵都向这边赶来,知道偷袭城东门失败了,心头微微有些沮丧。 率军偷袭城东门的扎力飞奔过来,滚身下马跪地请罪:“大人,城东的大食蛮子动作很快,远远看到我们就关闭了城门,小的夺取城门失败,请大人责罚!” 纥干承基看了看前方,城门守军已经溃散,兀羊赐正带着人在身后追杀,城门稳稳落在了手中,也就懒得怪罪扎力,沉声道:“这不怪你!若非这边的大食蛮子自己出了问题,南门也不一定能轻易而下。起来吧,跟某杀进城去!” “喏!多谢大人不罪,小的一定再立新功!”扎力站起身道了谢,翻身上马跟着纥干承基冲进了城门。 一进城门,一条白石铺成的宽阔街道就呈现在了眼前,街道上到处都是狼奔豕突奔逃的大食人。而在街道的远处,一队大食骑兵正向南门处飞速赶来,见到大食人来了援军,兀羊赐放弃了追杀此前那些守城门的大食士兵,带着手下调头迎了上去。 看着来援敌军身上华丽的轻甲,纥干承基冷笑几声,高声喝道:“四处放火,抵抗者一个不留!” 为了把麦地那变成一片废墟,纥干承基早就做好了准备,每个手下都在换乘的战马上携带了四五支火把。此时听见命令,这些狂暴的靺鞨人怪叫着点燃一支又一支的火把,向着街道两边的房屋投掷过去,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 城东敌袭号角响起的时候,哈里发王宫里的欧麦尔顿时愣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先想到的不是有敌来袭,而是肯定有人胡乱吹号!愣过之后是无比的愤怒,欧麦尔马上下令把那个胡乱吹号的家伙抓到面前,要加倍的重重责罚。然而就在这时,城南再次传来了示警的号角声,很快就听见了大量的吵杂声,欧麦尔这才反应过来,真的有敌人前来偷袭麦地那了!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欧麦尔依旧没有太多慌乱,在他看来最多是有一支人数很多的阿瓦尔强盗前来骚扰罢了。为了防止城中的反对势力趁火打劫,欧麦尔不假思索命令禁卫严守王宫,同时让最信任的财政大臣赛义德总领城中兵马,出城去给那些强盗一个狠狠的教训。 赛义德离去后,城南的喊杀声没有丝毫减弱,而城中的哭喊嘈杂声却越来越大,欧麦尔这才觉得不对劲,强撑着病体登上王宫顶楼向城中观看。只看了一眼,欧麦尔就惊怒交加,原来城南大火冲天而起,城中已经大乱,无数人群冲上街到处乱跑,从城南逃过来的那些人嘴里还高喊着魔鬼来了,引起更大的恐慌。 欧麦尔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晃晃脑袋之后厉声喝问身后的禁卫头领艾马尔:“到底怎么回事?” 艾马尔满头大汗,支吾道:“尊敬的哈里发,小的刚才一直在调动禁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欧麦尔怒斥道:“那还不赶紧去问!” “是!小的这就去!”艾马尔抹抹额头的汗水,躬身退下顶楼,不过很快他又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刚才派出去的赛义德,赛义德的脸上充满了恐慌。 欧麦尔眉头紧皱,不满的问道:“亲爱的赛义德,我让你去教训那些阿瓦尔强盗,你怎么回来了?难道被几个强盗就吓住了?” 赛义德也顾不得欧麦尔的嘲笑,哭丧着声音喊道:“尊敬的哈里发,大事不好了!来的不是阿瓦尔强盗,是鞑靼人啊!是那些东方的异教徒啊!” “什么!”欧麦尔顿时目瞪口呆,“你再说一遍!” “前来攻城的是一伙鞑靼骑兵,人数很多,作战很厉害,城南已经被他们完全攻占了!” “怎么会是鞑靼人,内贾德那个混蛋在做什么……”确信是来自东方的敌军,欧麦尔差点瘫软在地,随即对赛义德大喝道:“我让你去调集兵马,你跑回来做什么?这么怕死,亏得我如此信任你!” 赛义德差点哭了出来:“尊敬的哈里发,不是小的贪生怕死,城中人马已经大乱,百姓和军队混作一团,根本无法召集他们啊!” 这时艾马尔指着南边喊了一声:“尊敬的哈里发,敌人向王宫杀来了!” 赛义德转头一看,只见大队浑身血污、腰上还挂着不少人头的鞑靼骑兵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挡路者全都被斩杀在地,不禁惊呼道:“魔鬼!鞑靼人都是万恶的魔鬼!” “慌张什么!”欧麦尔怒喝一声,“艾马尔,调集所有的禁卫,死守王宫,等待援军!” “遵命!” “等等!”赛义德忽然喊住了艾马尔,“尊敬的哈里发,敌人穷凶极恶,肯定也会放火焚烧王宫!如果我们坚守王宫的话,他们只需要放一把大火,我们就没有退路了!请尊敬的哈里发再考虑一下!” 若是在年轻几岁,欧麦尔必定会选择玉石俱焚,只是如今的他已经失去了勇敢,变成了一个怕死的老头子。听了赛义德的劝说,故作矜持的思考了一会,点头道:“嗯……你说的没错,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这支鞑靼骑兵千里而来,肯定没有后继队伍,我们只需要坚守一到两天,听到消息的援军就会到来!而城中包括王宫,都绝对是守不住对!所以小的建议,我们撤退到城后的山上坚守,依靠后山险峻的地势,一定能坚守几天。” “如此一来,王宫、克尔白神庙岂不是……” “尊敬的哈里发啊,王宫和神庙都可以重建,但是如果我们不撤退……”欧麦尔没提穆圣陵墓,赛义德自然不会不识趣,也刻意避过了这个问题。穆罕默德在教徒们心中几乎等同于真主亲临,即便是欧麦尔也只能装聋作哑,避免抛弃穆圣陵墓逃跑这个极大的罪名。到时候敌军撤退了,把看守陵墓的守军将领拉出来做替罪羊就是。 欧麦尔黯然叹道:“也只好这样了!但愿那些万恶的异教徒不要损毁神庙,否则的话将来我一定要踏平东方,杀掉所有的鞑靼人!艾马尔,让禁卫准备撤退,带上两天的干粮和饮水,再派人去通知长老会和那些大贵族,让他们都撤到后山上去。” 艾马尔行了一礼,匆匆退下顶楼去召集禁卫。 赛义德看了看杀过来的那支骑兵,再过三条街就到王宫前的大街了,赶紧微颤着声音道:“尊敬的哈里发,请下去吧!” 欧麦尔长叹一声,佝偻着身子向楼梯走去,赛义德赶紧跟了上去。 下了顶楼,欧麦尔忽然想起一人:“伊莉莎公主在哪里?” 伊利莎公主,正是图尔坎的母亲。 “尊敬的哈里发,伊利莎公主不久前出宫去一家珠宝店铺了,还没有回来!” “派人去找!然后护送到后山去!”欧麦尔草草丢下一句命令,和赛义德一起,在禁卫护送下迅速出宫向后山而去。 “公主殿下,强盗杀来了,我们怎么办?”与此同时,城西一家奢华的珠宝店铺三楼上,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抬着头,询问一个盛装的女子。 这女子的相貌和图尔坎有八成相似,不过更显成熟风韵,正是图尔坎的生母伊莉莎公主。听了小姑娘的问话,伊莉莎公主并未说话,而是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向外望去。 “公主殿下!”见伊莉莎既不说话又不赶紧逃回王宫,小姑娘更是着急。 “我们去城北!”伊莉莎公主仔细地看了一阵,终于下了决定。 小姑娘疑惑地睁大眼睛:“为什么不回宫呢,公主殿下?” 伊莉莎公主有些不耐烦:“不要多问!跟我走就是!” “哦……”小姑娘嘟嘟嘴,跟着伊莉莎快步向楼下走去。 她们耽误的这一会时间,珠宝店铺里的人已经都跑光了,两人下楼后没有遇见一个人。 “禁卫!禁卫!”小姑娘见本来守在门口的禁卫不见了,着急的大声喊叫。 “别喊!”伊莉莎公主赶紧阻止她乱喊,悄悄凑到门边准备向外观看。不想刚伸出头去,就面色一僵,连续向后倒退了三四步,几个身穿长袍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用生硬的阿拉伯语问道:“你就是伊利莎公主吧?” 小姑娘吓得惊叫起来,伊利莎公主把她拉到身后,皱着眉看着来人,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刚才说话这人掀开包头巾,露出了藏在后面的脸,对伊利莎公主微微一笑。 第405章 麦地那之殇3 浓浓的暮色已经降临,天地都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然而麦地那城中却被火光照耀得如同白昼。除了王宫和附近的树木建筑,其他地方高大的椰枣树、美丽的清真寺、漂亮的神庙……都在熊熊燃烧,如同点燃了无数个大火炬。城中的各条街道上,到处都是大食人死状各异的尸体,有的失去了头颅四肢,有的被一刀两断,也有的被烧成了焦炭状,望之令人作呕。成群结队的靺鞨士兵依旧在四处抢掠钱财女人、放火烧屋,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一直没有停息过。数个时辰前的美丽圣地、大食帝国的国都,如今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修罗地狱。 艾马尔率领着近千王宫禁卫,紧张地守卫着后山狭窄的入口。入口前方的丈余宽的石子路上,零散的堆积着一百多具靺鞨人的尸体,这些人都是在过去的一个多时辰内之,四处抢掠却误入此地被艾马尔和手下射杀的。已经有半个时辰左右,没有敌军来到这里了,但是艾马尔却丝毫不敢大意,一旦敌军得知了消息,肯定会派大军前来攻打。由于撤退的时候很突然,当时城中又乱作一团,城中守军各自为战,没有多少人跟着撤退到后山,因此能够守卫后山的,也只有这一千多王宫禁卫军了。不过好在此处地势险峻无比,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艾马尔虽然紧张却不惧怕,有足够的信心抵挡住敌人的进攻。 后山茂密的椰枣林之中,欧麦尔扶着树干,勉强挺直佝偻的腰,用怒不可遏的目光看着火海中的各种惨状,久久一言不发。 自从篡夺哈里发之位以来,欧麦尔就时刻梦想着让整个天下都归于真主的怀抱,心中俾睨天下的气势从没减弱过,即便是那次遇刺重伤,也没有让他有过丝毫消沉。这次欧麦尔下令举国之兵东进,意图一举灭掉波斯、击溃大唐,让富庶的东方成为他权杖上最耀眼的明珠,可谓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之一,仅次于上次弑兄夺权篡位。 大军出征的那一刻,这位年迈的独裁者可谓是踏上了人生的又一个巅峰,志得意满到了极点,就等着前方传来一个又一个的捷报。最近的战报也没让欧麦尔失望,内贾德大军势如破竹,很快就把泰西封围得水泄不通,这阵子他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还时常和几名亲信开着久违的玩笑。随后内贾德大军东进,寻机和唐军决战,欧麦尔更是数次当众宣称,击溃大唐轻而易举,为此还让赛义德出面组建一支商队,准备前往东方掠夺财富。 然而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却给了这个自负的独裁者一个响亮无比的耳光!刚刚宣称大胜在即,大唐军队就杀上门来,悍然纵火焚烧了圣城国都,而掌控这座城的自己,却只能仓皇逃离王宫,对于欧麦尔来说,这简直是无以伦比的奇耻大辱!逃到后山上,他就连续吐了几次血,心里已经开始后悔没有据守王宫了。只是对于欧麦尔这种自负无比的人来说,是绝对不会想起两个时辰前自己也是因为害怕,才在赛义德劝解下逃离的,而是把憋屈的怒火都发泄到了赛义德头上,认为是这个胆小鬼蛊惑自己逃离王宫。再加上那些长老会成员以及城中大贵族们的愤怒责问,欧麦尔毫不犹豫的把赛义德抛出来做了替罪羊,狠狠鞭打了一顿,可怜的财政大臣现在还在不远处一棵树下昏迷未醒呢。 就在欧麦尔看着火海中的圣城,又有强烈的吐血欲望之时,身后响起一阵沉闷缓慢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咄咄逼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尊敬的哈里发,圣城被万恶的异教徒付之一炬,克尔白神庙、大清真寺和穆圣陵墓都难以幸免!你怎么向教徒们交代这件事?” 欧麦尔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这人真是自己的老对手,目前在长老会中地位仅次于自己的阿里·伊本·艾比·塔里卜,也是当初穆罕默德的四大追随者之一。当初奥斯曼和阿里争夺哈里发之位正在关键时刻,欧麦尔却忽然异军突起,强势击败了争斗双方,成为了最后得利的渔翁,逐渐开始转变为独裁者。自那以后,不管是奥斯曼还是阿里都开始韬光养晦,主动放弃了手中的权势,即便参加长老会的会议,也是木雕木偶一般从不发表看法。一向表现无比低调的阿里忽然出言责问,欧麦尔顿时心头警觉起来,赶紧豁然回过头。 火光照耀下,阿里满脸怒气,锥子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欧麦尔。阿里身后静静地站着三十几个幸存的大贵族以及长老会成员,唯独不见地位同样尊崇的奥斯曼,这些平日见到欧麦尔都唯唯诺诺的家伙,此时也大胆的抬着头,用不满的目光瞪着他。 欧麦尔心头咯噔一下,知道来者不善,强行把即将出口的鲜血吞咽下去,嘶哑着嗓子喝道:“如今大敌当前,你们不思如何拒敌,反而联合前来责问真主最忠实的仆人、你们的领袖,是想要造反吗?” 被欧麦尔这一喝问,果然有七八个人有些惧怕,悄悄把身子向后缩了缩。 “真主最忠实的仆人?我们的领袖?还造反?”阿里嗤之以鼻,冷笑不已,“真主最忠实的仆人,我们合格的领袖,会在圣城被毁、伟大的克尔白神庙被毁、先知穆圣陵墓被毁之际,仓皇逃跑吗?欧麦尔,从你逃离王宫的那一刻起,你就失去了担任哈里发的资格!我们这些长老会成员,还有各位贵族们,是绝对不会准许这样一个逃跑的懦夫继续担任哈里发之位的!你们说是不是?” “阿里长老说的没错!哈里发……哦,欧麦尔长老这次确实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不错!欧麦尔长老,你已经失去了担任哈里发的资格,必须马上接受长老会的审判!” “欧麦尔长老,我们大食帝国的大好形势,都被你的好大喜功葬送了!你应该马上去天堂,接受真主最公正的审判!” 阿里话音刚落,身后胆子大点的长老和贵族们就纷纷出言附和,愤怒地指责欧麦尔。 “你们……”欧麦尔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赶紧一把抱住了树干。 阿里上前一步,低声喝道:“欧麦尔,请你马上交出哈里发权杖!由长老会所有成员暂时代替哈里发,敌军退去后再选出继任人选!” “欧麦尔,马上交出权杖!”阿里身后,马上响起附一片和声。 “尊敬的哈里发,尊敬的各位长老,发生了什么事?”就在欧麦尔眼前发黑,气得说不出话的时候,艾马尔带着几十个人走了过来。 欧麦尔喘了口气,指着阿里等人嘶声喝道:“艾马尔,我命令你,马上抓捕这些叛逆者!” 阿里冷笑一声,马上针锋相对:“艾马尔,我以长老会全体成员的名义,命令你马上抓捕已经背叛了真主、丧心病狂的欧麦尔!” “这……”艾马尔看看欧麦尔,又看看阿里等人,一时左右为难。 欧麦尔怒声喝道:“艾马尔,还在等什么!我才是哈里发!我才是你的效忠对象!别忘了你在真主面前发下的誓言!” 艾马尔身子一震,马上把目光盯在了阿里等人身上,右手也握住了腰间刀柄。 阿里急忙喝道:“艾马尔,你确实在真主面前向欧麦尔发誓效忠,但是这个卑劣的家伙已经背叛了真主,竟然擅自逃跑,抛弃了圣城、抛弃了先知穆圣陵墓!这种人,已经不是你的哈里发了!你睁大眼看看清楚,我们都是些什么人!赶紧动手抓捕欧麦尔,我可以代表长老会向你承诺,不会杀掉欧麦尔,你也会成为麦地那新的守备将军!” “没错,艾马尔将军,你能力非凡,却仅仅是个王宫禁卫头领,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麦地那守备将军才是最适合你的!” “艾马尔,但年我和你父亲是什么关系,难道你不知道吗?赶紧听从阿里长老的吩咐,我想如果你的亡父还在,他也会这么做的!” “艾马尔,欧麦尔已经失去了担任哈里发的资格,你向他发的效忠誓言自然也就失效了!快动手吧!” 那些长老会成员和大贵族们赶紧纷纷出言劝解,生怕艾马尔愚忠于欧麦尔,下令抓捕他们。 艾马尔本来已经下了决心,此时不禁又犹豫了起来,周围的王宫禁卫们更是不知所措,左顾右盼的看着欧麦尔和阿里等人。 欧麦尔剧烈咳嗽几声,嘴角再次渗出缕缕鲜血,他粗鲁的用手背抹了抹血迹,嘶声道:“艾马尔,当年你父亲早亡,是谁给了你习武的机会,是谁给了你荣华地位?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艾马尔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闷声道:“尊敬的哈里发,小的从来没有想过背叛你啊!不过现在敌人还没有退兵,实在不宜发生内讧!而且阿里长老和诸位大人都是德高望重,将来哈里发收拾残局,也需要他们的帮助。所以小的请求哈里发暂息雷霆之怒,宽恕他们的冒犯!”说到这里,艾马尔转过头看向阿里等人,“阿里长老,诸位大人,也请你们向尊敬的哈里发请罪,并且发誓永不背叛!小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人伤害到你们!” “愚蠢的东西!” 欧麦尔和阿里等人同时在心底大骂艾马尔,欧麦尔更是悔恨无比,自己当初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家伙掌握王宫禁卫?只是此时形势不由人,欧麦尔只好按捺下怒火,点点头道:“好吧,只要他们向我宣誓效忠,我就答应你的请求!” 艾马尔脸上神色一喜,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阿里等人。 阿里和其他人暗自叹息,本来以为这次逼宫十拿九稳,没想到禁卫军统领竟然是这么一个奇葩!稍稍有点头脑的,都会马上选择一方支持,而从目前的局势来看,阿里和长老会以及大贵族一方占了绝对优势,这个愚蠢无比的艾马尔却做出了如此愚蠢的选择!怎能不让阿里等人气得差点吐血? “好吧,我答应艾马尔将军的提议!我发誓……”事已至此,阿里只好暂且退让发了个誓言,等到敌人退去后再作打算了。 “我们也同意!”其他长老和贵族们也只好委曲求全的发了誓言。 艾马尔大喜,自认为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好事,阻止了大食高层的内讧,站起身笑道:“尊敬的哈里发,尊敬的各位长老大人,小的向你们保证,一定能阻挡住唐军的进攻!最多两天之后,援军就会到来,敌军必然会撤退,请各位不必担心!” “哼!”欧麦尔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懒得理会。 阿里眼珠子一转,笑道:“哈哈,那就有劳艾马尔将军了!对了,我们都没带太多随从,不知可否请艾马尔将军派一些完全忠诚于真主的士兵们暂时保护我们?” 艾马尔虽然迂腐无比,却不是笨蛋,马上就明白了阿里的意思,躬身道:“尊敬的阿里长老,请你放心,小的会派我的亲兵前去为各位长老大人效劳。” “哈哈,那就多谢了!”阿里笑着点点头,带着心思各异的众人向另一边走去。 “尊敬的哈里发,小的都是为了大局……” 欧麦尔挥手打断了艾马尔的话:“好了!不必多说,艾马尔,我是完全信任你的!你赶紧去驻守入口处,不许放进来一名敌人!” “遵命,尊敬的哈里发!”艾马尔恭敬行礼退下,心里却下了决心,如果日后哈里发问罪于自己,束手就擒就是! “没想到啊,我欧麦尔最相信的手下,竟然是这么一个……该死的家伙!”欧麦尔咬牙切齿感慨几句,斥退上来搀扶的几名侍女,靠在树上再次把仇恨的目光投向了火海中的城池。 哈里发王宫是城中唯一没有被大火波及的地方,宫内处处点着灯火,一切看上去和往日没什么大的差别,不同的是这座象征大食帝国最高权力的建筑已经暂时换了主人。 哈里发平日的王座上,赫然坐着大秦公主伊莉莎·塞斯亚,这位公主看上去心情很好,正好陪坐下首的纥干承基低声说笑。那个金发小姑娘侍立在伊莉莎身后,不时偷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纥干承基,以及坐在纥干承基下首、带她们回到王宫的李德禄。 在那家奢华的珠宝店铺门口杀掉随行的王宫禁卫,截住伊莉莎公主主仆的正是早就潜入到麦地那的李德禄和几名暗刺。 得益于教徒们都包着头巾,遮盖住了面容,李德禄等人顺利的混入城中,并且和多年前王氏商队按照张焕的吩咐在麦地那安插下的人见了面。他们来此,为的就是等待时机救出伊莉莎·塞斯亚公主,因此每天都在王宫附近转悠,暗中打探伊莉莎公主的行踪。幸亏欧麦尔近些年并未禁止伊莉莎公主外出,因此李德禄等人很快就掌握到了伊莉莎公主的日常行踪,这才得以在纥干承基率军杀进来的时候准确的找到伊莉莎。 随后李德禄出示了图尔坎给的信物,伊莉莎毫不犹豫就相信了这些人的身份,跟着他们回到了王宫,见到了这支正在烧杀抢掠军队的统领纥干承基。对于身为图尔坎母亲的这位大秦公主,纥干承基丝毫不敢怠慢,言谈举止都毕恭毕敬。 纥干承基陪着伊莉莎公主笑谈了一阵,刚说到图尔坎的儿子如何如何,兀羊赐从外面走了进来。 伊莉莎看了看满身血污的兀羊赐,不经意的皱皱眉笑道:“将军肯定还有要事,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有空的话,将军要多和本公主说说我女儿的事情哦。” “公主慢走!” 伊莉莎带着小侍女离去后,纥干承基回身坐下,沉声问道:“有什么急事?” 兀羊赐脸色兴奋道:“大人,刚刚发现了欧麦尔和一大群高官的行踪,原来他们逃到后山去了!大人,要不要马上前去攻山?” “果真?”纥干承基也大喜,如果能抓住或者杀掉欧麦尔,此行就无比完美了。 “绝对不会错!” “走,马上去看看!”纥干承基握住刀柄,快步走了出去。 兀羊赐和李德禄相继跟了上去,还一边走一边下令调集兵力。 不久之后,纥干承基就带着八九百人来到了后山入口处,看见了险峻的入口以及严阵以待的艾马尔所部。 兀羊赐舔舔嘴唇,狞笑道:“大人,要不要马上进攻?” “不必!兀羊赐,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所有人务必在王宫前集结待命,违令者斩!” “喏!敢问将军,是要明日再来进攻吗?” 纥干承基看着前方的小山,遗憾地摇摇头道:“我们明天一早就撤退!” “撤退?为什么?”兀羊赐目瞪口呆。 “这座山不高,但是入口狭窄,地势险要,绝难很快攻下。麦地那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大食蛮子的援军也会快速到来,我们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纥干承基解释了原因,见兀羊赐有些很不愿意,厉声喝道:“告诉你那些族人,不要过于贪恋钱财女人,明日必须撤退!违令者不管是谁都处以斩首!” 兀羊赐赶紧躬身道:“喏!小的一定把命令传达给每个人!小的告退!” “李德禄,带来的这些人就交给你了,务必严防敌人下山偷袭!半夜某会派人送来食物饮水,明日队伍集结后,某会过来带你们一起走。” 李德禄咧嘴笑道:“头儿放心,有某在,大食蛮子一个人都别想下来!” “大人!大人!原来你在这里!” 纥干承基回头一看,原来是扎力。 “扎力,什么事??” 扎力走过来,轻声道:“大人,你让我做的事都做好了。克尔白神庙和大清真寺抢劫一空之后全部焚毁,那个什么摩德的坟墓也被挖了开来,尸首挫骨扬灰了!不过遇到了很强烈的抵抗,兄弟们很是费了一番手脚。” 扎力简简单单一句‘很是费了一番手脚’,其内涵却是足足九千多条人命!欧麦尔和长老会成员以及动作快的大贵族们逃到了后山,那些没有得到撤退命令的守军被击溃后,既没逃跑也没放弃抵抗,而是和城中百姓联合起来,依托数不清的清真寺和神庙处处阻击。前往大清真寺和克尔白神庙这两处的大食人,就有六七千人之多。幸好这些人九成都是普通百姓,手中也没有兵器,扎力率领的重甲步卒追杀过去的时候,形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幸存者也仓皇四散奔逃。扎力前去摧毁陵墓的时候,又遇见了一波又一波的疯狂攻击,若非这支靺鞨军队骁勇凶狠非常,装备由及其精良,说不定还会遭遇大败,现在仅仅在陵墓附近就躺下了三千多具信徒们的尸体! “做得好!”纥干承基笑着赞赏一句,“且跟我回王宫去,某赏赐给你一坛好酒如何?” “多谢大人!”扎力喜不自胜。 “李德禄,这边交给你了!” “头儿放心走就是!” 看见敌军没有马上进攻,只是封锁住了出口,后山上那些尊贵的长老和大贵族们才暂时放下心来,聚在一起开始商议敌军退兵后的事情。 而在另一面山坡上,因为担心不测,已经调了两百禁卫守护在身边的欧麦尔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冷笑着看了看对面正在商议事情的阿里等人,心里也开始谋划起来。 麦地那的大火直到黎明时分才逐渐平息下来,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却一直没有停息过,那些精力过剩的靺鞨大汉整晚都在烧杀淫掠。天明之后,还剩下的两千八百靺鞨人背着鼓鼓囊囊的金银财宝,嬉笑着骑着马来到了王宫外集结。而在王宫前面,数十匹战马上也绑着鼓鼓囊囊的大布袋,这些战马上驮着的,是昨晚伊莉莎公主在王宫各处收刮的奇珍异宝,再加上从大清真寺和神庙抢来的稀罕珍宝,为此纥干承基不得不拨出数十匹战马,驮运伊利莎公主口中所谓的‘图尔坎的财富’。 “大人,人都到齐了!”兀羊赐花了一番功夫清点完人数,前来向纥干承基禀报。 纥干承基振臂喝道:“纵火烧掉王宫!我们杀回西域去!” “杀回西域!杀回西域!”两千多人齐声欢呼,丝毫没把数千里路程放在眼里。 王宫很快就燃起了熊熊烈火,麦地那最后一座完整的建筑群也葬身火海之中。火光冲天中,纥干承基护送着伊莉莎公主上了马,一行人先赶往后山,接应了李德禄等人之后,纵马出城迅速远遁。 后山上的欧麦尔清楚地看到伊利莎公主和敌军嬉笑嫣然,向自己做了几个粗鄙的手势之后纵马远去,也清楚地看到了敌军战马上驮着的无数只大口袋,再次被气得吐血不已。 第406章 大食主力渡妫水1 六月七日午时,药杀水上游以西三十里开外。 沙碛戈壁中耸立着延绵近百里的风化岩石群,这些岩石千奇百怪,高大的有近乎十丈,低矮的却高不过膝,上面都布满了风蚀留下的大洞小眼,每当有风吹过就会发出奇怪无比的声响。一块巨大无比的兽头状风化岩石下面,头发胡须蓬松杂乱的苏定方敞开胸膛,缩在阴凉处看着炙热的天空小声咒骂几句,抱起身边的水囊灌个不停。 苏定方的战马嘴上套着一只小小的笼子,躺在他右侧不远处的阴凉处,微微张着嘴喘着热气,这时见主人又在喝水,爬起身也凑了过来。苏定方笑骂几句,取下战马嘴上的笼子,左手托住马头微微扬起,右手举着水囊把清凉的饮水倒在马嘴里。水囊里的水足足倒进去了一小半,苏定方才停住手上的动作,用塞子塞好水囊,再次给爱马戴上了笼子。战马打了几个闷闷的响鼻,依旧走到旁边的阴凉之地,躺下来不再动弹。 苏定方周围岩石下的阴凉处,几十名唐军将士也在抱着水囊狂饮,还有的也像苏定方一样给战马喂水。以苏定方为中心,向四方延伸五六十里的风化岩石下,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不过更多的唐军将士却是躺在阴凉处呼呼大睡。 十余日前,苏定方率七万骑兵渡过药杀水,来到这一大片树木稀少的沙碛戈壁,除了派人去东面的河水中取水之外,这支大军就一直没有出去过。经过十几天的风吹日晒,将士们都已经疲惫不堪,幸亏取水方便,携带的干粮和草料也完全足够,否则的话军心早就动摇了。 苏定方放下水囊,一屁股坐在地上,掀起敞开的衣襟不停地扇风。 这时看管战马的一名唐军小头领军跑了过来,闷声道:“大将军,就这半天时间,又有三十几匹马热死了!” “他娘的!”苏定方无奈的骂了一句,“再加派人手前去取水,给战马多饮水,多在身上浇水!如果遇见零星的牧民,还是不要随意伤害,抓回来就是。” “喏!” 小头领离去后,苏定方看着南边蔚蓝无比的天空,喃喃自语道:“大总管啊,赶紧动手吧!否则末将都撑不住了……” 苏定方有气无力念叨张焕的时候,这位唐军征西主帅站在营寨外面的阴凉处,也在和薛仁贵念叨着苏定方。 “不知定方兄现在情况如何了,已经十几天了,我有些担心军心不稳啊!” “大人放心,苏大将军率领的大多是兰州府兵,乃是李大亮都督苦心操练的精锐,苏大将军在西域威望又高,肯定能撑得过去。” “其实我也有些后悔了,应该让定方兄迟几日再率军出碎叶的。” “大人这话末将有些不赞成!我军西进之后,大食的密探必定日夜都在关注着西域各地,若是推迟几天再出碎叶城,必定会泄露行踪啊!如今苏大将军所部虽然会吃一些苦,不过契苾何力大都督可以借护送粮草的名义,时常派军前往药杀水以东加以掩护,泄露行藏的可能性极小。故而末将以为,大人并未做错什么。”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就是辛苦定方兄和那七万将士了。” “哈哈,大人多虑了!若是吃十几天的风沙苦头,就能立下盖世功勋,末将也会抢着去的。” 薛仁贵开了个玩笑,使得张焕也放下了略显沉闷的心情,继续把目光投到远处的河面上。正对营寨的河面上,一座近乎三丈宽的浮桥已经搭建好了,河两岸的岸边上,各有两三千人对着河对面虎视眈眈。由于大食人使用了大量木板抵挡箭矢,唐军也顺水推舟,减轻了弓箭的攻击力度,故而这座浮桥在今天凌晨就搭建完成了。 为了迷惑内贾德,张焕今天早上派出信使过河给内贾德送了一份信,声称唐军不会在对方渡河的时候加以阻击,甚至愿意后退十里扎营,等到内贾德大军全部渡河之后再堂堂正正一决胜负。信使回来后告知,内贾德对张焕此举满口赞赏,言道后日大军准备完毕就会渡河,然后和唐军正面决战。张焕那封信自然是没安好心,内贾德也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双方还是和前几日一样,在河岸边派出一支两三千人的骑兵队伍,时刻留意对方的动向。唯一有所改变的,就是因为浮桥已经搭建完毕,唐军此前不时的弓箭袭扰彻底取消了。 张焕收回目光,转头问道:“仁贵,你认为内贾德何时回渡河?我们刻意放松让他们架桥,内贾德会不会猜测到什么?” “内贾德肯定会猜疑,这点毫无疑问。”薛仁贵先回答了张焕的第二个问题,停顿了下,又笑了笑才接着道:“不过对内贾德来说,不管我们有什么图谋,他都必须渡河来,才能和我们决战!所以猜疑归猜疑,他始终还是要让大军渡河的。至于渡河的时间,末将以为应该就在今晚!原因有二,第一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大食人千里而来,粮草供应必然紧缺,越早和我军决战越是有利;其二,内贾德回信后日渡河,由此可见他已经等不及了,否则的话必定会在信中把渡河日期向后推迟两日,这样回转的余地也会大很多。” “你和我所想一样!哈哈!看来今天夜里,十有八九就是内贾德渡河之时!仁贵,你有什么好的建议,让内贾德大大吃个亏?” “末将倒是有个想法,还请大人斧正。” “说来听听!” “内贾德渡河之后,最可能做的事就是趁机前来攻击我军营寨。所以末将建议,天色一黑我们就撤退,在营寨中只留少许兵马,而在几里开外埋下一支伏兵。等到内贾德杀进营寨之后,伏兵尽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速速撤退。这样既可以震慑敌人军心,又不会让内贾德伤亡过重而影响我们后面的计划。” “这个主意不错,反正我们本来就要撤退到十里开外。后方十里开外的新营寨完成的如何?” “黄昏时分就可以全部搭建完毕。” “那就这样吧,我给你三万轻骑,一击即退就是,不要恋战!” “等等!”旁边忽然传出一声大喝,正是程处默的声音,程处默走过来就开始抱怨,“叔珩啊,你不厚道啊!这么好玩的事,干嘛不交给某去做呢?薛兄,这等小事,就让某去做如何?大不了回到长安,春风楼我请!” 薛仁贵无奈一笑,只好点头答应。 张焕笑着摇摇头:“处默兄,这件事交给你亦无不可!不过你要记住,敌军进入营寨之后,用火箭攻击即可,不许接近交战!我会让人多备柴火,浇上火油堆积在营中。” “放心吧,占了便宜就跑,乃是某一贯的喜好,哈哈,某这就去做准备!”程处默扔下一窜大笑声,快步走进了营寨。 薛仁贵忽然道:“大人,要不要让里奥斯那一万骑兵夜里依旧去上游巡逻?内贾德造了不少木船木筏,难保不会在上游也做做手脚。” 张焕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大宛这一万骑兵,七成都是达达勒斯的人马,目前不宜过多削弱,我大唐需要一个比较强势点的达达勒斯。” “末将明白了!” “回去吧,准备晚上的撤退事宜。” 薛仁贵跟在张焕身后向营寨内走去,心里却有些纳闷——大总管从来不做无意义之事,只是稳固达达勒斯的王位,让他带着大宛百姓举国种树这事儿,似乎有些大题小做了吧? 炙热的夕阳终于从西边的山脉后落了下去,天地间顿时变得清凉了一些。妫水西岸的大食军营里,所有人都在茫茫碌碌,为今晚的渡河做最后的准备。 军营东北角上,阿史那思赟带着一百多个突厥亲卫,正在挨个查看那些木筏木舟,确认每一条都不会半途损坏。阿史那思赟并不知道,张焕准备彻底放弃妫水防线,放大食主力大军过河。因此在他看来,今晚从上游顺利而下渡河这件事可谓是九死一生,一旦被唐军哨探发现,大部分人只怕还没踏上河东岸就会丧生在唐军骑兵精准的箭矢之下。只是事已至此,阿史那思赟心情再是灰暗,也只能听命行事了,前进还有一线生机,后退则绝对是死路一条。阿史那思赟心事重重地望着对岸的唐军营寨,实在没有确切把握自己能活着踏上妫水西岸。 “将军,只有五条木舟无法使用,其他的三百六十条都完好无损。”手下的禀报,把阿史那思赟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知道了!”阿史那思赟黯然点点头,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内贾德的营帐走去。 宽大的营帐中,内贾德一派坐在左边,而伊哈特一派则坐在右边,看上去泾渭分明。自从上次两位统帅当面闹翻之后,每次议事时都是这般情景,大家也都已经习惯了。双方最近几天一直相安无事,不过不管是内贾德还是伊哈特,都十分清楚地知道,和唐军决战之后,军中必然会出现一次大的分裂,只是为了击溃对面的强大的唐军,二人暂且不得不精诚合作罢了。 阿史那思赟上前行礼:“大将军,木筏木舟已经准备妥当,我等随时侯命渡河。” 内贾德笑道:“做的很好!阿史那将军,你对我大食帝国忠心耿耿,此战结束后,本将军会支持你担任西域突厥部可汗!” “多谢大将军!” “坐下说话吧,我们正在商讨今晚的渡河计划,你若是有什么好的看法,也不妨提出来。” 阿史那思赟再次道谢,走到末座坐下。 内贾德轻咳一声,继续刚才的话题说了起来。 第407章 大食主力渡妫水2 天黑之后,空中忽然遍布乌云,皎洁的弯月也调皮的隐没在了云层之中。妫水两岸完全被如墨夜色笼罩了起来,只有两军营寨中鳞次栉比的灯火还在不停地闪烁着,不过其光亮也仅仅只能照亮营寨周围一里开外,稍远处依旧是一片昏暗。 黑暗中,从大食军营中走出一小队人,打着几支微弱的火把,登上军营后方一座小小的高坡,向着河对面的唐军营寨眺望。火光虽然很微弱,但是还是可以看清楚这些人的面容,站在最前面的是内贾德和伊哈特,身后是七八名重要将领。 向河对岸看了一阵,伊哈特皱眉道:“似乎有些不对劲!” 内贾德马上就明白了伊哈特在说什么,点头道:“确实有些不对劲!唐军沿着河岸巡逻的骑兵队伍哪去了?以往入夜后,他们的巡逻队伍可是络绎不绝的。” 伊哈特喃喃道:“你们说,张焕会不会看穿我们今晚会渡河,已经设下了阴谋?” “大将军在给张焕的回信中声称后日渡河决战,说不定张焕完全相信了!” “不可能!唐狗奸诈无比,怎么会轻信大将军的话?我认为应该是因为天气变坏,唐狗才临时取消巡逻的吧。” “就算有什么阴谋,我们也不会惧怕!如今浮桥已经搭建完成,就算唐狗全力阻击我们渡河,也绝对低挡不住我们大食勇士的冲锋!” “我认为应该有阴谋,否则的话唐狗不会任凭我们轻松搭建浮桥。” “好了!都别争执了!”内贾德很不耐烦的摆摆手,阻止了身后几名将领的猜测,“不管有什么阴谋,我们都只管正面压碾过去!唐狗作战狡诈无耻,正面冲杀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 “我也同意内贾德大将军的看法,实力决定一切!”伊哈特难得的赞同了一次内贾德,不过也说出了自己的猜度,“我认为张焕那封信也许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想和我们决战!” 内贾德沉声问道:“你有什么根据如此猜测?” “我没有什么根据,只是从张焕此人的性格行事猜测的。这个人年纪轻轻就屡立战功,目前在大唐军中的地位可排到前五,将来肯定会成为大唐军中第一人!这样一个年轻气盛、又从没打过败仗的将军,你们认为他会满足于在妫水阻挡住我们前进的脚步就行了?不!绝对不会是这样!张焕只会想着如何一口吃掉我们!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放我们大军过河!” 闻听伊哈特此言,身后几名将领都倒吸了口凉气,随即纷纷低声咒骂张焕不自量力、不知死活云云。 “伊哈特将军说的很有些道理!”内贾德沉吟片刻,接受了伊哈特的说法,接着给身后几名还有些疑惑的将领简单解释起来,“你们难道没发现,唐军的举动很奇怪吗?前几天强势阻击我们渡河,可以说寸步不让,而最近两天却不再用弓箭阻击,而是任凭我们搭建浮桥。这么大的反差,恰好暴露了张焕的真实意图。” 身后一将摸摸脑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询问:“大将军,可以说得再明白点吗?” 内贾德看了看伊哈特,淡然笑道:“我们到达的当天,张焕故意留下那座小浮桥,激怒我军向浮桥发起冲锋,其目的就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打击我们的信心和士气。随后又用弓箭强势阻击我们搭建浮桥,目的也还在这里。大家都看见了,如果唐军真的依靠无休无止的箭矢封锁河面,我们不付出大量死伤肯定过不去。可是张焕竟然放弃了这道天险,那么原因就只能是伊哈特将军刚才所说的,张焕这个人极其自信,认为放我们大军过河之后,能够在决战中歼灭我们!” 听得内贾德又提起了那次自杀式冲击浮桥,伊哈特心中很是羞愧恼怒,不过并未发作。 “原来是这样!张焕狂妄无比,渡河后我们一定要让他尝尝厉害!” “没错!想歼灭我们?等着被我们歼灭吧!我们真主的勇士是天下无敌的!” “大将军,小的请求带领我的一万人马率先渡河!不管唐狗有没有阴谋阻击,都会牢牢守住河西岸,让大军主力能顺利过去!” “伊哈特将军,达利穆阿将军请求第一批渡河,你认为呢?” 这名叫达利穆阿的将领,是伊哈特的强力支持者,故而内贾德并未马上,而是先询问伊哈特的意思。必经双方暂时处于‘精诚合作’阶段,为了确保大败唐军,内贾德不介意给心高气傲的伊哈特更多面子。 “达利穆阿,既然你一心请战,那么就有你率领一万人率先渡河吧。如果遇见唐军阻击,全军战死也不能让人看笑话!” 伊哈特一语双关,内贾德依旧只是笑了笑并未生气,反而勉励了达利穆阿几句,让他马上回营去做准备。 达利穆阿离去后,内贾德和伊哈特望着唐军营寨中的灯火,继续低声商谈起来。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才向军营回转,下坡之前,内贾德又向唐军营寨看了好一阵子,只可惜他没有夜视千里眼,否则的话他就会发现唐军营寨后门处,营寨中最后几万唐军依靠夜色的掩护正在迅速撤离。 内贾德等人回到军营大帐,阿史那思赟已经在大帐门口等候着了。 一行人进去入座后,内贾德马上询问:“阿史那将军,都准备妥当了?” “是的,木筏木舟都已经悄悄运到了上游十里开外,并未发现唐狗的骑兵巡逻队伍。” 内贾德和伊哈特对视一眼,更是坚定了此前的判断,张焕确实准备放他们大军过河。 “阿史那将军,我们刚才谈论后认为,也许这次渡河不会遇见危险……”内贾德把刚才和伊哈特等人的谈论简单说了一遍,然后询问阿史那思赟有没有什么别的看法。 “末将赞同二位大将军和诸位将军的看法,不过张焕此人狡诈如狐、狠毒如虎,肯定会有什么阴谋,请二位大将军不要大意才是!” “将军的忠言我很是感谢,不过只要我们能顺利渡河和唐军正面交战,什么阴谋诡计都会被我们强势摧毁!阿史那将军,请你回到上游去做最后的准备,一个时辰后开始渡河。” “是!末将告退!”阿史那思赟站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阿史那思赟出去后,伊哈特轻蔑道:“这个家伙已经被唐狗吓破胆了!真不知道哈里发为什么很看重他!” 帐中众人纷纷附和,就连忠于欧麦尔的两名将军也对阿史那思赟不屑一顾。 内贾德虽然也认为阿史那思赟不堪大用,不过还是喝止了众人的嘲讽,让众人各自回营做好准备,等候命令渡河。 亥时,夜色更加浓郁,而且还起了风,卷起一片片的沙尘。黑暗的风沙中,上游的阿史那思赟跳上一艘小木船,船上的七八个突厥人拿着木板,顺着水流向河对岸用力划去。在他周围,数百艘木船木筏先后被推到了河水中,摸黑向对岸划去。 与此同时,达利穆阿率领着一万人马,悄悄接近了河岸边的浮桥,发现对岸没有唐军巡逻,马上下令加速渡河。 不管是阿史那思赟还是达利穆阿,渡河途中都提心吊胆,生怕遭受到唐军突然出现的箭矢攻击。然而出乎他们的预料,两支队伍都没有遇见任何阻击,顺利地渡过了河,倒是七八艘小舟在渡河时倾覆,几十个大食士兵掉入河中被大水冲走。阿史那思赟集结好过河的队伍,也顾不得猜测张焕到底有何阴谋,匆匆向下游赶去。而达利穆阿则守在河西岸,接应后继大军陆续过河。 一切都显得十分顺利,伊哈特随后带着五六万大军毫无意外的抵达了河西岸,并且让达利穆阿带人前去唐军营寨差探个究竟。 达利穆阿带着手下一万骑兵,很快就接近到了唐军营寨大门口,却发现营寨大门虚掩着,里面灯火依旧,却看不见一个人影。达利穆阿十分惊讶,小心翼翼的派了十几个人进去查看。这十几人在诺大的营寨里四处转了一圈,回来惊喜的禀报,里面并无唐军存在,倒是堆积着不少草袋,他们捅开几只后发现里面装的是粮食。 达利穆阿大喜,也顾不得多想唐军为何撤退,撤退又为何留下粮食,心思全都被‘立下首功,升官发财’迷惑住了,一边派人去向伊哈特禀报,一边让手下进入营寨,封存那些粮食,作为自己所部的缴获。 达利穆阿所部刚刚进入营寨不久,从营寨后方左右两侧杀出大队骑兵,点燃火箭大量向着营寨中抛射。达利穆阿刚刚到达那些‘粮食袋子’前面,大批火箭就飞射而至,这些‘粮袋’一沾上火,马上熊熊燃烧起来。直到这时达利穆阿才反应过来,这些袋子只有上面一层是真正的粮食,而下面全都装着干燥的柴火,而且还泼上了火油!栅栏附近到处都摆放着这些装满干枯柴火的草袋,一沾到火星马上都燃烧了起来,火借风势,大火瞬间就在营寨中蔓延开来。 三万唐军射出几波火箭雨之后,在漫天大火中施施然撤退。 伊哈特得到消息也是大喜,马上率领后继大军赶来。然而还没赶到营寨大门外,就看见漫天大火,火光中惨叫声四起。由于大火迅速蔓延,无数人根本来不及逃跑就被烧成了火人,这些火人在痛苦的嚎叫声中四处乱窜,高举双手试图抓住什么,然而往往奔出七八步就已经被活活烧死,躺倒在地后很快就被烧成一团漆黑。 第408章 交战在即 唐军营寨中,高达十几丈的火焰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空,十几里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河西岸大食军营前方,已经跳上战马,正准备率领后继大军渡河的内贾德猛然见到火起,目瞪口呆之后又是一阵狂喜,难道说达利穆阿不负期望,不但成功渡河,而且还成功偷袭,纵火焚烧了唐军营寨不成? 内贾德想到心头不禁一片火热,马上把大军交给其他将领带着渡河,自己只带着几百名护卫急匆匆向河边赶去。然而还没踏上浮桥,就和前方回来禀报消息的轻骑迎头撞上,听了来人所说,内贾德再看看远处的冲天大火,犹如大冬天当头一盆凉水泼下,火热的心顿时一片冰凉!如此火势之下,达利穆阿的一万人又有几个能逃出来! “啊!啊!啊!唐狗竟然如此阴险狠毒,我内贾德对真主起誓,来日击溃唐军,定要千百倍加以报复!每名死去的勇士,都会有十个甚至一百个唐狗的性命陪葬!”内贾德怒不可遏地仰天大叫三声,右手马鞭指着东边的夜空,咬牙切齿的发下誓言,策马向浮桥上奔去。 浮桥上游几里处,阿史那思赟也很快发现了大火,并且马上明白过来,唐军营寨竟然起火了!和内贾德看见火起的想法一样,阿史那思赟也以为是达利穆阿成功偷袭了唐军营寨,燃放起了冲天大火。如此一来,唐军必然大乱!不趁此机会前去趁火打劫更待何时?阿史那思赟精神大振,连声下达命令,让手下加速向起火处赶去。 半个多时辰后,火势终于减弱下来,内贾德和伊哈特并肩站在已经化为灰烬的大门外,铁青着脸看着那些仆从军忙碌着把烧焦的尸体搬运出来。他们已经得到了确切的伤亡消息,达利穆阿的一万人马侥幸逃出来的不到两千人,战马仅剩一千八百多匹,达利穆阿本人也被烧得重伤昏迷,这个万人骑兵军团算是彻底废了。 看着一具又一具烧得惨烈无比,很多都成了焦炭的尸体被抬了出来,内贾德和伊哈特的拳头都已经握得发疼,眼中的怒火也早已经变成了浓浓的仇恨。站在二人身后的那些大食将领也都紧握拳头,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惨状,已经没有人再像开始那样用罪恶的语言诅咒唐军,都在心里暗暗发誓如何向唐军发起惨烈的报复! “大将军,唐狗的动静打探到了!他们确实后退扎营了,不过后退的距离不是十里左右,而是三十里左右,在一条妫水支流附近扎下了营寨,营寨戒备森严,一眼望不到边。”从东边飞驰而来的几匹快马,打破了此处可怕的沉默。 伊哈特怒哼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唐狗果然狡诈无信,阴险狠毒!那么大的营寨肯定是早就建好的!张焕那个狡诈的小人竟然在下战书的时候,都已经准备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对付我们!” 内贾德叹道:“张焕狗贼确实狡计百出,不过我们也显得太大意了!”说到这里,转头把目光投向阿史那思赟,“阿史那将军此前就多次提醒过我,只可惜我一直以为张焕既然名声显赫,必然是个真正的勇士,没想到却是个只会阴谋诡计的狡诈小人!阿史那将军,你对张焕狗贼十分了解,还请你以后多多向本将军提出好的建议。” “大将军言重了!末将惭愧,没有看出张焕狗贼的阴谋,使得数千将士又白白丧生!” 听到这个‘又’字,伊哈特不满的冷哼一声。 阿史那思赟顿时反应过来,赶紧把低下头闭口不言。 内贾德只作不闻,接着沉声道:“阿史那将军,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有必胜的把握?” 阿史那思赟看了看面色不善的伊哈特,小声道:“大将军,张焕狗贼诡计多端,切不可和他相峙太久!想要击败他,最好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堂堂正正的用优势兵力碾压过去!不过唐狗战力十分不俗,还请大将军不要大意。” “本将军也是这个意思!正面交战,我大食勇士绝对天下无敌!伊哈特将军,你有什么看法?” 伊哈特虽然心头不悦,不过也知道阿史那思赟所说是最好的办法,当下点点头表示赞成。 内贾德又看向其他将领们:“各位将军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看法?” “没有!请大将军下令……” “好!传令,让所有哨探全都出动,密切留意唐狗动向,有任何一场都马上回来禀报,大军前进十里后扎营歇息,等待时机和唐军正面决战!” “遵命!”众将领行礼后,各自回去准备带领所部向东前进。 阿史那思赟正要跟着离去,伊哈特却叫住了他:“阿史那将军,你认为张焕会不会和我们正面决战?” “大将军,张焕狗贼虽然阴险狡诈,但是却自视甚高,既然放我军轻松渡河,就肯定会和我进行决战。” “很好,你下去吧。” 阿史那思赟退下后,内贾德对伊哈特点点头,转身向战马走去。 伊哈特却并未马上离去,静静地看着废墟中的余火,过了许久才跳上战马跟了上去。 六月八日卯时,昨晚在营寨中四处巡视,忙碌了许久的张焕还在迷迷糊糊间,就被帐外李文唤醒,赶紧一跟头坐起来准备穿衣。身侧小痴也跟着醒了过来,熟练地替张焕穿好盔甲,等他出去后也赶紧穿衣起来。 “公子,前方探马来报,大食人已经在造饭了。”见到张焕出来,李文马上低声禀报。 “这么早造饭,看来是准备今日前来搦战了。让火头军也开始造饭,再去把薛将军和程将军请来大帐。” “喏!” 张焕转身回到营帐内,和小痴说了下情况,简单洗漱后向前面的大帐走去。到了大帐,睡眼惺忪的程处默已经到了,一见到张焕就埋怨起来,声称自己刚做了个好梦就被叫醒了。张焕懒得理会这家伙,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倒了杯凉茶漱口。这时薛仁贵也跟着赶来,张焕放下茶杯,向二人说了探马刚传回来的消息。 “如此说来,大食人准备天色大亮后前来搦战了?”薛仁贵和程处默马上也想到了这一点。 “应该是这样!二位说说,今日要不要和大食人见个高下?” 程处默翻个白眼:“当然要打啊!不打的话,你放他们过来做什么?再说了,如果大食人上门搦战,我们却不敢应战,岂不是叫人笑话?” “末将也是这个意思,今日要狠狠地打击大食蛮子!只有把他们打疼了,打出火气了,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我本来准备再晾他们一两天的,既然你们都认为今日应该迎战,那么打就是!虽然我们对大食蛮子的作战方式比较了解了,但是毕竟是第一次正面交手,故而万万不可大意!我准备派出七万骑兵应战,我自率领两万中军,其中包括那支重甲骑兵,你二人各自率领两万五千人马为两翼。此战以正面突破为主,一旦正面突破成功,全军掩杀过去就是。” 薛仁贵沉吟道:“这样硬碰硬只怕伤亡不小。” “怕个鸟!”程处默大大咧咧一摆手,“大食蛮子很多连皮甲都没,岂是我们的对手?就是要来一场硬碰硬,彻底打垮他们的信心!” 张焕哈哈一笑:“老程总算是说对了一半,就是要硬碰硬击败敌军!” 程处默很不乐意:“说对了一半?奶奶的!还有一半是什么?” “我们可以击溃他们,可以杀了他们,但是想要打垮他们的信心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也许他们的高官将领怕死,但是那些普通士兵是绝对不怕死的!” “叔珩,你一直说那些狂信徒是如何如何悍不畏死、如何如何可怕,怎么某一点没觉得是这样?这还没怎么呢,就搞死他们几万人了。” “老程,难道你忘了当日大食蛮子刚到妫水,就向浮桥发起的那次冲锋?你仔细想想,可有一人怕死退后?” 说起那天的事情,程处默顿时一愣,脸上的嬉笑也消失了。好像真的是这样啊!那些家伙明知道是死,还是一往无前的发起冲锋,这种送死的事情只怕唐军都不一定办得到。 “因此,绝对不能轻敌!好了,就这样吧,二位赶紧回去用饭,做好准备等待大食大军到来。” 程处默站起身,马马虎虎拱了拱手,面色凝重的向外走去。 “程将军认真起来了,大食蛮子今日难逃一劫啊!大人,末将也告退了!”薛仁贵小小开了个玩笑,行礼后退了出去。 小痴这时从后面溜了进来,拉着张焕的胳膊摇晃起来:“相公,我要做那支重甲骑兵的统领,打垮那些大食蛮子!” “不许!”张焕笑着刮了刮小痴的鼻梁,“那支重甲骑兵是何力兄一手打造的,何力兄还专门让其弟契苾沙门担任统领,我如何能让他把位置给你?再说了,就算我下令,契苾沙门也肯定不答应的,就算是答应了,那些将士也不一定会接受你的率领。” 小痴狡黠的一笑:“如果契苾沙门校尉答应,那些将士们也都接受呢?” “嗯?”张焕一愣,微笑着拍了拍小痴的手,“老实交代,你瞒着相公做了什么?” 小痴嘿嘿一笑:“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支骑兵很有趣,就时常过去看看,还和契苾沙门校尉切磋了几次而已……” “你这小妮子!好吧好吧,你去换装束,记得穿上那副软甲,否则不许出战。” “喏!大总管!”小痴做个鬼脸,用力揪了揪张焕腰间的软肉,在张焕呲牙咧嘴的表情中欢喜的跑了出去。 张焕看着小痴的背影宠溺的笑了笑,拿起从程知节那里‘敲诈’来的那柄上佳长槊,用一块棉布擦拭了起来。 第409章 交战1 辰时末,随着一阵阵苍凉悠远的号角声,此前一直很安静的大食军营变得沸腾起来,大队大队的骑兵带着他们的扈从,在帐篷前开始列队。 正如张焕所知道的那样,每名骑兵带着三到五名这些扈从,这些扈从有的拿着弓箭,有的拿着简陋的长矛长枪,身无片甲,穿着破破烂烂的土黄色开襟衫,脚上穿着的竟然是草鞋!这些骑兵装备也很一般,身穿半身甲,头戴银白色的圆盔,有的拿着刀剑盾牌,有的拿着盾牌和长长的骑枪。不管是骑兵还是那些毛拉,看上去都显得五花八门,十分的杂乱。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他们的头上都戴着红色的头巾,紧紧地箍在头发或者银色头盔外面。 半个多时辰之后,这支庞大的军队才列阵完毕,营寨前面出现了三个巨大无比的方阵。使用骑枪盾牌的骑兵带着他们的扈从居中,左翼是盾剑兵,右翼是盾矛兵,左右两翼中还夹杂着少量的弓箭骑兵。俗话说人满一万,无边无沿。而这三个大方阵足足有十二万人左右,一眼望去可谓是扯地连天,只能看见漫天旌旗飞舞,如林兵器反射出刺眼寒光,依稀有一股浓郁的杀气冲天而起。 这时内贾德和伊哈特一行才策马出来,缓缓来到大方阵前方,十二万多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他们身上。 内贾德向伊哈特点点头,振臂大喊道:“真主的勇士们,我们数千里而来,为的就是让真主的荣耀光照东方!然而那些唐狗却不敢和我们正面交战,屡屡使出阴谋诡计,实在是卑鄙无耻!” 听了这几句话,大食士兵们脸上都露出了愤怒之色,方阵中也传出一阵阵低声咒骂。连和敌人正面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损失了三四万人,谁不愤怒憋屈?谁不痛恨那些阴险奸诈的唐军? 内贾德顿了顿,挥舞手臂接着喊道:“不过我们都是真主最忠诚的战士,是绝对不会被敌人的阴谋诡计吓住的!在我们施加的巨大压力之下,唐狗终于后撤了!这是我们的机会,正面交战,我们这些真主忠诚的战士不会惧怕任何敌人,你们说,是不是?” 方阵中响起了震天的应和声,无数双手臂高举着兵器在空中挥舞。 “今天我们要堂堂正正地击溃唐狗,为死去的兄弟同胞们报仇!本将军已经向真主发过誓,死去的每一个兄弟,都会用十名唐狗的性命陪葬!为了真主的荣光,为了死去兄弟们的仇恨,前进!”内贾德说完,拔出佩剑,调转马头用力指着东方。 伊哈特等人也纷纷抽出兵器,调转马头指着东方。 “为了真主的荣光,前进!”震耳欲聋的吼声中,十余万人潮水般向着东方进发。 双方哨探斥候一直在不停往来,期间多次发生小规模交手,不过都以箭术胜过对方几倍的唐军获胜。此时大食主力向唐军营寨进发,那些被唐军精准无比的箭术折磨的痛不欲生大食哨探总算是得以解脱,纷纷回到本阵跟随大军一起前进。 “报……大总管,大食主力向我军方向而来,人数约莫有十二三万。” “报……大总管,敌军先锋大概五万骑兵,已经到了十里开外。” “报……大总管……” 唐军大帐内,斥候不停地回来禀报大食主力的最新动向。 “时候差不多了!薛仁贵,程处默!” “末将在!” “依照刚才所言,你二人各自率领两万五千骑兵,在营寨前方五里处左右列阵。” “喏!”二人齐声答应,抱拳行礼后大步走了出去。 “柴令武!” “末将在!” “营寨就留给你了,本总管会给你留下六万大军,没有本总管的号令,不许有一人擅自出战。” “喏!大总管放心!”总算能‘暂时指挥’数万大军了,柴令武很是高兴地抱拳一礼,依旧走回座位坐下。 “契苾沙门!” “小将在!”人高马大,和其兄长相貌有七成相似的契苾沙门应声站起来,身上甲叶发出阵阵响声。 “本总管令你跟随我中军,战事开启后率先冲阵,你可有信心一举冲垮大食蛮子?” 契苾沙门看了看张焕身后一身银色盔甲,正瞪着自己的小痴,有些垂头丧气道:“大总管,小将有话要说。” “讲!” “大总管,小痴夫人武艺非凡,小将和麾下将士钦佩万分。因此小将自愿让贤,请大总管准许小痴夫人接替小将,指挥手下骑兵兄弟!” 张焕笑道:“哦?你果真是心甘情愿?” 小痴听见问话,马上悄悄握紧拳头,对着契苾沙门比划了几下。 契苾沙门赶紧抱拳道:“小将对小痴夫人的武艺敬佩无比,绝对是心甘情愿。” “诸位可有异议?”张焕笑容不改,又询问在座的其他人。 “我等皆无异议!”众人纷纷摇头。 小痴夫人武艺高绝,据说连大总管都打不过她,再想想往日契苾沙门被暴打的惨状,谁还敢不长眼反对?其实其他将领们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契苾何力和张焕关系深厚,还曾经让契苾沙门向张焕请教过一段时间的兵法,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故而小痴才如此行事。 柴令武并未跟着起哄,而是看着张焕不停地发笑,眼中充满了戏谑。 “甚好!公孙小痴!” “在!”小痴上前几步,英姿飒爽地抱拳一礼。 “令你为重甲骑兵统领,契苾沙门为副统领,跟随本总管中军行事。你二人即刻下去召集队伍,稍后跟随本总管出营!” “喏!”二人齐声答应,先后走了出去。 “其他人等,各自回归本部。” “喏!”十几名校尉、偏将相继起身离去。 “兄长,后方就交给你了,如果大食军队溃败,我会再抽调三万人一起追击,请你做好准备。” “放心吧,一切小心!” “知道了!”张焕站起身,拿起佩剑挂在腰间,戴上头盔走了出去。 帐外郭旭早已经牵着战马和兵器等候了,张焕跳上马,在数百人的簇拥下,打起大旗向营寨外而去。 巳时末,厚厚的云层逐渐开始消散,太阳在云层后露出了头,炙热的光芒再次充盈天地之间。 唐军营寨前方五里处,七万唐军早已整列完毕,数万人的目光都看向几里开外的大片烟尘,大食主力大军马上就要到了! 烟尘越来越近,大食大军的阵型显得有些混乱,不过潮水般的人群依旧带给人强烈的震撼。到了唐军前方三里左右,内贾德下令停止前进,全军列阵待命。 面对强大的敌军,唐军上下都没有丝毫惧怕,反而充满了战意。这里面有很多将士都没有参加过大战,从而没有立下军功的机会,他们对那些获得军功的袍泽无比羡慕妒忌,都想着在这次的大战中也立下功劳,获得朝廷的钱财和土地封赏。而且大唐这些年南征北战未尝一败,将士们士气信心都无比高昂,而且有名震天下的张焕大将军指挥,没有人会想到会打败仗。故而在唐军眼中,对面来的哪里是敌人,分明是一张张贞观宝钞、一块块土地啊! 张焕左右顾盼,把将士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对今日一战更是信心十足。 这时对面的大食阵营中奔出三个人,左边那人举着一杆大旗,到了一里半开外停了下来,有人用娴熟的汉语喊道:“大食帝国东征军统帅内贾德在此,对面的张焕可敢出来叙话?” 张焕微微一笑,只带着举着大旗的李文一人策马迎了上去,在双方距离五百步左右的时候停了下来。 “张焕在此,内贾德,你有何话要说?”张焕看清楚内贾德的相貌,大声喊了一句。 内贾德也一直在观看着张焕,心里很是纳闷,看上去如此儒雅的一个人,怎么总是暗中使阴谋估计?这时听见张焕问话,不禁脱口喊道:“张焕,你只会用阴谋诡计,不是勇士所为!” 身侧翻译嘴角抽搐几下,大声把内贾德的话翻译了一遍。 “兵者诡道也!只会逞匹夫之勇者,有何资格为将?本大将军略施小计,就让尔等损兵折将,此乃我汉人兵法精髓,何来阴谋诡计之说?” 张焕话音刚落,身后唐军就发出阵阵哄笑声。 “唐狗都是无耻之徒!”听了翻译的话,内贾德不禁大骂一句,接着大声喝道:“我真主的荣光照耀天下,西域各地伊斯兰教徒,都是我们的姐妹兄弟!尔等唐人却禁止我伊斯兰教徒信教,甚至大肆迫害教徒!此举罪恶滔天!此次我大军压境,定要向尔等讨还血债!” “胡说八道!那些所谓的教徒,都是我仁慈的大唐从乙毗咄陆的铁蹄下解救出来的!他们不思报效朝廷的恩德,反而处处和官府作对,如此狼心狗肺之徒,难道也是你等的兄弟姐妹不成?原来大食帝国,皆是狼心狗肺之徒!” 张焕说完,后面再次传来震天的欢呼声。 内贾德气得脸色苍白,知道斗嘴绝对斗不过张焕,于是厉声喝道:“你等唐狗只会耍阴谋估计,今日可敢和我大食勇士堂堂正正地大战一场?” “你要战,我便战!今日定叫尔等有来无回!”张焕傲然撂下这两句话,看都不看内贾德,拨转马头奔回本阵。 第410章 交战2 方圆十几里的旷野上,二十余万军队隔着三四里远的距离对峙着,刀枪盾牌林立,无数旌旗迎风飞舞,战马不安地嘶鸣声和前蹄刨土的踢踏声此起彼伏。唐军人数略少,但是队列森严,装备齐整,人人身着明光铠,隐藏在张焕中军的那支重甲骑兵更是武装到了牙齿,人马都被铮亮的盔甲包裹的严严实实。反观大食军队,虽然人数占优,装备却差了很多,队列也显得很不整齐,特别是那些簇拥在骑兵周围的扈从们,队形更是显得凌乱不堪。 对阵双方都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敌人,等待着统帅一声令下,就扑上去做生死决战。 唐军帅旗下,张焕手按剑柄盯着对面大旗下的内贾德,身后银色披风被吹得猎猎飞舞,对周围将士热切地目光视而不见,丝毫没有率先下令冲锋的意思。 中军阵营内,小痴黑巾蒙面,手持银枪骑着一匹枣红马,位于那支重甲骑兵最前方,身子微微前倾,眼神显得很是急切。 左翼的薛仁贵倒是面色平静,方天画戟依旧架在马上,只是不停地轻拍安慰胯下有些焦躁的战马。 右翼程处默一改平时的散漫,脸色十分凝重的看着中军大旗,左手提着缰绳,右手紧紧握住长槊,已经做好了随时冲锋的准备。 反观对面的大食军队,也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内贾德已经平复了被张焕口舌羞辱带来的怒气,带着四万人稳居中军。 右翼是伊哈特率领的一万枪骑兵、一万盾剑兵以及接近两万人的扈从,从右翼的兵力配置就可以看出,扈从明显减少了很多,显然是准备作为冲锋主力使用的。 阿史那思赟被破格任命为左翼军统领,其原因在于右翼集结了大食东进大军之中所有的弓箭骑兵,而这些大食将领中擅长弓箭骑兵作战,而且和唐军交过手的唯有阿史那思赟,因此他才得以临时掌控左翼。这些弓箭骑兵加起来大概有一万五千人,再加上七千多盾矛兵和一万多的扈从,加起来也有三万三千人左右。 张焕对大食军队的作战方式了如指掌,而内贾德对唐军的作战方式大都是从阿史那思赟口中得知,所知不算太深,他只知道唐军骑兵弓弩厉害,装备也十分精湛,战力和意志都很高昂。唐军的弓弩以及装备,这些日子以来内贾德已经看在眼中,心里未尝没有暗自羡慕。只是对于唐军的作战意志,内贾德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唐军只是凭借装备精良,还有阴谋诡计大行其道而已,一旦正面交锋冲杀起来,必定不是为了真主荣光而战的大食勇士的对手!内贾德对手下将士的作战意志无比信任,故而即使见到唐军人人着甲,装备精良,也没有任何惧怕,只要冲上去厮杀在一起,视死亡为光荣的大食勇士绝对可以击败对手! “传令,右翼率先出击,打垮唐军左翼!” 就在双方将士的急切之情到了极点的时候,内贾德在中军率先下达了命令,也是这次骑兵决战中双方下达的第一条攻击命令。 下令右翼进攻的十几面旗帜不停地摇动,几百个号角同时呜呜出声,突如而来的号角声顿时打破了沉闷的宁静。 “真主护佑吾等!杀!”大食军右翼,伊哈特骑枪高高举起,遥遥指着唐军阵营大吼一声。 “真主护佑吾等!杀!” 伊哈特麾下四万人同声呐喊,枪骑兵在前,盾剑兵在后,策动战马向对面的唐军杀了过去!一时之间马蹄如雷,尘土漫天! “看来内贾德小儿和我的打算一样,也是想要先从左翼突破了!”唐军帅旗下,张焕喃喃一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遇见了薛仁贵也想突破阵营?做梦吧!传令!让薛仁贵全军出击,击垮敌军右翼!所有的战鼓都擂起来!” “喏!” 震天的战鼓声猛然响起,一下子把大食人的号角声压了下去,即便那些大食军中的号手使出浑身力气,也根本不能让号角声像刚才那样高昂。虽然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胜利’,甚至算不上是胜利,唐军还是发出一阵欢呼声。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薛仁贵右手猛然抄起方天画戟,举在空中向前一挥,画戟前端指着冲来的敌军,大吼一声:“灭掉那些大食蛮子!杀!”吼完一提缰绳,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见到主将率先冲出,左翼两万五千骑兵齐声呐喊,紧握兵器争先恐后冲了出去。 两边接近五万匹战马同时冲锋,大地为之颤抖不已,激扬起漫天尘土,双方将士的喊杀声越来越大,距离也越来越紧。即使已经见多了大军作战,中军帅旗下的张焕见到眼前情景,依旧感到热血沸腾!眼前的这一战,是当今世界上两支最强军队的交战,也是大唐首次动用如此数量的骑兵作战!此战获胜后,当世再无一国胆敢和大唐为敌! 双方很快就接近到了一百二十步左右,即将在数里宽的横向上发生激烈碰撞。此时对方狰狞嘶喊的面孔已经清晰,薛仁贵高举方天画戟,下达了自己的第一个命令。 “弩箭!射!” 两万多唐军纷纷取出已经上弦的强弩,对着迎面而来的敌人猛烈发射!沉闷无比的弩弦声响中,似乎有大片乌云猛然间从唐军左翼前方升起,向着对面的敌军迅速漂移过去。这些大片乌云般的东西,正是两万多支精铁箭矢! “举盾!”唐军箭矢刚出手,被护卫在左翼中军的伊哈特也下达了他的第一道命令。 大食的骑兵几乎每个人都有盾牌,配合着骑枪或者刀剑等使用。见识到唐军厉害无比的箭矢之后,内贾德更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把所有的牛皮都拿出来加厚盾牌,甚至下令拆掉了不少备用帐篷,叠加后钉在盾牌后面。 此举果然作用巨大!唐军强劲的箭矢瞬间而至,却大都被大食骑兵的加厚盾牌挡了下来,一时间箭矢射中盾牌的噗噗声不绝于耳。 在这一波弩箭攻击中,只有六百余名大食骑兵直接中箭落马,再加上马匹被射死滚翻马下的四百多人,唐军这次弩箭攻击仅仅射死射伤对方一千余人!只是大食骑兵们的扈从军却是损失惨重,这些身无寸甲,只拿着简陋的长矛长枪跟在骑兵后面狂奔的家伙,如何能够抵御强劲的弩箭攻击!震天的惨叫声中,冲在最前面的四千多扈从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很多人被射成了刺猬,兀自被后面的人拥挤着向前冲锋,一旦摔倒在地,马上就会被无数只穿着草鞋的大脚踏成肉泥。 “举刀!杀!” 弩箭一出手,薛仁贵马上下达了第二条命令。 唐军纷纷收起强弩,抽出横刀高举在手,加速向前冲去。 “大食蛮子看来是被我们的弓箭射怕了,竟然早有准备!真是可惜了!” “唐军弩箭果然厉害,幸亏我们早有准备,只是损失了一些低贱的毛拉!” 双方帅旗下,张焕和内贾德发出了不同的感慨。 八十步! 六十步! 三十步…… 百余步距离转瞬及至,数里宽的横面上,双方数万骑兵猛然剧烈撞击在一起!刹那间,人仰马翻,惨叫连连,刀剑长枪之下鲜血残肢飞扬!几乎每一个呼吸间,都有几十上百条人命被夺走! 大量骑兵对面冲杀,根本不可能像小股骑兵交战那样,如果没人逃跑就会来回对冲,直到某一方全军覆没。这种数万人的骑兵交战,一旦双方接触在一起,就只能是前仆后继的绞杀在一起,想逃跑都无路可退,四面都被自己人或者敌人堵了个严实。而一旦某一方能够在这种绞杀战中逃跑,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逃跑的这一番已经溃不成军,形成了溃败之势。 唐军身上的明光铠在这种近身砍杀刺杀的战斗中防御力很不错,除非击中盔甲结合处或者薄弱部位,往往都不会重伤甚至丧命,反而会马上发起反击。反观大食骑兵,头盔防御很不错,只是身穿的半身甲就差了很多,往往唐军锋锐的横刀砍在上面,都会破甲入肉。因此在刚开始的厮杀中,唐军迅速占了上风,每倒下一名大唐骑兵,就有两三个大食骑兵陪葬。 这种悬殊很大的厮杀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那些大食毛拉冲上来之后才缓慢的被扭转过来。 这些毛拉虽然地位低下,装备更是低劣无比,但是没有一个人惧怕死伤,眼中都充满了狂热之色。很多毛拉冲上来后,会和大食骑兵配合起来,用长矛长枪攻击唐军骑兵的下盘,甚至直接攻击唐军的战马。更有甚者直接把兵器用力投掷向唐军,然后一跃扑上,抱住唐军滚落马下,附近的毛拉马上就会围上来,用长矛长枪把地上扭打的两人同时刺出几个血窟窿,丝毫不顾及同伴的性命! 在这些不怕死的狂热信徒们带动下,更多的毛拉高呼真主之名,采取了相同的措施,以命换命的向唐军发起殊死攻击!而那些大食骑兵也趁机疯狂发起反击,唐军逐渐失去了此前的优势,甚至有些混乱起来,厮杀双方逐渐变为了旗鼓相当,甚至大食人还微微占了上风。 “果然如叔珩此前所言,这些狂信徒真的很可怕!”程处默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不止是程处默心神不定,其余尚未发起进攻的唐军都有些惊骇,这世上除了大唐精锐,竟然还有这样一支悍不畏死的军队! 薛仁贵看着部下陷入苦战,心头勃然大怒,连续挑翻身前七八人,反手又砍死想来偷袭胯下战马的几名毛拉,举目向前往去。这一望一眼就看到了百五十步外的伊哈特大旗,薛仁贵仰天长啸一声,一提缰绳,带着百余人直冲伊哈特大旗而去! 第411章 交战3 大食中军将旗下,内贾德见到伊哈特所部占了上风,顿时松了口气,紧提的一颗心也暂时放了下来。这样才对嘛,真主的忠诚勇士,岂会惧怕任何敌人?那些唐狗装备再是精良,又怎么可能打败真主的忠实信徒们组成的无敌大军? “传令下去,让阿史那思赟做好准备,一旦唐军左翼崩溃,就马上跟随本将军一起全线进攻!”内贾德不屑地看了看正率领百余人向被重重护卫的伊哈特发起冲击的那名唐军将领,踌躇满志下达了此战的第二个命令,根本没把薛仁贵这次冲阵放在眼里。 唐军帅旗下,张焕见到左翼军落了下风,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没下达任何命令,倒是观战的唐军不停地呐喊助威,战鼓声也愈加高昂。这时见到薛仁贵率领百骑冲向敌军左翼将领,张焕顿时眼睛一亮,对薛仁贵的武力,张焕可是有着绝对的信心! 左翼军的将士们见到薛仁贵向前冲阵,马上有不少人摆脱敌军的厮杀,不管不顾的跟上去,向着伊哈特的大旗冲了过去。 伊哈特也发现了冲自己而来的小对唐军,轻蔑的举刀一指:“杀掉那伙唐狗!杀死那个唐狗将领者,赏百金,升三级!” 若是薛仁贵听见这个赏格,只怕会气个半死,自己堂堂的大唐将军,竟然才值一百金? 听了伊哈特的赏格,周围的那些大食人却很是兴奋,嗷嗷怪叫着向薛仁贵一行围杀过去。 薛仁贵一路横冲直撞过来,在大食人的阵型中扯出了一个长长的口子,战袍战马都已经被鲜血染了个透彻。无奈因为大食人的步步阻击,跟随在薛仁贵身边的人并不多,杀到距离伊哈特五十步之内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下了八十几人,而围在伊哈特身前的敌军足足有一千余人。薛仁贵几番摘下弓箭,意欲放箭射死那名身穿金色盔甲的大食将领,只可惜每次都被伊哈特身前的护卫挡住了视线。为了一击必中,他并未仓促出手,而是一边继续向前冲杀,一边寻找更好的射杀机会。 张焕和程处默的目光,一直都盯在薛仁贵身上,几次见到薛仁贵弯弓搭箭都并未出手,都在心里惋惜不已。 “大总管,小痴夫人请命,带一千人增援薛大将军,必定一举击溃敌军右翼!”就在张焕第四次惋惜的时候,契苾沙门策马上前,转达了小痴的请求。 张焕冷然拒绝:“不准!都好好呆着,时机还未到!” “喏!”契苾沙门讪讪退下,缩头缩脑的向后面策马而去。 “这小妮子,又心浮气躁了!”张焕转头看了一眼面色不乐的小痴,小声嘀咕一句,回过头依旧把目光投在薛仁贵身上。 这时薛仁贵再次向前冲杀了十几步,又有四十几人死在他的方天画戟之下,而他距离伊哈特的大旗已经只有三十几步了。不过经过这一阵的冲杀,薛仁贵身边仅剩下了二十几个人,还都受伤不浅。薛仁贵回头一望,竟然把厮杀大军扔在了一百步开外,杀得红了眼的双方显然已经忽略了这一小队骑兵,只有他落在后面的几十名亲兵还在奋力向这边杀来。而在这一小队骑兵的前方和周围,还有不下六百人正在围杀过来。 “废物!竟然杀不死区区数十人!都给我上,砍掉那个家伙的脑袋!”大旗下,伊哈特见半晌围杀不了薛仁贵,不禁再次大怒举刀指着薛仁贵。 见伊哈特大怒,围在他身前的百余名护卫也马上分出多半,向薛仁贵冲了过去。这样一来,伊哈特身前顿时露出了空隙,薛仁贵岂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只见他画戟飞舞,连续砍翻围在身侧的七八人之后,顺手把画戟架在马上,飞速摘下背上的弓箭,从箭囊中抽出两支箭同时搭在弦上,轻喝一声用力拉开弓弦! 伊哈特恰好看了过来,当看见那只很是眼熟的大弓之时,猛然想起正在开弓的这名唐军将领,原来正是当日隔河连续两箭震惊众人的薛仁贵!伊哈特背上刹那间被冷汗完全浸透,顾不得责骂自己的蠢笨,惊骇地喊了一声:“快挡住那个家伙的箭!”喊完后一提缰绳,向侧后就躲,试图躲在身侧几名护卫身后。 就在这时,薛仁贵手一松,两只黑铁羽箭同时离开弓弦!嗡的一声闷响中,两支箭如同两道黑色闪电一般,先后划过人群上方,向着正在躲避的伊哈特疾驰而去! 伊哈特的一名护卫反应很快,听见他的喊声,也来不及观看有什么危险,马上高高举起一面盾牌,猛力一提马缰,战马嘶鸣一声猝然踏前一步。这时第一支箭已经飞到,砰然一声正中这名护卫手中的盾牌,木屑飞溅中,箭矢直接穿透盾牌而过,狠狠地钉在此人咽喉上!这支箭余力依旧不减,把这人径直撞落马下。 这名侍卫倒地的一瞬间,第二支箭已经悄然而至,噗地一声从正在躲避的伊哈特左侧腰间射入,硬生生从他的右侧肋下穿透而出,露出了一指长的一截箭头,箭头上竟然一丝血迹都无! 伊哈特惨烈的嘶吼一声,咣当一声滚落马下,嘴里鲜血不断地涌出,几个翻滚后就此毙命! 周围的大食人都傻了眼,愣愣地看着地上伊哈特的尸体,举着大旗的那名大食士兵更是目瞪口呆,手中的大旗倾斜了都不自知。 薛仁贵周围的十几人放声高呼:“敌将已死!敌将已死!” 不远处的唐军听见喊声,纷纷跟着呐喊起来。薛仁贵却是得势不饶人,趁着敌军没回过神来,再次弯弓搭箭,一箭射断了伊哈特的大旗。 正在厮杀的伊哈特所部听见喊声,纷纷回头张望,一眼就看到大旗不见了,伊哈特将军也不见了,顿时一片混乱。 唐军的欢呼声却如潮水一般,竟然掩盖住了震天的掌声。薛仁贵的左翼军士气再次为之高昂,在欢呼声中奋力砍杀已经出现混乱迹象的敌军,转眼间就夺回了优势。 “怎么回事?”内贾德刚才一直看着厮杀双方,听见喊声才转过头,瞠目结舌地询问身边的人,“伊哈特将军哪去了?大旗怎么倒下了?” “大将军,伊哈特将军被唐将薛仁贵射死了!大旗也被射断了!” “什么!”内贾德又惊又怒,“那个蠢货!他不是在身边留了一千多人护卫吗?怎么还被薛仁贵偷袭得手了!阿布阿里,阿布扎里,你兄弟二人速速赶去左翼,接替伊哈特的指挥!” “遵命!” “传令,让阿史那思赟出击扰乱局势,以防唐军分兵在右翼发起猛攻!”二人快马离去后,内贾德闷声下达了第三道重要命令,而这也是他此战中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了。 张焕看见敌军左翼动了,马上大声下令:“让程处默右翼速速出动,击退敌军左翼!让契苾沙门来见我!” “喏!” 程处默早就等得心痒难耐,听见号令就一声高呼,率领以突厥骑兵为主的右翼杀奔出去。 “大总管有何吩咐?”契苾沙门很快就再次来到张焕身前。 “你带着一千重甲骑兵,去增援薛将军,务必一举击垮敌军右翼!” “喏!”契苾沙门大喜,竟然忘记了行礼,调转马头向后就跑。 阿史那思赟的左翼以弓箭骑兵为主,而程处默率领的突厥骑兵更是弓马娴熟。双方接近到百步左右的时候,同时开始放箭,箭矢如雨般不停往来,不时有人中箭落马。在这种对射中,突厥骑兵占据了明显的优势,几波对射之后,阿史那思赟不得不放弃了弓箭对攻,下令全军冲锋,接近后近身搏杀。 内贾德见左翼的阿史那思赟不占上风,右翼又是一阵混乱,心头急躁无比,几次想要派出中军增援右翼,又生怕张焕中军猝然发起进攻,只好耐心的按兵不动。 程处默所部和阿史那思赟所部很快就冲在一起,惨烈的厮杀起来。 而在这时,一支千人的重甲骑兵从中军缓缓而出,列队后向着大食军队右翼直冲而去。 “那是什么?真主啊!什么时候唐狗也有大秦人那种铁罐子骑兵了?”见到这支重甲骑兵出场,大食人纷纷惊呼起来。数十年来,大食人没少吃大秦重甲骑兵的大亏,心头早就埋下了惧怕的影子。 大食中军将旗下,内贾德也大吃一惊,心头顿时有了不祥的感觉。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契苾沙门的一千重甲骑兵跟在薛仁贵所部身后,一往无前的向着大食军右翼冲了过去,凡挡路者全都被斩落撞落马下。 大食狂信徒们虽然悍不畏死,情愿以命换命,然而在这支重甲骑兵的增援下,薛仁贵所部战力倍增,大食人的右翼很快就被击溃。内贾德派去接替伊哈特的两名将军还没到达,就被迫仓皇后撤。 “达布里扎,你带五千骑兵前去增援右翼!告诉兄弟们,为了真主的荣光,必须顶住唐狗的进攻!退后者军法严惩!” “遵命,小的一定会抵挡住唐狗的进攻!”这名叫达布里扎的将领慨然领命,从中军后侧阵营分出五千人,迅速向右翼赶去。 “敌军败局已定!”唐军帅旗下,张焕把战局尽收眼底,绷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松懈了下来。 第412章 惨败 方圆十几里的战场上杀声震天,死状各异的人马尸体遍布荒原,浅浅的草丛全都浸泡在鲜血之中,断折的兵器和残缺的人马肢体更是随处可见。这一片荒原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修罗地狱,而活着的人依旧在这片修罗地狱上殊死厮杀。 若是从高空看下去,就会发现整个巨大的战场分成了三部分。 最南边,也就是唐军的左翼、大食军队的右翼方向,数万骑兵依旧缠斗绞杀在一起。此处战况最为惨烈,地上尸横如山,甚至影响到了战马的前进后退,大食军队的整体战线已经向后移动了两三里路。在这半个多时辰的惨烈厮杀中,大食右翼军死伤不下两万五千人,伤亡数目比唐军多了六成以上,却依旧节节抵抗誓死不退。 中间战场上依旧一片平静,双方的中军还在对峙相望,不过大食中军已经抽调出了一万五千人前去增援,阵营显得薄弱了许多,这也是他们的右翼至今还在苦苦支撑的重要原因。反观唐军中军,张焕除了抽调一千重甲骑兵加强左翼薛仁贵的攻势之外,剩下的数万精锐一直没有动过,就等着关键时刻的雷霆一击。 内贾德不是不明白张焕的意图,只是他已经骑虎难下,若是不陆续增援自己的右翼,一旦右翼军奔溃,张焕必然马上会全军突击,那时候大食军队唯一的结局就是崩溃,任由唐军在后追杀。同时因为大食右翼军已经和唐军左翼绞杀在一起,内贾德也不敢仓促下达撤退命令,那样也只会引起全军崩溃!故而他明知道从中军抽调兵马无异于饮鸩止渴,却不得不为之,只寄希望于麾下的狂信徒们能够死战不退、以命换命,击退唐军的左翼,打垮唐军的信心和斗志,那样战场形势马上就会向大食军倾斜。 内贾德对于麾下将士的勇气和狂热没有丝毫怀疑,从不认为天下还有一支军队能够挡住自己手下这些狂热的、为了真主的荣光心甘情愿放弃生命对信徒!这也是他至今为止不停增援左翼,试图苦苦扭转战局的重要原因。 北面的战场,是程处默率领的突厥骑兵为主的唐军右翼,以及阿史那思赟率领的弓箭骑兵为主的大食左翼的交锋。这边的战场并非主战场,双方作战方式几乎相同,都是拉开距离后箭矢对射,然后冲锋近身搏杀,接着再次拉开距离对射、冲杀,反复来回的如此拼杀,交战双方也逐渐脱离了各自的中军,向北移动了接近两里地了,不过自始至终程处默都占据着战场上的优势,几乎一直压着阿史那思赟手下的弓箭骑兵死缠烂打。 “唐狗怎么如此凶狠!竟然敢以命换命,也片刻不停地进攻?那支重甲骑兵真是厉害,只怕大秦的重甲骑兵都有比不上他们!幸好看起来这样的骑兵唐狗也不多,否则的话只怕……阿史那思赟看来也确实尽力了,突厥奇兵的骑射果然厉害!唉……今日一战只怕结局不妙,派去调集援军的信使怎么还没回来?”大食中军帅旗下,内贾德目光不停地左右转移,心情恶劣无比。 “这些狂信徒们悍不畏死的精神确实可怕!若非我军装备大大优于敌军,薛仁贵又射死了敌军右翼主将,只怕左翼很难占据战场优势。不管如何,都要把这支大食东进大军全部歼灭!程处默虽然也占据了上风,短期内想要击溃阿史那思赟也不可能,看来还要继续给大食人的右翼施加压力才是!”唐军中军帅旗下,张焕心里也不停的转着念头。 就在双方主帅都把主意打到南边战场的时候,小痴派来催问何时出战的郭旭又来了。 “大总管,小痴夫人让小的前来……” “好了!”张焕摆摆手打断了郭旭的话,“让小痴再抽调一千重甲骑兵,继续加强左翼的攻势!告诉她不要着急,马上就会让她出战!” “喏!”郭旭大喜,苦着的脸也舒展开来,拨马向后奔去。 “李文,传令下去,让程处默加强攻势!不必计较死伤!” “喏!”李文躬身答应,拍马向右翼奔去。 不一会儿时间,又是一千重甲骑兵从中军后方脱阵而出,向着左翼狂奔而去。 内贾德大吃一惊:“真主在上!唐狗竟然又出来了一队重甲骑兵!这种贵重无比的军队,他们到底还有多少?张焕此人当真狠辣,竟然能忍到现在才再次派出增援!万一他还有这种可怕的骑兵队伍,如何抵挡?来人,让阿布阿里和阿布扎里兄弟发起反击,哪怕全部战死也在所不惜!告诉他们,我军的胜败在此一举!凡有逃跑后退一步者,皆杀无赦!” 厮杀了这许久时间,敌军又如此顽强,薛仁贵的左翼军死伤不小,人马也都十分疲惫了,就连契苾沙门率领的那一千重甲骑兵也伤亡了三百余人。薛仁贵也已经得到张焕的命令,退到后面指挥,没有再在前面亲自厮杀。这时后方再次派来增援,而且还是战力强悍的重甲骑兵,薛仁贵顿时精神大振,马上下令加强攻势,同时再次亲身上阵,准备带着这支援军一举打垮苦苦支撑的大食军右翼。而与此同时,阿布阿里和阿布扎里兄弟也在内贾德的严令之下,发起了最后的反击,两支已经接近强弩之末的队伍再次惨烈碰撞起来。 北面战场处,程处默得到加强进攻的命令,知道张焕即将发起全线进攻,顿时精神大振,拼命向已经显露出明显败象的阿史那思赟发起猛烈进攻。 两翼战场上的变化,内贾德很快就发现了,虽然马上猜测到张焕即将发起全线攻击,但是已经是有心无力。中军已经被抽调的十分薄弱,面对唐军即将发起的全线进攻,内贾德也不敢再向自己的右翼派出一兵一卒的增援。此时的内贾德已经没有了获胜的信心,只祈祷着真主保佑,右翼能够拼死击退唐军,然后伺机撤离战场,在前来接应的援军掩护下顺利退回营寨。 想起几个时辰前的雄心壮志,再对照眼前的险境,内贾德心里不由有些沮丧,难道此战就这么败了?不!真主的忠实战士,是绝对不会轻易言败的!即使是撤退,也要把大多数人顺利带回去,择日再找唐军复仇,我们有真主保佑,最终的胜利者一定是我们!内贾德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恢复一些信心后扭头对一名护卫头目低喝道:“再向后方派出快马,命令援军速速赶来!” 这名护卫头目脸色严峻地欠身一礼,带着十几人向后纵马狂奔而去。 南面战场上的胶着局势,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歇息了片刻的薛仁贵再次上阵冲锋,显得更加勇猛无敌,带着那一千重甲骑兵绕了一个小小的弧线,猛然从侧面冲进了大食军中。上前阻击的大食骑兵根本不是薛仁贵的对手,沉重的方天画戟之下无一合之将,所到之处挡者披靡,鲜血产值如雨般洒落,方圆二丈之内没有一人能够接近。在薛仁贵的带领下,这一千重甲骑兵很快就在大食军队侧面撕开一个大口子,横冲直撞的冲了进去,敌军顿时陷入混乱。 与此同时,北面的程处默也发起了最后的猛攻,唐军抛掉弓箭,高举锋锐无匹的横刀,凶神恶煞的向对手冲杀过去。本来就一直居于下风,士气很是低迷的阿史那思赟所部顿时招架不住,节节抵抗节节后退,溃败只在旦夕之间。 “不好!再调五千人增援右翼,必须顶住……”内贾德大惊失色,正准备再次向右翼增兵,不料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军猛然倍增的战鼓声和号角声打断,顿时脸色大变。 铺天盖地的鼓声和号角声中,小痴一马当先,率领剩下的三千多重甲骑兵奔出中军本阵,向着已经混乱不堪的大食军右翼猛冲过去! 小痴这支骑兵队伍刚刚奔出数十步,张焕的中军也迅速出动,数万养精蓄锐的精锐骑兵嗷嗷乱叫着狂奔而出,直奔对面的大食中军帅旗。 转眼之间,唐军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 面对着唐军一往无前、无坚不摧的强大气势,大食军队两翼迅速崩溃。 阿史那思赟的弓箭骑兵率先逃跑,早已经没有了为真主不惜一死的执念。程处默率军在后穷追不舍,很多大食败军慌不择路向中军方向奔逃,引起了更大的混乱,暴跳如雷的内贾德不得不下令射杀这些败军,以免冲垮中军阵营。 大食右翼军更是情况不妙,本来被薛仁贵从中捅了一刀,阵型已经混乱不堪。而小痴率领的三千多重甲骑兵也绕了一个弧线,如同三千多头蛮牛一般,从薛仁贵撕开的那条大口子之中狂暴的冲了进去,很快就斜斜的冲了个对穿,把大食军右翼分割成两半。 而在中军方向,内贾德面对冲来的三万多大唐精锐骑兵,早已经面色如土。此战,大食军队已经彻底惨败了!真主最忠诚、最不怕死的十几万战士,竟然真的败了! “大将军!怎么办?” “大将军,要不要下令全军撤退?” “撤退必然就会引起大溃败,大将军,是不是拼死抵挡等待援军到来才好?” 身侧几名将领脸色也都难看无比,纷纷向内贾德大声询问对策。 内贾德长叹一声,黯然道:“让两翼各自撤退,我们也撤吧!马上再派出信使告诉援军,就地摆出防御阵型接应败军!” 在急促苍凉的撤退号角声中,剩下的八九万大食军队纷纷调转马头向后奔逃,再也没有了此前的骄狂。 唐军在后赶鸭子般全线追杀,无数的大食败军在逃跑中被砍落马下,两支军队一追一逃,一路留下遍地尸体。这一追击就是二十几里,直到遇见了严阵以待的大食援军,唐军这才停止了追杀的步伐。 在这次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正面决战中,唐军大获全胜,自己死伤两万三千多人,杀死杀伤了三倍多的敌军,缴获战马五万多匹,兵器旗帜无数。内贾德的十三万大军损失了七万多人,逃回去的不少还都是伤残之兵,更要紧的是还损失了全军副统帅伊哈特,全军士气顿时变得低迷无比,军中也开始流传各种各样的谣言。 第413章 峰回路转? 大帐内昏暗的灯光下,胡子拉渣的内贾德颓然盘膝而坐,脸色显得十分憔悴。那场惨败已经过去两天时间了,惨败当天的黄昏时分,唐军主力再次逼近,堂而皇之的在距离大食军营八里开外扎下了营寨,斥候队伍不时逼近大食军营窥探,甚至大声谩骂嘲讽,丝毫没把士气低迷的对手放在眼里。大食将领也失去了此前的锐气,面对唐军的轻视挑衅,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名将领请求出战复仇,不过都被冷静的内贾德拒绝了,只是下令坚守等待转机。 内贾德虽然嘴上说坚守等待转机,只是他心里着实很是清楚,现在哪来的转机?后方无兵可调,军中士气低迷,真主勇士们的傲骨被唐军一战打断,失去了拼死决战的信心,在此等情况下,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撤退了。只是内贾德着实不甘心撤退,伊哈特死于战阵之上,此战惨败的罪责只能是他一个人承担,如果就这么回去,韦立德家族的名声马上就会毁于一旦,自己也会被长老会问罪,甚至被处以极刑。幸好由于死伤的人很多,粮草显得比较充足,否则的话内贾德真的欲哭无泪了。 “到底该怎么办?实在不行的话,只能舍去几万人断后,大军撤退到波斯境内再找机会扭转战局。不知道赛尔德那边是什么情况?这次惨败,哈里发会不会把所有责任都怪在我身上,马上把我抓回去接受审判?”内贾德一时心乱如麻,忍不住一掌把案几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地上,油灯落地就熄灭了,帐篷内顿时一片黑暗。 “大将军,发生了什么事?”帐外护卫吃了一惊,赶紧进来询问。 “都出去吧!”黑暗中,内贾德幽幽一叹。 护卫们躬身一礼,退出去依旧守在周围。 内贾德平复了心情,摸到油灯放在案几上点燃,再捡起地图忍住心烦意乱查看起来,一边看一边用力揉着眉心。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护卫低声禀报:“大将军,有信使到!” “快进来!”内贾德精神一振。 一个瘦高的将领走了进来,单膝跪地行礼:“小的阿力那拜见大将军!” 内贾德十分惊讶:“阿力那,起来说话吧。你不是在波斯南边的钨堡中驻扎的吗?怎么会做信使?” “谢大将军!”阿力那站起身来,黯然摇头道:“大将军,小的带来了很坏的消息!” 内贾德心头一沉:“什么消息?” “波斯人数天前发起了猛烈的反攻,赛尔德将军仓皇撤退,最终全军覆没!如今波斯人已经收复了八成领土,我们在波斯境内的驻军全都撤离了。” “什么!”内贾德目瞪口呆,“赛尔德久经战阵,怎么会全军覆没?仔细讲来听听!” 阿力那叹了口气,详细把赛尔德全军覆没的过程说了一遍。 “又是唐狗!”内贾德听完怒不可遏,“怎么哪里都有哪些万恶家伙的影子!波斯人有没有向东进兵,和唐军夹击我们的意图?” “没有!伊嗣俟三世只是忙着收复领土,没有挥师东进的打算。” “那就好!那就好!”内贾德勉强松了口气,“麦地那有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暂时没有消息!不过有件事很奇怪,在波斯人发起反攻之前,小的接到过一条消息,有个渔民禀报说在南边海边发现了一支不知名的骑兵队伍,不过小的率军过去查探却只发现了几个村子被屠杀殆尽。” 内贾德一惊:“会不会就是泰西封那支唐狗骑兵?” “不会的,当时那支唐狗起兵还在泰西封。” “难道是波斯人……”内贾德沉吟一会摇摇头,也和当日的赛尔德一样,放弃了寻思那支诡异骑兵队伍的来历。 阿力那犹豫了下,似乎有话要问,内贾德向他点头示意有话就说。 “大将军,可曾和唐军交战过?” 内贾德叹了口气:“两天前和唐军决战了一场!只可惜惨败啊!伊哈特将军也去天堂觐见真主了。” “啊……怎么会这样?”阿力那大惊失色,“唐狗竟然如此凶悍!大将军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你有什么建议?”内贾德向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将领不耻下问,也是希望对方作为局外人能够提出好的建议。 阿力那一脸惭愧:“小的愚钝,哪有什么[t x t 8 0. l a八 零 电 子 书]好办法,有大将军拿主意,我们一定能转败为胜……” 内贾德再次叹了口气,明知道是这个回答,自己何必抱着一丝希望询问? “好了,你且下去歇息,不许把赛尔德将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告诉任何一个人!” “遵命,小的一定不胡乱说话!”阿力那凛然退下。 “唉……没想到后方也出了问题,这可如何是好……”内贾德摇头长叹,心情更是落到了谷底,索性倒头就睡在榻上,明天再做决定吧! “大将军,大将军!后方信使!”一个多时辰后,内贾德刚刚强迫闭上眼,外面护卫再次大声禀报。 “快让进来!”内贾德一骨碌坐起来披上衣服,真主保佑,这个信使带来的是好消息! “小的拜见大将军!”来人穿着一身名贵的丝绸衣服,年纪大概在三十余岁,相貌举止都很不俗,显然不是普通的信使。 内贾德狐疑的看着对方:“你是什么人?” “大将军,小的是阿里长老的管家诺亚利!这是阿里长老签发的令牌。” 阿里长老的管家!内贾德一惊,接过令牌仔细确认无误后,目光炯炯的紧盯着诺亚利。谁不知道自己是哈里发的亲信大将,阿里长老派人来做什么?难道是麦地那出现大问题了? “大将军不必惊讶,请让帐外的护卫退开一些,小的有万分紧要的事情禀报。” 内贾德仔细看了看诺亚利的眼睛,没有看出丝毫敌意,这才向外面喊了一声。等到护卫们的脚步声远去,沉声问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大将军,麦地那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情,有一支唐狗骑兵……”诺亚利身子稍稍凑前,压低声音仔细地说了起来。 聆听的过程中,内贾德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惊呼声压了回去。不过听完后已经面色惨白,握住刀柄的手颤抖不已,心中一片惊涛骇浪。麦地那竟然被唐狗骑兵夷为平地,奥斯曼长老被杀,就连穆圣陵墓也成了灰烬!真主安拉在上,为什么不对那些万恶该死的唐狗处以最严酷的审判? “阿里长老和诸位长老会成员,以及八成以上的大贵族们都一致认为,欧麦尔仓皇逃离王宫是导致后来这些惨剧的重要原因,欧麦尔已经不再拥有担任哈里发的资格!所以他们决定废黜欧麦尔,重新推举贤能担任哈里发!内贾德将军,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吧?”在内贾德的震骇之中,诺亚利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内贾德深吸口气,冷冷道:“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们家族和欧麦尔的关系吗?” 语气虽然冷淡,但是却已经对欧麦尔直呼其名。 诺亚利眉毛一扬,自然听了出来,微笑道:“如果欧麦尔还是前些年那个英明的哈里发,我们自然不会前来烦扰将军。不过现在嘛,将军真的认为欧麦尔还能掌控权柄?他只会把我们大食帝国带向深渊!” “请坐!”内贾德皱着眉头指了指坐席,等对方坐下后,漫不经心的问道:“阿里长老和其他长老大人们有什么打算?” “击败唐军之后,将军只需要随便派一支军队回转麦地那,表明将军的态度就行。到时候将军不但会继续掌控帝国所有兵马,还会成为长老会最尊贵的长老,简单地说就是接替阿里长老现在的位置。”诺亚利明确的说出了交易条件,如果内贾德听命行事的话,就会成为下一任哈里发。 “这件事我答应了!不过现在战局出了一些问题……”内贾德犹豫着答应下来,有些尴尬的把两天前的溃败简单说了一遍。 “我们竟然败的这么惨!”诺亚利瞪大眼睛,“唐狗竟然这么厉害?大将军有什么看法?” “暂时固守,恢复军心士气再作打算。” “那会拖延太久时间!”诺亚利摇了摇头,“大将军,我来这里的途中迷了路,在上游远处遇到了两个人,有他们带路才找到这里。请准许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他们应该能帮的到你。” “什么人?”内贾德随口询问,心里颇不以为然。 诺亚利起身快步走出去,不一会带了两个人进来。左边那人一副伊斯兰长老打扮,头上戴着厚厚的头巾,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右边那人头发略带棕色,眼睛呈现碧绿色,深深地凹陷下去。 “伊斯兰长老会典合城分会大长老阿格里,拜见大将军!” “吐火罗潘塔里奥陛下侍卫长潘罗伊斯,参见大食帝国大将军!” 二人进来后马上禀明身份,内贾德顿时惊讶的睁大了双眼:“诺亚利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诺亚利笑了笑,看向了阿格里和潘罗伊斯:“请二位自己向大将军禀明事情吧。” 阿格里长老率先道:“大将军,我们光荣的西域伊斯兰长老会决定在唐狗后方发动一场圣战,时间就定在最近几天,发动人数大概有二十万人!请大将军趁此机会一举击溃唐狗主力!这是我们西域所有长老会成员的联名信件,以及我的身份证明。”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大堆东西,躬身放在内贾德身前。 内贾德被这突如而来的喜讯惊呆了,随手拿起一封信,心不在焉的看了看结尾的署名和印章,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长老会印章。 诺亚利微笑道:“大将军,这些都是真的,我已经确认过了。还是再听听潘罗伊斯有什么说法吧。” “请说!”内贾德回过神来,对着潘罗伊斯笑了笑。 “唐狗残暴,对我吐火罗百般压制,巧取豪夺,上下都对其十分怨恨!我国国王早就不满,只是唐狗实力强大,只能暂且忍耐!如今大食帝国大军东来,唐狗覆灭在即,潘塔里奥陛下愿意举国之力相助将军,歼灭张焕狗贼的全部主力!只求大食帝国统治西域之后,给我们吐火罗相应的地位!这是我的侍卫长令牌以及国王陛下的亲笔书信,请将军过目。” 内贾德欢喜若狂,接过令牌随意扫了一眼,就急忙拆开潘塔里奥的信件看了起来。潘塔里奥在信中语气很是谦卑,声称举国国民被唐狗欺辱太甚,早已不堪忍受,情愿亲自率领一支大军截断唐军主力退路,配合大将军歼灭唐军主力云云。 “好!好!好啊!总算是峰回路转,有了转机啊!二位请坐下说话,我们仔细商议一番,看如何配合行事。”看完信后,内贾德放声大笑,几天来的阴郁心情一扫而光。 “一切都听从大将军的吩咐!”阿格里和潘罗伊斯语气都十分恭敬,道谢后相继坐了下去,错身坐下的一刹那,两个人隐秘无比的对了个眼色。 第414章 被欺骗的大食人 淡金色的夕阳照射在平坦无际的原野上,放牧归来的大宛牧民们扯着嗓子,唱着粗犷的民歌,赶着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牛羊群向远处的钵息德城迤逦而归。钵息德城是昭武九姓之一建立的弭秣贺国,也称为米国的国都,位于大宛国都贵山城西南方向三百多里开外,是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城。弭秣贺国是大宛一个小邦国,名义上归于大宛国王达达勒斯管辖,不过达达勒斯对其的控制力度很是微弱。 这次借着大唐西征这个绝佳的东风,达达勒斯扯虎皮拉大旗,向钵息德城派遣了一支两千人的精锐军队,名义自然是协助大唐天兵转运粮草。这个借口名正言顺,大宛境内本来就是唐军西征粮草的转运地,而张焕大军如今驻扎在妫水一线,位于贵山城和妫水之间的钵息德城自然成了向妫水运送粮草的最佳选择。 明知道达达勒斯居心不良,但是面对其身后的十几万大唐精锐大军,弭秣贺懦弱的小国王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还索性把钵息德城交给唐军和达达勒斯派来的人控制,自己举族迁往贵山城做富贵闲人去了。弭秣贺国十分弱小,作为国都的钵息德城中也才三四万人,其日子过得及其窘迫穷困。因此对于小国王的决定不但无人反对,还引发了一阵欢呼,穷困的百姓们都指望着能借着这次大唐西征的大好时机,像突厥人那样抱上大唐的大粗腿过上好日子。于是这座很小很小的都城,就成了大唐囤积粮草的重要之地,所有运送到妫水一线的粮草都会先送到这里,然后再转送向西。而每当有粮食运送过来或是需要转运到前方唐军大营,城中百姓都争先恐后的帮着唐军接收运送,也不要唐军的报酬,只希望唐朝来的天兵们能记住自己的些许功劳。 牧民们优哉游哉把牛羊群赶到城下的时候,夕阳已经快落山了,一千多唐军加上一千多达达勒斯派来的士兵们一起,正押送着几百辆大车的粮草向西而行,运送这些粮草的都是钵息德城中的百姓。近些日子这种情景见得多了,那些牧民们也不再感到稀奇,纷纷把牛羊赶到路边让开道路,胆子大的还和认识的人嬉笑几句,引起阵阵欢声笑语,唐军对此也只是报之一笑。 大车队伍过完后,越聚越多的牧民们又对着远去的大队背影评头论足了一番,这才相继赶着牛羊回城,狭窄的城门不久之后就关闭了起来。 这支运送粮草的唐军队伍速度很快,一路都在加速前行,天黑之后也仅仅歇息了不到半个时辰,用过干粮饮水之后继续打起火把连夜赶路。又向西前进了二三十里路,遇见了一条不大的河流,队伍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民夫们开始卸下大车上的粮草,运送到小河对面之后再把大车赶过去,火把光照下吆喝声响成一片。 河对岸几里开外的一小片胡杨林中,十几名正坐在地上歇息的黑衣骑兵听见喧哗声,马上一骨碌都爬了起来,凑在树梢后望了过去。 “唐狗果然来了!”这个略显惊叹的声音,赫然是内贾德手下将领阿布阿里低声发出的。 “那是自然!唐狗根本想不到我国会反戈一击,所以国王陛下派出去的人很容易就查探到了唐狗运粮队伍的行踪,现在将军看见的这支队伍中,有好几十个民夫都是我们吐火罗人。重用我们吐火罗人,对大食帝国将来在西域的统治是绝对有好处的!”这个听起来有些的声音,显然是声称受潘塔里奥国王所差遣,前去和内贾德商议联手对付唐军的潘罗伊斯。 阿布阿里只顾着观看前方小河处的动静,随口敷衍道:“这个自然,哈里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说不定还会把协助唐狗的大宛国领土交给你们呢!有你们吐火罗人的帮助,又有那些教徒兄弟们在西域各地发起的圣战,我们一定能轻易击溃张焕狗贼的大军!” 潘罗伊斯满口道谢,还笑着出言附和阿布阿里,心头却冷笑不已。 “潘罗伊斯使者,不知道潘塔里奥国王陛下派来袭击唐狗粮草队伍的人何时才能到?”阿布阿里睁大眼睛看了半个多时辰,眼看唐军的粮草已经运过河一多半了,忍不住低声询问潘罗伊斯。 “现在已经是戌时左右了吧?应该快到了!阿布阿里将军不要着急,国王陛下这次亲自率军出动,必定万无一失。说不定前来截杀这支队伍的人还没到达,国王陛下已经骗开钵息德城的城门,把城内的唐狗杀的落花流水了。” 阿布阿里诚心祷告了一句:“真主保佑国王陛下一切顺利。” 阿布阿里的祈祷声话音刚落,只听得东北方向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很快一支打着火把的庞大骑兵队伍就出现在了远处,从火把的规模来看最少有一万骑兵! 潘罗伊斯指着火把照耀下的旗帜:“来了,是我们的人!” “终于来了!”阿布阿里不禁激动地喊了一声。 唐军的运粮队伍也发现了有敌军来袭,那些钵息德城的民夫们惊慌呼喊着四散奔逃,火把光下只见无数双脚在河水中踏过,向着西边飞奔,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这时响起了几声沉闷的鼓声,护送的那一千多唐军骑兵迅速集结起来,举着火把面对着来袭敌军。而那一千多大宛军则四处放火,点燃那些堆积在小河两岸的粮草袋子,拉车的牛马受到惊吓嘶鸣不已,有的挣脱绳索到处乱跑,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阿布阿里惊呼道:“唐狗要烧粮草!那么多的粮食啊,他们竟然舍得烧掉!” “将军不必感到惊讶,唐狗人数少,又不想把粮食落到我们手里,所以烧掉是很正常的事情。再说了,这些粮食对唐狗来说不值一提,可谓是九牛一毛而已。” 阿布阿里叹道:“唐狗真是富庶啊!” 说话间来袭的骑兵大队已经逼近到了小河边上,严阵以待的唐军骑兵迅速呐喊着冲了过去,对面也迅速分出两千骑兵迎了上去。其他人则绕过唐军骑兵前去驱赶追杀那些放火的大宛士兵,这些大宛士兵看上去胆小如鼠,发一声喊全都扔下火把掉头就跑。 厮杀声持续了不长时间就消散下来,唐军骑兵许是见到大势已去,纷纷策马向远处逃遁,后面的吐火罗骑兵紧紧追了上去。 “快!快过去看看!”阿布阿里见唐军逃了,欢呼一声拉过战马跳了上去,率先冲出了树林。 潘罗伊斯冷然一笑,也上马跟了过去。 到了小河边,早有人上来阻拦,见到是潘罗伊斯,马上把他和阿布阿里带到一个将领面前。 这名将领有些惊讶:“潘罗伊斯,怎么是你?” “我奉国王陛下之令去办了一件差事,连夜赶路恰好经过这里。洛伊斯将军,这位是大食的阿布阿里将军。” 阿布阿里抚胸一礼:“洛伊斯将军,真主保佑你!” “谢谢你,阿布阿里将军。我们的国王陛下已经去了钵息德城,你要不要现在就去那里?” “很好!那就请将军派人带路了!” “不必另外派人,潘罗伊斯侍卫长就知道路线,我会派人护送你们过去,我还要把这些没烧完的粮食运回去呢。” “多谢!”阿布阿里兴冲冲的在潘罗伊斯陪同下,向着钵息德城狂奔而去,丝毫没有发先什么不对劲。 “快!快!快!马上给刚才不慎落马的唐朝天兵治疗伤势!”阿布阿里一行刚刚消失在远处,洛伊斯就跳起来下达了命令。 不久之后,那支‘四散逃跑’的唐军骑兵也陆续回转,和前来‘袭击’自己的吐火罗骑兵们一起,谈笑中把没有烧完的粮草袋子再次付之一炬。若是阿布阿里看见这一幕,只怕马上就会惊的跳起来,这些所谓的‘粮食袋子’,除了最上层那些袋子里的的确确装的是粮食之外,其他的袋子里都是泥沙浮土而已! 阿布阿里在潘罗伊斯陪同下向东北方向狂奔,为了不暴露行踪所有的火把都被熄灭,只是借着淡淡的月色赶路。一个多时辰后,就远远看到了火光冲天的钵息德城,顿时大喜过往,看来潘塔里奥国王真的骗开了城门!一行人到了几里开外,阿布阿里正准备让潘罗伊斯派人进去差探个究竟,忽然见狭窄的城门中狂奔而出大队打着火把的骑兵,火光下只见队伍前方一面宽大的王旗随风飘舞。 潘罗伊斯惊喜的喊了一声:“是国王陛下!大家都点起火把,过去迎接国王陛下!” 狂奔出城的骑兵队伍很快就发现了这边骤然点起的火把,马上一队骑兵就脱离队伍冲了过来。 潘罗伊斯举着火马拍马冲了上去:“我是潘罗伊斯侍卫长!国王陛下在哪里?” “是潘罗伊斯侍卫长!快去禀报国王陛下!” 不一会时间,阿布阿里就在潘罗伊斯的带领下,来到了一身黑灰的吐火罗国王潘塔里奥身前。 “国王陛下,这位是内贾德大将军的手下将领阿布阿里。” “小将阿布阿里,拜见国王陛下!” 潘塔里奥微微一笑:“不必多礼,阿布阿里将军,请你替本王带两个礼物回去给内贾德将军。” “请陛下把礼物交给小将,小将一定亲手交到大将军手中。” “这两个礼物都是不能带走的礼物,哈哈!”潘塔里奥傲然一笑,回头指了指火光中的钵息德城,“那是第一个礼物!本王亲自出马骗开了城门,如今城中所有的粮草都已经付之一炬!张焕的西征大军必须要从几百里外的贵山城运粮了!” 阿布阿里大喜:“果然是好礼物!多谢陛下相助!” “第二个礼物就是,本王会亲自率领六万精锐大军截断唐狗的后路,和贵军一起夹击唐狗!” 阿布阿里更是陷入了狂喜:“这个礼物更好!国王陛下,我们大食人一定会永远记着你的帮助的!多谢了!” “不必客气!帮助你们也就是帮助我们自己!如果唐狗击败了你们,我们的日子会更加难过。好了,本王要马上回去调集大军,军情紧急,本王这就派人送你回去给内贾德大将军禀报,击溃唐军之后再见!” 阿布阿里已经喜悦得无以复加,连道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晕晕乎乎被一队吐火罗骑兵护送着向来路而去,根本就忘记了提出去钵息德城之中看一看。 “愚蠢的大食人!竟然敢和大唐开战,真是不知死活!”阿布阿里远去后,潘塔里奥语气中满怀鄙夷。 “陛下真是厉害,这场戏演得毫无破绽!有了这个大功劳,将来不愁张焕大将军不帮我们吐火罗说话。” “那是当然!突厥人的好日子谁不羡慕?我已经让大臣做好了万全准备,随时捕杀那些准备暴乱的狂信徒,这可又是一桩大功劳!” “陛下英明!我们吐火罗人,很快就会过上更好的日子了!” “哈哈,你说的没错!”潘塔里奥得意地大笑,忽然猛力拍拍自己的额头,“哎呀,我都忘记了,快快快!都回城去帮着灭火,这次可是点燃了不少的柴火!” 笑声中,大队人马调转马头,飞速奔进了火光四起的钵息德城。 次日凌晨,一路狂奔不止,累死了三匹上好战马的阿布阿里终于回到了妫水附近的军营,向内贾德禀报了这两个天大的好消息。 内贾德欣喜若狂,马上把这个消息通报给了军中的将领们,同时向他们透露了‘西域教徒们即将发起圣战’这个更大的好消息。被这几个连续而来的好消息所鼓舞,士气低迷无比的大食将领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迅速振作起来,纷纷摩拳擦掌等着向唐军发起报复攻击。 当日午后时分,唐军忽然开始拔营后撤,彻底印证了那几个好消息是真实的。大食将领们纷纷来找内贾德,请求他赶紧做好准备,一旦西域各地发动圣战的消息传来,就马上向唐军发起进攻。 内贾德从善如流,马上整合全军,准备随时出击。 第415章 暴乱前夜 六月十二日戌时,碎叶城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门口的几盏大灯笼下,十几名侍卫和往日一样,分列左右看守着大门,看不出来丝毫异常。都督府大厅内却是一片紧张,契苾何力麾下的将领们全都奉命悄然而来,焦急的等待着契苾何力的到来。 “大都督到!” 大家的焦急等待中,大厅外终于传来了侍卫低沉的声音,十几人纷纷站起身来准备迎接。 契苾何力一身甲胄,手按腰间刀柄,杀气腾腾的走了进来。 “参见大都督!” 契苾何力走到主位坐下,锐利的目光左右看了一圈,坐下后摆了摆手:“免礼,坐!” “谢大都督!” “今晚召集尔等前来,想必已经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不错,就是平息暴乱!这次我大唐主力西征,那些忘恩负义、不知死活的宵小之徒们竟然准备在整个西域发动暴乱,帮助那些大食蛮子击败张大总管的大军,把整个西域变成他们的天下!” 契苾何力说到这里顿了顿,下面的将领们知情的微微一笑,不知情的都是又惊又怒,纷纷出言请命率军平叛。 契苾何力压了压手,众人赶紧安静下来。 “这西域,是我们大唐的!本将军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那些狂信徒们发起暴乱的时间就在今夜,对此皇上和朝廷的旨意是严厉镇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暴乱者,都会得到最严厉的惩罚!众将跪接圣旨!” “喏!”在座诸人齐声应诺,起身跪伏于地。 契苾何力从怀中取出一道圣旨,朗声宣读起来。圣旨并不长,历数了那些暴乱之中的身份和过去,斥责其为不知恩德的卑劣之徒,着令契苾何力坚决镇压暴乱云云。 “诸将起身听令!”契苾何力念完后收好圣旨,又是一声低喝。 “喏!”众将齐齐起身,抱拳注视着契苾何力。 “此次暴乱,主要集中于碎叶城、疏勒城、典合城,人数估计有二十万人左右!” 听了这个数字,众将领都大吃一惊,碎叶城现下只有五六万兵,如何顾忌的过来?再者既然明知道疏勒城和典合城也是暴乱中心,大都督为何不早点调兵? “诸位无须担心!”契苾何力一眼就看穿了将领们的担心,“碎叶城有本大都督坐镇,那些暴乱者翻不了天!至于疏勒城,有图尔坎可敦在,也不会掀起什么大浪。典合城那边更是不必担心,剑南道行军大总管牛进达大将军数日前就率领精锐大军到了伏俟城,此时只怕大军已经到了典合城附近,那边的暴乱人数虽然最多,却根本不足为惧。” 原来如此!众将领纷纷舒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这么说的话这次暴乱岂不是送到手的功劳?当下人人心思热切,个个目光炯炯的盯着契苾何力。 “这次暴乱的根源就是那些笃信邪神的教徒们,他们妄想着在西域各地发动暴乱,帮助大食蛮子的大军扭转败局,这是痴人做梦!前方张大总管已经送来了最新战报,本将一直没有告诉大家,现在就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给诸位。五天前,张大总管和大食蛮子的主力进行了一场决战,此战大胜!敌军死伤不下七万,薛仁贵将军还射死了大食蛮子的副帅伊哈特,剩下的大食军队也覆灭在即。” 听了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在座诸将领纷纷低声欢呼起来。 “今晚动手之后,凡是确认其狂信徒身份者,杀!协从作恶者,杀!段猛将军!” “末将在!” “城中暴乱一旦开始,你马上率领六千人前往城西,封锁城门和街道,斩杀抓捕所有暴乱之徒!” “喏!末将一定确保城西不出大的动乱。” “裴玉将军!” “末将在!” “你也率领六千人马,暴乱开始之后前往城南……” 契苾何力在碎叶城加紧布置的时候,疏勒城的可汗宫里,图尔坎也已经下达了杀气腾腾的各种命令。随着图尔坎的命令,城中所有的突厥人都拿起了武器,准备跟着驻扎在城中的唐军平息暴乱。 亥时,典合城刺史府外。 远处街道的拐弯处,两个人影小心翼翼的从阴影处探出头,鬼鬼祟祟地向刺史府门口张望。 “没有什么异样,看来狗官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我继续盯着,你赶紧去向长老会禀报。” “你小心,我去了!”穿着灰衣的另一人小声答应,转身隐没在黑暗中。 这名灰衣人七拐八拐,来到刺史府不远处一栋安静的大院子前面,见周围没有什么人,赶紧上前轻轻敲门。门里面有人问了几句话,马上开门让这灰衣人进去,然后迅速关上了大门。 灰衣人被引到正房大厅,门口几个人走上前来,搜过他的身后向里面禀报了一声,然后开门把灰衣人放了进去。 大厅昏暗的灯光下坐了十几个人,都带着伊斯兰头巾,正是典合城的伊斯兰分会长老们。 其中一人低声问道:“努尔,外面情况怎么样?” 这名灰衣人,正是当日蛊惑波斯少年贾米的那名教徒。为了不打草惊蛇,裴行俭并未马上抓捕此人。 “尊敬的麦格利亚长老,军营和刺史府都很正常,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很好!你拿着这块掌教阿訇的令牌,去通知其他的头领们,一旦城中起火,就马上动手!今晚的事情就交给你和信徒会的几位头领了,不要让我们失望!” “是!努尔一定不会让各位尊敬的长老失望!”努尔颤抖着接过令牌,心情无比的激动振奋。 “退下吧!” “是!”努尔恭敬地倒退到门边,打开门走出去之后关上了房门。 努尔一出去,刚才还道貌岸然的长老们纷纷起身跪伏于地,向坐在角落的一名‘长老’连连叩头:“小的们一切都依照大人的意思办了,阿格里也听命前去见内贾德,还请大人依照此前的约定,放过小的们的狗命吧。” 这名‘长老’掀开头巾露出了面目,赫然是典合城刺史裴行俭。 裴行俭微微一笑:“诸位放心,本官言而有信,你们的罪名都会被赦免!不过若是想要保住家产,就必须再做一件事!做了这件事,你们不但可以继续你们的富贵日子,说不定还会获得朝廷的赏赐。” “请大人吩咐,我等无有不从!” “很简单,暴乱平息后,你们要联名发一个告示。” “请大人明言,是什么告示?” “在这之前,本官先向你们说一件事,在前几日的决战中,大食军大败,死伤七八万人,副帅伊哈特也死于战场!” 听到这个消息,在座的这些长老们都是又惊又怕。纷纷在心里暗叫侥幸。若是不和这位裴大人合作,还对大食大军抱着希望,只怕今晚过后,就是满门抄斩之时! “这次西域教徒们的暴乱是大食人的阴谋,大食人想要把西域变成一片废墟,你们只是迫于阿毛里、穆拉迪力那几人的压力,这才参与了进去。” 裴行俭口中的这几个人名,正是长老会中几个冥顽不灵的长老,这几人暂时被控制了起来,今晚过后恐怕就是死期到了。 跪在地上的长老们低着头面面相觑,都在心里暗暗叫苦,如此一来岂不是成了圣教的叛逆?且不说将来还会不会上天堂接受真主的审判,那些教徒们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和家人啊! 裴行俭冷冷哼了一声:“本官实话告诉你们,今晚过后,西域九成九的教徒都会掉脑袋!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一切都听大人吩咐!”被这句杀气毕露的话一吓唬,这些怕死的家伙们连连叩头答应。 “你们也不必怕那些教徒们前来寻仇,官府会送你们去关内居住,只要你们不再宣扬邪教邪神,过一辈子富贵日子是没什么问题的!”裴行俭见这些人吓得惨了,于是又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 “多谢朝廷,多谢大人!” “诸位就在这里等消息吧,大家都是明白人,想必不会做出愚蠢的举动!”裴行俭又笑着敲打了一句,转头喝了一声,“李将军!” “喏!请大人吩咐!”大厅后面,快步走出一名全身甲胄的唐军将领。 长老们看到这名将领,都纷纷把脑袋低了下去,这几日来,他们可没少吃此人的苦头。 “诸位长老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请刺史大人放心,有末将在,这些长老们不会有任何问题。” “好!本官这就回刺史府主持大局,一切小心行事。” “喏!出来五十个人,护送刺史大人回府。” 大厅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五十几名全身甲胄,腰挎横刀,手上还拿着强弩的唐军士兵列队走了出来。 裴行俭对依旧跪在地上的长老们笑了笑,在这五十个唐军簇拥下离开大厅,穿过后花园从后门出了院子。门外是一条安静偏僻的街道,裴行俭一行走过这条街道,又拐了个弯,就回到了刺史府的后门。 护卫上前去叫门的时候,裴行俭抬头看看带着光晕的月色,低声喃喃了一句:“血色的月亮啊!” 第416章 暴乱之夜1 子时初,典合城。 一小队唐军打着火把,沿着熟悉的路线在城南的街上巡逻。此时城中十分安静,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猫狗叫、婴孩的啼哭声以及更夫的打更声,再也没有其他大的声音传出。 典合城城南的正街很宽很长,这队唐军走了许久,才走完正街大道,拐上了一条相对较小的街道。 这时走在后面的一名士兵放慢了脚步,和带队的小头领笑着说了几句话,然后暂时离开队列。在同伴们的低声笑骂声中,这名士兵几个大步跑到一条小巷子里面,急急忙忙的拉开了裤带准备解手。 稀稀拉拉的水声持续了很久,这名士兵拉上裤带回头一看,同伴们已经走到二三十步开外去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正准备转身追上去,忽然听见巷子深处传来压抑沉闷的呼吸声,不禁睁大眼睛看了过去。当他看清楚巷子深处有些什么的时候,顿时吓了一大跳,大叫一声掉头就跑。 巷子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吼声:“放旗花火箭,让所有人都动手!” 吼声刚落,几支旗花火箭就相继升空,在夜空中炸开了几多绚丽的花朵。旗花火箭升空后,从巷子里蜂拥而出两百多人,嗷嗷乱叫着挥舞着木棒弯刀,向前方的唐军巡逻小队杀了过去。 “他们人数太多,快撤!”唐军的队正大喊了一声,带着手下掉头就向军营方向奔去。 那个沉闷的声音再次大喊一声:“追上去,杀了他们!” 后面的这些乌合之众听了命令,一窝蜂的追了上去。 这时城中许多地方都相继升起了旗花火箭,每一处的旗花火箭炸开后,附近都会涌出大量高呼真主安拉的人群,向着刺史府和军营的方向蜂拥而去。百余支旗花火箭升空之后,城中到处都是狂吼乱叫声、喊杀声、怒骂声、高呼安拉声以及惊恐的惨叫声,此前宁静的典合城顿时沸腾起来。 “唐狗残暴无道,吾等奉真主安拉的旨意发动圣战,杀尽唐狗和突厥狗!” “信奉真主者生,协助唐狗者死!” “杀进刺史府,诛杀唐狗狗官!” “占领军营大门,不要让唐狗军队出来!” 大群大群的狂信徒们一边喊着乱七八糟的口号,一边四处破坏放火,城中的本分百姓们只吓得瑟瑟发抖,紧紧关闭门窗不敢妄动。那些房子被烧着的倒霉百姓们仓皇逃出屋子,缩到阴暗角落里恐惧的看着大片狂信徒们从门前经过,甚至都不敢上前去救火。 那支因一名士兵‘放水’而最先发现敌人行踪的唐军巡逻小队,此时已经飞奔过几条街道,来到了刺史府大门外。刺史府周围已经集结了千余唐军,还有更多的唐军正在源源不断的赶过来,这队唐军赶紧在队正的带领下,加入了守护侧门的那一片唐军之中。 裴行俭背负双手站在大门内,微微抬头看着天空炸开的旗花火箭,眼中一片冰冷。 不一会儿时间,数千名狂信徒就冲到了刺史府门前的街道上,当看见刺史府被唐军重重护卫着的时候,这些人明显一愣,脚步顿时慢了下来。 “怕什么!唐狗在城中兵力不足,我们的人数十倍于他们,耗都耗死他们了!都给我冲过去,女子和财物任由自取!”这时有人振臂高呼一声,这些乌合之众一下子士气大振,争先恐后向着刺史府大门冲了过来。 “不知死活!”裴行俭冷笑一声,脸上充满了嘲讽。 “强弩!射!”对方冲到百步之内的时候,裴行俭抽出宝剑用力挥下的同时大喝了一声。 守护在大门周围的三百多唐军分成了三排,听见号令后第一排迅速拉开强弩,放出弩箭后马上后退重新安装弩箭,把位置让给了第二排的唐军。如此近的距离,能够击穿双层铁甲的强弩威力何等巨大,一支箭往往会轻易穿透前面的人,强劲的势头依旧不减,带起片片血花钻进后面人的身体。 这种人挤人的情况下,想逃都没地方逃,只能被后面的人簇拥着身不由己向前冲,第一波箭雨就足足夺走了一百二十几人的性命。前面的人惨叫着扑倒在地,后面的人踏过他们的尸体,继续奋勇向前冲,马上就遭受到了第二排唐军强弩的致命打击。这三百唐军配合十分娴熟,来回反复的发射弩箭,几波箭雨之后,几十步外的街道上已经躺下了七八百人,没有一个人能冲到刺史府大门三十步之内。 “从旁边街道绕过去,从侧门杀过去!”发号施令那人见到不妙,马上改变了策略。 这些狂信徒们九成都是回纥人,闹腾得凶但是一旦遇见强劲的对手马上就怕了,被射死射伤几百人后,剩下的几千人都开始萎缩着驻足不前。这时听见首领不再命令直冲大门,顿时都暗自松了口气,也顾不得救治受伤的同伴,嗷嗷乱叫着从旁边街道绕了过去。 发号施令那人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一双眼睛十分凶恶,他看了看军营的方向,大声询问身边的人:“努尔那个混蛋怎么还没消息?军营里唐狗人数很少,竟然到现在还没占领军营!来人,去看看,让他速速过来增援,尽快打下刺史府,以防夜长梦多!” “阿里买买提大人,小的这就去。”身侧一人躬身答应,转身飞快地向军营方向奔去。 典合城东南方向二十几里处的一口小湖泊边上,密密麻麻的集结了数万骑兵,正是牛进达的剑南道府兵。这些府兵本来七成都是步卒,不过这次为了确保及时赶到,所有的步卒都在伏俟城领到了一匹战马。半个多时辰前,牛进达的大军就出了阿尔金山,来到这里歇息等待消息。湖泊边上的一块草坪上,牛进达拉着战马的缰绳,有些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怎么还没消息?”牛进达看看月色,语气有些焦躁。 没想到牛进达话音刚落,从西北方向就狂奔过来几匹快马,远远就高呼道:“报……大将军,典合城中乱起来了!” 牛进达舒了口气,翻身跳上马背,振臂大吼一声:“点火把!全军加速前进!” 数万人纷纷跳上马背,跟在牛进达身后向典合城方向狂奔。 典合城的军营里大火四起,半个天空都被映的通红。 刚才努尔带着五六千人冲进去后才发现,军营竟然是空的!努尔当时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如此轻松就立下了首功,惊得是唐军既然军营里没有唐军,那么唐军哪去了?恰好这时信徒会首领阿里买买提派的人找了过来,努尔这才知道唐军原来都去护卫刺史府了,马上下令点燃军营,带着其他人向刺史府杀过去。 典合城中参与暴乱的狂信徒人数众多,加起来有七万多人。这些人大都是些头脑简单之徒,都认为只要夺取了军营和刺史府,诛杀了唐朝官员,典合城就唾手可得,因此几乎所有的人都涌到了刺史府附近。 努尔带人赶到的时候,刺史府外人山人海,所有的街道上都挤满了狂热叫嚣的信徒们。对方人数太多,唐军都退回到了宽阔的刺史府内,依托高大的围墙射杀外面的敌人。 “阿里买买提大人,军营已经被小的烧了!”一见到阿里买买提,努尔就赶紧表功。 “烧一座空的军营有什么得意的?”阿里买买提十分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赶紧去找些粗木过来,准备撞开大门!只要冲进去我们就赢定了!” “是,小的这就去找!来人,跟我去军营那边把大门拆了!”努尔沮丧的退下,带着一大群人再次向军营跑去。 阿里买买提看着前方不停被唐军箭矢射中,惨叫着倒地死去的信徒们,低声喃喃道:“真是乌合之众啊!数十倍的人数优势,竟然这半天都攻不下刺史府!幸亏唐狗人数不多!” 努尔等人很快就搬过来了几根巨大的粗木,绑在一起后找来一辆拆除了上部的马车上,准备架在上面当做冲车使用。 刺史府内,裴行俭攀上一架梯子,凑到围墙边上向外观看,看见敌人准备撞开刺史府大门,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唐军再是精锐,外面的人毕竟数十倍于己,若是被他们撞开了大门,只怕很难抵挡太久时间。 “看准那架马车,用火箭狠狠地射,不要让他们接近!刘校尉,你赶紧去后厨把所有的锅和油都带到院子里来熬煮!” 那个刘校尉答应一声,带了百余人向后厨奔去。 裴行俭看着东南方向的夜空,皱着眉喃喃自语:“牛大将军到哪里了?怎么还不到!裴大,你马上去拜见公主和几位夫人,请她们做好撤离的准备。万一牛大将军来不及赶到,我们就从地道出去,在城头上据守!” “喏!”扶着梯子的青衣奴仆大声答应,掉头向内院跑去。 张焕的几名夫人和子女们都还在典合城,天色刚黑裴行俭就派人悄悄接到了刺史府,这时见情势有些危急,裴行俭最担心的就是张焕家眷的安危。幸好刺史府是在原来将军府的位置上改建的,被张焕在达坂山口击败的达斯纳担任典合城守将的时候,不知为何在地下挖了条几十丈长的地道,能够直通城南一座小院之中。 有这条地道存在,裴行俭心里也不是太焦急,万一形势紧急土遁而去就是。不过他还是频频望着东南方向的夜空,期待着牛进达的大军能够尽快赶来。 第417章 暴乱之夜2 就在这一会儿时间,努尔带着那伙人已经做好了一辆简陋的‘冲车’,在周围人的大声鼓噪助威下,几十个精赤着上身的大汉推着车子,向大门直冲了过来。 “放箭!快放箭!” 随着裴行俭的大吼声,大门正面围墙上所有的弓弩都搭上了火箭,向着直冲而来的车子和周围的人飞射过去。这些火箭前端绑着浸满了火油的棉布,直接杀伤力很差,不过射到人身上火油马上就会四溅开来燃烧,衣服更是迅速被引燃。惨烈的鬼哭狼嚎声中,推着车子的人倒下了大半,在地上到处打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有的仓皇到处乱跑,急切间一把抱住周围的同伴,反而把别人身上也引燃了火,车子的前进步伐顿时停了下来。 阿里买买提脸色气得惨白,跳着脚怒吼道:“废物!都是些废物!再上去一些人,无论如何都要撞开大门!” 努尔凑过来低声道:“大人,这些家伙毕竟不是真正的信徒,还是用赏赐钱财的办法敢死之人吧。” “也好!”阿里买买提无奈的点点头,举着腰刀高呼道:“推车撞开大门者,赏黄金百两!唐狗女人两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别说还有细皮嫩肉的大唐女子作为奖赏。周围的一群精壮汉子顿时嗷嗷叫起来,撕掉上衣一拥而上,再次推着车子向前冲去,前面的中箭倒地,后面的马上接替了位置,车子距离大门越来越近。 裴行俭再次皱皱眉,转头看了看周围。围墙上的将士们都在不停的放箭阻击敌人接近,不时有人被敌人投掷来的各种杂乱兵器击中,从梯子上一头栽倒在地,下面的人马上爬上去继续放箭。那名刘校尉动作也很快,带着一群手下在院子里支起了锅灶,开始就地烧火熬煮热油,浓烟很快就弥漫在刺史府上空。 “大人,大人!”裴大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公主让小的告诉你,不必担心她们,只管安心拒敌就是。刺史府地位尊崇,关乎朝廷尊严,实在抵挡不住再说撤离的话,牛大将军必定能及时赶到!” 裴行俭点点头,深吸几口气稳住情绪,宝剑用力指着已经到了十几步开外的简陋冲车,大声提醒大门后的将士们注意抵挡撞击。 典合城局势有些危急的时候,数百里开外的碎叶城中却是一边倒的屠杀! 比起这次暴动的主要所在地典合城,碎叶城中举行暴乱的信徒们人数少了很多,组织也更加松散。更要命的是因为城中军营里还有‘张焕大将军没有带走的数万精锐大军’,近乎一半的信徒们慑于压力,在最后时刻取消了参与暴乱的想法,老老实实呆在了家里。这样一来,上街举行暴乱的人数只有两万多人,面对着已经在城中各处布置好了兵力的唐军,这些人毫无还手之力的被一片片屠杀在街道上。有些聪明的家伙赶紧扔掉头上的伊斯兰头巾,仓皇溜回家中,紧闭家门提醒吊胆不已,生怕唐军随时会上门追杀。 “真是无趣!这些愚蠢的家伙,简直是活够了找死啊!”大都督府大门外,契苾何力侧耳听着城中的大片哭喊声,不禁嘀咕了两句,接着转头询问身侧的护卫头领,“本将让你派人去军营传令,让那些百姓们不要害怕,老老实实待在里面,派去的人还没回来吗?” “启禀大都督,还没有。大都督无须担心,军营中挑选的大都是我大唐百姓或者突厥人,绝对不会参与邪教。再者军营里还有几千精锐将士看守着,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你说的是,倒是本将有些多虑了,就凭这些乌合之众岂能翻天?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了?典合城兵力极少,但愿牛进达大将军能够及时赶到。” “大都督放宽心,疏勒城中大都是突厥人,有图尔坎可敦在,必定翻不起什么大浪。高昌、龟兹、焉耆那边的百姓们多数都不信伊斯兰教,参与暴乱的人也不会太多。属下倒是最担心典合城和伊州!” 契苾何力摇摇头:“石万年?这次暴乱的虽然大多都是回纥人,但是石刺史一贯忠于我大唐,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参与暴乱的!再说在伊州还有我大唐两万多兵马,伊州绝对不会乱!现在就看典合城那边了!疏勒城那边,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了吧?” “把这些蠢货全都拉到城外斩首,头颅堆成京观!敢在我图尔坎面前举行暴乱,真是不知死活!”疏勒城可汗宫大门前,一身戎装的图尔坎看着跪在地上的数千俘虏,杀气腾腾的下了格杀令。 “可敦饶命!饶命啊!” “小的们都是被蛊惑的啊!求可敦饶恕我们的狗命吧!” “我们刚出门就被抓了,什么都没干啊!英明仁慈的可敦,请你放过我们吧,我们愿意发誓终生做你和小可汗的奴隶!” 图尔坎话音一落,马上响起了震天的求饶声和叩头声。 “还不押下去!愚蠢懦弱的东西!”图尔坎厌恶的皱皱眉,拔出宝剑挥舞了几下。 求饶声和叩头声顿时停止下来,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痛骂声。周围如狼似虎的突厥人一拥而上,押着这些刚走上街就被抓的信徒们,拳打脚踢的向城外而去。 人群远去后,丽玛躬身道:“公主殿下,请回宫去吧。” 图尔坎断然摇头:“不!传我的命令,马上召集一万五千骑兵,连夜赶往典合城!” 丽玛不禁愕然:“公主殿下,典合城那边皇上早有准备,我们还过去做什么?” “你真是个笨蛋!”图尔坎伸出手指,戳了戳丽玛的额头,嘿嘿笑了笑,“摩拉还在那里,我难道不该尽快去看看?” “摩拉小可汗有大唐公主她们照顾啊……哦!小的明白了,公主是想尽快出现在典合城,以便讨好大唐公主和妙玉夫人她们。” “讨好?这个词儿用的真差!按照他的话来说,这叫‘增进感情’。小笨蛋,还不去召集人马!” “喏!”丽玛吐吐舌头,转身快步离去。 图尔坎收回宝剑,转身向大门里走去,跨过门槛的时候回头看了看东面,微不可闻地低语一句:“典合城那边,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奶奶的!都使出全身力气撞过去!”典合城刺史府外,阿里买买提瞪着距离刺史府大门一步之遥的冲车,兴奋地跳脚大叫。 “碰!”在付出了千余具尸体的代价后,这辆简陋冲车终于重重的撞在了刺史府大门上。 这一撞力道极大,左侧大门马上龟裂开来,正面的整座墙似乎都摇晃了一下,围墙内外尘土大作。几十个唐军本来从里面死死抵着大门,遭受到这一下撞击,纷纷向后跌倒在地。 裴行俭已经下了梯子,赶紧大喝道:“泼油!” 刘校尉带着人迅速架好梯子,提着滚烫的热油爬了上去,向着大门外用力泼洒。看见大门龟裂,抢着上来撞门的三十几个人躲避不及,头脸都被浇了一声热油,纷纷滚到在台阶下摸着脸嚎啕惨叫。 阿里买买提怒喝道:“车子退回来,再冲!” “大人,那些王八蛋准备再次撞门了!大门只怕经受不起再一次撞击了啊!”裴大趴在围墙上,看见外面的敌人推着车子后退,焦急地回头向裴行俭喊了一声。 裴行俭也焦急起来,挥着宝剑大吼道:“大伙儿做好准备,万一大门被撞开,马上下围墙,退到内院坚守待援!” “车子又撞过来了!”在围墙上将士们的惊呼声中,那辆简陋的冲车再次重重的撞到了大门上! 这一下撞击力道更大,龟裂的左侧大门一下子四分五裂,轰然掉在地上。门后的几架梯子也被撞倒在地,滚烫的热油泼了一地,刘校尉等人也摔了个滚地葫芦。 “大门开了!冲啊!”外面的暴徒们大喜过望,争先恐后冲了过来。 “快下围墙!撤回内院!”裴行俭高呼一声,率先向内就走,准备马上劝说张焕的家眷们从地道离开。 唐军将士们纷纷跳下梯子,迅速向内院撤退,场面十分的混乱。大多数人还没退回内院,砰然一声大响,残破的大门完全倒在了地上,暴徒们潮水般涌了进来。 “杀!” 最后面的几十名唐军大喊着挥动兵器,主动迎上去厮杀,以便让前面的同伴顺利撤回内院。暴徒们人数太多,拖后抵挡的这几十名唐军很快就被人潮淹没,不过却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其他的唐军都退回了内院,再次搭着梯子上了内院围墙用箭矢阻击敌人。 阿里买买提在努尔和一群人的簇拥下,志得意满地大步走了进来。 “首领大人,唐狗都逃到里面了!” 阿里买买提喝道:“继续攻击!他们抵挡不了多少时间了!努尔,这边大局已定,你马上带着人去攻打城门,把这座城池牢牢把握在我们手中!” 努尔大喜答应,正要带着人离去,忽然侧耳倾听起来。其他人也都听见了异常声音,纷纷侧着耳朵,对着东南方向聆听。如同闷鼓般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其中的是震天的喊杀声。 努尔脸色惨白,看着阿里买买提喊道:“首领大人,是骑兵!是唐狗的大队骑兵!” 阿里买买提怒斥道:“胡说八道!听声音最少有五六万人,唐狗的主力都被张焕狗贼带走了,又哪来这么多的骑兵!” “冲进城去,诛杀暴徒!一个不留!” “诛杀暴徒,一个不留!” 蹄声如雷,很快就到了城外,震天的喊声也清晰可闻。 “真的是唐狗的骑兵到了!” “怎么办?还是赶紧跑吧!” “不能逃,只有抓住张焕的家眷和那些狗官,我们才能保住性命!” “抓个狗屁!唐狗大军马上就到了,我们怎么来得及!” 确认是唐军大军到来,这些暴徒们顿时惊慌失措,很多人已经准备悄悄溜走。 阿里买买提怒吼道:“继续攻击!在唐狗大军到来前,一定要抓到张焕的家眷!一旦撤退逃跑,我们都是死路一条。” 当下就有几百名悍勇之徒闻声而上,有的用尽全力撞向内院大门,有的几个人叠起来向围墙上攀爬。阿里买买提并不知道,大门外已经有一两万人悄悄溜走了,剩下的也心怀忐忑,随时准备逃跑。 “终于到了!”南门下,牛进达长长地舒了口气。 南门守将飞奔而来:“小将恭迎大将军大驾!大将军,暴徒们围困了刺史府,请大将军速速发兵解救!” “什么!”牛进达大惊,“速速前往刺史府,留在街上的人都是暴徒,一个不留,格杀勿论!” 大队唐军迅速入城,跟着牛进达向刺史府杀奔而去。 牛进达率领的剑南道府兵在城中横冲直撞,根本没人胆敢上前螳臂当车,大军转眼间就冲到了刺史府。 “唐军大军来了,快跑啊!”面对着数不清的火把和明晃晃的横刀,暴徒们顿时开始一哄而散。 “首领大人,来不及了!快撤吧!”刺史府内,努尔听见外面的喊声,哭喊着请求阿里买买提赶紧撤退。 刺史府外围着的暴徒人数太多,此时想要逃跑都做不到,哭爹喊妈的人推人、人挤人,却依旧在刺史府附近的几条街道上停留。唐军毫不客气的冲杀过来,刀光所到之处,无数暴徒身首异处,引起更大的恐慌。 “撤吧!”阿里买买提长叹口气,“都回去长老那里,看能不能找机会逃出城去。” 努尔连声答应,带着几名信徒会的成员,簇拥着阿里买买提向外就跑。首领跑了,其他的暴徒们更是惊慌失措,被唐军屠狗杀鸡般一阵砍杀,刺史府外血流成河。 “长老!长老大人!我们失败了!快准备逃跑吧!”阿里买买提几人仓皇跑到那座长老们聚集的宅院,还没冲进大厅就大声嚷嚷。 阿里买买提和努尔先后冲进大厅,这才惊骇莫名的发现,迎接他们的是那些长老们怯弱的目光,以及百余名唐军手上的威力极大的强弩。 城中的惨叫声持续了整整一夜,唐军杀光街上的那些暴徒之后,挨家挨户搜捕漏网之鱼。这个血火之夜,典合城参与暴乱的狂信徒们付出了七万多条性命! 第418章 志大才疏的内贾德 朝阳从东方升了起来,一望无际的旷野刹那间就被柔和的光芒所笼罩,延绵的帐篷群、远处的大群禽鸟、露天马厩中嘶鸣打闹的战马……视线中的所有事物似乎都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朦胧轻纱,看上去让人不禁心旷神怡,甚至忘记了这里还是战场。绿叶青草随着微风轻轻飘舞,上面的露珠在阳光下反射出瑰丽的微光,这片辽阔的旷野迎来了一天中最瑰丽的时刻。 然而对于阿里长老派来的管家诺亚利来说,即使眼前的景色再美百倍,也不能吸引他半点注意。脸沉如水的诺亚利步出帐篷,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柔和的朝阳,迈着急促的步伐向旁边内贾德的大帐走去。 “通报一声,我要马上见到内贾德大将军。”面对帐篷门口内贾德的护卫们,诺亚利的语气很是不善。 护卫头目知道此人很受大将军重视,当下不敢怠慢,躬身行礼后赶紧进去通报。 “大人,大将军有请。”这人很快就扭头出来,恭请诺亚利进去。 诺亚利冷哼一声,昂首走了进去。 内贾德正在揉搓自己的额头,见到诺亚利进来,笑着请他坐下说话。 诺亚利却没坐下,而是开门见山道出了来意:“大将军,我来只想询问一件事情,还请大将军直言相告。” “何事?”内贾德笑容一敛。 诺亚利沉着脸,一字一句问道:“大将军为何在昨夜让全军作退军的准备?” 内贾德语气很是平淡:“你都知道了,那么本将军也就实话告诉你。而今吐火罗人帮着我们从后方袭击唐狗粮道,西域各地信徒们也准备举行圣战,唐狗肯定会被吸引过去,而且他们的粮草也被烧了,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撤退时机!” 诺亚利愤然道:“大将军为何忽然改变主意?前日商谈的时候,大将军可是再三表示要和唐军再次大战一场,甚至做好了出击准备!为何转眼之间就决定把追击改为撤退?” “此一时彼一时啊!”内贾德叹了口气,“这两日本将军再三思量,如今国内形势不稳,波斯人又在后方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从后方夹击我们。更要紧的是我军损伤惨重,已经没有了确保击败唐军的能力,因此本将军决定还是先退兵,平定后方才是首要之急。” 诺亚利冷冷道:“大将军的心思,小的也能猜测到一些!只是大将军大败而归,有多少人会服从于你?小的敢保证,如果大将军想要铤而走险,欧麦尔和阿里长老他们一定会联手对付你!如此一来,大将军大将军无异于自绝于麦地那各方势力。到那时,别说那个位置不可能得到,韦立德家族只怕马上就会灰飞烟灭!” 内贾德听了这几句话,顿时悚然站起身来,右手也握住了腰间刀柄,杀气腾腾的看着诺亚利。 这诺亚利也是个聪明人,这几句话把内贾德[`w`w`w`.`w`r`s``h`u`.`c`o`m`]`的心思说了个透彻无比! 内贾德撤军的那些说法都是事实,不过这些不能掩盖他忽然而来的野心——自从得知后方的情况之后,内贾德就起了一个危险的念头,那就是趁此机会马上撤军回麦地那,凭借手中的重兵逼宫,轻轻松松就能登上那个位置。至于这样是否会对不起欧麦尔,内贾德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谁不知道欧麦尔本来就得位不正?你欧麦尔能篡位,我手握重兵为何不能! 面对着内贾德的强烈杀意,诺亚利忽然微微一笑:“大将军可听过一句大唐人俗语?” “什么俗语?”内贾德下意识的询问。 “人心不足蛇吞象!蛇是吞不掉大象的,就算侥幸吞下去,也很快会被胀死!大将军别忘了,若是你一意孤行,你就成了叛贼!欧麦尔和阿里长老他们完全可以放弃麦地那,撤退到麦加,依靠诺维尔将军的兵力平叛,大将军认为你能获得最后胜利吗?就算你获得了胜利,帝国也必定元气大伤,到那时大秦人和波斯人,甚至是大唐人一起打过来,我大食帝国还会存在吗?韦立德家族还会存在吗?而且你这样做,无异于背叛了主动帮助我们的吐火罗人和西域那几十万信徒,你认为一个骗子还能获得其他人的信任吗?阿里长老既然许下了你继承人之位,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大将军又何必如此迫不及待枉做小人?” 诺亚利连续几个问句,句句打在了内贾德心坎上,他脸上的杀意逐渐消散,右手松开了刀柄坐下,对诺亚利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诺亚利这次没有拒绝,坦然坐了下来,微微抬着头盯着内贾德。 内贾德叹了口气,不禁透露了一些真实想法:“其实……你猜的没错,本将军确实有些犹豫,不过我的那些理由也确实存在。你认为我们还能击败唐军吗?” 诺亚利心头鄙视不已,这个内贾德真是辱没了其父的威名,被唐军大败一次竟然失去了信心,反而想着回到麦地那窝里斗!这种小人,岂能坐帝国的继承人?将来大局安定之后,一定要劝阿里长老除掉此人!只是此时诺亚利却只能闻言劝慰:“大将军,这两日小的时常和勇士们聊天,听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报仇!军心士气已经恢复了过来,又有吐火罗人和那些教徒兄弟们帮忙,唐军岂能再次获胜!” 内贾德眼光有些游离,喃喃道:“真的能击败唐军,击败狡诈阴险的张焕?” 诺亚利猛然起身喝道:“一定可以!请大将军坚定信心,做好再次和唐狗决战的准备!大将军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击败唐军才是唯一的选择!” 内贾德摆了摆手:“让本将军再好好考虑下,再考虑下!” “大将军,唐狗得到教徒兄弟们发动圣战的消息必然会撤军平息叛乱,若是等他们回去平定了西域,必定会再次挥师西来,到那时我们会死的很惨!请大将军快些做好追击准备!” 内贾德苦恼的揉揉额头,心里左右摇摆不定。唐军已经撤到了百里开外,据哨探回报还在继续撤退,马上就要撤回铁门关了。铁门关是大宛以西的险恶关口,十分的易守难攻,这座关口虽然不大位置却十分重要,牢牢扼守着通往西域的路线,如果唐军撤回到铁门关以内,只怕想追都没了机会。若是追的话,万一唐军忽然回头猛攻,吐火罗人又不能及时赶到增援,只怕损失会更加惨重! 诺亚利见内贾德还在犹豫不决,心里更是鄙视不已,不过却并未继续劝说。 “大将军,阿格里求见!”就在内贾德踌躇犹豫的时候,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 内贾德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喝道:“让他进来!” “大将军,大喜啊!大喜!”阿格里进来后,马上一脸谄媚的笑容道喜。 内贾德和诺亚利同时出言询问:“什么喜事?” 阿格里喜气洋洋地递上一封信:“大将军,刚刚收到八百里加急信件,教徒兄弟们发动的圣战大获全胜,典合城、碎叶城都已经落到了我们手中,高昌、疏勒等地也已经乱作一团!教徒兄弟们在长老会的率领下,组成了十几万人的大军向西而来,准备和吐火罗人一起援助大将军的主力大军,一句消灭张焕狗贼的大军!” 听了这个消息,内贾德撤退的心思又消散了不少,一把从阿格里手中抓过信件,急急忙忙拆开来看。信件中墨迹尤新,详细叙说了教徒们如何如何勇猛,如何夺取了典合城,杀死了无数大唐狗官云云,其细节描述的栩栩如生,不由得人不信,信件末尾还有十几名长老的联名以及长老会的印鉴。 内贾德看完后放声大笑:“教徒们竟然真的成功了!我们马上就有二十几万援军从后夹击唐狗大军了!诺亚利管家,你不必再担心,本将军马上下令全军集结,追击唐狗大军报仇雪恨!” 诺亚利欠身道:“大将军此举十分明智!小的预祝大将军大获全胜!” 内贾德又笑着看向阿格里:“阿格里,你们做的很好,本将军一定会重赏你们!” “多谢大将军,小的也预祝大将军消灭唐狗主力!” “哈哈,这次一定要斩下张焕狗贼的头颅,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来人!” 门帘一掀,一名护卫头目迅速走了进来。 “传令下去,让所有的哨探都出动,前去打探唐狗大军的确切消息。再让阿布阿里和阿布扎里集结所有能战之人,随时听命追击唐军!” 护卫头目大声答应,躬身退了出去。 诺亚利抚胸行了一礼:“小的请求跟在大将军身侧,我想亲眼见到唐狗大军被勇士们消灭殆尽!” 内贾德心情大好,又有心和备受阿里长老信任的诺亚利拉拉关系,因此对这个请求满口答应,让诺亚利先去做好出发的准备。 “阿格里,你还有什么事吗?”诺亚利离去后,内贾德有些奇怪地询问坐着不动的阿格里。 “小的准备告辞回去,向其他长老们转达大将军这边的一些情况,以便更好的协助大将军消灭唐狗大军!” “那好吧,路上小心点!你回去告诉其他人,本将军会尽快攻占铁门关,让他们和吐火罗人切断大宛那边的路线,把唐狗大军包围在大宛以西!” “大将军放心,有真主安拉的护佑,我们一定能把唐狗包围消灭!小的告退!” 内贾德笑着摆了摆手,心情显得十分愉悦。 阿格里告退出去,带着几名奴仆出了大营,向东狂奔而去。 一个时辰后,哨探传回了最新的确切消息,唐军依旧在向着铁门关后撤,行色十分匆忙。 得到消息的内贾德彻底打消了最后一丝担忧,马上尽起剩下的二十几万大军,向东加速追击过去。  ̄T〃√  ̄X〃√  ̄T〃√  ̄8〃√  ̄0〃√  ̄.〃√  ̄C〃√  ̄O〃√  ̄M〃√ 第419章 封堵退路,四面包围 六月十五日巳时,铁门关的险峻的山顶上,张焕和小痴并肩而立,两人的神情都显得十分愉快。 这座险峻无比的关隘规模并不大,方圆还不到七八里,但是却扼守着孔雀河上游峡谷出口,是往来西域中段路上的一处天险要冲,也是丝绸之路的中道咽喉。有一首诗中有两句话,‘桥跨千仞危,路盘两崖窄’,确切的描述出了铁门关的险峻地势。当年张骞和班超出使西域各地,都曾经从这里经过,留下了显赫的足迹。 前几日向西行军路过这里的时候,张焕根本没有时间凭吊前人的足迹,而是率领大军匆匆向西抵达妫水。妫水以西地势平坦,虽然有利于大军团骑兵作战,但是却绝对不能彻底歼灭敌军,因此张焕从一开始就打算诱敌深入,把敌军主力全部消灭在铁门关之内。为了这个企图,张焕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欺骗对手,刚才总算是听见了大食主力大军追击而来的好消息,绷紧的心总算舒展开来,把继续撤军的任务交给薛仁贵之后,心情愉悦的带着小痴追寻张骞和班超当年的足迹,来到后山山顶上登高眺望。 山风把小痴的衣裙吹得飘舞不已,鬓角的长发也不停地飞舞,她向张焕身边凑了凑,挽住张焕的胳膊娇声道:“相公,博望侯和定远侯当年真的也和我们现在一样,在这里登高望远?” 张焕笑着拉住她的手:“是啊,这个可是史书上明文记载的呢!遥想博望侯和定远侯的英雄事迹,真是令人雄心满怀呢!” 现在的小痴根本没有丝毫战场杀戮的凶狠,小女孩般摇了摇张焕的胳膊,用崇拜的语气道:“博望侯和定远侯虽然功勋彪炳,但是相公比他们更厉害呢!平定西域、灭高句丽,相公可都是居功至伟呢。这次若是顺利歼灭内贾德的二十几万大军,相公的功勋就足以和卫公相提并论了。” 张焕笑了笑,伸手刮了刮小痴的秀气鼻梁:“这话说错了!若非二哥二嫂的悉心教导,我张焕又哪来如今的本事?以后不可再说这种话了啊,在我心里,二哥永远都是最厉害的。” “知道了!相公,这次打完大食,以后就不会再有征战了吧?几位姐姐和孩子们都好想你经常陪着她们呢!” “这次和大食一战之后,世上再无一个国家胆敢和我大唐为敌!不过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请皇上准许我成为渡海东征的统帅。” “还要打倭国啊,那可是很远呢,还要坐船……”小痴撅撅嘴,有些不乐意。 张焕有些清冷的一笑:“倭奴自大妄为,几年前派出水师帮助高句丽人,如今又在偷偷摸摸向辽东流窜的泉男建所部提供兵器钱粮,岂能不加以严惩!再者说了,倭奴狡诈无信、畏惧强者而欺凌弱小,若是不灭掉那个弹丸之地,将来迟早会成为大患!我向你保证,渡海东征之后,我一定辞官不做!” 小痴虽然不知道张焕为何如此痛恨倭奴,还是点头赞同:“相公既然这么说了,那一定就是对的!就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答应你率军东渡?” “叔珩!叔珩!”张焕还没回答,程处默气喘吁吁的出现在山石前方的路上。 “什么事?” 程处默仰头喊道:“斥候来报,大食大军已经到了三十里开外,我们该撤退了!” 小痴见程处默望着这边,悄悄松开了被张焕拉着的手。 张焕对程处默点了点头,对小痴笑道:“娘子,我们下去吧!” “相公请!” 三人下到关内,大军主力已经全部撤离了这处险恶的关口,起先驻扎在这里的屯兵也跟着撤离了,只留下了不到一千人的兵马。 薛仁贵从城楼上跑过来笑道:“按照大人的意思,所有的东西都没搬走,还故意弄得一团糟,粮食也堆积起来了,随时可以焚烧。” “放火烧粮,我们也撤退吧!哈哈,定方兄见到这边火起,还不知有多高兴呢!在沙碛戈壁了呆了十几天,只怕定方兄都把我骂死了,那个家伙可是很心黑的,再见面的时候,我是要大大破财一笔了,珍藏的那几坛酒是保不住了。”张焕笑着下了撤退的命令,顺带着开了开苏定方的小玩笑。 程处默大笑道:“喝好酒怎能少了某?薛兄,到时候你可也要来。” “来人,传令放火烧粮,所有人马上撤退,跟上前方的大军!”薛仁贵先传达了张焕的命令,然后转头对张焕笑道:“如此,末将也必然要叨扰一番了。” “仁贵啊,你也变得油嘴滑舌了。” “哈哈……” 愉快的笑声中,张焕等人策马离去,铁门关关门打开,关内火势冲天。 二十几里开外,正在率军狂奔的内贾德得到了哨探传来的前方最新消息。 “大将军,唐狗焚烧了铁门关,继续向后撤退了!” 内贾德大喜:“加速追赶!只要占据了铁门关,我军就安然无忧了!” 此时在铁门关西北方向十几里开外的一条河流边上,一小队牧民打扮的汉子见到铁门关大火冲天,顿时大喜过望,其中一人大笑道:“奶奶的,终于起火了,某等天天等在这里,都快急出个鸟来了!兄弟们,赶紧回去向苏大将军禀报吧!” 众人欢呼着奔下河边的高坡,跨上拴在河岸边的战马,策马向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内贾德就来到了铁门关外,关内的大火已经被先到达的大食人扑灭,完全控制住了这座险峻的关隘。只是关内地方狭窄,大多数人不得不在关外歇息,等候内贾德的命令。 内贾德纵马入关,马上找来先锋阿布阿里询问:“唐狗大军现在在哪里?” “大将军,唐狗大军继续向北面撤退,已经到了二十几里开外,看样子他们是准备撤退到钵息德城。大将军,可要继续追击?” 内贾德不答反问:“刚才的火是怎么回事?” “大将军,唐狗撤退的很急,能烧的都烧光了,到处都一片混乱。” 内贾德嘿嘿一笑:“唐狗看来是焦急万分了!阿布阿里,你带着你的先锋军继续追击,远远监视着就是,行军途中要小心行事,防止唐狗有埋伏!” 阿布阿里一愣:“大将军,唐狗仓皇败退,为什么不马上追杀上去?” “听命行事吧,有些事情不是你能知道的!” “小的遵命!” 阿布阿里的先锋军全部离开铁门关之后,内贾德让剩下的大军也跟着越过铁门关,跟在后面向北追击。二十几万大军花了两个多时辰,日头西斜的时候才全部出了铁门关向北追击。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内贾德还是在铁门关留下了四千人,在他看来唐军主力都在前方,有这四千人足以确保铁门关万无一失,而只要扼守住这处险关,就能确保大军退路不会被截断,这样即使战事不利,大军也能从容撤退到关内,把唐军抵挡在铁门关以北。 大食主力大军离开铁门关的时候,苏定方率领的七万大军也正在向这处关隘赶来。在沙碛戈壁里一呆就是十几天,这些兰州府兵精锐们算是吃了大苦头了,人人都萎靡不振。如今总算是等到了出击的消息,士气顿时恢复过来,两个时辰多一点就马不停蹄的赶了二百多里路,距离铁门关已经只有百五十里左右了。 唐军主力大军一路急速北行,进入钵息德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入城之后张焕马上去见了一直在这里苦苦等候的潘塔里奥,简单地密谈之后,潘塔里奥快马加鞭的离开了钵息德城。 潘塔里奥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阿布阿里的先锋军已经追到了钵息德城下,派出大量游骑兵在城周围游弋,自己还带人登上城外的山头查探城内唐军的动向。不久之后,内贾德的后继大军也相继赶来,把钵息德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亥时,铁门关以北。 苏定方带着一万多人,全都放弃了战马,在几名向导的带领下,沿着铁门关附近崎岖难行的山间小路艰难而行。 “还有多远就到了?”再次翻过一座山头,苏定方有些焦躁的询问向导。 “回禀大将军,前方还有两座大山,翻过去就会到达铁门关侧面的后山。从那里槌绳而下,就可以到达关内的兵营。” 苏定方听说快到了,扯着嘶哑的嗓子吼道:“兄弟们,撑着点!马上就到了!只要夺取了铁门关,大食蛮子二十几万大军就成了瓮中之鳖,我们也是大功一件!” 唐军连续赶路,本来已经疲惫万分,这时听说马上就到了,纷纷鼓起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向山上攀爬。 亥时三刻,铁门关内的零星灯火赫然出现在大家眼前,众人士气更是高昂无比,纷纷取出长绳绑在一起,从后山隐秘处向下攀爬。 铁门关内的四千大食守军也是一路狂奔,早就累得半死,再者这处关隘地势如此险峻,敌军又都在前方,故而这些守军大都早早去休息了,只有寥寥百余人打着哈欠随意的巡逻。 唐军顺着长长的绳索,一个接一个从侧面后山缓慢地溜了下来。子时末,一万人顺利抵达了关内的兵营,只听得兵营内鼾声如雷。 唐军一队队的悄悄溜了进去,无数大食士兵在睡梦中失去了性命,足足被悄然杀死了数百人,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喊大叫,关内顿时乱作一团。 “杀!一个不留!”苏定方见行踪暴露,索性下令点起火把,追剿惊慌失措的敌人。 这些大食人的抵抗很是微弱,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斩尽杀绝,苏定方就彻底控制了这座被张焕主动放弃的险峻关隘,内贾德大军的退路彻底被封堵了起来。 第420章 纥干承基回归 午时,炙热的阳光把无边无际的旷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地面上的青草绿树无精打采的垂着头,东北方向的一条小河成了动物们最大的聚集地,为了喝一口水争斗打架甚至导致丧命的情景比比皆是。更难以忍受的是空气中一丝风也无,大片大片酷热的氤氲升腾而上,给人一种空气已经完全扭曲的感觉。 在如此酷热的天气下,依旧有一队六七百人的骑兵队伍顶着骄阳向东迤逦而行。这队骑兵几乎每个人都是衣衫褴褛,全身上下血迹斑斑、伤痕累累,胯下疲惫不堪的战马以及战马身上的包裹上也满是干涸的血迹。他们的头发胡子脏的都已经粘在了一起,抹一把脸上的汗水,手上都是一片乌黑,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脸了,整个人都臭气冲天。这支脏的离谱的队伍里,只有两个蒙着面纱、被簇拥在中间赶路的女子看上去干净一些,不过身上和面纱上也已经堆积了厚厚的灰尘。 这支人数不多的队伍,正是纥干承基所率领奔袭了麦地那的那支靺鞨骑兵。离开麦地那后,他们一路躲避大食人的追杀堵截,三千多人只剩下了眼前这点人,而且个个带伤,就连纥干承基也被砍了好几刀,到现在右手都抬不起来。幸好波斯人在边境发动了几次反攻,兵力捉襟见肘的大食人慌了手脚,拆东墙补西墙的调动兵力应付波斯人的进攻,纥干承基一行才得以侥幸逃离大食境内。 本来按照纥干承基的想法,准备去一下泰西封,请伊嗣俟三世帮忙补充战马和食物饮水,但是却遭受到了伊莉莎公主的反对。公主殿下觉得大秦和波斯仇恨深重,若是自己去泰西封说不定会节外生枝,再者心情迫切的想要早点看见女儿和外孙,于是一行人只好听从公主殿下的意思直接向西域回转。不过纥干承基还是派了几个人去泰西封,向伊嗣俟三世简单说了这件事,伊嗣俟三世马上派出快马向各地通报这件事,下令各地不但不能阻止这支队伍,还要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因此这些日子在波斯境内连续赶路,没有遇见任何麻烦,途中波斯的一些地方官府还提供了一些帮助帮助。 让伊莉莎公主大惑不解的是,这些人情愿继续穿着破旧肮脏的唐军军服,也不愿意换上波斯人提供的新衣服。她悄悄地询问了纥干承基,结果纥干承基给她的回答是,这些破旧的衣裳和盔甲兵器,是当年击败他们的张焕大人亲自发放的,对他们来说是无上的荣耀,是绝对不能轻易丢弃的。伊莉莎公主除了觉得无法理解之外,对那位素未谋面,但是名声显赫的女婿有了更多的好奇。 最近两日队伍进入了西域以西、波斯以东的大片荒原地带,根本没有什么食物饮水补充,天气又更加炎热,使得众人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穆提亚,快到了吗?”伊莉莎公主歪着身子骑在马上,嘶哑着嗓子,不知道是第几次询问纥干承基了。 “公主殿下,我们现在应该在花剌子模的荒原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能到达妫水。” “到了那个什么妫水,就到疏勒城了吗?” 穆提亚咧嘴苦笑,妫水距离疏勒城距离可是不近,没有几天时间怎么赶得到?只是面对伊莉莎公主期待的眼神,穆提亚实在不想实话告诉她,正准备说几句谎话安慰过去,前方的十几名斥候一边指着身后大喊一边飞马奔过来。 “大人!大人!前面有一条河!” 河!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手搭凉棚向他们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久违的河水。 “冲啊!有水喝了!” 队伍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在震天的欢呼声中策马向着东北方向那条河流狂奔而去,河边的动物们惊吓的仓皇逃走,只留下了几具尸体和数不清的蹄印。 到了河边,穆提亚看着向上游走去的伊莉莎公主主仆二人的背影,策马上前几步对纥干承基说道:“大人,这条河应该也是妫水的支流,我们马上就快到妫水了!不知道大总管那边战况如何,小的建议先派人过去查探一下,以免一头撞进大食人主力大军之中。” “某也是这个意思,这件事就交给你吧,扎力!扎力!” “喏!大人有什么吩咐?”刚跳进河水中狂饮一气的扎力抹抹嘴唇,飞步跑到纥干承基身前。 “你选二十个人,跟着穆提亚去打探一下消息。” 扎力答应一声,马上去挑选了二十几个人,跟着穆提亚向东而去。 兀羊赐看着扎力等人策马远去,心里有些纳闷,快步走到纥干承基身边小声询问:“大人,有什么不对劲吗?” 纥干承基淡然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让他们去看看大食人的主力大军是什么情况。” “大人,小的有句话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这些日子以来,靺鞨人的凶悍和忠诚也获得了纥干承基的尊重,他嘴角微微扯了扯:“都是厮杀汉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兀羊赐有些忐忑不安:“我们这次回去,朝廷真的会给我们唐人的户籍?而且抢夺的财宝也都归我们自己?” 纥干承基一瞪眼:“这是大总管说的,你不相信?” 兀羊赐缩缩脖子,随即大喜:“大总管的意思?小的怎么敢不信大总管的话!” “不过嘛……”纥干承基拖长了语气。 “请大人赐教!”兀羊赐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孺子可教啊!哈哈!你们抢的财宝太多,独吞的话难免会引起别人的妒恨,所以嘛……”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多谢大人教诲!” “你这小子,倒是有些我们大唐人的风范了,不错!不错!” 兀羊赐被这一夸,顿时骨头都轻了几两,只知道摸着脑袋笑个不停。 纥干承基懒得再和这个家伙费口舌,也跳到河水中痛饮一番,然后洗去身上的尘土血迹,一屁股坐在浅水边上就不想动弹了。过了一会儿时间,伊莉莎公主和她的小侍女从上面走了过来,对着纥干承基比比划划的说了一通。纥干承基是一句都听不懂,只好找来另一个粗通大食语言的半吊子翻译,也是穆提亚的随从过来,这才勉强明白了伊莉莎公主是在问穆提亚去哪里了,是不是前面发现了大食人的主力大军,队伍才不走了,张焕会不会有危险云云。 纥干承基只好耐心的一一回答,再三保证张焕绝对不会有危险,在这里暂时停留只是为了确保大伙儿的安危而已。很是费了一番口舌,这才勉强安抚住了伊莉莎公主,大伙儿渡过小河,在前面几里开外的一片小树林中歇息,等待穆提亚一行回转。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太阳逐渐西斜的时候,穆提亚一行的身影才出现在了等得焦急不已的纥干承基眼中,纥干承基赶紧跑出树林向着他们挥手。 穆提亚一行马上调转马头奔了过来,还在百步开外就大吼大叫:“大人!大好消息!大好消息啊!” 纥干承基心头跳个不停:“难道大食人完蛋了?” 到了近前,穆提亚连滚带爬跳下马来,也顾不得身份差异,一把拉住纥干承基的衣袖,喜不自胜地喊道:“大人,大食人完蛋了!他们完蛋了!” 纥干承基顿时欣喜若狂,反手揪住穆提亚大声喝问:“当真?” 其他人也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穆提亚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前方四十里开外就是妫水,我们在那里遇见了一小队兰州府兵的斥候,他们说十几天前,大总管在妫水大败大食人,斩首七万余,大食副统帅伊哈特也被杀了。随后大总管假装败退,大军一直退到了铁门关以北,诱使内贾德二十几万大军一路追击到了钵息德城下,咳咳……”穆提亚说到这里,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快继续说啊!”众人顿时大急。 “先喝口水再说!”纥干承基按耐住心急,让人给了穆提亚一只水囊。 穆提亚猛灌了一起,抹抹嘴角继续说了起来:“当天夜里,苏定方大将军忽然从铁门关后山缒绳而下,轻易夺回了铁门关,吐火罗国王潘塔里奥也从钵息德城以东包围过来,西边又是崇山峻岭,大食二十几万人彻底成了瓮中之鳖!最近几天以来,大食人全力猛攻铁门关,试图夺路而逃,却都被苏定方大将军阻挡住了,据说大食人在铁门关已经损失了五六万人了。” “好啊!”纥干承基松开穆提亚,抚掌大笑着喊了一声。 “穆,发生了什么事?”伊莉莎公主看见众人欢呼跳跃,却不知道原因何在,顿时心头大急,几步走到穆提亚身边询问。 穆提亚咧着嘴,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伊莉莎公主听完后雀跃不已:“太好了!快走快走!我要马上赶到铁门关!” “遵命!公主殿下!都起来,继续赶路!” 再次赶路的时候,众人的心情已经完全变了,焦躁不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路撒下的欢声笑语。 不到一个时辰,一行人就赶到了妫水西岸,河上那座大食人搭建的浮桥依旧在目,对岸一队唐军已经在等候着了。 到了河对岸,一番亲热的寒暄之后,纥干承基一行在这队唐军的带领下,继续向铁门关进发。不久就到了大食人那座军营前面,此时军营已经被苏定方下令焚之一炬,带路的唐军队正悄悄的告诉纥干承基,火烧这座军营的时候,周围都被唐军团团围住,里面残余的大食伤兵一个都没跑出来。对此纥干承基丝毫不在意,这些狂信徒几乎从不投降,如果不杀掉的话,难道还要给他们疗好伤,浪费一大堆粮食再放回去不成?那种蠢笨到了极点的作法,也只有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头脑堪比猪狗的圣人门徒才做的出来。 一行人心情愉悦,赶路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天色微昏的时候,铁门关已经遥遥在望了。 第421章 覆灭1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铁门关北面持续了一天的惨烈厮杀还在继续。狭窄的关口前方,堆积着数不清的人马尸体,天气太热,很多尸体已经肿胀了,臭气冲天而起,却没有人把他们移开埋葬。大食人踏着同伴恶心的尸体,继续扛着简陋的长梯子,向着铁门关上攀爬,却一次次被占据地利的唐军轻松击溃,留下了更多的尸体。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纥干承基等人簇拥着伊利莎公主,抵达了铁门关南面的大门。苏定方早已听到消息,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见到众人到达,大步迎了上去。本来按照苏定方的身份地位来说,是不需要亲自迎接一个大秦公主的,更别说去迎接一个只挂着名字的校尉纥干承基。不过碍于和张焕的关系,再加上苏定方也完全可以看得出来,伊利莎公主在此时出现,对那些疯狗般的大食人意味着什么,故而这才放下手头的事情亲自出来迎接。 “末将苏定方,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这位是苏定方大将军,和张焕大人关系十分密切。” 伊莉莎公主赶紧跳下马,走到苏定方面前笑道:“多谢你亲自来迎接我,我来这里不会妨碍你吧?” “公主殿下说哪里话,能够迎接公主的大驾,乃是末将的荣幸!公主,请进去说话。” “谢谢!”伊利莎公主嫣然一笑,在众人陪同下快步走进了关内。 关内显得一片忙碌,地上的一些血迹还没有清除,看来这几日大食实在攻得太猛太急。 苏定方把伊利莎公主请到关内守将的居所沐浴更衣,吩咐那名小侍女小心侍候,告辞出去后,首先让人向大宛放出信鸽,然后拉着纥干承基仔细询问了奔袭麦地那的情况。纥干承基长话短说,简略的说了一遍,还是让苏定方惊叹不已。 “苏大将军,伊利莎公主到来的消息能否暂时不要说出去,先向大总管通报消息再作打算如何?” “承基兄,你我说起来也不算外人,何必如此客气?就称呼烈之表字定方即可。承基兄这次立下不世功勋,回京后皇上必定会大加赏赐,某都十分羡慕啊,哈哈!” “恭敬不如从命,定方兄,这几日战况如何?” “大食蛮子都疯了,连续日夜不停地猛攻关口,幸亏他们没有攻城器械,此地地势又险峻无比,正面所需的守军不多,故而我们才能击败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这些日子某损失的不到三千人,大食蛮子却在关下丢下了最少五万条性命!” “定方兄之勇猛,某十分敬服!大食蛮子可有从其他方向发起攻击?” “大总管十几万大军在北面虎视眈眈,又依托钵息德城,大食蛮子岂会跑去找死?东面是潘塔里奥国王的举国之兵,而且就算击败了吐火罗人,也只会陷入更深的包围罢了。西面和西北面都是崇山峻岭,而且某还在山岭以西留下了一万骑兵,即使有人侥幸从山岭逃脱,也会死于追杀。故而大食蛮子除了不要命的进攻铁门关,夺路西逃之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那些狂信徒们的暴乱结果如何?” “哈哈,那些蠢货啊,和找死没什么区别!牛进达大将军在典合城大开杀戒,一夜屠了七八万人。图尔坎可敦更是心狠手辣,竟然把砍下的人头堆积成了一座据说比城墙还高的京观。说起来还是契苾何力大都督仁慈点,只砍下了两万多个脑袋。” “唉……”纥干承基黯然叹了口气。 苏定方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纥干承基也有回纥人血统,赶紧笑着岔开了话题:“承基兄,你觉得伊利莎公主来到了这里,是不是可以劝降外面那些大食蛮子?” “敢问定方兄,大总管可说过这个意思?” “行前大总管确实谈了一些这个问题。” “某倒是觉得,那些人绝对不会真心投降的!” “哈哈,承基兄和某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大总管可是别有用心啊!且听某仔细道来……” 次日凌晨,张焕收到了大宛快马加急送来的苏定方信件。 张焕看完信后大喜,首先想到的就是向图尔坎转达这个好消息,只是他并不知道图尔坎已经去了典合城,因此所放出信鸽的目的地是疏勒城,这也导致了图尔坎晚了三天才得到这个好消息。随后张焕又用信鸽给苏定方去了一道命令,不过为了防止信鸽迷失,他同时还派了几十个人带着向导,翻过西面的山岭向铁门关进发。 前往铁门关的信鸽果然因为路线太陌生而迷路,返回到了大宛的贵山城。因此一天后的黄昏时分,苏定方才收到翻山越岭送去的命令,他马上找来纥干承基,简单商议后依旧由纥干承基和穆提亚一起,护送伊利莎公主翻越山岭前往钵息德城,兀羊赐则带着剩下的几百人协助守关。 两天后的清晨,铁门关以北五里处,内贾德站在一块高高的大石头上,向着前方的铁门关望去。内贾德嘴唇干裂,眼中一片血红,须发脏乱不堪,看上去好几天没洗脸了。 高大险峻的城墙下,一队队大食士兵依旧在疯狂的扛着长梯向上攀爬,地上的尸体已经堆积了两丈多高了,白石搭建的城墙全都被染成了血红色。眼看又一次进攻被打退,又有几百人丢失了性命,内贾德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已经十几天了,七万多英勇的教徒兄弟们倒在了这座弹丸之地,然而内贾德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把更多的人命填进去,寄希望能够打通这条唯一的生路。不过内贾德心里十分清楚,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一旦军心彻底崩溃,就是后方和侧面强大敌军发起最后猛攻的时刻,全军尽墨已经不可避免了,唯一能够保住性命的似乎只有投降了!想到投降,内贾德不禁颤抖起来,大食帝国征战四方,屡屡都是大胜对手,从来没有人向敌军投降,更别说自己手中还有十几万人,就这么投降的话,整个家族永远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若是不投降,继续进攻的话,剩下的十几万人会全部葬送在这里,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启禀大将军,后方唐军派来了一名使者,他说唐军主将张焕有一封亲笔信给大将军。”就在内贾德痛苦抉择的时候,一名护卫跑过来低声禀报。 内贾德揉揉发涩的眼睛,闷声道:“带他过来!” 不一时,一个瘦削精干的汉子被带了过来,此人并未穿唐军军服,而是穿着一身普通的棉布长衫。这人递上一封信,一口流利的大食语言,不过语气很是倨傲:“某乃张焕大将军派遣的信使,大将军有一封信给你。” 周围的护卫大怒,纷纷拔出刀瞪着对方。 内贾德淡淡道:“把信给我!” 护卫头领取过信,躬身递给了内贾德。 内贾德拆来一看,整封信都是用阿拉伯文书写的,不过末尾的签名却是两个汉字,显然是张焕的署名。看完信的内容,内贾德双手不停地颤抖着,用力把信件撕成碎片。 护卫们纷纷叫道:“大将军,杀了这个家伙吧!” 信使微微一笑,对周围人的杀意视而不见,只是平静地盯着内贾德。 内贾德喘了几口气,强制按耐住怒气,沉声道:“你回去告诉张焕,我会考虑一下,一天后给他回话。” “大将军!” “放他走!” 信使微笑着躬身一礼,在无数双仇恨的目光中飘然而去。 护卫头领怒冲冲的收刀入鞘,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凑前小声道:“大将军,张焕狗贼信件中说了什么?是不是要我们投降?” 这护卫头领是内贾德的父亲哈立德留下来的,历来忠心耿耿,见识也不错,因此内贾德也不瞒着他,叹了口气道:“你猜的没错,张焕要我们投降!除此之外,他还要我们在西域服五年苦役,才放我们回去。” “真是欺人太甚!大将军,万万不可答应啊!” “投降倒还罢了,岂能再服苦役?唉……张焕这封信想必是最后通牒啊,如果明天我们不答应,只怕他们马上就会全面围攻过来!到时候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人?” “大将军,铁门关……似乎很难攻破了!不如从西面的山岭翻过去,死中求活吧!” “只怕很难!如果翻越山岭的话,所有的马匹都必须放弃,就算我们能顺利越过崇山峻岭,没有战马,又如何抵挡唐军的追杀?我恨啊!当初不该听诺亚利那个混帐的蛊惑,坚持退兵的话该有多好?” “大将军……唉!”护卫头领长叹口气,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传令下去,再做最后一天努力,继续猛冲铁门关!如果明日还是攻不下这座该下地狱的关隘,再另作打算吧!但愿张焕那个狗贼能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内贾德在诅咒谩骂张焕的时候,这位西征大总管正在钵息德城内,召集了手下几名重要将领,商议着最后的进攻计划。 第422章 覆灭2 “短短十几天时间,大食蛮子在铁门关下死了七八万人,粮草也已经短缺,竟然还能疯狂的发起进攻。而且至今为止,我们没有抓到一个俘虏!狂信徒……确实如叔珩所言,很可怕,不,是太可怕了!对这样的人,如何劝降?唯有杀之了事!故而某不赞同劝降,应当全数歼灭才是!” “老程时常胡说八道,疯狗一样乱咬人,不过刚才这几句话倒是不错,某也认为不该劝降,应该尽数歼灭!如此强硬的敌人,就算是投降也只是权宜之计,迟早还是会成为我大唐的大患!” “滚你的,老柴,你才是疯狗!” “末将也不赞同劝降!若是大人担心强攻会导致我军损失过大的话,不妨以围困为主,等到大食蛮子虚弱不堪的时候,立功心切的吐火罗人想必很有兴趣痛打落水狗!” 张焕刚把劝降大食残军的设想说出来,就遭到了程处默、柴令武和薛仁贵的一致反对。薛仁贵还委婉的提出了借此机会削弱吐火罗人的打算,算得上是一石二鸟的绝佳策略。这次后方的暴乱虽然很快被平息下来,但是还是引起了很大的动荡,特别是寄托了张焕极大期待的典合城,数百余间房屋被焚毁,近千熟练的纺织女工被暴徒们奸淫杀害,更是让张焕痛恨无比。而暴乱的根源就在内贾德这支残军身上,张焕如何不痛恨之?若非得到了李世民的最新旨意,张焕马上就会采纳薛仁贵的这个建议。 “你们先看看这个,这是皇上的最新旨意。”张焕也懒得浪费口舌去解释,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封旨意让三人传看。 柴令武和薛仁贵先后看完圣旨中的内容,都露出会意的微笑,张焕也跟着微笑起来。程处默见三人笑得奇怪,赶紧从薛仁贵手中接过圣旨看了起来。 “皇上严令劝降,还不许我们杀俘虏?”程处默看了一眼就差点跳了起来,看完后一脸的疑惑,“咦?最后这句‘至于如何处置大食战俘,不妨和波斯人好生商议’是什么意思?” 张焕起身从程处默手中拿回圣旨,依旧坐下后笑道:“战场厮杀的时候杀再多的人都没什么关系,然而若是一次杀掉十几万俘虏的话,难免会影响我大唐的声誉,故而不妨借刀杀人。波斯人和大食人仇恨滔天,若是把俘虏交到伊嗣俟三世手中,他们岂能活命?” 程处默挠挠头:“且不说大食蛮子是否会投降,就算是投降了,波斯人不见得就答应接收那些战俘。而且伊嗣俟三世也不一定会屠杀掉所有的战俘啊!” “伊嗣俟三世屡战屡败,声誉大大受损,我们主动把俘虏给他,正是他挽回声望的大好机会,他岂能不答应?至于伊嗣俟三世会不会饶过俘虏一命,那更是不可能,如果他那么做了,势必会引起大多数波斯人的反对,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伊嗣俟三世必须要举起屠刀杀掉战俘!波斯人损失惨重,实力大大减弱,而这些残军是大食人最后的精锐,如果全都被波斯人杀了,他们两方顿时会变成势均力敌,这对我们大唐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至于仁贵所担心的吐火罗人,很快就会去国号,设都护府的。” 程处默咧咧嘴:“原来如此,听得某头疼!还有没别的事?没的话某回去了。” “老程别着急,还有件事要交给你。” “何事?” “你去一趟吐火罗人的大营,让他们明日向西前进五里,摆出一幅随时准备猛攻的态势。” “行,某这就去,听说吐火罗人酿的葡萄酒不错,嘿嘿……”程处默笑着站起身来,摇摇摆摆走了出去。 “仁贵,我军明日也向南前进五里,把包围圈进一步缩小,这事交给你了。” “末将这就去!”薛仁贵起身拱手一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柴令武淡然问道:“那位大秦公主快到了吧?” “应该明天就到了,所以小弟才给内贾德留下一天的考虑时间。” “皇上是否想要借助那位公主控制大食?” “确实另有一道旨意是这个意思,兄长睿智!” “少拍马屁!如此一来,图尔坎肚子里那个孩子将来说不定还能掌控大食?” “小弟没有这个想法,我只希望他能快快乐乐成长。” “你能这样想很好!你自己算算,你手中掌握了多少东西?漕帮商会虽说有太子殿下的三成,但是那么一个庞然大物不完全掌握在皇族手中,只怕……还有淘宝、药厂,这些年名声极好,也非好事啊!愚兄认为,这次回京之后,有些东西该放手就放手吧!” 张焕肃然拱手:“多谢兄长金玉良言相劝!不瞒兄长,漕帮商会的事情小弟和影儿已经商量好了,回京后会全部交到皇上手中。至于淘宝和终南山药厂,小弟也会把六成股份让给皇室。” “这样为兄就放心了!哈哈!”柴令武站起身哈哈一笑,脚步轻快地向外走去。 张焕肃然起身,恭敬地对柴令武的背影行了一礼。 一天后,酉时末,铁门关以北。 厮杀声依旧在持续,不过大食人的进攻力度明显减弱了许多,每一次进攻受阻后,都会过很久才再次扛着长梯向高大的围墙发起无望的冲锋。 内贾德依旧站在那块大石头上,目光空洞地看着铁门关的城墙,如同木雕般许久都一动不动。短短十几天时间,意气风发的内贾德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头发也白了大半,身子还不时莫名颤抖个不停。 “大将军,唐狗使者又来了!”听见护卫头领的声音,内贾德有些呆滞的转过头,看着上次来的那名信使。 信使的态度比起前天好了很多,拱手微微一笑:“内贾德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内贾德嘶声道:“你是来下最后通牒的吗?” “大将军也看到了……”信使指了指周围的重重包围,“我们随时都能发起最后的进攻,不过大总管还是想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下令投降,我们保证不杀一名战俘,也取消此前让你们服苦役五年的说法,不过你们必须留下所有的武器和战马,向你们的真主起誓终身不再和大唐为敌,张大总管就会很快放你们回去。哦,对了,还有件事忘记告诉大将军了,尊贵的伊莉莎·塞斯亚公主已经到了钵息德城。” “什么!”内贾德无神的眼中顿时抹过一片惊惧,“那个婊……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钵息德城!” “大将军难道忘记了,前几天铁门关是如何失守的?半个时辰前,伊莉莎公主已经绕道小路,进入了钵息德城。若是大将军不信,我们马上可以请伊莉莎公主露面相见!” “不行!”内贾德失控地喊了一声,若是伊莉莎出现,麦地那的事情就绝对无法遮掩,军心马上就会彻底崩溃! “只怕这件事由不得将军了!”信使冷冷一笑,“将军还有最后半个时辰加以考虑,半个时辰后……” 信使并没明说半个时辰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内贾德却已经濒临崩溃了。不用想都知道,到时候伊利莎公主肯定会首先出现,然后就要面对二十几万人的重重围攻!军心崩溃的十几万人,又能活下几个? “请使者歇息一会,本将军召集手下商议一下再给你回话。阿古鲁,带使者下去好生安置。” “如此,在下就耐心等待将军的消息了。”信使微笑着行了一礼,跟在护卫头领身后快步离开。 “传令,暂且停止进攻,所有的军团大将马上前来议事!” 厮杀声很快就停息下来,仅剩的七八名军团大将都来到了内贾德身前,每个人的神色都显得无比凄惨。 “张焕派人来下达了最后通牒,声称只要我们留下武器战马就能回去,上次提的服苦役五年也取消了。你们怎么看?”内贾德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 “大将军,打不下去了啊!此处地势太过险恶,我军即便有一百万人,在这种添油战术中也只有损失殆尽一个结局!” “阿布阿里说的没错,我们三十五万大军损失了一半,军心士气都无比低迷,再打下去只能是全军覆没!不如向唐军投降,先保住性命将来再复仇!” “是啊,既然唐狗……唐军取消了服苦役五年这个说法,我们暂且投降也没什么。” “不能投降!我们是真主最光荣最忠诚的战士,岂能向异教徒投降!投降就是玷污真主的光荣,我达利穆阿宁肯战死,也坚决不投降!” 几名军团大将中,只有半边脸被烧成恶鬼般的达利穆阿誓死反对,还拔出腰刀疯狂的挥舞。其他几名大将都纷纷让开几步,用厌恶的目光瞪着达利穆阿。 内贾德令达利穆阿收起腰刀,黯然道:“还有一个很沉痛的消息,也到了该说的时候了。” 众人都惊惧不已,难道还有其他更坏的消息不成? 内贾德长叹口气,低声把麦地那的变故说了一遍。几人听完后都目瞪口呆,就连达利穆阿也大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将军,这是真的?”过了许久,阿布阿里梦呓般的问了一句。 “是真的!伊莉莎那个……伊莉莎殿下已经到了钵息德城,如果我们拒绝投降,她应该马上就会出现。” 听了这话,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丝丝声,伊莉莎公主此时出现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十分清楚。 达利穆阿握着拳头,低声吼道:“大将军,铁门关的唐狗也快不行了,小的请求再发起几次攻击,说不定……” 内贾德马上打断了达利穆阿:“说不定什么?说不定能攻下铁门关?十几天都没做到的事情,你觉得半个时辰能做到吗?继续进攻,只会徒增伤亡!若是没有伊莉莎这个变故出现,我们还能殊死一搏,现在……唉!还是表决吧,赞同投降的请上前一步。” 除了达利穆阿,其他几名军团大将纷纷踏前一步,好几个人脸上都带着解脱之色。 达利穆阿咬牙切齿,呛啷一声抽出腰刀指着众人喝道:“你们都是真主的叛徒,都该去下地狱!我达利穆阿绝对不会投降!”说完一刀砍向阿布阿里,阿布阿里大骇,赶紧侧身躲过,也反手抽出了腰刀。 “拿下!”内贾德冷喝一声。 几名护卫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把疯狂的达利穆阿扑倒在地,牢牢地绑了起来。 内贾德仰天长叹一声,语气无比的悲怆:“各位将军,请回去召集将士们,我要向他们宣布投降的决定!这次兵败投降的责任都在我一人身上,各位只需要执行命令就行!” 众人躬身行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纷纷叹着气离开。 苍凉的号角声中,残存的十几万大食人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在方圆三十几里的狭窄区域开始集结。军心士气早已消逝殆尽,这些大食士兵们只是下意识的听着号角声集结,根本没有人去关心到底为什么集结,排列的队形也是歪七劣八,毫无半点精锐军队的风范。 内贾德站在高处看见眼前行尸走肉一样的部下,心里的凄凉早已是无以复加。 队伍勉强聚在了一起,内贾德收拾了一下心情,正准备过去宣布投降决定,诺亚利快步跑了过来,推开阻挡的护卫冲到他身前厉声责问:“大将军,你要做什么?” 对这个全力蛊惑自己追击唐军,结果大军掉入重重包围圈的家伙,内贾德语气十分不善:“诺亚利,本大将军想做什么,难道还要你准许不成?来人,绑起来!” 诺亚利厉声道:“大将军,你别忘记了我的身份!你此战大败,还敢得罪我的主人,你这是找死!” “找你妈的死!”内贾德难得的口吐恶言,“不是你这个混帐家伙,大军又怎么会陷入如此死地?你的主人?狗屎!杀了这个混帐!” 护卫们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闻声把诺亚利拖到一边一刀了事。 内贾德恨恨地向诺亚利的尸身吐了口唾沫,快步下了大石,向队伍前方走去。 看见统帅在护卫们的簇拥下走过来,大食士兵们依旧静止不动,用麻木不仁的眼神静静地看着,没有一个人像以前那样对内贾德大声欢呼。 内贾德来到队伍前面十几步的时候停止脚步,目光四顾看了一圈,然后沉声喊道:“教徒兄弟们,为了宣扬真主的荣光,我们千里征战来到这里,却遭受到了极大的惨败,这都是我的错,我绝对不会推卸责任!不过在现在这个生死关头,我不能辞去统帅之位,必须要为了大家承担起最后的责任!我们都是真主最忠诚,最勇敢的战士,我们都不怕死,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继续战斗,只能是白白送命!唐军做出了保证,只要我们放下武器,就能马上回去见我们的亲人!只有保住性命,将来才能向大唐人复仇!所以我决定,全体向唐军投降!现在我命令你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就地休整等待回家的命令!” 几十名护卫一字一句把内贾德说的话吼了出去,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十几万人依旧是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内贾德和几名军团大将看到这一幕,心里都忐忑起来,万一部下不听令放下武器的话,只怕马上就会起内讧。 “咣当!”可怕的寂静持续了很久,终于被一面大盾掉在地上的声音打破。那名士兵扔掉大盾,嚎啕大哭起来。有人带头,更多的人马上起而效仿,数不清的兵器被抛在地上,凄惨的嚎哭声传到了几十里开外。 “大食蛮子投降了!”北面的钵息德城城头上,张焕微笑着舒了口气。 身侧蒙着面纱,戴着帷帽的伊莉莎公主听见震天的哭声,忽然笑嘻嘻地对张焕嘀咕了几句。 张焕不解,偏头看着穆提亚。 穆提亚嘴角抽搐:“公主殿下说大总管真厉害,难怪她的女儿会喜欢上你,她都有些喜欢你了!” “咳咳……”张焕闻听差点岔了气,赶紧撂下一句‘我要去接受大食人的投降’落荒而逃,身后传来了阵阵笑声。 黄昏时分,内贾德带着几名军团大将,打着最后一面还竖立着的大食军旗,也就是他的帅旗,步行向北走了七八里路,来到了刀枪林立、阵营森严的唐军大营前面。 随风飞舞的唐字大旗和张字帅旗下,张焕面色严肃地骑在马上,右手轻轻按着剑柄,目光平静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内贾德一行。张焕身后,薛仁贵、程处默、柴令武、小痴等人都赫然在列,更后面是一大堆校尉偏将,目光无比激动的看着内贾德的帅旗。张焕左侧的潘塔里奥骑着一匹大红马,身穿银白色的锁子甲,略微落后张焕半个马头,脸上堆满了笑容。 到了近前,内贾德帅旗朝下,看着张焕闷声道:“败军之将内贾德,携十五万麾下败军,特来向大唐大将军、征西大总管张焕投降!请张大将军接受我们的投降!” 张焕端坐马上不动,只是对李文努了努嘴。 李文跳下马,上前准备接过内贾德的帅旗。 张焕狗贼,竟然让一个无名小卒来拿我尊贵的帅旗!内贾德心头大怒,但是却丝毫不敢发作,咬着牙把帅旗交到李文手中,同时解下兵器丢在了地上。阿布阿里等人有样学样,也都把兵器解下扔在地上。 李文把帅旗交到张焕手上,张焕轻轻挥舞了几下,随手扔给早就看得眼馋的程处默,然后跳下马,缓步走到内贾德等人身前。内贾德虽然恨得要死,却依旧和几名手下强撑着躬身行礼。 张焕朗声道:“我们大唐人最是仁爱,对打仗没什么兴趣。既然你们投降了,我们也不会徒增杀戮,我会遵守此前的说法放你们回去,时间大概会在三天后。在这三天之内,希望你能约束你的手下,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后果都要你们来承担!” 大唐人仁爱?还不喜欢打仗?真主安拉在上,怎么不一个雷劈死这个满嘴谎言的家伙!即便心里痛骂张焕,内贾德还是毕恭毕敬的点头答应,再三保证会约束手下安静等待释放命令。 “本大将军会派人去接受战马和兵器,内贾德将军,这个也需要你好好配合,我不希望出现半点抵抗!” “张大将军放心,我的手下们一定会好好配合你的军队前去接收战马兵器,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张焕笑了笑:“如此甚好!那么本将军就不留你了,三天后本将军会在钵息德城内设宴,欢送将军一行!” “多谢张大将军的好意,不过败军之将岂敢有劳大将军设宴欢送!” “随你吧!薛仁贵!” 薛仁贵策马上前几步,大声应诺。 “接收战马兵器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尽量不要主动发生什么冲突!” “喏,大将军放心!” 张焕又倨傲的对内贾德点了点头,拨转马头带着众人向钵息德城而去。这么重大的投降事件,张焕竟然三言两语就结束了,如此行为可谓是极大的羞辱了大食人!然而内贾德一行却只能咬牙忍受,在心里恶毒的诅咒对方罢了。 三天后,张焕遵守承诺,释放了手无寸铁的内贾德和手下十五万多人。几天后,这支大食最后的精锐队伍进入波斯境内,几乎全都被罗斯图姆的大军截杀殆尽,内贾德也死在乱军之中。大食倾国之兵东征,最后回到麦地那的,只有区区两百余人。 第423章 兵至埃克巴坦 七月十二日午时,波斯境内,埃克巴坦。 一千四百多年前,波斯还处于米底王朝统治时期,当时的国都就在埃克巴坦,后来也称作哈马丹。公元前五百五十年,米底王朝被波斯帝国所灭,埃克巴坦成了波斯帝国一个重要的军事重镇。到了如今的萨珊王朝时期,埃克巴坦的重要地位仅次于国都泰西封,是波斯当之无愧的第二大军事重镇。 今日的埃克巴坦城外十分热闹拥挤,辰时城门刚刚打开,无数的波斯人就一涌而出,在城东的开阔地带占据有利地形,一边兴高采烈的低声谈论一边对着东方翘首以盼。巳时三刻的时候,昨天赶到的伊嗣俟三世带着王太子俾路思、首相罗斯图姆和契丹将领李浩瀚,以及一大群官员也出了城,摆开了迎接最尊贵客人的王室仪仗,也和大家一样翘首以盼。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时辰,不过没有一个人口出怨言,也没有一个人回到家中躲避炙热的太阳,大家依旧顶着日头议论等待着,不过刚出城时的兴奋劲儿明显减弱了许多。就连伊嗣俟三世也让人找来几把巨大的伞,和王太子坐在下面痛饮清凉的葡萄酒,还给罗斯图姆和李浩瀚也赐了几樽。嗜酒如命的李浩瀚嫌弃酒樽太小,索性向伊嗣俟三世要了一大桶葡萄酒,抱着酒桶不时痛饮一气,年纪尚小的俾路思看的咋舌不已。 好几樽酒下了肚,还是没见东边传来什么消息,伊嗣俟三世招招手喊来摩尔特:“怎么还不来?再派人去看看。” “遵命,陛下!” 摩尔特刚刚转过身子,从东边就飞驰过来几匹快马,看身上的装束赫然是不久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王宫禁卫,远远就大声叫喊:“陛下!陛下!大唐军先锋已经到了十里开外!大唐军先锋已经到了十里开外!” “终于来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伊嗣俟三世豁然站起身,快步走出伞下,下令鼓乐齐鸣。俾路思等人也迅速跟过去,站在伊嗣俟三世身后肃然站立。 李浩瀚赶紧扔掉酒桶,仔细地整理好衣衫盔甲,又让亲兵帮着弹去身上的尘土,这才走到伊嗣俟三世身侧肃然站立。 伊嗣俟三世近些日子对李浩瀚的脾性已经很了解了,知道此人桀骜的很,也不在乎什么礼节,此时为了迎接张焕却表现的如此恭敬,伊嗣俟三世心里对张焕的评价不免又高了一层。 不久之后,隐约的马蹄声就从东面传了过来,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看了过去。马蹄声越来越响,大队骑兵出现在了远处,身上明晃晃的铠甲在阳光下发射出耀眼的光芒,远远看去如同一面光墙在逐渐接近,顿时引来不小的啧啧赞叹声。这支骑兵队伍由最喜欢出风头的程处默率领着,人数只有一万余人。这一万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虎狼之师,胯下战马也都是高大强壮的良驹,装备无比精良,队形又整齐无比,旌旗飘舞中带着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波斯人也有骑兵,甚至还有胸甲骑兵,但是和眼前这支整齐肃穆的骑兵队伍比起来,还是显得远远不如。 唐军先锋很快到了近前,波斯人在短暂的呆滞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叫好声。程处默一行见到这么多的欢迎人群,惊讶之余更是人人挺直胸膛,目不斜视的策马前进,对众人的招收欢呼视而不见。 到了一里开外,程处默下令停止前进,自己跳下马准备上前拜会伊嗣俟三世。 “哈哈,程将军,好久不见啊!”前几年李浩瀚带着契丹人捕捉靺鞨奴隶贩卖到南洋种植园,程处默也插了一脚,算是利益同盟了。因此见到程处默下马,李浩瀚马上大笑着迎接上去。 程处默也大步上前,用力捶了李浩瀚一拳:“哈哈,老李,你这老小子这次立了大功了啊!”收回拳头,接着压低了声音,“老实交代,波斯美姬滋味如何啊?和长安那些胡姬比起来有什么不同?” “还行还行……嘿嘿,放心吧,某向波斯人要了几十个绝色少女呢,回头人人有份……” “嘿嘿,算你这老小子识相!” “大总管还要多久到达?” “很快就到了,这次我们只带了五万兵马前来。” “只带了五万兵马?”李浩瀚揪揪胡须若有所思,“看来大总管……先去拜会波斯国王吧。” “头前带路!” 在波斯人或好奇、或惊叹、或警惕的目光中,程处默被李浩瀚带到了伊嗣俟三世身前。 “末将大唐征西先锋程处默,拜见国王陛下!” “程将军不必客气!”伊嗣俟三世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托住正要躬身行礼的程处默,“将军出自名门,勇武之名本王久有耳闻,今日一见若然名不虚传!这次击溃大食蛮子的主力大军,将军居功至伟,令人钦佩不已啊!依本王看来,将军已经是大唐最有名的猛将之一了,真是可喜可贺!” 被一国之君当众赞扬,程处默不禁乐开了花:“陛下客气了,哈哈!” 伊嗣俟三世笑着和程处默寒暄了一阵,又亲自向他介绍了王太子和首相等人,这些人对程处默也都是满口称赞不已。 分别见礼完毕之后,伊嗣俟三世笑着问道:“程将军,张大总管不知还有多久就到?” “大总管中军在某身后十五里左右,应该很快就到了。” 伊嗣俟三世转头吩咐王太子:“俾路思,你马上带人前去迎接你的老师。” “是,父王陛下!”俾路思显得很高兴,带着几百禁卫上马一溜烟而去。 程处默和李浩瀚见伊嗣俟三世竟然命令王太子前出十五里迎接张焕,惊讶羡慕之余又很是感到自豪。 “程将军,天气炎热,你的先锋军可要先进城去修整?” “多谢陛下好意,不过作为先锋军,就必须要等待后继大军到来,他们必须在这里等待。陛下,行前大总管交代过,我军此来绝不进城扰民,只在城外扎营即可,陛下只需要替我们准备粮草饮水等物即可。” 听说是张焕的军令,伊嗣俟三世也不过于勉强,感慨的叹道:“大唐仁义之师,军纪严明,岂能不天下无敌!首相,请你马上让人准备最好的帐篷和食物饮水,在城北开阔地带扎下营寨。” “陛下放心,臣马上派人去做这件事。”罗斯图姆躬身一礼,又向程处默和李浩瀚薇笑着点头示意,然后转身向迎接队伍后面走去。 程处默拱手道:“陛下,末将先回到先锋军中等候大总管,稍后大总管到来后,再和陛下详谈一二。” “程将军且慢,先饮一樽酒解解酷热。”伊嗣俟三世叫住程处默,让侍女呈上一大樽加了冰块的葡萄酒。 程处默咽了口唾沫:“好东西啊,多谢陛下好意!不过末将的儿郎们还在日头下暴晒,末将又岂能单独享受赐酒?尚请陛下暂且收回此酒,回头末将再饮个痛快如何?” 伊嗣俟三世一愣,接着哈哈大笑着点头答应,用力拍了拍程处默的肩头。 李浩瀚不禁有些惭愧,向伊嗣俟三世说了一声,下令等候在后面的契丹骑兵们上前,阵列在程处默所部侧面迎接张焕,自己也和程处默一起顶着炎炎阳光肃立等候。 看着一万多精锐骑兵肃立不动,任由豆粒般大小的汗水滚滚而下,却依旧保持着整齐的骑兵方阵,伊嗣俟三世低声叹道:“大唐军队,皆是虎狼之士,……不愧天下无敌之名!吾当告知子孙,泱泱大唐,只可以为援,万万不可与之为敌!” 看着唐军的肃然之气,围观的波斯军民也都赞叹不已,不少人都深恨自己的国家没有如此强兵,否则的话岂容大食蛮子那般嚣张肆虐!不过更多的人心里却是好奇不已,大唐先锋军都如此精锐,后继大军又是何等的强盛?抱着各种心思,十几万人顶着酷热的阳光,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听见东边再次传来沉闷的马蹄声,比起程处默到达时的声势明显大了许多。众人顿时精神大振,纷纷跳着脚仰着脖子向东望去,鼓乐之声也再次震天价响了起来。 不一会儿时间,唐军后继大军就出现在了眼前。最前面的四千多重甲骑兵,当真是人彪悍、马如龙,如同一片铁甲墙壁碾压过来,给人一种肃杀凝重到透不过气的感觉。看到这支武装到牙齿的骑兵队伍,波斯人的欢呼声顿时变成了惊呼声。随后而来的四万多骑兵,也都是精壮凶悍之士,装备和程处默的先锋军如出一辙,都是头戴铁盔,身着明光铠,腰挎横刀强弩,装备无比精良。 大唐到底有多富庶?这一刻,几乎每个人的心里都涌起了这个问题。伊嗣俟三世也赞叹感慨不已,同时心里更加小心谨慎,波斯比起大唐,其差距只怕能以千里计!面对如此强盛的大唐,波斯人只有与之永世交好一条路可走! 唐军重甲骑兵走到程处默先锋军身后停住了脚步,只听得一声令下,数千匹战马整齐的转了个身,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匹马出了差错。波斯人一阵惊讶沉默之后,马上响起了更大的叫好赞叹声。 这时张焕的帅旗出现在了几里开外,帅旗下张焕白盔白甲,骑着一匹高大的白色战马,由俾路思陪同着正向这边而来,看上去心情极好。张焕身后是薛仁贵和柴令武,唯独不见了小痴。 “那就是张焕大将军吗?怎么看上去不像个将军,倒是像个文官?” “笨蛋,当然是啦,你没看王太子亲自陪同着呢!张大将军是大唐状元出身,当然看上去很文雅了。什么?状元是什么?真是没见识,且让我慢慢告诉你……” “就是他击败了野蛮的大食蛮子几十万人?真是……真是……可惜啊,我们波斯怎么没有这样的大将?” 在鼓乐齐鸣、围观百姓们的议论纷纷中,张焕一行到了百步开外,跳下马向着伊嗣俟三世走了过来。伊嗣俟三世整整衣襟,也大步迎接上去。 两人很快走到了一起,张焕看了看伊嗣俟三世,拱手笑道:“数十日不见,陛下风采如昔,真是可喜可贺啊!” “大总管客气了,哈哈,这都是托你的福啊!若非大总管击溃了大食蛮子主力大军,小王的心情又怎么能如此舒畅?小王已经在城中摆下了酒宴,先给大总管接风洗尘,其他事情稍后再说如何?” “固所愿也!陛下,程将军可否告知与你,我军不会进城,以免惊扰百姓?” “唉……大总管一片仁心,小王替百姓们多谢大总管和将士们了,只是委屈大家了。首相,营寨安排好了吗?” 罗斯图姆上前向张焕点头一笑,然后躬身道:“陛下,已经安排好了。” “大总管,小王已经安排好了大军驻扎之地,就在城北宽阔的河边。” “如此多谢陛下了!薛将军!” “末将在!”薛仁贵大步上前,拱手应诺。 “这位是我麾下猛将薛仁贵,勇猛绝伦、箭术通神!当日伊哈特就是死在他的箭下,大食人右翼崩溃,最终一败涂地,都是薛将军的功劳!” “薛将军真乃是绝世猛将!”伊嗣俟三世笑着赞叹一声,解下腰里的佩剑递给薛仁贵,“本王这把剑锋锐无比,只可惜在本王手中并无大用,如今赠予将军,还望将军勿要推辞。” 薛仁贵正要推辞,张焕在一边也笑着劝他收下,于是向伊嗣俟三世道谢后,接过宝剑捧在手中。 “薛将军,你且带着大军去城北妥善安置,然后再入城来赴宴。” “喏!”薛仁贵向张焕和伊嗣俟三世分别拱手一礼,转身大步向大军走去。 张焕又笑着介绍柴令武:“陛下,这位乃是我的妻兄,襄阳郡公、定远将军柴令武。” 柴令武笑着拱手,心情也显得很不错。这次大食人全军覆没,圣旨下来后,他被提升为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虽然爵位并未再次提升,依旧是襄阳郡公,但是总算是成为五品大将军了。 伊嗣俟三世早就知道柴令武是什么身份,言谈举止间更是亲热无比,拉着柴令武的手就是一大堆仰慕的话语。 和柴令武叙完话,伊嗣俟三世左右看看之后,有些讶然地询问张焕:“不知公孙小痴夫人何在?久闻夫人武艺精湛,战场杀敌如探囊取物,小王钦佩万分啊!” 张焕笑了笑:“小痴有事回转西域了,陛下的好意问讯我会转达给她。” “原来如此,大总管,柴将军,且请入城说话。” “陛下请!” 伊嗣俟三世哈哈一笑,和张焕把臂而行,快到城门下的时候低声笑道:“小王有一事相求,还望大总管答应。” “陛下客气了,若是办得到我一定答应。” “王太子自幼身子孱弱,脾性也很懦弱,小王十分烦恼。战事完毕后小王想让王太子跟随大总管前往大唐,以便时常向大总管请益。小痴夫人剑术高绝,若是不嫌王太子顽劣,还请她教导王太子剑术。” 张焕愣了下,伊嗣俟三世此举无异于是在表明一种态度,作为下任国王的王太子都送去大唐求学和习武了,两国关系岂能不和睦非常?当下笑道:“此乃小事,陛下放心,王太子将来一定会成为文武全才!大唐和波斯两国也会友谊延绵,永结盟好!” “哈哈,多谢大总管吉言!如此,小王就放心了!” 说说笑笑中,一行人进入了埃克巴坦城中。张焕和柴令武都是初次进入波斯的城池,都有些好奇的左右观望,不过看了一阵就失去了兴趣。城池确实不小,但是城中房屋简陋,街道狭小,到处都堆积着垃圾,街上甚至还有牛粪马粪,别说和长安相比,就是和碎叶城或者疏勒城相比,都远远有些不如。 伊嗣俟三世把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颇有些不服气,埃克巴坦可是仅次于泰西封的大城,难道就如此不堪?据说长安城被成为黄金城,埃克巴坦和长安城比起来,差距没那么大吧?抱着这个念头,伊嗣俟三世面带笑容,向二人询问起了长安的情况。 俾路思和罗斯图姆等人都听说过黄金城的赫赫大名,此时有长安人当面叙说,纷纷兴趣盎然地竖起了耳朵。 张焕笑了笑,谦逊地请柴令武给伊嗣俟三世解说一番。 柴令武也不推辞,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从明德门说到朱雀大街,再从朱雀大街说到外城、宫城和皇城,以及城中一百零八坊……柴令武口才极好,把长安城的情况说的细致无比,听完后伊嗣俟三世等人震惊不已,心中那点不服早就烟消云散。伊嗣俟三世甚至还有些羞愧,心里暗暗决定,稍后马上就发下一道诏令,严禁乱扔乱堆垃圾,牛羊等牲畜也不再准许在街上胡乱行走。 宴席摆在埃克巴坦守将府中,这座占地七八亩的将军府也延续着波斯建筑的粗犷风格,豪迈有余而细致不足。张焕倒是无所谓,柴令武不免又在心里暗暗鄙视了一番。 二人在侍女服侍下洗漱更衣之后,被伊嗣俟三世请到了大厅就座。这时薛仁贵和程处默也赶了过来,被贾马奥殷勤的拉到身边坐下。 伊嗣俟三世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宣布酒宴开始。轻快的鼓乐声中,一群舞女鱼贯而入,在大堂上载歌载舞,狂放的舞姿使得程处默和薛仁贵不停地侧目。 伊嗣俟三世亲自给张焕几人敬了一巡酒,然后紧接着又是王太子和首相上前敬酒。几樽酒下肚,程处默那边就热闹开了,原来程处默开始吹嘘如何如何把大食蛮子打的溃不成军,其他几名波斯将领也围了过去,只听的兴趣盎然,不时鼓掌叫好。 “大总管,这次大唐勇士伤亡如何?”伊嗣俟三世亲自把几串烤的鲜嫩无比的羊羔肉盛在盘中,递给张焕后低声询问。 “谢陛下!”张焕道了谢接过盘子,语气变得有些伤感,“唉……这次我军伤亡大概三万七千人,战马损失也很大,真是一场惨胜啊!我数次率军征战,这次伤亡最大,令人痛心不已啊!” 伊嗣俟三世愣了愣,不禁咽了口口水,伤亡三万七千人,近乎全歼了三十五万敌军,这还叫惨胜?早就知道唐军是大胜,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悬殊的一场大胜!就这样,你竟然还不满意?不过看张焕的样子,明显说的是真的,伊嗣俟三世在心里再次被唐军的强悍震惊了一下,肃然劝慰了张焕几句,赶紧转换了话题。 “大食蛮子的主力已经一扫而光,大总管认为,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 “陛下是什么看法?” “最近数日来,大食蛮子全面收缩兵力,如今在我波斯境内已经再无大食蛮子的存在。所以小王认为,到了向麦加发起进攻的时机了。” 张焕沉吟了一下,低声问道:“麦地那情况如何?欧麦尔情况又是如何?” “大总管成功奇袭麦地那之后,欧麦尔就和阿里等人起了内讧,他杀掉了禁卫统领艾马尔,亲自掌控麦地那最后的兵力,随后软禁了阿里,诛杀了几百名贵族,然后带着其他人迁到了麦加。如今的麦地那已经是一片废墟,城中没有几个人了。” 听见欧麦尔的情况,张焕冷然笑了笑:“麦加有多少兵力?” “欧麦尔发下了许多道诏令,征召各地兵马前去守卫所谓的圣城麦加,现在麦加周围囤积了四十几万人,不过大都是些乌合之众,真正的精锐军队不到三万人。” 张焕有些惊讶:“大食不是号称百万雄兵吗?怎么就剩下这点兵力了?” “百万只是吹嘘罢了,最多只有五十万!这次大食蛮子东征大败,西边的大秦人得知消息后,也有些蠢蠢欲动,似乎有发动战事的可能。欧麦尔本来想征调西线大军,这下子也不敢了,还给诺维尔增援了几万人,所以麦加只有三万精锐军团。” “陛下,就算麦加那几十万人都是乌合之众,只怕也不容小视啊!那些人可都是不怕死的家伙!这次和内贾德大军决战,我们占尽天时地利,大食蛮子们明知是死路一条,他们依旧在小小的铁门关下留下了七八万尸体!若非最后粮草断绝,箭矢耗尽,内贾德又强力下令投降,只怕那些人最终会全部战死!依我看来,若是想直接攻击麦加,没有三十万大军只怕难以确保取胜。” “大总管所言不错,所以为了这次最后的反攻,小王征召了所有的军队,凑足了三十万人,再加上大总管麾下的无敌精锐之师,应该足够了吧?” 张焕点点头,端起酒樽饮了几口,接着问道:“战胜对手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陛下可有想过,歼灭大食人最后的抵抗力量之后,又该如何去做?总不能杀光所有的大食蛮子吧?再说了,若是大食人全部完蛋,陛下就要直接面对大秦人,对波斯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伊嗣俟三世皱皱眉:“这个……大总管有什么好办法教我?” “做到两点即可!其一,扶植一个亲近波斯的人担任傀儡哈里发,确保大食军政策略紧跟波斯;其二,听闻大食教徒们分成两派,陛下不妨加以挑唆,任由其内斗不休,哪一方弱了,陛下就支持哪一方,反之则加以打压。如此,陛下就可以牢牢控制住大食国内的局势。” 伊嗣俟三世沉思了一下,摇头赞叹道:“大总管此言甚妙!甚妙啊!小王真是万分敬佩!” 张焕笑着谦逊道:“陛下谬赞了,这只是很浅显的计策罢了,不过却很是实用。” 伊嗣俟三世笑着点头,更加坚定了要让王太子跟随张焕,好好学习军政策路的想法,言谈间对张焕更加尊敬。二人又仔细商谈了一些重要事情之后,决定后日就前往泰西封,集结所有的队伍西进,直接杀向麦加城下。 第424章 兵临麦加 七月十八日辰时,麦加。 贞观年间上朔两千六百多年以前,被伊斯兰教徒们尊崇为圣主的易卜拉欣(亦称作亚伯拉罕)及其子伊斯玛仪在红海东岸的绿洲地带建造了一座神庙,这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圣寺克尔白。在随后的岁月里,围绕这片宽阔无比的绿洲建立起了一座城镇,这座城镇就是麦加。得益于繁盛的商贸,麦加城每年都在扩建,成为了红海畔最重要的商业城市。六三零年左右,穆罕默德攻占了麦加,这里从此就成为了伊斯兰教第一朝圣地,依旧是大食帝国的商业中心。 作为大食帝国的第一城池,麦加城中十分繁荣,街道宽阔整洁,各种店铺鳞次栉比。靠近大清真寺的几条街道,是麦加城中最繁华的商业街,同时也是大贵族、大长老们以及重要官员们的居住区域。 此时在临街的一栋大院子里,脸色憔悴不堪的阿里长老正在自家密室里接待一名包着厚厚的头巾,只露出一双狡猾眼睛的客人。这客人正在小声说着大唐和波斯联军直冲麦加而来的消息,阿里长老却只是皱着眉聆听。麦加的商人们喜欢建造密室,用来存放金银财宝以及其他贵重物品,同时也是最好的密议场所,阿里长老家中自然也是如此,凡是重要的私密事情都会进入密室商议。 当日麦地那之变,阿里长老联合其他长老和大贵族们向欧麦尔逼宫,却被迂腐蠢笨的艾马尔横插一杠,双方只好暂时各退一步。不料唐军刚刚退去,欧麦尔就杀了艾马尔,牢牢掌控了军权,把阿里等人杀的杀、关的关,若非阿里名声极大,只怕早就一命呜呼去见所谓的安拉了。欧麦尔撤回麦加的时候,把阿里和剩下的那些大贵族大长老们也都带了过来,软禁在其家中不得随意外出。 “欧麦尔倒行逆施,眼下唯有阿里长老你才能力挽狂澜啊!不知长老有何见教?”客人说完敌军动向和麦加城中的一些情况之后,用殷勤的语气询问阿里长老。 阿里长老冷笑一声:“古伯尔族长,你也知道,欧麦尔那个家伙掌控了所有的军权,西线的诺维尔也向他效忠,我们又都被软禁在家中,面对大唐和波斯联军大军压境,我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只希望麦加城不要重蹈麦地那的覆辙,就是真主保佑了!” “长老只要答应出面掌控大局,我们古来氏族会倾力相助!不单是我们,城中的大贵族和大商人中,也有七成以上的人都是反对欧麦尔的!只要我们联合起来,胜算还是很大很大的。” 阿里长老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冷芒:“兵从何来?我们没有兵马,轻举妄动的话岂不是找死?” 古伯尔族长似乎笑了笑:“尊敬的长老,难道你忘记了我们都有私兵?只要攻占了欧麦尔的居所,其他守军一定会归顺的!” 私兵!阿里长老听见这个词,不禁眼睛一亮。 这位古伯尔族长可不是一般人,乃是赫赫有名的古来氏族的大族长,其地位在麦加无比的尊崇重要。穆罕默德攻占麦加之前,古来氏族一直是麦加的掌控者,就算是现在权势大不如前了,其财富加起来足以占到大食帝国的三成以上,古来氏族这个名号在大食境内依旧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麦加的大贵族们都蓄养的有私兵,少者一两百人,多者甚至有两三千人,这些私兵的装备比起正规军更加精良,实力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作为大食帝国最大的商业家族,古来氏族全族的私兵更是多达两万余人!因此古伯尔族长声称愿意出动私兵相助,阿里长老才精神一振。 “古伯尔族长,欧麦尔回到麦加就下达了一条命令,禁止每个家族在城中拥有三百以上的私兵。据我所知,就连你们的私兵也暂时出城安置在庄园中,就算各大家族都联手起来,又能凑够多少人马?欧麦尔手中有三万多精锐,他的居所也随时驻扎着两千多人以及那些王宫禁卫,人数少了能起什么作用?而且,如今大敌压境,就算欧麦尔去见了真主,我们只怕也很难从大唐人和波斯人手中获得足够的好处。不知古伯尔族长以为如何?” 古伯尔族长摇了摇头:“尊敬的长老,调私兵入城的事情我们会想办法,不会出任何问题。最关键的问题正如长老刚才所说,如何面对敌人大军压境?我们也讨论过这个问题,都觉得应该向大唐人和波斯人求和!现在就算征调所有的兵马前来,只怕也难以抵挡敌人的联军。我们必须先解决内部的问题,休养生息积蓄实力,将来才能报仇雪恨。长老德高望重,是主持和敌军谈判的最合适的人选啊!” “谈判最合适的人选?”阿里长老嗤之以鼻,“只怕是最合适的替罪羊吧?一旦求和的消息传开,我马上就会被骂作叛贼吧?” “我觉得阿里长老只说对了一小半!骂名当然会有一些,但是挽狂澜于既倒,保住我大食帝国元气这个天大的功绩,岂不同样落在长老头上?”古伯尔族长说到这顿了顿,见阿里长老神色不变,微叹口气接着道:“我想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清楚,打下去只会灭亡,求和是唯一的希望。如果长老还是不放心,我可以对着真主发誓,我们麦加商盟会承担一切骂名,绝对不让长老的声誉受到任何影响!” 听了这句保证,阿里长老马上笑了:“古伯尔族长为我大食帝国的命运如此热心操劳,我又怎么好意思袖手旁观?该出面的时候我会出面,其他事情就拜托古伯尔族长了!” “长老放心,我这就回去做安排。”古伯尔族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马上起身告辞。 阿里长老站起身,走到墙边打开密室的门笑道:“族长大人事情繁多,我就不留你了,万事小心!” 古伯尔族长点点头,行礼后快步出了暗门,看看左右无人,转过头对着密室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几句,这才顺着阶梯来到外面的院子。院子里一群奴仆早就等着了,古伯尔族长换了一身奴仆衣服,混在他们之中抬着一些垃圾杂物出了后门,在门外几名士兵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离开了院子。 午时,大唐和波斯联军的先锋出现在了麦加东北方向四五十里处,联军先锋由程处默率领,麾下有五千唐军骑兵以及三千波斯骑兵,随后而来的是浩浩荡荡的三十几万大军。 消息很快就被大食探马传回了麦加,城中顿时乱作一团,欧麦尔紧急调集军队前往城墙上做好防御,封锁了各处城门严禁进出。至于城外赶来参加‘圣战’的十几万教徒的,欧麦尔已经顾不得了,只是下令让他们就地抵抗,为真主的荣光而战。这些教徒们已经获得了欧麦尔下发的武器,也在城外构建了简陋的防御阵线,听见敌军即将到来,这些不知道厉害的乌合之众不但不怕,还纷纷摩拳擦掌想要给敌人一个教训。 半个时辰之后,程处默率军出现在了麦加城下,他并未下令马上攻击,而是远远摆出防御阵型,等候后继大军到来。 “敌人不多,杀掉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真主的荣光绝对不容亵渎!” 城外的教徒们却耐不住性子了,自持人多势众,嚷嚷着纠集起了两三万人,拿着简陋的武器主动向唐军发起了进攻。 程处默并未接战,而是下令缓缓后撤,用弓弩强势阻击。 步卒追击骑兵,还是一些连弓箭都没有的乌合之众,其结果可想而知。白白付出了一两千人的性命之后,这些教徒们总算停止了徒劳的追杀,骂骂咧咧地回到了城下的防御阵线。 这个小小的接触战,甚至只能说是一场小屠杀,却引起了城内很多人的重视,这其中就包括那位地位尊贵的古伯尔族长。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联军主力大军相继到来,延绵几十里的队伍铺天盖地,刀枪旌旗一眼望不到边际。看到敌人如此威势,麦加城内城外的教徒们都震惊无比,城外那些刚才还在叫嚣的教徒们,此时也都惊骇莫名,有些人已经开始悄悄溜走了。 程处默策马赶到中军,向伊嗣俟三世和张焕请战:“陛下,大总管,城外那些家伙适才很是嚣张,末将请求发动一次进攻。” 张焕转头询问伊嗣俟三世:“陛下有何看法?” 伊嗣俟三世冷笑道:“是要给他们一个厉害瞧瞧!程将军,你要多少兵马?” 程处默傲然道:“两万人足矣!” 伊嗣俟三世微微一愣,随即笑着点头道:“那就给你两万人!贾马奥!” “末将在!” “你从禁卫军骑兵中抽调一万人出来,交给程将军指挥!” “遵命!”贾马奥不禁有些妒忌,不过还是答应一声,转身过去调兵。 波斯禁卫军骑兵是伊嗣俟三世手下最精锐的军队,人数只有两万多人。这支军队在大食人入侵的时候,一直守护着泰西封,并未上阵厮杀,早就憋了一口气。这时随着一声令下,一万人士气高昂,很快就集结在程处默的先锋军侧面,准备向麦加发起第一次攻击。 第425章 四面围城 麦加城外号角悠扬、鼓声震天,大唐和波斯联军踏过三万多具死状各异的尸体,展开阵型后开始四面围城。城内的大食人用惊惧、愤怒、不知所措……等等各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敌军步步围城,此前震天的叫嚣声早就消失殆尽,城头上一片寂静。 地上乱七八糟的尸体,正是此前在城外试图阻挡住唐军的那些信徒们。半个时辰前,程处默带着两万联军仅仅发起了三次冲锋,就击溃了城外的十几万乌合之众,迫使他们在留下三万多具尸体之后作鸟兽散,自己的伤亡却只有三四百人。如此一边倒的场面,顿时让城内观战的大食人集体失声,狂热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低谷,再也没有人嚷嚷着出城去教训一下敌人了,更多的人反而在担心能否守得住麦加。 古伯尔族长和几名麦加商盟的管事混在城墙后的人群里,静静地看着城楼上被人重重簇拥的欧麦尔,眼中不时闪过一丝寒芒。 一名叫亚格力的管事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敌人,声音有些发虚的低声问道:“族长大人,我们能守得住吗?” 古伯尔族长冷冷一笑:“刚才那一幕你们都看到了,城中几乎全都是那样的乌合之众,你们认为能守住吗?” 几名管事面面相觑,都黯然摇了摇头。 亚格力接着小声问道:“族长大人可有良策?” “先回去再说吧。”古伯尔族长沉着脸,转身快步离去。 “赛义德,你觉得我们能守得住吗?”城楼上,形容枯蒿的欧麦尔压低嗓子,询问站在身后半步开外的赛义德。 这位财政大人此前在麦地那被做了替罪羊,还被下令关了起来。不过欧麦尔软禁了阿里等人之后,马上把他放了出来,一如既往的加以信任。 做了一次替罪羊,还被狠狠鞭打了一顿,赛义德变得更加恭敬小心,微微躬身道:“尊敬的哈里发,敌人虽然人数很多,但是城中粮食和兵器都很充足,依托城墙肯定能守得住。不过……” “不过什么?”欧麦尔皱皱眉,略微偏过头看着赛义德。 赛义德顿了顿,咬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不过前提是我们上下齐心!” 欧麦尔马上警觉地握握拳头:“你听到了什么风声吗?”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我想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那就不要随便乱说!”欧麦尔轻微的斥责了一句,“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万一他们……这件事交给你,你要小心地监视他们,有任何异常就马上来向我禀报。” “遵命!尊敬的哈里发,敌人今天还不会进攻?” 欧麦尔犹豫着摇摇头,然后对着城楼下喊了一声:“贾米德将军,上来一下。” 一名虎背熊腰,国字脸庞,颌下留着一撇大胡子的壮年将领答应一声,快步上了城楼。这时可以看得很清楚,他左边眉毛中间有一道短且深的伤疤,看上去似乎把眉毛切成了两段。这壮年将领名叫贾哈里尔·贾米德,是西线统兵大将诺维尔·伊本·贾米德的堂弟,如今被欧麦尔任命为麦加守备大将。赛尔德、伊哈特和内贾德三人相继被杀,如今大食国内将领凋谢,已经没有能够撑起军队脊梁的人物,即使有几名老将勉强能够使用,欧麦尔却不敢信任他们,因此特意从诺维尔手中要来了贾哈里尔。 “尊敬的哈里发,请问有什么吩咐?”贾哈里尔上来后,抚胸躬身行礼询问。 欧麦尔指了指城外的包围圈:“你觉得敌人今天会进攻吗?” 贾哈里尔断然道:“尊敬的哈里发,我认为敌人今天不会进攻!” “为什么?” “敌人远来劳顿,又不了解麦加城,肯定会暂时围而不攻,打探到我们的弱点才会进攻。而且这次敌人是联军而来,唐狗擅长制造攻城器械攻城,我想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攻城利器不使用!如果稍后敌人开始就地伐木,就可以确定他们准备制造攻城器械了。” “刚才我做错了一件事!”欧麦尔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我不应该准许城外那些人抵抗敌人,应该马上让他们远离。如今白白损失了几万人,还严重影响了我们的信心和士气。” “这个……”贾哈里尔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尊敬的哈里发,那些教徒兄弟们勇气可嘉,但是战斗力却微乎其微,损失其实可以不必计较。倒是哈里发所说的影响军心士气,倒是有些麻烦,唯一的办法就是打一场胜仗,军心和士气马上就会恢复过来。我们依托城墙,肯定能在敌人的前几波攻击中取胜的,所以还请哈里发不必过于担忧。”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愿那些逃散的家伙能够鼓起勇气,从背后向敌人发起偷袭,就算杀不了多少敌人……咳咳……”欧麦尔话还没说完,就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赛义德赶紧上前扶住欧麦尔:“尊敬的哈里发,你出来很久了,还是先回去歇息一下吧。贾哈里尔将军也说了,敌人今天是不会进攻的。” 欧麦尔推开赛义德,对贾哈里尔吩咐道:“那么城池守卫就交给将军了,如果敌人有什么新的动向,请将军马上向我禀报。” “哈里发请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行事的。” 欧麦尔点点头,慢慢地向城楼下走去,贾哈里尔赶紧让开路,赛义德则赶紧跟了上去。 “敌人今天真的不会进攻?”下了城楼准备上车的时候,欧麦尔再次向贾哈里尔问了一句,再次得到对方确认之后才上车离去。 城外几里处,伊嗣俟三世兴奋地看着前方的麦加城墙,也向张焕询问了这个问题。 张焕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否定的回答:“我认为不宜马上攻城!刚才虽然取得了一场胜利,但是那些人明显是些乌合之众,根本不值一提。大家都看到了,麦加城墙虽然不高,仅凭简单的梯子是很难攻上去的,所以我会下令建造一些攻城器械,寻找城墙的缺陷之后再发起进攻,这样就会容易很多。” 伊嗣俟三世眼神一亮,早就听说过大唐攻城器械的厉害,只是一直没有亲眼见过。这时听了张焕的话,马上满口答应,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出,想去看看唐军是如何制造攻城器械的。 张焕欣然答应,波斯人有了威力巨大的攻城器械,大食人甚至大秦人肯定也会加以效仿。如此一来,攻城守城的时候死伤人数必然会倍增,大食和波斯斗得越狠,对大唐来说更加有利。这也是在埃克巴坦的时候,张焕向伊嗣俟三世建议分化挑唆大食两个派系,而不是彻底消灭的重要原因。 张焕这次带来的五万大军全都是精锐骑兵,跟随而来的民夫和工匠只有寥寥数百人,建造攻城器械人数明显不足。因此张焕索性更大方一些,让伊嗣俟三世召集一批波斯工匠,跟随大唐工匠学习制造器械。伊嗣俟三世喜不自胜,连连向张焕道谢,然后亲自离开去召集工匠。 “叔珩,麦加城墙并不高大,如果造出厉害的冲车或者攻城车,很容易就能攻破城墙。这个和你的本意不符吧?”看着伊嗣俟三世兴冲冲离去的背影,柴令武皱着眉询问。 张焕嘿嘿一笑:“兄长放心,我只会让工匠们做出冲车和普通的攻城车。而且这次攻城我们都是骑兵,就不和波斯人抢风头了,刚好让他们适应一下攻城器械嘛!” 柴令武用力拍了拍张焕的肩膀:“你这家伙!” “我想绕城观看一番,兄长可有兴趣?” “当然!长途跋涉了几千里,岂能不好好看看那些愚蠢的狂信徒们所谓的圣地是什么样子?” “兄长请!” “哈哈,请!” 张焕和柴令武策马从东面出发,准备先去北面查看,然后从东面和南面绕回来。此时的麦加城墙只有三丈多高,并不算高大,但是城墙都是用石块建造而成,十分的坚固结实。麦加西面是红海,敌军一般不可能从海上而来,再加上大食人从来没想到过麦加会被重重包围,因此西面的城墙显得稍稍低矮一些,看上去还有些残破,远远比不上其他三面。 绕城一圈后,张焕心里已经有了些计较,和柴令武悄悄商议几句之后,暂时把想法放在了心底,饶有兴趣地观看起了波斯人扎营围城。和唐军安营时必定扎寨不同,波斯人是以帐篷为主,然后在帐篷群前开挖壕沟,防止敌人前来袭击,这点倒是和大食人相同。张焕麾下的五万人马也都暂时住进了波斯人提供的帐篷,并未伐木扎营,只是用栅栏在后方圈了一大片地用来存放战马。 几十万大军绕城安营花了足足半天时间,到了黄昏时分,一片片密集蘑菇群般的帐篷把麦加城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每一面帐篷群前方都挖了数十条壕沟。特别是面对城门的方向,不但挖了壕沟,里面还摆放着波斯人的弓箭手和长矛手,时刻提防着大食人出城前来攻击。而在外围和后方,两万多波斯轻骑兵时刻保持着来回巡逻,以防遭受到前来增援麦加的大食人的攻击。 麦加城彻底被包围了起来,和外界的通道也被完全隔绝。 第426章 攻城1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缓升了起来,透过麦加城东城楼上的窗户缝隙,照射在和衣躺在简陋的榻上、正发出轻微呼噜声的贾哈里尔脸上。昨天贾哈里尔虽然断定敌军不会攻击,但是看到城外的波斯人四处伐木,明显是要制造攻城器械,因此贾哈里尔依旧不敢有丝毫大意,整夜都在城中四处巡视,生怕敌人忽然趁夜发起进攻。幸好城外的敌人确实没有发起任何攻击,甚至连一次骚扰都没有,贾哈里尔看看天快亮了,总算是暂时放下心来,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城楼上小憩一会,准备迎接敌人十有八九会发起的猛烈进攻。 城楼下面,贾哈里尔的两名家将正靠在城墙上窃窃私语。 “将军睡着了,他这阵子实在太累了!” “是啊!自从被哈里发从西线调回麦加,将军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个晚上,既要安排守城事宜,又要协助赛义德大人防备那些可能出现的阴谋者……该死的波斯狗!该死的唐狗!该死的阴谋者!” “阿古,你说今天敌人会进攻吗?” “昨天那些波斯狗贼砍伐树木的时候将军说了,唐狗准备制造攻城器械,只要造好足够的攻城器械,敌人就会进攻。所以今天……最迟在午后,敌人一定会进攻的!” 另一名家将有些不相信:“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半夜的时候,城外伐木的声音就消失了,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 “什么意思?” “你真是个笨蛋!伐木声消失了,表明唐狗需要的木料已经齐全了,接下来就该打造攻城器械了!他们有那么多人使唤,半个夜晚足以打造出很多东西了!” “原来是这样……阿古,你真聪明!” “唉……但愿敌人能晚一点发起进攻,这样将军能多睡……” “咚!咚咚!咚咚咚!” 名唤阿古的家将一言未了,城外就猝然响起了战鼓声,二人吓了一跳,赶紧凑到城墙后向外观看。只见大队大队的波斯士兵踏着越来越激昂的战鼓声,推着一些巨大的木头架子般的东西,向城墙缓慢接近。 阿古赶紧推了一把阿迦:“快去向将军禀报!” 阿迦被推了个趔趄,连滚带爬向城楼上跑去。 “敌人进攻了!”这时城墙上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叫声,紧接而来的是一连声示警的战鼓声和号角声。 阿迦跑到城楼上,用力地擂门:“将军!将军!敌人进攻了!” “慌什么!”贾哈里尔在里面呵斥一声,推开门走了出来,狠狠地瞪了一眼阿迦,转头向城外看去,只看了几眼就冷冷一笑:“唐狗还是有所保留啊,竟然没有制造传说中威力巨大的抛石机和巨型攻城车!看来他们也不是倾力联手嘛……” 忠诚无比但是有些呆傻的阿迦茫然看着城外,根本不知道自家将军在说什么。他哪里知道,贾哈里尔和其兄长诺维尔一样,都擅长守城防御,因此对攻城利器十分感兴趣,还曾经多次派人前去大唐,试图打探到大唐攻城器械的秘密。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诺维尔兄弟终于获得了一些形似而神非的简陋外形图纸,马上欣喜若狂地试着悄悄建造,却都以失败告终,唯一的收获就是能够轻易认出来唐军哪种攻城器械叫什么名字,具体的用处还是很模糊。 此时呈现的贾哈里尔眼中的,只有两辆巨大的冲车以及十几辆小型攻城车,除此之外就是一些造型比较怪异的云梯。说是怪异,是因为这些云梯顶端都绑着粗大的铁钩,云梯中间部位还连着长长的铁链,铁钩的作用显而易见,是用来勾住城墙的,系在云梯中段的铁链有什么用? 就在贾哈里尔还纠结于那种奇怪云梯的时候,波斯人绕过了壕沟,震天的呐喊声中推着冲车,扛着云梯向城墙加速冲来。 今天的进攻唐军并未参与,进攻之前议事的时候,伊嗣俟三世向张焕提出,希望只凭借自己的力量攻破大食蛮子的圣城。张焕既想尽量避免麾下将士的伤亡,又想要见识一下波斯人如何攻城的,因此欣然答应了伊嗣俟三世的提议。 伊嗣俟三世今天的主攻方向定在了城东,原因很简单,这边地势最为开阔,更适合大量兵力连番集结并且发起冲锋。第一波冲锋伊嗣俟三世就出动了一万两千人,绕过壕沟之后,其中七八百人推着两辆冲车直奔城门,另外一千多人扛着几百架云梯冲着城墙蜂拥而去,云梯周围簇拥着三四千身高马大的家伙,手中只拿着五尺长的短枪或者短矛,随着云梯队伍的脚步一边向前冲一边抬头看看城墙的距离。最后面的是一些身着单衣,拿着厚重的盾牌和弯刀的精锐步卒,只顾着低头向前猛冲。 “波斯人竟然没有弓箭掩护!”后方唐军阵营大旗下,程处默看清楚波斯人的冲锋阵型,不禁压低嗓子惊呼一声。 薛仁贵指了指云梯周围:“那些手持短枪短矛的,应该和我们的弓箭手作用相当。不过比起弓箭来说,威力虽然大了一些,但是覆盖范围还是不够。” “威力大?”程处默不屑地咧嘴一笑,“若是和我们的弩车相比,波斯人这也就是小孩子玩的东西罢了。” “说起弩车,叔珩这家伙在我们从钵息德城出发前就没安什么好心!”柴令武用嘴角努了努前面不远处波斯王大旗下,在马背上微微侧身正和伊嗣俟三世说着什么的张焕,“他带来的工匠人数不多,而且会制造弩车、抛石机和巨型冲车的工匠一个都没带。亏得波斯王对他那般推心置腹,嘿嘿,这家伙心黑的很,就想着让伊嗣俟三世多损失一些人命啊!” “嘿嘿……”程处默和薛仁贵也跟着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不过就算仅仅只是造出了那种云梯和冲车,你没见伊嗣俟三世和那些波斯人都高兴得不行?叔珩那句话说得好,真是一群土包子啊!” 柴令武这话刚说完,就引来程处默和薛仁贵更大的笑声。 张焕听见了后面三人不怀好意的笑声,不过并未回头观看,而是依旧和伊嗣俟三世不时闲聊几句,顺带着简单叙说一些大唐军队攻城时的手段。 “冲车快到了!”伊嗣俟三世看见冲车到了城门前数十步,不禁激动地指了过去,“大总管,能否一举冲破城门?” “只怕很难!”张焕摇了摇头,“大食蛮子既然准备坚守,城门十有八九是堵死了的!” 伊嗣俟三世皱了皱眉,看上去对张焕的说法有些不信。 城头上,一名大食将领指着越来越近的冲车大吼道:“投枪!射箭!别让那辆车子接近!” 刹那间,城头上箭矢如雨,投枪如林,直冲着距离城门四十几步的冲车而去。 波斯人早有准备,冲车周围持大盾的士兵们纷纷上前,把一人多高的盾牌竖立起来,结成了一个小圆阵,把大部分飞射而来的箭矢和投枪都抵挡在外,簇拥着冲车依旧向前猛冲。 那名大食将领见投枪和弓箭效果甚微,愣了愣后怒吼道:“准备放火!投石块!砸死波斯狗贼!” 冲车已经到了城门外二十几步,波斯人齐声呐喊,开始了最后的冲刺。就在这时,一大批燃烧的箭矢飞速而来,很快就引燃了几面大盾牌,后面的波斯士兵赶紧扔掉盾牌向旁边躲避。簇拥着冲车的小圆阵顿时出现了几个小小的缺口,城头上大食人的弓箭和投枪都对准了这几个小缺口而来。顿时惨叫声连连,推着冲车的几十名波斯士兵被连续射翻在地,后面的波斯人冒着矢石上前,接替那些倒地的袍泽,继续让冲车保持着一个极快的速度前冲。 砰然一阵巨响,冲车前端猛然撞在了城门上,城门和附近的城墙似乎都颤抖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的灰尘。 城头上的大食人惊呼不已,后面的波斯人却连声叫好。伊嗣俟三世和罗斯图姆以及王太子俾路思都握紧了拳头,睁大眼睛看着城门,心里无比的期待这一撞击能够摧毁城门。然而灰尘散去后,正如张焕所说,城门虽然龟裂了几条缝隙,但是后面果然堆积了很多石块,惊天动地的这一下撞击可谓是劳而无功。 伊嗣俟三世不禁扼腕叹息:“唉!大食蛮子真是狡猾!”接着看着张焕赞叹道:“大总管果然有料敌先知的本事!” 张焕笑了笑,并就纠缠这个问题,右手指着前方:“云梯队伍快冲上去了!” 城门处的尘土已经完全散去,而冲在最前面的百余架云梯已经争前恐后搭在了城墙上,城头上大片石块和粗木也跟着砸了下来。扛着云梯波斯士兵并未向上攀爬,而是分列云梯两侧,有的几个人一起举着大盾牌抵挡上面砸下来的东西,有的拉着云梯中间的长长铁链。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手持盾牌和弯刀的波斯士兵们,则把弯刀咬在嘴里,单手持着盾牌,另一只手抓住云梯向上攀爬。 第427章 攻城2 手持盾牌的大群波斯士兵们顺着云梯向上快速攀爬,嘴里叼着的弯刀散发出冰冷的光芒,把他们的脸映照得更加狰狞。城头上的大食人早就做好了准备,黑压压的石块和巨木一窝蜂地砸了下来。波斯人虽然高举着厚重的盾牌,有哪里能够抵挡得住如此巨大的冲击,砰砰不停的撞击声中,云梯上的波斯人接连不断地坠下云梯,运气好的勉强保住半条命,瘫倒在地上嘶声惨叫,运气差的直接被砸的脑浆迸裂,手中的大盾覆盖在残破的尸身上,接着就被后面上来的无数双大脚踩过。 就在这时,刚才稍稍落后云梯队伍的那些投枪手已经赶到,在距离城墙三四十步的时候分成三队,相继用尽全力向城头上投掷出了手中的短枪短矛。数千柄短枪短矛接连脱手,发出尖锐无比的声响,刹那间如同一大片乌云飞速向城头上降落。 一个大食士兵刚举起一块大石头,还没来得及向下投掷,就被飞速而至的短枪刺中胸口,锋锐的枪尖轻易穿透他的前胸,硬生生折断几根骨头之后,从后背露出了长长一截。这名士兵手上的动作顿时凝固下来,大石块砰的一声砸在自己的脚上,他张着嘴想要叫喊,却只喷出大蓬大蓬的血雾,随即身子软软地栽倒在地。 旁边两名大食士兵合力举着一柄巨大的木叉,想要推倒面前的云梯,然而云梯上方的铁钩牢牢地勾在城头上,任凭他们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身后一名同伴大吼一声,操着一柄巨大的弯刀,冲上去连续几刀斩在铁钩上,火星飞溅中,这架云梯上的铁钩咔嚓几声断为几截。举着木叉的两人大喜,同时吆喝了一声,用力向前一冲!在他们看来,这架云梯绝对会摔倒在一边,上面的波斯狗贼也会被摔个粉身碎骨。然而事与愿违,云梯只是向后晃了晃,依旧牢牢的搭在城头上。两人顿时一愣,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迎面而来的两柄断矛就把他们刺翻在地。 “原来那些铁链子是这个用处!”那名斩断铁钩的大食士兵刚好看着城下拉住铁链的波斯人,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刚刚嘀咕了一句,就发现几柄短枪飞了过来,慌忙弯下身子躲避过去,然后抱起一块大石头用力扔了下去。 波斯人的投枪攻击威力很大,三四千柄短枪短矛,给城头上造成了一千多人的伤亡。只不过伊嗣俟三世在第一次进攻中只排出了三千多投枪手,因此连续三四波投枪攻击之后,攀爬云梯的波斯人就失去了后方的掩护,侥幸有十几个人爬上了城头,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被大食人乱刀砍死。 波斯人虽然损伤惨重,但是在后方越来越急促的号角声中,还是冒着城头上猛烈的矢石,不计死伤地继续发起冲锋。然而大食人更加悍不畏死,很多人直接操着武器张牙舞爪地跃下城头和敌人同归于尽,也有的飞身扑到云梯上,抱着敌人一起滚落在地上,顺带着还砸翻云梯下面一大片人……在大食人凶猛的反击中,波斯人的进攻只坚持了三炷香的时间,就留下近乎两千人的尸体以及损坏的一百多架云梯,潮水般败退下来。 王旗下观战的伊嗣俟三世只气的七窍生烟,若非张焕在边上劝解,当即就要把率领第一波攻击的波斯将领处死。尽管被张焕温言劝解,伊嗣俟三世依旧觉得在盟友面前失了脸面,下令把进攻失败的那名波斯将领重打三十军棍,同时命令去碎叶城求援归来后,被破格任命为万人军团长的摩尔特率军继续进攻。 稍后方的薛仁贵三人也在低声议论,都认为波斯人进攻受挫最大的原因并不是敌人过于凶悍,而是自己的掩护力量不够。 张焕当然也早就看出了这个问题,还委婉地向伊嗣俟三世提了一下。对于张焕的看法,伊嗣俟三世一向从善如流,因此在摩尔特准备发起进攻的时候,人数比起第一波进攻的时候多了一倍有余,阵营中也多出来了六千多投枪手,而且每个人都携带了三支投枪。 波斯人发起进攻之后,贾哈里尔就一直呆在用青石加固的城楼上观看。这期间也有百余柄投枪冲着城楼而来,都被附近的盾牌重重拦住,侥幸有几支突破盾牌阵,也都被厚重坚硬的青石条阻挡开来,贾哈里尔得以从容不迫地观看着战场上的局势。 在贾哈里尔眼中,守城的大食士兵根本称不上是精锐,且不说被赛尔德和内贾德先后葬送的那四十万大军,即便是和西线其兄长诺维尔麾下,那些数年未曾打过大仗的将士们相比也大大不如。当然,守城将士们的勇气是绝对不容置疑的,关键在于麦加城中的守军从建立以来,几乎就经历过像样的战争,在面对波斯人进攻的时候显得很是慌乱,若非城中守城物资准备极其充足,而将士们又几乎是以命换命,只怕就不是区区十几名波斯人攀爬上城头那么简单了。 正因为看出了问题所在,所以贾哈里尔对麦加守军的战力更加不放心。当见到城外敌军开始准备第二波攻击,而且人数明显更多的时候,他马上从后面抽调了四千多弓箭手上了城墙。 制造云梯十分简单,昨夜大唐和波斯工匠们在大量人手的协助下,造出来了一千五百多架。摩尔特不但补上了此前损失的那一百多架,而且又另外增加了两百架,试图一举冲上城头去。 波斯人这次的进攻极其凶猛,黑压压的云梯队伍奋勇前冲,那些簇拥在云梯后方的投枪手在五十步开外就开始向着城头发起攻击,然后每前进十步就再次发起进攻。由于这次的投枪手比起上次增加了近乎一倍,云梯队伍一直冲到城墙下,都一直被大量投枪所掩护。数百架云梯争先恐后的搭在城头上,整面城墙几乎看不见任何空隙之地,远远望去全都是长长的云梯群以及潮水般向上攀爬的波斯人。 摩尔特率领的这次进攻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多的时候有一百多人同时登上了麦加城头,只可惜在大食人拼死阻击之下,依旧被全部赶下了城墙。 巳时末,伊嗣俟三世无奈的再次下令撤退,此时城墙下波斯人的尸体堆积如山,到处都是折断的兵器、破碎的石块、沾满血迹的巨木以及断成几截的云梯,殷红的鲜血四处流淌,一脚下去整个小腿都会被血泊淹没。这次进攻,有三千多波斯人在城墙下丢掉了性命,还有近乎两千人受了重伤。大食人虽然依托城墙坚守,但是还是付出了近乎三千人的惨重伤亡。 “大食蛮子还是悍不畏死啊!”远处观战的程处默看着徐徐退却的波斯人,摇头赞叹一句。 “确实可怕!”薛仁贵连连点头,“他们单论战力远不如我大唐军队,但是这股疯狂劲头,我们最精锐的将士都是比不上的。”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柴令武笑着插了一句,“大食蛮子所谓的圣城之一麦地那已经被夷为平地,若是麦加再被攻破,只怕很多人的信仰都会崩溃了。依某观之,这次波斯人不付出七八万人的代价,只怕难以破城!” 这时在王旗下,伊嗣俟三世脸色很是难看的询问张焕:“半天小王就损失了七八千人,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啊!大总管可有妙策教我?” 张焕略微一沉吟道:“陛下,我倒是有一计策,就是不知其效如何。” 伊嗣俟三世脸上神色一松:“大总管的计谋必然是好的!还请赐教!” “麦加城中不满欧麦尔的人很多,陛下不妨让人用弓箭向城中发射告示,声称只要欧麦尔伏诛,我们马上可以和他们商议停战事宜。我想有很多人,比如那位阿里长老,会很喜欢听到这个消息的!” 伊嗣俟三世拍手叫道:“好!小王这就让人去书写告示,让首相亲自操办这件事。”说着就转过头,准备招呼后面正在和俾路思小声谈论的罗斯图姆上前。 “陛下且慢!”张焕赶紧叫住他,“这个计策现在不能使用!” 伊嗣俟三世睁大眼睛:“为何?” “如今仅仅攻城一天,城中大食蛮子的士气还很高昂,还有很多人依旧对欧麦尔效忠,因此此时离间并非最好的时机。唯有把他们打怕了,士气打没了,欧麦尔的声望跌至谷底之时,才是实施这条计策的最好良机啊!还请陛下暂时忍耐!” “有道理!有道理!”伊嗣俟三世连赞两声,接着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可惜大总管不是我波斯人啊,否则的话小王情愿把国政全数交给大总管打理!” “陛下过誉了!”张焕薇笑着摇摇头,接着脸色变为肃然,“其实陛下不必过于忧虑伤亡,即便是在我们大唐,如此惨烈的攻城战也是屡见不鲜。攻城一方伤亡倍于守城一方,这是很正常的个事情。当年我大唐皇帝陛下围攻洛阳城,就花了近乎一年时间。麦加远远比不上洛阳城,因此我认为最多一个多月就能破城,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西线大食军队是否会回援!因此我还有一个建议,陛下不妨向大秦派出使者,请他们向西线边境增兵,迫使诺维尔不敢抽调一兵一卒回援麦加!” “此计也很好!只是如此一来,大秦人什么都不用做,反而会得到很多好处?” “陛下何必拘泥这个问题?即便攻破了麦加,陛下认为大食人完全屈服吗?” “当然不会!”伊嗣俟三世有些咬牙切齿,“大食蛮子的韧性还是很令人惊叹的!” “确实如此!这样一来,又回到了我和陛下此前的话题上,陛下不可能彻底占领大食,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割大食的领土,制造他们的内乱,同时找一个盟友参与进来……” 伊嗣俟三世面带羞惭,对着张焕欠了欠身:“小王惭愧,竟然被些许利益迷住了眼睛!多亏大总管提醒,方才没有铸成错误!” 张焕微微一笑,在马上拱了拱手:“陛下客气了!” “首相大人!”伊嗣俟三世抚胸回了一礼,转头招呼罗斯图姆。 罗斯图姆赶紧策马上前来:“陛下有何吩咐?” “请你替我召集军团长以上的将领前来王帐商议要事!” “遵命,陛下!” 不久之后,伊嗣俟三世在王帐内向手下的将领们发布了新的命令——从明日开始,每名军团长率领手下向城墙发起攻击,期限为两个时辰,若是攻不破城墙的话,马上换另外一支军团上去。除了伊嗣俟三世的近卫军团八万人,以及五万唐军暂时不参与攻城之外,其他二十几万大军都要日夜不停地攻城。 命令一下,大多数波斯将领们虽然很不乐意,但是还是听命行事。从当天下午开始,一支又一支的万人军团轮换上阵,向麦加城墙发起一次次的猛烈进攻,双方的伤亡数字逐日增多。 日夜不停地攻城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月,伊嗣俟三世损失了五六万人,但是却多次攻上城墙,似乎随时都有破城的希望。而伊嗣俟三世每次都会加以重赏,甚至多次亲自督战,还许下了不少珍贵的爵位赏赐,因此波斯人的士气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反观麦加城内,贾哈里尔的手下有四万多人丧生。箭矢倒还足够,但是石块和巨木已经消耗一空,以至于贾哈里尔不得不去求见欧麦尔,请求他准许拆下城中的房屋,把木料和石料搬来守城。 欧麦尔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贾哈里尔的请求,不过只准许拆除普通百姓和没有什么权势的商贾的房屋。很快大批大食士兵涌到百姓居住区,开始拆毁房屋搬走东西,期间难免有不少趁火打劫的事件发生。 麦加百姓们面临着无家可归的地步,而城外的波斯人却依旧在连续不停地猛攻城墙,似乎城池随时都会不保。而这时城中各种谣言也随之应运而生,更使得百姓们人心惶惶。 就在麦加城内一片混乱的时候,伊嗣俟三世终于出手了,短短半天时间,就用弓箭向城中送进去了几千份告示。看见这些告示,麦加城顿时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T〃√  ̄X〃√  ̄T〃√  ̄8〃√  ̄0〃√  ̄.〃√  ̄C〃√  ̄O〃√  ̄M〃√ 第428章 麦加内乱1 密室的墙壁上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昏暗的灯光下,几名衣衫华贵的男子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还不时抬头看看墙壁上的暗门。过了没多久,暗门悄然滑了开来,一人快步走了进来,正是身为主人的阿里长老。 几名男子马上起身行礼:“长老大人!” “大家坐下说话。”阿里长老压了压手,走到主位坐下,其他几人道谢了也跟着落座。 阿里长老似乎对昏暗的灯火很不满意,先点燃身前案几上的一盏稍大点的油灯,这才抬头沉声道:“敌人送进城来的告示我也看到了,你们的来意我也很清楚。我只想问一句,都准备好了吗?” 古伯尔族长点头道:“长老放心,我们的私兵都准备好了。由于这段时间敌人连续猛攻,城中守军死伤惨重,士气很是低迷,很多人在私下都大骂欧麦尔,认为都是因为他贪婪愚蠢地下令对大唐发起进攻,这才导致我们大食帝国如今的惨状。这些人经过我们的努力,都决定在恰当的时机全力支持我们。亚格力,你向尊敬的长老禀报一下我们手中掌握的所有力量。” 亚格力起身对阿里长老鞠了一躬,保持着弯腰的姿态小声道:“尊敬的阿里长老,我们手中一共有四万六千多私兵,守城军中倒向我们大概有七万人,忠于欧麦尔和贾哈里尔的不到十万人,我们在人数上是占优的。只要迅速攻占了欧麦尔的住所,并且同时控制住贾哈里尔,应该不会引发大的动乱。” 阿里长老轻轻敲了敲案几,沉思一会问道:“据我所知,城中一共还有二十四五万守军,剩下的那些人是什么想法?” “那些人都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态,一旦我们占了上风,他们马上就会归顺,不足为虑。” 阿里长老点了点头,伸手示意亚格力坐下。 古伯尔族长身子微微前倾,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沉声道:“尊敬的长老,现在事情已经十分紧急了,如果不赶紧动手的话,我们大食帝国最后的精锐力量都会全部葬送在欧麦尔手中啊!” “古伯尔族长说的没错,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请尊敬的阿里长老带领我们摆脱战争吧!” “只要长老一声令下,我们都会全力追随!” “尊敬的阿里长老,不能再犹豫了!敌人说的很清楚,如果欧麦尔还在位,就绝对不会停战!再打下去的话,一旦彻底激怒了敌军,只怕麦地那的惨剧就会重演!麦加圣地,万万不能再被摧毁啊!” 阿里长老抬起右手向下压了压:“好了好了!大家不必太激动,今天我让古伯尔族长秘密召集你们来此,就是准备和大家商议这件事的。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再把这场绝对打不赢的战争进行下去了!不过请大家记住,这次的事情尽量不要扩大,欧麦尔可以除掉,但是贾哈里尔暂时不能动。” 在座几人相互看了几眼,然后古伯尔族长点头道:“阿里长老说的没错,诺维尔手中还有数万大军,而且现在贾哈里尔也是最合适的统兵大将,确实不能动他。只要欧麦尔伏诛,长老再亲自向贾哈里尔保证,他们贾米德家族的地位不但不会受到影响,而且还会提高地位,贾哈里尔将军肯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这次的事情,我们绝对胜券在握!” 阿里长老绷紧的脸色松懈了许多,满意地点点头后接着询问:“你们具体的计划是什么?”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所以我们认为明天夜里就该动手了。首先我们会调集重兵,不惜代价地攻占欧麦尔的临时王宫,同时实行严厉的宵禁,以防有敌人的奸细趁火打劫,避免城池陷入混乱。其次就是控制贾哈里尔将军,再请他出面安抚守军,确保城池不会被敌人乘机攻陷。只要尽快的诛杀欧麦尔,再加上贾哈里尔将军出面,忠于他的那些军队应该不会继续抵抗,即使抵抗人数也不会太多,不会引起太大的动乱。”古伯尔族长说完后,脸色很是兴奋。 阿里长老并未马上说话,沉思了许久才问道:“贾哈里尔将军是最大的关键,他那里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古伯尔族长笑了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长老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既然如此,大家各自回去做准备吧!明天黄昏后,我会离开家去贾格里奥长老家中,到时候你们去那里找我就是。古伯尔族长,你帮我把这几封信送出去。”阿里长老从怀中取出七八封书信,递给了身侧的古伯尔族长。 “我等告辞!”几人相继起身,行礼后退出了密室。 人都离开后,阿里长老从墙角边的一个精致的柜子中取出一副画像,小心翼翼地展开后放在案几上,画像中的人赫然是狂信徒们所谓的先知穆罕默德。 阿里长老用敬畏的眼神看着画像中的穆罕默德,过了一会退开两步,拜伏于地对着画像行了大礼,嘴里喃喃叹息道:“穆圣先知啊,走到现在这一步,真的不是我阿里的本意啊!欧麦尔篡夺哈里发之位,剥夺我们长老会的权力成了一个独夫贼子,这已经是罪不容恕!没想到他还一意孤行向大唐开战,招惹了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导致我大食帝国面临灭亡的绝境!如今为了挽救我大食帝国于危难之中,小的只好违背当初在先知面前发下的誓言……” 阿里长老在自家密室中做贼心虚地向穆罕默德忏悔的时候,欧麦尔正在临时王宫中大发雷霆。 “他们想做什么?一群愚蠢贪婪的家伙!难道他们不知道现在情势危急,麦加随时都会被攻陷吗?当时在麦地那放过他们,真是一个极大的错误!赛义德,马上召集人手,把阿里和古伯尔那伙人给我抓来,我要砍了他们的脑袋!” 赛义德苦着脸赶紧劝解:“尊敬的哈里发请暂息雷霆之怒!如果我们抓了阿里和古伯尔,城中必定马上大乱,敌军要是再趁机攻城的话,城池只怕很难守得住!我建议暂时放过他们,等到敌军退去后再和他们算账。” 欧麦尔不满的瞪瞪眼:“还放过他们?如果放过了那些该死的家伙,谁能保证他们不掀起更大的阴谋!赛义德,你敢保证吗?” “我不敢保证……但是尊敬的哈里发,请你冷静下来,现在真的不能动那些家伙!据我得到的一些消息,那些家伙手中掌握了很大的力量,就连守城军队中也有他们的不少人!如果冲突起来,我们并没有必胜的……” “胡说!”欧麦尔断喝一声,“贾哈里尔将军忠心于我,几十万将士也忠心于我,难道还需要惧怕区区叛逆不成!我大食帝国现在面临的困境,都是那些该杀的叛逆造成的!赛义德,难道你也想要背叛我吗?” “欧麦尔!”赛义德忽然怒喝一声,抓住欧麦尔的肩头摇晃了几下,“你清醒一点吧!我要是想背叛你,还需等到现在?自从你坐上哈里发的位置,就变得刚愎自用,不再倾听别人的正确意见,你只知道指责别人,从来不知道反思自己!如果不是你要独揽大权,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反对你?如果当初不是你执意向大唐开战,我们怎么会面临如此绝境?如果当初你能多信任一些老将,而不是把军权交给内贾德和伊哈特那两个竖子,数十万大军又怎么会烟消云散?你好好想想吧!我亲爱的兄弟!” 自从欧麦尔登上哈里发之位,赛义德就从来没有直接喊过他的名字,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抓住肩膀直言斥责。欧麦尔心里五味杂全,竟然愣在当场,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赛义德长长地叹了口气,松开欧麦尔之后,一屁股瘫坐在坐席上。 过了许久,欧麦尔用力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伸出右掌拍了拍额头,什么话都没说,走到赛义德身前,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唉……”赛义德再次叹了口气,站起身扶住了欧麦尔,“欧麦尔,不管怎么说,你我都是兄弟,我怎么会背叛你?怎么会害你?请你听我一句话,暂时不要动那些家伙,我会派人严密监视他们。我想阿里和古伯尔那些人也不是愚蠢之人,在现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发动叛乱对谁都没好处!” 欧麦尔反手抓住赛义德,语气很是悲怆:“你教训的没错,亲爱的姐夫!这些年是我做错了!如果能够再来一次的话……唉!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吧,另外请你替我去见一见那些家伙,告诉他们只要现在支持我,敌军退去后我会重新使用长老会议事这一制度,而且会明确指定阿里做我的继承人!”说完这一大段话,欧麦尔如同被抽去了魂魄一般,缓缓松开赛义德的手臂,跌跌撞撞走回去坐下,紧接着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整个人如同风中枯叶一般枯槁不堪。 赛义德大惊,赶紧走过去轻抚其后背:“欧麦尔,你不要紧吧?” 欧麦尔勉强坐直身子,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我没事!亲爱的姐夫,事不宜迟,请你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我这就去!”赛义德走出几步后,想了想又回过头来,“要不要找医师过来?” 欧麦尔摆了摆手:“不必了!” 赛义德微微摇摇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艾哈立德!”赛义德离去后,欧麦尔马上向外面喊了一声。 一个身着黑色盔甲,头戴一顶遮面盔,只露出少半边脸和眼睛的壮汉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道:“尊敬的哈里发,请问你有何吩咐?” 欧麦尔杀掉艾马尔之后,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他破格提拔贴身侍卫艾哈立德为禁卫统领。艾哈立德此人乃是一介莽夫,不过却是忠心耿耿,对欧麦尔的命令一贯都是不打折扣的马上加以执行。 欧麦尔招了招手:“你凑近点!” 艾哈立德闻声上前几步,依旧单膝跪在地上等待命令。 欧麦尔压低声音,缓缓地吩咐了一通。 艾哈立德连连点头,听完后拍拍胸脯做了保证,转身退了出去。 身后的欧麦尔冷冷一笑,小声嘀咕了几句,眼中闪过一丝可怕的疯狂之色。 第429章 麦加内乱2 暮色缓缓降临下来,麦加城头上点起了大片火把,把城墙内外映照的犹如白昼,一队队大食士兵们在城墙上来回巡逻,时刻对城外保持着警惕。绕城巡视了一圈的贾哈里尔回到城东,看到麾下将士没有丝毫懈怠,满意地暗暗点头,依旧上了城楼向远处的敌军营寨静静观望。波斯人的营寨中灯火并不多,里面时刻不停地有人来回巡逻,远远望去人影瞳瞳,想要仔细看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看了好一阵子,贾哈里尔才揉揉遍布血丝的双眼,回到简陋的床榻上坐下,端起旁边的案几上水壶,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半躺着皱着眉头开始沉思起来。 昨日波斯人向城中发射的告示中,有一条就是为了让欧麦尔好好静下心来反思自己的罪行,暂时休战三天,因此今天并未发起攻城,守城的大食士兵们难得的轻松了一天。但是作为主将的贾哈里尔心情没有丝毫放松,他一眼就看出敌军宣称休战三天的真实意图,故而整整一天心情都很沉闷。同时贾哈里尔对大势内部的局势也是洞若观火,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长老会和麦加商盟那些人的私下动作他都看在眼里,不过并未采取任何行动,甚至还因为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默许了那些人的私兵混入城中。若是没有贾哈里尔睁只眼闭只眼,四五万私兵岂能轻易混进城中? 贾哈里尔沉思了很久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长叹一声,很是烦躁地抓过一张薄薄的褥子盖在头上倒头躺下。许是实在太累,他本来想要假寐一下,平复一下杂乱的心情,却不知不觉就沉睡过去,发出了阵阵轻微的鼾声。 “大将军,大将军!”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听声音正是亲卫阿迦。 贾哈里尔马上警觉地坐起身来,向门外低喝一声:“阿迦,什么事?” 阿迦的声音压得很低:“大将军,有人想要见你。” 贾哈里尔微微一愣,揉了揉脸喝道:“进来!” “小的见过大将军!”来人进来行礼后掀开头巾,正是麦加商盟的亚格力。 贾哈里尔皱皱眉头:“是你!你又来做什么?” 亚格力态度十分恭敬:“大将军,小的奉命给你带几句话,说完话马上就走。” 贾哈里尔眉头锁得更紧,默然点了点头。 “今晚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请大将军多费点心思约束手下,严防敌军趁机偷袭。尘埃落定之后,大将军会成为我大食军中第一人,此外诺维尔大将军也会进入长老会,成为第二长老!” 贾哈里尔什么话都没说,自顾端起水杯,慢慢的浅酌起来,似乎里面装的是绝世美酒一般。 亚格力见状十分忐忑不安,虽然低着头眼睛余光却一直盯着贾哈里尔,生怕对方一声令下把自己抓起来。 过了许久,贾哈里尔才缓缓放下水杯,透过窗户看了看城外的重重大军,轻轻地说了一句:“是该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了!” 亚格力长吁了口气,躬身行了一礼,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贾哈里尔推开窗户,目光略显迷茫地扫过月色下的麦加,最后停在了大清真寺那高大的白色穹顶之上,许久都没有移开。 麦加城中并没有建造哈里发王宫,因此欧麦尔到来之后,就把大清真寺附近的半条街道占了下来,相应的这半条街道上的房屋宅院也都成了临时王宫的一部分。欧麦尔的居所,就在最中间那一栋占地十几亩的大宅院中。欧麦尔知道麦加城中仇视自己的人很多,因此把所有的禁卫都安排在了临时王宫内外,天色一黑就会紧闭大门,生怕再次遭遇到可怕的刺杀。 亥时,一小队城防军士兵打着火把,大摇大摆出现在了欧麦尔临时王宫前面的街道上,向着王宫方向快步而来。看见有人过来,大门前的几十个禁卫随意看了一眼,就再没有放在心上,都以为是平日那支巡逻队伍。 这支队伍很快就到了大门前,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铁甲的粗壮汉子,他对手下小声吩咐了几句,转过身向大门走来。 一名禁卫赶紧上前大喝一声:“站住!做什么的?” “大人,小的是贾哈里尔大将军的亲卫,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求见哈里发,有十分要紧的事情禀报!这是大将军的令牌!” 这名禁卫接过令牌,左右翻看了一下,然后摆摆手让那粗壮汉子就地等候,转身恭敬地把令牌捧给了身后的禁卫小头目。 小头目仔细把令牌凑到灯火下看了看,点点头道:“没错!这确实是贾哈里尔大将军的令牌!”接着拍了拍门,对里面喊了一声,“阿迦格尔,马上去向哈里发禀报,就说贾哈里尔大将军派来的人有要事禀报。” 大门后有人答应了一声,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里而去。 粗壮汉子眼中顿时显露出大喜之色,赶紧低下头去,生怕被那些禁卫看出问题。 大门后久久没有动静,刚才问话的那名禁卫忽然走到粗壮汉子身前,拍了拍后者的肩头,有些狐疑的问道:“你真的只是贾哈里尔大将军的一名亲卫?” 粗壮汉子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呼吸马上沉重起来,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点了点头。身后的那十几个人也都吓了一跳,还以为被看出了破绽,若非那粗壮汉子赶紧又做了个手势,他们马上就会围上来。 这名禁卫羡慕地看着对方一身铮亮华美的盔甲,赞叹道:“他娘的,贾哈里尔大将军真是有钱啊,竟然给你们配这么好的盔甲!你看看我,还穿着皮甲呢!” 粗壮汉子顿时松了口气,哈哈一笑低声道:“这位兄弟若是羡慕,不妨前往我们大将军麾下效力,小的保证你也能够领到这样一幅盔甲!” 禁卫也压低了嗓子:“嘿嘿,我倒是想,只可惜不行啊!我还有点积蓄,兄弟若是能帮个忙,让我能买到这样一副盔甲就行了。” “小事一桩!回头兄弟去城东找我就是,大将军最近日夜都在城东的城墙上,所以我们亲卫队也一直呆在那里。” “多谢多谢!” 大门口的禁卫小头目看着粗壮汉子的一身装备,依稀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时见自己手下和对方相谈甚欢,心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感觉也就烟消云散了。 那名禁卫又和对方闲扯了几句,依旧回到大门口肃然站着。 又等了一会儿,大门里终于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不过却是由远及近。粗壮汉子眼睛一亮,忽然咳嗽了一声,身后那十几个同伴都把手握到了刀柄上,由于他们微微侧着身子,街道上灯光又十分昏暗,大门口的禁卫并未发现这个举动。 脚步声到了大门后停了下来,接着大门缓缓打了开来,一人跨出门口喝道:“尊敬的哈里发有令,让贾哈里尔大将军派来的人马上前去觐见。” 此前搭话的那名禁卫第三次走过来,笑嘻嘻道:“兄弟,抱歉了,按照命令你要留下兵器盔甲,才能去觐见尊敬的哈里发。” 粗壮汉子笑着答应一声,缓缓把手伸向腰间,看样子似乎想要解下腰刀。 这名禁卫也没在意,心里还在盘算着是否等下直接扣下这幅盔甲,大不了给足钱财就是。没想到就在下一刻,一道匹练般的刀光猛然劈下!这一刀来势太突然,这名禁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刀斩去了头颅,鲜血喷出丈余开外,地上的人头兀自睁大眼睛,眼神中满是疑惑不解之色。 “杀!” 粗壮汉子低喝一声,三两步就冲到大门口,转眼间又挥刀斩杀了四五个人。 大门口的禁卫这才如梦初醒,一边大声喊叫着赶紧关闭大门,一边仓促拔出兵器抵挡。这时后面那十几个人也冲了上来,凶神恶煞的一阵乱砍乱杀。这些人明显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极其骁勇善战,大门口的禁卫虽然人数较多,但是能被派来看大门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精锐,而且又在猝不及防之下,很快就被斩杀大半,剩下的纷纷四散逃跑。 临时王宫里此时已经大乱,大批禁卫向着大门处冲了过来。那名粗壮汉子低喝一声:“守住大门!只要撑过这一阵子,财宝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手下齐声大喝,有四五个人甚至冲着里面奔过来的禁卫们杀了过去,连续斩杀了对方十几个人才被砍杀在地。这几个人的死只争取到了一点点时间,不过这已经够了,街道拐弯处忽然火把通明,无数装备五花八门的私兵冲了过来,牢牢占据了临时王宫的大门。 王宫深处,欧麦尔已经听到了喊杀声,苍白憔悴的脸上惊惧、失望、愤怒、后悔……各种神色变幻不停,最终脸色变得疯狂起来,冲到门边咬牙切齿地咒骂道:“该死的家伙,想要我欧麦尔的命,你们也别想好过!艾哈立德!艾哈立德!” 艾哈立德快步跑过来,躬身道:“尊敬的哈里发,叛逆者已经冲进了大门!请哈里发离开这里,冲到旁边的大清真寺去抵挡,叛逆者肯定不敢轻易攻打神圣的大清真寺!” 欧麦尔胡乱用力挥了挥手,大叫道:“我哪都不去!给我死守住这里!城防军很快就会前来援救的!贾哈里尔一定不会背叛我!快去调兵,挡住冲进来的那些叛逆者!” 艾哈立德赶紧连连点头,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小声道:“哈里发,有件事小的必须禀报给你……” “什么事?快说!” “骗开大门的那些叛逆者,拿的是贾哈里尔大将军的令牌,而且是货真价实的令牌……” “什么!”欧麦尔大惊失色,愤怒地挥着手咆哮不已,“贾哈里尔也参与了叛逆?该死的家伙!我对他们家族那么信任,他竟然参与叛乱!我要杀光贾米德家族的所有人!” 艾哈立德垂着头,悄悄向后退开了半步。 “冷静!冷静下来!现在不能慌乱!”正在这时,一人从旁边跑了过来,握住欧麦尔的双手连声安慰。 第430章 麦加内乱3 欧麦尔用力挣扎了几下,看清楚是赛义德,这才勉强平息下来,喘着气握拳嘶吼道:“赛义德,贾哈里尔竟然也背叛了我!他怎么敢这样做?怎么能这样做?” 赛义德拍了拍欧麦尔的手,转头厉声询问艾哈立德:“艾哈立德,你确认贾哈里尔也参与了叛逆?” 艾哈立德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赛义德大怒,揪住艾哈立德大声喝道:“你这个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骗开宫门的那些家伙,声称是贾哈里尔的亲卫,他们手中拿的也是贾哈里尔的令牌。” 赛义德闻听身子一震,颓然松开了艾哈立德,转头肃然道:“欧麦尔,我敢肯定,贾哈里尔那个狗东西即使没有参与叛乱,肯定也会袖手旁观!我们能够指望的,只有宫中这些禁卫了!” 欧麦尔咬了咬牙,忍住吐血的欲望,缓缓问道:“亲爱的姐夫,你说该怎么办?” 赛义德不假思索道:“出城!冲破敌军的封锁,向西去!” “向西?” “不错!去大秦!大秦人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是现在波斯人太过强势,阿里那些叛逆者为了保住地位,肯定会和波斯人缔结盟约,这绝对不是大秦人愿意看到的!” 欧麦尔先是一愣,马上明白了赛义德的意思,不禁低着头沉思起来。 赛义德叹了口气不再劝说,心情却是无比凄凉。且不说敌军重重围城,即使冲出包围去了大秦,也是丧家之犬,荣华富贵就不要再想了,能保住性命就算很不错了。若是放在年轻的时候,赛义德必定全力劝说誓死抵抗,只是如今他和欧麦尔一样,常年的安乐享受,他们的血性和勇气早就丧失殆尽了。 欧麦尔这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沉声道:“艾哈立德,你马上去挑选七百名最忠诚的禁卫,我们从城西冲出去!城西守将受过我的大恩,必定不会全力阻挡。对了,让此前安排的那些人马上动手,我要让整个麦加城陷入混乱之中!亲爱的姐夫,请你把最珍贵的一些宝物带上,然后下令放火焚烧这里!” 赛义德犹豫了下,低声问道:“为什么不去城北?巴哈姆将军和他的几万手下绝对不会背叛的!” 欧麦尔冷笑道:“贾哈里尔既然参与了叛变,又岂会对城北置之不理?那里现在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但愿巴哈姆能完成我交代的命令,我们逃出去的希望就会大增,快去准备吧!” 艾哈立德和赛义德赶紧答应一声,各自下去做准备。 不一会儿时间,几支旗花火箭就从王宫中冲天而起。看到空中炸开的火焰,大群大群的人涌上街道,到处胡乱放火杀人,城中很快就乱作一团。 城东的城楼上,贾哈里尔看见城中四处火起,大声喝道:“阿古,传令下去,封锁所有的街道,杀掉任何在街上逗留的人,然后赶紧救火!” 阿古大声答应,快步跑下城楼大声呼喝了一通,随即百余匹快马向城内四散飞奔而去。 那些传令兵刚刚离开,一群人簇拥着几名骑着马的将领,吵吵嚷嚷向这边而来。 城墙下的士兵们见来者不善,赶紧上前阻挡。 为首一名将领大怒,一鞭子就抽了过来:“滚开!我要见大将军!” 贾哈里尔摆了摆手:“让巴哈姆将军过来!” 下面的士兵们放过了几名将领,他们带来的人却被挡了下来。 巴哈姆快步走上城楼,也不向贾哈里尔行礼,怒气冲冲道:“城中乱起,叛逆者们正在进攻王宫,大将军为何不出兵援救?你自己不出兵援救也就罢了,为何还调集重兵阻止我们前去救援?” “是啊,大将军,为何不许我等前去救援王宫?” “大将军,难道你也参与了叛乱吗?请你不要忘了,哈里发对你是何等的信任重视!你这样做,对得起哈里发吗?” “请大将军速速下令,准许我们前去救援哈里发!” 贾哈里尔苦涩地笑了笑,对这几人的责问也不解释,摇摇头低声喝道:“来人,全部拿下!”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贼!果然参与了叛逆!”巴哈姆等人又惊又怒,纷纷抽出兵器向贾哈里尔扑来。 贾哈里尔叹了口气,向后退了几步,身后的阿迦带着几十个人一拥而上。 城楼上地势狭窄,巴哈姆几人根本施展不开,贾哈里尔的亲卫们仅仅付出七八人的伤亡,就把巴哈姆等人按倒在地绑了起来。虽然被绑了个结结实实,这几人兀自对着贾哈里尔痛骂不已。 巴哈姆带来的一百多名士兵见到将军被擒拿,周围又被贾哈里尔的人团团围住,七八人反抗激烈被杀之后,其他人很快就缴械投降。 贾哈里尔走到被绑者的几人身前,低声感叹道:“巴哈姆将军,你的勇武、你对哈里发的忠诚本将军都十分钦佩,只是……唉!不说这些了,但愿你能想得明白!放心吧,我一定会保住你们的性命!” “呸!” “呸!” 回应贾哈里尔的,是几口仇恨的唾沫以及喷火般的怒视。 贾哈里尔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带下去好好看着,不许随意虐待!” “该死的叛贼,你会后悔的!”离开的时候,巴哈姆恶狠狠地扔下这一句话。 贾哈里尔摇了摇头,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带着一群人策马赶去城北,准备亲自出面控制巴哈姆手下那几万人。 此时在波斯王帐外面,张焕正在和伊嗣俟三世等人对着城头谈笑风生。 “大总管神机妙策,真是令人佩服万分啊!如今城中内乱,依大总管看来,是否该趁势攻城?” “不可!不知陛下有没发觉,城头上并未发生任何混乱!” “确实如此!”伊嗣俟三世愣了愣,马上拍了拍额头,“小王明白了,肯定是贾哈里尔也参与了叛乱!只有他的参与,才会使得守城军队没有发生混乱。” “正是如此!贾哈里尔此人不容小视啊!此时若是攻城,那些支持欧麦尔的人说不定马上会和叛乱者联手,反而对我们不利!欧麦尔为人阴险狡诈,不可能没有半点后手,因此我猜测不久之后肯定会出现更大的变故。陛下,还请你下令各处严密防守,以防欧麦尔出城突围!” 伊嗣俟三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马上转头吩咐摩尔特:“你去向几位将军传达大总管刚才所说的命令!” 就在伊嗣俟三世转头的一瞬间,城中各处猛然间冒出了大片火头,而且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浓烟滚滚而上,整个天空都被映照得通红。比起现在的冲天大火,城中刚才的火势几乎可以完全忽略,而且刚才的火势一看就知道被人控制住了,此时的大火却已经完全失控。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转眼间被火光笼罩的城池,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伊嗣俟三世张大嘴,手指有些颤抖地指着烈焰中的城池:“这……难道是欧麦尔做的?” “应该是这样!”张焕微微叹息着点了点头,“此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为了自己逃命,不惜拉着整座城陪葬,不愧是一代枭雄人物!” 伊嗣俟三世闻听此言,不禁想起了因为欧麦尔一声令下而被屠杀的两百多万波斯军民,眼中闪过浓浓的伤感和愤怒,一双拳头也紧紧握了起来。 张焕口中的枭雄人物欧麦尔,此时和赛义德在三百多名禁卫的簇拥下,正顶着满城火光向城西仓皇奔逃。 城中猛然燃起的大火,正是欧麦尔此前的布置,而执行者正是忠于欧麦尔的守军将领巴哈姆。巴哈姆前往城东见贾哈里尔的时候已经作了安排,若是贾哈里尔答应马上下令增援王宫,那些纵火者就肯定不会动手;一旦贾哈里尔也是叛逆者的话,马上不顾一切四处放火,以便掩护哈里发顺利逃出去。 欧麦尔这次安排放火的三四千人都是死士,又提前准备好了大量纵火之物,因此火势很快就形成不可遏止的态势。这些死士们集中放火的地点正在大清真寺附近,这里居住着麦加七成以上的达官贵人,贾哈里尔的家也在这里,而且还遭受到了重点‘照顾’,早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大火四起的时候,贾哈里尔已经快到城北了,见状顿时大惊失色。只是此时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掉头救火,而是控制住忠于欧麦尔的那几万城防军,因此贾哈里尔只得狠下心来继续向城北赶路。 只可惜紧赶慢赶,当他到达城北的时候,数万人已经混战在了一起,场面已经彻底失控。原来巴哈姆等人久久不见回归,他的那些部下都起了疑心,根本不理会贾哈里尔手下的劝慰,不管不顾地准备前去救援王宫,贾哈里尔的人当然不答应,甚至拔刀威胁。巴哈姆的手下本来就焦躁不已,此时又被刀兵相向,哪里还按捺的住怒火,马上向一天前还并肩作战的袍泽发起了进攻。贾哈里尔的手下岂肯束手待毙,再者又接到严令必须把这几万人阻挡在城北,因此马上毫不客气地发起了反击。 近乎十万人在狭窄的区域混战不休,又都杀红了眼根本不停手,贾哈里尔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阻止不了。眼看城中大火越来越蔓延开,贾哈里尔一狠心,又调来了两万人,下令格杀巴哈姆的那些手下,准备先全力解决掉这边再回去救火。 城中混乱无比,街上到处都是狼奔豕突的大食人,欧麦尔一行策马狂奔,一路上阻挡的人都被砍杀在地,很快就冲到了城西。此时城西也是一片混乱,不过幸好大火并未蔓延到此地,因此比起其他地方算是好了很多。看见一队骑兵冲过来,城头上的守军马上摆出了防御态势。 艾哈立德策马上前,大喝道:“哈利勒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城头上一人大声回道:“我是哈利勒,你是什么人?” “我是艾哈立德!” “是你!城中有人叛乱,哈里发没事吧?” 艾哈立德回头看了看欧麦尔,见他点了点头,于是依旧对着哈利勒喊道:“哈里发就在这里,快快前来拜见!” 哈利勒答应一声,快步跑下城墙,向这边跑了过来。 欧麦尔策马上前几步,缓缓掀开了头巾。 哈利勒惊呼一声:“果然是尊敬的哈里发!小的参见哈里发!” “哈利勒,城中有人叛乱,现在我要出城去,速速打开城门!” “哈里发,城外被敌军重重围困,出城去岂不是……” “这个不用你管!快开城门!” 哈利勒点头答应,转身跑向城门处。 欧麦尔等人并未马上向前,直到城门开始缓缓打开,这才策马向城门处而去。 “哈哈!欧麦尔,我们等候你很久了!” 就在欧麦尔即将到达城门的时候,城头上忽然传来一声大笑,紧接着无数只火把瞬间被点燃起来,把城门附近映照的一片光明。大队士兵从后方和两侧围了上来,缓缓打开的城门也迅速关闭起来。 欧麦尔抬头一看,不禁眼前一黑:“阿里!古伯尔!是你们这些叛贼!” 古伯尔族长哈哈大笑道:“欧麦尔,阿里长老神机妙算,早就知道你会逃跑,没想到你真的自投罗网!” 原来王宫大门被攻陷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阿里等人纷纷弹冠相庆,都认为欧麦尔必定在劫难逃。没想到王宫被攻破之后,却没有抓到欧麦尔,顿时让他们大吃一惊。经过一番争执,最终他们都认定城中的大火肯定是欧麦尔所为,他的目的就是出城逃跑,说不定还会向波斯人投降。当时古伯尔族长认为欧麦尔可能会从城北逃出去,不过阿里长老却坚持守在城西,信誓旦旦的保证欧麦尔如果逃跑肯定会走城西。于是一行人迅速赶往城西,终于等到了欧麦尔到来。 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兵,再看看跑上城头,对阿里等人卑躬屈膝的哈利勒,欧麦尔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眼睛一黑就一头栽到马下。 阿里长老冷冷一笑:“放箭!一个不留!” 密不透风的箭雨瞬间而至,最后忠诚于欧麦尔的赛义德、艾哈立德以及那些禁卫们转眼间就被射成了刺猬。摔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欧麦尔也身中数十箭,这个篡夺了大食哈里发之位,造成三百多万人死亡的枭雄人物,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第431章 出城谈判议和 卯时,麦加城。 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亮了起来,微风吹散了大片烟雾,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贾哈里尔站在城楼上,向着城中四处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焚毁的房屋、街上死状凄惨的尸体、折断的兵器、尚未完全熄灭的火焰……各种惨状比比皆是。贾哈里尔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大清真寺的位置上,不禁无比哀伤地叹了口气——昨天还漂亮庄严的建筑群多半已经倒塌,有的地方还在冒着黑烟,高耸的穹顶已经折断倒在地上,屋顶上出现了一个及其难看的巨大窟窿。断折破碎的穹顶附近,一大群大食士兵们正在挖开废墟,搬走尸体的同时还会一个瓦片一个瓦片地仔细寻找,旁边还有人拿着册子在做记录,大清真寺里摆放的珍奇异宝可是数不胜数的。 那名叫阿古的亲卫见自家主人许久不动弹,有些焦急的看了看城墙下同样急得跺脚的几个人,凑过来低声道:“大将军,该去拜见阿里长老了,他都派了好几个人前来邀请了!” 贾哈里尔并未回头,忽然语气怪怪地问了一句:“阿古,我已经失去接受安拉审判的资格了吧?” 阿古目瞪口呆,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阿迦回家了吗?” “是的,小的让他带走了一半亲卫回去。大将军,小的认为……小的认为既然夫人们和小主人毫发无损地被送回了家中,还请大将军以大局为重,暂时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 贾哈里尔淡然点头,把目光从残破的大清真寺上收回来,又看了看城外依旧安静的敌军营寨,整了整盔甲,按住剑柄快步向城楼下走去。 昨晚的大火,毁掉了城中六成以上的房屋,这其中就包括阿里长老的居所,因此麦加商盟所在的宏伟大院就成为了掌权者们的临时聚集场所。贾哈里尔赶到的时候,整条街道都已经被戒严,街上除了来回巡逻的士兵们,再也看不见一个闲人。闻听贾哈里尔到来的消息,一大群心里忐忑不安的贵族长老们顿时放下心来,一窝蜂地出来迎接,为首的正是古伯尔族长。 古伯尔族长走上前来,恭敬地行了一礼,脸上充满了讨好的笑容:“大将军终于来了,快请进!阿里长老等候多时了!” 身后众人也纷纷行礼问好,各种谄媚讨好的话语相继而来。 贾哈里尔脸色冷峻,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和众人说话,大步向里走去。 古伯尔族长眼中顿时闪过浓浓的不满,不过随即就笑着跟了上去。其他人都愣了一下,赶紧跟了进去。 麦加商盟财大势雄,这座大院修的是富丽堂皇,精致中又不缺少传统的粗犷。迎客大厅门外,阿里长老正站在左边那根粗大的石柱下面等候,见到贾哈里尔就笑着缓步走下台阶。 贾哈里尔赶紧加快了脚步,上前躬身行礼:“尊敬的阿里长老,怎么敢劳烦你亲自在外面等候?真是愧不敢当啊!” 阿里长老扶住贾哈里尔的手臂,呵呵笑道:“这是应该的!应该的啊!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城中的兵马依旧由你来率领,所有的私兵也会全部交给你,有你带着他们,我们一定能守住城池!” 贾哈里尔不禁有些感激,心头因为被人用自己家人要挟而带来的怒气略微减少了一些,微笑着点头道谢,浑然不知道身后一片或羡慕或妒忌的目光都盯着他。 阿里长老把古伯尔族长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轻轻地皱了皱眉,接着很快就恢复了和煦的笑容:“大家都进去说话吧,今天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办呢!” 一行人各怀心思,带着虚伪的笑容走进大厅,按照地位高低各自落座后,都把目光投到了阿里长老身上。 阿里长老轻咳了一声,目光左右看了一遍,然后面色肃然道:“贾哈里尔将军,昨晚军队损失如何?” 贾哈里尔摇了摇头:“很惨重!一共死伤了五万多人,现在城中能够集结起来的军队只有十四万人左右,更严重的是士气十分低迷。不是我说丧气话,幸亏昨晚敌军没有趁乱攻城,否则伤亡只怕会多出很多。” “加上那些私兵,我们还能凑够差不多二十万人……贾哈里尔将军,你认为有这二十万人的话,我们能守多久?” 阿里长老并未询问能否守住城池,而是询问能守住多久,这其中自然大有深意。 贾哈里尔心知肚明,沉吟了一会才沉声道:“昨晚乱起之前,我特意调集重兵严密看守粮草兵器仓库,所以这方面损失不大。如果敌军还是那样猛烈进攻的话,我们大概还能守住城池四十天左右。” 麦加圣城还能守住四十天!闻听这个数字,在座诸人都皱起了眉头,当即就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阿里长老压了压手,接着问道:“贾哈里尔将军,难道就没有什么转机了吗?” 贾哈里尔苦笑一声:“如果我们没有四面开战的话,还能寻找盟友前来帮助……现在唯一有能力帮助我们的大秦,却是我们仅次于波斯的敌人,他们不趁火打劫就算不错了!我回麦加的时候,西线的大秦人已经开始有了异动,因此诺维尔兄长的大军已经指望不上了。换句话说,我们没有一兵一卒的援军,能守住四十天已经是最乐观的估计了!” 古伯尔族长插言道:“贾哈里尔大将军,各地的军队和百姓会前来援救的吧?麦地那已经毁了,他们不会眼看着麦加圣城也被夷为平地吧?怎么说也能凑出来五六十万人,难道这些人起不了一点作用吗?” 贾哈里尔冷然道:“敌军抵达当天那一幕,诸位都忘记了吗?到现在为止,战力更加强大的唐军还没有参战!唐军都是精锐无比的骑兵,手无寸铁的百姓人数再多,只能被白白屠杀罢了!” 听了这话在座的人大都打了个寒颤,当天那场一边倒的大屠杀确实太过血腥。 阿里长老叹了口气道:“贾哈里尔将军说的没错,指望那些百姓前来援救是不可能的!古伯尔族长,昨晚城中百姓死伤如何?” “百姓们伤亡不大,只有两三万人,大都是在家中被烧死烧伤的。” 阿里长老一拍桌子,沉声道:“不能再打下去了!为了保住我们大食帝国最后的元气,我准备派人去和敌军谈判,商讨投降事宜!诸位有没有不同的看法?” 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昨晚诛杀欧麦尔,除了想要夺权保住自家性命和荣华富贵之外,就是为了向敌人投降,平息这次战乱。不过现在众人只是互相看看,却没有人率先说话。 阿里长老皱眉道:“还是按照长老会的方式,举手表决吧!”说完率先举起了右手。 古伯尔族长马上跟着举手,贾哈里尔第二个举手,接着一大片人都跟着举起了右手。 “既然大家都同意派人去和敌军谈判,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吧。大家说说,派谁做使者?”阿里长老再次左右看看,多半人接触到他的目光都赶紧低下头去,生怕被当场点名前去城外和敌军谈判。 贾哈里尔看着众人的表现,不禁在心头轻蔑一笑,站起身道:“尊敬的长老,我愿意去!” “你?不行不行!”阿里长老头摇的波浪鼓一般,“你是我们的支柱,怎么能前去谈判?” 包括对贾哈里尔十分不满的古伯尔族长在内,此时都纷纷出言附和,一致反对贾哈里尔出城去谈判。 “贾哈里尔将军,快请坐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让你出城谈判的!”阿里长老语气十分诚挚,压了压手示意贾哈里尔赶紧坐下。 古伯尔族长欠身道:“尊敬的长老,不如让亚格力去吧!亚格力能说会道,为人又机灵,应该能够完成初步的谈判!” 亚格力一愣,张张嘴想要反对,却看到古伯尔族长严厉的目光,只好站起身点头答应。 阿里长老想了想道:“初步谈判的话,亚格力应该可以……那么就派亚格力出城去谈判吧!亚格力,你马上去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准备出城!” 亚格力无奈地答应一声,站起身缓步走了出去。 古伯尔族长站起身,语气激动道:“独夫贼子欧麦尔已死,现在最有资格继任哈里发的就是尊敬的阿里长老,因此我提议,推举阿里长老为新任哈里发!” 贾哈里尔马上站起来附和:“我也赞同阿里长老接任哈里发之位,只有阿里长老才能带领我们走出困境!” “赞同!” “赞同!” 尽管都知道这就是个形式,大多数人还是很激动地站起身,高举右手欢呼附和。 阿里长老站起身来,肃然道:“既然大家都推举我阿里接任哈里发之位,我阿里又怎么能为了虚名而假意推辞?现在我们大食帝国正面临着最大的危机,带领帝国走出危机是我最大的责任!诸位请放心,我不会像欧麦尔那样成为独夫贼子,从今天起,恢复长老会议事制度!我提议贾哈里尔将军担任长老会第二长老,古伯尔族长担任第三长老,大家可有不同看法?” “赞同!” “赞同……” 接下来的议事,全都围绕着瓜分利益进行,参与进来的每个人都获得了一定的好处,可谓是皆大欢喜。 半个时辰后,亚格力在众人亲切盼望的目光中,带着几名随从,用大篮子从城头上缒了下去,怀着不可知的忐忑心情向着对面的营寨而去。 第432章 麦加城破 巳时,麦加城外杀声震天,一群群波斯士兵踏过同伴的尸体,从四面八方向城墙发起了潮水般的猛烈进攻。这次波斯人一改前阵子从城东猛攻的做法,而是采取了四面围攻,出动的兵力也多达十二万人之多,看上去抱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亚格力的试探性谈判以失败告终,伊嗣俟三世和张焕提出了非常过分的领土要求,而且还要求大量赔款。如果大食人接受了对方提出的条件,不但会损失东边一半的国土以及靠近海边的所有领土,还要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来偿还这一笔赔款。无论如何阿里长老都无法答应这个条件,求和谈判正式宣告失败,因此今天一早波斯人就开始四面猛攻,摆出一副要一举破城的态势。 若是放在一天前,面对如此凶猛的攻势,麦加守军本就低迷的士气只怕很快就会崩溃。然而亚格力回城后把敌人的苛刻条件一说,顿时引起了大食人的同仇敌忾,再加上阿里长老等人亲自上城鼓舞军心士气,还把家中的奴仆都派来协助守城,总算是让守城的大食士兵们恢复了一些勇气,这才堪堪抵抗住了波斯人一波又一波的凶狠冲锋。 城头上的贾哈里尔焦头烂额地指挥麾下大军击退敌军进攻,而他的对手伊嗣俟三世和张焕却悄然去了城西。不过他们二人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战场上,而是凑在一块大石头附近,面色轻松地聆听一名唐军工匠的禀报。 “这边的沙土很是稀松,挖掘的时候很容易坍塌,城中的地面据说都铺了厚厚的青石板,更加难以挖掘。而且只能在晚上动手,想要挖一条地道通到城中,最少需要二十五天时间!” 张焕皱了皱眉:“不能再快了吗?” “启禀大总管,小人无能,二十五天已经是最快的了……” 张焕摆了摆手:“本总管不是责怪于你,你无需担心!如果只挖到城墙下面,再把十丈宽的城墙下面挖空,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这个就简单了,小人敢用脑袋担保,最多十个夜晚就能完成!若是做些遮掩白天也挖掘的话,四天左右就可以完成!” “大总管准备怎么做?”伊嗣俟三世有些疑惑地询问。 张焕对着城墙做了个手势:“挖空城墙下面,然后直接撞垮!” “冲车?”伊嗣俟三世马上明白过来。 张焕笑着点头:“正是!只需要造出更大的冲车,然后同时向下面挖空的城墙发起撞击,我想这片城墙肯定会不堪重负就此倒塌的!只要城墙倒塌了,城池唾手可得!” “妙啊!大食蛮子堵死了城门,冲车暂时失去了作用,但是他们总不能把整段城墙也堵死吧?哈哈!” “可惜啊……”张焕微微叹了口气。 伊嗣俟三世一怔:“何事可惜?” 张焕笑而不答,其实他心里在想,若是有一些炸药的话,不,就算是有大量黑火药,也足以轻易炸垮城墙了。 伊嗣俟三世也不追问,蹲下身子兴致勃勃的用手挖了几把沙土,还不停地询问身边的大唐工匠如何挖掘地道更加快捷。 “原来挖掘地道都有这么多门道!真是令人赞叹不已啊!”听了工匠的解说,伊嗣俟三世很是感慨。 张焕笑了笑:“这五天之内还请陛下继续日夜不停的进攻,以便掩护他们挖掘地道。此外还请陛下让将士们腾空一百顶帐篷,让他们从帐篷里面开始挖掘。” “没问题!若是需要人手,只管说话!” 张焕道了声谢,转过头看着工匠,沉声道:“杨工头,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给你五天时间,这五天之内大军会连续进攻以便掩护你们。五天后,本总管要看到你的成果,若是做不到,军法从事!” 这名姓杨的工头单膝跪地,语气坚定道:“大总管放心,小五天后若是挖不出一条通到城墙下的地道,小的提头来见!” “去做准备吧,午后就从帐篷下面开始挖掘。” “喏!” 找到了轻松破城的方法,伊嗣俟三世心情大好,硬是拉着张焕,带了万余人去西面的海边,畅快的游玩了半天时间。而伊嗣俟三世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想要弄清楚,张焕为何宁肯不要大笔赔偿,也坚决要求大食人永久割让红海出海口及其附近方圆数百里的土地,在他看来那些地方毫无半点价值,难道大唐人的船队还能长期驻扎在这里不成?只可惜到处转了一大圈,伊嗣俟三世依旧没有弄清楚,张焕要这一大片海边领土有什么用处,只好抱着纳闷的心情回到麦加城下。 五天后的黄昏时分,杨工头兴冲冲地向张焕禀报,地道已经挖好了,随时可以加以使用,并且拍胸保证绝对不会出现坍塌。 张焕大喜,马上和同样欣喜不已的伊嗣俟三世一起带了人下去观看。因为大军不需要从里面行走,只需要运出一些沙土,所以这条地道并算不宽敞,只有五尺高,一丈多宽,上面还撑着木板以防坍塌,进去后必须弯着腰才能前进。地道的尽头,被挖出了一个宽阔的深坑,城墙的地基清楚地呈现在了眼前,上面到处都有挖掘的痕迹,显然是杨工头做的手脚,为的就是让城墙地基更加松动。 回到地面上,伊嗣俟三世和张焕经过短暂的商议,决定明日子时发起进攻。 张焕这次带来的五万大军并未参战,而眼看破城在即,伊嗣俟三世也不想让唐军插手,分走波斯人的荣耀,故而这次进攻依旧交给了波斯人。张焕对此毫无异议,倒是程处默很是不悦,找到张焕闹腾了一阵子,最后敲诈了几坛好酒才悻悻的离去。 亥时三刻,麦加城东。 这几天波斯人日以继夜的发起进攻,城中大食人又伤亡了三万多人,大多数人好几天都没有睡个好觉了,士气再次变得低迷起来。幸好今天夜里大食人的进攻减弱了一些,亥时左右就停了下来,守城的大食士兵们总算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纷纷倒在城墙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贾哈里尔也已经累的疲惫无比,策马四处巡视了一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城楼上,一跟头倒在床上却不敢睡觉,而是用昏沉沉的脑袋思考敌军今天的不同举动。最近几天波斯人的进攻都会持续到拂晓,然后修整一个半时辰,再次发起进攻,今日忽然子时就停止了进攻,到底是因为他们也疲惫不堪不得不停下来,还是有什么别的阴谋? 贾哈里尔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不知不觉就昏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城外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喊杀声,贾哈里尔一个跟头就爬了起来。 门外有人大喊道:“将军,敌人又开始攻城了!” 贾哈里尔抓起头盔,戴在头上走向房门,正准备拉开门的一刹那,忽然从西边传来几声震天大响,紧接着就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坍塌声,房门随之开始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贾哈里尔大惊失色,一把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不好了!不好了!城西的城墙被撞塌了!敌人杀进来了!” 惊慌失措的呐喊声,清晰地说明发生了什么事。贾哈里尔又惊又怒,仓皇间头脑一片空白,眼前一黑就向旁边倒了下去,幸好被阿古一把扶住。 “传令下去,放弃城墙,撤向大清真寺附近!”贾哈里尔很快清醒过来,马上下达了撤退命令,准备依托城内的大片建筑继续抵抗。 阿古一愣:“将军,真的要放弃城墙?不发起反击把敌人赶出去?” 贾哈里尔大喝一声:“快去传令!” 阿古吓了一大跳,赶紧飞奔下城头,带着传令兵前往各处城头传达撤退命令。 此时从城西传来的骚乱越闹越大,远远看去,无数波斯士兵们从倒塌的城墙上一拥而入,凶神恶煞的追杀着四处逃跑的大食人。 贾哈里尔怆然仰天长叹:“真主啊,难道你不再保佑你的忠实信徒了吗?” 城西几里开外,伊嗣俟三世和张焕等人看着城墙终于被攻破,纷纷互相欢呼祝贺。 程处默实在无法忍受只能观战,索性绕开张焕,直接向伊嗣俟三世请战。伊嗣俟三世无奈,只好答应下来,程处默喜滋滋的带着一万唐军,随后杀进城去。这也是攻陷麦加城的战役中,唐军唯一一次参与进攻,最后的伤亡微乎其微。 天亮之后,城中散乱的大食士兵被全部肃清,波斯军队彻底控制了多半个城池。大食剩下的十来万军队,以及三十几万百姓被围困在了大清真寺附近方圆十几里的区域,已经是插翅难飞。 辰时,阿里长老再次派出使者,请求停战投降,并且答应接受此前的所有条件。 半个时辰后,伊嗣俟三世和张焕一起来到大清真寺前面,开始和阿里长老等人开始了为期三天的谈判。 第433章 悠闲惬意的生活以及远方的几封来信 暖暖的春日照射在清澈的邵伯湖上,反射出道道金光,湖面上零星散落着几艘小渔舟,舟上渔夫用长长的竹竿敲打着水面,七八只鸬鹚不停地翻上翻下,激荡起大片大片的水纹涟漪。 湖岸边上的桃花开得正艳,馥郁的花香随风飘出很远,引来大量蜂蝶飞舞林间。林间草坪上,几只白色的大狗正在蹦来蹦去,陪着两个粉妆玉琢的孩童玩耍嬉戏,不时抱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旁边或蹲或站围着几名侍女,小心地照看着他们。 石子小径一直向桃花林深处延伸,举目望去只见桃林尽头露出了大片琉璃飞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倾斜的房顶上,几只温驯的仙鹤正在懒洋洋地晒太阳,不时用长长的喙啄着自己漂亮的羽毛,偶尔还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忽然,一只仙鹤发出快乐的鸣叫声,扑闪着翅膀飞下了屋顶,其他几只也都欢叫着相继飞了下去。 草坪上正在打闹的两个孩童都爬了起来,稍大点的女孩儿拍着手笑道:“啊哈,爹爹又在喂鸟了!” 小男孩撇撇嘴:“笨蛋!那些是仙鹤,不是鸟!” “你才是笨蛋!仙鹤难道不是鸟?” “你是笨蛋!” “你才是……” 唧唧喳喳斗了几句嘴,两个孩童迈着小步子顺着石子小径向前跑去,几只大狗一边叫,一边摇头摆尾地簇拥在小主人周围向前跑。那几名侍女一脸的苦笑,嘴里喊着少爷小姐慢点跑,脚下却赶紧跟了过去。 大门前的地上铺着水磨青石板,看上去光滑可鉴,上面还飘落着大片大片的花瓣,如同给镜面上点缀着美丽的花纹。张焕穿着一身青色儒衫,半蹲着身子,从一只小木桶里取出一条条银色的小鱼,几只仙鹤围着他争抢不已,每当抢到一条就赶紧跑开几步,吞下肚子后又跑回来鸣叫着争抢。 张焕的相貌变化不是很大,不过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加内敛,颌下三缕短须更是让他看上去十分的威严稳重。如今已经是麟德二年,距离李治登基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十六年前张焕第二次西征大胜,当年冬季李世民患病去世,次年李治登基为帝,其后多次更改年号,永徽、显庆、龙朔,直到现在的麟德。 小木桶里的鱼很快就喂完了,张焕对着几只仙鹤微笑着摊摊手,几只仙鹤却依旧簇拥在他周围不依不饶地鸣叫着。这时两名孩童带着狗飞跑过来,那几只仙鹤赶紧展开翅膀飞上屋顶,对着几只大狗尖声鸣叫,几只狗自然不甘示弱,也仰着头汪汪乱叫,场面看起来十分有趣。 “爹爹!爹爹!”小女孩跑在前面,看见张焕就大声叫喊。 张焕笑着转过身子,蹲在地上张开双手。 小女孩跑到近前,一下子扑到张焕怀中。 张焕站起身,抱着小女儿转了几个圈,小丫头乐得咯咯直笑。 张焕停下转动的时候,小男孩也走了过来,眼巴巴的看着他。张焕哈哈一笑,蹲下身子抱起小儿子,就这样一手抱一个向大门走去。几只大狗停止了和仙鹤的‘战斗’,蹦蹦跳跳地跟在主人身后,顺着宽敞的台阶走了上去。 宽阔的大门上方,镶嵌着一块丈余长的牌匾,上面大书‘敕造越王府’五个金色大字。门口站着几名黑衣侍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掩饰不住的彪悍之气,正是当年跟随张焕南征北战的暗刺。张焕和他们说笑几句,抱着儿女走进了大门。 李治登基之后的第二年,渡海东征灭掉倭国,带着无数俘虏归来的张焕辞去所有官职,带着家眷回到了江都县老宅定居。随后不久的朝会上,李治宣称册封张焕为越王,却遭到了朝臣们的一致反对。李治登基后一直表现平和,唯有在这件事上乾纲独断,对众人的反对置若罔闻,祭告太庙后直接从内廷发下了封王的诏书。 张焕坚持不受,李治却接连下旨,甚至派出即将赴任为倭国,哦,已经改名为大唐东海道的大都督李恪亲自前来传旨,同时不由分说开始筹划在江都县内建造越王府。张焕推迟不过,只好勉强答应接受王位,不过对于封地却无论如何都不接受。经过一番艰难的‘讨价还价’,李治最终答应张焕,只把邵伯湖及其附近的土地赐给他做食邑,而不是此前所说的整个扬州。因此现在的卲伯湖,已经成了张焕的私产,相应的越王府也就建造在了邵伯湖畔。 李治对张焕的恩宠可谓是无以复加,引起了无数人的妒忌羡慕,然而只有皇帝最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比起张焕的功劳以及他离京时送给李治的东西,一个王爵之位和一口湖泊这样的赏赐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且不说张焕立下的赫赫战功,离开长安回江都的时候,张焕把手中掌握的巨大财富,诸如淘宝店、漕帮商会的股权、终南山药厂等等都直接送给了李治。对于李治来说,无异于多出来了将近一年的赋税,而且还会源源不断的产生巨大的财富。这都不能封王的话,何等功劳才有封王的资格? 越王府占地数十亩,围墙也高大无比,看上去气势恢宏。不过张焕素来不喜欢金碧辉煌的富贵气象,因此府内完全是一派清雅秀丽的江南园林风光。绕过巨大的影壁,后面出现了一座宽阔的池塘,上面搭建着精致的回廊拱桥,一个穿着粉裙的女子背对着大门方向,正从篮子里取出糕点扔在水面上,迎来大群鱼儿争抢不已。 “娘亲!娘亲!”小丫头远远就挥着手大叫。 粉裙女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庞,赫然正是晋阳公主李明达。 十年前的冬天,张焕带着家眷前去长安给李治贺寿,在皇宫内举办的一场家宴上发生了一些事情。当时只有李治全家和张焕一家人在场,因此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殿外的宫女和内侍们只知道晋阳公主忽然出现,大哭着冲进去说了一些话,然后大殿里就传来了一片惊呼声以及碗碟酒杯落地的声音。半个月之后,李治不顾朝臣反对,强行取消了此前颁布的赐婚晋阳公主的圣旨,同时下了一道新的旨意,把晋阳公主赐婚给越王张焕。 张焕抱着的小丫头,就是四年前李明达所生的小女儿,取名为张湘,小名唤作云儿,深受家中所有人的宠爱。和母亲的温婉贤淑不同,这个小丫头十分调皮,颇有已经出嫁的大姐翩翩当年的风范,把高阳生的小儿子,也就是张焕怀中的小男孩张堃欺负的死死地。 李明达笑着挥了挥手,张湘从父亲怀里挣脱下来,蹦蹦跳跳向娘亲跑去。 张焕看着怀中的小儿子,微笑着问道:“堃儿,你不和姐姐一起过去玩吗?” 张堃嘟嘟嘴:“爹爹,姐姐总是欺负我!我要去和哥哥他们玩!” “去吧去吧!”张焕放下小儿子,宠溺的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 张堃对父亲笑了笑,迈开小步子向里面跑去。张焕也笑了笑,缓步向回廊走去。 张焕的子女中大的几个都已经成婚,没成婚的也都不在身边。只有几个年幼的子女都待在王府中,这其中就有小痴所生,改名为公孙逸的那个自幼身体孱弱的儿子,其他几名妻妾也都在近几年给张焕添了一男半女,现在的张焕可谓是儿孙成群了。几名妻妾也是无事一身轻,妙玉、高阳和李明达都喜欢音乐,时常到处收集乐谱乐曲,还在张焕的建议下,出资在江都城内建造了一座女子乐曲学院,偶尔还会亲自去教导一番。作为孙思邈嫡系传人的媚娘对医药十分喜爱,特意在王府中留下一大片空地,里面种满了各种草药,整天摆弄一些坛坛罐罐试着研制新的药物。最繁忙的就是苗影、武顺和小痴三女了,整天都陪着张焕和子女们打转,还要操持王府中的一些杂事。 张焕和李明达母女说笑了一阵,和她们一起喂完篮子里的糕点,又教女儿吟诵了几首诗词,这时侍女过来请前去用膳。张焕抱起女儿,李明达挽着他的手臂,三人优哉游哉向内院走去。 一大家人合合乐乐用完饭,高阳声称学院昨天招收到了一个音乐天才,要赶紧去看看,乐曲四人组在侍卫护送下,匆匆忙忙向县城而去。媚娘还是老样子,放下饭碗就去和药草打交道,而苗影和武顺则照顾着一群孩子们洗手洗脸,完了还要教导他们习字。 张焕无聊的四处转了一圈,左右都找不到事情做,平日里最清闲的图尔坎又去了西域游玩,只好再次提着钓竿和鱼篓,带了两名侍女前往湖边钓鱼。此时日头正暖,张焕抛下钓竿,靠在躺椅上等了许久都无鱼上钩,不知不觉打起盹来。不知过了多久,张焕忽然感觉鼻子痒痒难耐,不仅大大打了个喷嚏,睁开眼一看,调皮的张湘正拿着一根草站在面前。 “小丫头,真是调皮!”张焕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梁。 张湘皱皱鼻子:“才不呢!爹爹,女儿是给你送信来的!刚才长安来的信使送来了好几封信呢!” “信?”张焕上下看看,没发现女儿身上带的有信件。 张湘很有气势地向身后一招手:“小鱼儿,把信呈给爹爹!”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侍女笑着上前,躬身把几封信和一个木匣子递给张焕。 “这就是你说的给爹爹送信啊?竟然还让小鱼儿拿着。”张焕又刮了刮女儿的小鼻梁,伸手接过信件和木匣子,随手把木匣子放在躺椅边上。 张湘嘟嘟嘴,毫不客气地揪了揪张焕的胡须,看着父亲呲牙咧嘴,马上咯咯大笑,松开手蹦蹦跳跳向不远处树下的几只大狗跑去。小鱼儿向张焕行了一礼,转身跟了过去。 “这小家伙!”张焕宠溺的嘟囔一句,拆开了第一封信。 “父亲大人钧鉴:母亲大人已经顺利抵达疏勒城,不日即将前去新的怛逻斯城观景,城中已经迁移了两万户百姓,一共有七万多人……孩儿请求父亲大人准许,以母亲的名讳命名新的怛逻斯城……那些筑城的倭人和高句丽人也都交还给了大都督府……此外孩儿已经向陛下上书,举荐弟弟为图尔坎城的刺史……” 张焕看完信,露出了一丝和煦的笑容。 这封信是张迈所书,如今的张迈已经改回了张姓,成为了疏勒城的刺史,同时名义上还是突厥族的首领。现在突厥族已经是名存实亡,九成以上的人都说的是汉话,还有四成以上迁居到了关内,依旧留在西域各地的不到四十万人。张焕渡海东征之前,唐军发起了一次大的围剿,彻底消灭了泉男建的势力,随后就开始大量征召高句丽人前往西域,开始修建张焕提出的唐直道。灭掉倭国之后,唐军不遗余力的使用大批海船,连年累月的把倭国苦力运回大唐,然后押送到西域和高句丽人一起修路。现在从兰州府到碎叶城。疏勒城以及贵山城等地,都已经修建出来了笔直的大道,相应的却是倭国人和高句丽人的大量死亡,三百多万青壮苦力死去了七成以上,剩下的依旧要不停地服苦役,张迈筑图尔坎城,就是使用的这些苦力。 张焕放下儿子的信件,拆开了第二封信,先看了看信末的署名,赫然是大唐东海王、东海道大都督李恪。 李恪在信中声称,由于八成以上的倭人都被押送到了大唐为奴,迁往东海道的几百万大唐人又不愿意做苦力,因此他手中的人力严重不足,好几座银山和金矿都急缺人手,请求张焕帮着想想法子。 放下李恪的信,张焕摸着胡须沉思起来。当年渡海东征,张焕的军队以契丹人和西域各地征召的杂牌军为主。这些人下手十分凶残,从来不要俘虏,在各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历时不到一年的征服战中,死在他们手中的倭人就有三百多万人。随后的年月里,大唐又开始连续不停地掠夺倭人做奴隶,倭人中的青壮被扫至一空,这才导致李恪手中没有足够的劳力可用。 “南洋各地的土人也被屠杀一空,要么就在种植园中做苦役……西域各地又都归顺于我大唐,也不好征召苦力……吐蕃人内乱之后元气大伤,各地民不聊生,倒是可以试试!实在不行的话,只好掠夺欧洲那些白皮猴子做奴隶了……嗯!就这么给李恪回信,让他组建船队去红海出海口,和王文度商讨此事,然后调停三家征战,让他们组建联军去抓捕白皮猴子们。大秦蛮子,大食蛮子和波斯人肯定很乐意用奴隶来换取金钱的!”张焕沉吟过后,低声喃喃自语起来。 当年阿里长老投降后,赔偿了大量金钱,还向波斯人割让了东面一半领土,向大唐割让了红海出海口及其附近的大片土地。数年之后,水师大将王文度奉命率领船队西行,在红海出海口附近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坞堡,并且在里面驻军两万。这些年来大食人内斗不止,和波斯人、大秦人也都时有征战,不过都没有人胆敢前去侵犯红海边上大唐的领土。王文度坐山观虎斗,和几家都同时做兵器生意,大发了一笔横财。这三家已经打得筋疲力尽,若是大唐忽然介入,让他们组建联军去抓捕奴隶来换取金钱,肯定没有人胆敢拒绝。 拆开第三封信,看到末尾署名的时候,张焕豁然站起身来。原来这封信,竟然是久未有消息的二哥张仲坚送来的! 自从帮助大唐水师歼灭倭国水师之后,张仲坚就一直杳无音讯,直到七年前才从东海道送来了一封信,言说已经找到了张焕所说的南澳大陆,还纠结那些土人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国家。只是玩了几年觉得没什么意思,准备带着一批愿意远航的忠心手下再次出海,寻找新的陆地,询问张焕是否还知道别的大片陆地。张焕喜不自胜,马上派出海船前往东海道,带去了自己的回信,信中详细描述了自己知道的一些东西。现在张仲坚能再次来信,显然已经找到了新大陆! 张焕按捺住激动无比的心情,坐下后仔细看了起来。果然,张仲坚在信中说,他按照张焕的说法,足足花了两年多时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张焕所说的美洲大陆。确认已经到了目的地,张仲坚已经没有了继续出海探险的欲望,他决定在那边建立一个新的国家,此生不会再回到大唐了,让张焕勿要挂念。此外木匣子中放的是他亲手绘制的详细海图,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看见另外一批大唐人渡海前往美洲。 张焕收好信件,迫不及待地打开木匣子,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张羊皮纸。 张焕小心翼翼地取出羊皮纸,缓缓舒展开来,正午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眼皮之上,上面清晰的描绘着一条从东海道畅通美洲的航线图。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