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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因此人虽是出身于嵩山少林,行事却大出常轨,有时僧服,有时俗装,少林寺竟不干涉他,使人对此颇感神秘莫测。 是以他今日出现,人人都想瞧瞧这个怪杰奇人的真面目。 灵堂中哀乐悠扬,一个身披袈裟头戴僧帽的高大和尚,在灵前致祭之后。转过身子,两道闪电似的眼神,环扫过四周人群。 但见他长得浓眉大口,额侧有个肉瘤,虽是和尚装束,却隐隐有股威煞之气。 他浓眉一皱,瞧着身穿重孝的许一山的义子杨晋,问道:“你妹妹呢?” 众人听他一开口就问起许灵珠,都想:这厮当真是狂放不羁。 杨晋答道:“小弟已派人通知妹子,说是应大哥来了。” 独角龙王应真点头道:“她怙恃尽失,固然是怪可怜的,但也可以见得,这世上的一切,原来都非真实,生老病死,万物皆同。” 众人方想他这话未免不合眼前气氛,只听他宏亮的声音又说道:“听说柯大哥、谷大姊出面主持丧事,怎的不见他们?” 杨晋低头道:“柯大侠伉俪刚刚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应大哥请随便坐。” 这时,灵堂内外的人,都感到形势有点奇怪,原来一则在灵柩旁侧答叩的妇孺,都退入后堂。二则有几个许府的人,有意无意把挤入灵堂内的人,挨挨碰碰地迫散,使得灵前空出一大块地方。 杨晋突然大声喝道:“应大哥,我义父是如何死的?你知不知道?” 喝声中两个人走出来,站在杨晋左右两侧,众人瞧时,原来是当代名家鹰杖莫大风和君山石一鹤道人。 那莫大风手中的鹰杖,向来不离左右,也还不奇。但君山石一鹤背上插着长剑,教人看了都泛起紧张之感。 要知道独角龙王应真,十年以来,身经大小百余战,每战必胜,据说武功之高,少林寺中已推第一。 是以如若今日闹出动手拼斗之事,鹰杖莫大风和石一鹤两人,虽是名重一时,但单打独斗,却未必就是应真对手。 应真环眼眯起来,只剩下两条长线,浓眉紧紧皱住,说道:“你这一问是什么意思?” 杨晋大喝道:“目下当着天下英雄面前,杨晋宣布一件武林丑毒之事。我义父许一山乃是死在这恶僧独角龙王应真手下,起因是由于他爱慕我义妹许灵珠,因不遂所谋,被我义父发觉,斥责之时,被他杀死,此事有凭有证,不容恶徒抵赖。” 独角龙王应真额上的肉瘤,已变成血红色,两道浓眉上也泛射出腾腾杀气。 应真怒极反笑,仰天道:“妄人,妄人……”但谁都不明白妄人之意,因此,他说了等如不说。 杨晋接着道:“我义妹乃是活活人证,有她指证,别的话都不用多说。我只要当众问一问你,这件恶事你做过之后,心中是否惭愧?又何故还敢前来吊祭?难道你以为我义妹不敢指证你的恶行?” 应真叱道:“废话少说,叫灵珠出来。” 杨晋阴险地哼一声,说道:“她经此大变,已痛不欲生,我忝为兄长,岂能教她当着这许多人,说出令她难堪之言?反正她指证已有别人听到。” 他话声一顿,灵堂内外鸦雀无声,便接着说道:“眼下莫老前辈和石真人就是亲耳听闻舍妹证言之人。” 鹰杖莫大风和石一鹤面色沉肃如故,只微微额首,表示杨晋的话没错。 应真这时不觉惊讶起来,瞧瞧那两个武林名宿,心想:“这两人武功虽高,洒家仍然不放在心上。但他们却不是胡为乱来之辈,可知许灵珠当真有过这等证言。” 他心中毫无惊惧,但深觉此事扑朔迷离,奇怪万分,一时实在寻想不出头绪。 众人见他默默不语,都道他已经词穷内愧,不由得鼓噪起来。 杨晋厉喝道:“应真,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厉声斥道:“胡说八道,我应真岂是这等奸恶之辈,你今日若不把真相弄个水落石出,洒家把你碎尸万段。” 他一向对这杨晋没有好感,觉得此人心胸狭隘,性情反复,是以这刻口气极是严酷,这一来,却使人觉得他极是凶野恶毒。 杨晋骇得退开几步,这时对方若是向他出手,须得从鹰杖莫大风和石一鹤二人之间穿过。 他胆气复壮,大声道:“应真,你十年前已与先义父相识,何以前年见到我妹子,便坚持以兄妹相称?” 应真冷冷一晒,并不置答。 原来他一向洒脱狂放,不拘俗礼,只因与许灵珠十分投缘,是以改变称谓,在他想来,此等事乃是末节、不足争论。 但四下武林豪客,却觉得这话大有深意,又见应真无话可说,这时对杨晋之言,已信了许多。 杨晋又大声说道:“应真去年曾寄一诗给我妹子,内中有两句说:有女十三郎十五,朝朝相见只低头。又有两句是:琴书别后遥相忆,雪月牍前寄所思。诸位朋友请想,这话岂是寻常一般唱和之诗?” 这时内外挤塞之人虽是不少,但都是江湖豪客,对诗词之道,大都不识。不过见杨晋当众提出,料必有理,顿时哗声四起。 应真忽然微哂说道:“洒家也大感迷惑,这件事定必大有阴谋。日下只须等侯柯大哥和谷大姊回来,待他们说话便了。” 杨晋接声道:“诸位朋友都听见他的话啦,咱们这就静候柯大侠伉俪驾到。” 灵堂中寂然无声,应真心中虽是十分烦躁,但外表上沉鸷之极,屹立不动。鹰杖莫大风和石一鹤都不言语,凝神伺守住应真。 过了片刻,灵堂外面起了一阵轻微骚动,接着人堆裂开,一对中年男女并肩走进来。 那中年男人身穿白布大褂,甚是朴实,面目端方,自具一种慑人威仪。 女的长得柳眉杏眼,皮肤白净,虽是中年之人,但风韵犹存。 这两人正是大侠天是手柯公亮和夫人谷虹影,他们不但武功高强,更具仁心侠骨,排难解纷。是以名声赫赫,天下无人不知。 两人一同走到应真跟前,应真眼中一亮,面上煞气消减大半。 他合十打个问讯,说道:“柯大哥、谷大姊来得正好。” 谷虹影轻叹一声,没有开口。 柯公亮缓缓说道:“我们其实一直在外面,你和杨晋的对答都听见了。” 应真一怔,先是凝神瞧着他,接着目光移到谷虹影面上。 谷虹影低下头,避开他的注视。 这一刹那间,应真心头幻想出许多往事,这些景象之中,都有这对夫妻在内,或是花前月下,饮酒纵谈。 或是名山胜水、徜徉遨啸。他记得自从出道以来,论到武功人品,唯一折服的,便是这一对夫妇。 那柯公亮天性磊落侠义,但还有一点稍嫌方正。谷虹影却是文武全才,时时跟他两人同处一室。谈诗论剑,通宵达旦。 在他想来,柯氏夫妇一旦得知此事,应当不问情由,便可为他作保,力释群疑。 谁知他们不但早就得知此事、居然还站在外面听那杨晋还辱于他。 这时他气愤填膺,特别是得见谷虹影垂头避开他目光,也认为他曾经做下这等丑恶之事一般。心中激动更是难以抑制。 柯公亮缓缓道:“我们兄弟论交有年,交情不比等闲,若非如此,我这次便不会具名主持丧事,你该当明白我的意思。” 应真越听越是光火,鼻子中嗤了一声。 众人听那柯公亮之言,都觉得他这话大仁大义,那意思不啻是说。越是亲近之人,他越是得主持正义公道。 这时见应真冷嗤之态,都十分忿怒,嘘声顿起。 柯公亮举手压下众声,又道:“应真,你当众回答我一言。” 应真不待他说出,狂笑一声,挥手道:“走开,别在洒家耳边聒絮。” 柯公亮面色微变,心中痛苦,现诸形色,脚下不觉踉跄了数步。要知他一生正直无私,从来未曾受过这等侮辱之言。 再者他视应真如同手足,在他想来。应真此刻必须规规矩矩,问一句答一句。只等他当众言誓,说此事不是他干,那时他也以人头人格作保,泯释众疑。 但应真这一来,已堵塞此路,他退开几步之后,心痛如绞。 原来他一方面不信应真会做下这等恶事,但另一方面亲耳听闻许灵珠指证。 同时以情理推断,当今之世,固然还有不少高手,可是能够在数招之内击毙许一山的人,实在不可多见。 以应真的狂放任性,这其中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石一鹤掣出长剑,左手拂髯,说道:“应兄武功高强,不把天下之人放在眼中,贫道为了武林正义公道,不自量力,要向应兄请教几手。” 应真纵声大笑道:“你们这是自取其辱。” 笑喝声中,突然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极是迅快,夹住石一鹤长剑剑尖。 石一鹤暗运真力向后一挣,长剑分毫不动,心头方自大惊,应真己松指缩手,仰天大笑。 他虽是忽然出手偷袭,但以石一鹤的修为,仍然中了道儿,以及挣不动长剑,这等武功身手,显然已高出石一鹤不少。 鹰杖莫大风久闯江湖,阅历丰富,一看应真露了这一手,便知今日之战,实是平生以来第一险恶之局,非得和石一鹤长剑联手不可。 当即大喝道:“对付这等邪恶之徒,不要计较规矩过节,石真人上叼!” 他那根鹰杖长达胸口,顶端镶着一只比真鹰赂小的钢鹰,双翼微张。鹰口固是锋利无比双翅展现的羽钥,也等如许多刀子。此时倒转过来,手握杖尾,呼地一声,挥杖扫去。 应真左手一拂,一股力道托住鹰杖,横移尺许,恰好从他身侧扫过。但见他右手一伸,又去夺石一鹤手中长剑。 石一鹤长剑一抖,洒出数点寒星,罩住应真碗臂数处穴道。 应真夺剑不成,右手一缩一伸,握拳劈去,力道如山,石一鹤剑势被这股拳力冲得散乱呆滞,无法续施变化。 应真但凭一双空手,拳劈掌拍,转眼之间,迫得石一鹤、莫大风二人招数散乱,团团直转。 众人虽是鄙弃应真所为,但见他如此威勇,不禁大为惊服。 柯公亮深知应真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无比,石、莫二人虽是名重一时,但仍然不是他的对手。 心想:“此事曲直未分之前,岂能教两位名家身败名裂。” 当即大声喝道:“应真住手。” 应真左手一掌,右手一拳,把石、莫二人迫开,纵退数尺,冷冷道:“你若是顾全咱们交情,那就离开此地。” 柯公亮面色一沉道:“你到底有没有做下这等奸恶之事?” 应真斜睨谷虹影一眼,但见她垂低头,心中一阵激动,厉声道:“用不着你们多管。” 群声哗然叫嚣,柯公亮踏前两步,朗声道:“咱们打现在起,情断义绝,我深知你武功高强,更在树某之上,因此要莫、石两位出手相助,将你擒下。” 此言一出,所有的武林豪雄,无不讶骇交集。 石一鹤、莫大风齐声道:“好!咱们擒下此人再说。” 人影一闪,谷虹影已纵落应真身前。 应真冷冷道:“好啊,你也一齐出手才是。” 谷虹影摇摇头说道:“我是坚决不信你会做下这种邪恶之事,但悠悠之口,可以烁金。” 应真道:“走开,别污了洒家耳朵。” 谷虹影柔声说道:“不管你回答说有或者没有,我都不向你出手。” 应真怔一下,但觉她这话情深义重,比之千言万语,还要令人感动。 要知她不但身负一时之望,而且武功高强。若是多她一人,今日之战,胜败已分。但她不插手的话,可就难说得很。 她丈夫柯公亮可能有送命之虞,她居然当众说出不参与此战之言,可见得她实是进退两难之下的唯一道路。 谷虹影又柔声道:“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应真热血沸腾,情感激动,大声道:“没有!” 谷虹影凄然一笑,说道:“好极了。” 随即曼声吟道:“天涯一旦成知己,沧海他年见此心。” 吟声中缓缓退开。 他们这一番对答,众人大都不甚明白,不过却感觉得出这两人之间一片光明,衷心互信。并非有什么男女之私,是以暗暗又对那应真另生想法。 石一鹤、莫大风待得谷虹影退下,便即上前出手夹攻。 柯公亮也大喝一声,出掌劈去。 他的外号称为天是手,掌力极是沉雄。应真出手封架之际,已不复见早先那等挥洒自如的景象。 四名高手亡命相搏之下,灵堂中劲风激荡,声势惊人。不久已激战了数十招之多。 应真突然左手勾住莫大风鹰杖一搂,鹰杖斜荡开去,恰好架住石一鹤长剑。这一瞬间,应真右手已封住柯公亮掌势,抽回左手,疾劈过去。 这一招宛如雷霆迅发,柯公亮避无可避,当即运足真气,聚集在将被劈中之处,双手招数齐发。 谷虹影深知应真内力深厚,这一掌劈中了的话,柯公亮定须立毙当场,不禁骇得暖的一声。 独角龙王应真武功之强,世所罕见,这时战局虽是激烈无比,但他耳目之聪,仍能兼顾全场。 谷虹影这一声暖,他听得清楚明白,这一瞬间,他心中转过四五个念头。 第一个念头是:她明知必有这等结局,但仍然不肯出手助战,足见她坚信我不曾做下这等卑耻之事。 第二个念头是:可是柯大哥死了,她也不能独生。 第三个念头是:我这—掌若不全力劈去,势必反而被柯大哥天罡手所伤。 第四个念头是:我纵是受伤,也不至于立毙当场,柯大哥、谷大姊与我一段交情,难道就全不顾念? 最后的一个念头过处,登时已作决定,掌力一收,掌心轻轻拍中柯公亮胸口要害。 同时之间,柯公亮左掌击中他肩膀,砰的一声,应真身躯震得侧旋开去,正当柯公亮右手掌势去路,顿时又发出砰的一声。 应真跟路直退,第五步上煞住后退之势,但身形摇摇,似是难以站稳。 柯公亮自然晓得应真收回掌力之举,此时双手一分,拦住待要向前扑攻的莫大风、石一鹤两人。 全场寂然无声,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应真身上,瞧他到底站得住抑是站不住。 内堂中奔出一人,迅快奔到应真身边,伸手相扶。众人只见这人重孝在身,但眉目如画,风姿绝世,自有一种美态,能令人心弦震动。 当即晓得她正是双枪许一山的独生爱女许灵珠,武林中公认的第一美人。 此事大出众人意表,连柯公亮夫妇在内,无不惊愕得目瞪口呆。 应真侧眼望见许灵珠,豪气顿生,左臂一振,把许灵珠震开,同时之间,腰肢一挺,顿时站得稳稳。 杨晋此时才如梦初醒,厉声喝道:“灵珠,你敢是疯了?快快回后面去。” 许灵珠却在杨晋喝叫之时,幽幽道:“应大哥真是英雄了得,若不是爹爹……唉……”转回身子,迅快奔了入去。她的话声甚低,只有应真听得见。 柯公亮上前两步,说道:“柯公亮出道以来,凡是被我天罡手击中的,没有不在第十步上跌倒。于此可见你功力之深厚,实是远在我柯公亮之上。” 应真心中反复回味许灵珠的两句话,对柯公亮不理不睬。 杨晋大喝道:“即速擒下此贼。” 灵堂四隅各有一人应声而出,奔到应真身边,却没有一个敢动手的。 柯公亮大是不悦,喝道:“退下!” 那四名壮汉哪敢多言,纷纷退开。 柯公亮接着又向应真说道:“今日之事,你是自家了断,抑是由我们公决?” 应真在此时,陡然间悟出许灵珠话中深意,那就是说:若不是她爹爹许一山被害,她纵是深夜受袭,决计不会张扬出来。换句话说,她正是爱上了他。 悟出此意,不觉如痴如醉,柯公亮说的话,根本没有听见。 沉寂片刻,鹰杖莫大风怒道:“这等倔傲无耻之徒,何用多言。” 举起鹰杖,跨前两步。 石一鹤朗声说道:“莫兄说得是,多说无益。” 也挺剑上前。 柯公亮心中长叹一声,不再拦阻。 正在此时,远远忽然传来一声阿弥陀佛,这声佛号虽不响亮,但全场之人听了,都微感耳鸣心跳。 莫大风、石一鹤二人停手退了两步,面色甚是凝重。 石一鹤说道:“少林寺的道兄们赶到了,只不知哪一位高僧宣此佛号?” 柯公亮沉吟一下,说道:“少林寺中具有这等功力的高僧,恐怕只有三位,这一声佛号不是藏经阁光慈大师,就是达摩院首座光悲大师所发。” 全场之人听了此言,不禁极度紧张,人丛中起了一阵骚动。 鹰杖莫大风、君山石一鹤两人虽是当代名手,但想到可能就要跟少林一流高手作战,背脊上不觉沁出冷汗。 转眼工夫,一个身披黄色袈裟的大和尚,从人丛自动裂开的通路大步走入灵堂,只见这僧人身材高大,宝相庄严,眼中神光极足。 他笔直走到柯公亮面前,合十打个问讯,说道:“少林寺弘法僧遏见柯大侠。” 柯公亮不动声色,欠身还礼,说道:“大和尚好说了。” 弘法僧接着道:“敝寺方丈接得大侠谕帖,立即率同敝寺光慈、光悲两位及四弟子赶来,特命弘法先行。” 众人一听少林寺方丈光德大师亲身赶到,今日之事,只怕风浪滔天,不易解决,群情尽皆惶惶。 柯公亮神色一肃,说道:“柯某万万料不到贵寺方丈大师法驾亲临,这就出去欢迎。” 却见灵堂门外人群一阵骚动,道路裂分得更宽,几个和尚缓缓走人来。 当先的一个老僧,面如满月,慈眉善目,令人一见,即生和蔼可亲之心。 稍后左右两例,又是两名老僧,左边的瘦削矮小,右边的高大黝黑,眉毛都是灰白色。 这三个老憎都披着灰色憎袍,与世上一般老和尚,并无差异,但举手投足之间,威仪自具。 再后面便是三个身披黄色袈裟的大和尚,一望而知,与最先进来的弘法僧同等身份。 柯公亮欠身行札,说道:“少林寺方丈及藏经、达摩三位大师尊驾莅临,在下有失远迎,罪甚!罪甚!” 弘法僧此时已退回三老憎身后,应真缓缓跪倒,人人都瞧得出他用尽全身之力,才能够不在跪下时跌倒。 少林寺方丈光德大师合十答道:“柯大侠好说了,今日之事,幸得大侠挺身主持,老衲感激不尽。” 三老僧对应真跪下之举,视若无睹,但后面的四名大和尚,眼中都露出不忍之色。 众人见少林寺谙僧这等态度,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又微感失望。 原来少林寺这三位老僧,地位崇高无比,谁不想亲限见他们抖露武功? 柯公亮长叹一声,说道:“大师们德高望重,此事自是得蒙秉公处理,柯某心硬情薄,又不自量力,强行出头,唉……” 他的目光移到应真身上,接着说道:“应真啊!那一掌你不该撤回内力才是。” 这番话,全部懂得之人不多,但却都知了应真刚才掌下留情之事。 光德老方丈心想:“久闻柯公亮乃是大仁大义之士,他这话分明向应真表示身处两难之地,因此立下以身殉友之心,一来无愧正义公理,二来顾全私谊,这等用心,果然当得大仁大义四字,但可惜方正过甚,易于受欺。应真决计不是这等卑劣之徒,因此上你还不是应真的真正知己。” 只听应真说道:“三位师兄在上,小弟叩见。” 低头叩拜,忽然腰身一软,显是脱力,便要瘫伏地上。 光德老方丈左右两侧的光慈、光悲,各各大袖飘摆,两股柔和劲力涌去,抬起应真上半身。 光德老方丈说道:“罢了!罢了!” 众人直到此时。才晓得应真竟是少林寺掌门方丈的师弟,连同柯氏夫妇在内,都不觉吃了一惊。 高大黧黑的光悲大师,转头缓缓瞧了四周的人一眼,便即说道:“小师弟,咱们方丈师兄亲自下山,可知道是何缘故?” 应真道:“小弟愚昧,还望师兄指教。” 光悲大师灰眉一耸,提高声音说道:“方丈师兄本来谕光慈师兄率弟子数名,下山处理此事,但愚兄坚持同行,方丈师兄知道你光悲师兄最是护短,所以才亲自前来。” 他说到自己之时,不说我,而说你光悲师兄,口气之中,一则表示出对两位师兄不满之意,二则表示对应真疼爱亲近之情。 众人听了,都不禁呆住。 应真不觉抬头痴痴望住这位师兄,虎目中陡然浮现泪光。 光慈大师轻叹一声,说道:“光悲,愚兄嗔念虽无,但痴心仍在,心中之痛,与你赂同。” 光悲大师万万料想不到这位佛法高深的师兄,也当众说出这等至情至性的话来,极是感动,合十低首道:“小弟得罪了。” 光德老方丈不理会他们对答,只是低声念佛。 形势陡然紧张,石一鹤、莫大风都暗暗运功戒备。 只见光悲大师转身从一名大和尚手中取过禅杖,杖尾在地上一顿,登时穿透方砖,陷入半尺之深。 接着举手按住杖头,那根禅杖缓缓陷入地下,转眼之间,只剩下尺许露出地面。 这一手功夫,须得内外兼修皆臻绝顶,才能纯用柔劲按杖入地。 要知厅中地基极是坚实,纵是刚猛之力连击多掌,也未必能办得到,何况是用柔劲按下。 柯公亮、石一鹤、莫大风三人见了又惊又佩,都想:“以他这等功力造诣,不但单打独斗难以匹敌,便是联手而上,虽是不比应真的手法那般毒辣威猛,但定然别具威力。” 光德方丈低声诵经不辕,光慈大师怔了一阵,忽听光德方丈诵曰:“人寿百岁,多忿不忍,不如一日,含喜不嗔。人寿百岁,怠惰不勤,不如一日,策励身心。人寿百岁,情欣放逸,不如一日,归心空寂。人寿百岁,昏暗识心,不如一日,洞悟无明。” 光德方丈诵的是大法句经偈,经中之意,便是言说:纵是百岁高寿之身,若是随俗浮沉,不如一日之了悟。 光慈精通佛典,句句烂熟于胸,但今日处身此境,却隐隐别有会心,当下摄心沉思。 光悲大师上前,伸手摩婆应真头颅,大声说道:“小师弟,师兄知道,你含冤受屈,你现下当面说一声没有干过这等事,师兄决计出手,替你出气。” 此言一出,众人一阵骚动,极是紧张。石一鹤、莫大风已沉不住气,一个缓缓掣出长剑,一个举起鹰杖。 只有柯公亮动也不动,神色沉凝如常。 应真此时又是感动,情绪又极是激荡。 心想:“我若是答说没有二字,马上就得掀起滔天风波,不知要死伤多少人,若是答说有字,光悲师兄非当场气死不可。” 这时他实在为难之极,不知不觉目光一转,落在谷虹影面上。 谷虹影飘飘走出去,说道:“大师且慢。” 光悲大师双眉一耸,凛凛生威,转眼望去,便待发作,却见是个美丽妇人出头打岔,他到底是有道高僧,当下压住心头之火,冷冷道:“女施主不宜置身是非之中。” 谷虹影平静如常,说道:“大师虽是疼爱小师弟,却不是他的知心。” 光悲大师一怔,谷虹影接着道:“应真胸襟宽广,轻生死,重仁义。今日纵是冤屈无比他宁可茹吞此恨,不想大师破戒出手,危及别人。” 光悲大师一面觉这话有理,一面嗔心难息,一时失去主张,转眼向光德方丈望去。 只见他垂眉合十,口中喃喃诵经。 他一直都没有听见光德方丈诵念何言,此时忽然听得清清楚楚。一阵低沉平和的声音,在他耳边道:“……生闻梵志,来求佛言:佛弟子与他人,有何差别?又有何功德?佛告生闻梵志:我出家弟子及在家弟子,作业若败,亦无忧恼碲哭,亦不痴狂。我弟子,能被饿渴寒热风等所逼,以杖捶,以恶声骂,亦能忍之,是他人所不能为也。我弟子有此功德……” 这一段出自杂阿含经,其义甚明。 光悲身为少林达摩首座,自是熟悉经典,听了开头几句,不由自主默念下去,恍惚别有所梧。 谷虹影见他忽然不言不语,便即退下。 四周之人,但觉少林三位老僧都甚是古怪,难以测想。 哪知光德老方丈正借此因缘,为两位师弟除迷破执,修证大乘佛果。 只见光慈大师笑吟吟上前去,俯身抓住禅杖顶端,毫不费力拔出来。这一手几乎比插入地去还要困难。 柯、石、莫三人又是一惊,心想他的功力,似乎更在光悲大师之上。 石、莫二人举杖、挺剑上前几步,等他出言掐战。 光慈大师向他们摇一摇头,双手分抓住杖头杖尾,构成头尾相接的一个大铁环,缓步走到光悲老僧身边,说道:“光悲,此环便是一切法。” 光悲伸手接过,挂在颈上,眉宇间耀出智慧之光,合十道:“多谢师兄。” 杨晋在旁边一直额冒冷汗,目下一瞧这场架打不成,便挺身而出,喝道:“灵珠妹子,你说你当晚用过咱们独门秘传的乌芒珠,击中应真的肩头,可有此事?” 内堂中歇一会,才传出灵珠婉转动听的声音答道:“是的,不过我 杨晋接声大喝道:“这就是了,在下斗胆求少林寺诸位老前辈准许验看。” 原来许家的乌芒珠是用钢管弹簧发射,极是威强霸道。 那乌芒珠打制得别出心裁,射中人身登时散裂为七颗,每一颗通体皆是芒刺,深扎入肉。 受此伤者,若是不死,终身留下一块黑色疤痕,永不脱落。 光德老方丈运足慧眼望去,只见应真左肩上衣服微微隆起,正是结疤之象、心中大感奇怪。 别的人自然没有这等眼力,须得解衣才能见到。 光慈、光悲全然不信应真会有这等恶行,一听这话,便待上前解衣,替应真洗雪冤屈。 却听光德老方丈说道:“用不着解衣验看啦,老衲且说出处置之法,杨檀越如若不满,再作计较。” 光慈、光悲大讶停步。 杨晋却拱手说道:“既是如此,便请大师示下。” 光德说道:“老衲当着天下英雄,打折应真双腿,带回少林,不得接续医治。然后在敝寺左侧石崖上,盖搭木棚,供他容身,聊避风雨。日夕在颈上挂着那个铁环,至死方休。武林同道虽上不得那处石崖,但遥遥可见。” 众人听到此处,都出了一身冷汗。均想这等永无终止的活罪,谁受得住?远不如眼前饮刃而死。 柯公亮长叹一声,心中凄惨之极,举袖遮住面孔,跟路退入内堂。 光德接着说:“敝寺上下,不得与他交谈,让他作个榜样,昭告世人。” 杨晋也想不到他居然想得出这等希奇古怪的刑罚,照事论事,这等处罚,自是重于立毙当场,纵是血海之仇,也只好揭过。 当下拱手道:“全凭大师吩咐。” 光德目光缓缓扫过光慈、光悲,只见他们都呆着不动,目光落在应真面上。 应真微微苦笑一下,低声说道:“多谢方丈师兄慈悲庇护。” 光德老方丈很是感慨,心想这小师弟见识之高,当世无双,光慈、光悲远远不及。 当即吩咐两名弟子上前扶起应真,亲自上前,伸出右手,向应真双腔各各虚敲一掌。 应真内伤不轻,加上折骨之痛,顿时面色大变,仰头晕死过去。 光德说:“老衲这就奉赠许灵珠姑娘一宗功夫,数日即可成功,若有人胆敢侵犯,定有死无生。” 他一挥手,光慈、光悲和四名抬着应真的大和尚,先行出门。光德老方丈进入内堂,不久,便在天下武林英雄恭送下,飘然而去。 物换星移,节序匆匆,距双枪许一山之丧十年后,因此事已无人提起,武林中许多人都淡忘了。 豫皖大道烟尘滚滚,行人车马络绎往来,其中有两匹骏马,向西北紧行。 一骑是个年约十二三的男孩子,长得国字口面,卧蚕眉,丹凤眼,大有不怒自威之慨。另一骑是个中年汉子,虽不是劲装疾服打扮,但动作矫健有力,一望而知,是个身怀武功之士。 时近中午,那男孩子已显得又累又饿,但领前的汉子,竞没有一点休息打尖之意,尽是向前紧赶。 男孩子咬咬牙,挺直腰肢,催马追上。心想:“霍大叔想必是有意磨练我,我决计不可开口央求他歇歇。不然的话,日后他回家见到我爹娘时,定会说我年轻稚弱,挨不得一点辛劳。” 如此驰行了个把时辰,双骑尚在紧赶之际,远远只见十余骑迎面而来。 男孩子注目遥望,只见那十余骑全部有红白两色,马红人白,骑骑如是。 故此相隔虽遥,面目模糊难辨,却已十分惹人注意。 霍大叔急地勒住马缰,回头道:“沧海贤侄,昨夜咱们赶了一宵路,当中只休息了一次,直到今日,时已下午,还未停歇过。” 沧海听了暗想,我自然不会忘记,不知霍大叔为何提起? 口中应道:“是!” 霍大叔道:“昨夜咱们休息,我暗暗放了一个锦囊在你鞍袋,你现下可收藏在仔中。” 沧海满怀狐疑,又应一声是。 霍大叔微微一笑,说道:“连日来,你已疲乏不堪,昨夜迄今这一阵紧赶,亏你支持得住,直不愧是当代大侠之子。” 沧海道:“大叔别夸赞小侄了,刚才小侄几乎已支持不住啦,这锦囊……” 他打鞍袋中取出一个锦囊,正待询问。 大叔沉声道:“快点收起,切勿告人。” 当即回过头去,催马前行。 霎时间那十余骑已经来到切近,领头的是个瘦削汉子,双目转动之时,光芒四射。 他见到霍大叔,便自一怔,再细看一眼,陡地勒住马缰。 霍大叔也勒马驻步、沧海从他身后向前望去,只见那十余骑都是凶悍汉子,只有最末后的一骑之上,是个秀美小童,年岁和他相仿佛,顾盼之间,神采流动。 沧海不觉瞧得呆了,心想这位小兄弟长得真好看,简直像画出来的一般。 那瘦削汉子说道:“来者莫非是无影刀霍兄?” 言下大有难以置信之意。 霍大叔拍拍鞍边挂着的绿鞘大刀,应道:“不错,有刀为证,兄弟也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竞会碰上夜游神倪冲你。” 沧海暗暗好笑,心想这人外号夜游神,怪道霍大叔说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的话。 那边的秀美童子咭地笑出声来,神态娇憨可爱。 但其余十余个剽悍白衣汉于却严霜罩面,毫无一点表情。 夜游神倪冲眉笼杀机,冷冷道:“兄弟素来不许别人取笑,但古语有道是拼死无大害,这话也不必多说了。霍兄这就随兄弟走呢?抑是须得在这条大路上见了真章,才肯屈驾?” 无影刀霍军平静如常,说道:“在大路上出手自然不妥,咱们找个僻静一点的地方也好。” 这两人对答之间,倪冲是口气甚大,似是稳握胜算。霍军则不露声色,深浅莫测。 局外之人,谁也无法从他们对话中推测出胜负之数。 倪冲左后侧一个汉子大声道:“何用另寻地点,只须两头路上派人截守,不让闻人通过就是了。” 倪冲摇摇头道:“半个时辰之内,有两起赴任官员,一起镖车经过此地,还是少生麻烦的好。” 说罢一挥手,便有两骑驰人旷野。 霍军淡淡一笑,说道:“兄弟这次重入江湖,便听说豫皖道上已是关家堡的天下。现下单看倪兄对这条大路上来往之人了如指掌,可知传言不假。” 倪冲直到这时,目光才落在沧海面上,心中不禁赞一声:“好个英伟男儿。” 问道:“这孩子是霍兄的?” 霍军接口道:“他是我一位朋友的孩子,兄弟这次受友之托,要送这孩子到一处地方去。” 倪冲那么阴沉之人,闻言也不觉泛起惊疑之色。心想这孩子必定大有来头,否则霍军明知踏入豫皖道上必有杀身之祸,焉能仍肯受托? 口中问道:“他姓什么?” 霍军答道:“姓谷名沧海。” 倪冲心念一转,天下姓名都掠过脑海,却没有一个姓谷的,于是冷笑道:“当真姓谷?” 谷沧海大声应道:“当然姓谷啦,难道这姓氏可以胡乱改的么?” 他说得神态凛凛,威仪赫赫,教人不得不信。 那秀美童子讶异地睁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尽是好奇而又倾慕之色。 不独是他,连倪冲那等老江湖也瞧得一呆,问道:“然则令尊是哪一位?” 谷沧海说道:“家慈吩咐不得说出家严名讳,恕难奉告。” 倪冲点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便逼你作答,你学过武功没有?” 原来他见谷沧海骑在马上姿式及持缰腕指,都不似练过武功之人,所以有此一问。 谷沧海郑重地道:“没有,若是练过武功,这一次出门,何须劳霍大叔的驾。” 那秀美小童见他神情宛如大人一殷,觉得十分好玩,唁的一笑,叫道:“是啊,倪伯伯你问得真笨。” 霍军这时才十分注意地望他一眼,心想:“倪冲乃关家堡第一高手,握有生杀大权,听说堡中之人无不对他畏惧。这孩子不知是什么身份,竟取笑他笨?” 谷沧海听了他的笑语,便勾起童心,也忍不住笑起来,遥遥抱拳问道:“小兄弟你贵姓大名,可许见示?” 秀美小童掩嘴道:“瞧你这副样子,别这么文绉绉行不行?” 谷沧海道:“你还没有回答在下的话呢!” 他咭咭笑着,接着道:“什么在下不在下的,你今年多大?” 谷沧海道:“十二岁了,属龙的。” 他道:“我十三岁,属兔的,比你大一岁,你该叫我哥哥。” 谷沧海外表虽大有威仪,老成沉实,其实机智异常,聪明无比。 心念微转,便知他有意要占便宜。 但面上不表露出来,郑而重之的道:“你比我年长,叫声哥哥也应该,但天下间有不知人家姓名却哥哥弟弟的乱叫?你说是不是?” 他们说个不停,霍军微微而笑,倪冲则与他大大相反,面色越来越寒冷。 秀美小童怔一下,道:“你说得是,不过……不过……” 谷沧海接口道:“不过你不便见示姓名,对不对,那就算了,咱们这叫做有缘见面,无缘结交。” 最后两句话乃是出自真心,因此词色恳切,大有不胜遗憾之意。 秀美小童怔一下,说道:“大人们老是喜欢造堵墙,把人隔开,你可有这等感觉?” 谷沧海严肃地道:“你说得真有见地,我常自想,世上许多是非,都是因这堵无形的墙发生的。” 霍军讶然地瞧瞧他又瞧瞧那秀美小童,说道:“奇怪,你们年纪轻轻的却是想得很多。” 倪冲道:“都是空话。” 声音之冷,宛如从冰雪中迸出来的一般。 这时两骑迅驰回来,报说此去半里之遥,便有平旷之地,他们已把附近之人赶走。 众人当下向那边驰去,谷沧海夹在众骑中,忽然被人在背后心拍了一掌,差点栽倒马下。 回头一瞧,原来是那秀美小童。 他眨眨眼睛笑道:“原来你当真未练过武功。” 谷沧海但觉他的样子顽皮得可爱极了,也不生气,道:“这我何必骗你们?你到底姓什么?住在哪儿?日后我有空或者找你玩。” 秀美小童悠然神往道:“啊!有朋友上门来找我,那多好啊!” 谷沧海两道乌黑的卧蚕眉一皱,说道:“你仍是没有回答我的话。” 他小声道:“谷兄弟千万别怪我,你瞧他。” 谷沧海转目望去,只见倪冲狠毒地盯住自i,当下道:“他是谁?何故这么凶狠?好像要杀人一般?” 秀美小童道:“他是关家堡最凶的人,杀人不眨眼,没有人不怕他的,我向来谁都不伯,就是有点怕他。” 谷沧海微微一笑,心想你伯他还敢笑他笨,若是不怕,那真不知怎样了。 只听秀美小童又道:“我如把姓名告诉你,他就非杀死你不可,所以我实在不能说。” 谷沧海和他离得近了,这才瞧出他左颊上有一点淡淡的红痣,笑时恰好是在酒涡中。 他谅解地道:“原来如此,那我就不问啦!” 转眼间已到了一处平旷草地上,那十余骑忽然散开,远远排成一个大圈,围住倪、谷、霍和秀美小童等四人。 倪冲翻身落马,霍军也跃落地上,神态甚是凝重。 谷沧海催马插在他们中间,问道:“霍大叔,你为何要跟他打架?” 霍军迟疑一下,答道:“我们之间结下私怨,今日狭路相逢,不得不用武力解决。” 倪冲突然间伸手向谷沧海抓去,相隔尚有五尺,谷沧海已觉一股大力摄住自己,不由得倒栽葱直跌落地,身子还未碰到地面,不知如何已到了倪冲手中。 秀美小童一催马,疾冲过来,伸手捞住他的手臂,但谷沧海落势猛极,因此他揪不牢,仍然让谷沧海摔在地上。 不过有他揪了一把,势子消卸大半,而且是双脚落地,总算没有摔着。 谷沧海但觉头昏眼花,躺了一会,才爬得起身。 倪冲道:“霍兄这等修养,世上少见,但你莫以为兄弟不敢取他小命。” 霍军冷静如常,道:“你若是取了他一命,霍某虽有负朋友之托,但关家堡也将冰消瓦解,这话信不信由你!” 倪冲冷冷道:“那就走着瞧,霍兄的无影刀,近年来练得怎样了?” 霍军掣出大刀,把绿鞘抛在地上,道:“倪兄的轻身功夫,天下无双,兄弟正想瞧瞧是刀快呢?还是人快?” 倪冲一举手,登时奔来两名汉子,一个抱住锯齿刀,一个倒持长剑。 倪冲道:“这是王龙、王虎兄弟,他们在关家堡中已非等闲之辈,霍兄不能大意。” 王龙、王虎上前去摆开门户,无影刀霍军朗声道:“两位允予赐教,兄弟甚感光彩。只是霍某的无影刀不能轻发,一发就是必死之招,两位还是退下的好。” 王氏兄弟冷笑一声,王虎道:“大哥,咱们闯了数年江湖,好像还未听过姓霍的这一号人物。” 王龙道:“虽是如此,咱们也不可大意,免得让他多走几招,反而成全了他的声名。” 霍军淡淡一笑,提起大刀,向两人各各虚砍一刀,他出手迅快,这两刀也只是别人发出一刀的时间而已。 王氏兄弟离开他刀锋远达五尺,兀自感到刀风锐利,劈面生疼,暗暗一惊,唰的一声散开,打左右两侧夹攻上去。 这对兄弟的武功各走一路,王龙的锯齿刀凶猛刚辣,王虎的长剑阴毒刁诡,加上他们合作已惯,威力倍增。 霍军使开大刀招数,忽攻忽守,迫得王氏兄弟团团直转,无法逼得近身。 谷沧海大叫道:“不要脸,两个对一个,霍大叔别打啦!” 霍军没有出声理睬,谷沧海正要再叫,却听那秀美小童轻轻道:“你若是叫他分了心神,便有性命之忧。谷兄弟此举太外行啦!” 谷沧海不禁一怔,道:“谢谢兄弟指点。” 他轻轻一笑,道:“我的小名叫阿莺。” 倪冲此时全神查看霍军的刀法功力,但见他无影刀绝技尚未使出,己迫得王龙、王虎无法近身,那柄精光耀眼的大刀,刚猛时还胜王龙锯齿刀,阴柔时高于王虎之剑。 因此王氏兄弟如非联手拒敌,占了许多便宜,而是单打独斗的话,只怕每人都走不上十招。 他正待命别人替下王氏兄弟,忽又忖道:“霍军数年不见,功力大进,我还是且借王氏兄弟消耗他的内力。” 那王氏兄弟突然间使出一路怪异招数,联手合击,招招都从想不到的方位进攻。 霎时之间逼得霍军刀圈缩小,连刀背刀把都用上了,才勉强抵住攻势。 四周的凶悍汉子都面露喜色,谷沧海也瞧得出来。大是忧愁道:“霍大叔不行啦,阿英兄弟,你能叫他们不打么?” 他把阿莺读为阿英,字音相同,便阿莺也不知他弄错,阿莺摇头道:“他们不听我的话,只听倪伯伯的。” 两人正说时,忽听霍军大喝一声,大刀闪电般连劈两刀,瞧也瞧不真切。 王龙、王虎一齐倒退,一个胸口裂开,一个头上砍开一半,鲜血直冒,顿时倒地。 两名大汉奔过去,抬起他们,都简短地说声死啦,便退开去。 倪冲冷冷道:“无影刀果是不同凡响,有请冯恺、金旋二位出手。” 霍军眼中杀机已露,说道:“这两位有点道理,那王氏兄弟固然未闻霍某之名,霍某也从未听过他们行事出身。” 这时一高一矮两个汉子纵落霍军面前,高的便是冯恺,手持双钩,矮的乃是金旋,左手一把匕首,右手一支铁尺。 这一次打得远不如王氏兄弟那等激烈,双方都招数才发便收,谷沧海看得近似嬉闹,也不十分担心。 倪冲眼见霍军不但功力精进,这攻拆之间更是精微奥妙,心想他不知得到哪一位高手薰陶指点,真是比往昔高了一级,纵是亲自动手,也无必胜把握。 心思转到谷沧海身上,忖道此子无疑大有来历,霍军武功的精进必与此子尊长有关,想了一阵,已有计较。 霍军攻拆了数十招,但觉耗力不少。心想倪冲尚未出手,便已如此,今日怕劫数难逃,手中大刀一连数招都微露破绽,果然诱得冯、金二人逼近抢攻。 谷沧海惊得啊一声,阿莺笑道:“别怕,别怕,你的霍大叔要赢啦!” 话声未绝,霍军不知如何一刀劈去,冯恺惨叫一声,仰跌开去。霍军身形一旋,大刀从左肩劈出,又是快得瞧不真切。 金旋惨哼一声,左手匕首脱手掷去,插入霍军左肩后,随即跌倒。 两名白衣大汉上前抬起冯、金二人,又报说已死,迅快退开。 倪冲冷冷道:“霍兄可还有奋战之力?” 霍军淡淡道:“有便怎样?没有又怎样?” 倪冲道:“若是无力再战,可随兄弟回到堡中,免去惨死之祸.如若不屈,兄弟只好亲自出手。” 霍军想不到连杀四人之后,反而形势大变。他肩上负伤,血流甚多,实是无力再战。 但更为担心的是谷沧海如何发落。 当下问道:“谷贤侄呢?” 倪冲冷笑道:“怨有头,债有主,我自找你,与他何干。他走他的大路,若然怕他年幼迷路,兄弟可以派人送他。” 谷沧海应声道:“我不走。” 倪冲冷冷道:“你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谷沧海凛然道:“霍大叔遭危难,我岂能不顾而去?” 无影刀霍军道:“贤侄但去无妨,谅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 谷沧海应道:“霍大叔别看侄儿年纪小,不懂事,这些人如此凶恶,你又杀害了他们几个人,他们拿住你,焉肯让你活着?” 阿莺接口道:“你就算牢牢跟住他,难道就能保存他的性命?” 谷沧海道:“我虽是无力帮忙霍大叔,但今日若是舍他而去,便是无情无义之人。想我谷沧海幼承庭训,誓作忠孝节义之人,宁可不要性命,也要保存情义二字。” 他说得理直气壮,神态凛然。人人一望而知他这些话句句出自真心,实是难以勘转他的心意。 夜游神倪冲朦胧睡眼一睁,寒光四射,大拇指一挑,喝彩道:“小兄弟说得好,咱们就一块儿走。” 霍军大是感动,眼眶微微湿润,大声说道:“我霍军走了一辈子江湖,只有谷贤侄你当得上大仁大义四字。” 四周的白衣悍汉个个都微微动容。 霍军??速使自己冷静下来,徐徐道:“但贤侄若是执意陪我的话,一则不该把令双亲牵扯入这件江湖仇杀之事。二则使我有负所托,变成不信不义之人。三则耽误了你的前程。” 第二章 渊深智海一少年 谷沧海听了只是摇头,倪冲闻得霍军提及的第一点理由,心中一动,想道:“这话有理,此子来头不小,若把他的大人们牵扯上极是不智。不如设法哄走了他,暗中派人盯稍,等到查出他的身世来历,若是决惹不得,那便罢了,若是没有什么来历,取他一条小命。” 此念一决,便耐心等候让霍军劝说。 霍军劝了一阵,谷沧海仍然不肯,霍军见倪冲如此耐心,当即明白他的心意,便向倪冲说道:“事至如今,兄弟只好略略透露一点口风,教他不要跟来。” 倪冲冷冷道:“霍兄自己瞧着办,兄弟不管这等闲事。” 阿莺满面钦慕之色,望住凛然生威的谷沧海。这刻他心中甚矛盾,一方面极想谷沧海一同返回堡中,以便多一点盘桓相处的时间。一方面又知道谷沧海若是踏入堡中,势必送了性命。 无影刀霍军说道:“谷贤侄这一番高义隆情,愚叔没齿难忘。不过愚叔目下虽是前赴著名凶地关家堡,但却稳稳可以保得一命。” 谷沧海讶道:“霍大叔这话怎说?” 霍军答道:“关家堡志不在杀我,只要从我身上劫夺一件物事,若是此物一日未得,他们一日不敢害我。” 谷沧海本是机智灵警之人,心中恍然若有所悟。 只听霍军接着说道:“你若是信得过我,那就自此分手,各走各路。” 谷沧海心想:“霍大叔说的那件要物想必就是那个锦囊,此囊若是能够救他的性命,我自该尽力隐瞒。” 当下故意道:“小侄不大相信,那是什么物事这等重要?” 霍军沉吟一下道:“是一个锦囊。” 谷沧海装出惊讶之容,叫道:“一个锦囊所值几何,哪里就换得一命?” 霍军肃然道:“贤侄你当知我的为人从不打逛,尤其对你更不能讲假话。” 谷沧海摇头道:“就算是真的,但他们搜了出来之后,还不是要害你?” 霍军大笑道:“愚叔怎会把这等要紧之物放在身上?” 谷沧海犹犹豫豫,那光景竟是信了八成,忽然间树林间传来一声惨叫,众人一齐变色。 那片树林乃是大道及这边空旷草地之间的屏障,夜游神倪冲派有人在林中放哨守护。这一声惨叫正是把风之人所发。 四周的白衣骑士得见倪冲手势,登时分出四骑疾冲树林。 无影刀霍军唰地迅扑上马,大喝道:“谷贤侄你自己保重。” 喝声中催马向包围困缺口处冲去。 夜游神倪冲几乎也在同时催马急赶,这时虽是变生仓淬,可是谷沧海镇静逾恒,一跃上马,便向相反方向疾驰。 只听劲箭破空之声一响,胯下之马登时倒地。 蹄声如鼓般掠到,谷沧海跳起身一瞧,发觉迅快冲到的一骑正是那阿驾,心中一定。 只见他侧身伸手一下子就把他拉上马背。 这时候关家堡之人分作两路,一路冲向树林,一路由倪冲为首疾赶无影刀霍军。 阿莺匹马单骑向相反方向驰走,只听倪冲遥遥喝道:“阿驾小心,林中之人必是屡次夜犯本堡的大敌。” 树林中冲出五骑,个个带有长枪大戟,眨眼之间击落两名白衣骑士。 这五骑忽喇喇分作两路,三骑疾追倪冲他们,两骑向剩下的白衣红骑迫面急撞。 他们的长枪大戟,马战时自是占尽便宜,一个照面又击落两人,剩下一名白衣战士拨转马头落荒而逃。 谷沧海紧紧抱住他的纤腰,面庞贴在他鬓边耳际,鼻子中闻到一阵幽淡香气,心中暗暗失笑,想道:“他身上怎的有一股香味,像是女孩子一般。” 阿莺的红马神骏非常,一阵急驰,经过几处村落,已到了一条大道之上。回头不见追兵影迹,便减缓速度。 谷沧海舒口大气,道:“谁射死我的马匹?你可瞧见?” 阿莺道:“是我们的人,若是我不赶快过来,只怕第二箭就射中你的身子。” 谷沧海皱眉道:“你们的人凶悍之极,居然还有别人敢惹,真是奇怪。” 阿莺道:“我们关家堡在这豫皖道上最有势力,可是最近几个月发生过几次事故,都是有人深夜探堡,大人们不肯告诉我详情,但我瞧得出来人很不好惹,而且有好几次并非只有一帮。” 他纵目回望,又道:“咱们现下若是回堡的话,使得回头走,怕会碰上这些敌人。” 谷沧海道:“既是如此,咱们且向前走,先避开这一股敌人再说。” 阿莺沉吟道:“这话也是,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谷沧海道:“我告诉你之后,你可不许说给别人听。” 阿莺点头道:“若是我说给别人知道,教我日后死在乱刀之下。” 谷沧海道:“你肯发这等重誓,足见真心。我告诉你,家慈命我到嵩山少林寺投师学艺。” 阿茸大惊道:“原来要到少林寺,我不让你去。” 谷沧海讶道:“为什么?” 阿莺道:“你好好的一个人何苦去做和尚?” 谷沧海失笑道:“不是去做和尚,只是投师学艺。” 阿莺道:“你还要哄我,少林寺的规矩是倘若不是入寺出家,许多绝艺都不许传授。这是他们百年来的规矩。” 谷沧海道:“那儿有一位高僧,许多年前是家母的知交好友,我此去便是投拜他座下。” 这话若是自别人口中说出,阿莺一定拿来取笑,但谷沧海似是与常人不同,说的话教她不敢向歪邪方面想。 当下道:“任凭你是皇帝老子,要学少林寺绝艺的话,须得剃度出家。他们这条规矩千百年来严格遵守,决不会为你一个人破坏。。 谷沧海呆了一阵,问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阿莺道:“我常常听大人们谈说,绝不会假。” 谷沧海仰天想了半晌,说道:“若是规矩不能改变,我只好出家为僧了。” 阿莺转回身子,秀美如画的面上尽是惊骇之色,叫道:“这如何使得?” 谷沧海凛然道:“父母之命,岂能违背,别说出家为僧,就算是入地狱也得去。 阿莺想起他重义轻生,对霍军况且如此,父母之命决不肯违背。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愁郁。 谷沧海又道:“佛门中许多大智大慧之人,他们尚且甘愿出家,其中必有大理由,决计不是悲苦之事。” 阿莺怔了一下,道:“这话很是,我却从未想到过。” 两人正在谈说,阿莺忽然惊道:“不好,敌人追到了。” 连忙催马急驰,只见两骑离他们只不过两箭之遥,谷沧海回头瞧看,隐隐见到这两人皆是劲装疾服的大汉,鞍边挂着长兵器,此外背上都插着刀剑。 他们的骑术极佳,往往舍下大道,打荒野直线追截,刹时间已迫近不少。 谷沧海叫道:“不要慌,他们还远着呢!” 原来他发觉阿莺紧张得有点发抖,不知他何故如此胆小害怕,连忙大声安慰她。 阿莺果然镇定许多,控驭之际大见从容自如,红马速度渐增,奔驰了七八里路,又把敌人远远抛下。 谷沧海暗暗寻思脱身之计,眼见前面有好几个村庄靠近路边,这些村庄都是相隔不远,当下有了一计,大声问道:“这马还能奔驰多远?” 阿莺答道:“未碰见你们之前已赶了不少路程,只怕要力竭啦!” 谷沧海道:“既是如此,终究要被敌人赶上,咱们何不学诸葛武侯摆个空城计?” 阿莺毫无主意,应道:“你说怎样便怎样。” 谷沧海便着他向最末后的村庄驰去,入得村中,四下甚是寂静,原来这刻村中之人大都下田去了。 他们跳落地上,谷沧海喜道:“现下正好无人瞧见,咱们快躲入这间屋中。” 阿莺愁道:“马呢?” 谷沧海道:“这匹马最要紧,就系在门前的木桩上。” 阿莺不知他葫芦中卖什么药,依言系好匹马,跟他奔入屋内。 只见此屋一明一暗,外面的明间左侧便是灶,灶前放着一口大水缸。暗间中传出翻动物件之声,似是有人刚好人去找物。 谷沧海手指按在唇上,示意阿莺不可做声,接着回顾找寻匿藏之处,偏生此屋空空荡荡,没处可躲。 谷沧海似乎也想不到如此倒霉,心中暗吃一惊。 此时外面已传来蹄声,阿莺骇得面色如土。谷沧海按情度势,已不能出去另觅他屋,又不能到暗问惊动本屋之人,大急之下,睁眼四看。 此时两骑已急驰人村,一见红马系在屋前,齐齐勒住。 其中一个讶道:“奇怪了,难道那小丫头不知厉害,竟敢下马休息?” 此人声音如破锣,甚是沙哑刺耳。 另一个沉吟道:“若是别人便可能是诱敌之计,但这小丫头能有多大气候。我瞧八成故意系马此间,人已逃到别处。” 这一个声音尖锐,内劲极足。 他们对望一眼,齐齐纵落马下,迅快冲人屋中。 只见一个村妇正在扎鞋底,见他们凶神恶煞地奔人,骇得跳了起来。 两人四面一瞧,屋内一切尽收眼底,没有可供藏匿之处。灶前的大小水缸隐隐得见木构浮在上面。 当下分出一人冲入暗间,这一个一手揪住村妇胸口,道:“有两个娃儿躲在什么地方?” 他声如破锣,相貌凶恶,只骇得那村妇直发抖,只会摇头,不会答话。 另一个出来,说道:“后面没有,她怎么说?” 这大汉一松手,村妇跌倒地上,答道:“没有,想必不假。” 说时一脚踢去,那村妇滚开老远,哎哟哎哟地直叫。 声音尖锐的喝道:“还敢鬼嚷,就杀了你。” 那村妇赶紧咬住嘴唇不敢哼声。 两人迅速出去,料定阿莺他们必是躲在毗邻的村庄中,来不及上马,徒步奔去搜索。 此时阿驾脸色发白,身子直抖,伏在谷沧海身上。 谷沧海双手托住木构,原来他们躲在水缸中。 这原是传说甚广的一个窃贼妙计,被他情急时拿来应用,果然奏效。缸底原本也有清水,因此把他们下半身都弄湿了。 谷沧海丢掉木构,跳出缸外,又把阿莺拉出,那村妇惊得呆了,谷沧海施礼道:“真对不住大婶。” 拉了阿莺奔出去。 只见敌人两骑尚在,沧海道:“咱们把马带走,他们决计追不上。” 阿莺喜道:“好极了。” 奔过去拉马,谁知那两马都认主,昂首长嘶闪避。阿莺身手虽快,也只抓住一骑缰绳。 沧海叫道:“快走,马嘶会惊动贼人。” 说时已经上马,阿莺也一跃而上,把敌人马缰交给他,自己策马驰出村子。 沧海紧紧拉住经绳,敌人那匹坐骑便跟在红马的后面。 驰出村外大道,只见两大汉从那一头村中奔出。 阿莺开心大笑,催马驰去老远,回头只见一骑赶来。 不过此间他二人并坐一骑,速度大打折扣。 驰出十余里路,红马遗体大汗,已现疲态。 沧海、阿莺正在谈论,一不留神缰绳脱手,敌人的马驰人荒野。 阿莺爱惜坐骑,不敢快走。谁知过了不久,后面蹄声大作,回头一望,共是两骑迅急驰来。 谷沧海大吃一惊,叫道:“他们找回坐骑啦,前面不远有座市镇,瞧来甚是繁盛,定可躲避一时。” 阿莺面色骇得发白,催马急驰。但这一次虽不管坐骑死活,尽力奔驰,可是追骑越追越近。 幸好一会二人就驰人市镇,谷沧海教她转入巷子中,转得两转,前面忽然不通。 两人惊得面面相觑,阿莺急得快要哭了,谷沧海咬咬牙道:“咱们转头走的话,势必恰好碰上敌人,只好再躲一回。” 阿莺道:“他们还肯上当么?” 谷沧海道:“非叫他们上当不可。” 当下一齐落马,把马系在篱笆上,篱内有人叫道:“不行,小心这篱笆被马撞倒。” 声音清脆,两人往里走,原来里面宙内露出一个少妇半身,眼睛大而灵活,显然十分聪明。 谷沧海说道:“大嫂行个方便,我们实是被恶人追赶到此,没处可躲。” 那少妇讶道:“有这等事?恶人呢?” 谷沧海道:“快追人来啦!” 少妇道:“你们进来躲一会,但这匹红马却没处可躲。” 谷沧海推开篱笆门,拉了阿莺进去,道:“马不要紧,大嫂但说见到我们爬墙过去。” 那少妇见这两个孩童一个长得方面大耳,气派甚是威重。一个眉目如画,秀美无比,心中大大怜爱,道:“那就快进来吧,但望骗得过那些恶人。” 这时紧迫他们的两骑已穿镇而去,毫不停留,过了老大一会,才有一骑驰入镇内,马上却有两人。 原来早先的两骑并非追兵。谷沧海若是知道,一径紧紧奔逃,说不定可以抛下追兵。 这两人人镇之后,略一询问,便找到这条巷子,最后见到那匹红马。两人迅快奔去,跃入篱内。 窗前的少妇哎一声,道:“今儿真是见鬼啦!” 声如破锣的怒道:“见你妈的鬼。” 声音尖锐的接口道:“小娘子这话怎说?” 少妇正要开口,声如破锣的大汉急奔入屋内,喝道:“用不着多说啦,那两个小鬼定是躲在此处。” 那少妇见得声如破锣的大汉凶神恶煞般奔进屋内,面色立时变得十分苍白。 声音尖锐的汉子冷冷道:“小娘子,你何故面色大变?” 他两道目光宛如利剑一般,那少妇骇得芳心鹿撞,但女人家到底擅于撒谎,勉强笑一下,说道:“这……这位大哥好凶。” 那汉子神色顿时弛缓,说道:“他姓雷,脾气就像雷一样,你们妇道人家胆子小,见了他多半害怕。” 他接着嘻嘻一笑,说道:“我姓刁,你叫我一声刁大哥让我听听。” 少妇喘口气,耳朵注意屋内声响,脸上装出怕羞的样子,扭扭捏捏地不肯叫。 两人正在缠扯,姓雷的大汉咚咚咚奔出来,喝道:“两个小鬼躲在哪儿?快说,要不然老子给你一刀。” 姓刁的汉子道:“雷兄别这样,这小娘子知情识趣得很。” 他接着转面望住少妇,问道:“你瞧见他们没有?” 姓林的少妇怯生生道:“他们打那儿爬墙走的。” 姓刁的汉子虽是有点色迷迷不舍离开之意,可是仍然流露出紧急的神色,说道:“他们哄骗我们一次,这回翻墙而去正合道理。只不知这些主意是那小子出的,抑是那丫头出的?” 姓雷的大汉暴躁叫道:“管它是哪个出的,咱们抓住那丫头头要紧。” 姓刁汉子颔首道:“咱们若是擒回那丫头,便是奇功一件,快走。” 两人匆匆出门,越墙而去。那林姓少妇赶紧走到后面另一个房间,只见一个停停玉立,满头鲜花的美貌姑娘站在窗边低头做针线。 少妇怔一下,问一道:“喂,你是谁?” 美貌姑娘转过头来,噗嗤一笑,道:“是我们呀!” 话声中忽然矮了半截,另一截从长裙下面钻出来,正是那谷沧海。 少妇掩嘴笑道:“亏得你们想出这种妙计,怎的插了一头鲜花?” 阿莺道:“他说我的头太小,人家远远一望便知,所以插了许多花遮掩。” 少妇想起姓刁的汉子所发的疑问,心中忖道:“原来这些主意都是这男孩出的,我瞧他端正稳重,大有威仪,还以为都是那女孩子出的主意。” 阿莺正要脱衣,谷沧海道:“等一等,那两个恶人还要回来的。” 林姓少妇惊道:“他们这次回来,势必细加搜查,或者眼见只有两个女人在家,便动手动脚的调戏我们。我不怕他们,但碰到你们身子,这戏法便戳穿啦!” 阿莺也露出惊惶之色,谷沧海寻思一下,道:“大嫂不消忧虑,他回来之时,多半十分匆忙地取马离开。” 阿莺听了安慰地微笑一下,道:“谢天谢地。” 少妇讶异的问道:“小兄弟你怎么知道的?”。 谷沧海缓缓道:“他们一路搜查出去,找不到一点线索,到了街上,定必询问街人。我记得早先有两骑紧紧跟着我们迅疾驰过,他们一定问出有这么两骑过去,心想可能是我们的接应,所以赶快回来取马。” 那少妇见他说的头头是道,虽然心中不大明白,也就不再细问。 当下转眼望住阿莺,问道:“你也想出那两个恶人定会如此么?” 阿莺摇头道:“我没有想到。” 少妇诧道:“你没想到就叫谢天谢地,又是什么缘故?” 阿莺笑一下道:“他的话错不了。” 林姓少妇呆了一呆,然后微笑的出去。过了一阵外面传来人声,接着蹄声得得出巷去了。 谷沧海帮助阿莺脱掉外面的长大裳,又替拔掉头上鲜花。 阿莺道:“我戴花好看么?” 谷沧海摇头道:“胡闹,你怎么可以戴花?” 阿莺努起嘴巴,道:“我日日都戴花?为什么不可以?” 谷沧海讶道:“你日日戴花,为什么?” 林姓少妇笑着奔入来,叫道:“小兄弟真行,他们果然走了,但红马也骑走啦!” 她入房之后,拣了几朵好花,替阿莺插戴,又把她搂住,口中咳喷连声,说道:“好美丽的小姑娘。” 谷沧海摇头,道:“原来你是女孩子,怪不得天天戴花。” 他睁大双眼瞧她一阵,又道:“果真很美。” 说这话时态度十分郑重。 阿莺喜得眉开眼笑,说道:“人人都说我好看,但只有你说我才相信。” 谷沧海凛然道:“当然啦,我平生不讲假话的。” 阿莺嬉笑不己,问道:“那么你以后会去找我玩么?” 谷沧海点点头,道:“我一定去找你。” 他们毫无做作的说出心中的话,林姓少妇听得怔住。 心想世上之人若是都能像这一对小伴侣般真诚的话,那就更加动人了。 谷沧海牵了她的手出去,再三向林姓少妇道谢过,才离此地。 到得街上,谷沧海道:“我们去买衣服,你干脆穿回女孩子的衣服,定可遮瞒一时。” 阿莺是说什么便什么,毫无意见。 当下买了一套衣服,在屋角隐僻处换上,换下来的衣服打个包袱,仍然带在身边。 两人又走上街,谷沧海左顾右盼,陡然间拉住阿莺躲人一家布店之内。 此时店中买布的人不少,别人见到他们,只道是大人带来的孩子,都没有人注意。 谷沧海自家躲起,教阿莺向外面张望。 片刻工夫,街上走过三名劲装大汉,个个带着兵器,神情凶悍。 阿莺悄悄说了,又道:“若不是你教我向外看,我一直只注意骑马之人,决计不会瞧见这几位凶汉。” 谷沧海道:“我推测他们一定会害怕蹄声惊动了我们,所以弃马步行,现下证明果是不错。” 他沉吟一下,又道:“咱们先找地方藏起来,我有法子送你回家。” 阿莺凝视着他,双眸流露出无限钦佩。 谷沧海独自出去瞧看一阵,叫了阿莺一齐钻入巷内,绕到屋后面,不远处有座树林。 谷沧海四顾无人,便着阿莺稍后,独自向树林走去,稍后阿莺才循路而至。 两人在树林中会合,躲在一堆树丛之内。 谷沧海透一口大气,轻轻道:“现在没事啦,但说话不可大声。” 阿莺应道:“是。” 忽然噗嗤一笑,说道:“我在堡中只怕爹爹和倪大叔两人,除了他们之外,别的人叫我向东我就向西,要我坐我就站,想不到这么听你的话。”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我在家中乖得很,不过我从来不爱跟女孩子在一起。” 阿莺嘴一努道:“哦,你不爱跟我在一起就算了。” 谷沧海笑道:“我的话还未完,下次你记得等我讲完再插嘴。” 阿莺应了一声是,态度甚是柔顺,而且极其自然。 谷沧海道:“我虽是不爱跟女孩子在一起,可是只有你是例外,因为你跟别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阿莺大喜道:“怎生不一样?” 谷沧海沉吟一会,一本正经的道:“第一你很好看,第二你不扭扭捏捏,第三你对我很好,第四我非跟你在一起不可。” 阿莺含笑听他说话,心中毫无恐惧,她自是不晓得这是因为她对他极是信赖之故。 两人谈了一会,谷沧海问道:“你可是学过武功?” 阿莺点点头,道:“学是学过,但爹爹很不满意,他说他的路子不适合我,要送到表姑姑处学武,但我妈不肯。” 谷沧海道:“你表姑姑是谁?” 阿驾道:“我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她有个外号是迫魂娘子。” 谷沧海咋舌道:“这外号好骇人。” 说着,警觉地向外面窥看。 阿莺讶道:“难道那恶汉还会找到此地?” 谷沧海道:“这可说不定,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妙。” 两人又谈了一些别的,阿莺时时侧耳聆听,如此过了许久,阿莺忽然面色发白,说道:“有人来啦!” 谷沧海握住她的小手,微笑道:“别怕,大概不是那些恶人。” 阿莺果然不怕,侧耳细听,顷刻间便笑道:“果然不是恶人。” 谷沧海道:“若是恶人们来的话,一定走得很轻,来的怕是附近乡人。” 过了一会,只听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近,一听而知共有两人,边谈边行。 其中的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那些人骑马跑来跑去,多么威风啊!” 另一人答道:“这年头越来越不像话了,那么多的人骑着马带着凶器来来去去,竞不怕被官府送到牢里去。” 此人嗓音苍老得多。 年轻的说道:“我瞧八成是强徒歹人,面上的那股神情一看便知。” 年老的说道:“可是他们都在找两个孩子,若是强徒歹人,找孩子作甚?” 年轻的嘘一声,低低道:“别这么高声说话,他们只要听到强徒歹人这么一句,就要找咱们麻烦,刚才两三个想到树林这边来,说不定已经赶到咱们后面。” 谷沧海但觉阿莺小手一颤,当即用劲捏紧,表示安慰她的意思。 那两人已经走过他们,话声仍然随风传来,只听年轻的说道:“唉!我这一辈子别想骑马到处跑,对了,他们的服饰好生奇怪。” 底下的话已经模糊不清。 谷沧海用心聆听,仍然不清楚。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他们两人在树林中躲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之久。 阿莺虽是练过武功,但到底年纪太幼,这刻靠在谷沧海身上睡着了。 谷沧海极有耐性,动也不动,免得惊醒了这个小伴侣。 他默默静思,反复寻味那两个乡人走过时最后的一句话。 过了一阵,突然大喜道:“是了,是了。” 当下又寻思一会,才推醒阿莺,柔声道:“你回家再睡吧。” 阿莺很快就恢复清醒,柔声道:“怎样回去呢?” 谷沧海道:“当然有办法啊,我只须送你到大路上就行了。” 两人起身走出树林,谷沧海坐得太久,半边身子微微发麻,全靠阿莺扶持着才不摔跤。 阿莺愁道:“你不大会走路,怎生到得少林寺?” 谷沧海道:“我一定要到达少林寺,不然的话,我娘就失信于故人了。” 阿莺突然止步,急邃地问道:“假使你当和尚,还来瞧我么?” 谷沧海沉吟一下,说道:“等我艺成之后,即使做了和尚,也去看你。” 阿茸化愁为喜,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一定留起许多好玩的东西等你来,我还等着瞧你是不是和尚?” 谷沧海见她对此事耿耿于心,便安慰她道:“我尽力不做和尚好了。将来我们见面时,我一定有许多事情可以告诉你,或者要谈三日三夜之久。” 阿莺满面欢喜的神情,紧紧拉住他的手,痴痴地听着。 谷沧海又道:“那时我们都长大了,不怕别人欺负干涉,我们可以在风景优美地方随意谈笑。” 他忽然停顿不说,阿茸吃了一惊,道:“我们要分开了么?” 谷沧海指一指暮色中的市镇,回答道:“是的,但我送你到镇内街上才分手。” 他从她的小手感觉出她正在颤抖,心中不禁涌起无限怅惘。 阿莺没有抗议,柔顺地跟他向市镇走去。但他走得很慢,显然在拖延时间。 他们默默地走入镇内,从巷口出去就是大街。谷沧海想自己是男子汉,不可失态。 于是振起精神,平静地道:“我不出去,你走到街上,自然会碰上你们关家堡之人。他们的服饰马匹都很奇怪惹眼,对不对?” 他忽地住口,原来阿莺正在哭泣。 谷沧海蓦然想起前路茫茫,说不定半路上被恶人杀死,永远不能到关家堡去找她,鼻子一酸,也流下两行热泪。 阿莺发觉他也流泪,反而停止哭泣,惊讶地望住他,说道:“我以为你决不会掉眼泪的,啊,你到底跟那些大人不一样,我不喜欢他们。” 谷沧海点头道:“我也不大喜欢他们。” 两人泪眼模糊地微笑对视,久久不动。 街上忽然传来一阵蹄声,把他们惊醒。 阿莺喜道:“是我们的人,我听得出这蹄声。” 谷沧海道:“那么快点出去,我不能陪你啦!” 阿莺答应一声,迅快奔去。 走出十余步,忽又回来,就像只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 她急急道:“你一定要来找我玩啊!” 谷沧海点点头道:“我一定去看你。” 声音十分坚决。 阿莺走后,沧海听到一阵欢呼声,接着一阵极响亮的蹄声,迅快远去。 他晓得阿莺已回到自己人手中,此后定可安全,不禁也欣慰地微笑,走出街上,买面充饥。 同时又买一大包干粮,一把锋利短刀,以及一些需用杂物。拣中一位面相忠厚的老人,详细请问到南阳的走法。 得知只须沿着官道,再一直往西行就是南阳。他这次出门后,无影刀霍军也曾告诉过他怎生走法,所以很快就记得住其他许多细枝末节。 当晚就起程,独自赶路。以他料想自己是关家堡和关家堡对头们所欲擒捉之人,特别霍大叔的锦囊在自己身上,必须妥为保藏,才不负霍大叔所托。 因此之故,他决计不能被任何人捉住。 他已经细细想过,任何人从关家堡夜游神倪冲等人处都会得知自己毫无武功,必定认为他不敢夜间独行,更不敢舍下大道。 所以他须得出奇制胜,夜间赶路,而且远离大道,只要不丢失了官道,迟早都能到达南阳。 他身上带着干粮,不须打尖,休息时爬到树上,用绳子绑住身子睡觉,走路时舍下大道,翻越田野。 如此走了数日,虽是安然无事,但人己累得疲乏不堪,身上甚是肮脏。 他平生哪曾经历过许多艰苦;好几次都感到支持不住,反正怀中带有足够的银两,便是雇辆大车直放南阳也无不可。 但他终于咬牙忍住这个念头,继续与惊惧艰苦行程奋斗。 又走了两天,虽是大见消瘦黧黑,但筋骨渐渐坚韧强壮,踏上漫漫长路之时,已不觉得那么艰困疲乏。 起初,白天休息之时,他时时情不自禁会掏出锦囊把玩。他真想晓得囊中藏着什么秘密,尤其是他为了这个锦囊已付出巨大的代价,更加想知道个中秘密,不过他总是忍抑住此念,后来好奇之心渐淡,便不再取出锦囊。 谷沧海连续走了七八天,居然风平浪静,毫无事故发生。因此他对自己这一番算计颇为骄傲。 这一天傍晚时分,他睡得很充足,开始赶路。走了数里,忽然见一道溪水拦住去路,但他不以为意,涉水而过。 快到对面岸上,无意中低头一瞧,只见水中反映出自己的影子,又瘦又脏,与初时离家之际已判若两人,不禁怔住。 转念忖道:“爹爹和妈妈见了我这副样子,定必认不出我就是沧海。不过当他们晓得我这番经历的话,无疑会十分激赏我的坚毅机智。” 想到畅快之时,不禁仰天大笑,忽然间又觉得不对,蓦地收住笑声,但笑声依然末歇。 他陡然转头望去,只见身后岸上蹲着一人,笑声正是从他口中发出,不过此人面上毫无笑意,可见得他决非因心中高兴而发笑。 尤其是他的笑声与谷沧海刚才的笑声十分相似,这一来便显然有意戏谑。 沧海目力极佳,一瞧那人蹲在岸边,仍然不比常人站着矮上多少,可知站起身时,最少也比常人高出一个头。 此外,那人头发漆黑,面皮细腻白哲,但却蓄着花白的胡子。对衬之下,极是惹眼,使入猜不出他到底是老是嫩? 总之,此人全身上下以及神情态度,没有一处不是诡异古怪。 谷沧海心想这入不好惹,我还是赶路的好。 于是掉转头,继续前奔。 又走了两三里,头上一群夜鸟归巢,掠空飞过,发出鸣声。 他身后不远处也传来鸟鸣之声,谷沧海甚是聪慧,也知必是那怪人所为,便不回头瞧看。 这一阵鸟鸣之后,不久就传来种种奇异声音,有狼啤,有虎啸,也有鸡啼犬吠之声。 若是不知底蕴之人,定会讶骇何处来了千禽百兽跟在后面? 谷沧海一直不回顾,心想那怪人自个儿叫得疲乏没趣,自会走开。 紧接着后面传来小儿啼哭,妇人哄拍等声音。 一会变为紧弦急鼓,猜拳斗酒之声。 一会又变为两军对阵,冲锋肉搏之声。 真是无奇不有,每一种声音都惟妙惟肖,极是逼真。 谷沧海虽是性格沉毅坚决过人,但也有好几次几乎忍不住要回转头,瞧瞧那人到底怎生弄得出这许多奇奇怪怪的声音。 天色渐暗,四面俱是荒野,不见灯火行人,谷沧海虽一身是胆,脚也不免渐见迟缓。 原来这时他身后传来一片啾啾鬼哭之声,哀鸣厉啸,此起彼落,不时隐隐听到有人凄厉大叫还我命来这等骇人的话。 他盘算了一下,便站定脚步,不过却不回头,身后诸般异声渐渐消敛。 他仍然沉住气等了一阵,才道:“我只是个十三岁的男孩,那位伯伯你就算把我骇倒,也不足为奇。” 这话极是尖锐有力,任谁听了也会大出意料之外。 谷沧海见身后没有声响,微微一笑,忖道:“他无词可答,或已走了也说不定。” 走出七八步,眼前一暗,仿佛有座小山遮挡住他去路,抬头一望,原来是个极高之人,袍宽袖阔,峨冠博带,似乎不是阳间世上一般的衣着装束。 谷沧海竭力抑制住心中震恐,淡淡道:“伯伯请了,我还须赶到前面站头。” 那人缓缓蹲低,双膝屈曲之时,发出响亮的噼啪声,好像多年没弯曲过,所以十分僵硬。 这种声音使入联想起野兽咬嚼骨头的声响。 谷沧海微觉毛骨悚然,但仍然瞪大双眼瞧着面前之人。 他仰起头细瞧,认得这是刚才对岸发笑的那个怪人,但见此人眉目五官长得甚是清秀,可惜有一种死板板的可怕味道,瞧了觉得很不舒服。 这一大一小两入相对瞪了一会眼睛。 那怪人缓缓道:“好大胆的娃儿,你不怕老夫吃了你?” 谷沧海道:“不是不怕,只是想到怕也没用,只好挺起脊骨。” 那怪人点点头。道:“说得好,你若是不承认有点害怕,老夫反倒瞧不起你。” 他停一下,接道:“老夫此生第一次见到能够使我怦然心动的孩子,那就是你谷沧海。” 谷沧海这回讶异得说不出话。 那怪人道:“老夫刚才施展天魔妙音,一直都不能让你回转过来,心中的吃惊比你这刻还甚。” 谷沧海讷讷道:“老……老丈……怎生得知小子姓名?” 那怪人道:“老夫姓庞名珏,名号天魔,这一点点小事何足道哉。” 谷沧海道:“听说天魔的神通极大,跟仙佛差不多,老丈外号既是天魔,那就当真不足为奇了。” 天魔庞珏起身振衣道:“你跟老夫走吧!” 他振衣之际,激起阵阵劲风,谷沧海站不住脚,退了四五步之后,仍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庞珏道:“起来。” 谷沧海跳起身,讶道:“老丈命我到何处去?” 天魔庞珏俯身瞧住他,眼中露出惊异之色,道:“这且不提、老夫先问你一句,难道你不佩服老夫这一手功夫么?如果佩服。怎的没有一点想学之意?” 谷沧海道:“小子不是不知道老丈错爱垂青之意,但小子只好辜负老文美意。” 庞珏默然一会,才道:“武林中不知多少人得到消息赶来拜遏老夫,希望老夫收列门墙之内,但你这孩子却甘心放弃福缘,天下之事真是难以测定。” 谷沧海歉然地微笑着,没有答话。 他这等表情,一望而知深深了解庞珏的话,只是不能遵命,所以甚是歉疚。 庞珏轻拂颏下灰白长髯,心中又是气恼又是爱惜。 要知自古以来,武林中所有出类拔萃之士,总有传人难得之痛。 庞珏已百般试出谷沧海的坚毅胆力与其机智,加上他的天生票赋,乃是他生平所见唯一良材美质,是以对他极是爱惜,但因他不肯拜师学艺,而又不禁气恼。 他连问数次,谷沧海都不肯说出不拜他为师的缘故,仅仅泛起了歉然微笑之容。 庞珏心想此子坚毅无比,不屈不挠,任是如何恐吓也不中用。 当下说道:“你且仔细想想,日后见面再说。” 话声未歇,人已消失不见。 这一回轮到谷沧海大惑不解,心想这位老丈竟不强迫自己,实是大出意料之外。 呆了一会,继续向前走去。 走出十余里路,已是深夜,寒风掠过树林和荒野,发出高低不同声响,使人感到甚是荒凉可怕。 他穿过一片树林,忽见前面出现几点灯光,顿时精神一振,不知不觉放步奔去。 要知他虽是胆大心坚,但长夜漫漫,独走荒原之上,单单是那种孤独凄凉就使他觉得难以忍受。 何况寒风啸号,另添可怕的气氛,他忍是忍得住,但见到灯火之时,也不免有空谷足音迢然而喜之意。 不一会奔到切近,只见灯光悬挂在树下,每一盏相隔十多丈远,却都是如此,并无屋舍。 黯淡灯光之下,却有一个人站着不动,远的瞧不清楚,但最近的灯下那人僵立如死,甚是诡异可怖。 他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只见那人身上穿着一件白袍,甚是宽大,襟袖袍角在寒风中不住飘摆,瞧来极似丧服。 这个人恰好是面向着他,年纪约是三十左右,眉横口大,一面凶相,双手叉掐住自己的喉咙,瞪大双眼望住黑暗的旷野。 谷沧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恐惧,心想这人原来是自己掐死自己,只不知何故到了快要死之时还不松手? 忽见那人动一动,谷沧海骇然一惊,汗毛皆竖,忖道:“难道这世上果真有鬼魂么?” 不想便没事,一想到鬼字,尽管他胆大包天,视生死如无物,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头皮发炸,双腿不由自主哆嗦起来。 他很想掉转身子飞奔逃走,可是他又晓得决计跑不过鬼魂,所以逃奔也是无用。 于是,他像个木人似的呆立不动。过了一会,那个人还是那样子瞪眼掐脖子,动也不动。 谷沧海陡然恢复几分胆气,想道:“这人若是已变为鬼,却也是和善的鬼,也许他生前的样貌不会像现在那么凶。”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好几次都见到那人身躯各处微微动弹,实是测不出是何缘故。 忽然记起四下还有好些灯火,远远也见到灯下有人影,难道他们都是这等模样? 他本是武林名家之后,平日见闻渊博,陡然间想起这人姿势奇怪,莫非是被人点了穴道而死? 当下鼓起勇气,举步向那白衣人走去。 走到身边,见他还没动静,更觉放心,缓缓伸出手摸他的身躯,触手处感觉得出那人的体温,还有肌肉,并非僵硬如死人。 他喂了一声,说道:“大哥,你怎么啦?” 白衣人动也不动,谷沧海转到他面前,但见他双眼仍然瞪住黑暗,毫不转动。 谷沧海自言自语道:“是了,听说穴道被点之后,可使人僵立如死。” 当即伸手摸他胸膛,竟觉不出心脏跳动,这一点与穴道被制的现象不相应。 他呆了一下,好在他长得比平常孩子高大,于是把耳朵贴在白衣人胸口,凝神静听。 那白衣人胸内全无声息,谷沧海拔一根头发放在白衣人鼻孔下面,也没有透气呼吸。 如此情状,分明已死,焉能又时有动弹之象?又怎生会有体温?他惊讶的张口结舌,退开六七步。 他接着拔步飞奔,刚才消失了的恐惧,此刻又回到心中。 不一会,己奔近另一盏灯光之处,只见那盏灯吊在树上,灯下也立着一个白衣人。 黯淡的光线照出那白衣人惨白色的面孔,这白衣人左手捏拳,举到头上,右手握着一把短刀,刀尖反转过来,抵住自己胸膛。 这个姿势也是十分可怖,谷沧海这时已不再怀疑是鬼魂僵尸之类,而是认为必定是有人在练邪法,又想到这个练邪法之人无疑就在他瞧看不到之处,窥伺着他的动静,候机也把他拿住做邪法的牺牲品。 他心中虽是恐惧,但仍然奔到那人身边,只见此人若不是面色惨白得惊人,倒是个眉清目秀的英俊少年。 他伸手抓住这白衣少年的右腕,用力拉扳,意欲拉下来弄掉那柄锋快短刀。 但一任他用多大力气,那白衣少年右手纹风不动,身躯也不摇晃一扑。 谷沧海骇然转身又跑,转眼间奔到另一盏灯下,只见那灯下的白衣人长得甚是高大。 面貌狰狞,双膝半屈,两手作出握拳殴击的姿势。 他走到他面前,恰好正当他拳势来路。 他道:“大哥,你也不会说话,不会动弹么?唉,但愿有人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推拉这狰狞的白衣人。忽见那白衣人眼珠一转,拳头微微移动两寸左右。 登时一股力道涌到他身上,冲得他立足不牢,翻跌开七八尺远。 谷沧海心中叫声我的老天,连疼痛也忘记了,起身怔怔地望着白衣人,暗想他不但没死,分明还具有一身上乘武功。 这种人怎肯乖乖地站在荒野灯下,做出这种古怪的姿势。 此时,他又记起第一个白衣人,心脏不跳,呼吸停止,必是他武功高强,自行停止。 第二个白衣人身体和手臂的肌肉都不僵硬,却扳不动他的手,而且他的身躯连摇晃也不摇晃,可知他下盘扎实,运功稳住身形。 连同这个白衣人,一共三个都不是死人或被点住穴道,又都是身具武功之土,怎的做出如此诡异古怪的姿势? 难道当真有人施展邪法,使他们不由自主? 只见那白衣人双目显出凶光,杀机外露。 谷沧海本是十分机警之人,赶快奔离此处。 不久到达第四盏灯光之处,只见一个女子,年约二十岁左右,身上也披着宽大白袍,头发披散,面貌粗野,隐隐流露出凶恶之气。 这个白衣女子坐在一根细如食指的竹子上,这根竹子横架在两株矮树之间,虽是离地面不高,可是那白衣少女也只能侧身而坐,一只脚脚尖点住地面。 那根竹子那么幼细,自是承载不起她的体重,但此时却一点也不弯曲,可见得那白衣女单用一只足尖之力支撑自己体重。 白衣女面上隐藏不住痛苦之色,想是这姿式太久了,耗力过多,是以十分疲累。 谷沧海身上和屁股隐隐作疼,这回可不敢过去,相隔寻丈便停止道:“请问大姊你们何故甘受此苦?” 她眼珠一转,落在谷沦海面上,初时只是惊讶之意,但打量了一阵,便渐渐流露出憎恶的神态。 谷沧海察貌观色已知不妙,忙道:“大姊不要生气,我赶快走开就是。但若是大姊不嫌的话,我可以搬几块石头垫在竹子下面,那样你就不会累啦!” 白衣女眼中露出欢喜之色,但旋即变为凶光,谷沧海不觉退了几步。 只听她喝道:“站住。” 声音之冰冷,任何人一听而知她满腔尽是杀人之念。 谷沧海不敢动弹,道:“大姊有何吩咐?” 白衣女冷冷道:“你身上虽是穿得褴褛,但举止语气都不是贫苦人家出身。” 谷沧海暗想她眼力好利,果然瞧出自己底细。 白衣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谷沧海说了,她道:“天下武林之中没有哪一个名家高手姓谷的,哼!你可是都阳毒龙的门下弟子?” 谷沧海诧想道:“鄱阳毒龙张镜乃是成名了数十年的高手,是个邪派著名人物之一。她怎会猜到他身上?” 一面寻思,一面摇头。 白衣女道:“可是金陵阴阳扇的门下?” 谷沧海又诧想道:“朋阳扇符平也是著名凶人之一。” 便继续摇头。 白衣女冷冷道:“那就是勾漏山门下了。” 谷沧海更是惊讶,忖道:“勾漏山黑手派乃是天下两大邪派之一。” 他惊异得忘了摇头。 白衣女冷道:“谅你一个人也不敢来此,可把背后之人叫出来。哼,黑手派虽是横行天下,但碰上我们赤身教只好自认倒霉。” 她口气之中甚是自傲,谷沧海只知赤身教与黑手派正是两大邪派,倒不晓得赤身教是黑手派的克星。 当下摇头道:“对不起,我不是黑手派的门下。” 白衣女眼中凶光更盛,冷冷道:“然则你是哪一派的?” 谷沧海道:“我什么都不是。” 白衣女道:“难道你是夜深迷途无意到此的?” 谷沧海道:“不是迷途,而是经过此处,大姊若是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白衣女身躯也不见怎么动弹,忽然间已站在他面前,两手握住他臂膀,谷沧海但觉臂骨欲碎,疼得满头冷汗直冒出来。 谷沧海剧疼之下,好像听到臂骨碎裂的声音,心中大惊,忖道:“我双臂骨头若是碎了,便不能到高山去啦!” 他下意识地用尽全身气力抵抗,但他从未练过武功,哪里抗拒得住,只疼得他冷汗如豆,眼前金星飞舞,看看便要不支晕倒。 突然间一股热流从民尾骨冲上来,霎时间穿透督脉,接着穿行于全身经脉之内。 这道热流像是自具灵性的小蛇一般,穿透他奇经八脉,都是反逆转运而不是顺穴而行。 热流一透入体内,双臂臂骨疼痛立时减轻许多。等到走完奇经八脉,疼痛之感已经减去一半之多。 谷沧海不知这股热流从何而来,此时疼痛已减,虽然在普通之人仍然觉得甚是难受,但在他却能当如无事一般,面上不觉微微露出笑容。 白衣女子粗眉一皱,松开双手,单单以右手中指抵住谷沧海印堂之上。 谷沧海但觉全身一紧,每一根骨头和筋络都渐渐收缩,似是因体内的精气血髓被她指尖吸去,所以四肢百骸都紧缩起来。 初时没有什么痛苦,因此只是觉得恐惧不安,但顷刻间全身痛痒交集,好似精髓已枯,因此连骨肉都销溶而被吸去。 第三章 邪魔铩羽鳞甲残 这时谷沧海心中的恐惧大于痛苦不知多少倍,可能致死,即使不死,料想也将变成侏儒,那时活着有何趣味? 他又下意识地运力抗争,那白衣女子的指骨左摇右摆,推前拉后,谷沧海的头部固然随着她手指转动,体内也阵冷阵热的,渐渐痛苦难堪。 他仗着极强毅的意志,不屈不挠的用力抗拒,斗然间尻尾骨又冲起一股热流,依照上一次的路线,向奇经八脉急穿疾走。 谷沧海有过经验,隐隐记得人脉路线,便用心意催促这一股热流快点走。 此举果然有效,这热流比上次走得迅快了许多。 走完一遍之后,谷沧海仍然用心意催动这股热流,再次穿行经脉。 痛苦难过之感渐消,但全身筋骨仍然收缩。 谷沧海一遍又一遍地运行这股热流,也不知弄了多久,身体收缩之感也告消失。 但他仍不停止,原来此时他下丹田之内也升起一阵热流,初时只附着原先的热流走了一段便回返丹田,第二次便走得远些,第三次又远一些。 这等现象,分明是后来从丹田发出的热流逐渐充沛强大,而所以能强大之故,便是因先前突如其来的那股热流而致。 他也没有考虑到别的,只觉每一次走遍奇经八脉,便产生一种飘飘然的异样感觉,其是有趣和舒服。 因此他不但不曾停止,甚且闭起??眼。 直到他自家丹田那股热流已能随着早先的那一股走遍奇经八脉,只听到四肢百骸的关节发出噼噼啪啪的连珠响声。 他诧讶得睁开双眼,只见那白衣女子面容十分惨厉,全身衣服都脱个精光,露出肥硕的肉体,皮肤微嫌黧黑,想是本来就不太白,加上她是赤身教门下,时时赤身被阳光曝晒所致。 她的中指还抵住他的印堂,作出极力扯拔的姿势。 但谷沧海却站得稳稳,没有丝毫被她拉过去的感觉。 他奇怪得忘了转运热流,说道:“大姊你怎么啦?” 她低哼一声,忽地退开四五步,双脚一软,仰跌地上。 谷沧海虽然毫无男女情感之念,但极是通晓礼仪之道,心想她赤身裸体殊不雅观,连忙拾起那袭白衣,跑上去遮盖在她身上。 白衣女愤愤地拔掉衣服,怒道:“你到底是何人门下?我不要你献假殷勤。” 谷沧海想了一想,仍然抬回白衣遮在她身上。原来他记起好男不与女斗的话,觉得不该与她一般见识,所以又去抬衣遮她。 他诚诚恳恳地道:“我先前说的话没有一字虚假,大姊若是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白衣女这时不由得有一点点相信,道:“我黎若研在赤身教中也算得上后起高手,最擅长的便是这化阳指功夫,出道两年以来,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送命在我这化阳指之下,只有你不但无事,还使我元阴耗损极多。你说你没有学过武功,谁能相信?” 谷沧海摊一摊两手,道:“我已说过,大姊若是不信,那就没有法子了。” 她眼瞧谷沧海神情极是真挚诚恳,当真是信也难不信也难。 呆了一下,起身穿好衣服,道:“好吧,我总得查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 谷沧海拱手道:“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大姊见有,我要上路了。” 黎若妍道:“别走,等我一等。” 谷沧海讶道:“大姊要到何处去?” 黎若研道:“我怎么晓得?你别急,等我调息一会。唉,我是决计不能入选的了,还是死了此心的好。” 她说到后面自磋自叹起来。 谷沧海不明其意,当下道:“我向来天亮就不赶路,是以实在不能等待大姊。” 黎若研皱眉道:“放屁,现在不是快天亮了?你能赶多少路?” 谷沧海抬头一望,果然东方天际微露曙光,不觉吃了一惊,忖道:“原来我己跟她缠了整整一夜之久。” 于是说道:“那么我要睡觉了。” 四下一瞧,左方有株树,甚是合适,于是走到那树边,手足并用地爬上去。 黎若研疑惑地望了一会,实在测不透这个小男孩到底是真的跃不上树抑是伪装。 她随即盘膝坐在地上,双肩一抖,身上白衣褪跌地上,赤裸着身子。 谷沧海望见她不穿衣服,暗觉嫌恶,决定不再瞧她,找到一根横枝,便坐稳身子,取出绳索,准备捆缚住自己在树身上。 以往每一晚他都缚得很牢,决计不会出错,这一夜他不知怎的才缚好又松了,一连数次都是如此,赌气不再捆缚,靠在树身上闭目休息。 他背向着黎若研,为的是不要瞧她。过了不久,突然间背后有人推了一把,不由得向地上直摔落去。 他只道是黎若研施以暗算,心想这回我命休矣。 猛然间停住下坠之势,原来左脚脚跟有绳子捆着,把他吊住。 谷沧海心想这正是古人天相,别人如何暗算也是没有用的,转念之时,腰间运力想翻上去。 哪知无论他如何用力,总是用不上劲,空白晃晃荡荡地有如打秋千一般,却无法翻上横于。 他决定过不再瞧看黎若妍,除非她穿好衣服走到他面前。 所以这刻仍然不向黎若研打坐之处望去,也不向上面瞧看,心想不管是你使的卸力手法也好,或者是我自家失去腰劲也好,我终不张望瞧看,就这样倒吊着睡觉又有何妨。 然而过了不久。他就觉得十分不舒服,全身血液都聚集头部,头晕眼花不说,鼻子酸得直想流泪,五脏六腑也极是难受。 又挺了一会,实是难熬,无可奈何之中,记起催运丹田之气穿行奇经八脉的前事,便即用心拟想丹田之中发出热流。 他专心一志地拟想着,不久工夫,果然仿佛从丹田之中冒起热气。 于是他用强毅无比的心意驾驭这股热流,极力运行。 开始之时才现又消,屡屡如此,更别说运行于奇经八脉之中:后来渐渐稳定,好像已经成了形,不会再消散。但才出又收,极难离开丹田。 他生似是下基般,寸土必争,也不知过厂多久,才穿透一脉,猛然被人惊醒,转头一望,原来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 黎若妍跃到他面前的横枝上站定,此时两人倒着头对瞧: 她阴声笑道:“怎么啦?你喜欢这样子睡觉吗?” 谷沧海不肯示弱大声道:“不错,你敢不敢像我这样倒吊着睡?” 黎若研皱眉自语道:“好像听人说过有这么一门内功是倒悬着练的。” 谷沧海趁她瞧着别处之时,一个翻身竞轻轻易易,就翻上了横干。 他还是慢慢地爬落地面,黎若妍好几次想出手试他,但终于忍住了。 她道:“咱们先去瞧几个人才上路,你敢不敢去?” 谷沧海心想这女子一脸凶相,若是不依她的话,非打即骂。 便点头道:“好,他们在哪儿?” 黎若妍道:“跟我来。” 当先走去,不一会,奔到一株树底,夕阳之下,犹自吊着一盏点着的灵灯。 灯火之下站着一个白衣人,双膝微屈,握拳欲击。 此人长得高大狰狞,谷沧海印象十分深刻,认得正是昨夜曾经发出拳力使他跌出七八尺远,屁股因而摔得生疼之人: 黎若妍双眼露出火焰般的光芒,望住此人,几次想冲上去,而又踌躇不前。 谷沧海绕到那人后面远远站着,黎若研突然叫道:“谷沧海,你敢是害怕?” 谷沧海心想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焉可被女子瞧低了? 便应道:“谁害怕?” 举步走近那个白衣人。 黎若妍也缓缓逼近那白衣人前面,对正他拳势发出的方向迎上去,眼中凶光四射,似是不怀好意。 那白衣男子眼中也射出凶光,眼珠子骨碌碌地轻转两下,突然间转身面对谷沧海,厉声喝道:“好小子,原来是赤身教指使你来的c” 他原本双手握拳作出欲殴的姿态,此时转过身子,姿式如故,拳头略略向外移动数寸,登时一股强劲无伦的力道疾冲出去。 谷沧海被他的拳力撞跌过一次,这一回见他滴溜溜转身向往着自己,旋转之势快速无比,心中已知不妙,急急后退,却已来不及,被拳力冲个正着,一个倒栽葱直损出去。 砰的一声,谷沧海跌出丈半之外,并且是头部先着地,这一跃跌得奇重是不用说的了,最厉害还是那白衣男子的拳力极是霸道。 白衣男子迅即转回身子,再度对着黎若研。 黎若研鼓掌道:“妙,妙……” 白衣男子怒道:“妙什么?” 黎若妍道:“我两次都弄不死他,说老实话,后来真有点喃咕,不知此子有什么古怪。现下由你出手打死了,岂不是极妙之事。” 白衣男子怔一下,道:“这话是当真?” 黎若研道:“我骗你作甚?你瞧我不也是失败了?” 白衣男子怒道:“好啊,你自己失败了,便来破坏我,这三日三夜的活罪我岂能白受?” 黎若研冷笑道:“鲁沛你最好放聪明一点,我难道就没有受这三天三夜的活罪?” 鲁沛气得哇哇大叫,道:“这算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怒叫声中唰的一声,掣出一把长达两尺半的折扇。 黎若研双肩一抖,身上白衣像蝉蜕般褪落地上,露出肥硕而又微见黎黑的服体。 她脚尖勾处,地上的白衣,呼一声飞上她手中。 她冷冷道:,你恐怕还不行,须得把你师父符平请来,他的明阳扇我或许会畏惧几分。” 鲁沛怒道:“少冒大气,提防风大闪了舌头,你赤身露体只好欺负别人,我鲁沛决不放在心上。” 他突然间敛去怒色,泛起一抹邪笑,又道:“你教摇魂和荡魄她们来,我或者会被她们色相迷住,但你却不行。” 黎若研冷笑道:“她们是本教两大护法仙子,焉能与无名之辈动手,你要打就打,少罗嗦。但若是落败身亡别怨我是趁你疲累之时出手。” 鲁沛怔一下,道:“这话不错,你敢不敢等我恢复之后才动手?” 黎若研其实是因施展化阳指加害谷沧海失败了,以致元阴大耗,至今尚未恢复,所以不敢出手,这时自然满口答应。 她又道:“咱们先去瞧瞧那两位同道可好?” 鲁沛尚未回答,忽见她面色大变,直勾勾地望住鲁沛后面。 鲁沛的武功最擅长转身,速度之快,天下无人可及。此时已旋转过去,目光到处,只有那谷沧海僵卧在两丈外的地上,此外别无异状。 他讶然问道:“你瞧见什么?” 黎若妍道:“我先问你几句话,一是你练的阴阳拳力目下已达到第几层?” 鲁沛迟疑一下,才道:“第三层。” 黎若研道:“好极了,常闻贵派阴阳拳力共有五层,练到第三层的人,已可伤人内脏,倒地即死。以你目下造诣,若是武功有限之人飞开一丈之外,内脏同时须被阴阳拳之力击烂,是也不是?” 沛点头道:“说得不错,但这是什么意思?” 黎若妍不答这话,又道:“敝派的化阳指共有十三节,我已练到第十节,已能吸人精血以为己用。以咱们两人练到这等地步的师门秘艺,纵是在武林中碰上高手之流,也未必就赢不了,你说对不对?” 鲁沛道:“对,对,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黎若妍阴声一笑,道:“没有什么,只是咱们两人各出绝艺之后,居然还不能取那孩子性命,岂不是骇人听闻之事?” 鲁沛大吃一惊,道:“原来如此。” 转头一望,只见谷沧海仍然倒卧地上,没有动弹。 他道:“你已瞧清楚他当真没有死?” 黎若妍道:“他原本面向我们,刚才睁开眼睛,旋即把头转到那边去。” 鲁沛道:“此子想必见你没穿衣服,所以不敢瞧你。” 黎若妍嗔道:“你说到娜儿去了?” 鲁沛不觉失笑,道:“别恼,但我瞧你还是穿上衣服的好,免得我眼睛受罪。” 黎若研虽是恼他节外生枝,说不到正题上去,但仍然忍不住问道:“受的什么罪?” 鲁沛道:“咱们还未动手之前,好歹也是个朋友,我瞧你的话不好意思,不瞧吧,这对眼睛又老是往你身上溜。” 黎若研忍不住笑道:“那你就瞧好了,哼,若是摇魂、荡魄两大护法仙子在此,你就更受罪啦!” 说时,也就把白衣披上。 两人一齐向谷沧海望去,眼中都流露出森森杀机,而又微有恐惧之息。 谷沧海的的确确未死,他生平不曾练过武功。刚才怎能捱得住那鲁沛的阴阳拳力,连他自己也不晓得。 单只记得被他拳力一冲,登时飞开丈许,在身形离地之时,另外又感到一阵无形潜力迫入内脏,顿时全身内外尽皆痛不可当。 便在他身形飞起尚未落地这一霎时之间,谷沧海强毅的意志中涌起反抗之念,当即用尽全身气力压制这阵狂澜的痛苦: 刹时间他已跌落地面,头颅首先碰在地上,若是往常他准得首先颈骨断折,然后才活活跃死。 然而这一趟却极是奇怪,但觉头一碰触地面,丹田之内闪电胶升起一股暖流,逆走奇经,霎时穿透了八脉。 他丹田内暖流升起之时,身上诸般痛苦以及颈骨震荡之势都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他落地之后,仍然闭目以心意运转那股暖流,是故瞑目不动* 后来一睁眼便见到黎若研的裸体,不禁厌恶得转过头去。 那黎、鲁二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暗暗震凛,心想这两人前时不知何故杀不死我?可是这番动手,定必用刀剑把我头颅取下,我焉能再活,这便如何是好? 转念又想道:“既是无法抗拒,大丈夫也要死得有点英雄气概才行、想我爹娘他们何等豪侠,我岂能弱了他们的英名。” 这时他还不晓得黎若研已经披上白衣,只道她仍然赤身露体,故此背着他们一跃而起,竞不回转身躯。 大声道:“你们既管过来动手便是。” 鲁、黎二人怎知他乃是抱着慷慨受死之心,见他口气豪迈,毫无怕意,反倒惊疑不定,停住脚步。 两人都想设法使对方先出手去杀谷沧海。 鲁沛说道:“黎姑娘若是施展化阳指神功,兄弟自当拭目瞻仰姑娘绝艺。” 黎若妍淡淡道:“鲁兄再给他一拳,如若此子仍然未死,我便出手再试。” 他们推来推去,终不肯先行出手。 谷沧海极是聪明,心想如果还站着不动,他们推托到最后,无法下台,总有一个人会出手。 于是大声道:“两位不妨慢慢商量,我到前面找个地方睡觉。” 他大步走去,一面细心倾听后面声响,知道两人没有跟来,还在原处说话,不禁又喜又惊。 抬头向前面望去,只见荒郊寂寂,朝阳未升,大地万物似是尚未醒来。 他为了脱出那两人的视线,故此弯弯曲曲地走。忽见一株树下有个白衣人影,不禁吃了一惊。 定睛看时,原来不是鲁、黎二人之中任何一个,却是个面色惨白的可怕的少年,长得倒也眉清目秀。 左手握拳举在头顶上,右手持刀,刀尖倒转过来抵住自家胸膛。 这个白衣少年的古怪姿势他早就瞧过一趟,现下虽然时在白天,仍然令人望而生怖。 他曾经上去摇扳这少年的右手,意欲夺刀,哪知纹风不动,因此这刻他毫无上前之意,悄悄地从他后面走过。 突然间嗤的一声响处,那白衣少年怒哼一声,右手刀子倏然从胁下刺出,刀尖正刺中一物。 那物掉落地上,原来是一枚石子。 白衣少年转身望着谷沧海,满面嗔怒之色。 谷沧海极力抑制深心中的惊骇,平静如常地含笑拱手,道:“大哥请了,小弟路过此地。” 他才说到此处,那白衣少年已经沉声喝道:“闭住狗嘴。” 谷沧海原是自传并无开罪他的地方,所以才抑制得住深心中的恐惧。 这时听他口气恶毒粗鲁,斗然泛起恼意,竟然当真不再恐惧,大声道:“小弟是尊重大哥才开口说话,既然你不愿意,小弟不说便是。” 白衣少年冷冷道:“不说也不行,先报上姓名来。” 谷沧海心知他练得有一身上乘武功,手中又拿着一把锋快短刀,跑是一定跑不掉。 暗想我反正难逃毒手,你想知道我的姓名,我偏偏不说,好教你纵是杀死了我,心中仍然不能痛快。 此念一决,便紧紧闭口不语。 白衣少年又喝道:“报上姓名来,听见没有?” 谷沧海道:“自然听见了,我不但不报姓名,也不逃跑,哼!你休想使我改变主意。” 白衣少年气极反笑,道:“妙,妙,我平生阅人千万,还没有见过一个像你这殷性子的人。” 谷沧海移眼望天,不理睬他。面上神情显示出他极是坚决,并不是闹小孩子脾气。 白衣少年把短刀插在腰间,拽拳伸腿地舒展浑身筋骨,口中说道:“这三日三夜的活罪可真不容易熬过,我不妨老实告诉你,纵使你不捣鬼,我也支持不了多久啦!” 谷沧海双眼不瞧他,口中却说道:“你们为什么都甘愿受这活罪?” 话声未歇,突然间小腹一阵剧痛,跟着身躯有如腾云驾雾般飞起一丈六七尺高,然后直向地面急坠。 原来是那白衣少年突然间出脚踢中他腹部,竞把他踢上半空。 谷沧海身形离地之际,已经疼得头脑昏眩,一口气将断未断,几乎已失去知觉。 身躯飞到顶点,便向下急坠,变成头下脚上的姿势。 这一来全身血液都聚在头部,谷沧海斗然感到神志一清,接着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丹田中一缕热气疾射出来,穿经透脉,霎时剧疼昏眩以及断气感都消失了大半。 直到头颅触地,发出砰的一声,如此猛急烈剧之势,不但颈骨没有扭断,反而全身骨头都松一松,极是舒适畅快。 那白衣少年发出嘿嘿之声,声音之中流露出天性的残酷凶毒。笑声未歇,不远之处传来两声冷笑,却是不同的口音,似乎是一男一女。 白衣少年双眼一瞪,凶光暴射,喝道:“什么人?” 数丈外的树后边即出现两个白衣人,一是黎若妍,一是鲁沛。 他们以前都见过面,那白衣少年眉头一皱,沉声道:“两位自认失败了?” 黎若研冷笑道:“不错,我们特地来见识见识鄱阳张少龙的绝艺。” 张少龙面色一变,道:“两位有意指教,兄弟自然竭力奉陪。” 他晓得这两人都是著名凶星恶煞,一是赤身教高手,一是阴阳扇符平的弟子,各有独门秘艺。 若是单打独斗,还可一拼。 目下他们不知怎的竟会联手寻事,无疑大劫临头,万难逃生。 黎若研、鲁沛心中都道:“我们联手杀死此人,倒是个绝妙主意,却只怕别人不肯联手。” 两人都是一般心思,生怕先说出口之后,另一个不答应联手,岂不是变成自己与张少龙独力拼斗? 黎若研等了一等,见鲁沛不答腔,当即说道:“我的意思倒不是要跟你动手。” 张少龙又是讶疑,又是暗喜,道:“然则黎姑娘之言含蕴什么玄机?请恕兄弟浅陋,无能预测。” 心中暗想只要过了今日,自己气力恢复了,对方又不是两人联合之势的话,定必找机会斗上一场。 鲁沛接口道:“就是那个小子谷沧海。” 他举手遥指地上僵卧不动的人,又道:“这小子有点门道,我们都被他坏了大事。” 张少龙哦了一声,陡然间记起暗袭自己的那粒石子,力道强劲异常,决不是那男孩子能够办到。 现下这两人出现,可知必是他们捣鬼无疑。不过一则不便当面质问证实。二则怕质诘之后,引起他们的戒心,日后便不易下手。 是以此念只在心头一掠而过,却不说破。 他凝视谷沧海的身躯好一会,才道:“兄弟一脚就把他踢死了,鲁兄说他有点门道,不知是什么意思?” 黎若研抢着道:“令尊鄱阳毒龙张镜除了水上功夫天下第一之外,还以分波踏浪脚法擅名天下,听说这门绝艺共有九变之多,张兄练会几变?” 张少龙见她对本门绝艺心法了如指掌,不禁暗暗惊佩,心想到底是名门高手,见闻渊博,不同凡俗。 当下说道:“兄弟虽把寒家秘传的分波踏浪一脚九变全部学会,但兄弟功力有限,只能用出七变。” 黎若研道:“这就是了,怪不得这一脚踢中了那小子,依然徒劳无功:” 张少龙讶道:“徒劳无功?那小子还没有死?” 鲁沛放声大笑,道:“他只是装死而已,我们虽然没有过去查看,但早先见他身躯坠地之时,一落地面就紧紧贴地僵卧,身子似是有吸力吸紧地面,竞不曾反震抛起,若是已死,焉能如此?” 张少龙道:“若如鲁兄之言,那小子可当真没有死掉。” 他沉吟一下,又道:“兄弟这一脚虽然未能发挥全力,但纵是枯牛、健马被我踢中,内脏亦将全部碎裂糜烂,除非他内功已炼到金刚不坏的地步,才当得起兄弟这一脚。” 黎若研道:“张兄若是不信,何妨过去瞧瞧,便知分晓。” 鲁沛道:“我也要去瞧瞧,这小子邪门得紧,使人心中嘀咕起疑。” 张少龙道:“好,那小于若是未死,兄弟以手中短刃把他身体分卸为七八块,瞧他还能不能活?” 三人前后走过去,离谷沧海尚有五六尺,谷沧海突然掉转头睁眼望住他们,面上浮起诡秘的笑容,却不言语,也不起身。 他此举十分古怪,张少龙见他未死,不禁十分惊疑,可是又不敢冒失上去挥刀加害。 当下喝道:“笑什么?” 谷沧海道:“你们竞猜不出么?” 那三人都不甘示弱,可是事实上又不知他笑什么: 鲁沛喝道:“我们哪有这许多功夫猜测你发笑之意?” 黎若研道:“是啊,这小子可恶得紧,张兄快快动手。” 张少龙心想你们想指使我出手冒险犯难,我才不干呢! 因此他摇摇头,推委道:“兄弟倒要瞧瞧他起不起得了身?” 谷沧海点头道:“这才是聪明人说的话,试想以黎若研的化阳指,鲁沛的阴阳拳力,你的分波踏浪一脚九变这三种绝技都伤不了我,难道一柄短刀就能够取我性命?不过……” 他忽然停口,同时仍不起身。 张少龙一向凶狡,极是沉得住气,这时听他说得有理,神色又是那么自然,更不敢轻举妄动,以致中了黎、鲁二人借刀杀人之计。 于是收起短刀,道:“好吧,以后有机会再试。” 黎若研道:“不过什么?快快把话说出?” 谷沧海其实哪有话说,他全凭机智过人,胆大心细,一瞧张少龙要拿刀子过来,大急之下,故意弄出诡秘气氛,利用这等含混的局势,果然唬得张少龙收起刀子。 他那一声不过,完全是藉以拖延时间,瞧瞧对方反应而已。 黎若研这一追问,他立即找到应付之法,皱一皱眉头,道:“我不高兴说啦!” 张少龙出口道:“糟了,这位谷兄弟脾气倔强得很,他不肯说的话,死也不说。” 他故意煽动挑拨,瞧瞧黎若研会不会出手。 鲁沛突然间放步奔去,黎、张二人都不禁一怔。 黎若妍叫道:“鲁兄,你干什么?” 鲁沛向他们招招手,疾奔去了。 张少龙因鲁沛此举把他的计划破坏无遗,心中甚是恼恨,说道:“这厮敢是有什么不妥?” 黎若研摇摇头,突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道:“快去瞧瞧晃横 说时已当先奔去。 张少龙哦一声,也拔脚追去,霎时间走个干净,只余下谷沧海一个人。 谷沧海跳起身,四面瞧不见他们影踪,不觉透一口大气,忖道:“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正派脚色,算我倒霉,被他们又踢又打地作贱。” 转念又想到须得速速离开此地,免得又落在他们手中,于是放步疾行。 走出数丈,猛然停步想道:“他们无不想查出我的底细,然后把我杀死,但刚才忽然间跑掉,没有一个把我之事放在心上,可知他们赶去瞧的人比我重要得多。只不知他们为了何事性急赶去。若说是重要约会,决不会只有鲁沛一个人记得而黎、张二人都忘掉。” 他本来还是个孩子,这时好奇之心大起,竞比及早脱身离开之念还要强烈。当下决定跟踪前去,一看究竟。 于是他折向东行,走了一阵,还不见那三人踪迹,不觉踌躇止步,讨道:“前面那几株古树的那一边,就是昨夜我最先见到的人,我莫要惹怒了他,又遭他作贱打骂。” 但念头一转,便又猜到黎、张、鲁三人恐怕就是去瞧他e而这个白衣人的姓名叫做晃横。 他到了树荫下,惊讶地四面瞧着,忽然间颈后被一件冰冷地东西压覆住,不禁骇一跳: 回转身一瞧,原来正是那个白衣人。 此人面相长得比鲁沛更是凶恶,那双三角眼中光芒凌厉,教人心寒胆落。 他一只手掌原本按在谷沧海后颈,现在因谷沧海转回身躯,便变成又住他咽喉的姿势。 两人默然互相凝视,谷沧海迅即恢复冷静和机智,暗念若不先发制人,只怕又须吃苦。 于是突然冷笑道:“晃兄敢是想用小弟的咽喉练练功夫?” 那白衣人讶然地皱起浓眉,道:“你是谁?怎晓得我姓晃?” 谷沧海心中突然记起昨夜黎若研猜测自己是哪一派门下弟子之时,曾经提及黑手派、鄱阳毒龙张镜、阴阳扇符平等三派,后两派都有了人,只有黑手派未见,可知这晃横必是黑手门下。 他淡淡一笑,道:“黑手派高手晃横之名,武林谁不知晓,小弟识得晃兄,何足为奇?” 晃横怔了一怔,面色大见和缓,那只冰冷侵肤的手掌,也大有收回之意。 谷沧海暗暗欢喜,心想目下第一关已经可以躲过。还得设法离开此人。 心念刚刚转完,蓦地胸口一紧,好像躺着被人用千斤巨物压住一般,透不过气来。 那晃横的手掌已移落胸口,轻轻按着,整只手掌一直到手腕处,都变成漆黑得发亮的颜色。 他冷笑道:“好小子,你到底是谁派遣来的?” 说完之后,手掌微微缩退几分,谷沧海顿时感到呼吸通畅,知道他要自己答话才煞住掌力。 暗付黑手派这门绝艺,果然希奇而又厉害不过,不须把对方顶在墙壁或树身上,也不须把对方弄跌地上,就能用掌力压得对方难以呼吸。 他晓得若要立即躲过这等苦难,唯有奇兵突出才能使他收回黑手,念头一转,已有计较。 晃横三角眼中凶光更盛,喝道:“谁派遣你来的?快说。” 谷沧海道:“派我来此的共有三人。” 话声十分冷静,态度严肃。 晃横好生惊讶,一方面是为了他的神态语气,一方面是为了他说竟有三人之多。 谷沧海停了一停,道:“晃兄可想晓得这三个人是谁?” 晃横道:“当然想知道啦!” 谷沧海笑一笑,道:“晃兄如此直爽坦白,小弟自当奉告,那三人就是……” 他忽然想不起来似的停住嘴,仰天寻思,又用手敲打脑袋。 晃横万想不到一个孩子如此机智多计,毫不怀疑,静静地等候,生怕扰乱了他的思潮。 谷沧海道:“唉,我敢是被他们骇糊涂了?他们的名字明明很熟,就在我口唇边,却说不出来,真气死我了!” 晃横道:“你先说说他们的形状,是高是矮?是老是嫩?” 谷沧海道:“他们都不老,有一个是女的。” 说时,一边凝眸寻思,一面举步走开。初时感到他那只黑色手掌好像有极大吸力,但这股吸力随即消失,才能走动自如。 这自然是晃横怕扰乱了他的心神,才放他镀步寻思。 他接着道:“对了,其中有一个姓张的,名叫……” 晃横正侧耳而听,忽见他爬上树去,不觉一怔,同时又没有再说下去,忍不住喝道:“你干什么?” 谷沧海取出一条绳子,先把一端缚住足踝,另一端牢牢的缚在树干上。 此举十分奇怪,晃横纵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谷沧海缚住之后,又道:“晃兄你怎知道小弟是被人差遣而来?” 晃横怒道:“你还没有说出那三人的名字。” 他略略一顿,接着还是回答道:“你耳目不灵,脚下虚浮,分明不懂武功,怎会晓得武林中有个晃横?再说我晃横不大在江湖走动,知道我姓名之人。寥寥无几,可知你必是受人差遣而来c” 谷沧海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不过,晃兄问及小弟也未免多余,既然知道你的人寥寥无几,你还想不出是谁派我来的么?” 晃横道:“有道理。” 紧接着双眼一瞪,冷冷道:“好小子竟是这么聪明,老于倒是小觑你了。” 说话之时,心中直在琢磨他为何用绳子缚住树干和足踩? 要知以谷沧海这等聪明多计的人,此举必有深意无疑。 谷沧海道:“小弟命途多噩,今年十三岁,已经历尽风险,无数次已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之内,晃兄你道险也不险?” 晃横道:“你现下也是一只脚在鬼门关之内,快快把那三人名字说出。” 谷沧海道:“晃兄且莫生气,小弟被人吓得多,胆子早就破了,你若是和气一点,小弟或者还记得起。” 晃横怒道:“你敢胡说八道来骗老子,留神老子剥了你的皮。” 谷沧海摇手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他面色一正,接着道:“老实告诉晃兄吧,小弟一则想不起他们的姓名。二则心中也不愿说出他们的姓名。” 晃横道:“只要你胆敢不愿,老子有法子好想。”说着向树下走过来。 谷沧海面上露出害怕之容,叫道:“我说,我说。” 晃横道:“肯说就好。” 谷沧海道:“我要闭眼睡一会,只须半炷香之久,就一定想得起来。” 晃横冷冷道:“老子不怕你闹鬼,你睡!你睡!” 谷沧海刚要闭眼,晃横又问道:“你先说一说缚着条绳子作甚?” 谷沧海难以置信地道:“晃兄竞猜不出这绳子的用场?” 晃横气得哼了一声,但仍然忍怒道:“不晓得。” 心想这小子可恶得很,定要使我丢脸答话,这帐待会儿一块儿算。 谷沧海道:“我一向睡在树上,但常常会跌落地上,所以找条绳子缚牢,免得跌破了头。” 晃横更是气恼,心想天下间哪有人为了防备跌落而用绳缚在脚踩之理,分明是有意寻开心,故意缚在脚上,好教自己猜测不透。 他不言不语,谷沧海闭上双眼,一忽儿就打起呼噜。 果然半炷香之久,他就醒了,揉揉眼睛,道:“我在梦中见到了他们,一个是赤身教黎若研,一个是鲁沛,还有一个就是张少龙。” 晃横讶道:“真的是他们么?” 谷沧海道:“正是他们。” 话声未歇,忽觉底下一阵吸力袭到身上,登时不由自主,向地上跌落。 但他脚踝上有绳子缚住,以致只跌下四尺左右,便倒吊在半空,头颅离地面大约是五尺高。 晃横逼到他面前,面色十分狰狞,谷沧海正要挣扎翻上去,但觉一阵吸力拉扯着身子,动弹不得。 一只黑漆漆的巨大的手掌在他眼前摇晃,耳中但听晃横冷酷的声音道:“总算你还是说出他们姓名,今日权且网开一面。” 这话可使得谷沧海大吃一惊,讶然想道:“他若是如此轻易便放过了我,我从今而后对坏人须得另眼相看了。” 这念头刚刚转过,晃横的话声继续传人他耳中,道:“老子平生下手例无全尸,姑念你从实供出,今日便不毁你尸体。” 谷沧海惊骇中却也不禁笑出声来,晃横冷冷道:“笑什么?” 谷沧海道:“没有什么,只笑我自己太傻。” 晃横道:“你傻与傻,都没有分别啦!” 黑手向他胸口按去,发出内力。 黑手派最擅长的一门功夫称为鬼手勾魂,只要掌力拍中脉穴,顿时生出妙用,一方面如被万斤大石压住身躯,一方面又无法挣脱退开。 大凡动手拼搏,要封拆招式容易,要抵御掌力便难。 此所以黑手派列为天下两大邪派之一,派中人数不多,可是威名极盛。江湖上不论黑白两道,只要见到手黑如墨之人,就得远远躲开。 谷沧海眼睛一闭,紧跟着又睁了开来,微笑道:“你这只黑手叫做什么功夫?” 晃横道:“告诉你也无妨,这叫做鬼手勾魂功。” 话刚说完,猛可想起这孩子不懂武功,怎能受得住自己一印之势。 只听谷沧海又道:“果然很厉害,但只怕比不上黎若研的化阳指、鲁沛的阴阳拳力和张少龙的分波踏浪脚法。” 晃横怒道:“谁说的?” 谷沧海道:“我说的,他们都曾经一一向我施展过,这里头只怕数你最差。” 晃横厉声道:“迟早我会割下他们三颗人头。” 斗然间又醒悟自己已经用上十成功力,竞未曾把这孩子的魂魄勾了,当下惊凛交集。 忽听左右及后面三方传来不同的冷笑声。 首先是黎若妍的口音道:“晃兄要割下小妹项上人头,只怕不是说话那么容易。” 左方的鲁沛大声道:“黑手派虽是名震天下,但兄弟也不是可以随便欺侮之辈。” 张少龙接着说道:“晃兄口气之中,似是稳握生杀予夺的大权,教人听了未免觉得可笑,嘿!嘿……” 这三个人一齐答话出声,晃横一则以惧,一则以喜,迅即向前纵出丈许,转身望去。 只见黎若妍、张少龙、鲁沛三人一齐出现,面上都流露出森森杀气 他惧的是这三人一旦联手进击,其势有如泰山压卵,万万抵挡不住,喜的是自己熬不下去因而自认失败,本来还在担心这三人能够坚持不懈,现下他们都离开本位到了此处,可见得他们也遭逢失败。 他大声道:“诸位来势汹汹,敢是想把一腔怨气都发泄在兄弟头上?兄弟虽是疲乏之身,但敝派武功还有一桩好处,谅诸位不会忘记。” 他嘿嘿地冷笑两声,又道:“诸位纵是存心趁此良机合力杀死兄弟,料也不忙在一时,可不可以先将这小子的来历赐告?” 黎、张、鲁三人心中暗想:“黑手派擅长一宗与敌同归于尽的绝艺,若是联手齐上,他总能与其中之一同归于尽。 因此出手倒是不妨,却不可先激怒他,使他牢牢地钉住自己,此为上策。” 因此他们三人的神色不约而同地缓和下来。 黎若研首先道:“这小鬼的来历我们都不晓得,晃兄向他施展过贵派的鬼手勾魂奇功绝艺,瞧来仍然无法取他性命:” 鲁沛道:“不瞒晃兄说,我等三人无不以本门绝技在他身上施展过,但始终杀不死他。” 张少龙听得这两人语气放软,暗想难道我就不会攀点交情不成?当下道:“这小子古怪得紧,晃兄不曾反受其害,已足见高明。兄弟认为此子的来历及来此用心,须得光行合力查明,目下实是不宜内争。” 这话说得晃横大感受用,胆气一壮,道:“张兄美意,兄弟日后自当报答。” 张少龙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 黎、鲁二人见他们已联成一气,登时各怀鬼胎,尤其是黎若研因赤身教与黑手派仇隙极深,向来有水火不容之势,心想若是晃横和张少龙合力对付自己,而鲁沛又不帮忙的话,势难逃生。 心念一转,已有计较,便向鲁沛说道:“他们两位言下之意,似是有法子侦查出此子来历,咱们别要碍了他们的事、且到一旁观望可奸?” 鲁沛正想自己势孤,难得黎若研这么说,连忙赞成,于是这四名邪派高手分裂为二,形成势均力敌的局面。 突然间一阵急骤蹄声传入众人耳中,一听而知有七八骑之多。但这四人头都不抬,黎、鲁二人约好到一旁观望,这时举步走开两三丈。 那阵劲急蹄声渐渐逼近,眨眼间,数十丈远处的平旷草地上出现了七骑。 谷沧海一翻身上了树,定睛望去,只见那七骑之中,有四骑黑衣黑马,宛如四块乌炭贴地滚来: 其余的三骑都是劲装疾服的汉子,鞍边挂得有长兵器; 他一望而知,那三骑杂色的大汉,便是那一日冲破关家堡重围,其后又穷追不舍的那一帮人。 至于黑衣黑马的骑士们,便不知是何来路。 张少龙和晃横等淡淡地向来骑打量一眼,便不加理会: 转瞬间那七骑已经驰近,其中一个大汉已瞧见在树上坐着的谷沧海,厉声喝道:“那孩子便是其中之一。” 这七骑士们个个满面凶悍之色,放马冲到树下,竞没有一个对那四个白衣人瞧一眼。 谷沧海从声音中认出正是那日穷追自己的两人之一,心中大惊,在树上缩起身子。 那七骑都在他脚下,这些大汉身高手长,只须站在鞍上,就可以把他拿住: 一个黑衣骑士冷哼一声,跃立鞍上,忽听金刃劈风之声从后面袭到,立刻跃起两尺,蜷腿缩身打个筋斗,刀光一闪,从他脚下划过。这黑衣骑士冲前七八尺,下落之时。那匹黑马奔过去,恰恰又落在鞍上。 其余三个黑衣骑士纷纷怒喝出声,原来施以暗袭的人正是三个杂色劲装大汉之一。 他们这七骑忽然间内江相争,动刀砍杀,毫无玩笑之意,倒教张少龙等人大感诧异,于是不约而同地退开寻丈,瞧瞧他们闹什么鬼把戏? 那挥刀暗算的大汉哈哈一笑,道:“常闻黑衣帮三星十八宿都是武功出众之士,诸位名列十八宿之内,虽然不及三星威名赫赫,但兄弟故意试上一刀,果然名不虚传,教兄弟十分佩服。” 一个黑衣汉子怒道:“狡辩之言,谁能听信,你们冀北银刀府也不是下五门的帮派,怎的专门施展暗算偷袭的手段?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 谷沧海记起他们那一日偷袭关家堡之人的事,禁不住接口道:“不错,他们擅长这一套下流功夫,你们黑衣帮须得小心。” 银刀府三骑之中一个瘦削汉子提起鞍边挂着的长枪,怒道:“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多言。” 催马逼近,提枪疾刺。 一名黑衣骑士同时驰到,手中长鞭一挥,发出响亮刺耳的破空声,鞭尾及时卷住大枪,扯歪数尺。 夺的一声,刺人横干,深入树干之内。 这一来两帮之人互相喝骂,争吵着要带走谷沧海。 陡然问一声怪笑数声冷笑一齐升起。 黑衣帮和银刀府七骑都停止争吵喝骂,转眼瞧看。 只见那四个白衣人都诡秘地笑着,神情甚是奇异可怕。他们无一不是久走江湖之士,此时一望之下,都发觉这四人不是好路数。 鲁沛怪笑之声最是响亮,此时忽然停住,大喝道:“老子一肚子气恼正无处打发,你们来得正好。” 晃横接口道:“说得好,咱们拿这一干不知死活的混帐出出气,顺便可以比一比功夫。” 黎若研道:“好主意,但是他们只有七个。” 话犹未了,忽听一声惨嘶起处,一匹黑马连同黑衣骑士一同飞上半空,砰地跌落在地上,人马俱僵卧不动。 晃横道:“张兄好高明的脚法,内力直透马身,震死鞍背上的人,这一路脚法称得上天下无双。” 那黑衣帮、银刀府诸人只见人影一闪,乍来乍去,当真瞧也瞧不清楚,便有一人送命,这一惊非同小可。 正在惊骇之中。风声响处,黎若研已经跃起,落在银刀府一骑的马头上,手指缓缓点去。 那名劲装大汉手中大刀锋刃翻起,向她手腕削去,刀势才移上数寸,突然停住。 原来黎若研的化阳指指力已经能够隔空伤人,是以手指虽是离他额头尚有数尺,指力已经袭中,把他制住。 片刻之间,这个劲装大汉身子摇摇晃晃,手中大刀早已坠地。紧接着那匹坐骑四蹄一软,瘫跌如泥。 黎若研手指一收,那名大汉也软瘫在鞍上,生似全身骨头都酥软了,面上泛起笑容。 双目凝定,眨也不眨,竞是含笑而死。 晃横一跃而起,白袍飘飘,落在一个黑衣帮之人马前,左手轻轻拍在马头上,这匹骏马不声不响地倒下。 马上之人甩蹬跃起,挺立地上。 晃横冷冷道:“老子这一掌印出,不管你逃走或是招架,只要不死,就饶了你。” 那黑衣骑士精神一振,手中银刀斜斜举起,道:“在下愿意领教高明。” 晃横右手举起,大袖褪落,露出手掌和一截手臂,都呈乌黑之色,瞧起来甚是骇人,似是比那黑衣骑士身上黑衫还要黑得多。 黑衣骑士被他这等诡异势派所慑,加上黑手派凶名天下皆知,此时心胆一寒,全身武功及应变之力不知不觉中减去三四成。 只见晃横冷冷喝一声看掌,身形晃处,不知如何已站在黑衣骑士身前不及一尺之处,那只乌黑的手掌迎面印去。 那黑衣骑士唯有挥刀反击敌人,使出伤残刀法才能侥幸活命。但黑衣骑士的神魂震恐之下,竞提刀封架,一面仰身后退。 这一来焉能快得过晃横黑手。 但见掌势—印即收,黑衣骑士倒飞丈许,仰仆不动,面色墨黑,死相极是狰狞可怖,比起黎若研的化阳指使人含笑而死的情状,正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谷沧海虽是茫然不知赤身教与黑手派为何势如水火,但是一见那两个死状相反之人,心中一动,忖道:“是了,这两派的武功路数极端相反,先天上不能相容,无怪势如水火。现下只剩下四人,只恐无一能够活命。我焉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们大肆屠杀而坐视不顾?” 他心念一转,立刻解开绳索,奋不顾身地爬落地上。 此时仅余的四人,两个是黑衣帮二宿,另外是银刀府两人。 他们四个人分作两对,却都是同一心思,皆是希望对方的两人率先逃走,等到这四个白衣凶人追截,自己这两人才趁机逃生,所以四个人都不曾纵骑抢路突围。 鲁沛大踏步上前,向银刀府一个大汉招手道:“来,老子的拳头发痒,你来给老子煞煞痒。” 这话说得极是难听,银刀府那个大汉面色变来变去,但终究不敢恶言反骂。 谷沧海落到地上,眼见那大汉正是当日苦苦追赶自己及阿莺的两人之一。但他这刻却没有一丝一毫记恨之心,大声叫道:“鲁大哥,让他们逃生去吧!” 鲁沛狞笑了一声,喝道:“他们都有加害于你之心,你还帮他们是何道理?” 谷沧海道:“这有两种说法。” 鲁沛讶然转头望住他,道:“真有这许多道理?” 谷沧海道:“当然有啦,第一个理由是大人不记小人过。” 鲁沛打个哈哈,道:“你觉得你是大人?” 谷沧海道:“我不是说个子长得高大和年纪老大,而是志气大,品行高的君子,才是大人。” 鲁沛老大没趣地哼一声: 谷沧海又道:“第二道理是人人皆有父母妻子儿女,他若是死了,自然教许多人伤心。再说我们大家都是人,何忍互相残杀?” 黎若研道:“这么说来,应当是三个理由才是。” 谷沧海道:“不然,所谓不忍人家父母伤心和不忍同类相残,都是同样出自侧隐之心。孟夫子说:侧隐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如此而已。” 张少龙道:“哈,瞧不出小谷肚中还有点墨水。但我老实告诉你吧,这世上人心险恶阴毒,凡事若不先发制人,便会被人所制。” 第四章 锦囊至宝何斑斓 晃横道:“张兄说得不错,像小谷你一味帮忙人家全无用处,这些混帐小子们一转身把你的好处忘个干净不说,还要抓你回去呢!” 谷沧海怔了一下,道:“我不信,倘使我今日救了他们性命,日后他们哪里还肯害我。” 那四个白农凶人都发出冷笑之声,银刀府及黑衣帮的四人齐声说道:“谷少爷若是搭救了小人等性命,日后不辞肝脑涂地,图报大恩。” 鲁沛霍地转回头一拳劈去,拳力呼啸涌出,声威凶猛无比。 砰的一声,一匹骏马应声飞开七八尺远,落地之后,再也不曾动弹; 黎若妍道:“鲁兄的阴阳拳力可以独步字内了,我瞧掌力中的柔劲竟比刚力快了一线,先把马匹脏腑压碎。” 鲁沛道:“见笑,见笑。” 转眼望住从马背上跌落一边的大汉,厉声喝道:,你自问骨头比得上比不上这匹马的硬?” 那劲装大汉微微颤抖,道:“比……比不上。” 鲁沛哼一声,回转头望望黎、张、晃三人,只见他们一齐点头,当下会意,道:“小谷,你跟他们走吧:但我光告诉你,你若不速速逃出周围十里方圆之地,我们碰上了你,取你性命,决不容情。” 黎、张、晃三人都同声支持这一说,鲁沛又道:“限你一个时辰之内逃出十里之外,以后不管你是生是死。我们都不闻不问,若是你被人拿去受罪或杀死,那叫做咎由自取,活该之极。” 谷沧海大喜道:“好,我若是遭遇不测,真的叫做活该。诸位大哥大姊请了。” 说罢,奔到黑衣帮那边,道:“两位大哥可不可以带我一程?” 两个黑衣骑士连忙应好,张少龙着他们报名,银刀府的两入一是李操,一是樊弘。 前者便是曾经追赶谷沧海的那个,黑衣帮二宿一是名叫田旋,一个名叫费连。 谷沧海便是与费连同骑并坐。 他们报告姓名之后。一齐催马驰走,顷刻间已驰出老远。 不到半个时辰工夫,他们已经远在十六七里之外。 田旋勒住黑驹、说道:“老费,那两个小子紧跟着在咱们后面,恐怕是不怀好意。” 费连回头望去。只见银刀府的樊弘、李操二人在数十丈后面,这边一停住飞驰,他们也都勒马不前。 费连向背后的谷沧海道:“小兄弟,你打算住哪儿去?” 田旋接口道:“咱们受人救命之恩,自当还报,你说往哪儿去,我们就送你去。” 谷沧海沉吟一下,说道:“我还没想好。” 偷眼一觑,只见田旋面上露出诡笑,心中一动,忖道:“张少龙说??上人心险诈,又说这些人靠不住,他行走江湖不是一日两日的,说的话自然大有根据。” 只听费连用十分诚恳的声音说道:“小兄弟如若拿不定主意,咱们到前面找个地方歇歇。” 田旋接口道:“那后面的两个小子好像不怀好意,我们兄弟如果不替小兄弟打点,怎生对得起你救命之恩,走吧,咱们自会替你安排。” 谷沧海不做声,心想此时若是坚拒,反倒露出形迹,必须想好计较才能走开。 田、费两人又纵马疾行,直奔东北。 谷沧海明明要向西北才到得高山,但他隐忍在心,暗加观察。 约莫驰行了十余里,银刀府的两人已经早就不见踪影。 田旋道:“咱们不必紧行,免得坐骑累坏了,那两个小子想必晓得咱们快到站头,所以索性走开。” 费连摇头道:“这里面大有蹊跷,他们怎知二爷亲自设站在前面?” 谷沧海问道:“你们是黑衣帮十八宿,那三星是谁?二爷可是其中之一?” 费连道:“你的记性真不错,人家才讲过—次三星十八宿,你就记住了。不错,二爷是三星中第二位恶星龚金钩,大爷是毒星龙海,三爷是凶星李棋,咱们十八宿都是大爷亲自训练出来的人,在江湖上威名四布,从来不曾受挫。” 田旋接口道:“小兄弟你莫看我们刚才抵不住那四个凶人一击,就看轻了我们,其实平日很难碰得见这等邪派高手,碰上了自然该当遭殃。” 他说这话之时,面上不禁露出不寒而栗的神情。 谷沧海也晓得像那四个凶人这一类的邪派高手,平常极少在江湖上露面,跟一般的武林人素不往来,所以田、费两人提起此事并无愧色,便是这个原故。 费连接着问道:“小兄弟你跟他们怎生相识的?” 谷沧海也不详说经过,只道:“他们不知在干什么勾当,被我碰见,初时都要杀我,后来又不杀了,反而听我的话把你们放走,我也弄不懂。” 田旋舒一口气,道:“原来你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话声未歇。只听蹄声斜刺冲到,眨眼间银刀府的樊、李二人现身阻住去路。 樊弘大声说道:“两位打算把谷兄弟送到什么地方?” 李操接口道:“咱们光棍眼中不揉沙子,最好别胡说乱指,咱们都心中有数。” 田旋冷笑一声,道:“两位大呼小叫,来势汹汹,请问又是什么意思?” 费连接声道:“难道想拦路抢劫不成?哈哈!兄弟平生还未试过被人打劫的滋味呢!” 四个人互相嘲讽,唇刀舌枪地争吵起来,樊弘伸手抄起鞍边的长戟,厉声道:“两位如果不知进退别怪兄弟出手!” 一阵锵锵之声响处,都亮出了兵刃,樊弘首先催马向田旋冲去。李操则以一柄银刀截住费连。 几个回合之后,田旋抵挡不住樊弘的长戟冲击之势,受伤落马,樊弘也跃落马下,改用银刀紧紧逼攻。 费连觅个空隙,催马落荒而逃,但驰出十多丈远,那李操已逼到切近,改使长戟遥遥攻到。 若不是谷沧海坐在费连背后.费连早就中了毒手。 李操长戟刺不到费连,改攻坐骑,又驰出十多丈,戟尖猛可刺入马臀,费、谷两人一齐抛跌地上。 双方便在地上步战,费连双手分使的护手钩功力不弱。反而迫得李操节节后退。 谷沧海趁机撒腿奔开,直到现在,他已确知这四人都对他不怀好意。这使得他十分难过,却又暗暗了解张少龙等四个邪派高手为何手段毒辣。 他本来极是痛恨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邪人,可是目下却不禁生出同情之心,暗想世上人既是这般可恶,多是忘恩负义之徒,岂能怪得他们动辄就杀死与自己不合之人。 他才奔出七八丈,转过一座山丘,忽见三匹黑马拦住去路,马上的骑士们个个身穿黑衫,—望而知,乃是黑衣帮中之人。 为首的一人年约四十左右,长得躯体魁伟,面目凶狠,右手提着一块厚重铁牌,左手缩在衣袖之内。 这大汉突然大喝一声。震动山谷。谷沧海转头就走,可是转眼间便被其中一骑追上,拦截住去路 那黑衣骑士从马背上弯腰伸手,一把抓住谷沧海,随手点住穴道。便横搁在马鞍之上; 为首的魁伟骑士狞笑一声,道:,这孩子就是谷沧海了,咱们总算没有白走。” 擒住谷沧海的黑衣骑士诣笑道:“二爷洪福齐天,每次出马都满载而归。” 另一个骑士接口叫道:“不好了,好像听到老费的惨叫声。” 他们立即催马向叫声传来的方向驰去,眨眼间,对面一骑疾迅冲来,马上坐着两人,双方互相望见之后,各各勒马。 黑衣帮这边领头的魁伟大汉怒吼一声,响震四野,接着喝道:“这两个小子是银刀府的,定是害死了费连。” 那一骑拨转马头,便欲逃走,但黑衣帮这边双骑齐出,一前一后地截住对方去路。 樊弘、李操二人只好打消逃走之意,齐向迎面拦住去路的魁伟大汉拱手行礼。 樊弘道:“龚二爷亲自驾到。这孩子只好让给二爷带回。” 龚二爷虎目一睁,道:“你们把本帮弟子田、费二人怎样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只有这两句话。” 樊、李二人面色一变,他们深知黑衣帮三星武功高强,而且都极心狠手辣,性情冷酷,此时万万触怒不得: 樊弘勉力装出平静的样子,道:“不敢相瞒二当家的,贵帮的田、费二兄因为夺走谷沧海,所以反脸成仇,现下他们都负伤挂彩,却无性命之忧。” 不一会儿,田、费二人带伤而来,龚金钩命他俩在樊、李两人身上剁砍,果是留下同样轻重地伤势。 龚金钩哈哈大笑道:“没出息的东西,滚回去告诉余老头,叫他以后办事要他五个儿子出阵,像你们这些脓包,还是少出来丢人现眼。” 这几句话只骂得樊、李二人面红面白,却又不敢发作,最难堪地是龚金钩洋洋得意地笑声,极是响亮。 他们正要上马,突然间左方山丘顶出现三条人影,随风飘落三声冷笑。 众人眼睛才一转动望去,那三入已经急泻飞坠,霎时间奔到切近,其中一个伸手绰住搭着谷沧海的那一骑的马尾,道:“不准妄动,否则一掌劈死你。” 另外两人一站在龚金钩马首之前、另一则站在当中位置,不论哪一骑略有动作,他都可出手攻击。 这三个人都是一式的黄绸长衫、须发半白。 龚金钩浓眉一皱、说道:“原来是黄山三怪驾到,咱们好久没有见面啦!” 话犹未毕,在他面前的黄衫怪人冷冷道:“用不着套交情,只等你一句话。” 银刀府樊、李二人暗暗高兴、心想这黄山三怪若是与龚金钩拼起来,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夺回谷沧海。 恶星龚金钩左手一扬,衣袖飘起,赫然露出一只金光灿然的利钩,原来他左手己失,镶上一只利钩,因此便以金钩为名。 他的武功最厉害也在这只金钩上,故此面前的黄山一怪见他亮出金钓,也不禁露出惕凛之色,缓缓举起手中的两尺半长,超如鸭卵的铜管旱姻袋。 龚金钩恨恨哼一声,左手金钩在空中一划,发出劲急破空之声。 接着拉长面孔道:“可惜我大哥三弟无一在此,否则定要跟你们三怪拼个死活,瞧瞧是黑衣三星高呢?还是黄山三怪强些?” 他这话已经十分泄气,人人一听而知他不敢出手。 黄山三怪齐齐冷笑一声,托着旱烟袋的那个接口道:“总有一日咱们要分个高下,今日却是承让了。” 那个扯住马尾之人说道:“咱们还要借他们这匹坐骑。” 话声未毕,山丘脚冲出两匹骏马、马上各坐着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年青壮士,这两人长相甚似,面色朱红,鞍边都挂有一柄大刀。 这两骑按忽间冲到切近,竞没有蹄声,原来两人马蹄都扎得有厚布,他们一出现,樊、李二人立刻欢呼叫唤。 龚金钩哈哈一笑道:“两位来得正好、在下给你们引见引见,这三位是黄山三怪,大怪李奔泉、二怪陈眠石、三怪钱耕云。” 他转过来对三怪道:“这两位是银刀府余家五雄,左边是余二郎,右边是余四郎,诸位多亲近亲近……” 黄山三怪素来冷傲无礼,这时头也不点,二怪陈眠石右手一使劲,那匹黑马嘶鸣不已,跪倒在地。 余二郎厉声喝道:“陈兄动手之前最好考虑一下:” 喝声中兄弟两人一齐掣出大刀,动作迅快有力,一望而知,功力精湛,自有独到之处。 钱耕云眯起双眼,冷冷道:“怎么?你们想出头架梁不成?” 余二郎道:“话不是这么说,愚兄弟只想晓得诸位把那谷沧海拿到手之后,便待如何?” 陈眠石衡量一下形势,心想自己兄弟三人势力最是强大,可是如果激得对方两派联手,虽说是三对三没有什么吃亏的、可是自己方面一则抽不出人手劫走谷沧海。二则对方还有数名手下,这些人乘机带走谷沧海,也无法分身阻止。因此目下万万不可把他们激成联手之势。 他松开手,那匹黑马登时站起。 陈眠石冷冷道:“你下来。” 马上的黑衣骑士望了龚金钩一眼,见他颔首示意,便跃落地上。 坐骑上只有谷沧海独自横搁其上,他穴道被制,众人都十分放心。 陈眠石道:“这孩子该属于谁的问题未解决之前,暂时由他走开一边。” 说时自己也退开,于是没有人再理会这匹马; 黄山大怪李奔泉旱烟管一扬,说道:“武林规矩是各凭本领行事,诸位有什么意见,不妨说出来听听?” 龚金钩势力最弱,但他有他的主意,首先说道:“咱们现在共有三派逐鹿此子。若要按照江湖规矩,咱们每一方各派一人出来拼斗,哪一个最后获胜,这孩子就归他带去。” 他自恃武功高强,所以作此提议,黄山三怪首先同声赞好,银刀府余二郎、四郎岂能示弱,只好答应。 龚金钩跃在场中,只见黄山三怪一齐走入场中,不禁一怔,道:“你们是哪—位出手?” 大怪李奔泉面色冷漠如故,道:“我们向例是三人同体、从来出手都是三人同上。” 陈眠石道:“诸位不妨打听一下,黄山三怪有哪一次不是三人同上的?” 龚金钩心中暗暗叫苦,只见余家兄弟也一齐落马入场,当即问道:“你们也是一道上、是不是?” 余二郎道:“还用说,咱兄弟比起黄山三怪仍然吃亏不少。” 龚金钩念头一转,道:“好,第一场该谁出手?” 黄山三怪和余家兄弟见他毫不畏怯,都暗感惊奇。 他们很快就以抽签之法决定了次序,第一场是黄山三怪对龚金钩,胜了的一方最后才与余家兄弟动手。 余家兄弟心中大喜,暗想这两方火拼之下,黄山三怪纵是赢了,说不定仍然要被龚金钩拼掉一个。 第二场便是以二拼二的形势,赢了固然最好,若是势色不对,也可传令手下先抢走谷沧海。 换言之,余家兄弟眼下已立不败之地。 黄山三怪虽是占尽便宜,可是面对大名鼎鼎的黑衣三星之一,也不敢大意,各各运聚功力,准备出手。 龚金钩哈哈一笑,道:“兄弟自愿认输,退出角逐,这一场是黄山得胜,兄弟倒要留下来瞧瞧哪一方带走那孩子?” 他转身退开一边,黄山三怪自然不反对他认输,六只眼睛聚集在余家兄弟身上。 余家兄弟硬着头皮,各捧大刀缓步上前,双方一触即发,形势甚是紧张。 三怪钱耕云首先发难,他们三怪的兵器都是铜管旱烟袋,这时钱耕云一招“春蚕自缚”,旱烟袋疾砸余二郎。 但招数发了一半,突然圈回,倒袭四郎。 这一招甚是诡毒迅快、余四郎大刀翻起,却不招架对方兵器、径攻大怪李奔泉。 反倒是余二郎刀势横截,架住向四郎身上点去的旱烟袋。 余家兄弟露的这一手,显示他们擅长联手攻守之道,因此黄山三怪打算逐个击破之计,不易实现。 陈眠石从后袭上,疾点余四郎持刀手腕,逼得余四郎撤回刀招。 只见余家兄弟一齐出刀,威势凶猛无比,霎时已冲出战圈之外。 黄山三怪迅即各占方位,准备放手围攻。 余二郎突然大喝道:“且慢动手,我瞧龚兄留连不走,恐怕心怀不轨,这一场拼斗若是两败俱伤,只怕那孩子要落在最先认输的人手上。” 龚金钩怒道:“这是什么话?” 大怪李奔泉道:“二郎说得有理,咱们再商量一下才动手不迟。” 须知他从余家兄弟决荡突围的刀法上,己瞧出这对兄弟家传武功别具威力,若是两兄弟分开了,还没有怎样,但两兄弟联手死拼的话,到头来恐怕黄山三怪也只剩得一人活着。 那时龚金钩出手一拼,他手下人数目最多,谷沧海定必落在他的手中。 龚金钩一瞧已知计策失败,当下道:“嘿,黄山三怪人手最多,打算来捡个现成便宜,兄弟偏偏不让他们趁心如愿,余二郎,你怎么说?” 余家兄弟一想,若是联合起龚金钩赢了黄山三怪的话,自己这一方有两人,龚金钩只是单身,显然有利可图。 余二郎当即答道:“龚兄怎么说,愚兄弟就怎么办。” 于是形势又变,成为以三对三的局面。 大怪李奔泉厉声道:“好,且瞧哪一方剩下的活人多些,就可把孩子带走。” 他一挥手,三人一同向对方扑去。 眨眼间,场中战况激烈展开,人人都知道这是一场事关生死的大战,无不竭尽全力拼斗。 谷沧海眼见他们反复无常,忽友忽敌,完全是基于利害改变立场,心中大是鄙视。 他被点住了穴道之后,刚一搁在马鞍上,头颅垂下,便即感到丹田一缕热气冒起。 他想也不必再想,依照以前的经验,集中心意催动那一缕热气,瞬息间穿透经脉,登时解开了穴道。 这种内功心法十分奇怪,初运之时,须得身子倒转,头颅下垂。 此所以谷沧海前些时碰上黑手派的晃横之时,便曾施展巧计,用绳子把自己倒吊起来。 在他人很快就会感到不适,但谷沧海运起这种内功,却越发地舒畅,并且觉得全身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鼓荡围绕。 他身子不动,暗暗腾出一手,抓紧鞍辩,另一手用力掐抓马腹。 那匹黑马痛得嘶叫一声,撤蹄奔去。 黄山三怪齐声喝道:“咱们胜负末分之前,谁也不许追赶那孩子。” 余家兄弟和龚金钩也都惟恐手下们落了后,以致失去这孩子,在这种互相猜忌的想法之下,竞也不命手下追赶。 谷沧海被黑马驮出十多丈远之后,那坐骑突然停步,不论他如何掐抓,这匹马都不向前走,只嘶叫着团团转圈。 谷沧海没有拿着缰绳,生怕那马凶性一发,回头来咬自己的手,所以不敢再掐。 那六人之中论起功力,数余家兄弟稍弱,可是他们兄弟时时互相掩护,以之弥补功力之不足。 这一来双方旗鼓相当,杀个天昏地暗。 五十招之后,每个人身上都多少负点伤,不过都没有伤筋动骨,因此还能够拼命。 又鏖战了一会儿,黄山三怪方面占了优势。 大怪李奔泉独力对付龚金钩,倒没占到上风,二怪陈眠石和三怪钱耕云合力对付余家兄弟,这刻已掌握主动之势,攻多守少。 若不是余家兄弟擅长联手攻守之道,早就被这两怪的旱烟袋砸死。 正在激战之时,战圈四周忽然多出了数人,这几人何时来的?以及怎生来法?都无人晓得。 最先是被黑衣帮之人发觉,田、费二人眼光到处,认得正是那四个邪派高手,登时骇得全身冰冷,做声不得。 其余两个跟随着龚金钩来的黑衣骑士不知厉害,齐声喝道:,什么人胆敢到此搅扰?” 银刀府的樊、李二人也瞧见了,三魂七魄顿时飞散了一半,也像田、费二人一般噤若寒蝉,发不出声音。 激战中的六人偷眼一觑,只见四角各站着一个白衣人,其中一个是女子。 这四人都有一种诡异的神情,一望而知不是好路数。 他们久走江湖,一瞥之下,再也不用打招呼,齐齐停手跃开。 龚金钩喘息一下,喝道:“诸位是助拳来的,抑是有意伸手参与争夺那孩子之事?” 四个白衣人全无表情,神态比起素来以无礼骄横的黄山三怪,还要冷漠高傲。 大怪李奔泉一瞥之下,已晓得这批白衣人与众人全不相识,无疑是参加角逐之人。 当下冷冷道:“诸位有意伸手的话,便须报上姓名,露一两手绝艺,若是一言不发,哼!” 东北角站的是鲁沛,他粗鲁地接声道:“若是一言不发,你又怎样?” 李奔泉道:“那就莫怪我们把四位视为死人。” 鲁沛嗤地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赤身教的黎若妍忽然曼声叫道:“谷沧海,别装蒜啦,到这边来。” 众人不禁讶异地向谷沧海那边望去,只见那孩子忽然起身,稳骑鞍上,果然已自解了穴道。这时才都大吃一惊。 谷沧海道:“黎大姐有何吩咐?” 黎若妍怒道:“过来!” 谷沧海道:“那些人又凶恶又奸诈,都是见利忘义之徒,我不要跟他们说话。” 黎若妍转怒为喜,道:“原来如此,你说得有理,我也很讨厌他们。” 张少龙目光一转,扫到田、费、樊、李四人面上,那四人骇得浑身哆嗦,低垂头颅。 张少龙道:“你们四个忘思负义之徒到这边来。” 田、费、樊、李四人见识过他的厉害手段,哪敢吭气,战战兢兢地弃到他面前。排队站好。 此刻他们但求免去一死,什么话都肯听从。 龚金钩、余家兄弟既讶又怒,齐齐喝止,但那四名手下都不理会他们。 龚、余等三人下不了台,跃到手下例边,还未说话。 张少龙冷冷道:“滚开。” 身子全不动弹,底下一腿扫出,一股绝强力道宛如劈空掌力一般袭向龚、余三人,登时把他们三人一齐逼退寻丈。 张少龙一露出身手,那三派六人都大骇失色。 黑手派晃横一飘身落在黄山三怪面前,举掌向李奔泉印去。 这一掌不快不慢,李奔泉却感到无法退避,只好挥旱烟袋招架。 晃横那只黑手印在旱烟袋上,李奔泉招架不住这股力道,上半身立即向后仰弯。 陈、钱两怪赶紧出手,两支旱烟袋架在李奔泉的旱烟袋上,一齐发出内力c 晃横喝一声去,手掌一推,黄山三怪齐齐路路而退。 在场之人,除了身披白抱的邪教高手之外,没有一个不是张口结舌,骇得发呆。 此时,众人都晓得今日碰上了轻易不在人间露面的邪派高手,于是各打各的主意,以应付今日的局面。 黄山三怪多年来形影不离,另有套暗语、别人听不懂。 他们三人用暗语迅快地交换意见。 余家兄弟到底经的风浪不多,还在发呆。 龚金钩喝道:“黑衣帮的都丢弃手上兵刃,听候发落。” 四名黑衣骑士,包括费、田二人在内,都纷纷丢掉手中兵刃c 同时之间,黄山三怪分头遁走,各奔一方,宛如漏网之鱼,丧家之狗一般,甚是迅快。 那四个白袍凶人没有一个动身追赶,龚金钩心中一阵后悔,暗想自己判断错误,实在该当早一步分头逃走才对。 余家兄弟被黎若妍目光笼罩住,感到进退维难,他们的两名手下樊、李二人这刻也跟着黑衣帮之人丢掉手中兵器。 黎若研冷冷一笑,道:“你们兄弟可是要老娘露一手才能甘心受戳?” 鲁沛接口道:“使不得,使不得,你赤身教的玩艺都使人十分的不好受,若是此刻施展,我可要先走一步啦!” 他说得一半认真,一半捧场。 黎若妍大感受用,笑道:“胡说,难道我会当众脱掉衣服不成,你老兄若是有意露一手阴阳拳力,尽管请便。” 龚、余三人一听来人之中竞有赤身教高手。 还有一个擅长阴阳拳力,无疑是著名凶人阴阳扇符平门下。 刚才另外两人出手,其一掌呈乌黑之色,凶威莫当,定是勾漏山黑手派之人,只有张少龙的脚法虽是厉害无比,却不知是哪一个凶邪的路数。 只听鲁沛哈哈一笑道:“得啦,兄弟并无焙露之意,咱们还须回去复命,赶紧料理干净之后好上路……” 张少龙道:“鲁兄说得不错,但那几个忘恩负义之徒不能轻易放过,咱们一人一个,叫他们尝一尝咱们独门行刑手法,总要教他们尝遍万般痛苦,始行杀死。” 他说得十分平淡,瞧来并不是当真为了他们忘恩负义而忿怒施刑,而只是一种习惯或是嗜好而已。 田、费、樊、李四人不由得全身发抖,满头大汗滚滚流下。 余氏兄弟对觑一眼,余二郎咬牙道:“四弟,咱们决计敌不过人家,但咱们岂能眼看银刀府之人身遭惨刑而置诸不理?” 余四郎道:“二哥说得是,咱们尽力而为,光荣战死也比忍辱偷生强得多。” 四个白袍人只是冷笑,理也不理他们兄弟。 晃横厉声道:“你们四个狗才听见没有?快些走过来受刑。” 余氏兄弟大刀齐举,余二郎喝道:“樊弘、李操捡起兵刃。” 樊弘、李操呆如木鸡,动都不动。 四郎呸一声,道:“脓包,没种。” 黎若研道:“你们兄弟既然不怕,老娘就成全你们。” 说着,举步向他们走去。 数丈外的谷沧海突然叫道:“黎大姊,这两人该死两次,死了之后,还要被世人唾骂。” 黎若妍不理他,双臂一振,身上白袍顿时脱掉,露出肥硕的裸体。 但她陡然记起鲁沛的话,忽又把白袍披上,这脱衣穿衣的动作都极是迅快,有些人竟没有瞧清楚。 余四郎到底是年轻气盛之人,忍不住大声道:“我们哪一点该死,我们兄弟不怕死的好汉作为,反而要被世人唾骂不成?” 黎若妍道:“你说得是,那小鬼懂得什么?江湖上佩服的是不伯死的硬汉。” 谷沧海驱马走近前,冷笑道:“武功不及别人高强,所以无法抵拒,这算得是什么耻辱,你们平日欺凌善良之辈,劫财杀人,乃是一帮强盗、不知仁爱礼义为何物,故这等愚蠢无行之人,才是大大的耻辱,我要是你们,早就自杀一千次了。” 这种道理由一个道学之士说来,本来不算希奇。 但出诸一个孩子之口,又是向强盗说的,却是从来未有之事,所有的人都不觉一楞。 谷沧海大声道:“大丈夫立身处世,须当俯仰无愧,岂是恃着两膀气力和练过武功,可以欺负常人就称得上英雄好汉的,你们今日如此死法,在明理之人的眼中,只不过是强徒愚夫的下场而已,有谁敬佩你们?” 他侃侃道来,神色凛然,又是众人都想不到的道理。 余家兄弟我望你,你望我,做声不得。 黎若妍笑着骂道:“这小鬼当真有点道理,怪不得大宗师瞧得起他。” 谷沧海何等聪明,一听黎若研这么说,虽然不知道大宗师是谁,但已经晓得这四个邪教高手跑来救助自己,必是大宗师所命,由此推论,他们决计不敢杀死自己。 但他只在心中欢喜,面上却装着没有听见有关大宗师这句话。 这时,余家兄弟扔掉手中大刀,废然长叹。 晃横口中最先发出厉啸,其余之人都发声应和,突然间人影乱闪,跟着有四个人尸横就地。 原来是田、费、樊、李这四人被他们一人一个解决掉。 死在张少龙和鲁沛手中的田、费二人,形相没有特别之处。 但死在黎若研和晃横两人手底的樊、李二人,一个双眼微张,嘴角噙着笑意,一个面色墨黑,狰狞可怖。 竟是两种极端不同的表情。 张少龙等四人各自杀死一人之后,仍然回到原来位置站着,瞧他们神态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故一般。 谷沧海心中泛起奇异的感觉,可是一时又弄不明白是什么感想? 黎若妍说道:“黄山三怪胆敢逃走,该当取他们性命,诸位意下如何?” 鲁沛道:“自然要取他们性命,可惜他们只有三个人,否则也可借此机会较量一番。” 张少龙道:“咱们抓阄取决,哪一个落空的话,只有白认倒霉。” 他们口气之中,竞把这等追踪仇杀之举视为乐事。 谷沧海不禁摇摇头,刚才触发的感想突然鲜明清晰起来,敢情是觉得这一于邪教高手心狠手辣,动辄杀人,大是乖违了上天好生之德。 再说有些过节根本是微不足道之事,实是不该处死罪。 他想道:“他们如此暴戾残杀,我将来练成了功夫,定耍制裁他们。绝不让他们滥杀横行。” 黎若妍道:“你摇什么头,心中有话就说出来。” 谷沧海心念一转,忖道:“目下我虽未能制裁他们,可是也该用别的法子使他们少杀几个人。” 当下说道:“诸位兄姊的决定,依小弟看来,不甚高明。” 晃横喝道:“放屁,哪一点不高明?” 谷沧海道:“话是黎大姊要我说的,晃大哥骂我放屁,我就不说下去啦!” 黎若妍白了晃横一眼,道:“是啊!你骂他等如骂我,对不对?” 她望向张、鲁二人,征询意见。 张、鲁二人都颔首同意。 晃横一瞧情势不对,只好忍住气恼,道:“算我说错啦!” 黎若研欣然一笑,心想这小鬼可爱得紧,有本事使得黑手派之人低头。 她道:“谷沧海说下去。” 谷沧海道:“黄山三怪乃是知道你们厉害,才急急逃走,照道理说,你们不该见怪他们。” 晃横冷冷驳道:“我等照例不许逃走,只准乖乖地弃械纳命,违者处死。” 谷沧海道:“这话虽是不错,可是天下之事都超不过一个理字,今日诸位兄姊宽大为怀,只杀死那四个忘恩负义之辈,而不处罚其余之人,则逃走之人也该从轻发落才是,否则徒然显得诸位兄姊处事不公。” 张少龙嫉妒地望住他,暗想这小子年纪轻轻,怎的就想得如此周到。 鲁沛道:“依你说该怎么办?放过他们?” 谷沧海心想,他们决然不肯轻易放过黄山三怪,因此若是赞同鲁沛之言,说不定弄巧成拙,反而害了黄山三怪性命。 于是微微一笑,道:“那也不行,若是轻轻放过他们,日后人人见到诸位兄姊出现之时,都敢逃走啦,小弟之意是找到他们之后,只卸下他们一条手臂,不伤他们性命,这一来黄山三怪变成了诸位兄姊的执法招牌,人人皆知不可妄自逃走。” 黎若妍首先叫道:“妙,妙!” 鲁沛也道:“这话颇合我心。” 张少龙点点头,嫉妒之心转为加害之意,眉宇之间泛起冷森地杀机。 晃横见三人都赞成了,赌气道:“兄弟退出不管啦,你们去办吧!” 他也是满腔杀意地望了谷沧海一眼,眉头一皱,转面向龚金钩、余家兄弟等人喝道:“你们还不快滚,想等老子取你狗命不成?” 龚、余等人哪敢怠慢,分别向他们及谷沧海行过礼,一哄而散。 黎若研说道:“尔等传话出去,谁敢再动谷沧海一根汗毛,阖族诛杀不赦。” 声音远远传出去,龚、余等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晃横道:“我先走啦!” 迈开脚步,迅疾奔去,宛如一道白线般隐没在远处。 黎若妍等三人协商之下,黎若研对象是黄山三怪的老大李奔泉,鲁沛是二怪陈眠石,张少龙是三怪钱耕云。 分配定当,鲁、张二人各自去了。 黎若妍道:“谷沧海,你打算到何处去?” 谷沧海道:“不瞒黎大姊说,小弟正想投师学艺。” 黎若研惊讶得皱起眉头,道:“你想投师学艺?这话可是当真?” 谷沧海道:“真的,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黎若研道:“你打算投到何人门下?” 谷沧海心想:“我奉慈母之命到嵩山投拜在一位高僧座下,可是实情却告诉她不得。” 当下说道:“我要投入少林寺学艺。” 黎若研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少林寺虽称是天下武术总汇,但眼下并无杰出人物,老一辈的如上一代光德老方丈如今年逾八旬,业已退位隐修,寺中之事不闻不问。还有两人,那就是光德的师弟光慈和光悲。这两人本是藏经阁和达摩院长老,武功精妙无比。可是十年前少林派第一高手独角龙王应真发生丑事之后,那光慈、光悲两僧便在那一年辞退首座长老之职,隐人后山之中,十年来不见影踪,只怕已不在人间。” 她望住谷沧海微微一笑,又道:“现在的方丈大师是光德首座弟子弘经大师,闻说他精通佛典,德高望重,可是武功却还低于藏经阁长老弘—和达摩院首座弘力他们。” 谷沧海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到少林寺去。” 黎若妍道:“我不是劝阻你别去,只要把详情告诉你。须知眼下少林寺号称五大高手,便是包括弘经方丈在内的弘字辈五僧,随便挑一个出来也未必就胜得过我。人家说取法乎上得其中,你取法不高,成就自然有限,可以预见了。” 谷沧海道:“黎大姊的指教,小弟十分感激。可是小弟平生决意做一件事的话,从不半途而废。” 黎若研突然怒容满面,厉声道:“你这小家伙真胡闹,你可知道当今之世,哪一位老前辈武功最高?” 谷沧海心想:“你自然说是赤身教主花蕊夫人啦!”口中却不说出,只摇摇头。 黎若研道:“哈,原来你真不知道。” 她忽怒忽笑,倒教谷沧海摸不着头脑。 黎若研又道:“我告诉你,当今之世,武功最高强的是一位终年居住海外一座大岛之上的老前辈。这位老前辈每隔七年,就到中原走一趟,收一两个弟子回去传授武功。” 谷沧海惊讶得叼一声,道:“这倒是大出小弟意料之外的事,这位天下武功最高的人竟不是你们教主花蕊夫人……” 话未说完,啪的一响,面颊上已挨了一巴掌,热辣辣地一阵剧疼,心知这一边面颊定必又红又肿无疑。 黎若研满面杀气,冷冷道:“大胆的小狗,竟敢叫出教主名讳。” 谷沧海顿时记起父亲果然说过赤身教有这么一条禁忌,谁敢道及花蕊夫人四字,那就是一场杀身之祸。 所以花蕊夫人虽是贵为赤身教教主,乃是天下两大邪教之一的首领,江湖上却从来听不到她的名字。 他歉悔地道:“对不起,小弟头脑不清,竟然触犯贵教禁条。” 黎若研向他瞪了半天眼睛,居然没有出手,道:“我的化阳指杀你不死,只好放过你。” 谷沧海晓得她是借词开脱自己,却想不出她为何不取自己性命。 只听黎若研又道:“你一个小孩子家惹这许多江湖好手追捕,本来就够奇怪。居然又晓得我家教主的名讳,你到底是什么人?父母是谁?我可想不出天下武林中哪一位名家姓谷的?要不然你就是哪一位名家的徒弟?” 谷沧海摇摇头笑道:“小弟若是名家之徒,何必又找师父学艺。” 黎若研道:“是叼,你这小子古怪得紧,连天下第一位高人要收你做徒弟你都不干,却去找那群虚名欺世的和尚。” 谷沧海道:“少林的高僧们决不是虚名欺世之人,小弟目下虽然未列少林门墙,但此心响往,已算得是私塾弟子,大姊,别当着我面说这种话……” 他停一停又道:“原来你说的那老前辈就是庞珏老丈,他跟我说过他外号是天魔,当时我说,天魔神通广大,跟仙佛差不多。怪不得他就是大姊称为天下第一高人。” 黎若妍面上肌肉像是僵硬了一般,冷冷道:“现在你已知道,还去不去少林寺?” 谷沧海道:“当然去啦!” 黎若妍像是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一般,舒口气道:“你这家伙固执得可爱,你想当和尚是不是?但你一定做不成。” 谷沧海道:“我不打算做和尚,可是我若决心要做和尚,谁也阻止不了我。” 黎若妍用警告地口气道:“别那么肯定,我们赤身教的两位护法得知今日之事以后,一定会到少林寺找你算帐。” “算帐?”他十分惊异地说:“我又没有得罪她们?” “用不着得罪。”她说:“只要她们得知你曾被庞老前辈看中,她们就决计不会放过你了,你可知道她们的法号?” 谷沧海道:“前些时鲁沛大哥跟你见面之时,曾经提及摇魂、荡魄两个名字,你说她们是贵教两大护法仙子。” “就是她们了。想想看,她们的名字多么骇人,只要是男人的话,见到她们无不魂魄摇荡,直到真元亏尽送掉性命才算数。” 谷沧海对于邪教的采补交合之道全无所悉。 便追问道:“为什么真元亏尽?” 黎若研道:“现在你还不懂这种男女交欢之事,可是她们的厉害处就在这儿。你不懂也照样会无法自制。” 她暖昧地一笑,又道:“我在赤身教中算得上是资质出众的后起之秀,小时候长得很漂亮。但长大时每一年丑一分,终于成了现在这种样子。所以我修习本教秘艺,虽是痛下苦功,也只有化阳指能够精进、其余使用色相迷惑别人心神的功夫,一辈子也别想追得上两位护法仙子……” 谷沧海似懂非懂地听着。 黎若妍又道:“所以我决意要向庞珏老前辈求列门墙,可是他老人家却出了这么一个难题,要我们各用一个架式站着不动,任何外来的侵扰都不得理会,瞧瞧我们四人谁支持得最久,就收哪一个做徒弟c” 谷沧海直到这时总算是明白了他们为何用那么古怪的姿势站着不动。 他想一想,拱手道:“我要走啦!” 黎若研道:“好吧,这回你定必能够平安抵达嵩山,谁也不敢再惹你了。” 谷沧海暗暗高兴,心想这一趟奉慈母命离家投师学艺,虽然半途中间碰上这么一个大波折,总算是安然渡过,此后便可平安抵达嵩山,不负慈母所嘱。 但他只高兴了一下,面色便变得明郁,好像心中埋藏着重大隐忧一般。 他茫然地向前走去,心神大是恍惚。 走出十多丈,突然间风声矾然掠过,一人阻住他去路,抬目一瞧,原来是黎若研。 她道:“忘了告诉你两件事。” 谷沧海讶道:“两件事?什么呀?” 黎若妍道:“第一是你应该跟我去见见庞老前辈,无论如何你总是他老人家七十年来七度渡海潜入中原第一次看得上的人。” 谷沧海忙问道:“这第二件事情,是什么呢?” 她停一下,又道:“第二件,你既不打算做和尚,那我警告你,少林寺的绝艺有大部分不传俗家弟子,你只能学到皮毛功夫而已。” 谷沧海记起阿驾也这么对他说过,当下点点头,道:“我知道,但我非试一试不可。” 黎若研领他向荒野中走去。 谷沧海边走边问道:“黎大姊,你刚才说,少林第一高手独角龙王应真十年前出了丑事,究竟是什么?他一个和尚为何外号为独角龙王?” 黎若研道:“此事天下皆知,十年之前,如此这般……” “应真被他师兄光德老方丈打折双腿,不准接续断骨,就在寺侧,一座石崖上搭了一间木棚,颈上挂着一个钢圈,日夕枯坐。任何人包括少林寺僧都不得上崖跟他说话。” 谷沧海惊道:“竟有这么可怕之事?那位应真大师死了没有?” “还没有,许多武林人物到少林寺之时,远远都可见到应真枯坐木棚之内。” 她停歇一下,又道:“这等生涯别的人决计受不了,何况还要被许多人望见,耻辱无比。而他居然一直活着,真是奇怪。” 谷沧海喃喃道:“真是奇怪。” 眉宇间忧色更重,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心事。 黎若研又道:“他只是俗家弟子,应真二字是他的姓名,不是法号。他因为额上有肉瘤,所以江湖上叫他做独角龙王。” 谷沧海面上忧态如故。 缓缓道:“大姊不是说少林绝艺不传俗家弟子?这位应真前辈怎又是少林第一高手呢?” 黎若妍接着道:“这个我也弄不懂。” 谷沧海又问道:“那个女子许灵珠当真是长得很美丽?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黎若研白了谷沧海一眼,道:“瞧你外表挺正经的一个男孩,谁知也是听不得有关美女的话的人。” 谷沧海心想:“这个武林第一美人许灵珠跟我未来师父大有关系,怎能不问个清楚?” 他窥测出黎若妍只是取笑而已,并不是当真不高兴他提及女人、当下将计就计,故意装出调皮的样子,道:“古圣说食色性也,在下年纪虽小,但也有人性,这食欲和色欲两件决计不可后人。” 黎若妍道:“胡说八道,你懂得什么?” 其实她根本听不懂什么食色性也的句子,所以随口谩骂一声。 她接着道:“你若想见见这个天下第一美人,却也顺路,经过开封府时记得去找她就行啦!” 谷沧海道:“多谢黎大姊指点,但开封府地面辽阔,只怕不易找到她。” 黎若研道:“我对她没有什么兴趣,以前偶然听说过她,记得好像是在郊外一处什么地方。” 谷沧海撇开这个话题,问道:“那些江湖豪客为了一个锦囊苦苦地追我,霍大叔还被关家堡之人抓了去。那是什么锦囊,黎大姊可知道么?” 黎若研道:“我们不大管这等江湖闲事,什么锦囊我可没有听过。” 此时她嫌谷沧海走得馒,便伸手托住他腋下,提气急弃,谷沧海只觉两耳风响,眼前树木不住向后掠退。 过了一顿饭工夫,黎若妍停住脚步,向前面指一指道:“就在那石屋之内,你可独自去叩见他老人家。” 在他们前面十余丈处,一座古朴的石屋座落山坡一块平地上,石屋四周长满了绿藤,更添古趣。 谷沧海大步走过去,一边举袖拭汗。 片刻问已到了石屋门前,只见木门洞开,屋内光线十分充足,只有几件必需的家具,都是上等红木所制,气派签是古雅高贵。 一个峨冠博带的老人站在窗边,面向窗外。 外面便是一片畦圃,种满各式花卉。 此时有七八种正舒苞吐艳,风光绮丽。 那老人身材比常人足足高出一个头有余,宽大的长袍显得他异常地高大。 谷沧海对他衷心感到佩服,当下恭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却不敢出声打扰他的沉静。 过了片刻,那老人缓缓转回身躯。 他似是早就晓得谷沧海站在门外,所以转身见到他时,毫无奇怪之色,管自落座在一张太师椅上。 谷沧海又行了一礼,还未开口。 高大老人说道:“孩子你不是早就行过礼了?进来咱们谈谈。” 他居然知道谷沧海早光在外面行过礼,使得谷沧海十分吃惊。 但转念一想,记得他的称号是天魔,自是神通广大,这也无足为奇。 走入屋中,但觉极是清凉,精神为之—振。 庞珏泛起和蔼的笑容,说道:“老夫年幼之时,也是像你这般胆大倔强而又聪明颖悟,所以你虽是使老夫心中极为懊恼,但又仿佛见到自己昔年的影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谷沧海钦慕之极,想道:“这才是一代宗师,武林高手的气度,心中的不高兴和失望毫不隐讳:” 他换个话题,道:“大宗师隔许多年才到中原来一趟,为什么不到繁华都市游玩,却住这等幽僻无人的所在呢?” 庞珏道:“老夫已经活了一百岁有多,天下哪一处没有去过。不过,老夫这次回到中原,木有长久留在此地的打算,现在又改变了主意,很快就要回到地狱岛去。” 谷沧海讶道:“地狱岛?大宗师居住的处所应当是金宫玉阙,琼楼玉宇才对。” 庞珏笑道:“你以为老夫是邪教中人,一定是穷奢极侈地过日子么?邪教中入诚然无不如是,可是要把武功练到一流高手的地步,便不能那样子,老夫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座地狱岛,足以磨励身心,坚定意志。” 他瞅了谷沧海一眼,道:“像你天生如此坚毅的孩子便不须地狱磨练了。” 言下之间,颇有不胜遗憾之意。 谷沧海道:“你老不是己收到好些徒弟?” 庞珏道:“不错,但那地狱岛太苦了,能够坚持下去不曾死掉或是不曾逃走的实在不容易找,若不是大忠大孝之士,便是大奸大恶之徒才能呆下去。” 谷沧海恍然道:“怪不得大宗师要用种种方法试验他们的意志毅力。” 庞珏道:“老夫年事已高,这趟返岛。不知还有没有回到中原之口?” 谷沧海大吃一惊,道:“你老武功精湛,身体康健,瞧来活上两百岁也不成问题。” 庞珏道:“两百岁不敢说,一百五六十岁那是绝无问题,但是……” 他突然停口不说。但是谷沧海己猜测得出他胸中隐藏得有秘密,并且知道这秘密足以使他有丧命之危。 心下想道:“这就奇了,难道说这世上居然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而这人又是他的仇人,所以他心中揣揣不安?” 他突然问道:“大宗师,在这世上可有使你忌惮之人?” 庞珏怔一下,才道:“这一问有意思得很,老夫不妨告诉你,有一个人使我心中很忌惮。” 谷沧海张大双眼,道:“那人的武功比你老还高强吗?” 庞珏摇摇头,道:“比起老夫百载修练还差得多。” 谷沧海更感惊奇,道:“既是如此,你老为何还须忌惮于他?” 老人腰肢一挺,脊骨发出连珠轻响。他双眉高耸,隐隐泛起杀气。 谷沧海心中忖道:“他定是想起了那个人,所以不知不觉流露出凶恶的心情。” 庞珏沉思片刻,缓缓道:“那人是老夫此生唯一活着的弟子。” 谷沧海惊讶得叫出声,道:“真想不到,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庞珏摇摇头,道:“你年纪太小,很多奇怪的道理不会了解的。” 他眉宇间的杀气已经消散,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又道:“将来你有机会碰上他的话,记得想法子速速逃走。不然的话,他会杀死你。” 第五章 千金一诺为红颜 谷沧海道:“我不惹他就是了。” 庞珏道:“不行,他气量狭隘,只有妒才之念,而无丝毫怜才之心。一旦见到你这等人品根骨,非取你性命不可。” 谷沧海点点头,其实一点也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只听庞珏又道:“其实老夫数十年以前也是如此,也许他再活上几十岁之后,便会改变了气质也说不定。” 说到此处,大家好像没有什么话好说,沉默了许久。 谷沧海道:“小子要告辞啦!” 庞珏没有一点表示,谷沧海向他躬身行礼,庞珏也没有动弹,眼睛茫然地望住门外。 谷沧海也不怪他,正要转身出去。 庞珏忽然说道:“老夫想求你一件事。” 他大吃一惊,想道:“求我?我算是什么东西?他居然还有事求我?” 庞珏缓缓道:“这件事你答不答应都没有关系。” 他的话十分平淡,可是谷沧海却感觉出他是故作谈然,其实十分渴望。 庞珏又道:“这是关于武功上的事。” 谷沧海道:“小子实在想不出大宗师哪儿用得着小子?尤其是关于武功方面。” 庞珏道:“你还记得屡度因杀身大劫所凭仗的内功么?那就是我魔教至高无上的防身大法。魔教的一切包括做人、思想、行事和武功在内,没有一件不是与天地的正理相反的。天地间万物都要生长和完整,但魔教却是死亡和破坏。” 谷沧海十分严肃地聆听这种高深玄妙而又不是世俗中可以听到的理论。 庞珏又道:“在武功上也是如此,正派的武林人物若要上臻一流无敌境界,除了苦练武功之外,还得精修武道,养成刚柔并济之气。杀一人须能救活多人,才能使出最高的武功,这是心灵的影响。因为他若不是深知杀死对方有益于世的话,他就不能发挥无坚不摧的气势。但魔教却不相同,从练武时开始,就以残杀为能事,以残杀的手段养成气势,因此不论善恶是非,只要想杀人,便自然而然形成无坚不摧的气势了。” 谷沧海肃然道:“小子很明白大宗师的高论。” 庞珏又道:“你明白就好了,此理深奥无比,目下放眼天下,只有你我两人挠得而已。” 他停歇一下。 又道:“咱们回到方才的话题上,那就是你学会的那种内功心法,完全与天地之理相反,真气穿行的脉穴通通倒转过来,所以开始之时身子要倒转过来,但是功夫精进之后,便不须倒转身子。” 谷沧海心中大感踌躇,暗想:“自己竞在不知不觉之中学了他的魔教护身内功,这刻不知应当采什么态度才好?” 庞珏缓缓道:“你学会的那种内功称为天魔心功,越是厉害高深的各种拳功掌力就越是不怕,此是其中天然有一种克制妙用之故。自然这要瞧你的功行如何而定。老夫想求你之事,便与这天魔心功有关。答不答应在你,但若是答应了,却不得背信毁诺。” 谷沧海心想我若办不到,那就直截了当地拒绝。 此意已决,便道:“小子虽是三尺童子,可是平生最重诺言,决不反悔。” 庞珏道:“很好,老夫也深信你是这种人。让我想想这话要怎生说。” 他当真默然寻思,谷沧海微感不安,晓得他要求之事一定重大万分。 庞珏缓缓道:“你此行赴嵩山,若是被少林和尚收录为弟子,得窥少林无上心法,将来咱们有天再见面的话,可把少林寺最高深无上的内功口诀背诵给老夫听,瞧瞧是不是恰好与老夫传授给你的天魔心功倒转过来。” 谷沧海一听兹事体大,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虽然从未练过武功,但到底是名家之后,深知武林各派收录弟子之时,都有不得把本门心法随意泄露的禁条。 以这天魔庞珏的身份,居然想晓得少林正宗内功最高心法,其中的关涉一定重大无比。 他正在迟疑为难之际,庞珏又道:“老夫博识天下各家派的武功家数,但潜心推究多年,只有寥寥几派的武功家数显示出该派的内功可以修练到最上乘的境界。少林寺便是其中之一。” 他略略一顿,又道:“以老夫推研所得,这数派之中特别是少林派的最高内功心法,与老夫的天魔心功反转过来的路线最是相近,其中容或有少许出入相左,但那是末节小事,不须放在心上。” 谷沧海可就听出一点眉目,问道:“你老人家想听一听少林内功无上心法的口诀,用意莫非只是证明你推究出来的心得?” 庞珏笑道:“好聪明的孩子,老夫当真料不到你能猜出老夫心中秘密。” 他伸出巨大如蒲扇的手掌,在他头顶轻轻摩掌,欢喜爱惜之情溢露无遗。 谷沧海道:“以你老的身份和成就,自然不屑改练别家的内功,所以我猜你老一定是心中尚有所疑,这等武学难题在别人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你老却大不相同,如若不能解决证实,万万难以安心。” 庞珏更加大喜,道:“奇事,奇事,老夫活了一百多岁,想不到知我者,竟是你这个小兄弟。” 他忽然改口称他为小兄弟,可见心中实在对他推重之极。 谷沧海道:“这件事我答应啦!” 庞珏赞叹道:“你不但根骨绝佳,而且性格上有许多种非凡的特质,日后的成就无可限量。老夫先谢谢你啦!” 他肃然起身拱手行了一礼,接着露出沉思之状,走到门口,目光投向晴空万里的长空。 过了片刻。 他道:“小兄弟你敢于担当如此重大的承诺,老哥哥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他没有转回身子说话,但称谓上越见亲切。 谷沧海道:“小子承蒙你老人家暗中搭救,慨赠心功秘法,但觉无从报答。” 庞珏严肃地道:“你叫我一声老哥哥便最好不过。” 这话说得很是真诚。 谷沧海道:“是的,老哥哥。” 庞珏转回头微微一笑、道:“很好,小兄弟。老哥哥目下虽是身份甚高,傲视当代。但放眼天下豪雄杰出之士,还没有一个可以比得上你。假以时日,你的成就一定很了不起,决计不会站辱我这个老哥哥,这一点我很放心。” 这番话只听得谷沧海胸中热血沸腾,壮志飞扬,昂首挺胸,意气甚豪。 庞珏又道:“可惜海天辽阔,音讯难通。咱们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因此,你允诺老哥哥之事,未必真的能够传达我耳中。” 谷沧海毅然道:“小弟愿意前赴地狱岛拜遏老哥哥,请老哥哥放心。” 庞珏摇头道:“一则海路上尽是波涛风浪之险,二则那地狱岛上危机四伏,不易行走。” 谷沧海傲然笑道:“小弟岂是怕艰畏难之人,老哥哥放心,小弟言出必践。” 庞珏眼中异光闪耀,显然十分感动。 过了一会儿才道:“好一个倔强重义的小兄弟,我这次中原之行,总算大有所获。” 他徐徐闭起双目,似是思索什么事情,只见他有时双眉紧皱,有时微露笑容。 谷沧海不敢惊扰,沉默地矗立不动。 大约过了一顿饭之久,庞珏轻轻吁一口气,睁开双眼。 说道:“我刚才默运玄机,已筹思出一个法子。现在我告诉你的话,须得句句记牢。” 谷沧海大感兴趣,道:“老哥哥请说。” 庞珏道:“不管是何年何月,你一旦决定浮海飘浪前赴地狱岛的话,须得先往黄山莲花峰走一趟。那黄山群峰峙列,著名的有三十六峰,而以莲花、天都二螃为最高。我昔年在莲花蜂腰处发现一座洞府,幽处山腹之内,极是宽广,可容千数百人。洞府入口在一片石崖壁上,入口外面有十二棵柏树密密排植,恰好封住入口,非从两端侧身贴壁移入,才能见到洞府入口。这座洞府之内冬暖夏凉,十分舒适。故此我舍弃了此地不用。” 谷沧海听到此处、脸上不禁泛起惋惜之色,心想:“这么好的一处修地方舍弃不用,却远赴大海荒岛之中,这位老哥哥也真够奇怪的了。” 庞珏又接道:“里面的厅房通道等等不必多说,你只须一直走到尽头,那儿有一道圆形的月洞门,出了月洞门,先是一块三四丈大的空地,在对面的墙上共有七道门户,你记住从左边数第二道门户走进去,那是唯一的生门。穿过一条通路,便走入一片尽是石墙间隔的地方,这一片石墙间隔的地方极是宽广,连我也不曾推究出究有多大的地方。” 谷沧海道:“天啊,那简直是荒诞不经的故事哪!” 庞珏道:“不错,若是别人告诉你,恐怕你难以置信。” 谷沧海道:“那么老哥哥在这座洞府之内等候小弟么?” 庞珏道:“现在你踏入迷阵之内,便牢牢记住左二右三的走法,那就是说,每经两条通路,就向左转一次,再经三条通路,就向右转。” 他用粗大的手指在掌心画给谷沧海瞧,因此谷沧海甚为明白。 庞珏问过他牢牢记住走法之后,便又接着说道:“走到尽头之处,便有一间宽广高大的石室,石室之内有一具特别厚重长大的石棺,架设在一个浅坑之上,这个浅坑宛如石棺放大小,坑上有两条长石架起这具石棺,若是抽掉长石,石棺便恰好嵌在浅坑之内。” 谷沧海全神贸注地听他叙述,但觉离奇得十分有趣。 他暗暗猜想这具石棺的用处。 突然间吃了一惊,道:“老哥哥不是要小弟打开石棺瞧看吧?” 庞珏道:“正是要你打开瞧看,倘若老哥哥躺在里面,那么你就不用飘洋过海了。假使我不在棺中,你就能够在棺内找到一张地图,循着地图便可到达那地狱岛去。” 谷沧海透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庞珏道:“这具石棺与普通棺木大不相同,棺盖并非盖上而是嵌入糟内,所以须得以双掌抵住棺盖平推才能打开。” 他笑一笑,道:“小兄弟,你记住了没有?” 谷沧海道:“小弟已牢牢记住。” 庞珏道:“很好,你投入少林之后,别的可以粗疏一点,但一定要把少林寺无敌金刚力练成,才能推得开那棺盖,动手之前,须把石棺底下长石条移开,让石棺嵌在浅坑之内,才好用力。” 谷沧海一点也不晓得这其中有什么奥妙,频频顿首道:“小弟记住啦!” 庞珏道:“咱们今日就此别过,但望异口能得再见一面。” 谷沧海心想自己既是小弟弟身份,该当叩头作别。 便跪倒地上,恭恭敬敬地叩头行礼。 起身之时,但见这位年逾百龄的魔教第一高手双眼怔怔地望住自己,满面具是离情别意。 他转身走出这座石屋,心中感觉到这一次与庞珏见面,好像经历了一件卜分奇怪的事,在生命中写下奇异变幻的一笔。 他走出十余里,仍然没有见到黎若研。 他也不打算找她,走到一处村镇,喂饱肚子,又向人打听路途方向。便径自上路。 他安步当车地走了几日,一路上果然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他。 那个小小的锦囊的魔力似乎比不上黎若研等四个邪教高手的凶威,当真没有人胆敢冒阖族被诛之险前来侵扰谷沧海。 话说回来,假使人人皆知这个锦囊就在谷沧海身上,那时是不是无人敢动他却不可逆料了。 这一日,谷沧海已经走到开封府,他决定养足精神,第二日清晨才去寻访那许灵珠c 这一夜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居然患上失眠之症。 以他这般年纪,又经过长途跋涉。疲累不堪,自应倒头大睡才是: 他脑海中不时出现黎若妍的话。 他奇怪关于少林高手独角龙王应真的这件丑恶之事,为何不曾听母亲提起? 他用心揣测此事,以致无法人寝。 次日清晨,他奔出街上,光向街上行人打听。 人人都奇怪他的问题,反而向他询问许灵珠是谁? 谷沧海不得要领,灵机一动,便找到一家镖店,求见东主。 一个伙计问他找东主有什么事,他挺起胸膛,冷冷地说一声:“我是从关家堡来的。” 那伙计骇一跳,连忙请他到后进的客厅落座,接着人内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红光满面的五旬老人走人厅中。 谷沧海立刻起身迎上去,依照江湖上的礼数抱拳一拱,大声道:“请问当家的高姓大名?” 那红面老者微微一怔,也拱手道:“不敢,兄弟齐父,还未请教阁下……” 听说这男孩子来自关家堡,不晓得是堡中什么人,所以不肯托大,称他一声阁下。 谷沧海心想近些日子以来我校许多武林好手追赶、德行中人不会不知此事,若是道出姓名,准得坏事。 但他又是个磊落胸怀的人,认定自己不可改换姓名。 小脑袋念头一转,便应道:“小弟其实不是关家堡内的人、但却与夜游神倪冲兄相熟,所以大胆地借他旗号,还望齐老师恕罪。” 这一番话奇峰突出,连老江湖如齐义这般人物,一时之间也忘了他没有回答姓名之事。 谷沧海又道:“我不敢烦渎过久,便请齐老师指点如何得见许灵珠姑娘的门径。” 齐义又是一怔,但觉这个男孩子处处与众不同,自己行走了三十年江湖之久,还未见过这等干脆利落,词锋逼人的人物。 他方寸微微一乱,已落下风,冲口道:“许姑娘住在北郊十里外的一座白石楼中,阁下只须倾大道走,直到十里长亭之时,右方有道入林道路,折将人去,沿着一条鹅卵石路走,不久就可见到山坡上的白石楼,人家都管它叫做冷香楼,四周都植满梅树,极易辨认,不过……” 他沉吟一下,又道:“不过阁下若不是奉命或应召前往,只怕见不到许姑娘。” 谷沧海心想:“她一个女人家自然不会随便接见别人,谁也猜想得到。” 当下点头道:“小弟晓得。” 齐义道:“兄弟倒是多虑了,许姑娘名闻天下,有关她的事,自然无处不知。” 谷沧海从容行了一礼,道:“承蒙齐老师指点,小可感铭不忘。” 这话说得十分真挚诚恳,而且礼数周到,齐义忽然间很喜欢这个老成持重而又聪明之极的孩子。 微微一笑,道:“容兄弟说句老实话,倘若阁下年纪稍大,却问及有关许姑娘之事,兄弟决不奉告。” 谷沧海道:“这个自然,谁也不敢见怪齐老师的。” 齐义呵呵笑道:“妙得很,许姑娘若是得晤阁下,定能解去不少郁闷。” 谷沧海讶道:“她很郁闷么?” 齐义道:“她自从十年前迁到此地,兄弟虽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但震于武林第一美人的艳名,也曾随众前往见识,你一定也知道她习惯每日晨昏两次;到千梅谷中散步,尤其是梅花盛放之时,她更是风雨不改,十年来都是这样。” 他停顿一下,瞧出男孩子好奇渴望地等他说下去的神情,不禁兴奋,又道:“她真是当得武林第一美人之名,不论是相貌、风姿和段,都是无懈可击,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她从来未曾露过笑容,谁也想象不出当她嫣然一笑之时是何等佯儿?” 谷沧海啊了一声,道:“十年来都没有笑过?” 齐义坚决地摇摇头,又道:“据兄弟所知,数不出有多少人一窥许姑娘颜色之后,就失魂落魄,苦苦暗恋,这些痴心人之中,有的亲手替她铺一条鹅卵石路,兄弟再去之时,景色全改,幽美无比但最可怜的是这些人的苦心她一点都不知道。” 谷沧海瞪眼张嘴,呆呆地望住对方,眼中却流露出难以置信之意。 齐义瞧出他心意,肃容道:“这可不是假话,天下间恐怕找不到一个胆敢向她表示痴心之人,因为任何男人在她的绝世容光之前,断没自惭形秽的,所以她决不会晓得有这许多痴心暗恋着她的人,以双替她铺成宽阔平整的道路,两边尽是梅花夹峙,泉声不绝于耳,处处都有平坦美观的草坪和凉亭可供她憩息。” 谷沧海这时实在忍耐不住,霍地起身拱手道:“小可告辞啦!” 齐义先是一愣,但很快就会过意来,抬头望望天色,道:“阁下若是走得够快,还赶得上见她一面。” 谷沧海匆匆辞出,尽力向北方奔去。 他经过近日来的艰苦磨练,加上得到天宽心功的助力,这两日筋骨脚力特别的强健。 这时迈开脚步尽快奔跑,速度甚是惊人,只跑了一顿饭工夫,就到了大道边的十里长亭。 放眼一瞥,亭子后面也就是靠大道右侧当真有条道路伸入林内。 这条路宽达五尺,地上尽是鹅卵石头,嵌放得甚是齐整平坦,因此走起来倒不碍脚,下雨之时更加避免泥泞之苦。 穿过树木,眼前顿时旷朗,只见这条石路一直婉蜒通上山坡,山坡上矗立着一幢石楼,四方八面都是梅林,正面对着地势逐渐低下的林谷,远山如黛,景色甚是佳妙。 他顺着石路走去,不久就走到一条岔路口。 前面共有两条路,一是弯曲下山,可达那座白石筑成的冷香楼。 另一条路通入一座梅林内,地势下斜,想是可以通达千梅谷中。 谷沧海毫不迟疑,奔入梅林之内。 但觉暗香浮动,心神一爽,当下笔直奔去。 这座梅林约有二十余丈之深,他走了十丈左右,林内突然有人喝道:“小朋友往哪儿走?” 谷沧海停步四顾,只见大路两侧的树林内衣衫隐隐,敢情有不少人。 这话也不知是谁发出的,但口气谦和,称呼他做小朋友,可见不是强梁横霸之辈。 他胡乱拱拱手,道:“在下听说此地可以见到天下最美的人,所以赶来开开眼界。” 林内传出七个人的笑声,似是笑他小小年纪,居然赶来看女人。 先前开口之人道:“小朋友相貌不凡,谈吐不俗,想必甚有来历,请隐入林木之后,许姑娘片刻就经过此处,望你不要谅动了她。” 谷沧海应道:“多谢尊驾指点。” 立刻闪入林内一株老梅之后。 另外一株树后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嘿,嘿!” 谷沧海不觉一惊,心想:“敢情还有人胆敢冒灭门之祸追捕我。” 正在想时,这嘶哑嗓子又道:“刚才说话的可是玉面判官吕文俊么,还记不记得区区扑山雕刘杰这个老朋友?” 早先开口的人应道:“想不到老雕在此,久违,久违,听说老雕干方百计学了一招鬼手勾魂绝艺,为的只要取兄弟性命。” 扑山雕刘杰飕一声跃到路上,只见此人身形高瘦,左手齐肘断去,面上蒙着一块黑布,瞧不清面貌。 他冷冷道:“不错,刘某人的大哥三弟都伤败在你判官笔之下,眼下倒要瞧瞧你能在刘某人掌下走几招!” 对面林中闪出一条人影,飞落路上,身法极是佳妙。 此人身材中等,手中提着一个长形包袱,此时迎风一抖,包袱散开,露出一对判官笔。 他的面孔也用黑布遮住,这时朗声说道:“很好,很好,在下十年来虽是隐居在这千梅谷附近,但武功从未放下,正好借老雕之手试一试这十年有没有长进!” 谷沦海曾听到过这玉面判官吕文俊的声名,得知他的判官双笔招奥功深,乃是在武林中极亨盛名的高手。 那扑山雕刘杰虽是学得黑手派秘艺鬼手勾魂,但若然只是三招两式,恐怕不易取胜。 在这行将肉搏拼命之际,数丈外突然有人说道:“许姑娘回来啦!” 吕、刘二人听到这话,霎时收起弩张剑拔之势,迅即分头跃入林内,隐起身形。 谷沧海不禁一怔,忖道:“这位姑娘竟然有这等魔力,我非仔细瞧瞧她美成什么样子?” 梅林内寂静如死,不久、一阵细碎的步声和环佩声随风送入林中。 谷沧海睁大双眼望去,只见两个女郎袅娜而来,后面的一个作侍婢装束,因此一望而知前头的女郎就是艳名传遍天下的许灵珠。 她穿得十分素谈,头身都没有首饰,只在玉腕上套着一只碧绿的手镯。 身材适中,举步之时,自有一种高贵美观的风度,使得她那美丽的姿容更为生色。 她的玉面不加脂粉,可是肤光如雪,唇似涂朱,长眉入鬓、眼如点漆,当真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 谷沧海年纪虽小,却也觉得她极为美丽,尤其是双眉微颦,透出一种幽怨悱恻的意思,使人见了回肠荡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默默地踏着圆石走着,那背影一如正面般动人,举止风度都与别人不同。 直到她出林好久,扑山雕刘杰才淡咳一声,纵到路上。 玉面判官吕文俊也纵了出来,两人对面峙立。 刘杰道:“我到此地也有五年之久,却没想到你也在此。” 说时,伸手揭开面上黑布,露出黧黑凶悍的面孔。 吕文俊也取下黑布,只见他胡须甚长,都已灰白,瞧起来一如落魄江湖人。 刘杰不禁一怔,道:“你怎的变成这个样子?” 吕文俊沉吟一下,才叹口气,道:“我十年来出门之时都以黑巾蒙面,平时也没有揽镜自照,但我仍然晓得形貌全非,想来你应当晓得何故变成如此?” 林内四下传出不少长叹之声。 刘杰面上凶光杀气忽然消退,喃喃道:“我当然晓得,我当然晓得。” 谷沧海似懂非懂,但他这刻已没有工夫纫想,原来他泛起去跟许灵珠说话的念头,当即拔步出林奔去。片刻间已奔出梅林,踏上通往冷香楼的道路。 先前远远眺望,还不觉得怎样,这刻身临其境,这才晓得这条道路布置得甚是幽雅。 一路上班花瑶草,凉亭小桥,加上鸟语泉声,教人如在仙境中寻幽探胜,赏玩不暇。 谷沧海放开大步奔去,那道路曲曲折折,盘旋而上,是以瞧不见许灵珠的背影。 不久,已踏上楼前的宽大平地,一条白石铺成的道路穿过花卉树木,白石路的两旁都是茸茸草坪。 他顾盼一下,顺着白石路疾奔,穿过这一片园林,眼前陡然一亮。 原来那座白石筑成的高楼矗立在前面,楼前一片草坪,没有树木遮隔住目光。 这座白石高楼建筑得甚是考究精美,形式古雅,仿佛是传说中的仙山阁楼,里面住着长春不老的仙子。 一个黄衣小婢正在饲喂架上的一头鹦鹉。 谷沧海一现身,那头鹦鹉便叫道:“客人来啦……客人来啦……” 黄衣小婢回头一望,见到是个男孩子,顿时消失了敌意,笑道:“你是谁?” 她长得娇小俏美,神态天真,显然是个没有阅历心机的女孩子。 谷沧海大步走到她面前,面色沉凝,一本正经地道:“烦你上楼通报贵主人,说是江南谷沧海求见。” 那俏丫头怔一怔,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凡是来见小姐的人,都是相熟的。” 她满心说出拒绝的话,而这个十多岁的男孩子那张方方的面庞上,那对乌黑卧蚕眉和丹风眼中似乎极有威仪,而且他十分郑重正经,竟不敢说出那个不字。 她匆匆转身入楼,一忽儿就涌出四个侍婢装束的女孩子,都长得甚是秀美。 她们站在台阶上远远打量谷沧海,低声地说着话。 谷沧海明知她们在谈论自己,可是丝毫不动声色,凛然屹立。 心中却在筹思,待会儿见到许灵珠之时说些什么话才好。 先前那个黄衣侍婢奔出来,道:“我家小姐有请少爷到大厅见面。” 谷沧海拱手道:“谢谢你啦!” 双眉随即紧紧地皱起,露出满怀心事的样子,缓缓走上台阶。 那四名侍婢已经回到屋子里,只剩下那个黄衣少女,他走到她面前之时,黄衣侍婢讶道:“少爷怎么啦,敢是身子不适?” 谷沧海摇摇头,转眼见她十分关心的眼色,便道:“实不相瞒,我正愁着见到贵上之时,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 她微微一笑,道:“少爷是特地前来求见的,难道不是有事跟小姐说?” 谷沧海道:“若是有事我就不发愁啦!” 他突然灵机一动,心想:“我且问一问她关于许姑娘之事,总可以找个话题应付。” 当下问道:“贵上的访客多不多?” 黄衣持婢道:“简直没有。” 谷沧海道:“然则贵上怎肯接见于我?” 她停了一停,才答道:“婢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故,她经常吩咐过不接见任何访客,叼,或者她记得少爷是谁,所以接见也不一定。”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请你前头带路,别让贵上等候过久。” 黄衣侍婢惊讶地瞧他一眼,本想问他为何又不愁没话说,但好像慑于他的威仪,这话竟说不出口,默然转身带路。 那座大厅装饰得十分高雅幽美,正面挂着一幅元代方从义的山水大轴,云树蒸氲,清逸潇洒。 两边挂着对联,写得笔畅墨酣,淋漓尽致。 上联是“来时一见蟠桃熟”,下联是“别后三惊碧海干”。 谷沧海忖道:“这幅中堂和对联都有仙家之气,那画是前代名家手笔,不消说得,这幅对联没有上下款,竞不知是谁所赠。” 背后不远之处有人道:“谷兄似是颇为欣赏壁间翰墨,即此可知非是俗人。” 话声有如黄茸出谷,婉转动听。 谷沧海故意不回头瞧看,道:“原来主人已到,敢问这幅对联可是时贤手笔?” 在他背后的绝色美女微露惊讶之容,道:“不错,那是我一位方外好友的墨宝,你沉着得很,竞不闻声惊顾,难得,难得。” 谷沧海徐徐转身瞧她,微笑道:“小弟素来钦仰王子敬为人,闻声不惊,何足道哉!” 许灵珠更是惊讶,忖道:“此子不但器宇不凡,听他言词似是甚为博学多闻,他明明举出晋代的王子酞、王子敬兄弟的故事自喻,我谈话也不可落了俗套。” 王氏兄弟便是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和王献之两人,微之字子酞,献之字子敬。 他们有一次同坐一室,忽有火警,王徽之大惊走避,不逼取履,王献之则神色怡然徐唤左右扶凭而出,不异平常,世以此定二王神宇。 许灵珠心念一转,淡淡道:“睹君神字,使人有戴安道之感。” 谷沧海大为佩服,忖道:“她也拿晋代人物来作比方,足见博学多才,秀外慧中,当得上第一美人之誉。” 原来晋代的戴安道十余岁时,在宫寺作画,长史见之,叹道:“此童非徒能画,亦终当致名。” 许灵珠以戴安道譬喻谷沧海,正是称赞他才识不凡,终当致名之意。 两人各自晓得对方并非俗流,都生出敬重之心。 许灵珠又道:“说实在话,我那位方外好友以神仙相许,我自知万万当不起,你瞧,他连上下款都没有,正是不留痕迹之意。” 谷沧海肃然道:“令友真是一代高人,当真是不留痕迹,胸襟恬谈,小弟钦慕之至。” 许灵珠泛起一个微笑,艳丽得使人不能逼视。 谷沧海记起那镖局东主齐义憾恨未见过她的笑容之事。 当下又道:“小弟想请问姊姊一事,却又怕过于唐突,是以不敢启齿c” 许灵珠道:“公子但说不妨!” 谷沧海一本正经地道:“姊姊笑起来更加好看,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使姊姊笑口常开?” 她轻轻叹口气,道:“自古道是红额薄命,此生注定要郁郁以投,谁也没有法子改变。” 谷沧海摇头道:“恕小弟不敢苟同,有些事瞧来似是命中注定,可是若能坚忍不移,或者可以改变命运。” 他说的十分流畅,仿佛是饱历沧桑之后,从经验中发现的真理一般: 许灵珠不觉动容,道:“你相信这话么?” 谷沧海道:“不瞒姊妹说,小弟还得试验过才敢相信、不过。这是我母时时训诲小弟的话,因此又不能不信。” 许灵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令堂一定是位不平常的人物,只看公于学识气度,便可以想见了,唉!我若是有幸接沐令堂清光的话,定会获益匪浅。” 谷沧海心想:“你们原本就认识的,但你以前却不觉得我母亲有什么出奇之处,可见得这也不过是随口夸赞的话而已。” 只听许灵珠又道:“我真想知道像令堂那等胸襟识见的女中豪杰,若是遭遇上我这种不幸之时,将会变得怎样?” 她又恢复郁郁之容,再度被不幸的阴影埋没。 谷沧海站起身,拱手道:“小弟此次拜见,居然得亲睹姊姊破颜一笑,三生有幸,目下就此别过,将来有机会重来此地,定当趋遏。” 许灵珠道:“公子何事匆匆来去,且不知几时再见?” 谷沧海道:“弟要去一处地方投师学艺,修习武功,这一去一二十年或是三五载才能踏人江湖,殊难逆料。” 许灵珠轻轻叹道:“公于年事尚轻,一开口就是一二十年,但妄身其实已是人老珠黄,红颜凋萎,想想看这是何等可怕,唉,这是何等寂寞的青春啊!” 谷沧海直到这时,当真体会到她的悲哀,不禁激起无限同情。只因他记起阿莺之约,她要他艺成之后找她玩,却毫不考虑到时间长短,她和许灵珠是何等鲜明的对照? 在无限同情之际,谷沧海但求能够稍稍安慰这个娇美的女子。 脑筋一转,冲口道:“姊姊休要悲磋,青春虽是容易凋零,但世上并非没有长驻青春之法。” 许灵珠道:“可是我从未听过,使青春长驻之法。” 谷沧海一挺胸膛,道:“包在小弟身上,将来小弟重来趋遏姊姊之时,定要双手奉上驻容丹。” 许灵珠默然片刻,才道:“武林中果真传说世上有这么一样异宝,但又说这等夺天地造化的宝物,要有千灾百殃境护,岂能当真取到手中,公子肯对我说出这等安慰的话,妾身已拜领盛情,这事却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谷沧海道:“小弟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许灵珠怔一怔道:“公子还是忘掉这事,否则三五年之后,重过此地,可能因这一句而不来瞧我。” 谷沧海凛然道:“小弟向来话出如山,一诺千金,姊姊不要多说,小弟就此别过!” 他大步走出冷香楼,穿过园子之时,碰见那黄衣俏婢,便颔首为礼。 她道:“少爷真了不起,我家小姐多年来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及这一回说的多。” 两日之后,谷沧海已抵达高山之麓。 谷沧海兴奋地奔上山去,心想我终于到达嵩山少林寺啦! 将来回家把经过告诉父亲和母亲,他们一定替儿子感到骄傲。 他终于到达少林寺,踏人山门,迎面碰见一个年轻和尚,便上前道:“有烦少师父向贵寺方丈大师通报一声,说是晚辈谷沧海求见。” 那年轻和尚吃一惊,左右四顾,没有别的僧侣,便道:“小施主想见敝方丈有何贵干?” 谷沧海心想这和尚虽是少林之人,可是拜师之事不便宣泄。 便道:“在下须得面见贵寺方丈始能奉票。” 那年轻和尚见他言语有礼,生出喜爱之心,便道:“你说不说都不相干,反正见不到敝方丈的,我老实告诉你,连我身为本寺僧众,也很难晋渴方文哩!” 谷沧海心想:“真是胡说,我跟你怎可混为一谈?” 当下诚恳地道:“在下实有要事非求见方丈大师不可,万望少师父行个方便。” 年轻和尚眉头一皱,道:“你既是不信,我就带你去见知客,今天是德法师父当值,他为人最是老实和气,便见一见他也无妨碍。” 他们一道走去,谷沧海问知这年轻僧人法号明缘。 而少林寺的辈份排行是光弘正德明,当今方丈大师,是弘经大师,明缘是第四代弟子。 不久,他们走入一间高洁净的佛堂内,见到一个面貌老实的中年和尚,便是德法和尚。 明缘对他说了前事,德法和尚吃惊地瞧着谷沧海,呐呐道:“他这话……这话可是当真?” 谷沧海心想这位大师父口才笨拙,为人老实,怎能称当知客之职? 口中应道:“一点不假。” 德法和尚道:“那么你等一等,贫憎先报告总知客。” 他起身急步去了,谷沧海微微一笑。 明缘却皱起眉头,道:“那是正修大师,人很厉害。” 不久,德法和尚陪着一个眉目清秀的中年僧人进来。 谷沧海知趣地上前施了一礼,正修禅师约略问了几句话,得知他孤身上山,曾经跋涉千里,便命德法及明缘二憎陪他到膳堂用餐,等候方丈召见。 过了响午,谷沧海被带到一座禅院之内,在静室中见到一位面貌严峻的老僧,法号弘因,乃是与方丈同辈的长老,身份高隆。 弘因长老问他来意。 正修禅师接下去说道:“弘因大师乃是敝寺方丈的师弟,谷施主须得把实话说出,才可转报方丈。” 谷沧海一听这话有理,便道:“在下乃是奉家慈之命,到此投师学艺。” 他话声一顿,细察两憎表情,只见他们微微露出笑意。 便又接着道:“家慈嘱咐在下非要投拜在贵寺第一高手座下,所以在下非面求方丈大师不可。” 弘因长老道:“投师学艺之事不是闹着玩的,你年纪虽轻,但跋涉长途,不辞千里;可见得诚心毅力都有过人之处。” 谷沧海心中大喜,恭容聆听下去。 弘因长老又道:“但作为本寺弟子,第一步须受戒出家。” 他微微一笑,才道:“你年事太轻,于佛家旨义毫无所悉,出家似非所宜,还是先练初步功夫,瞧瞧资质如何,才谈到投拜何人座下之事。” 谷沧海心想这话也有道理,若是资质太差,人家怎会收为弟子? 反正初步功夫总得要练,且先练着等到他们觉得合意之时才作道理。 事情便如此定夺,正修禅师领他出去,交给膳堂的监理僧德广,那德广僧身体魁伟,为人甚是精干。 翌日,谷沧海开始服役,只是挑水打柴这两件事。 谷沧海这一辈子从未干这过这等事,这刻却得咬紧牙关去干。 起初几日他只能勉强交差,每晚浑身骨头筋肉都发痛,过度疲累之下,反而睡不着,因此几天下来就瘦了许多。 直到第五日的晚上,他行起天魔心功的运气法门,这一晚才能呼呼甜睡,次日更是精神奕奕。 往后他便觉得手脚轻快有力,人也从不疲累,挑水上下山时毫不吃力,为了表现勤奋,便比规定的多做。 晃眼过了一个月,他在这种刻板忙碌的生活中变得更为单纯,脑中什么都不想,一心一意地挑水打柴。 由于他如此专心一志,那魔教极上乘的内功天魔心功被他练得十分精纯,真气渐渐凝固,念动即生,已经不须倒转身子就可运行自如。 弘因长老及正修禅师,一直没有召见他c 谷沧海天生性情沉稳,也不去找他们,只不过有时奇怪为何没有教他练初步功夫。 不觉又过了个把月,谷沧海也忍不住了,自个儿暗自琢磨是不是资质太差,所以少林寺不打算收他做弟子。 这一天,他闷闷不乐到山中打柴,猛然间发觉走错了路,转眼四看,原来走到一座石谷之内。 他正要拨转头离开这座石谷,突然间左方斜坡上有人叫道:“孩子,到这边来。” 谷沧海大为惊讶,心想此处虽是没有猛虎恶兽,但已经是人迹罕至的深山之内,哪得有人? 尤其是此人声调冰冷,语气却甚为有力,似是一向惯于指使别人,可知不是山中居民无疑。 他向话声来路望去,只见那片斜坡上,有好几块大如房屋的巨岩。 岩缝里端坐一人,阳光照晒在他身上,瞧得甚是清楚。 这人年约五旬上下,头发散乱,胡须满面,身上那件白色长衫已经污垢异常,可见得此人不但许久不曾梳洗,而且没有换衣。 谷沧海不敢贸然过去,大声道:“大叔叫我么?” 那人冷冷道:“不是叫你叫谁?” 谷沧海不觉一笑,道:“对,我这话问得实在太蠢,请问大叔有何见教?” 那人眼中射出惊讶的光芒,道:“你竞不是山中人家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谷沧海道:“小可姓谷名沧海,乃是别处人氏,大叔贵姓?” 那人道:“别处人氏,定是到少林寺投师学艺的了,我姓吴单名显,也是别处人氏。” 谷沧海道:“但吴大叔不是到少林投师学艺,与小可大大不同。” 吴显眼中露出笑意,道:“你真有点意思;跟你谈谈颇可破解山中岑寂。” 谷沧海道:“但小可却不能耽搁太久,大叔可是有事要小可效劳?” 吴显叹口气道:“不错,我双足已经瘫痪,饿了许多天也不能出去觅食,更没有法子离开此处。” 此人因满面胡须没剃,所以瞧不出面上表情,只能在眼光中略窥端倪。 这刻发出这等哀鸣似的话语,使人感到十分悲惨可怕。 谷沧海泛起同情之心,道:“大叔敢是要小可送你出山回家,抑是替你送信?” 吴显道:“回家,不,我一生流浪天涯,哪里有家可归,送信也不必了,我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谷沧海本来要说这两宗都不能帮助他。可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便不用告诉他了。 当下道:“没有家又没有朋友,可真是稀奇不过的事,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大叔定是要小可弄些食物充饥了,对不对?” 吴显连声道:“对,对,不拘什么东西,只要能吃的就行了。” 吴显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伸出舌头舐着嘴唇。 谷沧海沉吟道:“弄些什么呢?” 正在寻思,吴显道:“你过来,我们商量一下。” 谷沧海走上斜坡,到了岩缝前面,这才瞧清楚吴显身边有根长木直竖,一头着地,一头顶着上面的石头,他不禁讶道:“那是什么?” 吴显道:“那是我双腿还能移动时布置的陷阱,一方面可以对付想害我的人,一方面也是防御猛兽,哪知此地什么也没有。” 谷沧海略一端详,道:“大叔把木头弄开,上面的大石就会砸下来,是也不是?但对付猛兽还可以,对付恶人的话,人家不会早一步躲开么?” 吴显仰天大笑,笑声十分凌厉可怖。 笑了一阵,才停下来望住谷沧海,道:“你胆子真不小,居然神色不变,唉,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几句,道:“恶人固然会早一步躲开,但我不发动则己,一发动就先设法抱住他,然后才弄倒木头,他躲得了么?” 谷沧海大惊道:“那样岂不是连你自己也给砸死了?” 吴显大笑道:“不错,但我已捞回本钱,一点也不吃亏。你过来一点,扶我起身,瞧瞧这两条腿还有没有恢复的希望?” 谷沧海但觉义不容辞,奔近去托住他肋下,用力扶掖,也不嫌他身上污脏。 吴显没法子站得稳,长叹一声,拉住谷沧海的手臂,道:“坐下,不用试啦!” 谷沧海发觉他的指力奇重,当即想到此人双手如此有力,应该能够抓着岩石起身试验双腿,何须人扶。 此念一生,登时推想出他借词哄骗自己过来,现下又抓住自己不故,分明别有阴谋,赶紧用心寻思他有什么打算。 他晓得自己必须早一步想出对方心意,才能在他未曾发动以前设法消解。 正在转念之际,耳听吴显凄然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两条腿决计不能复原的了,想我吴显纵横江湖数十年,目下获得如此形状,不但仇敌欢喜,连朋友们也将瞧不起我,纷纷离开而去。” 谷沧海f因时间无多,一时想不出答案,闻言灵机一触,心想我正好趁机设法拖延一下时间,以便寻思。 于是接口问道:“大叔不是说过没有朋友的么?” 吴显眼睛—瞪,道:“我为什么没有朋友?” 谷沧海耸耸肩,道:“在下正是因此大感迷惑。” 吴显道:“一个,人有财有势之时,自然遍天下都是朋友,但我目下落得这副形状,谁还跟我做朋友?” 他舔着焦干的嘴唇,样子十分可怕。 谷沧海蓦地感到全身毛发耸立,敢情他从吴显这种又饥又渴的样子中,悟出对方哄骗自己走近之故,竟是有意杀死自己,饮血食肉。 他背上的冷汗滚滚流下,但面上仍然极力保持常态,笑道:“原来如此,在下世故未深,所以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 吴显狞笑一声,道:“你的废话真多。” 谷沧海淡淡道:“在下正要说到正题上,那就是吴大叔你目下既饥渴交集,何不让在下赶紧打些鸟兽烤熟了好充饥肠?” 吴显的眼珠转来转去,似是在考虑此计能不能行。 谷沧海内心万分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自知再过片刻,便将承受不住这种恐怖,精神因而崩溃。 吴显缓缓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谷沧海心情顿时一松。 吴显接着又道:“可是你这只小狐狸别想骗得倒我,你想乘机逃生,是也不是?” 谷沧海那颗心向下一沉,额上冒出汗水。 吴显见了他的表情,完全明白了,冷笑道:“果然狡猾得很,可惜碰上了我,白费心思。” 他发出凄厉的笑声,听起来十分可怕。 谷沧海想起自己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抵达嵩山,但连独角龙王应真一面也未见到,便丧生在这恶人手中,但觉满肚怨愤,无可发泄,只好仰天长叹一声。 吴显道:“以你的机警聪明和胆色,实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美质良材,可惜少林寺之人有眼无珠,白白错过了良机。” 谷沧海深深呼吸了几下,怒道:“你要吃掉我赶快动手,罗嗦什么?” 吴显讶道:“好小子,原来你晓得我要吃你,我还以为你只知道我要取你性命呢!但现在更可见出你的勇气胆力,举世罕睹,我吴某人也万分佩服。” 谷沧海道:“像你这种残酷负义之辈,佩服与不佩服都不放在我心上。” 吴显道:“骂得好,我骗你过来扶我试步,趁机拿住了你,果然是负义之举。” 谷沧海万想不到此人居然认为自己骂得好,这样已经没有什么话说,当下又长叹一声,心想今日死在此地,最可怜的是爹娘全不知情。 吴显道:“你这孩子处处跟常人大不相同。且不说你目下这等反应与众不同,单单说到你的出身不俗,却跑到少林学艺这一宗就叫我大惑不解。” 谷沧海道:“吴大叔瞧得出这些小可也甚为佩服。” 吴显仰天长嘘一口气,突然道:“现在我才晓得应真这十年活罪真不好受,想他当日何等英雄,但这十年来却有如猛虎被囚,受尽众人白眼。” 谷沧海精神一振,问道:“大叔识得应前辈?” 吴显道:“不错,但跟他不熟。他的事我知道得最是详细,因为……” 他忽然停口不说,谷沧海大感失望。只因他已听出一点点的头绪,这时为了不要打草惊蛇,便不追问。 吴显五指力道突然加重,谷沧海臂骨剧疼欲碎,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大汗。 吴显冷冷道:“你也识得应真?你到此谷跟他有没有关系?快说,不然我就捏碎你的骨头。” 谷沧海这刻陡然忆起天魔心功,连忙施展,顿时痛苦消失。可是他不晓得能不能挣脱对方掌握,更怕对方张口来咬,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他若不是天生性格沉稳,只要一挣,势必立时丧命在吴显牙下。 只因这天魔心功虽是神奇奥妙,但他没有学过如何运用的诀窍,又不懂一点武功手法,自然挣不出敌人掌握。反之,吴显一惊之下,定然张口就咬无疑。 第六章 腾跃龙门得真传 谷沧海喘一口气,道:“当然跟应前辈大有关系。” 吴显嘿嘿冷笑,道:“妙得紧,但目下纵然少林寺倾力抢救,也无法挽回你的命运。” 谷沧海道:“少林寺的师父们才不会来救我呢!” 吴显讶道:“这话怎说?” 谷沧海道:“小可到这高山便是打算投拜在应前辈的座下,可惜此志未竟。其他的师父们好像瞧不起我,所以我才会每日挑水砍薪,终于误入此谷。” 吴显哦一声,道:“原来你说的是这等关系。你做得很对,少林寺只有应真是第一高手,天下无敌,若是不能从他学艺,早可投到别的门派。” 他忽然陷入沉思之中,谷沧海大感奇怪,默默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吴显从沉思中惊醒,凶恶地问道:“他的丑事天下皆知,你为何还要投拜在他座下?” 谷沧海沉吟一下,说道:“这是家慈的意思,她只吩咐我到少林寺拜应前辈为师。小可也是在路上才听闻有关他以前的事。” 吴显点点头,心想这孩子只说奉了母命,大概是父亲早已亡故,他的母亲虽然也是武林中人,很可能不与江湖之人接触,是以只知应真是少林第一高手,却不晓得他的遭遇丑闻。 他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你目下还想不想投拜在应真座下?” 谷沧海苦笑一下,道:“别开玩笑了,我想也没用,不想也没用。” 吴显道:“假如如我放你逃生,你想不想?” 谷沧海暗忖他这话有点意思,莫非真的会放了我? 当下道:“我不想了。” 说时,留神窥测对方神色,忽然发觉不对,连忙又道:“可是母命难违,这倒教我好生为难。” 吴显道:“我告诉你,应真其实没有干那件丑事。” 谷沦海心中又惊又喜,试探地道:“吴大叔莫要骗我,此事天下人人皆知,他自家也没有否认。” 吴显道:“你最好相信我的话,他的确是清白无辜的,但在当日的形势之下,他根本不能否认。” 谷沧海小心翼翼地道:“大叔怎知他是无辜的?” 他表面上装出淡淡的神情,其实心中十分紧张。 吴显道:“因为这个圈套是……” 他突然停口不说,想了一想,才道:“总之我晓得就是,你信不信我的话?” 谷沧海不敢追问,道:“大叔的口气似乎不像是假的,小可相信啦!” 吴显道:“那么你还想不想拜他为师?” 谷沧海蓦然醒悟,心想,他说了这许多话,敢情是使自己坚定拜师之心,只不知他为何希望自己拜应真为师? 他故意想了一下,才道:“小可自然极想拜他为师。” 吴显道:“那就行啦,咱们做一笔交易怎样?” “什么交易?”他不觉怔住: 吴显道:“我有法子使你拜在应真门下,但你却要从他身上打探出一件事,到这儿来告诉我。” 谷沧海仔细想厂一下,觉得这交易大可以做,便道:“可以,但大叔信得过小可么?” 关显仰头寻思了许久,突然松开手,道:“我非相信你不可,你若是骗我,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种变化,谷沧海真是梦想不到,他真想就此撒腿跑掉,永远不再瞧见这个怪人。 只听吴显又道:“咱们这笔交易公平得很,不会伤害到任何一个人,所以我想你一定会守信行事。” 谷沧海爽快地道:“若是如此,大丈夫一诺千金,大叔放心。” 吴显道:“很匠好,先说你拜师的这一宗,少林寺的规矩我全知道,因此,你若是规规矩矩的求见主事僧人,说出来意,定然被他们变着法子拒绝。故此你须蛮干胡来,使他们无法阻止。” 这几句话听得谷沧海大是服贴,心想:“人家到底是久闯江湖的老手,一开口就说中了要点。” 吴显继续道:“你一返回寺中,就着手准备放火焚寺。” 谷沧海大惊失色,道:“这如何使得,那些师父们都精通武功,一出手就把我打死了。” 吴显道:“你一万个放心,只要你有胆子放火,他们决计不敢向你下毒手,须知这等是非同小可,谁也会猜想你是受人唆使,所以非查问清楚不可。” 谷沧海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放火就放火吧,但放完火之后呢?” 吴显道:“此事极关严重,定要呈报方丈请示处置之法。方文一定亲自提审讯问,这时你可对他说出你的愿望。” 谷沧海道:“那方丈大师不见得就允许我的请求,何况纵火罪还得追究。” 吴显道:“他非允许不可,须知应真是他的师叔。他身为—派掌门,自须格守尊敬长辈的典范,所以他只好把你交给应真。应真收不收你那就与他无干了。在他想来,应真见你如此大胆妄为,定必不肯收录。” 他得意地冷笑一声,道:“可是少林寺方丈大师这一回却走眼啦!应真一见你这等美质良材,非收录不可,少林寺中唯有他一眼瞧得出你的不凡。” 谷沧海听了这番话,不禁泛起知己之感,同时也更加确知应真定是一代高手,才会使这吴显如此的相信他具有这等眼力。 吴显又道:“你放火须得找一处无关重要的房舍下手,若是烧毁了藏经阁等重地,那就当真活不成了。” 他停歇了一下,接着道:“我托你打探之事,有两个法子打探,这两条路随便你拣都行得通。” 谷沧海问道:“两条都行得通?” 吴显道:“不错,但是世上之事很难说,应该采取哪一条途径,却须由你自行斟酌。” 他话声微微一顿,又道:“我在二十年前之时,本是江南独行剧盗,数年之间,劫财越货,杀人无数。其时名震天下的大侠柯公亮忽然返回江南老家定居,我猜他一定是为了我的缘故,所以立即收敛匿名,好在其时我积蓄已多,不虞衣食。只须每年出门到远处做上一票,就不再出手。” 谷沧海问道:“大叔曾见过那柯大侠么?” 吴显道:“当然见过啦!远在他尚未回返江南以前,我就曾经专程到北方访他,跟他印证过武功。被时我年轻气盛,甚为自负不凡。但较量之下,才知道柯公亮武功精深之极,天罢手威力无穷,难以匹敌。故此他后来返回老家居住,我便不敢做案,免得被他碰上,此人嫉恶如仇,碰上了决难活命。” 他歇了一下,忽然仰天笑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你?总而言之,事情发生在距今二十年以前,当时我从川中干了一票,挟货返里。这一次足足去了五个月之久,是以归心似箭。回到家门,斗然间心中一动,没有立即上前拍门。” 谷沧海茫然道:“为什么呢?你不是归心似箭么?” 吴显道:“有两个原因,须知家中只有妻子一人,年轻貌美,她本是流浪江湖,跟随她父亲到处卖艺的女孩子,练得有一身软硬工夫,早三年我到鄂北做案,恰好见她卖身葬父,是我赠她不少银两,当时我便离开了,殊不知个把月之后,我在城中走动时,碰见了她。原来她原籍就是宣城,她扶柩回籍之后,发觉无亲无故,正在彷徨,见到了我,十分欢喜,因此不久她就嫁与我为妻。现在话归正传,我当时不上前拍门的原因有二,一是我一向吩咐仆人须把门口附近打扫得干干净净,但这刻所见却似是好久不曾打扫光景。二是我记得去年某一夜,忽然夜行人光顾。当时我独卧别室,酒醉方醒,随手取刀追去,砍伤那夜行人的左肩。可惜当时宿酒未醒,头脑还是昏昏沉沉,所以被那夜行人逃走。这宗事我曾细加访查,都不得要领,直到这一日我斗然涌上心头,记得这夜行人出现的方向好像从我的卧室中出来。有这两个原因,我突然出了一身冷汗,转头便走。” 谷沧海但觉此事千头万绪,无从臆测。 而他最害怕的是这件事既然牵涉到应真,中间又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难道说应真乃是贪淫好色之辈? 吴显又道:“晚上,我换了一身夜行装束,面上先化了装,又用黑巾蒙住,在夜色中潜回家中。” 谷沧海疑惑道:“大叔面上既是化了装,又何须用黑巾蒙起?” 吴显道:“这就是我干了多年的独行盗生涯而真面目始终未曾被人得知的缘故了。试想人家纵有法子弄下我蒙面黑巾,但决计想不到黑巾底下的面目仍然是假,此所以江湖上但知有个面带刀疤的独行大盗,却不知我本来面貌其实毫无疤痕。” 谷沧海点头道:“大叔说的是,别人决计想不到。” 吴显又道:“我潜入家中,遥见卧房灯光隐隐,有个男人身影站在床边,当下蹑足走近,房门突然打开,蹿出一人。房门打开之时,我瞧得清清楚楚,我那妻子就躺在床上,帐子挂起,她也正向房外瞧看。这个蹿出之人是谁,你可猜得出么?” 谷沧海道:“这事既与应真大师有关,莫非是他?” 吴显面色一沉,道:“正是,就是他蹿了出来。我怒火满腔,挥剑戮去。谁知应真武功高强无比,一出手就夺去长剑,同时一股暗劲袭到,卷掉我面上黑巾。” 谷沧海听得目瞪口呆,已不会发问。 吴显叹口气,道:“我当时已晓得远不是他的对手,立刻跪下求饶。他见我面上疤痕,已知我是声名久著的独行盗。但因数年以来我己销声匿迹,所以他居然放过我。” 他叹口气,又道:“我逃得一命,过了半月,忍不住又回家。这一次我在大白天恢复本来面目回去,应真还在我家中。见面之后,才晓得妻子身负重伤,不能起床。应真乃是四个月以前经过此地,无意发觉有一帮武林人物落脚本城,这些人都不是好路数。他便停下来,夜间查看他们的动静,而这一夜恰好这一批人到我家去行劫,据后来我妻子说是她父亲临终之时传给她一块银叶惹的祸,这块银叶牵涉到一个极著名的宝藏,这批人意在行劫这块银叶,入房迫她献出,因此受了重伤,应真一现身,这批人机警无比,一哄而散。应真因见我妻子伤重极待救治,所以无暇追赶。此后,应真每隔一个月便来替我要医治一次,据他说我妻子内腑被几种掌力所伤,最厉害的要数红胡子关棋的朱砂掌和毒星龙海的鹤顶拳,若是他日夕疗治的话,须有一年之久才能完全复元,但像这样每个月治疗一次,非有三年之久不可。” 谷沧海插口道:“应真大师一点也没有怀疑你就是那一晚的夜行人?” 他摇摇头。道:“他倒没怀疑,我也没有透露一点神色,我在外表上做些正当买卖,谁也不知道我就是著名的剧盗,连我妻子也不晓得。我留心细查我妻子和应真之间有没有暖昧之事,却查不出一点端倪。要知当日我返家之时,我妻子已能行走如常,经过几个月之后,她并没有丝毫内伤未痊的迹象,因此我婉拒了应真每个月来为她治疗之举。但这数次见面我已从他口中偷学了不少武功上乘诀窍,经过这些年来苦练,我一身武功精进数倍,已不是昔年可比。此所以我前两个月到少林寺来,要见应真,为寺僧所拒。被我大闹一场,终于冲出重围,如是昔年的本领,那是决计冲不出少林寺。” 谷沧海听了半天,目下才转到正题上,不禁精神一振,竖起耳朵。 吴显道:“我妻子已于三年前去世,死了之后身上现出四处伤痕,我才知道应真之言不假。但别的我都不放在心上,只要知道应真有没有与她发生暖昧的关系。因为她父亲给她的那片银叶我始终没有见过,据她说是那一夜已被人枪走c可是,据我从应真口中查出的资料,却得知那些仇家们还在向她用刑之时他便赶到了,可知那些人不曾得到银叶c” 他默然寻思片刻,又道:“不过经过多年来的反复思量,应真似乎不会是这等鄙劣之人,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不拘世俗礼法,所以才惹出不少误会。至于以前曾被我刀伤左肩的夜行人也决不会是他,其实我使的刀法虽然出奇的狠快,可是以应真的功力,仍然不该受伤,这是近两年来我武功精进之后才晓得的道理。” 谷沧海愁道:“这话在下很难启齿叩问应真大师啊!” 吴显道:“因此我说有两个途径,一是你直接地问他有没有这件事?另一条途径是你偷偷搜寻他身上之物,瞧瞧有没有一块银叶,同时瞧瞧他左肩上有没有刀伤?” 谷沧海道:“吴大叔你不是说他武功高强,决不会被那一刀劈中的么?” 吴显道:“这就是其中一大关键了。十年前他发生了杀害许一山之事,许一山的义于杨晋曾当着少林诸老面前,说是许灵珠在其时发出独门乌芒珠,伤了那个凶手的左肩,要求揭衣验看。” 谷沧海道:“若应真大师没有做过此事,自然肯揭衣验看,他不肯么?” 吴显道:“他倒没有不肯,但当时的少林方丈光德大师却没有答允,当场定下打折应真双腿,禁锢在山崖茅棚之下的处罚。” 谷沧海茫然道:“为什么呢?” 吴显面包阴沉地道:“这就是我虽然深知应真为人光明磊落,决不是奸淫之辈,而又仍然不能坦然不疑之故了。他左肩上一定曾受伤结疤,光德大师眼力何等高强,隔衣一瞧便己瞧出,所以不让别人揭衣查验。我却怀疑那不是乌芒珠所伤,而是我当年利刀砍伤的。” 谷沧海道:“大叔要我瞧他肩上的遗痕么?假使是乌芒珠所伤,那么他就不是那一晚的夜行人了。” 吴显道:“乌芒珠伤过之后,终身留下五点黑印,若是如此,那夜行人自然不是他了。不过,那伤痕决计不是乌芒珠留下的。” 谷沧海心中一阵狂跳,问道:“大叔怎生得知?” 吴显道:“我当然知道啦,因为……” 他突然停了口,接着换了话题道:“我怎生得知的,你先不要问,总之你去瞧他伤痕之时,记着两点,第一点那是刀伤,不是其他原因形成的疤痕。第二点,这伤须是与手臂角度平行,歪的斜的都不是被我砍伤的。” 谷沧海道:“在下得好好地想过该用何法查探才行。但查了出来之后,对大叔有何好处?何必费这许多心机气力,若是在下,就会先找那些什么红胡子、毒星这些仇家报仇。” 吴显道:“你想,若然我妻子不贞的话,我何必为她报仇。所以这是最要紧之事,只要查过他不是那一夜被我砍伤之人,我便能相信他没有对不起我,自然最好也查明银叶不在他手中。那时,我不但可以专心报仇,还对他应真本人有莫大的好处。” 他眼中露出兴奋之光,又道:“其实这件事对他最为重要,我只须说出一个人名,他就可以洗雪十年来的不白之冤了。” 谷沧海心中波澜起伏,感到这真是关系至为重大之事,倘若他能替未来的师父洗雪不白之冤,那时整个少林派都要对他尊敬致谢。 他缓缓道:“在下打听回来的消息,吴大叔信得过么?” 吴显道:“我若是信不过你,何必托你?” 谷沧海肃然道:“既蒙大叔信任,在下这就回寺去啦!” 谷沧海临走之前,还先替吴显弄点食物,回到寺中,并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经过两日的思索,把吴显的话前前后后都想过,深感有冒险一试的价值。于是,这一夜开始行动。 果然一如吴显预料,事发之后,谷沧海被寺僧捕获,由方丈弘经大师亲自审问纵火烧毁房舍之故。 翌日清晨,审问在一间精舍内举行,上首三个座位,当中弘经大师,左方是弘一大师,右座是弘力大师。 这三位大和尚都是六旬上下的人,瞧起来只有四五十岁,甚是年轻。 此外,在场的还有总知客正修禅师和膳堂监理德广僧。 两个和尚把谷沧海押入精舍之后,就悄然退出。 弘经大师缓缓道:“本座已查问过谷沧海你入寺经过,据他们报告说你在香积厨下服役,尚称小心勤恳,从无差错。昨夜忽然纵火,是何原故?” 这位少林寺方丈语气和缓,甚是慈详。谷沧海不但没有轻视之心,反而十分敬佩,心想这才不愧是武林无不钦仰的名门大派首脑人物。 他诚敬之心露诸形色,恭容答道:“小子本来不敢顽劣无礼,若是能够早一点参遏方丈大师,小子决计不敢如此妄为。” 右座的弘力大师眉头微微一皱,双眼射出严厉的光芒。但弘经大师已开口道:“这话怎说?你不妨慢慢地说来。” 谷沧海道:“小子不辞千里而来,便是要投拜应真大师座下修习武功,谁知人寺许久,还没有一点头绪,连应真大师消息也听不到。百般无奈之下,只好以这等下策惊动了方丈大师。” 弘经大师点点头,顾视左右,道:“师弟有话要问,即可发言。” 弘力大师凌厉地望住谷沧海,冷冷道:“你年纪尚小,决不会自作主张到此学艺,是谁教你来的?” 谷沧海道:“是家慈所命,家慈说当今天下只有应真大师武功最强,为人仁侠正义,小子谨遵慈命,不辞关山之阻。” 弘力大师不再追问此事,原来他像吴显一样,以为谷沧海的母亲虽是武林中人,但多年来与江湖脱了节,所以不知应真发生的丑闻。 他道:“昨夜纵火之计,是谁教唆你的?” 他不愧是老练之士。 谷沧海大感为难,心想若是撒谎的话,便是欺瞒尊长,若从实供出,又于吴显不便。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小子若是得知能渴见应真大师,便感激不尽。” 他话是向中座的弘经大师说的。 弘经大师正要答应,左座上的弘一大师洪声道:“你在江湖上被许多武林豪雄追逐之事,本座已有所悉。你若是不清不白之人,休想渴见得到应真师叔,你还是先把隐情说出的好。” 谷沧海听了这话倒不惊奇,立刻从身上掏出那锦囊,双手呈上,道:“这就是霍大叔托小于收藏之物,据说那些关家堡、银刀府、黑衣帮等人都想得到这个锦囊。那霍大叔与小于家中本是世交,这次霍大叔答应家慈把小子送到嵩山,却不料半途被关家堡之人拦住,小子一点也不晓得这个锦囊有什么关连。” 正修禅师上前接过锦囊送到座前,弘经大师摆摆手,他便捧囊侍立—侧。 弘一问道:“你一直不曾拆开瞧看?” 谷沧海道:“没有拆开看。” 弘力道:“为什么不拆开瞧瞧?” 谷沧海道:“霍大叔信得过小子,托以人人唾涎之物,小子岂能有负他的期许?” 弘一道:“你是忠信之人,没有私自拆看也罢。但目下为了一己之故,竞把此物献出,岂不仍有负霍军所托?” 谷沧海定一定神,答道:“三位大师不是江湖上争夺名利之人,小于信得过三位大师,也信得过少林寺这三个字,所以献出此物,任得大师们裁夺。” 弘经等见他对答如流,口齿清晰,出言典雅得体,都对他生出另眼相看之感。弘一不再开口,弘力也不说话。 弘经大师寻思了一下,伸手取起那个锦囊,随即又放回正修手上,缓缓道:“师弟们有何意见?” 弘一大师道:“此子不同凡响,须得送与师叔瞧瞧。” 弘力大师道:“这孩子不是大忠大义之士,就是极为奸恶狡诈之人,应师叔十年以来心灰意冷,不愿与闻世事,因此敝座认为还是不让他晋渴师叔的好。” 这两人各执一词,只等弘经作最后决定。 弘经沉吟良久,道:“应师叔乃是长辈,此事不该瞒他;正修,你先去遏见应大师,请他示知见是不见?” 正修把锦囊交还谷沧海,匆匆去了,没好久便回转来,道:“大师有渝,命谷沧海前往见面。” 弘经比个手势,道:“谷沧海随他去吧!” 谷沧海大喜,跟着正修走出精舍之外。也不知经过多少重殿堂院落,末后顺着一道曲廓走去,到了一道月洞门前,正修禅师停步道:“孩子你且等一会儿;我先入内通报一声。” 谷沧海举目打量四周,只见月洞门内花木扶疏,景色幽雅,时闻鸟语之声,简直是一处洞天福地,修道人的绝好潜隐之处。 他记得应真遭受的处罚是孤身独坐在寺侧石崖上的一座开敞茅篷之下,此处鸟语花香,树影婆婆,与传闻大是不符,不由得感到奇怪万分c 转眼间正修禅师匆匆奔出,道:“大师吩咐你独自入见……”说罢,转身径自去了。 谷沧海怔了一会儿,才跨入月洞门内,触目所见,尽是修剪齐整的花卉树木以及碧油油的草地,沿着石径走到花木深处,一阵清脆的棋子敲抨之声随风传来,更添上一种幽雅古趣c循声走去,不久便瞧见一座精致的禅院,院门前右方一株古树之下,有两个僧人正在对奕。 这两名僧人都穿得十分朴素,走到近处,才瞧得出其中之一年纪甚老,但仍然精神奕奕,另一个身材魁伟,方面大耳,瞧起来最多只有三十岁左右,顾盼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慑人的威仪气度。 这年青的僧人额上有个肉瘤,因此一望而知便是名震天下的独角龙王应真。 这刻他正拈子沉吟,欲下未下。谷沧海便不做声,等到他棋子落抨,才上前跪下行礼,道:“小子谷沧海参见大师!” 应真没有瞧他,但面上却流露出奇异的表情。 对面的老僧抬头瞧见了,轻磋一声,道:“十载寒暑,还不能消磨去你的雄心么?” 应真缓缓道:“师兄有所不知,小弟命此子前来,也不过是姑且瞧瞧的意思。谁知此子大有来历,教小弟心中十分震动,久已平静如井的方寸间重起无数波澜……” 那老憎微微笑道:“你怎知此子不凡?你又不曾瞧他一眼?” 应真道:“他的声音响亮劲直,显示出性格与众不同,天赋奇佳。其次以他区区十二龄小童,不但进退中节,合乎礼数,而且谈吐典雅,可知极有教养。师兄试想,教养得出这等孩子的家庭,怎肯让他到少林投师?而且要投拜在小弟门下?” 老僧道:“果然很有道理。” 他小心地注视谷沧海一眼,又道:“这孩子生得一副好相貌,面如重枣,卧蚕眉,丹凤眼,大有不怒自威的气概。” 应真仰天朗声长笑,响遏行云,震得谷沧海耳鼓隐隐作疼。这笑声一听而知那应真心中欢畅无比。 老僧道:“师弟这般欢喜,这里面也有文章么?” 应真道:“有,有,十年前小弟遭逢大变之时,在场有一位红粉知己,乃是天下间第一位巾幅奇人。她问小弟说:应真,这件事你有没有做?小弟回答说:没有。她便对我念了两句诗,这两句诗是:天涯一旦成知己,沧海他年见此心。” 老憎道:“那是我们到达以前发生的事了!” 应真道:“不错,她本身原也是当代高手,若是她也参与那一场搏斗的话,小弟就很难活到今日了。” 老僧道:“她就是天罡手柯公亮大侠的夫人谷虹影是不是?” 应真这时才转眼望住谷沧海,柔声道:“孩子起来,谷大姊就是你生身之母对不对?” 谷沧海起身道:“正是家慈。” 应真道:“很好,只有谷大姊教养的出像你这么个孩子。我此刻恨不得在她面前五体投地来表示出我心中的尊敬感激。” 他双眼中涌现泪光,接着又道:“我应真当天立誓,一定要把你造就成天下无敌的高手,又是天下钦仰的大英雄大侠客。但最可怜的是这样做了,我还是未能报答知己恩情于万一……” 这番话说得慷慨悲壮,情深义重,不但谷沧海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老僧也频频长叹,却没有一点点不同意的意思。 应真上上下下打量谷沧海几眼,又道:“以你这等根骨天赋,纵然不是故人之子,我也不会轻轻放过你的。” 谷沧海登时热泪进涌,大叫一声师父,心中充满了感激和钦敬之情。 应真又道:“你在家有没有学过武功?” 谷沧海一面掉泪,一面摇头。 应真仰天长叹道:“柯大哥也真了不起,唯有他配得上娶大姊为妻,他不但肯让你改从大姊之姓,并且决意让你投到我门下,所以不把一身所学传授给你。这真是古今罕见的英雄胸襟,豪杰心肠……” 直到此时,他们才发觉那老僧已悄然离开。 应真告诉谷沧海说,那老僧就是前任藏经阁首座长老光慈大师,天性十分慈祥,将来可以时时向他请益。 过了许久,应真才停止探询他家中的情形,同时却抑压住满心兴奋,限目寻思如何着手传授武功的种种难题。 他对谷沧海抱着极大的野心和希望,所以不能像普通收徒一般旷废任何时间。 应真先命一名僧人带领谷沧海安顿好住宿之处,就是住在这潜龙院中,应真的房间就在隔壁。 少林规矩严谨,人数众多,这些事情只有位居要职身份祟高有限几个人晓得。 谷沧海在少林寺中公开的身份是前任藏经阁长老光慈大师的弟子,由方丈弘经大师昭告全寺。 这一来谷沧海与弘经方丈同辈,大多数僧众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地行礼。 应真为了研思一套传授武功的法门,静坐三日之久,第四日清晨,谷沧海照例叩见。 应真取过拐杖起身,道:“孩子,随我去见大师伯。” 他双腿己断,所以用一对拐杖代步。 谷沧海晓得大师伯就是前任掌门人光德大师,心中不由得大感兴奋,紧紧跟在师父后面走去。 不一会儿,便走到一座精舍,四周植满翠竹,山风过处,发出一片悦耳的涛声。 精舍内甚是宁温恬静,朝阳照射之下,古趣盎然。应真和谷沧海刚走到门外的院子里,屋内传出一阵苍老清劲的声音,道:“应真,带那孩子进来吧!” 谷沧海感到一阵亲切,欢欢喜喜地向前走去,险险撞在应真身上。 不禁讶异地抬头望去,瞧他何故不声不响,又不举步入舍。 目光到处,但见这位豪情姿放的师父,此刻满面迷悯之色,眸中隐隐有一层泪光闪动。 他吃了一惊,定神寻思。 应真长叹一声道:“大师兄,小弟真料想不到你一甲子以上的精修工夫,还不曾完全隐埋了你的至情至性……” 门内苍劲的口音应道:“小师弟且莫说这等闲话,把那孩子带入来让愚兄瞧瞧。” 应真道:“是!” 两颗大大的泪珠已滚下来。 他忙举袖拭去,向谷沧海道:“你可懂得我话中之意?” 谷沧海道:“徒儿不懂,不过徒儿已感动得忍不住了。” 他面上的表情真是哭笑难分。 应真道:“很好,这才不愧是我的徒弟。我告诉你,你大师伯不但武功己人化境,而且精通佛典,功力极深,数十年以来已经无喜无嗔。可是他今日居然流露出急于瞧瞧你的意思,这是因为一则你是我的传人,将来可以为我去办许多事。二则他已听说你资质超俗,便禁不住满心欢喜。” 他话声略歇,蓦地仰天长笑,当先跨入门内。屋中的陈设甚是简单朴素,却十分整洁,窗明几净。 —个老僧盘膝跌坐榻上。身被青布僧袍,两眉雪白,面庞圆如满月,一望之下,便教人生出慈善可亲之心。 他眼中神光充足,毫无老态。此时凝注在谷沧海身上,瞧得十分仔细, 谷沧海拜倒地上,光德老方丈柔声道:“孩子起身。”语气中极是欢喜。 谷沧海叩过头,爬起身,光德着他走近榻边,伸手轻轻抚摩他的头颅,道:“我佛慈悲,竟有这么好的孩子投入少林门下,老袖的心事从此已了。” 应真道:“还望大师兄赐以洪恩,助此子速成基业,得传本门无上秘艺。” 光德老方丈沉吟片刻,举手向左侧点去。左方窗边悬挂着一面小铜锣,此时被指力点中,发出一声清响。 转瞬间,一名僧人在门外说道:“正信恭候法谕。” 光德道:“进来。” 正信踏入舍内,却是个方面大耳极有气度的中年和尚: 他向光德、应真行过礼之后,便向谷沧海躬身道:“正信参见师叔。” 谷沧海连忙还礼,应真道:“沧海,他是年青一辈中十大高手之首,他们十人以佛典中的十信为号,个个功力湛深,各有专长,都是正字辈,比你低了一辈:为师很感激他们的好处,这话你记在心头。” 谷沧海唯唯应了,却不知他们对应真有过什么好处。 光德老方丈道:“正信,去把光慈、光悲二人请来。” 正信迅即衔命而去。 不久,进来一高一矮两位老僧,一个是光慈大师,谷沧海已经见过。另一个是光悲大师,体格雄伟,精神奕奕。 他们参见过师兄,光悲不大留意地瞧了谷沧海几眼,道:“大师兄传谕召集我们,为的何事?” 光德老方丈缓缓道:“应真求我帮助这孩子速成。我已经答允了,因此转请师弟们助我一臂之力。” 光慈大师点头道:“果然须得利用速成捷径,助他扎稳根基,否则不知要练到何年何月才有成就。” 光悲大师笑道:“师兄之命,师弟之情,实在无法推卸。” 谷沧海很不服气,心想这位师伯一点也瞧不起我,若是任得他们施为,将来纵有成就,他还是瞧不起我。但身为晚辈,又不能出言顶撞。 想来想去,实在无计可施,不禁轻轻地叹一口气。 舍内四位高手都发觉了,应真讶道:“孩子,你有什么心事?” 谷沧海垂首道:“弟子不敢说。” 光慈大师道:“这就奇了,小小年纪就有不敢说之事么?” 谷沧海偷偷地望了光悲一眼,可就透露出线索。 光悲呵呵笑道:“孩子但说不妨,老衲决不会见怪。” 他年事虽高,但豪爽率真之性犹如少年。 谷沧海突然醒悟这位老和尚的为人,便后悔地道:“弟子本来以为光悲师伯瞧不起我,所以心中不安。现下才知他老人家是不拘小节之人,弟子倒是多心了。” 光悲不禁一楞,睁大双眼,过了一会儿才道:“好小子,你瞧来比我还要老练得多。” 这话惹得光德等人都笑起来。 光悲又道:“凭你这一点知人之明,师伯非全力造就你不可。师兄们,咱们动手吧!” 光德老方丈点点头,起身率众走入一间静室之内。 光悲取了五个蒲团,按梅花形摆好,命谷沧海坐在当中的蒲团上,光慈大师取了一卷条轴,挂在墙上,却是一幅人身像,分正背两图。赤裸的躯体上有一条红线和一条黑线,遍绕全身。 光德等四人分别在四个蒲团上坐定,光德徐徐道:“本门无上内功心法极是精深博大,威力无穷,深不可测。若要扎稳根基,略有小成,虽是天聪过人,票赋卓异之士,也须十载以上苦修之功。这是因为本门内功心法须得内外兼修,齐驱并进,外功若是不到一定火候,内功进境随之而滞顿不前。因此,本门收徒传艺,都要就各人天资票赋,传授不同的人门法诀,悴可减少外功不强的阻力。由此可知本门僧众虽多,其中不乏内功极为深厚之土。但因入门法诀不循正途,终难成为一流高手。” 谷沧海恭恭敬敬地聆听,一字也不遗漏。 光德老方丈微微一笑,又道:“今日我们四人为你出手,助你渡过入门第一关,此举可抵你十载苦修之功,因此老袖详加解说,免得你得之甚易,生出轻慢之心,将来影响到你的进境,无法达到第一流高手的地步。” 应真喝道:“沧海,你明白不明白?” 谷沧海道:“弟子明白啦!” 光德大师接着道:“我们四人以本身精修之功,运注你体内,一方面使你具有外功,另一方面辅导你真气通经透穴,获得成就。此举在今日因缘成熟,所以似是容易,其实本寺开创以来,还没有过先例。” 要知此举一则须有四大高手同心合力,二则须有美质良材,三则要有这等急于造就之人心性品质都合条件,不会因得之太易而生轻慢之心,反而妨碍了日后最高境界的修为。 光德大师跟着指示方法,讲解口诀。 那壁上的人像图形上的红黑两线,乃是真气运行所走的路线,红线是少林无上心法正确的途径,黑线是最容易弄错的途径。有此对比,自然不会弄错。 讲解费去了一个时辰之久,光德话音方歇,光慈、光悲、应真三人齐齐向谷沧海点去,指尖都离他身躯半尺左右。 谷沧海但觉三股热流注入体内,顿时精神一振,四肢和骨骸充满了力量,肌肉和骨骼都涨满伸延,好像迅快地发展生长。 光德指势缓缓点出,一股热流传人谷沧海体内,一切奇异的感觉立即消失。 他立即摄神定虑,依照光德指示的法诀去做。这口诀法门简单不过,毫不费力地记牢,可是做起来却十分困难。 一时之间,各种杂念纷咨而至,一任谷沧海如何努力收摄心神,都无法消减这些杂念。 这虽是应有的现象,可是时间一久,谷沧海便不禁害怕起来: 又过了许久,谷沧海觉得实在无法收束心神和排除杂念,当下绝望地叹一声,睁大双眼。 目光到处,刚好见到窗外照入来的阳光,发觉只不过坐了一整天,目下应是黎明时分了。 他一惊之下,顿时触悟这正是—大魔障,于是重新垂下眼帘,不久便进入宁温括静的境界中。三昼夜之后,他才从定中回醒,目光投注在墙上的条轴。 如此又是四昼夜过去了,光德等四大高手都收回指力,彼此相顾一笑,表示大功告成。 他们都耗费了极多的真元,因此应真不敢多耽搁,带领谷沧海回到潜龙院,好让师兄们休息。 谷沧海被紧凑的功课压得透不过气来,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都忙着修习内外功夫,没有片刻空闲让他想及别的事情。 转眼过了两个多月,一天,应真突然对他说:“本寺最近大概会有事发生,为师暂时不能督导,须得到茅棚枯坐,免被外人察破,责难大师兄不守诺言。因此你也暂时不必练新的功夫,只须重温所学便行啦!” 谷沧海不敢询问将有何事发生,但应真的话却勾起他闷在肚子里好久的疑团。那就是当年的少林寺老方丈光德大师曾向武林群豪说过罚应真长年在茅棚内枯坐,然而师父却根本不曾去过茅棚。 以光德大师的身份,说的话自然算数,因此这就使谷沧海觉得卜分的不解。 不过他也不敢直率地探询,念头一转,道:“那么弟子也到茅棚去陪着师父……” 他明知此举不合昔年规矩,乃是故意说的。 应真可想不到这个小徒弟肚子里有这许多心思打转,蔼然一笑,道:“不行,谁也不能到茅棚去。往时是由本寺小一辈中十大高手轮流作我的替身,但此举骗骗别的人犹自可,若是哪个第一流高手便很难瞒得过了。” 谷沧海赶紧抓住这个话题,问道:“做师父替身的就是本门十信僧么?怪不得他们都没有别的差事,再过些时候,弟子便可以充当师父替身,不必劳动他们了。” 应真摇头道:“你用不着做这件事,为师对你寄望极高,但内情须待你艺成之后才告诉你,本门十信僧向来最是崇敬为师,所以十年前之事发生以后,他们甘心代为师枯坐茅棚,受那风吹雨淋之苦。不过他们的热心没有白费,由于此故,每人才能练成一两种绝艺,成为小一辈中的十大高手。” 他仰天叹息一声,又道:“本门上上下下对为师都万分爱护,光德大师兄身份何等高隆。可是他坚信为师不会做那等恶行,所以自甘食信,让十信僧代替为师受刑。这等慧眼和胸怀真教为师敬佩之至……” 说到此处,谷沧海总算明白了师父不须在茅棚枯坐受刑之故,敢情是光德他们认为应真是含冤受屈。 这时又勾起谷沧海另一件心事,那就是两个月前在后山石谷碰见吴显那人,他要知道应真肩上的伤痕是什么样子的。 谷沧海虽是聪明过人,可是到底还是十多岁的孩子,心中有事哪里瞒得过应真这种一等—的老江湖。 应真讶异地忖想了—阵,突然间变得十分严肃,沉声道:“孩子,为师十年前的事你想必也听人说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生想法?” 谷沧海骇得双膝跪倒,俯伏地上,道:“弟子不敢乱想” 应真道:“不要害怕,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谷沧海道:“弟子深感师父是个不拘小节、大仁大义之士,决计不会做出那种卑鄙之事” 他说得十分诚挚.—听而知出自真心。 应真畅快地仰大大笑道:“好极了,总算我应真没有瞧错人。” 谷沧海抬头怀疑地瞅住他的左肩,心中暗暗叹口气,遗憾地想道:“恐怕此后再也没有机会提起师父肩上遗痕之事了。” 应真瞧在眼小,却没有表示、起身向门外走去,他以双拐代步,举动甚是灵活自如; 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之后,谷沧海迟疑了一下,心想:“既然无法验看师父肩头伤痕,那就到他卧室中搜查一下,瞧瞧有没有那块银叶,也算是向吴大叔履行过诺言……” 正要举步,眼前一花,应真已站立在他面前,把谷沧海骇了一跳。 应真面上含着微笑,道:“十年前许一山的义子杨晋当众要验看为师肩头是不是留下乌芒珠的痕迹,但被大师兄拒绝了。” 谷沧海听了这话,不禁又骇了一跳。 应真接着说道:“杨晋此举实在奇怪万分,使为师无法怀疑到他身上。” 他露出沉思的样子,可见得这事使他极是困惑,所以一旦提起,就情不自禁地沉缅在迷雾之中。 他皱起眉头,又道:“为师深知杨晋心术险恶,暗恋着他的义妹许灵珠。因此这个明谋成功了,唯有他才是最有利之人。一则可以趁机除去他心中认为的情敌,二则许一山的家财完全属于他了。但杨晋验伤之举却使我不得不改变了推测,试想其时当众验出为师肩上之伤不是乌芒珠遗迹的话,他加害我的阴谋岂不是完全败露,可惜当时大师兄拒绝了验伤之事。” 他徐徐拉下肩上衣服,露出一道疤痕。 谷沧海心跳加速,定睛望去,只见这道疤痕长约两寸,横斜肩上,并非吴显所说的垂直形状,同时由于疤痕较宽,边缘凹凸不齐,一望而知不是刀剑所伤。 应真抚肩道:“为师初出江湖之时,由于天性放荡不羁,所以被一个女孩子咬去这么一块肉,自从那次事故之后,为师才检点得多。但这等事可不敢告诉大师兄他们。平时他们都没有注意,然而到了十年前杨晋提出验伤之时,大师兄眼力何等高明,隔衣一望而知果然有伤疤迹象,所以断然拒绝了。” 他拉起衣服,遮住那块疤痕,又道:“这也是他为何自甘食言,教十信僧做替身的缘故。因为我们返山之后,大师兄经过数日深思之后,断定许一山决计不是我杀死的,因而肩上伤痕定然不是乌芒珠遗迹。他一时之错,以致为师再无昭雪此冤的机会,心中十分难过,于是允许十信僧做我的替身,借以表示他的歉意,不过……” 他拖长了声音,露出十分郑重的神情。 接着说道:“不过直到今天为止,这世上只有孩子你一个人亲眼见到我这块伤疤,他们仍不曾验看过……” 谷沧海大为感动,心想:“大师伯他们和师父之间是当真心心相印真正知己,古往今来,恐怕再也找不出几个人能够如此的知心互信。” 应真走了之后,他练了一会儿功夫,便带了一些食物和清水,穿过寺院向后山走去。 不一会儿工夫己奔入那座石谷,大声叫道:“吴大叔……吴大叔……” 谷内寂然无声,谷沧海奔到那个岩洞,目光到处,只见吴显倒卧在岩根,动也不动。 谷沧海顿时惊得呆住,过了一会才恢复神智,大声叫道:“吴大叔……” 过去伸手一摸,吴显手足冰冷,谷沧海的心里直往下沉,但仍然继续查探他的脉搏和心脏。 吴显的心窝还有一丝暖气,谷沧海升起一丝希望,连忙把他身子翻过来,成为仰卧的姿态。 但见吴显两唇焦裂,双眼半睁半瞑,眼珠已翻到上面,黯然无光。 谷沧海连连在他耳边叫喊,吴显突然一动,嘴唇嗫嗫而动。 谷沧海连忙倒了几滴水在他口中,吴显舌头迟缓地舔动,眼球也慢慢地转了。 谷沧海满头热汗,心中十分紧张。 吴显口中吐出模糊的声音,谷沧海叫道:“吴大叔,我来瞧你啦,你可听得见我的话?” 吴显模糊地道:“啊,是你……我托你……的事……” 谷沧海连忙大声喊道:“我亲眼瞧过师父肩上的疤痕,既不是乌芒珠,也不是刀剑所伤,是曾经被人用牙齿咬下一块肉……” 那个垂死的人眼珠突然转动一下,似乎射出光彩: 可是随即又翻了上去,喃喃道:“很好……我死了……瞑目……” 谷沧海大声道:“吴大叔你不会死,我这就去找人帮忙救你……” 吴显喉头咯咯有声,过了一阵,才变成说话之声,道:“不用……白费气力了……陷害你师父……的人是我……和……和……” 他突然间没有声息,谷沧海瞧清楚了这武林高手实在已经气绝,不禁一阵凄然,同时又感到十分遗憾。 遗憾的是自己迟来了两日,以致无法从他口中得知陷害师父的人是谁。 目下只知道一个是他,可是吴显已死,不但无法问明当日布置阴谋的详情,而且不能挺身证明,解去天下武林人物心中之疑; 他发现不远处便有个石坑,恰好可以权克墓穴,便把吴显枯干的尸身抱到石坑内,吴显身上有个革襄,里面有些物事,谷沧海解下来,放在坑边,然后用石块和泥沙填塞墓穴。 不久已经把石坑填满,他拿起革囊,忽然记起吴显已没有亲人,这些遗物无人可收,心中更替他感到凄凉难过,洒了几点同情之泪,便把革囊塞入泥土中。 回到寺内,已是夕阳遍山,他很想去瞧瞧寺侧高崖上枯坐的师父,但不敢前住。 在潜龙院中练了一会儿功夫,这才定下心神c 翌日早晨,一个高大黧黑的中年和尚找到谷沧海,道:“小师叔,师叔祖合渝,要你到前面去瞧热闹。” 谷沧海大喜道:“什么热闹?” 那黑和尚道:“师叔祖叫我问你就晓得了,原来小师叔还不知道。” 这和尚乃是少林十信僧之一,他们十人与谷沧海最熟,这一个法名正护法为人憨直,虽是四十出头之人,但仍然不通一点世故。 两人边说边走出去,绕道寺侧抵达山门外的广坪,但见坪上散散落落的有好些僧人。 正护法环顾了一会儿,道:“都是达摩院的人,这就奇了……” 谷沧海道:“恐怕要打上一架。不然达摩院不会派出这许多人手。” 正说之时,—个体貌微胖的灰衣僧人走到他们身边,此僧长得面圆眼大,未语光笑,一望而知乃是性格诙谐喜爱说笑之人。 他嘻嘻笑说:“小师叔才来么?我早就等得心慌啦,但愿当真是一场大热闹才好!” 谷沧海忙道:“别么大的声音,提防有人听去。告到监院大师面前……” 那圆面僧人伸一下舌头道:“对,这儿可不是潜龙院,我都给忘啦!” 黑和尚愕然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呢?” 谷沧海道:“出家为僧,岂能贪爱热闹,你说是不是?” 黑和尚表示服气,道:“不错,咱们还是走远一点避开别人的好。” 三人同躲到坪边的古树后面,注视着坪上动静。 黑和尚正护法道:“正不退师兄,你可知今日有什么热闹?” 正不退笑眯眯地道:“我不晓得,但师叔祖被惊动了,想必来头不小!” 他们口中的师叔祖便是应真。 谷沧海禁不住转眼向左方一座高崖望去,但见崖上靠边缘处搭盖着一座茅棚,隐约瞧得见棚内有个人跌坐其中。 他自从得到光德大师等四位高手输注真元,打通经脉之后,目力已比常人强胜甚多。因此那茅棚虽然距离甚远,仍然瞧得出棚内之人身穿一袭黑衣,秃头,颈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铁环。 此环便是当日光德等三大高手亲赴许家,由光慈大师取过禅杖,拗成的圆环。 谷沧海想象得到师父在棚中遥见外人抵达寺前,翘首远望他之时,将是何等愤慨沉痛,因此心情登时大感沉重,不由得叹一口气。 黑和尚正护法道:“小师叔是否不耐烦了?瞧,有人飞奔而回,想是归报什么消息?” 但见一名僧人迅快地奔入寺内,本来散落地站在广坪上的僧人们一下子都消失在树木或是山石之后: 不一会儿,路口出现了两个人,都是山上难得见到的妙龄女郎,衣着华丽,一个抱着一面琵琶,一个拿着一支玉箫。 她们含笑缓步走上广坪,流目四顾,似是因见不到有人而感到惊讶。 之后,她们一齐仰头向高崖茅棚望去,指指点点地谈论起来。 其中拿箫的女郎突然举起玉箫吹奏起来,阵阵哀婉清怨的箫声随风飘散。 谷沧海用心地聆听了一阵,但觉曲调凄凉之极,如怨如诉,不知不觉动了思家之念,一阵寂寞之感袭上心头,几乎掉下眼泪。 但他随即想到这个女郎面向着师父吹奏玉箫,是不是故意吹给他听? 这等举动未免对师父十分侮辱,登时怒气勃勃。 回头望去,只见憨直的正护法那张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正不退面上永远挂着的笑容,却已消失不见,但见陷在沉思之中,略略带出一点悲愁之意。 谷沧海倒没有想到其中有什么古怪,伸手推了正不退一把,道:“她们胆敢用箫声打扰师父,此可忍熟不可忍……” 正不退身躯一震,宛如在梦中惊醒过来,凛然道:“好大胆的妖女,竟敢施展这等摇魂荡魄的魔音秘艺,哼,哼,她们想是根本不把少林寺放在眼内。” 第七章 赤身荡魂竞妖妍 谷沧海这才明白箫声中另有古怪,正要开口,忽见另一个女郎斜抱琵琶,铮铮宗宗地弹将起来。 这两种声音合在一起,平添无限悲凄哀怨,一时少林寺似是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山门内出现一个黄衣僧人,由四个中年和尚簇拥着,缓步走出广坪。 那黄衣僧人便是本寺达摩院首座弘力大师,他虽是年逾六旬,可是武功精湛,瞧起来只有四五十岁光景。 乐声陡然收歇,拿箫的女郎纵声笑道:“我本以为少林寺瞧不起咱们姊妹,所以无人迎候,谁知这四下已埋伏了不少人……” 谷沧海惊讶地凝神四瞧,这才明白敢情不少僧人已露出形迹,大概是心神都被乐声迷乱之故。 这第一回合少林寺便落在下风,那两个女郎咯咯地笑个不住。她们笑声之中隐隐透出淫荡放诞的味道,由此人人都推测得出她们决不是正派出身。 弘力大师洪声道:“两位姑娘可是特意前来打扰出家人的清修?” 斜抱琵琶的女郎不但不答,甚且侧首遥望崖上茅棚,道:“那儿坐的就是独角龙王应真么?” 她这等举动分明是瞧不起对方。 弘力大师背后四个中年和尚之中的两个怒目睁视,右面的厉声道:“家师说的话,你们没有听见么?” 左面的一个接口道:“她们此举未免欺人大甚,只不知师父是否允许弟子们出手?” 弘力大师寻思一下,道:“好,你们不妨上前,但最好还是先礼后兵。” 两个和尚应声枪出,左面的和尚道:“贫僧正精进,这是敞师弟正愿。两位姑娘虽以乐器打扰敝寺清修,但若是知错道歉,贫僧等决不为难两位。” 手抱琵琶的女郎婿然一笑,道:“我们都是赤身教弟子,我姓阮名玉,这是敝师妹柳絮……” 说到这里,纤手轻挥,琵琶发出一阵连珠脆响,接着又媚荡一笑,道:“愚姊妹虽是入教不久,但还不把少林寺放在眼内。” 正精进等似料定对方没有好话,这时反倒连先前的怒容也收敛起来。 正精进笑道:“姑娘好豪放的口气,既如此,贫僧只好被迫用武力把两位赶走了。” 柳絮晒道:“那就上来试一试!” 正精进和正愿缓步逼近,弘力大师久闻赤身教弟子出手对敌时一定卸下衣裳,裸体应战。当即传令坪上众僧返回寺?,不准观战。 转眼间偌大广坪已没有多少人,谷沧海乃是奉师命观战的,所以不须躲开。 正精进的身材较常人为矮,逼到长身玉立的柳絮面前,比她还矮一两寸。 柳絮笑道:“和尚,你太矮小啦,我向来喜欢个子高大的。” 这话出自一个美貌女子之口,不免教人想入非非。 正精进面色一沉,道:“多说无益,你小心了!”话声中挥掌劈去。 柳絮飘然退开数步,道:“取出兵器来。” 正精进望望她道:“姑娘虽是不把敝寺放在眼内,但贫僧仍须保持身份,岂能随便动用兵刃。” 柳絮被他说得答不上话,阮玉在一旁笑道:“和尚休要贫嘴,提防打落拔舌地狱。” 正精进也不理她,挥掌又向柳絮劈去。 柳絮纤腰一扭,横跃两尺,手中玉策趁势反戮对方胁下要穴,出手阴毒迅快,逼得正精进收掌退开。 这两人霎时间斗在一起,正精进虽是赤手空拳,可是掌法绵密,内力强劲。 那柳絮的箫招亦是明毒之极,却也无法攻入对方掌圈之内。 这边正愿和尚沉声道:“姑娘准备好了没有?” 阮玉媚笑道:“小和尚即管放马过来。” 此言隐含淫亵之意,正愿却宛如不闻,大步逼近,提起双拳,连环劈击。 雄浑的拳风,吹掠起对方衣袂,长裙向后面飘起,露出一双雪白的大腿。 她挥动琵琶封住对方拳势,正愿对她的玉腿视若无睹,双拳继续连环劈出。 阮玉一边抵御,一面还得移步后退,避过对方双拳凶锋。 仅只是这么几拳,她已经测探出对方武功雄浑精奇,迥异于江湖上一般高手,顿时把轻视之心收起,暗暗使个手法。 但见她身上衣服忽然被拳风卷开,露出丰满白皙的肉体,景象极是诱惑。 正愿和尚眉头一皱,突然跃退数步,道:“难看死了,姑娘竞不觉得羞耻么?” 阮玉拉衣遮掩,但故意露出一大半,掩映之间,比起全棵还要诱人。 她道:“和尚你未见过世面,最好别胡言乱语。” 接着婿然一笑,又道:“你若是自知不敌,那就快快退下,我也不愿伤了你。” 这话说得似是很有感情一般,正愿和尚摇头道:“贫憎劝你还是离开此地的好。” 阮玉款款举步向他走去,她身子一动,裸露的地方更多了,构成一副极是妖治荡人的景象。 她一直向对方逼去,生似是要投身入他怀中一般,正愿和尚不由得连连后退,既不敢出手猛击,又不敢让她贴到身上。 一眨眼间,她不知如何已逼近到两尺之内,面含媚笑,好不风流旖旎。 突然间琵琶疾扫,迅击对方下三路,另一只左手也毒蛇一般点戳向正愿胸前要穴。 正愿和尚大喝一声,底下一脚踢去,上面双拳并出,势凶力猛。 砰的一声,两人突然分开,各无损伤。 但阮玉已经大感惊心动魄,一则对方居然一直是严密戒备,心神丝毫未乱。二则对方脚重,踢中了琵琶,震得她手腕酸痛。 那边的柳絮也忽然退开寻丈,敢情她用尽一身绝学,仍然攻不入对方掌圈之内,所以急忙改变战略,先退开丈许,香肩一摇,全身衣服宛如蛇蜕一般褪落地上。 赤身教徒全是女子,脱去衣服之后,不但先天上增加了使男人心荡神摇的力量,而且她们的内功心法别创蹊径,须得全身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才发挥得出十成威力,所以赤身教之人遇上对手,那是非脱衣不可。 阮、柳二女初时全然瞧不起对方,所以不肯脱衣,哪知正精进和正愿都是少林寺小一辈中的十大高手,各具专长,岂是她们这等修习未久道行尚浅的人所能轻易取胜? 目下赶紧脱衣,还不失为知机。 这两个赤条条的女子都曲线玲珑,肤色白皙,加上面貌不俗,确实能使天下男人见了发呆。 正精进和正愿两人都微微一怔,正精进回头向弘力大师道:“她们太难看啦,是不是所有赤身教的人都是这样动手的?” 弘力大师颔首道:“不错,你们小心点,可战则战,不战则退。” 正精进笑道:“既然通通都是这样,那就没有什么打紧的了。” 回头大喝一声,抡拳连环迅劈出去。 正愿和尚也不示弱,踏步转身,发掌拍击。 霎时间,四个人分作两对,杀成一团。 那阮、柳二女闪蹿腾挪之际,妙相毕呈,只瞧得弘力大师也双眉紧皱,觉得这等场面很不是味道。 谷沧海瞧得十分入神,正不退轻碰正护法一下,忧虑地低声道:“你瞧小师叔是不是心神摇荡,已经入迷了?” 正护法黑面上也泛起愁色,答道:“我不知道。” 谷沧海瞧得如此入神,连他们的话都听不见。 此时阮、柳二女抵敌不住正精进和正愿二僧的威猛攻势,时呈险相,娇喘之声,人人皆闻。 弘力大师诵声佛号,道:“弟子们且退。” 王精进、正愿二僧迅即跃开两丈。 弘力大师接着道:“姑娘们当要晓得敝寺乃是出家修行之地,时刻以慈悲为念,今日姑娘们虽是扰乱敝寺清修,但老衲仍愿担当一切,请两位速速离开也就是了。” 阮、柳二女一言不发,取衣披上。 弘力大师单掌当胸,作出送客的姿势。 但见二女整衣理髻全不理睬,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弘力大师淡淡一笑,道:“善哉,善哉,今日之局,瞧来已是难以善罢干休,既是如此,老衲便要得罪了。” 大袖一拂,举步上前。 阮、柳二女料不到这位老僧竞要亲自出手,骇得连退数步,再也装作不出好整以暇的神情。 要知她们连弘力大师座下僧人也敌不过,焉能抵挡这个辈份更高的弘力大师一击,所以都骇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弘力大师其实并没有出手的打算,一则他虽是辈份较高,可是正精进等十高手因代替应真受刑有功,都得到几位长老亲传绝艺,各具专长,论起真正功力,这十僧并不弱于弘力。 二则弘力明知凭这阮、柳二女岂能擅闯少林?定然还有高手在后,此举不过是逼她们的后援出现而已。 果然不出弘力大师所料,阮柳二女连连退后之际,一声清碧传人他们耳中,紧接着乐声悠扬,随风飘散,一排白衣女子冉冉出现,踏入广坪。 这一排白衣女子共计六人,都是二十左右的年龄,三个分持策笙琵琶等乐器,边行边奏,两个捧着香炉,烟气缭绕。 这五个都长得甚是美艳,身材修长,只有那个手中无物的白衣女子,长得有点黧黑,面貌平几。 谷沧海轻碰身边两僧,道:“瞧,那个手里没有东西的女子就是黎若研了,我以前见过她。” 正护法大喜道:“我们还以为小师叔已经瞧得入迷,敢情没有这回事。” 正不退道:“那黎若妍人长得不美,而能挤身她们教中高手之列,恐怕以她的真实功力最强。” 他们正在谈论之时,那路口又出现两女,远远望去,只见这两女身上似是被一层烟雾所笼罩,只能隐约瞧出云鬟雾髻,以及修长窈窕的身段和雪肤冰肌。 也就是说她们披着宛如烟雾的轻薄罗纱,聊以掩蔽身体而已。 这两女一样是举步行走,可是姿态轻盈美妙之极,宛如舞蹈一舷,单是走了这么几十步,就教人叹为观止,隐隐泛起蚀骨销魂的味道。 正不退紧张地道:“小师叔,你可知道这两个女人是谁么?” 他不等谷沧海说话,接着又道:“她们一定就是赤身教最负盛名的两大护法摇魂和荡魄二仙了。” 谷沧海道:“果然名不虚传,但我却奇怪赤身教兴师动众地侵扰咱们少林有什么打算?” 正护法含怒道:“对啊,她们乃是当今两大邪教之一,咱们不去找她们晦气已经很客气了,而她们居然胆敢到嵩山少林生事,嘿!嘿!” 他气得不知说些什么狠话才好,一张黑面孔已涨红了。 广坪上香气弥漫,甚是浓郁。 乐声更加柔和悦耳,那是阮、柳二女加入吹奏之故。 弘力大师慈眉一皱,目光从那个等如赤裸的躯体上移开,心中大为惊凛,暗忖道:“久闻摇魂、荡魄二人姿容媚艳,乃是赤身教中两大护法,她们成名多年,算起来已有五十余岁,可是瞧起来却只是二十许妙龄美女,极具魅力,这一场只怕我接不住啦!” 那摇魂、荡魄两仙子走到离弘力大师两丈左右之时,本来相当响亮的乐声,突然变为十分细微,若有若无。 但这等偶然飘过耳际的音韵,却更加使人侧耳追聆,因而凭添了不少魔力。 弘力大师摄神定虑,凝目.望去,只见左面的美女面型较长,左眉相处有一颗红痣,右面的美女面型较圆,右边眉梢也有一颗红痣。 两人的身高和体态全都一样,唯一的评语是迷人两字。 左面的美女末语先笑,露出一口皓白如编贝的牙齿,道:“大师想必已知道我们两人是谁了,我便是摇魂仙子,她是荡魄仙子,现任敝教护法之职。” 她的语声极是柔腻悦耳,仿佛是闺中蜜语,使人魂摇心荡不已。 弘力大师道:“久仰得很,贫僧弘力,向来罕得到江湖上行走,甚是孤陋寡闻,因此诸位姑娘如此装束,倒教我这个山野之人,大吃一惊,只不知诸位驾临嵩山有何事见教?” 他说话之时,摇魂仙子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正愿和正精进两僧面上,面孕微笑,虽然没有特别地挑逗动作,可是自然而然有一股旁的女子万万比不上的媚劲,足以勾去任何一个男人的魂魄。 弘力大师本是向她说话,见她不瞧自己,后来便只好向荡隗仙子说话了。 话声一歇,荡魄仙子答道:“常言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此入宝山,自然有非常重大之事。” 她一面说话一面含笑流波,自有一种风流意态,媚艳而不下流鄙俗。 说了几句之后,声音和面上的颦笑好像合而为一,放射出无比的魅力。 弘力大师左掌当胸合十,右手却伸入左边袖内,问道:“贫僧愿闻姑娘降临之意?” 荡魄仙子纤腰轻扭,神态娇美无比,却又毫无故作之感。 弘力大师心头一震,暗暗用指甲掐左臂上的肌肉,一阵疼痛,顿时恢复清醒。 只听她道:“敝教教主想会一会贵寺中一位重要人物,只不知大师可做得了主?” 弘力大师一惊,道:“贵教主也来了么?” 荡魄仙子咯咯一笑,道:“没有,我们特地来请贵寺那位重要人物去见敝教教主。” 弘力大师但觉心神迷忽,极是不忍得拒绝她的请求,但又明知此是她施展迷人功夫,自己才会如此。 连忙加重力量掐左臂上的肉,指甲刺破皮肤,几乎把一块肉挖下来,这才感到疼痛,神智顿时一清。 他迅速回头望去,但见正愿和正精进眼中都流露出迷惘之色。 心中暗叫不好,想道:“我修持了数十载之久,也无法抵抗她们的迷人功夫,这座下十僧如何熬受得住?” 想是这么想,但仍然朗朗连宣三声佛号。 但见四下出现不少僧人,奔到他身边,连同正愿和正精进一共是十个人,虽是有高有矮,有丑有俊,可是年纪都在三四旬之间,装束完全相同。 其中一个五官端秀白白净净的和尚说道:“弟子正信等十人恭候师叔法谕。” 此僧便是十大高手之首的正信,这十僧聚齐之时,向例是由他发言。 弘力大师连退数步,道:“这些姑娘都是赤身教高手,今日到此侵扰本寺,咱们若是完全凭仗武功和人多把她们击败,只怕她们心中不服,汝等今日须为本寺护法,尽力拦阻她们……” 摇魂仙于发出一阵媚荡的笑声,接着道:“大师好不小觑了我们这群女于,只派十个血气方刚的和尚就想拦阻住我们……” 荡魄仙子跟着说道:“怕只怕这十名僧人全都坠入万劫不复的苦狱之内,大师作这等孽于心何安?” 此时正信等十僧按名次排列成一字,打横拦在群女面前。 十人的次序是左首第一正信,第二正念,第三正精进,第四正慧,第五正定,第六正不退,第七正护法,第八正回向,第九正戒,第十是正愿。 弘力大师站在这一字阵后面,眼中瞧不见摇魂、荡魄二女,便易熬得多。 大声应道:“作孽与否,乃是贫僧自身之事,不劳姑娘挂齿,贫僧唯一可以做主之事,那便是诸位姑娘若是立即离开嵩山,敝寺决不追究诸位今日扰闹之事。” 摇魂仙子笑道:“大和尚说得好轻松,却伯待会儿我们要走而大师还舍不得呢!” 众女都笑出声,弘力大师但觉那摇魂、荡魄二女的话声一入耳,就感到心神摇荡,知道她们果然厉害无比。 若是正正式式的较量武功,那也败而不梅,死而无恨,可是若然被她们这等邪门功夫迷住,却极不值得。 当下口诵佛号,缓缓退入山门之内。 坪上剩下十僧与诸女对峙,谷沧海心中连叫有趣,恨不得自己也加入在十僧之列,最好能找上那黎若研做对手,试一试这两个月以来练的功夫能够跟她走上几招。 他虽是见猎心喜,但也隐隐觉得那摇魂、荡魄二女与众不大相同,好像另具有一种使人听话的力量。 他哪里知道这二女只说了几句话,就使得修持了数十年的弘力大师也惊惧而退,其中的厉害,一时也分析不尽。 此时众女吹奏的乐声较为响亮,那摇魂、荡魄二仙轻移莲步,并肩缓缓走过十僧面前,一边走一边谈论他们的相貌人才等等,好像在检阅军队一般。 十僧中已有几个心旌摇摇。 要知这摇魂、荡魄二女,功力精深无比,不须搔首弄姿,便已施展出迷人心法,这等款款笑语,正是媚惑功夫中的上乘手法。 她们由正信面前开始向最末的正愿走去,再转回到正信面前,见这十僧没有一个不能自持地失去常态,大感意外,讶然相顾一眼。 摇魂仙子笑道:“妹妹,这些和尚日子过得清苦得紧,你何不唱支小曲给他们听听?” 荡魄仙子应道:“好。” 当即曼声而唱,唱的什么调子和曲子不能辨认,但却动听之极,能令男人心中发痒。 才唱了几句,一僧人从行列中跨步走出。 众女都大喜地向他望去。 但见这名僧人身高八尺,头如笆斗,肤色黝黑,一望而知是个勇力过人之士。 这位大和尚乃是排行第五的正定。 此刻目射威光,锐利扫视那摇魂、荡魄两仙子,神态不怒自威。 赤身教之人都暗暗吃了一惊,她们原以为这正定僧乃是受不住她们淫荡歌声的诱惑而失去理智,所以跨出行列之外,敢情不是这么一回事。 正定抖丹田宣唱一声阿弥陀佛,宛如巨钟长鸣,四山俱应,声势极是威强,有些已觉得心神迷忽的僧人,得闻这一声佛号,顿时清醒。 正定接着说道:“佛门净土,岂容汝等胡作妄为,贫僧正定,目下划出道路,一是在武功上分出强弱胜败,那就立刻出手便是。” 他略略一停,又道:“另一条路是贵教若是自传所修的邪法可以压倒天下之士的话,贫僧胆敢跟随诸位到那荒野僻静之处,任凭你们施展邪法,倘若不能使贫憎神志摇动,你们便算输了,这两条路由你们选择其一,当即实行。” 他的外相就像是个活罗汉一般,摇魂和荡魄二女见多识广,己知这个僧人定必在定力修为上根基深固无比,想摇动此人的心神理智,恐怕比摇撼一座山峰还难。 两人对望了一眼,便有了计较。 摇魂仙子微笑道:“大和尚不耐烦我们久缠,所以提出这等速战速决之法?” 正定僧道:“不错,出家人若是喜爱热闹,贪见旖旎风光,何必到山里清修?” 摇魂仙子甜甜地笑一下,道:“有理!有理!大和尚既是划下道路,我也提出一点小意见如何:” 正定僧点点头,道:“你说。” 摇魂仙子道:“这两条路我们都接受,但对手由我们挑选,譬喻我看中了你,要蹬你动手较量武功,你不得推辞。” 正定僧昂然不惧,道:“很好,贫僧一定奉陪。” 荡魄仙子有如风中杨柳一般扭到一个和尚面前,—面娇笑着,一面说道:“我挑选这一位大师父到僻静的地方,瞧瞧我们两人之间,是他的定力功夫深厚呢?抑是我的魅力强些?” 众僧一齐转眼向那和尚望去,却是十僧之中排行第二的正念僧。 别的人都因那荡魄仙子没有挑中自己而松一口气,但十僧之首的正信和十僧之中以智计著称的正慧二人,却大大一凛,暗想:“正念僧内功深厚,手法精妙,论起武功,那是比正定僧还强,以他出手较量武功,那是比正定僧出手好得多。” 反过来说,正定是十僧之中定力最强之人,如若由他去试荡魄仙子的魅力,也是有胜无败的局面。 然而她这么一弄,便变成对方恰好以所强对付己方的弱点,便完全失去优势。 兵法家极重视的一点是失其所强者弱,失去了自己的强,便变成弱,这是显浅不过的道理,而目下不唯如此,甚且以己方之弱应付对方之强,其间得失胜败之数,己昭然若揭。 正慧僧连忙向正信递个眼色,正信僧无可奈何地苦笑回报。 原来正念僧这刻业已大步跨出行列,大声应道:“很好,贫僧愿意以身试魔。” 他一开口,旁人就没法插嘴。 摇魂仙子妖媚的目光转到正信面上,道:“你是十僧的领袖,所以我得跟你约定,假如我们赢了,你便须做主把敝教教主欲见之人交与我们带走。” 正信僧迟疑一下,眼睛掠过正慧面上,得到他的暗示,这才答道:“胜败本是兵家常事,大凡比斗较量,就多半会分出胜败,贫僧先作退一万步的想法?假定我方败阵,便须把敝寺的一个人交给你们,然而假使我方胜了,难道也要留下你们之中的一个不成?” 摇魂仙子摇头道:“你太婆婆妈妈啦,不行就不行,那么我们费了不少气力获取胜利之后,莫非却仍然空手而回不成,你倒是说说看,公平不公平?” 正信僧表现得很有耐性,慢条肠理地道:“出家人只望外界不来打扰,因此你们高兴离此而去,敝寺无限赞同。” 荡魄仙子像一朵云彩般飘落在正信僧面前,美眸圆睁,佯嗔道:“胡说,你最好放明白些,正正经经商量出条件来,我们可不是跟你胡扯来的。” 她身上的香气甚至面庞几乎要碰到正信,正信甚至感觉出她身上的热气,但正信却沉得住气,毫不慌乱,也不后退,双眼射出坚定的光芒,跟她对视。 荡魄仙子面上转为笑容,道:“瞧你长得挺俊秀白净的人,干吗要做和尚?” 正信道:“人各有志,这其中学问深奥,岂是姑娘这般以声色自傲的人所能了解的,恕贫僧不能奉答。” 荡魄仙子被他奚落得有点冒火。 皱起鼻子哼一声,道:“美什么,我敢打赌世上没有几个人会羡慕和尚生涯,你信不信?” 正信道:“不错。” 他本是甚有修养而又天性仁厚之人,由于刚才买落了两句,心中觉得不安,所以这回便不打算多说,免得又证明了对方的浅俗无知,等如再买落对方。 但正慧僧却接口道:“这根本不值得多论,姑娘有什么高见,最好先想个明白才开口,免得教贫僧们感到无法作答。” 荡魄仙子扭到他面前,薄纱之下的胴体发散出无比的诱惑力。 而她的一颦一笑,却又是那么的自然悦目,一点也不租俗做作。 她道:“好啊,你敢变着法子骂人,你叫什么名字?” 正慧徐徐道:“贫僧正慧。” 荡魄仙子从他宽广的前额和深邃明亮的眼睛,已瞧出他智力超人,最是不好对付。 于是谈谈一笑,道:“现在你说说看,胜败的条件应该怎样才对?你也深知我们来不是闹着玩的。” 正慧不慌不忙地道:“姑娘既是真有诚意,那么贫僧大胆出个主意,那就是你们若是败下阵,没别的话说,立刻离开敝山。” 摇魂仙子在丈许外答道:“使得!要是你们输了呢?” 正慧道:“我们输了,便不再出手拦阻诸位,并且代诸位向敝寺方丈禀告详情,请方丈大师做主决定,至于敝寺如何决定,那可不关我们之事。” 摇魂、荡魄二女对望一眼,摇魂仙于才应道:“也使得。” 正慧道:“但有一宗最要紧的,如若诸位不同意,咱们就用不着多说,我们十人便一齐出手激斗一场。” 荡魄仙子讶道:“什么事?” 正慧道:“咱们目下既是文比,那就是说贵派与敝寺都互留情面;因此敝寺这一方若取胜,决不能伤及诸位任何一人,反之,贵教亦须如是。” 荡魄仙子咯咯笑道:“好厉害的角色,但这样也好,我们本无与贵寺结下深仇之心,总之双方点到为止,不得伤人就是了。” 他们的对话人人听得明明白白,当下先开始比武,正定僧大踏步出去,手提方便铲,瞧起来甚是威猛。 那摇魂仙子却极是婀娜多姿,对比之下,显得十分柔弱,令人泛起简直不堪正定一击的感觉。 她取出兵器,却是两条长达丈半的红绸带,宽约一尺,末端有支半尺长的圆柄,因为这带柄都被红绸缠紧,是以瞧不出是尖是钝,是何质料制成等等。 正定僧打个问讯,道:“姑娘小心了。” 摇魂仙子笑道:“你即管放马过来。” 别的人闻声视形,都微微泛起不忍之感,但正定僧定力深厚强固无比,毫不动心,提起方便铲,大步逼近,手起一铲,直向对方天灵盖击落。 这一铲威猛之极,风声响亮震耳。 摇魂仙子心想这十个僧人无一庸手,实是不能忽视。 她一踏步,身形飘飘地移开数尺,紧接着双手一扬,两条红绸带宛若两条长蛇一般,灵动无比,向正定身上缠去。 正定僧毫不在意,施展开铲法,直拍横扫,一派进手招式。 他自恃护身气功别具妙用,心想这妖女的两条绸带纵然缠到身上,最多不过跌上一跤,决计不会受伤,但须防备着她那两支带柄那就成了。 是以他攻多守少,方便铲上下决荡,风声强烈震耳。 摇魂仙子果然不敢碰他的锋锐,一味使出轻灵飘逸的身法,人在铲圈之内闪来闪去,两条红绸带虽是一直在空中游旋,却很难攻出一招半式。 正信和正慧二僧都暗暗松一口气,心想:“这妖女名声虽响,可是毕竟仗着旁门左道的功夫以迷人心神为主,至于手底的真功夫,没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她那飘忽空灵的身法,却算得是武学中的一绝,若不是身法神妙,她早就败在正定僧铲下了。 独自躲在树后观战的谷沧海,也满心欢喜,恨不得正定僧一铲把她击倒。 他自小生长于武林世家,当代大侠柯公亮夫妇俱是一流高手,他虽是不曾修习武功,可是耳濡目染之下,眼力也比一般的武林人物高明。 加上此次离家找师,经历过许多事,最后又得到少林寺诸长老为他施展大法,灌注真元,通经透穴,此举可抵他十载苦修之功。 是以这个威仪赫重的男孩子,比之数月以前,已经大大不同。 他忽然泛起怜悯之心,忖道:“那摇魂仙子如此娇柔软弱,又使用那等柔软兵刃,若是被正定一铲扫中,势必血肉横飞,骨铬皆碎,岂不甚是凄惨,我或者可以想个法子,化解这一场惨剧。” 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他才投身少林不久,是以又不敢胡作妄为。 正在举棋不定之时,只见正定僧铲法越发凶猛,把摇魂仙子整个人包围在铲影之中; 谷沧海定睛向摇魂仙子望去,但见她面上仍然微微孕含笑容,似是不把对方如此凶猛的攻势放在心上。 他大感奇怪,忖道:“纵是胆力过人之土,在这等情势之下,最多能够沉着应战,也不该从容含笑,莫非她另有杀手,等待机会施展么?” 此念一生,便更加小心地观察她的表情,他们之间相距十二三丈之远,若不是他得到少林四大高手的栽培,根本连面容也瞧不清,更别说对方还在游走跳跃之际要察看她的表情。 谷沧海一向十分细心,看明白摇魂仙子的表情之后,便转眼瞧看荡魄仙子及其余诸女的表情,但见她们人人都很安静,毫不紧张。 他可猜想不出摇魂仙子有什么煞手,但她有取胜的把握却是毫无疑义。 当即从树后弃出去,直扑战场。 黎若研首先见到他,立刻告诉荡魄仙子。 荡魄仙子笑孜孜地迎上来,道:“兄弟上哪儿去呀?” 谷沧海在她面前停住脚步,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眼,神态十分沉稳老成,教人测不透他瞧了这一眼之后心中有什么主意? 她媚笑一声,道:“想不到谷兄弟你长得如此的讨人欢喜,你今年贵庚?” 谷沧海道:“在下十三岁了,很对不起,在下得先跟他们说一句话,恕我失陪之罪。” 他拱拱手,便掠过荡魄仙子身侧,直向群僧走去。 荡魄真想出手抓住他,但终于忍住没动。 谷沧海走到那边,向正慧僧说道:“我知道那女子必有取胜的把握,但却不晓得她有什么杀手功夫?”因他是应真的弟子,十戒僧无形中对他甚是尊敬。 正慧听了此言,目光连闪,道:“小师叔一言惊醒梦中人,但看其余诸女镇静如故,可知那摇魂仙子必有制敌致胜的把握。” 他沉吟一下,眼睛一亮,轻轻道:“小师叔瞧见没有,对方弱点是软兵器加上小巧功夫,才被正定师弟强攻硬打的手法压倒,但武林中修习强猛功夫之人较多,她若无出奇制胜的绝艺,岂能成就大名,所以她的杀手一定是在那两条红绸带之上。” 谷沧海沉着地点点头,接着也低声说道:“别的人不好意思出手,我一则练过一种奇怪功夫,可以护身,二则年纪较小,不守规矩她们也只好于瞪眼。” 正慧放心地笑道:“小师叔肯出手,自然最好不过。” 他智谋出众,脑筋动得极快,一想这位小师叔不是浮夸吹牛之人,既然这么说,当然有他的把握。 何况今日之事全寺僧侣都不准观战,只有这位小师叔例外,可见得应真大师已有成算。 谷沧海使起计谋之时,当真狡猾不过;这时顿足大声道:“什么?你们敢不让我下场玩玩?我偏要下去,瞧瞧你们有什么法子?” 叫声中转身奔向战圈,正慧明知他有意开脱自己等人,免得被对方责问。 便将计就计,大声叫道:“小师叔,小师叔,咱们有话好说。” 谷沧海已扑到战圈,三不管就冲入去。 迎面被正定方便铲的内劲冲个正着,但却不能使他身形略滞,正慧等人瞧得清楚,更是放心。 他伸手向红绸带抓去,此举本无招数可言。 但他内外功都深具火候,五指自然而然发出数股无形劲力,出手又快,噗的一声,已抓住其中之一。 正定僧不禁一怔,跃出圈外。 要知他在激斗五十余招之中,用尽一身本事,也不过取得主动之势,一直没有法子碰到对方这两条长长的红绸带。 而小师叔一出手就抓住其一,这等功力实在骇人听闻,因此他不知不觉生出让给小师叔施展威风之心。 摇魂仙子面色微变,暗运内劲从绸带传出去,向左方横拉,但觉对方手上一股暗劲涌出,居然抵住她的内劲。 虽说双方距离不同,因此摇魂仙子大大吃亏,可是以她数十年精修之功,居然赢不得这个十余岁的男孩子,也就足以使她惊心动魄的了。 但见另一条红绸带迅若掣电般缠上谷沧海双足,向上一提。 谷沧海到底稚嫩,既然发力抵御对方横拽之势,就无法分出力量抵御对方上提的力道。 呼的一声,整个人飞起丈许,接着被对方吊在半空,身躯打个筋斗,变成头下脚上的姿势。 摇魂仙子身法如电,咯呼娇笑声中,人已扑近谷沧海,左手带柄横放在谷沧海胁下,右手带柄瞬间之间,已点中他胸口三处大穴。 众僧瞧得一清二楚,不由得都红了眼睛,大吼连声,扑出六七个之多。 只有正慧屹立如山,抖丹田大喝道:“诸位师兄弟即速迟下。” 众僧不禁愕然停步,此时谷沧海砰一声摔在地上,头先着地,看来颈子非断不可。 摇魂仙子笑声不绝,迅即掣回两条红绸带,漫空飞舞,竟是防备众僧一跃而上的意思。 正定僧距离最近,立即跃到谷沧海身边,俯低伟岸高大的身躯,细察谷沧海的情形。 他们刚才都瞧得明白,那摇魂仙子以手中的带柄当作判官笔用,左柄横敲在谷沧海胁下,右柄连点他胸口三处要穴。 所使的劲道甚重,势必把谷沧海内脏击成重伤,无法救治e 人人都不明白摇魂仙子为何下此煞手对付年纪轻轻的谷沧海,因此当时有六七人大吼扑出,但却被正慧僧洪声制止。 正定僧含着满腔悲愤查看小师叔的情况,但见他双目紧闭,不过面色红润如常,好像忽然酣唾未醒,而不是受到内伤。 他一楞之际,耳边只听一阵蚊子般的语声道:“我没事,快抱我过去。”语声入耳之际,同时瞧见谷沧海嘴唇轻轻地嗡动,可知这话是他说的。 正定僧愕然不解,心想以那摇魂仙子的精纯功力,即便是本寺老一辈的高僧也未必闭得住她攻击穴道之威。 何况小师叔入门才没几日,焉能抵挡得住? 但他在惊愕中仍然迅即伸手抱起谷沧海,向众僧奔去。 那边黎若研大声道:“这孩子不比常人,很难弄得死他。但这次恐伯不能逃出护法仙子手下了。” 摇魂仙子见众僧没有扑上,便收起红绸带,退回众女所站之处,闻言傲笑一声道:“他的武功底子已经扎得深厚之极,若是假以时日,不难成为一代高手。不过他福缘浅薄,只怕这回连性命也难以保全了。” 她们议论之间,竟透露出无限欢欣之意,生似是她们今日侵扰少林寺,为的只是要弄死谷沧海。 这时众僧围绕着谷沧海,正慧僧低声说道:“小师叔,敌人己瞧不见你啦!” 谷沧海眼睛立刻睁开,众憎都在心中大叫佛祖慈悲,无限欢喜,可是又感到万分困惑。 正慧僧领首道:“小师叔真是机智过人,一旦发觉那个妖女向你猛施煞手,便晓得她们是为了杀你而来,所以假装已受重伤,不肯起身。现在我们已稳操胜券啦!” 谷沧海眨一眨眼,泛起笑容,轻轻道:“现在怎么办呢?” 正慧僧道:“咱们如此这般,就可以从速把她们打发掉,免得骚扰佛门净地。” 他接着吁一口气,说道:“我若不是礁出小师叔使用一门奇怪功夫防身,险险也骇破了胆子。” 赤身教众女眼见群僧十分忙碌地替谷沧海推拿穴道,又有一僧奔入寺内,片刻便出,带来一颗丹药给谷沧海服下。 她们都不言语,虽则她们目的业已达到,却也不能一走了之。 一则她们必须把整件事安排妥当,不论是与少林寺决战抑是讲和,甚至另约后会,也得有个交待。 二则她们也等着瞧谷沧海被救治之后情形如何,才能返向教主复命。 众憎忙了一陈之后,为首的正信僧潇洒地走出来,用冷静的声音说道:“微师叔虽然遭受施主的毒手,但赂作将养,即可痊愈。” 他眼中进射闪闪光芒,好像内心甚是愤怒,而又强自抑制着。 摇魂仙子低声向众女道:“他们死要面子罢了,其实一定是伤势极重,咱们别再提起此事。” 只听正信僧又道:“贵教此次纠众驾临敝寺生事,敝寺方文本着佛门弟子该当息事宁人之心,曲予忍让,是以早先订下印证技艺之法。” 荡隗仙子插口道:“对呀,咱们还未比完,那孩子就插入来胡搅一气,现在咱们最好继续较艺。” 正信僧面色一沉,道:“但据敝师弟动手之后观察所得,摇魂仙子的红绸带暗藏一种药物,若是碰触到身体皮肤,便发挥毒力。这等歹毒邪恶的兵器,岂是正式印证武功所宜使用的?” 这几句话只说得摇魂、荡魄二仙面色微变,须知她们的兵器俱是红绸带,而带上的妙用一向保持高度秘密,连手下至为亲近之人也不晓得。 今日居然被少林僧人瞧破,可见得他们实在眼力过人。 由此推论,这群僧人竞是十分难惹,若是再动手的话,实在不易讨好。 正信僧沉声说道:“女施主们若是另换兵器,也未免过于吃亏,若是不换兵器,那就迫得贫僧等无法不全力拼斗,结局定必十分惨烈。因此,贫僧意欲先请教贵派的迷功法力。” 后面的正定僧洪声大喝道:“这一场自应仍然由贫僧出阵。” 正念僧道:“但早先说定由小兄来以身试魔,师弟还是歇一歇吧!” 正定僧道:“那么咱们兄弟一同出阵,瞧瞧她们练有什么鬼魅技俩,竟敢到少林寺撒野?” 其余的僧众哄然道:“这话甚是。” 正念僧道:“如此也好。” 那正念、正定二僧大步出来,摇魂、荡魄二仙已听见他们对话,又见众僧如此说法。心知如若不从,只怕会激起一场混战,其时自然是己方大大不利。 她们对望一眼,便并肩而出,答应下来。 当下众僧和诸女一同离开山门前的广场,走到一座山谷之内。 他们留下两僧两女在谷中,然后双方各自退到山腰的石崖上,众僧在东边崖上,诸女在西边的崖上。 谷中随风飘荡着悦耳的歌声,众僧俯视下去,但见正念、正定二憎贴背打坐,摇魂、荡魄二女则在他们面前转来转去,载歌载舞。 这等以美色迷惑心神之术原有几种境界,到了最高境界之时,根本不须暴露胴体和歌舞,只在颦笑言语之间,就可以勾去对方魂魄。 这摇魂、荡魄二女,乃是此道中的高手,本已到达这等境界,无奈她们的对手却是专门修习禅功之人,以寂灭无欲为最终目的,定力之强,常人难望项背。 所以她们不得不施展出这等下乘手法。 但这等手法在她们高手施展之下,力量之强,就不是别人可及。 犹之如同样一套拳法,在内功深厚之人与功夫浅薄的人手中使出来,威力便大不相同。 因此众僧虽是凭崖下望见,仍然觉得她们的歌舞姿势有一种回肠荡气的魔力,可以想见若是身处其境,定然色授魂与,心猿意马,难以制抑。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时分,雄伟如古罗汉的正定僧突然朗声长笑,响震四山。 摇魂、荡魂二女突然中止了歌舞,一言不发,联袂弃出谷去。 诸女也纷纷离开西崖,转瞬间走个一干二净。 众僧奔落谷中,但见正定、正念都安然无恙,心中大慰,谈起这场比斗。 正念僧道:“赤身教名列天下两大邪教之一,实在名不虚传。这两个妖女的邪法已经十分厉害,若不是得正定师弟暗中护持,我恐怕很难熬得过呢!” 正定僧道:“我发觉她们的邪法越施展越厉害,深恐还有更高明的杀手,所以逼得施展降魔祛邪大法,使她们心灵受创惊退。经过这一役之后,她们须得苦修一段时间才能复原,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众僧说说笑笑返回少林,当他们前赴空谷之时,已把谷沧海留在寺中。 这时谷沧海迎出来,问明详情后,也自大喜,当下一道前往叩见本寺方丈弘经大师。 他们把详情禀告后,弘经方丈顾视弘一、弘力二老僧道:“目下各大门派都大见凋零,人才寥落,致令妖邪横行,气焰日张。本寺今日这一场祸劫若不是应付得宜,而被这一群妖女闯入寺内,露出诸般色相,则纵然后来把她们赶走,但她们的妖邪魅力却已深入本寺僧侣心头,永难驱除,后祸无穷,难以想像。” 弘一大师道:“前些日子五台山密云道兄因便修书与本座,便提及五台派有一个根骨天赋极佳的弟子,可望修习成功五台派无上神功心法,这个弟子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不借男女之事,但仍然被这赤身教的色相邪法迷荡了心神,以致不复能修习最上乘神功心法。他并且提及武当派也有一个极出色的后起之秀被赤身教弄到身败名裂。” 弘经方丈瞧着谷沧海,道:“师弟,你以后须得万分小心谨慎才好,现在可往遇见应真师叔。” 众僧拥着谷沧海到达潜龙院,应真大师已经恢复老样子,坐在禅榻之上,而这张禅榻却是摆设在宽大幽雅的露天院子之中。 应真大师说道:“你们今日一切经过我已尽知,本来以本寺的人手,可以把这一干妖女轻而易举的驱逐离山,但本寺不欲显示出真正实力,教敌人不知还有多少长老在此,所以由你们去应付。这也是让你们有机会去应付大阵仗的用意。” 众僧都恭容聆听,应真环顾众人一眼,又道:“这一次你们都表现得十分好,不愧是本寺十大高手,但你们从今日开始,将有一阵忙碌,那便是这赤身教败退之后,黑手派必将来犯。根据本寺所获的秘密消息,最近的两个月之内,你们一刻也懈怠不得,必须分批轮班率领本寺精干弟子,巡逻防守。若然稍有疏露,逼得本寺长老们非亲自出手不可,那便是本寺的奇耻大辱,传扬出去,势将被江湖群雄耻笑。” 谷沧海肃然道:“弟子有一点不大明白,还望师尊指点。” 应真威严地望他一眼,道:“说吧!” 谷沧海道:“本寺长老若然出手,势必重创来敌,如此,怎会反而成为本寺的奇耻大辱?” 应真道:“你问得好,第一,本寺长老被逼出手的话,便显示现下任职的人过于无能。第二,本寺长老连我在内,一共四人,那三位都是你师伯,你也是知道的。他们眼下无一不是年逾九旬的老人,筋骨已衰,除了内功益发深厚之外,若论血气之勇,自然远不及精壮之人。因此他们出手之时,若然万一发生不幸,本寺焉能忍受?” 他略略一停,但见众僧无不为之色变。 他深知这等道理众憎不是不懂,然而对尊长辈崇敬过甚,反而不会考虑到筋骨衰朽这一点,也就是说不会考虑到他们仍有被敌人击败的可能。 这原是人之常倩,不足为怪。 应真沉默了一下,才道:“第三,黑手派若然来犯,定必尽起派中高手,人数不少。同时为了卸责,一定会邀约好些著名凶邪之辈联手来犯。这些魔头们昔年大都与我见过面动过手,虽然都败在我手底,但他们确实各有专长,不可忽视。譬如阴阳扇符平、都阳湖毒龙张镜、外号雷怪的西凉雷敖、南疆杜蛛娘这些凶人,只要来上一个,你们就很难应付得住了。” 众僧面色沉重,他们都听过这些著名凶邪的声名,而应真这么一说,可见得这些魔头实在厉害不过。 应真豪气忽发,长笑数声,道:“但这些不可一世的魔头们没有一个不曾栽在我手底过的。因此他们深心之中对少林寺三字,实在十分忌惮,可惜我不能亲自出手,把这些凶邪们一一制服。” 众僧被他的豪情感染,都露出奋然之色。 谷沧海道:“若然师尊可以出手,他们焉敢动侵犯本寺之念。但目下师尊不能出手,假使他们通通被约了来,那时如何是好?” 他仗着自己年轻,所以有些别人不便动问的话,也可以开口。 应真道:“不错,倘使这些凶邪通通被约来对付本寺,声势果然十分浩大。不过到了这等情形,我和你师伯们自然都会出手。麻烦的是这些凶邪只来上一两个,教我们不值得全力对付,而你们又无法应付。” 众僧退去之后,应真便带了谷沧海去遏见光德、光慈、光悲三位长老,计议此事。 光德老方丈微笑道:“应真,你最是足智多谋,本寺多少代以来,都没有发生过邪教胆敢侵犯之事,为兄等老矣,全仗你筹思对策,好生应付。” 光悲长老终是姜桂性子之人,勃然怒道:“好大胆的妖孽,咱们不去找他们晦气已经算他们走运,眼下居然胆敢到本寺滋事,哼,哼,趁这机会大开杀戒,多诛几个凶徒也是好的。” 光德老方丈只是微微而笑。 光慈长老却劝他道:“三弟你已是八九十岁之人,怎的还有如许火性?试想咱们兄弟的辈份、声名今日何等祟高,不比往昔主持寺务之时可以轻易出手拼命,况且……” 他沉吟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况且咱们少林寺历代能够保持威名,使妖邪闻风色变,不敢轻易侵扰之故,全是由于历代都能培养出一两个非常出色的高手,技压武林才能如此。咱们一则年纪老大,筋骨已衰。二则咱们究其实都算不得是一流高手,幸好咱们那时培养出应真师弟。而现在继起未及,他又不能出手,本寺面临妖邪侵犯之祸,实是一大危机呢!” 光悲大师自然知道光慈之言句句皆真,无法反驳,因此只好气得连连怒哼。 谷沧海这刻已明白了不少事,心想:“敢倩师尊乃是少林寺第一高手,但他眼下含冤受屈,不能出手,可以想见他心情之沉重痛苦了。” 这几位少林寺辈份最尊祟的长老计议了一番,又把弘经方丈和弘一、弘力等三老召来,商讨全盘大计,最后总算找出办法。 第八章 易容戏魔谈笑间 从赤身教侵扰过少林寺这一日之后,谷沧海在寺内千余僧侣心中,已变成一个极了不起的人物。 因为那正信十僧谈到此事之时,总是一致承认当日若不是有谷沧海在场,定必难以平安无事。 在江湖上,也流传有许多传说,这些传说虽然颇有出入,可是主要的部分都是说少林寺被赤身教扰闹一番之后,毫无办法,只好任她们飘然离开。 因此连日来到少林寺访遏的人不在少数,都是武林中颇有地位的人物,来求证这些传言是否真确。 谷沧海每当繁重的功课赂有休息之时,总是换上一套僧衣,扮成沙弥模样,在会客室内走动,遇到有武林名家来访,便侍立在弘经方丈或弘一、弘力等老僧身后。 别人只以为他是侍从弟子,谁知这个年轻沙弥却是少林寺全力栽培的未来第一高手。 谷沧海此举也是奉了师命而为的,应真一则要他暗中多见见这些成名多年的武林人物。二则趁机学点武林中有身份之人的应对礼数。 三则从他们言谈之中,可以多了解江湖上的情况。 他见过十余位武林名家,这些人的名字他已听父母谈起过。而最使他感到兴趣的是五台山法华寺长老密云大师。 这位高僧虽然年逾六旬。但外表上看来只有三四十岁,眉目俊秀,皮肤白净;说话之时,词锋流畅简洁,说一件事只须三言两语,就讲得明明白白。 他与少林三老都相交甚久,颇有交情,因此听到江湖传言之后,在事发半个月左右,便赶到少林寺。 这几位当代高僧略略谈过别后情状,密云大师道:“目下江湖上传说纷坛,不但人人都听说少林寺被赤身教大闹一番之后毫无办法,而且其中还有一个传说,便是少林寺有人受伤。” 他用澄明锐利的目光扫瞥弘经方丈等三老一眼,又道:“这个传说中虽然不曾提及伤者是谁,但愚僧却不由得记起敝寺昔年的一件往事。” 弘经方丈正要开口,密云大师微微一笑之后,接着说道:“这件事日前愚憎己在奉函中提及,在三位道兄面前,愚僧不必隐讳,敝派百数十年来都找不到一个根骨品识都足以修练敝派神功心法的弟子,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姓孙名济,年才十五。敝教的几位长老自是十分欣慰,却不知如何便被赤身教得知,派了该教两护法摇魂、荡魄二女闻人寺内,一场歌舞,敝寺不但丧失了这个仅有的传人,还有不少僧众其后心猿意马不能自持,都蓄发还俗去了。” 弘力大师脑海中泛起那一日的场面,不由得叹道:“我佛慈悲,那些妖女们实在厉害不过,怪不得贵寺道侣们受惑。” 言下犹有余怖。 密云大师颔首道:“从那些妖女口中,竟听出数年前武当派也发生过同样之事,愚僧为此特地前赴武当,承蒙武当派掌门真人叶丹枫道兄坦白示知,该派辛辛苦苦收录的一个门人程嘉,刚刚有点成就,该派上下部寄望他将来能光大门户,也是毁在赤身教妖女们艳歌热舞之下。” 他长叹一声,流露出心中的懊恼烦忧。 弘力大师道:“自古以来,正邪不能并立,但像赤身教这等毒辣手段,每逢探知哪一正派收录得有根骨异常的门人,就赶紧前往破坏,用心之毒,果然古今罕见。” 密云大师问道:“然而贵寺经过妖女们侵袭之后,结果如何?” 他神情间虽是很平淡,可是双眼中掩藏不住渴欲知道的心神。 弘经方丈微笑摇头,弘力大师已抢着说道:“敝寺幸而无恙、那孩子定力奇佳,使人惊讶不己。” 弘经方文本来不想把底细抖露,可是师弟他说了出来,只好道:“那孩子年纪很小,想必因此全无杂念,再过一两年可就难说得很了。” 密云大师大讶道:“这可真是骇人听闻之事,据那些妖女们自己夸称,纵是少不更事未有情欲的孩子,也逃不过她们的魔力。” 弘一大师晓得师兄的心意,当下应道:“她们自夸之言未必可信,授诸道理,她们纵是极为妖媚冶荡,可以迫使天下男人群伏裙下,但对于一个天真未凿的孩子,美色有何用处呢?” 密云大师接口道:“她们可不是吹牛,实在有这等本领。” 这两句话说得很快,可知他心中果是坚信摇魂、荡魄有此等本事。 他随即警觉地改口道:“不过、世上之事难说得很,愚僧阅世越多,就越是不敢对世间人事下断语。” 他换上沉肃的表情,又道:“有一件事,愚僧不得不敬告诸位道兄,那就是赤身教和黑手派这两大邪教尽管时起争端,互相残害。可是他们对付正派门户之时,又十分团结同心。根据上两次的经验,每一次赤身教侵犯之后,黑手派总是遣出多名高手再次侵扰。愚僧猜测这是两大邪教的一个协定,由赤身教负责毁灭足以成为一代高手的传人,然后由黑手派查验结果。” 弘经方丈霍然道:“道兄这个推测高明之至,敝寺自当慎重注意此事。” 此时密云长老目光凝注在谷沧海面上了,谷沧海觉察出他已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窦。 这是因为他们谈的都是武林中关系重大的秘密消息,而少林三老竞不曾命他回避,除非具有特别身份,焉能如此。 他不知如何心中感到有点不安,念头迅速地一转,讨道:“我最好诈作是个聋哑之人,则方丈师兄留我在身边使唤,虽有重大之事也不须忌讳回避。可是那密云长老乃是十分精明能干之人,须得找到一个机会很自然地表示出我是聋哑之人,才不会被他瞧出破绽。” 他一方面苦无机会。另一方面又怕弘力大师抖出底细,正在大动脑筋之时,门上传来轻叩之声。 谷沧海迅即走到门前,启开一道缝隙,但见门外之人正是本寺十高手之一的正慧僧,不禁大喜,立即向他挤挤眼睛,接着张嘴发出啊啊之声后,一面用手势问他有什么事? 正慧僧以才智聪明著称,反应迅速灵敏,当下道:“小师弟,外面有贵客驾临,知客师兄命我向方丈大师票报,啊,我忘了你不能说话,真对不起。” 谷沧海转身走到弘经方文面前,比划手势。 三长老都感到纳闷,心想这个小师弟怎的变成哑吧了? 但这刻已不能当着密云大师面前揭穿。 弘经方丈点点头,便奔去把大门打开,让正慧僧进来。 正慧僧人室之后,向三老及密云大师都行过礼,然后票道:“现有莫大风施主抵达本寺,知客师兄特派弟子禀告。” 弘经方丈露出讶色,道:“哦,原来是鹰杖莫大风施主,理当出迎才是。” 弘力大师昔年跟随光德方丈他们前往金陵,解决应真之事,见过那莫大风。 其实莫大风与君山玄妙观石一鹤帮助天罡手柯公亮大侠一齐对付应真,是以说起来有旧怨而无交情。 他面色一沉,道:“只不知他到此有何用意?” 言下流露出不满之意。 密云大师道:“鹰杖莫大风施主算得上是当今名家之一,此来想必有重要消息,我可以趁诸位道兄接待于他之时,到客房中赂作休息。” 说时,已站起身。 弘经方丈等起座相送,由正慧僧领他到客房去。 密云大师走了之后,弘力大师道:“小师弟你搅什么鬼,忽然间装做聋哑之人?” 谷沧海恭容应道:“非是小弟胆大妄为,只是当时忽然感到应该加以隐瞒,但现在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道理,还望师兄们从轻责罚。” 弘力大师笑道:“我又没说要责罚你,说老实话,你装聋作哑之举倒是有趣得很。咱们不提啦,且瞧那鹰杖莫大风来访有何用意。” 弘经老方丈已察觉谷沧海乃是因不想让密云大师认得他而装聋扮哑。 老和尚在心中暗自盘算道:“密云道兄乃是有道高僧,谷师弟何以对他忽怀戒心?此事颇耐寻味,但目下不要多说,免得心粗口快的弘力师弟听去,他与密云道兄交情甚深,或者会不高兴。” 当下率了众人出去,在一问经堂内见到鹰杖莫大风,双方客套数语,各自落座。 鹰杖莫大风道:“在下一向无缘投遏,今日造访贵寺,实在冒昧得很。” 他身份甚高,名头响亮,但口气如此谦和,弘力大师一口怨气顿时消淡许多。 弘经方丈道:“莫施主乃是当今奇人异士,今日忽然而来,贫衲深感光宠。不敢动问莫施主有何见教?” 莫大风也不兜圈子,率直道:“在下旬前刚好有事经过洛阳,闻得江湖不少传说,大感惊讶。其实已有意踵门拜望诸位长老,殊不料突然发现了一个人的踪迹,所以迟了好些日子才能偿此心愿。” 弘一大师插口道:“莫施主发现的那个人难道与敝寺有点干连不成?” 莫大风道:“不错,那人乃是昔年黑道中的巨孽,后来险些丧生在几位正派高手剑下的崔免。” 弘力大师大感兴趣问道:“就是外号阎王的崔央么?此人销声匿迹多年,如今竞又出世,可真怪不得莫施主注意了。” 他昔年曾到江湖行走,是以对江湖之事所知甚多,也因此而兴趣特浓。 莫大风沉重地道:“不错,正是这恶孽如山的崔阎王。昔年因天下各地的武林名家相约调查出他的下落,便即击杀,因此江湖虽大,竟无容身之地。突然间销声匿迹,不敢复出为恶。可是这一次他不但出现,甚至是公然露面,大摇大摆,一副旁若无人的气派。在下昔年添为有份查缉此恶徒的人,顿时感到十分离奇,况且此人在洛阳现身,离贵寺不算远,不但他自身有所依恃,才敢如此大胆露面,同时使人怀疑到他与贵寺发生之事有关。” 弘一大师道:“赤身教侵扰敝寺之时,都是女子,这崔免并不在内。” 莫大风道:“在下已经知道啦,因为在下疑心一起,便设法跟踪密查。这七八日之内走了不少地方,终于证实崔灸乃是黑手派中重要人物,而他敢于公开露面,正是因有黑手派作护符之故……” 他面色变得更沉肃,略略一顿,便接着道:“由于他毫无忌惮,所以一查便知他已托身黑手派之内。但要加以证实,却费了不少时间和气力。恰好因求证他的身份而打探出一桩消息,是以特地赶来奉告。” 在未说出秘密消息之前,他先转眼瞧看净堂内诸人,最后目光落在谷沧海面上。 他稍稍露出惊讶之色,似是因为堂内别无其他弟子,只有他一个人侍候方丈,这刻仍不把他遣出,是以对他的身份地位大感奇怪。 弘力大师笑道:“那孩子天生聋哑,是以凡事都不用避开他。” 莫大风啊了一声,表面上是因对方解释而发。 其实他除此之外,还有就是他觉得这孩子相貌堂堂,气宇高朗,与他生平最敬佩的好友柯公亮有几分相像。 殊不料竟是个天生残疾之人,心中不觉微感失望。 三老都感到奇怪,莫大风瞧出他们心意,当下道:“在下因见此子相貌不俗,应是大器之才,孰知残疾在身,以此殊感可惜,再者此子很像一位故人,也是引起在下注意的原因。” 他随即恢复沉肃之容,道:“在下打探出黑手派中高手多人,将于近期内要到贵寺闹事,快则两个月,迟则半载。贵寺虽是不伯他们,可是据在下所知,对方除了本身的高手数人之外,还邀约得有西凉一怪雷敖助阵。这些人无一不是心黑手辣之辈,若要恰到好处的应付过去,恐怕必须预先布置。” 弘经方丈连忙称谢,弘力大师闭起双目,好像在思索一个什么难题。 忽然间跳起,道:“贫僧有个疑问横在胸中,很想请问施主,但又觉得不便出口。” 莫大风似是已料到他的问题,淡淡一笑,道:“大师如不见外,即管垂询。” 弘力大师仍然迟疑了一下,才道:“好,贫僧如有失言欠妥之处,还望施主包涵。” 莫大风道:“大师好说,请发问吧!” 弘力大师道:“莫施主昔年与敝寺总算有过一点小过节,以当日之事而论,莫施主怎会鼎力相助敝寺?” 他的意思是指莫大风既然对应真大师不满出手,便与少林寺结下仇怨。 莫大风道:“在下坦白奉告之后,却怕诸位长老仍然不能置信。那就是关于贵寺应大师的旧事,在下多年之后,已改变了想法,去年曾与柯公亮兄通函,他复示之时的说话也与在下相同。那就是我们都已认为应大师不会做出那等恶事,不过也想不出别的答案。” 他说了这几句话,神情间顿时轻松得多,好像把心中的石块移开了一般。 接着道:“在下因是对贵寺心存歉疚,目下恰好碰上此事,便不辞辛劳严加查访。那崔阎王等人甚是灵警,在下虽是用尽智计气力,仍然险些被他们发觉。至于在下这次上山之时,行踪甚是隐秘,以免对方警觉之后,或是提早侵袭,或是延搁到一年后,其时贵寺防范已疏,不免会有措手不及的困难。” 弘经方丈再三向他道谢,他们都觉得十分欣慰的是应真原来在他们心目中还是一个磊落光明的大丈夫。 莫大风提着鹰杖,悄悄离开之后。 谷沧海便把经过情形通通禀告应真。 应真也十分高兴,师徒谈了一会儿,应真便吩咐他不可因这些外事分散了心神,影响练功。 密云大师盘桓了七八日,才离开少林寺。 谷沧海因扮过方丈侍童,所以只好日日随侍在方丈身边。 直到密云走了之后,才开始正式着手修习少林寺最上乘的神功无敌金刚刀。 这一门功夫精奥奇妙之极,练成之后,,便可以成为一代高手。 谷沧海本来就是笃敬师长的人,应真让他学什么功夫,他就全心全力地苦学。 何况这一门功夫又是那位邪教中人尊之为大宗师的天魔庞珏嘱咐过他,叫他一定要练成的一门奇功。 此所以谷沧海一听师父选了这一宗神功作为最终目标之时,越发坚心毅志地修练了。 他单单是修习最初步的入门功夫和背诵口诀,便费去整整一个月。 到他已把口诀奥义背诵如流,滚瓜烂熟以至于完全了悟之后才开始第二步。 日月茬再,不知不觉已过了大半年,谷沧海从上山之日起,计在少林寺中已度过两个年关,算起来已是十五岁,身体健壮,已如成人一般高大。 在这段日于之中,少林寺高手始终十分严密地率众警戒,日夜巡卫。 他们如此小心不怠之故,便是由于鹰杖莫大风的一句话。 莫大风说过他上山时行踪十分隐密,深恐对方得悉后,改变了计划,等到少林寺全无戒备之时,淬然大举侵犯。 这话送人弘经方丈耳内之时,心中曾经怦然一动想起了莫大风的行踪,外人方面已有密云大师得知。 他虽是对密云大师毫不置疑,可是心中老是记得这件事。而黑手派一直不曾来犯,使他更加时时想及莫大风和密云大师。 一日,应真瞧过谷沧海的早晨功课之后,表示十分满意,等他更换过干净衣服,一同休息闲谈。 应真道:“孩子,你这一身成就已经可以到江湖上独自闯荡了。想当年为师初次下山之时,也是刚刚练成这无敌金刚力的第一层功夫,然而其时恰好碰上好几件事,迫得我非出手不可,都能一举镇住当场的豪杰和恶人们,声名大著。” 他想起当年情景,勾起了满腔豪情。当下滔滔说出一件件往事,只听得谷沧海心往神驰,十分有味。 最后忽然提及许灵珠的父亲双枪将许一山,他立刻沉静下来,浓眉紧皱,似是心事如山,难以排解。 过了老大一会儿工夫,他道:“孩子,我要你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你下山踏人江湖之内,须特别留心一件事,那就是美丽的女孩子。其实大凡世间一切美好珍贵之物,都会引起许多人攘夺之心,美貌的女孩子更不能例外。是以一旦沾惹上,就会有人用种种手段打击你。所以自古以来,有道是红颜祸水,实在很有道理。” 谷沧海心悦诚服地倾听着,努力咀嚼吸收师父这些经验之谈。 他自小就识见过人,智计百出,上一次离家万里,奔波江湖,倍尝艰难,这一段阅历对他极为有用。 因而他目下已几乎是个老谋深算之人。 应真大师最后的结论是谷沧海天性沉稳,和易近人,所以将来闯荡江湖之时,不会像他昔年一船结怨甚多。 这天黄昏时候,谷沧海练完神功,离开潜龙院。 走到前面,但觉气氛沉肃,与往日略有不同。 他已得到应真允以便宜行事,所以他甚至不受方丈师兄的拘束。 当下抄捷路奔至寺前,放眼一瞥,但见经常时有僧人走动的广场上杏无人迹。 谷沧海微微一笑,举步穿过广场,循下山石阶缓缓走去。 才走了十余级石阶,一道灰影打密林内闪出,却是个中年僧人。 他合十道:“小师叔留神,据报有敌人欲侵本寺。” 谷沧海道:“谢谢你,我自会当心。” 那中年僧人放心地微微一笑,便隐回林内。 此时钟鼓梵吸声隐隐随风飘送四山,使人悠然神往,胸臆澄明。 不久,他转往寂静幽雅的山径,这条山径乃是往来大道,不但宽阔,而且全是铺的石板,平坦易走。 突然间一伙人出现在数丈前的转角处,谷沧海目力极佳,黑夜中视物有如白昼,因此目下天色虽是黯晦,他却瞧得纤毫毕现。 那伙人一共是五个,都披着长衫,可是举动之间都透出凶横之气,全无半点斯文。 谷沧海认出其中竞有三个乃是相识之人,便是以前见过的黑手派高手晃横,阴阳扇符平的高足鲁沛和鄱阳毒龙张镜的儿子张少龙,其余两个都是五旬左右的老者,面目阴险,隐隐透出一股狠毒之气。 他自知相貌未变,那晃横等三人定然认识自己。 但他却不慌张,暗中运功行气,一缕热流发自丹田,迅即升到面部,但见他面貌顿时大生变化,鼻子变得挺高尖削,两颊胀肿,嘴巴微歪,此时他那两道卧蚕眉和丹凤眼虽然如故,可是谁也认不出他的本来面目了。 他往路边一靠,让出道路。 那五人刹那间已走到他面前,忽然都停步打量他。 晃横摆手示意,一名老者便踏前两步,逼近谷沧海,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 谷沧海畏惧地缩一下身子,道:“小的是山下村人。” 话犹未毕,那老者一伸手已叉住他的咽喉,根本就没打算听他的说话。 张少龙突然道:“且慢。” 那老者指上劲力收回,转头道:“还有什么吩咐?” 张少龙道:“魏兄手底己杀了三人,兄弟很迷信一点,那就是连杀三人之后,须得换一换手,便可以平安大吉。” 那姓魏的老者笑道:“原来如此,这倒是张兄一片好意,我魏三岂敢不从。” 他转眼望住另一个长衫老者,道:“苏祟,你替下我如何?” 那个名叫苏祟的老者应声跃到他们身边,魏三松开手,苏祟接着依样葫芦又住他咽喉。 谷沧海正在奇怪对方为何尚不发劲使力,那苏祟已开口问道:“小子你刚才从少林寺出来,是也不是?” 谷沧海一面点头,一面连叫饶命。 魏三斥道:“闭口,刚才那三个乡民就是猛叫救命惹怒了老子的。” 谷沧海不禁怒从心上来,恶从胆边生,暗想这些邪魔凶人当真残酷狠毒,连无力反抗之人也滥施杀戮,比起江湖上一般杀人越货的大盗还要可恨,合该全部诛杀,为世除害。 正转念间,苏祟已道:“少林寺目下有何动静?” 谷沧海道:“有,有……” 群邪顿时都注意地倾听,谷沧海接着道:“少林寺派我出来瞧瞧路上有没有可疑之人?” 鲁沛大笑道:“原来你是被派出来侦察之人。” 话声中谷沧海已聚集功力,突然间低头向苏崇手上咬去。 苏祟冷笑一声,五指运力一捏,谷沧海顿时被他叉得头颅上仰,手舞足蹈。 群邪爆发出一阵笑声,魏三一举手,现出漆黑的手掌,向谷沧海面前拍去。 口中怪笑地喝道:“小子瞧着!” 此人凶恶成性,在黑手派中也算得上是一名高手,原先是晃横的师父。但后来晃横资质奇佳,被黑手派的教祖娄大逆收为弟子,从此晃横不但辈份与魏三相同。而且由于得宠于教祖,还可以指令魏三。 黑手派的教祖娄大逆,外号屠师,生性残忍,所作所为,全是大逆不道荒诞不经之事。 他对于晃横反转过来指令从前的师父之事,不独没有认为不对,还时时鼓励晃横欺凌魏三,以为笑乐。 且说魏三凶性勃发,使出黑手勾魂的功夫,向谷沧海拍去。 掌势一发,谷沧海已感觉出他的功夫还不及晃横昔年,心中暗喜。当即借着脖子被叉手足乱舞之势,暗暗拍出一掌。 魏三漆黑的手掌突然向右一滑,掌上力道完全落向苏祟身上。 苏祟在黑手派中与魏三地位功力皆相等,平时常有不免明争暗斗之事。这刻蓦地感到掌力袭来,心中一凛,赶快闪避。 他手中捏着谷沧海的颈项,就像是抓着一个稻草人一般,毫不费力。谷沧海借势一摆下身,脚尖踢中魏三胁下大穴。 苏、魏二人各自噔噔噔退开四五步,苏祟被魏三掌力所伤,左手一松,谷沧海便掉在地上。 魏三胁下要穴受袭,全身功力散去大半,内脏也受了伤,面无血色,一屁股跌坐地上,赶快调元运气。 晃横等三人瞧得目瞪口呆,这情形简直是魏三假借机会加害苏祟,而苏祟在闪避之际,拿手中的人当作兵器,反击魏三。 他们看不出一点破绽,晃横怒笑一声,道:“好啊,你们先来一个窝里反,丢人现世,我瞧还是到教祖面前理论的好。” 魏、苏二人一听这话,骇得全身发抖: 晃横气哼哼地上前一脚把魏三端翻,又走到苏祟面前,出手点去,苏祟不敢抵抗,被他点中穴道,顿时跌倒。 晃横把这两人分别踢入路边草丛之内,这才向张、鲁二人道:“想不到他们如此胆大妄为,倒教诸位见笑了。” 张少龙、鲁沛二人很难措词,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谷沧海慢慢地从草丛中站起身,神态甚是畏怯恐惧。 晃横凶睛一瞪,喝道:“过来!” 谷沧海肚中好笑,但还是装出双腿发软地摇颤着走去。他自觉装得很像,心里暗暗得意。 张少龙道:“这小子今日死得不冤,武林中多少高手碰上咱们不过白送性命,但这小子居然使咱们大大失利。” 鲁沛道:“我给他一掌如何?” 话中之意虽是征询别人意见,其实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挥拳便击。 谷沧海全然不闪不避,砰的一声,被鲁沛一拳劈出两丈,跌在草丛之内,无声无息。 晃横等三人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十多丈,忽见一个人坐在树根下,倚树瞑目呻吟。 他们一眼便瞧出此人正是早光那个面目丑怪的山村少年,不禁都为之一怔。 张少龙脚尖挑处,一枚石块飞去,啪地击中谷沧海鼻子。谷沧海大叫一声,睁睛捂鼻: 鲁沛最不服气,厉声道:“好小子,你若是身怀绝技,为何不敢出手一拼?” 谷沧海跳起身,但动作间显出受伤迟滞之状。 张少龙一晃跃落他面前,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谷沧海捂着鼻子,呐呐道:“我……我……” 张少龙举起左脚,忽左忽右地摇摆两下,使人无法猜测得出他打算向哪一方踢出。 谷沧海向左方一闪,恰好张少龙脚势迅踹出去,砰一声,被他踢出两丈以外。 晃横举步走去。 张少龙转身伸手一拦,道:“兄弟决计不相信那小子还能活着,晃兄何须白费工夫?” 晃横闻言,只好放弃过去查看之心。 三人又向前走,转到了石阶之前,猛然发觉谷沧海又坐在石阶上,抱头呻吟。 三人心中都叫一声怪哉!晃横奔上前去,道:“喂,你到底是谁?” 谷沧海只是呻吟,口中叫道:“打……杀人啦……打杀人啦……” 晃横忍住气,又问道:“你到底是谁?何必装佯?” 谷沧海直起嗓子大叫救命,根本不答理他的话: 晃横大怒道:“好小子,竟敢屡次戏弄老子们……” 一伸手抓住他的肩头提起来,右手使出黑手勾魂的功夫,迎面拍去。 他的功夫在这两三年之后又大有精进。 谷沧海心头一凛,忖道:“黑手派到底是两大邪教之一,与别的凶人大不相同,单以眼前这三人而论,当年功力悉敌,都差不多。但今日却以晃横进境最速,隐然已是一时高手。” 谷沧海原有魔功护体,不畏任何奇门功夫,可是这晃横功力非同小可,他虽是仍然冒险硬挨这一记,却不禁有点揣揣然,生怕禁受不住。 啪的一声,谷沧海已摔出三文之外。 这一趟冒险,居然平安无事,谷沧海这才深知那位大宗师天魔庞珏所传的天魔神功,当真是天下间第一等神功绝学。 二十余级石阶上侧边的松柏后面刷刷两声,跃出两人。晃横等抬头望去,但见右边的一个年约三旬,相貌严峻,可知必是性情严穆肃谨之人。 他身披一袭蓝布长衫,背上斜背一口长剑,站在那儿,气度沉凝之极。一望而知,乃是内家高手,不同几俗。 另一个却是年约二十的年青和尚,唇红齿白,长相甚是风流俊秀,手中提着一根颜色碧青的钉杖,租如鸭卵,长约五尺。 他嘻嘻笑着,但双目之中却流露出忿怒之光。 晃横等三人顿时明白这个小和尚天生是个笑面虎,心中尽管充满杀机,但面上却仍然带着笑容。 鲁沛喝道:“小子们下来吧,老于向来杀人不会手软。” 张少龙凝望住年青和尚,道:“小秃驴阴险得紧,老子最喜欢收拾这类人。” 那两人举步下阶,举动之间极沉稳有力。 晃横等人都是大行家,一望而知他们内功造诣极深,可不是容易相与之土,都不由得暗暗惊讶,心想少林寺居然派出这两人应战,可见得当真有点门道。 因此他们收起自傲自大之心,齐齐后退,以便腾出地方动手拼斗。 谷沧海耳中听得明白,忍不住坐起来窥看,却认不出这两人是谁,心中大是惊讶不已。 那两人踏上平地之后,晃横先报出自家三人姓名,然后询问他们名字法号。 那蓝衫佩剑的冷冷道:“么魔小丑还没有资格问我们的姓名。” 他的话衬托以冰冷的态度,使人觉得十分耻原难忍。 年轻和尚笑嘻嘻道:“洒家有个欺善怕恶的惯例,倘若你们赢得洒家手中的竹杖,才有资格询名问姓。” 鲁沛大怒道:“该死的东西,看拳。” 呼的一声,挥拳向蓝衫人击去。 蓝衫人还了一掌,砰的一响,双方各各震退。蓝衫人似是内力不敌鲁沛,多退了两步,因此迅即掣下长剑。 张少龙也欺近这和尚,几乎是在同时之间,使出家传脚法踢去。 那和尚大步退了三尺,手中碧绿色的竹杖,左点一下,右点一下,竞把张少龙的脚法逼得使了一半就不能不收回去。 这张少龙的家传分波踏浪脚法,奇妙无匹,出道以来,从未被对手逼得半途收回。这一来不由得大为惕凛,冷冷喝迈:“果然有两下子,再看我的。” 但见他呼地跃起半空,双脚连环迅踏,笼住和尚上空方圆丈许之大。 年轻和尚挥杖向空中脚影迅疾点出,张少龙每一脚都踏中杖尖,因而能维持身形在半空中继续俯攻。 这两人斗得煞是好看,好像是在玩魔术一般,一个人就在另一个人的头顶数尺之处,不停地前移后退,而空中的那个人,居然也跟着下面的人进退移动。 另一边的鲁沛仗着名震天下的阴阳拳力,连环猛攻那蓝衫人。 他见对方内力不及自己,是以不取出本门兵器阴阳扇。谁知那蓝衫人剑法奇奥,内力强劲无比,霎时间剑影如山,竟把他围困在当中。 晃横厉声大笑道:“原来少林寺没有人才,竞把武当五台两派的人约了来,但你们三派加起来也不行。” 他衡情度势,知道须得先助鲁沛,否则不出片刻工夫,鲁沛准被对方的武当内家剑法杀死。 谷沧海恍然大悟,忖道:“曾闻密云大师言及武当、五台两派都曾经收过一个资质绝佳之士,可惜后来被赤身教加害,不能进窥两派的最上乘神功秘艺。这两人定是武当程嘉和五台孙济了。” 只见晃横扑到鲁沛身边,出手向程嘉遥远击去。 他的鬼手非同小可,逼得程嘉出招封架,鲁沛得此机会,迅即掣出—把两尺长的折扇,再度拼斗 晃横只发了一招就退开,这时眼见鲁沛已抵敌得住对方长剑,便转眼瞧看张少龙的情势。 张少龙初时脚脚逼攻,但接连攻了二十余脚,仍然踏不破对方杖网。 这时丹田中提起的一口真汽已渐渐衰竭,身法远不如开始之时灵活翔动。 晃横心头大震,忖道:“那武当、五台两个小子竟然如此厉害,大是劲敌,今日须得设法趁早诛除。” 恶念一生,扑过去出于迅击。 孙济百忙小臣手一杖扫到,快迹掣电,啪一声击中晃横掌心,随即擎回去再对付头顶的张少龙。 这一招使得间不容发,奇妙无比,谷沧海远远瞧见,心小不禁大大喝彩。 晃横掌心虽是被竹杖击中,但只不过被他打消了攻势而已,全然无损伤。 当下又发掌攻去。孙济这回不能不侧跃数尺,张少龙得以落在地面,换一口气,打腰间抽出一把其软如绵的刀,迎风抖处,顿时挺硬。 他挥刀向孙济攻去,上面的刀势才攻了三招,底下却已踢出五脚之多,原来他家传武功以脚法见长,虽是使用兵刃之时,仍然以脚法为主。 孙济一时摸不透他的路数,便使出一路森严固密的杖法,只守不攻。 谷沧海心中喝声彩,讨道:“不知道武当、五台两派武功如此精深高妙,记得五台派长老密云大师前此论及他们两人时,曾说他们已遭赤身教两护法妖女暗算,以致不能上窥最上乘的武功心法,这话不知是真是假?” 他眼见武当剑客程嘉和五台孙济和尚内功深厚,剑法杖招都极是精奥,所以无法推断臆测。 此时武当剑客程嘉的剑法越见凌厉狠辣,把气焰迫人的鲁沛杀得败象渐露。 然而另一方面,五台的孙济和尚却吃晃横、张少龙二人着着迫攻,杖圈越缩越小。 谷沧海深感义不容辞,当下抖丹田长笑一声,从乱草堆中站起,大步奔出。 激战中的双方,都偷空觑看,程嘉、孙济不知谷沧海迭迭戏弄对方之事,还不怎样。 但那晃横等三人一见又是这丑怪村汉出现,登时都心头打鼓,面目变色。 晃横使出鬼手毒招,迅攻两招,迫得孙济和尚努力招架。 他趁此时跃出国外,厉声喝道:“尊驾与庞大宗师如何称呼?” 众人耸然动容,不知不觉缓下手来。 要知天魔庞珏乃是近百年以来天下邪派中第一号人物,甚且被称为武林第一高手,而邪派中人,都尊称他为大宗师。 眼下此人如若与他有关连的话,自然是十分惊人之事。 晃横最近才从一干邪教前辈高手口中得知天魔庞珏有一门护身神功,最是奇妙,不怕天下任何奇功力道; 是以忽然想起对方屡屡被击而全然无事,敢情是魔教门下高手? 谷沧海跃人大道,怪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我承蒙庞老哥瞧得起,彼此兄弟称呼。” 这本是真话,但谁也不能置信。 程、孙二人一听,来人敢倩跟邪派没有相干,大为放心。 孙济笑道:“施主来得好,再迟一步,洒家便得遭劫啦!” 程嘉急攻数剑,并接口道:“兄台可是少林之人?” 谷沧海一步步向晃横迫去,口中应道:“在下正是少林俗家弟子,两位今日仗义出手,实在感激不尽。” 晃横胆气复壮,狞笑一声,道:“好啊,快快报上姓名,老于非瞧瞧你还有多少能耐不可?” 谷沧海道:“我也得邯郸学步,暂时不报出姓名。姓晃的你只要赢得我一对拳头。那时自然知道。” 说话之时,已运足神功,提掌拍去。 此时两人相距甚近,晃横但觉他这一掌手法,平淡租朴,随手便可封架。 可是掌势之中隐隐蕴含一种慑人的威力,使得他如此平淡无奇的一掌,变成无法抵敌的招数。 他最近功力突飞猛进,不同往昔,是以十分识货,心下大惊忖道:“这小子到底是谁?如何这般高明?” 转念之际,迅快跃退寻丈。 谷沧海缩回手掌,笑道:“别怕,我的起手式只不过试探试探你的深浅强弱而已,还没有打算当场格毙呢!” 晃横本是赋性凶横之徒,如何忍得住他的讥嘲,怒喝一声:“小子闭嘴。” 双肩晃处,已到谷沧海面前,一招“折木拂日”,掌势横扫出去。只见他掌心漆黑得发亮,使人泛起触目惊心之感。 谷沧海喝道:“晃横,敢不敢挤挤掌上功夫?” 喝声中,低头钻出圈外。 晃横明知对方既能从他掌下钻出,定有破功之法,但这刻凶性大发,脱口道:“好!” 要知黑手派的鬼手勾魂奇功施展之际,敌人先须被一股力道吸住,挣退不得。 谷沧海既能一头钻出圈外,显然不怕他的独门奇功。 因此若是换了别人,决计不肯答应换掌硬拼。 两人迅即对峙而立,晚风吹拂起他们的衣衫,一轮明月从云间露面,众人都觉眼前一亮。 正在交手中的四人,无不转眼向谷、晃二人望去。 他们齐齐拍出一掌,啪地响处,两掌相交。 晃横大吼一声,噔噔噔连退十二三步,这才拿桩站稳。 谷沧海身形稳如山岳,纹风不动。 这两人一出手都用上全力,是以胜败立分。 少林寺的无敌金刚力到底远胜鬼手勾魂功夫。 此役奠定谷沧海今后一生的功业,他倍习少林无上心法以来,第一次出手便得到如斯丰硕战果,这使他对师门精深武功的信心,更为坚定。 说时迟,那时快,程嘉的长剑和孙济和尚的碧绿竹杖,也一齐击中敌人。 鲁沛被长剑剑尖刺中了颔下的人迎穴,虽然长剑锋芒只刺入半寸,一般而言,仅属皮肉之伤,可是鲁沛却感到心烦气促,全身发软,多年苦修的功力,竟在弹指之间,散去大半。 孙济和尚一杖扫中张少龙腰部,张少龙不由自主打个筋斗,跃起之时,但觉五腑六脏都有刺痛之感,同时四肢乏力,无法再斗。 他也是被孙济的独门手法击伤内脏,情况甚是严重。 大道上突然间寂静下来,晃、鲁、张三人连逃走的机会也没有,一个个有如石像一般站立不动,暗中运气调息,提聚功力。 这可不是说他们还作拼命的打算,而是他们若然不急急运功聚力的话,根本上四肢无力,连站立都成问题,别说拔脚逃生了。 程嘉个性严峻,孙济嫉恶如仇,加上心中对这些邪派人物,都有一种特别深固的仇恨。 因此,他们焉肯放过这等机会,齐齐移步上前。 风声讽然微响,谷沧海已落在他们与对方三凶之间,道:“两位如若允肯相助,把这三人送到敝寺,在下感激不尽。” 程、孙二人心想这话极是,该当送给少林寺发落才是正理,于是齐声答应了。 他们正要上前动手拿人,晃横狞笑一声,道:“少林寺覆亡在即。看你们得意到几时。张兄、鲁兄,咱们自己走,不劳他们动手。” 他当先向前走去,张、鲁二人情知这刻无力反抗,也只好跟着。 谷沧海等三人在后面押送,到达寺前广场上,但见火光烛天,把整片广场照耀的明如白昼。 原来广场四面都有一排僧人,每名僧人手中举着火炬,一共有八十支火炬,声势浩大。 晃横冷笑道:“纵然是阖寺僧人倾巢而出,今晚也难逃大劫,这等阵仗摆出来吓唬哪个?” 谷沧海也不跟他斗嘴。山门内走出五名僧人,当中一位老僧,身量高大,乃是达摩院首座弘力大师,其余四僧乃是正慧、正定、正不退和正护法。 弘力大师目光扫过这一干人,立时分辨出程、孙二人乃正派之士,当下独向他们领首为礼,问道:“小师弟,这两位是谁?” 谷沧海应道:“小弟还未曾问过他们的尊姓大名,但却晓得这一位是武当名家,这一位是五台高人。” 他接着向程、孙二人介绍道:“这是敝师兄弘力。” 程、孙二人想不到这老僧便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弘力,都吃惊行礼,报出姓名。 一面暗想那谷沧海年纪虽小,辈份却尊,无怪功力如此高强,一举手间就击败了晃横。 晃、鲁、张三凶转眼内谷沧海望去,都不禁一震,齐齐脱口道:“原来是你。” 敢情谷沧海已恢复本来相貌,他那副威仪赫赫的面貌跟从前并无改变,是以晃横等一望就能认出。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在下正是念着以前相识之情、才把你们带回本寺发落。不然你们此刻早已毙命啦!” 他随即把一切祥情迅快禀弘力,弘力大师向正慧望一眼,轻轻额首示意: 正慧僧心知今晚群魔大举来犯,这是本寺数百年来第一次面临的大灾大劫。 因此须得阖上下全力应付,才有渡过险关的希望。目下最要紧的,莫过于查明对方的人数来历,和进犯本寺的策略。 他暗暗向生性恢谐的正不退僧打个眼色、便道:“启禀师父,闻道这三个凶邪之徒进犯本寺之时,沿途已杀害了两个乡人性命。眼下虽是不便加以诛戮,但活罪难逃,弟子恭请师尊下令使用分筋错骨手法制住他们,然后吊起半空,如此虽是奇惨难当、但也是佛家孽报循环之意。好在他们的尊长们很快就将到达此地,届时才把这三个凶徒放下来,只不知师尊意下如何?” 少林寺分筋错骨手法,乃是武林一绝,被刑之人,惨酷难禁,天下无人不知,即是三凶强横无比,一听这话.也不禁骇得出了一身冷汗。 正不退大头一晃,圆圆的脸上泛起顽皮爱闹的笑容,应道:“四师兄此计高明之至,这等凶徒不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如何对得起无数被害的冤魂,不过……” 沉吟了一下,才又道:“不过如此摆布法,任是铜皮铁骨之人,也熬不过一个时辰,倘若届时敌人还未赶到岂不是害了他们性命?” 谷沧海何等聪明;立刻应声道:“那么待我问一问他们。” 正慧道:“问一问也好,其实,对这等凶徒也不必加以怜悯……小师叔若然要问,最好带其中一个到亭边询问。” 谷沧海道:“对!哪一个敢骗我的活,就让他尝一尝本寺的分筋错骨手法。” 他先抓住鲁沛走到数丈之外,问道:“你们几个人是不是先行探道的?” 鲁沛迟疑了一下,道:“我不能告诉你。” 却点点头表示他猜得对。 谷沧海会意,又问道:“后面的人马上就赶到此地,是也不是?” 鲁沛摇摇头,谷沧海大为放心,知道还有足够的时间盘问详情,付想一下,便问道:“你师父一定有份的了?” 鲁沛点点头。 谷沧海又问道:“他们可是要等你们回报之后才动身上山?” 眼见鲁沛点头,便又道:“但目下你们不能回报,又有约定在此情况之下,他们便在什么时候上山?” 鲁沛颔首。 谷沧海逐个时辰的问去,最后得知约定是在快天亮的五更时分。 他另外盘问过晃横、张少龙,口供都没有出入,便禀知弘力大师。 弘力大师已得到正慧献计,便押了这三凶进入寺内,设法探询敌方的人数实力。 广场中火炬尽灭,众憎都隐起身形。 谷沧海陪着程、孙二人在山门左边闲谈,顺便监视动静。 他本来要领程、孙二人拜见方丈师兄,但程、孙二人因知今晚情势险恶,少林寺已作严密部署,这刻实在不便惊扰主持全局的首脑人物,所以再三婉辞。 若是论起辈分,程、孙二人都比谷沧海低一辈。但谷沧海坚持各自论交,因此终于以平辈相称。 程嘉告诉谷沧海道:“兄弟去年在江湖上夤缘认识了孙济,彼此甚为相投,师门又有渊源,所以分手后还时常通消息。最近孙济探听出群邪动静,特地约了兄弟前来。” 他那张严峻的面上,稀有的一丝笑容,忽然消失,又缓缓说道:“今晚机缘巧合、居然先碰上谷兄,同时又承谷兄不弃论交,兄弟甚感荣幸。因此,有几句话不能不竭诚奉告。那就是群邪大举侵犯宝山,目标便是要毁去谷兄。谷兄虽是神功绝世,定然大出邪派群凶意料之外。但这些著名凶人,各有绝艺,修练多年,又都是诡计百出之辈,谷兄今夜还须特别小心才行。” 谷沧海拱手道:“多蒙程兄直言赐告,小弟感铭无已。只不知对方为何会有全力对付小弟的打算?” 孙济接口道:“自从年余以前赤身教侵扰贵寺之后,不论正邪两方之士,都极力打听谷兄后来的遭遇,但少林方面严守秘密,武林中竟无一人得知有关谷兄的消息,因此邪派群凶一致认为谷兄安然无事。最近群凶在黄山会师,议决大举进犯贵寺,一则探明谷兄的结局。二则趁此机会,一举摧毁少林寺在武林中的领导地位。” 谈到四更之时,孙济年青心热,终于忍不住道:“谷兄,今晚之局极为重要,邪派群凶已倾力来犯,谷兄最好还是避一避凶锋为上。” 谷沧海慎重地考虑一下,说道:“孙兄的美意,小弟十分感激,既是如此要紧,小弟打算向家师请示。” 程、孙二人都同声赞成,于是谷沧海独自弃入寺内,到达潜龙院。 但见房中灯烛明亮。进去一瞧,除了气概雄伟的应真大师之外,正慧佰也在房内。 正慧僧恰好在向应真报告敌方人数实力。 只听正慧说:“敌方除晃横等这一批先头部队,以及一些供奔走传讯的爪牙之外,高手人数可真不少。以黑手派副教主黎定为首,率了黑手派的夜枭边旷、风火真人景文、阎王崔央。此外便是字内邪教一流高手阴阳扇符乎、毒龙张镜和红胡于关棋,共有七人,随行部属一共有二十余人。” 正慧僧深知应真大师乃是当代无敌高手,已是宗师身份,所以容或对一些不甚著名的妖孽凶人不大清楚,便又道:“狼人黎定所率的该派高手,称为黑手三恶,其中以崔阎王较弱,但崔阎王奸狡无比,诡计最多,所以极受黑手派教主屠师娄大逆的倚重。此外,红胡子关祺也勉强凑上一脚,论起来他大概仅与崔阎王的武功差不多。” 正慧僧闭目寻思顷刻,接着睁眼道:“祖师以前可曾见过关棋?” 应真道:“役有见过,此人虽是黑道巨孽,成名多年,但平生行事倒不过份贪滥残酷。据我一些好友会过他的,都很佩服他的武功高强,但你要知道,这几位好友若是碰上张镜、符平他们,定难逃得杀身之祸。” 正慧僧道:“如此说来,关棋应当远不及其他的人,但此人已有十多年不曾离开关家堡,一切大小之事,都由夜游神倪冲经管,这次忽然出堡,便与群凶到本寺生事,若不是群凶因他是豫省黑道盟主而邀他出堡的话,便是因为他武功大有精进,练成了某种厉害功夫:所以弟子窃以为应对此人特别注意。” 应真大师大加赞许,道:“你不愧是智慧广大之人,这话很有道理。” 他们每一说及关棋,谷沧海的心便跳一下,因为他记起了那个美丽可爱的阿莺,她正是关家堡之人,只不知她是不是关祺的女儿? 应真问起他的来意,谷沧海按下心神,把程、孙二人的意见说出。 应真笑道:“你已是本寺得力高手之一,岂能隐藏不出?今晚本寺倘若屹立无恙,你就收拾行装,立刻下山行道历练,一方面教天下得知本寺并非后继无人。另一方面替我办点事,看看有没有机会替为师雪冤?” 他迅即把话题扯回今晚应敌之事上道:“正慧,你去告诉方丈师侄,就说今晚敌势太强,必要时三位师兄和我都不会袖手,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勉强应付过去,免得三位老师兄涉身这等生死荣辱的场面之中。” 正慧躬身道:“是!” 抬头之时,眼中闪射出激忿冲动的光芒。 应真道:“你平生以智慧为主宰,从无忿怒之色。眼下听知三位老祖师有受累的可能,便不禁失去心中主宰。如此虽说是你忠心敬爱师门尊长,但本寺面临数百年未曾得睹的大劫,你的角色何等重要。焉可忿激冲动,以致误了大事?” 正慧连忙垂首道:“祖师说得是,弟子知错了。” 随即辞出。 房中只剩下应真、谷沧海师徒二人,应真微笑道:“孩子!今晚是你正式出道的大日子,凡事须得谨慎小心,最忌切戒骄傲自大,尤须牢记凡是出手应战之时,搏狮固然要用全力,搏兔也须用全力,才不致一时疏忽大意,而招致终身大辱。” 谷沧海果然略有浮躁之心,闻言如被当头棒喝,连忙下拜,谢过教诲。 应真拍拍自己的大腿,遗憾地说道:“为师双腿已废,所以不能出手应战。我一直以为功力深湛,只要到了想接续断骨之时,随时可以接好。哪知人力到底敌不过天地间的自然奥理,我这一双腿恐怕要得到活的血鹰,才有希望接续而恢复如常。” 谷沧海身为少林弟子,曾听师父讲过本门各种灵药处方,其中一种极为名贵的丹药称为少阳丹的,便全靠血鹰所具的灵效为主,制炼成伤科圣药,天下皆知。 第九章 罗汉大阵列少林 这血鹰乃是世上罕见飞禽,具有纯阳之性,一飞万里,常人瞧也瞧不见。数百年前本寺有一位高憎,在东海荒岛中捕获一只,用以合药,直到现在尚未用完。而数百年以来,还未发现过第二只。 应真提及血鹰,便想起一事,从怀中构出一个玉瓶,交给谷沧海道:“此瓶之内,共有五粒少阳丹,藏起来,以备应用,可分赠武当程嘉和五台孙济各一粒,略表谢意。” 谷沧海谢过辞出,奔到山门。 但见程、孙二人都坐在山门左例暗影中。 他过去先取出本门重宝灵丹,分赠二人。程、孙二人久闻少林寺少阳丹有起死回生之功,都十分高兴,慎重藏好。 离五更尚有一段时间,因此他们不再说话,默默打坐运功,准备天亮时的一场大战。 谷沧海在四更时已从定中回醒,瞧见孙、程二人还在用功,便悄悄起身走出广场。 一条人影奔过来,却是正慧僧,他低语道:“小师叔。本寺这一场劫难,越想越发令人惊心动魄。” 谷沧海道:“今晚诚然是十分严重惊险的关头,但你也用不着如此紧张呀?” 正慧僧道:“咳,小师叔有所不知,只因本寺在武林中地位,尊如泰山北斗,所以处处要顾到身份。因此,当敌人现身侵犯之时,本寺便有一个极大的漏洞危机。” 这话出诸正慧之口,可不是开玩笑的。 谷沧海骇一跳,问道:“有什么漏洞危机?” 正慧僧声音放得更低,说道:“敌方有两个最可怕的人不曾参加今晚之役,这两人便是黑手派的教主屠师娄大逆,和赤身教的教主花蕊夫人,他们若是别有诡谋捣鬼的话,小师叔认为本寺之中谁最可虑?” 谷沧海道:“听说邪教高手们都是针对着我而来,他们不会是找我的吧!” 正慧僧道:“这是无人疑惑的推测,但是事实上最可虑的是方丈大师他老人家。” 谷沧海骇得吓了一跳,几乎要拔脚奔回寺内瞧瞧。 正慧僧又道:“敌方之人只要曾有布置,定必打听得出本寺多少代以来应敌的步骤,那就是首由藏经阁、达摩院两位首座大师率众迎敌,到了不支之时,方丈大师才亲自出马。我是敌人的话,一定会从这上面打主意。” 这一番推测,真有波诡云谲之妙,谷沧海定一定神,道:“不错,其时全寺高手尽皆云集战场,方丈大师在寺内反而人孤势弱,若有高手如娄大逆、花蕊夫人这等人物趁机偷袭,确实可伯。” 正慧僧道:“他们纵然不能把方丈大师怎样,可是消息一传出来,本寺人心定必大乱。敌方可占得无数便宜。总而言之,今晚这一投,大概是本寺最危险的劫难。小师叔无论如何,当敌方现身之时,便须悄悄返回寺内,接应方丈大师才好。” 谷沧海想了一下,也觉得唯有此路可走。 因为敌人会暗袭方丈大师之举,只不过是推测而已,所以其势不能先向方丈大师禀明,免得惹起方丈大师的不高兴,认为他们小看了他老人家。 万一敌方并没有使用此计,则谷沧海一去即回,于大局并无影响。 他们还商谈了一会儿,突然间,一阵厉啸之声,随风传到,听起来忽远忽近,声音尖锐高亢,十分难听。 这正是黑手派副教主狼人黎定著名的狼嗥,少林寺所有的僧众都暗加戒备。 正慧发出暗号之后,匆匆走开。 谷沧海也过去跟程、孙二人会合,并且告诉他们说,一会儿要离开片刻。 全场近百名僧人,听到正慧暗号之后,各自在心中默数三十下。到了第三十下之时,齐齐点燃手中火炬。广场上顿时火光烛天,明亮之极。 但见场中已出现了不少人影。 他们想是料不到对方在毫无声息之下,一齐点燃火炬,所以都露出惊讶之色。 少林众僧都无不暗暗佩服正慧的智谋过人,这三十下的时间,计算得正是恰到好处。 山门内出现十二名憎人,当先两个灰袍老僧,一个矮瘦,一个高大,手上都挂着念珠。 其余十僧,有高有矮,有俊有丑,乃是本寺正字辈的十大高手。 当先的两名老僧便是藏经阁首座弘一大师和达摩院首座弘力大师,这两阁院本来还有几个弘字辈的高手,其他经院也还有些高手,但都各有职责,须得严密保护寺院各处重地,所以就不能调派出来应敌e 弘一大师诵声佛号,他个子虽小,但声音却洪亮震耳,显示出功力精湛。 他的目光一掠对方诸人,便道:“贫僧弘一,这是敝师弟弘力,恭候诸位大驾多时。” 对面一共是七个人,服饰各异,形貌都有特别惹眼的地方。只有一点是共同相似之处,便是他们七个人没有一个不是五六旬左右年纪的人。 当中那个蓬首赤足,相貌如狼的大个子,发出一声怪笑,说道:“本座听说少林寺继起无人,声势远非昔比,不知是真是假,今晚之后就可以晓得了。” 四周群僧都流露出忿怒之容,但这个狰狞的大个子哧哧怪笑数声之后,接着又道:“闲话暂时按下不表,现下报出我们的姓名来历。本座黎定,外号狼人,现任黑手派副教主之职。” 他睥睨四顾,但见众僧竞没有—个流露出惊讶之色,不由得一方面佩服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训练得众僧胆力道人。但一方曲又十分悦怒,泛涌起满胸杀机。 他扬手指着左方的—个身着青色长衫的老者,说道:“这一位就是阴阳扇符平兄。” 这符平穿着打扮得很斯文,可是瘦削的面上,全无血色,简直与死人一般,教人瞧了,禁不住要打寒噤。 狼人黎定的手指一如常人,可是爪甲又尖又长,宛如狼爪一般。他指着另一人道:“这一位是毒龙张镜兄。” 弘一颔首道:“幸会!幸会!” 细一打量,但见这个成名数十载的凶人,敞开胸膛,露出胸口一大堆黑黝黝的粗毛,面上赘沈,有点像鳞甲。 黎定接着指着一个彪形劲装大汉说道:“这位是关家堡堡主关棋兄。” 关棋的一部红胡子在火光之下瞧得分明,不知是天生如此颜色,抑是人工染的。.他抱拳道:“兄弟有幸附随这几位高人骥尾,夜访贵寺开开眼界,大师们万勿见怪。” 弘一大师道:“堡主好说了,敝寺本是佛门净地,不愿多惹人间是非,只是诸位远道而来,却不得不率众迎接。” 黎定狞笑道:“废话,你们若是怕惹人间是非,那就当众服低认输,立誓永不让少林弟子踏入江湖,我们便立即离开,老和尚你瞧这法子行得通行不通?” 众人听了,都怒火上冲,但仍然严守寺规,没有一个人哼出声音。 弘一大师淡淡一晒,道:“这个等一会儿再说吧,还有三位高人尚未介绍呢?” 黎定道:“好,这三位都是敝派高手,这是夜枭边旷。” 此人长得真像一头夜枭,双眼在火光照映下,居然发出绿色的光芒。 第二个是个道人的打扮,高冠峨髻,手提一块相当宽阔的铁牌,牌身很厚。瞧起来份量极沉,但他提在手中,宛如甚轻。 这名道人便是黑手三恶之一的风火真人景文,他是故作道人的装束,以增诡异之气。 第三个也是黑手三恶之一,姓崔名央,外号阎王。 这些著名凶邪,无一不是武林中闻名色变的恶魔,弘一大师虽是明知形势凶险无比但他数十年精研佛典,定力过人。 当下恬淡一笑,道:“敝寺承蒙诸位瞧得起,远道光临,甚感荣幸。便请诸位宣示来意,好教老衲估量估量,办完正事,始行款待。” 狼人黎定龇牙狞笑道:“废话少说,我们今日到此地来,自然没有安着好心。本座只问你一句,你的师弟谷沧海何在?” 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实在教人难以忍受,但弘一大师仍然从容如故,道:“诸位要见敝师弟也不难,再等十年,敝师弟自然踏人江湖。” 毒龙张镜厉声道:“我告诉你,今日把那厮交出来的话,万事干休,如若不然,哼,哼……” 弘一侧顾正慧一眼,微微颔首,正慧道:“张老施主敢是忘了令郎不曾返报之事?” 张镜面上泛起杀气,厉声道:“他学艺多年,不能自保的话,还要这等儿子干什么?” 正慧僧轻叹一声,转眼向符平道:“令高足的下落,符老施主可关心不?” 符平把腰间描金折扇取在手中,刷地打开,扇了两下,道:“张兄说得好,他若不能自保,那就只好算是白费一场心力,老夫要做任何事,。谁也不能挡住去路。若然有人挡路,唯有一脚踢开。” 这话说得冷酷无情之极,正慧憎明知黑手派之人也不会顾恤晃横的安危生死,但仍然向狼人黎定询问。 黎定道:“小和尚,哪里来的许多废话,本派信条是强存弱亡,人人皆须自力更生,听明白了没有?” 正慧僧忖道:“我不听也知道啦,但这些话都要教那被擒的三人亲耳听见,或者可以使他们大为悔悟,改过自新。” 他微微一笑,踏前两步,朗声道:“黎老檀樾的身份不同寻常,乃当今天下一大宗派的副教主,只不知黎副教主敢不敢当众回答贫僧一句真话?” 黎定一怔,心想这和尚例有点古怪,不可轻视。 转眼一望智囊崔央,但见他露出自信的笑容,这才下了决心,哧哧怪笑道:“你即管问。” 正慧僧立即说道:“今日到敝寺像诸位身份的高手,还有什么人未曾露面?” 这话问得黎定楞住了,而阎王崔灸的笑容,也冻结住,表情僵硬。 狼人黎定顾惜身份,不得不答道:“还有三位未曾现身,小和尚我索性告诉你,这三位一是艳名满天下的花蕊夫人,赤身教的教主。” 说到此处,禁不住咕噜一声,吞一大口唾沫。 接着又道:“另两位便是赤身教两大护法仙子摇魂、荡魄,那是你们已经见过的人,不须多说。” 他又连吞数口唾沫,显然他对这三个人间尤物都十分垂涎。 弘力大师见识过摇魂、荡魄的厉害,心中一阵惊凛,暗忖:“幸好这些女子不曾出现,否则本寺人手甚多,只怕到时有大半要被勾去魂魄。” 正信等十大高手也都见过她们,其中除了正定一人定力卓绝,一时无动于衷之外,其余的人,无不暗自惊心。 他们跟弘力大师一样,体察出连自己也不容易抵受她们诱惑的魔力,可想而知,这近百名本寺弟子更加抵受不住。 正慧僧淡淡一晒,道:“她们难道还感到怕羞,所以隐藏起来不成?” 狼人黎定露出尖锐的牙齿,凶恶地笑道:“好说,好说,她们这一生似乎不识羞字是什么物事。本座告诉你,你们都是沾了本座的光,才躲过这一场大难。因为她们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本座瞧见她们的肉体。” 众僧听了无不信以为真,要知相传这黎定天生凶淫,凡是女人见到他,不必碰触,就会被他体内发散出的特异气味,薰得昏死过去,据说这是他的体质与常人不同之故。 正慧憎淡淡一笑,仰头望望天色,只见曙光透出已有一段时候,天空一片白蒙蒙,转眼间太阳便将升起。 他透口气,连击三掌。 广场中陡然—暗,原来众僧同时抛掉手中火炬之故。 这近百名劲装僧人,各各抽出戒刀,一手掣下背上挂着的盾牌,迅快移动。 只一转眼之间,分为二三十堆,看起来好像凌乱混杂,其实却暗含奥妙。 弘一大师心中好生讶异,暗念本寺罗汉大阵,照例是到了最后关头才肯使用。正慧何故竞不等方丈师兄出来之后才发动?正回向僧已洪声请今道:“弟子愿意出战。” 弘一大师点点头,正回向大步出去。 这时四面八方都有人堆,可是相距甚疏,当中仍有一块空地可供挤斗c 正回向身材高大,威风凛凛地在当中一站,招手道:“来吧。” 边旷发出刺耳的冷笑声,陡然跃起,晃眼已落在对方面前,动作就像夜枭在黑暗中突然扑翅飞起一般。 此时天色渐亮,正回向骤精会神,盯住对方,洪声道:“小心啦!” 左手一晃,右手握拳猛击出去。 这一拳乃是冲天炮架式,但他使得威力特强,迥异凡俗。夜枭边旷倒没有想到对方这拳如此平凡而又威力十足,一晃身左闪数尺。 正回向大喝一声,又是一拳劈去,仍然是冲天炮的架势。这一拳不知如何在时间上赶得恰好,边旷没有法子不出手封架。 他出掌一拍,抵住敌拳。被敌人拳力一冲,站立不牢,噔噔噔连退三步。正回向抢上去风车船旋转身子,右掌借间身之势扫去,砰一声,又把边旷震天五六步远。 这正回向僧在目下少林寺中只是第二代高手,但一出阵,就把大名鼎鼎位列黑手三恶之中的夜枭边旷,打得后退不迭,一如全无还手之力。 这等情状落在群邪眼中,不由得都大为震骇,但觉触目惊心。 夜果边旷这时不是不知道自己已陷身对方拳路威力范围之内。 宛如那君长百兽的大虫,虽是凶猛绝伦,但只陷落阱中,便只有苦挨的份儿,无处发威。他好几次使出夜枭冲飞的绝技,企图遁出对方拳阱之外,谁知正回向老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几下拳路。 每一次都被他及时迫近劈击,不得不出手抵御,以致始终无法突围而出。 眨眼之间,正回向已连续攻了十四五拳之多,旁人只知边旷情势尴尬,须得设法摆脱对方的拳阱之后,才能施以反攻,目前虽是处于劣势,但不要紧。 然而夜枭边旷却有苦自知,但觉对方拳力越来越强,这连续的十余拳接下来,竞已耗去大半功力。 当时乃是逐渐销铄损耗,到后来才猛可发觉,而此时业已欲振无力,不由一阵大骇,热汗从鬓边额角滚滚流下。 群邪无一不是精明机警的脚色,暗地里发觉夜枭边旷满头热汗的情形。 别人都不便先说,直到黑手派副教主黎定说了一声奇怪?毒龙张镜便道:“边兄己失机先,似是陷入苦撑的局面中。” 阴阳扇符平接口道:“黎兄最好派人替下边兄。” 风火真人景文插口道:“边旷兄智谋过人,他最拿手的颠倒阴阳身法还未施展呢!” 言下之意,暗示边旷可能故向敌人示怯,其实暗藏杀手,一举即可杀敌。 这道人乃是黑手派之人,他这么一说,别人可就不便再说什么话,否则便难免有轻视黑手派之嫌了。 正回向憎反复使出他正面用的冲天炮拳式,又反手翻身扫出一掌的手法c 这末后的一掌,乃是他平生苦练的绝艺回身掌,凡是敌人落在背后,这一掌发出之际,除非是独步古今的一流高手之外,没有人能够躲得开的,武功再强,也须出手抵御。 他勤修苦练二三十年,至今才算是正式全力挤斗。 这当儿他全副心意都贯注在敌人身上,身外之事,一概不闻不见: 那夜枭边旷真力衰竭的情形,他体察得十分清楚,几乎有如体察自身的情形一般。 直到第二十三拳劈出,边旷挥掌一架,吃拳力冲处,噔噔连退。 说时迟,那时快,正回向身子像风车一般疾旋两圈,右掌运足全力疾扫出去。 夜枭边旷感到敌人掌势比历次都要威强得多,心中大骇,迅快提一口真气,也自运聚全力,出手抵御。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狼人黎定瞧出不妙,喉中咆哮一声,抢跃出去,扬爪隔空抓去。 但战圈中两人的最后一拼,比他还快了一线,双方掌势碰上,呼的一声,夜桌边旷身形震得离地飞起,以仰卧式摔于丈许外的地上。 这时莫说在场的皆是大行家,纵是常人也瞧得出夜枭边旷已遭惨败,是否当场气绝毙命,却未可知。 狼人黎定爪上发出五股暗劲,遥袭正回向。 这一手,乃是他平生几种绝技之一,大大有名,称为恶兽爪,爪力可以远达六尺,不论人畜被爪力抓中,登时肉裂筋断,现出五个小洞,深可见骨,可说是凶毒之极。 他爪力发出之际,一个和尚也在同时跃出,挥拳猛击,拳势直指他爪力去路。 黎定但觉一股劲力横截而到、不禁冷哼一声,爪上增加三成力道。 当时只被对方那股掌力冲歪了尺许,依旧透伸去直袭正回向。 正回向僧命不该绝,恰好自身被那夜枭边旷的掌力震得闪退数尺。 那边旷垂败挣扎,掌上力道非同小可,是以不但把正回向震得倒退,而且血气翻腾,急急调元运功,这才透过一口气, 黎定爪力被阻了一阻,又歪了些少,正回向恰在这刹那间闪开,这一击完全落空。 他凶毒的眼光向那僧人望去,但见此僧长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乃是正字辈十大高手之首的正信僧。 这狼人心中转念道:“本座这一爪有无坚不摧之威,乃是数十年功力所聚,何等强劲坚牢,但居然被此僧人的拳力阻滞了一线时间,又冲歪了少许,可见得此僧一身造诣不可轻视。” 正信僧也暗自忖道:“他的狼爪闻说乃是武林一绝,今日一试,果然不负盛名。我一个人万万接不住这个凶神恶煞,须得找个人接应才行。” 他的头颅微微一动,正待转回去瞧瞧己方之人。 耳中已听到一声佛号,接着有人道:“大师兄,这位黎檀樾乃是当今名震一时的高手,你若是独力应战,胜败姑且放在一边,但此举却无异十分小觑副教主,他一定不肯跟你交手。” 说话之人,正是十大高手中的正慧,此僧以聪明才智称绝全寺,果然有洞烛机先,详瞩万象之能。 当那正信僧心念转动之时,正慧便已猜出他的心意,相机发话。 众僧中步出一人,长得虽是瘦小,可是双眼神光特足,嘴角两道弧纹显示出此人心志坚毅得异乎寻常。 任何事到他手中,恐怕没有办不成的。 他道:“小弟正愿甚望能助大师兄一臂之力。” 这正愿憎排行第十,乃是十大高手中最末的一位,不过这却不是说他的武功最弱。 狼人黎定发出狼嗥似的笑声,极是刺耳。 四下一堆一堆的和尚们,其中不少感到心悸神动,好像虚弱得想躺下休息一般。 突然间,一阵诵经之声从刺耳音中升起,清如鸾凤,振越林表蜂仞之际。 众僧闻得经声,并且听到念的是阿含经中的一段,这一段是:“佛能以法自去迷,亦令人去迷;自得定,亦令人得定;自渡彼岸;亦令人渡彼岸,自解脱;亦令人解脱、自得灭度,亦令人得灭渡。” 众僧闻得经声,心中已感到一片清凉,再细品味经中之意,顿时忘却烦恼浮躁。 那些被啤声弄得头昏眼花几欲仆跌的都完全恢复了。 狼人黎定眼中冒火,向那诵经和尚望去。 但见这个和尚在三四旬之间,相貌古朴,一望而知,是个十分拘谨之士。 正慧僧笑道:“副教主似是对九师弟正戒很感兴趣,敢问其故安在?” 黎定厉声道:“这小和尚念经也算得是武功不成?” 正慧明知故问,道:“副教主这话怎说?” 狼人黎定发出咆哮之声,露出满嘴又尖又长的门牙,样子十分可怖。 他道:“本座以修习多年的内力从啸声中发出,可以使人不支昏倒。你们全凭这和尚念经才能无事,但他念经声并无内力,简直是在施展邪法。” 正慧僧笑道:“几曾听说过佛门弟子去学邪法的?副教主既是问及,贫僧不妨奉告明白,刚才正戒师弟乃是以他平生持戒独得之功,诵经说法,使同门僧侣解去心中烦躁,恢复常态。在沙门中此等降魔手段列入上乘大法,称作声闻乘,华严经有一段说得很明白,经中说:上品十善以智慧修行,然心狭劣而怖三界,阙大悲心,闻他说法之声而得解,故日声闻乘。” 他话声一顿,察知人人皆已领梧,当下又道:“黎副教主虽是以内功迫出声音,使人昏倒。但此声在五音之外,专一以使人烦躁昏乱为主,是以实合邪法之道,故而正戒师弟施展声闻乘大法,顿时破解。” 他不但辩才无碍,思路深晰,而且态度语气间,有一种折服对方的力量。 在场之人不论正邪,都深感此言大是有理,心想:“那狼人黎定在佛门净地使并邢法,焉得不败?” 狼人黎定这等凶狠的邪教高手,这刻满腔毒念也不知不觉被制住,怔了一怔,竟然举步退回。 正信和正愿二僧也跟着迟下。 众憎中步出两人,一个是刚刚出过风头的正戒,另一个长得面圆身矮,容貌滑稽爱笑,法号正不退。 这正不退举动十分洒脱,但正戒却严谨古板如老学究,神情拘谨古拙,他们走在一起,正是两种不同的典型。 正不退嘻嘻笑道:“假老道,敢不敢出来会一会真和尚?” 他说的假老道,自然就是风火真人景文: 众人听他说得诙谐,都不禁微微而笑。 景文却勃然大怒,向狼人黎定打个稽首,飘飘走去。 这个道人手中提着的铁牌、赫赫有名,称为风火牌,被列为外门最歹毒的五种兵器之一。 正不退向正戒笑道:“戒师弟,咱们可惹上了当真心狠手辣的主儿啦,好在咱们平常苦练过八步赶蟾的轻功身法。待会儿一瞧不对,咱们白家不妨比比脚程,瞧谁跑得快。” 一些僧众发出笑声,这是正慧暗暗传令下去要他们如此,以便激怒对方。 正戒僧生平谨守戒律,丝毫不苟,这时谨拙如故。 风火真人景文怒极反笑,提起铁牌,喝道:“贼秃休得在口舌上逞能,山人要出手啦!” 正不迟握紧手中的方便铲,嬉皮笑脸道:“道爷别生气,提防气坏了身子。” 正戒一手提着禅杖,一手合十,依照规矩施礼道:“我等未学后进,还望老施主指教。” 这两人相形之下,越发显出正不退的可恶。 风火真人景文心中暗暗赌咒发誓。必先以全力杀死正不退,才能消去心中之恨。 他的铁牌起处,首先扫击正不退,这一招藏着变化甚多。 一望而知,只要正不退应付不得其法的话,便将陷入绵绵不断的攻势之下。 正不退往左一闪,身法极是神速。 风火真人景文果然不同凡响,铁牌去势立即改变,如影随形般追迫攻去。 但正戒和尚这刻已够得上部位,突然伸杖一挑,当的一声,竞把铁牌挑起数尺。 景文心头一凛,方想这正戒杖上力道如此沉雄,实大出意料之外。 而正不退迅急如电般跃到,方便铲挟着强劲震耳的风声,斜砸而至。 他又不禁因正不退身法之迅快而失惊,当即挥牌硬架。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已按动机括,只要牌铲相触,铁牌内暗藏的毒火,立时喷溅出去。 但也许是他手中的风火牌声名太盛,正不退居然一歪身,连人带铲从他身侧掠过。 景文换招追击之时,却又被正戒禅校挑中铁牌,弹起老高。 若不是风火真人景文武功精湛,单是正戒这两记劲挑,早就受不住了。 他毒念方生,正不退又有如鬼魅般扑回来,迫得他非先向正不退出手不可。 战局就在这等奇怪的打法之下,缠斗了二十余招,那正不退仗着如电的身法,忽进忽退,迫使景文每一招都得向他施展。 然而每一次总是由凝立如山的正戒僧抵消了景文的攻势。 明阳扇符平侧睨红胡子关棋一眼,道:“这等缠斗手法,倒是别开生面。若是换了兄弟上阵,可不耐烦拖拖拉拉的打下去。” 关棋恭顺地道:“将老师的武功、才智,都不是寻常之人得以窥测得透,自然另有奥妙对策。但在下却当真感到无计可施。” 他在称呼上也特别谦抑,表示比符平身份略低。 符平讶异地寻思一下,但觉对方的敌意减去不少。 要知这关棋虽是名满江湖,但终究只是黑道枭雄,一如银刀府余天健,黑衣帮三星等黑道高手而已,岂能与符平、张镜这等著名凶邪并肩起坐? 但关棋是由黎定邀约同行的人,符、张二凶不便说什么话,但心中却十分不满,一直对关棋敌意甚浓。 他也不晓得关棋缘何能被狼人黎定看重,邀来助阵,因此符平故意拿话试他。 张镜接口道:“少林僧人果然练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艺业,老夫今日倒要仔细瞧个明白。” 他言下之意,已表示不会出手援救景文。 旁边一个人插口说道:“在下很惦念赤身教主她们三位,只不知为何至今尚未出现?” 说话之人正是平生以诡谋机变纵横天下的阎王崔央。 他瞧出景文情况不妙,加以副教主心神恍惚,默察大势,深知须得立时激起一场混战,才能反占上风。 而黎定一嗅到血腥气,便会爆发出凶野之性。 此是反败为胜的要着,倘若符、张二凶暂不出手,等到时机已过,其中效力就大打折扣。 他故意先提起花蕊夫人和摇魂、荡魄二仙,使符、张二人感到以花蕊夫人那等独步天下的人物,也好像失利,自然泛起警惕之心。 当下接着说道:“在下很想有机会试一试这罗汉阵的威力。” 这崔免哪知能不少林寺罗汉阵的厉害? 符平可没有往深处想,皱眉道:“此阵乃是少林寺护山之宝,奥妙无方,咱们谁也不能独力闯阵。” 崔央目的已达,赶快道:“然则咱们目下处身此阵当中,若是人手损丧的话,岂不是甚是危险?” 毒龙张镜道:“当然啦,此阵若有一流高手主持,咱们这些人来上二三十个也别想闯得出去,幸而少林寺目下已乏那等高手主持全阵,大概还困不住我们。” 他可不敢说到破阵二字,仅以闯得出阵自满。 崔灸沉声道:“既是如此,请问两泣老师的高见,认为目下该当一齐出手闯出阵外呢?抑或继续留在此处?” 张镜道:“若是此刻闯阵,主动之势仍在我们手中,自然上算得多。” 符平低哼一声,道:“不错!张兄,咱们真不能自恃托大,万—阴沟里翻船,太不值得。” 崔央献计道:“咱们一出手光多杀几个和尚,然后冲入山门之内,好教少林僧众心寒胆落,兼且接应赤身教主,诸位意下如何?” 符、张两人一齐点头,关棋早就盘算妥当,这时抢先奔出,直扑战圈。 众僧方面立时分出两人,乃是正传、正愿二僧 双方同时赶到战圈,正信僧朗声道:“关堡主有意赐教的话,贫僧兄弟奉陪。” 关棋手提大刀,突然间闯入战圈,飕飕飕接连四五刀,把正戒缠住 这一来,风火真人景文可就能得全力对付正不退,他含恨已久,铁牌扫出之时,末端砰的—声,冒出蓝一片火星。 正不退闪得虽快,背上已被七八点火星沾上,顿时冒出蓝色火焰 众僧见了,无不大惊失色,只为风火牌的毒火,久著凶名,只要有一点火星沾上,就绝无还生的机会,任何方法都不能扑灭这火焰, 那风火真人景文时时向人夸耀他牌上毒火的厉害。 不少人亲眼见过他铁牌中喷出的火星不论沾附在何物之上,都不熄灭,纵使是山石也烧出一个极深的小洞; 因此若是人畜沾上了那么一点火星,非被火星烧穿一小洞不可,如此焉有活命之理? 那正不退被七八点火星喷射背上之时,正愿僧已挥动手中禅杖,向景文砸去。 杖上劲风震耳,劲力十足,风火真人景文得手之余,不免稍为懈怠,及至发觉风力压体,这才一凛,举牌招架。 只听当的一声大响,正愿的禅杖毕直砸下,全部力量都落在对方铁牌上。 景文但觉虎口奇疼,握不住铁牌,掉在地上。 正愿僧也不瞧别人一眼,径自疾舞禅杖,迅急继续砸打敌人。 他嘴角的两道弧纹,更见深陷,显示出他已立下不杀死风火真人决不干休的决心。 回头再说这正不退的遭遇,他被毒火喷着之时,立刻横跃数步,背上的奇热使他以为已经着火,正想依照一般的法子,滚地灭火。 却听正信僧沉声喝道:“不退师弟别动。” 喝声中,一缕寒风从头上落下,却是那正信手中的戒力,向正不退迎头劈落。 任何人当此境地,纵然双方乃是生死之交,也不禁要向前微闪。 因为这阵森冷刀风正是向那正不退头上砍落: 但正不退却横心闭眼,凝立如山,动也不动。 刀光闪落,正不迟惨哼一声,身躯向前仆跌,但见他背后鲜血直流。 原来正信这一刀向他背后直劈落去,从颈部开始,直到腰间,连衣带肉削下一大片。 正信僧一弯腰抱起正不退。迅快奔退。 众僧却还瞧得见那一片被戒刀削下的血肉,在地上突然冒出蓝色火焰。 此时无不人不知正信僧乃是为了抢救正不退一命,所以用出这等凶辣手法,把他后背整片肉削下来。 此举可真不容易,一则得以刀法奇准,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二则必须意志坚毅,十分自信自己的刀法才办得到。 若然稍有疑虑,纵然刀法本来很准,也会受到影响而招致失手。 正信把正不退交给四名憎人,抬人室内敷药,自己便立刻回到战场。 却见这顷刻之间,局势全变,敌人方面一直未曾出手的阴阳扇符平,毒龙张镜和阎王崔灸都已动手。 他们乃是淬然发难,见人便杀。 因此霎时间已有一堆僧人约是七个,完全被他们击毙。 这七名僧人死状极惨,都被那三个恶魔残毁肢体,鲜血四溅。 弘一、弘力两个老僧睹状怒火攻心,一齐拿出兵器扑去。 正慧僧大感痛悔,一面发出号令发动罗汉大阵,一面想道:“我应该在关棋扑出之时,就发动阵法才是,现下悔之已晚,只不知那三凶出手之时何故如此残恶,伤毁众僧肢体,其中必有道理。” 那罗汉大阵虽己发动,但初时威力不强,好似甚是散漫凌乱。 但见众僧一小队一小队的四下奔走,刀光闪耀。 这正是由于佛家讲究慈悲度世,所以初时阵法不强,让敌人有逃生改过的机会。 但这罗汉大阵到底是佛门降魔无上大法,威力无边e但见那三凶虽强,却已不能恣意伤人。 黎定一直显出神不守舍的样子,这刻仍然木立原地,但鼻子却不住地掀动,渐渐现出凶相。 要知他刚才以啤声暗算众僧,冷不防被正戒僧使出声闻乘降魔正法,化解了他的邪功。 自后便由正念憎默默以心力遥克对方,故此狼人黎定神情恍榴,恶念全消。 然而这刻阵阵血腥味送人鼻中,他向来是嗅到血腥味就会发作出凶野之性,故此渐露凶相。 而正念憎心灵中也有所感觉,连忙运足全力。 正慧僧转眼瞥见他现出吃力的神情,当下已明其故,心想:“原来他们使出这等凶残手法,乃是要诱发狠人黎定的野性。唉!我若是早一步想到,对方便少了这个凶人助阵,减弱不少力量,但现在已经太迟啦!” 念头才转过,只听正念僧长叹一声,道:“道高魔长,小兄实在没有法子了。” 正慧道:“都怪小弟失机误事,罪不在你。” 说时,已见狼人黎定张牙舞爪,咆哮连声地向一队僧人扑去。 正慧僧一挥手,喝道:“师兄弟们一齐上吧!” 全场已经没有一个人静止不动,那百余少林僧人组成的罗汉大阵流转不休,好像有四五百人之多,到处刀光闪耀。 只听一声惨叫起处,风火真人景文仆跌地上,气绝毙命。 正愿举袖抹一抹额上热汗,口中诵一声阿弥陀佛,随即挥杖加入众僧之内。 红胡子关棋仍然跟正戒僧缠斗方剧。 但见关棋身形如行云流水般四下流转,大刀电掣,迅攻不休: 而正戒却不以不变应万变,老是株守原地,杖法古板拘谨,瞧起来很笨拙,然而却绰有余裕地防护住全身。 关棋四下一瞥,只见众僧穿梭奔走,刀光森森。 又恰好见到狼人黎定和阴阳扇符平分向两队僧人攻袭,但他们的毒手迅即被四方八面转过来的僧人们破解,反而招架不迭。 他暗暗忖道:“久闻少林罗汉阵乃是佛门至宝,无人能破,这话果然不假。瞧来再过片时,就更难脱身了。” 此念一生,立刻舍下正戒,迅快向山门那一边奔去。 这时罗汉大阵威力尚未发挥,阵中群僧只能自保,不能困敌,空隙甚多。 恰巧碰上这个关祺又是精研阵法的行家,因此穿行之时,特别容易,眨眼间,已被他奔到山门,闪身入内。 山门内一片静寂阴暗,仍然保持佛门的安宁清静。 红胡子关棋熟悉地势,迅即隐入黑暗中,从侧门绕入寺内。 此时少林寺中大部分精选好手多调出布阵,其余的一部分则分头防守寺内各处重地,而以藏经阁占的人数最多。 因为阁中所藏经典极多,所以须得特别防备敌人纵火毁损。这等损失,往往无可补偿。 寺中僧众虽多,但武技平常的占了大多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所以除了特选出来的二三百人之外,其余众僧全部奉命运房安歇,不得离房。 因此关棋只须避过有限的几处暗桩,就安然直抵少林寺的心脏重地。 他在一堵高墙外停步凝身,侧耳聆听。此时,有些声响和说话之声,随风飘送出墙外。 关棋小心翼翼地查听了一阵,便把大刀横衔口中,轻轻跃起数尺,双手抓住墙头,身子挂贴墙上。 稍后援缓的向上拔起,头颅略略高过墙顶,双眼到处,只见墙内是一片院落,甚是宽大,花木韶秀,甚是幽雅恬静。 靠近屋檐下的宽廊那边有一方空旷草地,廊拄上点燃着的灯火照射所及,有几个人在那儿。 其中三个是女性,却只有一个衣裳齐整,另外的两个露出赤裸棵躯体,白哲如雪。 关棋隔这么远望去,也觉得心旌摇摇,全身发热。 这三女的对面只有两人,一老一少,老的是个灰眉长垂的灰衣老僧,少的是个俗家少年,长得英姿挺发,虎背熊腰。 那两个裸女的手中,都拿着两根红色的短棒,她们不时以两根短棒互敲,发出清脆而有韵律的声音。 那个长裙曳地风仪万端的女子,含笑望住对面的一老一少,道:“好吧!你们既不肯乖乖屈服,本教主只好亲自出手了。” 长眉老僧援缓道:“老衲虽是足不出寺,但也久闻花蕊夫人武功精绝一时,倘若夫人单凭武功开宗立教,仍不失为一派宗主,何须掺杂这等邪门功夫,以致为世人所讥?” 花蕊夫人笑容忽敛,长叹一声,道:“大师你是少林寺方丈,势位尊祟,哪知世间有许多险恶之事,不是你可以想象得出来的。” 她突然变得如此楚楚可怜,使得远远窃听的关棋,也不由得一阵心软,恨不得过去安慰她几句,并且允诺为她挤命,万死不辞。 这刻他还没有瞧见花蕊夫人的面貌表情,单是听见声音,心情便变成如此。 可想而知,花蕊夫人的迷功,何等厉害。 她施展的正是最上乘心法,不徒以美色行动扰乱对方欲念,却是体察出对方性格为人有何弱点,然后加以利用。 譬如目下对付这少林寺方丈弘经大师,便是深知他定力极强,不易用美色取胜。 又体察出他为人慈悲宽厚,所以突然变得如此可怜。 她这等上乘迷功大法,只要一旦使得对方赂略心动,不管是利用对方的贪心也好,欲念也好,怜悯之心也好。 总之只要能使对方心动,就等于感情的堤防被她攻破了缺口,不须多久,这缺口越开越大,终将陷入她的迷阱之内,不能自拔。 弘经大师修持多年,灵台中向来毫无尘翳,心似枯木,全不动情。 但这慈悲之念,却是常住不灭,这刻果然被花蕊夫人击中要害。 他眼中这个丰腴少妇,忽然变得美貌了许多,原来他以慧眼神通瞧出她的本来面目,虽是很美,可是年纪已老。 犹如刚刚长成的男孩子见了四五十岁的美妇,且是觉得那半老徐娘长得还不错,却引不起他爱慕之念一般。 然而怜悯之念一生,就仿佛明亮的镜子,蒙上一层云翳,已瞧不清真正面目。 因此弘经大师眼中的花蕊夫人,突然美貌得多,也因而感到她更值得同情。 花蕊夫人用柔弱的声音说道:“唉!我一个妇道人家,若要在江湖中立足,岂是易事?初时正正经经地做人,反而遭受许多凌辱。记得有一次,在一天之内,先后被三个武功极高的恶人强暴,那时我痛不欲生,恨死了天下的男人,但这又有什么用?到后来,我还是靠美色、身体,骗换男人的武功,直到现在,才算是稍能自保。” 这番话说得既可怜,而又含有极度的色情刺激。 只听得红胡子关棋,血脉资张,差一点跃过高墙,现身出去向那花蕊夫人好言安慰几句。 弘经大师微微颔首,满面悲悯之容,心道:“善哉!善哉!此女遭遇如此悲惨,无怪她后来例行逆施,变成邪教领袖。” 花蕊夫人媚目中居然充满了品莹泪珠,神态娇弱可怜之极。 她楚楚地道:“即使时至今日,我还是不能完全做主,譬如这次前来骚扰贵寺,并非出诸我的意思,但试想娄大逆这个恶魔岂能得罪?还有好些厉害人物,使我不敢不听从他们的主意。” 说话之时,脚下缓移,不知不觉已迫近了老方丈。 她的动作好像弱女求庇一般,使人毫无戒忌之心,倘若不是定力坚强无比的老方丈,换了别人,定必伸出双臂把她拥在怀中细加安慰了。 她堪堪迫到可以出手暗算的距离时,谷沧海突然一横身,插入她和方丈师兄之间,大声道:“方丈师兄,她的话只怕有假,小弟瞧见那摇魂、荡魄二女不时冷笑,好像很得意一般。” 弘经大师到底是得道高僧,闻言顿时警觉,暗暗运起神功,登时恢复常态,双眸中再度射出智慧的光芒。 花蕊夫人一瞧前功尽弃,气得冷笑一声,纤指起处,轻飘飘向谷沧海点去。 她虽是在盛怒之下,举止却仍然十分优雅动人,这一指含蕴无限杀机。 然而表面上却好像打情骂俏一般,使人不生提防之心; 但谷沧海吃过化阳指的苦头,后来听师父应真大师讲过这一门功夫,得知一共十三节,当日的黎若研只练到第十节而已,却已足以称霸一时。 这花蕊夫人自然己达到第十三节的最高境界,到了这等地步,指法与她整个人的声音、表情,完全配合。 凡是男人被她指势一罩,都无法反抗,反而乖乖地把额头送过去让她点中,全身软瘫而死。 他既是深知其中厉害,而他本来天真尚存,不懂男女之事,加以修持少林寺无上内功心法,又得到诸长老助长功力,故此心灵活泼泼地毫未受制。 这时施展出师门秘传奇功无敌金刚力,运掌扫去。 掌力发处,排空生啸,声势之威猛,连花蕊夫人也不禁大惊失色,迅快飘退丈许。 关棋大喝一声:“教主不须伯,在下关棋来也!” 他满腔是仗义护花之情,奋然跃人,奔到花蕊夫人身边。 花蕊夫人心中不悦,杀机已生,但反而十分柔媚地回眸一笑,道:“原来是关堡主驾到,听说黎定兄邀你同行,许多人都感到不解。但目下只有堡主独自闻入此寺,可见得真有过人的绝技。” 关棋心花怒放,连腮下那部暗赤色的胡子,也似乎变得鲜红了一些。 他道:“教主好说了,在下只有几手微末小技,岂敢当得教主谬奖,那少年想必就是谷沧海了?” 花蕊夫人笑道:“正是,此子身手不俗,还望堡主鼎力相助,快点诛杀,以免碍事。” 关祺道:“谨遵芳旨。” 正要上前,花蕊夫人伸出纤纤玉手,抓住他坚硬如钢铁般的胳臂,道:“且慢,外面的情形如何?” 关棋感到她掌上的热力,不禁一阵心跳,怔了一下,才道:“正在混战,对方已使用罗汉大阵。” 花蕊夫人哦了一声,道:“堡主敢是精通各种阵法么?” 关棋道:“说不上精通二字,但也曾在这上面用过不少苦功。” 她这时才恍然大悟、忖道:“原来黎定想借他胸中所学,抵御罗汉大阵,但他却独自闻入此寺,不知是何缘故?” 她晓得这其中的关系一定不小,否则关棋怎敢撇下黎定他们? 反过来说,这关祺乃是大有身家之人,若不是有某种重大原因,也未必就敢答应黎定之邀。 她轻轻一摆手,摇魂、荡魄二仙立刻行动,但见四道红色的长绸带。迎风绕舞,向谷沧海和弘经大师卷去。 这两女身上一丝不挂,身材丰满,体态风流,举手投足之间,发散出—股扣人心弦的魅力。 谷沧海大喝一声,疾扑上前,双手箕张,向她们手中的红绸带疾急抓夺。 他不但独力抵挡住二女,而且三招,就抓住一条红绸带,运力一夺,便抢到手中。 他目下的功力,比之上一次遇到她们时,进步甚多。 两女都暗暗大凛,赶快使出联手招数。 这时花蕊夫人已把关棋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关堡主,你得老实告诉我,何故肯与少林寺作对?我定帮你的忙。” 关棋完全被她迷住。点头道:“在下当然从实奉告一切。” 当此之时,摇魂、荡魄二仙联手对付谷沧海,丝毫占不到上风。 而对方还有一位领袖——少林寺的弘经方丈大师尚未出手,花蕊夫人艺高胆大,甚是自恃,竟视这等不利情势如无睹,还在等听红胡子关棋回答何以胆敢与少林寺作对的缘故。 要知关棋虽是亡命之徒出身,但目下势力已甚是强大,有家有业,若不是有极重要的原因,焉肯冒险帮附群邪扰乱少林? 红胡子关棋说道:“不瞒教主说,在下有两个原因,才不借与少林结怨,跟随黎副教主前来此地。第一个原因是黎副教主亲自降临邀请,打算借重在下精研过阵法的能力,对付少林寺罗汉大阵。在下格于情面,不能拒绝。” 他话声赂顿,两眼时刻不离花蕊夫人的娇俏面庞,但觉越看越美,更是人迷。 花蕊夫人对这等阵仗见得太多,几乎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把目光从她面上移得开的,是以毫不惊奇。 她心中迅快地转念忖道:“这红胡子分明是被黑手派威势所逼,不敢不来,但为了面子,不肯说出真话。只不知第二个理由是什么?” 红胡子关棋正好接下去道:“在下第二个理由是不肖小女突然离家出走,下落不明。” 花蕊夫人大感惊讶,道:“令千金失踪,难道竞与少林有关连不成?” 关棋方要开口,但听一声女子尖叫传来,打断了他的话头。 花蕊夫人转眼望去,只见摇魂仙子的两条红绸都没有了,双手掩住小腹,露出痛苦的神色。 这刻谷沧海只对付荡魄仙子一个人,自然比力斗两人之时,轻松得多。 但见他掌劈脚踢,举手投足之间,神威凛凛,勇猛难当。 荡魄仙子早就把长长的红绸带收缠在带柄上,目下正仗着这两根带柄末端突出的利刃,作为刺刀,对抗敌人攻势。 可是谷沧海拳脚威力惊人,大有无坚不摧的气势。因此荡魄仙子只抵挡了数招,便险象环生,有退无进,完全无力反击。 第十章 姥女摄心术迷魂 花蕊夫人娇笑一声,道:“谷兄弟好俊的人才,怪不得独角龙王应真肯收你为徒,传授上乘武功。但你只会欺负那些女孩子,算得什么英雄?” 谈话之时,人已袅娜走过去。 谷沧海外貌虽是端方稳重,其实机智绝伦,计谋百出。 昔日丝毫不懂武功之时,与阿莺一同为追兵所窘,便曾连施奇谋、撇下敌人。 这花蕊夫人却在这一点上面看走了眼,她以为凭这几句谈话,加上暗中已施展了迷功,纵然不能迷住对方,也定能激起对方的英雄气慨,感到不该辣手摧花。 这一来,只要他手底略缓,不但轻轻易易就解救了荡魄仙子的危机,同时她也得以视情形出手袭攻,或是进一步施展迷魂工夫。 谁知谷沧海好像完全听不见她的说话一般,连攻两拳,如山的拳力,震得荡魄站立不稳,跟路而退。 谷沧海自从得闻正慧僧推测花蕊夫人很可能暗暗侵袭方丈师兄之时,就考虑过许多问题,心中已有结论。 其中包括毫不容情地杀死赤身教妖女的决定。 因此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虽是面对全身赤裸极是美丽诱惑的摇魂、荡魄二女,也不起怜悯之念。 花蕊夫人这几句话自然根本不起作用。 他一见对方下盘浮动,露出可乘之机,更不迟疑.运聚功力,一拳劈出。 荡魄仙子百般无奈之下,以手中两只锋刃交叉硬挡。砰的一声,但见她那丰满白皙的服体,离地倒飞寻丈,然后跌坠地上,不再动弹。 花蕊夫人恨不得生啖谷沧海的肉,可是外表上丝毫不露形色,一晃身,已拦住谷沧海去路,颦眉幽幽一动,道:“好狠心的人哪!难道如此青春年少和美貌的女孩子,仍然不能打动你的铁石心肠?” 谷沧海乃是第一次与她正面对敌,眼观其面,耳听其声,竟也不由得心头一软,泛起怜惜之感。 但他一方面又知道她正在施展上乘的迷魂功夫,不由得摇摇头,自语道:“我的佛祖呀,她真是名不虚传。” 关祺怒喝一声,纵到谷沧海面前,厉声道:“好小子,胆敢辣手摧花,本堡主定必取你的狗命,方能泄去心头之恨。” 敢情花蕊夫人迷功影响所及,连关棋也着了道儿。 他扬起手中大刀,精光耀眼,正要奋身扑去。 臂膀却被一只雪白玉手抓住,只听花蕊夫人道:“我自会对付她,你先帮摇魂仙子推拿穴道,免得伤重而死。” 关棋驯服无比,立时跃去,扶起捧腹弯腰的摇魂仙子,大刀插在脚边的地上,道:“哪儿受伤了?” 摇魂仙子口中发出呻吟之声,指一指小腹。 关棋目光落处,不由楞住。原来摇魂仙子赤身露体,曲线美妙,他一瞧之下,由于已受花蕊夫人的迷功禁制,顿时心旌剧震,血脉资张。 他只楞了一下,便让她卧倒,伸手在她小腹伤处四周的脉穴推拿起来,可是这等武功中的推宫活血手法,很快就变了质。 花蕊夫人嗅声道:“真不是东西,这是什么时候,还如此的下作……” 其实她心中一点也不恼怒,相反的关棋这等反应乃是在她预料之中,正要作此布置蛊诱谷沧海。 谷沧海和弘经大师果然中计望去。 花蕊夫人心中大喜,暗想你们纵是定力坚如山岳之人,这回也非得坠入欲海中不可,除却已经得道的仙佛,谁也不能抵抗。 谁知正当他们目光转投过去之时,那关棋听得花蕊夫人嗔骂,顿时惶恐万分,一长身抓起数尺外地上的衣服,抖开盖在摇魂身上,然后正正式式推拿起来,这一来,自然毫无益惑之力。 花蕊夫人气得一跺脚,却又无法责骂关祺不对。 她知道这是因为关棋受她迷惑过深,是以她每句话都具有不可抗拒的魔力,她既是恼他,便不敢再继续下去。 谷沧海那对卧蚕眉一皱,提聚起全身功力,朗朗喝道:“佛庙清净之地,岂容妖女猖狂,看招!” 呼的一掌拍出,花蕊夫人衣袖一拂,同时之间在袖影中点出一指。 她已见识过谷沧海的厉害,是以这一袖一指也使出十成功力。但见衣袖被强劲无伦的掌力一冲,向后翻飞。 可是她纤纤玉指上内劲透出,宛如利剑一般插入对方掌力之内,顿时消解了这般雄浑劲道。 她使出十成功夫,也只不过化解了敌人的掌力,竞不能趁势伤敌,当真教她惊凛交集,心想:“此子如此了得,若不从速除去,将来无疑是承继应真位置的人。” 人影倏然分开,花蕊夫人以极上乘的移形换位身法退了丈许,道:“谷沧海,你敢不敢在没有旁人的地方与我交手?” 这话出自一教之主的花蕊夫人之口,岂属等闲。 在谷沧海来说,还未曾离山行道就能获花蕊夫人亲自挑战,这等成就,也足以自豪了。 弘经老方丈接口道:“教主虽是很看得起敝师弟,但他武功尚无成就,岂能与教主放对争锋?” 老和尚身份尊祟,所以有些话不便说出。 若是换了别人,定必指出花蕊夫人非是全凭武功,怎能于无人处放对拼斗? 花蕊夫人也不多说,媚笑一声,道:“好,在这儿动手也是—样。” 她双肩一摇,双肩便裸露出来。 她果然不同凡响,像摇魂、荡魄二仙那等妖媚绝世的美女,虽是全身赤裸,竞也比不上她裸露出双肩的魔力。 弘经老方丈道行深厚无比对此视若无睹。 谷沧海却微微一怔,心头泛起异样之感,要知他虽然年事尚轻,还未真解风情。 但花蕊夫人却能使得无知童子也为之迷悯痴醉。像谷沧海这等年纪又比无知童子懂事得多了,焉能毫无反应? 在场的三个男性,六只眼睛都同时落在花蕊夫人身上,可是却以红胡子关棋最为痴狂。 谷沧海心头一动之后,随即平静无波,寂然如死。 花蕊夫人眼见弘经方丈和谷沧海都不曾受制,反而那关棋如痴如醉地妨碍自己手脚,心中又惊又恨。 她媚眼如丝地笑着,蓦地隔空一指向关祺点去。 她这化阳指乃是武学中的一绝,连谷沧海修练的无敌金刚力,尚且被她一指化解,那关棋在狂醉之中,如何抵受得住? 弘经老方文道:“善哉,善哉,教主滥施杀戳,祸及己方之人,大是不祥。” 说时,大袖连拂,阵阵潜力急剧卷去,横刺里截住她的指力,化解无踪。 弘经老方丈直到这刻才第一次出手,显示出深湛无比的功力。 花蕊夫人不禁一怔,心想:“这两人若是单打独斗的话犹自可,倘若联手出击,不但自己一世威名付诸流水,只怕无法安然出得少林寺。” 此念一掠过心头,立即下决心先全力对付谷沧海,如此还有取胜之机,否则就得即速逃逅。 她轻笑连声之际,指拂掌拍,直向谷沧海袭去。 那袭衣裳褪到肩下,似是随时随地会掉下来。 谷沧海出手抵挡,招招皆是少林寺秘传心法,精妙奇奥无比。 一时之间,难分高下,但见两人激烈地挤斗起来,忽而兔起鹊落,快似风驰电掣,忽而渊亭岳峙,静如处于。 两人正激斗间,三位老和尚鱼贯步入院中。 弘经老方丈遥遥合十躬身,这三位老僧只颔首回报,随即走到红胡子关棋之处,分三面站好,把他围在当中。 关棋似是全然不知这些老僧们的行动,依然凝目望住花蕊夫人,面上流露出忽喜忽忧之色。 与关棋正面相对的老僧,长相最是庄严,他泛起一抹悲悯的笑容,道:“两位师弟都是亲目所见的,这花蕊夫人可真名不虚传,咱们想仗佛门慧力神功降伏他心中之魔,只怕不易办到。” 另两位老僧点头微晒,先前说话的老僧又道:“但咱们若不显点手段,未免被外间之人看小了,以为佛门虽是广大;却没有克制这等怪邪功夫之道。” 说完这话。三老僧一齐念诵梵呗经文,声音甚是和缓悦耳。 片刻工夫,关棋第一次收回目光,讶异地瞧看三位老僧一眼,迅即坠人沉思之中。 悠扬低沉的梵呗声,缭绕不绝,关祺似醒未醒,似痴非痴之际,忽听一阵低沉有力含有无限慈悲的声音在耳边说:“昔在拘赕弥国有一名摩因提者,率其女子至佛前,白佛言:我女颜容校好,世间无双。诸国王豪贵来求者甚多,我皆不与之,唯大人光色巍巍,世所不能见,故欲奉此女。” 这阵话声说到此处时,关祺不禁想道:“赤身教主颜容之美,真可以当得世间无双这话。” 只听那阵低沉声音又道:“佛言:此女何处好也?摩因提言道:自头至足,周观之,无一不好。” 关棋不禁想道:“不错,花蕊夫人自顶至踵无有不美。” 耳边那阵语声又道:“佛言:惑哉!肉眼!我今观之,自头至足,无一好者。” 关祺听了大是不服,正要开口分说,那阵语声已接着道:“我眼中见她头上有发,发唯有毛,而象马之毛亦毛也。发下有骷髅,骷髅唯有骨,屠家之猪头骨亦皆同也。头中有脑,脑如泥,躁臭逆鼻。鼻中有涕,口有唾,腹藏肝肺,皆腥。肠胃膀肮,俱盛屎尿,腐臭难言。四肢手足,骨与骨相柱,筋伸皮缩,待气息而动之,与木人机关无异。” 关棋听到此处,己出了一身冷汗,但觉把一个绝世美人作如此形容法,实在可怜可怕。 只听那阵语声又道:“若支解其体,节节相离,首足狼藉,人皆如是,有何好处而言无双也?” 关棋但觉此理千真万确,无法驳辩,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 耳边突然插了第二个人的口音,洪亮朗越,他道:“色欲,世之枷锁也,凡夫恋著,不能自拔。色欲,世之重患也,凡夫困苦,迄死不免。色欲,世之灾祸也,凡夫遭之,无不受厄。” 接着换了一个柔和的口音说道:“佛经有云:凡夫重色,甘为之仆,终身驰骤,为之辛苦。” 关棋但觉一阵天旋地转,突然问昏倒地上。 数丈外传来一阵朗朗长笑之声,接着有人说道:“诸位师兄大发慈悲,竞把此人从无边色界欲海之中拯渡彼岸,可喜可贺。” 花蕊夫人此时已占到了上风,方自专心一志的窥伺空隙,一举毙敌。 突然被这阵话声惊动,转眼望去,但见那人身披僧袍,用一双拐杖代脚,身躯伟岸,豪气迫人,认得正是当世第一流高手独角龙王应真。她一转眼又瞥见那三位老僧,认出正是少林寺早一辈的高手,迅即跃出圈外,瞅住应真说道:“应大侠别来无恙,尊足敢是已经痊愈了。” 应真道:“闲话少说,我倒要瞧瞧赤身教主花蕊夫人怎生出得本寺?” 花蕊夫人婿然一笑道:“我若没有把握,焉能深入少林腹地生事?” 应真沉吟一下,道:“这话有理,你凭借哪一个竟不把我少林寺放在眼内?” 花蕊夫人道:“这世上还有谁是你最关心的?” 应真吃一惊,道:“是许灵珠?” 花蕊夫人道:“可见得你当真时刻未曾忘情,因此—请便中。不错,她已在我掌握之中,只要我过了某一期限尚未返回该地,便自然有人替我出手杀死了她。” 应真恨恨道:“好个恶毒卑鄙的妇人,你迟早得落在我手中遭报。” 他挥挥手,道:“好吧!你赶快离开此地。” 花蕊夫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应真道:“她的笔迹你想必能认得出,这信便是她在我口授下写成,足以证明她落在我手中。” 花蕊夫人向关棋望去,这时才发觉他昏死地上,便不理他,过去抱起伤重未死的摇魂仙子,喝道:“教谷沧海前头带路。” 谷沧海心想师父定必害怕她偷袭,多半不肯答应这个条件。 当即大声接口道:“那么你们跟我来。” 双方一前一后奔出山门,放眼一瞥,只见广坪上的罗汉大阵己收,只有几名僧人,正在清理战场。 谷沧海打听经过情形,得知黑手派的三凶,先后伏诛。 那狼人黎定武功极是高强,最后竟与符平、张镜一共三人,闯阵而逃。 花蕊夫人一直走出老远,才向谷沧海道:“你回去问问应真,倘若我不释放许灵珠,便又如何?” 谷沧海一楞,凝目瞧她。 花蕊夫人微微地笑着,暗中已施出迷魂荡志的秘艺奇功。 她的迷魂功夫己臻极上乘的境地,并非纯以色欲为主,而是利用每个人的七倩六欲,大有无孔不入之概。 这刻谷沧海但觉她表现得十分亲切可爱,对她简直提不起敌意。 幸而他天生有一宗长处,那就是能把情与理分开。 是以他对她虽是觉得不忍心驳斥,可是道理不能不讲。 当下凛然道:“教主此言差矣,纵然家师目前对教主无可奈何。但教主身为一派宗主,焉能自食其言?” 花蕊夫人万万想不到这谷沧海在自己媚术运功之下,仍然会以义理相责,态度如此严正,一时之间说不出别的话,只好改口道:“说得好,你倒是我的知心人,我其实不过想使应真烦恼而已,哪里会真的言而无信。你回去吧,我自己认得路,将来你出江湖之时,别忘了去探望我。” 谷沧海心想她如此看得起自己,岂能失礼,便拱手道:“若是离寺下山公干,自当前往拜访教主,恭聆教益,恕在下不远送了。” 两人很有礼地辞别,口气温柔。 不知内情之人,定必误以为他们之间关系甚是密切。 谷沧海回寺之时,先碰见了五台山孙济和尚和武当后起高手程嘉。 他们先前因见罗汉大阵发动无法插手,便去看守被捕的晃横、张少龙和鲁沛三人。 这刻眼见诸凶败退,又发现谷沧海以及方丈大师都未出阵,显然只用半力就击溃强敌,都十分佩服。 两下一碰头,谷沧海便简单地告诉他们说花蕊夫人侵犯之事,最后说道:“小弟还须向家师复命,待会儿便来陪两位。” 孙、程二人便随一名僧人到客舍歇息。 谷沧海回报应真大师,应真显出心事重重地样子。 大家都晓得他是替许灵珠担心,这等事连前任老方丈等三位长老。也不便开口。 应真沉吟一下说道:“枪海,你技艺粗有成就,机智应变也不弱于人,已足以应付江湖鬼蜮技俩。现在为师派你下山办一件事。” 光德老方丈接口道:“沧海虽是己足以应付一般的江湖道,但碰上一流邪派高手,恐怕还不够老练。他个人生死成败事小,但关系本寺却大,师弟须三思之后,方可决定。” 应真笑道:“大师兄慈爱太甚,才会想得这么多,其实这孩子比之小弟昔年下山行道时强得多啦!再说这阅历、经验,不是做师父的能够传授的,必须他自己下山闯荡磨练,始能体会。”他话声一顿,又道:“灵珠妹子一生坎坷愁苦,全是被我连累,目下已届中年,心情落寞,更何堪被妖邪折磨?此所以小弟必须派沧海下山保护她。这可是一件十分棘手艰困之事。因为既不能送她到山上寺内居住,受本寺保护,则如何安排她便是十分伤脑筋之事。” 谷沧海沉声道:“弟子理当替师父分忧,此事虽艰困无比但还不是没有法子可想,请师父放心。” 光悲大师呵呵笑道:“要得,这孩子的一身硬骨头,不下应真你当年,真可爱。大师兄,不必多说了,让他下山去吧,好歹定能替咱们少林挣点声誉。” 议论至此,告一段落。光德长老与光慈、光悲二老便即离开。 应真率了谷沧海隐藏在另一室中。 片刻间,正慧僧亲自押着关棋进来见方丈大师。 弘经老方丈请关棋坐下,细细一瞧,但见他神气萎顿,显然他被花蕊夫人迷住之后,经过本寺三长老施展神通救醒,元气大伤。 这情形比激战至力尽还有过之。 红胡子关棋目下完全恢复神智,依礼见过方丈大师,道:“在下受人利用,侵扰贵寺,但还蒙贵寺长老施救,以德报怨,可见得名门大派,果是泱泱大度,与众不同。” 弘经老方丈道:“关堡主谬奖过当了,敝寺上下都是跳出尘网之人,只求得以清修,不敢他想。只不知关堡主光临敝寺,可有别的原因没有?” 关棋道:“在下只想问一问贵寺谷少侠,知不知道小女行踪去向而已,小女在一个月前突然失踪,下落不明,在下因她昔日曾与谷少侠一同逃难,有过相识之缘,说不定会找他或是带消息给他。” 弘经大师万想不到这中间牵涉到儿女私情之事,微感为难,道:“这个却须派人去询问敝师弟一声了。” 他向正慧点点头,正慧便迅速出去。 老方丈接着说道:“事至如今,老袖不得不冒昧询问一声,令嫒的失踪可有什么已知的原因没有?” 关棋叹口气,道:“在下膝下只有这个女儿,平日未免娇纵了一些,在她失踪前夕,我们父女意见相左,被我训斥了一番,这女孩不知天高地厚,负气出走也是有的。但她纵是负气出走,以在下在江湖上的交情,断无彻查了一个月之久尚无消息之理,此所以在下一则焦心忧焚,二则委实感到疑惑不解。” 邻室中的谷沧海用目光向师父请示,他本来还不能确定当年的关阿莺是不是关棋的女儿,现在才知道了。 应真微微摇头,以传声之法向他说道:“你此次下山,责任重大,最好少惹是非,也不要跟这等人接触,所以还是不要跟他见面为妙。” 谷沧海平生尊亲敬师,应真的话自然要听,便静坐不动。 应真从另一道门户出去,跟正慧说了几句话。 正慧回到静室向方丈大师禀报道:“谷师叔已奉命离山办事,应长老言道,他日夕与谷师叔在一起,晓得他既未见过关姑娘,也没有接获任何消息。” 关棋担忧地叹了口气,垂首不语; 弘经方丈道:“关堡主谅必已听到这个弟子的话了,恕老衲无能为力帮助堡主。” 关棋勉强振起精神,道:“倘若方丈大师允诺的话,在下便即言归。只要在下探出小女下落,便即解散关家堡,从此洗手隐退。” 弘经方丈见他已说出条件,又正合心中的冀望,自然满口应承让他回去,并且还送他一程。 一切办妥之后,已是黎明时分c谷沧海带了足够的盘缠,收拾了一包衣物,便到客房会合孙、程二人。 他们已见过少林方丈大师,得知谷沧海要下山办事,当即也表示伴他一同下山。 三人会合之后,更不多说,一同离开少林,踏入风云变幻、诡诈险恶的江湖。 谷沧海奉师命不得泄漏此行任务,所以绝口不提: 孙济和尚和程嘉二人自是不便动问,三人结伴走了整整的一天,翌日又走了一个上午,便到达开封。 他们一同在一家饭馆中打尖,三人都是素食惯了的,又须将就孙济这个真的出家人,便叫了几样素菜下面。 他们昨宵已商议好在开封府分手,所以这刻都感到离愁黯黯,连孙济这个笑面和尚也失去了笑容。 这一顿饭在无精打采下用毕。 谷沧海付过帐,出得店外,互相行礼辞别。 孙济和尚说道:“谷师兄,你这次下山办事,想必十分重大艰难,才会如此的守秘,但望你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程嘉道:“谷兄这次办事之际,倘若感到人手不足,随时使人到武当山通知一声,兄弟定当尽快赶到。” 孙济也接口道:“小弟短期间将与程兄在一起,你若是使人通知他,我便与他同去。” 谷沧海十分感激,躬身道谢过,三人依依分手,谷沧海独自向城北走去。 出了宣久已到达十里长亭之处,他向右折入树林中,顺着一条鹅卵石路走去。 不久便遥见山坡上有一座白石高楼,四周都植满了梅树,景色清幽雅致。 他折向上山的石路,走了一程。 石路分为两条,其一向上蜿蜒。通到那驰名天下的冷香楼。另一条则向山谷内延伸,穿过了一片梅林,直达那千梅谷内。 这一处地方已是旧地重游,他还记得那通往干梅谷的道路上,长年有许多暗恋许灵珠的武林豪杰躲在树后,等她每日出来散步之时,瞧上一眼。 这条道路和无数梅树以及一路上亭阁布置,都是这些人亲手做成。 那许灵珠号称武林第一美人,果是名不虚传。 她的绝世容颜,竟使得这些叱咤风云,毫无所惧的豪雄之士个个自惭形秽,没有一个敢向她表示心中爱慕之意。 她每日晨昏都出来散步一次,她和那许多躲在树后偷偷瞧她的豪雄之土的青春都无声无息地消逝。 到今日为止,她己在此地消磨了十二寒暑。十二年可不是短时间,许多人因而形容憔悴,头发灰白。正是似水年华,何堪虚度? 且说谷沧海在这岔路上踌躇了一下,便向冷香楼奔去,不一会儿,已到了楼前如茵草地上。 但见一条白石铺的道路,穿过花卉树木,直抵楼前。 这座白石楼形式古雅,修建得甚是考究精美,当真使人联想到仙山上的楼阁,楼中住着美艳而长春不老的仙子。 他见楼外寂然无人,微一皱眉,大步跨上台阶。 突然间左侧传出一声娇唤道:“客人来啦……客人来啦!” 他不必瞧看也晓得是架上的鹦鹉,心想这头乌儿还活着,可见得楼中定然还有人居住。 当下朗声叫道:“许姑娘在不在?” 话声才出,楼门出现一条人影,双方定睛一看,都啊了一声。原来谷沧海认出她正是冷香楼的一名俏婢,当日她身穿黄衣,在外面喂鹦鹉,说过几句话。 那俏婢则认出这个卧蚕眉丹凤眼的少年,一则他相貌堂堂,容易记认。二则他是十年来唯一能使许灵珠含笑欢谈之人。 谷沧海拱拱手,道:“姑娘可还认得我谷沧海么?请问姑娘芳名?” 那俏女婢十分欢喜地道:“小婢丁香,当然认得谷公子啦!你来得正好。” 谷沧海举步走入楼内,道:“许姑娘还未回来么?” 丁香讶道:“公于如何得知她不在此地?别的人都以为她是略染微恙,所以半个月不曾出门。” 谷沧海道:“我正是为了她的事才赶来的,你可知道她被赤身教之人劫走时的情形么?” 那俏婢丁香本来还不敢十分相信,但他一口就说出是赤身教之人所为,这才深信不疑,说道:“那一夜婢子正好睡在外间,忽然听见小姐房内传出说话之声,初时一惊,后来听到她是跟一个女子说话,便略为安心。细细一听,那陌生女子的口音十分娇软,道:‘以妹妹你的资质娇容,将来定是本教第一高手,赤身教有妹妹主持,定能天下无敌。’我家小姐道:‘有烦姊姊上复贵教主,小妹心如死灰,世上之事绝难动心。’那陌生女人冷笑一声道:‘走吧,现在一切都由不得你了。’小姐道:‘小妹也知道无法反抗,但望妹妹容我吩咐丫环几句,免得日后有许多揣测之言流传江湖上。’然后她就出来,跟我言道:‘我暂时离开一下,你们一切照旧如常,只推说我身子不适,懒得出门散步。’婢子十分震惊,问道:‘小姐一定会回来么?’她微笑点点头,那神情使人不能不信……” 她没有再说下去,谷沧海轩眉一笑,道:“许姑娘真是师父的红颜知己,坚信师父能使她安然脱困。” 丁香讶道:“公子的师尊是谁?啊,婢子忘了告诉你,那就是两年前公子走了之后,小姐说,将来你再来时,须得十分恭敬,以公子尊称。” 谷沧海泛起知遇之感,心想:当日我只是个褴褛落魄的小孩子,居然承她看得起,真是奇遇。 他迅即把心思集中在许灵珠尚未归来这件事上,暗自忖道:“闻说赤身教老巢在苏北徐州一带。她若是被带返老巢,自然没有这么快便送得回来。” 当下道:“你们不要担忧,许姑娘不久就会回来。我要在这儿等侯她,只是不知方便不方便?” 丁香道:“本楼房间不少,公子住在此处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当即去通知别的侍婢,谷沧海一瞧全不认识,询问之下,方知两年来变动不小。 原来丁香本是年纪最小,但现下已是群婢之首,以前的几个,年龄已大,都遣返家中出嫁。 他住了下来,第二日足不出户,以防许灵珠万一突然回来。 同时他脑子里还忙着筹思如何长久保护许灵珠? 若是单单保护她的话,那还不十分艰困,难就难在还须分身去替师父昭雪沉冤。 到了第二天晚上,他用过功之后,又想起这些难题,不能人寐,便走出楼外散步寻思。 清冷月光下,此地宛如仙境,极是安宁恬静。 这时,灾然生出一阵警觉,迅即提聚起全身功力。 说时迟,那时快,树林内四方八面都有劲锐寒风袭到,竟是三二十种不同的暗器,一齐环攻而至。 这二三十种暗器风声都大不相同,谷沧海在少林寺练过暗器这一门功夫,少林寺武学博大精深,是以他所知甚博。 这时分辨出这二十种暗器之中有些是毒针、毒砂等极厉害的暗器,有些是独门霸道暗器,制法奇特。 他心头一凛,自知万万无法完全躲过这二三十种暗器的袭击,当即运集功力,挥掌扫拍,一面以天魔心功护身封穴。 暗想怎会有这许多位成名人物一齐聚集此处围攻于我,大有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之势? 霎时间,这些暗器有一半击中他身体各处部位,有一半没击中的暗器,都是封闭他逃路的,自然落空、 谷沧海砰一声跌倒。 左后侧传出一声低低的冷笑,道:“即使是我的亲老子不准我动手也不行,诸位,咱们已经得手,但还须毁去他的尸体,尤其是面目,绝不可被人认出;动手之前须得替他换过一身衣服,才能丝毫不留痕迹。” 另一个接口道:“但他身上所中的暗器甚多.恐怕不能随便碰触,须得有毕家兄弟那等绝艺之人才可动手。” 两个人一同应道:“毕家兄弟在此。” 这毕家兄弟出身于件工之家,擅长收殆尸体,纵是极为腐烂或含有绝毒的尸首,他们也能丝毫无损地换上寿衣。 他们兄弟其后虽是成为武林名家,但向来不以这等家世出身为耻。 反而常常有武林人仇杀挤斗之后,尸体支解腐烂,死者家人便厚礼请他们兄弟收拾残体,准能丝毫不错,弄得妥妥当当: 这对兄弟都长得身高手长,左手皆拿着一根两尺长的粗短铁棒。 这根铁棒乃是特制的用具,平日可以作为兵器,但收殆尸体之时,棒内可以依照需要吐出钩子或小叉等等。 他们才一现身,谷沧海突然呼一声,蹦起寻丈。 人在空中,伸手抓住一根横枝,又呼一声横射而去;晃眼间已不知所踪。 那谷沧海身中十余种暗器倒地之后,居然能无恙逃出重围。 这等变故如此突然和不可思议,四周埋伏攻袭他的人,都不由得呆了。 莫说他霎时间已不知去向,即使尚有影踪可寻,这一批武林好手亦因过份惊讶而不会立刻跟踪追去。 清冷的月光洒照之下,二三十条人影从疏影横斜的梅林中出现,聚集在林中这一块空旷的草地上。 四周地上都可见到一些暗器的反光。 这一群人之中,有大半蒙住头面,这些人都是在武林中很有身份的人物,不想被人晓得暗恋许灵珠之事。 故此十余年以来,一直蒙住头面,他们一现身,便迅快把自己发出的暗器捡回来。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大汉,举起一双手,顿时把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 他炯炯的目光四扫一眼,说道:“咱们这一回出手,不但有喂毒暗器,而且还有十样以上的独门霸道暗器,这等独门暗器擅长击破各种护身气功,纵然是天下间第一高手遭此围攻,也难逃出劫数无疑,这番话诸位想必没有异议。” 此人话声雄壮响亮,手势动静之间,甚是坚决有力,一望而知,乃是惯于施号发令之人。 群豪都点头赞同他的分析,这蒙面大汉又道:“那厮年纪轻轻,纵是天才杰出,举世不及,但时间所限,功夫再高也不能到金刚不坏的地步。然而他居然突起逃走,全然未曾受伤。在场不乏识见卓超之士,何妨开诚讨论,以解此谜?” 众人寂然无声,过了片刻,一个矮瘦的蒙面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咱们所使的暗器威力绝大,除非是武功已达金刚不坏的地步始能挨受得起。此子年纪有限,绝不会达到这等地步。因此,只有一个道理可以解释。” 他略略停顿一下,眼见众人无不聚精会神地等他说下去,这才接着说道:“那便是此于身上有仙衣宝甲之类的宝贝护身,是以逃得此劫。” 群豪都互相点头议论,原来他们虽然多半蒙面隐去真姓名面目。但时日既久,总会跟一两个人拉上交情。 那蒙面大汉说道:“这位兄台的卓见果然有独到之妙,不错,那厮除非是有宝物护体,否则焉能躲过此劫?” 那矮个子得意洋洋地道:“哪一位若是能够找出第二个理由,兄弟就甘愿服输。” 话声歇后,半晌无人出声,显然当真找不出第二个理由。 那蒙面大汉想是一向身居领袖地位,故此不用以智谋取胜,却自然而然的会归结众见,做为定论。 他道:“咱们这一次同心协力围攻那厮,便因为许姑娘多日不曾露面,大家心中犯疑。不明其故。昨日突然发现那冷香楼上竞有男子踪迹,当即有人发起联手攻杀这厮之议。” 他环视众人一眼,见无人异议,便又道:“咱们不妨打开天宙说亮话,倘若许灵珠姑娘正正式式委身下嫁武林中某一位成名人物,这等事谁都没话说。再者谁也不忍眼见她芳华虚度以丫角终老,所以其时大家或者只有欢喜而无仇恨。可是,像她如此称病不出,却有个来历不明的年青男子同住一楼的情形,咱们谁都忍不住这一口气。现下形势对咱们大是不利,只因此于既然有宝物护身,武功又高,咱们不分散犹自可,如若走孤落单,碰上那厮,虽然不能说人人都赢不得他,但具有这等本事之人,终归很有限,如若失手被害,未免十分不值。” 这一番话说得许多人都为之色变,面面相觑。 他们无不眼见谷沧海突然逃走的身法,晓得他武功不比等闲,又有宝物护身,这等架自是无法打赢。 他们商议之际,谷沧海便隐身在旁边的一株树后,是以一切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但如此,还有一点众人定必梦想不到的,那就是谷沧海居然认得出七八个蒙面之人。 原来他自小虽然不随父母修习武功,可是闻常却时时听父亲柯公亮和母亲谷虹影谈论武林人物,大凡是有真才实学的名家高手,都曾提及。 谷沧海人既聪明记忆力又佳,都记在心中。这刻从这些蒙面人身上兵刃或是他们捡拾自家独门暗器之时所见,竟辨认出七八个人之多。 反而那十几二十个不曾蒙面的武林人物,他却认得很少,只有两水 大概是因为这些不须蒙面隐藏身份之人,都不能列入武林名家之列的缘故。 第十一章 孤星侠胆淫窟寻 他一面听着,心中迅速地考虑一个计划。 还未全盘考虑清楚时,只听那蒙面矮个子道:“兄弟打算立刻远离此地,反正此处已没有可以留恋的了。” 说罢,仰天长叹一声,流露出心中的怨愤悲哀。 像他这等深沉多智之人,居然也流露真感情,可见得许灵珠在他心中占有何等份量。 群雄似是皆受感染,叹息之声,此起被落。 蒙面大汉领首道:“这是该走之路,哪几位决意离开的,可趁这刻天黑,一同结伴远走,免得路上遭受那厮暗算。” 这话一出,当即有十三四人表示愿意立刻离开,都是不曾蒙面之士,那矮个子竞不在内。 他们迅即结队成群地出林而去,不久,步声渐去渐远,终于消失。 蒙面大汉向矮个子拱拱手道:“兄台何以不率众离开?敢是另有高见?” 矮个子道:“役有别的意思,只想附随诸位骥尾,前往探视许姑娘,同时打听出那小子的来历。诸位是不是有这等存心?” 他一开口就道破了众人心中的想法,群雄都默然不语。 一个高瘦的蒙面人说道:“若水兄的毒金钱,不但比昔年更见高妙,连心思智计也似乎更强胜于往昔。” 矮个子一伸手,扯下面上黑布,道:“不错,兄弟正是毒金钱陈苦水。诸位何不取下蒙面黑布,开诚相见。” 众人还未表示,突然间,风声讽然一响,草地上多出一人。 群雄转眼望去,只见此人上身只套着一件内衣,露出精壮结实的双臂,面上也用一条青布包住。 他冷冷道:“且慢,在下有意猜一猜诸位的来历。” 声音粗哑,似是从未听过。 群雄都感到奇怪,无人做声。 这个突然出现之人,正是谷沧海,他故意迫出粗哑嗓音,免得被他们听出年纪不大,从而猜出他是什么人。 他环顾众人一眼,举手向那蒙面大汉一指,道:“请走过这一边。” 蒙面大汉举步过去,瞧他要做什么。 他一站定,谷沧海便道:“你是神枪杨宁。” 那蒙面大汉伸手掀去面幕道:“不错,正是区区。” 群雄都霍然注目,想不到声名极著,曾经是全国南北镖行第一把交椅的神枪杨宁,竟然在此,更无怪他具有一种领袖的气魄。 谷沧海接着道:“毒金钱陈若水、玉面判官吕文俊、扑山雕刘杰三位,请移步这一边,大家都己晓得你们三位,不须再猜。” 果然有三人走过去,跟杨宁站在一起,并且都除去蒙面的黑布。 后两人是两年前谷沧海第一次到此地之时,他们曾经出手挤斗,是以人人晓得,不足为奇。 尤其是扑山雕刘杰左手齐肘断去,甚是易认。 谷沧海向一个身躯雄伟的蒙面人指去。 那人步出这一边,谷沧海道:“是不是铁如意王继?” 那人取下黑布,道:“兄弟万万想不到阁下竟当真认得出来,佩服之至。” 言下微露得意之情,只因谷沧海居然认出自己,可证自己非是无名之辈。 谷沧海又故意凝视几位蒙面的数人好一会儿,才道:“在下真没想到此地尽是名家高手,这两位请吧!” 被他指住的两人先后走出,身量差不多,都是斜背一柄大刀。 谷沧海道:“两位乃是银刀府余氏五雄,只不知排行第几?” 那余氏兄弟取下黑布,面貌甚为相肖,左边一个说道:“兄弟居长,这是三弟。” 谷沧海道:“原来是余大郎和三郎两位,在下只见过二郎和四郎二位,不知他们近况如何?” 余大郎泛起羞惭之色,说道:“我们兄弟已有数载未曾晤面,这话未免见笑诸位了。” 神枪杨宁道:“大郎何出此言,此地哪一位不是多年幽居独处于此,久已不曾与家人朋友互通消息,哪能见笑你们?” 谷沧海点点头道:“这话说得极是,这一位……” 他举手一指,便有一人走过一边。他接着道:“老兄定是一代剑客,绝剑张重生了?” 那人揭开黑布,露出冷峻面貌,大约是四五旬之间,颏下三缕黑须,甚有气派。 他叹口气,道:“罢了,罢了,尊驾眼力如此之高,使兄弟不免现出原形,心中的滋味,实是难以形容。” 这话半点不假,在场之人俱有这等心情,一则怕谷沧海认不出自己,显得自己声名有限。一则又怕他认出之后,不免现出丑形。 谷沧海又指出一人,道:“你是五行拳彭再兴。” 众人都霍然注目,心想连五行拳一派掌门也在此地,可不能说不是稀奇之事。 接着另有一人走过被猜的一边,谷沧海道:“这一位乃是开碑手杜钧。” 果然没有猜错,这时众人都认定谷沧海必是武林名家,年纪决计不小。 因这里面大半的人都是远在十二年前便到了此地,武林中的声名起得虽快,落得也快。 十二年不曾露面,后起的一辈便大都不知有这等人物。 这时只剩下两个蒙面之人和三个本来没有蒙面之人。 那三个不曾蒙面的人,在武林中比起上述之人都差了一截,商议之下,齐齐走过一旁。 谷沧海又指出其中一个蒙面人,道:“你是黑衣帮三星之中的凶星李棋,对也不对?” 这人取下黑布,道:“足见高明,只不知尊驾如何认得出兄弟?” 谷沧海笑道:“你的五芒珠和白虎钉便是记认。昔日曾经会晤过恶星龚金钩兄,曾经听他提及。” 他这话亦真亦假,真的是他见过龚金钩,险险送了性命,假的是他乃是其后听同门僧众谈论,方知黑衣三星的底细。 要知他一则从父母师长口中得知武林中正邪一派高手,以及其余名家好手的姓名来历。 二则自身既曾经经历过,又复从同门僧众口中得知近时的高手详情。是以唯独他既能识得匿名销迹多年的名家高手,又识得晚近才崛起的高手如余氏五雄、黑衣三星等人。 现在只剩下一个蒙面人,他沉吟一下道:“若说你是许姑娘的义兄杨晋,一来身材不像,二来他没有道理混在此地。人人皆知只有他能直接与许姑娘见面谈说。然而你又使用许一山独门暗器乌芒珠,除了杨晋之外,除非是许姑娘本人了,是以在下甚感疑惑不解。” 这话一出,群雄无不讶然瞧看此人。但见他长得瘦削矮小,双眼似是没有神气,很是困倦一般。 谷沧海瞧见了他的眼睛,心中陡然一震,忖道:“原来是关家堡中高手夜游神倪冲,他不但离开了关家堡,同时又露出另一宗线索,便是会使用乌芒珠,定与杨晋有极深关系。总之,此人必是一大关键,我师父昔年被人陷害,他或许不无干系。” 他随即己考虑到若然自己身份让他晓得,总是有百害而无一利,须得设法使他离开此地,方可进行自己心中拟定的计划。 那蒙面人不声不响,等他猜测。 谷沧海道:“无论如何,朋友你既与许姑娘方面的人大有关系,在下猜不猜就毫不重要了。” 此言才出,那蒙面人突然向林中跃去,群豪之中也有数人跟踪扑去。 原来谷沧海这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只因他们目下正要对付许灵珠的新欢,而这蒙面人既是与她有关,说不定正是她派来探听动静之人。 总之须得把他杀死或是擒下,才可使得消息不走漏。 另外的三个不曾蒙面之人,自知不配与这些名家高手混在一起,便联抉离开。 片刻间,追赶那夜游神倪冲的数人先后回返,都无所获。 谷沧海反倒十分高兴,因为他必须留下倪冲性命,日后才能向他查探线索。 草地上现在一共是十二人,包括谷沧海在内,他被众人包围在当中。 显然现在大家都想知道他是谁。 谷沧海点算过人数,年纪最大的是五行拳彭再兴,最年轻的除了他本人,就数余氏兄弟。 他道:“在下不但要取下面上汗巾,还有重大之事要跟谙位商量。但在此之前,诸位须得先立誓不向在场以外之人泄漏一言半语,由彭、杨、张三位负责联手杀死违诺之人。” 群雄当下都答应下来。 立誓已毕,谷沧海一手取下面上青布,众人一瞧闹了半天,敢情这主角便是他们欲杀之入,不由得又是忿怒又是奇怪。 忿怒的是分明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奇怪的是他年纪如此之轻,怎会识得在场所有的人。 凶星李棋狞笑一声,道:“你是谁?我们可不是省油灯,你再能逃得出我们的包围,我第一个服你。但若是逃不出去,便须留下性命。” 谷沧海凛然道:“这话甚是,在下若是无力闯出诸位合围之阵,还有什么话可说。” 话声中,迅快把外衣除掉,露出壮健的肌肉。 又道:“在下身上并无护身宝物,纯是用的真功夫与诸位周旋。” 他把衣物丢下,大步向绝剑张重生走去。 张重生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寒光,直取他胸前大穴。 谷沧海右手向剑光中探人抓去,口中道:“果然是大剑客的身份,功力超绝一时。” 话声中,五指忽抓忽划,奇妙无比竞把对方这凌厉之极的一剑硬生生迫退了。 左侧传来金刃劈风之声,原来是余家兄弟的两把银色大刀两路劈到。 谷沧海喝一声好刀法,双手齐出,两股如山劲道涌出,登时把余氏兄弟同时震得连退两步。 群魔见了一阵骇然,开碑手杜钧和五行拳彭再兴各以拳掌奔雷掣电般攻到。 这两人都是当代名家,不比等闲,杜钧的一掌纯是阳刚之力,发出轰轰之声,威势惊人。 彭再兴的拳头却是虚实不定,变化莫测。任何人若是接得住他们联手这一记攻势,便足以轰动武林了。 谷沧海左手使出少林寺秘艺心法,一招“随风照日”掌势也是虚虚实实地封拒彭再兴的拳头。 右手却随意劈出一掌,硬抵杜钧掌力。 砰的一声,杜钧竞被他震退数步之多,接着彭再兴的拳路也被他左手的奇异招式封死,无隙可乘。 毒金钱陈若水素负智谋之名,眼见敌人果然身手高强,功力深厚无比,头一转,迅即向铁如意王继、神枪杨宁、凶星李祺等三人递个暗号。 王、杨、李三人无不一是阅历丰富之士,得到暗号时,便知毒金钱陈若水乃是打算用暗器试对方一试。 假使对方真能不靠别的物事护身,能够硬挨得起各种霸道暗器的话,这一场架就不要再打下去了。 他们都立即同意了,因为谷沧海刚刚双手齐出,竟能分别抵住五行拳彭再兴、开碑手杜钧二人的凌厉攻势。 尤其是以杜钧那等威猛的掌力也被他震退,实在骇人听闻之极。 假如他硬挨得起各式暗器,可证已练到金刚不坏之身的境界,这场架还有什么好打的? 凶星李棋首先发难,左手扬处,三点白光作品字形激射而去,身形也随之扑上,挥刀猛劈。 铁如意王继手中的奇形兵器铁如意,几乎在同时之间,横扫敌腰,风声劲厉无比。谷沧海虽说是练就了天魔心功的护体奇功,不畏任何毒辣凶猛的拳掌功夫。 同时刚才在不得已的情形下,挨过许多种暗器,居然也全然无事。 可是教他平白无故任得对方施为,也是不肯干的,何况李棋的长刀甚是锋利,加以内劲充沛,这一刀砍下来非同小可,大概连石头也可以劈得开,焉敢让他劈中。 只见他身子向后便倒,势子虽是极为急猛,但后背离地不足一尺之时,突然停止,像一块木板斜插在地上一般,角度甚小,背部几乎碰到草地。 三枚白虎钉、长刀和铁如意攻势全部落空。 神枪杨宁一跃而前,双枪欲出未出,洪声大喝道:“阁下起身之后再战不迟。” 谷沧海本拟贴地倒纵出去,但听得此言,吸一口真气到丹田之内,发劲用力,身躯便直直挺起,双脚仍然站在原处。 杨宁举手阻止别人攻击,道:“似阁下这一手正宗铁板桥功夫,非出自少林寺不可,区区有五招枪法要向阁下请教。” 谷沧海道:“杨老师请。” 杨宁这一对钢枪乃是杨家枪嫡传心法,数百年以来人人但知杨家枪乃是一根大枪,其实尚有这一路双枪秘法暗中流传,从不传与外姓。 他在镖行中被推誉为第一高手,声名显赫。 武林中无人不知杨宁的神枪乃是真才实学,不比一般镖师的名声多半是吹嘘而成。 只见他双枪到处,左挑右扫,隐隐有风雷之声。 谷沧海使出一招“勾魂夺魄”掌劈脚踢,轻轻易易破解了对方这一记猛攻。 杨宁面色沉凝之极,左手钢枪疾刺,左手的钢枪运劲一弹,抖出三四个枪尖,罩射谷沧海胸腹要穴。这一招粗中有细,刚中带柔。谷沧海微微一怔,心想他左手招数虽是凌厉,也还罢了。但右手的枪招使得如此细腻精妙,宛如巧妇运针,实是神来之招。 这念头在他心头掠过之时,手上已使出破解招式,但见他一招“春去秋来”,也是双手手法互异,一刚一柔。 杨宁但觉对方右手径夺自己左枪,而左手则封住自己右手枪尖出势。 此时自己如若不变化招数,便有两种可能。 一是把敌人立毙枪下,一是双枪皆被敌人夺去。 他万万料想不到敌人使出如此厉害的手法,对付自己的得意枪法,这刻可真不敢以一世英名硬挤,当即侧跃数尺,收回双枪。 群雄都瞧得目瞪口呆,感到十分难以置信。 要知大凡武林高手观看别人挤斗,总不免会在心中替双方设想破拆应付之道。 是以杨宁刚才发招之际,群雄无不认为谷沧海须得一面跃退,一面出手化解。 哪知他身形纹风不动,便化拆了杨宁枪招,还迫得对方跃开。 这等奇妙化拆的手法,人人都想不到,是以都怔住了。 杨宁乍分又合,双枪划出两道精光寒芒,盘扫勾戳,一招之间,幻化出六七柄钢枪,幻妙无比。 他的枪法越出越奇,一招比一招厉害,可见得他并非毫无把握便定下五招之数。 这一招谷沧海拳掌齐施,也不甚费力就拆解了,跟着又招架住极是辛辣的第四招。 神枪手杨宁喝一声小心了,左手钢枪唰一声划个圆圈,右手钢枪蓦地从圈中刺出,时间拿捏得极好,恰在对方眼神微错之际出手。 这最后一招乃是他杨家秘传双枪法的绝学精华,也是杨宁平生功力之所聚。 他有生以来只使出六七次,而只有一次被对方破去,其余每次使出,总是当胸刺入,立即取敌性命。 以群雄那等眼力,也只是见到光华一闪,枪尖已刺向谷沧海胸口。 这等手法和速度,谁也休想躲得过。 也就是说任何高手若是容得他全力使出这一招,实是无法抵挡。 正当此时,谷沧海不知如何双脚不动,上面却避过了敌枪的一刺。 到了群雄看清楚之时,谷沧海已把钢枪夹在胁下,左手运掌劈出。 他练就了少林五大神功之一的无敌金刚力,这一掌威势不比等闲。 杨宁量情度势,知道不能不认败服输,右手一松,弃枪而退。 若非如此,便须有把握抵得住对方这一掌。 毒金钱陈若水一直等到这刻,方始找到可乘之机,一扬手发出五枚黄澄澄的毒金钱。 此时谷沧海正当全力对付杨宁,掌势才发,那股力道有去无回,果然无法及时闪避。 霎时间,五枚毒金钱全数击中他背后各处要穴。 其中有三枚乃是击中他精赤的上身。 五枚毒金钱一碰到谷沧海的肌肉,纷纷跌坠地上。 群雄瞧得分明,果然是不须依靠宝物护身,便抗得住这等专破各种气功的毒金钱。 杨宁大喝道:“诸位万万不可出手。” 群雄都寂然木立,即使杨宁不喝,也没有一个打算继续出手。 谷沧海把胁下的钢枪交还与杨宁,从容穿衣,不久结束停当。 但见他年纪虽轻,可是气度沉凝,威仪特盛。 杨宁道:“诸位用不着再出手了,因为这位少侠乃是少林寺应真长老的高足无疑。” 群雄听得应真之名,都怔住了。 须知昔年独角龙王应真纵横天下,末逢敌手,被推为武林第一高手。 其后更知道他便是少林寺老一辈方丈大师的师弟,辈份尊隆,目下这少年既是他的门人,在江湖上的辈份已经很高。 再者便是应真与许灵珠关系不同,他的门人自然可以比旁人接近她。 这一群武林高手们都不晓得最近武林中闹得天翻地覆,邪教高手群袭少林,铩羽而归,是故也不知道谷沧海的名字。 谷沧海道:“杨老师的眼力使人惊佩无己,当真不负盛名。” 神枪杨宁叹口气,道:“区区昔年曾见过令师一面,其时出道未久,盛气凌人,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内。及至遇到令师,谈论武功之余,又复出手印证。应真长老武功深不可测,诱使我把家传枪法尽行施展,到了这一招神枪无敌时,才夺下我右手钢枪,情形与少侠刚才一模一样。区区自后大为收敛,但也罕逢敌手,尤其是这一招神枪无敌,更是从未失过手,故而少侠的来历门派,决计不会猜错。” 谷沧海报出姓名,然后道:“在下实是有求于诸位??是以事先商得诸位同意,决不将今晚之事向在场以外的人泄漏分毫。” 毒金钱陈若水上前捡回暗器,道:“谷兄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己可以横行天下,无人能敌。还有何事须我们帮忙?” 李棋应声道:“是啊,这不是找咱们的开心么?兄弟打算走啦!” 谷沧海双眉一竖,威风凛凛,杀气逼人。 李棋外号虽是凶星,却被他的威凛神态所慑,竟不敢移步离开。 铁如意王继道:“李兄之言并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且让谷兄把话说明了再走不迟,反正咱们己白白地葬送了不少时光,也不争这片刻工夫。” 杨宁道:“那就请谷兄说吧!” 谷沧海先把群邪大闹少林寺之事说出,最后说道:“诸位可知赤身教花蕊夫人何以敢到敝寺生事?原来她己把许姑娘劫走,料定家师须得顾及故人之后,定必不敢对她怎样。” 群雄直到这时,才晓得许灵珠已经失踪,怪不得好多日不曾下楼出门散步。 又想到她既是不在楼中,则谷沧海住在此楼便毫无关系,何况他又是应真之徒,纵然她仍在楼中,也没得好说的。 人人都忧形于色,只因赤身教不比一般对头,谁也不敢前往招惹。 而许灵珠既是在她们手中,这次花蕊夫人败归老巢,会不会一怒之下杀死了她。 谷沧海缓缓道:“诸位想必很担心许姑娘的安全,在下也是一样,现下想请诸位帮助的是,如何能在她安然离开赤身教掌握之后,能够有一处地方供她秘密居住,不受别的邪派高手侵犯。”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最后由杨宁归纳众见,一共有四处地方称得上十分隐秘。 但陈若水却有一个计策更为妥当,那就是把毕家兄弟找回来。 前文说过这毕家兄弟出身件工之家,向来替人收尸营葬,有出神人化的手段,能使散乱腐烂的尸体,丝毫无损地收拾,换衣化装等等说得上天下无双。 他们其后成为武林名家,却全然不以这等出身为耻,反而常常被武林之人重金礼聘去收殓支离破碎的尸体。 陈若水的意思是他们兄弟足迹遍天下,当知最佳的隐秘之所,可供许灵珠匿居避祸。 一人挺身而出,群雄视之,原来是扑山雕刘杰。 他朗声道:“兄弟甚愿前往把毕家兄弟追回来。” 杨宁大喜道:“刘兄出马,不愁追不上毕家昆仲,有劳大驾啦!” 扑山雕刘杰放步疾驰而去,他的轻功素负盛名,是以他会自告奋勇,担承此责。 谷沧海说道:“只要许姑娘的安全问题得以解决,在下方能放心大胆与那些邪教魔头们周旋,现下请诸位稍候片刻,在下去一去就来。” 他顺便向杨宁道:“适才在下唯一认不出之人不知是谁,在下意欲在附近查看一下。” 说罢,迅即穿林而出。此时,月亮忽被浮云所掩,四周顿时黑暗得多。 他施展开绝快身法,绕林而奔,耳目并用地查听。 眨眼间奔出数里,忽见大道上箭许之遥有人影晃闪,当即落荒追去,不久已追到切近。 但见一条矮瘦人影,不急不忙地向前走。 谷沧海一望而知,正是那个被他怀疑是夜游神倪冲的蒙面人,心想他刚才未被群搜到,以时间计算,不该尚在此处,应当远在七八里之外才对。 心中一犯疑,便暂时不露面,且在暗中多查看一下,或者可以瞧得出古怪。 那蒙面人走了数丈,屡屡向四下张望。 谷沧海聪明过人,顿时恍然大悟,忖道:“是了,他此刻方走到这儿之故,便因有所等待,这一点只看他屡屡回顾便知。他若是害怕别人追踪,大可以在荒野中行走,何必在大道之上,让人家老远就可以瞧见。” 当下更加耐住性子,瞧瞧他跟什么人会合。暗中又跟了十余丈,忽然间数声夜枭怪叫,划破静夜。 蒙面人刷地跃离大道,向荒野中奔去,到了一处阴影中,一条人影现身,与他会合。 谷沧海敛心凝神;人在三丈以外,便侧耳倾听。 那蒙面人低声道:“可有什么消息?” 黑暗中出现之人道:“关祺业已返堡,听闻对你失踪之事,甚为重视,口风中甚至泄漏出怀疑你跟他女儿失踪有关。” 谷沧海从那蒙面人的口音以及这一番对答之中,已确知自己猜得不错。 那蒙面人正是曾任关家堡总管,明谋多计而又武功高强的夜游神倪冲。 他听到有关关阿莺之事,不由得耸然竖耳而听。 那倪冲长叹一声,道:“关祺多年以来,对我甚好,本来不忍负他,但赤身教和黑手派的意思岂能违逆,只好牺牲他而保全自己的性命了G” 另外那人道:“不是我做弟弟的胆敢多管阿哥你的事情,实在觉得你不该被赤身教的妖女迷惑,以致做出种种不能见人之事。” 倪冲怒道:“闭嘴。” 对方立刻停口不说。 过了一会儿,倪冲放软声音道:“阿龄,你是我亲兄弟,我才不会怪你,若是别人这么说,我迟早会取他性命。唉,这等事也是不由自主,任何人一旦陷溺于女色,都难以自拔。阿驾将来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这倒是我最感到难过的,那妮子一向很令人疼爱,可是我却……” 他的弟弟倪龄道:“她还不是变得跟赤身教的女人一样,可惜那么标致的一个女孩子,落得如此下场。” 倪冲似是被良心谴责,频频叹息。 过了一会儿,才道:“关棋回堡之后,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倪龄道:“他一回堡就把死牢内所有的囚犯释放?,我记得其中有好几个是他的死对头,此举岂不是纵虎归山,自寻烦恼。” 倪冲沉吟一下,道:“我明白了,他此举不啻表示他有洗手归隐之意,到他退出江湖隐姓埋名之后,对头很难找得到他,不似现在有个关家堡,凡是仇家都能找上门来。” 他略略一顿,又道:“这样说来,那无影刀霍军亦在被放之列了?” 倪龄点点头,道:“他也是死牢内的人犯,自然亦被释放。” 谷沧海听到这个消息,欢喜得几乎流下眼泪,要知他决心追踪倪冲之故,便是为了打探霍军的消息。 想不到一发连关阿营失踪的原由下落都摸清楚了。 倪龄又道:“阿哥还要回冷香楼去么?我真弄不懂你为何要冒充痴狂之人?” 倪冲沉重地道:“你莫说那些人是痴狂,我来此地之后见过她几回,已经感到她的魅力实是十分惊人,连我也禁不住心旌摇摇了。怪不得杨晋等江湖好汉,宁愿为她挤死冒险,不顾一切地使用各种手段。” 谷沧海听到杨晋之名,心中一震,想道:“果然他们很有关系,想必与我师父被陷害之事有关。” 于是十分希望那倪龄多谈几句。 可是倪龄大概早已知道这些事,转了话题,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一步了。” 夜游神倪冲沉吟一下,才道:“好,你且回关家堡细心打听各种消息,不过现下我已离堡,换了别人当权管事,相信你这个极多闲暇的职位,不久就会被撤去。因此,将来你很难有机会离堡远出,但我又想你留在堡内替我办事,你以现下的闲暇身份留在堡中,乃是一着极重要的棋子,说不定会关系到我的生死。” 倪龄道:“为了阿哥的事,教我干什么都行,却不知道这事怎会关系到你生死?” 倪冲道:“假使关棋发觉阿莺是被我弄走的,他定必要用尽一切手段来对付我。这种仇人非同小可,若是早点知悉他的动态,便多一分取胜之机,你可明白了。” 他的弟弟慢吞吞地道:“我明白了,但阿哥你会不会用毒辣的手段对付关祺?” 倪冲叹口气,道:“他如是决意向我报复,则我也只好早一步杀死他,否则我便难以活命,这可是无可奈何之事。” 倪龄道:“关棋埋头苦练了这许多年武功,深浅莫测,你有什么法子取他性命?” 倪冲道:“我自然会找些帮手,加以计谋圈套,不愁他逃出我的掌心,嘿,嘿,想那少林应真长老何等厉害,他的武功比关棋高出十倍也不止,但他这十年来还不是困顿坎坷到了极点,可见得武功虽高,总强不过智计。” 倪龄讶道:“少林应真长老竟是你使他困居受辱的么?” 倪冲道:“有点关系就是了,你不要打听这件事。你返堡之后,小事情便不须与我联络。但若是于我有生死关系之事,可到杨晋镖局分号通知他,由他安排我们如何联络见面。杨晋的总镖局虽是设在金陵,但他本人却经常在这开封的分店中。不过他行踪亦很隐秘,你必须找到分店帐房王先生,向他说要见金陵来客,这是咱们的暗号,王先生便会告诉你到何处见得到杨晋了。” 倪龄道:“假使时间匆迫,可不可以托他把消息传带给你?” 倪冲那对睡眼一睁,骇然道:“万万不可如此,我和他虽是心腹至友,但人心难测,说不定情势变化,使他生出杀我灭口之心,则你的消息或者予他机会也未可知。” 倪龄不满地道:“阿哥,你竞没有一个可以真心信托的朋友么?” 倪冲道:“我所交往之人,无一不是自私成性之人,他们为了自身祸福安危,往往不借牺牲别人。你以后交友也须处处提防,谨记着宁我负人,毋人负我这话,大凡发生重大问题,你必须撇开感情,冷静考虑其中利害。总而言之,许多事情都是必须牺牲的,在这等关节下,你就要立下决断,先发制人。” 倪龄唯唯应了,倪冲又道:“我不回冷香楼了,我必须与黑手派的几个人会合,否则他们怀疑我发生事故,便会赶来查探那个年轻高手是谁!” 倪龄道:“我能帮你的忙么?” 倪冲摇摇头,道:“他忍辱吞声了许多年,现在应该是他反击的时候了。你决不能介入此事,我让你改姓换名亦有这个顾虑在内,便是生怕将来仇人报复之时,会牵累到你身上。” 倪龄道:“这仇人是谁?” 倪冲摇头道:“你最好别多问,现在咱们分道走吧!” 谷沧海却相信那倪冲忌惮防备的仇人是他恩师应真长老。 因为从这一窃听而得的对话中,已经使他获得不少线索。 他独自坐在黑暗中细细思量,此刻他决不肯打草惊蛇地抓住倪冲,免得被主犯正凶得闻消息而藏了起来。 再者倪冲到底是不是陷害恩师之人,还未敢确定,须得暗中再访查确实一些,才好下手。 反正现在已知道找他和找到杨晋之法,不必急在一时。 最后,他决定第一步是前赴徐州,从赤身教的巢穴中救出许灵珠和阿茸。 第二步才谈得到如何清查恩师昔年被奸人陷害的阴谋。 他回到树林中的空地,毕家兄弟已经被扑山雕刘杰追回来。 这毕家兄弟大的单名明,小的名白,都长得身高手长,相貌甚是相肖。 谷沧海跟他们见过,便向他们请教可供藏匿的隐秘处所。 毕明、毕白兄弟二人低声计议了一番。 毕明才对他说道:“在冀南的巨鹿,有一处地方隐秘无比,可供许姑娘做藏身之用。此地在场之人,虽然都是很有名望的名家高手,但到底人数太多,事前不便说出那是怎样的一处地方。” 群雄都认为他们做得很对,不必把确实地方事先说出。 足智多谋的毒金钱陈若水出主意道:“咱们现有人手除谷兄外,共有十三人,不如先把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专门负责筹划及安排许姑娘如何极迅速和秘密地送到巨鹿之事。另一部分负责妥善安排她的居处以及生活上种种必需应用之物,俾许姑娘在一段时期之内不须购置任何物事,即是不须向外间接触。这两部分的人分好之后,将来第一部分之人,把许姑娘送到巨鹿之后,将人交给第二部分之人,便散布在当地各处隐居,查看有没有可疑迹象,规定好报警之法,但第一部分人却不知道许姑娘的住处。” 李棋皱眉道:“如此布置,虽是严密不过,但其实用不着如此紧张吧?” 陈若水道:“李兄嫌我太过小心,但要知对头乃是鼎鼎有名的赤身教,随便来上一个,咱们就很不易应付,以兄弟的推测,谷兄倘若不是急于救出许姑娘之后便须分身去办事,何必求到咱们帮助他保护许姑娘?谷兄既然不在,则这安全问题就须特别小心考虑。” 这话乃是实情,赤身教的厉害,一般江湖人物大都不晓得。但这些武林名家无不知道。 而目下他们正是要跟赤身教作对;哪能不特别谨慎小心? 毒金钱陈若水又继续道:“赤身教的厉害并非在武功上能胜得咱们,而是她们的迷魂功夫极是厉害。别人我不敢说,单说兄弟自己,若然坠人她们迷魂陷阱之中,决计无法不供出所知之事。此所以兄弟建议把人手分为两部分,这两部分只在交人之时接触一下,以后便全然不相往来,直到谷兄交给我们的任务完成之后,大伙儿才一起离开巨鹿。” 凶星李棋不能不服气,道:“好吧,这人手如何分配法?” 神枪杨宁道:“除了毕氏昆仲之外,余下十一人当中,挑出三人负责第二部分,其余八人都属第一部分c” 众人都表示同意,而且无不希望自己乃是第二部分中的三个人之一,那样就可以朝夕见到许灵珠的绝世芳容风姿了。 这等艳福谁不想有份,因此没有人表示愿意做第一部分的工作。 毕明、毕白二人亦是痴迷于许灵珠绝世容颜的人,自然了解众人之意。 毕明先道:“兄弟当初考虑秘密地方之时,亦曾考虑到若是这么多人与许姑娘一同居住在一起,定有不便,所以最后拣中巨鹿那一处地方,便因许姑娘可以与大众隔开,三五个月当中,亦未必能见上一面,这样当然省事得多了。” 群雄一听原来如此,则人选为第二部分之人,反而不似第一部分之人得以自由自在地可在城中往来走动,此时谁都不愿入选了。 谷沧海道:“在下大胆请杨老师、杜老师和陈老师三位担任第二部分的任务,不知尊意如何?” 他年纪虽轻,但已瞧出杨宁、杜钧二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甚是正派。 陈若水则是智谋出众。 有此三人加上毕氏兄弟,许灵珠的安全便可以无虑了。 大家都对此事没有意见。当下由毕明暗中把那处地方的走法告诉谷沧海,以后他要见许灵珠,即可直接找到。 换句话说,许灵珠一旦按照计划到达那一处地方居住下来,世上便只有谷沧海一个人找得到她。 而那八位负责运送的第一部分之人,虽是散居城中,仍然不知确实地点。 敌人纵是捉到他们,亦全无用处。 他们在巨鹿城中负责监视一切动静,如发现可疑情况,只须在某一处指定的地点弄上信号就行了,不必传递与第二部分之人,故此双方并不再度接触。 而第二部分的五人则永远不公开露面,直到谷沧海把许灵珠接走,方能恢复自由。 他们商议妥当,各种细节弄得十分明白之后,便分道去办事了。 一共分为三批人马,一批是毕家兄弟及杨、陈、杜等五人,带走冷香楼两个丫环及各种应用衣物直奔巨鹿。 他们将购妥一切食用之物,以备长期不必出门。 陈若水己计划好到了巨鹿后,在当地设法找两个可靠的男仆和两个女仆,以供他们五人使唤。 这样日常一切用品由仆人上街去买,便不会被人查出。 第二批人马是以五行拳彭再兴为首的八人,他们已商妥如何由徐州把许灵珠运到巨鹿之法。 他们俱是极老的江湖,对于掩蔽行踪等技术,无不精通,计议之下,八个人分为四个站,逐站转运。 这样即使有敌人追踪,但他们每一站换人护送,原先的人可以故布疑阵。 这一来纵是天下最能干的人,也无法连破数关疑阵而直追到巨鹿,他们于事毕后都齐集巨鹿,分布在城中或四郊居住。 第三批是谷沧海本人,他单独直奔徐州,查出赤身教老巢之后,便独力营救。 只要把人救此徐州城北门处有人昼夜守候,立即可以送走。 天色破晓,大家分散出发,谷沧海单骑匹马向东而行,一路无事,第三日早晨已抵达徐州。 那赤身教的老巢,江湖中无人知晓,因此这又是一个大大的困难: 但谷沧海却有他的一套,他人城之后,一径投店,然后派店伙拿了一封准备好的信,送到此地最大的四海镖局。 不久,店伙回来,只向他说一声信已送到,没有回话。 谷沧海休息了一阵,就换一件衣服出去。 刚走到热闹街道,有个精悍汉子有意无意地碰他一下。 谷沧海不动声色,跟随他走去,不久,转入一条僻静弄巷,从后门入屋。 一个年约五旬左右的人,把他请入上房,彼此寒喧一番,这人便是四海镖局的局主萧良,为人精明干练无比,武功亦得有真传,是以声名甚是响亮。 萧良早已闻得少林寺后起高手谷沧海的大名,此时忽有机会结识,而且又是全国公推镖行第一高手杨宁致函介绍,更是万分出奇之事。 萧良与杨宁乃是好友,但十多年来不知他的下落,这刻不但接到他的手书,还攀交少林寺的谷沧海,心中的高兴,可想而知。 闲话说过,谷沧海便道:“杨兄函中写明如此拜晤之法,实是深恐连累萧老师,不得不慎重其事。” 萧良道:“既是如此安排,定有深意。少侠即管吩咐,兄弟只要办得到之事,决没有第二句话。” 他阅历何等丰富,顿时晓得此中关系甚大,非同小可。但他们既然如此小心谨慎,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况且经过这件事之后,这段交情便又不比寻常了。 谷沧海把要求说出。 萧良拍拍胸膛,道:“少侠放心,都包在兄弟身上。” 两人随即分手,谷沧海返客栈中高卧,整日不出。 到了夜色已深,街上行人极为稀少之时,才独自到街上四下游荡,把整个城走了一遍,记住方向道路。 第二日下午,他正在店中高卧,突然听到一个刚刚来投店的客人骂骂咧咧地经过他房门。 他一跃而起,走出店外,出得大街,便又碰见那个精悍汉子。 他们全然不打招呼,默默行事。那汉子带他走到一条甚是繁盛的街道上,在一家店铺门口停了一下,便转身穿过马路。 谷沧海举步走到这间店铺门口,向店内一望,原来是一间专卖胭脂花粉及女红诸般物事的铺子。 此时顾客不少,却都是妇女之流。他不看那些购物的妇女,只向铺内的四五个伙计望去。顿时发觉其中有一人神情与众不同,而其他的伙计也不时向他的顾客瞧看。 这时他才向那个购物的女子望去,只见她衣饰人时,身量高而苗条,亭亭玉立,与别的妇女一比,有如鹤立鸡群,风姿特佳。 再看她长得甚是美貌,虽是板起面孔,但仍然有一种媚态荡意,使得店内所有的妇女,都死命地朝她瞧着,更莫说是男人了。 谷沧海一眼就判断出,她必是赤身教之人无疑,心中甚是高兴,当即走过马路对面,遥遥加以监视。 原来他也有他的办法,那便是他深信那赤身教既然全是女子,则定必与这等卖女红、服脂、花粉等店铺,常有交易。 他想来想去,便托杨宁介绍一个在当地很有办法的朋友。 当他与萧良见面之后,便当面托他派出可靠而精明的女人,到全城这等店铺查探。 萧良自然有这等神通,当天就打听出这一家店铺时时有这等大主顾,而且来购的人,都极妖媚美貌。 无巧不巧,次日就碰上了,立时依计通知谷沧海。 他们之间的联络,完全不露痕迹之故,便因赤身教不比等闲的江湖帮派,等到将来发生事故之后,赤身教气恼难消,定会派人调查帮助谷沧海之人,加以报复。 且说谷沧海是十二万分耐心地在对街等候,良久,才见那长身玉立的女子出店。 一辆华丽马车驶来,店伙把许多货品搬上车厢,她也登车,便从东门出城。 车行数里,便折人另一条道路、不久马车在一条河边停下。 此时易车用船,可就苦了跟踪的谷沧海了。 不过幸而这条河流甚是弯曲,两岸皆有蓬篙树木,使他容易隐藏踪迹。 最后,终于见到一座庄院,四面皆被一条宽达四五丈的河水隔断,出入无陆路可走,唯有用舟船渡过,不然就须得泅水才行。 谷沧海立即离开,先行安排一切。 到了晚上,他又到达庄外的水边,等到二更时分,便用一块一丈长,尺许宽的木板,放在水面,运足内力向前一送,木板在水面疾滑过去。 他一跃而起,在半途落下,恰好赶上木板,单足一点木板,借力腾起,但故意多用一倍力道。 那块木板浮力够强,是以只下沉了少许,便仍然向前滑去。 谷沧海已早一步落在岸边,木板取出,藏在一处草丛中,便向那庄院走去。 那座庄院有一道高达半丈的围墙隔住了视线,是以人到近处,反而瞧不见屋字。 谷沧海仰头向天空望去、但见群星罗布,月色迷蒙,当下借星斗认准了方位,以备出来时不致迷失了渡过,不然就须得泅水才行。谷沧海立即离开,先行安排一切。 到了晚上,他又到达庄外的水边,等到二更时分,便用一块一丈长,尺许宽的木板,放在水面,运足内力向前一送,木板在水面疾滑过去。 他一跃而起,在半途落下,恰好赶上木板,单足一点木板,借力腾起,但故意多用一倍力道。 那块木板浮力够强,是以只下沉了少许,便仍然向前滑去。 谷沧海已早一步落在岸边,木板取出,藏在一处草丛中,便向那庄院走去。 那座庄院有一道高达半丈的围墙隔住了视线,是以人到近处,反而瞧不见屋字。 谷沧海仰头向天空望去、但见群星罗布,月色迷蒙,当下借星斗认准了方位,以备出来时不致迷失了地方。 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夜行的勾当,因此心中泛起十分陌生的滋味,不过这滋味却甚是令他兴奋,在这万籁俱寂独处之际,好像已步入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之中。 事实上,这个世界确实与平常的世界全然不同,决计不是凡俗之人所能想象得到。 在这个属于江湖人物的领域之内,总是以神秘之夜晚为主,行经之处不论是通都大邑抑或是荒山野岭,都同样的静寂幽深。 而在这幽寂之中,却隐藏得有使人惊心动魄的事情。 他细细体味一下这种奇异的感觉。然后收摄心神,沿着庄墙移动。 他以极迅快的速度,绕庄而走.整整地转了一圈之后,回到原处。 这—圈转过之后,他已晓得了许多事情,譬喻此庄乃是一个四方形,他眼下所站立之外乃是西北角上。 又知道此庄的面积大概占地若干,而偌大的一座庄院,只有一道大门等等。 此外,他又曾耗费了一点时间窥望墙内的情形,得知这道院墙虽是毫无间断地包围起整座庄院。但墙内有些地方是窄窄的通天巷子,有些是院子,有些则简直就是房屋紧贴着庄墙。换句话说,若是入了庄内,便不能沿着墙根绕行全庄一匝。 他晓得这种间隔之法,十分高明奥妙,因为武功再高之人,亦不能透视屋字墙壁,所以这种不规则的建筑,能够大大延滞敌人人侵或是逃走的速度。 此庄大致形势已经了然于胸之后,他便绕到西南角跃上墙头。 墙内乃是一个方形露天院子,西首和南首各有一道门户,却紧紧关闭着。 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两个大问题极须解决。 一是此庄之内乃是用什么方法守卫?只因此地乃是赤身教根本重地,这赤身教乃是名列天下两大邪派之一,高手如云,不怕敌人侵扰。不过也决不会全无防守之法,而让外人随意进出。 第二个问题是他人庄之后,用什么法子查得出许灵珠和阿莺的下落? 假使恰好碰上了有人在闲聊而又涉及这事,给他偷偷听见,这便不费吹灰之力了。 然而天下间哪有如此凑巧幸运之事。 他一面寻思,一面锐利地打量这个四方院子。 斗然发觉在西首和南首的墙角,各有一个两尺高一尺阔的洞穴,不过一则有些花草掩蔽。二则两个洞都是贴地面靠角落而开的,所以很难发现。 这个发现很值得寻味,谷沧海用心推测一会儿,恍然大悟。 想道:“这两个洞穴俱是供恶犬出入的,由此可知,此庄之内定必饲养得有一群极厉害的恶犬。这些恶犬们可以从这等洞穴不停地绕庄巡逻,省事省力,比起人类须得从墙上跃过快捷得多了。” 这一来他不敢飘落院中,可是要跃到里面的屋顶,又距离太远,必须从那西面或南面两道内墙墙顶走过去。 谷沧海却有他的想法,决定不踏过那些内墙,亦不落在院中。 因为墙顶可能有警铃的装设,若是落在院中,则定留下气味,被恶犬嗅出。 他取出一卷黑色的细丝线,又取出一只巴掌大钢抓。 这枚钢抓共有五爪,宛如人手,合起来时很小的一束,张开时比人掌还大。 钢抓末端有个小环,用黑丝线缚好,然后垂下约莫五六尺的一段,开始在头上飞舞。 钢抓在头顶上迅快盘旋了七八个圈子之后,谷沧海拿捏力道及方向,手指一松,那枚钢抓破空飞去,越过四五丈阔的空间,候然落下,五只利爪抓住据沿。 谷沧海心中暗暗喝彩,忖道:“这枚天遁神抓,据说可以飞渡天堑,果然不诬。单看这一卷黑色丝线只用了一点点便可推知,如若完全用尽,哪怕没有百数十文之长。” 当下纵身而起,在半空中一拉黑线,借力飘去,但见他人如飞鸟一般凌虚越过四五丈的空间,悄无声息地落在屋据之上。 他迅即收起天遁神抓,弯低身子,蹿上屋脊,四下一瞧,但见屋宇无数。 这时施展夜行之术,一口气越过三重屋宇,忽见前面乃是一片园林,花木池沼,假山亭橄,布置甚是不俗。 他一跃而下,奔入园中,沿着一条石板走去,穿过一大片花卉树木,来到一条河边。 在这条小河环绕中有好些楼台房屋,而在石板路尽头便有一道红栏干的石桥,跨过两丈宽的河水,当中全无阻隔。 他约略打量一下,发现非从石桥走过不可,只因对岸石桥的两侧,都有一道围墙也似的树丛拦阻,高约一丈。 这一来,如若打算飞跃过河,则纵过了两丈宽的河面之后、还须升高一丈左右,方能越树而过。 如若不然,便得碰上树墙,这道长满了尖刺的树墙,谁也不能硬闯过去,甚至没有落手攀抓之处。 在武功上来说,跃过两丈宽的河面,在他这等内家高手而言,自然不算什么。 但过了两丈之后,又须升高寻丈,这就变成无法克服的困难了。 即使能够办到,但身子过了树墙之后,已全无力道,其时若有伏兵突起攻袭,那就只好眼睁睁地任人杀死,全然无法抵抗或闪避了。 故此谷沧海一望之下,便抛弃了凌空跃过之想。 略一沉吟,又取出天遁神抓,瞄准对岸在石桥后面的一棵高耸的木兰树,舞动飞抓,破空飞去。 钢抓抓住一根横干,他试试力量足够,便耸身跃去。 身在半空,双手交替收线,眨眼间,斜斜向上飞过六七丈之远,到达那根横枝上面。他收起神抓,微微一笑,皴道:“这道石桥上定有古怪,纵然不是机关埋伏,最少也设有一种奇妙的报警机关。我的人一踏上桥面,里面之人,便立刻发觉,群起备战,这一来,我就不能达到暗中救人的目的了。” 那横枝距地三丈有余,他藏在上面观看了—会儿,只见那一堆屋宇都没有灯光声息,只有当中的那座高楼有灯光透出。 他看准了落脚之处,便飞纵疾跃而去,片刻间已越过数重屋顶,抵达那座高楼。 他轻轻一跃,已在第二层的栏干内落下站定。至此,他已胆敢确定这座高楼必是赤身教老巢的中心要地,教主花蕊夫人定必居住在这中枢重地无疑。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透出灯光,他蹑足掩到窗外,悄悄向房内望去。 一望之下,使他吃了一惊,原来这个宽大而陈设华丽的房间之内,灯光甚是明亮,有张特别巨大的床铺上,五六个美貌女子正在打坐。 她们全都赤裸着全身,露出白嫩的肌肤以及丰满迷人的胴体。 她们都闭目跌坐,动也不动。谷沧海发觉有异,定眼细看,原来这五六个裸体美女,面貌都一模一样。 再定眼一看,敢倩是三面大镜映出许多人影,其实只是一人。 他发现从未见过此女,而从她的面貌以至肌肉的线条看来,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 她的面色白里透红,娇艳如桃花,唇红齿白,端的甚是美貌。 谷沧海机警地回头四瞧,没有什么可疑肤兆。 便伸手轻轻把窗门推开了,侧身跃入房内。 他早已看准了地方,迅即闪到一扇屏风后面。床上的裸体美女,全然不知有人潜入,依然端坐不动。 谷沧海在屏风后面果然见到有一扇门户,这正是在他猜想之中的。 这道木门,外面全无日锁,他试推一下,木门应手而动,但一松手就弹回来。 原来是两边都可推开的活门,而推动之时却全无声息。 他晓得外明内暗,若是推门窥看,灯光射入去,内面若是有人的话,定必警觉。 因此他先凝神运功,贴耳在门边查听内中动静。 门后没有一点声息,他踌躇一下,正要冒险推门查看,忽然听到一阵喘息之声,乃是从床上传来。 他从屏风缝中望去,只见床上美女已睁开双眼,面上一片潮红,喘息甚急。 胸脯起伏得很厉害,生一种极强烈的诱惑力。 谷沧海初时全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旋即大惊想道:“她是练功之时有此现象?抑是走火人魔而变成如此形状。” 那棵体美女浑身摇颤,双眼呈现水汪汪的媚态,口中发出咿唔之声。任何男子听见这声音与及眼见她这淫媚之态,决计无法忍受得住。 谷沧海也是有血有肉之人,顿时热血沸腾,激起的原始的本能。 不过热血沸腾欲火上升是一回事,坚强冷静的理智又是另一回事。他一点也没有丧失理智,只不过被这等景象触发了原始本能而已。 他迅快地想道:“此女忽然如此,会不会是晓得我已入房,故此施展媚术诱我入壳?” 这么一想,顿时运起神功,收摄心神。 片刻之间,一切恢复如常。 眼中的荡态和耳中的淫声,都好像是与他全然无关之事。 正当他恢复常态之后,门内传出低微的脚步声。 他大吃一惊,忖道:“果然有人等我坠入美色陷阱之中便赶来捕捉我。” 他身子一侧,贴在门边。 那阵脚步声到了门外停住,木门向外打开,谷沧海随着门开之势移动,好像是黏贴在门上的纸人一船。 这道活门被人推开之后,有两个女子鱼贯而出。 她们一直走出房风之外,竟没有瞧见随着门板弹入门后的谷沧海。 谷沧海这时才晓得对方并非来捉拿他。 他很快地打量这门后的地方一眼、仗着精纯无比的夜眼,立时瞧出这里面是一条黑暗的甬道。 心想:“原来此是另一道暗门通入这条甬道之内。” 这样她们既可从前门出入,亦可从这条甬道进出了。 外面传来说话之声,一个娇媚的声音道:“哎哟,二姊你瞧、阿环恐怕补不上十妹之缺了。” 另一个女子的口音道:“此是升级最艰难的关头,她过不了这一关,不足为异。你是本教十二金钗的九妹,所见有限,我却已见过十几个根骨很好的女孩子,都过不了这一关呢!” 那个九妹叹口气道:“这一关想起来就心寒胆落,实在危险万分,诸阴魔交迫之下,幻象纱至踏来。虽说是勉强通过这一关,但如今回想起来,仍不免犹有余悸呢!” 二姊道:“当然啦,谁不是如此呢?我们对此亦是爱莫能助,待会儿就去票告教主。” 九妹道:“难道连教主也无法帮助她们通过这个生死大关么?” 二妨道:“教主的修为已达化境,深不可测。不过这等生死大关,全靠个人的天赋和功力,一点也勉强不得,故此教主对此恐怕也无能为力。” 九妹道:“相信定是如此,否则有许多人是教主钟爱的,但通过这一关时,瞧也不来瞧她们一眼。不过,这一关若是过得,从此红颜长驻,媚骨结聚加成,又于本门化阳指功夫大见精进。这种种好处也值得拿性命去搏一搏的。” 她停顿一下,又道:“我们这就向教主禀告么?” 二姊道:“不必急着票告,须等两炷香之后,阿环她已经被魔火焚心而死后,才可禀报。” 九妹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去瞧瞧阿珠好不好?” 二姊道:“她有什么好瞧的?” 九妹道:“她面貌之美,天下无双,那是不消说得,最使我念念不忘的还是她的肉体曲线,如此的优美,肌肤如雪,有如一块羊脂白玉雕琢成的人像一般,全无理疵,正是我见犹怜。我老是想再去瞧瞧她的肉体呢!” 二姊笑道:“你若是男子身,不被她迷住才怪、她被天下武林公认为第一美女,果然甚有道理,当真是生平仅见的美人胎子。” 谷沧海听到此处,那颗心一阵跳动,忖道:“她们可不正是谈论着许灵珠姑姑么?” 这时他可就很不愿意听到有关许灵珠肉体之事,不过一方面又希望她们多谈几句,或者可获得线索,找寻得着她也未可知。 九抹道:“她也快要修练到这生死大关的时候了吧?” 二妹道:“大概是吧,她可不能不苦修本教的秘艺奇功,否则那绝世红颜很快就会衰老难看。” 九妹道:“或者教主肯送她一朵驻颜花也未可料。” 二姊道:“我一发告诉你吧,教主移植在天哉圃中的十二盆驻额花,至今虽有数载之久,盆盆都开过花,可以采摘练成养颜驻容的灵丹妙药,但至今未出现过一朵真的驻额花、这是可遇而不可求之事,这十二盆奇花时时一同开放,不下百朵之多,但每盆只能采摘一朵,超过此数就立时枯萎。而在这十二盆过百花朵之中,最多只有一朵是真的,这机会亦极罕有,不是每次开花都会出现。这时还须极好的运气,才能在百余朵花之中选摘十二朵,却恰好有一朵真花在内。” 九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教主每次练了十二炉灵丹之后,总是十分郁郁不乐。” 这时那名叫阿环的裸体美女,发出呻吟之声,那二姊、九妹便相率离开。 谷沧海这一回比较容易避过她们的耳目,等她们走远了,才一径入室。 他走到床前,定睛向阿环细看,这一具活色生香的肉体,在他眼中并没有其他的意义。他只专心研究她是如何被魔火焚心?其间他又曾伸手摸摸她,诊查她的脉息。 最后他微微一笑,忖道:“原来她是练的至柔纯明的功夫,当明魔环袭呈现幻象之时,一旦把握不住,就被阴寒攻入心脉之内。这赤身教虽是邪派,但所炼的亦是极上乘的内功,所以才有明魔幻象的生死大关。而此派之人俱是女子,皆是明质之故,所以不能救得她性命。我若以纯阳真火助她迫退心脉中的阴寒,还可以保住一条性命。不过她却练不成赤身教的淫邪功夫了。” 当下伸掌抵住她胸口,从掌心中冲出一股热流,透人她经脉中,片刻工夫,阿环已恢复如常,神态恬静。 接着睁开双眼,见到一个少年,坐在面前,伸掌抵住她高耸的胸脯。顿时大为惊骇。 谷沧海己沉声道:“你的性命总算捡回来啦!” 阿环皱眉道:“那么你为何还不放手?” 谷沧海移转目光落在自己掌上,这只手掌眼下正按贴在那名叫阿环的裸体少女的胸脯上。 由于他的手掌巨大,故此连带的也就侵犯到两边乳峰了。 自然这等情形在任何人眼中,都会以为谷沧海舍不得移开手掌c 可是谷沧海自家明白,假使她肯听话而善为利用目前的机会,对她的好处极大。 这时他倒不曾深想,此举如何会对她发生好处的理论,只不过直觉上知道是如此而己。 他双眉一皱,道:“你敢是信不过我么?” 阿环吃惊地望着这个陌生少年。 一则是被他奇怪的反问所震惊。 二则这个少年的面貌与口音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慑人的尊严,使人不敢不信他的话。 她瞧着他那对浓黑的卧蚕眉,轻轻道:“不是。” 谷沧海道:“那么你就仔细听着,你可借我传入体内的纯阳真火,运功调气,摄神用功,能用多大的力量就用多大的力量,此举对你有益无害,虽然己不能修炼赤身教的邪门功夫,却是通达上乘境界的另一条路径。” 之后,他就闭上双眼,不再开口,阿环心神不安地依言调元运气,但总不能达到混元返虚的地步。 这是因为一只异性的手掌按在她胸口上的原故,而且事情又发生得如此突然,也足以令她心神大大受扰。 谷沧海心中也自思潮起伏,原来他忽然接触到理论部分,所以细细寻思这些上乘的奥秘。 同时从她体中有一缕纯阴之气也被他掌心吸进自己体内,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这使他找寻到一些头绪脉络,便赶紧抓住这些灵感加以追究。 过了不久,谷沧海的手掌撤了回去,摇头道:“你不听我的话专心用功,白白错过了这个好机会了。” 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道:“你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阿环很柔顺地听话披上衣服,但那衣服只是那么一大件罩在身上,前襟和下摆都能令人隐约窥见胸部和玉腿。 这一来虽然没有赤裸着时那种炽热的挑逗力,却另有一种暗示性的诱惑。 此地真是女色的炼狱,所有的女子不论是否裸露,都能使男人溶化失陷。而每个女子都长得如此美貌和拥有极佳的身材,更使人感到难以抗拒。 谷沧海迅快地回瞧一眼,道:“很快有人来替你办理后事了,我得找个地方躲一躲才好。” 阿环讶道:“谁来料理我的后事呀?你到底是谁?” 谷沧海道:“我姓谷,名沧海,乃是潜入此地,这刻尚未被人发觉。至于来料理你后事的人,是叫做二姊和九妹两个女子,她们当你不妥之时曾经进来瞧过。谈论了一阵,认定你走火入魔,两炷香之久就会被魔火焚心而死,其时她们再来查视,并报告教主。我其时是如此这般地躲过她们耳目的。” 他指指那屏风的木门,说出如何借木门弹回之势,而闪了人去,避过了她们耳目。 最后又说道:“但我查看之后,晓得你被阴寒之气侵入心脉,这是由于阴魔环攻,心中幻象纷呈所致。而你们的人全是阴质之体,所以无法救治。当下我便以本身的纯阳真火助你逃过死劫。不过这一来,你经脉已发出变化,再也不能修练赤身教的许多淫邪功夫了。” 阿环直到这刻才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她虽是晓得袒护这个少年设法收藏起他乃是十分严重的事。 但她又晓得这少年若然被教主擒住,定须送了性命。 她的目光向当中那面镜子望去,心中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帮助他。 谷沧海突然伸手向那面镶嵌在墙上的巨镜摸去,道:“难道镜后有地方么?” 要知他为人机警之极,早就考虑到此处既是阿环的居室,怎会没有箱柜等处所收藏衣物。 所以当他的目光移向镜上,顿时醒悟。 他迅即摸到柜边一枚钢环,捏住一拉,那面大镜就像门板一般打开了。 镜后是个大壁柜,不过却分为四格,虽然他可以勉强塞入其中的任何一格,可是势必要搬开许多物事,如衣物、被褥、箱子以及许多化装用品等等。 若是取空一格,则其余三格似是又容纳不下这一格的东西。 阿环道:“这镜橱里的地方伯不够呢!” 谷沧海即取出一大叠衣服分别放在其他三格中,如此,这下面的一格便有一半腾出空间。 他回头向她微笑一下,道:“地方尽够了,但你到时必须十分镇静,只说正当在幻境中异景纷现之时,突然一缕热气起自丹田,透行过任督两脉,便慢慢又清醒了。这样说法,就算是花蕊夫人也只以为你天赋异票,自生抗力保存了一命,决计瞧不出破绽。” 阿环道:“我记住啦,但这一点地方你如何够用?” 谷沧海吸一口真气,浑身骨骼发出一阵极低微的连珠脆响。紧接着他缩入那一格的空间,居然整个人缩了进去,毫不逼厌。 他使的是纯阳之体才练得成功的缩骨神通,阿环惊异得睁大双眼。还是谷沧海提醒她,才赶快关掩起来,然后在室中走动。 不久,谷沧海便听到十二金钗中的二姊和九妹的惊讶声音。又过了一声,室内多出另外一个娇柔悦耳的声音。 他一听而知,乃是赤身教教主花蕊夫人的口音,连忙闭住呼吸。 花蕊夫人果然被阿环的话瞒过,略略问过,便道:“阿环幸而逃过死劫,乃是一大奇迹。可惜以后已不能进窥本门上乘秘艺,本应除名逐出。但我还想瞧瞧你以后有何变化,姑准留在本教充任侍女。你待一会儿就搬离此地,让别人搬入来。” 阿环连连谢恩,不久,镜门打开。 谷沧海瞥见房中只有她一人,便低声问道:“你们教主说的除名逐出是不是处死之意?” 她面上泛起恐怖之色,连连点头。 谷沧海叹道:“怪不得你听得被派为侍女之后,连连谢恩了。” 第十二章 竹马青梅旧梦真 阿环强打起精神,道:“若是当真逐离此地,谁愿去当侍女服侍那些可怕人的呢!” 谷沧海讶道:“什么可怕的人?” 阿环道:“就是十二金钗呀,现在只有九人,还补不满十二之数,但她们都很残酷,一言不合,随时会杀死婢女仆妇,所有在这儿的下人都十分恐惧害怕,但又深知她们本领极大,决计逃不出去。所以个个不要命地殷勤服侍,免得送了性命。以前我是补上十二金钗人选,所她们对我很好,但现在沦为奴婢,我可就很不得长上翅胳离开此地了。” 谷沧海这才恍然大悟。 当下又问:“你知不知有一个叫许灵珠的人住在哪儿?” 阿环道:“当然知道啦,她就是目下武林公认的第一美人是不是?的确长得美极了,原来你是为她而来的。” 她的话声隐隐流露出妒意,但她旋即醒悟自己今非昔比,单是忧虑性命安危还来不及,何能妒忌到许灵珠。 这么一想,当即释然。 她接着说道:“她就住在最顶一层靠右边一间房内,教主也住在顶层,所以防卫森严,恩公最好不要乱闻。” 谷沧海道:“别叫我恩公,叫我的名字吧,上面有什么人在守卫?” 阿环道:“我来到这无瑕庄已达四年之久,从未上过四楼一步。但以后反而会有,因为那上面只有护法仙子和十二金钗以及一些侍婢可以上去之外,旁的人绝不许涉足,据说因为上面有男人之故。” 谷沧海道:“赤身教原是邪教,养汉子并不稀奇,但何须如此禁卫森严呢?” 阿环道:“最近我才听说,那上面的男人都长得很漂亮壮健,而我们这数十个候补金钗人选却须保存处子之身才能练功,直到补上金钗之位,才可以跟男人在一起。故此教主严禁我们这一群小金钗上楼。据说在那四楼上,日夜都最少有一位护法仙子率领四名金钗把守巡视。而楼下的走廊间以五种颜色的砖砌成五条路线。这五条路线中,只有一条踏上去警铃不响,其余四条都踏不得:踏上去,教主便会知道。而这一条安全路线又是每口变换,除了准许上楼之人以外,谁也不知哪一条路线是安全的。所以你千万不可闯上去。” 谷沧海颔首道:“我不会乱闯,你放心好了。” 阿环讶道:“你还躲在里面干什么?” 谷沧海道:“幸而你提醒我,否则我几乎忘记了。现在你即速取出箱子,收拾好行李。” 阿环依他的话去做,刚刚收拾好,关起镜门之时。 谷沧海轻轻道:“等你走了,我也就离开,将来我或会来探访你。” 阿环摇摇头道:“你万万不可冒险再进来,虽然我很想再见到你,但这太危险了。况且这所无理庄中房舍数百,你怎知我在何处居住?” 她的话还未说完,谷沧海迅快向她发出警告,她便关好镜橱,低头去弄好箱子,果然一个女子进来,却是那个九妹。 阿环忙叫一声九姑娘,道:“婢子的衣箱收拾好了。” 九姑娘冷冷道:“很好,我带你去见总管郝大娘,她自会替你安排一切的。” 说罢,当先出去。 阿环跟在后面,踏出房门之时,还依依不舍地回头向那镜橱作最后的一瞥。那镜橱内的英伟少年,势必变成她这一生的梦里情人,这一点她毫不怀疑。 同时她又晓得此生命运已定,再也没有任何指望,这也是她敢断言的。 因此,她在心中向那救过她一命而又威仪赫赫的英伟少年道别,怀着无限凄凉怅惘,踏上她自家的命运旅途。 且说谷沧海也感到难过地倾听着步声远去,正要出去,忽又听到另一阵脚步声走来,不久,已踏入这间房内。 谷沧海大吃一惊,忖道:“我的天啊,莫非是另外已有人搬入来了?如若当真如此,新来之人定必会打开镜橱,摆放衣物。” 他耳中听到是两个人的脚步声,而其中一个却在入门数步之后就停住了。 说道:“就是这一间啦,你原本是小金钗第七十七号,但今日居此楼,就取消了编号,改以名字称呼,直到你补上我们十二姊妹之列,那时又再以排行的数字称呼。” 另外那个少女朗声笑道:“谢谢八姊的指点。” 谷沧海听了她们的声音,心头一震,忖道:“这两女的声音都很熟悉,尤其是那个八姊,好像是三年前到过少林扰闹的人之一,对了,她姓阮名玉,使的是琵琶。” 他记起三年前摇魂、荡魄二仙率领了阮玉、柳絮以及黎若妍等八名女子,第一次到嵩山少林寺扰闹的情形。 那一次他出手干涉,被摇魂仙子连点了三大穴道,以为他已经死了,才扬长而去。 此是邪教高手的毒计,大凡发现了某大门派收到根骨极佳的弟子,就先行设法毁去,以免成为邪教无法抗拒的大敌。 因此武当派的程嘉,五台派的孙济和尚,俱是如此受到伤害,以致不能练成他们派中的无上神功秘法。 他又想到三年以后花蕊夫人亲率高手多人,侵入嵩山,却被他独力击毙了荡魄仙子,重伤了摇魂仙子,这等成就,当真使人难以置信。 假如目下被阮玉瞧见了自己,她一定会骇个半死,顿时把花蕊夫人惊动。 他虽是不怕,但此行并非来寻仇打斗,而是要救出许灵珠姑姑,自然不能惊动赤身教之人。至于另外那个少女,虽是声音有点熟悉,但却想不起是谁,或者是昔日在少林寺见过面。 阮玉转身出房,她还未踏出门外,那个少女己提箱走到镜橱前,伸手拉门。 她若是迟一点才放置衣物,则谷沧海或者有潜逃之机,目下却毫无法子。 那少女拉了两下,镜门还没有拉开,她当然没想到这是谷沧海在里面抓住镜子之故。 她转头见阮玉已出了门外,便打消了叫她瞧瞧的念头,先把箱子铺盖等物放在床上,转眼溜览这个房间,迅快走到屏风内,发现那道不能上锁的弹簧门。 这少女的举动都落在谷沧海眼中,当她离开镜橱之时,谷沧海就已推开一条裂缝望出去,以便找机会逃走或者出手制服这个少女,然后上楼去救许灵珠。 他暗恨这个少女竞不走入屏风后门内,那样他就有机会悄然逃掉。 那少女折回来直向镜橱走去,她必须放好衣物,才能上床安寝,而此刻已是三更时分,早就该睡了。 她走到镜前,忽然听到有人低声叫喊,不由得一楞,四下张望,叫声又起,她已发现声音是从镜橱内传出来的,当下低低道:“不错,我是关阿莺,你是谁?” 原来那阵语声乃是询问她是不是姓关?所以她如此答复,发问之人自然就是谷沧海。他幸而向外窥视,才见到她的面容。。 但觉这少女长得亭亭玉立,甚是美貌,极似是关家堡的阿莺,也就是红胡子关棋失踪了的女儿。 他轻轻答道:“我是谷沧海,你可还记得我?” 阿莺差点尖叫出声,好不容易才抑止住冲动,道:“当真是谷哥哥?快出来让我瞧瞧。” 谷沧海叫她关上房门,这才跳出橱外,恢复原来的体型,阿莺奔到他面前,明亮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过了一会儿,才大大透一口气道:“你的样子也没变多少,但比我时时想起的你高大英俊得多了。” 谷沧海执着她的纤手,道:“你也比我心中的印象长大得多,当年还只是一个小黄毛丫头,头,哈哈……” 他们至今童心犹在,所以毫无羞涩之感觉,显得卜分热络亲切,特别是在这等地方相见。 谷沧海马上谈到正事,告诉她说自己是潜入此庄搭救师父的红颜知己许灵珠姑姑以及她两人离开这魔窟。 接着又道:“这真是凑巧得很,竟是你来接顶这个房间,不然的话,我就不知道要不要出手杀人了。” 阿莺这刻泛起惊怖之色道:“这无理庄中高手如云,又有许多恶犬和厉害机关,你还是快点独自离开的好,我以后会慢慢想法逃走的。” 谷沧海微笑道:“花蕊夫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倒是因为她掌握了许姑姑,所以家师和我都不敢对她怎样。假如她查出你是我的好友,那就更不得了,所以我无论如何要救走你们。你可是已投入这赤身教了?” 阿驾道:“几个月前我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此地。那护法摇魂仙子教过我的武功,说我条件适合,编人小金钗之中。她的武功好,我无法抗拒,只好听她命令行事。你可别碰上那两位护法仙子或是十二金钗,否则,你决计逃不出去。” 谷沧海道:“摇魂、荡魄两人我都会过了,她们已是一死一伤,再也不能作孽了。” 阿莺摇摇头,道:“役有,不过我口头上却是答应了投拜在教主座下。” 谷沧海道:“那你还是算是赤身教之人了?” 阿莺道:“不然,我当时口中虽是答应,但心中却票告天上过往神灵,说我发誓都不算数,因为我是被逼发誓,不听从的话就会被她们杀害,所以这等誓言作不得准。你说对不对、假如天上的神灵连这一点也不肯通融,那就不配做监察人间的神灵了。” 她说得一片天真烂漫,却自有真理存在。 谷沧海不觉肃然道:“对,被迫立下之誓岂能当真?” 阿莺笑容一敛,道:“你还是快点离开这儿吧!我在堡里听说起你已投入少林门下,惹得教主以及好些魔头找你的晦气,此所以我才不愿意加入赤身教。” 谷沧海说道:“原来你还不知道这赤身教乃是天下两大邪教之一,像你这样的姑娘怎可加入此教,令尊也万分担忧你的安危,我非把许姑姑和你救走不可;” 阿莺忖想一下,说道:“这无理庄中高手如云,比起我以前所见过的武林高手,全都厉害得多,加上豢有无数极厉害的恶犬以及重重机关埋伏,你独自逃得出去已经很不错了,别说到救人这一层啦!” 谷沧海道:“赤身教虽然厉害,但我还不怕她们,担心的只是会连累你们。但我深信,这一切困难危险都可以克服渡过。” 他抬头望一望天色,说道:“天快亮了,我且藏起身子,等明天晚上才开始行动。现在我已大略了解这无理庄中的情形,总可以想出稳妥的办法。” 阿莺喜道:“不错,你最是聪明不过,记得前几年我们被敌人追赶之时,你就曾经用种种计谋骗过敌人,我真愿意跟着你再试一次。” 她一面打开衣箱,把衣物取出,然后放在镜后的橱内。谷沧海指示她留下半格空位,便施展出缩骨神通藏在橱内。 镜子掩上,她对镜顾盼着自己的容颜,一面低声跟橱内的谷沧海谈话。 这刻即使有人闯人来,也瞧不出丝毫破绽,只以为她对镜中之影说话。 他们只谈了一点点别后的情形,话题大部分集中在目前的救人计划上。 谷沧海愁的是无法在同时之间救出两人,因为从这座高楼要出到庄外,必须两度利用那天遁神抓。 按诸事实,那天遁神抓如非武功极高之人,便难以施展,何况还要携带一个人,更不容易。 说到要一次携带两人,那就简直绝无可能。 而最重要的是把握时机,一离开此楼,务必在极短促的时间之内逃出庄外,这是整个局势胜败的契机,决计不可有片刻的耽搁。 是以若然同时救她们两人,则这段路程势必比救一个人要多上七八倍的时间。 万一失败被人发觉,庄内高手群起攻截。自己虽不怕,许灵珠、关小驾她们却很难幸免。 换言之,若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形之下,他有把握可以救出任何一个,但要同时救出两人,却极为危险。 他盘算一下,决定必须做有把握之事,能够救得一个就算一个。 而在许、关二女之中,他当然应该先救许灵珠,才轮到阿莺。只是这话却不容易向阿莺解释得明白。 一切都很伤脑筋,极难处理。 谷沧海弹精竭智以寻求解决的方法。 阿莺一一回答他提出的问题,有些问题很可笑,好像是他没话找话一般。不过阿莺仍然深信谷沧海与常人不同,所以任何问题都一一尽其所知地回答了。 他最后向阿莺道:“你在教中的身份地位不能到四楼上去,所以我们只好另行设法。你在明日这一整天之内,想办法找到名叫阿环的那位姑娘,她得我救了一命,现下已是侍婢身份,或者可以上得四楼,你只要向她问出哪一种颜色的方砖可以顺利通行,我明晚定可以先把许姑姑救出。” 阿莺点头道:“使得,我认得阿环,却想不到你神通如此广大,已经使她变成你的眼线。” 谷沧海道:“这也许是我的运气太好,所以一潜登此楼时,便碰到这个绝佳机会。” 他把救活阿环之事扼要地说了一个大概。 阿莺惊道:“原来练功夫竟是这么危险的。” 谷沧海道:“你却不必害怕,假如换作你的话,一定可以安然渡过这一关。因为你根骨特佳,气质异于一般女子,这一关对你威胁不大。这正是你为何在小金钗编号是第七十七号,前面还有这许多的人,却挑中了你先行补数。” 阿莺顿时大为定心,道:“你话我绝对相信,若然你救出许姑娘之后,察觉风声太紧,无妨迟些日子再来救我,反正我只是练功夫而已,也不至于怎样。” 谷沧海没有再说下去,但他却深知这个问题极不简单。 因为她虽是有把握过得那一关,可是一则这等阴邪内功练成之后便极难除掉,后患无穷。 而且过了这一关之后,定必迁上四楼。 那上面有不少健男供花蕊夫人以及护法金钗们取乐及练功之用,谁能知阿莺上楼之后会有什么可怕的遭遇? 世上尽管有许多珍贵之物可以失而复得,但女孩子的贞操清白一旦失去,便永远不可复得。 不过他可没敢说出来,免得阿莺一担心便不觉露出了马脚。 大约到了卯辰之交时分,步声香风一齐飘送入房。 谷沧海处处小心,一听到声响,立刻振起精神,驱退了睡魔。同时闭住呼吸,免得在这一点上露出痕迹。 进房的人共有三个,若然瞧得见,便晓得都是曾经见过面的。 当先的一个是赤身教教主花蕊夫人,其余的两个,一是排行第七的阮玉,一是排行第八的柳絮。 花蕊夫人衣装齐整得多,有点做领袖的气派,不过比起世间妇女的装束,仍然令人感到十分暴露放荡。 至于阮、柳二女,身上只是披着一块轻纱,简直不能遮掩身体任何—处部位,因为轻纱透明,遮住也等于没遮。 阿莺连忙行礼相迎,花蕊夫人做个手势,阿莺便卸下身上衣服。 花蕊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笑道:“小妮子长得挺美,真是我见犹怜,莫说是男人了。” 阿莺心知谷沧海瞧不见,所以毫无羞涩之态,还向教主道谢夸赞之意。 花蕊夫人说道:“你到本庄已有一段时间,由于你天赋甚佳,加上你以前练的内功,正合本教秘功之用,所以不须从头练起。目下以你的功候而言,已高出同挤甚多。本教主特地理拔你补上金钗之数,只须过了这最后的一关。” 谷沧海竖起耳朵细聆,原来花蕊夫人开始详细解释她独门内功心法的诀窍及妙用。 这些话落在阿莺耳中,最多只能记着和照练不误,但被谷沧海这等大行家听去,却大有作用。 花蕊夫人把练功法门说过之后,嘱她牢牢记住。 因为阿莺已不是修练扎根基的初步功夫,而是向化阳指的功夫迈进。只要越过魔火焚心的那一关,那化阳指功夫就算是略有成就。 所以她说不定在一日之间就到达魔火焚心的那一关,也说不定要苦修三五个月。 端看她的根基气质和功力火候而定。 花蕊夫人先离开房间,剩下阮玉以便随时指点,据阮玉说,须得等她上了轨道,才能离开。 阿莺急于使她离开,所以十分认真地依诀修练。 谷沧海却暗暗叫苦,因为她过关越快,危险越甚,假如她三五天以后才过关,说不定谷沧海已经救走了许灵珠而又潜回救她了。 假如她进步得太快,今日己可达到过关阶段,则他连救许灵珠的时间也没有了,因为他绝不可能任得阿莺晋级到四楼练功。 但话说回来,假如她一直练不上轨道,则阮玉便一直陪着她,使他无法向阿环探听机密,这样也是不行。 房间内静悄悄的,阮玉忽然显得坐立不安起来。 阿莺虽是闭目练功,却也感觉出来,便问道:“七姊你怎么啦?” 阮玉道:“你很快就是我们自己姊妹了,所以告诉你也不妨,那就是我现下很想男人。” 阿莺啊了一声,没有法子接腔,她对男女之事全无经验,所以只好瞪着眼睛瞧她。 阮玉又道:“奇怪,你这个房间内好像有一种奇怪的力量,使我浑身不安,无端端地需要男人起来。” 阿茸心头一震,暗想她这种感觉莫非与谷沧海有关? 阮玉又道:“你且好好地用心修练,我去去就来。如若练到不懂之处,切勿妄自往下练,可停下来等我返回。” 这当然是她怕阿莺出了岔子,因而查出她曾经离开了阿茸之事。 阿莺连连应了,阮玉迟疑一下,才往外走去。 阿莺忽然说道:“七姊,你可是到楼上去?” 阮玉停下脚步,道:“正是,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无理庄中只有四楼上才有男人。” 阿莺眼睛一眨,道:“只不知教主现下在不在楼上?” 阮玉道:“问这个于吗?” 阿莺道:“小妹很想到楼上看看,哪怕只瞧一眼也就心满意足了。” 阮玉摇头道:“不行,本来我带你上去瞧一瞧也不打紧,但一则恐怕会碰见教主,二则那上面有不少男人,怕你见了动心。” 阿莺不敢再说,怕她动了疑心。 阮玉却不即走,在门边沉吟道:“我也怕碰上教主呢!” 她露出焦躁之色,大有改变主意,不再上楼。 谷沧海脑筋灵活异常,计谋甚多,当下提聚起玄功,以传声之法,向阿莺说了几句话。 阿莺便道:“七姊但去无妨,反正小妹因昨夜听闻耀拔的消息之后,兴奋得睡不着,这刻很想睡上一觉。” 阮玉欢喜地笑一笑,道:“既是如此,你且睡一会,待我回来才可以练功。” 她欣然出去了。原来谷沧海看准了她的心事,是生怕阿莺练功时出了岔子,负的责任太大,是以踌躇不决。 但假如阿莺睡上一会的话,则她一方面免去练功的风险:另一方面碰见教主的话,她亦可推说阿莺疲倦欲睡,所以命她先睡足精神才开始练功。 因此阿莺这一举可以解除阮玉的双重威胁,阮玉当然高高兴兴地走了。 阿莺躺在床上,谷沧海推开一点缝隙,便见到她赤裸着身体。 当下正要出声叫她穿回衣服,但转念一想,以后或者还有不少这种场面,假如这一次触发她羞耻之心,将来就十分为难了。 因此他把镜子推开一点,对她的裸体视若无睹,说道:“你何不趁这机会去找一找阿环?或者先查明她的下落。” 阿莺点点头,爬起身,这才发觉自家身上一丝不挂,方自感到不妥。 谷沧海已道:“你快点去吧,凡做大事,不拘小节,你若披上衣服,恐怕反而不好。” 他处处抢制机先,早一步打消她感到羞愧之心。 果然阿莺心理上不再受到威胁,她原本年纪甚轻,天真未凿,因此只要谷沧海不露出不安之色,她倒是坦然处之。 当下奔出房外,径去找寻阿环的下落。 谷沧海待她出了房门,暗暗叹一口气,心想她此去查探阿环下落,如若应付失当,遗下线索,实是万分危险之事。 可是现下除了靠她出马之外,别无法子可行,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阿莺足足走了个把时辰才回来,她立即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一面低声说道:“我这一次运气很好,我出去就碰见了侯总管,她是十分凶恶的老太婆。但她对我却一向很好,跟她闲聊着,最后提到阿环。” 谷沧海心头一震道:“你怎么提法?别留下痕迹才好。” 阿莺道:“我只说听闻阿环原是住在我这儿房间的,现下情形如何?问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谷沧海没有做声。 阿莺又道:“侯总管想是怕我心存畏惧,以致不能过关,便向我说阿环没死,只不过由于无法再上窥本教秘艺,所以当了侍婢,我表示不相信她的话。”侯总管便道:“阿环刚刚由郝大娘分发到我手下,派在此楼执役,等一等你就会见到她了。我心中暗喜,便到她房间等候阿环。侯总管有事走开,恰好阿环来了。” 谷沧海道:“只不知阿环晓得不晓得四楼上可以通行的路线?” 阿莺道:“她起初一听我说是镜橱内的人找她,骇得面色发白,真有意思,到我问她到过四楼没有之时,她才渐渐恢复平静,说是还未上过四楼。我告诉她时间很急迫,要她想法子打听四楼哪一种颜色的砖路可以通行,便马上来告诉我。她后来变得很高兴,跟我谈起你以及许多其他的事。” 这时谷沧海嘱咐阿莺睡觉,自己便耐心等候。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阵脚步声惊动了谷沧海。 此时阿莺尚在酣睡中,那阵脚步声在床边停了一下,便直向镜橱走过来。橱上的铜环微响,可知外面那人已抓住铜环,准备开橱。 谷沧海迅即考虑到两点。 一是来人特地来查看镜橱,一是阿环前来通报消息。 假如是第一个可能。他已无可选择,只好出手暗算杀死来人再想办法。若是阿环的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 因此他没有抓紧橱门,恰在此时听到阿莺欠伸之声。 橱外之人放掉铜环说道:“阿驾,还没有唾够么?” 声音传人橱内,把谷沧海骇了一跳,原来是一个苍老的女人口音,大概便是这无瑕庄五名总管之一。 他曾查问出这五名总管俱是老抠,但个个武功高强。因此他刚才虽然能够暗杀了她,但以阿驾的本事,应无此可能,便不能推说是因口角争吵而出手相斗以致误杀对方。甚至一定会被花蕊夫人生疑而查出有外敌潜入。 阿莺叫一声:“侯总管。” 那老抠道:“这两件衣服都是你的,马上就有人送饭来,你吃过之后,须得休息一会才可用功。” 她还不把衣物放下,大有替阿莺藏放在镜橱内的意思。 这时候躲在橱内的谷沧海当真急出了一身冷汗,在这顷刻之间,他心中已反复想了千百回。 那就是假如这侯总管拉开镜橱的话,要不要出手杀她? 本来就无考虑的余地,因为他这次冒险潜入这赤身教无理庄中,第一个目的便是救出许灵珠和关小莺。第二个目的是覆灭这等遗害天下的邪教。因此,这个侯总管若发现了自己,焉能不杀她灭口。 虽说杀死她之后,后事很难安排,但事情迫到这等地步,也就只好先下手再谈别的了。 然而他不合听见了侯总管嘱咐阿莺饭后不可以立刻练功之言,这是怕阿莺年幼无知,犯了练功的大忌。 因为进食之后,全身血液都集中在胃部工作,设若在这时练功,催动血气奔流于全身经脉,肠胃会受到暗伤。 这一点在修练上乘武功之人来说,乃是一大禁忌。 再者,这侯总管语气中流露出十分关切之意,可见得她乃是真心对阿莺关怀。有这一点缘故,谷沧海便考虑到此人对阿莺这么好,自己该不该下手取她性命? 这个问题委实无法作答,谷沧海自家也不知道,眼看橱门微动,可知那侯总管正在开启橱门。 假如侯总管不是站在橱前的话,他还可以用传声之法指点阿莺,使用巧计把她诱开。 但侯总管的位置,正好是在他和阿茸之间,因此,他可就没有把握不被侯总管发觉了。 在外面的阿驾也骇得呆了,她眼睁睁瞧着侯总管伸手抓住镜橱门上的小把手,正要拉动,然而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见橱门一开,侯总管突然向后退了两步,接着人影从橱内飞出,一把抓住侯总管摇摇欲坠的身形。 原来橱门一打开,谷沧海已提聚功力,一指点出。他不必触及对方的身体,单是指尖射出的那股劲气,已足以闭住对方的穴道。 侯总管的武功纵然比谷沧海高强,亦不易躲得过这一记暗袭,当即被他的指力冲退两步,此时穴道被制,神志已经昏迷,自然不会叫喊。 谷沧海在毫无办法的情形之下,却又急出主意,道:“阿莺!你快把侯总管搬到她的房间去。” 阿驾跳起身,她仍然赤裸着身子,肌肤晶莹光洁,幽香阵阵。 她过来接住侯总管,问道:“假如在外面碰巧见了人,如何是好?” 谷沧海道:“就是这一关不易过得,如若运气不好,被人碰见,咱们就只好硬干,大大厮杀一场。” 他的目光直在阿莺面上盘旋,不敢移到她粉颈以下。目下虽是有极大的困难危险,但仍然不能使谷沧海完全忘了她袒褐裸程之事。 要知谷沧海本是定力绝强之士,天性不好女色。 是以他身人赤身教巢穴之内,明知处处皆可窥见裸体美女,仍然不放在心上。即使美媚如花蕊夫人,也不能使人心性摇荡。 可是眼前这个女子乃是阿莺,便使他感觉完全不同,这自然是他们之间早就相识,以及已有感情的缘故。 假如谷沧海当真能对阿莺的裸体熟视无睹的话,便反而不合理,不通人性了。 不过谷沧海在外表上仍然保持毫不在乎的样子,以免这位天真烂漫的姑娘,引起不安。 阿莺举步向房门走去,谷沧海不敢瞧看她的背影,转眼看着别处。谁知目光刚好落在打开的镜橱上,这刻,那面镜子正好瞧见门口的一切情形。因此他竞躲不开她那白皙丰美的背影。 谷沧海但觉心旌摇摇,热血沸腾。突然间,房门外出现一个女子,也是全身赤裸,手中拿着一些物事。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醒悟自己因为受到阿茸肉体的魅力压迫,以致耳目俱失去一向的灵敏。如若不早点想个法子解除这个威胁,如何能闻得出这无瑕山庄? 心念转动之际,他的人业已迅若闪电跃到门边,提聚起全身功力,准备击杀来人。 阿莺见到门外之人,竟不曾发出惊叫之声,反而退了几步,道:“快点进来。” 谷沧海也瞧清了来人正是阿环,她敢情是奉令送饭食来给阿莺的,恰于此时来到。 他松一口气,闪开身子。 阿环面现惊色,快步入房,放下手中食盒,道:“你们把总管怎样啦?” 谷沧海道:“不妨事,我只点了她昏穴。现下她知觉尽失,全然不晓得身外之事。” 阿环道:“我们要怎么办呢?” 谷沧海突然冷静下来,早先因阿莺肉体引起的内心骚乱,完全消失。他可没有工夫细究为何阿环这个也是裸着身体的美女出现之后,何以反而使他安心? 他迅快寻思一下,顿时有了一个新的主意,便道:“刚才我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侯总管送回她自家房中,瞧瞧挨得多久事发,就算多久。但此法当然极不妥当,现在我却有个计较,不过……” 他沉吟思索起来,没有立刻就说下去。 阿莺武功不弱,是以手中抱住一个微见肥胖,有如一般中年女人体态的侯总管,竞毫不费力。 她向阿环笑一笑,道:“谷哥哥的主意最多,你不用害怕。” 阿环点点头道:“我也觉得他有办法,唉,若然将来也把我救出去,我甘愿一生做奴隶服侍莺姑娘。” 她原本是十二金钗的侯选人,身份甚高。 可是今晨过不了魔火焚心的一关之后,顿时从九霄云上打落地狱,不但当婢女,操贱役,时时会有上头责怪而送了性命之虞。 更可怕的是,据别的侍婢告诉她,凡是身为婢女,若是奉派到四楼去,绝难幸免被那上面的男人站污。 这一点才是她最大的恐惧。 她已经对这一点好像不甚放在心上,但自从见过谷沧海,不但被他俊伟仪容所迷,特别受感动的是他见色不乱,大节凛然。这使她知道,假如自己一如其他婢女般,荒淫无耻的话,定会被谷沧海看轻。 人的思想和观感,便是如此奇怪微妙,难以测度,往往一件极微小之事,可以改变整个人生观。 谷沧海听到她这话,自觉义不容辞,立即答道:“你即管放心,我一定尽力把你带走。但你别说什么做奴隶的话,我们都是朋友。” 他歇一下,又道:“照你的看法,若是你和阿莺两人前后呼应着将侯总管送回去,会不会被人碰见?” 阿莺大喜,抢着答道:“那就有把握得多了,她先去探路,前面无人之时我才走去,如若有人,就设法躲一下,好在离总管房间不算太远。” 阿环也点头道:“大概不会碰见什么人,这一层二楼,虽然各房之中住的人还不少,但现下正在进食,乃是绝好的机会。” 谷沧海道:“好极了。” 伸手从阿莺手中接过侯总管,把她放在床上,面向下,背朝上。 她叫阿环在门口把风,又令阿莺过来,教她双手分别抓住侯总管两脚,各出一指抵着她的涌泉穴,然后自己出掌拍开侯总管的穴道。 侯总管低低呻吟一下,身子微微耸动,但她双脚板心的穴道被制,根本爬不起身。 不过她并非有如平常穴道受制时完全不能动弹的情形,却是感到丹田中一口真气老是用不上气力提聚起来,假如提聚得起,就可以恢复了。 因此她拼命运功提聚这一口真气,殊不知这等现象,正是谷沧海那只按在她背后命门穴上的手掌,发出一缕玄功真力透入她经脉之内才形成的。 侯总管一点也不知道背后有人正在对付她,更不知道双脚板心穴道受制。一味运功用力,拼命提聚真气。 过了片刻,她越来越感到接近成功阶段,更加起劲,就在此时,突然间半边身子一麻,失去了知觉。 谷沧海收回手掌,面上浮起满意的笑容,道:“行啦,你们把她弄回房间,放在床上就快离开。” 阿莺听话地挟起侯总管,一面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阿环也露出讶惑的神色。 谷沧海道:“我因为听到花蕊夫人指点你练功法门,所以深悉赤身教化阳指的功夫如何运行。刚才我们合力施为、使她半身麻痹,须得昏迷三两日之久,花蕊夫人一看之下,定必以为她是自家练功之时,真气岔位,以致经脉受阻而致。” 阿莺道:“你真了不起,这样自然可瞒得过别人耳目了。” 谷沧海道:“事不宜迟,赶快送她去。假如路上被人碰到,你只好说,总管在你房中教你练功,忽然变成如此。唯有这样搪塞一下,或者骗得过花蕊夫人。” 两女先后离开房间,谷沧海真替她们提心吊胆,因为万一被人碰见,惊动了教主,那一番搪塞之言,多半瞒她不过。 他这刻亦已有力难施,只好再施展缩骨神通、躲进镜橱之内。 过了不久,步声入房。谷沧海心中又紧张起来,因为这一回可能是阮玉撞入来。 她上楼私会男人,距今已久,也该是回来的时刻了。情形自然很糟。幸好他已顺手把侯总管送来的两件衣服,塞在橱内。 不然的话,阮玉见了衣服,定必生疑。又或好心代阿茸收藏,因而打开了镜橱。 到此为止,他营救许灵珠之事,已经屡受阻挠,险难重重,而最危险的关头,还在后面。 但他一点也不灰心、气馁,更不会泛起退却之心。 他倾听着那阵步声,很快就判别出那是阿莺的脚步声音,登时放下心事。 果然阿莺的声音低低道:“谷哥哥,你肚子饿不饿?” 谷沧海道:“不饿,你快点吃,吃完我还有话告诉你。” 阿莺道:“好,刚才顺利得很,阿环已去做她的事,等她来收食具之后,她便须到总管房去,那时她就会到四楼向教主报告了。” 谷沧海忍住心中的问题、以便让她快点进食,免得阮玉来到觉得可疑。 等了好一会,阿莺走到镜边,道:“我吃完啦!” 谷沧海道:“好极了,你听我说。” 他的话被阿莺打断了,她道:“我先问你,我长得不好看么?抑或你觉得我还是小孩子?” 谷沧海道:“你长得好看极了。” 阿莺道:“那么你为何不大瞧我的身体?” 谷沧海有点啼笑皆非之感,但他正好有一件事跟她商量,与此有关。 当下道:“我老实告诉你,我打算娶你做妻子。” 阿莺不觉愣住,闷声不响。 谷沧海道:“正因我有这个打算,所以不愿在婚礼之前多瞧你的身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阿莺道:“当然愿意啦,唉,我真不敢相信你会是我的丈夫。” 谷沧海道:“你记住两件事,一是等一会练功之时,万万不可当真用功出力,我要你拖延时间,以便我救走了许姑姑之后,还有时间回来救你出去。第二件是你探听出四楼上哪一种颜色方砖之后,或者一直有别人在场,你全无机会告诉我,又得提防人家把你带走,所以我们定一个暗号,以红黄蓝白黑这个次序计数,如是红砖可走,你就咳一声,如是黑砖可走,你就咳五声。你发出暗号之后,在心中数五下。再发一次讯号,这样就万元一失了。” 阿莺道:“我记住啦!” 谷沧海又道:“以后你须得跟阿环保持联络,下次我再来时,一定想法把你们一齐带走。” 阿莺道:“那还不如这一回带我们逃走,这不是省事得多么?” 谷沧海心中叹一口气,忖道:“我何尝不想把你们一块儿救出去?现在你已是我的人了、难道我还坐视不成。”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已察觉有人走近此房:果然,片刻间便听到阮玉的声音。 她道:“莺妹妹你睡够了没有?” 阿莺道:“够啦,可是今日我心情浮躁不安,自家也不知是何缘故?” 阮玉道:“记得我当日被教主施恩补上此位时,也兴奋了许久。我可是过来人,晓得你的感受。因此,你今日不妨慢慢修习,不必操之过急。” 阿茸道:“谢谢七姊指点。” 阮玉抛身床上,伸展四肢,露出满足而因急之态,道:“等你过得本教化阳指的大关,你就是本教的重要人物了。那时你才知道做人真有意思。” 阿莺坐在一侧,问道:“怎样有意思法?” 阮玉道:“我们不幸身为女儿身,一世都注定受男人欺负。纵然有十分姿色,也说不定会有失宠之日。但你一旦成为本教高手之后,天下男人都得向你俯首称臣,任何男人不论是多么大的英雄,见了你还不是原形毕露?有时候瞧了真够恶心,因为他们当真甘愿奴颜婢膝做任何取悦你的事。” 阿莺道:“原来男人都是这样不值钱的,我以后不理他们便是了。” 阮玉沉吟一下,道:“但当然也有不受我们诱惑的男人,不过那真是少之又少,最近本教在嵩山少林寺吃了亏,就是碰上那个魔鬼似的家伙。” 阿莺大感兴趣,问道:“是谁呀?一定是长得很丑很丑的人了?” 阮玉没有立刻回答,两条浑圆修长的玉腿,交替举起,这样不断地举起放落,做了数十次,阿莺道:“七姊你的腰身和小肚都好看极了,还要时时这样束紧么?” 阮玉道:“当然要时时训练,不然等到发粗发胖之时,就来不及了,我告诉你,那个魔鬼一点都不难看,反而十分英俊可爱。他姓谷名沧海,便是你以前见过的那个男孩子。” 阿茸忍不住喜欢地道:“他当真长得很帅?” 阮玉道:“教主相信只有你才能使他屈服,你若喜欢谷沧海,那就用心地练功,一旦化阳指有了成就,便会派你去对付他,使他不再跟本教作对。” 阿莺道:“他现下跟我们过不去么?为什么教主不出手呢?” 她自然是明知故问,这是因为她很想从别人口中多听一点关于谷沧海的事情。 阮玉道:“你问我教主为何不亲自出手对付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哩,还是等将来你自家问一问教主吧,我可不敢问她。” 阿莺虽然还想多问一些秘密之事,但又怕泄露口风,被阮玉察破动疑,所以不敢再罗嗦,开始练功。 阮玉小心翼翼地再次把修习这化阳指奇功的法门告诉她,看样子是诚恐她出了差错,须得负责。 阿莺虽然牢牢记住谷沧海的话,不想进步太快,但天生颖悟过人,以前的底子又正好合式,所以极易上手。 一直到了晚膳之时,她们才停止练功,在这一段时间当中,外面曾经喧扰了好一阵工夫。 谷沧海猜出这是赤身教之人发现了那侯总管僵卧昏死,是以引起一阵骚动。但正如他所料的一样,并没有人来打扰阿驾。 阮玉当时曾经出去查问,回来时因阿莺尚在练功,故此没有提及。 这时两人在等吃饭,话匣子打开了,阮玉便道:“刚才咱们这层楼中发生了事故,幸而不曾惊扰你修练。” 阿莺问道:“什么事呀?” 阮玉道:“侯总管死在床上,把最先发现的人骇了一大跳,发出讯号,使得全庄都急急忙忙地戒备。” 阿莺道:“原来如此,但我这儿为何没有誓讯传到?” 阮玉道:“自们无瑕庄的警讯有两种,一是全庄本楼所有的房间都发出滴答声的警报。一种是单单管事之人的房间发出警报,由各总管通知手下戒备。刚才是第二种警讯,所以没有惊动你。” 阿莺道:“侯总管怎么啦?可是遭了敌人毒手?” 阮玉道:“初时本是如此判断,所以才由四楼的梁总管发出警报。但后来惊动了咱们的大姊燕媚、才瞧出侯总管乃是练功不慎,岔了真气。” 阿莺乍着胆子问道:“谁道这事教主不知道么?” 阮玉道:“教主可能离开了无理庄,但也许还在庄中。她的行踪从来不向别人说明,我真担心快要来的副教主也是这么神秘,那时咱们可就要整日提心吊胆,生怕错了规矩,被上面抓到。” 阿莺讶道:“副教主在哪儿?” 阮玉道:“目下两大护法仙子在秘室修养,咱们十二金钗人数又不足,所以教主打算把她的师妹痴情仙子召来,加上刚刚从秘室调出来的大姊燕媚,二姊徐丹升任护法,嘿,咱们的管头可多啦!” 阿莺装出十分神往之态,道:“她们的武功一定都十分高明的,但愿我有一日能稍稍比得上她们。” 阮玉道:“你大概很有希望,教主对你期望很高。至于副教主她们的武功,当然十分高强。副教主的情况我不大晓得,大姊、二姊她们的情形却知道得比较多些。她们在秘室中已苦修了五个年头,好像尚未完全成功,但庄中人才缺乏,才调了出来。你定必想不到那秘室竟是一处很苦的地方,每日像聋子和哑子一般,别说男人,连同门也见不到。这等日子若要我去尝试,只怕一个月就苦死了。” 阿莺道:“若然能使功夫精进,苦一苦也无所谓。” 阮玉道:“等到你将来正式成为十二金钗之后,尝过人世上种种欢乐,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这番话只听得谷沧海暗暗惊心,想道:“从那燕媚瞧得出侯总管乃是练功岔气这一点眼力上来推测,她的造诣已经是十分惊人了。那副教主痴情仙子,自然比她们只高不会低,这一来,假如我的行踪败露,被花蕊夫人率领那痴情仙子以及燕媚、徐丹等人截住,联手围攻,我定难安然脱身无疑……” 因此,他便更加感到争取时间的重要了。 但天下之事,自然也不是着急就可以解决的,越是紧张危急的情形之下,就越须从容不迫,冷静应付才行。 脚步声传来,接着饭香扑鼻,连橱内的谷沧海都嗅到了。 他当然感到肚子饥饿,但以他这内功精纯深厚之士,三五日不吃东西,毫无妨碍,只不过饿肚子的滋味,确实不大好受就是了。 饭后,阮玉便道:“你已经不能练功,等晚上我们才开始。现在咱们到别处走一走。” 阿莺当然不敢违拗,只好欢欢喜喜应好,然后诈作喝茶时岔入气管,连咳四声。 她先后咳了二次,都是四声,接着就跟阮玉出去了。室中寂然无声,谷沧海心中大为欣喜,沉住气等候着适当的时机。 阿莺的四下咳声,表示白色的方砖可以落脚,这自然是阿环打听出来,在送饭之时暗暗传递这个情报。 又幸得谷沧海心细如发,生恐阮玉一直陪着她,无法暗暗告知自己,所以规定好暗号。 现在果然用上了,若无暗号,只怕多费不少手脚,而还不一定成功。 谷沧海用听觉侦查外面的情形,在他想来,这座高楼矗立荒郊之中,日问因地形高低以及地点隐僻,反而不容易发现。 但一到晚上,如若灯火辉煌,老远就可以望见,极易暴露而引起人家注意。因此,这座高楼灯光,一定管制得很严格。 这一点对他大为便利,否则灯烛辉煌之下,势难隐藏行踪。现下如若光线黯淡,他还可以用身法和速度,使旁人瞧不见自己。 他忖想了一阵,决定现在便须行动,虽然晚饭后不久,大家都未安寝,可是这刻如不出去,等到阮玉进来,便又不知何时方能脱身了。 主意一决,便推开镜橱,放眼一瞥,但见室中依然无人,碗筷犹在,几上看核狼籍。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因此灯光只能向门口射出。 门边有一道枣红色的帘帷,这刻还没放下。 谷沧海昨夜来时,曾见到有几个房间透出灯光,当时没有什么特别印象,现在回想起来,敢情是别的房间都下了帘子,隔住灯光。而这一间房因有特别的原因,所以才没有放下门帘。 他跃出门外,首先见到长廊上果然没有灯光,不过帘子下面却仍然瞧得出房内点着灯火。 这座高楼占地甚广,若是前后备有一排房间的话,则这一层少说亦有三数十个房间。 他放步疾奔,沿着长廊向中心奔去,果然见到一道宽大的楼梯,他先侧耳倾听一下,然后迅快奔落楼下。 楼下却是一座大厅,急切间瞧不出这地下的一层是何等格局。他正是为了要了解这幢大楼的结构才不上四楼,反而冒险下去。 大厅除了前门之外,尚有两道侧门和后门,他从后门奔出,却是一个天井,虽然天色昏黯,仍可瞧出天井中晒晾着许多衣服。 谷沧海缩在角落中,定睛向那些衣服望去,迅即发觉有一条竹竿晒晾着男人的内裤。 他仔仔细细地查看过所有晒晾的衣服,这才决意先上四楼,再研究上面的布置格局。 谷沧海虽然知道大厅中不时有人出入,但他瞧出这些曲线玲珑,衣服极少的女孩子们,都不是武功高强之流,所以不大忌惮。 他在后门外看了一阵,便奔人大厅,以最快的身法,一直向上奔,眨眼间已上了顶层,那里便是赤身教最重要的地方。 楼梯尽处也是一座大厅,都铺着厚厚的地毯,踏足其上,感到相当舒服。 谷沧海自然没有心思顾到舒服不舒服的问题,他已瞧清楚这座大厅甚是宽敞,却无人迹。 但见好些屏风象征式地把这所大厅格分割成为许多块,一共摆了五套红木的桌椅,也就是等如有五个小型客厅,但还是空阔宽敞得很。 他瞧看地上都铺满了地毯,根本瞧不出砖块颜色,正想设法揭开瞧瞧,忽然灵机一动,酗度一下方向,便向西面的那个小型客厅走去,果然毫无异状。 原来他根据今日白色方砖可以通行这一点,推想出只有西方庚金乃属白色,自然就是安全之地。 他果真猜得不错,这座巨大的厅中,都可以行走,只有五处摆有桌椅的小客厅才有问题,假如不知底蕴之人,到了厅中,自然想找一块屏风后面暂时藏匿,这一来,就触动埋伏,传出警讯了。 谷沧海迅即想通了这个道理,放眼一瞥,但见这座大厅一共有两道大门,一南一北,恰是相当而开。 门外都是长廊走道,可见得这四楼的一层,是不分前后,从两边瞧都是正面。 他趁这机会急急奔到南边的大门口,探头外望,只见两端皆是长廊,每一边都有房门,房间自然便是向着走廊。 他又转到北大门,向外查看,形势一如这一边。 由此可见得要是两个房间以背相向,也就是说这层楼的房间是两排并列,都是背靠着背。 他说快点算一下,长廊左端有六道房门,后面的那一排也是一样,则这一端便共有十二个房间了。 右边长廊亦是六道房门,前后两排相加,亦是十二个房间,全层楼便是二十四个房间和这一座大厅。 根据他在二楼时所看见到这前后两排房间当中,也就是两个房间背靠之间,定有一条夹道。 有权从这条夹道通行之人,便可以进入任何房间而不让外人瞧见。 他向大厅中东西两面墙上查看,果然发觉靠墙都有高大的红木橱柜挡立,这一定是暗门入口无疑了。 第十三章 驻颜天卉施红粉 突然问北面大门传来人语和步声,谷沧海无暇多想,决定扑向西面的高柜,假如推测无误,必有暗门可入,足以躲过来人的耳目。 如若猜错的话,后果可能就不堪设想。 事实上他当时可没有时间想得那么多,一晃身已落在那个高柜之前。他已拣定那一排高柜的当中之处,那儿恰是两扇柜门。 他伸手捏住柜门门柄,往外一拉,纹风不动,心中不觉一跳,想道:“莫非是锁住了?” 但他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假如这儿真是暗门的话,便不该上锁,否则出入多么不便? 是以除非他推测根本错误,也就是说这儿并非夹道的暗门,才会上锁。 这时他不禁着急了,因为来人已堪堪到达大门,这厅内灯光虽不大明亮,然而这一层所居住的全是地位甚高,武功亦强之人,当然不致于大意得瞧不见他。 他着急是一回事,但双手仍然继续试探开启暗门的可能性,头脑依然保持极度的冷静。 他试向左右横推,那两扇门竞应手滑动,缩入两边。 这时他才松一口气,闪身而人,顺手关上柜门。 从门缝中向外瞧看,但见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全身赤裸、只穿条内裤,露出强健魁伟的身体,面貌却长得还算俊秀。 那个女的身上的衣物不比那男子多,丰满健美的胴体.摇曳生姿。她让那男子围绕着纤腰,上身靠在他胸口,黏黏搭搭地走入厅内。 他们一同向西面这一排高柜走来,谷沧海眉头一皱。回头望去,但见里面一团黑漆。暗念本来退回去总可以躲避一时,但问题不出在这两个人身上,而是脚下的砖块。原来他入门之际,看准了地上的白砖才踏上去的,旁边便是其他颜色方砖。最可恶的是所有颜色的方砖,都不是排成直线,而是参差错乱。因此。假如不是熟知砖头摆法之人,万万不能在漆黑之中顺利通行。 即使是谷沧海如此功力绝世之士,也不能不借重灯火照明。如若实在没有灯火可用,则必须让他慢慢地查看清楚,方能迈步。 所以假如没有敌人追迫,黑暗可难不倒他,但目下既然必须迅速行动,他可就无法可施了。 他感到有点啼笑皆非,无可奈何地凝望着这一对美貌男女,暗自提聚起功力,只等他们一开暗门,便施毒手。 虽然打草惊蛇,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那对男女走到离这道暗门只有六七尺处,便停下脚步。女的打开了柜门,男的伸手取出一宗物事,却是一柄明晃晃的长刀。 谷沧海忖道:“我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你这区区一把长刀,就抵御得住吗?” 只听那女的娇滴滴地道:“李郎,你上一次练的是剑,为什么这回又取长刀呢?” 李郎道:“我喜欢换换口味、老是练剑,岂不乏味?” 那女的微哼一声道:“可见得你这个人用情不专、见异思迁,我对你再好也没用处。” 李郎忙道:“哟,四姊怎的说出这种话,你也晓得我练武艺不过是强身和解闷而已,哪里是真的要练?这刀剑又怎可与四姊你相比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语调甜蜜。 那四姊顿时回嗔作喜,道:“好吧,我也是跟你说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 两人当下练起刀法,谷沧海寻思道:“这个李郎,其情虽假、其态甚真。我想能够留在此地的人,也都不是简单之辈,否则就被这些淫荡女子弄死了,焉能安然活着?” 谷沧海也不去瞧他们练的刀法,继续想道:“这条夹道如此艰险难走,同时我又决计不能将二十四个房间都查看一遍,以找寻许姑姑的下落,这便如何是好?” 须知若是逐间查看,不但耽延时间极久,兼且定必被人发觉,这可不是碰运气的事,试想敌人亦有功力绝高之士,若有动静,焉能全不察觉。 旁人到此,定必全无办法可想,许灵珠当然可以居住在任何一个房间之内,这本是全无线索可以推测之事。 但谷沧海却自有他的一套办法。 他首先想道:“我在楼下查看洗晒的衣服时,有一根竹竿都是男人的内裤。共有九条之多。照理说,很少人一天之中换两条内裤,换外衣则不在此限。所以这九条内裤,已可证明这层楼上有九个男人。” 想到此处,自己也不禁微微一笑,才又想道:“那么现在可以推测一下,这九个男人应当占据哪些房间?假如每人一间房,他们共占九个房间,自然是被分配在最容易看管之处。” 外面练刀的声音,一点也不曾打扰他,他径想下去道:“对了,一共二十四个房间,除了九个男人占用,还有十五个空房,便是花蕊夫人、两大护法和十二金钗的居室,正好是十五人。” 这样两下对证,倒也可以确信不疑。 他又想道:“毫无疑问的,每一端头尾都不会分配给男人,此是就兵法中攻守之势而言,必须控制。因此,两端合起来就一共有八间房必是赤身教妖女占居,这已经够了,许姑姑一定在这八个房间之内。” 突然间刀剑相碰之声使他思路略为停顿,目光再从门缝望出去。 但见那一对只掩蔽得很少的美貌男女,斗得十分激烈,虽是修习武功,并非仇敌相逢,可是那李郎手中之刀,狠疾如毒蛇,毫不留情地向四姊攻去。 谷沧海甚感诧异,一方面是觉得这李郎不该出手如此之毒。另一方面是这李郎的刀法有一点点蹊跷。 他身在黑漆的秘道之内,脚下踏着的是一方白砖。 这秘道内的白砖可不似大厅前后的走廊,五种颜色的砖块都排成直线。 这儿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是以他一脚踏错,定必惊动了敌人,前功尽废,动辄还有被敌人擒杀之险。 因此他不能随便移动,例如外面的四姊和李郎不是正在激斗的话,他大可以把暗门推开一点,让大厅的灯光透射入来,查看明白那白砖的位置。 又或是他取出火折,打着了查看。现下这两法都不行,迫得他只得继续观看他们的练武。 李郎忽然攻出一刀,既刁又毒,而且功力十足,比起他早先表现的功力,高出不少。一刀呛地击破了敌方剑圈,直刺入去。 沉着如谷沧海,也不由得心头大震,眼看这一刀快如闪电般透心刺人。 四姊连声音都末发出,便已向后跌倒。 她手中之剑掉在地上,却没有一点声音,因为地毯很厚,所以连她跌倒在地上之时,也没有声息。 李郎口中低低咒骂一声,俯察那业已闭眼的女子,但见她动也不动,那口长刀刺人她心口,恰好刺过心脏,而又不曾从背后透出。 同时由于李郎一刀得手,立时放开手指,让长刀插着她的身体,是以这刻尚无鲜血喷出。 谷沧海感到目瞪口呆地瞧看着这一幕,一面推究此人胆敢刺杀十二金钗中第四金钗之故。一面寻思他如若打算暂时藏起尸体,有何方法? 转眼间第二个疑问已有了答案,但见李郎俯身抱起四姊之娇躯,走到柜前,打开下层的柜门,里面分为很长的两格,都搁着长兵器。 他把好些棍棒等,从下一格挪到上一格,随即把四姊塞入下格,恰好客得她的身躯。不过这么一来,就不能让长刀插在胸口,是以鲜血喷涌,连谷沧海也仿佛嗅闻到一股血腥味。 幸好这些家俱都十分精致扎实,所以柜门一闭,暂时不会让鲜血流出来。 李郎全然不浪费时间,迅即离开大厅,向左方走廊转折。 谷沧海记得他们来时是从右方走廊那边传出来的声音,因此,假使他居室应当在右方的话,则他此举一定是去寻找什么人的。 他感到自己已没有法管这件闲事,他甚至恨起这个家伙,因为他此举将惊动了整个赤身教,今晚纵能救走许灵珠姑姑,可是却己绝难立即卷土重来,再把阿莺救走。 虽然他今夜把许灵珠救走的话,也会使赤身教十分震惊,但敌人或者以为许灵珠是用自己的力量逃走的,所以在防御上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但这杀人的李郎此举,无论如何,一定有帮手在外面接应。是以赤身教定必加强防御,不似以前从无敌人侵入过这般松懈。 他心中想着这些问题,手脚可不闲着,迅快拉开一点暗门,让厅内灯光透入。凝神一瞧,暗道内的白砖,果然不是顺序排列过去。 谷沧海他自己仗着过人的聪明,牢牢认住地上白砖的方位,直到第一间房门为止。 这便是说,他只打算查看第一间房,由于这条暗道夹在两排房间的后背,所以他此举等如可以查见两个房间。 他停身在右边第一间房门,因为这一边正是李郎所能到达的房间,故而首先查听。 房内传出说话之声,虽甚低微,但谷沧海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两个对话之人,其中之一的口音,正是他刚才听到过的李郎。另一个是女子娇柔的声音,因为太低了,很难辨认。 他静心一听,那李郎说道:“别装佯啦,你难道不需要男人么?” 那女子低声道:“出去吧,别胡说了。” 李郎道:“哈哈,倒像是真的不要我慰藉呢!” 女子道:“我劝你快走,若然有人晓得你走入我的房间,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郎道:“原来你是害怕这个,但你不要害怕,今晚我是四姊的人,但她突然奉召离开,最快也得两日方能回返,你放心享乐,一点也不须忧虑别的事。” 他隐瞒住杀死了四姊之事,分明是怕她惊骇之下,全无心情放在男女欢好这件事上。 女子没有做声,李郎又道:“你抬头瞧瞧我,以我的相貌,我的体格,难道还不中你之意?” 谷沧海暗自顿首,想道:“以他的相貌和体格,果然是个少见的美男子,我且听她怎生回答。” 房内没有声音,大概是那女子正在打量李郎。 过了一阵,李郎才道:“啊,你怎么啦?难道在这赤身教之中,你竞还畏羞不成?” 谷沧海大感惊奇,以他所知,这赤身教中除了不能破身的金钗之外,所有的女人都十分淫荡。 因此他急忙举手轻推暗门,以便窥看房内情景。 另一方面他突然发觉情况不妙,莫非这房内的女子,正是他师父的心上人许灵珠姑姑? 那道暗门虽然推开了一丝缝隙,却全无声息,灯光透射出来,可以窥见房内春光,但他却没有凑上去窥看。 原来他那灵敏无比的脑筋,已考虑到一件事,那就是许灵珠假使像别的女子一般,亦是赤身裸体的话,他怎生是好? 由于她是长辈,是他师父最关心热爱的人,谷沧海无论如何也不能窥见她的身体。 这真是一个比赤身教还要难以应付的难关。他皱起眉头,一方面寻思计较,一方面又担心那个李郎动粗用强,凌辱到许灵珠。 只听李郎又道:“抬起头来呀,我可真不愿使你不高兴,但假如你全然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宁可事后跪死了赔罪,也不能不动手了。” 那女子微有惧意地道:“你别这样,我求求你,别这样……” 她语声急促,一听而知,已经受到侵迫。 由于声响提高了不少,谷沧海一听而知,这个女子当真就是他师父的心上人,武林中公认为第一美人的许灵珠。 李郎长叹一声,道:“我的仙女啊,我实在不愿使你感到有丝毫的不快。可是你却把我当作毒蛇猛兽,害怕得不得了。唉,假如你知道我冒了多大风险才得到这个见你的机会,你就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了。” 这话倒也是实情,倘若许灵珠晓得这个男子,为了一亲香泽,竞不惜下毒手杀死了十二金钗中的四姊。 此事一旦发觉,李郎决不是一死就可以了事的。除非他早一步自杀,否则赤身教定将以天下最惨酷的毒刑,施于他身上。 许灵珠没有声音,大概是哀求乞饶地望着李郎。 她那绝世的姿容,在谷沧海脑中仍然十分清晰,因此,连谷沧海也突然心软不已,假使他就是那李郎的话,他一定不忍再迫她。 李郎又道:“我曾在此地住了三年之久,各处通路都了如指掌。假如你肯赐我亲近的机会,事后我纵是粉身碎骨,亦要带你一同离开。” 室内沉寂了一阵,谷沧海猜想这一定是许灵珠露出寻思的表情,所以李郎耐心等候答复。 现在他仍然被以前同样的问题所困扰,那便是许灵珠到底有没有穿衣服。假如不是赤裸着身体,他这刻就可以闯人去,好好地收拾李郎一顿,然后迅即救走许灵珠,免得夜长梦多。 忽听许灵珠道:“谢谢你啦,但我宁可留在此地。因为我已心有所属,不能再跟你。” 底下的话不说自明,而这话亦不啻说,她并非因为对方面貌体格不合标准而拒绝他,相反的,正因他亦是罕见的美男子,才会告诉他拒绝的原因,否则大可斥他出去。 李郎道:“我未到此地以前,早就听说过你的艳名,果然真是天下间第一美人,堪称绝代尤物,你说你心中有所属,那人可是少林寺的独角龙王应真?” 许灵珠提高声音,坚定地道:“不错,就是应大哥。” 声音中隐隐泛出骄傲。 李郎哼了一声又道:“他也是一代高手,且不说他。假如他已经不在人世之上,而你又必须有男人的话,我能不能当选呢?” 谷沧海虽是年少老成,机智无伦之士,但到底童心犹在,觉得这个问题妙不可言,心想许姑姑应该怎么回答呢?是说决不再找一个男人?抑是坦白答出第二个心上人? 许灵珠已道:“我可以这样答应你。” 谷沧海听了,大为懊丧。 谁知李郎尚有妙论,他道:“这样回答法不行,若然是别的女子,我根本不必问她,也有把握使她爱上我。但你却不同,我一定要听到你的真心话。” 他再三坚持这个说法,许灵珠被迫不过,道:“既然你一定要我讲老实话,我只好告诉你了。” 谷沧海感到自己的耳朵像猫一样地竖起来倾听,料想那李郎也不会例外。 许灵珠缓缓道:“这第二个在我心中很有份量的男人,姓谷名沧海,你可听过他的名字?” 李郎忽然道:“没听过,他是谁?三年前出道了没有?” 许灵珠道:“我几年前见过他,其时他才十多岁,难怪你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不过他其时已经有一种凛凛神威,有一种大丈夫的气概。现在他定当长大了不少,假如你见到他,一定自愧不如。” 李郎在她的绝世容光之前,可以忍受她任何折磨或打骂。但她称赞别个男人,却使他无法忍受了,忽然道:“算啦,你的眼光不见得高明。我闻说应真相貌丑陋,额上有一个肉瘤,所以称为独角龙王,又是出家之人,而你居然跟他私通,还害死了你父亲性命。哼,哼,这就是你的眼光了。” 许灵珠道:“先父遭遇不幸,实是另外有奸人陷害。假如你见到应大哥的英风雄姿,你纵然心有成见,也一定会在不知不觉之中折服的。” 她明知决不能说服对方,所以对此事并不打算多说。 深深叹息一声,又道:“他若知道我被赤身教所掳,一定会设法救我。” 李郎冷笑一声,道:“你在赤身教很不错呀,假如练得成化阳指,你成为十二金钗,就可以随便玩弄天下任何男人了。而且据我所知,等到你练成了化阳指的功夫之后,即便想保持冰清玉洁之身,也办不到了。” 许灵珠讶道:“这却是何缘故?莫非是赤身教有这么一条规定么?” 李郎道:“等你练成功了自然明白。啊,那人是谁呀?” 许灵珠骇然道:“在哪儿?” 谷沧海嘴边泛起一丝冷笑,这刻他仍然在暗道之中,并没有偷窥过一眼,这是由于那个难题未能解决,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他不必瞧看,也想像得到许灵珠正向对方目光所注之处望去。而李郎则趁这机会,突然出手制住她的穴道。 这种声东击西,移转别人注意力而加以偷袭的诡计,若然碰上谷沧海,登时可以拆穿。 果然许灵珠哎了一声,就没有声息。谷沧海心中一急,突然间灵机触动,电光石火般掠过一个念头道:“我若在事急之际闯人去,还不是要瞧见她的身体?反正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况且,她是我师父的心上人,那就等如我的师母,亦即等如我的母亲一般,何用多顾忌?” 此念迅即扫除干净他心中的疑虑不安,伸手推开房门,睁眼望去。 但见房内陈设得华丽之极,名贵的家俱,厚厚的地毯,妆台有几件首饰,闪耀出眩人眼目的珠光宝气。 那个俊美健壮的李郎,依然像外面的打扮,只穿着一条短裤,露出浑身精壮强健的肌肉。 许灵珠坐在椅上,虽然没有裸露身体,不过也不是穿着得很整齐,而是亵衣贴体,一双玉臂和大半玉腿都没有遮掩,肌肤如雪,散发出一种极为魅惑的力量。 她这等装束,在赤身教这座高楼中,已经是穿着得最多的人了c 她没有被人制住穴道的迹象,反之,那个李郎目瞪口呆,动也不动,敢情反被她点住了穴道。 谷沧海顿时明白,这位绝世佳人的武功,也殊为不俗,不过若是明刀真枪的厮杀,她可能全然施展不出。 但当李郎骗她之时,双目望向别处,她忽然出手,完全出乎对方意料之外,因此,李郎简直没有逃避的机会,一下子就被她点住了穴道。 许灵珠乃是仰头望住李郎,所以不曾发觉暗门打开。 她喃喃道:“这如何是好呢?” 她随即似是记起了什么事,弹跳起身,一掌拍开了李郎的穴道,急急道:“快走,马上就有人来啦!” 李郎活动了一下,道:“谁要来呀?” 许灵珠道:“大概是护法仙子,你快走,给她们发觉了,你连寻死也办不到。” 李郎道:“她们一定在这时候来看你么?” 许灵珠道:“是呀,别耽误时间啦!” 李郎微笑道:“我不怕她们,而且我可以诬赖是你叫我进来的,反正你不答应与我亲热,我死也不走。” 他面上流露出一股可厌的神情,就像无赖汉讹诈人家之时,那种可憎可厌的表情一样。 他竞没有发觉暗门此时还有一线空隙,而空隙后面有一对忿怒的眼睛,正瞪视着他。 这人当然就是谷沧海,他从许灵珠提及护法仙子之时,目光只投向前门,便晓得照例是从前门进来,因此,他不必躲避。 同时他更怀疑的是这只是许灵珠想赶走对方的诡计。 这个想法从李郎强硬的态度可以证实了几成。但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观望一下,比较妥当些。 许灵珠皱眉道:“你真的不走么?” 李郎笑道:“大丈夫说不走就不走,你高声叫嚷吧,我担保她们不会相信你,至于你说护法仙子们会来此的话,简直可笑之极,她们刚刚召了两人去干那快活事儿,怎会有暇来此?来吧,咱们也快快活活,我担保你乐得要想做神仙。” 谷沧海一下推开暗门,大步入房。 两道卧蚕眉上射出慑人的威仪杀气。 李郎瞧得呆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谷沧海向许灵珠躬身施了一礼,道:“小侄总算赶上了,师父极为悬念姑姑的近况,特差小侄到此探望,并且负起保护之责。” 他目光一离开了李郎,对方便顿时消失了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他转眼一望,瞥见墙上挂着一口长剑,离他甚近,即扑过去摘了下来,锵一声拔出鞘。回眸一瞥,但见谷沧海仍然不瞧他,许灵珠乃是面向着他,所以瞧得真切。 但见她面上毫无惊慌焦急之容,似是深信这个仪容威猛的少年一定能保护她一般。 李郎冷笑一声,道:“谷沧海,闻说你力敌本教高手,武功高绝一时。但你纵然有三头六臂,今日闯入了这龙潭虎穴,也休想活着出去。” 谷沧海冷晒一声,头也不回,道:“是么?谁能把我留下?” 李郎道:“我只要发一声喊,顿时惊动本教所有高手,你到时再吹牛不迟。” 谷沧海淡然道:“这就奇了,我又没有堵住你的嘴巴,你为何不叫?我倒要瞧瞧赤身教有些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 李郎做梦也想不到此人如此的顽强胆大,居然一点也不怕惊动别人,登时楞住。 谷沧海见他不响,便又道:“我却晓得你为何不敢出声惊动别人之故,你是伯柜中的尸体被人搜出,反而送了性命,对也不对?” 李郎一听敢情对方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便又傻了。 过了一阵,这才恢复神智,道:“柜中的尸体怕是被你杀死的吧?” 谷沧海道:“你这人太愚蠢了,我既敢说出此事,难道就没有想到你会反咬一口么?嘿嘿,我自然有法子证明那个尸体是谁的杰作。” 李郎真不知相信好抑或不相信的好,呆了一下,蓦地扑上,挺剑刺去。 谷沧海头也未回,反手一掌拍去。 李郎便被一股强劲无伦的力道震退七八步,险险闭住了呼吸,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这个敌人打是打不过,斗心机智谋也似乎不是他的对手,看来唯有屈服之一途。 当下丢了手中长剑,垂头道:“谷大侠手下留情,在下实是不该妄想与你作对,还望大侠救我一命。” 谷沧海问道:“你当初定有妥善计划保存性命,方敢向那女子下手,且说来听听。” 李郎道:“在下已经疯了,才不顾一切地杀死四姊。事前只想到得手以后,便乘夜逃出此地。” 谷沧海摇格头,道:“此处的逸乐正合你的口味,你竞舍得放弃么?” 李郎低头道:“谷大侠不见怪的话,在下就实说了。事实上,在下前几日偷窥见许姑娘,竟然天夺其魄,做出这种疯狂之事,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舍得舍不得的问题。” 谷沧海颔首道:“这话倒是有点道理,让我想想看,或者可以救你一命,而又能让你继续享受下去。” 李郎道:“在下不敢如此贪心,能够留得一命,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全然不能相信这是可能之事,是以索性表示他欲望不大。 谷沧海问过他的名字,得知叫做李一衡,接着又问了一些琐碎的问题,内容包括此地的天气、伙食等等。 最后说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担保你得以安然继续过着这种生活。” 李一衡连忙请问,谷沧海道:“我要你发个誓,以后做我的耳目,凡是我的命令,你都须得服从。” 李一衡心想且过了这个危难再说,以后是以后的事。当即一口答应了,并且向天赌咒。 谷沧海道:“我若然有事要你做,自然有人传达命令与你。但你牢牢记着,假如你敢背叛我的话,我将视情节之轻重,或者命一些此地之人杀了你,又或是把你擒下,送到南岳,让你的师长们自行处置。” 他末后的两句,把李一衡骇得面色泛白。 原来李一衡真是出身南岳衡山,这一派的高手不少,门规之严厉,为天下各派之冠,他被赤身教之人所诱,叛出师门,其事极秘,南岳派的人全不知悉,故莫说把他擒送南岳,即使是谷沧海仅仅向南岳派透露出此事,南岳派之人定必千方百计来杀死他这个叛徒,清理门户。 南岳派虽然远比不上赤身教的威名,可是这一派亦有几宗独门绝技,兼且源流深远,出过不少名家高手。 这些人联合起来全力对付他的话,其势力甚难估计。他们甚至会用种种手段,从赤身教把他买回去,那时他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一衡知本门之人个个性情固执无比,凡事一经决定,绝不放手,即使他们奈何不了赤身教,到底是使人提心吊胆之事。 尤其是对叛徒的恶毒刑罚,更足以使他心寒胆落,所以登时就骇得面色都白了。 谷沧海又道:“现在你听我说,咱们一同到你的房间,我点住你的穴道,三日三夜之内,无人相救的话,绝不能恢复。你但须供称忽然失去知觉,就没有事了。” 李一街心中大是不安,屡欲追问,但谷沧海什么话都不告诉他,只嘱他放心依照命令行事,绝无差错。 他向许灵珠说了几句话,就和李一衡出去,从长廊迅快奔过,到了他的房中。他伸指疾点,李一衡方要开口,猝然跌在床上,人事不知。 他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做成曾经有过格斗的样子。然后离开此房,出得长廊,他极为机警地查看过没有什么肤兆.这才把房门关上,放步疾奔。 许灵珠正闭着眼睛祈求神佛保佑,被声响惊动,睁眼瞧见谷沧海,不胜之喜,差点没有扑入他的怀中。 谷沧海计算一下时间,道:“我们就要动身了,在动身之前,先得把许姑姑你绑紧在我背上。” 许灵珠道:“别小觑了我,你想把我摔离你后背也还真不容易呢,哪须捆绑?” 谷沧海道:“小侄要姑姑你助我一臂之力。我记得你的家传乌芒珠,乃是暗器中极难学的一种,因此,我想借重你的暗器手法,对付一些可能弄出声响的人畜。” 许灵珠大感高兴,道:“好极了,刚才你何以不详细一点指示李一衡作供呢?” 谷沧海道:“照我查询所知,他和四姊在房内掩上房门的话,至快也要到后日上午才有人推门查询,所以我什么话都不要说。我希望你逃走之事也是直到明天晚上以至后日早晨方始被人发觉,则其间有许多别的事故,李一衡浑然不知,一定会多方询问。赤身教之人暗加视察之下,见他事事不知,当然会释去疑心。” 许灵珠方知道他不回答李一衡,敢情又有妙用。 她的橱柜内东西不少,可是却没有值得带走的,只从箱底翻出一些衣服,穿着整齐。 这些衣服都曾被严禁穿着,故此她在房中之时,穿得甚少。 时间已到,谷沧海用准备好的布带,把她兜缚在背后。 他虽然也认为许灵珠是天下最美的女子,而他本身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于,像这等身体贴触,本来很难不惹起退思。 然而谷沧海这个人十分特别,他认定许灵珠是师母,即是自己母亲一般。故此,在他磊落坦然的胸怀中,全无男女避嫌的念头。 他们从暗道出厅,在楼梯口,谷沧海运足精神,侧耳倾听。过了片刻,他突然蹿下去,快如闪电,把背上的许灵珠骇了一大跳。 霎时间,他已连续奔下四层楼,到了楼下。 他们一离开大楼,便闪到黑影中察看四下动静。 他忽而静匿不动,忽而快若飘风闪电般弃出数丈。 直到这时,许灵珠方始明白他为何定要把自己缚牢,只因以他如此骡急的动作,当真很容易把她摔跌。 而他争取的时间,又往往只是一眨眼间,实在无法事先向她招呼,否则就容易失去机会了。 霎时已奔到河边,河边的那道树墙,形成了一重难以逾越的天险。 谷沧海来时,乃是从对岸使用天遁神抓飞越河面,直达桥侧的木兰树上。他可不敢跨越那道红栏干的石桥,以免惊动了敌人。 这刻仍然循着旧路,跃上那棵木兰树,转眼四望。 彼岸竞没有树木或是足以承受飞抓力道之物,谷沧海不禁皱起眉头,迅即跃落地上,沿着这一片长满了尖刺的树墙走去。 大约走了二十余丈,其间有些房舍或假山树木,他异常小心地行经,以免泄露了踪迹。 在他背上的许灵珠,也感觉出紧张的气氛,是以既不敢乱动,亦不敢言语。她小心避免任何动作使谷沧海分心,以致耳目失灵,遭遇到敌人。 又走了三数丈,忽见这道隔住河流的树墙有一个缺口,迫近一瞧。这个缺口竟是一道门户,有一道铁栅隔住出入之路。 谷沧海皱起眉头,暗暗打量这道铁栅门,目下他与此门相距尚有丈许,又是在侧面,是以目光无法投入,瞧不见栅后有些什么景象。但若是移到门前,那处地方极为暴露,附近屋子的人都可以瞧见。 他所以注意这道门户之故,便是考虑到这儿可能是本庄渡过这道河流的另一条出路,所以特地开了一道门户,以便出去。 许灵珠突然在他耳边轻轻道:“这儿有许多奇怪的香气,我也分辨不出是什么花的香气。” 谷沧海灵机一触,答道:“我明白了,这道门户之内便是无理庄的天卉圃啦!” 许灵珠道:“什么天齐圃?你听谁说的呢?” 谷沧海道:“在这天卉圃之内,种植了无数奇花异卉,其中有一种宇内罕见的奇花,名叫驻颜花,一共有十二盆之多。若是采到真的一朵,练成灵药,即可永驻红颜。” 许灵珠道:“你知道得倒是不少。” 谷沧海道:“姑姑可还记得小侄第一次拜见你之时,曾经允诺过你一件事么?” 许灵珠道:“你说过要找一种灵药给我,让我永不衰老,是不是这件事?” 谷沧海道:“正是这件事,你是天下第一美人,自应永驻红颜才行。” 许灵珠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时时暗想,假如我不是长得有几分姿色,我的一生就不会生出如许波折风浪了,你师父也不至于受我之累,饱受折磨。” 谷沧海道:“或者你说得对,不过你既然已是天下第一美人,那也是没有法子改变之事。小侄曾经究心典籍,查阅有关驻颜灵药的学问,后来在藏经阁一本秘典上,查出了好几种绝世灵药,驻颜花便是其中之一……” 许灵珠道:“你的厚意我十分感激,而你也真了不起,居然一嗅花香,即知是驻颜花了。” 谷沧海道:“小侄还没有这个本事,我是听那十二金钗无意中泄露的,是以才晓得本庄之内有一个天卉圃,也才知道这驻颜花共有十二盆之多。” 他说到此处,忍不住仰天轻笑几声,许灵珠道:“你笑什么?” 谷沧海道:“我笑那花蕊夫人虽是找到了这罕世难遇的奇宝,也晓得如何培植,使之长年开花。但还欠一点功夫,那就是无法分辨出千数百朵艳花之中,哪一朵才是真花。” 许灵珠感到这个少年大有深不可测之能,当下问道:“这话怎说?我一点都不明白。” 谷沧海道:“这十二盆驻额花有一点奇怪之处,便是每一盆花朵均在百朵以上,灿烂艳绝,不可迫视。而在十二盆当中,只有一盆能产生一朵真正的驻颜花,其余的俱是假花,毫无灵效,这是因为栽植此花之时,一粒种籽会抽发十二株根芽,再分植为十二盆,却只有其中一盆能产真花。如若真花出现后,一甲于之内不曾采摘,这朵真花便结实为果实,果实内只有一颗种子,而其时驻颜之效尽失,而且其后这十二盆花亦再不产真花了。” 许灵珠笑道:“这还不容易么?等到十二盆花开足之时,一齐采下练药,不就行了?” 谷沧海道:“能够这样,当然简单不过,可是事实上每盆花不得采摘两朵或两朵以上,过此数便即枯死。这还不说,假如练药之时,炉中有两朵同一盆的花朵,其效即失。” 许灵珠道:“这也能够解决,假如每炉药上能放人十二朵俱不同盆的花,则只须准备百余炉鼎,通通同时烹练,岂不是就解决了?” 谷沧海反问道:“谁能找到百余个内外兼修、功力极深之人一同练药?而且假如练药成功,被此人先行服食,顿时打通了玄关秘锁,花蕊夫人其时也奈何此人不得,你说她敢不敢把这等重要之事付托他人呢?” 许灵珠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老是不成功了。” 谷沧海道:“这十二盆驻颜花开落不定,那朵真花当众花凋谢之时,亦会凋谢,其实只是隐藏在枝内,外相消失而已。假如深悉其妙,便可在众花全萎之时,细细检查,当可看出。这时系以记号,到下一回开放,就可以选中真花了。花蕊夫人不识此法,每次开花,只好碰碰运气,在每一盆百朵之内摘采其一,合共十二朵,便开炉练药,这样当然十分困难了。” 许灵珠道:“你可不是想进圃瞧瞧吧?” 谷沧海道:“当然要闯进去瞧瞧,但我却怀疑此圃一定是全庄防守得最严密之处。” 许灵珠道:“那就算了,反正我并不希罕什么驻颜花,你还是设法离开此地吧!” 谷沧海道:“咱们这回出去,再进来就困难得多了,所以这个机会决不可轻易失去。姑姑你听我一次,定要冒这个险,或者就这么一趟,便可以履行我以前的允诺。” 许灵珠温柔地道:“你是主持全局的人,爱怎么做都由得你c但说到那个允诺,你不必放在心上。” 谷沧海凛然道:“小侄从来最重允诺,断断不能不放在心上。况且今日机缘凑巧,如若不是姑姑也在此处,小侄未必动心入圃。” 他后面的话有点含糊,使人无从索解。 许灵珠没有再说,她赋性温柔不过,眼下对谷沧海便等如对待应真一样,言听计从。 谷沧海把她放下来,让她匿藏在一处树丛之内。 然后独自大踏步走到铁栅前,在夜色中运足目力瞧去。 铁栅内果然是一片花圃,占地甚广,畦沟纵横,颇为齐整。 其间也有些丈许高的树丛,亦有假山石,以及精美的凉亭,是以他的目光不能完全看遍这座花圃。 他淡淡一笑,吸口真气,飘过铁栅,落在那条鹅卵石路上。 顺着这条幽雅的石路向前走,四下花香袭人,极是交心怡神。 这条石路四通八达,分岔甚多。 谷沧海好像认得路径,频频转弯,忽而左折,忽而右转。 不一会,已置身在如锦的花海之中,全然瞧不见来路,亦很难辨认得出方向地点。 谷沧海停下脚步,仔细向右方的一条石路望去,但见两旁皆是盛放的花卉,再远一点,有几座突兀峭立的奇岩怪石,俱被藤萝布满,甚是古朴可喜。此外,就瞧不见任何房舍了。 他心中叫声奇怪,忖道:“那驻颜花乃是天府仙种,定须养于温室之中,方能生长,何以此处竞瞧不见一间屋子?一路前来,虽是见过好些古色古香的凉亭,但都不能藏养那驻颜花。” 要知他目下已处身于一个奇门大阵之内,旁人到此定必仲志昏迷,方向不辨,甚至会仆跌地上,任由无理庄之人处置。 但谷沧海精通少林罗汉大阵,这等奇门阵法远比不上罗汉大阵的奥妙精深,是以他适才在门外一瞧,已知内藏阵法。 他既没有被阵法迷惑了神智,目力亦一如常日,如有屋于,断无不见之理。此所以他走到这奇门大阵的核心部位,反而楞住,心想:“此处乃是全阵中枢重地,那驻颜花自应藏放于此,方始合理,但此处既无房屋,莫非花蕊夫人高明至此,居然另在别处供置那驻颜花么?” 他急急收摄心神,纫细计算过奇门阵法的方位,算来算去,都没有别处比这中枢重地更为安全。 这时候心灵上忽然生出警兆,连忙跃到左近一丛灌木后面躲藏起来。片刻间,一条窃宛人影,在夜色中出现,沿着大路走过来。 谷沧海神目如电,远远就瞧出这个婀娜少女,长得相貌秀美,穿的是紧身无袖上衣,薄薄的短裤,因而不但双臂双腿都裸露着,一身曲线完全暴露,昏暗夜色之中,倍觉魅惑动人。 她挽着一只竹篮,奶奶走来,口中念念有词。 不久,走到切近,谷沧海可就听见她口中念的是一连串数字,颇含韵律,大概是一篇数字歌诀。 自然这就是她仗以通行此阵的护身符了,因为她武功既不是十分高明,定力和耳目之聪都还有限,若然对这奇门大阵只是一知半解,很容易就迷失方向,自陷死地。 花蕊夫人想是考虑及此,所以做了一首歌诀,教这些须得人阵的手下背熟,免得闹出乱于。 谷沧海留神地瞧她到此何事,那美貌肉感的少女到了他面前的路上,停住脚步,四下查看了一下,又蹲了下去,伸手探入路边草丛之内,这才满意地微笑点头,举步跨过草丛,转入对面的一丛花树后。 她的举动大是莫测高深,谷沧海那么聪明伶俐之人,也想不出其中道理。 当下跃到路上,小心地分开草丛查看,但见草中有一块半尺高的石碑,碑上有个老虎头,张嘴眦牙,神态威猛。 他顿时恍然大悟,忖道:“原来这块虎头碑是个记号,那个女孩子一摸此物,顿时晓得没有走错路。” 他站起身子,正要向那丛树走去,瞧瞧后面有什么秘密。突然间中止了跨出去的动作,重又蹲下,拨开青草,细加观察。 他暗暗忖道:“这块虎头碑当然是一个记号,让手下们办出正确位置。但除此之外,或者尚有作用。否则这块碑上的虎头,决不会雕刻得如此精美,凛凛生威。” 果然在他细察之下,瞧出了蹊跷,敢情虎口之内,那条舌头,赂有异状。他决不肯随便伸手触摸,以免被敌人警觉,功亏一篑。 初时他还不知这条虎舌有何奇怪之处,只不过感觉到不大对。 后来可就看出这条虎舌太短了,几乎缩入喉内。如此精美的手工制品,当然不会留下如此巨大的缺憾。 谷沧海微微一笑,想道:“是了,这条虎舌一定是开启门户的枢纽,这样说来,那间藏放驻颜花的屋子,竟是在地下了?怪不得我瞧不见屋宇呢!” 他迅即退回原处,潜伺不动。 过了相当久的一段时间,那个少女从花树后转出来,手中仍然挽着竹篮,向回路珊瑚而去。 谷沧海跃到草丛前,拔草一瞧,虎口内的舌头,果然伸出不少,看来再无破绽。 他起身绕到树丛后,但见地势突起,乃是一个圆形小丘,俱是茸茸细草,全无异状。 但他这刻已胸有成竹,回去推动虎舌,果然应手缩退。 他再走回树丛后面一瞧,但见那个圆形小丘的腰部,已裂开一个狭长的缺口。 谷沧海站在缺口旁边,已嗅到阵阵清香,使人心神皆爽。 他更不迟疑,举步入去,拾级而下。 走完这道梯级,顿时光亮得多。 环顾一眼,敢情自己已处在一间宽敞的地下室中。 屋顶拱起,在拱起的边缘处,有不少窗门,透入光线。 这些窗子都用极粗的铁柱隔住,密得连兔子也钻不进来,雨水亦溅不进屋内,设计得十分精巧。 在当中有一座石坛,大约是两丈见方,高约两尺。 坛上摆着十二盆花,每一盆都相当巨大,全无叶子,却缀满了碗口大的重瓣花朵,每一朵花都具有五色,续纷灿烂,娇艳夺目。 这就是宇内奇宝驻颜花了,谷沧海虽是从秘典中识得此花,却是第一次目睹,但觉美艳绝伦,目为之眩。 他微微一笑。正要转身出去,把许灵珠带入来,突然—愣,原来他听到一阵极为低微的轧轧之声,似是门户关闭。 他没有立刻去查看,双眼却向上面的宙于巡视。 果然在左方上面的一个宙子外,赫然有人向内窥看。 那人的头发散垂下来,一望而知是个女子,谷沧海估计对方定必已瞧见了自己,那个窗子正是在虎头碑附近,伸手可及。 由此可知,对方早就窥看着自己,等到自己人屋之后,方始伸手关闭住出路。 这个女子是谁?是早先那个少女?抑是别人?他可没想到虎头碑附近,居然有个窗洞,利用青草遮掩。 因此刚才他查看虎头碑之时,或者已被那个少女发觉。 但他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那个少女武功有限,耳目绝对不可能灵到发觉自己正在查看虎头碑。 挨诸常理,她若然没有被声响惊动,决不会抬头查看。 那么这个人是谁?她可认得自己?想到这儿,却又醒悟此女当必认得自己,深知自己的厉害,才不现身捉拿,而利用机关之力,困住自己。 他的脑筋转得极快,登时猜出了几分。 当下朗声一笑,道:“仙子此举太不聪明啦!我若没有几分把握,岂敢走入这座地下室之内?” 窗外的女子惊讶地啊一声,道:“你瞧得见我么?” 谷沧海道:“当然啦,你是摇魂仙子,赤身教两大护法之一,乃是区区的手下败将。” 摇魂仙于当日乃是伤在他手底,另外荡魄仙子更已惨死,此是事实,当然没得话说。 她冷冷道:“你如今已是网中之鱼,瓮中之鳖,还敢张牙舞爪,哼,我总有法子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谷沧海十分镇定,笑道:“只怕你这个心愿很难达到,我其实是诱你出现,你却以为我落在你的陷阱中,真正可笑。” 摇魂仙子大吃一惊,心想:“此人以智计、武功名噪天下,莫要当真中了他的计才好。”要知她人在窗外,面贴窗子,全无光线可以瞧见她的面孔,但谷沧海居然晓得她是谁,这一点她怎样也想不通,除非是他早已晓得自己藏身之处,故意诱她出来。 她道:“你想把我从什么地方诱出来?” 谷沧海哈哈一笑,道:“你不是在秘屋养伤练功么?我有事找你,又怕你闷声不响,不易查出确实的下落,所以设法到处现身,好让你在秘屋窗中瞧见,出来跟踪。” 摇魂仙子不能不信,但仍然不肯就此承认,道:“荒谬,就算你知道我在秘屋中养伤,你又怎知定然是我跟踪而不是别人呢?可见得实是一派胡言。” 谷沧海道:“信不信由你,我也懒得多说了。”他随即用心地查看石坛上那十二盆驻颜花。由于每一盆都有数以百计的花朵正在开放,因此他查了许久,还未查看完一盆,但他还是用心地查下去。 摇魂仙子不住问道:“你想找什么东西?” 谷沧海哈哈一笑,道:“这便是我到无暇庄来的原因之一了,你莫非以为我闲得无事,胡乱溜达,竟迷路在这天卉圃内么?” 摇魂仙子心头一震,忖道:“他竟然晓得天卉圃之名,定然晓得那是驻颜花了。” 谷沧海又道:“我在圃中走动之时,便曾经考虑到一个困难,那就是你自知斗不过我,所以虽然瞧见了我,也不敢现身,一味仗着阵法掩蔽着自己,暗下跟踪,那样我就没有法子跟你打商量了。” 摇魂仙子不禁问道:“奇怪,你有什么事竞要与我商量?” 谷沧海道:“这事虽说找不找你都行,但却深知你昔日被我伤得很重,断难恢复,尤其是你们赤身教练的是邪门功夫,若然伤及真元,最是棘手难愈。即使能够痊愈,但也不知道须得下多少年的苦功才行,兼且永远不能恢复昔时担任护法的功夫。” 他因为已晓得化阳指的修练秘诀,所以这番话大有根据,并非凭空捏造。这时他为了使对方深信不疑,便把她现下以何法运功自疗,以及进境的过程详细说出,果然一一吻合摇魂仙子的经验。 她至此无法不信,道:“你似是深悉本教的神功秘奥,我也不能不信啦!” 谷沧海道:“你相信就行啦,我且问你一句,假如你费了二三十年时间,方始痊愈,而功力尚不及从前,你将何以自处?” 摇魂仙子默然良久,才道:“我若说真心话,则如此情况,简直是生不如死了,但你难道有意帮助我么?” 谷沧海道:“当然是有意助你啦,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恢复了一身功力,又永保青春之后,却不得再行邪恶之事,须得重新做人,这样我便出手助你。” 摇魂仙子心想,我口中先答应了你,以后听不听你的话,却是另外一回事,你又如何防止得了? 当下应道:“这个条件似难不难,似易非易,我答应尽力照办就是了,但你目下自身难保,如何助我?”她惟恐中计被敌人利用,所以决计不肯出手释放他出来。 谷沧海审度出自己这一番话,已是大大地影响了她的心情,目下可以施展高压手段,迫她立刻作最后决定。 假如事先没有这一番铺路工作,形势当然完全不同了。 他用手捧起一盆驻颜花,凛然道:“我告诉你我的做法,假如你不立刻开启机关,让我安然出去的话,我就松手让这盆驻颜花粉碎在地上。”他那对卧蚕眉上泛射出逗人的威煞之气,声音威严有力,震撼人心。 摇魂仙子大为震惊,道:“你若是打碎了这盆宝花,我就更不能释放你啦!” 谷沧海沉声道:“你若不立刻释放我,照我们刚才所订的计划去做,我就只好被迫掷碎此花,使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想必明白我将会使用反咬一口之计,那时花蕊夫人气忿难泄,必将不问真伪,拿你出气。” 摇魂仙子打个寒噤,忖道:“原来这个人也懂得使用如此卑鄙恶毒的手段,我现在虽还不十分深悉他对花蕊夫人如何说法,但想必与助我疗伤之事有关。单单是他能说出我目前伤势到了何种地步这一点,教主也会确信他曾经检查过我,因而完全相信他的鬼话了。” 她委实料不到像谷沧海这种人,也会得施展这般恶毒手段,足以使自己蒙冤不白,饱受各种毒刑之后方始死去。这一来更是心寒胆战,顿时泛起屈服之心。 要知她如若不是另有一条生路,这条生路不但可以恢复武功,而且还能永驻春青的话,她可也不这么容易就泛起屈服之心。 此所以谷沧海必须先做好准备工夫,方能使出这一着。 事实上谷沧海决计不会使用如此卑鄙恶毒的手段,令她含冤莫白,致遭惨死。 他乃是格守正道之人,杀死任何仇敌,都一定要用光明磊落的手段。 目下如此施为,只不过是一种计谋,迫使对方在双重压力之下,不能不让步而已。 谷沧海深知自己已经耗费去极多的时间,转眼天就亮了,时机稍纵即逝,断断不能有片刻延误。 当下沉声道:“你再不爽快答复的话,我就放手啦!”他双手作出要摔花盆的姿势,可把摇魂仙子骇得芳心大跳,几乎从喉咙跳了出来。 她尖叫一声,道:“我放你就是,但你却不能失信啊!” 谷沧海凛然道:“在下生平未做过任何毁诺背信之事,你大可以放心信任我。” 摇魂仙于喃喃道:“我有生以来,从没有试过这等境遇,连转念头也来不及,唉,我真是没有办法……”说话之时,伸手一按枢纽,门窗立刻开启,恢复原状。 谷沧海放下那盆驻颜花,迅快出去,向摇魂仙子道:“你放心吧,我一定遵诺行事,现在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得去找一个人来。” 他迅快奔去,只剩下摇魂仙子独自在那儿发呆。 第十四章 火阵腾飞见真金 过了片刻,她斗地清醒,忖道:“我真是昏了头,他明明是利用能够帮助我这番话来迫使我低头屈服。” 转念又忖道:“但假如真能那样,我暗暗纵敌叛教,也甚是值得。” 她自个儿矛盾地反复寻思这件事,猛抬头,已见到谷沧海带了一人进来,却是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子,认得便是武林中公认为当世第一美人的许灵珠。 自古至今,尚没有一个美人能像她那样巨大的魅力,能使无数男人为她单思独恋,做出种种可笑而又可感的傻事。 以此而论,她大概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的第一美人了。 摇魂仙子虽然很妒忌她的美丽,但一当瞧见她之时,心中的妒意就忘记了,只顾着用心瞧她。 换言之,连她身为女性,也被许灵珠的绝世容颜迷住。 谷沧海向摇魂仙子道:“你到路上把风,有人来的话,早早发出警讯,我们好躲起来。” 摇魂仙子听令走到路上,谷沧海和许灵珠一同奔入养花的地下温室。 许灵珠一见这十二盆五彩摈纷的天府异花之时,不觉目为之眩,磋讶良久。 谷沧海道:“姑姑不妨去贴近花朵,让小侄瞧一瞧。看看是你比花更艳丽呢?抑是花比人娇?” 许灵珠虽是觉得这话太是轻薄,不该出自谷沧海口中。 然而她赋性温柔之极,也不说他,便依言去做。 谷沧海但见摈纷绚丽的艳花之中,又增添了一张使人不可迫视的美丽面庞,初时简直目不瑕给,不知看人抑是看花好,他当真用欣赏的目光去瞧,暗作比较,心中全无一点偏见。 换言之,他乃是用艺术家的眼光去审视人花两者,看看到底哪一样更美。 渐渐他的目光完全被那张面庞吸引住,鲜花大觉黯然失色,好像因此而萎顿憔悴。 但这并不是谷沧海的错觉,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那千数百朵五彩摈纷灿烂无比的仙花,当真渐渐黯淡失色,光彩褪落,不一会工夫,已有不少呈现枯萎的现象。 又过了一会,枯萎的现象更加明显,因而更显得许灵珠艳丽无比,不可方物。 这时候谷沧海可就发现其中有一朵毫无凋萎之象,相反的群花越是懈悴枯萎,这一朵便更为盛放,香气大盛。 谷沧海方自一笑,上面的宙洞外传来一声惊叫,道:“你们在干什么?为何这些仙花都掐萎了?”叫声中传来门窗被铁栅封闭的声音,而这话声却仍是摇魂仙子所发。 这幕奇异景象,使得摇魂仙子震骇莫名,那么艳丽盛开的仙花,居然像县花一般迅即枯萎,其原因只是由于许灵珠站在群花之内,与这些仙花争研斗艳。 谷沧海一直以整个心灵去比较许灵珠和驻颜花两者之中孰美,到底是人比花娇,他不但确切相信此事,而且甚至以心灵的力量,把这意思传送出去。 现在那些娇艳无双的汕花,都完全萎落了,只有一朵巍然独存,颜色中略黯淡了一些,却毫无枯萎之象。 谷沧海笑道:“姑姑,请你瞧瞧,那一朵就是花蕊夫人梦寐以求的真驻颜花了。” 许灵珠目光落在花上,美眸中透露出怜爱之意。 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捧住那朵碗口大的仙花,好像捧住心爱儿女的面庞一般的温柔,细细瞧看。 那朵驻颜花具有长春不老的灵效,是以不曾因被许灵珠的颜色压倒而萎落。 此时,在大约五寸下面茎上自行断开,整朵花可以捧起来,看上去虽是脆弱,但事实却十分坚韧,绝难损毁分毫。 谷沧海瞧瞧天色,道:“此刻离天亮已没有多少时候,我们要走,就得快点走了。” 摇魂仙子讶道:“我们?连我也在内么?” 谷沧海道:“当然啦,你如若不走,花蕊夫人见到此地情况,定将迁怒于你。总之,你很难令她相信你与此花之枯萎全无关系,所以你得跟我们离开。再说你还须我帮助你疗治内伤,兼且保持青春,这也不是础磋立办之事。” 摇魂仙子轻轻磋叹一声,道:“原来你一点不怕我不遵守诺言的原因在此。试想我一旦叛出本教,岂敢复在人间出现呢?那当然谈不到为非作恶了,好吧,我们走。” 他们一齐离开天卉圃,摇魂仙子乃是赤身教的护法,当然熟悉本庄地形以及出入之法。 因此她带领着许灵珠公开地走,从那道朱栏石桥上走过去。 石桥两端都有暗桩把守,但喝问口令之下,摇魂仙子一一应付过去。那些暗桩一见是护法仙子,岂敢多言。 护法仙子和许灵珠到了对岸,便悄然转到河边,谷沧海在对岸一扬手,发出天遁神抓,让许灵珠抓住,他便借这一点点助力,飞过河面。 谷沧海一径出庄,他借助天遁神抓,凌空飞出庄墙之外,然后在约定的地方,等候摇魂仙子和许灵珠出来。 那朵驻颜花还在他手中,因此他十分放心,假如不幸被花蕊夫人碰上,把她们拿下。但其时最多牺牲这一朵仙花,亦足以换回她们两人的自由。 等了一阵、但见两条人影悄悄奔到,正是摇魂仙子和许灵珠两人,谷沧海立即带领她们走到藏放木板之处,把木板取出来,向摇魂仙子道:“此河宽达四丈以上,背你们过去才行。” 摇魂仙子感到难以置信地瞧着他,心想:“这等登萍渡水的功夫虽难,自己也勉强可以办得到,但背上多了一人,可就比空身困难上不知多少倍了,假如他的功力已经到达如此精纯的地步,那就真的可以与教主花蕊夫人一挤了。” 她默然伏在他厚而有力的背上,不禁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以她的经验,任何男人只要碰触着她的身体,那是非得神魄颠倒不可。 但这个谷沧海简直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了,而是铁铸石刻的人,全不受她的魅力所惑。 谷沧海把木板平放水面,运足内力一推,这块木板如激箭向对岸射去,他的人也跃出去,到了河中心,往水面一落,脚尖恰好点在板上,借力又起,这一回便已纵到对岸岸边,把摇魂仙子放下来。 他如法炮制,很快就把许灵珠也背过对岸。 他临行之时,仍然将木板收藏妥当,方始带了二女向前疾奔。 不久,他们到了一条河边,谷沧海撮唇吹了三响,对岸芦苇中嚓嚓连声,划出一艘快艇。 艇上共有四人,其中一个面带黑巾,形迹神秘,其余三人俱是精壮汉子。 他们都不开腔,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许灵珠面上,难舍难分。 谷沧海他们一道落船,快艇随即迅疾飞驶。滑过河面,划下一道波痕。 在快艇上,谷沧海问知摇魂仙子本来姓封,单名兰。 他上船之际,已用布包住驻颜花,交给许灵珠收藏。 此时曙色已露,天际一片灰白。 谷沧海向封兰道:“现下我趁这一段水程,助你疗伤。我将以我本身一点纯阳真火,助你打通穴道,以后你用心修持,定可把内脏之伤医好,为时最多不过两年左右,你不但可以恢复原有功力,同时更能青春永驻。” 封兰不能不信,当下依言运功,谷沧海则出掌抵住她背后的大穴,传出本身纯阳真火。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谷沧海收回手掌,睁开双眼。 许灵珠微笑道:“她经过你的帮助,呼吸已均匀细长,大有灵效。但难道这样就可以永驻青春么?” 谷沧海笑一下,道:“当然没有这么简单,请姑姑把驻颜花给我一用。” 他取过驻颜花,放在封兰怀中,清香阵阵,直扑封兰鼻中。 封兰似是受到刺激,微露不安的神情,但不久就恢复平静,瞑目端坐,动也不动。 谷沧海向许灵珠道:“这朵驻颜花乃是宇内奇宝,既不损毁,亦不凋谢。以后姑姑只须日日佩戴在头发上,或是挂在身上,即能永得青春,不必服用任何药物。” 他的目光转到封兰面上,又道:“这个秘密别告诉任何人,即使是封兰以后路你十分要好,也不能说出,别的人更不用说了。还有一件事要托姑姑做的,便是当她打坐入定之后,请你俏俏把驻颜花放在她仟中,如此放上一百次,大功告成。这个秘密也望你千万不要泄漏。” 许灵珠笑一笑,道:“我明白啦,你是怕这驻颜花秘密泄漏出去,便变成天下之人皆欲得而甘心的宝物,那时自然会发生种种想不到的危险,对不对?好吧,我听你的话就是了。” 谷沧海看看已没有什么可嘱咐的,便向她告辞。 独自飘然上岸,好在他业已布置严密,从徐州地面直至巨鹿为止,一共八位名家高手负责分段运送。 这八位名家高手皆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人物,安排得十分妥善,共分四站,每站由两个人负责。 每到达一站,便布置许多疑阵,扰乱追兵耳目。 敌人再强,也决计没有法子追得上。 至于这一批负责护送的人,到了交差之后,各自星散,永远不晓得许灵珠藏在巨鹿的什么地方? 其时只有另一部分的五个人知道。这五人是毕氏兄弟、神枪杨宁、开碑手杜钧以及毒金钱陈若水。 不过他们即使是与许灵珠一同隐居、但也是三五个月见不到一次面。并且为了安全起见,这五人都不得与外界任何人接触。 谷沧海很放心地离开快艇,随便在一处草堆中睡一觉,一直等到昏暮之际,方始向无瑕庄奔去。 他此行目的,是要把那个与他私订了终身的未婚妻关阿茸救出魔窟。不论有多大的危险,他也得走上一遭。 他在夜色中到达环绕全庄的河边,放眼望去,但见无理庄似乎十分平静,一如以前所见。 谷沧海不敢低估敌人,暗自提高警觉,取出木板,渡过这条河流,然后跃上高墙。 四瞧无人,适时取出天遁神抓,凌空飞渡过十多丈远的距离,落在屋顶上。 这次重来,他当然方便迅快得多了。不一会已抵达不禁楼外的河边。他先拣好一根竹子,劈了下来,带到河边。 掘了一个深洞,把竹子插在洞内。这根竹竿尚有七八尺长的一截,露出地面。 谷沧海把竹子弄妥,解决了撤退时飞渡这道河面的困难,随即依照上次人庄时的路径,以天逅神抓渡河,直闯不禁楼。 他业已深知这座不禁楼安装有极为精巧的警报系统,除了那道楼梯之外,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进入楼上,哪伯只是在纵上二楼之时,足尖仅仅在栏杆上轻踏一下,亦将触发了警报系统。 自然最严密的还是最高的一层,即是以前许灵珠所居的四楼,幸而他此次用不着潜入四楼之内,只须在二楼把阿莺救出顺便把阿环也带走,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他运足目力,查看那座不禁楼的情形,过了一会儿,断定并无异状,当下潜行到楼下,取出天遁神抓,扬手发出。 那只神抓破空飞起,抓住三楼檐下的横梁。他判断警报系统一定安装在檐面,如果跃上去,足尖一落,登时触发消息,但檐下的横梁当必安全不过,因为没有人能跃得那么高,也没有法子在那儿立足。 他轻轻一纵,借神抓之力,越过二楼的栏杆,轻轻飘落走廊上,当即把神抓收回囊中,很快地弃到一个房间外面,在门外听了一下,便推门而人。 这个房间内灯烛已灭,他定睛一瞧,床上空荡无入。 谷沧海不由得吃了一惊,心灵中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很快地走到床头一面镜子之前,伸手一拉,露出镜后的橱柜,但见橱中空无所有,凡属阿莺的衣物,均已失踪。这座镜橱他曾经藏匿过不少时间,也只不过是昨天之事,阿莺难道就已迁上了四楼不成? 一想到此处,不由得热血沸腾,心痛如被刀续。只因她若是在今天把化阳指第一关闻过,迁上了四楼,莫说极可能已被赤身教豢养的壮男夺去贞操,即使不然,她的未来命运。亦已发生了激烈变化。 这是因为修习化阳指功夫,一定会激发人类与生俱来的兽欲,尤其是她们能够假借男女欢合之举,增进功力。 是以假使阿莺已经冲过第一关,便立刻踏入纵欲的可伯境界。 他掩上镜橱,在床上坐下,呆呆地寻思道:“假使阿莺在迷失本性之时,与别的男于发生丁关系,失去贞操,我便如何?仍然履行诺言,娶她为妻么?抑是设法把她从这纵欲荒淫的魔窟中拯救出去,交还她的父亲就算了却责任?” 这个问题不比寻常,令他苦恼之极。默默寻思许久,尚未得到答案。 他向来是坚毅勇敢的人,凡事总须有个不移的主张,方能付诸行动。是以若是换了别人,一定先去找寻阿莺,等找到她后再说。 但他却必须在心理上准备好了,才肯行动。如此才不影响到他行动的反应。 在那个年头,不论是贤愚老少,都对贞操十分重视,即使是江湖上豪侠之土,亦受到这个观念的影响。 他们之中有些人固然能较世俗之人豁达得多,看得开这件事。可是若然非娶一个失去贞节的女子不可,最多也纳为侧室,决计不肯当作匹配的发妻。 谷沧海自然没有想到纳妾这一点,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娶她为妻,一是干脆断绝一切关系。 但山盟犹在,海誓难忘,才不过是一两日时间,岂敢就与她断绝?况且儿时的一段共患难的往事,亦使他无法忘怀。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斗然间站起身,忖道:“不管她是否尚是处于,但只要她并非自愿献身给别人,而是在无法抗拒情形之下失的身,就不能把罪过算在她头上,我作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须得有这等宽阔的胸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仍旧娶她为妻才对。” 当然这个决定在他心中经这不知多少次的交战,才下的决定,实在不容易帮这决定,假如没有这等胸怀和坚强的意志的话。 他一旦下了决心,顿时感到十分轻松,当即迅快行动,转瞬间,他已悄悄奔到另外一个房间外面,听过房中动静,便推门而入。 房中一灯如豆,不过由于镜有三面之多,光线互相折射、仍相当明亮。 床上躺着一个美貌的女郎,身上衣物甚少,曲线暴露,白皙的皮肤、散放出青春动人的魅力。 谷沧海过去推她一下,把她从梦中惊醒。 她一睁眼见到谷治海。登时露出惊喜交集的样子。 俏声道:“啊,老天爷帮忙,你到底来啦?” 他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美貌女郎就是曾受他救命之恩的阿环,她面上现出严重的表情,道:“今天本庄着实骚乱了一大阵,所有的高手都派出去追捕护法仙子和许姑娘,听说教主气得差点昏倒,因为她万万想不到护法仙子居然叛变,毁了仙花,又带走许姑娘。假如她把护法仙子抓住,她说不定会亲口咬下护法仙子的肉来吃。” 谷沧海道:“现下情况如何?” 阿环道:“教主中午之时离开了,当然我没有亲眼见到,而是因为发觉到莺姑娘不见了。向暂代本楼总管打听,她说,教主已把莺姑娘带走,前赴江南,找黑手派商议重要之事。” 谷沧海心头一震,沉吟道:“她既有要事,何以携同阿莺一同走呢?” 阿环道:“我后来留心打听这件事,有的人说是莺姑娘将要过得魔火焚心这一关,所以教主把她带在身边,亲自督促她用功。有的人说教主觉得护法仙子叛教之事,情节重大,所以把全教的高手,都派了出去。但她又须有一贴身服侍,所以带了阿莺在身边。” 她停歇一下,又道:“下午搜出了四姑娘的尸体时,全庄又着实骚动了好一阵。人人都认为是护法仙子下的毒手,其时副教主只冷笑不语,谁也不知她有什么想法。” 谷沧海沉思顷刻,心想:“以她在赤身教中的地位,能够打听得这么多的消息,已经很不容易。但是真是假,却无法判断。例如花蕊夫人赴江南,去找黑手派商议大事,此举何等重要,定必十分秘密。但连阿环都晓得了,可见得此中必定大有问题。” 他收摄心神,又想道:“以我想来,假如花蕊夫人带阿莺前往江南属实,极可能就是因为阿莺打通了魔火焚心这一关,所以特地把她带去黑手派巢穴,用她的身子换取黑手派某种援助。” 他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一代之雄,但是一旦想到这件事,仿佛瞧见阿茸正被黑手派之人蹂躏,登时心痛如绞,热血上冲,根不得插翅赴江南,早早把她救出魔窟,免她受到恶魔们的蹂躏。 这等使他感情激动之事,不兔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力,因此,他宁信其有,不敢信其无,立刻道:“那么我们得赶快走啦!” 阿环大喜道:“谷爷你带我走么?我纵是为奴作婢也甘心侍候爷您。” 谷沧海道:“别这样说,但我这刻心乱得很,其实应当好好地想一下,唉……” 他没有移动,面色沉凝地寻思着。在他心头好像有一点灵光闪动,觉得这样一走,大是不智之举,须得施展另外一个方法才对。但他一时之间,却想不出是什么方法,是以迟迟不肯动身。 阿环已收拾好衣物,并且穿上最整齐的服装。但纵然是整齐的,在俗世中,依然属于十分惹人注目,而且以她的美貌和身段,可以说是极为惹火,使人泛起邪想的装束。 谷沧海见她己准备停当,便起身道:“好,走吧!” 阿环甚是高兴,当先出门,四下一望,便点头示意。 谷沧海迅即离房,向下面指了一指,腾身一跃,径从二楼廊上纵落楼下。 他们在楼下黑暗中会合,谷沧海正要移步,忽然间,那对卧蚕眉紧紧皱在一起,低声道:“我忘了叫你别带走衣物啦!” 阿环讶道:“衣物?我只有这个小小包袱。” 谷沧海心中烦乱,态度不免有点暴躁,道:“就是这个包袱,你告不得抛弃么?” 阿环低头道:“那么我不带着就是了。” 她把包袱抛弃在草丛中,谷沧海摇头道:“抛在这儿怎行?若是如此,倒不如带走?” 阿环不知所措地捡拾起来,低低道:“我太笨了,现在怎么办呢?” 谷沧海不耐烦地道:“拿回去,解开来,把一切物事放在原来的地方,我在这儿等你。” 阿环柔顺地应了一声,赶紧向不禁楼走去。当然她十分小心地走动,生伯被人瞧见了手中的包袱。 她离去之时,谷沧海望着她健美婀娜的背影,突然问感到一阵惭愧,忖道:“阿莺被花蕊夫人带走之事,全是命运,怎能怪得旁人?尤其是阿环本是受难的弱女子,我焉可因心情烦乱而如此对待她?” 他惭然地默默等待着,一面注意四下动静,若然略有异兆,便可测知阿环是否已经出事。 阿环奔到楼下,这刻人人入睡,寂静非常。她躲在暗影中张望了一会,断定没有人,这才迅快奔上楼梯。在楼梯另一例的一道门户后面,有一对眼睛正在窥看阿环的动作。阿环登楼之后,这对眼睛仍然在原处,动也不动。 过了片刻,这对眼睛突然明亮起来,原来阿环又悄然从楼梯下来,手中的包袱已经没有了。她的态度闪缩鬼祟,张望一下,迅快奔去。 门后这对眼睛跟随着她,现出身形,却是个四旬左右的妇人。她手中提着一把连鞘长刀,左边挂着镖囊。 这个妇人远远钉住阿环的身形,没有迫近。 顷刻间,便见到另一条人影出现,她连忙躲起,但见那条人影是个男子,却一瞧而知,不是不禁楼上蓄养着的男人。 原来这个妇人姓苏,在无瑕庄中乃是总管之一,人称苏二娘。为人阴险多智,一身武功亦得有真传,极为高明。 她经常轮值管理不禁楼的每一层楼,是以深知不禁楼上那些男人,都没有衣服可穿。眼下这个与阿环接触的男人,衣服整齐,不问可知,乃是外面之人。 在这无瑕庄中,亦有凶悍的男性部属,但都居住在外面,严禁踏入不禁楼地区,也就是说,不得渡过那条环绕不禁楼的河流。 现在苏二娘还无法判断的是这个男子到底是外敌侵入呢?抑是本庄数十名男性部属之一?假如是后者,她现身出去,即可解决。 但假如是外敌,竞能在无声无息之中,侵入禁区,可知厉害无比,她可就决不肯出去应战。 她仔细地遥遥观看,但见他们并不向桥那边奔去,一径穿过树木草地,走到树墙旁边。 苏二娘心中冷哼一声,讨道:“这道禁河之中,设有许多奇异的消息埋伏,你们如若妄想泅泳过去,那是送死。” 却见那个男子轻轻一跃,已纵起两丈余,高出树墙之上,但却直上直落,并没有越过树墙。 由此可知,他只是跃起瞧瞧对岸,并非有意跨越那道树墙。 苏二娘一瞧这个男子的身法,顿时一凛,迅即拨转头疾奔而去。 谷沧海落在草地上,便向阿环说道:“你伏在我背后,咱们可以走啦!” 阿环柔顺地如言伏在他背上,并不询问任何话。她那丰满的胸部,压在谷沧海背上,使他生出异样之感。 谷沧海一定神,设法使自己忘掉她是个女子之事。本来他并非没有这等经验,例如昨夜和许灵珠、封兰二人飞渡庄外的宽河之时,也曾如此背负她们。而且若以姿色而论,阿环尚是少女,远远不及那个曾是赤身教护法仙子的封兰。 但奇就奇在这里,封兰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这个阿环却使他泛起奇异的感觉。 他暗自忖道:“也许是我刚才态度不好,心中惭愧,所以影响到我的情绪。” 当下暂时不跃起,低声道:“阿环,我得向你道歉,刚才我实在不该那样的对待你。” 阿环趴伏在他宽厚有力的背上,也自情思恍惚、全身发热。而他这种话不免含有情意绵绵的意思,阿环听得一身都软了,只低低昭了一声。 谷沧海道:“你不会怪我吧?” 阿环心中大声应道:“我当然不会怪你,我爱死你了。”但嘴上却说不出这句话来。 谷沧海听不到她的回答,惊讶地问了几声,阿环才语声含糊地道:“不,我不怪你……我……” 底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谷沧海也没有留心。 当下道:“我们要过去了.小心,抓紧一点。” 阿环四肢使出气力,像章鱼一般紧紧缠住他。 谷沧海往上一蹿,身在半空,扬手发出天遁神抓。 那枚钢抓飞过河面,咔嚓微响,己抓住那根竹竿。 谷沧海换一口真气,身子随着那根韧丝,呼地横越过河面,落在彼岸: 在他背后的阿环、但觉风声掠耳,宛如腾云驾雾一般。她把身体和心灵都付托在这个男子身上,莫说对他极有信心,知道绝不会掉在河中。即使底下是刀山剑树,她也愿意陪他,一同掉下去,一同死掉。 这是一种极为深刻诚挚的爱情,含有悲剧的气氛,假如她晓得一定可以获得谷沧海的全部爱情,则她决不愿就此死去。 世上许许多多的痴男怨女,双双携手自尽,也一定是为了有某种压力的原故c自然这种迫使他们分离的压力,有的从外面来的,有些则是产生在他们内部。无论如何,他们殉情自杀之故,总不外是为了想永不分离,哪怕是到黄泉厮守,亦是甘愿。 他们过河之后,谷沧海就把阿环放下来。 阿环有点不情愿地离开他的背脊,她仍然神魂颠倒,是以当她跃上屋顶之时,使不出平时的五成功夫。 谷沧海见她动作迟缓,便又着她伏在自己背上。 阿环登时十分高兴,依言伏下,那对玉臂环绕过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 他们跃过七八重屋宇,前面是个露天院子,谷沧海正要飞跃越过,斗然间一阵声响,使他停住了脚步,紧接着一阵火光冒起来,把四下照得十分明亮。 这时他才知道刚才的那阵声响,敢情是点火的声音,这阵火光乃是十六七支火炬形成,分布整个院落之内,留下当中一片空间。 在这片空间之中,站着四个女子,她们都仰头向谷沧海站立之处望来,似是早就晓得他的行踪,特地在此等候一般。 谷沧海不难立刻闯过,一径离开,不过这些赤身教高手们既是在此等候,必有用意,只怕不是冲过就可以了事的。 倒不如现身下去,弄个水落石出。当下飘落院中,举目打量她们,竟然都是未曾见过的美貌女子。 她们身上穿着得很少,裸露出玉臂大腿。其他部分虽是有衣物遮挡,可是那蝉翼似的质料的衣服,根本不能阻隔目光透射,因此,任谁也瞧得见她们高挺的胸脯,纤细的腰肢,只有下身,总算是有一条短裤遮住。 这是经过赤身教精心设计的服装之一,她们纵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中,把整个身体棵露出来,亦不会感到羞耻不安。 只不过根据她们的经验,得知男人的心理很奇怪,越是似棵不裸,就越发富于挑逗性、诱惑性。 假如通通赤裸,初时当然可以令人惊顾,但时间稍稍长久一点,就将减少许多魅力。 在那个时候,莫说是她们如此惊人暴露的装束,即使是露出手臂,也足以使全市之人侧目。 幸而赤身教乃是天下两大邪教之一,别说是普通人很难见到她们,即使是武林人物,资格未够,也没有法子见得到她们。不然的话,凭她们这等身材姿色,加上一些邪门功夫,已足以天下大乱了。 谷沧海飘落院中之时,曾经向阿环低声嘱咐过,叫她闭上眼睛,不要动弹。只须用力抓紧,免得急急移动之时,把她摔在地上就行了。 阿环如言而做,但她这刻心中的荡漾情思全都消散无踪,只有无限谅惧。所以谷沧海教她闭目不动,倒是极好的主意。 那四个美丽的女子,手中都有兵器,奇形怪状,全不相同,但都是软兵器。 其中有一位稍为站得前面一点,一望而知,她一定是此间的领袖人物。 谷沧海打量她一眼,但觉她极为妖媚,相貌有点像花蕊夫人。当她眼波流转之际,魅力也显然强过其他的三女。 他向她点点头,道:“在下少林谷沧海,姑娘是谁?” 这个美女冷冷道:“久仰大名,我在教中称为痴情仙子,现在任副教主之职,今得晤少林寺后起高手,幸何如之。” 谷沧海目光转到其余三女面上,露出询问的神色。 痴情仙子道:“左边第一个是本教护法仙子燕媚,第二位亦是护法仙子徐丹,第三位是十二金钗之一,姓温名如玉,你们多亲近亲近。” 她故意说一句江湖话,却大有不伦不类之感。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幸会!幸会!我瞧痴情仙子你长得很像花蕊夫人,是不是她的姊妹?”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隐情,痴情仙子点头道:“你的眼力还不错,但现下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 谷沧海爽快地道:“好吧,我们谈一谈眼前之事,省得我又要跑一趟。在下先请教两件事,一是令姊花蕊夫人何在?二是许灵珠姑姑是否还在此地?” 痴情仙子目光落在他背后的阿环身上,但由于她面庞伏在他肩上,所以只瞧见她的头发而已。 她冷冷道:“这个该死的丫头,居然做你的内应,你先放下她,我们才谈别的。” 谷沧海感觉到阿环娇躯颤抖,当即仰天长笑一声,道:“一听副教主的口气,似乎有把握可以把在下留在这无理庄中,这想法未免太可笑了。” 痴情仙子面色一沉,道:“少林门下之人,本教还不曾放在眼中,你莫非以为真出得了本庄?” 谷沧海笑道:“别恼火,这件事一试便知,空口说的话全然没用,你说对不对?但在下往前一闯,可不就厮杀起来了?如何还能请教刚才的两个问题呢?” 痴情仙子定睛望住她,微微露出讶异之色,心想:“这厮相貌长得何等稳重生威?照理说,应该不是能言善辩之士。但事实恰恰相反,连我这向来很会说话的人,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这种人最是可怕不过,处处教人猜测不透。无怪姊姊提起此人,言下十分忌惮。” 这痴情仙子总算是一流人物,所以能见微知著,推测得出谷沧海当真是厉害人物,因此不敢稍有轻敌之心。 她玉手一扬,一点红光破空飞起,接着在三丈高空砰一声炸开,溅进出千百点红光,在黑夜中极为耀眼。 谷沧海明知她此举必是什么暗号,大概接下来就发动无理庄最厉害的埋伏,全力堵截于他。 虽然他全都明白,却一点也不惧怕,冷静地屹立不动,等候局势变化。 痴情仙子森冷地笑了一声,道:“谷沧海,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肯不肯把本教的叛徒放下来?” 谷沧海平静地道:“这事有何不可?但你最好还是先把花蕊夫人请出来。” 痴情仙子嗔道:“难道我的资格还够不上?” 谷沧海凛然道:“当然啦,关于我许灵珠姑姑之事,是她亲口应承过我,回来后就送她回返旧居。但她竞毁诺食言,想必因此而不敢见我。” 他话声一顿,目光四下一掠,但见四下屋顶都露出人影,无疑的己布成了伏击之势。 当下又朗声道:“花蕊夫人身为一教之主,竞能做出食言而肥之事,然则,贵教之人,又何尝不可以叛出赤身教,花蕊夫人拿什么道理怪责教徒的不忠?”。 这几句话雄辩之极,痴情仙子没法反驳,气得怒骂一声。 谷沧海一点也不放松,接着又朗声道:“副教主,你也知道没法反驳,所以索性来个相应不理,或者是恼羞成怒,率众群殴。你心里当然不外这两个念头,但我不妨告诉你,似花蕊夫人这种食言而肥的做法,终将使赤身教时时闹出叛变之事。好啦,你们上来动手吧!” 痴情仙子厉声道:“谷沧海,你纵然舌灿莲花,今晚也休想保得住那叛徒性命。” 谷沧海纵声长笑,豪壮非常。 痴情仙子发出命令,首先亲自扑过去,手中软鞭划出无数光影,凌厉迫攻。其余三女也齐齐扑到。 护法仙子燕媚使的是黑蛟索,另一位护法徐丹使的是缠仙带,十二金钗之一的温如玉使的是桃花帐。 这几种奇形软兵刃,手法全然不同,分从四方八面夹攻而至。 但最厉害的,还是痴情仙子的软鞭,挟着劲厉风声,霎时间就攻了七八招之多。 她们各自抢占方位,把谷沧海围个水泄不通。 谷沧海在众女急攻之下,闪蹿腾挪,拳掌并用,居然一一拆解了她们这一股狂风骤雨般的锋锐攻势。 双方才激战了二十余招,谷沧海陡然舌绽春雷,铁掌猛挥。一股狂飘应掌而出,隐隐有风雷之声。 四女围攻的圈子登时散开,其中功力最弱的温如玉退到搪边,还定不住身形,一跤摔下去,发出一声惨叫。 谷沧海施展出师门绝艺无敌金刚力,果然威力绝世,无坚不摧。这一掌只把痴情仙子和燕、徐二女都骇得面色大变。 痴情仙子尖叫一声,三女同时撤开。顿时弓弦声四下急响,劲箭如乱蝗般从四方八面射到。 这些劲箭又快又准,可见得弓箭手俱是饱受训练之人。 谷沧海即使站着不动,也不怕这些劲箭能伤得他。可是背后多了一个阿环,便不能这样说了。 当下挥掌拨打劲箭,一面腾跃闪避。 就在他对付乱箭之时,痴情仙子等三女已退开甚远,黑暗中纵上三名侍女,各执一袭薄如蝉翼的衣服,向她们身子一套,从头到脚,都套得紧紧的,手足也没有一点露风之处。 蓦然间鼓声大作,响彻云雷。 谷沧海听得鼓声,心灵忽然大为震动,忖道:“怎的这一阵鼓声如此的凶杀残恶,莫非是有什么特别恶毒的手段,将要施展么?” 谷沧海的念头还未转完,鼻子中已嗅到一阵奇怪的臭味,紧接着四方八面响起一片轰轰烘烘之声,同时好像忽然间从黑夜跃入白昼一般,四下光亮异常。 他用不着转眼去看,也晓得这是四周都冒出火光。 最使他惊心的是这些火光向天空喷溅,劲急激射,都高达丈许,所以发出燃烧之时的轰烘声。 假如这数十道火龙也似的烈火都向他射到,不论他向哪一方闪避,也没用处。 谷沧海心灵大震,暗念如若趁这瞬息间硬冲,未始不能冲出这座烈火大阵。 可是自家不但难免烧伤、同时最堪虑的还是背后的阿环。 她却是非死不可的命运,假如不是万不得已,他可不希望弄成这等结局。 但话说回来,他只有极短促的机会,一旦放过了这个机会,连他自己亦难免化作飞灰,更别说阿环的性命了。 换言之,他根本没有迟疑考虑的机会。 况且假使这个烈火大阵一发动之际,就径向他进攻,他可就连试图冲出去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自然是因为发动这座烈火大阵之际,必须配合痴情仙子等三人,是以操演之时,向例是先向空中喷射。 等到痴情仙子她们发动,这数十道火龙,方始向核心中的敌人烧去。 谷沧海浓眉一剔,杀气腾腾,全身已运足了神功。 当然他已下了决心非冲不可,假如此举幸而得脱大难,他决不轻易遁走,定要回转来大施屠杀,血洗此庄。 这是因为他晓得阿环一定不能活命之故。 就在他甫要纵起之际,痴情仙子已发出得意无比的笑声,清清晰晰地传人他耳中。 谷沧海反应何等迅快,登时已听出对方并没有立刻下手的意思。 但这并非说她打算活擒老鼠,在吃掉老鼠之前,先尽情戏弄一下。 他煞住了纵起之势,全身的骨骼发出一串连珠脆响。 这是因为他已运集全力准备纵起,忽然煞住,便发生这等反应,换了别人,决计无法煞得住纵起之势。 谷沧海朗声大喝道:“你们这座烈火大阵果然毒绝人寰,大罗神仙也逃不出去,在下总算开了眼界啦!” 痴情仙子独自跃上前来,她由头发以至脚踵、都被那一层蝉翼般轻薄的东西包住、令人觉得有如雾里看花,不大清楚,而又倍觉其美。 她冷冷一笑,道:“本教的烈火大阵从来未曾施展过,今晚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想不到竟是用你这位少林高手祭旗,不过你还算死得不冤。” 谷沧海大惑不解,问道:“这话怎说?” 痴情仙子道:“因为你还有人陪你一同火葬,在黄泉路上,不会感到寂寞,哈,哈……” 谷沧海沉声道:“似你这般心肠恶毒的女人,实是死有余辜。假如我逃得过今晚一场大劫,发誓定要亲手取你性命。” 痴情仙子道:“你决逃不出本教的烈火大阵,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就是这座烈火大阵是我想出来的玩意儿,布下这座大阵之时,须得七七四十九人控制火龙,又七七四十九人以极高明的箭法辅助,方能困住天下无双的高手。这一批人马,个个都是邪恶之辈。以杀人为乐事,照你的看法,他们都是死有余辜的人呢!” 谷沧海已把阿环移到面前抱住,但阿环仍然不敢抬头,一直把面庞埋在他的胸怀中。 他这种动作,使得痴情仙子放心不少,因为他这一来,可就没有法子腾出双手,全力猛攻自己。 她甚至暗暗嗤笑他的愚蠢,心想:“他若是妄想利用阿环的身体护住前面,而强行冲出大阵,那真是愚不可及的行为。他竟没有考虑到四方八面都有火龙射到的事实么?那么单单护住前面,有何用处?难道他后背不怕火烧?” 谷沧海己朗声应道:“你透露出这个秘密,是不是教我逃脱之后,回来报仇时不可放过这些坏东西?” 痴情仙子笑道:“是啊!假使你的武功已达到水火不侵的地步,能够不死在本教的烈火大阵之中,我们纵然通通死在你手中,也是甘心瞑目。但可惜的是你并未修练到金刚不坏的境地,所以咱们都是白说。” 谷沧海道:“我当然还未曾达到这等境界,我们谈一谈条件如何?” 痴情仙子面色一沉,道:“役得好谈的。” 她挥一挥手,轰轰烘烘之声更加震耳,原来围绕在四方八面的数十道火龙,喷射得更高,大约总有三丈左右。 由于大阵布下的时候已不少,喷出的烈火落在周围的屋顶上,已变成一片火海。 以谷沧海为核心,周围两丈之内,尚未有火,但再往外即已形成了一道宽达三丈左右的火圈。 照理说,谷沧海确没有法子可以脱身,因为他其势不能纵起三丈以上而又横渡六七丈远的距离。 痴情仙子踏火而退,竟然一点也不怕瓦面上的烈火。这自然是她穿上那一层透明的衣服可以御火之故。 谷沧海突然发出一声长笑,接着朗朗大喝道:“无知妖孽,你们且看我谷沧海如何脱身吧!” 此时四方八面火光冲天,照耀得纤毫毕现。 谷沧海的神情也逃不过众人眼睛。自然他的话更加使人惊凛,因为这个烈火大阵经过多少次的修改和操练,已公认为是世上最厉害的阵法,任是大罗神仙,也难以幸免e 痴情仙子发出号令,数十条火龙一齐从空而降,全部向谷沧海之处射去c 当他们动手之际,但见谷沧海双臂一振,呼的一声,一条黑影破空飞起。人人皆看清这条黑影正是谷沧海手中抱着的阿环。 都想这谷沧海敢是失心疯了?虽说他能够仗着绝强的力量,把阿环丢上半空,竞达八九丈以上。 这等高度,当然可以飞越过火海,落向远处,但阿环乃是血肉之躯,这一下非变成肉饼不可。 那数十道火龙从天而降,恰好要合成一片火网之时,谷沧海身形疾起,带着遏云震山的笑声,疾逾闪电,从那只有丈许方圆的火网缺口中飞出。 痴情仙子迅即发出命令,那数十道火龙带着轰轰烘烘之声,不落反起、斜斜指向天空。 以谷沧海的身手,诚然可以尽力跃起两三丈高,但跃高则不能及远,这是字宙内的自然限制,人力到底有一个限度,决不能像飞鸟一般鼓翼飞走。 因此,谷沧海虽是从缺口中冲出、但落下之时、定必落在火海中、甚至落下之时,须得被火龙扫中,紧接着火龙一齐罩下,顿时化作飞灰。 这等情形,赤身教方面早就计划过,晓得他最多只能苟延残喘片刻而已,所以大家都不惊奇,人人仰头上望,静等他掉下来。 这烈火大阵唯一的缺点是不能随便移动、因为这些火龙乃是用西域出产的一种油类作为原料,以特制的圆筒喷出去,每一条火龙的配备都十分笨重繁多,而且喷射烈火之时,每条火龙都须得有五个后勤人员协助。 因此这个威力盖世的大阵,只能设于固定地方,尤其是事后这十余丈方圆之内,成为一片火海,任何房字都得毁坏、所以亦须选择固定地点方可施展。 不过以此阵的威力,只要施展得出来,定是万元一失,谁也休想逃生。 百十对眼睛都集中在天空,谷沧海的身形已升到三文高,这时阿环却已从高空中消失,大约总在十余丈外。 却见谷沧海到了三丈左右的高度,略一停顿,居然又破空飞起寻丈,这才改变方向,迅急横飞。 这等情景煞像是鸟类一般,能得在空中进退自如,人人都张大嘴巴,瞧得呆了。 谷沧海笑声冗自震耳,刹时间迅即远去,隐没在黑暗夜空之中,从笑声飞去的距离推测,他乃是斜斜向地面飞落,快逾闪电,而落处则已远在十余丈外。 痴情仙子发出号令,收回烈火大阵,这一桩奇事她已被吓呆了,根本不敢动追赶谷沧海的念头。 书中交代,这谷沧海并非练有飞行之术,也不是长有翅膀。事实上是他借说话以拖延时间之时,已想出唯一可以脱身之法,那就是利用阿环和天遁神抓这两件物事,飞出烈火大阵。 当他把阿环从背后挪到前面之时,己暗暗取出天遁神抓,扣住她的臂膀。然后运足气力,把阿环抛出去。 以他的绝世功力,竞把阿环抛到八九丈之高,遥向十余丈外飞落,他也趁机跃起,仗着天遁神抓后面那根细索,借力换气,登时又飞起丈许,才改向阿环追去。 当此之时,他已运足内力,把细索绷得紧紧,向前加速飞去,由于他距地面较低,又是笔直地向地面斜飞过去。 而阿环则—。来身在高处,二来被天遁神抓的力道缓住了去势,三来她是作极大的抛物线向远处落下。 由于这许多种不同的原因,阿环虽是先行飞起,但在落地之时却被谷沧海追上,猿臂一伸,把她抱住。 此时谷沧海也没有法子平稳煞住冲落之势,因此他索性不作站立的打算,猛可一个翻身,变成了他背脊向下,阿环压在他身上的姿势。 砰地大响一声,谷沧海硬是以背脊碰撞在屋顶之上,撞碎了一大片屋瓦,两人一同滑出丈许,又掉向地面。再度发出一声大响。 单单是谷沧海自己的冲力,就足以使一个普通之人全身震裂,何况还加上一个阿环的冲力和重量,这一股压力,简直可以把石头轧碎。 谷沧海已运起天魔心功护身,可是这么巨大的压力,实在是梦想不到。以他身怀如此精纯的武功造诣,以及受过高度训练的体魄,也大是禁受不住,但觉五脏六腑好像都挪了位,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在他身上的阿环,虽然有他作垫,减去大部分震动,但也是够瞧的了,当时也就昏厥过去。 片刻间,阿环首先回醒,耳中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以及烈火焚烧之声,顿时记起了一切,晓得自己尚在险地。低头一瞧,谷沧海双目紧闭、嘴角流出鲜血、可见得已受到极为严重的内伤。 她勉力挣扎起身,一面伸手探查他的口鼻及心脏,晓得他只是昏迷,并非已死。 这一来使她又是宽心,又是害怕。宽心的是个郎未死,害怕的是他人事不醒,犹在险境、须得立刻逃出这个龙潭虎穴才行。 这刻她己没有人可以商量,一切都得靠她独力奋斗了。她站起身,舒展一下四肢。发觉全身虽然疼痛之处甚多,却没有一处骨头断折,也尚有气力。假如是她独自一人,似乎不难逃走。 当然她是宁死也不肯丢下谷沧海的,这正是她最大的困难,她如何能把这个壮硕的人悄悄带走? 她先跃上墙头,四下一瞧,便晓得自己的位置,离最外面的庄墙尚有三重屋宇之处。 阿环几乎急得哭出声,敢情她发觉自己双腿发软,即使是空身也很勉强地跃上墙头,若是背起谷沧海,那是一定上不了墙,更别说还有三重屋字,须得更费气力。 此外,她还听说过本庄最外面的一重屋宇,屋顶上都装设有警铃等巧妙消息,她若是从屋顶过去,非谅动庄中之人不可。 假如设法从平地出去,一来门户难寻,除非转到大门那边出去,但当然不可以从大门走。二来庄内养有一批极厉害的奖犬,随时随地会搜到这边,假如她从平地上走,说不定马上就碰上这些猛恶的敖犬,被它们的爪牙撕成粉碎。 她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求个痛快解脱,因为这些困难,简直是没有法子可以克服的。 十余丈火光冲天,喧杂异常。 这些声音使得她心惊胆战,在如此噪闹之际、她根本不可能查听出獒犬走动的声息。 要知这无理庄中豢养的獒犬,来自藏土、狞恶威猛之极,即使是狼、虎之类的猛兽,也未必禁受得住它们的爪牙。 阿环当然晓得獒犬的厉害,又知这些獒犬都经过训练,一船的武林高手,碰上了也很难逃得一命,何况她背着一个人事不醒的谷沧海? 唯一可以躲过恶獒的法子,就是高来高去。 但前文说过,她已双腿发软乏力,加上谷沧海的负累,根本无法上屋,何况屋顶尚有警讯系统,必须避开。 这刻她简直是陷入必死的境地中,完全束手无策,远处的人声、火声不断地威胁着她,刺激得她几乎崩溃了。 她跳落院中,全身发抖,却不顾一切搬弄谷沧海。 好不容易才把他抱起来,便蹒跚地向院门走去。走到隔壁院落中,这才发现又得穿入屋字,却无法越过这一重屋字而抵达外面的一重。 换句话说,从外面数进来的第四重屋宇,全都衔接无缝,无法出得第三重,除了越墙而过,就得横绕老大一匝,到了没有守卫的门户,方能出去c 她并非不知道本庄的奇怪建筑,而是在着急之中,不得不闯一闻,现在这座院落已使她死了这条心,当下举目向墙头望去,打算翻过这道石墙。 石墙那边也是院落,不过却是个小小的后院,必须穿过屋字,才能到达前院。这样亦须连翻两重、最后的一重房屋、盖得更是奇怪e 虽然每一座屋字之间都有露天院子,但这些院子都不能进入,除非翻过屋顶,否则就无法出得庄墙。 那边是最后的难关,眼下还不必理会,当务之急,却是怎生越过这一重石墙。 阿环走到墙边,打量了一会。一面寻思计较,一面那颗心儿突突地狂跳,生怕恶獒忽然出现。 她咬咬牙,把谷沧海放下,背贴墙壁瘫软地坐着。然后用天遁神抓扣住他臂膀。自家运足气力,跃上墙头。 放目一瞥,那边院中杏无人迹,也没有最使她提心吊胆的恶獒。于是拉动细索,要把谷沧海吊上墙头。 若在平时,她也有一身武功,吊起一个人毫不困难,但目下四肢酸软,也不能提气发出内劲,全靠一股子着急之下勉强发出的气力,当然很不济事。 谷沧海身体才离开地面,她两只纤手已被细索勒破了,流出鲜血。 她咬紧牙关,不顾手掌的疼痛,硬是往上绞拔,一尺一尺地把他吊起来,终于到了伸手可及之处。 她用一只手拼命抓紧细索,腾出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腋窝,总算把他抓紧了,可以松掉几乎??入骨头的细索。 她连连喘息着,等了一会,才用双手把他提上墙头;只这么一下,就己筋疲力尽。掌上的伤口,弄得谷沧海全身都是血迹。 经过这么一下,她己晓得实在无法连越三重屋宇了。当下一阵心酸,热泪夺眶而出。 四方八面都随风送来火焚人噪之声,但阿环却感到十分寂寞,她目下独自担当起一个巨大的责任,那便是她须得决定是否要先杀死谷沧海,然后才自杀。 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的,便是她宁愿亲手杀死谷沧海,也不愿意让他死在那一群西藏来的猛獒爪牙之下,亦不愿意他死在痴情仙子等人手中。 第十五章 三三魔功通心髓 这刻无理庄的骚动方兴未艾,早先那个烈火大阵虽是撤掉,但遗下的油料却造成极厉害的火势,短时间内尚无熄灭征象。 痴情仙子和燕媚、徐丹都不在场,这是因为她们当初在烈火大阵中,虽有抗火宝衣护体,但终究不能丝毫无损,三人都受到烈火热毒侵入,必须立时服药运功,全力自疗。 火场本是由十二金钗之一的柳絮指挥灭火,她经验不足,是以显得手忙脚乱,火势亦有蔓延扩大的迹象。 许多人都慌了手脚,正在此时,忽然一人现身,却是赤身教教主花蕊夫人。 群情顿时静息下来,依照她的命令,拆墙的拆墙,搬运沙土的搬运沙土,另有一部分人手专门撤沙盖火。 原来这种火势不能用水浇,因为水比油重,灌水的话,油浮在上面,一样焚烧。 这位赤身教主花蕊夫人事实上没有远离,但她也不肯出头露面,这正是她棋高一着之处,因为她已经严密计算过,假如烈火大阵还困不住谷沧海的话,则她出面亦没有用处,倒不如把谷沧海诱往黄山。 目下果然不出所料,谷沧海插翅飞出烈火大阵。她得闻报告,也不追赶。直到手下报告无法控制火势,大有蔓延扩大以致焚毁全庄之险,这时,她才出来指挥救火事宜。 当然她万万想不到谷沧海飞出烈火大阵之后,竟昏迷在附近。如若晓得,百个谷沧海也早就让她抓回来了。 且说阿环正在考虑之时,忽然听到谷沧海呻吟一声。她登时泛起了一线希望,定睛注视着他。 但见他又呻吟数声,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阿环连忙道:“谷爷,谷爷,你觉得怎样了?” 谷沧海道:“我渴死啦……”声音有点含糊,但阿环仍然听得十分清楚。 她轻轻道:“现在我们还在庄内,没处弄水给你喝。” 她叹息一声,又道:“我也曾昏过去,现下四肢乏力,因怕猛獒出现,才挤了命把你弄上墙头。” 谷沧海定一定神,很快就了解她话中之意,不过他发现脑际还是昏昏沉沉,身体也使不出一点气力。 他晓得这是震荡过剧的现象,嘴巴里又咸又腥,使他明白曾经吐血。目前来说,他已不能恢复气力,甚至连思想也大为呆滞。若是武功稍弱,而又不是尚有童子功的话,早就心脉震断而死了。 他奋起坚强的意志,努力保持清醒道:“我听到许多噪声,那是什么?” 阿环道:“是她们在救火,方才比现在还要乱呢!” 谷沧海静静地想一下,才道:“那么我们还可以试一试,我们先落地再说。” 阿环道:“但那些猛獒十分厉害,我就是怕它们出现。” 她拿起短刀,又道:“刚才我差点把你杀了。” 谷沧海极力保持头脑间的清醒,道:“我明白你的用意,很感谢你。现在我们移动吧,先落地再说。” 他运集坚毅卓绝的意志,使自己坐起来,然后咬紧牙关,向前一耸。砰一声摔在院落内,顿时又昏了过去。 阿环跳落地上,见他这般模样,骇得什么似的,垂泪不已。过了一会,谷沧海又回醒了,慢慢地爬起身来。 他摇晃了几下,终于站稳了。 阿环见到他满面大汗,额上青筋暴资,可见得他是如何艰苦地站起来。目下虽然还在险境,但她忽然间勇气百倍,信心大增,好像一定能逃得出赤身教的魔掌。 她的勇气的泉源,就是从谷沧海的坚强表现那儿获得的。她感到他正如一个永不倒下的强人一般,纵是跌倒,也一定能爬起来。 她一旦恢复信心勇气,四肢也不发软了,伸手托住他的手肘,道:“我们还是得越过两重屋字呢。” 谷沧海道:“用不着,我们还得保留气力,对付庄墙这一关,然后再设法克服护庄河那一关。你懂得泅水么?” 她咬牙点点头,其实只懂得一点点,以前试过一次,最远只泅了七八尺。但目下她若说不会,谷沧海一定很失望,所以她假装懂得水性。 谷沧海道:“我们从墙洞钻出去,这些洞穴都掩饰得很好,不留意的话,尤其在晚上,决计瞧不出来。” 阿环愕然道:“有洞穴可通么?为什么呢?” 谷沧海道:“是给猛獒通行的,咱们正好利用来脱身。不过,最外面的庄墙却得另想法子了。” 他们果然找到洞穴,毫不困难地钻出。 谷沧海有阿环搀扶拖拉,顺利出去,不久,就到了最外面那一重庄墙底下。 面对这一堵高达两丈以上的石墙,令人不禁兴起无法飞越之感。 阿环打量再三,想道:“我勉强可以上得去,若在平时,亦能背着他窜起,搭住墙头而翻上去。但目下莫说这么高的石墙,即便是寻丈高也没法子背他上去。” 她也考虑到自己设法上去之后,才吊他上墙。但问题是她双手皆伤,又自不够气力吊他上来。 因此,她简直束手无策,整个人呆住在那儿,默默地望住这一堵高墙。 但见谷沧海迅快地将外衣甚至长裤也脱下来,撕撕卷卷,弄成一条两三丈长的布索e 用这条布索勉强可以吊起他,但谁来使力吊他呢?若靠阿环,那是一定办不到之事。 谷沧海从囊中取出三枚数寸长,粗如拇指的钢钉,找一块合用的石头,道:“你把钢钉钉在石缝中,每枚相隔六尺左右,我到达第三枚钢钉上面,就已离地丈八,伸手可以搭住墙顶了。” 阿环大喜道:“这就有办法了。” 原来她虽是无力把谷沧海一口气吊上墙头,但分作三次,每次吊起六尺,却可以勉强办到。 他们照计行事,不久,阿环已到了墙头,抓住布索。另一端缚在谷沧海身上。谷沧海伸手勾住钢钉,运力向上拉扯,上面的阿环也同时收索。这一来谷沧海便不是由一人独力上升,而是双方合力。 他升到第一枚钢钉,身子贴在墙壁,站着不动。 这时阿环便趁机休息,谷沧海自家也得休息,否则用力过多,又会有昏过去的危险。 第二次也圆满达到目的,现在他离地已达丈二,假如他摔下去的话,冲力甚猛,阿环便没有法子拉得住他。 这一摔若没把谷沧海摔死,尚可重头再来。 这个危机极为严重,成败在此一举。 他们尽量休息,但四下噪声逐渐平息,却是莫大的威胁。 这表示火势己在控制之下,很快就会恢复原状,派出岗哨以及獒犬巡逻。他们必须争取这片刻的时间,免得功亏一篑。 阿环两次三番拉索示意动手,但谷沧海都摇头制止她。 他在这等局势之下,依然如此冷静处理,决不肯匆忙行事。这一点虽是令人佩服,也能使人急死。 又过了一会,阿环实在忍不住,拉动布索。 谷沧海居然允许她动手,当下两人合力,但见谷沧海身躯慢慢上升。 最惊险紧张的关头,是钢钉恰在谷沧海面部之时,这时由于谷沧海双手无法运力,全靠阿环独自拉他上升,只要升起一尺,谷沧海又能发力使劲,帮助上升: 很快就到了危险关头,谷沧海道:“阿环,别慌啊,只要支持过这一点点,我们就逃得出去了。” 他一面发话鼓励阿环,感到身躯缓慢上升。这一尺的高度,在感觉之中,比千万仞的峰岭,还要艰困可怕。 他的身体逐寸上升,到了最后两寸之时,好像停顿不动。 谷沧海心中的焦急,端的难以形容。 他同时又替阿环感到难过,生出无限怜爱之心。 片刻之后,他已稳坐在墙顶,但两人都已筋疲力尽,满身大汗。 他们互相依偎着,尽力休息,以朗恢复体力。 阿环双手疼极,但她却咬牙熬受着痛苦。 不久,她首先恢复过来。道:“我们怎生渡过这条河流?” 谷沧海从囊中取出一支钢制的工具,交给阿环,道:“你得先把钢钉起出来,不可失落。否则他们推测得出我们都负了伤,发动搜捕,很快就能抓回我们。” 阿环瞧一瞧这三枚钢钉,盘算如何起出。 谷沧海道:“你先下去,在第二枚钢钉处,用足尖勾住,两手就可够得着最下面的那一枚了。” 阿环如言去做,刚刚起出第一枚钢钉,猛见一条黑影蹿出院中,发出低闷的咆哮声,使她感到毛骨耸然,敢倩那是一头獒犬。 她迅快蜷缩起身躯,砰的一响,那只獒犬扑上来,碰在七八尺高的石壁上,发出响声。 谷沧海沉声道:“别怕,它跳不过一丈高……”说话之时,己丢下布索,让她抓住。 阿环借布索一点点力量,就翻上第二枚钉子上,然后贴墙慢慢站起,伸手抓住第三枚钢钉。 她腰肢一使劲,脚尖便伸上去,勾住钉身,这才松手垂下,起出第二枚钢钉。 这时那头凶猛的獒犬已完全威胁不着她了,到她翻上墙头,然后伏身下去起出最后的钢钉之时,那头獒犬越跳越高,竟然超过一丈。 两人都感到骇然,阿环完成任务之后。登时全身发软,出了一身冷汗。 谷沧海侧耳听了一下、道:“猛獒还未惊动人,我们不能不把握时机了。”他把布索分缚住阿环和自己,然后硬着头皮,从丈多高的墙头,向外面猛然跳落去; 高墙外面就是护庄河,这道河流虽是深阔,水流却极为和缓: 谷沧海和阿环两人先后掉在河中了,发出两下响声,冒出水面,却不见有什么动静。 阿环晓得谷沧海没有气力前泅,当即奋起精力,四肢并用,迅快游去。 她本来不大会泅游,但这刻却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勇气和力量,居然顺利地向前浮泅,速度相当的快。 他们之间有布索系着,谷沧海尽量放长布索,让她全无拖累地游泅。而他,则集中精神。奋起最坚强的意志,不让自己昏迷过去。 凡是识得水性之入都懂得利用水的浮力,毫不费力地浮在水面上。在利用水的浮力之时,最要紧的是放松全身,手足不慌不忙地轻轻划水。便可以浮而不沉:如若心情紧张,挤命用力,那就反而加速下沉。 谷沧海自然懂得此理,他并不费力地浮着,所伯的就是受震动后的昏眩,一旦失去神智,自然沉下河底无疑。 阿环所幸身上衣服少之又少,全不妨碍她游泅,不一会,已到达对岸。 上岸后回头一望,但见这条河宽达四丈有余,自己也不明白如何能游得过来。 她开始扯动那条布索、很快就把谷沧海拉到这边岸边。 谷沧海在她拖拉之下,步上岸边硬地、大大喘一口气。 猛可感到阿环却在发抖,当下轻轻拍在她后背心上,道:“别怕,你真是极勇敢的女孩子,我们现在总算是脱离虎口了。” 他那沉着坚定的口气,使阿环大大宽慰,顿时倩绪平复很多。 她低声道:“我自己也不晓得怎会游得过这条河的?” 这答案很简单,那就是爱情的力量,加上求生的本能,以致激发她的潜力。做出她本来办不到之事。 谷沧海心知其故、却不说出来,道:“我们得把握机会,赶紧走吧。” 他望一望天色,已露出一抹灰白,曙光即将划破夜幕。 这又使得谷沧海忧虑起来,因为他已约好接应之人、言明假如天色破晓、接应之人便须驾舟远行,以免泄漏踪迹。 现在时候已届,他们赶得上赶不上,自然是极堪忧虑之事。 谷沧海带头走去,健硕的身躯,不时显得摇晃,步履间也时时现出蹒跚之态。 要知他回醒之后,不但没有运功调息的时间,反而连连受到震荡、设若他不是武功极强、而又坚毅卓绝,早就得昏倒地上。这意志与体力、两者不可缺一,任何一样支持不住,都得躺下。 他们在野草树丛中觅路前行。有时还得涉水渡过浅溪小河,身上湿淋淋的,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已被树枝勾破多处。 谷沦海还不要紧,阿环却大是尴尬,只因她身上本来就只有一件薄薄的短袖衫,里面一条内裤,此外别无其他衣物。 当她游泳时被水浸湿,薄衫贴在身上,玲珑浮突、简直和没有穿衣服一样。目下又被树枝勾破多处,全然无法掩蔽身体、简直是不成样子。 他们大约走了四五里路,天色已明。 谷沧海虽是晓得问题严重,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坚持下去。 走到一处芦苇极密之处,他们小心地走进去,抵达一条河杈子。 谷沧海发出数声鸟鸣,那是暗号,接应之人凭这暗号出现。划船过来。 但谷沧海连续发出多次暗号,都不见接应的快艇出现。 当下回头向阿环道:“我们来迟一步、接应的人走啦!” 阿环听了这话,失望得双脚一软、扑靠在他身上道:“这便如何是好?” 谷沧海道:“不要紧,我们一定能安然离开无瑕庄的势力范围。” 他这刻也已发现阿环简直是赤身露体,连内裤也只剩下一条裤带和一些破布片,根本没有蔽体的作用。 他不禁摇摇头,心中无限怜惜,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裤,亦是千疮百孔,脱下来也是没用,便打消了脱衣给她遮蔽的念头。 假如他不是武功全失,身上衣服决不会勾破。 他四下打量一眼,但见左方地势较高,又有数株高树。当下拉住她慢慢走过去,果然找到一块干地。 他竭力支持着,捡拾了好些干枯的芦苇、铺在地上,勉强弄成一张狭窄的床铺。 这才坐下来,道:“阿环,你趁这个机会躺一会儿吧!” 阿环依言躺下,头上有树荫覆盖,四面有高密的芦苇作帐、形成了一个小天地。这使她稍觉安心,伸展四肢,极力让身躯松弛下来。 谷沧海便径自盘膝坐好,道:“阿环,我得打坐一会,若然有什么可疑迹兆,可摇醒我。” 阿环鼻孔中哦了一声,算是回答。 谷沧海觉得奇怪,低头一瞧,但见这个美貌少女,已经闭上眼睛,脸上一片舒畅安祥的神情,敢情她才一躺下,便已坠入梦乡。 谷沧海笑一下,忖道:“她委实太疲倦了,而且还有一点内伤,所以一躺下来就支持不住了。” 他的目光在她结实富有弹性的裸体上巡视,但目光中全无半点色情的意味。他只觉得这具人体很美,尤其是在这空气清新的早晨,在这远离人世的荒野中,除了肉体呈现柔和的线条之美以外,尚有一种原始朴野之美。 本来他一直是倚靠坚强的意志,抑制住情绪上的负担,使自己外表上看起来毫不紧张。 事实上,他心灵中却承担着重若千钧的隐忧,使得他的神经异常的紧张,每一根都好像绷得紧紧的弓弦一般。 奇怪之事突然发生,原来当他领略到阿环裸露的肉体所表现出的美感之时,他忽然内心感到一种解放,顿时轻松下来。 这便是他为何一直盯视着阿环身体的原因了。 她肉体所呈现的美感,好像一座桥梁,使他窥见宇宙的奥秘。自然,她表现的是人间的美,是凡俗的,能够改变和毁灭的美。 但那柔和的线条,以及雪白无瑕的肉色,却有如天人之间的一道桥梁,使他窥见了永恒之美,那是宇宙的奥秘,具有一种奇异的力量。 谷沧海绷得紧紧的神经,立时都松弛下来。 由于心灵中隐忧已消除,完全没有了负担,他很快就晋入打坐功夫中的无我境界。 灵台间一片澄明澈彻,全无一丝杂念。 他的一身功夫出自天下武学源流的嵩山少林,自是正宗上乘之学,尤其是他得到应真大师亲传心法,加上光德、光慈、光悲三位高德大师扶持夹磨,根基之厚,当世无与伦比。 因此,旁人一辈子也难上窥这等境界,在他却全非难事。 不过,这只是当他身体康强,功力精纯之时,方克臻此至境。而在他受伤之后,他只敢希望凭着底于好,稍为提聚功力,压制住伤势。 做梦也想不到,居然可以晋人这无我之境。 时光在这静寂的旷野中,悄悄流逝,阿环一觉睡醒,睁开眼睛、但见夕阳西坠,又堪堪是黄昏时分。 她可真想不到自己这一觉居然睡了一整天,而且更令她惊喜的是居然平安无事。 她欠伸一下,蓦地全身酸痛不堪。尤其是两只手掌都勒破了,这刻因充血而肿胀,极为疼痛。 她禁不住呻吟一声,但觉身上骨节都散开了一般,胸口也有一种窒息之感。 现在伤势开始发作了,她心中很明白,却熬不住而呻吟出声。 只听谷沧海道:“你觉得怎样了?” 她透一口大气,才道:“很糟,我怕不能动了。” 谷沧海道:“不要紧,我想想办法。”他沉着镇静的语气和雄浑的声音、传人阿环耳中,使她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九一般。 她斜眼一瞥,但见他侧身摸索那只随身革囊。他身上衣服完全破碎,显得甚是狼狈而又滑稽。 她禁不住低笑一声,随即惊道:“哎、我衣裳都破了,真羞死啦!” 谷沧海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赤身裸体,怕什么呢。”说时,从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阿环忙道:“那时候不一样,现在怎可以这个样子?” 谷沧海不禁又笑道:“胡说,那时候才不应该,现在反而没有关系才对,好啦,闲话少说,你光服下药散,这是我师门秘制灵药,一切内伤,都能治疗。服下之后,我再帮助你行功运气,很快就可以恢复体力了。” 阿环欢喜得忘了赤身裸体这个争论题目,道:“你也是服了这灵药而痊愈的么?” 谷沧海摇头道:“功力越深之人,越难受伤,但亦因此更难治疗。这一服秘制灵药,对我的功效远比不上对你的功效,我是靠别的法子迅速恢复的。”他一面说、一面把小瓶送到她嘴边,迅即倒出药散。 阿环只觉得满口清香,随即自动生出大量唾液,药散便混和在唾液中咽入腹中。之后,谷沧海嘱她摄心运功,自己仲掌抵住她胸脯,把纯阳真火传人她体中。 她心神不定地接受他的治疗,约摸过了一顿饭的工夫,谷沧海收回炙热的手掌,道:“行啦,你已经恢复如常了,不过……” 阿环跳起身,果然轻快自在,一如平常,当下问道:“不过什么呀?”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不过我们仍须小心,万万不可太欢喜而碰上意外。”其实他想告诉她,由于她心神不能集中,以致又坐失了一个大好机会。本来她若能好好利用这次治疗的机会、即可进窥上乘武功的境界。 但她又是因为他的手掌覆按在她乳沟上,以致心分神驰。 一如最初她阴火焚心之时,得谷沧海援救那一次—样,亦是由于她心分神散,其时已失去一次大好机会。 但这刻谷沧海回心一想,何必让她知道而难过呢?所以改变了说话。 天色已经昏黑,晚风习习,吹得久了,不免有寒冷之感; 谷沧海已达到寒暑不侵的地步,自是没有小么感觉。 但阿环却万万不行,不禁瑟缩地偎贴着谷治海,一方面还得时时运功暖体,免得感染风寒。 谷沧海心中坦然无邪,知道她寒冷,便伸手拥抱住她。 阿环的感受却与他全然不同,给他这一搂,情思摇荡,娇躯像蛇一般扭来扭去。 谷沧海定力绝强,当作没有这回事,任她怎么扭贴厮磨,都不动声色。 又过了一会,谷沧海向她道:“我去一去就回来,你暂且躲在这儿,别害怕,我马上就回来。” 他迅快去了,阿环不但好像失去什么东西般甚是惆怅、同时又感到害怕。但觉凄风号啸,虫鸣桌啼,都足以令人心寒胆落。 她紧紧闭上双眼,身子却不由得哆嗦起来。 挨了好一会工夫,忽然听到谷沧海的声音道:“我回来啦!” 阿环像弹簧般弹起来,扑入他怀中。 但立时感到有点不对,细一打量,这才发现谷沧海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宛如农家少年。 他塞了一包衣服给她,道:“这是你的,我们总不便在别人眼前裸露身体叼!”阿环迅即穿上,并且把头发编结成两条辫子,立时变成乡下姑娘。不过像她这等明眸皓齿,体态窃宪的乡下姑娘,倒也极是罕见的。 谷沧海道:“我在七八里路外的村庄,弄来这两套衣服。往回走时,却发现无瑕庄似是图谋大举,出动了无数人力。” 阿环骇然道:“我们的踪迹已经败露了么?” 谷沧海摇头道:“我可不相信咱们行踪败露,而且她们的去向与此间背道而驰,不可能与咱们有关。” 阿环道:“这可说不定,或者她们是使出声东击西之计。” 谷沧海笑道:“她们根本不知我在暗中窥看,怎会施展什么计谋?况且咱们昨夜居然能从烈火阵中逃生,哼,哼,量那痴情仙子只有怕我再去找她晦气,岂敢追来找我?” 这个理由大有颠扑不破的意味,阿环不能不信,道:“那么无理庄兴师动众,所为何来?” 谷沧海沉吟一下,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大概是来了什么厉害对头,是以倾巢而出,应付强敌。这一路对头必定与赤身教约好时地,并非攻打无理庄,所以她们不能不兴师迎敌。” 阿环道:“那好极了,我们现在快走,定然无人拦阻。” 谷沧海道:“我暂时不能走,定须前往瞧瞧。” 阿环惊道:“我怎么办呢?” 谷沧海道:“若然我猜得不错,那艘快艇今晚仍会来接应。到时你听到鸟呜之声,立刻出声回答,他们自会把你迅快带走。” 阿环道:“相公一定要赶去查看无理庄的动静么?” 谷沧海点点头,心想丢下她一个人在这儿等候接应,自然是十分可怕,便又道:“你跟我同去瞧瞧也行,随便你怎么办?” 阿环沉吟半晌,道:“我跟着相公,徒然牵累了相公,还是在这儿等吧!” 她的理由虽是堂皇冠冕,但谷沧海却暗暗叹一口气,忖道:“假如是阿莺的话,她一定要跟着我。”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嘱咐过她一些事,然后踏着夜色,迅快向东方奔去。 片刻工夫,已奔行了七八里路,但见一条宽达八九尺的石板路,自北而南延布,道路两旁隔不多远就有树木夹植,瞧来甚是悦目而有气派。 谷沧海沿着这条石板路折往南行,他并不是在路上行走,而是在田野中循路而奔。大约走了两里左右,路侧十余丈外有个村庄。 他刚才就是在这个村庄内弄到两身衣服,彼时庄内毫无异兆,因此,他并不停留,继续走去。 一阵急骤蹄声远远传来,马蹄敲踏在石板上,特别清脆传远c 谷沧海闪身贴在一棵树后,凝神向来路望去。 片刻间,数骑如飞驰来,临到切近,共是四骑。马上的骑士全是皮帽皮衣和皮靴,装束怪异。 这四骑分作两对,并排而驰,极为齐整。前面的两骑鞍边都挂着长枪,后两骑却各有一把硬弓,一壶雕钢长箭。此外,四人背上都带着长刀。 这四骑像一阵旋风般掠过谷沧海,突然间蹄声全歇,但见四匹长程健马,斗地人立,硬是煞住去势。 鞍上的骑士好像是黏在马背上一般,纹风不动。四匹骏马前蹄一落地,就登时屹立不动,灵骏异常。 谷沧海不由得在心中喝声彩,同时想道:“他们忽然勒马不前,是何用意,难道说已发现了我的踪迹么?” 这个想法使他很不服气,忽听前面左边的骑士道:“往前五六里左右,就是三贤庄了。” 右边的骑土接口道:“因此,从现在起,咱们就须得小心戒备。”这个接口的骑土,声调语气都和第一个骑士一模一样,全无分别。 如若不是用眼睛瞧着,光是用耳朵听,定必以为是出于一个人之口。其次,这几句话的内容,本应连贯出诸为首之人口中,方合道理,这刻竟分由两人说出,亦是一大奇事。 后排左边的骑土沉吟一下,道:“不管三贤庄邀请了什么能人把守七大关。” 右面的骑士接口道:“咱们兄弟可也不放在心上。” 这两人口音又是一模一样,亦是把该由一个人说的话,分拆开来,先后说出。奇就奇在这里,因为一个说出前提,一个说出结论。 假如不是心意相通之人,那第二个说出结论的,很容易弄错。例如前面那对骑士,第一个说的前提是:“往前五六里路左右,就是三贤庄了。” 第二个接上结论是:“因此,咱们就须得小心戒备。” 但这个结论亦可以改为:“因此,咱们可放缓速度。”或是:“因此,咱们休息一下,才一鼓作气地杀过去。” 总之,这结论千变万化,可以变为截然不同的内容。假如不是心意相通,焉能如此?后面的一对亦是如此,可就使谷沧海不能不大感兴趣了。 他脑筋迅转,细记父母和师父说过的武林人物中,突然想起这四人来历,大为震动。 尤其是他对三贤庄知之甚念,因为此庄的三位主人,乃是武林前辈名家,一辈子行侠仗义,声名之盛,只略逊于他父亲天是手柯公亮大侠。又俱是意气相投的好朋友,谷沧海曾经见过他们好几次。 自然从这四骑士语气中,显然他们打算入侵三贤庄,又可知三贤庄早已有备。 谷沧海想道:“以三贤庄的威名,天下武林无有不知,那三位前辈主人各有成名功夫,绝非浪得虚名之士。任何仇家打算去动三贤庄,总得估量估量自己力量。眼下这四个魔头,虽说足有动一动三贤庄的资格,但即使如此,他们亦不至于敢明日张胆,来个事前通知,惊动了武林。又听他们口气,竟是探知了三贤庄不但已邀约到许多能人高手,并且摆下七大关,这就更令人感到惶惑不解了?” 正在想时,后面的两骑开口道:“咱们远从关外赶来,一路上马不停蹄,居然在期前赶到,这刻离天亮还早,咱们兄弟要不要先休息一会,等到迫近限定时刻,才破关入庄呢?” 前面的两人齐声道:“如若等到时限将届,咱们破关入庄后,就没有余暇调息啦!” 后面的一对应道:“就依大哥的话。”蹄声响处,四骑如飞驰出。才驰出六七丈,后面的两骑却开口互相说话。 右面的人说道:“牲口怎么啦?” 左边的人道:“想是略有倦意吧?”原来左边的骏马慢了半步,此是极为罕有之事,所以惹得右骑开口询问。 殊不知这刻左骑马尾上吊住一个人,正是谷沧海。 这四匹骏马皆是关外名驹,脚程之快,天下罕有。数里之地,晃眼便至。但见前面一座庄院,灯火辉煌。 离庄门尚有二十丈之遥,石板路上一共有七处灯火。四骑迫近第一处灯火时,谷沧海已隐人道边黑暗小。 这一处的灯火,分挂在路边左右四棵树上,把当中这一片三丈长的空间,照耀得明如白昼。 这条石板路,本来不及一丈宽,但这刻已搭起一座木台,横伸出石路两边,变成一块广阔俱有三丈的地方,这木台离地三尺高: 木台上右内角有七个人,最尖角处摆一张大师椅,两边各有一张长板凳,太师椅中坐着一个白须噶然的老太婆,手技拐杖。 此外坐在两条板凳上的皆是男人,六人中有五个是劲装疾服的年轻人,一个是中年大汉,身披长衫。 左内角也摆着一张太师椅,坐着一个三旬左右的人。此人方巾儒服,面貌清瘤,眉长额阔,显示出智力过人。 但一对眸子,却闪动着奇异的强烈的光芒。他那高而无肉的鼻子,和薄薄紧闭的嘴唇,一望而知,此人冷酷无情。 在他左侧站着两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作书便装束,但身上都佩着长刀,右边两个女孩子,亦是十五六岁,作侍婢装束,面貌姣美,身上带着长剑, 单看这幢婢分侍的气派,此人来历不小,同时又有一种诡异的意味。 那四骑停在木台上,四个人八只眼睛,向台上之人打量。 台上的人也望住他们,但见这四名骑士,高大黧黑,年纪都在六旬左右,前面两人虬髯绕颊,长得一模一样。 后面的两人没有虬髯,长得豹头虎目,眉浓如墨,两人的面貌亦维妙维肖,全无分别。 因此,任何人一望之下,都瞧得出这是一母所生的两对孪生兄弟。 前头的两个虬髯大汉同时厉声道:“谁是把关之人?”他们一同开口,声音如一,把右角的七人都看呆了。左角上书童,侍婢也那忍不住微微而笑,觉得甚是古怪有趣。 这关外来的四骑,不但形貌奇特,惹人注目。若论来势之凌厉,气派之凶傲,亦至足骇人。 但他们居然不曾一直催马跨上木台,可见得这三贤庄第一道大关,非同小可,竟使他们有所顾忌。 右角上的白发老婆婆拐杖一顿,发出吟的一声,接着沉声道:“老身在此。” 她的话声并不高亢,但每个字都强劲震耳,竟是借答话之便,露了一手上乘精妙的气功。 那四骑的目光,从左角那儒服文士身上,转到老婆婆面上时,都流露出着意细瞧的表情。 老婆婆那对松弛累垂的眼皮突然一翻,双眸精光四射,冷冷道:“赫氏兄弟,你们三十余年没有踏入关内,难道中原人物通通都不认识了?” 赫氏兄弟四人,都轻轻啊了一声,前头那一对虬髯大汉齐声道:“二弟,你们也记起她是谁了?” 后面的一对孪生兄弟齐声应道:“是!” 左边的大汉继续道:“她怎的如此苍老?” 右边的大汉道:“从前咱们见她之时,貌美如花。” 老婆婆身侧一个劲装少年挺身起立,大怒喝道:“住口!” 老婆婆却摇摇手,道:“阿卓坐下。” 那劲装少年不敢有违,只好忿忿坐下。 老婆婆接着道:“这四人乃是关外辽北赫氏兄弟。前面的两个是老大,取名大龙大蛟。后面的两个是老二,取名二虎二豹。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外人休想分辨得出这两对兄弟谁是龙蛟,谁是虎豹。他们修习的是通心功,每一对兄弟都心意相通,不须用言语传达意思。” 赫大兄弟狞笑数声,齐声道:“武大娘子倒是很知道咱家兄弟的底细呢!” 赫二兄弟齐声道:“不错,但她若能说得出咱家兄弟至今未曾娶妻之故,咱们就当真服气了!”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别有会地微微而笑。 武婆婆晒道:“老身已是七十多岁的人,没有什么忌讳,既然你们这么说,却也不妨猜上一猜。” 赫大兄弟森冷地道:“你猜!你猜!” 武婆婆道:“据老身猜想,你们想是极怕妻子们辨认不出,不免会发生表错情之事,是以不敢娶妻。” 这个猜想正是人人会心微笑的想法,是以没有人不是伸长耳朵等着聆听赫氏兄弟如何回答的。 赫氏兄弟齐齐仰天狂笑,笑声震得众人无不耳鼓嗡嗡直响。 他们笑完之后,还未开口,武婆婆已冷冷道:“难道是老身猜错了?” 赫大兄弟一同点头,道:“错了,错了。” 赫二兄弟接着一齐道:“可笑,可笑!” 那个名叫阿卓的劲装少年,又忍不住跳起身,应声道:“你们须得说出一个道理来。” 赫大兄弟浓眉一皱,目注少年,凶光四射。 口中道:“武大娘子,这小伙子是谁?” 武婆婆道:“这孩子是老身的孙儿武卓,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赫二兄弟哼一声,道:“这也罢了。” 他们言下已有不怪武卓之意,但武卓却火爆爆地瞪眼道:“俺决不相信你们尚有别的理由,才不娶妻。” 他这么一鼓瞪眼睛,说得异常认真,可见得他一心一意是为了这回事而不服气,决非对这赫氏兄弟们有任何别的意思。 赫大兄弟齐声道:“你当真不信,咱们就说给你听听。咱们兄弟修习的通心功,必须纯阳之体,是以不能娶妻。” 武卓一听有理,颓然坐下,宛如斗败的公鸡一般。这一来,不但赫氏兄弟都仰天狂笑,连左方的四婢、童,亦都忍不住泛起笑意。 笑声收歇之后,赫大兄弟道:“武大娘子,你既是把守第一道大关之人,咱们兄弟跟你都是旧相识,抡拳动脚已没有意思了,你说对不对?” 武婆婆道:“对又又怎样?” 赫二兄弟接口道:“若然我大哥他们说得对,咱们兄弟这就过去啦!” 武婆婆摇头道:“老身未能做主。” 赫大兄弟道:“要动手也行。” 肩头一晃,两道人影离鞍而起,齐齐落在木台当中。 于是又道:“想来必是你亲自出手了?” 武婆婆又摇摇头,道:“老身不知道。” 却见左角上一个俏婢走出来,纤手中举着一面金牌,走到赫大兄弟面前,道:“先生们瞧清楚了,此是第一道大关的金牌表记,如若过得此关,便将此牌奉送。先生们须得取足七面金牌,方有资格参加旷古无双的盛会。因此,先生们如不出手,就拿不到这一面金牌了。” 她侃侃言来,口齿清晰,莺声呖呖,衬上柳眉杏腮,很是动人。 赫氏兄弟齐声道:“原来如此,那么把守这一关的到底是谁?” 俏婢道:“把守这一关的,乃是泰山武安村。只不知赫先生们是四位齐上,抑是你们俩人便算代表?” 赫大兄弟道:“我们两人就行啦!” 俏婢微微一笑,露出碎玉般的牙齿,风致婿然,说道:“对不起,我得问个清楚才行,赫先生这句话是指的目下台上两位?抑是连同赫二先生们在内?” 右角上的人,都感到此女未免太过罗嗦,只有武婆婆面色沉寒,凝神聆听、微微露出惊异之色。 赫大兄弟竞没有晒笑,亦没有发作,道:“小姑娘好聪明,那边坐着的就是你家主人么?” 俏婢道:“不错,那一位乃是敝上之一。” 赫大兄弟哦了一声,四只眼睛死命向那文士瞪了一眼,但见他双唇紧闭,面上毫无表情,使人莫测高深。 他们查看不出线索,这才答道:“就是台上的两人吧!” 俏婢笑一笑道:“好极了,有烦泰山武安村诸位英雄出手拦阻,武婆婆德高望重,自是不宜参与了。” 她随即退回原位,笑容全敛,变得冷冰冰的。 武婆婆身侧两旁的六个人,都站了起身,赫大兄弟却没有理会,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俏婢。 他们都感觉出这个俏婢,似是有一种特殊的气质,高出于其他童、婢之上。 当下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俏婢道:“贱妾冷春,多劳下问。” 那文士突然开口道:“你们两位哪一个是龙?哪一个是蛟?” 赫氏兄弟自从出道以来。从来未曾有人提过这个问题。这是因为他们两对兄弟不但长得太像,谁也辨认不出。 同时他们修习通心功,照例是一对对同进退,无论是说话动手,总不分离,是以别人亦无须询问各人之名,都把每一双兄弟当作一人。 这文士忽然询问,竟是他们平生未有之事,都楞了一下,左边的一个说道:“咱是赫大龙,他是赫大较,你好好记住。” 赫大蚊接声道:“下次碰到了,瞧你还认得认不得?” 那文士依然全无表情,冷冷道:“这事何难之有?我这就背转身子,你们换好位置,我认给你们瞧瞧。” 赫大兄弟放声狂笑,道:“你想碰碰运气是也不是?” 他们因是自小常常有人想辨认他们,经验丰富,晓得有些人是碰运气。反正一是一否,机会是二分之一,往往可以碰对。 文士道:“那要如何你们方能相信?” 众人都感到十分有趣,尤其是这个文士口气之中,信心十足,人人都想瞧瞧他究竟可有这个本事。 赫大兄弟道:“你得连猜三次,都猜中了,便是当真辨认得出我们。” 文士道:“就是这样吧,总得让你们心服口服。” 他站起身躯,竟然甚高,随即背转了身子。 赫氏兄弟各自伸出双手、互相面对面抓紧,突然间迅快旋转,速度之快,难以形容。 最奇的是他们忽而顺转,忽而逆转,变换转向之时,其间竞毫不停滞。这自然是由于他们心意相通,是以力道、动作俱如一人,方能如此吻合无间。 如此转了一会,才停下来,并肩而立,齐声道:“行啦!” 文士应声回头,锐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上下下地看了一下,立刻就指住右面的说道:“你是赫大龙。” 又指左边的道:“你是赫大较。” 赫氏兄弟愕然相顾,显然是猜中了。 文士已旋转身躯,等他们再次掉换位置。 赫大兄弟复又如法疾旋,他们转得如此迅速,即便是一直以同方向旋转,谁也无法记住。 在木台一角的树上,谷沧海也曾运足目力,认住其中一人,竟也无法一直盯住。 第二次那文士猜测之时,亦是毫不迟疑地就喝破谁是龙,谁是蚊。 赫氏兄弟当然万万不能相信,只因他们自从练成了通心功之后,比之天然生成之时,更要相似。 全身上下以至于声音表情,没有毫厘之差。 第三次急旋后停了下来,又复并肩站好。旁人无论怎样的用心瞧看,仍然瞧不出他们有何差别。 文士冷冷道:“猜完这一次之后,你们不服气的话,仍然可以再来,直到服气为止。” 赫大兄弟两人动也不动,更不开口。 谁知文土伸手一指,又将他们辨认出来。 这时候他们不能不相信对方有此慧眼,但连他们自己也想不出对方是辨认自己的什么地方?众人见他们又惊讶又迷惑的表情,都明白这回又猜对了,不由得都佩服地望住那文士。 文士徐徐落座,不发一语。 俏婢冷春即开口道:“诸位请动手吧,时候不早了。” 泰山武安村的六个人,由那长衫中年人率领,步出台中,那中年人抱拳道:“在下安乾,这五个都是在下的侄辈,敬请前辈赐教。”赫大兄弟一瞧他神凝气足,英华内敛,便知此人已列高手之流,可真不敢小觑于他。 赫大兄弟一齐抱拳,回了一礼,道:“好说了,咱兄弟一向使刀,诸位请亮兵器吧!” 安乾道:“自当遵命。”一挥手,大伙儿都亮出家伙。 安乾使的铁锏,其余五个年轻小伙子棍、棒、刀、剑全有,但不相同。 谷沧海这时注意力完全落在那个中年秀士身上,但见他端坐如磐石,神凝气足,单单就是这等含敛功力的修为,已经万分罕见。 台上冲起耀人眼目的剑气刀光,赫大兄弟叱咤如雷,两把大刀涌出重重光幕,严密地护住全身。 那泰山武安村的六人,却分从四方八面进攻,此进彼退,配合无间,霎时间,斗得极是激烈。 那中年秀士目光笼罩全台,十分凝神专注的观看这一场罕见的恶斗。 谷沧海更觉得迷惑,因为此人所坐的地方,以至他目下如此专注的观战神情,在在都显示出他身份特殊,有如公证人一般。 本来当个公证人也并没有什么奇怪,问题是这台上挤斗的人身份与一般武林名家不同。 赫氏四魔凶名久著,身份名望可与当今两大邪派的首脑人物相比拟。一般的黑道高手见了他们,只有叫爷爷的份儿。 说到泰山武安村,乃是武林中诸大门派之一。宇内称之为泰山派的就是他们了。 这一关既是由泰山派把守,连那隐居已久的武婆婆也亲自出马,可见得泰山派何等重视今日之会。 由此推溯,武婆婆带来的六人,自然皆是该派的精英高手。 这一来,使人不解的是谁能使泰山派出动全力,甘心情愿地来把守第一关? 赫氏兄弟又何以肯跋涉长途地赶来参加?并且肯依规矩的去闯这七大关?这中年秀士有资格当这等挤斗场面的公证人么? 许多疑问从谷沧海心中闪过,使他既感到极有兴趣,又确知自己没有来错,这一场奇怪的事件,其中必定蕴含得有十分惊心动魄的内幕。再想到这七大关的头一关,竞由泰山派把守,后面的六大关又是些什么高手? 台上已激斗了好一会儿,谷沧海目光转到台中心,但见泰山武安村的六人,远攻近拒,忽进忽退,乍看来六个人好像只有一个人那般融合无间。 在这六人围攻之下的赫大兄弟,双刀幻出重重光影,严密抵御着。 从他们的刀法功力来看,对方虽是练有联手阵式,却不易拦阻他们冲过去。 谷沧海只瞧了十余招,就发觉武安村的六人之中,只有为首的安乾、功深力强,足可以与凶名极盛的赫大兄弟一挤。 余下五人,尚逊一筹。在这十余招之中,赫大兄弟有两次极好的机会,可以劈倒敌人。但他们却及时收回大刀,竞不曾下杀手。 这赫大兄弟向来杀人不眨眼,即使对方是名门大派,他们凶性一发,亦是全无顾忌。 因此,他们不肯伤敌之举,又使得足智多谋的谷沧海完全弄不懂,心中更是迷惑。 中年文士忽然举手挥摇一下,武婆婆喝道:“孩子们,给我罢手退下。” 以安乾为首的六人,闻言而退,赫大兄弟居然并不追迫,反而笑吟吟地收起长刀,向武婆婆拱拱手。 中年文士身后的侍女冷春走出来,把金牌交给赫大兄弟,说道:“赫爷们到第二关时,请把金牌交出,若然过得第二关,便会送上两面金牌。” 赫二兄弟拉了四匹坐骑,跨上木台,发出吵耳的响声。 谷沧海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迅即飘掠下地。他才一沾地,立刻滚入草丛中。在他前面两三丈远,两条人影站起来左右张望。这两条人影皆是女子,身上披着白纱,是以在黑暗中相当显眼。 谷沧海一离树荫就瞧见了,是以在半空中打个千斤坠,迅快落地藏起。 这时他才知道田野中竟然布下岗哨,使他最惊异的却是发觉这两个女子,乃是赤身教弟子。 他躲在草丛内倒不担心,因为对方心神已被台上的人物分散了,最多只发觉一点影子,想来不会真的动疑搜寻。 却见他捏拳轻轻地敲击脑袋,满面皆是困惑苦恼之色。是谁在幕后主持,竞能使三贤庄供作这等用场。像泰山派这等门派,怎肯派人设关?赤身教的弟子,又怎肯充任岗哨?这件事的幕后,隐藏着些什么人物和什么事情? 他有生以来,要以目下最是述茫惶惑,这种种现象,在武林中根本不可能发生。尤其是赫氏四魔这等凶人,居然也遵守武林规矩,相当有礼,刀下亦不伤人。 台上的赫二兄弟忽然向中年文土说道:“尊驾也猜一猜咱兄弟如何?” 这两人也是长得一模一样、由于没有虬髯之故,显出年轻得多。 中年文士定睛打量他们兄弟,全台之人,无不向他注目,瞧他到底猜是不猜?中年文土突然仰头闭目、似是需要思索一下。 但很快便又睁开双眼,点头道:“好吧,总得让你们兄弟心中服气才行。” 赫二兄弟报出名字,一个是赫二虎,一个是赫二豹。 中年文士不在乎地再瞧他们一眼,掉转身子。 赫二兄弟跃落台下,奔到黑暗之处,片刻回来,往台上一站。 中年文士回头一望,伸手指住右边的人道:“你是赫二虎。” 赫二兄弟骇然相顾,道:“咱们服气啦,只不知尊驾从哪一点辨认出咱兄弟?” 中年文士淡淡道:“你们兄弟的通心功练到第三十三层之时,天下间再无人认得出来。” 赫氏四魔讶骇相顾,都露出凛然之色。 原来他们兄弟的通心功,虽然有许多人知道,但这通心功竞有三十三层,却是一个秘密,外人从无知者。 那中年文士既然说出这等秘密,可知并无虚假,由此亦可推知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这一件事,实在足以令他们兄弟惊骇一辈子。 他们心中寒凛之下,不敢多说。草草抱拳行礼,便牵马下台而去。但他们并非一直向第二关走去,却在数丈外就下来,低头商议此事。 谷沧海眼见他们下台去了,马上就攻打第二道大关,心中甚急。 查看之下,发觉岗哨甚密,若要悄悄溜过,不让她们察觉,简直是不可能之事。他也曾打查看过去,才知道赤身教之人,竟是一个接一个地横向延伸,也不知伸延多远。假使来个大包抄绕过去的话,只怕徒然来奔跑,白费气力,到头来那边另有别的家派之人防守。 因此,他放弃了大包抄之计,想了一会儿,决定冒一次险,赌一赌运气,他取出天遁神抓,选定十丈外一株高树,黑夜之中,依稀只见到那树黑呼呼的大略形态。但现在已顾不得有失手的可能,暗暗运功准备。 他定须等到有人闯关,近处的岗哨都分散心神之时,方可出手施为。因此,他不得不忍耐等候,奇怪的是那赫氏四魔居然还在路上商量个没停。 等了许久,谷沧海真怕天色发亮,更是无法偷渡。 第十六章 毒丐媚女旧路人 忽然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升起,静夜之中传得老远,人人都大感惊讶,心想此时此地,哪里来的婴儿? 但见两道人影奔来,霎时已走近木台,到他们上台站定之后,全身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使人不由得一怔。 原来这两人一个是垢面蓬首、鹑衣百结的乞丐,又老又脏。若是在路上碰到,相信很多人要掩鼻而过。 这个老乞丐左手一根竹杖、右手一条皮鞭、也不知干什么用的?身上挂着四五个竹筐和一只大葫芦,背脊微微佝偻,老态龙钟。 另一个却是个妇人,衣衫整洁,颇有几分姿色,扬眉飞眼,媚态横生,手中抱住一个婴儿,这刻尚在啼哭,这妇人轻轻地哄拍,一片慈爱之情。 她和那老乞丐站在一起,成为极鲜明强烈的对比,使人觉得这景象极不顺眼和恶心。 这妇人背上的衣服,却大见破碎,露出白皙的背肌。夜风过处,衣上许多碎片,都飘摇不定。 她向台上之人缓缓扫瞥一眼,咯咯笑道:“老不死瞧啊,这儿倒是真像那么回事呢,这些人是谁呀?” 老乞丐目光扫射一匝,只在中年文士面上略略停了一下,口中答道:“娘子也认不出,我老叫化更认不出了!”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好像快死的人一般。 那妇人道:“老不死,你三天没要饭了,怎生养得活奴家?你再不弄些什么吃的喂我,可别怪奴家跟别人私奔。” 她那对眼睛在泰山武安村那几个小伙子面上转来转去,煞有介事一般。 老乞丐突然挺直身子,怒道:“什么,你想私奔?” 一扬皮鞭,唰的一声,向她背后抽落。 那妇人竞不闪避,被鞭子抽中,衣服登时破得更多,白皙的背肌上,清清晰晰地现出一道鞭痕。 她虽然还含着笑容,但面上肌肉颤抖,显然这一鞭疼痛攻心。 她深深吸一口气,才叫道:“老不死打得好,奴家就是想跟别的汉子私奔。” 老乞丐怒声道:“你敢?” 她道:“奴家有什么不敢,先打死你的命根子……” 啪的一巴掌,打在婴儿身上。 那婴儿本已不哭,一掌落处,又呱地惊啼。 那妇人僻僻啪啪连打了四五巴掌,但见那婴儿胖胖的腿上,都现出掌痕、指痕。 老乞丐扬鞭猛抽,唰唰之声不绝于耳,眨眼间,己抽了她六七鞭之多,但见她背上裸露一大块,鞭痕斑斑。 泰山派人中,武卓脾气最烈,陡然跳起,厉声道:“把那孩子放下。” 老乞丐垂手停鞭,嘿嘿笑道:“娘子,老叫化劝你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那妇人媚眼半闭,射出极满足的光芒,但面上肌肉仍然在颤抖,显然剧痛犹在,她没有理会武卓,口中发出舒服透顶般的呻吟声。 武卓跃过去,正待伸手去抢那婴儿,只听武婆婆厉叫一声:“阿卓住手,回来。” 武卓怔一下,缩手回头道:“这女人凌虐小孩,咱们竟不理么?” 武婆婆还未回答,那妇人尖笑一声,道:“给你吧!” 双手一扬,竞把那婴儿向武卓丢去。 武卓转眼瞧见,伸手去接。 武婆婆喝道:“不要接!” 武卓哪里肯听,一伸手已接住那个婴儿,这才回头道:“为什么不接?如若不理,孩子岂不是摔死了?” 老乞丐面露讶色,向武婆婆望去。 只因她阻止武卓接住婴儿的那一声喝叫,强劲震耳,一听而知,必是一流高手,内功深厚无比。同时她竟能瞧出蹊跷,出声阻止武卓,亦是非同小可。 婴儿咿呀哭叫,手舞足蹈,武卓虽然身手矫健,气力甚大,但生怕抓痛那婴儿,是以抱得甚是困难吃力。 武婆婆突然站起身,颤巍魏地走近武卓,伸出拐杖,杖尖挑住婴儿背后,喝道:“孩子放手。” 武卓不敢有违,放开双手,但见那婴儿平躺在拐杖上,虽然不住挥手踢足,竟不跌落地上。 武婆婆眼皮一睁,眸子中射出精光,凝视着老乞丐,道:“古帮主,这小孩儿还给你。” 拐杖一送,那婴儿呼一声,凌空飞去。 老乞丐一手揪住他的小胳臂,众人见了都不禁一惊,生怕婴儿胳臂受不住这力道,立时断折。 谁知那婴儿稳稳停住在半空,一望而知,老乞丐化解对方拐上力道之时,手法细腻奇奥,高绝一时。 那婴儿在空中飞来飞去,反而觉得好玩,不但不啼哭了,还嘻嘻直笑,老乞丐把婴儿丢给妖媚妇人,道:“娘子,好生抱住,别送给人了,这一位是行家,玩笑开不得。” 武婆婆转身一伸手,五指扣住武卓左手间的曲泽、尺泽、少海三处穴道,沉声道:“孩子,你可有奇异的感觉?” 武卓道:“好像手掌有点麻痒。” 武婆婆哼一声,似是责备他不听话,以致中了敌人暗算。 但此时此地,却不便申叱斥责,转眼向老乞丐望去,突然堆起笑容道:“古帮主,咱们昔年在武安村中,曾有一面之缘。你是贵人事忙,想必早已忘记我这个老太婆了。” 她忽然堆笑叙旧,心中打的什么主意,人人皆知,不禁一阵骇然。 只因她武婆婆的声名,连关外赫氏兄弟也对她不致失礼,可见得当真是厉害角色:如今为了孙儿性命,竞低声下气地跟老乞丐拉起交情来,由此可知,这老乞丐手段必定极为恶毒厉害,才能把武婆婆降住。 那乞丐恍然道:“你就是武大娘么,恕我老叫化年老昏窒,竞没有认出是你,这孩子是谁啊?” 武婆婆道:“是老身的孙子。” 老叫化叹口气,道:“你的孙子已经长大成人,但老叫化仍然没有后代,实是可悲。” 武婆婆道:“小孙不识高人,得罪了古帮主,望帮主给老身一个面子,赐予解药。” 老乞丐转眼向妇人道:“娘子,这一位是泰山武安村第一位人物武大娘,她的话你都听到了,解药是给也不给?” 妇人面色沉寒如水,冷冷道:“不给。” 老乞丐道:“你最好别得罪她,还是把解药拿来吧。” 妇人又冷冷道:“不行!你不用再说了。” 老乞丐耸耸肩,向武婆婆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泰山派方面的人全都起身抽出兵刃,人人面色铁青,准备上前一挤。 武婆婆回头道:“拿一把刀给我。” 一个少年奔出去,一手接住拐杖,一手把刀献上。武婆婆抓住长刀,面色铁青,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但见她左手一抬,武卓的手便不由自主的高高竖起,武婆婆恨恨地盯了老乞丐和那妇人一眼,提起手中的长刀。安乾跃到她身边,道:“大姑妈,你想干什么?” 蓦然出刀,架住了武婆婆向武卓手臂斩落的长刀,发出锵的一声。 众人这才知道武婆婆竞是要斩断孩子的手臂。 假如是因为他手掌已经中毒,非砍断不可,一如壮士断臂的话。则她的决断以及老乞丐的施毒手段,都太以骇人听闻了。 安乾道:“大姑妈,难道不能再等一会儿么?” 武婆婆道:“拖延越久,危险越大,为了卓儿性命,非断去他一臂不可。” 安乾道:“这位古帮主是谁?” 武婆婆哼一声,道:“奸,我告诉你们,嘿,嘿,反正我今晚决不让他活着离开此地。” 老乞丐怪笑一声,道:“娘子,听见没有?你这祸闯得大啦!” 妇人冷冷道:“有什么了不起,最多你们同归于尽。你这老不死的若是活不成了,我好趁早改嫁。” 老乞丐大怒道:“贱人,你这是找死。” 一扬手,嘘嘘鞭声起处,连抽了三记,鞭鞭都结结实实地抽中妇人后背。 她被鞭势抽得向前冲了两步,全身发抖,痛得面上变色,泪水夺眶而出。但她一方面又裂唇而笑,眼中露出强烈的满足神情。 只听武婆婆道:“这个老叫化乃是昔年横行三湘五湖的毒丐帮帮主,姓古名不仁,他除了武功高强之外,更擅长用毒,想来那婴儿衣服上附有毒针之类的暗器,阿卓接住婴儿之时,不知不觉刺破了手掌,被剧毒侵入。这古不仁天性残酷恶毒,平生杀人无数。身边总有一个女人跟随,供他鞭挞虐待。现下这一个女人,已不知道是第几百个了,奇怪的是这些女人都甘心情愿地让他糟蹋。” 老乞丐古不仁呵呵笑道:“武大娘居然没有歪曲事实,倒也难得。” 武婆婆没理会他,接着道:“他为患了相当久一段时间,毒丐帮人数越来越少。最后终于被那柯公亮和应真大师两人,扫平了毒丐帮,古不仁也负重伤遁走,直到如今,相隔三十余年之久,他竟又重现江湖。” 古不仁道:“我若不是为了应真和柯公亮的仇恨,今日也不赶到这儿了。嘿,嘿,我老叫化早晚要铲平少林寺,杀尽柯公亮全家,你等着瞧吧!” 武婆婆冷冷道:“这也未必,你今晚能活着走下此台,再说大话不迟。” 古不仁一撇嘴,道:“泰山派武安村只不过是安家七掌和武家二十四腿两种玩艺儿罢了,老叫化几时放在心上?” 武婆婆道:“虽是小玩艺儿,但凭你古不仁,未必就能安然闯得过。” 她手中长刀略略举高一些,口中问道:“孩子,现下那阵麻痒之感已蔓延到碗上了是不是?” 武卓面现愧色,道:“正是。婆婆即管下手,孩儿挺得住。” 眼见那口锋快长刀便要落下,左角上的中年文士突然冷笑道:“慢着,区区之毒,何须断去一臂?” 老乞丐古不仁面向着妇人,双眼却斜斜腮视那中年文士,怪笑连声道:“娘子,有人竟用不着你的解药,就能治好那厮呢!” 那妖媚妇人道:“这家伙是谁,我看着很顺眼,直想跟他泡一泡。” 古不仁面色一沉,道:“我们先瞧瞧人家的手段再说。” 中年文士起身离座,缓步行去,掠过那妇人身边。那女人好像想出手暗算,但忽然忍住,竞没有出手。 中年文士似是毫未觉察,一径走到武婆婆身边,左手藏在胸前,手指弹处,一粒丹药飞出,投入武卓口中。 此举由于他身形遮挡住,是以老叫化和那妇人都没瞧见。 他脚步一停,站在武卓前面,伸手出去,抓住他的手肘,一股内劲透人,竟把武婆婆的五指弹开。 武婆婆万万想不到这中年文士的内功修为,如此精纯深厚,吃了一惊。同时也生出信心,缩手退开两步。 那中年文士托住武卓手肘,淡然道:“我有一种特别法门,可以把你血液中的毒素,从伤口迫出来。你现在瞧一瞧掌心。” 武卓摊开手掌一瞧,道:“果然有一滴黑血。” “行啦,你用清水洗净手掌后,便可无事。”说罢,回转身子,缓步行回他的座位。 老乞丐和妇人都有点发愣,大概是他们施毒以来,从未有人能使用特别手法就可以化解。 因此,他们对这个中年文士实在感到万分莫测高深,不敢随便得罪他。 武婆婆喝退武卓,双目凝视着老乞丐,厉声道:“你们上来吧!” 老乞丐哼了一声,微抠的背脊陡然挺直,丢掉皮鞭,伸手深入竹筐内,突然取出一条鳞纹斑澜的毒蛇,粗约拇指,长度少说也有六七尺。毒蛇一离筐,立时在他手上缠绕起来,缩成一团,宛如一个锦球。 中年文士突然冷冷道:“过关规矩,严禁杀死守关之人,古帮主想必也记得的。” 老乞丐眉头一皱,道:“老叫化平生出手,无人不死,这个禁条倒是大大的难题了。” 谷沧海听得大奇,心想:“现下那中年文士宣布的禁条,更是匪夷所思,做梦也想不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自然无法猜得出,是以查明真相之心更坚。 他深深吸一口气,正要实行冒险之计,趁这刻人人注视台上之时,利用天遁神抓飞渡过严密的警戒圈。 忽听那台上的俏丽侍婢冷春大声说道:“负责岗哨之人小心,莫要一味瞧着台上,被人趁机混入。” 谷沧海一怔,向那冷春恨恨地瞪了一眼,打消了飞渡之心。暗忖:“这个死婢子太厉害了,好像已估计到我想行动,特地叮嘱一声。” 心念一转,悄然退出十余丈,这才转回大路上,取出一条黑布,蒙住嘴鼻。又把斗笠压低,这才举步向木台走去。 此时但见安乾己率了四名子弟,联手力斗老乞丐。 武婆婆已退回座位上。 大概这是中年文士的规定,不许武婆婆出手。 谷沧海瞧了七八招,就深信那中年文士宣布的禁条,果然真有拘束力量,老乞丐真不敢使毒手加害把关之人。 他想不出这个道理,便举目遥望,目光越过第一关,但见赫氏兄弟动身向第二关驰去。 斗然间,蹄声从身后传来,他让开一点,站在路边,回头望去,这才发现竟是一群人赶来,有的徒步,有的骑马。 霎时已到了切近,他们人数虽然不少,却没有一点声音。 谷沧海定睛一看,竟认出了不少人。最先认出的是黄山三怪李奔泉、陈眠石和钱耕云。 这三人一式的黄绸长衫,须发白了大半,比之昔年追劫于他之时,显然苍老得多了。 他们的左臂齐肘以下都不见了,可知那一次黑手派的晃横、赤身教的黎若研等四个凶人,果然追上了他们,一一断去一臂。 此外,他还认出银刀府的二郎、四郎、五郎以及毒星龚金钩等人,其中有七八个一望而知,是他们的得力手下。 除了这些认得的或是看得出来历之人以外,尚有十余人,俱是神态凶悍之辈,一望而知,尽是黑道上有名人物。 其中有一个人长得白白净净,年约三十四五左右,外貌俊秀。 谷沧海忽然觉得此人很值得注意,再三订量,却没有线索可以推测出他的身份来历。 这一大群人在台下停住,凝神观看台上的激斗。 这时那毒丐帮帮主古不仁施展绝艺,只见他手中的锦鳞毒蛇猛然自行侧卷,缠住了安乾的铁铜。 安乾运足内力一抖,左掌寻暇抵隙地向古不仁胸口要害劈去。 同时之间,刀棍剑棒数般兵器四面夹攻而至,古不仁既不能向后闪避,还须腾出一手抵御最先砍到的长刀。 眼看这一招定可击败古不仁,哪知他怪笑一声,身形疾然飞起,竟是借安乾铁锏一抖之势,冲天飞起,这其间只用左手拨开长刀,看来一点也不同难。 他飞起两丈,飘落一例,手中的毒蛇已蜷作一团,宛如一个大锦球。他举起左手,表示停战。 安乾一摆手,人人都凝身止步,没有追扑上去: 古不仁道:“我老叫化刚才若是撒手放出长虫,你就难逃一死了,对不对?” 安乾道:“但尊驾未必躲得过在下的一掌。” 古不仁道:“此言甚是,不过若是真干的话,老叫化只须挤着受一点点皮肉之伤,硬挨一刀,即可抵住你的掌势。两下相比,你亡我伤,自然是老叫化大占便宜了,对也不对?” 安乾尚未回答,俏婢冷春已缓步而出,道:“古帮主过了这一关啦!”说时,取出一面金牌,两指拈着,递了过去。 古不仁怪笑一声,伸手便接,口中道:“若是可以伤人,老叫化早就过去啦!”他那五只鸟爪般的黑瘦手指,抓住金牌,却没有立刻拿过来。 只有大行家才瞧得出,那凶名赫赫的古不仁,竟是拿不动金牌,这自然是冷春不让他拿去之故。 在这瞬息之间,双方各以内力相挤,一个不让对方拿走,一个却要夺到手中。 武婆婆微微失色,心想:“若是那中年文士出手,便不稀奇。” 目下这么一个俏丫头,居然也有如此精湛深厚的内功造诣,竞足以与古不仁抗手争胜。实在是骇人听闻之事。 但见冷春纤指一松,微笑道:“前途尚有六关,古帮主须得多加小心,莫小觑了天下之士。” 这话表面上好像似嘱咐他小心应付,其实却是暗暗警告他不可张狂卖弄。 古不仁乃是凶狡无比之人,哪里听不出来? 他已发觉对方内力之强,极为惊人。以一个丫头身份之人,尚且如此,其主人可想而知,是以他当真大为惕凛,应道:“不劳姑娘关怀,老叫化自有分数。” 转眼望住那个抱着婴儿的妇女,道:“娘子,咱们走吧。” 他们迅即下台去了,台下那一大群黑道好手立时涌上台去: 但见这一大群人齐齐涌上台去,谷沧海方自讶异,心想这些人虽然都是黑道上知名之士,但眼下不论是守关的或是闯关的,都非是一般江湖道可比。换言之,这一群人饶是声名响亮,但却全无上台闯关的资格。 那群黑道人马上台之后,只见那白白净净的人越众而前,向左右两角的人都行过礼,才道:“在下等三十二人,听闻三贤庄举行旷世未有的盛会,特地起来,瞻仰天下名家高手的风采,在下等已列得有名单在此。”说时,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大红拜帖,双手高捧。 左角的中年文士点点头,那侍婢冷春举步走出,伸手取过拜帖,瞧了一眼,挥挥手道:“过去吧!” 这一大群人都露出大喜之容,迅快过了这一关。 那俏婢冷春高声道:“那边的六座擂台,你们不用上去打扰了,往来之际,可以由台边绕过。”说罢,轻移莲步,回到那中年文士椅后侍从。 谷沧海暗暗跌足,想道:“早知可以不上台而过关,我就夹在他们当中,谅必可以蒙混过去。” 但转念又想道:“那也不一定,记得刚才那人交上一张拜帖,列着众人姓名,说不定早有预约,别人没有法子混在当中。” 正在思忖之际,第二关擂台传来响亮的喝彩之声。远远望去,似是赫氏兄弟闯过了第二关。 谷沧海那么深沉多智之人,这刻也不由得浮躁焦急起来。 要知目下上台闯关之人,俱是当代强绝一时的魔头。 而把关的第一关就是武林大门派中的泰山派,底下的六关中,起码也不弱于泰山派。 这等好戏焉能错过?何况过了这道防线之后,即可在其后六关之间往来自如。 他不但能看到第一场好戏,并且可趁机查探内幕,瞧瞧这一场奇异盛会,究竟是什么人在幕后推动。 有这种原因,连他也不由得心气浮躁起来,正想不顾一切的从旷野中闯过去,目光四掠,忽见台上的俏婢冷春正举头向两边查看,并且又传令下去,要两边的人提高警觉,不得因贪看而让人潜人。 谷沧海只好强压制住内心的冲动,忖道:“这个美婢虽然身价低贱,但其实却是重要角色,机智武功都不容忽视。” 正想之时,突然一阵蹄声远远传来。 谷沧海心中一动,放步向来路奔去,奔出两箭之遥,但见七八骑扬鞭驰来。 谷沧海往路中心一站,举手拦阻。那数骑登时停歇,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谷沧海虽是一身农家装束,而那七八骑却都是劲装疾服,相貌凶横之辈,竟然不敢对他怎样。 其中一个大汉沉声道:“老兄拦住我等去路,敢是有所见教?”这话也说得蛮客气的。 谷沧海早就认出此人是谁,才会现身拦路,当下应道:“陈当家的好说了,在下柯继明,来自太湖。意欲仰仗威名,进去瞧这一场盛会。” 那大汉见他一口叫得出自己之姓,心想对方也许是哪一位黑道高人的门下,曾经见过自己。 尤其是卜居太湖中的同道甚多,便不生疑心,说道:“原来如此,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并无不可,但问题是拜帖上人家注明是八人,我们都到齐了,多你一个,假如人家不答应,我可就没有旁的办法了,这话须得先行讲明,免得到时柯兄以为我陈某人不够朋友。” 谷沧海笑道:“敢情人已到齐,那么在下实是不便插入,陈当家的请吧,那边好戏已经上台啦!” 那姓陈大汉道歉一声,赶紧驱马驰去。 谷沧海耸耸肩,顺脚往回走。离那擂台尚有十多丈,便见到姓陈这一批人马都越台过去了,心中大为艳羡。 方在此时,忽见赫氏兄弟四骑一直越过第一关,驰了回来。 心中大讶,忖道:“这赫氏四兄弟已闯过了两关,何以忽然退出来?难道是赶着到一个地方去办事,办完事才回转来么?” 这个想法他自己也知道不大合理,但除此之外,可就弄不懂他们何以退了出来。 转眼间这四骑已驰到离他两丈之处,斗然停住,马上四对锐利的目光直向谷沧海打量。 这刻虽然在黑夜之中,但这四个魔头都显然练就了夜眼。 谷沧海拱拱手,大声道:“前辈们如是嫌在下妨碍了你们说话,在下立刻走开便是了。” 赫二兄弟一齐道:“这孩子知趣得很,听口吻也是武林中人呢。” 谷沧海忙道:“前辈猜个正着,在下方才还见到前辈们闯关时的凛凛神威,心中无限敬意。只不知前辈们何以过了两关之后,又退了出来?” 赫二兄弟答道:“咱们在第三关略略受挫,被迫退回。” 他们说出事,居然全不感到羞愧,此举大大出乎常情之外,是以谷沧海立刻料出了其中原故,接口道:“是不是前辈们太过轻敌了?” 赫大兄弟这时才开口道:“哈,这孩子聪明得紧。” 赫二兄弟道:“不错,照规矩咱们兄弟如若还要入庄参加盛会,就得从头开始,再闯这七关。” 谷沧海道:“此举不免要多耗费一点气力,既然是共有七关之多,诸位前辈最好先歇息一下,万万不可大意才是。” 赫大兄弟讶道:“你是谁?” 谷沧海道:“在下柯继明,来自太湖。家师常常骂我饶舌讨厌,所以有事都命我办,免得在他老人家跟前惹厌。” 赫二兄弟笑道:“果然很多话。” 赫大兄弟道:“老二,咱们到二旁休息吧,柯老弟的话很有道理。” 谷沧海道:“用不着在这儿休息,前辈们不免小题大做啦!” 赫二兄弟道:“休息也是你说的,不要休息也是你说的,到底如何做法才对?” 谷沧海道:“在下有个法子,可以毫不费力,的过第一关。过了第一关,那第二关谅也不难渡过,只有第三关讨厌些,你们在第三关前面休息够了,才上台去,也不会来不及,对也不对?” 赫大兄弟道:“你有什么法子可以使我们过得第一关?” 赫二兄弟道:“你如是瞎扯蛋,小心咱们剥了你的皮。” 谷沧海笑道:“容易之至,我说出一个法子,那个当公证人的家伙就再也认不出你们了。你们只要办到这一点,还愁他不赶快让你们过去么?” 谷沧海此言一出,赫氏兄弟登时另眼相看,大有肃然起敬之慨。 赫大兄弟首先道:“咱们练的通心神功,本以为天下无人瞧得破,哪知今晚已栽了一跤。小兄弟你若是能够指出那厮的法门,而又传以破法,咱们兄弟对你感激不尽,必有重酬报答。” 谷沧海道:“前辈们也不用说什么感激不尽的客气话,只要你们肯携带在下过了第一关,得以随心所欲的参观各关盛况,我们大家就算扯平,谁也不欠谁的情。” 赫氏兄弟四人一齐颔首,赫大兄弟道:“真爽快干脆,咱们一言为定。” 谷沧海道:“我瞧见那厮走前时左手在袖管中动了一下,细想之下,才知道毛病就出在这里。换句话说,他已在你们其中之一的身上弄下了标志,别人无法瞧得出,在他却一望而知。” 赫氏兄弟大感失望,赫二兄弟暴躁的道:“谁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我们又不是瞎眼睛之人,当时都曾全神监视他的举动。假如他使用暗器的话,我们焉有察觉不出之理!” 赫大兄弟接着道:“这厮该打,竟敢在咱们兄弟面前蒙混讹骗。” 谷沧海应声道:“在下的话尚未讲完,前辈最好少安毋躁。假如听完在下的话,认为实在没道理,那时候在下但凭处置,不敢有一句埋怨。” 赫家四魔见他说得如此自信,便都不肯造次,赫大兄弟道:“好,你往下说。” 谷沧海道:“刚才在下说到关键是在那中年文士袖中使弄玄虚,这话并非全无根据。试想以诸位的眼力,焉能瞧不出他手指在袖内轻弹的动作呢?” 赫氏四魔听了此言,似悟非悟,静等对方说下去。 沧海又道:“诸位前辈既然发现了他衣袖大有古怪,不用说亦可知你们一定全神注视着他。殊不知真真正正使手脚之人,并非是他,而是那个侍婢冷春。” 赫氏四魔都惊讶寻思,但觉他这话甚是有理。 赫大兄弟道:“照你这样说来,我们这回上台,只须注意那丫头就行了。” 谷沧海道:“不行,兵法中所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若然你们只注意那冷春和她的主人,只怕仍不免会中计上当。” 他微微一笑,又道:“在下或者把对方过于高估,不过若然凡事谨慎多虑,总不会吃亏。假如在下不是伯上台时有人认得出我的出身来历,只要让我上台,定有法子对付他们。” 赫大兄弟道:“咱们有法子使你变易容貌,连你亲生父母也认不出来。但问题是这件事你当真能胜任么?” 沧海道:“在下武功虽不大济事,但论到脑筋,却是不肯向任何人认输的。在下略举一例,假如证明在下猜得不错,诸位前辈想必就能放心了。” 赫二兄弟道:“那么快点说。” 谷沧海道:“在诸位的印象中,那冷春是什么样的身份?” 赫氏四魔异口同声道:“她是那中年文士的侍婢,显而易见。” 谷沧海道:“你们猜错了,她虽是侍婢身份,但她的主人却不是那中年文士。而且她身份虽然低于那中年文士,但在这一座擂台上,却负有帮助中年文士的任务。由此可知她真正的主人,一定十分了不起,很可能就是幕后促成这一场盛会的人。” 赫氏四魔惊奇地沉吟付想,谷沧海心想若不趁此机会,探问这一场奇异集会的内情,更待何时? 当下道:“在下只是风闻此地有这么一场奇异集会,到底是哪一位前辈高人发起?不但能使盛会如你们几位前辈,从关外赶来参加,还能邀约了武林的大门派把守关卡,却全无所知。” 赫二兄弟道:“这人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 谷沧海这时可不便苦苦追问,话锋一转,道:“不错,在下容或不知,但前辈们参加这一场盛会,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这—点在下总可以听听吧?” 赫二兄弟道:“咱们兄弟过得七关,取到七面金牌之后,便有资格逐鹿那天下黑道盟主的宝位。” 谷沧海惊道:“原来如此。” 赫大兄弟道:“咱们兄弟几时会贪图这等权势,但若不赶来参加,万一选出那盟主竟是比咱兄弟还差的人,而咱们须得听他的命令,岂不是后悔莫及?所以非得来瞧瞧不可。咱兄弟如若败北,则那盟主起码比咱们高明些。” 谷沧海道:“对呀,如若换了在下,也是这样想法无疑了。在下至此大胆猜上一猜,你们接到的请帖中,一定附有这次被邀的各路高人的名单,你们瞧了之后,感到值得一行,才赶了来,是也不是?” 赫氏四魔这时渐感谷沧海实是智慧过人,都生出重视之心。 赫二兄弟道:“当然啦,假如名单上不是那些势均力敌之人,咱兄弟何必赶来?” 谷沧海想道:“假如我能瞧一瞧那份请帖,得知参加争夺黑道盟主宝座的是些什么人,那就好了。”另一个念头迅即掠过,使他放弃了索阅之心。 赫大龙单独说道:“你要不要瞧瞧?”说时,伸手入鞍袋中构摸。 谷沧海笑道:“假如我猜得不错,这一份请帖和名单都找不到了。” 赫氏四魔大为惊讶,赫大龙道:“你这话怎说?” 谷沧海道:“据在下猜测,这份请帖和名单一定十分秘密,不能让武林各大门派得悉。是以秘在帖上注明要诸位阅后立即焚毁。” 赫氏四魔呆了一下,忽然相顾而笑,赫大龙道:“这位柯老弟虽是料事如神,但这回却错了。” 赫二虎道:“虽然猜错,但已显示出智慧过人,咱们或可信赖他的能力,让他上台对付敌人施展的诡计。” 谷沧海大惑不解,皱眉苦思。 赫大虎道:“好,咱们上台问过那丫头确实不是这中年文士的侍婢的话,就完全信赖他便是。” 他的手从鞍中抽了出来,拿着一封镶着金边的柬帖,交给谷沧海,道:“你错在何处,一望便知。” 谷沧海接过柬帖,打开一瞧,只见柬帖内一片空白,全无字迹,心中疑惑不定,道:“在下瞧不懂这等无字天书。” 赫氏四魔都笑起来,赫二豹取出三样物事交给他,道:“你先装扮一下。” 谷沧海一瞧,却是一副暗赤色的假发假眉和假胡子,当即掀掉斗笠,戴上此三物,但觉制作工巧绝伦、戴在头面上、宛如天生,也绝不会掉跌: 他不必照镜子,也知道形貌大变,当真连亲生父母都认不出来他来。 赫二虎也取出一身行头、那是一套黑色的紧身皮衣,黑皮靴,还有一些希奇古怪的饰物。 谷沧海迅即换上、但觉自己俨如刚从关外来的魔头之一,童心大起,露出顾盼自豪神态、 赫大龙这才解释道:“这封柬帖大有古怪,到了咱们手中之后,十天不到,突然变成一片空白、字迹全无。” 谷沧海哦了一声,道:“原来他们不知利用什么药物,磨成黑汁写字,时限如一到,字迹便自行消失了。” 赫大龙道:“正是如此,别人未必猜得出字迹怎会消失。但你却一口道破是用一种药物做墨汁,可见得你确实智慧过人,走吧,咱们上台去闹他一闹。” 谷沧海道:“这一上台,须恕在下放肆,要称呼你们做大哥二哥了,还有就是这四匹骏马最好不要带着闯关,免得人家奇怪我这个从关外来之人,为何没有坐骑;” 赫氏四魔都同意了,他们跨下的骏马都是佳种名驹,饱受训练。随便丢在哪儿都不怕人偷。 因此。他们把马匹系在一片树林中。 谷沧海借了一柄长枪做晃子,赫大龙取下大枪,交他时,人手极为沉重,敢情是通体纯钢打制,哪怕没有百斤以上之重,他装出十分吃力的样子,道:“在下虽然拿得动,但万一须得抡上两下、定必当场出丑。” 赫大龙呵呵一笑、取过大枪、把前面一截卸下。原来竞有螺丝拧合,前面一截长约三尺,取掉之后,便剩下五尺长的一根钢棒。 谷沧海大喜道:“这就对了。”抗在肩头,摇摆而行,状甚得意: 赫氏四魔性情粗犷凶悍,罕得和外人来往。这刻既然和谷沧海勾搭上,便流露出他们天性中的热情。 赫二虎一边走一边告诉他这根钢捧应该如何拿法,同时传给几招捧法,名为黑河十二棒。 他本意只传他三两手,作个晃子,哪知谷沧海武功通玄,闻一而知十,全不费力地把十二棒都学会了。 赫氏四魔大为惊异,但觉此子天赋异凛、举世罕有。 他们一路走去、赫大蛟道:“老二,这个柯老弟了不起,咱们何不把他带回去、传以武功,将来定能震动天下武林。” 赫二兄弟道:“小弟正有此意、只不知柯老弟愿不愿意?” 谷沧海心想他们盛情虽是可感,但事实上自然无此可能。 当下朗声笑道:“小弟想来没有这等福气了,试想你们若是登上了天下黑道盟主的宝位,哪能返回关外纳福呢?” 赫氏四魔听了这话,雄心振奋,赫大龙道:“对,咱们先办完这件事再说。” 他停歇一下,又道:“柯老弟,咱们上台之时、你叫我们大哥二哥,我们叫你老三、你可别忘了答应。” 谷沧海道:“大哥放心吧!”五人随即加快脚步奔去,不一会,已奔到那一关的木台前面,赫大兄弟领头跃上,谷沧海最后上台,却惹起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要知那赫氏四魔声名久著,人人皆知他们只有四人、但这回卷土重来的却带了一个新人、全身装束与他们无殊,一部大胡子,目光炯炯,凶悍之气,不减于赫氏四魔。因此台上台下之人,全都对谷沧海特别注目。沉重,敢情是通体纯钢打制,哪怕没有百斤以上之重,他装出十分吃力的样子,道:“在下虽然拿得动,但万一须得抡上两下、定必当场出丑。” 赫大龙呵呵一笑、取过大枪、把前面一截卸下。原来竞有螺丝拧合,前面一截长约三尺,取掉之后,便剩下五尺长的一根钢棒。 谷沧海大喜道:“这就对了。”抗在肩头,摇摆而行,状甚得意。 赫氏四魔性情粗犷凶悍,罕得和外人来往。这刻既然和谷沧海勾搭上,便流露出他们天性中的热情。 赫二虎一边走一边告诉他这根钢捧应该如何拿法,同时传给几招捧法,名为黑河十二棒。 他本意只传他三两手,作个晃子,哪知谷沧海武功通玄,闻一而知十,全不费力地把十二棒都学会了。 赫氏四魔大为惊异,但觉此子天赋异凛、举世罕有。 他们一路走去、赫大蛟道:“老二,这个柯老弟了不起,咱们何不把他带回去、传以武功,将来定能震动天下武林。” 赫二兄弟道:“小弟正有此意、只不知柯老弟愿不愿意?” 谷沧海心想他们盛情虽是可感,但事实上自然无此可能。 当下朗声笑道:“小弟想来没有这等福气了,试想你们若是登上了天下黑道盟主的宝位,哪能返回关外纳福呢?” 赫氏四魔听了这话,雄心振奋,赫大龙道:“对,咱们先办完这件事再说。” 他停歇一下,又道:“柯老弟,咱们上台之时、你叫我们大哥二哥,我们叫你老三、你可别忘了答应。” 谷沧海道:“大哥放心吧!”五人随即加快脚步奔去,不一会,已奔到那一关的木台前面,赫大兄弟领头跃上,谷沧海最后上台,却惹起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要知那赫氏四魔声名久著,人人皆知他们只有四人、但这回卷土重来的却带了一个新人、全身装束与他们无殊,一部大胡子,目光炯炯,凶悍之气,不减于赫氏四魔。因此台上台下之人,全都对谷沧海特别注目。 那中年文士摆摆手,背后的侍婢冷春轻移莲步,迎将上去,含笑道:“诸位定是有所见教而来,只不知这一位是谁?” 她虽是含笑说话,但眉宇笑愿间却自有一股冷峭冰寒之气。 赫大龙道:“这个是我们的老三,但不姓赫而姓柯。” 冷春那对星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谷沧海几眼,别人都在等着她开口,所以台上一片沉寂。 谷沧海人向来沉稳庄重,威仪赫盛。这刻形貌既改,亦须改变作风。 当下朗朗大笑一声,道:“咱们大哥二哥他们说,姑娘芳名冷春。这样说来,姑娘竟是四女之首了。这个名字也起得真好,咱看姑娘虽是美艳如春花盛放,但却真有一股寒冷之气,使人觉着不敢亲近。” 他又豪迈的大笑数声,眼见对方露出惊诧之色,便又道:“不瞒姑娘说,咱本是个不成材的人,幸蒙诸位兄长错爱,传以武功,带到江南开开眼界。本意以赫氏四雄的威名,必可顺利通过。咱是什么材料,何必露面现知,硬是在赫氏四雄之中,加上一个柯老三?所以咱索性不出来。” 冷春插口道:“然则柯爷何以又现身了呢?” 谷沧海道:“我那几位兄长素来光明磊落,不大使用心眼,所以一再受愚,到了第三关上,受挫而退。咱既是老三,焉能坐视不管呢?” 冷春道:“这倒好办了。” 她瞄了对方手中的钢棒一眼,又道:“你想如何过法?” 谷沧海暗暗喝一声彩,心想:“这个丫头眼力可真不俗,居然瞧出我有两下子,所以先探探我的口风,再出题目。假如她一口就划下道儿,便不是高明人物了。” 又因此故,他更敢肯定这冷春决不是那中年文士的侍婢。 须知如若那中年文士是她的主人的话,到了出题目这等节骨眼时,她定须先向他请示一下。 赫大龙踏前一步,洪声道:“冷春姑娘,咱们有句话要请教,甚望姑娘坦白赐告。” 冷春道:“赫大爷想问什么?” 赫大龙道:“姑娘的真正主人是不是那边座上的那一位仁兄?” 冷春似是料不到对方突有此一问,怔了一怔。 谷沧海怎肯让她有思索分析的机会。 接口道:“姑娘不妨跟那一位仁兄商量一下,方始作答不迟。” 冷春直觉的感到有理,掉转身躯,但马上就疾旋回身,玉面含怒。 谷沧海呵呵大笑,道:“假如那位仁兄是你的真主人,则姑娘何从生出商量之心,姑娘醒悟得虽快,但证据确凿,已不必回答啦!” 这几句推理之言,纵是常人也无有不知其实,何况台上台下之人,皆是老练江湖,自然深信不疑。 冷春哼了一声,道:“你好聪明啊,只不知你的武功比得上比不上你的脑子和口舌?” 谷沧海道:“那是后话不提,目下我柯老三斗胆说出一个过关办法,让姑娘听听行得通行不通?” 冷春从牙缝中进出声音,道:“你说。” 谷沧海道:“早先我那四位兄长居然被你们认出来,咱第一个不服气。只因咱这么多年了,还辨认不出,你们凭什么认得出呢?可知不是靠运气乱碰,就是有什么诡计。” 冷春哼了一声,举手阻止他说下去。 四下不闻一点声息,她故意等了一下,才道:“柯三爷须知以你们那一点能为,设若激怒了敝主上,随时有败亡之辱。这话你信也不信?” 台上空气顿时紧张之极,那冷春的话说得很重,双方随时有翻脸出手可能。但不论是泰山之人也好,台下一群观战黑道高手们也好,都希望双方出手挤斗,以便瞧瞧那冷春的真主人是谁?他的武功究有多高明? 赫氏四魔名满天下,果然受不住冷春的话,四人齐齐暴笑一声。笑声刚歇,谷沧海却连连冷笑,使他们不能不等他冷笑完了,才能开口。 冷春移步迫近谷沧海,相距只有三尺左右,笑声道:“怎么?不服气么?”看样子敢情她自个儿就敢动手了。 谷沧海摇摇头,道:“姑娘可听过通心神功之名么?” 冷春道:“这点小玩艺有谁不识?”她越说越不客气,分明想逼对方出手。 谷沧海环顾四周一眼,又嘿嘿冷笑两声,方道:“你识得就好了,我那四位兄长都练过这宗小玩艺,因此,他们任何一人出声开口,所说的话,等于四人同说一般。但我柯老三有点不同了。我柯老三讲的话只是我自家的事,与他们全无关系。” 饶她冷春聪慧伶俐无比,至此也弄不清他要说的是什么? 忍不住问道:“那便如何?” 谷沧海道:“咱撺掇诸兄长上台,一切当由咱们个人负责。现在讲到正事,那就是咱家很服气姑娘,至于贵主人的能为,口自家更是服气不过,这答复你想必可以满意了,对不对?好,那么咱们再回到你们认得出我那几位兄长之事。咱却是一万个不服气,天下之事逃不过一个理字,如若姑娘讲理,咱们眼下即可一试。姑娘这回若能认出,咱们兄弟从此回返关外,誓不踏入中原一步;假如姑娘认错了,就放咱兄弟过关、赠送咱兄弟一面金牌。这个赌注你不吃亏,咱兄弟也不沾光,行不行?” 他言词流畅,态度豪放,真能令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冷春虽然还可以逞口舌之利,与他交缠。 但若然这么一做,不免有点小家气了。她沉吟一下,转身走到中年文士面前,互相低语数言,这才回转来。 人人都注目于她,瞧她有何决定。 但谷沧海却作怪得很,全然不望她一眼,双目死命盯住那中年文士。冷春左移,他也左挪,右移则右挪,总之不让她的身躯阻挡住目光。 别人根本没有发觉,因为大家都凝视冷春。 冷春突然高声说道:“天色已晚,敝主人认为不宜耽误诸位、下令放行。” 此言一出人人都惊诧万分,连赫氏四魔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却见冷春已取出金牌,显然不是虚假。 谷沧海又作怪起来,闪开身子,道:“大哥,理应由你接受金牌。” 赫大龙果是大步上前,伸手而接。 冷春秀眉一皱,把金牌交给对方,并无异状。 五人先后跨落台下,向第二关走去。 赫大龙边行边道:“老三,你何故不接金牌?” 谷沧海笑道:“这位姑娘凶得紧,武功一定奇高,万一她弄点手脚,小弟栽个大筋斗,岂不是弱了兄弟长们的声威?” 赫大龙等都连连夸赞,殊不知谷沧海说的虽是实倩,但还有一半没说。那就是谷沧海故意不让对方有试探自己深浅的机会。 除了她蛮来之外,若是使暗谋手段,他决不上当,好让对方满肚子窝襄之感。 早先围观之人这时都跟在后面,霎时已到了第二关。 谷沧海拱拱手道:“兄长们多多小心,恕小弟不陪你们上台了。” 赫二虎一手扯着他,道:“好兄弟、你真行,咱们至今还弄不明白用什么手法,破她的诡谋手段?” 谷沧海指指双眼,道:“只用这对眼睛就行啦:只因他们弄手脚之时,定须设法引开你们的眼神,因此,小弟直着眼睛瞧那中年文土有何动静,根本望也不望冷春一眼,果然就逼得她认输了。” 这话乍听很玄,但却是关键所在,有如名医用药,不必猛开贵重之药,只要对症,一点点就可挽救沉疴。 赫氏兄弟都感到谷沧海智慧过人,殊有不愿与他分手之意, 谷沧海故作不知,目光掠过台上。但见左边角上也有一张太师椅、椅后一排四人传立、仍是两婢两童,年纪皆不超过十八,个个长得聪明俊秀。 太师椅上坐着的是个五旬左右的老者,面色赤红,颏下三缕黑须,衬托出一股慑人的尊严。 他发现两婢之中,有一个长得柳眉风目,玉面朱唇,甚为美貌,正用那对剪水秋瞳,直向自己打量。 赫氏兄弟见他不再开口,只好死了拉他一道走的心思,正要跃上台去。 谷沧海忽然伸手拉住赫大虎手臂,道:“大哥,你们上一次怎样上台过关的?” 赫大龙道:“是老二他们出手。” 谷沧海道:“小弟斗胆请问一声,大哥你们武功高些,抑或与二哥一样?” 赫氏四魔一听这话,都晓得必有文章。 赫二虎道:“自然是大哥他们强些。” 谷沧海道:“好极了,把关的我瞧着像是衡山派,对不对?” 在擂台的右角上,亦是一张太师椅以及左右各放一张板凳。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眉黄目陷,鼻嘴皆尖,宛如猴子一般。 他两侧共有五人,俱是中年大汉,只有一个长得枯瘦的是个十八九的少年。人人背插长剑。 谷沧海看过之后,又道:“小弟猜想,刚才多半是四人出阵,那枯瘦少年可能没有出去。” 赫氏四魔大为惊讶,赫大龙道:“你认识他们么?” 谷沧海道:“不认识,但我听说衡山派以猿公剑称誉武林,那位老人家的长相跟猿猴一般,必是猿公剑法名家无疑。若以形貌体态来论,则他手下五人当以那枯瘦似猴的少年最佳。因此,我猜那少年没有出阵,是以二哥他们容容易易就过关了。” 赫大蚊道:“照你这样说,这一次会有麻烦是不是?” 谷沧海道:“恐怕是如此,只不知那位老人是谁?” 其实他心中雪亮,此人必是衡山派长老侯中玉。 赫大蚊道:“他就是侯中玉,你可听过他的名字?” 谷沧海道:“小弟自然听过了,原来就是他。” 赫二虎道:“如果单打独斗,这老家伙可真不好惹呢!” 谷沧海沉吟一下,说道:“对方这一次必定是派出那个枯瘦少年,加上另外三人或四人,侯中玉不会出手的。若是如此,二哥可能会失手落败,非想个法子不可。这是因为你们不能??伤他们,束手缚脚,以致有力难施所致。” 赫氏四魔默然不语.谷沧海低低道:“小弟想了一条计策在此。” 赫大龙喜道:“什么法子?” 谷沧海低声道:“你们想法子掉包,由两位大哥上台,但须得改变形貌,变成二哥的模样不可。” 赫大兄弟道:“这个何难之有,你也晓得我们的胡子是假的,只要掉转过来,谁也认不出来。” 谷沧海道:“小弟自然知道,否则就不会出这个主意了。问题只在如何能在不知不觉中掉换过来?” 赫氏四魔一笑,随即聚拢,不知如何一转,各各分散。 谷沧海吃一惊,原来赫大兄弟已没了,那部虬髯移到赫二兄弟面上去了。他如若不是见到赫二兄弟身上的劲弓长箭,决计瞧不出这两对兄弟已掉了包。 赫二兄弟将身上弓箭取下,交给赫大。这等动作自然不会惹人注意所以公然为之。 谷沧海压低声音,道:“两位大哥这次上台,可收奇兵之妙,谅对方决计没有想到。小弟须得先走一步,到里面瞧瞧那毒丐帮主古不仁已过了几关?但望四位兄长多加小心。” 赫二虎一把抓住他,道:“咱们真舍不得让你走。” 赫二豹道:“你自家也须小心保重。” 谷沧海甚是感激,只因赫二豹这一句话中。已无意中流露出他们己察觉了谷沧海并非等闲人物之事,只不过他们不肯点破,还殷殷嘱他小心,可见得这四个关外魔头对他真个生出感情。若是寻常之人,生出感情岂算奇事?但在这等纵横叱咤的魔头身上发生了感情。实是不易多见。 谷沧海抱拳道:“多劳兄长们关注,感激殊甚,小弟就此别过。” 赫大兄弟向他顿首为礼。一转身便跃上擂台。 谷沧海绕台而过,但见那毒丐帮帮主古不仁站在第二关与第三关之间,回头直向台上的赫氏兄弟眩看。当下暗自忖道:“早先听老毒丐在第一关对答之时,曾经吐露出对家严和师父的仇恨,因为毒丐帮昔年就是被他们两人扫平,这古不仁仅以身免,亦受了重伤。这番出世,要找师父和父亲报仇,自是顺理成章之事。但他有何凭借敢侈言报仇?以他的身手功力,虽然很是高明,但若说要找师父和父亲报仇,只怕还未能如愿。何况他开口就说要荡平少林寺,杀尽我柯家。这自然又比单单找他们两人报仇艰难得多了。” 这么一想,登时对老毒丐古不仁生出极大的兴趣,定要设法查明他还有些什么毒功秘艺,以便将来容易对付。 那赫大兄弟上了擂台,人人皆以为是赫二兄弟。在那公证人椅后的两婢,走出一人,正是早先直着眼睛打量谷沧海的那一个。 但见她长的修眉凤目,玉面朱唇,甚是美貌。她伸手接过赫氏兄弟的金牌,微微一笑,道:“先生们卷土重来,足见高明。” 第十七章 四魔五关赖计工 赫大龙眼睛一瞪,道:“你竟是讥笑咱们么?” 那美婢道:“我岂敢存有讥笑之心,不过略有失望之意就是了。” 赫大蚊讶道:“失望什么?” 那美婢道:“听说还有一位三先生,智谋出众,却不上台来亮亮相,岂不使天下英雄大失所望?” 赫大龙道:“他迟早会露面,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那美婢道:“贱婢名叫寒夏。” 她转面向坐在一角的衡山派谙人道:“这一回有烦余峰少侠也一并出阵。” 赫大兄弟转眼望去,但见那枯瘦如猴的少年率光起身,接着其余四个大汉,也离座而起。 登时对谷沧海更为佩服,因为他已预言过这回那余峰一定会出手,事实证明果然一点都不假。 正因他料事奇准,赫氏四魔反而放了心,深信这一关定然不难闯过,因为他们早就掉了包。对方以为他们实力和上次一样,其实却大不相同。 那余峰的猿公剑法果然有大将风度,纵跃如飞,功力精纯深厚: 赫大兄弟虽是名震当代的魔头,然而在这等不许杀人的严格限制之下,实是有力难施,应付得十分艰苦。激斗了四十余招,赫大兄弟绝艺全出,总算得保持不败。 太师椅上的公证人突然说道:“可以停战啦!” 寒夏轻启朱唇,娇声道:“敝上请双方停手罢战。” 擂台上登时恢复平静,赫大兄弟大刀归鞘,望住寒夏。 寒夏又道:“赫先生们已过了此关,两面金牌祈为查收。” 赫大龙接过金牌,问道:“贵上的高姓大名,可许见示?” 太师椅上的老头子摸摸领下的稀疏胡子,道:“老夫冥医西门疆便是。” 赫大蛟道:“久仰久仰,只不知第一关的那位公证人贵姓大名?” 冥医西门疆道:“他姓阅,名子韶,自号邪儒。但以老夫瞧来,他一点不邪,比起世上自鸣清高的读书人,可正派得多了。” 赫大兄弟笑道:“这话定然不错,世上之人,越是满口道德文章,常以圣贤自比之人,就越发的不可靠。咱兄弟碰上这种人,多半不肯放过。” 西门疆呵呵笑道:“有意思,老夫碰上了这等人,往往替他们看病,一帖药就送他们到明间去,这就是我自号冥医的缘由了。” 他们邪味相投,谈得痛快过瘾,却激怒了右角上的衡山派之人,余峰的枯瘦身躯突然挺直屹立,厉声道:“世间尽多盗名欺世之士,但正人君子亦复不少,两位如何可以一概而论,全然不分青红皂白,妄加杀害。” 这正是名家大派与众不同之处,侠义之气得机即发,不畏惧敌人势强,只知主持公道。 寒夏突然插口道:“少侠年纪尚轻,未知世途险恶,人情凉薄,是以感到敝上和赫先生们的话太过偏激。眼下争执无益,等你入世稍深,经验较多,当知敝上之言全然不假。” 她接着向赫大兄弟道:“赫先生们底下尚有五关,须得集中全力,莫要为了旁的事分散精神,以致有失误之虞。先生们以为这话是也不是。” 赫大兄弟都点点头,径自跃下擂台。 右角上那瘦如老猴般的衡山第一高手侯中玉,感激地望了寒夏一眼。心知她乃是不欲双方冲突起来,所以插口说话,以巧妙的言词,把师侄余峰的一场杀身之祸,消弭于无形。 赫氏四魔迅快向第三关奔去,忽见老毒丐古不仁挡住去路,便停下来与他打个招呼。他们数十年前便已相识,不过像他们这等性情凶暴行事诡邪之人,纵然相识了一百年,也没有任何交情可言。 赫氏四魔注视那古不仁的姘妇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轻视之意,眉头略略一皱。 那女人眼尖得很,登时目露凶光,冷冷道:“谁看不顺眼的话,给老娘滚开。” 老毒丐古不仁含笑向赫氏四魔道:“这是小妾顾月桂,有点儿疯疯癫癫的,诸位别放在心上。” 赫氏四魔都笑一下,没有言语。 顾月桂悍然睁眼,怒道:“谁疯疯癫癫了?这些家伙们见了我就皱眉头,亏你身为丈夫的,不敢计较还不说,还硬赖我不对。” 老毒丐古不仁面色一沉,道:“你妇道人家,说话如何没轻没重的?给我闭口,我有事跟赫兄他们商量。” 顾月桂突然收起怒容,堆起一脸媚笑,向赫氏四魔眉目传情,荡态毕露。极似是因为古不仁对他们十分尊重,所以不但改容相对,甚至于馅媚得愿意以身承欢。 赫氏四魔平时见过多少淫娃荡妇,眼界甚高。何况他们练的是纯阳功夫,向不亲近女色。这顾月桂只是二三货色,若是碰上初出茅庐、血气方刚之辈,或能收诱惑之效。但遇上赫氏四魔,即是她交了霉运,休想有丝毫反应。 赫大龙道:“古兄有何吩咐?” 古不仁道:“赫兄好说了,据老叫化瞧来,三贤庄的七大关可真不容易闯过,是以老叫化动了一点脑筋。” 赫大蛟道:“老兄有何妙计?” 古不仁道:“今日闯关之举,关系重大,当然不可以使用诡谋手段,免得失去了最后参加盛会的资格,反而不美,诸位认为是也不是?” 赫二兄弟齐声道:“古帮主说得甚是,但若然不使诡计,谈之何用?” 古不仁道:“说出来很简单,那就是咱们两路人合在一起,见机而动。例如这第三关,赫兄们志在必得,也有过出手的经验,请把详情告知老叫化,待老叫化心中有数,先行上阵。等到老叫化闯出名堂,诸位立时跟上,斗他们的疲兵,可以省去不少气力。” 赫二兄弟沉吟道:“这倒是个省力之计。” 古不仁道:“到了第四关,就轮到赫兄们先上,好让老叫化多多歇息,也趁机得睹敌方虚实。过得此关,又由老叫化先上。如此总比各自为政强得多了。” 赫大兄弟没有立刻做声,赫二却道:“这办法敢情好,不过……” 他们望着老大,等他们接口说下去。因为赫大似乎不肯这么做,所以赫二兄弟立刻加个尾巴,免得把话说实了,不好改口。 赫大兄弟目注那顾月挂怀中的婴儿,眼中微露嫌恶之色。 古不仁一望而知他们乃是何故不立刻答应合作。当下诈作不知,让他们慢慢考虑。 顾月桂媚眼乱飞,闹了半天全无反应,毒念又生,咯咯笑道:“哎哟,我的手都抱酸啦!” 说时突然把婴儿向赫二豹抛去。 她口中又叫道:“好生接住,可别摔伤了老不死的命根子啊!” 那婴儿犹在熟睡中,突然凌空飞出,不禁惊醒,哇的啼哭出声,手舞足蹈。 老毒丐古不仁怒道:“你发神经啦?” 话声未歇,那婴儿已向赫二豹怀中飞坠。赫二豹冷哼一声,蓦然闪开,任得婴儿向地面上摔落去。这一摔自然能把那小小的婴儿摔个半死,换了任何人,纵然疑心其中有鬼,也定必伸手挡上一挡。 但赫二豹平生杀人不眨眼,哪里把一条小命放在心上?况且又深知古不仁借物传毒的功夫十分诡奇厉害,决计不肯碰上一碰。 说时迟,那时快。婴儿身躯快要碰到地面之时,一道黑影闪处,却是一条皮鞭,贴地卷去,恰好卷住婴儿,呼的一声倒飞回去,落在顾月桂手中。 这条皮鞭乃是古不仁发出,灵活的有如人手一般。 赫大龙不等顾月桂开口,己插嘴道:“兄弟见了古兄,不由得记起了曾与花蕊夫人齐名的南溟神女。数十年来未曾听闻过她的消息,古兄有没有见过她?” 顾月桂尖声道:“老不死,这个女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古不仁讶道:“你这话从何而来?” 顾月桂冷笑道:“别装蒜了,他们特地向你提起,可知那贱人一定跟你大有关系。” 古不仁面色一沉,目射凶光,道:“你以后提起她,最好少用脏字。她便是我的结发元配妻子,虽然离开了三十多年,但她名份上还是我的发妻。” 他双眼中的凶光极是可怖,顾月桂虽是泼辣,也不敢顶撞回嘴。 但她心有末甘,转眼向赫大龙问道:“你是见过她的,她长得怎样?武功可厉害?” 赫大龙道:“说到她容貌之美,世间罕有可比。论起武功,只怕连古兄也不敢自认比她高明。” 他越是称赞那南溟神女,就等如越发瞧不起顾月桂。 那妇人焉有不知他的用意?只气得玉面铁青,咬牙切齿,恨不得出手杀死赫氏四魔。 古不仁苦笑一下,道:“好啦,旧事不必再提。赫兄打算跟老叫化合作?抑是各行其是?” 赫大龙道:“咱们若是合作,有利而无害,自然是以合作为佳了。” 这两路魔头交谈之时,谷沧海已在田野隐僻之处,遥遥望见。他之所以躲到大路外的黑暗田野之中,便是因为他发现有入盯梢他。 假如他不躲藏起来的话,那就只好和赫氏四魔混在一块儿,否则必被敌方之人,逼得现出破绽不可。 谷沧海不用亲耳听见,就已猜出这两路魔头必是谈论合作之事:他对古不仁非常感到嫌恶,是以更不肯现身过去。 一径在心中揣测他们以何等方式合作?但见他们六个人走到第三关擂台之下,那老毒丐古不仁和顾月桂径行飞身上台,赫氏四魔按兵不动,这才明白。 当下向台上望去,但见左角太师椅中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粗布草鞋的农人,身边还倚竖一把锄头。 在这农人背后也有两婢两仆,屹立不动。 右角上坐着四个剑士,还有两个俗家大汉,都一式佩带长剑。这六人最老是太师椅上的白发白须老道,其余之人一律在四旬以上。 谷沧海摇摇头,忖道:“这一关竟是武林大大有名的峨嵋剑派。我实在想不通今日既然是人家邪魔外道大聚会,要选出号令天下的盟主,而这些名门大派居都派人参加,把守七大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念头一转,又想道:“峨嵋派的高手个个俱在四旬以上,竟无后起之秀,看来人才凋零,这一大剑派如不力图振作,快就将老大无能,暮气沉沉了。” 那老毒丐上了擂台,由三名道人出战,斗得十分激烈。 谷沧海一望而知这三名剑士虽然也算得上是精通剑术,功力造诣颇为深厚。 但比起毒名震惊一代的老丐古不仁,显然远有未及,假如走单碰上,单打独斗,实是不堪古不仁一击。 双方斗了多时,但见古不仁好几次轻轻放过毙敌制胜的机会,显然这不是大意疏失。 谷沧海灵活的脑袋立时推测同这是怎么回事,记得那古不仁闯第一关之时,那俏婢冷春曾经提到规定字眼,无疑的这一项奇异的规定,就是不许闯关之人杀伤把守者。此所以台上各派最厉害的人物一直没有出手,因为看情形把守者竟可以杀死闯关之人。 乍听之下,这道理似是很玄,难以令人置信。既然闯关打擂台之人不许杀伤对方,而对方却有权取命,这等架如何能打? 殊不知这正是极重要的关键,各大门派之人如非看在这一点好处份上,谁肯前来参加把关? 自然这并非全部理由,内中一定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所以各大门派才肯派出高手参与这一场奇怪的集会。 谷沧海用心地寻思着,记起守关者每次出战,都是由台主方面指定人选,分明是衡量双方武功造诣,使得闻关者既不易过得,守关者也不易杀死来人。 这实在是一宗极奇妙的,天才杰出的安排,哪一个人的脑袋竞能想得出这种巧计安排呢? 他望一望天色,即将破晓,心知这躲在黑暗中的办法也维持不了多久,当即举步奔回大路上。 他乃是打算再与赫氏四魔会合,借以掩饰身份,以便进一步查探这一场群邪大会的主持人,瞧瞧到底是谁。 才回到大路上,突然一阵香风送人鼻中。他头也不回,蓦地放步向第三座擂台迅快奔去。 一只白晰的纤手在他后背划过,尖利的指甲只差那么一点就抓到衣服。 换言之,他这一下突然奔去的动作,竞躲过了一记暗袭。 而在对方看来,却好像事情发生得十分凑巧,他乃是在无意之中避过,并非有意而为的举动。 谷沧海很想设法回头瞧瞧这个敌人的长相,从那一阵扑鼻香风中,他已晓得必是个女子。 但他笔直奔到擂台边,与赫氏四魔会面说话,由始至终,都不曾回头张望一下,使人感到他实是全然不知曾经有人向他出手之事。 这个出手暗袭谷沧海的人,果然是个女孩子,作侍婢装束,年纪约是十八九岁,长得杏眼桃腮,异常美貌。 她冷冷的眼神一直盯住谷沧海,翠眉紧锁。在她身后还有一个侍女。长得也相当俏丽,但却少了那对锋利敏锐的眼神,是以看来庸俗平凡。 前面的侍婢打个手势,后面的侍女便上来,道:“媚秋姊姊有何吩咐?” 媚秋道:“你可去凛告小姐,就说那柯继明甚是滑溜,不知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呢?抑或真是运气太好,以致我两次三番都没试出他的武功深浅。” 那侍女应声去了,媚秋远远站着,异常留神地监视着谷沧海一切言语举动。 她等了好一会儿,忽见赫氏四魔都跃上擂台,台下除了几个观战之人,便剩下谷沧海孤独的站着: 媚秋嘴角泛起一抹笑容,举步走去,很快就到了台下,挨到谷沧海身边。 这回谷沧海却灵警地向她打量了一眼,随即回头再度注意台上的情势。 媚秋虽是奉命查探谷沧海的底细,但目下站在台边,可就不敢出手,伯他叫嚷起来,惊动了别人。 心念一转,轻轻道:“柯三爷,您老为什么不上台呀?” 谷沧海故意皱皱眉头,不理会她。 媚秋又道:“柯三爷最好别把小婢的话,当作耳边风。” 谷沧海向她一瞪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媚秋道:“所有参加本届盛会之人,渊源来历都有稽考。不然的话,七台主拿什么做根据而选人出战?您说是不也是?” 谷沧海道:“原来如此,但咱决不上台出手,以是之故,姑娘所虑已无关重要了。” 媚秋道:“但柯三爷在第一关时曾经上台露面。” 谷沧海冷笑一声,道:“姑娘举的例错了,你所关心的只是动手过招,并非斗智。咱别无所长,就是脑子灵活一点而已。这等心智的高低,岂能从身世渊源上考查得出来的么?” 媚秋全然无话驳回,不由得膛目以视。 心想:“我也算得是伶牙俐齿之人,哪知此人的口舌更为便给锋利。” 她想了想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考查他的武功,看来只好威胁一法。 媚秋当下淡淡一笑,向谷沧海道:“柯三爷虽是言之成理,但敝上如不同意,则你们将于第四关开始,遭遇极强的阻力。” 谷沧海边:“贵上哪一位!” 妮秋道:“敝上姓孙名红线,恐怕柯三爷未曾听过。” 谷沧海领首道:“果然是不见经传的人物,不过她既然可以借他人之力,以阻挠咱兄弟们,却又不能等闲视之。” 媚秋微现怒色道:“敝上如若不是格于规定,只怕天下很难找得过得她那一关之人,柯三爷诸位也不能例外。只不知你信也不信?” 谷沧海心中好笑,因为她分明想借个理由,迫自己动手而已。 当下冷冷道:“这话咱听了不妨事,但若是咱大哥二哥他们听了,哼,哼,定要发生想不到的争端,咱奉劝姑娘一句,以后对别人讲话千万要当心一点才好。” 媚秋但觉对方滑溜之极,无处下手,气得掉头便走。 谷沧海分明已占尽上风,却还不肯轻轻放过她。冷冷喝道:“站住。” 媚秋心小人发,刷地转回身子,道:“柯三爷可是想出手教训小婢么?” 谷沧海道:“你叫什么名字?” 媚秋说了,谷沧海道:“咱打算去见见贵上,她在什么地方?” 媚秋上上下下的瞄他几眼,好像是在鉴赏什么稀世奇珍那般的仔细。 谷沧海也趁机打量她,但见她那张冷艳的脸庞上,偏生长了一双勾魂秋水,射出娇媚的光芒,当下心中喝声彩,忖道:“她的名字起得真好,虽是萧森的秋日,却蕴含销魂媚意。” 自然谷沧海灵活的脑袋中,绝不会只欣赏对方的美色,事实上他早已测想出媚秋因何故这等仔细地注视自己。 他仰天一笑、态度虽是粗豪奔放,但声音却很低。不至于使那些聚集周围,正在观战的人惊动。 媚秋黛用一皱,冷冷道:“柯三爷笑什么?” 谷沧海运:“咱笑你家小姐枉是一代才女,自负至高,但其实见识平庸之极。罢、罢、罢,姑娘带不带咱去见地,都不关重要了。” 媚秋碰上了这个才智绝世的谷沧海,可算是她运气不好:她目下全然不知此是谷沧海先发制人的攻击。 媚秋大怒道:“什么?你敢如此侮辱我家小姐?” 谷沧海容色一肃,炯炯双目中射出使人震慑的光芒,道:“姑娘速速把咱家这几句话转告贵上,但须同时告诉她说,咱要求见她之时,你曾定量过我。” 媚秋被他那股威严之气所慑,竟然发作不出怒气,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些话转禀小姐?” 谷沧海道:“当然其中大有道理,因为你这么一说,她一定亲自来见我,而且最出乎你意料之外的是她一点都不生气,姑娘信不信呢? 媚秋接着说道:“我不知道。” 但她是没有反驳,可见得有几成是信了。 谷沧海道:“姑娘快点去吧,反正咱千山万水的赶到了这三贤庄,总不成会忽然逃跑吧?” 媚秋一听大有道理,迷迷糊糊的转身而去。 谷沧海微微一笑,想道:“那孙红线小姐会来见我那才怪呢!” 赫氏四魔全力闻关,趁那峨嵋派之人刚刚对付完老毒丐古不仁之时出手,果然大占便宜,不甚困难就过了此关。 谷沧海由台下绕过去,与他们会合,直奔第四关。 古不仁和顾月桂回凑过来,商议大计。 谷沧海直着双眼向台上望去,先看这一关的台主,但见左角上太师椅中,坐着一个骨瘦如柴,服饰普通的中年人。 他脚下故着一个木匠盛放工具的木箱,有条带子可以挂在肩上。 木箱内放着许多刀锤钻凿等工具,一望而知此人必是木匠出身,习性不改,到哪儿去都带着他的工具。 在这个瘦鬼似的木匠椅后,也站着二婢二仆。 但两婢之中发现不到像冷春媚秋那等人才。 他的目光转到两仆面上,突然吃了一惊,想道:“幸好我没有大意,这两仆之中,左边排首的一个,相貌俊秀,神光内敛,分明是既聪明而又武功高强之士。像古不仁这等魔头碰上他,恐怕也未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取胜呢?” 谷沧海的目光迅即移到擂台的右角,这是把关之人占据的地方。 但见当中的太师椅上,一个肤色白晰,眉清目秀的大和尚端坐如山,这个和尚的年纪看来最多是三四旬之间。 这大和尚便是五台山法华寺方丈密云大师,谷沧海知他只是驻颜有术而已,事实上他已是六旬以上之人。 再向两侧板凳上六名僧人望去,竟认出其中一个年方二十余的和尚,便是孙济。其余五僧俱在四旬以上。 谷沧海深知五台的底细,是以一望之下,已晓得该派精英全出。 这使他心中甚为震动,暗中想了一下,忖道:“五台派由于密云大师主持,近二十年来声势大振,现在又多了一个孙济师兄,实力强劲之至。但他们竟也排在第四关上,然则后面的三关,又有什么家派呢?莫非连武当和我少林派也都来了。” 他本来大可以绕过此台,先去瞧瞧后面三关是什么人把守的,以便揭开这个谜底。 但他却没有这样做,宁可慢慢的弄个水落石出。 古不仁道:“诸位仁兄可以上台啦?” 赫氏四魔都点点头,赫大龙道:“柯老三,你看没有问题吧?” 谷沧海道:“小心那笑面和尚,莫看他年纪轻轻,其实已是五台最棘手的人物了。” 古不仁瞧着谷沧海讶道:“这一位是谁?” 赫大兄弟同声道:“是咱们的老三,姓柯名继明。” 古不仁道:“这是天下奇闻了,这位柯老三也能修练你们的通心神功么?” 谷沧海道:“假如练得成的话,大哥他们何须下问咱的意见?” 古不仁干笑一声,道:“柯三兄语词好生尖刻。” 谷沧海连忙接着说道:“古帮主好说了,小弟是不识时务,心直口快而已。” 他的目光转到顾月桂那个女人身上,继续又说道:“这是谁家的孩儿呀?” 顾月桂装出狐媚之态,吃吃笑道:“自然是我的孩子,又是老不死的命根子。” 谷沧海摇摇头,道:“不是,不是。” 顾月佳佯怒道:“什么?难道是我跟别人生的孩子么?你别胡说八道啊!” 谷沧海道:“若是古帮主和夫人的孩儿,怎舍得带到这地方的?常言道:虎毒不食儿,如是你们所生的孩子,定是宝贝万分,生怕被人知道才对。” 古不仁向赫氏四魔皱眉道:“今弟罗罗嗦嗦这等小事,徒然耽误了正经。” 谷沧海笑道:“咱兄弟们一点不急,也不须赶时间.古帮主如若不耐烦,何妨先行动身呢?” 古不仁面色微变,道:“我们不是已经约好了?” 谷沧海道:“这等以利害为基础的结合,没有什么道义可言。” 他见对方面泛怒色,立刻举手道:“但咱们也犯不着先闹个窝里反,是也不是?” 古不仁强抑怒气,道:“依柯三兄之见,竟是该如何才对?” 谷沧海道:“眼下天色已明,各路高人马上就都观身了。古帮主如若打算敝兄弟合力出手,连连闯过七关,那就请帮主赐赠几粒解毒灵丹,以备万一不慎,山行露宿之时,被毒物所伤,可以有得解救。” 赫氏四魔都十分不解、一来不知他索取对方解毒灵丹作汁么用?二来古不仁难道就肯赠送?他凭什么送药? 事情奇怪也在这里,古不仁低哼一声,居然取出—个小瓶,又另外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七八粒丹药,放在小瓶中,扬手递给谷沧海。 谷沧海接过放入囊中,满口道谢,又道:“当世之间,所以的解毒灵丹,决计没有胜过古帮主了。” 古不仁傲然道:“这个不是我老叫化夸口,若论用毒解毒的能为,天下间还找不到几个可以跟老叫化相提并论之人;这几粒灵丹,有解千毒之功,不管是什么样的毒物,也奈何不了你啦!” 颐月桂插口道:“老不死,你给他灵丹干吗?” 赫氏四魔一听,敢情那妇人也不明其故、当下都望住古不仁,看他如何回答。 谷沧海却接口道:“这就是江湖上所说的交情了,夫人年纪太轻,无怪不懂。” 他既称她为夫人,又说她年轻,当真把这个恶妇奉承得骨头都酥了,媚笑一声,不再开口。 赫氏四魔齐齐跃上了台,迷蒙晓色之下,惹起了台上台下的人齐齐注目。 那瘦小木匠挥挥手,背后的俊仆大步走出,向赫氏四魔躬身施为,道:“小人孟玉,不敢请问赫爷们打算几个人出战?”赫大龙道:“咱兄弟一齐上。” 孟玉点点头,道:“小人闻说赫爷们的通心神功,人数越多越见威力、自应一齐出手。只不知那位柯三爷何以不曾上台?” 赫大兄弟即道:“老三素来不大动武,他只有脑子比别人灵活一些,上台何用?” 孟玉道:“原来如此。” 回头向右角五台派的人望去,道:“有请孙少师父单身上阵。” 台下之人无不讶然窃语,孙济和尚笑嘻嘻起身。拿起那根粗如鸭卵的青竹杖,走了出来。 他上上下下的瞧过赫氏四魔,这才向孟玉道:“喂,老兄你不是开玩笑吧:他们都是大块头,小僧腰身还没有他们胳臂粗呢,这场架怎生打法?” 他幽默地说,辅以滑稽的表情,有些人可就忍不住失声而笑。 孟玉却没有一点笑意,道:“这是少师父自家的事.恕小人无法借著代筹了。” 孙济摇首叹息数声,道:“好在规定他们不准当真,小憎勉强赔他们几招吧!” 如若没有谷沧海的提醒,赫氏四魔一定会心存轻视,大大意意的上前动手。 但目下他们可不敢如此,四人忽地散开,各占方位,个个神色肃然,竟是严阵以待。 谷沧海见到孟玉惊异的神色,忍不住得意一笑,忖道:“你的心计白用了,有我谷沧海在此,你们这些鹰犬爪牙们还是老实一点的好,何必白费心思呢?” 敢情那孟玉单挑孙济一人上阵,竟是存心要赫氏四魔大意疏忽,致遭失手落败之恨。 固然以四魔合力之势,孙济决难大获全胜。可是若能乘虚而人,以孙济出人意表的武功造诣,却很可能使赫家兄弟遭遇伤亡之祸。 自然这已是表示对方已设法运用压力,阻止赫氏四魔过关。而他们真正想对付之人,却是谷沧海而非赫氏四魔。 谷沧海这一回合虽然又占了上风,但他实在不敢真个轻视敌人,相反的他的脑子转得更快,绞尽脑汁推想对方下一步可能有什么明谋? 这时擂台上之人已经动手,孙济和尚嘻嘻哈哈的运杖乱打一气,却逼得赫氏四魔不断移形换位,以消卸他这一轮其实凶猛绝伦的攻势。 擂台下所有的观众,寂然无声。 台上的孙济和尚轻松异常,一文竹杖指东打西,指西打东,翠光飞洒,身手如电,只打得赫氏四魔几乎支持不住。 这赫氏四魔全靠他们联结成一个方阵,守得严密之极,互相救援,才勉强支撑未败。 自然他们最吃亏的是不能回敬毒手,变成一味挨打; 对手若是普通好手,还不怎样,但遇上孙济和尚这个曾被誉为当时根骨第一的高手,情况实是危险不过。 孙济和尚越攻越勇,招数手法越来越是奇奥。有两次竹杖姚中敌人的重兵器,险险使敌人撒手。 那俊仆孟玉虽是赋性深沉,但这刻也忍不住泛起一丝得意笑容。 他已瞧出孙济和尚实是得到了五台派真传,杖法之奇幻深奥,大是出人意表,加上不须防守之利,气焰更炽。 瞧来最多五招之内,即可攻破赫氏四魔的方阵。 霎时间四招己过,但见孙济和尚青竹杖突然点中赫大龙的大刀,紧接着反手一扫,正好敲中赫大蚊驰援的大刀刀身。 当的一声,把敌刀荡开,胸前门户大敞。 孟玉喜动颜色,眼看孙济但须化劲换力,改横扫为直戳,定可点中赫大蛟胸口要害,当场格毙此魔。哪知孙济杖势突然呆滞了一下,接着翻身挥扫,挡住赫二兄弟急攻而至的双刀。此举虽然稳保自身无恙,但也失去杀敌取胜的机会。 孟玉方一怔,太师椅上的瘦鬼木匠抬手示意。 孟玉只好朗声道:“台主有请对方停战。。 孙济和尚闻声即退,赫氏四魔也想不到他这么好相与,竞不趁机猛攻两三招才罢手,一时都忘了他刚才险险击杀他们之恨,反而大生好感。他们当然不会追缠孙济,齐齐停手转头向孟玉望去。 但见这个俊仆大步出来,双手捧着一块金牌道:“赫爷们请收下第四关金牌。” 赫大龙一手接过,随即扬长下台。 毒丐帮帮主古不仁单身上台,登时又把众人目光吸引住。 赫氏四魔望也不望擂台,走开两三丈。 赫大龙才道:“好险,但那小和尚为何不下辣手呢?” 赫二虎道:“他须得顾虑后面被袭呀!” 赫大龙道:“但当时他实在有足够时间做完杀敌和护身这两件事。” 一个人走到他们身边,接口道:“兄长们不必费神猜测了,小弟又打听明白啦!” 说话之人自然就是谷沧海,他向赫氏四魔龇牙一笑,又道:“小弟当他退开之时,立即奔到那边台角,勉强用传声之法,向他询问为何不趁机杀人取胜之故,诸位兄长们可知他怎生回答么,哈,哈,真是妙得很,那小和尚回头向小弟龇牙直乐,样子卜分滑稽,接着也传声答道:假如当时是古不仁的话,他就一定不放过机会了,答案竟是如此,你说妙也不妙。” 赫氏四魔都大为欢喜,因为孙济竞认为古不仁比他们低级可憎,实在可喜,登时对孙济更添好感。 谷沧海又道:“但小弟却听到五台派掌门密云大师低声申斥孙济。密云用了不少污秽词句形容四位兄长,使小弟怒不可遏,差点儿开骂,但回心一想,这也是怪不得他之事,因为那密云大师到底是五台领袖,本身又是有道高僧,确实有资格辱骂兄长们为万恶邪魔。” 赫二虎低吼一声,道:“见他娘的鬼,这密云秃驴咱瞧着就不顺眼,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赫大龙也道:“不错,他算哪一门子高僧?咱告诉你,柯老三,这秃驴有点邪气,这可不是他辱骂了我们,才如此说他,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子、说到高僧,哼,何老三你有机会见到像少林寺上一代的方丈光德大师那种人,那才真是高僧、不由你不信的。” 谷沧海说了一番挑拨之言,目的只是想趁机撒下一些种子,以便将来或可假借他们之九探查一些可疑之事:却想不到这四魔居然大赞起大师伯光德老方丈来,心中当然十分高兴。 他回头一望,只见古不仁的对手只是那几个中年和尚,并无孙济在内、更加确定对方大施压力,对付赫氏四魔,自然对方的目的在乎自己并非当真与赫氏四魔过不去;他哼了一声,以忿忿不平的声音道:“兄长们也看见了、古不仁的对手不如孙济厉害:小弟忽然想到,那个真正主持这场盛会的人,会不会与兄长们结下过嫌隙?不然的话、为何当初兄长们第二关时就过不了,刚才第四关更是凶险百出?” 他这番话用意是激出赫氏四魔的气话,从而推测一些真相: 赫二豹怒声道:“柯老三说得付,当真有点不妥。” 赫大蛟道:“这叫做—言惊醒梦中人。” 赫大龙接口道:“不过问题却出在这出面具名的毒手如来,他比咱们兄弟出道得更早、威名之盛,天下无双。咱们偏巧从未见过他.如何会有仇怨?” 赫二虎道:“反正事实俱在,证据确凿,纵然想不出其中道理、也不能不信。” 谷沧海第一次听到主持的名字,既喜且惊。 喜的是总算已探出了一点眉目。 惊的是这毒手如来崔山公,乃是近百年来邪教第一人物。 他还记得他父亲柯公亮提及此人时,浓眉也自皱起,无意中表示出此人之厉害。 他其后也问过师父,应真也慎而重之的把毒手如来崔山公生平事迹,详细告知。 此举正是要爱徒知已知彼,深知这老魔的底细,万一碰上,好设法应付之意。 正因如此,谷沧海印象极为深刻、也深知这毒手如来崔山公实在很厉害,否则以应真的为人,焉会显示得如此郑重其事? 但崔山公己不在江湖上出现凡三十余年、传说是崔山公已远赴东海外一处洞天福地中,修练金刚不环之身。 谷沧海立刻诈作不知的问道:“毒手如来是谁?是个和尚么?但既然使用如来的外号,若是僧人。决计不敢如此亵渎,那么一定是大秃子了?” 赫大龙面色一变、嘘了一声,要他住口,然后低声道:“别提到一个秃字,千万记着。这是他老兄的忌讳。” 谷沧海讶道:“连兄长们也不敢小觑他么?” 赫大龙道:“何只不敢小觑,简直有点怕他呢,他一向是天下第一高手,假如他不是在三十多年前归隐,而独角龙王应真又慢了一步出道,这两大高手的挤上一场,那才好看呢?” 谷沧海点点头、道:“好,小弟记得小心就是。” 他一听人家提起了自己师父名讳,可就不想再说下去,免得人家说到对师父不好听的话。难以接口。 他眼珠一转,道:“兄长们.咱们再往前走,瞧瞧把关的是哪一路人马?” 赫氏四魔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此时天色已明,各处火炬均已熄灭。 那第五关就在三丈之外,谷沧海一眼望去,己见到把关者的角落上,有好几个道人,也有俗家之士,都佩带着长剑。 赫大龙道:“咱们已跟古不仁老乞丐约好,轮番打头阵,这一关应该是他先上的。” 谷沧海道:“兄长们最好别跟那可憎的老乞丐走在一块儿,旁的不说,单是招恼了他以前的发妻南溟神女,可就很划不来,何况人家如若有意对付咱们,教古不仁打头阵亦没有用处。” 赫大蛟道:“有理,有理,咱们反正上去试试吧。” 他忽然露出疑惑之色,问道:“柯老三也知道南溟神女么?谁告诉你的呢?” 谷沧海一听,便知其中必有文章。 但见赫氏四魔都望着自己,一时弄不清究竟是这个问题很严重,抑是很有趣味,才会使这四魔露出这等神态。 谷沧海若无其事地道:“这是兄长们自家透露的,早先咱们和那老毒丐在一起之时,他那婆娘不是唠叨了几句么?其时二哥们曾经提起南溟神女之名,也透露出这南溟神女本是老毒丐发妻之言。” 赫氏四魔回想一下,果然有过这么一档子事。 赫大龙这才释然道:“这就是了,要知昔年老毒丐与南溟神女结绍之时,并非目下这般形状,也不是这个名字。这件事江湖上得知的人,寥寥可数。据古不仁说,除了咱兄弟之外,还有独角龙王应真得知。因此之故,愚兄不得不问个明白。” 谷沧海坦然笑道:“兄长们既管下问。” 但心中却不禁大惑不解,忖道:“为何此事只有他们和师父晓得呢?难道说赫氏兄弟和古不仁多年前有过什么渊源遭遇?而师父则与南溟神女也有什么交往不成?”须知他的猜测并非无稽,以他观察所得,那古不仁性恶毒凶狡,实是邪魔外道的好材料,以师父的为人,决计不会与这种人交友。 唯有那未曾见过的南涅神女,或者是某种因缘而与师父结识,因此师父才晓得她的隐秘身世。 他们到得第五关台下,谷沧海一眼就认出把守此关诸人中的两个人,乃是一道一俗。 穿着道装的是个五旬上下的全真,羽衣星冠,仪容清古,身上没有佩剑。他乃是坐在太师椅上,可知是首脑人物。 他记得这位玄门羽士姓马名守敬,出身于武当山。 二十年来,名列武当双剑之一,威名赫赫。 那武当双剑之中另一个便是当今掌门真人叶丹枫。 武当派既然以内家剑术鸣世,天下无有不知。 而他们居然号称武当双剑,可想而知他们的剑术何等高明。 这马守敬其人曾经到过少林,谷沧海虽然没有正式遏见,但却曾远远望过两眼。 若论辈分,谷沧海与他不过是平辈相称而己。另一个俗家人年约三—卜余,相貌谦厚,却自有一股英挺之气,背插长剑,气字不凡。 此人正是前此与孙济同赴少林的程嘉,他乃是近二十年来,各大门派中最先发现的天赋异票的奇才,其后就是孙济和尚。 但可惜的是这两人都被邪教谙魔闻风而来,百般暗算,最后都毁在赤身教花蕊夫人的妖媚功夫之下,虽然目下成就仍然极为高明,但因曾历劫,已不复能上窥武功至高无上的境界,不能像少林寺以前所出的应真一般,成为天下无双的高手。 谷沧海托词观察一下,不让赫氏四魔上台。 暗中急急忙忙用千里传声之法向程嘉说道:“程兄程兄,小弟是谷沧海,但你千万别转眼四望。” 程嘉一听谷沧海之名,顿时从眉目中射出奕奕神采。他果然十分机警,宛如一尊木像般,动也不动。 谷沧海又道:“小弟业已化妆为关外赫氏四魔的第五个,他们叫我做柯老三。这一关有程兄护持,小弟不要上台现身了,小弟请程兄鼎力相助,待会儿你出手之时,务要暗中留情,好让赫家四魔过关。详细内情日下不暇奉告,总而言之,程兄务须助小弟一臂之力。” 程嘉微微点头,谷沧海又道:“上—关承蒙孙济师兄赐助,过那一关,实是险极。因此之故,小弟这回小想再冒险了。” 程嘉心中大奇,道:“你纵然不想冒险,但主动之权不在你,如何能躲得过。” 不过他义深悉谷沧海智计过人是以这话不会无因而发。只因谷沧海又道:“赫氏兄弟上台之时,台主—定指令吾兄出陈,再配搭上两位道兄,让你们摆下一座剑阵,如若程兄全力施为,这一关真是无法闯得过。幸而小弟深知贵派剑阵的厉害,亦因而想到了解决之法。” 他清晰明白地讲出他的计策,但见程嘉连连点头,这才满意地一笑、转眼向台主那—隅望去。但见太帅椅上坐的是一个长衫马褂的胖子,年在四五旬之间,满面肥肉,未语先笑,膝上放着一只乌黑色的大算盘,完全是生意人的模样。 只见程嘉用传声之法,向池说道:“这个台主名叫陈百万,兄弟亦不韧他的来历,但据我师叔马真人密嘱,此人含气敛劲,功深力厚,当是—流高手无疑。” 这话不啻是说以武当派的见多识广,也汉知对方功力绝世,造诣过人,竟也查不出此人的出身来历。 忽听程嘉又道:“谷兄注意这陈百万身后的婢仆中,有一个相貌俊美的侍仆,名叫仲石,此人格警矫健,一望而知满肚子诡计。” 这时赫氏四魔都着急的打量过台上形势,赫大龙碰他一下,低声道:“老三,你瞧出什么苗头没有?” 谷沧海道:“瞧出来啦,兄长们上台的话、武当派势必以最厉害的武功对付咱们。” 赫二虎沉吟—下,道:“会不会出那姓马的牛鼻子出手?此人的剑术玄奇狠毒,乃是武当最凶的牛鼻子。” 谷沧海佯作不知,道:“听说最厉害的是叶丹枫真人,这个道人是谁?” 赫大龙道:“叶丹枫固然可能不他还厉害些,但老叶已是一派掌门,不轻易露面出手,再说他们并列双剑,老叶走的是柔韧的路子,这老马走的却是迅快狠毒的路子。此所以咱说他是最凶之人。” 谷沧海点点头,道:“以小弟猜测,对方或者不至于命马真人出手。照小弟的估计,武当派之人一定听到了咱们连闯四关之事,因此他们可能使用堵截的战略,那就是设法拦阻兄长们越过擂台中线,久战之后,台主当然可以据此判兄长们落败,他只须指出兄长们连中线也没越过,如何过得此关?假如兄长们不服,他就可以借词翻脸,召众出手,咱们人孤势单实是可虑。” 赫二虎道:“老三真行,怎会想得到这一点呢?” 赫大虎道:“老三之言甚是,咱们被规矩所限,不能施展毒手,因此之故,武当派之人如若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咱们更难冲过这道防线了。” 谷沧海道:“承蒙兄长们夸奖,但小弟却没有破敌之法,只有一个拙笨想法,那就是武当派之人。决没想到咱们早已捕出他们的用心,因此兄长们如若能在二十招之内,集中全力硬闯,或可出其不意,闯破了他们的防线。之后,兄长可紧守对面的擂台边缘,回身抵敌。如若二十招之内,不被对方迫离原位,武当派之人不战自退、因为他们自命为名门正派,定然不肯撒赖死缠下去。” 赫氏四魔眉飞色舞齐齐道:“妙极了,恐怕唯有这个主意行得通。” 当下一齐呼哺上台,果然那陈百万背后的俊仆仲石走出来说话,他光验收了四面金牌,然后含笑道:“赫爷们还是第—路抵达本关的人,小可恭祝你们安然渡过此关。” 赫大龙心中骂—声好狡猾的小贼,口中却发出粗豪笑声,故意流露出志满气骄之态。 仲石又道:“敝主人有请武当山程爷和这四位道长出阵,想来赫爷们必可轻易过关。” 程嘉神色如常,但那四名道人泛起了怒色,显然已被仲石激怒,因而生出舍命守关之心,不在活下。 程嘉甚是佩服谷沧海的智慧,当下向马真人行礼请示。 马真人点点头,举手拂髯,只有三只手指露出髯外,这是指示他们采取一种战术的暗号。 程嘉见了更是服气,只因这马真人指示的战略竞与谷沧海所猜的一样,心中大为惊喜,忖道:“少林寺出了这等后起高手,前途未可限量。” 此时台下己涌集了不少观战之人,议论纷坛。 但见程嘉率众而出,先向赫氏四魔交待过场面话,这才开始动手。 武当派的剑阵乃是武林一绝,只要有三个人凑在一起即可施展,人数越多,战力越强。 他们挺剑布下一道铜墙铁壁,但外人却不易看出他们死守界限的深意。 在外表上看来,武当派的五人,剑光如潮卷光洒,攻多于守,谁也料不到他们只打算守住中线不让敌人越过。 赫氏四魔竭力抵御,但一直是在这一半场上活动。 以他们四人的功力,实是远远强过武当派五人。 然而目下受台规所限,许多招数施展不出,大是有力难施,陷入了苦战捱打的苦境中。 人人但见武当派五剑联结成一道光墙,神妙无比有些浮躁之辈,可就忘情地喝彩叫好起来。 眨眼间已斗了十八招之多,赫氏四魔不知如何,牢牢的记住谷沧海二十招之言,竞深信若是二十招之内,不能闯过这道防线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因此之故,无不心中暗暗着急,四个人八只眼睛,都睁得比铃还大些。 突然间敌阵露出一丝空隙,赫大龙厉吼—声,召集兄弟们合力攻去。四把大刀上进射出天崩地裂般的劲道,硬是冲开一道裂口,齐齐闪身跃过。 然后又按照谷沧海所教,直奔到边缘处,方始转身待敌。程嘉率众迅急追扑,忽然听到一声清碧,便立刻煞住脚步,竞没有当真攻及赫氏四魔。 这一声清碧,乃是马守敬真人背后侍立的一名小道童奉命所??。马真人徐徐道:“这四位施主眼力奇高,业已全力冲破界限,贫道佩服之至。” 他这么一说,台主方面也是无可奈何。 那陈百万发出虚假的笑声,夹杂着噼噼啪啪的算盘子之声,真像是听到一个店铺掌柜的笑声一般,许许多多的老江湖也瞧得呆了。原来他并没有用手指拨动算盘,但那些算盘子却自动上下跳动,发出一片脆声。 陈百万道:“不错,赫家四豪果然真有眼力,这一关自然算是闯过了。” 仲石飞步而出,手捧五面金牌送到赫大龙面前,高声道:“恭喜赫爷们顺利过关。” 话声才歇,紧接着又低声道:“小可相信这是柯三爷的奇谋,对也不对?” 赫大龙睥睨作态,取过金牌,道:“就算是他吧,你也已经失败了,哈哈……” 他们跃落台下,径向第六关奔去。谷沧海一边向前行去,一边大皱眉头,满眼俱是苦恼困惑之色。 原来那第六关上,原是空寂无人,但到他们过了第五关,转眼间从黑暗中出现了六个僧人,跃上擂台。 此外,在另一角也跃上五人,除了两婢两仆之外,为首的台主是个瘦子,长得尖嘴阔腮,眼珠滴溜溜的不停转动,那股神情和外貌,随便到哪一个通都大邑之中,去找一个包揽官司的讼棍瞧瞧,就是这般模样。 那六名僧人在谷沧海来说,等如见到亲人一般。敢情正是来自嵩山少林寺的得道高僧。 领队的那个老僧,躯干修伟,两眼神光极足,乃是少林寺当今达摩院主持弘力大师。 其余的五僧,则是少林寺这一代十大高手之五,以正信僧为首,挨次是正念、正精进、正慧和正不退等五人。 谷沧海在少林习艺三载,千余僧众之中,独独与正信等卜大高手最友善熟稳: 那弘力大师也是时常亲炙的老师兄之一,是以见了他们。大生游子他乡,得遇至亲之感。 他苦恼的是这一关既是由少林寺把守,则自己授计与赫氏兄弟闯过了,等如坍师门的台。 其次,他困惑的是天下武林中的邪魔他大都知道.尽管还有些真厉害的老魔头,可是说到能命令这些名门大派,都参与其间,把守大关。那真是使人不易置信之事。 初时谷沧海已想通了这个道理,那就是邪派主持之人利用各大派门认为可以趁此机会,诛杀一些无恶不作的魔头的心理,诱使他们派出高手,把守各关。 这本是很合情合理的想法。然而现下他见了师门高手也出动,突然又感到不对,因为以少林寺的规矩宗旨,无论如何,也不该特地派人参加这等邪恶的盛会,何况人人须得生出杀心,准备宰人,岂是合理之事、 因此之故,他发觉这内中定必尚有一重内幕,极堪探究。好在这个疑问已不难弄个水落石出,只须开口向老师兄一问,即可得知: 他压抑住传声询问的冲动,赶紧收摄心神寻思过关之法。忽见又有一僧跃了上台,原来是正定憎。 他迅快低声地向弘力大师禀报,一望而知乃是报告赫氏四魔如何闯过第五关之事。 众僧的目光随即向赫家诸魔望来,所有的人在赫氏兄弟面上皆是一掠而过,最后都集中火力凝视谷沧海。 谷沧海真想向他们挤挤眼睛或是什么的,让他们惊异一下,但又很快就可以猜出自已是谁了。 他总算又抑制了这个想法,不过眼中仍然不禁透射出炽热的光芒。 第十八章 冷艳美女玉冰清 忽听正慧僧向众僧中某一个人传声说道:“可惜四位老祖师正好闭关修练上乘大法,不然的话,我敢担保方文大师不会传法旨要小师叔立即离开此地。” 谷沧海功力特异,深厚之至,是以这一股传声入耳之时,虽然很飘忽细致,但他一惊觉之时,立刻运聚功力收听,居然听个一字不漏。 他之所以会特别留心收听本门传声,便是因为见到正慧憎嘴唇微动,做出要施展传声之法的样子。 他深知全寺之中,论起才智机谋,无人能及正慧。所以他这等举动,必有深意,果然收听到这一段话。 他心中不禁欢喜地笑起来,想道:“这家伙真厉害,竟利用这等办法,向我透露出风声,教我不要现身出面,以免被弘力大师传达方丈大师法旨,那时我就非离开此地不可了。而他此举又可不虞外人查听出来,一则他声量极低微,我如不是极意尽力收听,也难以听到呢,何况是外人?” 但他在欢喜之中有点失望,因为他已不能向他们打听这场奇怪盛会的内幕消息了。 他迅速地考虑了一下,转头向赫氏兄弟低声道:“大哥,您刚才为何要把您自家的功劳,推到小弟头上呢?” 这话自然是指过第五关时,俊仆仲石说闯关之计,定是柯三爷所出,而赫大龙的答话却等如承认了这件事而言。 赫大龙外表虽是凶庚粕暴,其实也是年老成精的魔头,闻弦歌而知雅意,低声答道:“你别再提此事,免得被人家听了去。” 谷沧海装出恍然轻啊一声,缄默不言。 这时,外人如若有本领窃听到他们的对话。自然以为这是赫大龙故设奇谋,一路过关之时,都令众人注意谷沧海,事实上却是他的神机妙算。 赫大龙当机立断,一挥手,首先跃上,余人随后便至,五个人排成一列,却冷冷的望住那讼棍似的台主。 一名俊仆俯身听取这讼棍台主的指示之后,这才走过来,表情呆木,道:“敝上先请爷们示知闻关人数。” 赫大龙沉吟一下,才道:“这一关乃是少林高僧主持,咱家兄弟多年未入中原,是以眼生得很,尚未得知他们的法号。” 那俊仆道:“主持大师法号弘力,那六位皆是弘力大师的座下高足。” 他一口气念出六僧之名,便闭口不话,大有惜言如金之概。 事实上他讲话很干脆,清楚明白,绝不拖泥带水。 谷沧海心中冷笑一声,忖道:“这厮故意装出呆木之态,事先又与那讼棍台主做了假戏,乃是想我们不注意他,以为他真是奉命行事之辈。但他那桀骜悍戾的性情,仍然从言语中露出了尾巴。” 当即开口道:“诸位兄长,小弟至今还未有机会出手,这一场甚愿讨令出阵,独自闯关。” 赫氏兄弟知他机灵狡诈之极,比千年老狐还要厉害,对他已深具信心,当下全无异议,赫大龙道:“很好,但三弟你须得当心点。” 谷沧海点点头,向那俊仆望去,等他说话。 那俊仆冷冷一笑,道:“敝上早就猜到柯三爷可能出手,是以吩咐过小的,务须请问柯三爷一件事,方能决定调遣人手迎战。” 谷沧海道:“什么事?” 俊仆道:“敝上想知道柯三你此次出手,可是代表贤昆仲五人的身份。换言之,是不是柯三爷过得此关,就算赫爷们全部通过,反之亦然?” 谷沧海不加考虑,应道:“你这一问有意思得很,莫非你认为咱没有资格代表咱们兄弟么?” 俊仆道:“小的岂敢如此放肆无礼。” 谷沧海立即随棍逼上,道:“既然如此,你就快点指定对手。” 俊仆被他弄得无话可说,他本来想当着群雄。让谷沧海说出能代表或不能代表的话,免得到时赫氏兄弟可以提出抗议。谁知对方口才更是高妙,一句话就反而逼得他不便多说了。 他双眉轻轻皱了一下,忖道:“目下未能拿话把他套住,则我如若指令那弘力老僧出守此关的话,赫家兄弟必定提出抗议。弘力老僧也将认为我太低瞧了他,拒绝出手,但假如派出之人太弱,却又说不定很容易被他闻过此关。” 他沉吟考虑,一时未能决定,谷沧海登时晓得自己刚才使的一计,又收到了效果,因为假如对方不是已经收听到那几句低语,因而觉得有可能是一幕假戏,事实上谷沧海并非真高明之人的话,这俊仆干脆就派出弘力大师出阵便是了,何用考虑? 正因为俊仆认为谷沧海可能十分高明,但也可能很不高明、是以迟迟未能决定如何派遣人手之法。 谷沧海把手中的钢棒往台上轻轻一搁,发出咚的一声,显然份量十分沉重。 此举宛如在焙示实力,使对方派出最强的弘力大师出战一般。 那俊仆心中迅快转念道:“奇了,他何以设法使我派出最强之人?哎,是了。假如我派出弘力老僧,则赫家兄弟立时涌出来,声言以弘力的地位,合该独力对付他们数人才算公平。此时我其势不能硬说不行而定要再派出别的人,这么一来,变成弘力老僧独战他们兄弟五人,焉能阻挡得住他们,嘿嘿,我差点坠人他们的圈套之中,如果不是早先收听到他们的窃语,这刻定必早就派出弘力老僧了。” 他微微一笑,说道:“那就有烦少林正信师父,出手拦截。” 众人一听,只派出一个僧人出手,都道必是那个坐在主位上的老僧,谁知却是后面侍立的一个,样于甚是年青和斯文,不似是最高明之辈。 谷沧海向步出来的正信僧上下打量,随即哈哈一笑道:“看大师这副样于。可不像是练武之人。” 正信徐徐道:“柯施主岂不闻先贤有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贫僧在敝寺当中,虽然不甚成材,但柯施主最好别太大意,免得一旦失手,遗恨终身。” 谷沧海道:“以咱想来,出家之人,首戒杀生。假如咱武功比不上你,难道你还能杀死咱不成?” 许多人都为之失笑,他这话使人联想到他之所以请缨出战,敢倩是认为对方不会伤他性命。 正信面包一整,肃然道:“不敢相瞒施主,今日之局,与平时不同。贫憎等无不杀心甚盛,若有机会,决不放过。” 谷沧海道:“你倒是坦白得很,好,咱如是死在你手底,可也没得埋怨,只好自认倒霉罢了,你出手吧。” 正信道声得罪,迈步直逼上来,他乃是十大高手之首,一身武功,博大精深;旁人如是从他外表推测,定必猜想不到他这般高明。 他这一迈步,气势坚凝,众人无不大感意外地睁眼注视。但见他的戒刀,在火炬之下,闪耀出森寒精光。 谷沧海手中的钢棒其实就是把枪头拧下来的枪杆,他赶快使出黑河十二捧的招式,挺棒指敌,不让对方逼得太近。 他见正信气势十分坚凝强大,心想如若不设法化解了这股气势,这一上手挤斗。定必十分凶猛激烈。 当下厉声道:“慢着,咱们未讲好如何方算过关?” 正信僧本来也严防对方以缓兵之计,化解自己的气势,是以听到一声慢着之时,全然不加理会。 谁知他碰上的是智谋绝世的谷沧海,早就防到他不加理会之举,是以把下面的话一直说出来。 正信一听此言有理,纵然是缓兵之计,也不能不答。 当下道:“照规矩说,自有台主评定,但贫僧认为施主亦应有主动的机会,方算公平。因此之故,只要施主与贫僧斗上十招,十招以后,任你以何种身法,冲过此台,落在那一面的地上,就算施主已过了这一关。” 他的风度以及所定的界限,公平合理,正大光明,表现出与邪派之人全然不同的所在。 谷沧海大为激赏,但另一方面又忖道:“他虽然风度极佳,周详公正。可是却仍然中了我之计。可见得有时上阵交锋,对着邪教人物之时,万万不可过于方正,以致失去了机先。但这又谈何容易呢?” 他转念之时,手中钢棒已举起作出砸扫之势,反而他占了机先,破解了正信僧的气势。 只见他钢棒落处,风声劲厉,功深力强。那俊仆固然瞧得一怔、便是赫氏四魔,也无不为之膛目。 原来谷沧海这一棒,虽然是赫氏兄弟所传的黑河十二棒的架式,但形似而神非,落势微有变动。 这一棒竟把正信僧砸得出了一身冷汗,不能不退。 两人旋即展开一场激斗,谷沧海每一招皆是黑河十二棒的路数,但总是有少许不同。 赫氏四魔见他棒法虽然略略失真,可是,对付起这少林高手的戒刀,竞是恰能生出克制之力,只打得正信僧无法逼前一步。 须知这闯关规矩,虽是不许伤及守关之人,但大凡修习武功之人,总会对危及己身的招数,本能地闪避或封架。 况且亦须防备万一敌方胆敢毁禁犯规,真将守关之人击毙。是以守关者多半不敢挤了命地进攻。 眨眼工夫,两人又斗了十七八招,谷沧海晓得不可拖延,免得生出波折,更不怠慢,飕飕连挥三棒,把对方半诱半逼的掉转过来、随即倒纵落台下。 依照正信自家所言,他已经闯过了这一关,那俊仆只好作此宣布,并且把金牌交给赫大龙。 赫大龙露齿一笑,接过金牌,向这名俊仆道:“大名之中恐怕嵌有—个季字吧?” 那俊仆一征,点头道:“小的名叫季金。” 赫大龙道:“好极了。” 这话可把那俊仆季金弄得一楞一楞的,全然不晓得这一句好极了是什么意思。 不但俊仆季金一楞一楞放手,连赫大龙自己也觉得很惊讶狐疑,因为这句话是谷沧海教他说的。 谷沧海当时嘱咐他说,假如季金报名之时,真的一如所料名字中有个季字,便报以一句好极了。 为什么要这么回答,赫大龙也不知道。那俊仆季金当然更如十丈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赫氏兄弟随即跃下擂台,和谷沧海合在一起。 谷沧海劈头第一句便道:“大哥快快向小弟作悄悄耳语状。” 赫大龙不敢怠慢,立刻在他耳边,装出跟他俏语之态。刚刚弄过这手脚,只见一个人挤过来。 赫氏兄弟望去,敢情此人正是俊仆季金。 谷沧海道:“你有话跟我说吧!” 季金方自一怔,谷沧海又道:“这是我大哥的意思。” 季金又怔了一下,才堆起谦卑恭敬的笑容,说道:“小人特地前来叩问赫大爷一句话的。” 谷沧海道:“知道了,我大哥说,你们仆婢太狂傲,目无余于,所以故意让你们头痛一下。你们的主人呢?” 这一句问话紧接着发出,大有突袭之意,季金不由自主地向左方望去。谷沧海眼利似刀,也跟着望去。 但见两丈外有个青衫文士,恰好转过身子,因此以谷沧海的眼力,也仅能依稀瞥见他的侧影。 他的印象是这个青衫文士十分俊秀,年纪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最深刻印象是此人鼻子高挺异常。 谷沧海也装作没有注意到、季金道:“敝上严禁小人宣泄他的踪迹,这—点万望柯三爷见谅。” 谷沧海道:“既然如此,咱们兄弟不去见他便是了。但贵主人的高姓大名,总可以告诉我们吧?” 季金迟疑了一下,才道:“敬上姓唐讳天君。” 谷沧海道:“贵上虽然在宇内声名不显,但咱兄弟却敢信必是当世高人,俗语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以诸位才能及自信观之,可知贵上更应何等高明了。” 季金突然醒悟,讨道:“我真太糊涂了,第一点,这柯继明后面的话,不可能是赫大龙事先指点的。第二点,我是来问他的,并非被询,何以反而让他问出了主人的姓名呢?” 当下面色就显得很不自在,道:“柯三爷夸奖了,只不知道这些话是你问的呢?抑是赫大龙预先拟定,只借你之口传达此言?” 谷沧海心中一笑,讨道:“你现在才醒悟,未免太迟了。” 口中应道:“后来的话当然是我问的,大哥哪能吩咐这么多呢?你这话问得好奇怪。” 季金一想也是道理,即使对方是受赫大龙所教,但他如若不愿承认,也可以说是自己的意思。 换言之,他这一问全无作用,可算是白问了。反而招惹对方一声奇怪,实在很不划算。 他皱起双眉,但觉这赫、柯数人,处处占了上风,实在不好应付,心想还是先禀告过主人,再作道理。 当下道:“爷们请吧,再过了第七关,就可以登堂入室,逐鹿那盟主宝座了。” 他鞠躬而退,态度很恭谨。 谷沧海也不再问,虽然有很多问题要想,但目下时机不对。 一则急于设法瞧瞧那唐天君的样子二则如若陷入沉思之中,对方便可以一望而知他乃是主脑人,从而晓得他在耍花招,企图混淆视听e 要知谷沧海这种种手段,用意是使对方无法确认谁才是主脑人物,照这第六关的情形看来,赫大龙才是真正的主脑。 谷沧海又知道目下不可转眼向那青衫文士望去,因为此人八成就是唐天君,即是这一次大会的最重要人物之一。 他现在必定暗暗查察已方数人的动静,是以不论是露出沉思或向他查看之状、都将被他窥察出端倪。 因此他忍抑了望去之念,一径向第七关的擂台瞧看,口中说道:“第七关恐怕很不易通过呢?” 赫大龙道:“你弄错了,这一关咱们认为最容易过得。” 他微笑一笑,又说:“三贤庄的主人都在台上,以他们的身份名望,决计不肯一齐出手,而且也不肯利用咱们不能杀死他的便宜以取胜,这么一来,上台去使的全是真功夫,这是最好不过之事。” 谷沧海此时、心中迅快想道:“那唐天君早先突然背转了身子,使我没有见到他的面目,相信不是巧合,而是他听到了我的问话,晓得季金一定会向他投一瞥,所以赶紧转身。假如我猜得不错,则这唐天君的功力,定必深厚之极。因为在这等嘈杂之地,他居然听得两丈以外的低微话声,谈何容易?” 赫大龙已领头向第七关的擂台走去,但见台上一角已坐着三个老者,在他们身后,另外有四个人侍立。 其中两个是中年人,两个是二十余岁的壮健少年,个个神情肃穆,双眼神光充足,一望而知皆是内家高手无疑。 另一角上太师椅中,坐着的台主,乃是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美女,秀发披垂,穿着一件紫衣。身上没带兵刃。 此女无论在脸蛋、皮肤甚至身材而言,都可以称为绝色,远远一望,宛如画中的仙女一般。 但她却缺少那份天真和纯洁,看上去总是带点世故的味道,使人一望而知她足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谷沧海向赫氏兄弟道:“兄长们,看看这台主长得多好美啊!” 赫二虎道:“你眼界不够广,所以大惊小怪。” 谷沧海何等聪明,一听而知他必是要说许灵珠比她美。 当下道:“二哥别开玩笑,像她这等美女,天下间难道还有可以比拟之人么?” 赫二虎道:“当然有啦,像天下第一美人许灵珠,赤身教的花蕊夫人和她师妹痴情仙子,都比她只强不弱。”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二哥说的想必不会有错,不过小弟仍要等瞧过那些女孩子们,才好评论高下。” 在他心中的确觉得这位比不上许灵珠的天生丽质,但比起花蕊夫人、痴情仙子他们,却毫不相让。 殊不知在成年之人眼中,那花蕊夫人和痴情仙子、除了面貌美丽之外,最动人心的还是她们验荡醉人的风情。 而这台上的美女,却是冰雪之姿,冰冷难犯。她的世故老练的气质,也完全是为了防止别人侵犯她。” 谷沧海的年龄不同,心中没有亵思欲念,所以比较喜欢这个美女,这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君不见世间闹恋爱真情的,以比例而言尽属少年男女的天下,由此便可知道此中的分别了。 他们到了台下,台上美女漆黑的双眸,盯住谷沧海。两道目光。清冷而又明亮,直有使人不敢逼视的魔力。 谷沧海故意一翘胡子,又向她挤挤眼睛。这等轻佻浮薄的动作,如果不是面上已经伪装,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做出来。 霎时间但见那对清冷明亮的目光中,浮起愠怒之色。谷沧海更加得意,故意多翘几下胡子。 他接着伸手去模唇边的须髭,借以掩饰传声说话时的表情。他以传声之法,向赫大龙道:“大哥,台主已被小弟激怒、这回上台去,可以加以利用。” 赫大龙诈作从囊中掏摸东西,暗中也以传声道:“如何利用法?激怒了她,岂不是凭添无限阻力?” 谷沧海道:“以常情而论,当然增加了阻力。但假如咱们运用得当,反而可以哄得她自动设法减少阻力,让咱们过关。” 他停一下、又道:“小弟并非说笑话,你上台后,免不了要向台上的三个地主打招呼。你可告诉他们说,假如咱们兄弟过不了这一关,便立刻跺脚就走,返回关外,自然你不可含有丝毫被误会为夸耀实力必能过关之意,只要这样说了、保证很容易就过得此关。” 赫大龙道:“这真是教人糊涂之事。” 谷沧海道:“小弟刚才观察地台主,发觉她唯一的弱点,是痛恨男人挑逗,此是她自视太高的结果,但由于她气量狭窄,毗眶之仇也不肯放过。所以我激怒了她,她一定希望加以报复。” 赫大龙又开始明白了,道:“你认为她冲着这一点,就会放过我们,好教我们留下么?” 谷沧海道:“正是此意,假使她真要报复,一听咱们失败的话,跺脚就走,并不留下来瞧那争霸的盛会,又格于目前形势,不能分身立刻找我们算帐,唯一的法子。就是让我们过关,得以留下。反正她也不怕我们参与逐鹿盟主宝座的。” 赫大龙道:“你如果探认此计一定成功,咱们大伙儿与她挤眉弄眼,再气气她就是了。” 谷沧海一想:“这个女台主一定极不好惹,武功极强,这赫家四魔是该杀之辈,但现下既然借重他们之处固甚多,在道义上来说,是不该设计害他们的。” 当下道:“不,人多了反而显得有假,相反的兄长们对她越尊敬,她就越是气不过,定要重重的教训我一次。因为假如咱们大家都很喜欢她,她虽是不能接受,却也说不定忽然消了怒气呢!” 赫大龙道:“女人之事,难说得很,好,咱们就依你之计行事。” 他领头跃上擂台,顿时有不少人围拢过来观看。 那三位老者也都起立,其中一个矮小的老人道:“贤昆仲可还记得老朽么?” 赫大龙掀髯笑道:“咱兄弟岂会忘了鼎鼎大名的一线天罗景老兄?昔年之事,当事之人既己死了,咱们无须再提了。” 罗景道:“老朽那一次做的和事佬,到现在还很难说得定成功了没有。老朽且介绍我的两个老兄长与诸位见面。” 他指着一个身量高大,胡发如银的老人,道:“这是大哥钟修,这一位是二哥魏一舟。” 赫氏兄弟都称呼他们为大庄主二庄主,而谷沧海这刻还觑空向那美女挤眼睛。 这三贤庄之名,便是由这钟修、魏一舟以及罗景三人而得。这三老成名极早。比谷沧海的父亲柯公亮可说是还高了一辈。 他们乃是结盟兄弟,数十年形影不离,共创事业,卒使三资庄之名,传扬天下,成为武林中一大家派。 这三人武功各有擅长,每人都有几十载精修苦练之功,深厚异常。以赫氏四魔这等当代凶人,也不敢对他们无礼,由此便可想而知了。 赫大龙道过仰慕之言,又道:“咱家兄弟久已不曾踏人中原,这恐怕是荒山野岭的日子过惯。因此,假如咱家兄弟过不了三位庄主这一关,咱们决定立刻动身返回关外,可连热闹也傲得看了。” 罗景道:“以贤昆仲的能为,这关何难之有?定是过得无疑了。不过老朽不妨坦白奉告一事,那就是我等虽是旧相识,但上场动手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可不敢有丝毫马虎含糊。” 赫大龙道谢过,目光转向那美貌女台主,道:“罗三庄主可否代为引见这位台主么?” 他声音之中,含有十分敬重之意。 罗景道:“这位台主姓孙,芳名红线,实是巾帼奇人,当世无双的才女。” 赫大龙道:“咱这双眼睛闻人不可为不多了,是以一望之下。便知孙姑娘定是文武双全的才女。” 孙红线身子动也不动,端坐椅中,冷冷道:“赫兄好说了,我一个女流、何足当得诸位重视。” 此时身后的两婢两仆之中,走出来一个俏婢,面孔甚是冶艳,可是神情举止之间,却有一股冷冷冰冰的味道。 她过来收去了赫家兄弟的六面金牌,谷沧海嘻嘻一笑,道:。你可是艳冬么?” 那美婢一楞,道:“你如何知道的?” 谷沧海忙道:“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 艳冬哼一声道:“猜的好。” 谷沧海运:“我别的本事有限,幸好还有几分聪明,差堪自慰。” 他目光一溜,又在孙红线面上打个转。那意思竟像是特地告诉她说,幸有过人的聪明才智,可以配得上她。 孙红线突然道:“艳冬过来。” 艳冬连忙走回去,先躬身施礼,这才倾听她的指示,态度异常恭敬。 谷沧海心中一动,忖道:“难道她当真是四婢的主人么?那么那个唐天君呢?啊呀,不错,这四婢是孙红线的侍婢。但三仆却是唐天君的人,各有其主,并非全是唐天君的手下。这样说来,这孙红线的身份,也许可与唐天君相培了。若是如此,则她也是此次盛会中的最重要人物之一,好险,好险,我几乎小觑了她呢!” 谷沧海方自醒悟这孙红线亦是最重要的人物之时,那婢子艳冬已听完主人吩咐,回身向着三位老庄主。 赫大龙不待艳冬询问,已道:“这一阵咱和大蚊两人动手,艳冬姑娘即管指派把关之人。” 这也是谷沧海指点过的,使得对方觉他们处处抢先一着,完全争取不到主动之势。如此,自然在心理上影响极大。 艳冬哦了一声,道:“敝上请钟少庄主独立出手,以十招为限,如若不能取胜。便即收兵。” 此言一出,台下观战之人,都十分失望。 因为以赫氏四魔的威名,除非三老亲自出手,决计没有瞧头,毫无疑问之事。 如今不但三老不出,只派一个后辈,况且又只限以十招为度,可想而知必全无看头。 台上之人,三位老庄主以及身后侍立的晚辈们,固然十分惊讶,连赫大龙他们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赫大龙心知此是谷沧海的奇计奏效,心中那一份佩服,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在这刹那间,他动念考虑到谷沧海到底是怎样子身份的人,他混在赫家兄弟中有何目的? 要知事到如今,处处证明谷沧海才智绝世,一切均能洞烛机先,由此可知他并非无意中与他们赫氏四魔搭上的,此举一定有很深用意在内。 但究竟有何动机呢?照这情形看来,起码他对赫家兄弟有利而无害。往后争夺黑道盟主的宝座时,说不得还是要仰仗他的力量,方可事先趋吉避凶呢: 此时在三老身后,已出来一个少年,手提一把钩镰枪。这少年长得雄壮英伟,虎背熊腰,气度沉稳,不槐是各门大派出身的人物。 他向赫大兄弟施了一扎,道:“在下钟光,今日有幸得会名家,还望两位不吝指点。” 赫大龙道:“少庄主好说了,常言道是英雄出少年,咱家兄弟心中可不敢有一丝一毫轻忽之心呢!” 双方交待过场面话,那钟光提枪窥伺空隙,绕圈而走,忽徐忽疾。看他的身手气度,果然是一辈中罕见的高手人物。 赫大兄弟守定方位,严密戒备。他们生怕对方会在这十招之中,不顾生死地硬攻猛挤。 以他这等初生之犊、血气方刚,生出这种与汝伤亡之心,并非稀奇之事。 果然钟光在绕了十多个圈子,竞无隙可乘之时,眉宇间就流露出怒色,神态益发威猛。 此时三方面都瞧出了不妥,一是三位老庄主,一瞧孙儿动了少年逞强好胜之心,就知他有什么打算。 其次是台主孙红线,她自是极为聪慧多智之入,一望而知钟光的心意。还有一方面就是谷沧海了。 虽然同时有三方面之人发觉,但只有谷沧海霎时已想出了妙计。 他以内力逼出声音,说道:“孙台主,小可斗胆请问一声,假如在十招限期之内、敝兄长得到了空隙,竟把钟少庄主逼落台下的话,算不算已过了这一关?剩余的招数,还要不要再行比划完毕,才算了事?” 孙红线心头大震,忖道:“此人真是大智大慧之士,我恐怕犹有未及。” 口中却应道:“若然有这等情事,自然算令兄们得胜,剩下的招数,不用再比了。” 场中的钟光听得一清二楚,顿时生出警惕之心,努力抑制住冲动。要知大凡是名门大派的传人,无不深知临敌不可动怒之理。 钟光一听对方可以硬把自己逼下擂台而算赢的一番话,当即想到自己假如含怒硬攻的话,定必露出破绽。 以这赫氏兄弟的武功造诣,实是不难乘虚而人,把自己便是推落台下,这也许只是一个照面之事,若然如此,岂不是太过吃亏? 要知他如若平心静气的寻隙出手,当必可以打完这十招。在这十招之内,说不定有机会可以击败敌人。 这自然是因为已有了不许杀伤守关之人的规定,所以他可以用上全力猛攻十招,以钟光自己想来、这样当然有把握得多了。 他的钩枪乃是武林一绝,家传秘技,非同小可。 因此枪招一发,既玄奥而又森厉,杀得赫大兄弟全力招架不迭。 十招之数,眨眼便已打完。 艳冬叫道:“钟少庄主,十招已毕,请依台规退下。” 钟光无法可施,只好退下。 谷沧海眼见这位少年高手如此了得,印象甚是深刻,便存下结交之心。 这也是等如暗中帮助钟光,因为他想成名的话,最佳的莫如与谷沧海一同对抗这些邪魔外道。 第七关终于闯过了,他们得到了七块金制的胸牌,挂在襟上,以资识别。人人一望而知他们皆是闯过了七关的高手。 此时四下已变得十分热闹,不但那些得到许可来参观的黑道高手、邪派人物,以及介乎正邪之间的名家,都已全部赶到,为数总有四五百之多。 即使是应邀参加黑道总盟主争霸的魔星凶人们,亦已纷纷抵达。上台闯关之人,陆续不断。 赫氏兄弟是第一批闯过七关的,谷沧海主张先在外面多看看,以便窥测与会者的实力。 此议得到赫家兄弟赞成,五个人结伴在七关之间,走来走去,瞧看闯关高手的绝技秘艺。 谷沧海一直没有左张右望的找寻那唐天君,却极为小心地盯住孙红线,又或是利用赫氏四魔轮流监视。 果然在个招时辰之后,发现孙红线离开了擂台。 谷沧海尽量设法不动声色地遥遥追踪监视。好在她只是在台侧不远处,就停下来与一个人说话。 他遥望一眼,已认出那人正是那个年约三十左右的青衫文士,也就是他认为是唐天君的那一个人。 但见孙红线与那青衫文士对讲了不少话,最后,青衫文士摆摆手,孙红线便不再多言,回到擂台上。 谷沧海迷惑地想道:“难道唐天君的身份,竟高过孙红线么?我本来猜测他们皆是同等地位,至于幕后那个真正主持之人,等到入庄之时,当可得知。但现在这唐天君的身份地位,显然高出于这七台主之上,特别是更高过孙红线。莫非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人?” 这个猜测可以说是十分大胆,因为他深知一件事,那就是具名发帖,召集宇内群魔之下,必是威震天下的老魔头无疑,唐天君籍籍无闻,当然不会是具名发帖的人,然则他竟会比那老魔头还高明么? 这个疑问当然无法回答,他的思路又转到孙红线身上,想道:“她向他说什么呢?假如是当我们过关后不久,她就找唐天君说话,这内容当然是为我无疑,但隔了这许久,可能性就比较的减弱了。” 他从各方面推断,脑海中把闯关时所有的情景,一幕幕的重映出来。直到第七关之时,蓦然醒悟,忖道:“是了,我不合设计使那钟光抑制怒火,孙红线从这一点上,已看出我才是灵魂人物,自然她本身亦是才智杰出之士,以是之故,她特地忍耐至今,才找唐天君说话,免得被我猜出来。” 他面上泛起了自信的愉快的笑容,又想道:“这位美丽姑娘真不简单,当然她向唐天君说的必是指出我是主角这件事。此外,她也向唐天君要求由她对付我,但看那后来的情形,她这个要求目前尚未被唐天君接纳。” 此时他发觉至为重要的,就是赶快查明具名出帖之人是谁,再设法多了解一点背景,才能够判断真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了。 他用传声之法,向赫大龙道:“大哥、小弟并不是太湖某一家派逃出来瞧热闹之人,这一点谅大哥也必看出来了。” 赫大龙也用传声之法,道:“不错,柯老弟你到底是谁?有何用意?” 谷沧海道:“小弟是谁,暂时恕难奉告,但对诸位兄长只是有利而无害,这一点谅大哥也必定能够相信。” 赫大龙点点头,谷沧海又道:“小弟想请问大哥一声,那就是具名出帖之人,到底是谁?” 赫大龙讶道:“你当真不知么?那么你就不会是那把守七关的七门派中人了,好吧,咱告诉你,具名之人,连咱老赫兄弟得称一声前辈。此人年逾百龄,在武林中已享名了八十年之久,平生从无失手落败之事,姓崔名山公,外号是毒手如来。”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你可曾听过此人之名?” 谷沧海早已骇了一跳,但仍然装出迟疑之状,沉吟一下才道:“听过的,这么有名的人物,小弟岂有不知之理。” 果然赫大龙反倒不相信了,他笑一笑,道:“老弟,假如你没有听过崔山公的大名,也不是丢面子之事。要知他已隐退了四十年以上,况且又不是寻常江湖上盛传那种人物。他的厉害,老实说也只有一些名门大派的高手们,或者是像咱们兄弟这等身份之人,方始深悉。正如百年来被誉为大宗师的天魔庞珏老前辈一样,世上知者更少了!” 谷沧海道:“原来如此,只不知这两位之中,哪一个高明些?” 赫大龙差点叫起来,他狠狠的道:“柯老弟,你这么聪明之人,现在是怎么搅的,变得这般糊涂?咱告诉你,大宗师是魔教第一高手,天下无有可与相提并论之人。崔山公虽是前辈高手,并且是顶尖人物,但如何可与大宗师比拟呢?” 谷沧海道:“多谢大哥指教,不过小弟还是有一个疑问在心。” 赫大龙道:“什么疑问?” 谷沧海道:“锯小弟所知,十多年前,少林寺有一位高手独角龙王应真,据说亦是天下无敌之人,他比起大宗师又如何?” 赫大龙沉吟一下,道:“这个咱就不知道了,大宗师到底高明到何等地步,咱确是不知。但应真那厮,可真的是无敌高手,不瞒你说,咱家兄弟也曾是他手下败将,这家伙一点不似是佛门弟子,手段毒辣之极,假如我们不是人多势众,只怕无法赶得走他,饶是如此,我们这一方也伤了不少人呢。” 谷沧海一听而知那是多年前一件武林大事,那一次应真才成名不久,遭遇十几个邪魔外道的高手围攻,险险丧生。 其后应真遂有了戒心,结交天下正派高手,互为救援,例如柯公亮也就是在这一段之后,结为好友的。 要知武功虽高,但遭逢上敌人过于强大,而敌人每一个皆是一派高手之时,实在是危险万分之事。 应真如不是得过这一次教训,他本是出家之人,便决计不会如此热诚的结交英雄侠士了。 谷沧海不再多想那些旧事,暗念既然是毒手如来崔山公出马,则今日的场面,虽是如此奇异,令人难以置信,却又不是办不到之事了。 忽听赫大龙又道:“柯老弟,你定必会奇怪那崔山公既然已隐隐是群龙之首,又何须搅这套把戏,教大家来夺什么盟主宝座了,是也不是?” 谷沧海道:“是呀,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 赫大龙道:“文章虽有,却不算大。崔山公在帖上早已声明,他老人家愿意在有生之日,得以见到这些人当中,有一个出来领袖群伦,统治天下武林。他老人家只作幕后支持之人,并且又声明绝不干涉盟主的意向和政策,而是无条件支持。” 谷沧海道:“竟有这等事么?那就得所有接到帖子的人,都非得走一趟不可了。” 他们谈论至此,便停止了。谷沧海心中明白这个盟主的宝位,一定还有一些特殊的吸引力才对。 但他已无须耗费心机去追究,加上这时几座擂台上都有人,赫二虎告诉他这些人是谁,只听得谷沧海暗中直皱眉头。 天色正午之时,各台都在钟声之下暂时休息。 谷沧海和赫氏兄弟,一同步人三贤庄内。 庄内十分冷清,所见之人,尽是武林人物,那把守七关以及一些被允参观的正派名家高手,都在一处地方用膳休息。 邪派之人,则在另一处地方。但过了七关之人,却又是在另外一个地方,都分得清清楚楚,毫不混杂。 谷沧海先去观察那行将在这儿举行盟主争霸战的大厅,届时有邪派之人,允许参与盛会。 在这大厅右侧,过了关的魔头们,都在那院内的厅中欢宴。 那七台的台主都在场,筵开三席,截至此时为止,过关之人一共有十二位。 除了谷沧海、赫氏兄弟等五人之外,还有就是老毒丐古不仁和那女人顾月桂,抓魂手崔迟,鬼判赵心寒,化血金刀夏昆,南疆杜蛛娘,假瞽叟裴鑫等七人。 这些人胸前都挂着金牌,无不是当代凶人魔星,与赫家四魔多半相识。不过介绍之时,大家都没有对谷沧海加以特别注意。 此外,还有赤身教的花蕊夫人,黑手派的屠师娄大逆。这两人乃是特别身份,不必经过七关甄选,便有逐鹿盟主宝座之权。 凑满三席座位的,竟是那三仆四婢,在这一席中,竞有五个台主身份的人,使众人十分惊异。 孙红线与谷沧海同席,她显得更加冰冷傲岸,她的姿容与邻桌花蕊夫人的对比之下,竟然毫无逊色。 这刻谷沧海表现得十分谦卑,大有连正眼也不敢看她之概。这与他早上拼命向她翘胡子挤眼睛的挑逗行为,简直是天壤之别,使人难以置信。 孙红线越来越注意他,而谷沧海也越发表现得谦卑恭敬,好像深知惹不起她,所以极力避免有任何接触。 邻桌的花蕊夫人用那使男人心荡神摇的声音,正说起少林寺新起高手谷沧海。她倒是很坦白不过,当众承认自己斗不过谷沧海。 事实上,人人都己探悉了赤身教和黑手派高山铩羽之事,但她居然当众承认,可见得她是如何的服气认输了。 谷沧海自然很感兴趣,暗中留神听她谈论,但他却决不忘记向孙红线作出谦卑惶恐之态。 谷沧海虽然装得如此谦卑惶恐,几乎连头也不敢抬,更别说放言高论了,但他仍然这把三席的动静情势弄得很清楚。 他这一席一共只有七个人,除了赫氏兄弟,加上他本人以及孙红线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化血金刀夏昆。 这化血金刀夏昆已是六十余岁之人,但身体魁梧壮健,声如洪钟,面色红润得有如婴儿,看上去最多只有四十岁左右。 他在邪派高手当中,声名最多与赫氏四魔相绍。此人早就被谷沧海注意到,察觉他功力之强,可能在所有过得七关的诸魔之上。 若是比起当今两大邪魔掌门花蕊夫人和屠师娄大逆,恐怕亦是只高不低。 再看其余两席的人的身份,左邻是以花蕊夫人、娄大逆为中心,余下的是毒丐古不仁和顾月桂、抓魂手崔迟、鬼判赵心寒、南疆杜蛛娘、假瞽里裴鑫等八人,由台主之一的讼师毕如刀相陪。 右邻的一席是邪儒阂子韶、冥医西门疆、野农院天庆、鬼工王大发、铁算盘陈百万等五名台主、再加上三仆四婢,凑足十二人,自成一席。 看这一席饮啖之际,三仆四婢的地位,竟然差不多与五台主相等,谷沧海瞧在眼中,暗暗盘算。 以他初步的判断,七名台主之中,恐怕要以孙红线和讼师毕如刀最高,所以由他们两人陪客。 在孙毕二人之中,又以孙红线较高一点,所以她特地陪那化血金刀夏昆和赫家兄弟这一席。 那三仆的主人唐天君没有露面,若以目下的形势看来,唐天君的身份,自然都高于余人之上了。 谷沧海当然不肯就目前这一线索,便作成任何结论。因为这个躲在幕后敌手,不但武功难测深浅,最可怕的还是才智过人,处处都显示出难以测度的玄机。 花蕊夫人正在述说谷沧海的事情,三席之人,全都停止交谈,听她说话,人人都表现出很感兴趣。 待她说完了少林寺那役之事,略略停顿时,赫大龙用膝头碰了谷沧海一下,但面上望也不望他一眼。 谷沧海当然明白赫大龙乃是询问他是不是谷沧海?若以谷沧海的才智而言,这柯继明实在太是相似了。 谷沧海没有表示,只听那花蕊夫人又道:“这谷沧海说起来大有来头,连庞大宗师昔年也看中了他,然而谷沧海是个死心眼的家伙,居然不肯投入魔教。” 群魔都发出磋呀之声,花蕊夫人又把谷沧海无拳无勇之时,如何帮助关阿莺连施巧计,逃过追兵之事说出。 讲得活龙活现,十分精采,众人都听得呆住了。 当下有人问起她如何能探听得这般详细的原因,花蕊夫人道:“这是因为最近我收了一个弟子,她就是昔年的关阿莺。” 群魔全都明白此举定是对付谷沧海的手法,自然都不再问了。 座中又有人说道:“那谷沧海既是如此高明不过,万一到此地搅闹,只怕又得惹起一场乱子。” 讼师毕如刀笑一声,道:“他如敢踏入贤庄,准教他来得去不得。” 孙红线突然接口道:“你别夸口得太早,谷沧海不来则已,一来的话,这一场推选盟主的盛会,只怕无法举行。” 众人都愕然地望住她,花蕊夫人销魂蚀骨的笑声,说道:“孙台主以及诸位同道朋友们放一百个心,此刻他定已远在数百里之外了,定然不会赶来。” 孙红线道:“教主如何得知他的行踪?” 花蕊夫人道:“他前天侵扰敝派无暇庄,终于被敝派击退,并且赂施小计,诱他前往……江南。” 她说到江南之时,曾停顿了一下,席中的屠师娄大逆登时变色,猜想她一定诱那谷沧海前往黄山。 那黑手派虽然向来盘踞于江南,但最近才移巢黄山,虽然十分秘密,但当然瞒不过赤身教。 他从对方赂一停顿的态度上,已出她忽然感到不妥,这才把黄山二字改为江南。 他暗中己气得七窍生烟,但表面上当然不露声色,微微一笑,道:“听说无暇庄起了一场大火,本来暗中甚替夫人担心,且喜终于击退敌人,则纵然损伤一点房屋财物,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话自然是在揭她的疮疤,暗示说花蕊夫人虽然宣称击退敌人,事实上大概是让对方打的落花流水,又放火烧屋然后才中计追向江南。 席间之人,哪一个不是年老成精的,自然一听就懂。但又知黑手派、赤身派凤怨甚深,若要一开口,定会得罪其中一派。 这等敌人,谁也犯不上招惹,因此竟没有人接腔出声,甚至连礼貌的笑声也没有。 花蕊夫人大为懊恼,逼得说出烈火大阵的秘密,使大家得知这是烈火大阵的烈火。 群魔听得那烈火大阵如此厉害,都本已微微失色,及至听到谷沧海居然能够逃生,还带走一个女孩子,更加惊心动魄,纷纷议论起来。 孙红线也霍然动容,森冷锐利的目光,第一次从谷沧海面上移开,自个陷入沉思之中。 谷沧海却暗暗得意,因为他本已中计,打算赶去黄山。然而由于疗伤之故,耽误了整整一天。到了昨晚,竞发现无理庄倾巢而出,这才跟到这儿来。 因此,他不但没有受骗,同时又得知阿莺一定还在无理庄中,相距匪遥,只须此间之事一了,就可以再入无瑕庄,搭救关阿莺了。 他脑海中闪过这七关的各派人马,连同他少林寺在内,都找不到足以委托重任,代他前赴无理庄救出阿莺之人,因为虽然高手不少,但赤身教这等地方,不是单凭武功就可以乱闯的。 因此他只好耐心再等下去,并且更加不能泄露出真面目,免得花蕊夫人派遣手下,移走了阿莺,又或是一径下令处死,以打击自己。 一方面也免得被他救走。 孙红线一直若有所思,忽然起身把花蕊夫人叫到外面,好一会才回转过来,重新入席。 谷沧海对此有几个猜测,于是暗加观察,但见她已经不像早先那么注意他了,当下恍然大悟,想道:“是了,她一定出去盘问花蕊夫人种种细节,确知我是为了搭救许灵珠姑娘和阿莺。因此,当她听到其后花蕊夫人使用的疑兵之计,实在高明不过,深信我一定已赶往黄山,于是大为轻松,由此可知,孙红线早先一直疑心我这柯继明乃是谷沧海,现在既然认定我已赴江南,因此也就不十分把我放在心上。” 他得到这个推论之后,亦喜亦惊,喜的是她己放过了自己,今后的行动,自然顺利得多。 惊的是孙红线居然早就猜出自己乃是谷沧海,这等才智,大是可惊,只不知是她猜测的?抑是那唐天君的意思? 但无论如何,孙、唐二人当中,必有一个智慧过人,才华杰出之士,那是绝对无疑问的事了。 众人吃过这一顿午宴,被请到另一间厅子之时,都还在谈论着谷沧海如何能逃出烈火大阵之事。 假如谷沧海的轻功,已到了可以高飞四丈,又横飞十丈以上的造诣,那简直是神仙了,但凡是血肉之躯的人,都还不是他的对手无疑。 可是他们最感兴趣的是谷沧海如真有如此本领,则重入无瑕庄,那自然是如履平地,甚且击溃赤身教之举,亦可不费吹灰之力,何以又会陷身于烈火大阵? 换言之,他根本无须去冒这等大险,即可救人伤敌,再就是他何以出阵之后,竞不回来算帐? 孙红线突然向众人宣布说,那毒手如来崔山公马上就到厅中与大家会面。这个消息,总算使众人暂时停止谈论谷沧海。 片刻,那孟玉、仲石、季金三仆先行大厅,盂玉高声说道:“崔山主驾到。” 群魔齐齐肃然起立,但见两个人随后出现在门口,一个是青衫文土,年约三旬左右,眉长鼻高,目如寒星,人品俊秀。 另一个秃顶圆面,长得又肥又矮的老者,手中扶着一根青竹杖。 青衫文士似是随侍毒手如来崔山公之人,一直跟在他后侧。 崔山公入厅之后,与群魔一一礼见,这许多名震宇内的邪魔高手,见了这个如老僧人,竟都不敢不执晚辈之礼,神色之间,甚是恭敬。 仲石、季金二人各搬了一椅,让崔山公和青衫文士落座。那青衫文士椅子摆得靠后一点,表示身份略低于崔山公。 谷沧海早就认出此人乃是唐天君,但崔山公没有介绍他的来历,因此群魔全不晓得,甚至有许多人连唐天君的名字也都不知。 崔山公以洪亮的声音,讲过客套之言,便又道:“今日蒙诸位不辞万里之遥,赶到此地,参加这场盛会,老夫这面子实在光彩,将来一定有所报答。至于这一次争逐天下盟主的办法,以及何以有举行这件盛事的原因,等下午所有同道都过完七大关之后,在晚间的笆席上,方始奉告诸位。” 群魔虽然恨不得立刻知道,可是崔山公既然这么说,谁也不便表示异议。 崔山公问起好几个人的师父,俱是已逝世多年的老魔头,谈了一阵旧事,崔、唐二人便又离开大厅。 此时另有仆人带领群魔,各归己房安歇。 赫氏兄弟共占一间上房,谷沧海一路走时,已用传声之法,向赫大龙说不要在房间谈论有关自己的事。 由此,赫氏兄弟果然都不询问谷沧海的真正身份。 当然谷沧海答应过在下午出去观战之时,才把自己的内情说出。不然的话,赫氏四魔岂肯缄默。 他们谈了几句闲话,便各自打坐休息。 谷沧海在打坐之时,暗查房间各处,果然发觉这个房间可疑之处甚多,可以确定必定有人在隔墙窃听。 到了开始过关之时,大家都到外面看热闹。赫氏兄弟自是念念不忘谷沧海的真正身份,当下向他询问。 谷沧海道:“小弟的姓名不假,但却不是从太湖来的,小弟提一个人的名字,也许诸位兄长都听过的,这个人姓柯名公亮,外号天罡手。” 赫氏四魔都讶然望他,赫大龙道:“当然听过啦,这三四年来,在白道之中,除了独角龙王应真之外,就得数柯公亮第一了。” 谷沧海道:“他就是家父了。” 四魔霍然变色,赫二虎道:“原来如此,你打算捣什么鬼呢?” 谷沧海道:“家父自从十年前击伤了应前辈之后,心灰意冷,绝迹江湖。并且严禁小弟以及一些门人弟子涉足江湖之上。因此小弟万万不可泄露身份,不然的话,回家定必惨遭严惩,诸位兄长如若念在小弟也有点功劳份上,代为保守秘密,实是感激不尽。” 赫大龙想了一下,道:“就算你的话是真的,然则你何能离家至此?” 谷沧海道:“这叫做无巧不成书,小弟本是赴京师应考,求取功名,但小弟对做官不感兴趣,反而极愿能驰骋江湖。因此一路上极为注意武林之事,前数日路经淮阴,见到了黄山三怪和一些别的人,暗中听他们谈话,得知三贤庄有一场盛会,所以大胆赶来瞧瞧,好在是顺路,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第十九章 忍辱谢罪潜芳踪 赫大蚊道:“怪不得你对此事一无所知,而又识得许多著名人物,一身武功也十分高明了,现在你可把咱们兄弟坑惨啦!试想你既然定要离开,这教咱们如何向别人交待?如若赢得盟主宝座,更是无法掩饰。这样说来,咱们为了你之故,岂不是不能出手夺这盟主大位了么?” 谷沧海心中好笑,讨道:“这几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居然也被我哄得团团转……” 转念也又想道:“他们虽是作孽不少,天下之人,皆可得而诛之。但对我个人而言,他们倒是待我以真情,才肯为我着想,不把真相揭穿。既然如此,我决不能利用人家的情感,待我想个两全其美之法。” 他顿时陷入沉思之中,那赫氏四魔对他的才智,已有了极强的信心,是以一见他沉思冥想,便都不做声,免得扰乱了他的思路。 过了一会儿,谷沧海才道:“诸位兄长待我如此之厚,小弟岂可无以报答?最多挤着挨家父的惩罚,也要尽力闯一番大大的事业。” 他那对充满了信心的眼睛,发出炯炯的光芒,接着又道:“但最重要的,就是要兄长真心答应小弟一件事。假如兄长们答应了,小弟纵然肝脑涂地,也要夺得这天下盟主宝座。” 赫氏四魔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赫大龙才道:“什么条件?” 谷沧海晓得他们一则感到难以置信。二则不知是什么条件,才抱着这种姑妄一问的态度。 当下应道:“只要兄长们当上盟主之后,尽可能不作恶孽之事,这样,小弟可以作为最大的理由,使家父不得不让我一直冒充下去。” 赫氏四魔以通心功,默不做声的商量,过了一会儿,赫大龙道:“既然你提出的是尽可能不为非作恶,咱们认为可以办得到。你也想象得到的,有时在这等位置上,无法不违背你的条件的。” 谷沧海道:“当然啦,如果兄长们只做善事,岂不是可以改为天下黑白道总盟主了。” 他突然停口,想了一想,才道:“那也说不定可以做到此一地步,但这是以后之事,暂且不提,我们可以谈一谈眼前的步骤。” 他向赫大龙望去,道:“小弟打算扮作大哥,让大哥扮作小弟,我二人身份互调,此举谅必可以办到吧?” 赫大龙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好吧,咱们同意大干一番,只要你别中途抽腿就行啦!至于这变易身份之举,容易不过……。” 他压低了声音,又道:“只因咱们四兄弟这副面目,本来就是假的,除了胡须眉毛可以互变之外,底下还有一层人皮面具,所以只要把人皮面具给你戴上,谁也认不出了。这是咱赫氏兄弟最大的秘密,天下得知此事之人,你还是第一个。” 谷沧海道:“这个秘密,小弟连家父也不让知道,诸位兄长即管放心,变易身份之举,等一会儿就得动手,因为晚宴之时,一定有人要出手试小弟的武功,是不是真的赫家路数?除此之外,小弟将拟定十余个暗号,以便在此场合中,小弟和赫兄可以作出宛如有通心神功一般。” 他这等安排,足见他是如何小心谨密。赫氏兄弟不但觉得盟主之位值得冒险,并且也感到十分有趣。 到了黄昏之时,谷沧海已变成了赫大龙,而赫大龙则变成柯继明,又约定了十五个暗号,开始进行这一场奇怪的行动。 这三贤庄内,房舍连绵桔比,若是当作一般村庄看待,定是二千户以上的大村。但三贤庄乃是武林中一大派,自是与普通村庄不同,房舍虽多,却只有那钟、魏、罗三家的门人弟子,以及二三百名婢仆、佃户居住。 天色已渐渐昏黑,但庄中却有三处地方灯光通明,这三处地方,恰是钟、魏、罗三家的主厅。 大庄主钟修的厅堂,位居当中,明亮的灯火之下,筵开十余席,尽皆是天下黑道名家高手,被邀请来参观今日这一场盛会的。 这些黑道人物,虽是声名赫赫,可是仍然属于一般江湖道,未足以和那些过关争霸的魔头们相提并论。 在这厅中执壶上菜的,都是些剽悍大汉,一望而知,非是善良之辈。 那些黑道人物虽然在席中享用酒菜,身份似是比执役之人为高,但大家都深有戒心,对他们甚是客气,亦不敢胡乱说话。 在东侧罗家的大厅堂中,亦摆了十席左右,本城的三位庄主,分别陪同那武林六大门派,共进晚膳。 这些正派的高手英豪们,人人都显得有点垂头丧气,无人高谈阔论,因为在今日的一役中,宇内各地的魔头、杀星几乎全部到齐,人人都抖露出绝艺,的确无一是侥幸成名之辈。 似这等局势,在在己显示出邪兴正衰的现象,有心之人自然为之郁郁含忧不已。 在今日的七大关连番苦斗之下,只有三个凶人没过得七关,并且都负伤甚重。可是这等收获,比起他们来时想象的结果,相差太远了,这也是使武林七大门派为之灰心气馁之事。 执役之人,皆是本庄子弟,所以这些各大门派的人物,谈说之时,倒是少了许多顾忌。 不过大家都很少交谈,因此这一顿晚宴,就在寂默不安之中用过。 在那主席上,三贤庄的大庄主钟修看看大家都吃喝得差不多了,当下向同席各门派的主脑人物说道:“刚才老朽曾经与毒手如来崔山公见了面。” 众人都向他望去,目光之中,无不流露出询问之意。 钟修停歇了一下,这才又往下说道:“崔山公向老朽说,这一场邪派盟主的盛会,大概三五日之内即可结束。他要诸位都留在本庄之中,等到大势底定,选出了盟主之后,他们也将设置七关,让咱们闯一闻。” 众人都没有立刻做声,考虑了一下,衡山派长老侯中玉首先开口道:“这儿没有外人,咱们都可以实话实说,以老朽看来,对方摆设的七关,其中的凶险恶毒,只怕比咱们的七关更甚。” 泰山派武婆婆接口道:“这个自然,只不知崔山公可曾透露过闻关时的条件和人数没有?” 钟修道:“有,他说要咱们七派的首脑人物亲自闯关。” 五台山密云大师微微一笑,道:“这样也好,我们起这个机会,放手拼上一场,不管结局成败利钝,总可以稍出胸中这口气。”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面上,又含笑言道:“贫僧身为出家之人,实不该说这等充满了杀机之言。但由于形势逼人,看来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因而觉得倒不如奋起雄心,一如昔年咱们刚出道之时,痛痛快快的和敌人周旋到底,不要瞻前顾后,徒乱人意。” 他这一番话,说的豪情飞扬,果然大有昔年初生之犊那股剽悍的味道。席间大部分的人,都被他激起了雄心壮志,频频领首。 少林寺弘力大师道:“密云道兄之言,大是有理,以贫僧想来,假如这一次咱们都丧身于邪魔外道所设擂台七关上,天下武林英雄好汉闻风知警,必能同心戮力,联成一气。则咱们的牺牲也是值得的了。” 峨嵋派的百木真人年纪最老,因此席上七人当中,只有他默默如故,神情间不流露一点心意。 其余连武当派的马守敬真人,以及本庄大庄主钟修,竞也被密云大师的言语煽动,心情激扬,下了决心,要与敌人放手一拼。 密云大师又道:“请问钟大庄主,对方的这一场争逐盟主盛会,咱们可有机会参观么?” 钟修摇摇头,道:“完全没有,对方占用了敝主西首的房舍,那儿本是我那魏二弟的屋宅。他们严密布防,以赤身教和黑手派的门人为其主力,把守得密不通风。咱们虽想暗中窥探,亦是有所未能。” 密云大师道:“对方当然不肯让咱们窥见虚实了,这等布置,自是不足为奇。不过,咱们如若能够窥测到他们的经过内情,也许可以想出什么法子,趁咱们反正决心牺牲的机会,尽力予对方重创,此举一则捞回本钱,二则亦是釜底抽薪之法。这意思便是咱们如能重创敌人,则将来咱们各派应付他们之时,就可以减少损失……” 他的目光落在钟修面上,又道:“最好能有什么秘道等设备,得以潜入西边宅于。” 钟修一持白髯,道:“本来敝庄这中东西三处屋宅,互有秘道可通。但当初建造之时,只不过是聊备一格之意,并没有想到真有这么一天,真要应用。所以当初建造之时,并没有费去多大的心思。这些魔头们一到,立时发现,予以隔断了。” 他声音之中,似乎有点奇怪的意味,大家都知道他必定还有什么秘密要说,因此当他停口之时,众人都不开口做声。 钟修只停顿了一下,便压低了声音说道:“老朽有一个莫大的秘密,今儿向各位宣布,但还望大家小心一点,不要泄漏出去……” 说未说完,峨陨的百木真人插口道:“如若是十分机密之事,钟大先生最好不用说了。” 密云大师面上仍然泛着那亲切的笑容,但心中却是暗暗咒骂这个宛如枯木头一般的老道人。 钟修却不肯听从劝告,说道:“老朽早已看出对方对咱们各门派都不会放过,因此之故,一直动脑筋考虑种种决策。哪知那崔山公实在太厉害了,差不多每一点都防备到了,而敝庄感觉到最惭愧的,竟是完全不能在事前道人向诸位示警……” 众人都十分留意地听他述说,因为当日问题可说是出在三贤庄身上。 这摆设七大关的密函,乃三贤庄三位庄主亲自签押发出,信中洋细指出各大门派遣人应约的好处,并且提出保证,说是决元任何凶危。 诸大门派的主脑们虽然不敢尽信,但三贤庄的地位非同小可,既然由三位庄主出面邀约,起码可收窥测出天下邪魔外道究有多大实力气候,所以终于派遣了高手,此外并无接应之人。 假如三贤庄在事先示警过,则其余入门派皆有了戒心,准备应变:局面情势,自然与现在大不相同了: 钟修又道:“说老实说,崔山公手下带来的一群人,个个武功高强而又机警异常,一夜之间,敝庄上下数百人,完全受制,同时又封锁了四个出入之道,使敝庄完全没有法子与外间通消息。” 这一段内幕,众人如今方知,都不由得微微变色。 因为此一迹象,已显示出对方另有阴谋,而且单单是崔山公所抖露的力量,已足以惊动天下了。 侯中玉道:“他们费了许多心力,但假如只能除去我们这些人,也未免近于小题大做了。” 武婆婆冷哼一声,道:“侯兄未免把自己看得太轻了,咱们试放目天下武林,虽然高手如云,但终究都是星分雨散的形势,只有咱们这些门派,根基强固,一旦联合起来,方足以成为强大的力量。然而假如咱们今日都丧身此地,而消息又传递不出去,咱们这几派,一则实力已削减了许多。二则未有防备。这等后果,自然十分可怕的了。” 侯中玉点点头道:“这话也是,咱们如若通通战死,自是大伤元气。正因此故,老朽才更加感觉到密云大师之言有理,那就是咱们不妨存下必死之心,但必须让敌人付出重大的代价,使他们亦大伤元气才行。” 钟修道:“老朽也考虑到这一点,因此之故,深觉必须不惜付出代价,也须探得对方的一切举动,方能把握时机,避强攻弱。” 他突然停口,忖思了一下,才道:“敝庄多方设法之下,尽皆失败了。直到今天,方始找出了一条可行之路。” 大家都讶异地望住他,心想:“三贤庄既是一直无法可施,何以直到今日,竟又行得通了?这是什么妙计?” 方在付想之际,百木真人又插口道:“贫道仍然认为大先生不必公布内情,但须把敌人的动态一一查明,随时赐告,那就足够了。” 大家都不做声,显然百木真人此举容或是过虑,但不必加以反对。 密云大师一瞧大家都不做声,只好开口道:“百木道兄为人谨慎小心,这样做法当然稳妥得多,不过……” 他底下反对的话,还未说出,已被钟修手势止住,没有再说下去。 钟修道:“老朽是因为基于事实上的需要,不能不向诸位说明,以便诸位随时协助。” 密云大师连忙接口道:“老僧本来也赞成百木道长的意思,但既然大庄主这么说法,我们只好洗耳恭聆了。” 钟修道:“大师好说了,老朽想来想去,除了派人混人西宅,亲临其境的耳听目睹之外,其他方法所获的消息,并无用处,因此,老朽已派了一个人混入西宅。但由于东西二宅过远,所派之人功力有限,若用传声之法,决计传送不到这么远。所以老朽要请诸位帮忙,各占一处方位,运功收听一切声音。” 众人恍然大悟,弘力大师道:“既然如此,咱们当得效劳。” 钟修道:“假如不是有这许多位功力卓绝之人在此,老朽这个冒险之计,全然无用。因为混入西宅之人,活动的范围很有限,而且发生之事又多,势必一有所见,就须报告。假如只限定两个地方可报告,每有失误之虞,所以老朽计划中一共有十个地方。现下此席之上,共有七人,加上魏、罗两弟,尚欠一人。此一遗缺,请诸位推荐一人扭任。” 众人皆知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功力既强而又聪明能干的脚色,方能担任。环视一代门人弟子之中,实在没有什么人可以担承这个重责。 会后,此一遗缺决定由五台孙济、武当程嘉和少林正慧三人负责。 钟修见人手分配停当,这才说道:“敝庄所遣混入西宅的人,乃是一个侄孙女,是罗三弟的孙女,单名一个青字,自小就极有胆勇机智,又长得很端丽。因此,她才能顺顺利利地扮作赤身教妖女,混入西宅。” 众人可真没想到三贤庄作如此重大的牺牲,竞不惜派出了罗家小姐出马。 要知此举如让敌人发觉了,这位千金小姐,势将遭遇到不堪形容的折辱,那简直是比死还可怕得多。 大家都默然不语,大都露出激动不安的表情。 此时百木真人苍劲的声音升起来,他道:“罗家小姐的胆勇实是可佩。照事论事,这却反而是最妥当不过的用间之术。因此,贫道大胆先说一句丑话,假如罗青小姐有什么不测,咱们席上的七人,除了钟大先生之外,都须受到严格的诘查方是。” 弘力大师道:“此自无不可,但百木道兄难道认为座中竟会有人卖友泄秘么?” 武婆婆接口道:“百木真人,老身是直肠直肚之人,不会作伪。我可觉得你这话未免太多疑了。” 百木真人宛如一截枯木,毫无表情,目光不向任何人望去。 但五台山的密云大师却十分惕凛,忖道:“这牛鼻子老道到底怀疑什么呢?” 酒席很快就撤去,各派门人,都受嘱返房休息,但不许卸装脱衣,须得准备随时行动。 此外,各派的主要人物,都分布在东宅靠中宅的各处,扶坐运功,查听一切声息。 现在大家才明白对方何以把中间的房舍招待天下黑道名家高手,敢情是利用这一处作为间隔,免得各大门派可以窥见西宅中的一切情形。 在最内端的一座较小的露天院落中,程嘉、孙济和正慧三人,也都一本正经地盘膝而坐。 这三人年事虽轻,但功力湛深,事实上足以胜任此事。 尤其是其中有一个正慧僧,才智绝世,料事如神,假如收听到任何消息,有他从中判断,一定不会出错。 他们打座不久,可就听到两三丈外的房顶,时时有人往来巡视。这些人个个步伐轻健,假如不是全力运功查听的话,定然无法发觉。 正慧听了一阵,便伸手碰碰其余两人,低声说道:“咱们如是三人一齐运功,终究未能持久,反而白费了气力,因此贫僧主张分作三班,每人负责很短暂的时间,则每个人均可全力运功而不虞真元耗损了。” 孙济和程嘉都同意了,当下由程嘉先行负责查听。 正慧和孙济跃上墙顶,遥加查看。 正慧道:“如若是十分必要的话,咱们也未尝不能潜入西宅。” 孙济扮个鬼脸,道:“尝闻贵寺谷大侠说,道兄你是最聪明多智的一位,所以法号中有一个慧字,你看咱们要不要混入去瞧瞧?” 正慧道:“小师叔随口夸奖之言,道兄你可别当真,我只不过听到这些人的脚步声,甚有规律,所以信口狂言。到底办得到办不到,实无把握,岂可轻试?” 这番话不折不扣的是实倩,那正慧僧只不过借此机会,和对方攀谈而已。他微微一笑,又道:“假如师叔在此,这些魔崽子就有得瞧了。” 孙济淡淡一笑,没有言语。 正慧突然转眼逼视着他,道:“孙道兄早先何以故意放过了赫家兄弟?” 这一问突如其来,有一针见血之势,孙济沉吟一下,才道:“道兄试猜是何缘故?” 正慧见他的反击也十分厉害。大感欣然,道:“好手法,无怪敝师叔对孙道兄十分倾倒,许为当今英杰之士,那么我试猜一猜吧,可是为了赫家兄弟中排行第三的柯继明之故么?” 孙济点点头,道:“小弟如若还不承认、就太不够意思了。” 正慧道:“敝派因为方丈大师下了严谕、要谷师叔立刻返寺,所以他不敢与敝寺之人联络。既然他果真在这儿、这局势可大不相同了。问题是咱们如何能与他联络得上?” 孙济讶然道:“联络上了又如何呢?” 正慧接着道:“孙道兄有所不知,咱们目下等候消息的女孩子、正陷人莫大的危险中,须得他及时援救,方可得免大劫,她本来的处境就十分危险。现下由于秘密有走泄之虞。自然更加可伯了。” 正慧僧此言一出,可真把孙济骇一大跳。武当程嘉全力运功查听远处的声息、所以反而没听见近处的对话。 孙济和尚面上泛起了难以形容的表情,道:“师兄负大智大慧之名,言不轻发。这一番可能走泄秘密之言,自然有根有据的了。唉……” 他面上布满了忧疑之色,倒教人觉得十分奇怪,只因那罗家小姐罗青,莫说与他未有过一面之缘,即使见过面,也不至他一个出家人这般忧惶惊恐。 由于这孙济和尚向来谨守清规。天性侠义正直。所以知道他性格之人,也不会从不端的事上猜测。 正慧僧在心中忖道:“这位师兄果然是聪明绝顶之人,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因之,他的处境,更是值得我们同情。” 他冷静的寻思了一下,才道:“不是小弟力捧师叔的场,而是分析情势之下,只怕唯有我那谷师叔,才有扭转乾坤的力量。” 孙济和尚道:“师兄说得是,这件事唯有从速通知大侠,方有解救罗家小姐的万一之望。只是目下对方布防严密,这一屋之隔,宛如天堑,实是无法飞渡。” 正慧僧道:“不错,这形势对我们这一方是不利,但我们目前还不必灰心……” 他的话忽然被程嘉打断了,那程嘉缓缓说道:“罗小姐说,筵开十席,正草拟争夺盟主之法。崔山公并不参与。有个美丽妇人,屡次与老毒丐古不仁为难。古不仁似是很怕她,没有声音了。” 正慧僧拍了拍程嘉肩膊,使他恢复常态,不再收听。这才说道:“程道兄,且休息一会,罗小姐匆匆传过话,已立刻离开,短时间之下,不会再有传声说话。” 他眸子一转,又道:“贫僧先施展一个法子,看看能不能引起谷师叔的注意。纵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但却定可收回复罗小姐之效。” 程嘉讶道:“谷师叔?可是谷沧海大侠?你又回复罗小姐什么呢?” 正慧僧笑一笑,道:“详情可问孙兄,小弟得赶紧办事去了。” 他迅即走了出去,孙济和尚便把刚才的话说出。 程嘉道:“谷大侠真是一代人杰,只有他混得人群魔聚会之所。只是正慧道兄只说到罗小姐会有危险之事,在下有点不明白。” 孙济和尚道:“正慧师兄言下之,透露出咱这一方有会泄露秘密之人,这自然对罗小姐大是不利。虽然在席间百木真人说过,假如罗小姐遭遇了不测,定须追究。然而到时如何追究呢?罗小姐很可能是行动上露出了破绽,被敌人发觉不一定是咱们这一方泄了秘密。” 程嘉沉吟了一下,才道:“是啊,况且那一席之人,皆是各门名家吾宿,都可以代表各派,焉有泄秘之人呢?” 孙济深深叹息一声,却没有回答他这句话。 眨眼间,后面院落某一处的屋顶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道火光,直冲云霄。 在黑暗之中,显得特别惹人瞩目,但见这一溜火光,冲上半空之后,又砰的一声,爆为无数点火星,洒满一天,煞是美观悦目。 此是新年时常常见到的特制花炮,力量甚足,光华特强,飞得老高。在黑夜之中,极为醒目。 这一枚火箭炮刚刚爆炸消散,第二枚又升空飞起,接着砰地爆炸,又洒了一天花雨。 孙济和尚表示佩服,道:“正慧师兄果然才智绝伦,竟想得出用这种最普通的办法,传递消息,那罗小姐如是见了咱们这边燃放火箭炮,一定会想到她的传声,已被我们收得。” 程嘉若有所思地道:“即使是谷大侠,也可能发觉咱们想与他联络,但他如何与咱们通消息呢?” 孙济和尚道:“这个难题,只有他和正慧师兄或可解决,咱们纵是想破了脑袋,也难有帮忙可言。” 正说之时,正慧僧已回来,笑道:“这一手如何?小弟猜想罗小姐除非没见到,如果见到这两枚火箭炮,一定知道这是咱们已收到她传的回复。” 孙济和尚道:“我们正在赞佩师兄的智慧,甚至谷大侠可能有悟于心,设法与咱们联络。不过他有什么方法可以跟咱们联络得上?纵使他以传声之法,咱们这边收听到了,但却没有办法把消息传给他叼!” 正慧僧道:“这果然是个大大的难题,我们设法闯过这屋屋顶重重埋伏,即使成功,也未必就跟谷师叔联络得上,因此之故,这个方法只好放弃了。” 程嘉道:“不错,这法子一定行不通。因为那些设伏防守之人,虽然武功不及咱们,但咱们并非与他们拼命相搏,武功较强,也无用处。对方之人,只须见到咱们影子,发出警报,那就达成任务了。” 正慧僧道:“正因如此,咱们不得不另想妙计……” 他的目光落在孙济面上,说道:“现在罗小姐可能又发出消息,有劳师兄运功查听,以免漏失。” 孙济和尚点点头,盘滕肤坐已全神入定,收听远方一切声息之时,这才说道:“程道兄,贫僧有一件事要托你做,须得十分机密小心,不知道兄肯不肯担承?” 程嘉道:“道兄即管吩咐,只要在下力之所及,定不敢辞。” 正慧僧神色变得十分肃穆,说道:“贫僧要你到第五号收听站,藏匿在附近,运功查听。假如罗小姐有消息报过来,关系十分重大的,咱们就可以从这一站的主持人,向大家报告态度中,以证明他是否有通敌的嫌疑了。” 程嘉道:“第五站?啊,那是五台密云大师主持的呀!” 他话方出口,便已恍然那正慧僧为何要孙济运功查听,因为在这时候,孙济只能听到远方的声音,近处的对答,反而充耳不闻。 他们亦是利用之个原理,方敢潜近密云大师。不然的话,以密云大师的造诣,实是不易潜近他附近,而又能不让他发觉。 程嘉轻轻道:“正慧道兄,此举很是冒险,说不定会惹起了门派之争,这一点你自然知道。” 正慧道:“我当然知道啦!但假如孙济师兄不曾透露出他的痛苦,我岂敢如此大胆妄为?要知孙济师兄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义之土,他已感到师父行径微有可疑。只不过他身为徒弟,对此事完全无能为九别说设法侦伺,甚至连想也不敢多想。” 程嘉同情地说道:“唉,换了在下的话,亦只有痛苦的份儿,这等事谁也没有法子可想。” 正慧憎道:“程道兄此去,必须找一个心腹之人呼应帮忙。免得发生意外。因为程师兄运功查听之时,说不定密云大师已有发现,起身查视。这时如若这人遥遥监视着密云大师的动作,及时向道兄发出警讯的话,这就危险万分了。” 程嘉道:“道兄心细如发,思虑周到。在下一定遵命,不敢有丝毫疏忽。” 他停顿一下,又道:“但道兄目下只剩下自己一人,如何能与谷大侠联络呢?” 他这一句话似是触发起正慧的灵感,他面露喜色,凝眸寻思了片刻,才道:“贫僧目前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其实并不孤单。道兄即管依计而行,小僧也要行动了。” 程嘉道:“既然道兄已有锦囊妙计,在下就放心了,谨此预祝计策成功。” 他迅速离开,正慧也不在当地呆着,匆匆离开这座小院落,不久,就和另外四名僧人一同回来。 这四名僧人皆是少林寺第一辈的十大高手之列,共计是:正信、正念、正精进和正定四人。 他们人人神色肃穆,人得院中,迅即各择方位,盘膝跌坐,正慧也没有例外。 五僧都坐好了之后,首由正信僧开口唱道:“心性本静,诸过为垢。以智慧水,洗除心垢。” 余僧一同唱道:“以智慧水,洗除心垢。” 正信又以端庄圆劲的声音道:“佛言,恶人害贤者,犹仰天而唾,唾不至天,还坠诸己,又逆风扬尘,法不至被,还尘己身。贤不可毁,祝必灭己……” 众僧齐齐唱道:“贤不可毁,祸必灭己……” 他们的声音虽然并不高昂,但是抑扬顿挫,十分悦耳动听。近处之人,不觉其吵耳。远处之人,但闻掸唱如丝如缕,随风传来,别有一种潇洒出尘的韵致。 任何人也不曾对这阵阵禅唱之声,引起了任何注意。 正信僧继续领导众僧,发出禅唱之声。 经文中的内容,总不离劝善戒恶之意。这原是佛门宗旨,不足为异。 这阵阵禅唱之声,越来越见得和谐美妙。 不论是正派名门之人,抑是黑暗中豪雄,听了这似有似无的禅唱声,必定泛起了和平宁静的感觉。 他们只要用心细听,都可以听出禅唱中的经文内容,字字清晰可辨。 不过即使不细究经文内容,也都觉得这阵声音十分和谐悦耳,使人心志淡泊。 隔了一重屋字的魏宅,所有的魔星凶人,亦无不听到了这阵阵禅唱之声。不过他们都不大在意,尤其是这刻人人都盘算着争逐盟主宝座之事,个个都是道行甚深之人,谁也不曾被这禅唱之声,影响了心志。 那禅唱之声,突然变为梵四,内容如何,就无人能够分辨了。 在赫氏兄弟这一席中,孙红线仍然是作陪的主人。 此外同席的尚有化血金刀夏昆、花蕊夫人、和毒龙张镜。 那毒龙张镜看上去甚是年轻,大约四旬左右,白面无须,打扮得甚是斯文,若是在道路间相逢,一定看不出此人竟是成名了数十年的著名凶邪人物。 他一直都不曾开口当众说出他争夺盟主这套办法的见解,反而花蕊夫人此时站起身,发表意见。 这个赤身教教主,烟视媚行,艳绝一时,实是一代尤物,连赫氏兄弟这等一辈子不娶的主,都似乎被她的魅力所逼,有点不敢正视之意。 谷沧海已经变成赫大龙的身份,踞坐其首。他也不敢例外,故意时时避开花蕊夫人的媚惑笑容。 这阵禅唱之声,他早就听见了。但他并不曾放在心上,人人一看而知,他连听一听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当禅唱传来之后,花蕊夫人首先感到影响,因为她的魅力似乎在这阵禅唱之声下,大为减色。 她皱皱眉头,说道:“那些和尚们穷嚷些什么?真是扫兴得很。” 谷沧海道:“咱正在想,大概他们自知大限难逃,所以拼命给自己先念点经。” 孙红线道:“柯三爷高见如何?” 目下的柯继明乃是由赫大龙假扮,他如何会有什么高见?当下耸了耸肩,道:“咱倒不觉得怎样。” 孙红线道:“这是少林寺僧合力施展天龙禅唱,是以经声无远弗届,虽是在千军万马奔腾厮杀之中,仍然淹不了这阵禅唱之声。” 谷沧海心中大惊,忖道:“这个女子实在大是不凡,我少林寺的绝艺神功,她竞了如指掌。” 当下道:“孙姑娘既是这么说,定不虚假,咱们总算又长了一点见识。只不知这天龙禅唱有何用处?” 孙红线道:“这天龙禅唱不比等闲的神功绝艺,实是佛门上乘神通之一。如若在功力精深而又佛法高明的圣僧施展出来,我们今日这一场盛会,能不能举行得成功,大成疑问。” 谷沧海心中更谅,忖道:“她到底识得多少?” 口中却问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孙红线道:“他们佛家力持人人缘有佛性之说,也认为人人缘有善根,因此高憎大德如若施展这天龙禅唱,即可触发善根,甚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乘大法。” 谷沧海道:“姑娘的高论,使咱兄弟们茅塞顿启。” 他停歇一下,又道:“咱们这个柯老三,遍阅天下秘典群经,见闻广博。但他也未听过天龙禅唱的神功来历,可见得必是至为奥妙上乘的神功了。” 孙红线冷冷一晒,道:“世上事物均是都载录在书本上的?” 她眼中发出凌厉的光芒,盯住假的柯继明,又道:“柯三爷不但武功卓绝,博览群经,同时才智过人,这等人才,世之所稀。我打算介绍一个朋友给你们认识。” 谷沧海接口道:“孙姑娘谬奖之言,咱们可担当不起,尤其是令友唐天君是何等人物?他岂有资格论交呢?” 孙红线固然大吃一惊,连花蕊夫人也禁不住流露出惊异的神色,一对媚目,流波送盼,直注谷沧海面上。 在这一席当中,大概只有花蕊夫人是得知唐天君此名之人,其余如张镜或夏昆。俱不知唐天君是何许人? 孙红线现在又发觉真正厉害的人。却是赫大龙而不是柯继明。因为她只说介绍一个朋友而己,并没有讲出是谁。但对方不但一口道出,并且表示没有论交的资格,似乎已深知唐天君的底细一般。 她前此已认定这赫氏五魔中,最厉害的还是赫大龙而不是柯继明,当然柯继明也非弱者,但前此种种表现,只怕仍是赫大龙的杰作、使她直闹不清谁是主要之人,因是老是对错了人。 不过现在已弄清楚谁是主脑。也是值得欣慰之事。 她微微一笑,道:“赫兄好说了,别人也许觉着高攀,但赫兄却与众不同,岂须这般谦虚?” 谷沧海突然起身,道:“在下失陪片刻,诸位万勿见怪。” 说罢,离席大步行出厅去。 要知他一面与孙红线对答,一面不断地聆听禅唱之声,直到改为梵呗,得知有异,连忙借口离席,要设法与众同门联络。 他踏出大厅,只见外面有不少美女穿梭往来,这些美女们个个都只披着蝉翼轻纱,里面的玉体,隐约可见,情景香艳迷人之极。 在厅内上酒送菜的,亦尽是这等美女,看来数目在百入以上。 他才一出厅,便有两名美女走过来,含笑盈盈,道:“贱妾奉命听候爷的吩咐。” 谷沧海道:“任何吩咐也得听从么?” 这些美女都掩口而笑,作出种种狐媚之态。 谷沧海睨视着她们,心想:“赤身教这些女孩子们,固然有不少是在逼诱之下入教的,但大部分仍然是天性淫荡。乐于加入这种邪教之中。” 此念一生,童心顿起,当下双手齐出,勾搂住两女纤腰,喉咙中发出淫邪的笑声,径向侧屋行去。 那赤身教两女极力以丰满的胴体贴住他,调笑声中,随他打侧屋入一条巷厅内。 任何人见了,都以为这个化装为赫大龙的谷沧海,乃是受不住赤身教二女的魅惑,因此,要找地方去寻乐。 这等景象,全然不足为异,因为这些凶邪魔星们,许多都是贪淫好色之辈,赫大龙已不是第—个这样做了。 另一方面那花蕊夫人也是存心运用这些部属的胴体,减削那些凶里魔头们的功力,使之不能与她抗手。 要知今日聚集此间接高手,皆是极有名的凶邪恶魔。照理说虽是贪色采花,也不至于削弱了功力。 但那只是指普通的女孩子而言,赤身教的淫娃荡女,都修习过采盗真阳的房中秘术,自是与一般的女人们大有分别。 他们沿着小巷走到一个院落门口之时,谷沧海乃是一心数用,一方面与两女调笑逗弄,一面聆听天龙禅唱的梵四声。另一方面又敏锐地观察四下情形,任何事物都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当他们走到门口之时,谷沧海已察觉穿过院子那边的门口,人影晃闪一下,随即隐没不见。 他和二女发出闹笑之声,走入那露天院落中。二女推他往台阶上走,但谷沧海却一直向时面的门口走去。 其中一个女人问道:“这儿不是有房间么?” 谷沧海瞧瞧她,只见她肤色较白、但三围却不及另一个丰满突出。不过由于她肌肤白晰滑腻,另有一种迷人风姿。 他摇摇头,在她吹弹得破的面颊上亲了一下。故意用尖硬的胡子,扎得她咯咯直笑。 他道:“咱们先到后面瞧瞧可还有好地方没有?这儿太顺脚了,谁都往这儿跑。” 另一个美女故意用富有弹性的胸脯,往他手臂上挨碰、撒娇似地道:“招门关上不就行啦,人家都急死了,你还不动火。” 谷沧海道:“别急,待会儿咱好好的伺候你,准保你心满意足。” 他们说着淫猥之言,脚下不停的走,刚出院门,但见又是一道长廊,左首是一排四个房间,都垂着帘子: 谷沧海站定脚步,毫不客气地猛摸二女,但其实他双耳分两处使用,一是聆听梵唱,一是查听这几个房间内的动静。 他估计刚才见到的入影,一定已经隐入这四个房间之一,而他必须弄清楚此人是谁才行。 那赤身教两女好像骨头都给他摸软了,把体重都放在他身上,四条玉臂紧紧缠着他的脖子。 她们那件薄得近乎透明的外衣,已经敞开,暴露出温暖和香喷喷的胴体,甚是冶艳妖媚。 但在这等色情的攻势之下,谷沧海仍然保持他的警觉。虽然查听不到声响,却察觉第二间房的门帘,露出一线缝隙,有人正在缝隙之中瞧看着。 他极力使自己的笑声中充满了淫邪之意,一面拥着二女,向前移动,口中大声说道:“咱们到最末后的房间去定然无人占用,必不致被人打扰。” 边说边行,经过和二个房门时,突然挟起二女闯了人去。目光到处,只见一个美丽的少女,失惊地望住他们。 这个少女也一如赤身教中诸女,身上只披着薄薄的外衣,里面空无一物,已等如是赤身露体了。 她随即堆起笑容,冶艳动人。谷沧海迅快的扫瞥全房,锐利的目光,足以透视任何角落暗隅。但除她之外,别无他人。 这时他身边的二女都望住那个冶艳少女,其中之一讶然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另一个已接口道:“你是谁呀?我好像从未见过你呢!” 谷沧海插口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咱也从来没见过你们呀!” 那两女吃吃而笑,肤色较白的美女道:“我叫碧月,她叫绿烟,赫爷您从未到过敝庄,当然未曾见过我们了。” 谷沧海道:“那也不然,这一个咱就认识,她叫小青,对不对?” 说时,伸手把那明艳女拉过来,拥于怀中。那个美女也像绿烟和碧月一般,吃吃而笑。 碧月眼中露出妒意,道:“赫爷几时见过她?” 谷沧海道:“中午时分,你们教主吩咐她替咱办了一点事情。” 他腾出一只手,在碧月身上乱摸,又道:“你们不知道她替咱们做什么事?” 绿烟荡声而笑,原来谷沧海搔她的腋窝,使她不得不笑出声来。 碧月一面在他身上挨擦,一面道:“管她办了什么事,我们比不上她么?” 谷沧海道:“千万不能比,一比就伤感情了。以咱看来,你们都是盛放的娇花,各有佳妙。” 他另一只手也不时在小青身上游移活动,接着三女一男,都倒在宽大的床铺上,滚作一团。 但那小青旋即觉得奇怪,因为碧月和绿烟都不动弹了,只剩下她自己,还在这个浓眉大口,满面胡须的男人怀内扭动着,显然她们两人被点了穴道。 谷沧海突然哼了一声,显然很不高兴,道:“你怎么搞的?连服侍男人的第一步也不懂么?” 小青的面色有点发已但仍然堆笑道:“赫爷喜欢怎样子服侍法呢?” 谷沧海道:“听说你们赤身教擅长媚功,无论是亲嘴或是其他,都有一套与众不同的技术,现在由亲嘴开始吧,让咱看看你们是不是都达到同一水准。假如你比不上她们,咱就抓你去找花蕊夫人算帐。” 小青面色又白了一点,她把线条极美的红唇送上来,双目微闭。而谷沧海却可以从她紧贴着的躯体上,感到对方心跳加速。 他没有把自己的嘴凑上去,说道:“你可知道碧月和绿烟忽然不动,乃是施运什么功夫么?” 小青的面色由白转青,眼睛睁开了,黑漆发亮的眼珠转动了几下,使人觉得既可爱,又可怜。 谷沧海哼一声,道:“你使咱觉得怜惜起来,这是什么缘故?对了,你一定十分惊恐,是也不是?但你为何惊恐呢?” 他一面察看对方美丽的面庞上的反应,一面沉吟。 谷沧海接着又道:“花蕊夫人吩咐过你们要绝对服从,如若不然,她将亲自处罚你们,因此之故,咱现在问你两句话,你须得立刻回答,不许有丝毫迟疑。如若违令,咱就立刻送你去见花蕊夫人,你听清楚了没有?” 小青怯生生地道:“听清楚了。” 谷沧海闪电般接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青一怔,道:“赫爷不是知道了么?” 谷沧海接着道:“你姓什么?” 她冲口道:“我姓罗。” 谷沧海点点头,随即用胡须刺扎她的面颊,却在她耳边轻轻道:“你姓罗,名青,对也不对?” 那明艳少女娇躯一震,谷沧海马上把她放松了,仍然在她耳边轻轻道:“现在我才敢确信你必是罗青了,早先对你的无礼,请勿放在心上。” 她只摇摇头,算是答复。 谷沧海晓得她因为不知自己是谁,更不知能不能信任自己,所以不敢表示意见,心中当真升起了怜惜之心。 他道:“罗姑娘,你以千金之躯,混入虎穴之中,这等勇气,可嘉可佩,但在下感到不明白的,却是你目下尚是处于之身,假如碰上相犯之人,如何是好?” 她仍然没有回答,谷沧海道:“你虽不言,但我已明白了,你已打算牺牲自己,代三贤庄向天下武林赎罪,对也不对?” 那美艳少女第一次开口:“你是谁?” 谷沧海道:“我是柯继明,即是赫家兄弟的老三,但现在己和赫大龙对调,他变成我,我变成他。” 罗青讶道:“那么你究竟帮哪一边的?” 谷沧海道:“赫家兄弟帮这边,但我柯老三却帮助你们,你可听见那阵诵经之声么?那是少林寺正字辈五高手所发的,他们在经文中,告诉我有关你的事情,我正愁这百余女子之中找不到你。” 罗青仍然不表示意见,但她已设法离开一点,免得紧紧贴着对方。 谷沧海推她起身,自己也跃到门边,侧耳查听,又到后窗户听了一会儿,他才回到她面前。 罗青不安地设法隐藏她那等如裸露的双蜂,但她不便用双手掩盖、只能微微侧身,以肩膀遮挡对方的视线。 然而当谷沧海坐在床边之时,她又得扭动身子,以隐藏更重要的部位了。 谷沧海双目中射出锐利凌厉的光芒,道:“罗姑娘,为了掩护你的过去以及未来,我不敢不冒犯你。但请你心中牢记着一点,那就是咱们只是在工作,完全与感情无关,也完全与名节无关。将来咱们再相见之时,今日种种尽皆忘记,一切如从未发生过一般。” 罗青绽开笑容,娇艳可比鲜花。而且她眉宇之间,散发出一种高贵的光辉。这是任何一个人,为了公理正义而牺牲之时,那伟大的情操所孕育出来的圣洁光辉。而她也因而更添光彩,更为动人。 她轻轻道:“柯三爷,我将依照您的吩咐,但我想先请问一声。我们大概做到什么程度呢?” 谷沧海道:“你得决心准备作坏的打算,莫说是献出身体,说不定我会以毒刑相加。” 但他随即轻轻一笑,道:“但罗姑娘放心好了,有我在此,对方神通再大,亦无法加害于你,现在容我略为想一想,我得找一个办法,查明哪一个是奸细。” 罗青挨着他坐下,谷沧海脑子努力工作,只顷刻问,便道:“你仔细听着,首先到第十站传出消息说:第一、要正慧一同收听。然后隔一会儿,才继续传声说,第二、已与接应会合。第三、你即将向第五站传声,内容是毒手如来崔山公,虽是出名之人,但幕后主持者另有其人,姓名未悉,尚在打听。说到此处,将诈作恰巧被敌人发现擒走。” 罗青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要第十站监视第五站,看他如何处置。假如他只透露我被擒之事,而不将另有幕后主持人的消息说出,便可见得有问题。” 她表现的如此智勇双全,谷沧海大为钦佩道:“正是如此。” 他的话声突然中断,一手搂住罗青,滚在床上,另一手已点在碧月身上,碧月立时发出阵阵笑声。 罗青已会意他发觉外面有人潜近,身子连扭几下,整个温暖香滑的服体,已从外衣下褪出来。 谷沧海甚为欣赏她的机警合作,竟然一翻身,把她放在自己的身上,深知另有碧月和绿烟,可以遮挡住谷沧海的身躯。 这样若是有人从外面偷窥,只能见到这三个女子的裸体,也只能听到碧月的笑声,谷沧海则在底下完全是埋在温香软玉之中了。 罗青的滑腻娇躯不断地扭动着,谷沧海心中很替她难过,但他不敢流露出来,还鼓励地微笑着。 他从正信等五僧的天龙禅唱中,已得知罗青乃是三贤庄三位庄主之一罗景的孙女。 这等身世,千金之躯四个字,己不足以形容。换言之,她在一般武林人眼中,比之阀阅门第的千金小姐还要高贵。 可是目下为势所迫,她不但须得在一个陌生男人之前,袒褐裸裎,甚至还须装腔势,以便瞒过别人眼目。 当下发出粗犷的笑声,接着说道:“尔等终究气候有限,恕咱兴尽告辞了。” 罗青这时才静止下来,伏在他身上,动也不动。 今日的谷沧海,年纪虽然轻,但他已远非当初下山时的谷沧海了。这点特别是指男女情事而言,他在无理庄中,已懂得了许多。 现在罗青一丝不挂的伏在他身上,微微喘着气,坚实白嫩的胸脯,在他眼前晃动起。 谷沧海血气方刚之人,焉能全不动心? 尤其是当她不必再恶形恶状的时候,怜悯之心一减,色欲之念便生了。 他禁不住哼了一声,极力抑制自己的欲念,伸手一点,碧月立时停止了笑声。但见头上已泛出了汗水,那是因为笑穴被点笑个不停,以致损耗了不少真元之故。 罗青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可以起身么?” 谷沧海搂住她那一捻纤腰,手掌碰确到她的肌肤之时,但觉滑不溜留手而又温暖和带有弹性。 他心中想道:“假如我不让她起身,她永远不知道我是乘机一亲香泽,这等美人,我见犹怜,如何能轻轻放过了机会。” 他深知在目前的形势之下,罗青只有任他摆布无反抗之力。不论是占有她也好,仅仅轻薄一番也好,她将全不抗拒。 当然谷沧海也晓得这样很不对,不然的话他何须考虑? 罗青得不到他的表示,只好仍然躺在他身上,任得他搂着,不过她芳心之中,感到安慰的是:这个男人外型虽粗犷剽悍之极,也似乎有点心猿意马之态,但他并没有您意轻薄,似乎十分守礼自制之人。 她直觉地了解一个男人,当此之时,还能够谨守礼防,竞不逾越雷池一步,真是无比艰难的事。 因此,她实在很感激这个犷野的男人。 直到谷沧海轻轻道:“起来吧!” 她点点头,突然低下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急速地起身,披上那件薄似蝉翼的外衣。 谷沧海愣了一下,随即醒悟对方感激的心情,这才轻松地跳下地,欣赏她披衣时的美艳风姿。 罗青不好意思地垂头避开他的目光,谷沧海哈哈一笑道:“你先走吧!” 他陪她开门出去,院落中似是比早先还黑暗些。其实这是因为他们从有灯光的房间中出来之故。 谷沧海低声道:“你两处传声之后,可从大门走出,一径回去那边,不必在这儿冒险了。我将保持警觉,尽力掩护你,但愿此刻不要有人进来缠着我,那么你就无危险了。” 话犹未毕,外面已传来步履之声,直向这边院落走来。 谷沧海猿臂一伸,罗青便旋入他怀中。他的嘴唇也贴向她那两片温暖的红唇上。 此外,他另一只手在罗青背后抚摸,由上而下,直到臀部,皆在他手掌触摸的范围之内。 罗青娇躯一阵颤栗,竞也紧紧的贴着他,香舌轻吐,度人谷沧海口中,显然这美艳少女业已动情了。 步声一过院门,立时中止。谷沧海侧眼望去,发现是一男一女,心中一惊,暗念道:“怎的花蕊夫人也来了?” 但看清楚时,更加警惕,原来这一男一女之中,女的并非花蕊夫人,而是那个莫测高深的孙红线。 男的亦是七名台主之一的中年儒生,谷沧海记得此人姓闻名子韶、名号是邪儒。 谷沧海离开了罗青的红唇,粗犷的大笑一声,道:“不知孙姑娘竟会到此,咱家失礼了了。” 孙红线保持她那一股冷艳的气质,淡淡一笑、道:“这等情形,如是在别人身上发生,殊不足为异,但赫兄居然也干出了偷香窃玉之举,可就使人大是感到意外厂。” 谷沧海仰天大笑数声,突然间刹住笑声,冷冷的凝视着孙红线。 这态度表情,变化得如此突然,使他怀中的罗青,以及对面的邪儒阂子韶,都生出异常的感应。 第二十章 烈药催情情欲浓 罗青是身子一震,心头迷惑之极。而邪儒阂子韶则是凛然而惊,急忙提聚功力,准备迎敌。 只有孙红线声色不动,并没有受到谷沧海的任何影响。 谷沧海至此,越发确定孙红线果然是一大劲敌,他迅速在脑子里盘算一下,敌我之势,已十分明朗了。 自然谷沧海是处于极为不利的情势之下,以正邪双方实力而言,这一边天下群魔咸集,人多势众,就算那七大门派之人,可以与之对消吧(事实上七派人马甚少,远比不上群魔声势)!说到特级高手方面,正派方面,只有他一人,邪派方面却有唐天君、孙红线,还得加上一个毒手如来崔山公。 此外,唐天君手下,尚有邪儒、冥医等六人大高手,没有一个不是可以与群魔比拟的,何况尚有三仆四婢,又是一个极犀利强劲的实力。 相衡之下,假如他身分揭破,正面相争,只怕七派之人,难有一人生还。那七派之人,本来就显得势孤力弱,不足一挤,何况里面还有内奸,未曾查明,这更是致命之弱点。 谷沧海只费了眨眼工夫,就已看清局势,深知目下决计不可闹出事故,他眼珠一动,计如潮涌,当下猛然一推罗青,复又放声大笑。 罗青在地上重重摔了一下,头昏眼花,已站不起身。 孙红线冷冷道:“赫兄如此欺凌一个娇弱女子,可别忘了我也是女子之身。” 谷沧海哼了一声,道:“欺凌弱女子?笑话,她是弱女子么?依咱看来,天下的男人,很少有比她更强的呢!” 孙红线道:“在赫兄来说,她仍然是弱者,对不对?” 谷沧海道:“那可不见得,假如咱是贪色之辈,只怕这刻已没争雄斗胜的力量了,因此之故,孙姑娘若然定要认为此女乃是弱者,休想得咱同意。” 孙红线大概觉得口舌上争论,胜亦徒劳,当下说道:“据我所知,赫兄乃是终身不近女色之人,如何忽动雅兴,与此女调情起来了?” 谷沧海嘿嘿冷笑了一阵,才道:“咱有咱的想法,如果孙姑娘不见怪的话,咱就不奉告了。” 孙红线近前两步,冷硬地道:“如果我定要赫兄说出一个道理呢?” 谷沧海眼睛一翻,杀机外露,却没有回答; 邪儒阂子韶走过去,扶起罗青,捏住她下巴一看,哟了一声,道:“好标致的小姑娘,莫非赫兄看中了她的容貌,生出亲近之心么?” 谷沧海沉吟一下,才道:“越是标致美貌的女人,就越可怕,咱家素来不作兴谈这个的。” 阂子韶邪笑连声,双手在罗青身上活动,由于他们是在孙红线斜后方,所以谷沧海看见,而孙红线却看不见。 谷沧海明知罗青的不比寻常,因此之故,但觉那阂子韶的猥亵动作,十分使他气愤。 可是目前的情势不便挺身加以阻止,然而若是任得罗青受此侮辱,百般调戏,也是令他气愤难忍之事。 他暗自忖道:“假如我谷沧海竟不能庇护这位智勇双全的好姑娘,我就枉是独角龙王应直的传人了。” 他脑筋一转,口中顿时发出邪恶的笑声,望住儒阂子韶,说道:“怎么样?你觉得还不坏吧?” 孙红线听他这么一说,不知不觉往阂子韶那边望去。但当她螓首方动之际阂子韶已急急推开了罗青。 这等情形,正是谷沧海预料中之事。原来谷沧海一看阂子韶所占的位置,便怀疑他一定忌惮孙红线,不想让她看见。 因此,他便利用孙红线来制止阂子韶更下流的动作,果然不出所料,收到了制止之效。 孙红线双眉一皱,摆摆手,示意罗青走开。罗青强忍臀部的疼痛,立刻一瘸一瘸的走了。 谷沧海看她乃是向第十站那边走去,大为放心。当下面色一沉,双眼又露出凶光杀机,瞪视着孙、阂二人。 他冷冷道:“孙姑娘,你似是对咱家兄弟存有成见。咱家兄弟也不是初出茅庐之辈,许多迹象,一望而知。这儿没有外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有何打算,不妨明言。” 他略略一顿,稍为放软了一点口气,道:“假如孙姑娘有所指教,而是敝兄弟办得到的,当然得卖这个面子,孙姑娘即管赐告,咱是洗耳恭聆。” 孙红线似是细细体味他的话,过一会儿才道:“赫兄之言,恐怕太重了。” 她心中却想道:“这厮的一番话,硬中带软,而又面面俱到,全无把柄。实是罕曾得见的老练江湖。这等人才,果然是我的劲敌。” 阂子韶突然插口道:“闻说贵兄弟智勇双全,两皆称绝,不才钦慕之余,颇想找机会向赫兄请教几招武功。” 谷沧海一听,这真是个莫大的难题,只因这邪儒阂子韶乃是一流高手等级的人物,自己虽不怕他,但如要取胜,定须抖露出本门武功,若在别的地方,尚可设法掩人眼目。但眼下孙红线虎视眈眈在侧,稍有迹象,便被她看破了,如何能掩饰得过去? 尽管这是个绝大难题,但谷沧海当时毫不迟疑,答道:“阂先生有这等兴致,咱家岂能藏拙,自当奉陪。” 邪儒阂子韶虽是出言挑战之人,却丝毫不敢托大,道:“赫兄既然应允,不才荣幸殊甚。只不知赫兄打算如何一个较量法?” 谷沧海直到此时,犹无应付之计。是以并不表示意见,只把目光移注向孙红线面上,似是征询她的意见。 孙红线冷艳的面庞上,不露丝毫神色,缓缓道:“赫兄打算使兵刃呢?抑或使拳脚?我可不参加意见。” 谷沧海猛然如得解救,暗中舒了一口气。他至此虽是成竹在胸,却不急于行动,故意沉吟之下,才道:“兄弟使惯了兵刃,假如阂兄不介意的话,兄弟就选择兵刃吧!” 他四顾一眼,又道:“此处地方狭窄,咱们如要动手,也须找个宽敞所在,这后面可有平旷的地方没有呢?” 孙红线道:“后面有个练武场甚合适,兼且静寂无人,不虞打扰。” 谷沧海点点头道:“那么两位请先行一步,兄弟一会儿就到。” 说罢,迈开大步,直向前面走去。 他此去之意,志在取兵刃,其意甚明。因此之故,孙红线虽然感到不妥,仍然无法开口拦阻。 谷沧海一面行去,一面想道:“我虽是过了眼前这一关,但如若掉换以赫大蛟进来动手,他武功虽高,却仍然会使孙红线失望,认出不是我回去动手,如若我亲自前往,却又必露马脚,这却如何是好?” 寻思之际,已到了大厅。当下昂首阔步的进去。但见各席之上,并无变动,赫氏兄弟正翘首盼望着自己回去。 他一径走到赫大蛟身边,却先向冒充柯继明的赫大龙耳语数言,告以孙红线找麻烦之事。并且告诉他说,要赫大饺拿了兵刃,和自己一同到练武场,届时再见机行事。 他向赫大龙说话,用意有二:第一点,他深知敌方之人,无不十分注意自己的行动。 假如他向赫大蛟说话,就会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破绽,明眼人,一望而知他们间,失去了通心的奇功。 但柯继明便不同了,人人皆知柯继明与赫氏兄弟未能通心,所以他独向他耳语,非常的顺理成章。 第二个用意,便是借赫大龙心灵的力量,让其余三人得知,这一来赫大蛟不必他再说,就会拿了兵刃,与他一道出去。 外人看来、还以为这是谷沧海以通心神功,叫赫大蛟动身的。 旁的魔星凶星都不甚注意他们,只有那几个台主,都在暗中监视着他们的一切举动。 谷沧海和赫大蚊一踏出大厅,迎面碰见了孙、阂二人。 谷沧海忖道:“假如现下立刻入内,必定碰见了罗青正在依计向第五站传声,这的确是一大危机,不可不防。” 然而这又是一大难题,幸而谷沧海计谋百出,脑筋灵活无比,霎时之间,已想到拖延之法。 他皱起双眉,向孙红线道:“咱家兄弟照例是形影不离,但假如五人同行,孙姑娘和阂先生一定以为兄弟是胆怯惧怕,所以召集人手。” 孙红线心想,这分明是你的所愿,若不是不好意思,一定统统都出来了,但口中却道:“赫兄说哪里来的话,莫说贵兄弟数十年来惯例如此,纵或不然,眼下也只不过是印证武功,非是当真挤斗,岂有疑惑贵兄弟之理?” 谷沧海欢然道:“孙姑娘这么一说,兄弟可就放心了。” 他突然间似是有所警觉仰头向屋顶望去。 孙阂二人,不由得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并且极为小心地视察,丝毫不敢大意。 孰知谷沧海趁此时机,以传声之法,向赫大蛟吩咐道:“二哥,请通知大哥,率同三哥四哥一同出来,但动作必须从容,并且尽量放慢脚步。” 赫大蛟的通心神功,根本无须如何施展,他这里一听见,那边席上的赫氏兄弟,便已经晓得了。 谷沧海压低声音,道:“孙姑娘,咱们似是防守得十分严密,这却是因何缘故?” 孙红线道:“我方与那七派之人,一旦隔开,便可以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倒不是惧怕他们。” 谷沧海道:“孙姑娘这话似乎不见得是衷心之言。” 孙红线双眉一耸,冷冷道:“赫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谷沧海缓缓道:“凭咱们这么多的人,对方焉敢找咱们麻烦?因此之故,兄弟斗胆猜测一句,孙姑娘心目之中,可是有一两个难以招惹的强敌么?” 孙红线冷笑道:“放眼当前武林,倒也没有什么人足以使我如此重视的。” 谷沧海沉吟一下,道:“敢问姑娘,假如少林寺的独角龙王应真忽然抵达,便当如何?” 孙红线道:“应真虽是少林第一高手,但他自身孽重如山,难有补天之功,岂有余力离地到此参与世事?” 她的话句句点中了要害,只听得谷沧海心中大为服气,忖道:“假如这是此女的眼光,那就实在太了不起了,假如是唐天君的看法,则我尚可以少一个劲敌。” 一念及此,自然生出了试探之心。 当下说道:“据兄弟得知,那独角龙王应真才智超人,勇力盖世。因此之故,兄弟决计不敢从表现推测他的行动。” 孙红线点点头,道:“你之所言、未尝不是高论……” 谷沧海顿时心下了然,忖道:“由此可知她心中未有定见,才会被我言辞打动,觉得有道理。事实上我师父封关十余载,天下皆知,尤其是负恶名于身,纵然武功犹在,行动如常,也不能涉足江湖,这是极显浅而决计不能移易之理,而她居然还犹豫于心,可见得早先她说出的看法,并非她的见解。” 这么一来,谷沦海在劲敌名单上,把孙红线的份量可以略为减轻了些许。这时赫二虎二豹与冒充柯继明的赫大龙,一齐出来。 谷沧海道:“孙姑娘说过并不见怪之言,兄弟方将他们召来,现在咱们走吧?” 孙、阂二人步步落在下风,犹然未觉。当下一道走去,幸而在路上没有碰见罗著,这是谷沧海至为担心之事。 片刻间,七个人踏入练武场。 谷沧海放目一瞥,那练武场上,已摆着一个巨大的器架,各种兵刃,全皆齐备。如若不是使用独门兵刃之人,根本无须去取兵器应用。 阂子胡身子一摆,长衫褪落地上,但见他腰带上插着一把两尺长的折扇,扇骨泛现乌光,乍看似是黑色的漆。 但在行家眼小,一望而知必是一种希奇的金属,大概具有击散护身真气的奇异威力; 谷沧海不动声色的望住孙红线,竟不伸手取过赫大蚊手中的兵器。 孙红线向来以才智自负,但碰上这个对手,处处测不透他的用心,暗暗头痛。 她不得不问道:“赫兄如何尚不下场?” 谷沧海淡淡一笑,道:“咱兄弟在武林之中,也薄有声名,多少年来,已没有发生过这等印证武功之事,但今日孙姑娘和阂先生的地位非比寻常,因是之故、兄弟不得不答应下来。” 孙红线道:“赫兄既然答应了,尚有何待?” 谷沧海道:“兄弟虽然不能不答应,但两位也不能不给咱兄弟一个面子,对也不对?” 孙红线道:“赫兄想说什么?” 谷沧海道:“咱兄弟五人在此,任由两位挑选下场,但只以每人一场为限,一共只印证两场,两位意下如何?” 孙红线心头一凛,忖道:“他这个要求,分明已看破我将随后下场的用心。哎,此人如此厉害,一切之事,皆能洞烛机先,单论斗智,我今日实是已落下风。” 她究竟具有过人之才,顿时已知道自己在斗智方面,业已落败。心念一转,决意从武功上扳回劣势。 当即向那阂子韶颔首,这一下点头的动作,己示意他应该挑选何人为对手了。 孙红线事先已周详考虑过,并且已把目前的情势想到了,因而吩咐过邪儒阂子韶,只须看她点头的动作,就晓得挑选何人下场。 换言之,孙红线丝毫不敢托大,已想到在斗智方面、可能失败而必须从武功上扳回劣势,是以预早绸缪,定下了这等暗号。 但她却没有想到,人家既能在斗智上胜过了她,难道不会也想到这一点,因而预先对此有了准备。 这正如下棋一般,双方互算以后的变化,谁能多想一步,便是洞烛机先,可操胜券。 这等多想一步的功夫,称之为棋力。 在斗智而言,自然亦是赢输的关键。任何人碰上须得斗智的圣手,而能步步抢先,虽欲不胜,亦不可得。 不过棋局自然简单得多,世事千变万化,胜败之数,有时单靠智力较高,亦是无用。 例如像谷沧海目下的处境,假如他光是猜测得出对方下一步,却没有法子可以应付,到头来仍然露出了马脚,则前功尽弃,一番心血,付诸流水,这也是很可怕而又可悲之事。 这时阂子韶的目光,凝注在假扮赫大龙的谷沧海面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 谷沧海也睁眼回敬对方的目光,生似有意撩拨,使对方挑选自己下场一般。 邪儒阂子韶目光突然移动,掠过赫大蛟,赫二虎和赫二豹。最后,停定在赫大龙面上。 此时赫大龙已冒充作柯继明,他微微而笑,似是没有一点敌意。 换句话说,他好像不想激怒对方,免得被阂子韶挑选下场一般。 谷沧海当对方目光移开,便立刻以传声之法,向赫大龙道:“赫大哥,你须得装出谦和之态,使对方误以为你想逃避这一场比划。” 赫大龙心中有了准备,所以当对方目光一到,便依言作状。 他乃是年老成精的当代魔头之一,何等厉害,这种态度装得恰到好处,甚至连谷沧海见了,也看不出他是故意为之的。 赫大龙又听得谷沧海传声道:“装得好极了,那厮势必指定你出战,动手之时,请你无论如何记得一点,那就是不要求胜,自然也不是要落败,只要尽你之所能应付下去,绝不贪功轻进,打得越久,咱们成功的机会就更大了。” 话刚说完,邪儒阂子韶已发话道:“柯兄,可有兴致下场玩玩么?” 赫大龙咧嘴一笑,道:“阂兄好说了,假如你指定咱下场,那是无话可说,当得奉陪。如果问我有没有兴趣,那么咱老实说,完全没有这个兴致。” 邪儒阂子韶冷冷一晒,道:“柯兄太谦了,兄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纵然能教柯兄不致轻视,但也不能使柯兄竟到了怯于上阵的地步。” 赫大龙微笑摇头,一时之间,不即作答,使人感到莫测高深。 忽听谷沧海又传声道:“好极了,咱们就算今晚被这姓孙的女子横加干涉,以致不能得窥盟主宝座,但咱们好歹也得戏弄他们一番,最低限度也要教他们对咱们有着迷雾一般之感。” 赫大龙同意地点点头,阂子韶看他又摇头又点头,心中不懂。 当下道:“柯兄请下场吧!” 谷沧海已接着传声道:“赫大哥,你可先道破我们正以传声交谈,我料那女子已看破了。” 赫大龙反应何等灵敏,目光一转,射到孙红线面上,但见她果有开口发言之意,便哈哈一笑,举手阻止她开口,抢先道:“我们兄弟间以通心传声之法交谈,姑娘竞已看破,实在令人惊佩不已。” 孙红线淡淡道:“我几时看破了?” 赫大龙道:“好,就算没有看破,在下这就出场献丑了。” 他举步入场,手中绰住那枪杆变成的铁棍,态度变得很是从容。 孙红线突然道:“且慢。” 场中两人顿时停下一切动作,谷沧海传声说道:“假如此女想下场出手,那是最糟糕的了。” 赫大龙心想:“这可不是白说了么?她如是要下场,咱们又有什么法子可想?” 谷沧海又道:“此女才智之高,果然超凡绝俗,你看她此刻沉吟不语,正是反而使咱们莫测高深的上佳手法呢!” 他身边的赫大蚊以传声之法说道:“9口果她做得到这一点,那么今晚的局面就不能乐观了。” 这话是赫大龙借大蚊之g1说与谷沧海听的。 孙红线沉吟片刻,她的表情始终不变,有着一股逼人的冷艳。 谷沧海传声道:“赫大哥,咱们以牙还牙。” 赫大龙闻言会意,面对着孙红线,突然间向她挤眉弄眼,做出挑逗的表情。 此举谷沧海曾经在过关时做过,后来同席进食之时,便表现得异常的尊敬谦卑。如今赫大龙又重新逗她,这种忽而轻佻,忽而谦恭的态度,也着实使人头痛,无法猜测得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红线平生眼高于顶,最恨男人向她挑逗,因此登时气往上冲,眼中射出强烈的杀机。 她方要开口落场出手,突然警觉,忖道:“这厮早先慢条厮理地不下场,现在又向我挤眉弄眼,可见得他分明一大早就想躲避这一场挤斗,而是希望与我动手,且不管他用心何在,但冲着他特意如此之举,我也不能教他如愿以偿。” 当下冷冷道:“两位请动手吧!” 谷沧海暗中舒一口气,趁那阂子韶聚神注意赫大龙,而孙红线又忍怒望住场之中两人之时,以极迅快身法,和赫大蚊换个位置。 并且也招兵器接过,从外表上看来,谁也不知他本是谷沧海,除非场外有人看见,出声揭穿。 他以传声之法,向赫大蚊道:“我此举只是备而不用,等会要动手之时,我先出去,因为天下之人皆知,咱们的武功不相上下。” 这时阂子韶手中乌骨折扇嚓地打开,向赫大龙面门划去。他手中的扇子,因是打开了之故,成了个半月形的锋刃,而扇面部分,又可以用来阻格敌人反击,那是用途多而又凶毒的武器。 赫大龙突然跃退,打算腾出空间。 但阂子韶扇招使开了,只见他如影随形,手中之扇,飘摇如穿花蝴蝶,轻灵迅快,有时更幻化出数十把扇子,从四方八面毒辣地猛攻不休。 赫大龙一连使了七种身法,还摆脱不掉敌人的攻势,情况顿时变得危急异常,动辄有杀身之祸。 谷沧海一看这邪儒阂子韶武功之高,真出乎意料之外,若是单打独斗,赫大龙最多只能与他斗个平手,而这还是上手交锋之时,开头不落在下风的话,方能如此。 自然在寥寥三招两式之间,谷沧海虽是出身于天下武术总汇的少林寺,亦无法看出此人的武功源流派别。 但他却看得出赫大龙应该以什么手法,才能迅速的解得此困,转危为安。 此是旁观者清的道理,不足为异。 他当即以传声之法,说了一句话,赫大龙脉地以钢捧当作铁尺,反手撩击敌腹,一面斜踩七星步,往右侧疾闪开去。 这一招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不过在当时的情势之下,唯有用这一招,配合身法方向,便能以平淡无奇的手法,破解了敌人如虹之势,从而转危为安,抢回了反击制胜的机会。 人影候分又合,但这一回赫大龙钢棒舞得山响,已是有攻有守之势。 孙红线看了他那一招,估量出此人的武功造诣,实在已入超级高手境界,不由得双眉紧皱。 自然她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她同时亦想到可能是旁观之人传声指点。因此之故,她必须弄清楚此事。 但无论如何,他们这五名魔头之中,必有其一属于超级高手之流。而且由于他们诡计多端,教人一直弄不清是哪一个,这才使人更为刮目相看。 赫大龙牢记谷沧海的战略,出手之时,并非不攻,但绝不轻躁妄进,甚至宁可放弃许多机会。 这等打法,在赫大龙来说,自然是较为省力。故此双方斗了五十招以上,那邪儒阂子韶耗力费神过多,反而渐渐显得功力造诣比不上对方了。 孙红线看来看去,这个柯继明武功招式,全无可疑。问题只出在一点:那就是这柯继明到底有多少斤两?实是教人无从捉摸。 说他只与阂子韶旗鼓相当吧!但有时又似是绰有余裕,洞烛机先,使阂子韶历有的诱敌之计,完全落空。 然而说他胜过阂子韶很多吧!有好些招数之中,又分明可以看得出他武功造诣的极限。 总之,孙红线虽是富于谋略,极有才智,但目下却有着无从判断之苦。 她又看了一会儿,高声道:“两位请罢手。” 赫大龙应声跃出圈外,回头向孙红线道:“姑娘之命,自当凛遵。”语气之中,全无虚假的意味。 孙红线到了这时,不得不自认失败,实在是没有法子可以判断这柯继明深浅,当下转过来对付谷沧海。 她向谷沧海望去,但这时节已是赫大蚊顶替了他的位置,她自是不知,道:“赫大龙兄,你也露几手如何?” 谷沧海跨前一步,道:“如若姑娘点定姓名、在下自须挺身承认了。” 孙红线微微一怔,道:“你们又想变戏法了,是也不是?” 谷沧海道:“姑娘如是不信,那就请你指人出场,不要喊出名字。” 孙红线讨道:“他们趁我注意场中之时,变换了位置,也不是不可能之事,但再想深一层,他们故意用这个疑兵之计,使我误以为他们当真已换了人,因而改指他出场,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她已经被这赫家数魔弄得昏头转向,不易冷静下来,细口思索。 她皱皱眉头,说道:“算啦,这刻差不多是酒席快散之时了,我们理该在场才对。”一于是止戈休兵,一道往前面走去。 正当此时,正派群侠那一边,可以说是乱作一团。 在表面上,并没有什么纷乱骚动的迹象,但暗地里却暗潮汹涌,各门派的首脑人物,都找机会交头接耳的密谈。 原来刚刚不久以前,第五站的密云大师收到了罗青求救讯号,当即向众人宣布。然而他却没有把对方幕后主持人唐天君的姓名说出来。 换言之,谷沧海所设下的圈套,密云大师果然入套,证明他大是可疑的人物了。 单单是这一宗,已足够使这七大门派之人,为之焦头烂额,感到万分棘手,不知如何处理才行。 谁知第四站的百木真人,又于密云大师接到消息后欲报未报的当中,收到了罗青的求救讯号。 百木真人方要向众人报告,密云大师却已早一步宣场这个消息。因此之故,百木真人便缄口不语,等到少林武当两派把内幕告诉他之时,他才暗中也透露这个消息,人人听了,都敢肯定这前面的一个求救讯号,定是真的无疑。 他们不能不把这真消息告诉三贤庄的主人们,还有其他各派之人都晓得了,独独瞒住了密云大师。 因此,众人的焦灼忧虑,表现得十分逼真,密云大师本人,做梦也想不到这里面另有文章。 至于另外关于谷沧海的大秘密,那是连这些首脑们都完全瞒在鼓里,一共只有孙济、程嘉以及正慧诸僧晓得。 正慧僧连忙施展天龙禅唱,把这消息传了过去。现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完全付托在谷沧海一个人的身上了。 谷沧海回到席上,才收到这个消息,心中大为震惧,忖道:“罗姑娘并非低三下四之人,而是清白高贵的好女儿,假如白璧受站,那不但是她终身之恨,并且也是我们诸大门派的耻辱。自然尤其是我,我曾答应过保她平安的,更须负起全部责任。” 他一方面热血填膺,急得要命,但另一方面,又须极力冷静下来,寻求解救罗青灾祸之法。 任何人都能充分了解这件事是如何的困难了,即使是谷沧海这等才智武功,皆属超级高手的人物,也感到束手无策的痛苦。 这个事件的困难甚多,第一点:罗青目下是生是死?尚无所悉。假如她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虽是悲忿痛恨,也是无法,只好搁下她这件事了。但如若她只是被擒,那就必须设法营救了。 第二点:假设她是被擒,则她囚禁在何处?如何方能查出下落? 第三点:他如何能立刻抽身外出,以便搜查罗青的下落?要知这大厅中虽然人数不少,但他目下是以赫大龙的面目出现,十分扎眼惹目的,岂能随便进出而不被别人疑窦? 单单是上述的困难,就似乎全无解决的希望了,何况接着尚有如何把她安然送回去而又不被敌察觉等等。 他用尽了智慧,几乎把脑筋都绞断了,这才想到了一点,那就是利用别人冒充自己,即是冒充赫大龙,而由自己抽身出去,细加查看。 但谁能加以信任利用呢?赫氏兄弟他们,皆在严密监视之下,决计动弹不得,是以必须另找一人才行。 如若这个人不难找到,他早就不必痛苦了。正因他一早就考虑到无人可以帮忙,是以从开始时,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直到后来,实在想不到别的计策,这才又转回此一念头上。 他放眼四望,最先在老毒丐古不仁身上打主意,旋即放弃了此想,目光再度在厅中游戈。 最后,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一个人的身上,却是那黑手派的领袖屠师娄大逆。 此人自然是不是好相与之人,更加不能托以腹心,然而谷沧海却一直盯注他,心中隐隐感到他是唯一有可能使这希望实现的人选。 谷沧海心口相商,想道:“我找上屠师娄大逆,要他假扮作我,而我则假扮作他。这样,我以黑手派掌门人身份出去行事,当然能瞒过了孙红线的耳目。但问题却是如何能使娄大逆答允互换身份。” 这真是一个妙想天开的主意,而且在事实上,有两大困难,首先自然娄大逆不肯的问题。 其次,赫家兄弟也未必答应,因为他这样做法,便得向外人泄漏了赫家兄弟相貌可以变易的秘密了。 他研究了一下,深信此路不通,不过屠师娄大逆却是可以利用之人。 当下以传声之法,向赫大龙说道:“大哥,小弟须得赶紧恢复柯继明的身分,一则可使孙红线永远搅不清楚,这一点是指待会儿要用上武功的话,小弟的手法容或略略有异,但她已是亲眼见过你出手的,定必极力作证,咬定小弟源出赫氏。第二点,小弟恢复柯继明的身分之后,即可较为自由的行动了。” 赫大龙点点头,忽然起身,与他一道走人右首的厢房中。他们不曾踏出厅外,便不致惹起孙红线的注意了。 在那厢房中,赫大龙手法迅快之极,一下子把谷沧海那部大胡子取过,装在自己脸上。 其余服饰之类,根本无须变动。 谷沧海眼见厢房中有一张床铺,上有被裳等物。 当下灵机一动,过去把被裳拉开,然后向赫大龙道:“小弟在这儿这躺上一会儿,大哥请自回席。” 赫大龙微微而笑,道:“三弟你的花招真多,你是真的躺一会?抑是假的?” 谷沧海道:“自然是假的了,小弟岂敢相瞒。” 赫大龙道:“那么你如何使窥探者认为被中有人?” 谷沧海道:“这还不简单,小弟去捉一个人来,点住穴道,放在被窝里,定可瞒过对方耳目。” 赫大龙摇摇头道:“这就不好了,那样的话,你充其量只能露出一点头发,此是江湖上至为平凡无奇的手法,落在行家眼中,一望而知。” 谷沧海何等精乖,立刻说道:“还望大哥有以教我。” 赫大龙道:“我有一件东西,可以以假乱真,尤其是咱们兄弟使用之时,更是妥当不过,但在未拿出来之前,咱们得计算好时间以及出入之路,以便你得以突然隐去,即使有人在外面窥看,也叫他看不出破绽。” 谷沧海查看后面的窗户,那是一条走廊。 廊上有人走来走去,却不离去。 因此,假如谷沧海从廊上脱身,实在很难瞒得过此人的监视。 谷沧海道:“大哥,你先把被内假人弄好,然后推窗招那厮过来,让他看看床上之人。小弟可趁此时,从这侧边闪出。” 赫大龙看过地形,点点头道:“就是这样办。” 探手人囊,取出一包东西,即是一宗似皮非皮的质料之物。 赫大龙抖开来,约是一人高。 他在其中一处力吹,片刻间那张长形皮袋涨起来,身子倒没有什么,但那脑袋却极似人的脑袋。 赫大龙把这个皮制假人放在被内,被子盖好,只露出光秃秃的一颗头颅。若然如此就算数,便连小孩子也识得破。 谷沧海不发一语,细纫瞧他下一步如何做法。 只见赫大龙又拿出一些头发和胡须,逐样贴在头上,使之向壁而卧。这一来,宛然是个真人,尤其是与他们赫氏兄弟相似。 谷沧海大喜道:“行啦,任是一等一的老江湖,也看不出破绽了。” 他立刻缩在墙角,赫大龙如言推窗招那大汉过来。 谷沧海身法何等迅快,一下子遁出外面,得以自由行动。 现在他便得赶紧查出罗青的下落。 而时间越久,危险性就越大,尤是是赤身教之人,若是淫邪之辈,要整治一个女孩子,自然会使用毁去贞节的手法。 他忽跃忽伏的潜入内宅,已越过一重屋字,发觉那些暗桩岗哨,皆是女子。由此可知自己走入的这一片区域,正是赤身教的势力范围。 他在一座后院内停下脚步,隐身在窗下的树丛中,忖道:“我经过此窗之时,由于室内灯光辉煌,是以不敢窥看,但我的鼻子却告诉我,室内有一股香气飘送出来。这阵香气,正是花蕊夫人所用的香料……” 这等如说花蕊夫人目下可能在屋内,也可能这是她的寝室,刚刚用香薰过,所以才有如此强烈的气味。 他侧耳一听,房内似乎没有声息,伸手轻按窗门,竟然可以揭起。他更不迟疑。快速而无声地揭开窗门,闪电跃入了去。 放目一瞥,但见这个房间全然无人,亦不甚宽大,从陈设上一望而知是个偏间。左边墙上有道门户,上帘深垂。他走过去,侧耳一听,隐隐有人声传来,但却不是在外面的房间。 谷沧海并不掀帘出去,只须凝神运功,便将一切声音完全收摄入耳中了。此时恰恰听见一个女子声音说道:“……你当真死而无悔,是也不是?” 他吃一惊,忖道:“听这口气,分明是赤身教之人在审问敌人,可知被审问者必是罗青无疑。” 这女子口音极似是花蕊夫人,所以他十分小心,免得被她察觉,一闹开来,营救之时,棘手的程度将超过现在百倍。 被审问者没有作答,不须眼见,也可得知她一定十分倔强的紧闭着嘴,显示出决不作供的决心。 花蕊夫人的声音又道:“你至今尚未吃过苦头,一定以为本教的手段不过尔尔,甚至误以为本教不敢收拾你,嘿嘿,你可想错了。本教收拾仇敌之时,有几十种秘法,尤其对付我们女性之时,更有绝妙之法。” 她停歇一下,又道:“你如不信,我略略解释一种专门对付女人的法子让你听听。” 话声中断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一杯碧绿色的酒,入口清凉芬芳,沁人肺腑。但其实却是极为强烈的催情剂,你纵然从无这等经验,但药力一发作,你就自然而然的需要男人慰藉,如若这欲望得不满足,定必发狂而死。当你药力发作之时,只要是男人,哪伯是极为丑陋秽臭之人,你都不会选择,非达到目的不可,这是药力所生的作用,等到药力一过,那时你后悔已来不及了。” 谷沧海想象出那花蕊夫人,手中端着一只玻璃杯子,杯中盛着绿色的液体,冷酷地说话的神情。 他听得这等药酒如此厉害,也不禁大为吃惊。 当下速即从帘缝窥出,只见外面那间主房,十分宽大,布置得美轮美央,一望而知,必是富贵世家的闺阁。 正对面果然有一道门,亦被门帘所隔。 谷沧海轻轻掀帘而出,面上充满了杀机,决定只有空隙可乘的话,必须诛除这等恶毒可怕的女魔头。 想尽管这样想,但行动上却极为小心,先看过屋角的屏风后面,晓得必要时可以暂躲片刻,这才逼进门口,设法窥看。 从那一丝缝隙中望出去,但见这外间也相当宽敞,摆设得有如一个小型客厅。这正是对方何以不在房内举行审讯之故了。 一个女孩子跪在地上,面向着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的女人。这个女人云鬓雾鬓,美艳如花,相貌很似是花蕊夫人。 不过谷沧海却认得出是花蕊夫人的妹妹痴情汕子。 她手中果然托着一杯绿色液体,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孩子,正是罗青。她的头发被背后一个美女抓着,使她不得不仰脸向上,望住痴情仙子。 谷沧海见她神情坚决中,隐隐流露出恐惧之意,心中大是怜惜,忖道:“这等刺探敌情之事,本该由别人来做,而她以千金之躯,却敢承担下来,这等勇气实是值得敬佩。” 痴情仙子又道:“这一杯催情药酒,只要给你饮用了,我们想知道什么,都能得知。哼,你意下若有所疑么?我告诉你,当你如痴如狂的与男人在一起之时,对方问你什么话,你都会极详尽地回答。” 她突然间仰头纵声而笑,这个举动,连素有智名的谷沧海,也感到莫名其妙。 痴情仙子笑了数声,才道:“我见你面上似乎有了宽慰之色,可知你心中一定在想,这个男人既然替我们问话,那么一定不会是你家中之人了,我猜得对不对?如若没有猜错,那么我不妨告诉你,你的宽慰已是落空了,因为我从这一点已推测出两件事,其中之一是你最伯发生乱伦之事,至于毁去贞操这一宗,你并不十分在意。第二、既然你十分担心这一宗,可知你的家人,就在此庄之内,随时随地可以找到。如若你是自远方来的,我纵然有心毁你,一时之间,也无法抓得你的家人到此。” 罗青眼中透出恐怖的光芒,对方又接着道:“我目下先找一个男人,问出你的一切秘密,事毕之后,我再耗费上一杯药酒,就可以使你惨尝乱伦之痛了。” 她扬扬手,一个男人走入屋内。只见他身上只穿着一条短裤,满身肌肉十分发达而结实,面貌甚是英俊。 谷沧海眉头大皱,忖道:“这些淫妇随身都带着面首,真是可恶可根。幸而此入并非李一衡,不然的话,我出手诛杀之时,就大有麻烦了……” 念头方自掠过心中,只见又进来一个英俊男子,正是那衡山派的弟子李一衡。 此人前此在无理庄不禁楼中,被谷沧海收服,愿意供应消息。因是之故,谷沧海自是不想失去这一条内线。 痴情仙子道:“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自愿供出一切内情呢?抑是要我施展这等手段?” 罗青双目一闭,眼角涌出两滴泪珠,神情既悲而又十分可怜。 痴情仙子一望而知她决心不说,当下道:“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笨之人,试想你供出消息之后,本教不但不摧残你,还收为弟子,何等上算?” 罗青闷声不响,痴情仙子怒道:“好,好,那么我只好毁掉你了,虽说是良材美质,但也无可奈何之事。” 谷沧海这才明白对方何以如到如今,还没当真伤了罗青之故,敢倩这罗青资质奇佳,赤身教有意收为门人。 痴情仙子又道:“这两个男人你都看见了,现在让你自己选择一个。” 谷沧海立刻以传声之法,遥向罗青说道:“罗姑娘,在下柯继明是也,恰于此时方始找到你的下落。现在你不必害怕,但表面上却须装出恐惧的样子。” 幸而他传声之时,罗青恰恰闭上双眼,不然的话,她定会在眼色表情中露出破绽。 谷沧海又道:“等一会儿如若真的没有法子,你可挑选那个先入房之人,但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也要保存你的清白,目下你光设法敷衍对方一下。” 罗青缓缓睁开双眼,第一次开口说道:“我既敢前来,早已置生死荣辱于度外,人虽是很重视这药酒,但我却深信这药酒不能影响我的意志。”以个人的安危影响天下武林的命运。 饶他智计如海,才慧绝世,当此之时,也生出了无法可施之感c因而内心之焦灼的痛苦,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 眼见那壮男阿许抱着半裸的罗青进去,他面上流露出垂涎欲滴的神情,使人联想起见到肥肉的饿狼。 罗青双手仍然被倒剪绑着,因而使她胸前双峰更为突出。 她的惶骇神情,不但不使对方怜悯,反而激起他的兴趣和兽欲。 另一个女子走进来,托着那杯绿色的药酒,一直等阿许在床边坐下,用力抱紧罗青之时,才拿起酒杯,送到罗青嘴边。 罗青当然咬紧牙关,闭口不饮。然而那侍女丢下银盘,腾出一手在她下巴处一捏,她的小嘴才张开。 第二十一章 当头捧喝春梦醒 谷沧海直到这最可怕一瞬间,仍然未想出可行之计,然而危机系于一发,实已没有缓冲的时间了。 他不顾一切的运足功力,扬手隔空一指点去,一缕指力射而出,不是击中酒杯或者别人,而是点中了罗青。 只见罗青身子突然一跳,肩膀猛可一耸,正好碰在那女子的手上。那杯药酒顿时掉在地上,绿色的汁液洒了一地。 然而罗青口中已被倒了小半杯,她虽是不想吞下腹中,但那药酒却往喉中钻,竟自动流入她肚子里。 那女子皱眉道:“看你,连一个女孩子都抱不住。” 阿许连忙陪笑道:“对不起,我自家也不知哪儿泄了劲……” 那赤身教的美女道:“算啦,这药珍贵无比,难以再得。现在得看你的本事了。” 阿许淫笑一声道:“不妨事,我定能收拾这个丫头。” 说话之时,一只手已经很不老实,在罗青那健丰满的身体上捏捏摸摸。 那赤身教的美女捡拾起酒杯和银盘,回身出房,顺手关上房门。 罗青被阿许毛手毛脚的摸了一阵,虽然十分忿怒,可是仍然本能地生出了异样之感。 她眼见这个男人低下头来,要吻她的嘴巴。 在这一刹那间,她脑海中掠过许多念头。 但无论如何,她似乎无法避免被这莽夫所辱的命运了。 她待要闭上双眼,却见阿许又抬起头,不禁大奇,想道:“难道他竟不屑于吻我么?” 此念一生,顿时心情紊乱,血液沸腾,泛起了被侮辱的感觉。 假如她冷静的想一想,这种心情实在不对,因为她此刻应该感到欣慰才对,如何反而会怪起对方竟不吻她呢? 阿许的头一直抬起,后来甚至向后仰去。 罗青此时才见阿许的后面,另行出现一张面庞。 她一眼就认出那就是柯继明,心中大喜过望。 谷沧海一手把罗青揽住,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捏在阿许左颊上,揍了一下,只见阿许面上立时瘀黑了一块。 他随即闪入后房,打窗间跃出,把嘴巴贴在罗青耳朵,问道:“咱们怎样走法?” 罗青向左方示意,谷沧海已放步奔去,但旋即折回,在相反的方向的墙头留下一点痕迹,又在墙的那边,也如法炮制。 之后,才当真向罗青指点的方向疾奔而去。 穿过一重院落。 罗青道:“东边末后的房间,堆满了柴草,可以躲藏一时。” 谷沧海如言跃去,用肩顶开木门。 但见这个房间堆了柴薪和干草。 他先把罗青放在草堆上,迅即把她双手的绳子捏断,让她恢复自由。 但他此举竟然做错了,因为罗青双手一旦可以活动,立刻抱紧他的颈子,两片红唇,已印到他嘴上。 谷沧海感到她的红唇十分炙热,登时晓得她正处于兴奋状态之中,换言之,即是欲火熊熊,十分饥渴。 他设法抬起头来,道:“罗姑娘你可曾饮了药酒?” 罗青道:“有一点倒在我口中。” 谷沧海沉吟一下,又道:“罗姑娘,你现下觉得怎样?” 罗青身子一扭,撒娇道:“我不要你称我姑娘,你不能叫我的名字么?” 谷沧海当机立断,道:“好了,以后我叫你的名字就是了,你现下觉得怎样?” 罗青道:“很好呀……” 她像蛇一般贻上去,嗲声嗲气地道:“你喜欢不喜欢我?” 谷沧海心知此是药力作祟,忖道:“我提醒她,让她勉力以意志克制药力呢?抑是虚与委蛇,以不使她恢复神志时,身体心灵都受到伤害?” 他迅即决意尽力保全她,不让她受到伤害。因为她献身于这个工作,实在是太值得敬佩的义举。 他温柔地笑一笑,道:“我很喜欢你,不过我是从小修习童子功的人,现在功行尚未圆满,所以不能娶妻,大概再过三五天就可以没有顾忌了。” 罗青道:“三五天就功行圆满么?” 谷沧海道:“正是,你是名门出身,自然晓得练童子功之时,何等艰苦。同时若是在功行未满之前破了身,不但受罪,动辄还有丧命之虞呢,唉!” 他愁眉苦脸的说着,装出一副既可怜又痛苦之态。 罗青虽是欲火焚身,但由于她对这个男人,已从感恩之心生出了爱念,所以发出强烈的同情,一时竟忘了这回事,说道:“那么你一定得熬过这几天才好。” 谷沧海见妙计奏效,心中大喜,却深深叹息一声,道:“我自从遇见你之后,可就十分后悔练那童子功了。” 他突然住口,并且伸手掩住她的嘴巴。 片刻时间后,才放了手,轻轻道:“刚刚有几个人过去,大概是已经发现你逃走。” 这话全属虚构,谷沧海乃是利用种种方法,使她的心意一直被别的事情吸引注意,因而减弱了药力。 罗青道:“我们躲在这儿妥当么?” 谷沧海道:“不大当妥,但好在我在阿许的面上打了一拳,现出瘀痕。这样对方查看之时,会以为是你用肩膀撞晕他而逃走的。” 他侧耳听了一下,又道:“我可利用这些柴薪,搭一个洞穴,外面看起来仍是一堆柴,而你藏在里面,也不会太过难受。” 罗青放松手,谷沧海忙起来,极快地搬移木柴,突出一块。 他先以干草铺地把罗青放在草上,然后迅快堆塔,刚刚把左右及上面搭好,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谷沧海立刻也钻了入去,又快手快脚的用木柴把前面堆起来。这样当然比不上他在外面堆砌,不过假如不是小心细察,实是不易看出破绽。 现在两个人一同躺在干草为褥的暗洞中,四面都是柴薪,阵阵木头的气味,扑送入鼻。 罗青被药力控制之下,突然像蛇一般缠绕着他。 她身上那件薄薄的外衣,早已被阿许撕去,而现在挨擦之下,又掉落了一些遮体的衣物,因而剩下极少的一点衣物,身体其他的部分,业已全棵。 谷沧海并非木石做的人,他也有血有肉,尤其是正是青春力壮,情欲最强之时。 她的勾引动作,使他无法不生出反应,热血沸腾。 假使罗青只是个淫娃荡妇,则谷沧海在心里有了鄙视之心,便很容易抗拒这等诱惑。 但罗青既美艳动人,又是清清白白的千金小姐,大堪与他匹配,他如何生得出鄙视之心。 因此之故,罗青的厮磨缠绕,使他生出强烈的反应。他把这个美艳的少女,搂抱得紧紧的,并且热烈地吻她。 假如不是木门的打开的声音传过来,谷沧海很可能就进一步占有了罗青了。 木门外站着四五条人影,其中一个打着了火折。 谷沧海恢复了冷静,屏息注意形势的发展,一面运聚起功力。假如踪迹败露,那时说不得猛施突袭了。 火折晃动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女子道:“走吧,这草堆太少了,藏不了人。而木柴堆钻不进去。” 另一女子接口道:“听说她是从西边逃走,我们运气不好,被派到这边搜查,不必太过认真。” 罗青泛起佩服之情,这才知道谷沧海刚才留下的手脚,大有深意。 火光突然熄灭,接着木门也关上了。 谷沧海等了一会儿,才轻轻道:“假如我还不回去,定然被人察觉,那时我就有性命之忧了。” 罗青用力揽住他,道:“那怎么办呢?” 谷沧海道:“如果我留在这儿,一旦情不自禁,也是死路一条,你说是也不是?” 罗青双手放松了一点,谷沧海道:“假如我们都平安脱险,将来我会去找你,那时候我们才好好的欢聚不迟,对不对?” 罗青软弱无力地道:“你说得是。” 谷沧海决然道:“那么我走啦,要知我怕你忍受不住药酒的力量,但现在看来你已熬得住了,你静静的躲在这儿,等到明天晚上,我与你逃回去。” 罗青轻轻点头,她身躯一点点的动弹,也能使谷沧海感觉到她裸露的肉体的魅力,尤其是她那丰满的胸脯。 他深探吸一口气,这才定下心神,马上伸手移开前面的柴堆,钻了出去。 房间内甚是黑暗,可是谷沧海回头一看时,仍然看得见罗青赤裸的身体。他摇摇头,忖道:“我这时离开她,是不是傻瓜呢,若是别的人听闻这等经过,只怕还会骂我不解风情。” 他遗憾地叹口气,动手把木柴堆好,堵塞住那个洞口。然后费力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出得房外,他似是回到另一个世界中,恢复了清醒。当下觅路回去,但极为小心,因为这时赤身教之人,正大举搜捕罗青。 一路上果然碰见了不少赤身教的妖女,全仗机警过人,身法神速逾于闪电,才一一避过。 廊上那名大汉非常小心地四下查看,谷沧海反而微微一笑,想道:“他越是紧张,就越容易被那调虎离山之计引开。” 念头转动之际,已从院中拾起一块小石,抖手丢去,那石子击中数丈外的石墙,发出了响声。 那大汉立刻奔去查看,谷沧海趁机跃入厢房,把皮人的气放掉,折叠起来。 刚刚弄好,便有人推门而人。 谷沧海转眼望去,只见来人正是孙红线,身后是屠师娄大逆。 孙红线道:“柯兄这一觉睡得真甜,我已来过两次,现在是第三次了。” 谷沧海道:“姑娘敢是有事吩咐在下么?” 孙红线道:“外面不但酒席已撤,会议也开完了,但几位令兄都不肯来叫醒你。假如不是刚刚发生一件事,我也不会来惊动你。” 谷沧海向娄大逆拱手即道:“发生之事,敢是与娄兄有关么?” 孙红线道:“那倒不是,赤身教说擒到一名奸细,假扮她们的人,方审讯间她竟逃走了。” 谷沧海沉吟一下,才道:“姑娘特意为此事而来,不知是何缘故?” 孙红线道:“柯兄才智过人,所以特地线你研究一下。” 谷沧海道:“既然抓到奸细,必有某种证据,方能无疑,只不知证据何在?” 孙红线道:“她们提不出确实的证据。” 谷沧海道:“那么咱们凭什么信其必有呢?” 孙红线道:“你又凭什么疑惑是假呢?” 谷沧海道:“娄兄乃是一派掌门,对此必有高见。” 屠师娄大逆冷冷道:“他们正在搜索该女,假如该女是赤身教的教徒,自是不难逃出她们的罗网。如若不是深悉底细,焉能通行得过许多暗哨?” 孙红线只淡淡一笑,望向谷沧海,看他有何见解。 谷沧海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假如赤身教布下很多暗桩哨探,则该女能顺利逃走这一点,实在十分可疑。” 孙红线道:“好吧,且不谈这个,我们会议上决定明天一早举行大会,推出盟主,柯兄你们已被选为四组中的种子。你们不用参加比赛,等到这四组淘汰下每组只剩一人,然后与这四组的种子,一同举行决赛。” 谷沧海道:“敝兄弟蒙姑娘看得起,许为种子之一,实是深感荣幸。不过到了决赛之时,只因得失之心太强,定会闹出流血惨剧。” 孙红线道:“那倒不会,到时有公证人裁决胜败,他将在双方分出生死以前,及时叫停。” 谷沧海道:“这位公证人必须武功完全高于所有之人才行,但如若有这等人物,干脆就由他做盟主好了,何须大家争个天翻地覆?” 孙红线道:“这位公证人就是唐天君,假如你听了他的出身,便不会奇怪他为何不当这个盟主了。我告诉你,他便是……” 她的话被一个突然来到之人打断,原来是风情万种,妖艳无双的花蕊夫人,她匆匆道:“孙姑娘,敝教竞没搜到那个奸细。” 娄大逆道:“此女如此厉害,竞能闯过重重关卡,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花蕊夫人道:“是呀,这一点真是令人大惑不解。” 殊不知她既是承认有重重关卡,便等如证实娄大逆的推测了,谷沧海故意道:“我们刚刚谈起此事,颇疑该女大概不是外来奸细。” 他似是突然发觉失言,连忙闭口。 但花蕊夫人已泛起怒色,道:“不是奸细又是什么?” 谷沧海忙道:“咱家也讲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娄大逆冷冷道:“如若不是你教中之人,焉能通得过重重关卡?” 花蕊夫人转怒为笑,媚眼一抛,道:“哟,你这么一猜,把我赤身教都瞧扁了啦!” 娄大逆对她的媚功十分警惕戒备,一面运功抗拒,一面道:“俗语有道是:树大有枯枝,假如贵教出了叛教之人,也不是希奇之事。” 花蕊夫人笑吟吟道:“这就只好等孙姑娘裁决了。” 谷沧海接口道:“事女上咱们刚刚谈到明天的大会,而非有关贵教之事。” 花蕊夫人深深看他一眼,道:“阿兄恕我冒昧,我实在觉得你的眼神很是熟悉,不知几时见过?” 花蕊夫人这句话,真是惊人之笔,突兀间来,连谷沧海这等深沉多智之土,也险险骇然变色。 孙红线和娄大逆都凝神向他望去,这本是意料中的反应,不足为奇。然而当他们一直注视下去,这种普通的反应,便变成阅历老练,才智过人之举了。 谷沧海深知这刻乃是十分危险和重要的关头,只要一句话说错,莫看孙红线一时不会发作,但她决不会忘记。定然在暗中极严密的监视自己,那时节由于伯露马脚,变成全然不能有所作为了。 但如若不加理睬,含糊混过,亦不是上佳之法。尤其是花蕊夫人正凝眸寻思,迟早会被她想出来。 他首先打破沉寂,道:“在下从前未曾会过夫人,假如你觉得在下眼神与别人相似,在下倒是猜得出其中的原因。” 花蕊夫人双眸光芒一闪,似是己想出他的眼神与何人相似。 她道:“柯兄竞猜得出其中的原因,实在惊人之至。请问那是什么?” 谷沧海道:“在下与另外的四位兄长,皆是修习童子功,至今仍然勤修苦练。假如夫人以前有朋友也是修习童子功的,这眼神的相似一事,便不足为奇了。” 孙红线和娄大逆都不作任何表示,他们的才智眼力都高一等,是以决计不会轻下判断。 何况孙红线和娄大逆一道探视谷沧海时,孙红线早已暗示过她对谷沧海曾经有过疑惑。 这回人房,便是查看他何故大睡其觉?换言之,她已隐隐把赤身教那个被擒之人能得逃走的事,牵扯到谷沧海身上。 幸而谷沧海及时赶回,才不致被当场揭破了吹气皮人的秘密。 换了常人,眼见谷沧海活生生的在房内,必定疑心尽去,但这些人都不是那么简单之辈,一听花蕊夫人之言,便又细加观察。 花蕊夫人目下可说是掌握着谷沧海某种程度的命运,她如是对谷沧海的猜想表示不满,则谷沧海从今以后,更将受到孙红线等人的猜疑了。 这个千娇百媚的一代女魔沉默了一下,才表示她对这个猜想十分满意,她道:“不错,那个人纵然不是修习童子功,但也必是纯阳之体,童身未破,是以眼神之强,不在柯兄之下。” 孙红线道:“那人是谁?” 花蕊夫人道:“那人便是少林派的谷沧海,他目下才是十七八岁的大孩子。” 孙红线道:“十七八岁这等年纪,在女性而言,已不算小,许多女孩子到了这等岁数,已经非常老练成熟了。但在男性而言,十七八岁往往还是天真未凿,幼稚可笑。然而谷沧海居然能名震天下,这个人的确太了不起啦,假如有机会的话,我甚愿会一会此人。” 娄大逆接口道:“孙姑娘若是想会此人,何难之有。” 孙红线道:“你晓得他现下在什么地方么?” 娄大逆道:“假如孙姑娘能够分身,随兄弟走一趟,定可见到他。” 孙红线微微一笑,道:“现在不行,等此间之事一了,方可分身前往。” 花蕊夫人和娄大逆乃是天生的死对头,这是因为他们的气质和武功,先天上具有一种互克之性。 她心中冷笑一声,忖道:“这厮想借孙姑娘之力以对付谷沧海,哼,哼,我岂能教他如愿以偿?” 当下说道:“说到想会见谷沧海一事,孙姑娘根本无须多劳,只须移驾到敝教无理庄去,谷沧海自然会来。” 孙红线点点头,道:“这是因为他的女友落在你们手中之故,对不对?” 娄大逆抗声道:“但谷沧海如今却已被骗前赴黄山,假如敝派遭受损失,这一笔帐,哼,哼……” 孙红线举手阻止他们已趋激烈的对话,连忙说道:“时间快到了,咱们走吧。” 她转身行去,到了门口,又回头向谷沧海道:“柯兄也一道来,你那几位兄长已在那边等候了。” 谷沧海马上就猜出要去什么地方,但他为了不想让对方对自己的智力估计太高,便举步行去,一面问道:“咱们到何处去?” 孙红线道:“我们举行一个小小的会议,参加的人除了你们之外,尚有化血金刀夏昆兄。” 她放慢脚步,等谷沧海赶上来,与他并肩而行,这才又道:“主持会议之人是唐天君唐先生,列席的人有毒手如来崔山公和我……” 这个唐天君的来历,刚才孙红线正要说出,却被花蕊夫人进来时订断了。然而现在谷沧海却不想询问,因为他已经猜出来,并且敢打赌必无讹错。 孙红线似乎并不奇怪谷沧海不向她询问之举,她好像是突然陷入沉思之中,缓步行去。 她的肩头有时碰到谷沧海,若是不知道内情之人,定会以为他们是十分亲密的一对。 谷沧海不但没有被她的亲近弄得神魂颠倒,相反的他却隐隐感到不妙,是以暗暗动脑筋寻思。 不久,他们走到一重院落外面,孙红线停下脚步,示意那花蕊夫人和娄大逆进去,谷沧海未得她的表示,所以停步不动。 他暗暗估计对方的身高,以及双手的长度以便设想她出手暗袭之时,将会攻击的自己什么部位。 孙红线道:“跟我来。” 转身向另一条走廊走去。 谷沧海依言跟去,一面问道:“咱们不是要开会去么?” 孙红线道:“我有一件机密之事托你办。” 他们走入另一进幽静的院落中,厅中的灯光照射到院子里,扶疏的花木,掩映出纵横的影子。 她在院子中停下,身子背着谷沧海,轻轻道:“走近一点。” 谷沧海只好往前挪动,但事实上他本已很靠近她了,所以这一挪步,便不能不靠贴着她的后背。 他道:“许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在下不懂?” 他双手想伸出去拥抱她,却又迟疑不敢。 自然这只是他装作出来的,这孙红线虽然艳丽不凡,但谷沧海是何许人也,焉会生出自惭形秽之心? 孙红线道:“你试猜一猜看。” 她说话之时,身子向后仰靠,整个人已贴在谷沧海身上,这等动作,实在足以令人想入非非。 谷沧海也不客气,健臂一伸,拦腰抱住了她,心想:“管她是唐天君的什么人,既然送上门来,我且享受一下温柔滋味。” 因此他毫不客气地把她扭转,向她的红唇吻下去。 孙红线并没有推开他,然而也没有让他吻着嘴唇,但由于她仰头闪避,所以谷沧海仍然可以吻到她的面额、下巴和白嫩的颈子。 闹了一会儿,孙红线已是全身乏力,完全靠谷沧海抱住她,才不至于瘫倒在地上,谷沧海抬起头,停止了吻她的动作,孙红线这才面对着他。 他们相隔的这么近,呼吸都感觉得到。谷沧海望着这张玉面朱唇的脸庞,心想:“她为何肯任我拥抱轻薄,却不肯让我真的热吻呢?” 因此,两人目光相触之时,谷沧海便流露出迷茫疑惑的表情;轻轻道:“你是怎么啦?你嫌我配不上你,是不是?” 孙红线摇摇头,突然把面庞埋在他胸膛。 这等温驯柔顺的动作,的确能使任何男人心醉魂销。 谷沧海虽是非常人物,同时在他经历之中,比她的动作更香艳大胆的场面也尝过很多。 然而目下却禁不住心旌摇荡,泛起了无限怜惜,可以说是怜爱之心。低下头去,嗅她的发香。 两人在花木疏影中,默默地拥抱了好一会儿。 孙红线抬起头来,轻轻道:“唉,真想不到我居然会投身在男人的怀抱中。” 谷沧海翟然警觉,忖道:“是了,我正因她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所以她投怀送抱之举,竟激起了我的热情。人心是不可思议,她仅仅因这一点的不同,便足以令我生出怜惜眷爱之意。” 孙红线又道:“我平生只看得起一个男人,除了他之外,所有的男人都令我倒胃口。” 谷沧海道:“他是谁?是不是唐天君?” 孙红线点点头,道:“是的。” 谷沧海道:“既然是他,以你的才貌,亦不是匹配不起他,但你口气之中,好像竞没有委身相嫁之意呢!” 孙红线道:“你猜得不错,我不会嫁给他,因为他梦中的女人不是我。” 谷沧海心头一震,自然在地想起了许灵珠,她是公认为天下第一美人,除了她之外,连花蕊夫人亦不见得比孙红线更美。 假如唐天君心目中的女人,竟是许灵珠的话,这件事就麻烦大了。 他忧虑的不是唐天君的武功高强,背景强大,而是这唐天君的确有一种举世莫匹的气质,而且他的仪容风度,也是当世罕有。 以这等人物,如是软硬兼施,向许灵珠下手。只怕许灵珠虽然心有所属,也不得不回心转意,嫁给他为妻了。 换言之,他怕的有两件事,一是许灵珠遭受到情感的煎熬磨折。因为她在变心的过程中,一定万分痛苦。不论她变或不变,痛苦也同样的巨大。 第二点是他师父应真,得知许灵珠嫁与他人之时,定会既难堪而又痛苦。这一打击,比之他当年受诬,断去双腿之事,更要痛苦百倍。 这两个人在谷沧海心目中,俱有骨肉的亲情,因此之故,他才会泛起如同身受的感觉。 他极力压抑波动的心情,问道:“不是你又会是谁呢?” 孙红线的答话果然不出他之所料,道:“就是许灵珠,你当然也听过这个名字?” 谷沧海吁一口气,道:“原来是她,那就无怪他竟也不把你放在眼中了,只不知唐天君见过许灵珠没有?” 孙红线大概是因为许灵珠艳名太著,天下皆知。因是之故,她挫折于许灵珠姿色之下,并不感到耻辱。 她道:“没见过,我也没有见过。” 谷沧海不解道:“照理说,你和他不该不去见她。” 孙红线道:“不错,我是想见了她时,她果然美艳得不可方物,使我失去信心,所以不去看她。而唐天君却与我相反,他深怕一见到她,发觉不过尔尔,定会很失望,所以也不去看她。” 谷沧海笑道:“这样说来,你们皆是很怪的人。” 孙红线道:“你不要客气,你自家何尝不是?” 谷沧海道:“在下可不敢与唐天君相争,咱们还是走吧!”孙红道:“你是个口是心非之人。” 谷沧海承认道:“是的,但哪个人不曾作口是心非之事呢?我确实不想走,可是你心中如果只有唐天君,我在此又有何趣味。” 孙红线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由于谷沧海把她抱得紧一点,她面上的神情突然又软化下来,轻轻叹一口气,道:“我这一辈于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这般玩弄,怪不得世上往往发生为情而死之事,原来男女之间,确是大有滋味。” 谷沧海道:“你说得蛮好听,但事实上连一吻也吝于给我。” 孙红线徐徐闭上眼睛,这等如默许他一切的动作。 谷沧海毫不客气,低下头去找到她的红唇,用力的吻吮。 良久,四片嘴唇,才分开了。 孙红线道:“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那就是你现下已经开罪了两个人,这两个皆能要你的命。” 谷沧海大为奇侵,道:“一个是唐天君,我一猜便中,但另一个是呢?他是谁?” 孙红线道:“唐天君如果知道你这等所为,由于他早已把我当作禁脔,随时可以取用,所以你已招惹了杀身之祸,这是第一个……” 她沉吟一下,又道:“至于第二个人,我实在不想告诉你。” 谷沧海左思右想之下,确猜不出此人是谁。 因而更增加了好奇之心,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当下笑道:“告诉我是谁,我这个人专门做不合情之事,越是厉害的人,我越耍斗他一斗。” 孙红线道:“你可知道,这正是我看得起你,因而倾心之故。假如你是畏首畏尾之人,我才不理你呢!” 谷沧海道:“那么你告诉我吧!” 孙红线想了一阵,才道:“奸吧,我告诉你……” 她突然出手如电,骈指点中了谷沧海胸腹间的穴道。 谷沧海低哼了一声,摔跌在地上。 她蹲下来,伸手捏捏他的鼻子,说道:“第二个欲杀之人,你现在应该晓得了。” 谷沧海虽然穴道受制,但仍然可以说话。 他道:“你已表示出杀我之人,就是你自己了,然而死虽不足畏,这闷葫芦却可怕得紧,望你加以解答。” 孙红线道:“因为你行动可疑,又出手救了赤身教擒下的奸细,所以我非杀你不可。” 谷沧海心头大震,忖道:“她如何晓得这事?” 当下道:“好吧,我也不必瞒你,我早就存下救她之心。当然这是基于好奇和怜惜之心而做的。” 孙红线面色一沉,道:“你如何能早就存下此心?敢情你早就晓得她的身份?” 谷沧海发出笑声,道:“不错,我早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觉得她甚是可疑,我不会捐破,因为你们都是一流人物,何须我操心呢!” 孙红线道:“只怕你们是同路人,方会得知吧?” 谷沧海道:“胡说,既然你作此想法,那我就不讲话,等你自己去查个明白。” 孙红线平生除了唐天君之外,无人敢在她面前放肆元礼。正因此故,谷沧海的言行态度,处处都使她觉得跟别人不一样。 她立刻软化下来,道:“好,那么你先说说你如何发觉她是奸细的经过?” 谷沧海道:“有一些事情,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你身为女子,注意不到细微之处。但我从她被男子戏弄时动作反应来,一望而知她未曾在赤身教受过训练。” 孙红线道:“那么你为何不说?” 谷沧海道:“她如是名门闺秀,却被迫作出淫荡女子之态,岂不可怜?何况她长得真不错,我焉能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孙红咬着嘴唇,哼了一声。 谷沧海又继续说道:“我自问行事隐秘,手段高明无比,但你却测破了,不知是何缘故?” 孙红线道:“我入房第一眼就见到你身上有女人的长发,其次,你身上有女人的香气。” 她仰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道:“你一定是奸细的同路人,而我怀疑你可能就是谷沧海,这一点很容易查得出来,假如你正是谷沧海,我就非杀死你不可了。” 谷沧海皱起眉头,不予置答。 孙红线是何许人也,虽在黑暗之中,仍然把他的表情看个一清二楚。 她道:“假如你不是谷沧海,则你自然欢迎我调查,以便洗清你怕嫌疑,所以除非你是谷沧海,否则没有理由怕我加以调查。” 谷沧海心想,废话,这道理难道我竞不懂得么? 口中却应道:“然而你点住我的穴道,躺在此处,总不会感到很舒服的,对不对?” 孙红线一笑,道:“真对不起,这一点是我疏忽了,我立刻把你安置在一处舒适之所,这样你就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她抱起他,迅即走进一个房间中,安置在一张榻上,厚而软的垫褥,以及巨大的软枕。使人躺在其中,感到十分舒服。 孙红线还替他除去鞋袜,这等事情换了别的女人,也未必肯做,何况是孙红线这等眼高于顶,一向不把男人放在眼中的女中英杰,更是不屑为之。正因如此,更可以窥见她对谷沧海是何等心许,何等钟情了。 她替他加上棉被,然后道:“你好好躺这一夜,我相信明天早上就可以查明你的底蕴了。” 谷沧海淡淡道:“假如还查不出来,便又如何?” 孙红线道:“以你这等身手武功之人,不会没有来历,所以我坚信必可查出。” 谷沧海道:“那也未必……” 孙红线道:“你可敢打赌?” 谷沧海道:“好极了,咱们如何赌法?” 孙红线道:“你明明知道定必输给我,何苦嘴硬。” 谷沧海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赌就赌,决不后悔,这不是嘴硬不嘴硬的问题,你信不信?” 孙红线道:“你真是非常倔强的人,好吧,要赌什么?” 谷沧海道:“假如你查得出我真正的底蕴,那么我从今以后,事事服从你,纵是要我去做心中不愿之事,我也立刻全力去做,不得违抗你任何意旨。” 孙红线笑道:“这话听起来很使我动心,可是却差了一样,也许是你故意漏掉,那就是时效问题,例如你从几时开始履行此诺?至何时此诺言方告失效?” 谷沧海沉默了一下,才道:“你自家说好了。” 孙红线道:“从我说出你底蕴之时开始生效,至于失效的限期,你自己说吧。” 谷沧海暗自想道:“我的情形很特殊,假如当真输了,服从她一年和一世都没有分别,倒不如来个破釜沉舟,背水为阵,务求必胜才是。” 于是坚决地道:“一辈子如何?” 孙红线一怔,道:“别开玩笑,这赌注太大了,我反而不敢相信。” 谷沧海道:“你怎知你输了的话,你得付出多少呢?” 孙红线道:“好,你说给我听听看。” 谷沧海道:“假如你输了,你得立时嫁我为妾,不是妻子,是妾,你听清楚没有?自然你得离开唐天君而对我效忠,也不得干涉我与其他的女人,一切无条件服从,这个条件也不小,对不对?” 孙红线听到作妾之言,面色一变,怒气勃勃。 但她没有立即发作。等到谷沧海说完,她想了一下,改变了主意,面上怒色己消失,冷冷道:“你真会梅辱我,竟要我作妾,难道我做不上妻子资格么?” 谷沧海道:“凡是打赌,必定含有惩罚之意在内。假如娶你为妻,如何算得是惩罚你呢?” 孙红线换个话题,道:“你有很多女人么?” 谷沧海道:“连你也看得起我,别的女人看上我何足为奇,你说是也不是?不过我目前还没有广收姬妾,这只是把条件列得明白详细一点而己。” 孙红线道:“你只须列出须我一切服从,也就够了,何须另行举出不得干涉你收蓄别的女人这一条?” 谷沧海道:“我宁愿多费点口舌,也要列出来,将来我要惩罚你,只要找一个面貌粗俗的女子相好,就足以把你气个半死了。” 孙红线膛目不语,过了一阵,才道:“你真是个恶棍,天下没有比你更坏更可怕之人了。” 谷沧海道:“谢谢你的夸奖,不过一个人往往有两个表面,所以在你认为我是天下第一恶棍的话,另一方面,我也许是天下第一等好人。” 他笑一笑,又道:“以你如此高傲自负之人,居姬妾之位,你已经很够痛苦上一阵的了,如若我竟又和面貌粗俗的女人相好,对你自尊心的打击更是严重不过,但这正是我唯一修理你的手段啊!” 孙红线一跺脚,道:“好,咱们一言为定,我看你如何能藏起了你的出身底蕴。” 她转身走去,大约走了六七步,突然回头道:“我猜你可能有神功护体,所以我虽是点住你的穴道,但其实你仍然能够行动,我有猜错没有?” 她这番话好似是晴天霹雷,谷沧海脑海中轰一声,差点儿在面上表露出心中的震骇。 孙红线道:“你当然不会告我以真情,所以你不必做声。以我测度,你如此有把握的与我打赌,必是打算等我出去之后,俏俏起来,赶去通知赫氏兄弟一声,使他们早有防备。” 谷沧海极力恢复镇静,道:“既然你作此猜想,何不缚起我四肢?” 孙红线笑一笑,艳丽得使人想把她抱在怀中。 但她却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好亲近,她的才智心计,足以使任何老江湖都魂飞魄散,再也没有心思欣赏她的美态。 只听她缓缓说道:“缚起你么?那也不必了,我这个房间已有种种特别装置,你武功再高,计谋再多,也出不了此房一步,因此你就算可以自由活动,亦等如零。” 她曼声一笑,这才翩翩走出房去。不过她的行动并不迅速,假如谷沧海起身突袭的话,时间十分充分。 谷沧海极力抑制住突然出手的冲动,直到房门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一听而知那是一道铁门。 原来他当真不曾受制,前文表过,谷沧海早就防她的侵击,算计好她将会攻的部位,加以防范。 因此他穴道受制的样子确是假装出来的,同时他亦因为有把握可以早一步警告赫氏四魔,才敢与她打赌。 谁知红线早就把这一切可能都算计到了,利用这个特别的房间囚禁他,使他不能从中干扰。 因此谷沧海心中的震惊,可以说是出道以来所仅见。同时也深体会到,这孙红线果然是;大劲敌。 房门已锁起来,谷沧海虽然躺着不动,但他的脑子却不停的转动,无数计策一一掠过心头。 最后,他突然坐了起身,房中明亮的灯火,把他的动作照得一清二楚。假如有人在外面窥探,定能一目了然。 自然谷沧海已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深信外面一定无人窥看。他唯一的理由是这件事对孙红线而言,非同小可。动辄有背叛唐天君的可能,因此她在判定输赢以前,必须保持高度秘密。 他己相当了解这些邪派人物的心术行径,晓得他们都十分狡诈,互相不敢信任,所以以唐天君的地位,对手下之人,也一定采取种种手段以监视之。因此孙红线手下的四婢,其中可能有唐天君的眼线。 孙红线行此秘密之事,当然生怕泄露任何风声。所以她连手下的四婢,亦不敢叫来监视于他。 谷沧海坚信自己的推理万元一失,是以放心大胆的起来,亦不熄灭灯火,其实这一盏明灯,也给予他很大的信心支持这个理论。 这便是孙红线故意利用此灯,使他生怕房外有人探窥而不敢妄动,所以把灯火弄得特别明亮。假如谷沧海设法弄熄了此灯,孙红线远远一看灯火已灭,便知他有所动作了。 他坐起来观察此屋,略一浏览,心中已经有数,忖道:“此房必是原先三贤庄布置的,铁门铁窗,那是不在话下,任何武功再强之人,大概也不能破屋而出了。” 他的思路突然转回来道:“早先我很想突然出手,希望制住孙红线。可是她动作不快,似是故意予我以可乘之机。此举不合情,所以我抑制住这个冲动,现在让我想想看,她为何故意子我以可乘之机?” 他凝神定虑,集中脑力在这个问题上。 “第一点,她立刻可以知道我是否伪装,从而可以测得透我的武功和才智。这当然是最重要的一点。” “第二点,她一定还有其他的算计,不然的话,假使我是谷沧海,她也知我武功甚强,若然一时大意,竞被我制住,那么她岂不是反而一败涂地了?” 想到此处,他的面色略略暗淡了一下,旋即又恢复明朗,双眸中也射出自信的光芒。 继续想下去道:“对了,她必早就有了防范,算定我纵然是天下第一高手,亦无法在指顾问制住她,那么是什么防御之法呢?” 他的目光,突然向地上望去,锐利地扫射一匝,泛起一阵满足的微笑,自个儿又点点头,想道:“哈,哈,原来她在地上施展了手脚,我只要脚一沾地,登时就中了她的算计,怪不得她先替我脱去了鞋袜。” 但见房中的地上,散布着许多极小的黑色砂状之物,相信那一定是多角形钢砂,极为锋利,又喂上剧毒,只要赤足踏上,立刻就会皮破中毒,即使不死,也将失去攻击的能力无疑。 他虽然不下床检查房中各处,但却不是说他已放弃了离房行动的意思。 他坐在被窝中,足足半盏热茶之久,这才迅即起来,把袜子拿起,反转过来,套上双脚。 之后,他站在没有毒砂的地面,取出吹气皮人,迅快施展手脚,装上头发胡须,放在被窝中。 他看准落脚之处,一步步走到门边,拉开右边靠墙的一具高柜,但见墙壁上果然有一个四方形的洞口,大约是半尺见方。 方洞外面有盖子掩住,他伸手推了一下,那是一个铁盖,可以推起。谷沧海从洞中向外望去,但见院中花木交错,光线暗淡,杳无人迹。 他当下得意地微笑一下,深深吸一口真气,全身骨骼发出一阵轻微的爆响,接着头颅显著地缩小了许多。 但见他有如一条长蛇服从这个小小的方洞中钻出去,一转眼间,已出了此房。他回头从洞中望入去,但见房内灯火明亮,那个皮人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纵然很细心的查看,也没有异状。 他把铁盖放下,并且扣紧了,这才提气一跃,上了屋面。 不久工夫,他已越过许多座院落,最后进入一个房间内。 此房之中,柴草堆积甚多。 他向柴堆低声道:“罗姑娘别怕,是我……” 柴堆中发出惊喜交集的啊一声,谷沧海移开木柴,一手把她拉起来。但见她满面晕红,星眼斜甩,大有酒醉春慵之态,极是媚人。 罗青一下子投入他怀中,身子不住地扭动。 谷沧海暗暗吃惊,忖道:“这药酒的效力尚未过去,如何是好?” 罗青赤裸的身体,魅力四射,谷沧海也不由得心猿意马的摇动起来,因此也伸臂抱紧了她。 罗青嘤咛一声,道:“我身子里面好像有一团火在焚烧,难受死了 谷沧海吻她一下,旋即深为自责,想道:“我的定力如此不坚,若是碰上赤身教的妖女们,那便如何是好?” 但他马上又找出解释,那就是一来罗青乃是名门闺秀,并非淫荡妖女。因此他不但没有敌意,相反的对她生出无限怜爱,所以才会心旌摇荡。 二来她是在药酒刺激之下,春情荡漾。而他却深知除非马上与她欢好,不然的话,实在不易使她恢复原状。 换言之,不论是在感情上,或者是在事实上,他都须得与她温存缠绵一番,才能解决。 因此之故,他为之心旌摇荡,缔念满腔,实是合情合理,并非是他想机占便宜,或是拿她来泄欲。 这等情况,连谷沧海如此沉稳而又足智多谋之人,一时之间,也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对他个人而言、即使与她一度春风,也不会减损他的武功,根本上没有一点害处。 对罗青而言,这是一个解救之法,不然的话,药力攻心,一旦支持不住,便会出事。 再说罗青对于她的贞操问题,早已准备牺牲。与其葬送在色鬼魔手中,那倒不如由谷沧海动手了。 谷沧海从各方面考虑,希望找到一个借口,可以阻止自己与她发生这种关系。然而不幸的是:从道德观上看,他非是存心玩弄,亦没有丝毫不负责任之意,更不伤风败俗。 从实利上看,罗青必须立刻恢复神志逃出此地,顺便替他办一件极重要之事。从双方个人观点而言,罗青己喜欢他,自是愿意献身。 在谷沧海来说,这不是痛苦之事,尤其是罗青如此明艳动人,天下间任何男人,在这等情况之中,一定觉得是莫大的享受。 总而言之,从各方面来说,他都没有理由不占有了她,何况那时候的社会,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之事。 谷沧海只要不存心玩弄,大可以于局势平定之后,娶妻家中。 罗青口中发出声音,使男人一听即将魂销。 谷沧海不但听见,还把她整个服体抱在手中。因此,他所受到的引诱,可真不是旁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他突然伸手点住她的穴道,使她发不出声音。然后迅即奔出此房,越过一重屋宇,悄悄进入一个房间中。 这个房间内床榻被裳,一应俱全。 但谷沧海却急急忙忙开橱柜翻寻。他果然找到了一些女衣服,拿出来稍为量了一下,正合罗青穿着。 之后,他拍开她身上的穴道,罗青玉臂一伸,抱住他的头颈,两人一齐倒在床上…… 谷沧海设法抵住她的身体,使她一时不能动弹,然后运聚全身功力,全神贯注,在她耳中低低喝一声础! 罗青如闻霹雷,骇得身子一震,立刻已平静下来,双眸中也露出清明的光芒,可知她已恢复清醒。 一灯如豆中,她已看清楚了谷沧海,也看见了自己的裸体,当下垂低眼皮,轻轻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似乎变成了淫娃荡妇了……” 谷沧海道:“你受药酒刺激之下,失了常态,这是无可奈何之事,我决不敢因此而看低了你,目下我是冒险施展当头棒喝的功夫,使你恢复清醒。但这只是暂时的现象。” 罗青叹;口气,道:“你不喜欢我么?” 言外之意,分明是质问他为何不占有了她? 谷沧海对于这一问,倒不显得着忙,微微一笑,道:“我已有了妻室之人,假如侵犯了你,将来如何向令祖以及我师门尊长交待?所以我一定得弄醒你才行。”他亦是在言外之意,告诉她并非不想占有她,而是这个后果问题,须得事先弄妥。 罗青美眸一转,目光凝注在谷沧海面上,含有一销魂蚀骨的魅力。 她无须说话,已教对方晓得乃是自愿意献上身体。至于谷沧海提到的后果问题,她似是全不放在心上。 谷沧海避开她那热情如火的眼光,说道:“阿青,你仔细听着,等一会儿你回到那边去,切切记得找到少林寺的正慧和尚,对他说我要他制造一个谣言,内容是谷沧海恰恰赶到,刻下已在你罗家之中。” 罗青道:“谷沧海的声名诚然响亮不过,但难道就能镇住这些魑魅魔头么?” 谷沧海道:“他们多少都得顾忌一下,对不对?明天早上,就是争夺天下黑道盟主之时了。我将用尽心机和本事,夺得这个宝座。” 罗青道:“可惜我没有法子在场参观,所以也不能为你呐喊助威了,唉,你千万小心保重才好。” 她面上泛起了浓重的忧色,一望而知眼下在她心中,全无别的念头,有的只是对他的关心和担忧。 谷沧海十分感激,道:“你放心吧,我一定记住你的叮吁,必要时宁可舍去这个名位,也不轻易涉险,以致招来杀身之祸。” 罗青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露出欢喜之色,道:“你对我太好了,假如有机会的话,我愿意做牛做马来服侍你。” 在那个时代,男女之间,表达情意,都是以含蓄的暗示方式,极少会赤裸裸的说出心中的爱意。 罗青如此说法,不啻是表示委身作妄,谷沧海是何等聪明之人,自是一听而知。 他心理上的防线又被攻溃了一道,这便是说,先前罗青的行为动作,尚可解释是被药酒力所支配,非是出自她的意志,是以未足为凭。但如今清醒理智之时,所作作为,当须自负其责了。 只听她轻轻叹息一声,又道:“继明,你说过我只是暂时性的恢复理智,只不知尚可维持多久?” 谷沧海道:“这很难说,但总之那种当头棒喝的功夫,在我手中施展,只能治标而己。若是佛法深厚,神功精湛之人施展,这区区药酒,只有乱性之力,自是很易破解。” 罗青道:“你打算陪到几时呢?” 谷沧海道:“事实上我越快回去越好,因为我正与一个才智武功尽皆冠绝一时的人在斗法之中。” 罗青又问道:“那么你要我回去传的话,对你一定很重要了?” 谷沧海道:“当然啦,我的成败生死,可能就系在此举上面。” 罗青移动玉臂手掌落在他的面颊上,轻轻模着,这等举动,竟是如此温柔,无限眷恋。 使得谷沧海心中大为感动,爱情迅速增长。 她突然道:“那么我趁现在还保持清醒理智之时,赶快设法回去。” 她不但口中说着,并且也付诸行动,猛然起身。 谷沧海看得分明,不由自主也坐起来,展臂把她抱住。 罗青咬紧牙关,忍受着他在她身上所加予的挑逗。他这等动作,莫说是情人之间,即使是陌生之人也未必不会爆发情焰欲火。 但罗青居然支持得住,说道:“继明,别这样。让我起来。” 谷沧海突然停下一切动作,道:“你说什么?” 罗青道:“我要立刻回去,不然的话,我将会融化在你怀中。” 谷沧海道:“你真是了不起的姑娘。” 罗青苦笑一下,向谷沧海道:“假如我不咬紧牙关,赶快回去的话,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你却惨了。第一是拖延时间,使你蒙受不利。第二是你童子功一破,武功减弱太多,将来难有脐身一流高手之林的希望。所以我决定早走为上。” 她完全是为了谷沧海着想,置自己于不顾。这种深情,就算是铁石心肠之人,亦须感动。 谷沧海自然不在话下,他深深吻在她的红唇上,炽热缠绵。在这一吻之中,他己把感激之意,流露无遗。 之后,谷沧海抬起头来,低声而坚决的道:“阿青,我决不能让你走,要知此事并非我不能自持而放纵情欲。事实上你如强忍着药性,不予发散,回去之后,定要闹出乱子,你可能丧送了性命,我宁可自身死干百回、亦不能让你受害。” 罗青欢喜地抱紧他,喃喃道:“听了你这几句话,死亦甘心。” 她亦挣开他双臂,道:“不行,我一定得回去,办好你的事要紧。” 他们互相为对方着想,愿意替对方牺牲自己,这等深情挚爱,除了真情之外,还有就是他们皆是风怀磊落,仁心义骨之人,才舍得牺牲自己,成全所爱之人,若是向来自私自利之辈,焉肯如此? 谷沧海双手一拉,她便倒在他怀中。他那对坚厚有力的手掌,抚摸着她,毫无顾忌。 罗青身子微微颤抖,全身发出炙人的热力,显然她在这个男人的魔力之下,己生出了情欲的反应。 正当此时,谷沧海万万想不到的一件事发生了,那便是罗青突然又坐起身,口中微微发出呻吟之声。 他大感奇怪,也坐了起来。目光忽然被另一种景象吸引了去,竞离开她那动人的肉体。 原来她嘴现出一点血迹,若非是谷沧海这等眼力,绝不可能在如此黑暗之中看见这一点。 他讶然道:“你怎么碰破了嘴巴?” 罗青苦笑一下,摇头道:“不是碰破,而是我咬破了舌头,假如你还不放手,我为了不使自己陷入昏迷,定然把舌头咬断为止。” 谷沧海叹口气:“你这又何苦由来?” 他晓得假如告诉她真实,亦即是欢好之后,不会对他的武功有任何影响,则她一定乐于献身而不要咬舌抵拒情欲了。 但这到若是说出这话,她一则不易相信,二则太费唇舌,同时亦不合适。所以他没有提起。 罗青道:“我求求你,让我起身吧!” 谷沧海道:“你纵然能安然回去,但药酒力量发作起来,如何是好?” 罗青道:“我刚刚想到了,那边不是有几位少林高僧么?我请他们施展佛法,助我抑制欲火。” 谷沧海沉吟一下,才道:“好吧,你可说出当头棒喝一词,他们即能施展。但是否奏功,却难以预测了。除此之外,我还担心你未抵达家里之时,已经药力发作……” 他声音之中,含有无限忧虑关怀。 罗青笑道:“你不会再施展一下那种功夫么?” 谷沧海一拍脑袋,道:“是呀,我真叫做当局者迷,关心则乱,无怪自古以来,如若想成天下无敌的高手,必须四大皆空,禁绝一切情欲。免得心有牵挂,灵台方寸之间,便有所窒碍了。” 他随口说出一点至为上乘武功的奥理,罗青听是听了,却没有什么印象。 谷沧海抱着她起身,把早先搜出的衣服拿给她穿着,当她穿衣之时,谷沧海简直无法挪开眼光。 罗青很快穿好了,谷沧海这才急急摄神定虑,运集功力,然后在她耳边又低低喝了一声咄! 她身子一震,接着吁了一口气,道:“你这一声不但使我头脑一清,同时也像是饮冰食雪,凉彻心肺,顿时大感舒服。” 他们相偕出门,目下仍然有人巡守,但谷沧海已有计策。 原来他依照唐天君这一方的形势变化,便已推测出布防的情形。只因布防之人,只有赤身教和黑手派门下弟子,人数虽是不少,可是若要把整个三贤庄严密封锁,顾得外部,内部一定空虚,大是有隙可乘。不似是开始之时,出动所有的人力。 要知黑道盟主争霸之战,决不是一天半天就可以完事的,因此调遣人手之时,就要采取轮班制,所以人数减少了一半。 这一点在他潜行通过各院之间,由于有不少人在房中睡觉休息,已可予以证实,万无一失。 他小心地避过暗桩关卡。 不久,已经出了这座钟府。 谷沧海停下脚步,放眼回望,然后低低道:“阿青,你熟悉本庄地形,可绕一个圈子,远远避开当中这厅屋宇,如此定可安然回到家中。” 罗青点点头,两人拉手相觑,她迅即在他嘴上吻了一下,便放步奔去,霎时已没入黑暗之中。 谷沧海怀着满腔忧虑,再人钟府。他必须尽快回去,以免那孙红线进入房间,拆穿了他的把戏。 诚然他会弄手脚一事,孙红线早已知悉。 但这个打赌非同小可,他是许胜不许败。 第二十二章 白虎青龙琴瑟鸣 假如胜了,把孙红线纳为姬妾,如此丽质天生的佳人,但凡是男人,当是感到是莫大的快事。 但他主要的用意是利用这个关系,可以打探唐天君的底蕴,亦等如布下一步致命的好棋。 他往回走,穿院过宅,倒也没有什么事情。看看只隔一间室宇,便可以回到他被囚禁之处。 这时他突然有所警觉,百般无奈之下,迅即向角落跃去,行动快如闪电,而又不带丝毫的衣抉之声。 说得迟,那时快,在他后面的院门,飞人一条人影,落地现身原来是那才智武功,皆称双绝的孙红线。 他才一停步,接着又有一条人影随后而至,身法之快,亦足以令人咋舌,连谷沧海也不敢小觑。 他心中叫声苦也,因为他挺直贴着墙角而立,身前无一物遮蔽。 虽说此时天色黑暗。 但孙红线不比常人,目力非同小可,只要目光向这边一扫,登时即可望见,无所遁形。 若是身手略差之人,谷沧海仍敢冒险拔起身形,翻过墙头躲藏,但对方既是孙红线,实是非同小可。 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休想瞒得过她。 即使是瞒不过她,谷沧海亦没有理由害怕,以谷沧海的武功修为,又掌握了主动之势,还愁孙红线能赶上抓住他不成? 但问题是他大有可能被孙红线早一步守住要道,无由返回房中。这一来早晚必定图穷匕现,被她抓到马脚。 因此,他在这等形势下,只有空自急出了一身冷汗,却不敢动弹,连呼吸亦须闭住。 整个人纹风不动,宛如泥塑木雕的一般。 孙红线身后之人,竟了是个女子。 她绕到前面来,道:“小姐有何吩咐?” 孙红线道:“大少爷可有什么吩咐没有?” 那女子低低道:“没有,但他的情绪似乎不大好,不知有何心事?” 她歇停下来,只听孙红线轻叹一声,那女子便又道:“小姐,你好像也满怀心事呢?” 谷沧海连眼珠也不敢转动,因为眸子一转,可能有光线反射,使孙红线注意到。不过他不要瞧看,也知道那个女子便是四婢中的媚秋。此女表面上爽朗粗疏,但骨子里却有一股媚艳之气,足以使人魂消意荡。 孙红线道:“你也见过赫家兄弟的老五柯继明,觉得此人如何?” 媚秋道:“他么?” 沉吟片刻,又道:“婢子若说真话,小姐别见怪才好。说到这个人,婢子觉得他好像一条泥鳅一般,滑溜溜的,实在弄不清这个人究竟是怎样子的一个人?” 孙红线道:“不错,我也感到很迷惑。” 媚秋道:“小姐万万小心,这个人与旁的男子不一样,他似乎有一种魔力,同时气魄过人。” 孙红线微微一笑,道:“这样说来,你已经被他迷住了?所以才提醒我别上当。” 媚秋道:“是不是被他迷住,婢子也不知道,唉,反正婢子不必为这等事烦心,我们己跟定了小姐,将来的好歹,唯有听天由命了。” 孙红线道:“你的情形果是如此,还有冷春也是一样。至于其他的人,我会让她们自寻归宿,不必跟着我。” 谷沧海吃一惊,忖道:“照她们这样说来,若是纳了孙红线为妾,更须加上两个了,虽然这媚秋和冷春都不错,皆是少有的美女,我弄了一大群姬妄,却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媚秋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敢是那个五爷把你芳心夺去了?” 孙红线默然半晌,才道:“这些话以后再说,你先去罗府那边,跟我们内应之人接头一下,看看有何消息?然后尽快回来报告。” 媚秋应了一声是,疾奔而去。 谷沧海到了这个时候,眼球可不能不转动了。他的目光射到孙红线身上,只见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星辰,若有所思。 他暗暗想道:“她如是在这儿等候报告,时间一长,非让她发现不可。是以必须在她这刻心神不定之时,赶紧溜走才行。如放过这个机会,只伯后悔莫及。” 此念如电光般从心头掠过,立时付诸行动。 只见他身形忽然贴墙升起,全无半点声息,而又神速之极。 但当他翻过墙头之时,孙红线已若有所觉,冷哼一声。谷沧海赶紧窜走,施展全力,宛如弃雷掣电。 一掠之间,己穿过一座房屋。 孙红线登高四望,突然发现西北角有人影闪动,连忙追去。但搜索了三座屋顶,都无所见。 她稍寻思,心中充满了狐疑和惊惧。原来早先谷沧海的动作,她只是略有所觉而已,事实上并无所见。 但后来角上的人影,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决无差错。 因此,假如这两件联在一起,便可能是有人在墙角黑影中偷听了一切,然后悄然走开。。 具有这等身手的,她深信只有唐天君一个人。 假如唐天君听去了她和媚秋的对话,她将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教她焉得不惊? 她念头一转,匆匆走去,转眼间已走入一间院落,只见厅中灯火辉煌,艳冬恰从一个房间出来。 她把艳冬招过来,问知唐天君一直在房中,未离过她的视线。 当下忖道:“假如她没说假话,则那个夜行人会是谁呢?” 天亮之时,孙红线出现在谷沧海的房中。 见他睁眼躺在床上,冷冷道:“原来昨夜是你。” 她摆摆手阻止谷沧海开口,又道:“我拿出证据,你就不能不服气供认了。” 谷沧海大惊,坐了起来,问道:“什么证据?” 以他想来,昨夜之事,已经布置得天衣无缝,如何会有证据落在她的手中?因此他不必隐藏他的惊讶了。 孙红线美眸一转,情致嫣然,甚是动人。 她道:“我已仔细想过,昨夜我所见的人影,武功之强,实是骇人听闻。放眼天下,只有几个人办得到,而你即是其中之一。” 谷沧海浓眉一皱,说道:“原来你只是猜测而已,我还当你有什么真凭实据呢!” 孙红线道:“凭你这句话,亦足以证明昨夜之人,是你无疑了。” 谷沧海道:“如果只是猜测,或者是从说话中相套,我亦不必争辩,就算我承认了,你便又如何?有什么好处?” 孙红线心中泛起了媚秋对他的评语,那媚秋说谷沧海有如一条泥鳅,滑溜溜的,使人无从掌握得住他的一切,对于他永远是一片膜肪模糊。 这个人的确是如此,就拿目下这件事来说,他不但不辩白,反而是承认下来。这么一来,教她如何能够不疑? 谷沧海似是看出她的苦恼,仰天一笑,又道:“你拿出证据来呀,我倒想知道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中?在我想来,我昨夜的行动,已是天衣无缝,不留一丝痕迹,如何尚有证据被你发现呢?哈哈……” 他这话真真假假,使孙红线更为苦恼。 她跺一跺脚,道:“你先别得意,这道房门你看见了没有?” 谷沧海道:“看见了,怎么样?” 那道房门,已经被她随手掩上,所以看得很清楚,上面既无浮雕图案,也没有洞隙,全无异处。 孙红线道:“你虽是看见了,但却还不知道我真正的意思何在。” 谷沧海道:“你焉知我不明你话中的真意?也许我是装迷糊而已。” 孙红线说他不过,恨恨道:“好,就算你装迷糊吧,但我暂且当你尚不明白,此门现下已经锁住,除非我亲自下令,休想打开。” 谷沧海想了一想,内心的确暗暗吃惊,不过这回他必须隐藏起真正的情绪反应,淡淡一笑,道:“这不足为奇,外面既然是你的人,自然只听你的命令,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断不会贸然去叫门的。” 孙红线厉声道:“别装佯了,你是谷沧海对也不对?” 谷沧海眼中光芒一闪,似是心中火冒,同时仍显得很淡漠,道:“我当真比不上谷沧海?凭哪一点比不上他呢?姑娘不妨指点茅塞。” 孙红线接着继续说道:“那不是比得上比不上的问题,而是求证你真正的身份,昨夜我看到了人影,同时也就是接到谷沧海已抵达此庄的情报,天下之事,碰巧的固然很多。但在这一宗上面,显然是移花接木之计,使我想到那人影是他而非你。其实呢,那道人影的确是谷沧海,亦即是你了,假如你不是使用这等手法,我根本不疑你是谷沧海……” 她冷冷一笑,道:“这叫做欲盖弥彰,反而露出了狐狸尾巴。” 谷沧海对她的推理能力,也大感佩服,不过他又隐隐觉得她不难被引入歧途,除非真的有把柄落在她手中。 因此,他收摄心神澄心定虑。 把昨夜前前后后的经过,想了一遍。 最后仍然想不出什么证据落在手中。 但看她的言词神态,分明又有证据无疑。 只因她迟迟不把证据提出,可见得她一定很有把握,才会故意不先行提出,只一味拿话套他。 因此,目下的关键在于:“他到底留下了什么破绽?” 这真是使他感到十分迷惑之事。 孙红线的目光并非一直停留在他面上,而且是在房内转来转去。 谷沧海久久不答,她似乎不大耐烦,便皱眉对着他说道:“谷沧海,你不要多伤脑筋,也不要打算对我突袭,以便逃出樊笼。要知我命手下锁起房门,正是防你这一着,除非你有本事活捉了我,又能胁迫得我发出命令,叫手下之人开门。” 谷沧海哦了一声,忽然露出了懒洋洋的神色,也不回答,却伸手拿起了衣服,披在身上。 孙红线替他递过衣服,又道:“你一定是以缩骨功夫逃出去的,因此,也许你会想到只要制住了我,即可从容施展这门功夫,打那小洞口逃走,对也不对?” 谷沧海道:“对呀,这样说来,你已命人关紧那道小铁盖了?” 孙红线道:“那也不必,只要派一个人,拿着利刀,架在上面。等你一钻出去,大刀落处,你的头就会随刀落地。” 她作了一个长刀切落的手势,使得意地笑起来,又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的,就算你已练到了金刚不坏之身,刀剑不入,可是当你施展缩骨功夫之时,全身各部位比常人还要脆弱,一刀切下去,准能头颅落地。” 谷沧海淡淡道:“那也不妨试试看。” 他至今仍没有一句洗脱反驳之言,依旧在默认他就是谷沧海。 在兵法上来说,这叫做虚者实之,实者虚之。 有些时候,你越说真话,反而越令人怀疑。 孙红线伸手把靴上的布袜拿起,递过去给他c 谷沧海正要伸手去接,孙红线却缩回手,讥嘲地笑了一声。 谷沧海冷冷地望住她,道:“我问你一句,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 孙红线道:“当然记得。” 谷沧海道:“假如我输了,便是你裙下不二之臣,但如若你输了,你便甘作我的姬妄,对也不对?” 孙红线感到他似乎展开反击了,心中不知是惊是喜?当下应道:“对,正是这样。” 谷沧海道:“那么你目下是不是确定我就是谷沧海?抑或只是作各种猜测。” 孙红线心中纵然不怕变成他的姬妄,可是面临输赢之时,竞也不觉得踌躇起来了。 她拿着谷沧海的袜子,无意地摆弄瞧看。 谷沧海举起一脚,说道:“假如你舍不得放手,那就劳你驾,替我穿上吧!” 孙红线一看,他脚板底干干净净,当下把袜子丢还给他,然后说道:“你自己不会穿么?” 谷沧海笑一笑,道:“反正你若是变成我的姬妾,则穿衣着鞋之事,免不了要你动手了。” 孙红线俯身取起那双靴子,谷沧海忙道:“等一等,你现在并非在下的姬妾,岂敢有旁玉驾?” 她冷冷道:“我要提出一项证据了,昨夜你所站的角落,很凑巧的有一些红土,此外,别处都没有这种红土。所以我察看过你脚板和袜子,都很干净,便知必定在鞋底可以找出红土来。” 谷沧海耸耸肩道:“那么你赢了。” 孙红线讶道:“什么?” 谷沧海道:“我说你赢了。” 孙红线道:“你知道鞋底确有红土么?” 谷沧海道:“是的,我回来后检查过靴底,果然是有红色的尘土。但为数极微,所以不放在心上。谁知你当真以此为证,我还有何话可说?” 他说得像非常真实的样子,使孙红线几乎都相信不疑,当下翻转靴底,定睛望去。她只看了一下,便大为生气,道:“你这家伙是胡说八道。” 谷沧海道:“何以见得我是胡说八道?” 孙红线道:“我昨夜在你靴上弄过手脚,只要穿着过,定能看出。但你分明没有穿过此靴子。” 谷沧海接着说道:“我没有穿过?不对,大概是你的手脚做得不妥,又或者是我依样也弄了手脚,使你看不出来而已。” 孙红线反问道:“我使了什么手脚?” 谷沧海的确不知,想了一下,道:“你弄了一粒小砂子,嵌在靴跟之处……” 孙红线道:“得啦,别乱扯了,你想引我误入歧途么?哼,现在我可以宣布你的身份了。” 谷沧海道:“说呀,不要停下来想。” 孙红线被他扰得心神不定,因为他的每一句话都能撩拨得她非寻思其中的用意不可。 这么一来,自然大费精神,情绪亦因之而不稳定了。 她不得不想一想,这才说道:“你真是柯继明,非谷沧海。” 谷沧海道:“假如我是谷沧海,你就输定了,对也不对?” 孙红线道:“你唬我也没用,我不会改变主意了。” 谷沧海道:“我就是伯你改变主意,才设法唬你一下。” 孙红线但觉他的话是真是假,难以测度,当下感到计穷力竭,懒得再讲了。 她仰天叹一口气,道:“听说谷沧海才智过人,诡计之多,天下无双。谁知你亦是如此,大概可以与谷沧海斗上一斗了。” 谷沧海道:“6口果我就是谷沧海,那么我只须与唐天君斗,自己何须与自己相争?” 他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玉臂,把她拖过来,让她坐在床沿。孙红线居然乖乖的照他意思去做。 谷沧海道:“我情愿是柯继明,因为假如我是谷沧海,你未必就喜欢我了。” 孙红线一怔道:“你说什么?” 谷沧海用强而有力的手臂,环拥住她,使她倾贴在自己身上。此时两人面庞相贴,谷沧海轻轻吻着她的耳朵和玉颈,道:“据我猜测,房门之外,并无他人把守。因此,假如我要走的话,随时都可以办到,对也不对?你老实告诉我。” 孙红线似乎已融化在他怀抱中,口中低低的呻吟一声,靠贴的更紧一些,轻轻说道:“是的,我不得不承认斗不过你了。” 谷沧海道:“我并不很喜欢听到这句话,但就喜欢这句话后面隐藏的意思。那是说你情愿做我的姬,委身于我,是也不是?” 孙红线闭起双眼,点点头道:“是的,你打算如何摆布我呢?” 谷沧海回答道:“现在是谁胜谁败呢?先弄清楚这结果,才谈得到摆布啊!” 孙红线马上又道:“你赢了,我输啦!” 谷沧海道:“你不必管那事实是否如此,都愿意认输么?” 孙红线道:“是的,尤其是当我在你怀中,已经使我完全失去抗争之力了。” 谷沧海道:“好的,那么我坦白告诉你,我真的是谷沧海呢!” 孙红线没有做声,谷沧海晓得她的要求,当下把她的玉面移过来点,然后吻在她的唇上。 她热烈而缠绵的反应,直使谷沧海神魂颠倒,竞把她抱上床,把她整个人抱在怀中,纫细怜惜。 良久,良久,他们才恢复谈话。 谷沧海道:“你虽然未献身与我,但以你的为人来说,这比起献身还要真情可靠。” 孙红线道:“你瞧,像你这种人,教我如何不能与你倾心相爱呢?谁能如此的了解我呢?” 谷沧海道:“现在我们来谈谈现实问题,你若是嫁给我,就得叛离唐天君,这一点,后果十分严重,你当然也知道。但我就伯连你这么高明的人,也因许多缘故而逃避现实,不敢细想那后果。” 孙红线道:“你好像永远不会错的,那么有烦你替我着想吧!” 谷沧海道:“那么我得先了解你们的背景和关系,才可惜箸代筹。唐天君是什么人?师父是谁?” 孙红线道:“他是大宗师百年来唯一的传人。” 谷沧海啊一声,对她道:“原来是天魔庞珏老前辈的弟子。唉,看来对付他之时,亦不得不觉大一点儿了。” 孙红线道:“为什么呢?” 谷沧海道:“我认识庞老前辈,其时我尚未修习武功,承蒙他老人家看得起我,竟要收录为门人。可是我格于情势,竟没有答应他。” 他露出追思的表情,又道:“庞老前辈真是个可敬的长老,我们其时虽是身分都十分悬殊,但蒙他不弃,称我为小弟,结为忘年之交。。 孙红线但觉肃然起敬,道:“连大宗师亦那么看重你,那就怪不得我完全无法与你抗争。据我所知,唐天君提起大宗师时,都极为尊敬。” 谷沧海似乎对这句话十分注意,问道:“他很尊敬么?照说他必是阴险狠毒之人,并且极端自私自利,性情反复之人才对。” 孙红线道:“是的,他正是这种人。” 谷沧海道:“他又一定是异常的自高自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连庞老哥哥亦难例外才对。” 孙红线对谷沧海说道:“他诚然是十分自高自大,但对大宗师,就只差没有起立致敬而已,这是我所深知的,决不会假。” 谷沧海突然间陷入沉思之中,孙红线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他如此慎重和专心,便知道事关重大,所以不敢扰乱他的思路。 过了一会,谷沧海长叹一声,道:“是了,这唐天君一定已对庞老哥哥不利,方会在你们面前表现得如此崇敬,此是奸雄的心理,决不会错。” 孙红线大吃一惊,道:“这回你伯猜错了吧?大宗师就在江南,如何会被害?” 谷沧海道:“但愿我猜错了,不过我却敢断言,你从未见过他老人家对也不对?” 孙红线道:,是的,我所居的岛屿,距他魔宫所在之岛虽是不远,却不许到那边去,只有他来。” 谷沧海道:“你所居的叫什么岛?” 孙红线道:“那个岛被称为天堂岛,四季如春,物产富饶。岛上有数百户人家,皆是唐天君派人在中原各地找到的适合人家,全户移到岛上。每一户人家皆有子女多人,所以岛上人口甚多,颇为热闹。但由于四周有天险封锁,船只无法通航,所以那岛与外间完全隔绝c” 谷沧海道:“那么唐天君在天堂岛上,设有行宫了?” 孙红线道:“是的,大约是十年以来,他已训练了不少人,男女皆有,我亦是其中之一而己。” 谷沧海浓眉一皱,问道:“你既然是行宫中最出色之人,这就不免使我感到担心了。” 孙红线道:“担心什么?” 谷沧海道:“以你的美丽姿色,加上武功才智,足以傲视当世,我敢断言行宫中的人,一定都认定你将会变成女主人了?” 孙红线道:“是的,他们都这样想。不但如此,事实上唐天君不在之时,行宫以及整个天堂岛,皆是在我统治之下。” 谷沧海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偶然也有例外的呢,对不对?” 孙红线道:“唉,你真厉害,我还未说,你就听出口气,不错,有的,唐天君把他的天魔宝令交给别人时,连我也得服从。” 谷沧海道:“谁掌管过那天魔宝令?” 孙红线道:“他身边的三仆,都拿持过大令。偶然也会落在闻子韶、毕如刀这些人手中,不过这机会甚少,而且纵然是他们掌令,亦不敢对我怎样。” 谷沧海道:“换句话说,反而唐天君手下三仆,竟敢张扬跋扈么?” 孙红线点点头道:“这三仆的武功都不在我之下,据我小心打听,好像是唐天君用过十几种办法,试验他们的忠心,一百个人之中,只有他们合格。然后又服用过药物,更为忠心。听说他们随时都肯代唐天君去死。” 谷沧海听后回答道:“这样说来,唐天君若是运用的好,便等如多了三条命了。” 孙红线道:“正是如此。” 谷沧海道:“那行宫之内,必定尚有不少美貌女子,供唐天君行乐的了?” 孙红线道:“唐天君由于修习至为上乘的魔教大法,到如今还在筑根砌基,尚未破去童身。但那三仆却大肆淫威,行宫中的女孩子,皆是被他们蹂躏了,他们甚至还动我的脑筋呢!” 谷沧海道:“这三个凶奴如此可恶,我定必先取他们狗命,方始与唐天君作最后的挤斗。” 孙红线沉吟一下,又继续向谷沧海道:“你再考虑一下,是不是应该先击杀头领,再诛余众才对?若然先费了力气在三仆身上,只怕后来斗不过唐天君……” 她轻叹一声道:“本来唐天君对我还不错,我不该劝你先杀他的。” 谷沧海道:“但我却深信你的双亲一定恨死他了,因为他们被逼迁到天堂岛,失去了人生乐趣。” 孙红线道:“是的,当然我若是要数出唐天君该死的罪状,以及对不起我之事,实在多得很,不过他也对我有恩,对不对?” 谷沧海向孙红线道:“你既然跟我要好,那就非得助我铲除他不可,因为他不是普通人,可以忍受得住横刀夺爱之恨,况且他亦不会放过我。而我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庞老哥哥也得杀他才行。” 孙红线道:“他虽然不破色戒,但却时时命三仆蹂躏少女,供他观赏取乐。此外,他天性阴毒残酷,动辄杀人,这些年来,已不知有多少条性命,毁在他手中。” 谷沧海道:“红线,这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你纵然不为自己,也得为了天下无辜之人,除去此魔,我希望你能立下决心才好。” 孙红线叹口气道:“我是处子之身,古语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已是你的人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然是尽力而为……” 她停歇一下,又道:“相公,你的真面目也该让我看看了罢?免得将来我骤然见了,竟认不出来呢!” 谷沧海道:“自然应该给你看看。” 但说话之时,心中却念头电闪,暗想:“假如她竟是故意装作坠入情网,以便打入我身边,候机加害于我的话,这副真面目,暂时保留,便可以稍稍占回一点点上风了。 然而他其势又不能不露出真面目给她看,因为他怀疑之心虽不可无,却不能让她知道。 他才智绝世,虽然在这等局面之中,仍然很快就想出了解决之法。 原来他突然醒悟,目下必需从速查明孙红线究竞能不能托以心腹? 换句话说,他得马上求证出她的真心。 因此,他只要检查一下她说过之言,有没有假话,便知分晓。 当然,他检查的必需是重要事项,其分量足以证明她的真伪才行。 他已有了计较,当下很快就去掉须眉,恢复本来面目。 孙红线凝眸打量,但见他十分年青,方面大耳,那对卧蚕眉威风凛凛,大体上看来,他竞似是方正持重,短于应变之人。怎样也想不到他才智过人,计谋百出。 她看了之后,芳心越发倾倒,谷沧海热吻在她的红唇上,也感觉得出她的反应,热烈异常。 然而谷沧海并不肯就此深信不疑,他要马上占有了她,以察看她是否处子之身。 假如她是的话,可以证明她句句话都不假。 如若已非处子,很显然的她已是唐天君的女人,所有的话,皆不可靠,那么他就不对她说实话了。 他权且做得火热般爱她的样子,一切接吻爱抚的动作,都照做不误,心里却在细细打量她的真伪。 似乎是意料中,又似乎是意料之外,孙红线竞任得谷沧海为所欲为,只是偶然才略为阻挡了一下。 但那也只是象征式的阻挡而已,不一会工夫,她已身无寸缕,比之赤身教的妖女们更为彻底。 谷沧海不敢放过探问实情的时机,便突然道:“红线,你不会后悔吧?” 她摇摇头,又轻轻咬他一下,低声道:“你为什么还要问呢?我虽然跟唐天君这么久,但我今生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抱在床上。” 谷沧海道:“我忽然想起了那天魔宝令持有之人,是不是生杀予夺,大权在握,宛如唐天君亲临一般?” 孙红线道:“是的,魔教中人,纵然大胆反抗,也不济事:” 谷沧海道:“这却是何缘故?” 孙红线道:“因为那天魔宝令本身有一种妙用,可以克制修习本门心法之人,同时令上又附有几种最为奇奥的手法,持令之人,如遇抗令者,一撤机纽,便能看见这几种招式手法。立时依招出手,即可立毙对方了。” 谷沧海道:“你们都持过此令,难道还记不住那几种手法么?” 孙红线道:“自然没有那么简单,要知那宝令神奇之极,若是按动过那枢纽,便留下记号。唐天君到时一看便知。所以除非须得出手诛除地官内的特别高手,例如那三仆想对付我之时,自是便得借重天魔宝令。如若不曾出手,谁也不敢掀纽偷看秘艺。” 谷沧海道:“言之有理,唐天君这一着,真是高妙不过,不管令内究竟有没有绝招心法,亦足以收吓阻你们之效了,谁敢违抗持令之人呢?” 他的手重新在她的娇躯上活动,口中又道:“既然持令之人,权力如此之大。而那三仆又是胆大妄为之辈,他们既对你有了染指之心,你用什么法子渡过被污的难关呢?” 问到这时,才是他真正想问的话,刚才讲了一大堆,只是前奏而已。 孙红线笑一笑,道:“我老早就考虑过这一点,所以采用两种有效方法。一是从唐天君身上着手,硬是央求得他传授我修习一种大法,使我不能破身。这件事三仆全知道,所以他们不得不想一想。第二个法子,是我自身的防御工事,好在他们每一回掌令,都不过是三两天,所以我总是恰好在那段时间内,月事来临。” 谷沧海认为他的解释十分令人满意,换言之,他已深信孙红线如非处于之身,则必是由于唐天君下手,而与三仆无关。 若然她早已与唐天君有过肉体关系,而不是三仆,则她为唐天君而对自己布下这个圈套,便有可能了。 假使只是被三仆盗去了她的红丸,则她不一定会真心效忠唐天君。 现在他已求证出可以肯定的情势,那就是,如果她尚是处子之身便定无问题。 假如她不是处子,则必是唐天君的爱人,也就是说,她一定是利用美色,布施肉身,以帮助唐天君取胜了。 他的目光落在这个美丽动人的裸体女郎上,忽然泛起痛苦之感,并且也觉得相当紧张。 孙红线挨贴着他壮健的棵胸,全身热度升高,双颊如桃花,红艳可爱之极。 谷沧海冷静一下后,忖道:“我必定亦爱上了她,方会感到紧张和痛苦。因为我深恐一会儿竞发现她不是处子,因而必须辣手摧花。唉,我不是邪魔外道,这等摧残娇花之事,真是很难做得出手。” 房间内已经相当明亮,那争夺天下黑道盟主大会,不久就要展开了。 然而孙红线似是完全忘记了这些事,一味痴缠着谷沧海,大有天昏地黑,不顾一切之概。 谷沧海不敢怠慢,于是下了决心,径赴巫山。 他几乎马上就得到了结果,直到雨收云散。 他再查明事实,晓得孙红线果然是处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孙红线闭目不动,显得那么甜美纯情,那般的信任他,竟使得谷沧海感到十分惭愧,因为他一直都还不相信她的真情。 虽然是在极为销魂之时,仍然心怀鬼胎对付她。 他差点就向她仟悔,求她原谅,但他终于抑下此念。 放弃了使自己良心安慰之举,脑筋转到现实上面。 孙红线在他温柔而坚定的催促之下,总算穿好衣服,与他一同坐好,商量大计。 谷沧海对着她道:“红线,我们时间已无多,我先把我的想法告诉你,然后请你帮忙想一想,看看如何能达到目的。” 孙红线道:“那一定是很冒险的计划了?” 谷沧海道:“是的,我想帮助赫氏兄弟夺得那盟主宝座,可以号令天下黑道高手。” 孙红线不情愿地看着他把假眉毛和假须贴回去。 孙红线说道:“你当然不是想借助黑道盟主的力量,来对抗唐天君,那么你何必这样做呢?” 谷沧海道:“唐天君在天堂岛设立行宫,训练手下,实力之强大,出我意料之外。假如连这黑道盟主亦受他控制,我可就休想能赢得他了。” 孙红线道:“这理由尚未够充分啊!” 谷沧海接着说道:“你听我说,我如若控制得住黑道盟主,起码可以把恶孽之事,减少了八九成之多。而最重要的是,由于天下黑道高手,均已齐集此间,加上唐天君本身的力量,更是强大绝伦。这本已是牢不可破之势,何况我们这边,人手有限,又有内奸,已形成了卵石相敌之势。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不能搅散这一场黑道盟主争霸大会叼!” 孙红线连连点头。 谷沧海又道:“所以我必须行险侥幸,出其不意的刺入对方心脏。假如赫氏兄弟争得黑道盟主,一则我可以得到各种机密消息,二则天下黑道高手这一股力量,被瓦解于无形之中,三则可以减少罪恶发生,使苍生蒙受其福。这是一举数得之事,非做不可。” 孙红线道:“既然如此,看来已没得选择了。” 谷沧海道:“我想知道,在唐天君心中,是不是已内定两大邪教之一得到盟主宝座?” 孙红线道:“不,两大邪派心病太深,加以两派的武功,先天上互克,如水火之不容,任何一派当了盟主,都会发生问题。” 谷沧海道:“那么竟是那化血金刀夏昆了,对也不对?” 孙红线不胜佩服地吻了他一下,才道:“是的,现在我才知道江湖上有关你的传说,一点不假,因此我渐渐有信心啦!”。 她所谓信心,指的自然是击败唐天君之事而言。 谷沧海道:“如果是夏昆,那倒是比较好办了,幸而我得到你宝贵的情报,不然的话,我一定把全部力量用在对付两大邪派之上了。” 他寻思一下,又道:“那天魔宝令可是在唐天君身上,有没有法子偷到手中?” 孙红线道:“他本人在此,就算偷得到那天魔令,又有何用处?” 谷沧海道:“目前还不急于伤到宝令,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假如此令在他手中,此是魔教历代相传之宝,必定具有神奇力量,而我又恰是修习过天魔心功之人,只怕届时会受克制而落败身亡呢!” 孙红线脸上惊讶了一下,但由于他说过识得天魔庞珏,所以他练过天魔心功,也就很有道理,她皱眉道:“若然如此,我看还是先偷了宝令为上,万一你事机败露,当场过招动手,竞被那天魔令所克制,岂不可怕?” 谷沧海道:“但若是太早下手,亦将被他发觉,局势顿时大变。说不定他这时发动大攻势把武林各家派先消灭了一大半。” 孙红线听来听去,都是危机重重,教人难以安心。 因此她秀眉深锁,露出十分忧愁之容。 谷沧海见她如此,口风一变,说道:“你不用忧愁,现在我还是占有莫大优势。那便是咱们掌握了主动之势,又能事先了然他的阴谋,自然胜算较大。” 孙红线道:“这一点优势,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只怕你也办不到。” 谷沧海道:“如何见得呢?” 孙红线向谷沧海道:“唐天君也是极高明厉害的人物,只要一两次不妥,便会晓得有了内奸。彻查之下,我们只怕无所逅形。” 谷沧海道:“那么我办什么呢?” 孙红线道:“为了取信于他,暂时必须作出种种牺牲和让步,然后找到机会,加以一击,务必使他永远不能翻身还手才行。但你不是邪派人物,这牺牲同道之事,你如何办得到呢?” 谷沧海付想一下道:,果然办不到,不过你这话却启发了我的灵感,我将试一试看,或者办得到也未可知。现你快把争霸的情形告诉我,以便早作准备。” 孙红线道:“唐天君已把天下黑道高手,分为四组,每一组互争之下,败者淘汰,最后剩下一个,四组便有四个了。除此之外,他又列出四人,算是种子人选,不必参加淘汰之争。这样,一共有八个人,参加天下黑道盟主争霸之战。” 谷沧海颔首道:“我已听你说过了,据你说,赫氏兄弟已是种子之一,加上赤身教、黑手派两大邪派,以及内定为盟主的化血金刀夏昆,便是四种人选了,至于那四组争夺决赛权,由于人数甚多,只伯需费不少时间呢!” 孙红线道:“那要看情形才能决定,唐天君如果心中不耐烦,说不定四组同时进行,那就不必浪费太多时间了。” 谷沧海摇头道:“不可能一齐进行吧?既然采取的是打擂台般的淘汰方式,得胜之人,岂能一直打下去?就算武功高强不过,但连场恶战下来、累也累死了,你说对也不对?” 孙红线道:“开始时每一组总有二十余人,便可以一齐举行,胜败都暂歇,由另外两人上场,如此,每组先淘汰了一半,胜一半再淘汰一半,到后来的几对、才采用四组轮流方式、以便有足够时间休息、此法亦不是不可行的。” 谷沧海点点头,道:“我们不管唐天君采用何法,到时再说。”他看看天色,又道:“你该先走了。我则回去与赫家兄弟碰头。有一件事,我本来不必多说,你也知道的,便是我们在公开场合见面时,须得装出很冷淡的态度,决计不可流露出半点感情。” 孙红线吻他一下,道:“知道。” 谷沧海道:“你可别在心中疑神疑鬼的埋怨我才好。” 她轻轻捶他一下,道:“那怎么会呢?真是胡说。” 谷沧海道:“我最担心的一点,你再也猜不出来。” 孙红线道:“既然你认为我猜不到,那我就不用费脑筋了,你告诉我吧。” 谷沧海凝视着她,脑中却在玩味她这几句话的某些内在意义,而不是寻思刚才所说认为她猜不到之事。 他大为感慨,忖道:“红线她虽然是极为杰出的女子,可是一旦有了依赖,她就像懒得多动脑筋。” 孙红线睁大双眼,望住谷沧海,双眸中透露出无限的柔情蜜意,大有蜜爱深沁入骨之概。 相反的,谷沧海现在脑中只想到许多现实上的问题,可没有闲心去涉及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此是男女之间迥然不同之处,古今中外,大率如是,不足为怪,原来男女之间,对于情爱的反应态度,甚是有趣。绝大多数情形,是男女发生关系之后,女的突然间比从前更为缠绵热爱,而不似未发生关系之前半推半就。但男子方面则反而略为冷淡了一些,一来正如食饱之人,总会生出了厌食之感。二来心理上认为对方既已献身,等如乾坤定矣,已属于自己所有,便不免有松弛下来之感。 谷沧海考虑了一下,才道:“你尽管表面上对我很冷淡疏远,甚至怀有敌意,但唐天君仍然会察觉你与平常不同,因而是大起疑心。” 孙红线道:“为什么呢?” 谷沧海道:“说穿了很简单,你眉梢眼角间,孕含着荡漾的春意,这是男人们可以一望即知的,因此,他容或不知你的对象是谁,但你这种变化,必使他加以密切的注意无疑。” 孙红线大为惕凛,道:“啊,我当真虑不及此,这真是莫大的破绽,说不定竟是致命之伤呢。” 她赂一凝思,才道:“你既然事先提醒我,我总有法子隐瞒起来,不露痕迹。然而,我突然想到……”很烦恼地叹一口气,停口不言,似乎一件莫大的心事,蓦地兜上心头。 谷沧海鼓励地微笑着,向她注视。 孙红线歇了一会,便又道:“我总觉得我受过唐天君之思,不该暗中加害于他。可是为了你,以及为了天下之人,我却不得不那样做。” 谷沧海笑道:“正因你不是忘思负义自私寡情之人,你才有这种想法和歉疚,不过,你却不得不舍弃了个人的感情,而行此仁义之事,你须得振奋起来,为了天下间千千万万无辜之人,灭此恶魔,才不辜负天生的才智,亦不枉在世上为人一场。” 假如他是个唯倩主义者,眼见孙红线如此为难和内疚不安,很可能就允许她置身事外。 然而这种满足一个人的良心,而置大众的利益于不顾之事,决不是像谷沧海这种深明大义的侠士所肯为。 所以他宁可让孙红线痛苦,自己当然也得分担她的痛苦。但却毫不迟疑的鼓励她,迈向正义之路。 他们赂为商议了一些暗号之类,孙红线又告诉他一些内幕秘密,两人这才分手,各自离去。 谷沧海回去见到赫氏四魔,向他们说道:“诸位兄长一定不知道小弟昨宵到何处去了,对也不对?” 赫大龙道:“你若然觉得不妨事,我们自是想听一听了。” 谷沧海道:“小弟昨夜享了一夜温柔艳福,对象是谁,恐怕兄长们一定猜不到。” 赫家兄弟讶然向他注目,又加以思忖,过了一会儿,赫大龙道:“五弟身上隐隐有女人香气,可见他这话不假。” 赫二虎笑道:“何况他领口内露出两根女人头发,更可证明他不是穿上衣服与女人温存。” 谷沧海大吃一惊,道:“小弟真没想到还有破绽,多谢兄长们提醒。” 他连忙设法消灭这此证据,赫大龙高声道:“一定是那四婢之一,对不对?她们尽管是婢子名份,事实上却大异于凡俗之人。” 他言下之意,阐明谷沧海纵然是与四婢之一温存缠绵,亦不会辱及他身分。 谷沧海摇摇头,低声说道:“不对,是她们的主儿。” 这话一出,赫家兄弟大吃一惊,面色皆变。 要知那孙红线乃是唐天君的禁脔,此是赫家兄弟皆能了解之事。而那唐天君居然是大宗师的唯一传人,这身分非同小可,邪门黑道之人听了大宗师之名,无不震惧。 因此这一宗事,可说是动辄有丧身之祸,这教他们如何能不变色? 如唐天君不是大宗师门徒,哪怕武功再高,他们亦不致这般惊惧震恐。 谷沧海道:“她既然敢自荐枕席,一定不是第一次,我也不会是第一个,诸位兄长认为这话可猜得有理由么?” 赫氏兄弟面色渐渐恢复,赫大龙道:“这话不无道理,不过你也未免太大胆了,何苦去持这等虎须?” 谷沧海道:“我何尝不知道危险,但人非草木,加以她面孔一变、竟是那么的魅惑迷人,小弟实在抵受不住她的魔力,糊里糊涂,就过了一夜……” 他停歇一下,又道:“好在她已跟我讲明,见面须得装出如同无事一般,依然表现得那么冷淡疏远,以免被那个人看出来……” 说到此处,他皱起眉头,想了一下,又道:“小弟不明白她为何竞看上了我?莫非其中有什么阴谋?” 赫大龙竖一下拇指,道:“老五,你真要得,我们还怕你已被迷住,所以有些话不敢乱讲,既然你也有戒心,那是最好不过了,她必是查不清楚咱们的内幕,所以用肉身布施。但这也许是原因之一。咱们骑驴子看唱本,走着瞧,早晚会发觉她真正图谋何在。” 大家谈了一会儿,又进过早点,看看时间已届,便一同向指定的会场走去。好在他们已是种子人选,不须动手,所以显得很悠闲。 那一片练武场,相当宽敞,四下都有兵器架子。场中已聚了许多人,皆是当今赫赫有名的黑道高手,来自天下各地,八荒四隅,悉无遗漏。 大略看去,这些人已分四大部分,在每一角分插一支颜色不同的旗帜,东方是青色,南方是红色,西方是白色,北方是黑色。 场子当中,搭着一座小型木台,高约丈许,台上有十几张太师椅,已有几个人端坐其上。 最当中的一个,正是唐天君,在他左侧是孙红线。右边则是白发萧然的毒手如来崔山公。 此外,化血金刀夏昆、屠师娄大逆、花蕊夫人等三人,亦在太师椅中坐着。 赫家兄弟走入场中,孙红线己看见,向后面的婢子冷春说了一句话,冷春她便一跃而下,迎过来躬身道:“敝上请诸位上台观看。” 赫大龙道谢一声,率众上台,众人都礼见过、便在太师椅上坐下。 他们曾端详过孙红线,竟然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都不禁暗暗惊奇。 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场中的黑道高??们,竟是分为青、红、臼、黑四组,各自准备出手,以窥那天下盟主的宝座。 须眉皆白的毒手如来崔山公站了起身,顿时全场肃静、气氛严冷。使人不禁想到今日的争霸大会,虽然讲好不致有死亡的惨剧发生,可是众魔头心中,都不是当真作此想的。 正因人人都有一挤的决心,所以杀气腾腾,场面严肃紧张。 现在大家只等崔山公,这位被公认为邪教黑道的名宿高手,交待过场面话之后,便开始得拼命了。 崔山公老眼一睁,精芒四射,显示出他内功之深厚,火候之精纯,的是不同凡响。他扫瞥全场一眼,但见人人都注目自己、这才说道:“老朽此次邀请诸位名家高人,在此间集会,承蒙不弃,惠然而来,老朽不但极感光彩,同时也十分感激诸位的盛情隆谊。现在,印证各人所学的时间已到,关于比赛办法,昨夜的筵席上,业已向大家说明,实是毋庸饶舌了。” 他停歇一下,有些人以为他的序言已完。 谁知崔山公光秃秃的头颅一晃,重重的疾咳一声,震得全场之人,耳鼓都嗡嗡作响,不由得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崔山公又道:“只是有一点,老朽必须再请诸位记住的,那便是锣声一响,无论如何都得立即罢手,这话自然是对胜方而言。如若闻讯罢手,便不致闹出人命。其时容或在外表上末分胜负,可是必有公正的评定,决不会错。” 末后的两句话,纵是地位高如崔山公,也显然大自满了。因此场中微微骚动,一望而知,很多人表示不满。 崔山公提高声音,说道:“诸位切勿生出误会,因为老朽并不是裁判。” 场中的骚动由于这个声明而更为扩大,崔山公连忙举起一只手,使大家都望过来,这才说道:“诸位当然会十分猜疑和不满。到底那一个敢自居裁判,在此处量天下之才呢?” 他笑了一笑,接着道:“但诸位一定不会失望、因为充任裁判睥人,乃是当今天下举世无敌的大宗师的唯一传人。” 他的手指向唐天君,又介绍道:“他便是唐天君唐先生,是大宗师百年来唯一的衣钵传人。” 此言一出,全场寂然无声,一切的骚乱都停止了。 显然大宗师三个字,具有无比的魔力,震慑住这一群来自宇内八荒的邪魔妖怪。 唐天君面上全无表情,只微微顿首。 他气度虽然似是与常人不同,可是若以大宗师的传人地位来说,却太过平凡了。 唐天君游目环视全场,似乎发现众人的心思,因此。双眼突然间射出冷电般的精芒,迅即扫过每个人的面上。 这只是一转眼之事而已,但人人都感到心头一阵寒冷,好像唐天君的目光,特意射向自己一般。 仅仅如此一瞥,他已在群魔心中,奠定了应有的地位,得到应有的崇敬了。 崔山公一看而知,高声道:“诸位请作准备,锣声一响,便是开始,再响,便须罢手。千万别忘记了,以致受唐先生处罚。” 他退回己座,邪儒阂子韶一摇三摆的走到台前,看一看手中的纸条,便高声叫道:“第一场是青旗组,由花花太岁刘钦,对病头陀净光。” 比武的场地,就在木台前面。由于这练武场之内,只有这数十位黑道高手,邪派魔头准许进来,别人皆不许参观,所以不必像一般的比武,须得在擂台上,方能让大家看见。 两个人先后走到台前,先向唐天君和崔山公遥遥行礼,然后各占方位站好,迅作准备。 锣声起处,这两位著名的魔星,开始动手。 他们各有绝艺,又皆是成名多年,因此都富于上阵搏斗的经验。在这等大场面中,毫不畏怯。 两人一动上手,全场之人,包括唐天君在内,俱是目不转眼的望住他们,谷沧海只看了七八招,便不再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目光一闪,悄然观察所有的人的动静。 他早先只看了数招,便已瞧出这两个魔星,武功各擅胜场。 当然其他凡是有资格争霸的,都与他们差不多,因此这也就是说,以当今天下大势而论,邪门黑道方面,由于有人出头召集,聚群魔于一堂,这股力量之大,可说是旷古绝今。白道大门,纵然是集合起所有高手,只怕尚未能匹敌,更别说各大门派都很散漫,没有严密的联络和组织,自然已成了一面倒之势了。 换句话说,邪门黑道这一批人马,只要选出了一个发号施令之人,纵然没有唐天君,亦足以把各大门派逐个击破,一一加以削弱或消灭。 这真是使仁人志士忧心仲仲的事,谷沧海目下等如已负起了天下安危之责。因此,他心情沉重,自然更在别人之上。 他默察群魔的表情态度,很快就估计出哪几个一定高于同挤,大有入选为最后决赛的四名高手的可能。 第二十三章 传音入密神女听 正想之际,锣声突然一响,台下人影候然,齐齐仰头向台上望来。 唐天君左手的折扇向病头陀净光指去,说道:“你赢了这一场了,假如我不下令叫停,则下一招刘钦施展飞炎势手法,而你则应以一招维摩小劫,从他胁下空隙攻入,取他性命。” 花花太岁刘钦一听唐天君已说了他下一招手法,心中大凛,又见对手净光亦有骤然惊服之色,心知对方果然是看准了这一招的空隙,好不容易设法诱使自己再行施展,以便取胜。 总之,唐天君一定没有说错,刘钦纵然想不服气也不行。当下拱了拱手,一径退回。阂子韶在纸条上作了记号,又道:“这一场是红旗组的野灵官玄一、夺魄圈潘连两位。” 当即有两人奔了出来,一个是高大而衣冠不整的道人,一个是黑衣老者,手提一对钢圈。 两人行过礼后,潘连首先进攻,双圈一分,幻出无数光影,曳罩砸扫。 野灵官玄一真人使的是吴钩剑,凌空一划,迫住了那漫天圈影。 这两人一上手,便各施绝招,显出精湛凌厉的功夫身手,的确是有一代魔头的风度。 谷沧海身子微微帧前,定睛注视。他从早先的观察中,已认为那野灵官玄一真人和夺魄圈潘连,皆是杰出高手。如若分开,大有同晋决赛的可能。谁知第二阵便碰上了,这也可以说他们运气不好,碰到硬手: 自然这一场龙争虎斗,必定精彩之极。 所以他暂时不想别的,全神观战。 潘连迈步如风,黑衫飘拂。双圈攻多守少,气势凌厉之极,而招数之精妙凶毒,功力之深厚,在在皆足以令人惊骇叫绝。 他在西北道上,曾经纵横肆虐了二十年之久,名震天下,死在他双圈之下的人,不论是黑白两道,也不知多少了。他也恰如其他的高手一般,时候一到,自然而然渐渐行踪隐秘,不大在江湖上混,此是必有的现象,因为他们凡是武功到了某一境界,便须要更多的时间修练,以免技艺荒疏,徒具虚名。同时他们升了级,也超过了一般黑道的活动范围。 所以他们在黑道中,乃是超级人物,等闲之人难以见到他们。 这潘连的夺魄圈固然高妙卓绝,威力奇大。 但那野灵官玄一真人,也一点不显得逊色c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 只见玄一的吴钩剑,涌出层层光幕,攻势锐烈,野气横溢,凶悍无比。 这两人皆是擅攻之士,所以招招皆是险绝的手法,往往生死一发,使人提心吊胆,觉得他们很容易就会硬碰上,落得一个同归于尽。 谷沧海这刻全神观战,除了因为这两人武功特绝之外,还存有与唐天君暗中较量眼力之心。 所以他极为小心地观察,希望能早一步察见这两人谁能胜,不让唐天君光。 如果他眼力斗不过唐天君,便可以推论出唐天君目下强过他,应付之时,自然要加倍用心了。 潘连和玄一真人激斗了数十招,双方皆是舍死忘生,各求夺得晋级的机会。此是他们苦修了数十载,最派得上用场的大好机会,所以都用尽全力,着着争光。 这等打法,又比平时出手报仇雪恨的情形,完全两样。 谷沧海直到此时,恰恰推测出潘连略占上风,再斗下去,或者可以取胜。 方转念间,锣声忽响,台下两人齐齐跃开。 唐天君道:“潘连获胜。” 玄一真人抗声道:“贫道虽然感到不易取胜,甚至还得承认略略落了下风。可以他想击败我,也须在二三十招之后。在这二三十招当中,贫道有反败为胜之机会。关于这一点,深盼唐天君先生指点茅塞。” 唐天君道:“你的话不是不对,潘连的确须得在二十招以后,方有取胜的机会。但你知其一,不知其他。要知我亲自裁判之意,便是要防止有人丧命,以致削弱了我们这一方的实力。而你们再挤斗下去,由于双方皆是以攻为主,将如乱丝交缠,无法分开,直至一方倒下,方能罢手。这个倒下之人,当然是你了。所以我在你们即将缠逼纠结在一起以前,下令罢斗。” 野灵官玄一真人深知自己的武功路数,所以深觉他的理论很对,焉能不服,深深一稽首,称谢而退。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大行家,一看野灵官玄一真人的神态,便知他口服心服。 由于他是局中之人,既然也服气了,自无差错。 所以大家对唐天君此人,更生敬畏尊祟之心。 阂子韶上前宣布下一对的姓名,其一是毒丐帮帮主古不仁。 谷沧海一听到他的名字,顿时大感兴趣。 他的对手是假警叟裴鑫,白旗组中奔出这个常年在江湖各处行走的魔头。但见他一袭布袍,甚是陈旧,但却干干净净。 他左手提着一面小铜铛,俗称报君知,右手拿一根黑白相间的竹杖。此是盲人探路代替眼目之物,旁人一看此杖,便知他是瞎子。 这两人与早先两对又大是不同,先前的两对,上来就打,一言不发。 而目下这一对,却相当的唠叨。首先是裴鑫翻着那一对白眼,说道:“唉呀,山人竟通上了古帮主,真是不幸之至。” 古不仁嘿嘿而笑,道:“裴鑫兄,您这多少年来,纵横天下,谁的帐都不卖,我老叫化遇上你,这才叫做倒老透明呢!” 裴鑫道:“咱们讲句真心话,今日之局,非比寻常,因此,咱们虽然是老朋友了,但动上手时,可也不能不尽全力,争个高低。” 古不仁道:“当然,当然,就算不是这等场面,但你裴老兄的为人,向来是动手不留情,老叫化清楚得很,决计不敢大意。” 裴鑫吃吃笑道:“帮主好说了,只不知你身上可还挂着那些竹筐葫芦没有?” 古不仁道:“你如果真的瞧不见,老意化自当一一奉告。” 他们对答之言,真真假假,敌敌友友,旁观之人,实是难以猜得出 就里。 但这还没有什么,最令人莫测高深以及心头焦急的是他们一个劲儿唠叨,老不动手,不免感到乏味和不耐烦。 但在场中的两个老魔,却似乎口痒得厉害,非唠叨下去不可。 裴鑫道:“不瞒古帮主说,山人多少年来,武功已经有退无进,但摸骨谈相之道却越来越精妙了,古帮主可有意思让山人看个手相么?” 古不仁道:“唉,老兄今日才晤面,稍为迟了一点啦,只因老叫化最近忽然把世事看透,前途的凶吉休咎,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这些对答,旁人但觉毫无特殊意义,但谷沧海听得很仔细,发觉裴鑫乃是以说话进攻,而古不仁则仅是抵御。光是这一点,古不仁已落了下风。 只听裴鑫又道:“古帮主目下尚有多少部属?” 古不仁道:“你难道还不知道敝帮早已站不住脚,解散多少年了么?” 这番对答中,当然仍是裴鑫进攻。 古不仁接着又道:“老叫化正因此故,才感到人生乏味,懒得理会什么凶吉祸福。唉,连我一身心爱的物事,我也想抛弃不要了呢!” 他突然摘下一个竹筐,丢在地上,道:“我可不是嘴巴说说,实是有此决心的。” 裴鑫猛然间一侧身,挥杖砸在地上。 众人见他突然出手,本已心惊。又见他乃是向竹筐相反方向的地面击落,更是不解。 只听古不仁嘿嘿冷笑道:“老兄别紧张,老叫化一生忠直。不会使用什么声东击西的手段,你以为有毒物从这边偷袭你么?” 裴鑫侧头向杖端望去,谷沧海看到此处,忖道:“这是裴鑫的最后机会了,如果他没有特别的反击手法,那就输定了。” 念头方转间,裴鑫突然一杖向古不仁扫去。 其时他本是低头观看的动作,任谁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出手,偷袭古不仁。 谷沧海心中喝声彩。只见古不仁跃退数尺,全然无事。 但神情显然又沉重又紧张,想是已感到对手手法高明,心计甚多,不易应付。 假瞽里裴鑫道:“对不起,山人本无出手偷袭之意,只不过古帮主居然未有施放毒物,使我十分不解,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以便……” 话未说完,突然间挥杖又击在地上。这一回众人目光到处,只见一条四寸长的蜈蚣,已被竹杖击扁,一半陷入地内。这等奇阴毒的手法,斗智斗力,的确有独到之处,不逊于硬碰硬的搏斗,此时古不仁面色一变,大有惊魂不定之意。 人人都觉得奇怪,因为古不仁如此震惊,岂能再与对方斗去。假如目下裴鑫出手偷袭,必能成功。 唐天君突然高声道:“南溴神女,可是你暗中传声告诉裴鑫,使他及时击毙那毒蜈蚣么?” 人丛中一个悦耳的女人声音道:“是的,请唐先生育恕这一遭。” 本来这毒丐帮帮主古不仁、假瞽叟裴鑫这一对,上场之后,局势诡谲离奇,变化莫测,已经足够使观战之人,为之眼花缭乱,惊疑不定了。 目下唐天君忽然开口,把南溟神女也牵扯到此一局中,这又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的事。 谷沧海心中大为震惊,忖道:“上一场野灵官玄—真人和夺魄圈潘连之战,唐天君比我早了一线下令罢斗,可见得以目下而言,他的武功造诣在我之上。如今他喝破了南溟神女暗助假瞽空裴鑫之举,又证明他的心机才智,绝对比我只高不低。” 他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因为这么一个对手,不论是斗智或斗力,似乎都强过自己,这教他如何能不骇然? 群魔在此初时听到南溟神女答话时,微微骚动一下,旋即寂静无声。都是等看一看这下文,如何收场法。 唐天君听到那悦耳好听的声音,似乎对他全然不生影响,冷冷道:“今日上场挤斗,关系极为重大,大家自应公而忘私,岂可因一己之仇,破坏了公事?” 南溟神女道:“唐先生责备得是,妾身刚才实在是恨火中烧,以致不由自主做出了这等不该的举动。” 群魔至此,都看清楚了答话之人,那是一个风韵犹极动人的半老徐娘,高髻官妆,艳容华服。 人人皆知这位美人,就是昔年以艳色、武功风靡了武林的南溟神女,看她的丰容盛貌,绝代风姿,犹自未减当年。因此,场中不少昔年曾经倾心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之人,不禁不触起昔年旧梦,因而百感交集。 她的打扮和容颜,很有点像宋玉所作的神女赋中的神女,谷沧海不禁记起赋中有几句形容神女状貌,那是:“貌丰盈以庄妹兮,苞湿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今,了多美而可观,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素质干之酿实兮,志解泰而体闲。既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 这时南溟神女在唐天君冰冷的态度之下,似乎有点不安,生像是感到那潜隐的危险,已逼到眉睫。 唐天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阵,才道:“这一场如果不是你传声指点,那毒蜈蚣再进一尺,我就要判裴鑫落败了,看你的行为,好像不想古不仁取得胜利一般,是也不是?” 南溟神女道:“妾身果是有此私心。” 唐天君淡淡道:“但你心愿难偿,因为古不仁在这一场表现中,显示出他确有过人的使毒手段,所以这一场仍判他得胜。” 假瞽叟裴鑫心中服与不服,那是另一回事。而他实在没有那种胆子,去与唐天君争辩,致招不洲之祸; 因此这个假瞎子赶紧躬身而退,面上一点神情都不露,谁也猜不出他心中究竟是服也不服? 谷沧海微微一笑,忖道:“只要时时出现这等场面,唐天君的威信便大受打击了。” 唐天君没有叫古不仁退下,径向南溟神女道:“你心中可是当真恨那古不仁么?假如有机会的话,你可下得手杀死他么?” 南溟神女点点头,道:“当然下得这毒手啦!” 唐天君接着说道:“很好,现在由你上场,对付古不仁。我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你的心迹。如果你不能使我满意,那么我就将以故意捣乱的罪名来处分你。” 南溟神女虽然一辈子都是在人之上,受到尊敬或被人害怕,哪曾有人当前说出要处分她之言,拿她好像是部属一般看待。 她心中虽然十分气恼忿恨,然而大宗师的威名的确是太盛了,唐天君只须凭恃这大宗师传人的身分,已经使天下群魔皆不敢生反抗之心。 南溟神女亦不例外。答道:“唐先生既然下令,圭身岂敢有违。” 她一迈步,已飘入台前的空地中,与那毒丐帮帮主古不仁对面相峙。 会场一片死寂,不闻声咳之声,谁都知道,这一对昔年的夫妻,今日阵前放对,势必有一番激烈无比的挤斗争持。 南溟神女冷冷的望着古不仁,古不仁心中突然泛起惨然之情,忖道:“我与她终是夫妻的名份,但目下却受别人指使播弄,上阵当众拼个生死。” 他不知道南溟神女有没有这等想法?抑或是正好十分欣幸有这个机会,与他作生死之斗? 他等了片刻,才道:“你不必客气,请先出手赐教。” 南溟神女淡淡道:“你的技艺诡计,我皆洞悉。因此,我得看看你可有新的绝技没有?假如还是多年前的老套,我劝你还是收场自杀的好。” 当然谁也不会相信古不仁听了这几句话,便当真自杀。不过这己清楚的表示一点,那就是南溟神女已有极可靠的把握,可以赢取此战,假如古不仁没有其他新的绝艺,她几乎是不屑动手呢! 古不仁道:“不管我的技艺有没有进境,但我亦不肯束手待毙的,对也不对?” 南溟神女道:“当然啦,你是至为自私自利之人,平生只有己,不知有人,若要舍弃自己的性命,那无异是缘木求鱼,注定非失败不可。” 只见她从那飘扬的华衣底下,取出一件物事。 众人看时,却是一串金光闪闪小叉,插在一条皮带上。 事实上,这一条金叉皮带,乃是在身上,目下只不过把它从衣服内,翻到外面而己。这一串二十支的小金叉,乃是南溟岛百数十年来,称雄天下的一宗绝技,据说这此小金叉虽然体积甚小,然是却是异宝利器,能够射杀百步之远的人兽。这等距离,除了强弓硬箭之外,别无暗器能够办得到。所以真能相信之人,可真不多。 此外,据说这小金叉有分光追影的速度,而南溟岛的满天花雨手法,当真是天下名家高手所惮的绝技。 除此之外,南溟神女另从腰间掣出一口软剑,迎风一晃,便已挺直,光华闪闪,显然锋利无比。 古不仁也抽出皮鞭,另一手则提着竹杖,面上现出十分沉重的神色,双目炯炯,凝视着对方。 南涅神女冷冷道:“你小心了,我打算先击破你身上的葫芦,瞧瞧现已喂养了什么毒物,但愿你不要被毒物反噬才好。” 古不仁道:“我一生使毒,身体上早已具有了极强的抗力,纵然被毒物所伤,也不要紧,但你假如不慎失手,怕连我也没有法子抢救。” 南溟神女道:“我可不愿死在你手中,但对于你的毒物,绝不畏惧。” 话声方歇,只见她左手摘下一枚小金叉,托在掌中,作出攻击之势。 古不仁不得不舞杖护身。但高手上阵,决不能单单是防守,必须时时以攻为守,方不致失去先机。 但见南溟神女业已迅快如风般踏步急行,大兜圈子,时近时远,飘忽不定。 她这一路身法,不但轻灵美妙,最使人注目的还是步法之奇奥繁复,真教人无法测度,因而使人兴起眼花缭乱之感。 古不仁一看她这路身法,平生未见,心中这一惊,非同小可,特别是手持的杖和鞭,都无法发出攻敌而感到十分震惊,晓得今日实在十分不妙。 要知他们这一对分手了几十年的夫妇,积恨甚深,尤其是南溟神女,这后半辈子根本就拿古不仁当做唯—的深仇大敌。所以她的武功,完全是练来对付古不仁的。 古不仁唯一杀手,便是把葫芦中的毒物使出来。 以他想来,南溟神女多半得死于当场,就算侥幸不死,她的全部力量也须用在对付毒物之上,因而他便可以乘隙而人,稳操了胜券。 此时两人都是动作迅速,如风驰电掣。又如兔起鹊落,教人为之目不暇接。 南溟神女突然娇叱一声,长剑立化作一道寒芒精虹,电扫劈刺。 这一招只迫得古不仁闪避不迭,他几乎已经竭尽所能、才算招架住,避过这一场杀身之祸。 正因如此,他也就没有法子腾出工夫,把葫芦中的毒物施放出来。 这等情势,局外实是不易了解。因为古不仁一直处于奔逃提打的局面,照理说,南溟神女虽然未曾把他击倒,但显然已操了胜算。 他们所不明白的是,唐天君何故尚不宣判? 谷沧海心中一动,立刻运玄功迫出一缕声音,传到南溟神女耳中,说道:“你如想获胜,定须下决心以小金叉击中对方的葫芦。其时他为了防备毒物反噬,不得不心神稍分,你方有可乘之隙。” 南溟神女直到听完这话,这才猛攻两剑,此时,她明明有机会可以施展小金叉,但没有出手。 谷沧海忖道:“她眼见古不仁实在无能对付她的身法绝艺,是以屡屡现出破绽,所以葫芦随时都可以被她击破,南溟神女已认为她有了制胜把握,因此考虑到将来才在无人之时向古不仁算帐、而不想当前下这毒手。当然这已是在唐天君的算中,所以他不禁露出得意的神色出来。” 他恨恨的向唐天君盯了一眼,突然发现孙红线目光恰恰扫过来,心中一震,连忙以传声之法,向她说道:“小心点,你的伪装,往往就在这等时刻露出了马脚。唐天君决不会不查你昨夜的行踪的。” 孙红线心中一惊,连忙换上冰冷狠辣的神情,巡视谷沧海和所有的人。 她旋即感到有人在观察她。这人正是她身边的唐天君。而现在她不惊反喜,因为她已换上了狠狠的神情,正是那种唐天君找寻任何可疑之人的样子,所以唐天君能够看到了,自然是大佳事。 她同时又晓得谷沧海的警告不假,一则她深知唐天君为人多疑善妒,一向对她的行动表面上很放松,暗中却极为注意,连她多看男人一眼,或是轻轻一笑,都很不高兴。 其次,唐天君亦必定是得到什么人的暗号,才会及时查看自己。 假如不是谷沧海及时提醒,而竟让唐天君察觉她眼中那种眷恋的柔情,不管她有无越轨之行,亦免不掉杀身之祸无疑。 说也奇怪,她越是遭受到压力,尤其是唐天君乃是握有生杀大权和力量之人,而孙红线反而更涌起了投身在谷沧海怀中的渴望。 这也许正是人们常说的压力越大,抗力越强的道理呢! 谷沧海已用传声之法,向南溟神女道:“你的如意算盘恐怕打错了,古不仁一战之后,定有法子防御你小金叉击破葫芦的弱点,信不信由你。” 南溟神女自然不可能出声回答,而她由于老练和富于经验,所以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谷沧海心想,我只有最后的一着了,假如尚不成功,只好任得她去。 当下从丹田中逼出声音,而以玄功卷聚为一线,直送入南溟神女的耳中。 他道:“你如果不能取胜,即将受到杀身惩罚,这一点难道你竟没有想到么?” 南溟神女突然间一扬手,小金叉化作一点金芒,电射而出,噗一声,击中了葫芦、紧接着砰的一响,葫芦己碎为十余块、飞起了一片白雾。 古不仁狂叫一声,一交坐在地上,但见他满头满面,皆被一种白色的小虫布满了。 南溟神女长剑一挥,闪起一片寒芒,向古不仁扫去。 人人都看那古不仁这回非得连脑袋也搬不可,尤其是台上的唐天君,竞无一点声息动静。他如不下令制止,南溟神女自然是一不做,二不休,定要杀死了古不仁以绝后患。 正当此时,人群里响起一声尖叫,一宗物事向南溟神女飞去,虽是急疾,却不劲厉。 众人一瞥之下,已看出那宗物事,乃是一个婴儿。配合上那一声尖叫,不问可知此是古不仁的姘妇顾月佳所发。 以南溟神女的武功造诣,大可以从容杀死了古不仁,方始对付这个飞来的婴儿。 因此,众人皆不指望那个婴儿会救回古不仁性命,甚至很想看见古不仁头颅滚落地上时的景象。 那么多人之中,只有谷沧海心中暗暗焦急,忖道:“她若是不听我的话,一径下手杀了古不仁就有命丧当场之祸。” 只见剑光寒芒逼近古不仁颈子之时,倏然升起,向木台上飞去。原来南溟神女身剑合一,越过了古不仁,当时己上台现身,回头顾视。 群魔眼力何等高明,当她剑势发动之际,都瞧出她的心意,眼见无人死亡,顿时都感到十分失望。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婴儿横空穿过,一下子击中了古不仁。 霎时间,那千百只白色小虫,嗡一声飞起,宛如一团白雾,完全附集在那婴儿身上,好像替他全身上一层白漆似的。但此景不过是县花一现而已,因为这婴儿身边冒起了强烈的火光,并且发出蓬的一声。 古不仁亦遭波及,身上衣服、头发以及两个竹筐一齐着火,人也被震得抛开数尺,仰躺地上。 他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在地上连连翻滚。然而那火势不熄灭,顿时全场弥漫着一股烧焦了人肉的味道。 转瞬之间,惨叫声已收歇,古不仁亦不动弹,群魔只听到烧到滋滋直响的可怕声音。 那婴儿体积细小,很快就变成一堆焦炭。 古不仁则还在燃烧,不一会儿,已辨认不出人形了。 所有人和毒虫等物,悉数被这火烧掉,群魔万想不到结局竟是如此,觉得既刺激,又可怕。 顾月桂这时才从震骇中惊醒,回身奔窜逃走。人丛中飞出一道人影,一伸手抓住了她,带到台前。此人出手之时,功力深厚之极,众人视之,原来是冥医西门疆。 他押着顾月桂,向唐天君请示如何发落,唐天君道:“可着她把古不仁的遗尸收* 他押着顾月桂,向唐天君请示如何发落,唐天君道:“可着她把古不仁的遗尸收去,由她自生自灭。” 顾月桂喜出望外,当西门疆放手时,她便迅即跑到古不仁身边,也不嫌那大半截变成了焦炭的尸体难看,一径伸手抱起来,向外面走去。唐天君的目光回到南溟神女身上,群魔知道还有好戏,都屏息以待。正在此时,顾月桂却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显得痛苦万状地全身抽搐不己。这个变故,在场之人大都没有料到,是以俱骇然相顾。 顾月桂几自在地上抽搐呻吟,一听而知,她痛苦万状,难以忍受。 许多人偷偷向台上之人望去,但见唐天君微现笑容,孙红线则若无其事,似是早已知道此一结果,因此丝毫不感惊奇。 除了这两人之外,余者莫不尚带骇讶之色,向顾月桂那边望去。 唐天君锐利如电的目光,突然射向谷沧海,但见他已经平静如常,不过眉宇间尚余一点曾经变过色的痕迹。 他大感失望,忖道:“此人如果不是我猜想中的敌手,放眼天下,似乎已经没有别人了。” 孙红线站起挥挥手,转眼之间,一个劲装大汉奔到,手中拿着一条棉被。 只见这大汉把棉被撒开,卷起了顾月桂,以及业已焦枯了尸骸,那是古不仁,一并裹在被中,这才放步奔去,霎时去了。 在场的魔头高手们,早就看出了顾月桂乃是由于焦尸上尚有余毒,是以沾染了,因而死亡。 这原因说穿了实在是没什么,但这场面却足以使任何人怵目惊心,即使是他们这等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亦是如此。 所以当尸体收拾干净了,全场犹自一片寂然。 谷沧海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唐天君看自己之时,还设法使他误以为自己曾经变过色,只是很快就恢复正常而已。 这种心战手法,实是已达到超凡人圣之境了。 现在,他外弛内张,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注视着局势的转变。 在他猜测之中,唐天君不外采取两条途径。 一是让南溟神女暂时休息,把她当做得胜之人,参与以后的争战。 另一途径是现在便选择一个实力强劲之人,把她击败。 至于杀不杀她,那反而是次要的问题。 从这两个途径之中,谷沧海可以观察出,这位唐天君的才华智力到了什么地步。 设若他是采取第一着,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是没有权威的庸才,所以才会容忍下去。 后一条途径,乃是立即施展下马威,教天下群魔,俱皆震惧惊服。 但谷沧海深入一层的看法,却认为不是如此。 假如唐天君采容忍之策,恰可显示出他的雄才大略,看出他气量宏大,能容天下之士,也就是他的度量,足可以用天下之才,而不以略有件他为大逆不道。 假使这唐天君是这等人物,谷沧海不能不自认非他的对手,从而生出怯敌之心了。 因此全场之人,包括身在局中的南溟神女,心情之紧张、都比不上谷沧海的。 唐天君冷冷的注视着南溟神女,面上不露丝毫喜怒之色: 南溟神女心头打鼓,甚为震恐,她知道今日的作为,虽然是后来依照着唐天君的意思,杀死了毒丐帮帮主古不仁,表示她遵顺之心。 然而事实上她已破坏了唐天君宣称不会有人死亡之诺,也就是严重的损害了他的威信尊严了。 因此无疑的唐天君会想法子重惩自己,极可能也取了她的性命,她过去经历过大风浪,可是面对这等无法抵敌的权威人物,等候命运的裁决之时,也不由得心胆皆寒,惊恐之极。 唐天君目光一转,缓缓道:“你既是表明了心迹,当真杀死了你的丈夫,我也不能再见怪你的扰乱之罪,这一场算是你得胜晋级。” 谷沧海听到此处,那颗心一直往下沉。 忖道:“此人的杰出雄才,超凡盖世。唉,邪教之中有这等人物,我纵然舍身力抗,也将属徒然而已。” 南溟神女的心倩与他恰恰相反,那唐天君说一句,她便多加一分喜慰,真是有如捡回了一条性命般欢喜。 唐天君停歇了一会儿,目光如隼,扫视众人一眼。 最后停在南溟神女面上,冷冷一笑,又道:“如今你已轻易胜了一场,耗力不多,我打算让你再斗一场,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南溟神女修养功夫再好,至此也不由得微微变色。 她深知这回唐天君推出来对付自己的人,必能把她狠狠击垮,动辄有性命之忧。 但她如若拒绝上场,唐天君势必借词她抗命,下令逮捕。以后的命运,亦不言可喻。 她叹了一口气,忖道:“我枉自天生丽质,武功亦有超凡绝俗的造诣,然而我的命运竟如此的不济,初则有目无珠嫁给古不仁,怀恨终身,情天莫补。现在又受制于此人,多少年的勤修苦练,至此尽皆无用。我这一生,算是白活的。” 念头才转完,南溟神女耳边忽听一个清细而又有力的声音道:“南溟神女,你可当场声称放弃争逐盟主宝座,甘作听命之鹰犬,你这么一说,唐天君再狠,亦不能迫你动手,也不敢借词捕杀你了。” 南溟神女心中一喜,敢情这真是一个极简单而又有效之计,不知何故自己居然想不起来,大概是骇得心神散乱所致。 她虽然是喜心翻倒,但绝对不露破绽,别人甚至发觉她的神情更为沮丧凄惋。 到此与会的魔头,焉有不知唐天君有意整她的意思。所以她的凄惋和彷徨,也就不问可知了。 只听她低声下气的道:“唐先生,贱妄多少年来,所修习的武功,单单是为了对付古不仁而已,若论在这群雄毕集的场面中,贱妾焉敢不自量力,妄争雄长?假如您不见怪的话,贱妾甚愿能够附随骥尾,只要是盟主吩咐,贱妾虽然赴汤路火,亦不敢辞。” 她盈盈万福,状甚可怜。唐天君虽然心狠手辣之极,但她这般低声下气,甘愿屈身听令,他也觉得自己威信已复,气亦全消。 当下言道:“既然如此,请退下吧!” 南溟神女道谢一声,飘然跃下,隐没在人丛中。 但她心中对那个屡次传声指点她之人,实是感激不已。 她料定这个能够屡次智压唐天君之人,必定在那台上。因此双目片刻也不离台上诸人。 群魔之斗继续进行。但经过南溟神女开了先例之后,先后有八个凶名昭著的魔头,自动放弃争夺之权。 要知早先南溟神女与古不仁激斗多合之时,人人都目睹她那精湛奇奥的剑法,深厚的功力,以及那南溟神女秘传小金叉绝艺。 以她如此造诣,尚且放弃了争雄逐胜,自忖比不上她之人,当然不敢不自量力,徒然取辱。 这一天下来,除了四名种子人选,不要出手者未曾上阵之外,余人大体己判结果。 连胜入选人共有四人,一是毒龙张镜,一是阴阳扇符平,一是鬼判赵心寒,一是病头陀净光。 这一天,总算是圆满的结束了。谷沧海等人返回歇宿,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翌日清晨,谷沧海在院外碰见了孙红线。 当然她乃是有意经过,并非无意凑上的。 她冷冷的与谷沧海交谈了三四句无关痛痒之言,随即走开。 谷沧海觑个空,从墙脚捡起一枚纸团,返回己室,展开细看。 她供给的情报共有四点: 一是唐天君昨夜已收到那密云大师的消息,说是谷沧海已抵达本庄。二是唐天君表面上淡然置之,其实他也不敢托大,因此昨夜曾亲自出马,到处查探,却无所获。三是他已决定第二天必须选出盟主,然后于第三天开始收拾正派谙人。四是他将在收拾完三贤庄现有的正派高手之后,立刻利用此一潜力奇大的黑道集团,领导第二流第三流的黑道人物,撤开一面大网;遍及全国南北,也为他去办一件极为重要的秘密大事。目前未能查出此一秘密是什么。 谷沧海接到这些情报之后,先毁了纸条,然后才细加研思。 对于第一、二两项,本是同一件事,也正是他一手导演的。如今唐天君正如他所料,有了反应,自然是值得高兴之事。 第三、四两点,又是有连贯性的。假如他能使唐天君在第三项的企图失败,则第四项势必被误延迟,甚至取消了。 第三项共分两点,一是选出盟主,二是收拾正派群侠。 他先从选出盟主这一点着想,假如这个盟主选不出来。当然谈不到收拾正派群侠了。 谷沧海从各种角度筹划计策,发觉此路一定不通,除非他能把这个幕后主持的唐天君击败诛杀,方能达到愿望。这话说了等如白说,因为若能诛除唐天君,则天下立告太平,脑筋亦不须伤了。 他衡量过自己目前的力量,深知有一个绝大的弱点,无法补救,那便是功力火候问题。人家修习几十年,论根骨票赋,铢两悉称。论武功心法,一正一邪,皆是莫可奈何的。 这种情形之下,双方比的便是功力和火候了。 谷沧海自问若非最近的遭遇,使得功力突飞猛进的话,更远非唐天君对手了。 如今仍然不行,的确是尚未到拼命决战的时机。 因此,退一步想,只好从如何集中群侠之力,捱过这一次大劫上着手了。 他细加分析之下,无论在哪一方面来看,正派群侠今回又是劫数难逃了。 此事非同小可,假如正派群侠完全丧命,武林的精英便丧失了大半,更无反击之力了。因此,他i;论在利害上,或是在道义上,亦须拿出一个办法来才行。 从无法之中求办法,当然是苦不堪言之事。 谷沧海绞尽脑汁,正正当当的路行不通,便从歪路上寻思。 倘若他脑中细胞活动的情形能够看得见,一定十分可观,必是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变化跃动。 他终于长长的透一口气,忖道:“看来唯有利用假情报,制造声势,同时我还得找机会顺便与他试试招,以便猜测唐天君的虚实。其次,我要正派群侠以突围逃走为主。自然这也得以假情报掩护。唐天君若深信这些人不会逃走,那就有机可乘了。” 这时赫氏兄弟来唤他吃早餐,谷沧海尽力敷衍他们,其实暗中猛想自己的心事。 那是关于第四项情报,以孙红线的地位,也只知道唐天君将利用此一组织,伸展势力,严密控制第二流和第三流的黑道名家好手。然后凭借这份力量,将要为他办一件大事。 利用此一组织以扩张势力,简直像水到渠成一般顺利和容易。只要一层一层的控制,天下虽大,却无一处不属此一组织的势力范围了。 唐天君既然一心一意利用这个组织,不用说,必定是一件关系重大万分的事。假若查得出内容,定可利用此一情势,对他作致命的打击。 谷沧海十分小心地细细研思,一时不能获得结论。 不久,已经到了集合之时,众魔头又聚集在那片练武场中了。 这时候心情沉重紧张的,只有行将出手的八名,其余数十著名的魔星恶人,都很轻松。其中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打赌助兴了。 到了这时,谷沧海完全抛开方才的许多思绪,集中心力智慧,应付这一大关头。 邪儒阂子韶宣布,第一场由花蕊夫人迎战鬼判赵心寒。 这花蕊夫人乃是赤身教的教主,本事之高,不必多说。 那鬼判赵心寒昨日连胜多场,取得决赛资格,人人皆见。对他的武功造诣,亦深知厉害。 因此,这场交锋,显然是势均力敌之局。 鬼判赵心寒出场之后,花蕊夫人也从台上起立,身子一摇。那件披风便蜕脱地上,露出全身。 人人眼前一亮,心中也为之一荡。但见这个烟视媚行的当代尤物,身上披着蝉翼轻纱,虽非赤裸;却也能透视肌肤,丰乳酥胸,粉肌玉股,无不呈露在眼前。 这等若隐还现,微觉朦胧的情景,更加惹人退思,挑起绮念。 全场之人,包括谷沧海在内,无不膛目而视,尽情欣赏。 好在现下不是自己上阵,所以无须顾虑到心神不定之时,会被她乘机攻入杀身这等危险。 花蕊夫人犹如春天的燕子般,翩然飞落台下,姿势之美,难以形容。 人人都心头痒痒,尽情欣赏。只有场中的鬼判赵心寒,必须全力按捺住意马心猿,凝神戒备待敌。 这对他说来,真是莫大的苦事。只因似他这等雄踞一方的魔君,向来生活放您,时以酒色自娱。 因此,像花蕊夫人这等美人尤物,他乃是大欲染指的。 现在硬要他不兴绮念,其苦可想而知。 花蕊夫众启樱唇吐莺声,道:“赵兄请了,这一场不过是试招印证性质。你可得多多担待,千万别使辣手,杀死了我。” 她光是在那儿一站,已有风靡一世,颠倒众生的魔力。如今开口说话,眉挑目送,媚态可掏,更使人为之意乱倩迷,难以自持。 鬼判赵心寒道:“夫人好说了,兄弟今日多半得拜倒于石榴裙下,望你高抬贵手,予以保全才是真的。” 他心知对方说话之时,己用媚功进攻。这一关确实不易过得,只要心神略散,她立时乘隙攻入,自己非俯首称臣不可。 因此他话声甫歇,已把成名兵器碎魄笔掣于手中,猛可跨步向她迫去。花蕊夫人一面脚踏奇奥步法,或闪或退,暗暗化卸对方凌厉的气势。一面咯咯娇笑道:“赵兄真是太客气了,假如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一定唱歌献舞,以娱赵兄,借以表示我的感激。” 她何尝会怕人多观看?只不过她施展的是上乘媚功,任何一个举动,皆须万分合理,并非徒以色相,诱起对方的欲念。她必须连对方的心灵也制住,精神肉体,合而为一,方属上乘境界。 这花蕊夫人能够开宗立派,所创的赤身教被号称为天下两大邪派之一,当然除了上乘媚功之外,在武功方面,也是有绝世的真才实学。这一点赵心寒焉能不知? 因此,他深知自己但要被对方的色相,令致心神略有分散,动手之时,招数间就不免要露出破绽来。 此外,他久闻这花蕊夫人的上乘媚功,明毒盖世,一旦着了她的道儿,便将永为她裙下不贰之臣。那媚功的魔力,如蛆附骨,一辈子休想摆脱。因此,这也是人人畏惧的绝大原因。 赵心寒强自收摄心神,独门兵器碎魄笔如毒蛇吞吐,攻势凌厉如常。他自知只有保持不断的进攻,迫使对方无能施展媚功,摇动自己的心神,方有得胜之望。一旦在武功招式上,被她扯平了,成为缠斗之局时,他就非败不可。最上算的莫非掷笔认输了。 全场之人,只看了这一阵,无不被花蕊夫人的绝艳容光,和那美好曲线所迷,大有神摇目眩之概,尤其是她举手投足之时,宛如舞蹈,却是极为销魂蚀骨的艳舞,足以激起天下男人的兽性。 鬼判赵心寒连攻了二十四五招,殊不知花蕊夫人的化阳指功力高绝,坚守之际,绰有余力。 台上突然间传出一声锣响,场中两人,倏然分开,齐齐停手罢战,向台上望去。 唐天君身上微向前倾,说道:“赵心寒,你有三分之一的力量都用在抵抗她的魅力上,再斗下去,你能不败才是奇迹。” 赵心寒虽然是雄心勃勃,一向也自视甚高,大有窥视盟主宝座的大志。可是形势比人强,这个艳绝当世的一代尤物,实在太以难斗。在他想来,能够对这个女人,而无动于衷的,真是不可思议之事。 花蕊夫人跟他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向全场之人看了一眼。四周之人都觉得她仿佛是独独跟自己飞媚眼一般,不由得都心痒痒起来。 邪儒阂子韶继续宣布,第二场是病头陀净光对化血金刀夏昆。 这两人皆是邪魔道中的绝顶高手,凶名响震天下,历时多年。因此,当这两人步入场中之时,立刻静寂无哗,显示出一种紧张的气氛和形势。 那病头陀净光面色如蜡,黄得古怪,身子高瘦,如果弯腰咳嗽,准教人担心他会突然倒毙路旁。 他提着一根禅杖,看起来并不特别,尤其是他拄地而行之时,轻得有如稻草一般,使人怀疑是一种极轻的木头质料。 不过,假如真是木头,上阵交锋之际,岂不是动辄有断折之虞? 此外,他胸前挂了一串檀香念珠。人人皆知此是他的成名暗器绝技,称为夺命珠,最厉害的一着是当他猛一旋身之时,整串念珠飞荡起来,其时可以连发七颗,因为不用双手,实是令人防不胜防。 他的对方化血金刀夏昆,长得雄壮轩昂,虽然双鬓皆白,可是自然而然的有一种精壮劲猛的气度。 夏昆的刀鞘是红色的,再配上刀柄上一条红巾,更加夺目,不管走到哪里,人家一看他这一柄化血金刀,便知道他是何方高人了。即使不识得他,但只凭这副身材和气度,也足以教人生出畏惧之心。 这两人对觑一眼,开始寒喧叙旧,这一来,把紧张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原来他们以前已经相识,彼此的功夫深浅,约略也有个谱儿,深知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估计这一场挤斗,决计不是三五十招得以解决的,因此,他们都不必急着动手。 寒喧已毕,双方掣出兵器。病头陀净光仍然是那根细长而轻的禅杖。夏昆的化血金刀一出鞘,闪耀出千百道眩目金光,单是这一下的威势,已经强胜过病头陀净光甚多了。 双方绕圈窥伺空隙,互相兜了四五圈,看的人都心急起来,但场中的两人,似乎还没有出手之意。 但突然间,病头陀净光居然挥杖先攻,禅杖划处,一阵劲厉风声,把所有的人都骇了一跳,凝目细看。 原来病头陀净光那掸杖上的风响,行家耳中,分明是重达三四十斤的兵刃,方会发得出来。 然而他的禅杖看起来如此的纫轻,为何能发出这等声响?莫非只因他练就奇功,能够发出如此声响以唬人? 不过那夏昆却大似忌掸,手中锋快得可以斩金切玉的大刀,居然不敢强封硬架,使人惊异迷惑不己。 病头陀净光拾得先机,禅杖使得极顺,呼呼有声,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真是八面威风,有声有色,勇猛非常。这等情况,与他的外型不大配合,因此众人都觉得有点不甚自然。但事实又摆在眼前,可又不能不信。 好在夏昆的化血金刀功力极为精深,虽说要以巧妙招数化解,但仍然未露丝毫败象。 甚至于反而显出他功力之深厚,刀法之精妙,真是当世罕有。 就是这等样子激斗下去,看来情况在一时三刻之内,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换句话说,化血金刀夏昆没有机会能在百招之内,扳回这等后手之局。 台上的谷沧海,暂时把精神心思从战圈中收回来,但他的目光,仍然注向战场上,并不移动。 他断定目下那唐天君必定已暗嘱心腹手下,密切注意台上任何的人。 只要有人略现可疑迹象,唐天君皆能得知。 所以他决计不敢把目光移开,因为激斗中的两人,诚然在一时三刻中不会分出胜败,但话是这么说,事实上这等形势,必须是像谷沧海这一流人物,方始能如此之早就晓得。 次一级的人物,仍然睁大双眼,凝神观战中。 谷沧海知道下一场上阵,可能轮到自己。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一点不妥,立时就得让唐天君察破。其时纵然他能敌得住唐天君,但放着天下群魔凶星尽集此间,到时群起围攻,焉有幸理? 自然,他对这种情形,并非从未想过,否则岂能当得才雄杰出之称?在他预先的构想中,不外三个应付方法。一是由他独自上阵力战。二是由赫氏兄弟上阵。三是由他们五个人一齐出手。 在这三个方案之中,以第一个最有把握,但也最易露出马脚。其次,第三个是最没有把握取胜,但也不易露出马脚; 在目下这等情势中,他必须及早衡量过一切因素,而决定采取哪一种出战策略。 因此他不能一直观战下去,而且决定之后,还须有所安排才行。 也亏得他脑筋灵活,不久,他已就目前变化的形势,严密地考虑过,然后决定用第二个策略。 他当即进行布置,自然是在暗中进行的。 战场中的两人作殊死之斗,龙骏虎跃,杀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看看己激斗了二百招左右,一群魔头反而松懈下来,认为至少还有三两百招好打。 谷沧海虽然持相反的意见,但他却不得不像大多数人一般,神态之问。显露出松弛下来的迹象。 果然又斗了三十余招,夏昆突然间招式一变,刀法绵密细腻之极,好像他拿的是一根绣花针,而不是一柄灿烂夺目的大刀。 当然他这等细腻招式,也不过是数招而己。 可是这已经足够了,因为数招一过,形势已变。 早先是病头陀净光得了先手,占取了八成攻势,禅杖挥舞得宛如毒蛇出洞,大有而为强攻硬斩。 这回,病头陀净光的禅杖,竞也不大敢硬架敌刀。 此中微妙变化,非是绝顶高手,难以窥测。 原来那净光手中的禅杖,的确重达三十斤以上,因此当他得势抢攻之时,这根禅杖真有排山倒海之势。而这一股锋锐气势,足可磕飞任何重量相当的兵刃。 这说明了方才夏昆为何不敢硬接敌杖之故了,因为他的大刀虽然是神品,重量可比敌杖。 然而为主客之势所逼,岂敢冒险硬接。 现在既然轮到他成为主攻,那情形恰好是调转过来。 他的大刀若能劈中敌杖,准能教他吃个大亏。 不过病头陀净光也实在是厉害人物,并不因对方抢去了优势而气馁,几自运杖凶猛搏击,一时还难见出胜负高下。 人人都被夏昆的扭转乾坤手法所震慑,凝目而视。皆想那病头陀净光尚有暗器绝技,待机而动,由此看来,这胜负之数,实在无法预测。返料台上锣声忽起,战圈中的两人,倏然分开。 唐天君先扫视全场一眼,然后才向夏昆、净光二人望去。从他淡漠的神色中,谁也猜不出他要说什么话。 唐天君使这悬疑紧张的气氛,持续了半盏茶之久,才开口说道:“这一场相当精彩,夏昆的战赂甚是高明,但自然他的武功也配合得上,方能实现计划。本人宣布,这一场是夏昆得胜。” 全场没有半点声音,病头陀净光稽首道:“既然唐先生宣判了,咱家当得退下。” 唐天君道:“且慢,本人知道如此宣判,你心中本能无疑。因此,等我再作深入分析,你如果仍然不服,再作计议。” 净光又稽首道:“愿闻唐先生的高见。” 唐天君道:“你之所以不服,无非是你还有一手夺命珠的绝技,尚未施展而已,殊不知我正是因为看准你在十招之内,即可施展此一绝技,才下令宣判罢战的。老实说,当你连攻了二百招,尚未获胜之时,我已经应该宣判了。此时或者还有一两个人看得出其中微妙,但若是解释起来,太费口舌。因此,我决定给你多点机会,直到夏昆抢回攻势,方始宣判……” 他停歇一下,又道:“你们定然会怀疑我为何话中有一个矛盾,那就是关于净光的暗器绝技。既然他马上就有机会施展,何以又不给他出手的机会?” 第二十四章 入骨风骚展媚功 没有人开腔接口,唐天君自己接下去道:“这是因为他这一招绝技一旦出手,立时会有一个当场死亡,所以我才及时制止这等惨剧。” 他的目光注定在净光面上,淡淡一笑,道:“当然啦,这个倒毙之人,必是你而不是他。” 净光不敢辩驳,唯唯以应。 夏昆突然高声道:“在下大胆恭请唐先生,再深入分析如何?” 唐天君道:“使不得,这是因为你的化血刀法中,有一招反手式,恰是克制净光暗器绝技的妙手法。” 病头陀净光露出愕然之色,道:“唐先生见过愚僧的手法么?” 唐天君道:“你武功精妙超卓,想来平生只施展过几次,我如何见过?” 净光这时可就不敢再说,但显而易见的一个问题,横豆眼前,那便是唐天君既未见过他的暗器手法,如何晓得他会被夏昆克个正着? 人人皆有此念,但都如同净光一般,不敢质询。 唐天君岂有看不出之理?当下仰天冷笑一声,道:“我天魔一派,天下无双,任何奇功秘艺,无有不识。净光的暗器卓绝,在我看来,只是很粗浅的玩艺儿而已,净光,我只要说得出你那一招手法的名称,谅你必能心服口服。” 病头陀净光忖道:“这夺命珠乃是本门秘传绝技,天下间无有人知,他如何说得出名称来?” 当下朗声应道:“是的,唐先生若然晓得此—手法的名称,咱家简直须得五体投地的佩服了。” 唐天君淡淡道:“这又何难之有?你那一招,可是称是七煞大招魂么?” 净光一怔之后,果然拜伏地上,表示他实在是服气得无可再服了。 全场之人,心头泛涌起无限敬意。对这位接掌大宗师位置的人,都感到如天人相隔,深远莫测。 净光高声道:“唐先生……不,少宗师,咱家是心服口服,任凭差遣。” 唐天君面上现出笑容,因为他终究凭仗渊博的武学,慑伏天下群魔,使他们衷心认定自己有宗师的地位。假如不是上面还有一个师父,则这个大宗师的头衔,自是非他莫属了。 但无论如何,如今已博得少宗师之衔,不久的将来,自然可以晋升为大宗师了。这是得到天下邪魔头子们所承认的,当然与自号的大不相同了。 他高坐台上,略一挥手,道:“请起来。” 病头陀净光感到一阵柔和而强劲的力道袭上身来,把他托起,心中越发惊佩交集。 只因双方相距数丈,能把掌力送到,已经很了不起了,何况还保持柔和劲道,把自己托起。 这等情形,自然也瞒不过群魔眼目,他们固然惊服之极,就连谷沧海也骇得要跳起来了。 他自问功力火候,都办不到这一手。由此可见得唐天君睥睨当世,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的确有他的底子和本事的。 目下已是午时,应该是午膳的时间,人人都露出松懈神色,等候台上宣布暂停,前往进食。 赫大龙向谷沧海笑一笑,道:“咱们可别吃得太饱。” 他虽然是说轻松话,可是双阵深处,却流露了一股深忧。 他们不是初出茅庐之人,事到如今,岂有感觉不到谷沧海可疑之理?只是他们眼下已是骑上了虎背,下来不得。因此,唐天君本事越大,他们就越怕。因为一旦事情败露,唐天君本事差些,尚可容他们逃生。如果他本事太大,那他们就只有挨宰了。 谷沧海对他们的心情和想法,一片雪亮。忖道:“假如他们过于畏惧,只怕非出差错不可。我必须设法鼓舞士气,使他们觉得我们有力量,足可与老唐颌颅争雄才行。” 当下也笑道:“小弟省得。” 但谷沧海随即压低声音,又道:“你不必担心,我保证咱们这一顿午饭吃不成。” 赫大龙一怔,道:“为什么?” 谷沧海道:“你看好了,一定还要继续下去。我把他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 话犹未毕,果见邪儒阂子韶起身,走到台口,宣布道:“由于盟主之事太过重要,敝主上意欲继续下去,直到选出了盟主为止。” 赫大龙大为佩服,想道:“柯兄弟的才智,似是更在唐先生之上呢!”胆气顿时大壮,向他低声笑道:“这样说来,看来咱们连晚饭也吃不成了?” 谷沧海笑一笑道:“晚饭当然不能不吃,但一定得等这四场斗完。下一场……” 他还未说,完那邪儒阂子韶已道:“这一场请娄大逆老师对阴阳扇符平老师。” 细心之人,听了阂子韶的宣布,已可以从蛛丝马迹中,瞧出谁胜谁负之征兆了。 原来因子韶提到娄大逆时,不冠以外号或目下的身分地位。但说到符平时,却说明他的外号。 谷沧海向赫大龙道:“如我是符平,目下已可以认输,用不着白费气力了。” 赫大龙讶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谷沧海把提及名字时的不同指出来,又道:“这一定是在唐先生心中早先已分了高下胜败,而阂子韶晓得了,所以在下意识中,特地提示符平外号,使人加以注意。换言之,他在无意中设法使符平在外表上增高地位,以便与对手扯平。” 赫大龙道:“这个说法虽然有理,但听起来却有点勉强。” 谷沧海道:“这里面还有另一种解释,那是阂子韶心中已觉着符平不如娄大逆,所以把他外号一并提出,好让人人得知。自然此地有谁不识符平呢?这也是阂子韶无意识中的一种补偿作用所致。” 这时,赫大龙十分信服,连连点头。 阴阳扇符平,手拿那把两尺余长的阴阳扇,一摇三摆地走入场中。屠师娄大逆也从台上跃落场内。 两人见过礼,符平首先说道:“兄弟久仰娄兄的奇功绝艺,可惜总没有机会领教。今日的机会甚是难得,定须好生请益,以慰平生之望。” 娄大逆道:“区区与符兄虽然少有机会碰头,但声气相通,论交有年,当然没有机会印证武功了,今日的场面,与寻仇雪恨之斗不同,因此区区也极高兴有此良机,得向符兄请教。” 他们的客气话各自表过,这里面又露出了娄大逆终究是一大邪派之主,气度宽大,果然高于符平甚多。 双方各方亮出兵器,符平以兵器为外号,不必多说,而娄大逆则是一把两尺左右长的阔身利刀,宛如屠户拿来砍骨切肉的屠刀一般。 他刀交左手,右手在顷刻之间,颜色大变。 他创立黑手派,乃是以鬼手勾魂的恶毒功夫威震武林。这门功夫施展之时,一只手完全变为黑色,所以名为黑手派,而他身为开山之祖,这门功夫当然已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是以眨眼间那只手就转变了颜色。 符平嘿的一声,挥扇急袭。他暗料对方若要把那鬼手勾魂的功夫运到十足,必须还要一点时间才行。是以决计施以突袭,抢制先机,最好能使他无法把功夫运到十足。 娄大逆果然以左手的屠刀封架,那只灰黑色的右手,缩在胸前,全然不动。 符平施展扇上绝艺,一口气连攻了五十余招之多,居然是一气呵成,没有一招是重复的。 娄大逆单以一把屠刀,显然己抵挡不住。因此当符平一招“三阳开泰”,那柄阴阳扇幻化为三把,分袭他身上三处大穴时,他的右手不得不发招应战了。 只见他鬼手一捞,险些儿就抓住了阴阳扇符平的折扇。 符平虽是险险失手,但接下来却得到了好机会,只见他折扇一抛,在空中打个筋斗,落在左手。 当他折扇离开之时,已自捏拳击出,顿时带起了一股锐劲风声,威势异常惊人。 这一拳正是符平的绝艺之一阴阳拳力,力道可以阴柔,可以阳刚。在武林中,声名不下于黑手派鬼手勾魂绝技。 人人莫不替那屠师娄大逆捏一把汗,因为符平这一拳寻隙而入,优势已成。娄大逆莫说取胜,即使能够挡得一下,全身败退,已经是好的了。 说得迟,那时快,娄大逆左掌一挥,竞接住了对方的一记刚强拳力。 原来娄大逆左手的屠刀,竟在众人全然不察觉的情形下,脱手插在地上,他空出这只手,竟然是特地用来对付符平的致命一击的。 要知他如若尚有刀在手,那就除非他鬼手勾魂的功夫,已练到刀上。不然的话,对方拳头尚在远处,拳力已及,他的屠刀焉能完全封得住? 但见娄大逆的左手,黑漆发亮,比之右手那般略呈灰淡,全然不同。由此可知,他这鬼手功夫,根本就是双手皆可施展。今日这般情形,完全是娄大逆的计谋,假如符平中计,他们此战就可以早点分出胜败高下了。 符平的拳力,碰上对方的绝强劲道,不敢怠慢,立时催动功力,瞬息之间,由阳刚而阴柔,又由阴柔而变为阳刚,变了几次之多。 但无论他如何变化,他的身子总是被敌人的劲道吸住,渐有向前倾移的趋势。 显而易见的,只要他往前移行两步,他的喉咙就得被对方的屠刀割断。莫看他有扇在手,对方的刀却还插在地上。但只要一被带动,自己既无挥扇招架的可能,对方却可以以脚尖挑起屠刀,把他杀死。 双方己拼上内功,外表上双方拳掌遥遥相抵,好像要把对方逼退。但事实上娄大逆却是要把符平拉到面前,加以诛杀。此所以他的鬼手,下面是以勾魂来形容。 斗了一阵,符平感到自己居然已稳住了身子,前倾之势已经消失,当下心中一定,精神大振。 唐天君突然说道:“在场的诸位都可以看见他们乃是势均力敌的局面。然而事实上娄大逆已经稳操胜券了。不过,目下我若是判符平败阵,他一定心有不服,好在目下不比动手过招那般会有霎时丧命之险,所以我让他们再斗下去。” 台下一个人开口道:“请问少宗师,符平兄落败的迹象,从何得见?” 众人一看,发出问话之人,竟是获得决赛权的毒龙张镜。以他的身分,尚且看不出迹象,要向唐天君请问,可见得其中何等微妙难测了。同时也加强了唐天君不让他们罢手此一决定的正确性。 唐天君道:“大逆的鬼手勾魂绝艺,固然能吸得对方,移到自己面前来送死。但如果对方功力精深,吸他不动,相持既久,他又能把对方定住在当地,移动不得。此时他上前去出手杀死对方,也是一样。” 张镜躬身道:“多谢少宗师的指迷。” 唐天君摆摆手,道:“不必客气,他们两人这一拼上,到了互不进退之时,就是娄大逆占到上风之时了。” 符平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大为惕凛,当下连忙运足全力,向后挣退。 当然他还得防备对方趁隙攻人,所以挣脱之时,必须步步为营,绝对不能有丝毫破绽。如若不是有这等顾忌,以他的功力修为,自然可以轻易挣脱。 他试了两次,都不成功,但觉对方的劲道虽然不把他向前吸去,却宛如万斤巨石一般压住他。 众人从他面上尴尬的神色中,已看出那唐天君说的话非常正确。也看出符平无法脱身的惶急心情。 突然间,娄大逆长笑一声,脚尖挑处,屠刀已飞起来,落在右手中。 接着他举步缓缓向前行去,第一步踏实之时,众人测度那距离,无不知道符平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这第二步的短短时间内。 假如符平在对方第二步踏落以前,还无法挣脱圈外,他的性命,就算是捏在对方手中,无法改变此一命运了。 只见大逆脚步提起,缓缓跨出,马上要踏落地面了。 符平突然间身于向后一仰,如弩箭离弦,倒射出去,快逾闪电。 他能够挣脱,其实并不稀奇。因为他这等姿式,一望而知,是以全力挣脱的,而完全不顾及门户洞开的后果。 奇怪的是娄大逆居然没有及时追击,坐令对方逸脱,变成尚未分出胜败之局。 符平在两丈外站定身子,目注娄大逆,似是看他有何反应。 台上的唐天君,面色非常难看。因为符平居然逃出娄大逆的掌握,实在大大地塌了他的台,非常之失面子。 这等变故,对他极力建立的威望,自是一种极大的打击。在场之人,纵然不敢说话,但心中岂能当真膺服? 饶是城府极深,向为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也忍不住嘿然怒目,盯住娄、符二人。 谷沧海心中暗暗好笑,觉得自己这一招使得漂亮异常。这一记闷棍,足足可以把唐天君的聪明才智,减弱了三五分之多。 这样,下一场比赛时,要瞒过唐天君双眼,机会自然大得多了。 原来符平乃是听到一个女性的传声,要他在敌人第二步欲落之时,全力挣脱,倒跃出国。 她只指出对方在脚尖快要沾地之时,乃是一个什么势式。符平是何许人物,一听而知,果然是唯一可以不怕门户洞开的机会。因此之故、依言行事。 如今事过情迁,虽然果然得逃挫败之厚,但横垣在他眼前的,却是道到唐天君怒恨的危机。 那个女性的传声忽又送人耳中,道;“你快看着唐天君。” 符平目光一转,恰好碰上了唐天君的怒目,这一惊非同小可,心知又惹下了杀身之祸。 也亏得他,长于应变,这时立刻向台上躬身说道:“在下已是心服口服,更无贰言了。”唐天君只冷冷哼一声。 符平又道:“在下适才实是不该仗着少宗师所颁不许杀人之严令,硬是退出国外,以致娄兄措手不及,进退皆难。这一点在下特别提出致歉,探望少宗师不予见怪。” 在场中所有的人,虽知此言是假,但在唐天君来说,他可就好下台了。 邪儒阂子韶宣布战事,种子人选只剩下了赫氏群魔。而夺获决赛权的,则剩下毒龙张镜。 所以不劳那阂子韶多赘,这两路人马,已分别步入场中。 由于赫氏兄弟一路,只有四人落场,谷沧海化名的柯继明,仍然端坐于台上,不免引起一阵窃语。 毒龙张镜虽是成名数十载的老魔头,平素自视甚高,但对这赫氏兄弟,可当真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 双方见过礼,张镜望了台上一眼:说道:“贤昆仲本来只是四位,所以如今由四位上场,本来不足奇怪,但这其中之故,却甚望贤昆仲指教。” 赫大龙道:“实不相瞒,我们兄弟本以通心神功见长,彼此心意互通,因是之故,上阵动手,多是四人齐上,除非是很普通的对手,方会两人出阵。” 他停顿一下,又道:“我们的柯老三,才智武功都很高明,但在通心神功方面,却未达到巅峰地步。因此,某家让他在台上观战。” 赫大蛟接口道:“只不知这个答复,张兄听了满不满意?” 张镜道:“既是贤昆仲的决定,兄弟岂有置哮余地,当然满意啦!” 赫二虎道:“咱兄弟久仰张兄的分波踏浪脚法变幻无穷,奇异无比,这一回有机会见识,甚感荣幸。” 赫二豹接口道:“不过咱兄弟人数多,动起手来,张兄显得太吃亏。” 毒龙张镜淡然一笑,道:“将来兄弟如果也找得到可以通心传意之人,定必与他联袂行止,上阵之时,亦不分开。这是百世难逢之事,因此诸位一同上阵,其实乃是理所当然之举。” 赫大龙环视四下一眼,道:“只不知旁观之人,可有意见没有?” 人丛中有人高声道:“在下大胆提示一个疑问,要请赫兄指点。” 众人视之,开口之人,乃赫赫有名的抓魂手崔迟。 赫大龙道:“崔兄有何赐示?” 崔迟道:“赫兄好说了,在下想请问一声,贤昆仲既然是五个人,假设这盟主重任,落在你们身上,则我们这些听令之人,岂不是有了五个头领?” 四下发出笑声,因为这是个有趣的问题,亦是这充满了紧张气氛的大会上,唯一比较轻松的小插曲。 赫大龙道:“咱兄弟人数虽多,其实只算一个。假如大家觉得不便,则我们便由一个出面就是了。” 他略一停顿,又道:“至于柯老三,由于必须续下苦功,相信在一二十年之内,须得待在关外老家苦练。等于是减少了一个人,崔兄以为如何?” 崔迟道:“在下没意见了。” 赫大龙转向张镜道:“假如张兄认为人多不公,则咱家兄弟可以减少两个。”这是以退为进之计,因为他料定对方不会承认怕他们人多。此外,谷沧海曾暗中授计,要他们最好只派两人上阵。不过由于通心功的关系,所以不可一对孪生的退出,而是每一对退出一人。这样,站在一边观战的话,即可利用旁以观者清的优点,着着争先了。 张镜道:“贤昆仲既有通心的本领,则我宁可你们通通下场,免得有人在一边从容观察。” 他转向唐天君道:“只不知台上的柯三兄,准不准暗中指点?” 唐天君立刻道:“不行,这样做法就算不得是真功夫了。” 他挥挥手道:“这一点我自有分数,你放心应战可也。” 谷沧海心中好笑,忖道:“看你有什么法子,使我无法暗中指点赫氏兄弟他们。” 转念之时,只见冥医西门疆、讼师毕如刀都跃到台下,所站的位置,正好是谷沧海与赫氏兄弟之间。这么一来,假如他们练有截听传声的本事,加上所站位置,纵然是独门传声也无法瞒得过他们。 赫大龙懂得这一门截音的秘技,因此一看那西门疆、毕如刀所占的位置,顿时已明究竟。 饶他是老谋深算的魔头,见惯了大风大浪,这刻也禁不住为之失色而惊。 要知今日的局面,己与初时大有不同。赫氏四魔由于种种表现,得到唐天君的青睐,选拔为种子队。 此举固然很有光彩,可是假使动手之时,全然平平无奇,则不但在场的黑道魔君们看不起,最可怕的是唐天君一定表示不满,因而可能下手杀死他们,这等杀身危机,教他们焉能不惊。 幸而他面上浓密的胡须,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色和表情,所以连近处之人,也全然看不出来。 事到如今,情势再糟,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赫大龙带头,率领其余兄弟,步入场中。 他们终究是人多势众,一个都是显得那么剽悍雄健。这一股威风,连鼎鼎大名的毒龙张镜,也被压下去了。 此时龙、较二人,各掣大刀。虎、豹二人,则掣出钢枪,摆下了一个阵势,刀枪锋刃都对着张镜。 毒龙张镜对这赫氏四魔,知之甚详。晓得他们如果拆了伙,每一个都算得上是当代高手。 当然这一个对手,十分难以应付。不过好在这四人合起来,比单独一个人竞也增强不了多少。 原来世间之事,每每是利弊互见,没有绝对可言。尤其是在他们这等高手来说,对付一个人,与对付三五人,全无差别。 这话怎说呢?看官们当必也能了解那就是几个人合起来,由于必须顾及整体,行动受到拘束,以及四个人的被攻击面积和机会,也跟着增加。所以在一流高手看来,没有太大的差异。 如果是常人打架,当然是人多者胜了。 此外,赫氏四魔那几套联手夹攻的技艺,知者不少,毒龙张镜便是其中之一。所以他宁可对方四人齐上,反而更是上算。 赫氏四魔的刀枪尖上,射出森森杀气,凝聚起来,几乎可比有形之物。 因此毒龙张镜就不得不挥动手中的缅刀,以极精微奇奥的招式,化解这一股可致人死命的杀气了。 全场寂静无哗,连孙红线也禁不住替这一帮人,捏把冷汗。因为她实在想不出谷沧海有什么方法,可以击破封锁线,把传声送到场中。 她心念一动,讨道:“看来此一危局,只有我可以帮忙沧海了。” 心随念动,便站了起身。 唐天君向她望了一眼,含有询问之意。 孙红线秀眉轻蹙一下,忽又坐下,挥手召唤一仆过来,低声吩咐他道:“你出去巡看一下,说不定会有对头潜来此间扰闹!” 这么一来,已说明她方才站起身,乃是想亲自出去巡查动静。但由于她舍不得错过这一场比试,才又改了心意,召人前往。 唐天君把注意力转回战场上,似乎对她的行为,已得到满意的答复一般。 孙红线心中捏了一把冷汗,忖道:“若不是谷沧海及时阻止我,此举一定露出了马脚。” 原来当她起身时,谷沧海马上晓得她的心意,连忙传声劝阻,他们彼此都在台上,相距不远,所以不虞传声会被截听了去。 在这一件事之中,谷沧海表现的机警固然是世无其伦,而孙红线的随机应变,也可看出她的才智是如何的高明。 这时虎、豹两人双枪齐出,直取张镜。龙、蛟两把大刀,则是从双翼攻上,借作掩护。 这四人的动作,齐整而又迅快,仿佛是一个人发出的招数一般,而普天之下,谁也没有法子在一招之中,同时使用四件兵刃攻敌。 因此他们的气势,宛如惊涛骇浪,一下就把毒龙张镜冲得退了四五步之远。 但是张镜缅刀翻飞,封闭住门户,脚下如蜻蜓点水般连走几个方位,不知如何,已到了左侧,出刀攻击。 他的缅刀精芒四射,耀目生辉。竟然大有把敌阵截为两半之势。 龙、蚊二人转身蹿上,运刀封架。虎、豹二人,则拧枪刺穿砸扫,仗着枪身较长,远攻敌人,大有得心应手之概。 此时全场之人,都觉得毒龙张镜武功固然高绝同齐,但比起这赫氏四魔,显然还差了一筹。 战场中枪影刀光四起,业已杀作一团,毒龙张镜仗着脚法神妙,在四魔围攻之下,一直有惊无险。 不久工夫,已激斗了三十招以上,赫氏四魔中,人人都看出要以赫大龙功力最深厚,刀招独多变化。 因此那毒龙张镜所遇上的险招,几乎都是赫大龙出击而成的。这么一来,没有人能不对赫大龙另眼相看了。 直到他们酣斗了五十招之时,毒龙张镜猛可飞身跃起,双脚快如闪电,向赫大龙连环踏踢。 这是张镜威震武林的分波踏浪脚,一共分为九变,每一变又可互相倒错杂置,生出了更多的变化,最厉害的是他每一脚功力十足,虽然快极,却一丝一毫都不拖泥带水。 谷沧海双眉深皱,忖道:“他的脚法,比起他的儿子张少龙,可高强得多了。” 念头还未转完,赫大龙大刀过处,划破了张镜的裤管、还逼得他飞开七八尺,险险摔在地上。 锣声一响,战事结束。邪儒阂子韶起身向全场之人宣布赫家兄弟已取得胜利。 这时,人人都已饿肠辘辘。只因皆是武功高强之士,所以即使饥上二五日,仍然不成问题。 谷沧海忘了与唐天君打如呼,一径跃到台下,奔向赫氏四魔,与他们相拥,表现出非常兴奋快乐的样子。据西门疆后来向唐天君报告,当时见谷沧海询问他们紧张与否,以及谈论赫大龙刚才出人意表的刀招的得失利弊。报告中说:谷沧海批评不多,而是赫大龙向他讲解奥妙。 由此可知,这一路世所未见的刀法,乃是赫大龙精通,并非谷沧海指点的,事实上当然不是这样,敢情当唐天君派人封锁传声路线之时、谷沧海的一条稳妥传声线路,已经搭好了。 他与赫氏四魔并非直接通话。而是经过一个传播站。此人乃是唐天君万万猜想不到的南溟神女。 虽然当中有她转话,不致被敌人截听了去,可是这么一来,在时间和机会上、效力减少很多。所以谷沧海后来表现出的兴奋快活,确实不是伪装。 现在,关于争夺黑道盟主宝座之事,逐鹿者只剩下四个人了。数十魔头,绝大部分都因对宝座绝了缘而显得很轻松。只有这些逐鹿者,表现得相当紧张,全部谢绝应酬、早早就返房闭门歇息。 孙红线见谷沧海才智绝世,历险如夷,对他更是倾慕崇拜,但另一方面,也因关心之故,所以非常的替谷沧海担心。 夜幕深垂了好久,七贤庄中,大部分已寂然无声。只有这一边,群魔死自饮酒纵谈,豪兴飞扬。 突然间,阂子韶向大众宣布,立即举行争霸这战,地点照旧。 群魔听到这个消息,只有高兴而已。反正现在已没有他们的份,隔山观虎斗,自是极有趣之事。 谷沧海这一组是由孙红线来通知的,她说完之后,毫不停留,回头就走,不过她故意放慢了步伐。 果然耳边听到谷沧海的传声道:“你赶快设法通知那边正派群侠,半个时辰后,悉数突围逃走。” 孙红线虽然感到这样安排,不大妥当。可是她已没有机会与他商议,因为这刻暗中有人监视着她的举动。 不一会儿,练武厅中人头拥挤,四方八面插上火炬,照得每个角落,明如白昼。 唐天君以及有资格逐鹿的人,都高坐于台上,孙红线座位距谷沧海不远,当下抽个空向他说道:“我已经通知他们了。” 谷沧海十分放心,因为孙红线本身既机智聪明,同时又知道那边有内奸,所以她的传声,必能说得清清楚楚,教大家把那五台山密云大师瞒住。 他马上就发现所有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花蕊夫人身上。 原来她身上只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衣服,在强烈的火炬光线照射之下,起伏的峰峦,粉臂玉腿,甚至那最高神秘的地带,都可以隐隐看见。以她这等殊姿绝色,加上风骚入骨,竞连许多久在花丛打滚的魔头,也瞧得双眼发直。 谷沧海对这等情形,感到万分不安。因为目下出战的是赫家四魔,他们虽是独身不娶,保持着纯阳之体。可是碰上这个天下第一妖媚的女人,只怕连他们也忍受不住她的魅力。 这个难题,并不是如今才想到。只是根据以往的经验,竞估不到她的魅力这么强烈巨大。 阂子韶已经宣布,首场是由花蕊夫人对化身金刀夏昆。 两下当即出场,才一亮相,全场之人,已经一致认定花蕊夫人必胜无疑。 只见她袅袅婷婷的在场中一站,那种风流体态,和入骨风骚,真是无可形容。勉强的说,这花蕊夫人并非单单是惹起男人性感那么肤浅。她的造型,身材和风度,在使人泛起一见难忘的感觉。 总而言之,她的确能使人心荡神驰,这一感觉强烈得使任何人都无法收摄心神。既然无法专注强敌,则败在她手中,自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夏昆掣出金刀,气概雄伟,姿势威武异常,他抱刀行了一礼,道:“夫人今宵绝艺全出,兄弟真是感到莫大的荣幸。” 人丛中有人接声道:“你为何不说是眼福不浅呢?”话声方歇,群魔爆发出哄堂笑声。 夏昆道:“这话很正确,兄弟真不知道在夫人这等风姿之前,如何有人能定得下心,与你作殊死之斗?”这句话老实说,连唐天君听了,也微微而笑。他不知不觉向黑手派,的屠师娄大逆望去,因为他是花蕊夫人的死对头,在武功路数上,他们天然就是互克的。故此,他们这两大邪派生来就是死对头。 娄大逆的额上,堆满了皱纹,鬓边也微现汗珠。唐天君看了,登时晓得娄大逆也得花上许多气力,方能抵御对方的强大魅力。 他随即向赫大龙、大蚊望去,只见他们也露出努力克制自己的样子。 看这等情势,花蕊夫人分明已经赢了,当下心念转动,考虑要不要这就宣布花蕊夫人已夺得鳌头。 孙红线低哼一声,向他说道:“奇怪?天下男人难道只有少宗师您才有定力么?真是可笑得紧。” 她说完之后,双目凝注在场中,心里却寻思道:“谷沧海要我说这一句话,能发生作用么?” 就在她转念之时,唐天君亦改变了意思,不肯立刻宣布花蕊夫人是天下黑道盟主。他乃是因男性的自尊而改变了主意,不想让一个以媚功著称的女人,成为普天下黑道的领袖。 花蕊夫人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道:“夏兄,你的金刀非同小可,碰上就化为一滩鲜血。希望你使得小心一点,我可不想化为血水呢!” 夏昆道:“夫人好说了,兄弟目下正在考虑一件事。” 花蕊夫人道:“什么事呀?” 夏昆道:“兄弟感到夫人的绝色风姿,竟是平生所仅见。因此之故,恰在寻思如夫人袖手延颈,任我杀戳之时,我不知下得手下不得手?” 这个问题非常有趣,许多人都发出会心的笑声。 花蕊夫人皱眉仰首,作出一种楚楚可怜这态,道:“那么夏兄下不下得手呢?快告诉我。” 夏昆凝目望了她一阵,还未说话,台上突然传出一阵粗豪的大笑之声。众人无不讶然望去,只见发笑之人,竟是赫大龙。 夏昆道:“赫兄何故笑成这等模样?难道兄弟说错话了?” 赫大龙站起身,先向唐天君道:“某家先请示少宗师一声,可不可以讲出真话来?” 唐天君也感到兴趣,道:“足下但说不妨。” 赫大龙抱抱拳,这才向夏昆道:“夏兄刚才的话,不免招来坐井观天之讥了。” 夏昆哦了一声道:“怎么啦?难道世间还有人能比花蕊夫人更迷人女性么?” 赫大龙从容应道:“当然啦!那个女人性许名灵珠,不知诸位听过没有?” 唐天君顿感释然,又有点后悔和遗憾。为的是他始终没有瞧过许灵珠,生怕会失望而返。不过,由于她一向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因此赫大龙认为她比花蕊夫人更美,倒也合情合理。 夏昆摇摇头,道:“赫兄此言差矣,许灵珠即使美如天人,但哪有花蕊夫人这等迷人风情。” 赫大龙道:“夏兄见过许灵珠没有?” 夏昆道:“兄弟没有见过。” 赫大龙道:“那就无怪你会这样说了,假如是见过许灵珠的人,一定否认你的说法。” 他环顾了全场一眼,道:“自们找出一个见过许灵珠之人,就要他证明某家并无虚言了。” 场中有好些人见过许灵珠,其中有少数认为赫大龙说得不错,但大部分人却认为花蕊夫人自有独特之点,不是许灵珠的光芒所能掩盖的。不过,这些人都缄口不语,谁也不愿出言得罪人。 赫大龙道:“奇怪?咱们找不出一个见过许灵珠的人么?” 阂子韶向唐天君低语两句,得到他的同意,便大声道:“那么我找许灵珠的义兄杨晋来此,他本已改了姓名,但在此却不虞泄露。” 这话说了不久,便有人带领杨晋进来。此人年约二十余,白白净净,正是谷沧海在关外见过之人,其时他对此人觉得很怀疑,认为此人来历大有问题。现在已经证实了,敢情他就是许一山的义子,许灵珠的义兄杨晋,正是昔年诬指应真大师犯罪之人。 他向花蕊夫人仔细看了一会,才道;“小可只是个小人物,如何能在此处说出评语,尤其是这一位乃是赤身教教主花蕊夫人,小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置评。” 人人皆知杨晋这话,只不过是礼貌上的开场白而已。既然唐天君要他说,他岂敢不说? 果然邪儒阂子韶高声说道:“杨晋,此是唐少宗师之命,你尽管说,得罪什么人都不要紧。” 杨晋惶恐地向台上望去,他身分较次,未得参与观战,因此,他也不大清楚唐少宗师是什么来路。 不过,既然阂子韶可以当着天下魔头煞星,大声说出这么一句话,无疑这唐少宗师的地位,一定高过了在场所有之人。 话虽如此,他还是没有绝对的把握,而性命终究是他自己的,如果得罪了花蕊夫人,她虽然目下不发作,但将来再找他晦气,他向谁诉苦? 因此,他现出犹疑之色。 台上的孙红线起身说道:“花蕊夫人,假如你向少宗师说出表示效忠之言,这姓杨的就不至于迟疑恐惧了。众所周知,凡俗之人,根本不知少宗师的身分。只知赤身教势力庞大无比。” 花蕊夫人岂敢怠慢,立刻说道:“少宗师乃当今之世的第一人,若有所命,敝教悉数听候差遣、纵然是赴汤蹈火,亦不敢辞。” 她说得异常诚恳驯顺,一派卑躬屈节之态,教人一望而知,她极是诚惶诚恐。 杨晋看清楚了这形势,真是惊喜交集。 惊的是世上居然还有如许高明人物,连赤身教主花蕊夫人也这胶畏服。 喜的是邪派黑道中既然有这等人物,他只要想法子搭上关系,就算是独角龙王应真查出了真相,下山向他下手,他也有靠山可以倚恃了。 他的武功虽然不济事,但他的诡计阴谋,以及胆色,都极是出色,要不然,他焉能弄得倒睥睨天下的独角龙王应真? 换了旁的人,纵使是想得出这等阴谋,也未必有胆子施展。 由此可知,这个杨晋实是世不易见的雄才,可借是他走入邪途,以致浪费了才华,未能建功立业,为众生谋福利。 在这霎时之间,他已拟妥了如何接近那唐天君之计。 他目光一转,突然变得异常的锐利,神采奕奕。 面对这许多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的邪派高手,居然全不怯场,反而显示出他另一种奇特的气概。 这一眼,足以使见多识广的群魔,对他刮目相看,感觉到他绝对不是寻常的凡庸人物。 之后,他朗声说道:“唐少宗师诚然足以领导天下英雄豪杰,但如果说到天下第一,只怕有一个人会反对……” 他突然说出如此大胆不敬之言,全场之人,无不愕然。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不期而然集中在唐天君的面上。 唐天君面色丝毫未变,甚至看他的样子,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城府之深沉,又使得全场群魔为之悚然凛惕。 孙红线冷冷道:“杨晋,你敢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杨晋躬身道:“小可焉会放肆狂妄得连身份也给忘了?但以事论事,小可晓得有人会提出异议,此外,这一点与小可的任务,也有莫大关连。” 孙红线道:“废话少说,把要讲的话快快说出。” 杨晋立即向孙红线道:“小可所指的这个人,便是少林寺第一高手独角龙王应真。小可相信在场的前辈高人们,都会深悉应真底细,所以小可无须多说了。” 孙红线道:“你提起应真,有何用意?” 杨晋道:“以应真这等盖世无双之土,当年也倾倒于许灵珠的石榴裙下,不惜做出被天下人唾骂之事,可想而知,那许灵珠是何等美貌了。” 群魔都知悉十余年前的那段公案,因此都不必追问。 甚至唐天君也知之甚详,是以默然寻思。 杨晋又道:“据小可所知,花蕊夫人见过应真许多,但应真却毫不动心。因此,许灵珠和花蕊夫人之间,已不必再作详细比较了。” 他转向台上的唐天君望去,又道:“假如唐少宗师见了许灵珠而能不为她美色所动,那么少宗师即可以证明比独角龙王应真更高一筹了。” 他的话开头时惊人万分,但结尾之时,却划出十分平淡易行的道路。表面上他似乎有冒虎威之嫌,但骨子里却是帮忙唐天君提高身价。 唐天君如何领悟不出此意,心想:“此人不借冒杀身之险,以求我对他注意,必定有极大的图谋。本来我不必理会他,不过,假如外面传说不假,那应真竟是被他陷害的,则此人的智谋胆色,实在惊人,我可不宜轻忽视之。此外,他在顷刻之间,已想出了如何引我注意之法,这等脑筋,世所罕见。我岂可轻视抛弃了这等人才?” 他的面上仍然没有一点点表示,使人莫测高深,不知他究竟将要如何发落? 孙红线挥手道:“杨晋,你的话说得太多了,姑念乃是命你来说实话的,可即退下。” 她自然是得到唐天君示意,才如此发落的。 杨晋当下捏着一把冷汗,便退出去了。 谷沧海心中恨得难以形容,因为这个万恶之徒,不但诬害了师尊,甚至多年之后,他还利用师尊之名,行使他投靠唐天君的阴谋。 他考虑到尽早杀死此人的方法,但一来目下己不便下手。二来他必须留下这个活口,以便清洗师尊不白之冤,亦不可杀他。 唯一可慰的,便是今日已看见杨晋的真面目。并且由于今日这一场想不到的局面,使他有了投靠唐天君的路数,则他不久之后,将会重新露面,毫无疑问。 这样比较好办些,不似以前这杨晋行踪隐秘非常,生出正如俗语所说:“老鼠拉龟,无处下手之感。” 赫大龙高声道:“杨晋既已证明了某家所说的话,也许夏昆兄不会见怪我打岔之罪了。” 化血金刀夏昆向他投以感激的一瞥,这是因为赫大龙这么一来,使他凭添了不少抗拒对方媚功之力了。不过这一点不便当众说出,是以只打个哈哈,含含糊糊的对付过去了。 花蕊夫人当然感到非常的愤恨,她所恨的对象,不但杨晋和赫大龙这两个最直接引起事端之人首当其冲。甚至连唐天君和对手化血金刀夏昆,也成为她憎恨的对象。 自然她表面上不会表现出来,仍然笑哈哈的风骚扶艳之极,实足使人心醉神迷。 杨晋既已退下,赫大龙也归了座。群魔的注意力又集中在这一对行将交手以夺霸座之人身上了。 夏昆这刻好像已能完全不受对方媚功所惑,雄赳赳气昂昂地掣出金刀,摆好门户架式。 他这一摆开门户,顿时气势逼人,威风凛凛。 花蕊夫人咯咯一笑,身子随着笑声摇票,胸前那袭透明的蝉翼纱衣,滑了下来,露出起伏摇荡的豪乳。 她的皮肤是如此的白致生光,面貌这般校媚骚艳,而胸前双峰又是那船的坚挺美观,组合成一阵强大绝伦的诱惑力,直袭人夏昆心头。 假如她卖弄下去,也许夏昆终于会自动认输,弃械而逃。 但花蕊夫人却突然出手攻去,只见她欺前两步,纤指连点,发出连续不断的指力破空之声,哧哧直响。 她的化阳指乃是邪门绝顶的功夫之一,险柔刁毒,变化多端,难以窥测。 尤其是她的指法招式,奥奇之极,直有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之妙。 因此之故,夏昆虽然蓄势以待,但被她这一阵急攻,也自弄得手忙脚乱,一把金刀舞出千重光影,脚下却禁不住噔噔噔连退不已。 明亮如画的光炬照射之下,人人都看得见那夏昆面上汗珠点点,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响亮。 这等倩状,任谁也一望而知,夏昆处于极劣之势。可是谁也不曾想到其他之事,包括替夏昆着急在内。 原来这花蕊夫人的媚功,天下无双,虽然正在施展狠毒手法,极为骤急地逼攻敌人。 可是她的一举一动,仍然保持着美妙的姿势,而且由于她的双腿因迈动之时,尽行露出,加上胸前摇荡颤跳的豪乳,皆能使任何男人感到非常刺激。 因此,没有一个男人不是垂涎欲滴地注视着她全身上下。这么一来,对于夏昆的安危,谁也不加注意了。 谷沧海修习的是无上禅功大法,又得几位少林高僧合赠功力,因是之故,虽然是苦行修持了几十年的头陀,若论定力,也比不上他。 眼中虽然得见诸般色相妙态,但心灵之中,仍然保持一尘不染,澄明如故。 故此当他发现唐天君居然也看得入了迷之时,心中暗暗窃喜。 要知若在平时,化血金刀夏昆处于这等危殆情况之下,唐天君必定会下令停战、宣布他失败。 谷沧海当然不会去提醒唐天君,甚至于希望夏昆被杀,则世上即可少了一名魔头,而花蕊夫人违令致敌手于死,也将引起了问题,乱了唐天君的心智。 他趁这刻人人都迷醉在花蕊夫人身上之时,游目四顾、视察别人的表情。 首先最关心的人,自是赫氏四魔,因为他们可能会碰上花蕊夫人,如果他们已抵抗不住她的魔力,则不如趁早认输,免得发生意外。 只见赫氏四魔全部凝神观战,但还好的是他们还不曾露出一副垂涎欲滴之态。 至于他们看得人神,乃是男人的本性,合乎人情道理。 因为他们不似谷沧海那般肩上担负着天下重任。 谷沧海甚感欣慰,随即传声告诉他们,要他们提起警觉,不要坠入花蕊夫人的色阱之中。 接着,他便观察花蕊夫人的对头,黑手派的屠师娄大逆。 只见他满面汗光点点,宛如使了很多的气力一般。 这等情形,一望而知,他是运功抵御袭心的阴魔。 他虽是自己跟自己苦斗,极力不使欲念越禁,以致心头再也不得平静,但事实上,这等于与花蕊夫人斗法了。 假如他赢了的话,花蕊夫人的媚功,将无法再征服他,到动手之时,花蕊夫人非遭遇败绩不可。 如果他输了,世上两大邪派对持之势,马上完蛋。 他从今以后,永远被花蕊夫人制住,要他生则生,要他死则死。 这是因为他们之间在先天上,是有冰炭不相容的排斥性。他们碰在一起,非争个高下存亡不可,而娄大逆唯一的弱点,就是在于男性的本能,乃是好色这一点上面。 花蕊夫人若然以媚功压倒他,娄大逆的武功练得再高,也不管用。 谷沧海察觉了这等情形,欢喜得差点笑出声来。 这是他等候了不知多久的绝佳机会,当下以传声之法,向娄大逆说道:“娄大逆听着,我是天字第一号。也就是大宗师的真正传人,假如你诚心诚意为我效力,执行我给你的一切命令,我立刻使你赢得花蕊夫人,把她的赤身教收入你黑手派中。” 娄大逆身子微微一颤,目光想要转动。谁知花蕊夫人的豪乳凫臀,粉臀玉腿,竞把他的目光吸得紧紧的,无法挪得开。 谷沧海道:“目下你心神业受禁制,双目是人心之窗,你休想离得开她曼妙动人的身子。” 娄大逆身子又震动一下,晓得自己已经败在花蕊夫人手下了。 他不由得自心底打个冷战,因为他想到自己沦为奴隶之时,那种屈辱和不堪的磨折,实在比死了还痛苦。 要知男女之间,大不相同,由于他们具有先天性互斥的特质,因此,花蕊夫人击败了娄大逆的话,她决不会丝毫容情,而是每日想尽法子去收拾他。 反过来说,假如娄大逆赢了,他会把花蕊夫人这个一代尤物的武功禁制起来,收入房帏,以供享乐,并不会鞭挞糟蹋她。 这一点,屠师娄大逆知道得非常清楚,是以骇出了一身冷汗。耳边听谷沧海又道:“假如你愿意服从我的命令,那就点一点头。” 娄大逆在这等情况之下,岂敢不低头,当下点头示意。 谷沧海暗运禅功大法,把狮子吼化入传声之中,送入娄大逆耳中。 娄大逆身子又是一震,登时恢复清醒,移转双目,四下查看。 身边又响起那阵传声,道:“我是天字第一号,你不得左右顾视,露出了马脚。假如你诚心效力,这花蕊夫人将是你怀抱中的禁脔。如果你敢怀贰志,准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娄大逆又是惊惧、又是迷惑,不知这个天字第一号,到底是什么人使的玄虚。 他一点也不担心与唐天君作对之事,因为假如这一天字第一号命他去做一些必定败亡之事,他还可以拒绝。目下最怕的是这个天字第一号,根本不是别人,而是唐天君的诡计。 如若这是唐天君试探他的手段,则他自应马上向唐天君报告,以示忠诚之忱。 否则唐天君认为自己可能背叛,日后必是杀身之祸。 饶他娄大逆经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又曾是雄霸半个天下的一派之主,但这刻也仿捏迷惑,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间,听那传声又继续道:“我是天字第一号,现在给你两个命令,第一个命令是你不许向唐天君这逆徒透露消息,如若被我截听了去,你就马上遭报。第二个命令,下一场你如果对上花蕊夫人,我设法让你制服她,收为房宠。如你对上赫家四魔时,他们也是我的手下,你须得诈败,让他们登上盟主宝座。” 娄大逆心中透一口大气,忖道:“这就行啦!如果他要我当上盟主,而事事又得听他之令的话,我这条性命,在他与唐天君的夹缝中,准得葬送。” 这时,花蕊夫人进攻得更为狠毒凌厉,夏昆险状百出,动辄会丧命她指下。 花蕊夫人攻的越发凌厉,但毫不急促,相反的,她的动作比舞蹈还要美观悦目,衣袂飘飞,把里面光溜溜赤条条的美丽胴体,时时展现在群魔眼前。 她满心恨毒之念,所以不借展出她的压箱底功夫,牺牲色相,务把全场之人迷住。尤其是唐天君,好使他不会下令停止战事。 这样她才有机会,可以把夏昆当场杀死,稍泄胸中之恨。 但由于花蕊夫人身段、皮肤以及面貌,都是那么美艳迷人,因此群魔对夏昆的劣势,俱无所觉。 谷沧海内心中很紧张,因为只待夏昆死在当场,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他的目光不时向唐天君望去,但见他似乎对花蕊夫人的迷人色相,感到极大的兴趣。现下已是最后关头,他尚不知下令。再等一会儿,他纵然警觉下令,但除非亲自下手排解,否则的话,连花蕊夫人自家也收煞不住这势于了。 谷沧海正在一分一秒地挨时间,全副精神完全放在唐天君身上,不暇他顾。直到一个人奔上台,走到唐天君身边,谷沧海才蓦然警觉,大惊忖道:“我这是怎么搅的,竟然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只不知此人有没有发现我在注视唐天君。如果他业已发现,向他报告,则我不但辛辛苦苦做成的局势,马上彻底被摧毁。同时还可能逃不出此地呢!” 原来他认定全场之人,皆受花蕊夫人媚功所惑,再也没有人会移开目光。因此,他才毫无忌惮地向唐天君注视。 第二十五章 秋风落叶花蕊凋 这个上台之人,乃是野农阮天庆,身穿粗布衣裳,脚踏草鞋,荷锄戴笠,面目手脚都粗大黧黑,果然是个道地的农夫模样。 他刚走到唐天君身边,唐天君已蓦然警觉,向他投视了一瞥,旋即扬手伸指,向台口那边点去。 指力破空激射,正中铜锣,发出当的一声,甚是响亮震耳。紧接着一片铮琼之声响起来,原来那面铜锣,已破裂为无数碎片,掉落地上。 他这一手功夫,固然惊世骇俗,但最难得的还是他的才智机警。因为其时野农阮天庆根本尚未开口,只惊动了他,使他从迷茫中回醒而己。但他居然马上就察觉了势态之严重,不逞传令,径自以指力点击铜锣,发出一种比巨钟还要震撼心弦的声音。 这等含有内家真力的声音,传人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而受惠最大的,却是马上就得溅血当场的化血金刀夏昆。 他被这一下锣声,震得三魂七魄全都归了窍。换言之,他乃是从心神迷悯,欲火熊熊中醒转。 目下他最可幸的,乃是在于心神方面,既挣脱了媚功禁制,所以手中刀招,登时涌起一股强大气势。 固然他在武功招式上,比起花蕊夫人来,完全落在下风,再斗下去,仍然难逃一死。但起码他现下尚可以支撑下去,不但不致于三招两式之中死于非命,甚至可以缠斗个百儿八十招之多。 他一旦有了这等时间和力量,形势顿时改观。除非花蕊夫人竟然不听令罢手,并且还须别人不予干涉,她方能遂杀死夏昆的心愿。 在众目睽睽之下,花蕊夫人发出一连串银铃似的笑声,仍然是那么动人心弦,一群魔头之中,竞有不少当真愿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只求她布施色相肉身,便不辞做她的牛马工具。 现在在这等环境中,当然没有人会这样做。 要知这些魔头们,没有一个不是道行极深之人。 因此尽管他们心迷神醉,自愿作她裙下忠臣,但仍然能按捺住这欲望,等候适合的机会。 那花蕊夫人在笑声中,飘然退出战圈之外,略为整理一下身上近乎透明的衣服。一举一动中,依然放射出无限魅力,似是定要使众人欲火焚身,方肯罢休似的。她高声说道:“妾身已奉命罢战啦!” 唐天君向她点点头,客气地道:“夫人及时停手,本人甚感满意。” 他还是第一次这般客气有礼,花蕊夫人焉能不知,因此顿时生出了受宠若惊之感。除此之外,她对这个大宗师的传人,也生出了由衷的佩服。因为他居然能在她自以为最成功最得意之时,方始下令制止。可见得他的的确确有超凡人圣的功力造诣。 野农阮天庆站在一边,似乎候机向唐天君报告什么事似的。谷沧海看了,不由得心中十五、六,甚是不安。 场中的化血金刀夏昆自知从鬼门关捡回性命,当下把大刀归鞘,向台上躬身行了一礼,静候裁决。那邪儒阂子韶得到唐天君的指示,当即上前高声宣布道:,这一场是赤身教主花蕊夫人获胜。” 谷沧海随众鼓掌,装出垂涎贪欲之态,双目不离花蕊夫人。 但他业已提聚起全身功力,准备在必要之时,突围而逃。 另一方面,他仍然不放弃继续努力,因为目下终究尚未证实那野农阮天庆已看见了他的神情。如果这样,则阮天庆向唐天君报告的,只是别的事情而已。 他不动声色的施展千里传声奇功,向孙红线说道:“你快替我望望人口处,如有所见,即行告我。” 接着,他又向黑手派的宗主屠师娄大逆发出命令。 眨眼间,孙红线传声已送入耳中,她道:“这练武场的入口,本是由阮天庆和鬼工王大发把守的,目下只剩下王大发一个人,但他不时外顾,以及向台上的唐天君张望,不知是何原因?” 谷沧海正要说话,孙红线早一步再度传声,道:“大概是跟外面的人说话,奇怪?他跟谁讲话呢?” 谷沧海忖道:“我必须查出来人是谁,究竟要阮天庆报告什么话?如果这人乃是借口以使唐天君惊醒,这人的确了不起,更在我谷沧海之上了。” 当然在他心中,不是完全一片空白。他甚至已猜出此人是谁,假如事情经过一如上面说的一般。 他传声道:“红线,你务须探听阮天庆将向唐天君说些什么话。” 因此,当掌声已歇,花蕊夫人向四方八面飞媚服,以及接受种种恭维之时,阮天庆果然觑这个空,过去向唐天君低低说话。 谷沧海十分紧张地等候事实的揭晓,是不是就此一败涂地,将在这指顾之间,即可求得答案了。 但他非常的沉着,眼珠一直盯住花蕊夫人,正如旁的人一样。 孙红线的传声来到之时,谷沧海的心也不禁突然狂跳几下。 只听她说道:“阮天庆报告的只是提醒唐天君注意正派方面之人的动静。这一点非常不利,因为可能他们已开始行动了。” 她停歇一下,又道:“还有一事,那就是门外之人,竞是杨晋,他已露面两三次了。看来那鬼工王大发,居然是准许他在外面瞧看的呢,他们似乎都很注意他。” 谷沧海心中哼一声,忖道:“果然是他,这样说来,阮天庆提醒唐天君之举,只是饰词而已。事实上,他是得杨晋指点,故意上台惊动唐天君。但为了他的颜面,所以不说出惊动他的原意,只托词提醒他注意正派方面。” 他心中又恨恨的哼一声,继续想道:“这个杨晋真是太厉害了,难怪连师父那等一代人杰,智勇盖世之人,亦在不提防之中,着了他的道儿,无由洗刷冤枉了。关于正派方面突围之事,不用担心。现在剩下来的唯一危机,就是不知道早先杨晋可有发现我的破绽?” 要知那花蕊夫人的媚功,实是数百年来仅有的高手,此所以连唐天君这般人物,也被制住。 这样,假如杨晋发现谷沧海居然不受制,而又密切注意着唐天君,这种情形落在他眼中,还有不看出他是奸细之理么? 那个使全场男子都心猿意马的花蕊夫人,已离开了当中的战场,但她的魅力媚功,冗自笼罩全场。 孙红线向唐天君望去,但见他双眉微蹙,当下道:“少宗师,有一宗事,奴家感到大惑不解。” 唐天君目光转过来,淡淡道:“什么事?” 孙红线道:“妾身刚才居然也心旌摇荡,满腔春意,竞忘了身在何处,现在一看那四婢亦犹自被迷之态。照理说,我们总是女性,她的狐媚功夫,不能对我们发生作用才是。” 唐天君道:“她的媚功,古往今来,堪称第一,实是已达到巅峰境界,连我修习过天魔大法之人,习见姥女诸般妙相,非是人间可见的景象,竟也心神被惑,迷忽了好一阵,何况你们呢?” 他停歇一下,又作解释道:“这邪教狐媚功夫练到她这等境界之时,已没有男女之别了。” 孙红线这才恍然的哦了一声,事实上,她早先的确有些春心荡漾,只不过未达到如她所说的程度罢了。 唐天君适才的皱眉,便是在想这件事。他认为自己因为欲心太重,所以虽然修习的是天魔心功大法,可是仍然受到花蕊夫人的媚功迷惑。据他初步判断,孙红线不该受制才对。 因此他正在研究孙红线有没有故意不提醒他的可能性。可是,被她先发制人的一问,加上他又考虑到孙红线没有理由会背叛他,所以便立刻把这一个足以倾覆了谷沧海整个计划的漏洞,轻轻放过了。 唐天君心中也知道阮天庆此举,是杨晋的授意,当下暗暗吃惊,讨道:“他之能够不受花蕊夫人的诱惑,无疑是由于许灵珠之故,由此可见得许灵珠当真是比花蕊夫人更美,才得以把杨晋的心灵填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影子了,我当得见她一见才是。” 他现已得知许灵珠隐居在开封府冷香楼十年期间,不知多少武林人神魂颠倒,日日在那儿偷窥她的芳容。 这件绯艳的事,早已传遍天下,现在证以杨晋的不惑,益发可知那许灵珠当真是天下第一美人。 他微微后悔,忖道:“假如我一抵中原,便先去瞧瞧许灵珠,这刻无疑她已是我的禁脔了,唉,空自错过了许多时日,目下许灵珠听说已不知去向了。” 他心头烦躁起来,传令召花蕊夫人上台。 她在火炬明如白昼的台上,玲珑的曲线,美妙动人的身段,娇艳无比的容颜,更加使人看得清楚。 因此全场之人,目光集中射在她身上。 唐天君缓缓道:“请问夫人一声,许灵珠在什么地方?你能不能找到她,带来见我?” 花蕊夫人宛如被他迎头泼一盆冷水,因为她原来以为他业已入迷,所以把她召上台来。 她的想法中不但可以勾引这个天下第一人,成为自己最有光彩体面的面首,同时亦可能径行择为天下黑道邪教的盟主。 哪知他问的竟是许灵珠,因此花蕊夫人不禁想道:“奇怪,姓许的婊子他又没见过,如何有这么大的魅力?叼,是了,他见我如此令他动心,而据杨晋说,许灵珠比我更美,所以他移情到她身上,务求一见,唉,假如我当日杀死了她或是使人奸淫了她,则她已变得一钱不值,与死无异,便不能与我媲美了,偏生我有意让她继承赤身教教主宝座,才让她修练化阳指,以至她凑巧的逃走了。” 想起了自己的失策,她几乎要打自己两个嘴巴了。 她望住唐天君,道:“她被谷沧海救走,从前妾身也曾把内情票告过了,少宗师可还记得?” 唐天君笑一笑道:“我不过是顺口问一问而已,其实呢,我有意要你走近些,以便仔细多看你几眼。” 他的声音,只有邻近几个人听得见,包括屠师娄大逆在内。 娄大逆顿时燃起了熊熊妒火,讨道:,天字第一号说过,他要助我击败她,将她收为内宠,供我半生欢娱。但这厮居然动了心,我岂不是落空了?” 但见花蕊夫人向唐天君淫媚一笑,极是销魂蚀骨。她道:“哟,想不到少宗师讲起笑话之时,这般风趣。妾身只是蒲柳之姿,岂敢妄想得到少宗师的顾盼?” 她不但淫媚无比,连口才说话亦是第一流的,使人既开心,又不肉麻。 唐天君目光突然移开,仰望天上的星斗,过了一阵,才把目光投回她身上,淡淡道:“夫人好说了,世上之事,往往有了定数和缘份,难以强求。” 娄大逆得过谷沧海的命令,兼且感到目下真是千载一时的良机。如果再不乘时而动,等到他们两人讲妥了,那就再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因此他突然说道:“少宗师,这下一场出手的,在下必定有分的了?” 唐天君颔首道:“当然啦!” 娄大逆略略提高声音,道:“少宗师周知明鉴天下之事,因此在下不必装作,在下非常渴望能够向花蕊夫人请益。这本是迟早将会发生的,鄙意以为不如趁早了结,尤其是机会难得,当着天下英雄同道之前……” 唐天君眼睛一眨,欲言未言。 孙红线笑道:“啊,娄兄居然看好赫家兄弟,生怕他们把花蕊夫人压倒,使你失去这个机会么?我倒要请教一下,凭哪一点你认为赫家兄弟可能赢得这位花蕊夫人呢?” 这个问题的提出来,一则已解释了娄大逆的挑战行动。二则惹起了全场之人的兴趣,莫不伸长颈子,听那娄大逆的答复。 唐天君也不例外,道:“红线问得好,你可是有所见而云?” 娄大逆目光往赫氏兄弟身上扫过,然后说道:“在下听说他们兄弟如今尚是纯阳之体,一辈子苦修童子功,不近女色。” 他顿挫一下,使众人更加集中注意力聆听,才又说道:“若论纯阳武功,赫家昆仲,比之从前大有精进,这是不争之实。因此,如果花蕊夫人不能发挥媚功魅力的话,单在武功上争雄斗胜,只怕她反而因为分心施展媚功,遭遇到败绩。” 他的分析,甚是精僻,并且替自己开了一条后路。这便是他盛赞赫家兄弟武功精进的缘由了。待会儿他诈败之后,人人受此先人为主的影响,必定觉得是顺理成章之事。 孙红线轻轻向唐天君说道:“他说的有理。” 唐天君也点点头,但仍没有表示准许花蕊夫人再出场决斗之举。 花蕊夫人一算之下,已知自己如果出战,太不划算。 一来这娄大逆既敢挑战,定然有多少把握。 二来她本可等娄赫两方斗出胜负,才作最后决战,则她只须再斗一场而已。如若目下与娄大逆动手,则纵然得胜,也得再与赫家兄弟决战。反过来说,娄大逆并无吃亏之处,他横竖赢了也得与她决战,这样现在先行出手,简直没有什么分别,因此,她可就不希望出战这一场了,除非她有优厚的便宜可占,才值得一搏。 她横波一望,但见唐天君似有允意,芳心暗急,忍不住说道:“娄兄看得起我,妾身真是三生有幸,可是如果娄兄没有其他恶意的话,便应该为我设想到此举会不会使我太过吃亏这一点了。”。花蕊夫人说此话时,媚态荡意,非常撩人。她的话虽是向娄大逆说的,可是却实在是说给唐天君听的。 她虽然不知这话能不能影响唐天君,但至少她已尽过她的力量。 屠师娄大逆是何人物,岂有不知她的用心之理?当下立施反击,哈哈一笑,道:“教主言重了,兄弟焉会忘了这等至关重要之事?只不过兄弟却另有想法,如果教主不反对,兄弟就说出来。” 花蕊夫人明知他必有一套讲法,可是在这等场面上,当着唐天君这个举手之间足以毁了她之人,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领首道:“愿闻娄兄高论。” 娄大逆道:“设若教主技压天下群雄,得登盟主宝座,兄弟方面,似乎已无立足之地。因此之故,兄弟虽然状似托大掐战,其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的话说得很明白,已坦直说出双方乃是不能并立的局同,所以决计孤注一掷,分个胜败存亡。 只听他接着又说道:“在教主方面而言,若是连破三关而登大位,相信天下间再没有不服气之人了,这也是一种莫大的无形收获。” 花蕊夫人婿然一笑,道:“娄兄说得好像完全是为我着想呢!” 娄大逆道:“这倒是真话,只不知教主肯不肯相信而已,其实教主只不过在气力上稍稍吃点亏而已这一点毋庸多虑,难道少宗师会看不出来么?如果你费力甚多,他自会让你休息至复元,方始进行较量。” 孙红线接口道:“这个自然,花蕊夫人对这一点不要多虑。” 花蕊夫人耸耸香肩,丰满的胸部,在透明的薄纱下砾动起来,实在是少见的奇景。她保持着优美冶媚的风度,说道:“我个人没有主意,全凭少宗师做主便是。” 这个马屁拍得非常巧妙,也可以说是她最后的二点反击。假如唐天君心中生出怜香借玉之心,他或者会否决了娄大逆的意图,免得她太难过关。 唐天君身为男人,自然吃女人这一套,果然为之动心,怜惜之意,油然而生。 不过他尚未开口时,娄大逆已接口道:“兄弟还有一件事想请教教主的,那便是教主把谷沧海弄到江南黄山去,敝派免不了有得麻烦,这还不要紧。兄弟只想知道那许灵珠姑娘可是随谷沧海去了?” 他假借藉口,把许灵珠这个名字提出来,便是用以打击花蕊夫人的魅力,使唐天君心神转移到许灵珠身上,这样,他的怜香惜玉之心,当然立时消减于无形。这等机智急才,若非娄大逆,别人断难办到。 唐天君一想到许灵珠,由于他已有了成见,是以果真马上失去了怜惜的情绪,甚至还接口问道:“花蕊夫人,这话你不妨回答。” 花蕊夫人心中暗暗大骂娄大逆的狡猾可恶,但面上笑容如故,丝毫不曾减少冶媚的风姿。 她道:“许灵珠是不是被谷沧海救走,我也无由得知。答案是既可能,也不可能。因为他人得我无理庄,又能从烈火大阵中逃生,论本事,他自是有可能。不过他其后在形势至为紧迫之时,还问起许灵珠的下落,则又似乎非是他所为。” 娄大逆向天而笑,道:“假如不是他,天下尚有何人能够出入你的无理庄?” 这话甚至连唐天君也觉得很有道理,是以沉默如故,让他们说下去。 花蕊夫人道:“那也说不定,以许灵珠的姿色,曾把许多高手迷住在开封府,说不定也有像娄兄这等高手,为她卖命。” 娄大逆心中的满意,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因为他须利用巧妙的言词,步步进迫,使得花蕊夫人不知不觉中亲口授到许灵珠的美色冠天下的话,而她轻轻一语,在破除唐天君的怜惜心情这一点而言,比之旁人千言万语,可当真有效得多了。 只听花蕊夫人又道:“也许是独角龙王应真,亲自下山,营救于她……” 群魔无不耸然动容,只因应真的声名实在太响亮,曾被誉为天下第一高手,武林无双的宗匠。 是以人人都不禁想到,假如应真当真已下了山,则他自然不会坐视黑道魔头们,向名门正派肆虐逞凶,目下虽说己方实力强绝,连应真也可不惧。然而挤将起来,应真总可以杀死一二十人才遭到败亡。 这么一想,谁不怕自己就是被杀的一二十人呢?他们惊心变色之故,便在于此了。 唐天君谈淡道:“不必扯到应真身上,第一点,他目下尚在嵩山少林寺,本人不须讳言,他果然是当今唯一可以做出捣乱咱们之事的人。所以我已布置好。每隔半日,便有一个急讯传到,证明应真尚在少林寺。除此之外,本人决可保证,如果应真出现,本人定要与他单打独斗,以便看看到底谁是天下第一人,你们全都无须卷入游涡。” 他作了这一个保证,人人有如服下了定心丸,无不透一口大气。 谷沧海眼见恩师的威名,如此厉害,心中十分高兴欣慰。从而更使他战志高昂,生伯弱了师尊的英风。 唐天君讲完之后,目光扫过花蕊夫人和屠师娄大逆,略略提高声音,道:“既然娄大逆有意早点决一高下,花蕊夫人可下场应战。” 全场之人,无不大为兴奋,以致略呈骚乱。原来这两人乃系两大邪教的主脑。而这两大邪教,又向来是水火不相容的。任何人都想知道他们到底哪一个强些。此外,以花蕊夫人的动人媚功,以及娄大逆罕得抖露的鬼手勾魂绝艺,亦都是人人想开开眼界的。 全场之人,除了孙红线不说,那就只有谷沧海心中明白。唐天君最后所以决定让这两大邪派之首决斗之故,便是因为他早就不打算让这两大邪派中任何一人当选为黑道盟主。原来内定是由化血金刀夏昆当黑道盟主的,现在夏昆已败,看来这盟主的宝位,非得落在谷沧海手中不可了。 娄大逆向唐天君谢过,跃落台下。 花蕊夫人则是风情万种的缓缓落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娄大逆虽说已如愿获得一挤的机会,可是这样出手的话,纵然获胜,也无法把她弄到手,作为禁脔。 故此他心中非常焦躁,而一时之间,却找不出可以改变现状的方法。 方在此时,耳边听到一股女子的悦耳传声,她道:“天字第一号命我传话与你,如此这般,即可如你所愿。至于取胜之法,自会相机转告。” 娄大逆听了这个计策,实在不敢深信必可获得花蕊夫人。不过在没有法子之中,也不妨照做。 这时,花蕊夫人烟视媚行地已到了他面前。他拱拱手,道:“兄弟今日有幸向教主请益,死而无憾。” 花蕊夫人哟了一声,道:“娄兄言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少宗师在此,我们绝对不会有人不幸毙命的,对也不对?” 她的话说来无心,唐天君却大觉刺耳。因为毒丐古不仁之死,正是他威望受损之事。而她目下提起,亦近有意讽刺他,为的是他居然批准这一场决斗,心中大是不满; 唐天君心中的疮疤疙瘩被花蕊夫人这么一揭,顿时暗暗愠怒。 娄大逆又道:“话不是这么说,事实上兄弟可输不得。因为输了的话,便等如终身变作教主裙下的奴隶,永无翻身出头之日。” 花蕊夫人媚眼飞过去,道:“假如你尝过滋味,或许你会觉得做我裙下之奴,也很不坏。” 娄大逆呵呵笑道:“兄弟乐意与否,那是另一件事,但兄弟手下之人,却不可奉一个女子裙下之奴为主。因此,兄弟已指定了黎副教主,作为继承之人。” 他提及的黎副教主,就是狼人黎定,昔日曾与张镜、符平等人入侵少林寺,赤身教花蕊夫人亦亲自出马。是役这些凶邪们伤折过半,黑手派著名黑手三凶,悉数毙命。只有黎定、张镜、符平等凶人,冲出罗汉阵逃得残生。 至于赤身教方面,花蕊夫人狼狈而逃,也是全凭有许灵珠在手,挟制应真不得不放了她,饶是如此,她手下的护法仙子摇魂和荡魄两人,亦一死一伤。最不幸的,却是伤而未死的摇魂仙子,其后更被谷沧海征服,改邪归正,恢复了本名封兰,刻下与许灵珠在一起。 且说花蕊夫人听了娄大逆这番话,不觉咯咯而笑,道:“啊哟,娄兄也未免小题大做了,就算万一不幸,败于我手,也用不着连一派掌门之位。都丢掉了啊!” 娄大逆肃然道:“难道教主没有想到这一点么?假如你败在我手,却仍然当这教主,则你赤身教岂不是变成我黑手派的附庸了,虽然如此,兄弟自然是欢喜还来不及呢” 花蕊夫人愕然道:“我输了便变成你的附庸,这话从何说起?” 娄大逆至此才露出了笑容,而且含有淫邪的意味,道:“当然啦,你不幸失手落败,兄弟决计不肯放过机会定要尝尝你这位天下尽皆倾倒尤物滋味,你反对也好,不反对也好,总之必是这个结局。” 他虽是当着天下魔头,说出这种话,可是他既无丝毫不好意思之状,而所有魔君凶人们,也无不觉得此是天公地道的事。 花蕊夫人一心—意想路唐天君搭上。所以娄大逆这一着攻来,她自然而然就向唐天君求援。 但见她媚眼一转,扫过唐天君,道:“少宗师如果认为该当如此,贱妄自然无话可说。” 唐天君只差一点就当真说出不同意娄大逆所说的话了。但他及时煞住,忖道:“我如果反对娄大逆,天下之人,定然以为我已被花蕊夫人媚功所迷。因此必须赞同,甚至还要更肯定一点,方可使在场之人,晓得我唐天君深不可测,决不是区区媚功色相所能摇撼的。” 此念掠过心头,便道:“照这等情形看来,娄大逆的要求并不过分,假如你输了,便须随侍着他,听他之命,至于赤身教方面,你自家考虑。” 他这么一说,花蕊夫人顿时死心绝望,再也不敢妄想可以迷住这个少宗师了。 全场之人,也感到很失望,因为这么一来,花蕊夫人如果输了,则除了娄大逆之外,谁也休想染指这个当代的尤物。 娄大逆但觉那天字第一号的命令,没有一点会出差错,心中极是惊服,再也不敢生出贰心。 此外,他心中也大喜欲狂,因为天字第一号这么高明卓绝,无疑花蕊夫人会变成他的内宠禁脔,以后纵情享受的机会正多着呢! 目下他只须设法把她击败,就可以得偿大欲了。幸而这一点有天字第一号在暗中撑腰,非胜不可。 不过直到花蕊夫人准备动手,那天字第一号的命令指示尚未传来,这使他赂感惶惑,生恐功败垂成。 当此之时,花蕊夫人身上那件蝉翼般透明的外衣,已褪下了一点,露出丰满圆润的双肩,以及高铤富于弹性的胸部,热力四射,几乎把旁观的男人,都溶化了。然而娄大逆因为两个理由,居然全不费力就接住了她施展的无上迷魂大法。 这两个理由,一是他非常焦急切盼天字第一号的指示,以致心神分散,对花蕊夫人大有视而不见之势,因而使她的媚功减弱了一大半。 第二个理由是:他已不须克制自己的欲望,反而由于他越想获得她,斗志就越发高昂。 换言之,他已放开心怀,准备大大的享受她的美妙销魂,全然不须像以前一般,极力排除她的魔力。 这么一来,他心灵上得到解放,使自己超越了一级,变成放心欣赏一个美丽的女人的魅力,那是天生自然,不要入学受教就能精通的。 但是若非硬要多欲的男人,把美丽动心的女人,看成是个可怕丑陋的夜叉,还要极力唾弃,这就不是人性所具有的,必须有某种原因,加上坚苦的修养功夫,才办得到。 娄大逆如果是当代高僧,或者是玄门得道之士,由于时时刻刻都修持性灵,消减欲望,加上他武功的深厚造诣,要抗御对方的媚功,视她如同魔鬼,还不真是希望困难之事。 无奈他是当今两大邪派之一首领,一辈子都不干好事的,要他压抑淫念欲望,当然十分因难。 由此可知其中的微妙形势,关系非常重大了。 娄大逆不能不出手御敌,当下以全力运聚功力,忖道:“也许天字第一号要等到适当时机,方会发出指示。我且干我的,到抵抗不住之时再说。” 花蕊夫人迈步盘旋,这一走动,全身的玲珑曲线,以及惹火妙相完全呈露在众人眼前。 屠师娄大逆咯一声吞口唾沫,恨不得把她生吞落肚。 花蕊夫人擅长观测男人心理,因此娄大逆的垂涎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忖道:“他早已被我媚功所迷,是以这一回比起任何时候,都更不济事。也许我只要两个回合他就已无法自持了。” 她充满了必胜的信心,又转了两匝,但见娄大逆双目中,尽是欲焰光芒。 此是十拿九稳,可以随手败敌的机会,她己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没有一次落空。 当下纤手一起,五指运足化阳指奇功,隔空点去。 指力破空激射,但甚是柔和,并没有发出破风之声。因而令人不感觉这一指的厉害。 娄大逆双手连环拍出,只见他两掌颜色其黑如漆,非常可怕。 花蕊夫人心想:“这厮果然不是浪得威名之士,单看他目下已陷入欲海之中,尚有如许功力。如果全然不受媚功所制,料必更加骇人。” 心念转时,纤腰一扭,宛如飞花落叶般移形换位。避过对方反击之势,而更加展露出她那惹火勾魂的肉身色相。 虽然花蕊夫人妙相毕呈,只不过是县花一现,如黑夜火星,旋生旋来,然而却有一股震撼天下男人心炫魔力,使全场之人,无不为之呼吸紧促,大有难以透气的窒息之感。 即使是习观天魔诸般色身妙相的唐天君,也不由得在心中吐一口大气,暗念:此女当真是宇内第一尤物,她的风情和淫荡的那股劲儿,不但不逊于任何天魔姥女,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照理说身在局中,遭受最大压力的黑手派掌门屠师娄大逆,应该最受不住。但事实却完全相反。他一方面晓得自己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忘记这一幕销魂蚀骨的景象。另一方面,他却趁对方卖弄色相时,无可避免的露出一点破绽。这个机会,娄大逆看得一清二楚,而居然也及时出手攻将人去。 他的黑漆漆巨掌在花蕊夫人的后背印了一下,轻得很。花蕊夫人根本不受一点影响,身法依然那么曼妙悦目。 可是在她背后之人,无不看见背上有一个非常夺目的手掌印,在晶莹光洁的肌肤衬托下益发看得清楚。 这时,全场寂然无声,表面上好像没有一丝儿变化,但事实上气氛全变了。 仅仅是那么一个掌印,却足以使她勾起宇内男人欲火的魔力给破坏殆尽。 这个掌印,使人全然没有法子忘记屠师娄大逆的影子,生似他已附在她的身上,而她则已变成了他的禁脔一般。 气氛的改变,花蕊夫人自然感觉得出,她猛可煞住身形,闭起双目,仰天长叹一声。 但凡是在她面前之人无不看见那长长睫毛上,沾挂着两点晶莹泪珠,生似是两颗透明的珠子。 人人都屏息噤声。心情紧张得很。因为现在分明花蕊夫人失败了。她下一步究竟怎样做?会不会使出一种无人得悉的绝技反击,与娄大逆同归于尽? 唐天君也几乎沉不住气了,因为他一时测不透娄大逆何以能在花蕊夫人媚功魔力最强的一刹那间,不为所制,反而出手获胜? 此外,他也测不透花蕊夫人的下一步。 由于他测不透以后的变化,所以他没有法子下令罢战。这一点使他感到非常痛苦焦忧,第一次发觉自己并非已到了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境界。一向信心坚强,认定自己己超过了师父。 谷沧海额头上和太阳穴上,也浮现出大条的青筋。显然他内心情绪也十分波荡,脑汁几乎乎要绞尽了。 原来他也不大清楚自己制造此一形势之后,对唐天君的影响究有多么大? 现在他可看见了唐天君的痛苦表情,从而得知自己已在他信心和判断力上面,击出一条裂缝。 他绞尽脑汁之故,就是想如何利用他信心上这一点裂缝,使之成为致命之伤。 往常任何困难,在谷沧海来说,只不过是一下皱眉头的事情而已。但目下对付唐天君,不但是武学上至高至深的难题,尚要旁及人性心理等学问,兼且不可忽略现下整个局势之中的每个小节。 饶他如何雄才杰出,只因题目太大,范围太广,一时实难兼筹并顾。因此直想得他头筋暴现,心力为之交瘁。 幸而因这也不过是指顾之间的事而已,谷沧海早已算定花蕊夫人下一步的动作,当下突触灵机,一切困难,完全迎刃而解。 屠师娄大逆耳中听到天字第一号那股神秘的声音,如今他对这个不知是什么样子的主宰者,越发敬佩依服。 因此他毫不迟疑,突然收起大刀,跨前两步。 花蕊夫人娇躯震动一下,娄大逆已伸手搭在她香肩之上。 全场之人,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手掌,因为他的鬼手勾魂功夫实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见他手掌颜色如常,一望而知已收回奇功。因此他搭在对方香肩上,料无加害之意。 他露出一副得意自傲的神态,含笑望住花蕊夫人,却一言不发。 没有一个猜得出他的意思何在,包括唐天君在内,但谷沧海自是除外。 花蕊夫人见他不说话,光是傲然而笑,面子顿时挂不住,含怒摇肩后退,甩开他搭在肩上的手掌。 她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娄大逆心中叫声怪事,因为那天字第一号曾经推测到花蕊夫人第一句必定会讲这句话。 他至此更加气壮胆大,哈哈一笑,道:“夫人万毋见怪,兄弟已表示得十分明白,你刚才想干什么?我的举动正是要阻止你。” 花蕊夫人不大服气道:“你一定猜测得出我想干什么不成?” 娄大逆笑一笑,道:“当然啦,而且我深信此地除了少宗师之外,就只有兄弟能够知道了。” 花蕊夫人哼了一声,道:“那么你倒是说说看,如果猜对了,我不能不服气。” 娄大逆依照指令,回头向唐天君道:“少宗师可允许在下说出来么?” 唐天君被他逼到死角,脱身不得。事实上他一点都猜不出花蕊夫人的意向,但娄大逆既然宣称只有他们两人猜得出,可见得并非深不可测的一个意向,目下在天下群魔面前,如果表示不知,岂不是大失面子?声威也自然同时大减了。 要他回答娄大逆说可以或不可以,真是容易不过之举了。但若要得知何者答话才是正确,却又难于上青天了。 设若花蕊夫人的意向,乃是对他唐天君有不敬及伤害的成份,他当然应该准许娄大逆猜测。 但他目前的情况是,既不知花蕊夫人的意向,又不能不答复娄大逆的请示。 因此,把唐天君的心情形容作仓皇失措,实在是非常的适当。 但他在外表上,仍显得非常从容暇逸,微微一晒,道:“好吧,你不妨说出来。” 这一注不论押得中,押不中,唐天君只好碰碰运气。 娄大逆再老练聪明,也想不到此是谷沧海借他之手,狠狠打击唐天君的信心的妙计。而且谷沧海简直已决定不惜牺牲娄大逆的性命,以求达到这个目的。 他仍然假装自得,慢条斯理的道:“花蕊夫人,你明明已斗志全消,变得十分软弱,正要向我屈膝下跪自愿认输,对也不对?” 花蕊夫人被他说个正中,不觉呆了。 人人一看她的表情反应,皆知娄大逆没有信口开河,而是的确地猜中了她的意向。 唐天君心下骇然,忖道:“娄大逆真了不起,居然瞧得出她的意向,可见得我对他看走了眼啦!唉,花蕊夫人的意向,本来不算难测。但我居然看不透,这是怎么搅的?我的才智何以忽然大逊平常?” 方转念间,花蕊夫人道:“不错,你猜是猜中了,但我还要请教一声,我向你服低认输,还不好么?何以要出手阻止我呢?” 安大逆仰天笑道:“这道理十分简单,一来你所受的掌伤,如果弯腰俯背,马上感到痛苦。二来今日的局面,应该由少宗师指示。你如若违规,岂不是要受到他的惩处?” 他口气之中,大有一片怜香惜玉之意,只听的花蕊夫人大为受用。 然而台上的唐天君却中了一记极掺重的闷棍,威望霎时间低落了一半也不止。 这还是次要之事,损失最惨重的,却还是他自信心的打击。这一记闷棍,业已在他心灵中留下一个不能弥补的伤痕了。 唐天君哼了一声,道:“好,花蕊夫人退下去吧!” 花蕊夫人这时没有法子不听他之命,当下向娄大逆道:“娄兄,你不会要了我的性命吧?” 娄大逆道:“当然不会啦!你放心下去、因为刚才我手按你双肩之时。已经暗施功力,阻遏伤势蔓延了。不然的话,少宗师岂会命你退丫?” 他最后拍了唐天君一句马屁,其实都是极力的打击他的信心,毫不放松。 唐天君又气又惊,忖道:“唉,我这是怎么搅的,居然破绽百出?假如娄大逆不是已经暗运功力,替她阻遏伤势,岂不是丢人之极?” 他对娄大逆如此棋高一着的做法,勾起了无限杀机。 花蕊夫人退下,不知在哪儿拿了一件衣服,遮住了足以蛊惑天下英雄的娇躯,这才使所有的目光真个完全离开她的身体。 邪儒阂子韶出来宣布道:“奉少宗师渝旨,赫家兄弟,马上出战娄大逆。” 赫氏四魔一齐起座,只有柯继明不动,但事实上这个柯继明,已经是赫大蛟了。 谷沧海随着赫氏兄弟,步入场中,此时他的身份,是赫大蛟,是以无须开口说话。 屠师娄大逆已经得到指令,要他相机诈败。他虽然颇为惋惜失去了盟主宝座。可是花蕊夫人的归属于他,却也颇可以抵偿这个损失了。 他故意装出雄心勃勃之态,而赫家兄弟则依照谷沧海预先约定的暗号。齐齐装出有点怯战之态。 唐天君心念一转,迅即借阂子韶之口,传出命令,说:“赫氏兄弟上场之人不宜太多,只要有一对出手,也就够了。” 唐天君此令一下,全场群魔,虽然都没有任何表示。然而人人都泛起一阵不平之感,皆想:“以屠师娄大逆的武功造诣,连花蕊夫人也败在他手下的。可见得深不可测,而且才智之高亦难有伦比。这等人物,赫氏兄弟就算五人齐上,亦未必能胜,何况目下仅限两人出阵?这岂不分明唐天君怀有私心?” 要知赫氏兄弟在群魔之中,算是最得人缘的。因为他们一向雄跨关外,罕得到中原来,是以结怨甚少。兼且他们兄弟同上的习惯和理由,人人皆知。所以他们一齐出手,大家都觉得那只是一个整体而已,不能算是以多为胜。 如今唐天君硬把他们拆开,只放两人上场。那就等如限定某人只用一手一脚应战一般的不合理。 因此之故,人人都对赫氏兄弟同情。而觉得唐天君太不公平。显而易见、唐天君业已内定娄大逆当选,才会予他如此便利。 这等以一世声名甚至生命作为赌注的场合。实是非同小可,主持之人,如失公允,则别人虽不敢发出怨言,但心中忿忿不平,却是敢的。况且由于娄大逆击败花蕊夫人,不问而知她已成为他的禁脔。别人眼看如此天香国色、已落娄大逆手中,妒忌之心,强烈得无法形容。只不过大家都不表现出来罢了。 总而言之,目下全场群魔,深心中部倾向在赫氏兄弟这方面、尤其因为对唐天君的不满,使他的威信,无形中再一次受到莫大的打击。 谷沧海晓得这是千载一时的机会,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他已考虑到整个形势和种种问题,例如:“假如他获不到盟主宝位的后果怎样,获得后的好处怎样?如何能加强打击唐天君威望的力量?假如这一役强把盟主夺到手中,唐天君将有什么立即可见的反应?会不会反而被坏了他对全局的构想设计?” 老实说,他心中所想得到的种种问题,虽然皆有答案,但邵都是—种感觉式的型态而已,并非条分缕折那么切实分明的答案。 他大约感到有两大有利因素,一是在场只有一个孙红线,晓得自己的底细,由于情感的关系,她决不会出卖泄露。 二是目下全场魔头凶星,无不同情赫氏兄弟这一边,因此假如他获得盟主、一来不负众望,二来亦是打击唐天君威望的最致命的一击。 说时罗嗦,当时却只不过是一眨眼之间的事而已。谷沧海举步出场,赫大龙自然与他共进退,余下赫二虎赫二豹,便退到一旁在战圈边缘上押阵观战。 说出奇怪,谷沧海这时候的一举一动,以及眉宇双目之间,在在流露出强烈无比的斗志。赫大龙不待吩咐,而且事实上亦受到感染,也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大斗志。要知赫大龙本是著名的好勇猛斗的魔头,天性上已极适宜这等场面,何况他晓得谷沧海之意,格外强调出斗志来,以是之故,特别的显著,即使是瞎了眼睛的人,亦可以从气势中感觉出来。 这对形相凶猛的高手,忽然间改怯弱为凶狠。而且如此强烈显著,顿时使全场之人,无不大吃一惊,包括唐天君和场中的屠师娄大逆在内。 别人吃惊之中,可也禁不住泛起了秘密的喜悦,只有唐天君,当真是惊惧交集,但觉今日的局势,变化诡谲,已完全脱出他的掌握控制。由此可见得这些魔头凶星,没有一个不是身怀绝技,决不是像他以前所想的那么简单和容易控制。 现在他的自信心的堡垒,已被谷沧海运用神妙无痕的攻心战术,轰坍出一个大裂口了。 此是兵家千古以来认为至高无上的战术,神明者可以决胜于万里之外,见功于百世之后。 娄大逆一来已得到天字第一号的神秘指示,要他相机诈败,深心中已确知今日非败不可。 二来对方的气氛,实是强大沉凝得足以撼坍山岳,无坚不摧,他的确也抵御不住,所以心胆皆寒。 双方相形之下,娄大逆的情怯,赫氏兄弟的斗志,成了强烈的对比。 唐天君虽然有意教娄大逆取得盟主,以便借故取他性命,免留后患,可是现在一瞧,群魔之中异军突出,居然又发现比娄大逆还厉害之人,这一来,收拾这两方之举,均属必要。 他迟疑了一下,这才发出独门秘密暗号,孙红线自然得知,在这一刹那间,可也禁不住掠过一丝喜色。 她骤然感到有两道比电光还要锋利森冷的目光,在她面上扫过。自然这对目光,已非常清楚的观察到她内心的秘密了。 孙红线连忙望去,从这对目光的来路,首先见到那位头顶光秃,双眉皓白的老人,正是天下邪教共尊的老前辈毒手如来崔山公。 在毒手如来崔山公身侧坐的,竟是刚得唐天君重视,特准他到台上来观战的杨晋。 孙红线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因为这两个人,一是邪教中的第一人物,当然他的心计阅厉之深,不是一般的高手可及,也许他在一直默默无言之中,已观察到了许许多多的内幕。 自然他不发难则已,一有所举动,必能把任何入毁灭;包括唐天君、谷沧海这等人物,亦将如此。 刚才的眼光,只不知是不是他?如若不是,那就只有杨晋了。这个面白无须,看来颇为俊秀的中年人,眼下虽然仅是镖行的第一人物,在一段魔头的心目中,算不上什么角色。可是孙红线却知道此人工于心计,诡诵无比,而且他的胆子,更是大可包天,连少林寺被誉为百年来第一杰出高手的独角龙王应真,也曾倒在他手中。 假如刚才的目光,是他所发,则这个祸患,只怕比崔山公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杨晋需要倚赖唐天君之情非常殷切,这是她早已深知的。 她骇得面色苍白之时,邪儒阂子韶已经命人敲锣,制止场中那一触即发的紧张决斗。 全场之人,都惊愕地向台上望来。 谷沧海已预测到将有什么事发生,所以他无须太过注意唐天君。因此,他的目光乘隙向孙红线掠过。 虽然只是那么一瞥,却足以使他心灵大震,差那么一点儿险险流露出来了。 原来在这一刹那间,共有两件事发生,一是孙红线面上还未消褪的惊骇之色,看得非常分明真确。 其次是两道锋利如刀,森冷似电的目光,在他面上掠过,一闪即逝。 关于头一点,不问可知孙红线必定发现某一严重事态,具有毁灭的可怕力量,才会惊骇得形于面上。 关于第二点,那对目光,当然是察觉他查看孙红线,所以才会突然锐利得使他也感觉出来。 若然如此,可见得这对目光,早已观察到若干内幕,目下只是作最后的求证而已。当他得见自己向孙红线掠以一瞥,显然是明白了其中重要关键。 换言之,他谷沧海虽然是计谋百出,几乎可以遮天瞒地,把天下群魔玩弄于股掌之上,但仍然有一个人,业已看破了他的面目。 他在震骇之中,仍然听见阂子韶宣布赫氏兄弟已胜的话,也听到全场魔头热烈鼓掌喝采之声,可是他心头却禁不住泛起一阵茫然之感: 这一场天下震动,影响无比深广的群魔争霸大会,至此业已结束。谷沧海竭尽才智,总算如愿以偿,把这盟主的宝座夺到手中。 这最后的一战,虽然屠师娄大逆和谷沧海等没有当真出手相拼,但全场之人都没有失望之感。只因谷沧海、赫大龙二人所表现出的坚凝强大气势,当时已把娄大逆完全压倒。 邪儒阂子韶接着当众宣布赫氏兄弟,正式成为天下群魔的盟主,并且取出一张三尺宽,五尺长的黄绢,说道:“这一场聚会,参加者皆是天下一流高手异人,在唐少宗师及崔山公前辈主持之下,顺利推选出盟主,为了示信于世。昭告宇内,以及证明诸位拥护盟主的诚意,特录于绢首。然后请诸位签名画押。” 他停顿一下,目光扫视全场一匝,才又道:“假如在场的诸位异士,有哪一位有异议,不妨就此刻提出来,以使公平了断。否则一经签押,但须遵约行事,不能再行改变了。” 他无须再详细解释,群魔也知道在黄绢上已经写下的字迹、必有种种约束规条,一经签押,自是便行依约行事。 全场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但这等情形,可也不能认定人人皆已心服默认。愿意签署姓名。 邪儒阂于韶摆摆手,使全场的目光,再行完全集中在他身上,这才说道:“违犯今日高手大会规定之人,赫盟主可有两种制裁方法。一是召集足以克制违令者的人手,前往擒杀执法。二是向宗师府报告,敝上自有制裁之法。有这两种力量作后盾,相信没有人愚蠢得做出犯禁之事。” 人丛中突然有人问道:“假如盟主假公济私,滥用权力便又如何?” 阂子韶高声道:“若有这等情形,唐少宗师自会制止。倘若证据确凿,诸位亦可呈报宗师府。” 群魔何等老练,登时明白这是唐天君空制这个黑道高手大会的方法,由于他有矫正盟主过失之术,便等如是他幕后操作这股力量了。 众魔头衡量目前整个局势,都晓得如若出言反对,等如与唐天君和赫氏兄弟过不去。如果没有可以相抗的把握,那么此举适足召来杀身之祸,而没有任何益处。因此没有人肯做声。 黄绢传下来,摊布在台前一张方桌上,备有笔墨。然后由阂子韶逐一唱名,上来签押。 在绢上写得明明白白,应该如何听命于盟主赫氏兄弟,又注明见证人是毒手如来崔山公。至于唐天君,想是自矜身份,在这黄绢盟约上并没有具名。 此外,在桌上还有两件物事,一是长方形,上有虎纽的黄金印信,虎目嵌以明珠,灿烂生光。这个印信便是天下黑道高手大会的盟主之印,用以颁布命令。每一个魔头都细细鉴看过,以他们的目力,若是有人伪铸盖用,定能察出破绽。 另一宗是一支令箭,光晕流转,花纹奇异,这自然不是凡品,别人是无法捞仿的。 这支令箭上写着天魔赦令四个字,一望而知乃是唐天君之物。 每个人都想把它拿起来仔细鉴赏,可是当他们去拿那枚放在天魔赦令旁边的金印之时,都已感到这支宝令,寒气侵肤,使人不寒而栗。 由此可知这支天魔救令,必是一件魔教异宝,如若妄动,定必受害,所以全场之人,没有一个敢去碰那天魔赦令一下的。 所有的人完全签押过,最后是崔山公签名作证。这位号称为邪教第一高手的老人,并没有立刻就签名。 但见他弯下腰细瞧那张黄绢上的字迹。甚且连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要看,似是辨认这些老魔大恶的字迹。 他费去很多时间、会场之人,都寂静无声,注视着他这种奇异的举动,都意味着必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孙红线一颗芳心直向下沉,不但是她,连才智绝世的谷沧海,也浑身冒出冷汗。 他直到现在,方知自己犯下一个致命的大错,那就是他一直没有把这位邪教老前辈放在心上。当时因为崔山公只是具名之人,并不参加角逐。兼且他一切举动有如傀儡,任得唐天君支使。 因此尽管他名望之高,罕有伦比,但谷沧海却不曾把他放在心上。甚且其他魔头,亦都对他疏忽,不予注意。 如今谷沧海可就觉悟了,要知崔山公成名逾一甲子,如今地位愈发高隆,从未受挫,可见得他决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换句话说,他简直就是年老成精,道行极深的大魔头。 第二十六章 毒手如来弃屠刀 这等人物,老实说纵然用尽心机去防他,也不易成功,何况从来没有考虑到他?当然是一大致命的过失了。 崔山公光秃的头顶,闪出光芒,每看一个人的名字,就微微点动一下。而他每点动一下,谷沧海的心便跟着剧烈地跳一下。 这时候谷沧海固然很震惊,但同时也十分难过,为的是他居然铸成大锗,并且在最后全无防范的情况下,方始发觉。不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以致十分痛苦,同时也失去抗争的机会,绝无挽回既倒狂澜的可能。 那崔山公早先在最后一刹那间,突然以锐利于刀剑的目光。分别察看孙红线和谷沧海的神情。这在旁人来说,也许可以另作解释,但崔山公是什么人物?他一直冷眼旁观,自然已观察出唐天君其后处处失算的情形,当然也推测到唐天君身边必有反叛之人,才使得他受制落败。 因此,他最后一瞧孙红线和谷沧海,可就晓得这是他们勾搭起来的勾当了。谷沧海作这一番猜测,自信必无错误。只是现在才推测出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崔山公一直看到最后,又点了几下头,伸手提笔,似是要签署名字。 全场之人都泛起了受骗的感觉,因为他居然全无其他动静,却费了这许多时间来鉴看绢上的签字,岂不是故弄玄虚? 谷沧海照说可以松一口气,但这时他不但不能放心,反而更加疑惧,因为他完全猜测不出崔山公将以什么手段来对付他。 崔山公濡笔欲书,突然停手,回头向后侧的谷沧海望过去,微微一笑。 谷沧海只好也陪他笑一下,心想:“这个老魔精不晓得要如何作弄我?他几时才揭穿我的秘密?” 崔山公道:“贤昆仲今口当上盟主宝位,老夫还未道贺。” 谷沧海道:“敝兄弟侥幸当选,感到才力大有不逮,还望崔前辈支持,不吝指教。” 崔山公道:“赫盟主好说了,老夫已是风烛残年之人,余生有限,血气已衰,已经不中用了,今日既然由老夫滥竿充数,权当见证,在我签名以前,倒是有一个小小的意见。” 谷沧海心想:“好戏开始啦!” 硬着头皮答道:“崔前辈有何高见,便请昭示,俾便遵从。” 崔山公的秃头,微微点头,反射出闪闪的光亮。 他的动作言语,都侵吞吞的,使人当真泛起了他的确已经老迈衰朽的感觉。只有两个人不敢这样想,一是谷沧海,另一个自然就是孙红线了。 只听崔山公道:“说出来也许有人会笑我年老昏庸,做人迂腐不通。因为老夫的意思是请盟主们先在这盟约上签名,如此才轮到老夫这个见证人,方合手续。” 全场之人,果然大都觉得他过虑,虽说如此方合规矩,但事实上实是无须如此,谁先签还不是一样? 谷沧海虽然智慧如海,可是直到现在,还猜不透对方的用心。 以他想来,崔山公这一手,只不过是前曲而已,紧接下去,才一步步的搬演出真正戏目,这便是他的曲折手法了。 他毫不犹疑地走过去,道:“崔前辈吩咐得是,敝兄弟自当先行签上名字。” 于是他率先签名,赫大龙也签了,看台上假扮作柯继明的赫大蛟凝坐不动。 崔山公弯下腰,又对这四个最后加上去的签名,看了一阵。这回由于他一直都是这样子查看,所以谁都不予注意。 最后,崔山公招唤在台上假扮谷沧海的赫大蚊道:“柯三爷,你也该凑个热闹才对呀!” 赫大蚊摇头道:“我一直只是追随兄长们的骥尾而已,这盟约上,用不着我涂污了。” 崔山公微笑道:“柯三爷真会说笑,你们分明是五个人一同闯过七关的啊!” 他口气虽缓,却含有一种异常坚决之意。以目下的倩势来说,这张盟约,定须他这个见证人签押,方算正式发生效力。因此之故,赫大蛟如果仍然坚拒,于情于理,皆说不通的。 赫大蛟本来就是老练魔头,如何不知这等道理,为了不便让人起疑,只好哈哈一笑,起身下台。 他签过柯继明三个字,崔山公这次只赂赂一看,就提笔写上自家姓名。至此,天下黑道高手的盟主,已铁定是辽北赫家兄弟了。 群魔依例都上来向赫氏兄弟道贺,见面互礼之时,也有一个讲究。原来赫家兄弟人数多达五个。 其势不能五个人都坐在宝座上。 因此,他们已议定赫家兄弟随便哪一个作代表都行,识别之法,只看他胸前是不是挂着那枚虎纽金印。 眼下这枚金印,由谷沧海挂在胸前,是以群魔上来见面之时,对他要行下属之扎。 扰接了好一会儿,按照程度是庆祝选出盟主的盛筵。 因此,大家回到屋内,筵开多席。 当中的主席。除了唐天君、孙红线之外,谷沧海佩着盟主金印,自是当然人选,还有就是崔山公、阂子韶等五人而已。 众人依礼互敬过酒之后,唐天君向谷沧海道:“那边老少数十人,早先已合力冲出重围去了。” 谷沧海眉头一皱,道:“若是容他们归去,咱们不啻是纵虎归山,少宗师尊意如何?” 唐天君道:“当然啦,但那时候正是这边最紧张之际,我也不便扫了大家的兴头。” 老实说谷沧海现下但觉好像是坐在针毡上,那个崔山公,明明是他看出了自己与孙红线勾结,只不知何故迟迟还没有一点动静。 这等情形,才是最可怕。大凡是越发深沉不露之人,手段也越毒辣可怕。 他不动手则已,一旦发动,必定使人全无抵抗之力而听任宰割。 可是在崔山公一直没有任何表示以前,他也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之状。 当下说道:“少宗师之言诚然有理,但在下怕只怕耽误过久,竞被这些人悉数漏网。” 唐天君道:“照事论事,目前不论咱们出动多么大的力量,其势亦难把他们一网打尽,所以咱们但须集中力量,一举诛杀其中三几个重要人物,这收获也就足够了,你说是也不是?” 谷沧海慌忙答道:“是,是,此举自然足以大大削弱他们的力量和斗志。” 阂子韶突然插口道:“关于追杀敌人之事,少宗师已有了安排,我方已派出数名高手,暗中追蹑这些人。谅他们离开三贤庄不远,就会各自分手。因此,咱们就更不难把他们吃掉了。” 谷沧海对唐天君这等高明的安排,也不由得十分震惊。 自然此举也就等如表明唐天君到此为止、不会参与出手诛杀之事了,否则以他的功力绝艺,纵观宇内,只怕也很少人能够逃得出他的毒手。 他沉吟一下,才道:“既然咱们对那些人的逃逸方向,俱能知道,这就好办了。” 唐天君淡淡道:“现在就瞧赫盟主你的手段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那就是此举固然可以建功立业,但同时也是你立威的好机会。” 谷沧海恭容道:“少宗师这般栽培,在下省得。” 唐天君又道:“你兄弟五人,数目虽不少,但这个盟主的宝座实在不是容易坐得稳的,因此,人手方面,我打算帮你一点忙。” 谷沧海自知无法推却,立刻喜道:“这敢情好。” 目光向阂子韵望去。 唐天君摇头道:“不是他,而是孙红线,率同四婢留下来,当然你们身唐天下盟主之位,断断不能再返回关外去的,是也不是?” 谷沧海道:“目前已与各家门派发生大冲突,敝兄弟恐怕暂时不能回去了,至于落脚之地,容敝兄弟商量一下,方向少宗师奉闻。” 唐天君点点头,又道:“孙红线与那四婢,实力就等如十余高手了,你应该感到足够了。” 谷沧海哪里不明白唐天君一步棋子,正是拿来监视自己,随时又可传达他的意思。 换言之他虽然似是超然物外,其实都要直接操纵这一个巨大无比的势力。 他迅快的考虑了一下,便道:“在下倒是感到那杨晋智谋过人,假如再得此人在身边,共商大计,那就更加妥当了。” 唐天君毫不迟疑,道:“此人有智而无勇,恐怕帮不上多大的忙,不过,他熟知当今武林形势,对你初唐盟主,须得部署安排这一点,果然大有帮助,好,我这就命他跟随你。” 谷沧海非常欣喜地转向崔山公,道:“在下得到少宗师以及崔前辈的支持,料可万无一失了,这真是梦想不到的运气。” 崔山公淡淡道:“有少宗师的威望以及贤昆仲的实力,天下已无抗手之人,老夫万万不敢忝居功劳。” 谷沧海道:“只不知崔前辈可是打算遗返云居?” 崔山公道:“老夫既然出来了,倒也不急着回去,假如碰上了龙争虎斗的场面,甚愿有机会参观。” 谷沧海恭声道:“若有这等机会,在下必定先迎崔前辈莅临,也好替我这些后辈押阵助威。” 他们谈到这儿,孙红线突然向阂子韶道:“阂兄,有报告回来,你去看看。” 她所谓报告,自然是那些派出去跟踪高手传递回来的消息。也即是黑道邪派群魔马上要展开攻击行动的时机了。 盛宴虽然照常进行,可是所有够得上这一场黑道盟主争夺战的魔头们,无不暗暗分出心神,查看几个刚刚进来的人。 这几个人都是唐天君的手下,一是野农阮天庆,一是铁算盘陈百万,一是讼师毕如刀,还有一个就是杨晋了。 前三人都低声向唐天君禀报什么话,只有杨晋是走到谷沧海面前,躬身行礼参见,说道:“小人叩见盟主。” 谷沧海点点头,道:“请等一下。” 杨晋见他说得客气,大有受宠若惊之感,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唐天君已听完报告向谷沧海道:“逃走的七门派已分为四路,不难追上。赫盟主打算怎样动手?” 谷沧海道:“还望少宗师和崔前辈指点。” 当然这只是客气话而已,莫说是智谋百出的谷沧海。纵然是其他的人,放着全场数十邪派绝顶高手在此,调兵遣将追击那些正派逃众,何难之有? 唐天君道:“这样吧,在四路逃人之中,有一路落单的五台派,人却不多,这一路交给我负责,其他由你自行处理,你意下如何?” 谷沧海连忙点头,转向崔山公请教。事实上他日下最怕的就是这个诈作老朽龙钟的邪教名宿高手,所以借这个机会,探测他的意向。 崔山公沉吟了一下,道:“按理说老夫蒙少宗师及诸位抬举,推作见证人,当此有事之时,应该出点力以表示心意才是,无奈老夫实在已经年老体衰,这个天下已让给年轻的英雄豪杰,哪里还能重作冯妇?这样吧,老夫甚愿能跟随赫盟主,随便到哪儿去都可以,这只是聊壮声势之意而已,可不是自以为有什么帮助。” 唐天君道:“崔老客气了。” 谷沧海心中越发惊疑不安,因为崔山公此举分明好像是要监视他,以便查出更确切更深入的证据,方始下手揭破他的假面具。 他惊疑之际,表面上还得装出欢迎的神情,连连道谢G 只听唐天君说道:“我暂时退下,关于敌人的行踪,红线可向陈百万等人询问。” 他一站起身,全场盏筷皆停,人人都肃然起立,气氛甚是严肃隆重。 唐天君至此,也有点踌躇满志,欣然一笑,在三仆簇拥之下去了。 他一走,全场顿感轻松,有人临座高问道:“请问盟主,咱们可是要有行动么?” 谷沧海点头道:“是的,那把守七关的人马,虽然趁咱们这边忙着之时,逃出此庄。但少宗师神机妙算,早已有安排,是以这些人的逃踪,莫不了如指掌。” 另一人接口问道:“咱们现下才动身,不会太迟了一点么?” 谷沧海站起身,好教所有的人都看见。 他先是点头赞成此说,但立刻就摇头否认道:“不,少宗师既有安排,自然不会迟的。” 他打开始就把责任巧妙地加诸唐天君身上,换句话说,假如追不上逃人的话,则众人都有目共睹,曾经见到他也点头认为追赶逃人之举,是太迟了一点。是以大家只好归咎于唐天君的托大,赔误了军机,可不能怪到盟主的身上。 谷沧海已经盘算过这件事,此时迅快忖道:“唐天君诚然高明不过,可是我那正慧师侄,乃智慧超世之士,他定然算得出唐天君这一着,是以在设计之下,可能有逃脱的希望。现在我只好信任他的智慧能使众人脱险了。而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如何尽量利用这个机会,大大的打击唐天君的声望,假使这一次追杀失败,嘿,嘿,唐天君在这些魔头心目中,地位必然一落千丈。” 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他心头,当下望着野农阮天庆,道:“阮兄,逃人既然分成四路,除了武台一派,由少宗师负责之外,其他三路逃人,他们的去向谅必不会错的啦?” 阮天庆道:“是的。” 谷沧海目光转回众人面上,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分兵三路,由于咱们人手够多,此项行动不但定要成功,而且定要生擒活捉敌人回来,作为人质,以便打击那七门派的士气。” 他随即调兵遣将,每一路都多达十余人,赫氏兄弟亦在其中的一路。只剩下了他本人、崔山公、孙红线、花蕊夫人等。 此外,当然杨晋须得跟随着他。 大伙儿依照阮天庆等人报回的路线出发,至于阮天庆等人,则回到唐天君那边去,有何任务,谁也不得而知了。 天亮时,谷沧海独自离开卧室,走出大门外,在这宽广的三贤庄各处走动。虽然三贤庄老少突围而去的人数很多,但庄中尚有数百户人家。不过他们都不敢耕作,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三贤庄全面被封锁,数百黑道好手遍布监视,到处静悄悄的,好似都是空无人居的房屋一般。 谷沧海巡行之时,所有的岗哨都向他恭敬行礼。 这些黑道好手们,皆是透过一些魔头的关系,召来服役的。 他巡视一匝之后,便下令尽撤岗哨,任得三贤庄之人自由活动,于是不久工夫,三贤庄已恢复了生气。 他独自儿在广场中走来走去,脑子不停地转动,一望而知他正在考虑着非常重大而又复杂的问题。 要知目下的形势已经非常急迫,也可以说得上是危机四伏。 因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力量单薄的可怜,只有一个孙红线帮助他,而一旦面对唐天君之际,有她也等如没有一般,这是必然之理。 以唐天君的武功造诣和力量,还加上崔山公这个邪派首席高手,假如他们一齐对付他谷沧海的话,他纵然有诸葛武侯的才智,也将难逃一死,而可怕的是,这等情形几乎是免不了的,只要崔山公一旦揭发秘密,唐天君便将如迅雷般采取行动了。。他在如此恶劣的形势之下,能做些什么事呢?纵然尽可能去做,但又剩下多少时间呢? 唐天君所居住的院落,门禁森严,连他也不能进去。这刻唐天君没有出现,是以无法猜测他还在三贤庄中?抑是已经离开? 谷沧海考虑了良久,最后决定不顾一切的摊牌决战,换言之,他无法等候有利的机会,而不得不着手做他要做的事。 他要做的事有三:一是洗刷他师父的冤枉,昭告天下各大门派。二是拯救关阿莺。三是诛除唐天君,并查明天魔庞珏的下落。 他大步回到厅中,派人去请孙红线。 如果他不是决心摊牌,此刻无论如何不宜找孙红线来,免得无意中露出破绽。 因此,当孙红线抵达时,面上果然隐藏不住惊疑之意。 她一入厅,·就以传声之法道:“你莫认定唐天君不在此地,他这个人难测得很。” 说罢,便做表面文章,冷漠地与他说些应酬话。 谷沧海顾不了许多,也用传声之法,对她说了一番话,这才大声道:“孙姑娘,你等如代表少宗师一般,是以兄弟特地请你前来,以便得见兄弟一切作为。现在请姑娘暂时隐匿厢房中查听,因为兄弟要召杨晋来说话。” 谷沧海这番话,只是说给可能潜伏在四隅的人听的,照他的估计,如果真有人潜窥一切的话,那一定是唐天君本人,或者是崔山公,方能使他谷沧海也查不出来。如是别的高手,由于他谷沧海不是不能行动,事实上还能四下查看,所以断断逃不过他的耳目。 孙红线双眉仍然紧锁,显然她对谷沧海的一番传声指示的内容,心中并不赞成。但她目下必须假定有人在暗中监视,所以不与他争辩。 当下点点头,道:“好吧,我瞧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害处。” 她向谷沧海所指的那间厢房走去,到了门口,才止步回头,道:“赫盟主召贱妾前来,只为了这一宗事么?” 谷沧海笑一笑,道:“等一会儿你自然晓得,恕兄弟目前卖个关子。” 他等孙红线进去,便扯动墙边一条绸带c这条绸带一直通到另一座院落内,这边一扯动,那边便发出铃声。 只片刻间,杨晋很快的走到厅门,高声报出姓名。 谷沧海道:“请进来。” 杨晋举步入厅,向对方躬身施礼,态度之间,非常的恭顺尊敬。 谷沧海让他在对面的座位坐下,杨晋初时不肯,但最后终于用半边屁股坐下了。 他们这一番客气中,谷沧海已更为仔细地观察过杨晋的外型。但见他长得很斯文,面白无须,动作间潇洒中又透出稳重。 唯一能够令人感到他心术可能不正的是他的眼睛,因为他惯于侧视,宛如鹰隼。同时目光强而不定,时时闪烁隐现。 谷沧海顿时可以想象得到当年的情景,那一天字内群雄聚集在许一山的灵堂之时,这个外表斯文正派的杨晋,当众指责独角龙王庆真,侃侃而谈。 凭他的外型,的确能使人相信他不敢诬指。 而他唯一会露马脚的眼睛,又因为当时他必须慷慨激烈,双眸生光,因此纵然有些许异态,也不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谷沧海对他虽然很客气,内心中却恨不得先给他两个嘴巴子。 坐定之后,杨晋微微向前欠身,恭声问道:“盟主命小可前来,有什么吩咐,只要小可办得到,定必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谷沧海道:“如果你这话出自衷心,真是我最欣然愿闻之言。” 杨晋忙道:“小可蒙盟主您老人家瞧得起,在芸芸众生中提拔出来,赐予亲炙的机会,岂敢不钩诚效忠?只恨无剖心之术,难以表示一片愚忠而已。” 谷沧海道:“杨先生言重了,以我看来,你的武功虽然永远不能脐身于第一流的境域,但你的头脑,却足以弥补此一缺憾。反而可比别人多建惊世的功业呢!” 杨晋听他如此推许。真猜不透对方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 但无论如何,眼下似乎已有了可以施展才华的机会,殆无疑义。 以这一群天下一流的邪派高手,若是得以利用,莫说惊世功业,就算囊括天下版图,也算不了是什么难事。 要知在盟约中签字的数十魔头,一向分布宇内各地,包括四隅八荒在内。每个人都自有势力,透过一重重的关系,大凡是黑道之人,莫不成为他们的爪牙,换言之,全国各地,但凡有黑道人物,就变成了这个邪派至高集团的势力范围。 纵观古今,横览天下,没有一个城市乡镇会没有黑道人物的。因此,这天下等如已落在赫氏兄弟手中了。 目下唯一要赶快做的,就是如何能透过群魔的关系,严密地组织各路的黑道中人成为一体而已。 这时候谷沧海已提出问题,他道:“以杨先生高见,本座如何能充分运用各种关系,组成庞大的力量呢?” 杨晋一听他已问到核心上,不由得把身子倾得更前,表示非常慎重地应道:“此举不外透过盟约中各位高人的关系,做成一个体系严密的组织,至于如何着手,大致上可分两个途径,一齐进行。” 谷沧海大感兴趣,心想:“我且看看这厮的才智,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当下问道:“杨先生可肯指教?” 他的神态和言语中,完全是一派延聘军师贤才的味道,杨晋顿时大有茅庐被顾的感觉,不由得意满志扬,大是飘飘然。 他应道:“小可错蒙盟主青眼,幸何如之,岂敢不竭诚效忠,怎当得指教两字?说到这两条途径,愚意以为第一条是如何使盟约中各位高人,愿意全心全力贡献出他个人与下一层人物之间的关系,使盟主能尽量利用发挥。另一件必须同时做的事便是着手草拟一个妥善的组织体系。这二者缺一不可。” 谷沧海心中暗喜,因为对方看来已踏入自己布下的陷阱中了。 他道:“组织体系之事,须得写在书面,逐条斟酌,暂且不谈。说到如何能使大家同心合力献出所有的关系这一点,却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杨晋道:“盟主认为什么地方有问题呢?” 谷沧海道:“阳奉阴违之人,我可不怕。但虚与委蛇之人,却使人伤脑筋了,这等人定然很难抓到把柄,连收拾他也有无从下手之感。” 杨晋立刻沉吟一下,道:“不错,虽说欲加以罪,何患无辞。可是咱们究竟不是想加害他们,而是想如何办好这件事。” 他略略一顿,又道:“古往今来,用人之道,虽是千变万化,大有学问,但总不外是动之以情感,或是威迫利诱等原则而已。” 谷沧海作出深思冥索之状,缓缓道:“这些人,动以情感,只怕是与虎谋皮,势难有成功之望。我看除了利诱之外,就是威迫了。” 杨晋道:“盟主高见极是,小可亦有同感。” 谷沧海心想:“你小于一会儿就不会有同感了。” 口中说道:“说到利诱之道,我尚有点办法。但是威迫之法,实在大大的不易啊!” 杨晋道:“威迫之法,并非一定以刀子架在脖上,也不一定以对方的家人性命为要挟,以小可愚见,盟约中诸位高手,最珍视的还是一个名字,假如能够把握住使他们身败名裂的证据,何愁这些豪雄高手,不入壳中。” 谷沧海想了一阵,突然站了起身,面色非常严肃,道:“请问杨先生,本座既以心腹寄托于你,你可有表示忠心不渝的保证给我没有?” 这一句单刀直人间话,使得杨晋这等奸狡诡谲之人,也一时为之楞住了,半晌做声不得。 谷沧海神光炯炯,锋利如针的目光,迫视着这个对方。 他已用尽了心灵上的力量,使对方难以集中精神考虑。 并且使对方的思想,向自己所想的方向走去。 杨晋大有被慑服之态,道:“盟主可是想掌握小可足以身败名裂的证据么?” 谷沧海气势逼人,凌厉地道:“正是如此,你平生可有见不得人之事没有?” 杨晋不禁点点头道:“有,十多年前发生过一件天下皆知的事。” 杨晋一提到十多年前之事,谷沧海的目光更为凌厉锋利了。不用说得,杨晋要讲出来的,多半是当年如何陷害独角龙王应真的经过了。 只听杨晋道:“在下的出身,赫盟主想必已经知道?” 谷沧海心急得很,只望他快快说出昔年那段公案,但他偏偏那么罗嗦,真恨不得出手给他两个耳光。 但他当然不会这样做,淡淡道:“我知道。” 杨晋道:“那么关于十多年前,少林寺的独角龙王应真,被我当众指斥,并且证明他是杀害我义父,企图迫奸我义妹许灵珠这一件事情,赫盟主自然也曾听闻过了?” 谷沧海顿首道:“咱听过啦!” 杨晋道:“在下现在要说的便是关于这件凶案的真正凶手是谁。由于应真尚未死亡,是以这个把柄……” 谷沧海故意皱皱眉头,道:“假如有真凭实据,则对你而言,这个把柄自是随时随地可以致你死命,问题就是你提得出提不出真凭实据?” 他极力装出十分重视这件事的样子,不过却透露出他并非没有兴趣,因为这究竟是武林中一大秘密。 杨晋笑一笑,道:“不但有真凭实据,甚至这证据还是活的,因为当年应真被在下陷害时,全靠他肩上的一块伤疤痕迹。因此,只要找出另一个也有那疤痕的人就行啦!” 谷沧海点头道:“若是如此,果然可以证明……” 杨晋道:“当年事实上是在下另一个朋友,深夜迫奸灵珠,而由另一个朋友,埋伏门外,伺机袭杀了我义父。” 谷沧海哦了一声,道:“你没有份么?” 杨晋道:“在下虽然没有亲自出手,但在事先曾在我义父的酒中,放下药物,使他气力减弱,反应迟钝……” 谷沧海严肃地道:“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你不说出,老实说,我是不会相信的。” 杨晋道:“敢问其故安在?” 谷沧海道:“很简单,双枪许一山是天下镖行第一高手,咱晓得他的武功,除了应真那厮之外,别人决计无法在一两个照面间,便取他性命,说到肩上的伤痕,嘿,嘿,你身上有的是乌芒珠,随时随地都可以再制造……” 杨晋道:“这一点,盟主大可放心,因为这乌芒珠另具特性,所留疤痕,如树之轮,可以算得出年份。” 谷沧海心中暗喜,当下点点头,道:“那么下手之人是谁呢?” 杨晋道:“出手杀死我义父这人,是著名的独行盗吴显。” 谷沧海哦了一声,道:“吴显?好像是面上有个疤痕。” 杨晋道:“正是此人。” 谷沧海心想:“这吴显早已死在嵩山一座石谷之内,还是我亲手埋的。此人既死,说之何用?” 当下问道:“还有一个是谁?” 他说出这话时,内心实在禁不住一阵紧张。 杨晋道:“就是夜游神倪冲。” 谷沧海心头一震,忖道:“不错,一定是他了。” 口中说道:“哦,原来是此人,咱也听过他的名字。” 杨晋道:“细论起来,夜游神倪冲方是惹起这场大祸的主角。因为是他看上了许灵珠,千方百计要弄上手。而我后来一看许灵珠已经爱上了应真,这是万万无法挽回之事了,因此我才把心一横,宁可给倪冲先吃一口,也胜却永远失去灵珠。” 谷沧海摆摆手,道:“等一等,莫非你也深深爱上许灵珠么?” 杨晋点点头道:“是的。” 谷沧海道:“讲了半天,有一个绝大的破绽,你须得解释明白才行。” 杨晋道:“只不知是什么破绽?” 谷沧海道:“咱听了半天,可没听到应真曾经受伤叼!” 杨晋笑道:“这是在下忘记解释之故。” 他停歇一下,又道:“倪冲与我定计之时,便是因为他晓得应真肩上已有乌芒珠所伤的疤痕,方始布下此局。” 谷沧海向道:“应真何以会有疤痕?” 杨晋道:“应真与我义父,相交极久,时时试功,因此,他偶然失手伤了肩头,绝对不算是希奇之事。” 谷沧海道:“你刚才只说倪冲晓得而已。” 杨晋道:“是的。” 古沧海道:“换言之,你本来并不晓得?” 杨晋道:“正是如此。” 谷沧海道:“以你的为人与才智,绝不会轻易相信人言,那么后来你一定曾经亲眼目睹了?对也不对?” 杨晋道:“在下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曾予证实。” 谷沧海道:“如何证实法?” 杨晋道:“事实上倪冲本人也没见到,而是吴显供给这个情报,在下便找个机会,摸摸应真的肩头。” 谷沧海道:“你发现果然有个疤痕?” 杨晋道:“是的,决不会错。” 谷沧海问到这里,心花怒放,暗念只要再擒下了悦冲,加上这万恶的杨晋,便足以昭告天下,洗清师父之冤了。 心念转到此处,不禁喜形于色。 杨晋从他眼中看出了他狂喜之倩,顿时大感疑惧。他也是机警无比之人,当即站了起身,躬身道:“在下还有一件重要证物,拿来给盟主一瞧,胜却千言万语。” 他才要转身,谷沧海冷冷道:“站住。” 杨晋一震,停住动作,道:“盟主有何吩咐?” 谷沧海道:“你要拿什么证物?” 杨晋道:“是一封信。” 谷沧海道:“谁写的?” 杨晋道:“吴显写的,那是给倪冲的,信内提到应真肩上伤疤之事。” 谷沧海忖道:“如果真有此信,果然是上佳的证据。” 但他一时难以决定,因为这当然也可能是杨晋脱身之计。他借词出去,便鸿飞冥冥一定很难再找到他。 杨晋坐下来,道:“其实盟主要此信也没有用处。” 谷沧海忽然醒悟,仰天长笑一声,道:“是呀,吴显已经死了,倪冲又不知去向,谁能证明此事呢?” 杨晋道:“盟主只不过是要知道在下一件秘事而已,此事已足为把柄,盟主不会要在下把倪冲找来吧?” 谷沧海摇摇头道:“不用7,咱要找他的话,何难之有。” 杨晋顿时安心,奉承地道:“盟主但须一声令下,这等小事,马上办妥。” 谷沧海突然厉声道:“杨晋,你今日晋贯满盈了。” 杨晋骇得跳起身,怔怔瞪住对方。 谷沧海根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杨晋摇摇头,实在不敢去猜测。 谷沧海道:“我说出来,准可以骇破你的狗胆……” 他忽然住口,因为他听到外面似乎有异响。 但他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因为外面这个人,有八成可能是唐天君,这是从对方的功力上推测出来的。 要知以谷沧海目下的视听之功,任何人一踏入三四丈之内,定可觉察出来。唯有唐天君才能例外。 外面的异响非常低微,而且近在门口。此人居然能在这么近的距离,方被他发觉,不是唐天君是谁? 他心念急转间,又仰天大笑一声,道:“硬是要得,杨晋兄,你的胆力可以媲美赵子龙啦!” 杨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更大了。谷沧海道:“咱是故意骇你一下,你可别放在心上。” 杨晋忙道:“在下岂敢记恨在心?不过老实说,盟主刚才真把在下骇个半死了。” 谷沧海哈哈一笑,道:“杨晋兄,你昔年胆敢捋虎须,诬陷号称天下无敌的独角龙王应真。再看你今天例身宇内名家高手之中,毫无惧色。这一份胆力,咱家佩服之至。” 杨晋忖道:“你纵是佩服,也用不着骇我呀!” 口中应道:“盟主这话过奖啦!” 谷沧海道:“咱家定须测试一下杨兄你的胆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现在已经有了这个谱,以后就好办事啦!” 杨晋道:“盟主的高见,断不会错的。” 谷沧海这时已经想出了七八条计策,得以抽身出去,查看门外之人是谁?当下选定一计,便要施展。 门上忽然传来啄剥之声,谷沧海不禁怔住了。 杨晋却暗暗大喜,不禁透了一口气。 谷沧海迅即忖道:“糟糕,这人竟然叩门,这正是兵家所谓先发制人的意思,他如此高明,必是唐天君无疑。” 他虽然已准备与唐天君正面相拼,解决问题,但认真计算起利害关系时,却仍以暂缓动手为宜。 要知道他经过细密的观察之后,业已肯定唐天君的功力,实在比自己高出一线,是以速战速决之策,对己无利。 再说目下,把杨晋陷他师父之事,弄出了真相。但须取得证据,向天下公布,即可大功告成。 因此,无论在哪一个角度来说,总不希望唐天君突然插人来作梗,以致使他有功败垂成之恨。 他在心中叹一口气,高声问道:“娜一位?” 这是至为紧张可怕的一刹那,他聚精会神的听去。 一阵笑声传来,一听便知此人没怀着好意。 谷沧海双眉一皱,便向杨晋使个眼色。 杨晋看了,不明其故,不禁沉吟苦思。 谷沧海身子微微倾前,向他低声说话。双方相距尚有五六尺,杨晋不知不觉起身走近,以便聆听。 谷沧海正要他如此,以便突然出手制住他。 就在他马上要出手之时,杨晋忽然警觉地退后。 同时之间,房门砰一声打开了。 谷沧海极沉得住气,纵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刻冷静更胜于平时,抬起头来,锐利森冷的目光,直向门口射去。 目光到处,最先看见的是一颗光亮微秃的头颅。 来人竟是邪教中的老魔头,毒手如来崔山公。 谷沧海站起身,抱拳道:“崔老前辈,请进来坐。” 崔山公淡淡道:“老朽破门而入,真是失礼得很。” 谷沧海道:“崔老能忍到现在方始破门,实是难得之至。” 这话表示出他早就晓得崔山公在门外窃听之事。 崔山公那股淡淡的神色,立刻消失。显然谷沧海此一宣布,使他顿时生出另眼相看之感。 他点点头:“无怪你出道时日虽短,但盛名已震动了天下武林。”他语气之中,透出敬重之意。 杨晋身子一震,膛目向谷沧海望过去。 此时,崔、谷二人的目光也齐齐向杨晋投去。 杨晋震惊的表情,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崔山公道:“杨晋,你的才智,也可以算得上是天下一流的了。” 杨晋极力镇定下来,道:“老前辈这话怎讲?” 崔山公道:“换了旁人,断不能在老夫轻轻一语中,就猜出这位盟主的真正身份。哈,哈,居然选了他为盟主。” 这当然是绝大的笑话,字内所有的邪教高手,黑道魔星,竟然被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玩弄于股掌之上。 谷沧海拱拱手,诚恳地问道:“敢问老前辈是何时起疑的呢?” 崔山公道:“老朽一听赫家兄弟之中,多了一个柯老三,就感到大大不妥了,从那时开始,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中。” 谷沧海透出佩服的神色,道:“老前辈到底是领袖天下高手的人物,连唐天君也远远比不上您啦:” 崔山公道:“老朽另有打算,他也不知道。” 谷沧海这刻和崔山公谈将起来,似乎完全不把杨晋之事话心上。杨晋也因此猜不透自己处于一种何等地位? 若说崔山公拆穿了谷沧海的假面目,因而成了敌对状态,则他维护杨晋,自是必然之举。 然而他们谈话之中,隐隐有弦外之音,含意甚深,似乎不会是简单明了的敌对状态,而是将纠缠上许多问题。 这一点使杨晋感到心惊肉跳,坐立不安,但也不敢冒险逃走。 崔山公又道:“你是应真大师的高足谷沧海君,是也不是?”谷沧海道:“在下正是谷沧海。” 崔山公道:“现在你可明白那日签名时,我要你们先签的用意么?”谷沧海突然转向杨晋笑一笑,道:“你说说看如何?”杨晋神沮气丧,哪有心情猜测。 但谷沧海已接着又道:“假如你猜中了,我减免你一宗苦刑。” 杨晋听了这话,不能不提起精神来了。他迅快付想一下道:“崔老不外从字迹上,辨认出你们之间的不同而己。换句话说,他要查核明白哪一个才是谷大侠你。” 谷沧海嘴角浮现飘忽的笑意,道:“只有这么多吗?” 杨晋肯定地道:“是的。” 谷沧海回眸向崔山公望去,道:“愚意以为不仅如此。” 崔山公微微笑道:“好极了,你不妨补充与我们听听。” 谷沧海道:“在下猜到了,难道没得奖赏么?” 崔山公讶道:“奖赏?老朽既当之不起,况且也身无长物。” 谷沧海道:“在下如是补充得对,只要老前辈赐告一事。” 崔山公道:“使得,使得。” 谷沧海道:“当时您老人家细细鉴定各人的签名,耗去了很多的时间,因为您晓得这就是揭穿我真面目的最后关头,如果您一签署,等于您也承认我的假身份了。也就是说,将来我露出真面目,您即使告诉别人说,您早己看破我,但人家也不相信的。” 崔山公道:“说得好极了,这样便如何呢?” 谷沧海道:“因是之故,您其时非常慎重的作最后的考虑,须得决定要不要当场揭穿我的假面目,您假借鉴别签名的动作,以拖延时间。同时也可使我心灵上,蒙受到重大无伦的压力,对不对?” 这一番推测,直把杨晋听得两眼发直。不错,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心理过程,决不仅只是鉴别签名来辨出谷沧海。 崔山公道:“对、全都对,现在请谷兄发问吧!”他竞尊称谷沧海为谷兄,可见他内心中的敬重之情。 谷沧海道:“敢问老前辈,唐天君在不在此地?” 这个问题,果然关系重大,无怪谷沧海认为这个答案,算得上是一项奖赏了。这时杨晋也仲长颈子聆听。 崔山公道:“他不在。” 谷沧海道:“在下也这么想的,如果他在此地,您决不会破门而入,拆穿我的身份。” 崔山公道:“好啦,咱们谈谈条件吧!” 他突然一举手,指风激射而出,发出哧的一响破空之声。 杨晋咕咚倒在地上。 崔山公道:“虽然他已是瓮中之鳖,但仍以小心为妙。” 谷沧海道:“老前辈事事谨慎小心,不以超世艺业,以及过人的才智而稍有疏忽,这正是永保威名之道。” 崔山公摇头道:“这只是减少麻烦之道而已,真正的成功秘诀,你猜是什么?” 谷沧海道:“在下马上就可以奉告一二十个理由,但似乎不比刚才所说的重要。” 崔山公道:“我告诉你,我的成功之道,就是正直、义气,永不随便残害生灵。” 谷沧海摇摇头道:“叹了一声,道:“老前辈真是深不可测,不但这个道理使人测不透,还有就是您对在下的用心何在?直到现在为止,仍然使在下摸不到一点边儿。” 要知崔山公就是毒手如来,这其中毒手两字,自然不是轻易赢得的,无疑曾经是非常危险可怕的人物,大有逢者丧生的味道。不然的话,天下之人,焉肯给他这么一个外号? 再者,他本身又向来是邪派人物,近一二十年来,更成为邪教中数一数二人物,声名响亮之极。 他既然具备了这两种特异的条件,便即是无恶不作的老魔头,说到杀人,那不过是微不足道之事而已。 但他居然自称成功之道,是因为他正直、义气,以及不残杀生灵。这话听起来,未免可笑了。 谷沧海无暇探讨这一方面,现在他所急于知道的,只是崔山公对自己有何企图?存着什么用心? 不过行动受制的杨晋却不然?他日下尚能听能说,当即忿忿不服的插口道:“崔山公,你刚才的话,我第一个不服气。” 崔山公和谷沧海都向他望去,但杨晋已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反正落在应真的徒弟谷沧海手中,还能活么? 他冷冷道:“一般江湖人物,不论是黑道是白道,皆有义气可言,也有正直可言,说到残害生灵,那就不一定了。但在崔山公你身上,这三者皆不可得。” 崔山公道:“何以见得呢?” 他不但不生气,还流露出一种颇感兴趣的神情。 谷沧海插口道:“扬晋,我看你废话还是少说的好。” 杨晋冷冷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目下的情况,自己看得很清楚,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崔山公,你第二任夫人,是你盟弟之妻,你盟弟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妻子到了你怀中。此后,你盟弟全家上下,无一生存,这件事天下人知者尚有。” 崔山公已经是成了精的老魔头,这刻神色丝毫不变,领首道:“你这么一提,我不禁回想起来啦,唉,韶光似电,转眼竟是五十多年逝去了。” 杨晋又道:“你昔年一手歼灭白虎帮,为的是该帮帮主与你一个手下发生冲突。此事尽人皆知,是你的手下强横霸道,不讲江湖规矩。” 崔山公移目向天,叹一口气道:“是的,这件事最少也有四十多年了。” 杨晋厉声道:“你既不正直,也不义气,而且手段毒辣,杀人如麻,正是当今的混世魔王。还敢粉饰作态么?” 崔山公摆摆手,道:“喂,喂,伤心平气和一点好不好?要知这房中的谷沧海兄和老夫,皆是很有修养的人,他绝不会因你这么几句话,就来一幕替天行道,与我火挤。说到老夫,更不至于冲动起来,鲁莽到不杀死你。” 杨晋瞪眼道:“我也不至于如此肤浅,心中居然存此奢望。” 谷沧海忖道:“杨晋目下已经绝望,是以全无所畏。我定须使他发现尚有一线生机,这样他便将生出患得患失之心,因而聪明才智,俱用在如何保存性命之上。” 此念一生,马上寻思妙计。 要知目下的对象是杨晋,此人聪明狡猾,无与伦比所以此计必须在不经意中行使,使得全无痕迹,他才深信不疑。因之此故,便有莫大困难。不然的话,他一皱眉,就要想出七八条计策来。 只听崔山公徐徐道:“杨晋,你的火气这么大,老夫倒是不得不解释一下了,你所说的事情,皆是老夫三十五岁以前所做,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成功之道,在乎狠辣决断,也不讲究人伦礼法。” 他停顿一下,又道:“但三十五岁以后,老夫才知道是错了。” 谷沧海一面动脑筋,一面插口道:“孔夫子也说,四十而知三十九之非,圣人尚且如此呢!” 崔山公摇摇头,道:“他老人家说的只是一般老成人的经验,不容易说服青年人。” 他叹了口气,又道:“其实呢,每一个人都是有利己思想的,甚至为善助人,也是利己的一种方法。因为一则可以在行善之时,获得快乐。二则善有善报,要吧得到好结果。” 杨晋冷冷道:“这些话未免离题太远了。” 谷沧海道:“正好相反,我认为一点都不离题。” 崔山公道:“当年我种下恶果,后来自己已尝受到了。而由于我在挣扎向上之时,备尝艰苦,深知一个人无论有多大的本事。但能否成功,最重要的还是运气。没有运气,一切都不必谈了。” 杨晋又道:“离题更远啦,况且事实上一个人的成功,全凭智慧和苦干,不是运气。” 崔山公道:“你的想法,正如老夫前半生的想法一样e那时候,我连命运之神,亦敢下战书,向他挑战。” 谷沧海大感兴趣,道:“现在不敢了么?” 崔山公笑一笑,道:“现在,假如可以的话,我连投降还来不及呢。” 他略赂提高声音,道:“现在话说回来,老夫后半生是由于几点,才完全改变了作风以及想法的。第一,我得知命运的力量无可抗衡,是以不得不接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理论。第二,老夫阅世既多,亲身经历也多了,所以深感因果报应之说,千真万确。你种一善因,可能收不到具体的善果,但决不会有恶果的。说得精微一点,由于你种了善因,心中并无懊悔,亦不惊惧,心地坦然,这已经是收到善果了。第三点,老夫艺业越精,以及见闻阅历越多,就越知宇宙的威力无穷,个人之多,实在太渺小了,绝对无法支配命运,实不足以与自然之力相抗。!” 杨晋道:“因此,你就变成正直、义气和善良了?” 他话声中,含有浓厚的嘲讽意味。 崔山公正色道:“是的,我承认我自私,承认我天性之中,会对破坏毁灭发生快感,因此,我天生是恶人。可是,到我吃了苦头,又体察出这些道理,我不能与命运抗争,我相信因果报应,所以,我为人要正直,以博得同道及亲友的尊敬。我行善,守信义,希望命运还给我善果,这是我认为可以永保成功之道了。” 房中静寂了一会儿,因为他最后赤裸直接的几句话,极有力量,连杨晋那种自负不凡的人,也不禁动容寻思。 过了一阵,仍是崔山公打破静寂。他重复道:“一个人尽力去发扬正直、义气,慈善美德,起码他一辈子不要心怀隐忧,绝对没有那种足以把压迫得发狂的不安之感。这已是收获到一大善果了。” 他的理论,自是经过千锤百练,亲身体会而得的。不过送入谷、杨二人耳中时,所发生的影响不同。 杨晋只是考虑到这理论是否真确,抑是崔山公自我文过饰非之词?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当然可以网开一面,给他活命。 换言之,杨晋只是一种对他个人利害得失的考虑而已。 谷沧海所想的又不同了,他原本就具备了这些美德,而且这些美德的价值,他亦全无怀疑。 因此,他想的是崔山公提到的人性问题。 崔山公口中,隐隐透露出他认为人天生是恶的,唯有洞达世情,与乎人生种种道理,方能以理智之力,强逼自己向好的路走。 但谷沧海耳濡目染,听到过的说法,皆说人性本善,只不过是世间充满了罪恶,以致变坏了。 他也约略读过一些有关的书籍,如孟子性善主张,和苟子的性恶主张,不过,如果没有像崔山公这当世第一等老魔头现身说法,这些问题,他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 现在他情不自禁的忖道:“假如人性是善,则何以要向善如此之难,使他入邪道这般的容易?可是若说人性是恶,又何以大多数人都鄙弃为恶?佛爱也说,人人皆有佛性,决不是人恶的了……” 其实这人性善恶的问题,自古以来,也不知有多少圣贤学者,穷毕生之力研究,迄无定论。 因此这个问题,岂是谷沧海在短短时间中想得通的? 只听崔山公道:“谷兄,闲话休提,言归正传,老夫此来,实在是有事相烦。” 谷沧海沉吟一下,道:“只怕在下办不到吧!” 崔山公道:“我还未说出来,你焉知办得到办不到?” 谷沧海笑了笑,还未开口,崔山公道:“再说以你目下的情势,办不到也得去办。” 谷沧海叹口气道:“好吧,老前辈请说。” 崔山公指一指杨晋道:“此人耳目犹在,最好别给他听了去,你既然已知是他陷害令师,何不立即杀死,以绝后患?也可以省去令师的烦恼。” 杨晋一听,又惊又怒,禁不住破口大骂道:“老忘八,老子的生死与你何干?” 谷沧海正苦没有机会实行他的计划,那便是设法使杨晋感到有一线生机,则他所有智慧将用在如何死中求活一事上,便失去了他的狡诵多智了。 现下崔山公这么一说,正是绝佳机会,连忙说道:“晚辈真想马上取他性命,但又考虑到应当送返敝寺,让家师处置发落才对。这大概就是您话中所谓烦恼之意了?” 崔山公道:“是的,令师收到这件礼物,必定觉得头痛。杨晋这家伙何等厉害,岂肯做令师的人证,洗刷他的冤枉?” 谷沧海接口道:“对啊,还有一点就是家师晚近已失去当年火性,讲究佛门慈悲之旨。因此之故,很难下手杀他呢!” 第二十七章 欲海沉迷魂骨销 杨晋大有所悟,忖道:“这话一点不错,应真佛理越精,功行越深,就越不肯轻易破戒杀人,因此假如我被送到少林寺……” 他又瞧见了自己的一线生机,登时变成鄙懦之辈。目下不论要他做多么可耻下流之事,只要条件是送他到少林寺去,他一定答应照做。 谷沧海又道:“当然啦,晚辈亦有生杀之权,不过……” 崔山公道:“你自己想想吧,老夫却主张除祸须速。” 这回杨晋可不敢骂他了,高声道:“谷大侠,假如你要把夜游神倪冲和吴显抓回来,小可愿意帮这个忙。” 谷沧海道:“为什么?” 杨晋道:“小可愿意得到公平的审判和惩罚,如若抓不到倪、吴二人,便没有审判的机会了,对也不对?” 谷沧海道:“换言之,你想我把你送返少林寺,是也不是?”杨晋道:“是的。” 谷沧海道:“我还拿不定主意,等一会儿再说。” 他一把提起杨晋,迅即丢在一间空房中。 崔山公等他回转来,才道:“你真想从他口中得到倪、吴两人的下落?” 谷沧海摇摇头,道:“不,晚辈不敢相瞒,这倪、吴二人,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我也不难抓到。问题是如何能使杨晋甘作证人,向举世证实家师的冤校。”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虽然还未想出方法,但为了使他才智完全耗费在求生之事上面,以及避免他担惊害怕之苦,特地用这个题目,大大的折磨他一番。” 崔山公道:“这人武功虽是有限,但狡猾无伦,你还是多加小心的好,现在咱们谈一谈咱们的心事。” 谷沧海道:“老前辈请说,在下洗耳恭聆。” 崔山公道:“谷兄好说了,其实是请你帮忙的,那便是大宗师庞珏的下落不明,大是可疑,你意下如何?” 谷沧海道:“在下亦有同感。” 崔山公道:“唐天君此人天性枭恶如此,真是老一辈子首次碰到的可怕人物,我看大宗师定必已遭毒手了。” 谷沧海道:“这话出诸老前辈口中,在下非信不可啦!” 他说完,面上流露出悲痛之色,又道:“在下蒙庞老哥哥看得起,结为忘年交,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义不容辞。” 崔山公道:,要查明此事,固然不易,但最困难的,还是在于严惩杀师凶徒这件事上面。不过,目下情形又不同了。” 谷沧海道:“如何一个不同法呢?” 崔山公道:“如若有你出手,加上老夫臂助,必能杀死唐天君,虽然说起来有些令人泄气,因为咱们两人之中,定必会有一个人陪他同赴黄泉,但终究可以达到目的,剩下只有如何查明杀师之事,甚是棘手。” 谷沧海道:“以晚辈愚见,倒是有两个方法。” 崔山公道:“谷兄请说。” 谷沧海道:“第一个方法,便是检验庞老哥哥的遗骸,即可找出证据。第二法是使唐天君自行吐露实情。” 崔山公道:“无奈这两法都办不到啊!” 谷沧海沉吟一下,道:“也许在下能找到遗体。” 崔山公讶道:“这真是教人难以置信之事了。” 谷沧海道:“除此之外,咱们还须商量好如何使唐天君吐实的办法来。” 崔山公道:“这一点容徐图之。” 谷沧海道:“假如家师的冤已解,在下别无牵挂,便可与唐天君正式决一死战,老前辈不必插手,只须利用盟约中所有高手,抵消了唐天君手下的力量就行啦!” 崔山公举手摸摸光秃秃的头颅,道:“谷兄这话豪壮之极。不过……唐天君确实是有真本事之人。” 谷沧海道:“在下曾经千方百计打击他的自信。如若找到庞老哥的遗体,并且验出伤痕,咱们可利用此事,再一次重重打击他的心灵。在这等情形之下,晚辈自信还堪与他一挤,纵然不能大获全胜,也必能与他偕亡。” 崔山公忖想了一下,道:“关于洗清令师冤屈,老夫可助一臂之力。” 他们迅即商谈了一此细节,然后谷沧海便命手下去把花蕊夫人召来。 那个赤身教主推门而人之际,满面春风。 身上衣着,十分暴露诱惑。 可是看见崔山公在座,顿时大为失望。 原来以她想来,这一次派遣出所有的高手追击正派群侠,独独把她留下,可能是盟主对她大有意思。 她已被黑手派压倒,成为屠师娄大逆的禁脔。天下问只有唐天君和谷沧海有资格可以破些禁制。 因此她已准备用尽一身本事,蛊惑这个盟主。然而目下崔山公在座,可见得事出有因,不是为她美色而召见的。 她盈盈落坐之后,道:“妾身蒙盟主见召,不知有何吩咐?” 谷沧海客气地拱拱手,道:“教主好说了,兄弟相请之故,乃是请问教主一件事。” 花蕊夫人道:“不知是什么事?” 谷沧海道:“教主曾经说过,你以一个女孩子为饵,把谷沧海诱到江南黄山去了,这女孩子目下在什么地方?” 花蕊夫人讶道:“此女还有什么用处?” 谷沧海笑一笑,道:“她仍然是钓饵呀!” 花蕊夫人恍然大悟,忖道:“盟主势力已成,又有唐天君、崔山公之助,自然要碰谷沧海了。” 当下道:“盟主说得不错,这个女孩子名叫阿莺……” 她忽然停口,皱眉向房门望去。 谷沧海徐徐道:“房中虽有人,但不要紧,是少宗师府的孙红线姑娘。” 花蕊夫人还未开n,房门已经打开,出现了孙红线的身形。 她也在一个位于上落座,并与崔山公客气地行礼。 花蕊夫人大为释然,因为孙红线代表唐天君,则三方面联合之势已成,也必是三方同意的计划,就算把谷沧海骗得来,也不须惧怕了。 孙红线冰冷的目光,凝定在花蕊夫人面上,道:“那个名叫关阿莺的女孩子,受了伤没有?” 花蕊夫人道:“伤到是没有,只不过……” 孙红线举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回头向谷沧海道:“没有受伤就好了,要不然干脆把她杀死,也是办法。” 这话的含意别人难以猜测,只有谷沧海晓得,这个巾幅之中的一流高手,正如别的女人一般,妒嫉起来。 他微微一笑,道:“孙姑娘,等一会儿再研究这个问题,目下且听夫人说出阿莺在什么地方。” 孙红线双眉一剔,显然不愿意谷沧海如此容易就查出阿莺下落,但她又晓得不可伤他过甚,终于没有做声。 花蕊夫人道:“这个女孩于嘛,现下就在此庄之中。” 谷沧海问道:“你让什么人看守着她?” 花蕊夫人道:“她已经不能行走,盟主放心。” 谷沧海心头剧烈的震动一下,但面上神色如常,还淡淡的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但我希望你把她交给孙姑娘。” 孙红线立刻反对道:“不,我无暇分心看守她。” 花蕊夫人道:“盟主放心,她跑不了。” 谷沧海转眼向孙红线望去,那本来就不怒自威的虎目中,射出凌厉的森冷的光芒,表示他怪责她的心意。 孙红线一碰到他的目光,登时软化,忙道:“好吧,花蕊夫人,把阿莺交给我。” 说时,还站了起身,表示要马上把她弄到手中。 花蕊夫人当下陪她一道出去,不久,花蕊夫人独自回来,说道:“孙姑娘已带走阿莺了。” 谷沧海点点头,道:“很好,这个女孩子大有用处。” 花蕊夫人试探地道:“假如风声传出,谷沧海必定赶来,此地人手太少。” 谷沧海运:“役关系,谷沧海也不过只有只身双拳而已。” 花蕊夫人眼中射出惊怖之色、道:“这个人大厉害了,属下苦心孤诣多年时间。布成的烈火大阵,本以为大罗神仙也须化作飞灰,哪知还因不住他。” 谷沧海笑一笑,道:“你以一派之力对付他,自是不易,但现在你可以放心啦!”他接着很礼貌的请她退下了。 崔山公抚须笑道:“谷兄,你看见她的目光没有?” 谷沧海道:“看见了,怎么啦?” 崔山公道:“她是打深心中畏怖你呢!” 谷沧海道:“其实这个女人也真厉害。” 崔山公道:“等你活到像老夫这一把年纪,就不会顾忌她的魅力了。哦,对了,你目下该去瞧瞧阿莺啦!” 谷沧海沉重地点点头,崔山公道:“她行走不得,遭遇必甚可怕,虽然如此,但未必不是她的福气。” 谷沧海讶道:“这话怎讲?” 崔山公道:“想想看,你所接触的女性,哪一个不是貌美如花,才智武功,俱臻上乘的人物?阿莺容貌即使不错,但到底还不能与别的女性争一日之长短。” 谷沧海目瞪口呆,等他再说下去。 这个邪教第一人物的老头子,又缓缓道:“她唯一赂占胜算的是你们小时候的交情而已,但这当然还不够,然而目下既然遭遇不幸,大家都将对她生出怜惜同情,你自然更丢不开她了,所以老夫认为这个不幸,末始非福。” 这个道理,幽微深奥。除了崔山公这等一代老魔头,谁也体察不到的。只听崔山公又说道:“刚才孙姑娘已有妒意,可是其后屈服了,当然也是想到她遭遇到不幸,才肯让她一步。” 谷沧海道:“老前辈的见地,真是高明无比。” 他们已商谈过各种细节、是以目下不须再谈。谷沧海独自出去,迅即往找孙红线,查看阿营的情形。 他在另一座院落中,见到了孙红线手下的女婢们。接着进入上房内,但见孙红线正在开箱寻物。 她一见到谷沧海,双眉马上皱起,轻轻道:“你不宜到此地来。” 谷沧海道:“不要紧,横竖马上就要摊牌了,再说,此处亦非你的香闺,有何妨碍?” 孙红线摇摇头,道:“唐天君为人多疑善妒。若是得知你我独处一室之内。虽然无事,也将十分懊悔不满。” 谷沧海道:“不是还有一人么?” 孙红线道:“她尚在昏迷中。” 谷沧海大步走入内室,目光到处,但见阿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异常苍白,一望而知,不大妥当。 要是当日谷沧海不是先救别人,则阿莺早已逃出赤身教无暇庄,自然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了。 谷沧海当时的心情是先人后己,认为阿莺既是他自己的人,自然要慢一步搭救。 他轻轻叹息一声,但觉自己累害了这个女孩子。 孙红线哼了一声、道:“不要大惊小怪,她还好。” 谷沧海回过头来,温柔地望住她,轻轻道:“我知道她不会有事,但我觉得很疚对于她。” 孙红线不解地哦了一声,眼中尽是疑问。 谷沧海又道:“假如当日换了你是她的话,我亦必定如此,那就是先救出别人,最后,才轮到你,你懂得我的意思么?” 她恍然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唉,做一个英雄或是伟大人物的亲近的人,实在不容易,好处不会先给你,但牺牲之时,却是第一个。” 谷沧海苦笑一下,又转头望去,道:“她怎么啦?” 孙红线道:“她的双脚残废了。” 谷沧海一步就到了床边,伸手掀掉裳被,孙红线想拦阻时,已来不及了。 他目光到处,阿莺全身四肢百骸,没有一点残缺。早先他还以为她双足被削去,而成为残废的。 但见她身上寸缕皆无,光滑白晰的皮肤,以及起伏玲珑的曲线,形成一幅非常动人的画面。 谷沧海对她的裸体,并不介意,道:“伤在何处?” 孙红线大大怔一下,才记起这个男人,不同凡俗,目下根本无须讲究好不好看的问题。 当下道:“你看看她的双足。” 谷沧海如言一瞧,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登时目射怒光,恨声道:“可恶,可恶!” 原来关阿莺两足的筋,皆被挑断。在花蕊夫人这等高手的手底,这等伤痕,几乎看不出来。 谷沧海轻轻道:“她这一辈子也不能行动如常了。” 孙红线同情地点点头,道:“是的,虽有国手灵药,但这足筋一断,永无接续的可能。” 谷沧海把裳被盖上,沉思地道:“她本来就昏迷的么?” 孙红线道:“是我使她入睡的。” 谷沧海道:“弄醒她,我有话对她说。” 孙红线道:“小心她刺激过度。” 谷沧海道:“那么你先跟她说几句,我才露面。” 孙红线点头,看着他出房去了,这才把刚才找出的衣服,拿到床边,仰天长长的呼一口气,忖道:“他可曾想到我也受到很大的刺激呢?难道因为我强一些,便应该忍受种种痛苦?我果然比别人强些么?” 她又叹口气,施展推拿手法,把阿莺睡穴解了,然后轻轻拍醒她,道:“阿莺,我替你穿上衣服。” 阿茸以疑惧的目光望着她,一言不发,任得她替自己穿好衣服,不过她从对方的动作表情上,察觉出友善之意。 孙红线柔声道:“你有个朋友来看你。” 阿莺没有做声,甚至连表情眼色中,也没有丝毫询问之意。 孙红线大为怜悯,忖道:“她受赤身教的折磨,必甚惨酷。这等折磨,决不是肉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才使她完完全全的成为一只惊弓小乌。” 她善测人心,深知在未取得对方信任以前,说什么话皆是徒然。同时,也不宜邃然将谷沧海来见她的消息透露,因为她脆弱的濒临崩溃边缘的神经,恐怕经不起如此突如其来震动心弦的消息。 于是又柔声道:“我们先别说什么人要来探你,你总不会反对穿上衣服吧?” 关阿莺仍然毫无表情地瞧着她,使人不禁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到人家的说话? 孙红线又道:“你的遭遇,连我都十分同情怜悯,你可猜得出我是什么人么?” 阿莺缓缓闭上眼睛,面上流露出厌倦一切的神色。 她似乎已对这人世间的一切,都不复感到兴趣。也就等如表示她对自己的生命,亦不留恋。 假使她有自杀之力,她毫无疑问的会这样做的。 孙红线柔和的含有善意的声音,似乎反而激起了她厌世之感,事实上很多人当真是在友谊下变得消极的。 孙红线开始动手替她穿衣,一会工夫,已穿着整齐。 之后,她轻轻道:“阿茸你连一点点的斗志也没有了,这真是极不幸的事,以我的看法,这比死去还可怕。” 阿莺美丽的小嘴似乎动了一下,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显然又受到刺激,生出了少许反应。 孙红线道:“根据我的经验,一个人唯有在身心尽皆崩溃之下,才会连好奇心也完全消失的,你正是如此。” 她倒了一杯水,放了一粒丹药在水中,道:“假如你连死都不怕,就喝了这杯水吧,它将减少你的痛苦。” 事实上阿莺除非咬牙闭嘴,因为杯子已送到她唇边,人也被扶起,靠坐在孙红线的怀中。 她的嘴唇碰到那含有芬芳气味的凉水,顿时生出渴饮的欲望,同时孙红线的话,也打动了她的心。 于是,她樱唇微启,喝下了那杯凉水。 眨眼之间,全身精力弥漫,肉体上已无丝毫疲绪。 孙红线见她眼中射出神采,当下说道:“你可知道,当一个人疲乏得要死,或者是困倦无比之时,斗志即行完全消失,甚至情愿就此死去,免得忍受这等痛苦,你刚才就是在这等状态之中,所以我给你服下丹药。” 阿莺凝视着她,这刻,她们根本就是假靠在一起,是以面庞很接近。阿莺能把对方的月貌花容,以至光滑细白的皮肤,都看得非常清楚。 她但觉对方唯一与别的美丽女子不同之处,就是她的眉宇间,透出一股慑人英气,显然,她是时时握有大权之人。 她直到这时,才开口道:“你是谁?为何对我说了这许多话?” 孙红线道:“我姓孙,名红线,原是魔教之人。但现在呢,身份与你差不多,都是属于一个男人的情俘。” 阿莺并不惊讶,道:“可是谷沧海?” 孙红线点点头,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阿莺道:“为什么我要奇怪?他足以征服天下的女人。” 孙红线笑道:“可别这样说,免得别的男人们听了,人人妒恨他,使他凭空增加无数的莫名其妙的敌人。” 阿莺道:“你为他设想如此周到,可知你真的是他的朋友了。” 孙红线道:“你倒是很能观察入微呢,好啦,现在让他进来与你见面,但你可别太激动才好,目下此地还不能算是太完全呢!” 她招呼一声,门帘掀处,谷沧海大步进来。 他仍然是作赫氏兄弟的装扮,孙红线故意不提醒他,把两个枕头垫在阿莺背后,一径出房去了。 谷沧海在床边停步,炯炯的目光,凝注在阿莺面上。 阿营轻轻道:“我见了你的步伐气概,还有这对眼睛中的光芒,就认得出是你了,你何以改了这等模样?” 谷沧海道:“我也知道你必能认出我的,现在我是冒充关外赫家兄弟之一,身份是天下黑道盟主,可以号令宇内所有的魔头恶人。” 阿莺不禁一笑,道:“这倒好玩得很。” 谷沧海道:“若论危险,远远比不上咱们小时候,逃避追兵之时,对了,哪一天咱们一道去拜访那位大婶恩人才好。” 阿莺欣然道:“好极了,我们向她道谢,还要送她礼物。” 谷沧海道:“阿莺,我有一件事,感到很难向你解释。” 阿莺道:“是不是关于孙姐姐?” 谷沧海点头道:“这是你至为关心之事,所以一猜就中了。唉,我和她……” 阿营拍拍床沿,道:“你坐下来好不好?” 谷沧海如言坐下,但见她目中透出万缕柔情,衬以玉貌朱唇,顿时感到与脑海中留下的那个女孩的印象,大为不同。 她轻轻道:“不必解释了,她既然出身魔教,一定不是等闲的女子,她在事业上,必能帮你的忙,而我呢?” 她感叹一声又道:“我连主持中馈都办不到了。” 谷沧海道:“阿莺,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 阿莺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放心,我不是自怜自怨,因为你的为人,我素所深知,所以我一点也不用担心。我意思说,她如能帮助你,那就希望你能对她好。” 谷沧海道:“啊,我心中的感激安慰,真不知如何形容才好。” 阿莺道:“但你可别忘了我们去找那大婶道谢之约才好啊!” 谷沧海道:“当然,当然,我目下先把你送走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我才能毫无顾虑地与群魔奋战。” 阿莺紧紧的注视他的眼睛,直到他站起身,才道:“你……你要多多小心啊!” 谷沧海弯下了腰,在她朱唇吻了一下,道:“我会的,你放心。” 他心中未始不想把她在搂在怀中,好好的安慰她,拥吻她。然而若是这么一来,必定很耽误时间。 所以他毅然行开,立即招呼孙红线进来。 谷沧海道:“红线,你可否派一个人送她离开,地点只有咱们晓得就行啦!” 孙红线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派一个婢子么?” 谷沧海道:“你看如何?” 孙红线道:“有妥有不妥,妥的是可靠,以及不畏别人的野心,足有自卫的能力。但不妥的却有两点。” 谷沧海道:“哦,那两点呢?” 孙红线道:“第一点,凡是练武功之人,采取的行动方式甚至路线等,都有若干相通之处,碰上高明如唐天君,加上他手下那一群魔星,不难查出蛛丝马迹。第二点,她们皆是美貌少女,而一个不能行动,一个太矫健,谁听了这消息,总忍不住传告别人的。” 谷沧海道:“那么你认为派什么人适合?” 孙红线道:“如果果派男子,老实说,除非是已经失去性欲之人,不然的话,阿莺全然不能行动抵抗,连方便也得靠人帮忙,哪一个男人能不动心?这简直是把肥肉放在狼嘴中,而不准它吞食一般。” 谷沧海道:“对,那么教你的婢子与阿莺都改扮,好不好?” 孙红线道:“除非你先杀死所有晓得阿莺已经瘫痪的人,消灭此一线索,不然的话,还是不难查得出来。” 谷沧海双眉一耸,杀气腾腾道:“这倒是可行之计。” 孙经线道:“问题是目下究竟有多少人晓得?试想赤身教中,已有很多人晓得,此计如何行得通呢?” 谷沧海讨道:“世上焉有万全之计?事到如今,岂能不冒险一搏?” 当下道:“咱们此计之主旨,在于消灭唐天君所能追查的线索,如果他不知道阿莺已经残废,就算得到报告,说是有这么两个女子,他也不会注意,对也不对?” 孙红线道:“正是如此。” 谷沧海道:“咱们下手消灭一切线索活口时,自是包括花蕊夫人在内,她一死之后,唐天君可能根本不晓得有阿莺这回事,对不对?” 孙红线道:“对极了,这是一串连环,互相扣在一起,既然可以从中击断,不妨一试,请问谁去下手杀她?” 谷沧海沉吟一下道:“谁下手都不是重要的问题,我还在考虑其中的破绽呢!” 孙红线迟疑了一下,才道:“不瞒你说,我已发觉其中有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谷沧海道:“你何以不告诉我?” 孙红线道:“如果我说了,又没有解决之法,则我们岂不是连冒险试上一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谷沧海道:“这个想法与我想的一样,但你还是把问题告诉我,大家也好有个商量。” 孙红线道:“据我所知,花蕊夫人尚有一个妹妹,身份是副教主,因此我们可以相信,像阿驾这件事,她定必知道。” 谷沧海道:“这一点我考虑过了,咱们仍有机会一不作二不休的连她也给铲除掉。” 孙红线道:“假如不是人证,你就没有法子下手了,对也不对?” 谷沧海讶道:“不是人证,那是什么?” 孙红线道:“物证呀,花蕊夫人多年来雄霸一方,是称为天下两大邪教之一。她的获享盛名,屹立如此之久,难道可以侥幸的么?” 谷沧海沉吟道:“你的话大有见地。” 孙红线道:“她极可能留下书信日记之类的证物,详细记载着一切经过始末。这宗物证,她托放在另一个人手中,等到她万一发生不测之时,便把此物交出。” 谷沧海道:“这是很古老的手法,威胁对方不敢下手,但必须事先有两个对象,一是敌人,二是可以借此物毁灭仇敌之人,按照你的想法,她可曾具备这两个条件?” 孙红线道:“表面上是没有,但假如受托之人,有足够的选择能力,花蕊夫人未尝不可让那人径行决定。” 她停歇一下,再行解释道:“例如她托我保管物证,并且把选择之权托我。则她一旦暴毙,我就会审慎侦查事实真相,才决定把物证交给你或是唐天君,甚至不是你们,而是毒手如来崔山公,也说不定的。” 谷沧海笑一笑,道:“这样一来,我就有一段缓冲时间了,对不对?好在我只要对付唐天君一个人,就没有什么忌惮了。” 孙红线道:“这也是一种说法,以我看来,眼下能号召天下魔头,与你对抗的,只有唐天君一个,他一旦被诛,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但你能在短短限期之内,完成这项任务么?如其不能,被他拆穿你的身份,那就非糟不可了。” 谷沧海决然道:“多谈徒乱人意,你即速遣人把阿莺送走,同时助我清查一下赤身教在此地的人数,首先予以收禁。” 孙红线道:“好的,花蕊夫人交给你自己处理了。” 谷沧海点点头,道:“就这么办。” 两人迅即出去,分头行事。 谷沧海回到他专用的大厅中,先收听过各处的报告,得知各路人马俱照预定计划多追了不少路,目前仍在追踪,尚未追上七大门派人马。 他得到这个消息,总算先放下一件心事。 当下亲自去见毒手如来崔山公,崔山公见他前来,甚感奇怪,问道:“谷兄敢是碰以棘手难题了?” 谷沧海道:“老前辈一猜便中,正是如此。” 崔山公微微一笑,道:“难道老朽能助于你么?” 谷沧海道:“这要看老前辈肯不肯赐助了。” 他随即把阿驾之事,全盘说出,一点没有遗漏。 最后说道:“假如我不能把有关阿莺的消息全部封锁,则唐天君只要晓得有这么一回事,就不难把阿莺捉拿回来,并且发现是孙红线帮助我,以这个人的才智,立即就猜得出我的真正面目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这时他只须召集所有的魔星凶们,一齐来对付我人,必可轻而易举地把我们收拾掉。” 崔山公问道:“你口中的我们包括些什么人?” 谷沧海道:“我和孙红线。” 崔山公点点头,道:“唐天君为人诡诈恶毒,纵然找不到任何证据,足以证明老朽帮你,但他势必定下一网打尽之计,把老朽也算在内,免留后患。” 谷沧海道:“欲使唐天君不能马上发觉,关键全在花蕊夫人身上。也就是说,我取姓性命之后,她的失踪,以及所有随从的消失,必须有合倩合理的交代。” 崔山公道:“你打算如何交代这件公案呢?” 谷沧海道:“有两个办法,一是让老前辈背个黑锅,把情况布置得好像她跟你走了似的,以她的声名与姿色,没有人会发生怀疑的。” 崔山公笑一笑,道:“老朽这把年纪,早就不玩女人了,虽然是假装的,但仍然不大好,第二个办法又如何?” 谷沧海道:“第二个办法是屠师娄大逆忽然潜回,把花蕊夫人掇撺得与他私奔了。” 崔山公唔了一声,道:“若是这两大邪派之首,结合在一起,日后仍可与任何人物抗手,在武林中争一席之地,所以屠师娄大逆有理由这么做,而花蕊夫人也有理由跟他跑。” 谷沧海道:“是的,在理论上,这两大邪派的主脑,联成一气的话,假以时日,他们的功力造诣,都将有惊人进步,而足以与唐天君或者是这两大势力抗衡,形成鼎足三分的形势,所以晚辈的意思是……” 崔山公道:“那么你的意思,竟是要我假扮屠师娄大逆么?” 谷沧海道:“崔老前辈的易容冒形之术,妙绝天下,唯有您老人家,方能假冒得娄大逆。” 崔山公道:“好吧,但此举必须有连环妙用才划算,这一点你想必已胸有成竹了。” 谷沧海道:“是的,黑手派巢穴在黄山,庞老哥的石棺秘窟也在黄山,咱们正好借题到黄山走一趟。” 崔山公道:“那么你须得消掉娄大逆,以便配合时间。” 谷沧海笑一笑,道:“我只要派一个人送信给他,他马上就消失了。” 他略略解释天字第一号的秘密,当日娄大逆全仗这个神秘的人物,幸免于难,同时也畏惧万分。 崔山公听过之后,认为没有不妥,便着手易容。 谷沧海写了一封密函,命娄大逆马上做两件事,一是杀死送信之人,毁尸灭迹,以便涅没证据。第二件事是着他失踪,暂时隐居在指定的一处乡村中,全然与外间相隔绝。 这封信送出之后,他便先召见花蕊夫人,希望能从她口中,探悉她妹妹痴情仙子的下落,以及有没有留下书信日记? 谷沧海雄伟结实的身躯,舒适而又显得懒散地安置在一张太师椅上。这个姿势,他曾经试验过,确实能够极灵敏地跃起来,弹上半空,一点也不比站的姿势差。这一点准备功夫,对于他确是非常重要。 其次,他脑海中正忙碌地工作着,有如在档案室中翻查资料一般,把花蕊夫人的事情加以回忆。 回忆中使他更为注意的便是有关她的罪行纪录,这一个一代尤物,魔道妖孽,曾以天生的本钱,颠倒众生,使别人为她做下无数血淋淋的罪恶。 此外,她也凭仗她独门武功,杀死不知多少人。 在他脑海中纪录有案可稽的罪行,俱是千真万确,不容她置辩的,就已经有二十多宗了。 谷沧海并不是公门中人查案,根本毋需记住这些资料,可是他身为侠义道,却又不得不如此。 房门轻轻敲叩了两声,谷沧海吸一口气,迅即使自己心情平复,眼睛森冷的杀机,突然完全消失。 他提高声音道:“请进来。” 房门推开了,花蕊夫人挟着一阵醉人的香风跨人来,还带来了令人眩目的艳丽和无限风情。 她甜甜一笑,道:“盟主找我么?” 说时,顺手掩上了房门。 谷沧海咧嘴一笑道:“过来,请坐下。” 他指指前面的椅子,距他只有四尺左右,方向以及这等距离都极适合他一跃而起,当头罩扑的动作。 花蕊夫人袅娜地行过房间,这是一间很宽大的堂屋,因此她足足要走过两丈余之远。 她的体态和步伐,处处显现出诱人的旋律,尤其是隐约在薄衫内跳动的双峰,以及突起的臀部,更为随着她举步的节奏,散发出无限魅力。但凡是没有缺陷的男人,非触发情欲不可。 谷沧海舔舔嘴唇,心想:“要杀死这样一个尤物,真不是容易的事啊!” 花蕊夫人动作优美地在椅上落座,水汪汪的双眸中,隐隐流露出好奇的意思,注视着谷沧海。 谷沧海道:“我找你来你可觉得奇怪?” 说话之时,心中同时盘算道:“现在我只要发动,宛如迅雷一击,即可把她毙之当场了。” 花蕊夫人媚态横溢地笑一笑,道:“我应该奇怪么?” 谷沧海沉吟一下,道:“其实我也是男人,内心有些感觉,与别人并无区别。” 他这话似是没头没脑,但对方却完全懂得。因为她深知通常男人触发了情欲之心,总会不知不觉地舔唇的。 此外,谷沧海眼中也不讳瞒地射出贪婪之光,任何一个想要她的男人,都会有这等眼色。 花蕊夫人饶是阅人无数,而且是道道地地的玩弄男人的圣手。但这刻也看错了谷沧海的情状,所以不禁踌躇满志,暗暗得意起来。 要知关外赫氏兄弟,练的是童子功,完全禁绝情欲,终身不娶,这已是天下皆知之事了。 因此花蕊夫人感到如果能勾搭上他,不但因他的身份而对自己有利,同时也是空前的成就。 她差一点就扑入对方怀中,幸而她阅历已丰,极能自制,所以只把欣喜藏在心中,没有付诸行动。 她哟地娇唤了一声,道:“难道这等与生俱来的欲望,竟是可耻之事么?” 她晓得必须在理论上把对方说服之后,才有收获。所以把话题扯到道德价值的问题上面。 谷沧海道:“我觉得似乎不大好意思,这就证明一定有某地方不大妥当。” 花蕊夫人道:“通常的情形下,这话是对的。” 谷沧海放您地打量她,道:“那么你的意思说,像我这种情形之下,并不须觉得羞耻么?” 花蕊夫人回报以淫荡的和愿意合作的眼色,道:“这正是我的意思。” 谷沧海沉思地道:“我忽然感到心中很轻松。” 花蕊夫人道:“那太好了。” 她站起来,又道:“假如盟主只有这么几句话,我就……” 谷沧海当真一楞,问道:“你就如何?” 花蕊夫人含笑盈盈,举步上前,直到腿部碰触及他的膝盖,才总算是停止了前进之势。 谷沧海但觉她的腿部,好像有一股热传袭过来,使人飘飘然,心痒痒,滋味奇怪得不好受。 他暗自忖道:“这个女人真是名不虚传。” 花蕊夫人微微俯下身子,迫视他双眼,腻声道:“我的意思是希望与你接近一点才说话。” 谷沧海道:“像这样接近么?” 花蕊夫人的身躯美妙地扭转,已坐在他怀中。 她似乎没有重量,使人感觉得到的只有她那丰满的臀部,醉人的香气,以及可惊的热力。 谷沧海伸手环抱住她的纤腰,把她拥紧。 当他发觉自己这种不知不觉的反应,而大大吃惊时,花蕊夫人的红唇,已自然地印在他嘴上。 谷沧海第一次尝到如此成熟的,技巧的香吻。但觉其中充满了刺激和快感,使人不忍拒绝。 他并非极端保守顽固的人,对于男女关系上,虽然决不随便,但也不会把女性视为蛇蝎。 尤其是对方乃是以玩弄男人为能事的淫娃荡妇,根本没有良心道义等心理负担可言。因此他毫无罪恶之感,故能处之泰然。 唯一使他还保持着清醒的原因,便是他的任务而己。他暗中提醒自己,务须在发生任何事情之前,先探悉想知道的秘密才行。 当下他极力自我控制,不让自己融化在她的魅力中。 过了老大一会工夫,花蕊夫人才抬起头,结束此吻。 她道:“你好像岩石一般。” 谷沧海道:“我并不是拿你来试验自己的定力。” 花蕊夫人道:“那么你为何不起劲么?” 谷沧海用力抱紧她一下,道:“我还不起劲么?你定要男人马上动手,才算是起劲?” 她笑一笑,道:“那也不是。” 谷沧海道:“老实说,我已经考虑了许久,才决定找你来的,可不是一时冲动,贸然而为的呢!” 花蕊夫人道:“你下了什么样的决心?” 谷沧海道:“还用说么?” 花蕊夫人道:“唉,我真是觉得难以置信。” 谷沧海道:“为什么?” 花蕊夫人道:“你是练童子功的高手名家,怎会看得上我呢?” 谷沧海陡然生出惊觉,迅速忖道:“她无端提起童子功,必有缘故,我定须出奇制胜,从相反方面言论方可使她相信。” 当下纵声一笑,道:“我不必瞒你,我其实早就玩过女人了,但对你,我可不敢轻易招惹。” 花蕊夫人居然没有惊讶之色,只问道:“为何不敢招惹?” 谷沧海道:“我伯变成你的俘虏呀!” 心中转念想道:“她对我曾经破身,毫不惊奇,可见得她已查看我不是童男了,她身为一大邪教之主,有这等本领,似乎不足为奇。” 花蕊夫人道:“唉,你放心,我只愿变成你的俘虏,你信不信,我这一辈子,还未碰上过一个可以征服我的男人,但对你,我却有这种感觉了,关于这一点,我深心中真是极为情愿,极为乐意的。” 谷沧海心摇神荡,道:“你愿意变成我的俘虏?这话可是当真?” 话已出口,方始省悟自己敢倩真的着迷了,因为大凡随口又问人家是不是真的,乃系表示自己失去判断力。 既然失去判断力,则系入迷可知。谷沧海一悟出此意,顿时心中打个冷战,感到有从速爬出陷阱的必要。 花蕊夫人咯咯娇笑中,又把香唇送上来。 她的两片??唇,当真具有莫大的诱惑力,使人禁不住直想吮吸。正如嘴馋腹饥之人,看见一盘红烧蹄膀一般。 谷沧海已经尝过一次,这回自应没有波折才对。可是他却摇摇头,面色突然间变得十分严肃。 花蕊夫人惊讶的睁大那对媚眼,看了一阵,这才敢确信对方真的不要吻她,于是微微把面庞移开些。 她的眉毛不由扭得在一起,道:“你讨厌我么?” 谷沧海摇摇头,道:“恰恰相反,我内心中希望与你同赴巫山,享受鸾凤和鸣之乐,那一定是令人终身难忘的。” 花蕊夫人道:“既然如此,你何故忽然冷淡了?” 谷沧海道:“咱们之间,还有一些重大问题未能解决,你当必也知道,你做教主的时间已无多了,对不对?” 花蕊夫人沉吟一下才道:“如果你意思是我跟了你之后,不许再当教主,我自应遵从。” 谷沧海点点头,道:“那么谁继承你的位置?” 花蕊夫人严肃地面色渐见松弛,还泛起一点笑,道:“痴情仙子。” 谷沧海故作惊奇道:“哦,痴情仙子,这名字真不坏,她可是痴情的人?” 花蕊夫人笑起来,道:“当然不,你几时见过真正的名实相符的人,越是用上这等字眼,事实上就越不是那么回事。” 谷沧海道:“对极了,我时时注意一些人的名字,往往与其人完全不符,这真是极为可晒的现象。” 他停了一下,又问道:“然则痴情仙于眼下在什么地方?” 花蕊夫人道:“她在无理庄中。” 谷沧海摇摇头道:“不对,她应在此地。” 花蕊夫人一怔,道:“不错,也可以这么说。” 谷沧海道:“诚然无理庄距此不远,她可以随时来往,在哪一边都一样,不过她决计不肯就在无瑕庄,以免与当世高人,失之交臂。” 花蕊夫人点头道:“是的。” 她腰肢扭动,肥大的臀部,不住在作一种轻柔的挑逗。谷沧海顿时感到一阵热血沸腾,不易压抑。 他此刻可以毫无忌惮的占有她,只要不沉迷下去,便没有任何要自己禁制的理由。 但谷沧海却苦苦压制住这个念头,不让它肆意横流。 他自家甚至于觉得好笑,忖道:“我这是何苦由来,如此尤物,也不趁此机会尝尝滋味,岂不是愚不可及么?我究竞为什么不能安心,以致坚决地拒绝呢?” 花蕊夫人见他仍无意料中的热烈反应,大为惊奇,那双抱住脖子的玉手,开始温柔地抚摸他的后颈。 谷沧海继续想道:“啊呀,我明白了,这是因为我自知必须杀她的缘故。假如我接受过她的爱,与她有过这等孽缘,我还能下手取她性命么?” 此念一则使他大为惊惕,二则又使他非常不舒服。正如在大宴宾朋的寿筵上,有人谈论到寿星何时死亡这种别扭味道。 他正想把她推开,同时将伪装除下,现出本来面目,使她晓得是怎么回事,同时赶快结束这一幕。 可是他忽然感到一道激流,随着全身血液的加速运行而高涨起来,竟使他觉得他已无法抗拒忍受。 他怎知这是花蕊夫人以至为上乘的手法,在他后颈脊椎骨穴道,施以催情手术,故此忽有这般现象。 要知人身的脊椎骨,乃是神经中枢,上通脑部,下及全身,是以可以令全身与心灵一齐发生变化。 花蕊夫人在媚蛊之道,已用过毕生功夫,精妙之处,真不是笔墨所可以形容。她不论碰到男人的任何部位,皆能施展这等上乘催情手法。 但自然要以人身三大要穴最灵效。这三大要穴一是在天灵盖上,一是在后颈,另一则是在会阴穴上。 谷沧海过于自信的定力,同时也考虑到万一与她发生关系,也不算得十分要紧,所以这回可着了道儿啦! 但见他健臂一圈,把花蕊夫人抱得紧紧的,接着,四片嘴唇,就合拢在一起,久久未曾分开。 花蕊夫人在他强力的拥抱,以及他的迫人的男性魅力之下,似乎已经溶化了。这种滋味,她也是第一次尝到。 她此生已阅人万千,各式各样的男人,她知道的比世上任何人都多。而且她是以专家的资格,去品尝、分析这些男人。所以她能把所有经验,变成有系统有层次的知识资料,收存起来。 但只有这种使她心移神醉,百体俱融的滋味,她从未尝过。在这迷醉的时间中,她那受过训练的脑子,还能把谷沧海予她的刺激,分类剖析,最后,她的脑子断然地把这个男人引起的反应,列入真心相爱的档案中。 假使谷沧海晓得她脑子中的活动情形,问题一定变得更为复杂了。试问面对一个真心爱你的女人,你如何下得手杀死她? 不过目下的情势已经够糟的了,谷沧海不但抱了花蕊夫人进去,并且毫不迟疑地更进一步。 他已暂时向情欲低头,热烈地您肆地享受着。 饶是两个武功高绝之人,但还是受着生理的支配,因此疲劳不堪,需要休息。 过了一阵,花蕊夫人人仰起半个身子,细细打量谷沧海的面容表情,和他的化装痕迹。 她进入沉思之中。 她温柔地道:“别后悔,我决不会连累你的。” 谷沧海不觉一楞,因为他的确因深心中涌起的悔疚而陷入不安中,但他又不敢想,害怕触及这些问题。 想不到她居然知道,还说得如此情深一往。 他轻轻叹一口气,道:“我相信你的话出自真心,不过,这恐怕没有什么用处。” 花蕊夫人婿然一笑,道:“你今年几岁了?” 她这一问,似乎是打算凭她丰富的经验,为他解答一些问题,也可以说是为他指点迷津之意。 谷沧海道:“我今年三十六岁。” 花蕊夫人摇摇头,道:“你怎会有那么大的年纪?” 谷沧海道:“因为我是老三柯继明呀!” 花蕊夫人叹口气,道:“你既不是赫家兄弟中任何一个,也不是他们的老三柯继明,或者你真是柯继明,但真正身份是谁呢?” 谷沧海道:“你敢是有点糊涂了,我既是柯继明,还有什么问题?” 花蕊夫人道:“唉,如果你真是他们的老三柯继明,你起码也该有三十多岁,才合道理,对也不对?” 谷沧海道:“是呀!” 心想:“我正因如此,才自称是三十多岁,这又有何不妥呢?” 花蕊夫人道:“但你的身体告诉我,你只有十几二十岁,年轻得使我大为吃惊,你要知道,除非你不与我接触,否则经过我这般仔细观察,我决不会看错的。” 谷沧海笑一笑道:“如果我不是他们的老三,我会是谁呢?你别缠夹不清好不好?” 她郁郁不乐地叹息一声,眼光变得朦朦胧胧地望着天花板,过了一阵,闷闷地道:“你是谷沧海,我敢用人头打赌。” 谷沧海心底泛起了失败的预感,因此他也变得全无生气,懒洋洋地瞧着她,无精打采地道:“就算我是谷沧海吧,你又有什么理由不欢呢?” 他的语气,使人感觉得出他丝毫没有渴望得到回答的心意,只不过对方有此一说他才有此一问而已。 花蕊夫人与他一样,仍然是郁抑寡欢的神情,道:“如果你是谷沧海,我可算是倒霉到了极点,哪里还有欢喜之心?” 谷沧海道:“哦?我倒想不到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可怕可恨之人。唉,其实我才倒霉呢,你可知道?” 花蕊夫人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想法。” 谷沧海望着天花板,道:“你如果打算说出来听听,我仍然感到兴趣。” 花蕊夫人道:“你这刻不敢瞧我的态度,已足以说明一切了,可不是么?” 谷沧海道:“有时候一些表情态度,可以有几种解释之多,你最好讲出来,以免有丝毫含混不清。” 花蕊夫人抬起上半身,凝视这个男人,面上渐渐现出挑战的表情,再也不是刚才那般郁郁不乐了。 她道:“谷沧海,你且把面上化妆弄掉。” 谷沧海仍然望着屋顶,但却伸手拔去胡子,以及眉毛鼻梁等处的化妆,顿时出现他本来的面目。 这张面孔花蕊夫人熟悉之极,而且是由小孩子看起,直到现在,成为一个征服她感情之人为止。 那粗浓的眉毛,方形的脸孔,表示正直坚毅的高挺鼻子等等,使他看起来既威风,又具有男性魅力。 花蕊夫人看了一阵,才道:“你是自梅和我结下合体之缘,我的声名狼籍,已沾污了你这一生的清白。将来回到少林,定要愧对那些和尚们。” 谷沧海第一次把眼光投向她身上,接着巡戈她丰满的胸脯,接着便是细而灵活的腰肢,腰下平坦的小腹……单单是那雪白嫩滑的肌肤,就足以教人目怕神醉,无限消魂了。 他叹了一口气,收回眼光道:“你猜错了,世上之人有幸与不幸。像你的身世道遇,只是不幸而已,却不是低贱,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花蕊夫人摇头道:“我不懂。” 她一摇头,胸脯摇荡,谷沧海虽然不是注目在这处部位,但双眼余光所及,仍微觉心跳。 他暗暗忖道:“这个尤物真是厉害,与她一番缠绵之后,此刻本该心平气和,欲念平熄才对。但仍然能使我心旌摇荡不已。” 花蕊夫人微微颦眉,流露出又自卑又自怜的意态。 谷沧海忙道:“真的你不是低贱,只是不幸而已,所谓不幸,是因为你拥有这等姿色本钱,又学到武功和媚蛊之术,以致害死无数的人,做下如山恶孽。这一身的恶孽,就是你的不幸了。” 他停顿一下,又道:“反过来说,有些人有机会做好事,走向正途,这就是他命运之幸了。论起本质,同样是人,没有高贵及低贱之分。” 花蕊夫人不懂吧,又似是都能领悟。 但说是真懂,却又感到不知从何着手去想才好。 她低喟一声,道:“你脑袋中装的都是这等奇怪的思想么?可有人教导你么?” 谷沧海摇摇头,道:“没有人教我,但人生的奥妙,你能不寻思究竞么?例如我为什么要活着?有何价值等等问题。而刚才那些,都是有关连的。” 花蕊夫人又挨了上来,他们搂抱着温存了一会儿,谷沧海道:“你为何觉得倒霉透顶?” 花蕊夫人道:“唉,你如今就像我以往玩弄男人一般,尽情享受一番之后,便像破衣服般丢掉了,毫不顾惜。” 谷沧海道:“这等结局听来还不错呀!” 花蕊夫人叹息一声,道:“当然你对我还不只此,为了正义,你必须替世人除害,所以你迫得非杀死我不可。” 谷沧海道:“是呀,我非如此不可叼!” 花蕊夫人道:“我所以自叹倒霉,便是此故,试想我平生蛊惑天下男人,向来是所求而无不得,但如今却将死在你手中,而你却并非与我毫无关系之人,唉,唉……” 谷沧海道:“假如你肯为我着想一下,你当必也能了解我的心情了。老实说,我觉得不幸的正是非得杀死你不可这一件事。” 第二十八章 辣手摧花心意焦。 花蕊夫人道:“你背叛一次正义也不行么?” 谷沧海道:“此便如何可行?” 他们这等谈判,可说是千古以来,最奇异以及最冷酷的谈判了。只因这刻他们热烈缠绵方毕,尚是赤裸相拥,说的却是杀死其中一个人之事。 花蕊夫人道:“谷沧海,你饶我命,我定必有以报答你的。” 谷沧海道:“你报答我?用你的肉体么?” 花蕊夫人愁眉苦脸地道:“不管什么都行,我可以永远供你一个人取乐,绝对保持秘密。我再也不为非作恶,只安安份份的等候你的大驾光临。” 谷沧海道:“奇怪,你别忘记你是一教之主,势力曾经割据半边天下,岂可表现得如此贪生怕死赔笑于人?” 花蕊夫人道:“去你的,除了你之外,尚有谁知?” 谷沧海道:“如果还有别人在听,你就不肯求饶了,是也不是?” 花蕊夫人道:“你休把话题支开,到底行不行?”谷沧海道:“不行。” 他回答之速度,以及语气之坚决,连谷沧海他自己也大感意外地吃了一惊。因此花蕊夫人的震惊,便更不足为奇了。 这时候他们仍然搂抱紧紧的,耳鬓厮磨。 自从他对这个赤身教主动情,与之热烈缠绵,以迄如今,无不是最销魂蚀骨的滋味。 这个当代尤物,即使仅仅抱在怀中,便能生出特别醉人的味道。因此,若说男欢女爱之事,真是一种享受的话,那么这个花蕊夫人,称得上享受中的享受了。任何男人尝过她的滋味,都不会否认此说。 谷沧海的拒绝,实在是像个魔鬼一般残忍冷酷。他自己也知道,突然感到对方隐隐传来一股杀气。 这也是他认为合理的反应,当她确实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的命运时,她能不奋起作因兽的一击么? 奇怪的是他虽然感到她发难在即,却没有先发制人,甚至没有运起天魔心功护身。 两人目光相触,花蕊夫人但觉对方身躯一震,接着便没有其他动静了。原来她已施展绝艺,制住他的穴道。 她的手指不敢离开他的背骨大穴,因为谷沧海的本事,她素所深悉,只要松开手,马上就能动。 她知道谷沧海这回不动则已,动则将使她香消玉殒,返魂无术,所以她只好把他抱得更紧。 双方的目光仍然纠缠在一起,花蕊夫人道:“你实在使人想不透,为何你的眼中,射出如此温柔的光芒?” 谷沧海只是全身动弹不得,失去任何抗拒之力而已,嘴巴仍然能动,也能够发音说话。 他缓缓道:“你一向如此善测人心的么?” 花蕊夫人道:“当然啦,我把天下的男人,都分门别类,细纫研究。所以我对任何男人的心理,都能见微知著,一目了然。” 谷沧海道:“我属于哪一类型?” 花蕊夫人道:“我最害怕的那一类,同时对我个人来说,你却是我第一个真正爱上的男人,这真是可悲可伯的事。” 谷沧海眼中射出不悦之色道:“我是你最害怕的类型?这样说来,你以前也曾遇到过像我一般的人了?如若不是,从何而有类型可言?” 花蕊夫人道:“从来没有过一个人像你,我只不过把你另一种类型的混合起来,变成一种新的类型而己。” 她停歇一下,又道:“有一种人,天生正直刚强,嫉恶如仇。这种人在失足之后,既不忍心杀我,唯一的方法,就是自我以求解脱。” 谷沧海哦了一声,心念转动,但觉自己极像这一类的人,因为他之所以完全不加戒备,任她制住,还不是潜意识中想要自杀么? 只听花蕊夫人又道:“另外又有一类人,他也祟尚正义,为了真理公道,可以损弃自己的生命。不过他在私生活方面,却不谨严。因此之故,往往容易感情冲动、为美色所迷,暂时抛弃了正义公理,纵情享受,这等人的结局变化甚大,有时会忽然悔悟,再行奋发雄飞,有的则从此沉沦下去,变成腐朽无用之辈……” 谷沧海心中叹息一声,忖道:“我的确也有些像这一类型之人。” 花蕊夫人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当她这样做之时,身躯不免赂有移动,因此那丰满和充满弹性的胸部,便在谷沧海健壮的胸膛上,发生磨擦。这种感觉,既刺激,又舒服,谷沧海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花蕊夫人又道:“你呢,仿佛是这两种类型的混合体,至于你确确实实是怎样一个类型的人,我可不敢下断语了。” 谷沧海听了这话,比较宽慰一点,忖道:“你如测不透我,谅必不肯马上动手杀我。” 他这个判断,并非凭空而来,也不是自求安慰的歪想,只因他深知像花蕊夫人这种专家,对于她最擅长的学问,若未求得最正确的答案,她决计不肯放过。何况似他这等对象,世上真是难得。 花蕊夫人凝眸寻思了一下,突然道:“你比唐天君还要可恶。” 谷沧海嘲笑地瞧她,道:“真的么?” 花蕊夫人道:“至少他并不打着种种令人厌恨的旗号,而你……” 谷沧海道:“我怎么样?假如唐天君要杀你,你决不在乎被他玩过之事。可是对我却小气得多了。” 花蕊夫人道:“当然啦,他摆明是个魔君,行事必定恶毒冷酷,而且不须讲理。但你却是个大侠客,是正义的化身。那么,你岂可做出不公平不合理之事来。” 谷沧海仍然用嘲笑的声音说道:“这样说法,未免对坏人太纵容了,亦未免对正人君子大严厉了,照你的道理与想法,则我宁可帮坏人中的正人君子。” 花蕊夫人皱眉道:“假如应真听了这话,不知作何想法?” 谷沧海只笑一笑,立刻移转话题,道:“现在我已被你制住,生杀由你,只不知你如何决定?” 花蕊地人道:“我早就有了决定,但在亲口告诉你之前,我要你先答复我一些问题,你愿不愿答复我呢?” 谷沧海道:“这有何不可。” 花蕊夫人道:“我且问你,当我动手之时,你竟然全无警觉么?” 谷沧海道:“你这一问究是什么意思?” 花蕊夫人道:“以你如此机警多智之人,居然全无警觉么?” 谷沧海道:“你把我估计得太高了,不过,在这一件事上,我当时的确有了警觉,因为你早已明白告诉我。” 花蕊夫人讶道:“我哪时候告诉过你的?” 谷沧海道:“你涌起一股杀气,这比言语还要明显。” 花蕊夫人道:“原来如此。” 她停顿一下,又道:“这样说来,你竟是故意让我制住的了?难道你竞有自杀的倾向么?那太不可思议了。” 谷沧海道:“是的,我想死在你手下。” 花蕊夫人道:“为什么?” 谷沧海道:“这叫做做鬼也风流呀!” 他说的是实话,但花蕊夫人反而不相信了。 她凝眸想了老大一会儿的工夫,困惑地吐了一口气,又道:“我败在屠师娄大逆手下,可是你的古怪所致?” 谷沧海道:“大概是吧,你认为理应赢他呢?抑或不一定能赢得他?” 花蕊夫人面色一沉,道:“你给我清楚一点的答复,别拖泥带水,不然的话,我可当真要杀死你了。” 谷沧海道:“我不是说过,情愿死在你手下么?” 花蕊夫人被他激得愤怒起来,恨声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谷沧海道:“谁说你不敢了?” 花蕊夫人样子虽是很凶,可是眼中竞没有丝毫杀机,可见得她内心中并没有马上当真下手,取他性命之意。 谷沧海笑一笑,又道:“瞧你刚才说过我眼中神色很温柔,而现在我从你眼中,也看到这种情绪呢。” 花蕊夫人受激不过,道:“反正你定要杀死我,我如狠不下这心肠,终归自误了性命,唉,谷郎,我们缘尽于此,实在可悲可痛。” 谷沧海道:“我宁可缘尽于此,绝不后悔。” 花蕊夫人这时眼中当真透射出冰冷的杀机,顿时有一股森寒之气,侵袭到谷沧海的心灵上。 他晓得她目下已经下了决心,以她化阳指的功夫,自己马上就得含笑而死,全无抗拒之力。 这刻就算有人来救援,而且来人就算高明如崔山公之流,但花蕊夫人仍能在从容杀死自己之后,方始出手迎敌。 换言之,她催动化阳指功夫击毙他,并不要花费什么时间,因此援兵赶到,亦将是徒劳无功。 当这生死俄顷,千钧一发之际,谷沧海突然说道:“你猜我与唐天君力挤的话,将是哪一个败亡?” 花蕊夫人冷冷道:“当然是他败亡啦!” 谷沧海道:“你把我估计得太高了罢?” 花蕊夫人道:“你连我的烈火大阵也逃得出来,天下再无堪与你挤斗之人了。” 谷沧海道:“不,你错啦!我是借天遁神抓之力,逃出烈火大阵的,那是一种工具,你该记得我先把阿环抛上半空的,对不对?” 花蕊夫人是什么人物,自是一点就透,当下恍然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谷沧海又道:“老实说,我这刻在功力修为方面,还比不上唐天君,此所以我不能不极力隐蔽真面目,渗透了你们这个组织中,却想不到当上了盟主的位置。唐天君若是晓得,非活活气死不可。” 花蕊夫人道:“你死在我手下,他就不必生气了。” 谷沧海道:“你错了,他反而要杀死你,以便灭口,此外,我的师父,也有重出江湖的理由啦!对不对?” 花蕊夫人可不能不打个寒唠,对于那位少林第一高手独角龙王应真,她就是打心底畏惧害怕。 此外,唐天君会杀她灭口之事,她也真没把握。 如今一想,果然有理。 谷沧海又道:“还有就是毒手如来崔山公和孙红线等,都马上就会找上你,替我报仇,总而言之,你杀我之故,不外想避免为我所杀。但事实上你一杀我,登时就有几路强敌要杀掉你,这些人的毒手,你休想躲得过。” 花蕊夫人胆气大怯,但她表面上一点声色都不动,反而冷冷的道:“纵是如此,我也有你作陪,总算捞回一点本钱。你还有别的话没有?”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我没有遗言啦!” 花蕊夫人美眸中忽而射出森冷光芒,忽而变为温柔眼波。过了老大一阵工夫,还没有任何动静。 谷沧海一面观察她面色变化,晓得她的心情一定波荡甚剧。另一方面,却迅快在心中付想道:“她说的话其中有一点非常合理,那就是我既然身为侠客,代表正义,则自应严于律己无过无失,方可谴责别人。然而我却贪恋她的美色,又震于她淫荡之名,以致尝此一脔,因而使我对她来说,关系完全改变了,只要是具有人性之人,就不该向她下毒手。” 只听花蕊夫人轻轻叹一声,接着翻身滚落床上,与他并排而卧,己不是居高临下的姿势了。 不过她的一只纤指(这只手指已不知杀死过多少男人了),仍然按在谷沧海大穴上,没有离开。 谷沧海狠狠的忖道:“可是我非得杀死她不可,因为我深知她这门化阳指的奥妙,练就此功之人,硬是变成一个淫娃荡妇,一辈子离不开男人。也决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满足得她的。换言之,她仍须过着面首三千的生活,否则就得功散身亡,这等狐媚善蛊的女人,如若留在世间,实是男人的一大祸害。除了使人身败名裂之外,还不知有多少家庭为之破碎。” 他想到这里,已有足够的决心杀死这个曾经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了。但他的脑子仍不停止,继续想道:“说到我个人方面,我已给她充分的机会,她自家错过,便算不得我负心了。” 话虽如此,但谷沧海心中仍然感觉不安和负疚。他纵然自问有一千个理由,可以杀死对方,但这等行径,岂不太恶毒无情了一点么? 他自己制造了一个矛盾,现在把自己夹在当中,竞有无法脱身之苦,心情之狼狈,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 花蕊夫人仍然在犹疑寻思,假如不是谷沧海的分析,使她醒悟加害谷沧海之后的危机的话,她早就下手。 谷沧海观察之下,已获得一个结论,那就是她一定会杀死自己,问题只在这个决心几时才拿得定而已。 他晓得这是他唯一的,最后的机会,当即闭起眼睛,集中全身每一个细胞的感觉,去体会她指上的力道。 在花蕊夫人的纤指尖端,透射出一股无形的力道,从穴道传人谷沧海体内,但隐微无比难以觉察。 因此连谷沧海这等高明之人,也须得集中全身所有的感觉,才感觉得着。他晓得对方指尖这股潜力,乃是维持闭穴的关键。如果她拿掉手指,这一丝联系中断了话,他就可以马上打通穴道,恢复自由。 以花蕊夫人这等富于临阵对敌的老手,当然不会自动或疏忽大意地移开手指,因此谷沧海完全不考虑此点。 他潜心体味这一丝若有若无的潜力,心中回想那一次帮助阿环,使她免去走火入魔之劫的经过。 那一次的经验,己使他对化阳指的功夫,完全了解其中的微妙奥妙,参以现在的体味感受,便不甚困难地找出了其中脉胳变化。 花蕊夫人已经下了决心,原来她千盘万算,复感觉到自己难逃此劫。与其白白被杀,自是不如拉了谷沧海一道走向阴间。况且说不定杀死谷沧海之后,自己仍然能逃脱数路强敌的追杀。 此念一决,便坐了起身,泛起一个甜蜜的笑容,道:“万事都须有个了局,是也不是?” 谷沧海睁开眼睛,但同时之间,以局部的肌肉力量,暗暗挤紧穴道上的毛孔。他曾受过特殊训练,全身肌肉,均可作局部的松紧动作。全身所有的不如意肌肉,俱能活动自如。 他虽是穴道受制,但仅只是血气雍塞,脉络失去活动能力,是以四肢不能移动,但局部的肌肉,例如眼睛嘴巴、鼻子等,都没有失去活动能力。在他被闭的穴道周围的肌肉,亦是如此。 毛孔一旦挤紧闭合,花蕊夫人指上发出如丝似缕的力道,便暂时被隔断了,身体立即松宽一下。 当然这仅是片刻即逝的现象,她的指力,马上就能透过这一层薄弱的防御,继续与她刚才所施的点穴手法连经起来。 即便是这等暂时的现象,但要办到也是一件困难无比之事。第一点固然须以具有局部肌肉活动的技能。第二点,也须洞悉对方指力的奥妙,而从这股指力的强弱变化之时,找到一线空隙,才能奏效。 谷沧海在这指力断绝的一刹那间,己催运起天魔心功。 他能不能在顷刻间就摄聚功力,达到愿望,则尚是未知之数。 花蕊夫人俯首看看他,又道:“现在已到了结局的时候啦,但愿你能不怪我的毒辣无情。” 谷沧海还未来得及笑一下,花蕊夫人已发出化阳指气功,那只纤纤玉指,登时变得奇热如火。 说得迟,那时快,谷沧海突然一翻身,右腿顺势疾扫,砰的一响,花蕊夫人已飞坠在地上。 不过她并没有受伤,一个鲤鱼翻身,马上就跳了起来。 她满面皆是惊惶之色,却见谷沧海迅快地抓起衣服穿着。花蕊夫人一瞧机不可失,连忙转身逃遁。 她一下子就失去踪影,谷沧海也极快穿好衣服,顺手把床铺整理一下,懒洋洋走出房外。 他居然没有一点追赶之意,但已恢复了乔装改扮。 回到他占用的厅堂内,他马上振起精神,先阅看各方面送来的报告,得以晓得这些人马现下在什么地方。 之后,他大步行出,直向赤身教众女居处行去。 前些日赤身教众女所后的地方,原只剩下很少的几个人跟随着花蕊夫人,其余早都返无理庄去了。 他踏入院落之后,正值这几个人都走开了,因此竞没有碰到一个妖女。 谷沧海已经把此地的房舍勘查清清楚楚,因此他胸有成竹,大步行去,跨入一座厅堂时,恰好见到一个妖媚美女从右边房内走出来。 他施展出大腾挪身法,人影一闪,已到了这美女面前,左手的食指按在自己唇上,示意她别做声。 那个赤身教的妖女一瞧是盟主驾到,面上先就堆起媚笑,但眼中却禁不住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谷沧海伸手抱向她的纤腰,那妖女身上往他胸前一扑,突然不再动弹了。谷沧海低头一看,此女己闭目死去。 他把她放置在旁边一张椅上,然后向那个房间走人去。但见床上躺着一个女性,短衣鼻裤,己等如完全裸露了。 这本是赤身教的本色,不足为奇。 谷沧海毫无声息地走到床边,这个女子仍然没有睁眼。谷沧海伸手一点,她的呼吸马上停止了。 他歉然地向这个美女投以一瞥,这才转身出房,心中一面忖道:“她们均是作恶甚多的人,如此毫无痛苦惊恐的死法,已经是太便宜了她们啦,可惜的是要我来下手!” 他转人后一进,但见廊上一个美女袅娜行来,身上衣服也是徒具其名,事实上露出大部分诱人的肉体。 这一个美女长身玉立,举止间另具一种风姿,教人看得目瞪神迷,也没有法子移开目光。 谷沧海远远一看就认出她是痴情仙子,这个曾以烈火大阵,恶毒地想把他毁灭的仇人。 他当即大步踏上长廊,迎面行去。 痴情仙子噫一声,刹住脚步,满面皆是迷惑之色。 她当然认出来人是盟主,是以没有退走,高声道:“盟主驾临,自是大感荣幸之事。只不知何故杀机如此旺盛,令贱妄大是心寒胆怯。” 谷沧海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冷冷的道:“你是谁?又如何晓得本座的心事?” 痴情仙子道:“贱妾是赤身教副教主痴情仙子。” 谷沧海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副教主,这就无怪你有这等眼力了。目下即有强敌来犯,本座只好亲自巡看一下,瞧瞧可能够找出奇特的陷阱没有,花蕊夫人正与孙红线姑娘巡视别处,我们已来不及计议,这是争取时间的关系。” 痴情仙子花容失色,道:“是不是谷沧海来了?” 谷沧海点点头,腹内早已明白,晓得她实在是畏惧自己当下问道:“你这儿还有几个人?我认为你们最有用处。” 痴情仙子道:“连贱妾一共只有三个,唉,如果是谷沧海那厮来的话,敝教之人,不是灭自己的威风,可以说得上全无用处了。” 谷沧海点头道:“你这个话,倒是大有见地。” 他突然,闪电般的伸手向她玉臂抓去,事出淬然,痴情仙子不知何故,所以既不打算躲,也不敢躲,以免开罪了此人。 那个男人的手,竟是如此坚强有力,如此魅性十足,使她在极短暂的刹那时间,竞忘了自己精通武功,而生出无法抗拒之感。 谷沧海沉声道:“你怎知是谷沧海来了?” 痴情仙子愕然道:“我……我实在不知道。” 谷沧海冷冷的说道:“我知道,因为他说过必定要向你报复,对不对?” 他陡的声音一变,恢复自己原来的嗓子,又道:“不瞒你说,我就是你最不想见到的谷沧海。适才百密一疏,险险因心中杀机太盛而露了马脚,你还有何话可说?” 像痴情仙子那么高明之人,这刻也不禁骇得全身瘫软,口不能言。谷沧海左手一挥,运用神功拍中她胸口。随即放手。 但见这个干娇百媚的美女,像一朵花般跌倒地上。 谷沧海马上移开目光,大步转身而出。 这个祸根除掉后,他的心头丝毫不见轻松,因为接下来的行动,才是最主要的。 这次目标已完全转向唐天君了。 本来在他的计划中,并不是现在就向唐天君动手,而是等到找出天魔庞珏的尸体,握有唐天君杀师的证据,方始向他下手。这一做法,能够发生两个作用,除了能使天下的邪人魔星,不肯帮助唐天君之外。还有一个用意,就是稍为拖延时日,修练神功,希望在功力上,不致败于唐天君。 如今动手,除了功力问题,无法可想之外,关于天下邪人魔星方面,由于自己有了盟主的身份,可盗利用,大概这些人都亦能严守中立,不致为患。 谷沧海虽然是大义凛然之士,但并不是拘泥迂腐的人,所以他决不会坚持以一敌一的想法。 只不过他想来想去,有资格助他出手之人,除了本门恩师和诸位师伯之外,便只有那么一个人。 师门长辈们,无论如何都不能立即前来助他夹攻唐天君,这是十分明显之理。至于另外那一个人,料他也不肯贸然出手的。 这个人就是毒手如来崔山公,这个老奸巨猾的人,在未确见庞珏被害以前,岂肯帮助谷沧海而联手攻杀唐天君。 谷沧海在心中翻来覆去的寻思,衡量双方的力量,探觉己方势孤力薄,唐天君实是胜面居多。 这是因为唐天君手下虽是少了个孙红线,但尚有三仆和那邪儒等六大高手。 要对付这些魔教高手们,除非是师门援兵赶到,方可见个高低,单凭毒手如来崔山公和孙红线等相助,实是无法抵挡。 而他自己又似乎稍弱于唐天君,整个形势衡量之下,他唯一的优势,就是目前身份尚未暴露而已。 至于其他的魔星恶人们,对这件事绝大多数将是抱中立态度,必定独善其身而不肯卷入游涡中的。 他数一下,在这些人当中,除了赫氏兄弟须得仍然扮演盟主的角色,不可插手之外。 能够支使得动,恐怕只有两个人,一是黑手派的屠师娄大逆,一是南溟神女。前者利用价值较高,因为必要时可以让他陷于死地,而后者的生死,却须替她顾虑之故。 检讨整个局势,谷沧海也不由得有点胆寒,因为他简直是完全处于死中求活的形势下,仿佛是苦苦挣扎,知其不可为而为。 各路的报告显示,所有的追兵,完全失败。其中一路还遭到少林寺的伏击,死伤了数人之多。 至于唐天君这一路,消息最是详实完备。 原来唐天君追的是五台山密云大师。谷沧海因为心中有数,晓得追击是假,会面是真。 不过为了保持秘密,所以他们表面上必须做出一追一逃的样子来。 但谷沧海已可以根据他们之间的需要,推测出四个大站,料定他们必定会在这四处之一碰上。 因此谷沧海运用这个集体的力量,命最有关系之人,发出通知,叫这四个地方的眼线,密切探听。 唐天君等人的行踪,虽是飘忽迅快,可是去向既然被料中,那些眼线们都给钉上,报告源源而来。 根据报告,唐天君他们现在的距离,若要赶到,尚须两三日左右。 在如此短促的时间之内,谷沧海面对的两件大事,如何办得好?这两件大事,其一是唐天君,另一是杨晋。 他本来第一目标是替师父洗雪不白之冤,现下杨晋已经被擒,也曾供出当年经过,这自然是极重要的事。 可是杨晋身上,也发生极大的困难、那便是杨晋绝对不肯当众坦供过去的罪恶,让应真蒙冤得白。 所以这也是须要大量时间,以及精心设计,才能解决的。 饶他谷沧海才智过入,计谋百出。但这刻也禁不住绕室访捏,一时之间,无法下得决定。 过了许久工夫,外面传来脚步声。 谷沧海赶紧收摄心神,凝目望向门外。 转眼之间,有两个人先后进来,一是毒手如来崔山公,另一个是孙红线。他们一个带着笑容,一个则面泛不快之色。 崔山公就是带着笑容之人,他一进来就说道:“谷兄竟然任得花蕊夫人逃逸,假如你没猜准,岂不是大大的留下祸根?” 孙红线接口道:“这也怪他不得,天下有谁忍心下手杀死那么娇媚的女人呢?” 谷沧海拱手道:“多劳两位了?” 崔山公道:“谷兄不要客气。” 他在椅上落座,又道:“还有就是赤身教另外三具尸体,我等代你收拾妥当了,只不知谷兄如此俊茂多才的人,有何心事、以致留下各种证据,也忘了收拾?” 谷沧海道:“在下只是证明我并非杀不得美貌女人而已,至于纵放花蕊夫人之举,实不相瞒,在下竟是有意拖崔老前辈下水。” 崔山公呵呵而笑,道:“老夫不愿落水的话,照样可以袖手旁观,是也不是?” 孙红线犹有余恨道:“那妖妇是我杀的。” 她是什么人物,岂有猜不出谷沧海为何下手这事? 谷沧海在这件事上,既没话说,亦不愿多说,只好耸耸肩。这个动作,不营表示他已经承认错了。 崔山公道:“谷兄,现在还剩下多少时间?” 谷沧海郑重地道:“快则两天,迟则三日。” 孙红线一听而知这是唐天君赶回来的时间,她一记起了唐天君,由于生死攸关,登时忘了那股妒念。 崔山公道:“这真是有点糟糕。” 他抬头看看谷孙二人,又道:“老夫是说。” 谷沧海点点头,崔山公道:“老夫还可以一走了事,唐天君决计不会追究到老夫头上来的。因为他住好处想,认为老夫是发觉不妥,便俏俏离开。” 孙红线冷冷道:“崔老想独善其身么?” 崔山公反问道:“这对我有什么不好?” 孙红线哼了一声,没有再说。 崔山公又道:“谷兄有何打算?” 孙红线抢着道:“崔老知道与否也是一样了,对不?” 谷沧海徐徐道:“没有打算,根本没有办法。” 孙红线大吃一惊,向谷沧海望去。心想连他也承认没有办法,这一定是绝对不能解救的危局了。 崔山公道:“老夫痴长些岁数,见识较广,曾经看过许许多多的场面,因此谷兄虽然有些消极,老夫却深不以为然。” 谷沧海泛起笑容,忖道:“他如肯为我代筹妙计,解决问题,则他前此说他讲究义气之言,竟是不虚了。但愿他果真胸有成竹。” 当下说道:“世事如棋局,变化多端,在下迷局中,实在看不出有幸免之道,崔老前辈可肯指点迷津?” 崔山公道:“谷兄好说了,现下摆在你面前的是三件事,务须通通做得妥,是以才感到为难。这三件事一是应付唐天君。所谓应付,并非取胜,而是如何能与他同归于尽。二是你的假身份,必须继续保持,以免这许多一流高手,帮助唐天君。三是你师父的沉冤,如何洗清?” 崔山公摸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颅,露出一派深思远虑的表情,又说道:“这三件大事,要你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同时完成,那简直是不能办到之事,是不是这样?” 孙红线叹道:“他正是这么说叼!” 崔三公道:“但假如他能化身为三个谷沧海,那么这三件事就可以办妥了。” 谷沧海道:“此法在下也考虑过,找人冒充顶替这个柯继明的身份,不算困难。以我猜想,敝派一个以智慧着称的后起之秀,马上就会赶来这里帮忙的。” 崔山公道:“他如能及时赶到,这难题即可解决。” 谷沧海的心倩第一次感到轻松,凝神寻思。 崔山公并不是替他想出解决之法,更不是连细节也替他筹妥,只不过是从大处着眼,助他解开一个死结而已。 但这对谷沧海已足够了,假如像崔山公这等人物,也认为可以办得通的话,他就有足够的信心了。 他想了一阵,道:“崔老前辈,如果你老人家允留下赐助,为在下的师侄们掩饰,作为在下的替身,在下就把唐天君弄到别处去。” 崔山公道:“使得,看来老夫要收徒弟啦!” 谷沧海笑一笑,道:“是的,他们一来就不止一个,定须有些乔装前辈门下,方能传通消息,并供奔走之用。” 孙红线道:“我怎么办?” 谷沧海道:“你与我到黄山去,当然连杨晋也带去,你先走一步,把杨晋交给家父,然后赴黄山会合。” 孙红线一听要去见谷沧海的父亲,不知何故,心情大为紧张,敢情她下意识中。已把自己当作谷沧海的妻子,这回去见翁姑,岂能不紧张? 谷沧海又道:“家父是天罡手柯公亮,我从母性,以免被人猜出其中的牵连。” 崔山公道:“那好极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替应大师洗刷冤屈之举,自然是交给柯大侠主持最好,同时也最为稳安。” 谷沧海又道:“在下不论找得到找不到庞老哥哥的遗体,但一定与唐天君决战于黄山,崔老前辈可能看不到我们的决战了。” 崔山公颔首道:“老夫帮你稳住这一干魔头,功德也是一般的大。但愿令师侄等人能及时赶到,那就好了。” 孙红线见商谈已毕,便先行出去。 她好久才回转来,这时崔山公也走开了。 她告诉谷沧海道:“我四婢之中,有两个是唐天君派来监视我的,刚才我已将她们处决了。” 谷沧海道:“那么你只剩下两个婢子了?” 孙红线笑一下,道:“是的,你可要听听我如何处决她们的么?” 谷沧海道:“你这么一提,似乎不是一刀杀掉吗?” 孙红线道:“当然不,如果是一刀杀死,那唐天君又怎能得知我已逃向黄山。” 她停歇一下,又道:“那两婢皆被我刺中要害,如是常人,必定马上死掉。但她们都有一种功夫,看来似乎已死,其实心脉中尚有一丝生机。但等唐天君回来之后,发现她们的情形,只须施展一种特别手法,又灌以药物,就能救活她们了。” 谷沧海道:“你就不曾学得这门功夫么?” 孙红线道:“我当然不懂啦,在表面上,我甚至不晓得他们有这门奇异功夫,如此这般,所以唐天君才会相信她们的话。” 谷沧海道:“这真是妙极了,唐天君一定会追进黄山的。而我则在这段时间内,恢复自由,一来可以袭杀他的手下,削弱他的实力。二来又可证明我不是柯继明,当真是一石三鸟的绝妙好计。” 他情不自禁地搂住孙红线,轻轻吻她的红唇。 孙红线也就嘤然投怀,不胜娇羞。 但孙红线不久就又陷入悲哀之中,问道:“你真打算在黄山与唐天君决战吗?照我看来,你还可以多等一些时候呀!” 谷沧海道:“唉,唐天君是何等人物,他如何肯让我有时间潜修苦练,他如何肯给我那许多从容准备的时间?即使我躲起来,他也能迫我出现。” 孙红线讶道:“为什么?” 谷沧海道:“首先他自己当上盟主之位。其次,因为他手下被我杀死,他将正式投书少林寺,找我挑战,那样我便非出面不可了。” 孙红线本是以才智武功称绝的人物,是以对谷沧海的分析,一听而知,乃是不争之实,所以只好叹口气。 她本是依偎在谷沧海身上,这时抬眼一望,忽然发觉谷沧海眼中光芒闪烁,望向远处,使她觉得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奇异的,从不相识的人。 如果换了别的女孩子,一定会大为惊讶而向他询问。 因为通常的女孩子,对于抱着自己的男人忽然好像忘了自己,都会感到非常气恼或不安。 但孙红线没有这么做。她悄悄的轻柔的离开他怀中,也不与他打招呼,自进去作动身的准备。 大约过了个把时辰,孙红线在自己房间内预备好午饭,便独自去瞧谷沧海。 经过门外及庭廊间,先后遇到几个守卫,得知谷沧海没有出房门一步,也没有入去打扰过他。 这些守卫,皆是黑道好手,他们当然不敢轻易打扰那个比他们高上几十级的盟主。 孙红线得知这些情况,甚感满意。 她来到房中,但见谷沧海正在房中踱圈子。 他看来只不过是刚刚恢复正常而已,一见孙红线,便泛出喜色,道:“你来得正好。” 孙红线轻轻道:“要动身了?” 谷沧海道:“假如我的师侄们已经到达,我们便可以动身。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问题,要与你商讨。” 孙红线道:“已经来了三个人,他们都按照你留下的指示,与崔老取得联络,我得到这个消息,大是安慰。” 谷沧海道:“你放心,这三人皆是我少林寺年轻一代中的特级高手,其中一个法名正慧的,更是智慧绝世。” 她点点头,谷沧海又道:“刚才我全副心神、都用在推算最后决战的事上,大致上已有了轮廊。” 孙红线微笑道:“这就最好不过,现在去吃饭吧!” 谷沧海道:“我一点不饿。” 孙红线道:“为了保持充分的精力,你非吃不可。” 谷沧海蓦然道:“这话甚是,我非保持最旺盛的精力不可。” 之后,来到孙红线的房间,吃了丰盛的午饭,然后换回以前的衣服,把假眉毛假胡子以及外衣等,都收拾好、准备给正慧僧使用。 他舒舒服服地喝一口茶,躺坐在醉仙椅上。向孙红线道:“我希望你已经有了孩子。” 孙红线啐他一口道:“吃饱了就不老实啦!” 谷沧海道:“这是真话,我打算让你留在家里。” 他的话已透露出最大的秘密,那就是他决心与唐天君同归于尽,所以希望孙红线有孩子,可以留一点骨肉。 孙红线沉重地叹口气,道:“你自己也明白,只有我才有资格帮助你,岂能把我留在家里?” 谷沧海道:“好吧,不谈这个,你且告诉我关于唐天君修练武功时的情形,越详细越好,最琐碎事也别遗漏。” 孙红线道:“这对你有帮助么?” 谷沧海道:“是的,早先崔老的分析,极是精致,我假设多久,深信其中两件事,已经解决,一是顶替盟主部分,正慧等既然已到达,加上崔山公的掩护,决无意外。二是关于杨晋陷害家师的问题,这本是我的主要任务,但目下只须把他交给家父,便能妥善处理。至?其他一些琐碎的问题,例如许灵珠姑娘,我但须略作安排而已。” 孙红线道:“剩下来只有唐天君了。” 谷沧海道:“是的,他的确是代表天下之至邪,而我则代表正派。邪正之间,发展到某一限度,就会来一次总算帐,决定今后数十年盛衰消长的大势。所以严格说起来,我与唐天君的决战,比任何个人恩怨都重要。” 孙红线点点头,表示充分了解,她美眸中,更添愁色,道:“这个责任怎会落在你一个人的身上?” 谷沧海道:“这是天意,无论如何,也得有一个人担承起这个任务,对不对?我或别人又有何区别?” 孙红线道:“你别怪我说出不吉祥的话,你可曾考虑到败的后果。” 谷沧海道:“本来我打算请崔老帮忙。合力对付唐天君,这样至少我个人必能与唐天君同归于尽。但事实迫使我只能独力对付唐天君。所以形成了新的危机,假如我一败涂地,唐天君便得称霸天下,魔焰妖气,笼罩大地。” 孙红线的智慧足以了解这一切,她知道如果唐天君得胜,则唐的武功,更进一层,便不是任何人能制服得了的,连应真这等人物,亦不敢出手,免得一旦再败,天下便无可以牵制唐天君,或使他稍有忌惮之人了。 谷沧海又道:“唐天君当然会考虑这一点,是以我不找他,他也会迫我非现身应战不可,他决不会让我有时间再去潜修苦练的。是以我定须先发制人,抢夺主动之势。” 孙红线道:“关于唐天君练功的情形,据我所知,他已能闭关入定,超过七七之数。在魔教中,只要有人能超过四十九天的界限,便己达到超凡入圣之境。换言之,他的定力和功力,已足以克制最可伯的心魔。” 谷沧海沉吟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 孙红线道:“魔教中人,功力越高,心魔反噬之险也越甚。所以这是第一难关,如果不能超越,最多也不过和我一样,有很多神通都没有法子修习。” 谷沧海道:“那么唐天君己很少操练拳掌兵刃了?” 孙红线忙道:“不,他时时操练各种兵刃。” 谷沧海道:“这方面有没有值得提及的地方?” 孙红线想都不想,便道:“有,他从不操练剑术。” 谷沧海连连点头道:“这一点很重要,这表示他在兵刃方面,最擅长的是剑术,是以反而不须操练。” 孙红线道:“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还以为他的剑术最不行呢!那么你打算如何下手?” 谷沧海道:“我还得想想,但一般说来,对付敌人,自然避强击弱,不可与他比剑。不过我也最精擅剑术呢!” 他又陷入沉思中,孙红线乖巧地避免扰乱他,独自去找崔山公,很快就把正慧暗暗带到他的居处。 谷沧海从沉思中醒来,但见正慧僧已化妆为柯继明,维妙维肖。 接着崔山公也悄然来到,共商大计。他们商议的结果,决定使个苦肉计,正慧僧必须负伤,表示谷沧海曾来袭,幸而得到崔山公帮助,终于把他击退,然而花蕊夫人则无故失踪,痴情仙子等则被杀。孙红线不知去向。 但唐天君必会晓得孙红线是跟随谷沧海前赴黄山,除了想象得出因为谷沧海有法子骗取她的感情之外,似乎还有什么奇异重大的原因。 这些情报,是从那两名重伤的婢于口中探悉,此是魔教独门奇功。 这样,唐天君在妒嫉和怀疑与他师父有关的心情中,一定拒绝任何人的帮忙,将仅率领魔教手下赶赴黄山。 当然他们还谈了许多细节,谷沧海这才与孙红线带了昏迷的杨晋,在崔山公、正慧的掩护下,悄悄离开三贤庄。 他们出庄之后,孙红线和他分手了。她带着仅余的婢于冷春,都化妆为男子,把杨晋带去谷沧海家。 谷沧海独自直奔黄山,以他的脚程,本来两天半就可以赶到,但他居然走了五天,不过他显然是有意如此,所以没有丝毫不安之态。 到得黄山,首先到一座叫做慈恩寺的丛林,找到出身少林的净法方丈,第一点把路径方向打听的详详细细。 其次,准备足量的粮食和饮料。 他的要求,着实使净法方丈为难了一阵,因为他索取的粮食和饮料,各有一项困难。除了干粮之外,还要可以经久不坏的肉类。 那慈恩寺是戒律精严的佛地,如何找得到肉类? 饮料方面,由于不便携带,所以他要一个可以密封的水壶,以及与平常的汤水完全不同的饮料。 他需要的是能止渴,富营养以及水份不易消失,能充分被身体和利用的特殊饮料。 因为他只带一壶,所以每喝一口,都须得具备上述的条件,方能收效。 净法方丈不但认为这种饮料不易制造,而且装盛的器皿,也是难题。 谷沧海一点不为这等事伤神,单让净法去伤脑筋。他本人则在那清静的寺中,尽量休息,蓄养体力。 翌日早晨,他到方丈室,去见净法大师。 老和尚的木几上,放着一个背囊。 两人见礼之后,净法大师道:“谷师弟,两件事都办妥了。有两包荤素粮食,俱可经久不坏。另外有一个扁形的银制水壶,里面的水,是七种贵贱不等的药材熬煮而成,加上本门一副灵丹,恰能符合你的需要。” 谷沧海道:“多谢师兄啦!” 净法大师道:“除了饮食之外,还有张夹布做的睡袋,里面夹的是西域火蚕丝,不畏任何虫蚁,亦不透水。任是如何寒冷的绝峰山巅,只要躺在袋内,温暖如常,能保持元气,于体力有盈无亏。” 他停顿一下,又道:“此是愚兄行脚天下的随身至宝,愚兄见你所需之物,皆以保持体力为主,是以奉送,料必大有帮助。” 谷沧海衷心表示感激,同时拣了口锋利长剑,便动身走入黄山。 他不需多久,就抵达莲花峰了。 由于他得到净法的指点,所以一味认准方向,直指莲花峰,不须经过普通游人所行的路径。 许多险峻的所在,他也不须放在心上,到了莲花峰上,便依照天魔庞珏说过的方向,往峰腰行去。 走了不远,他便发现这条路,有人践踏行走的痕迹。 当下晓得自己猜得不错,那莲花峰腰的山腹洞府,已经被黑手派发现和占用了。 据庞珏所说,此洞府可容行数人,后半截又有迷阵,占地广阔无比边庞珏这等神通这人,也没有走遍。 因此这个洞府对黑手派来说,委实是天造地设的好巢穴。 他现在已改变走法,并且略为侧绕,避开黑手派经常出入之路。 因此他一路不曾被人碰到,悄然抵达洞门。 这座洞府的门户,是在一片峭壁之下,有十二株巨柏,密密封住,除非到了树边,决计不会发现竞有门户。 他藏在可以望见洞府的草丛中,窥看了半个时辰之久。 这其间有两批人出入,一望而知,乃是黑手派的恶徒。 这些人出入之时,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四个地点,变成绕路而行,谷沧海心中一笑,忖道:“黑手派不是一般的武林道,既然设下埋伏,定是奇险奇毒,专门对付高手的。假如我计得准,唐天君的随从,起码要有好几个死在这等埋伏中。” 他又等了一会儿、忽见两名恶徒出来,一直落山。 谷沧海悄悄尾随,直到离洞府有一段路,便出手偷袭。 以他的武功,即使不偷袭,这两人也支持不了一会儿,何况是暗算。 是以一举手之间,两敌尽毙。 谷沧海在尸首上做了手脚、使人瞧不出是被什么手法所伤、然后把尸体丢在草中,留下痕迹,以便敌人可以找到。 他回身向洞府行去,一面想道:“你们一向积恶作孽,个个死有余辜,我为了不浪费任何精力,所以用这等手法,实在便宜了你们啦!” 转眼问,已抵达洞府,绕过那四处埋伏,心中又想道:“若是平时,这些埋伏也许会有失灵之虞,但等到发现尸体,定必马上检查埋伏,加强威力,老唐,你就有得瞧啦!” 他溜人洞府,首先感到温暖如春,不似外面那么寒例。 他依照庞珏的指示,迅快溜过许多厅房和通道等,直到后面的一道月亮门,踏出门外,那是一块空地,对面的墙上,共有七道门户。 这七道门户,便是洞府后半截的入口,任凭选择。 照庞珏所说,此阵占地极大,而七道门户中,只有一道门户是生门,但必须懂得方法,始能通行一间巨大的石室,如若行错,仍然会失陷不能出来。 他毫不迟疑,从左边第二道门户进去,忖道:“这一座六死一生的阵法,无疑又能消灭几个魔宫高手。” 入门之后,但见甬道甚多,宛如蛛网。 他依照左二右三的走法,每经二条通路,就向左转,然后经三条通路,改向右转。 即使如此,也走了不少时候,才到达那间宽广的石室中。 放眼一看,果然有一具巨大的石棺。 这具石棺架在两条长石上,石下是一个浅浅的长方形坑洞,恰与石棺大小相合。 他记着庞珏之言,先将底下这两根石条抽去,让巨大的石棺嵌在坑内,然后运起无敌金刚力,手抓棺盖,横推出去。 厚厚的棺盖从槽缝中滑动,终于被他推开两尺宽的空隙。 这刻,他也晓得如果不是练成这等先天神功,决计开不了此棺。 由此可知,庞珏计算周密,用心良苦。 因为他们有过约定,谷沧海迟早要去找他,可是假如他未练就神功,便无法打开棺盖,自然取不到地图,这样谷沧海也无法前往送葬了。 此时谷沧海怀着虔敬、感谢和思慕之心,向棺中望去。 棺内赫然躺着一具穿着古衣冠的尸首,正是天魔庞珏。 但见他颜色如生,面容十分安祥宁静,生似只是睡熟。 但谷沧海一望而知,这位老哥哥业已返璞归真,而他这等情况,便是道家所称的尸解,留下了法身。 庞珏胸口有一张柬帖,正是留给他的。 柬帖中大略说明自己劫数难逃,所以遭了孽徒暗算。 由于他功力之深,超过唐天君的估计,是以尚能回到中土,埋骨名山,以了凤愿。 柬贴上又说,这具石棺不久就会下沉,直到与地面齐平为止,因是石地,恰能嵌紧石棺,这时谁也不能开启。 柬贴上另有两项指示,对于谷沧海即将对付唐天君之事,有不少益处。 但柬贴上还是再三劝他苦修十年,方可与唐天君拼斗,否则功力上的距离,任何方法也难补救。 石棺已开始下沉,谷沧海连忙从棺中取出一件物事,又迅即关好棺盖,跪在棺前相送。 不久,石棺已和地面齐平,唐天君再恶毒,也毁不了庞珏的法身。 另一方面,他也无从真正揭开庞珏生死之谜了。 谷沧海在石室内打坐练功,晚上吃得饱饱的,取出睡袋,睡了一大觉。 自然在这段时间内,他也不时出去查看情况。 翌日上午,他暗中得悉屠师娄大逆已回来,心知正慧僧依计进行,已把这个魔头骗回来,防范那死对头花蕊夫人的捣鬼。 第二十九章 天魔阎王竞凶狡 屠师娄大逆果然是为了死对头花蕊夫人而返山的,他听说花蕊夫人已来黄山谷沧海曾在三贤庄现身,把盟主击伤,可就深恐老巢被花蕊夫人和谷沧海等捣毁,便急急赶回来。 他一回到黄山,首先得悉两名弟子被杀之事。 他亲自细加检验,却始终没有法子看出伤势的来历。 但可以断定的,便是这两名门人之死,实在蹊跷,既非谷沧海的少林手法,也不是死对头花蕊夫人的化阳指功夫。 因此,他隐隐感到不妥。 正如谷沧海所料,他马上下令检查各种机关埋伏,并且反复试验,以保证每一道机关埋伏百分之百的有效。 其次,他动员整个门派人手,作紧急应变,包括增添暗桩,了望和巡逻的人员,以便及早发现敌踪。 此外,他还亲自出马,带了两名高手,仔细搜寻附近的地面,希望能早一步发现对头,然后设法对付。 这屠师娄大逆的一切措施,严密迅速,井井有条,真不傀是一个领袖的人物。 在黑手派中,所有尚在外面的高手,完全召回,因此黑手派可以算得是用上全力,对付外敌了。 到了中午时分,第一个警报传来。 屠师娄大逆匆匆赶到会议厅中,这时所有的高手已经到齐,等侯首领驾临,共商大计。 黑手派的智囊阎王崔央首先报告道:“根据警报的消息,有一路敌人,突然现身山中,距此已不远了。这队人马,多达十人,可是第二次警报尚未传到,可见得这批人马,不是转身离开,就是突然失去踪迹了。” 副教主狼人黎定皱眉道:“怎会突然失踪了?” 崔央道:“这只是属下猜想中的可能性之一;只因这批人马,为数不少,如果依照常事,自应早在入山区之时,洞府中已接到消息才对。但事实上他们乃是突然在距此不远之处出现,而发出警报的,又是不久前增派的隐秘暗桩,因此,这一批人,无疑皆是高手名家,俱个都高明之极,才能躲过无数耳目,潜入山中。” 他一口气说了好多话,都十分清晰明白。 座中人人都在点头,自然最重要的是黑手派之主娄大逆了,连他也点头,所以崔央就继续再说。 他道:“这路人马,既能够潜入,则突然隐没不见,也不是奇怪之事。何况咱们的伏桩是固定的,无法跟随人家移动。唯有等他们被别一处的暗桩看见,通报回来,方知这些人马的去向,是以咱们这些伏桩暗哨,碰上真正的行家高人,效力上就不免要打折扣了。” 屠师娄大逆道:“这一路敌人的形貌衣着报告,几时可以送到?” 狼人黎定道:“这一点正要请示,由于敌人踪迹忽隐,是以敝座过来议事之时,顺便吩咐他们暂时不可派人去查问详情。” 娄大逆点头道:“很好,此举己大大减少了暴露的危险,但咱们务须尽快得到资料,始能必要的应变措施。” 原来这些老奸巨猾们,行事之际,最讲究的是秘密和主动,假如派人出去,既可能暴露了洞府的出入口秘密,亦可能暴露那伏桩的位置。 所以在目前情形下,自然以不准任何人出入为好。 但论到主动方面,大家坐在这儿等候消息,便大大不对了,何况知己知被,乃是争取主动的要素。 所以越早晓得敌方的一切资料,以便料断敌人的来历及实力,方是上上之策。 对于这个矛盾,黑手派的智囊崔免献计道:“山主刚从外面回来,参与过群雄大会,这之间无疑必有一些恩怨遭遇。可是山主既然也猜不出来敌的路数,可见得这些敌人容或不是山主此次行动所招惹的。” 娄大逆摆手道:“你不必作此想,我心中并非全无所疑,但在未证实之前,暂时不说而已。” 崔免要知道的正是这一点,当下道:“既然如此,咱们更须尽快把资料弄回来,俾供山主参考。” 雷火真人玄宇插口道:“老崔,你刚才说不可派人出去,以免暴露咱们的秘密。但如今又如此决定,敢是忘了那些顾忌?” 崔央笑一笑,道:“这又不是无法解决的困难,但须灵活变化一下,乃可两全其美。” 他转向娄大逆道:“山主但须指派高手,代替了本派原有的联络人员,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众人一想这话有理,若是派出高手,自然不虞被敌人发现。 因为这些成名高手,各有一套本事,不比那些负责通传消息之人,武功和江湖经验都有限,不但容易被敌发现,说不定连自己安全,亦大有问题。 娄大逆目光在座中一转,便道:“盘荣,你挑一两个得力之人,办妥此事。” 座中有个满面疙瘩的中年人起座道:“属下这就前往。” 娄大逆沉吟一下道:“等一等,赖胜川也一同去,不要率领其他的人。” 赖胜川离座躬身,他个子矮胖,满面笑容,长相甚是和蔼,乍看之下,谁也想不到他就是黑手派中著名的双煞之一。 另一煞就是盘荣,他与赖胜川搭档惯了,所以同称双煞。也正因此故,娄大逆会指派他们同行。 这两人离开议事厅,迅速出去。 由于他们皆是黑手派中的高阶层人物,所以那些伏桩暗哨的据点,全都晓得的很清楚。 赖胜川在洞府门口,一方面施展视听功夫,查看四周情况,一面利用特制的巧妙消息,与洞外的校哨联络。 因此他们虽然尚在洞府门口之内,但外面情况,已等如多长了眼睛、耳朵,正在向四下仔细查看。 片刻间,外面的桩哨,利用机关回报,周围百数十丈之内,静悄悄的并无敌踪。 同时之间,一名手下,也送来一个特制的小笼子,里面放着一头飞鸽,这是供他们迅快传达消息的工具。 赖胜川首先迅快出去,一转出那十二棵柏树之后,马上躲入崖坡间的草堆中。 盘荣等一下才出去,但即奔跃到另一边的崖坡,隐起身形。 他们所以不会合却反而分散之故,用意是既不致被敌人一网打尽,又可以呼应相援,形成犄角之势。 出得外面,果然毫无动静,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不但如此,甚至直到他们到那名隐伏的桩哨,也不曾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 这一处伏桩的位置,视野极差,只能看得见靠近这边的山崖部分。 换言之,除非敌人恰好走入这一处山崖,否则就一无所见。.平时此处又没人看守,但今晨开始,黑手派全体动员,进入紧急状态中,这一处的暗哨才派出来。 这正是崔灸的奇计之一,他深信一旦黑手派遭遇非常之事,则敌人必是一等一的高手,因此他绝不能用普通一般的方法应付。 单就桩哨一事来说,他必须在某些看来最没用处的地方,设上暗哨。 这样敌方之人以为此处不会有问题,放心现身,结果恰好落在他的计算之中了。 那名哨桩向赖胜川、盘荣报告道:“敌人起先只有四个,来到山崖中,他们都很年轻,相貌英俊,但都有一股说不出的可怕味道。四人之中,有一个大约是三十岁的人,身穿长衫,气派极大,一望便知是个领袖。他们都曾经向四下打量,但属下是隐身在崖壁里面,所以没被发现。” 盘荣道:“当然啦,但主动的还是他们认为此地不会设下桩哨。” 那名手下道:“是,是,所以他们瞧了一下,就都散坐各处。等了一阵有六人陆续来到,这六个形貌衣着完全不同,有的年纪已老,总之,各式各样的人全有了。” 赖胜种很注意地问道:“什么叫做各式各样的人全有?” 手下道:“属下是说这六人的服饰举止,每个都各做一行,一望而知,士农工商等行业都齐全啦!” 赖胜川马上取出特制的纸笔,把详细的资料都写下,那手下最后又道:“这十个人,仍然是那个气派很大的年轻公于为首,人人对他都好像非常敬畏。他们只停留了一下,就一齐离开此地。” 赖胜川即将资料放在信鸽上,送返老巢。又命手下回到隐秘的岗位,两人开始研究下一步行动。 盘荣道:“山主虽命咱们盘问之后,顺便四下巡逻,瞧瞧各处的桩卡,但这一群敌人,目标显著,相信现下已得知下落啦!” 赖胜川道:“这些人身份全都不同,可见得必是天下间精选出来的高手,这就与一般的敌人,大大不同,以我猜想,咱们一定有些岗哨被毁无疑。” 盘荣道:“好,咱们分头查看一下。” 赖胜川道:“查明之后,若有发现,也不必追踪,但须返回洞府门外会合就行啦:” 盘荣道:“这是什么意思?” 赖胜川道:“很显明的,这些人个个本领高强,根本不难找到咱们的洞府所在。若不是山主已下令所有的人,如见敌人有可乘之机,便可施展各种毒手的话,这些敌人,也许早就找到咱们洞府了。” 盘荣沉吟一下,道:“咱们怎么办呢?我意思是说,假如现在碰见敌人的话。” 赖胜川道:“今日的情势,不比等闲,如若碰见敌人,万万不可现身叫阵,务须依山主指示,尽量利用地形或其他有利条件,加以暗算,除得一个是一个。” 盘荣道:“你好像已晓得很多了,只不知可猜得出这些敌人的来历么?” 赖胜川道:“一定是各门派挑选出来的高手,想歼灭咱们这一派。” 盘荣一笑道:“武林各门派中,似乎找不到几个足以来此捣乱的高手,咱们伯他们何来?” 赖胜川道:“那你就错了,人家这些门派,都有过百年的历史,有些更悠久,因此谁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能人异士,隐迹在人世间。如今这些敌人,各种身份皆有,这才是最可怕的,咱们见到他们之时,必定一个都认不得,也许带头的就是少林谷沧海,不过年纪好像不对。” 两人谈到这里,话头打住,分别行动。 他们在一个时辰之后,都无恙地回到洞府外会合。 赖胜川问道:“老盘,你没见到敌人踪影吧?” 盘荣道:“没有,但有四处岗哨,已被毁去。” 赖胜川道:“我也发现两个岗哨被毁,现在本派剩下的,只是那几处隐秘伏桩了,这就怪不得一直都没有消息送来了。” 盘荣道:“这洞府外面的三处暗哨,你查过没有?” “查过了,还没有问题发生,我己命他们全部撤返,由咱们两人负了望之责。对了,适才得到消息,除了岗哨之外,三队巡逻中,只有一队安然返回洞府。” 盘荣皱皱眉头,道:“这些家伙们手辣得紧。” 赖胜川道:“可见得他们己立下歼灭本派之决心,若然他们得到手,本派休想有一个人的活命。” 盘荣道:“老子倒不怕这个,但他们躲在哪儿?何以连咱们也找不到一点踪影?” 赖胜川道:“我倒是有点眉目,估量他们必在距此十余里远的山谷内,但我不去查看,径自回到此处待敌。” 盘荣道:“你有把握知道他们一定会来么?” 赖胜川道:“你放心,人家可不是省油灯。” 盘荣道:“我到那边,咱们合力操纵机关,总得弄死他们几个,方消心中这口恶气,消息你报回去没有?” 赖胜川道:“你去吧,我这就用暗号往洞府里报告。” 这两名黑道高手,马上分开,各自隐没。 大约过一个时辰,太阳已西斜,不久就要落到山后。 山中除了涧水和松涛之声,便只有猿啼,一派安溢宁静的气氛。谁也想不到在如此美妙的表面之下,隐藏着无限的杀机。 忽见一些人影,在左方的斜坡下,向上疾行。 这些人在没有路径的山坡间,行走如飞,其中有一个歪开数丈,突然挥手发出讯号,所有人便涌了过去。 原来这个人发现了小径,证明有人时常出没此间,可见得这条小径,一定可以通到某一处。 这些人一共是十个,果然士农工商全有。这群人的领袖,自然就是天下无不震恐的唐天君了。 他与手下三仆,再加上邪儒阂子韶、鬼工王大发、铁算盘陈百万、讼师毕如刀等六个,一共是十人。 这些手下们,个个的装扮举止,恰如外号,是以黑手派的岗哨,一望而知他们的行业。 殊不知他们真正从事的,只是魔教中残害生灵的生涯。 这一群人很快就来到洞府外那一片平坦之地,他们依照地上的遗迹查看,很快就集中目光,对着那一排十二株巨柏。 不过从外形看,十二株巨柏贴壁而生,定无可疑。 他们从出现以至来到洞府门前,只不过是眨眼工夫。 赖胜川小心地打量这些人,希望看出来历,才向娄大逆报告。但仅仅这么一耽误,人家已向那十二株巨柏走去。 赖胜川对于这些人的眼力,不禁大感震骇,然后抬目一望,但见较高处的盘荣,已经发出暗号,要他一齐配合发动机关。 他当下扯动埋藏地底通入洞府内的绳索警告,一方面板开一个机括,但见在最左边的一个人,叼呀地叫了一声,身子向前仆跌。唐天君等人方自惊顾,右边又有一人惨叫了一声。 这两个人一个俯仆,一个仰跌。俯仆的是三名俊仆之一的仲石,仰跌的是野农阮天庆。 唐天君马上停步,靠近仲石的是冥医西门疆,他马上弯身查看一下,但自家双脚却分寸不移。 他道:“禀告主上,仲石兄是右边后小腿被毒针扎了一下,由于他刚好左脚向前迈,而地面却虚不实。他左脚一踏空,马上把力道聚在右脚,便是稳住前行之势。这时毒针从地面冒上来,刺中他正在用力的右小腿,力道一懈,人便向前俯跌了。” 此人一下子就把经过详情,三言两语交代得一清二楚,确是不凡之极。 唐天君哼了一声道:“看看仲石性命如何了?” 西门疆道:“他中的是出自南疆的最毒的阎罗刺,比四川唐家的暗器还厉害,是以连仲石兄也受不了,当场丧命。” 唐天君又哼了一声,才转头向另外一个望去。 那个仰跌地上之人是野农阮天庆,但见他心窝当中,光芒闪闪,原来是一截钢制三角风车叶。 在这截风车叶前面,自然也是钢制的尖刀,换言之,这枚插人阮天庆心口要害的物事,乃是通体精钢带风车叶的飞镖。 在暗器门中,讲究的是重量与距离配合,方能发挥最大威力。例如这么沉重的钢镖,如是腕力特强之人使用,可以一掷十数丈,伤者必死,威力有如强弩劲箭。不过,如是相距得近,就不易取准了。 因此腕力再强之人,也不会使用这么沉重的钢镖,可是野农阮天庆明明死在钢镖下,距离极近。 在他旁边的邪儒阂子韶报告道:“阮老三被钢镖刺透心窝,业已身亡。当时他是因为感到身后有异,可能是某种暗器,使他向前疾冲,以便腾出距离闪避。但这时钢镖突然射到,使他在束手无策的情形下,挨致命的一记。” 唐天君道:“束手无策?哼!没用罢了。” 阂子韶道:“主上说的是。” 唐天君道:“要知他分明是仗着护身气功,打算硬拼一记,谁知道这枝钢镖份量既重,又是特殊的合金制成,锋利远逾精钢,加上是用弹簧之力射出,人类血肉之躯,如何抵受得住?假如他要躲;仍然有机会。” 众人有些点头,有些出声附和。 这时剩下的八个人,都站住不动。 铁算盘陈百万道:“此地的机关埋伏,都是第一流的,由此可见得这十二株巨柏后面,必然是敌方巢穴的通路了。” 唐天君冷冷道:“不错,现下咱们损折了两人,娄大逆即使提头来见我,也须得把黑手派之人,从上到下,个个杀绝。” 他这番话虽不高亢,可是声浪却如利箭般射向四方八面,强劲清晰。即使是深藏洞府之人,也能听见。 三仆之一的孟玉忿叫道:“对,今日定要把这些王八蛋们通通杀死,方消我心头之恨。” 讼师毕如刀道:“属下愿意上前探道。” 唐天君道:“以我看来,由这儿到那些巨柏之间,至少还有三道机关。” 毕如刀道:“属下省得。” 当下举步行去,才走了四步,突然间感到脚下的地面一软,似是踩动了消息。 毕如刀毫不张皇,只停住身形,但全身感觉都用上了,真个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这时候在十余丈高的峭壁上方,哗啦啦崩塌了一片,砂石纷飞,笼罩的周围,少说也有十余丈宽广。 这么一来,毕如刀后面众人,无不被这一大片厚密如乌云的砂石所罩盖住。若要安然无事,除非一齐退开十余丈。 但这一片乌云似的砂石,既然从那么高的地方崩塌下来,就算是武功有限之人也来得及逃走。 何况他们这等一流高手,更加没有问题。 因此,人人都晓得这一定是障眼法,目的正是要他们退避,而在砂石不及的地方,另有巧妙恶毒的陷阱。 由于仲石和阮天庆惨死,现在谁也不敢大意。 唐天君也不动,但心中念头电转,在退与屹立二者之间,作一抉择。 他终于决定不动,但他深知别人比不上他的功力,当下喝道:“愿退者可速退,如若不退,切勿被砂石击中,也不要呼吸。” 话声甫歇,砂石已压到众人的头顶,其中有些石头,居然大如水牛,若然砸中,非变成肉饼不可。 这刻众人若是要闪避,也不是完全不行,但他们都一致判断动不如静,是以竞没有一个人跃开的。 但见这八个人在砰然震响的砂石中,袖挥掌拍,各各使出一身本事,不让一点砂石沾到身上。 有些比磨盘还大的石块,碰到他们的内力,都震得反而向上飞起,可见得他们一身功夫何等了得。 过了好一阵,漫天飞扬的尘沙方始完全消散,嘈声也消失了,八个人俱都屹立在原地,互相傲视。 众人心中无不欣赏,因为现在看起来他们没有闪避这大片惊人的砂石,这个决定,竟是完全对了。 唐天君却皱皱眉头,道:“王大发,你怎样啦?” 王大发表面上并无异状,但却紧闭着嘴,没有做声。 冥医西门疆高声道:“让我瞧瞧。” 他距王大发恰是最远,因此,他必须走过去,否则目光为别人所阻挡,再好的眼睛也不行。 但他光是嘴上说说,身子却动也不动。 直到唐天君道:“好,你过去。” 西门疆这才迈步行过来,但每一步都十分小心。要知此地的机关埋伏,恶毒巧妙之处,全都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因此这一班人虽然十分骄傲自大,不把一般武林之人放在心上,但目下却都生出兢兢业业之感了。 西门疆可不是吓破了胆而不敢移步,只不过生伯轻举妄动之下,触动了机关,将被唐天君斥责。 现在他走到鬼工王大发的身边,小心一瞧,道:“这个设置机关埋伏之人,确是高手,他趁砂石横溅,灰尘弥漫之际,用一种特殊暗器,专攻来敌的五官。” 阂子韶接口道:“那是一件什么物事?” 西门疆道:“我也看不出来,只瞧出王大发眼下的感受是视听力俱已大减弱,又宛如置身洪炉之内,全身炙热难当,如若无法解救,他只能熬上个一时三刻而已。” 铁算盘陈百万插口道:“偏生是他中了暗算,不然的话,王大发擅制各种暗器,定可知那是什么物事伤人。” 唐天君泛起震怒之色,举步走到王大发身边,上上下下瞧了一眼,道:“这是地火劫灰封住他的五官,须得用活人剖出心脏,敷贴面上,才能保存一命。” 众人都大吃一惊,心中喃咕不已。 要知唐天君性情严酷非常,他固然不是对王大发有所偏爱,可是有时也为了要证明自己的话,说不定会下令某一个人,献出心脏。若然他一下令,那是必须得听从的,否则他将会给予违令之人以更可怕的死法。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唐天君又不是疯狂之人,岂会轻易牺牲一个手下? 他又道:“你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对于此地的机关布置,可有什么独特见解?” 众人凝神寻思,三仆之一的季金首先道:“小人便觉此地的机关,似乎厉害得出乎意料之外。” 阂子韶道:“季金兄说得不错,这些机关埋伏,好像都冲着咱们而设的一般。例如那阎罗刺,毒性恰是超过咱们能抵受的极限,以此仲石兄被害身亡,那特殊合金的飞镖,重量与锋利也恰能破得咱们护身气功。现下这种地火劫灰,专封五官,又是咱们无法抵受的。” 陈百万道:“咱们这次大大的蚀本啦,原因是咱们完全不知道人家内情。” 唐天君冷冷道:“你们都没搔到痒处,要知今日此地的机关埋伏,最重要的发动的时机,恰到好处。正如上阵交锋,招式功夫上露出破绽,敌人遂得以乘虚攻人。” 孟玉道:“但现下并非上阵交锋呀!” 唐天君道:“正因如此,才更为蹊跷,试想这三个受暗算之人,无一不是因受到两路夹击而被暗算的,细查暗器发动的时机和方向位置,都巧妙不过,难道这些机关能计算得完全吻合真正情况么?” 阂子韶翟然道:“主上这样说来,敢是有人操纵之故?” 唐天君道:“当然啦,这些机关,看似自动,其实不然。” 其余之人连忙转头四望,查看敌人可能潜匿之处。 唐天君声音转厉,道:“孟玉、季金,速速出手,擒下敌人。” 孟玉和季金这两名俊仆,应声振臂飞起,分向左右两边的斜坡扑去,快逾闪电。身形划过空中,宛如巨鸟。 他们分别落在山坡间,再一个起落,向上扑去。 黑手双煞盘荣和赖胜川两人,分别匿藏在草丛中,那是他们预先布置过的藏身之处,因此,以唐天君这一群魔教高手,到达此地之时,居然也看不出来。不过,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这是因为魔教的这一方,已确知有人操纵机关。而由于受过暗算之入,有些是后面受到暗算,可见得操纵之人,也在两侧,才能把他们进退的位置看得如此清楚。若在前面,就无法这么准确了。 孟玉和季金这二人早在一瞥之下,判断出敌人最可能藏身的位置,是直接向那地方扑去,疾若迅雷。 他们一到,盘赖二人被迫得现身。孟玉长刀闪耀出精芒万点,直向赖胜川攻去,凌厉之极。 他这一击,已用上全力,赖胜川的精钢软鞭早一线抖得笔直,向孟玉当胸点去,却想不到对方居然连人带刀一块儿卷到,气势凌厉凶毒,生似已定下与敌偕亡的决心,不由得骇然失色。 孟玉厉害之处正在于此,他攻去之时,并非不知敌人已抢先出手。也不是不知敌人功力精深。 可是他就有这么一服掠人的狠劲,照旧攻去。顿时形成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把对方的斗志压倒。 这真是奥妙无比的现象,敢情赖胜川气势一馁,鞭上的力道马上就消灭了几成。相反的,孟玉却增添了威势。 他刀光到处,血光崩现,便是把赖胜川一条胳臂给劈下来。当然他自家也不能无事,胸上也中了敌鞭。 然而赖胜川在气势既弱,力道大减之下,孟玉的护身气功业已摄得住这一下,是以只不过震得侧滑两步而已。 这时候季金已经与盘荣动上手,盘荣使的是一对护手钩,他被迫现身之际,双钩飞旋,只护身而不攻敌。 因此季金威势十足的一刀,只把他震退数尺。 盘荣乃是黑手派中有数高手,平生见识过无数阵仗,他看了季金的身法速度,便知逃走已经无望。 所以他压根儿不作逃走打算,同时由于季金威力十足的一刀,又知道敌人功力之深厚,胜于自己,是以也不作攻敌取胜之打算。 他利用护手钩的长处,舞出一片光影,严密护住全身,只守不攻。 果然季金一口气攻了十二三刀,空自锵锵连声,巨响震耳,却没有把盘荣收拾下,心中大怒。 对面山坡上的孟玉,已抓住赖胜川,落到平地。 唐天君道:“交给西门疆。” 西门疆把人接过,唐天君抬头望去,但见季金虽然已经占了八成以上的攻势,胜机在握。 但如果敌人继续负隅顽抗的话,便可能还得拖上一段时间。 他晓得如果自己下令要季金马上收拾下敌人,也不是不可能办到之事。只不过那么一来,季金功力必须亏损,同时也可能要赂赂负伤。若是这等情形,他的人手岂不是又弱了一个。 因此他改用别的方法帮助季金,暗运玄功,把声音送到战圈那边,道:“阿金,你不要着忙,这名敌人迟早是你刀下亡魂。” 他接着又道:“西门疆,把这一个敌人胸膛剖开,取出心脏,切成薄片,替王大发敷一敷。” 这番话送入盘荣耳中,登时心神波动震恐。 季金大喝一声,长刀划个圈子,从左斜上方劈落,这一招称为开山势,乃是刀法中至为刚猛的一着。 盘荣心神稍分,被敌人抓到机会,使出这么凶狠的一招。但目下已无法改变事实,只好运足全力,双钩齐出,硬架敌方。 锵地大响一声,人影乍分。 盘荣但觉剧疼攻心,敢情硬挨这一记,他双臂竞被敌人刀上的真力震断。 他不但两臂臂骨断折,同时血气也波荡甚剧,是以须得忙忙调息,不然的话,马上就得吐血而死。 季金岂肯让他有喘息的机会,长刀电抹,又攻过来,直取胸口要害。 盘荣不躲不行,方自退了一步,季金煞住刀势,狞笑连声。 但见盘荣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手中双钩掉在地上,身形摇摇欲倒。 季金迅逾闪电,一下子就点了他的穴道,并且把他一把挟住,直奔落山。 唐天君点点头道:“干得好,这两个家伙,乃是黑手派的大将,但在你们手底走不了数合。这一回黑手派之人业已魂飞胆落,但等咱们挨个儿杀死。” 他向西门疆点点头,但见这个冥医手中拿着一只半尺长的短刀;熟练地插入赖胜川胸口,刷一声划开一道口子。 冥医西门疆辣练的手法,真好像半刀小试一般,显示出他对此道极有经验,当然他以前已经判开过不少活人的胸膛了。 盘荣虽是穴道被点,知觉未失,眼见老搭档赖剩川惨被开膛挖心,死后连尸骨都不全,大是触目惊魂,竞昏了过去。 这黑手双煞一定是平日作恶多端,罪孽深重,今日才会遭遇到这等悲惨可怕的下场。 鬼工王大发经过切成薄片的活人心脏数贴之后,说也奇怪,不久,长长吐了一口气,慢慢地睁开双眼,扫视众人。 只见他双目赤红,眼神呆滞,分明内伤甚重。人心敷面之举,只不过保存了他一命而已,并不能完全复原。 西门疆把他搀扶到一旁,让他靠树而坐,随即回转来,道:“启票主上,王大发现十分居弱,须得将养一年半载,才能开始练功。现下比一个常人还要层弱。” 唐天君望了众人一眼,他一共有九名手下,但如今只胜下六个。如果再留下一两个人看护王大发,那么力量就弱了。 当下道:“让他自家歇息一会儿,好在黑手派之入,这刻为应付咱们,已经没有闲暇,相信不会抽人手对付他。” 他抬头四看,忽见峭壁上刚才崩塌下大片岩石之处,这刻现出三个大字,乃是荡魔崖三字。 这三个字早先被石头砌叠遮挡住,是以看不见。 唐天君看了,心中一动,忖道:“我是魔教领袖,这一处地名,竟然叫做荡魔崖,大是犯忌,莫非我将在此地,遭遇不测么?” 要知这一处名称,不问可知乃是黑手派占据以前就有了的,而恰好冲克魔教这一群高手,可说是天意如此,际遇甚巧。 他望着那三个巨大的字,不禁微微出神。 陈百万摇一摇算盘,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但却没有惊动唐天君。 众人都感到唐天君的情形,与平时有异。但唐天君喜怒无常,心狠手毒,谁也不敢多嘴,致遭奇祸。 唐天君的心灵,已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克制,但他自家一点儿也不知道。发了一会儿愣之后,转眼向洞口望去。 那十二株巨柏,宛如金刚巨灵,守护着洞口。 唐天君突然间暴躁忿怒起来,冷冷道:“你们过去,放把火把巨柏给烧了。” 六名手下轰然而应,马上分散行事,转眼之间,那十二株巨柏下,都堆满了干枯的柴草。 唐天君目光又移到荡魔崖三个字上,忖道:“等我烧毁巨柏,杀尽黑手派之人后,再凿去这三个字。” 三仆之首的孟金取出火种,首先把最旁边的柴草点燃。同时利用一支木棍挑拨,使火势迅速扩延。 霎时间火光大起,枯枝燃着之时,发出噼噼啪啪之声。 第一株巨柏的底部马上就被火烤炙得焦黑欲燃,孟金猛拨柴草,增长火势。忽见这株巨柏,整株震动一下。 他怔了一下,定睛看时,却是并无异状。 直到异状发生时,他已后悔莫及。 原来当他还在呆呆打量之时,这株巨柏忽然向上弹起百数十丈,宛如强弩射出去的劲箭一般,直人天空。 而在树根的洞穴中,突然冒出一股炽热无比火焰。 这股火焰的热度,远过于寻常之火,孟金首当其冲,只惨叫了半声,便在火焰中失了影踪。 这时相距最近的是邪儒阂子韶,他离那支火柱大约是六七尺,可是火光一冒,他马上感到全身热不可耐,痛得连眼泪也溅射出来。 他正待运功跃开,可是心念电转,身上衣服已全着火,他的人也一交跌倒在地下。 只觉得闷热难支,失去了知觉。 其他的人都在热力迫来之时,急急跃开,奔出十余丈,方始停步喘息,回头观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见其余十一株巨柏已在眨眼之间,完全着火,而在第一株巨柏的根部,兀自喷出一股数丈高的火柱。 群魔惊骇相顾,魂不附体,忽听唐天君道:“汝等不必害怕,那不过是一点点地火,积藏在十二株巨柏的下面。即使没有咱们引发,也将在短期内喷出来。” 众人都想道:“话虽如此,但事情未免太巧7,倒像是老天爷特意对付我们一般。” 唐天君又道:“这一股地火的热浪,离咱们这么远,四下空旷,也仍然觉得炙热无比,则洞内之人,受到的热毒侵害可想而知。” 陈百万精神一振,道:“这样说来,这股地火的喷发,咱们虽然送了两命,可是对方的损失,必定十倍于我。这倒是一件大有赚头的买卖。” 唐天君道:“当然啦,黑手派之人,过得此劫的,恐怕还不到十个人,咱们等着瞧就晓得了。” 他转向西门疆道:“你可去把王大发移得远些。” 西门疆应声奔去,旋即高声道:“王大发已经死啦!” 众人都不觉一怔,西门疆回到这边来,又道:“他处距地火虽然远达十余丈,可是他本是受到地火劫灰所伤之人,最怕热毒侵迫。因此地火一起,热力传到,登时先把他烤死了。” 这样说来,单单这洞口地火的—关,就一共杀死了魔教三个人,而不只是两个了。 大家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站着,各人都有说不上来的难过。 过了许久,但见太阳己偏到一旁,眼看黄昏到来。他们原是清晨入山的,到如今已经是大半天了。 这还不要紧,最使唐天君生气的是费了大半天工夫,连敌人首脑还未见到,己方已损折了五个人。 洞口的地火已经减弱几乎看不见,上面十多丈高的峭壁上,荡魔崖三个大字,却好像含着嘲笑似地,俯视着这一群魔教高手。 唐天君举步行去,到了切近,又退了回来,向四名仅余的手下说道:“地火虽已缩减地面以下,但余热犹炽,你们不易承受。况且这刻洞内一定更加炙热,咱们犯不着这刻进去,弄得一身大汗。” 讼师毕如刀道:“属下等打算绕到后面巡视一下,以免敌人万一尚有通路。” 唐天君道:“通路是一定不会有的,但人去巡视一下也好,或者可以找几个黑手党徒,拿来杀了消消气也是好的。” 毕如刀听命去了,又过了一阵,唐天君到洞口旁边试探一下,发觉热度已经大减,当即独自走入洞内。 洞内热度比外面高得多了,他估计一下,特别注意到空气中焦奥之味,晓得黑手派之人,一定有大部分已经烧或闷死,当即向外面发出独门讯号,召唤手下们入洞行动。 不一会,西门疆等已到了他身后,连毕如刀也来了,他报告说,此行碰见了两名黑手派之人,已经收拾掉。 唐天君一行五人,直入洞内。这一回惟恐手下们中伏损折,所以他亲自率队领先,直入洞府。 转眼间已到了那座巨大高阁的大厅堂,但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二十多个人。 这些人的姿态都很古怪,个个身体极度弯曲,宛如煮熟了的大虾一般。同时头发也变为焦黄色,阵阵臭味,弥漫在大厅内的闷热空气中。 大厅的光线十分充足,因此,唐天君他们不必一个个的检验,也能看出这些人已经死亡,也晓得死因。 唐天君回看一眼,道:“这座洞府如此深广,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咱们须得分别查看,方可堵截每一条通路,你们各选一条道路。” 西门疆、毕刀、陈百万和季金齐齐行动,各自选择了一条通路去了。剩下唐天君一人,兀自站在厅堂之内。 他既不动弹,也不弄出声响,过了老大一会儿工夫,忽见尸首堆中,有一个很轻微地动弹了一下。 假如不是唐天君这等人物,一定无法发觉。他当时也没有做声,只在嘴角上泛起一抹冷笑,慢慢走到这具尸首旁边。 但见这具尸首,乃是一个中年大汉,身上的黑衣,已有一部分烤焦破裂,头发也完全焦黄弯曲。 总之这具尸首,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已经气绝毙命,纵是大罗神仙、也无法救治于他。 但他明明动弹了一下,唐天君不禁皱起眉头,当思其中缘故。 过了一阵,这具尸首仍然僵卧如故,再没有丝毫迹象。唐天君真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他仍不肯服输,仔细观察。 他灵活脑筋不住转动,从各种荒诞离奇的角度,去解释这具尸首能够移动的缘故,突然间如有所悟。 在他脚边四方八面,都有僵卧的尸体。 如是胆小之人,即使多站一会儿也不敢。唐天君却站得渊亭岳峙,看来丝毫不把尸体放在心上。 他还细细察看别的尸体,过了一会儿,忽然举脚一踢,那具曾经动弹过的尸体蓬一声飞开文八尺。 唐天君的目光全然不跟随那具尸体,却是停留在地面,也就是那具尸体早先所僵卧的地点。 但见地面正如别处一样,都是一大块的长青石。 他冷笑一声,一只胸踩在当中那块青石上,向上一提。只见他的脚底好像有黏力一般,竟把那块石头,吸了起来放在一夯。 青石一掀开,马上可以看见底下有个窟窿,同时发现有一个人蹲伏在里面。 石块一掀开,此人抬头瞧看,恰好碰上唐天君冰冷刀刀的目光,顿时身子一震,满面泛起惊骇神色。 唐天君道:“你是谁?” 那人站起来,看得出他努力使自己镇静如常,才开口道:“在下崔央。” 唐天君道:“你可认得我么?” 崔央道:“少宗师的大名,有谁不识。” 唐天君勃然大怒,道:“既然识得我,为何还敢抗拒,伤了我的手下,嘿,嘿,我将教你们尝一尝我魔教的毒刑滋味。” 崔灸万想不到这一句奉承的话,反而召来奇祸。他本属赤手三凶之列,外号阎王,平生杀人无算、又因足智多谋,成为黑手派的军师,细算起来,此人一身罪孽,更在这个邪派里的任何人之上。 他见多识广,自然晓得魔教毒刑的厉害。在这等威胁之下,他宁可马上死掉,也不愿受刑而苟活。 但纵然是想求死,也不是容易之事。崔央本人曾经做过好多次这等,事情,不许对方寻死,而置对方于毒刑之下,所以他考虑到唐天君也会来这么一手,使他全然没法求死。 因此他必须用计,心念一转,微笑道:“少宗师别开玩笑吧!” 唐天君冷冷道:“谁跟你开玩笑来着。” 崔央道:“在下等罪重如山,自知必死。但少宗师只说用刑,岂不是在说笑话?” 他爬出坑洞,显得大为轻松的神情,口中又道:“以少宗师的身份,当然不会说过不算的,对不对?” 在他的脑中,盘算着几种死法,若在平时,他想死还不容易么?只须一掌拍在脑袋瓜上,立时成功。 然而在这个一代魔君面前,这法子当然行不通,甚至纵然有机会一刀刺入心窝,这个魔头也可能有本事使他暂时不死,待他饱受毒刑之后,才让他死去。因此,他才须要加以考虑。 唐天君道:“当然啦;但你这小子休想动什么念头,不然的话,你将要连累到别的人。” 阎王崔央虽然是邪派高手,作孽无数,可是连他也不懂得这话是什么意思,当下惊疑寻思。 唐天君道:“你不明白么?” 崔央道:“在下自问也算得是见多识广之人,然而少宗师话,玄机深奥难测。” 他说到这儿,心中已决定了一个死法,那就是利用他一向伤人必死的喂毒白虎钉,暗暗先刺伤自己,其时他还须勉力运功抗毒,直到毒力蓄聚,其势剧烈无比之时,才突然卸去功力,任从毒力攻心。 这等手法,自可淬然死掉,纵然高明如唐天君,也有措手不及之感,决计无法及时把毒力制住。 只听唐天君道:“我赂施手法,就能使你心神受到天魔禁制。这时候你完全变了一个人,任何事情都将倒行逆施,状如疯狂。当然这还不要紧,最可怕的是、你将会毫无心肝杀死最心爱之人。到你杀了这个人之后,你马上恢复如常。以我想来,不管你是如何没有心肝之人,对于这等惨剧,也必定十分痛苦。” 他笑一笑,又道:“你也许没有父母兄弟,但你必有妻室,或者是心爱的女人。这还不打紧,假如你有儿女,那么儿女将是你最先下手的对象。” 崔免一惊非同小可,面色大变。 要知像他这等一代恶人,自己也晓得仇敌无数,是以把儿女送到非常安全的地方。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晓得。 可是唐天君这个天魔禁制的办法,不论他把孩子安置得如何稳妥,也不中用。 他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决意赶紧下手自杀。当下道:“在下决意不敢妄动,万望少宗师别施这等毒刑。在下为表寸心,敬奉一点小礼,相信少宗师一定有点兴趣。” 他探手人怀,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双手奉与唐天君。 当他取物之时,业已使用白虎钉,在自己肚腹上刺了一下,这宗喂毒暗器,别人受伤,马上见血封喉。 可是崔灸用惯了,身体已有抗力,故此这刻虽然尚未运功,外表也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唐天君一瞧,讶道:“是少林寺的藏经?” 崔央道:“正是少林寺秘藏武功经典,” 他预料对方势必随手翻阅一下、如果发生兴趣,一定再费点时间,把内容看清楚一点。 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等候毒力发作了。 结果完全不是崔央想象中的那样。 唐天君只看了那么一眼,便将这本薄薄的册子,随手丢在地上,冷冷道:“这等粗浅的武学,岂能放在我眼内。” 崔灸大吃一惊,忙道:“少宗师既然不感兴趣,在下也许有些消息,能使少宗师认为堪以入耳。” 唐天君道:“你说说看。” 崔央道:“例如敝派目下剩余的人数,以及他们都躲在什么地方等等。” 唐天君道:“这等事情,慢慢的不愁你不说。” 言下之意,已暗示说他如果没有别的更有价值的情报,则纵然把黑手派的一切秘密都说出来,结果仍然难逃毒刑加身的厄运。 崔灸不禁魂飞魄散,战栗失色,一来他已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足以使这个魔王动心的。 二来他体内仍然没有异状,倒像是那白虎钉的毒性,业已消失了。 他自知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把握不住,那就只好任得对方将自己施以各种毒刑,惨酷地死去。 因此他极力收摄心神,大动脑筋,思想拖延之计。 突然间有所恍悟,忖道:“假如他不是另有要事,怎会忽然跑到黄山,加害本派?因此,只要我哄骗出一点线索,就算是吹牛胡扯,也能使他再耽搁一阵工夫。等到毒性一发作,我就不必伯他了。” 假如旁人知道这阎王崔央,动了无数脑筋,为的只不过是求得迅速的死亡,必定感到难以置信。 崔灸道:“少宗师说得是,假如单单是本派的剩余实力,少宗师自然不放在心上。可是敝派掌门的行踪,也许能引起少宗师的注意。” 唐天君仍然淡淡的说道:“那也不一定。” 崔灸感到背上冷汗,己汇聚成一道道的流下来。 他尽最大努力尝试地道:“是,是,都怪在下没有说清楚,少宗师当然不明白。敝派掌门娄大逆的去向,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另一个人,可不是敝派之人……” 说到这里,这个以足智多谋见称,而且是黑手派的军师崔央,可就发觉唐天君面色微微变动了一下。 虽然唐天君的表情,十分细致,恍若无痕。然而崔央已感觉出来,晓得这句话,终于讲对了。 他接着说下去道:“娄大逆这次返山,神态有异,在下已觉出其中必有不妥。但他没有说出来,在下也不便探问,只好在暗中注意。” 唐天君道:“你发现了什么?” 崔央心想:“我发现个屁。” 但口中说道:“这须从敞派两年前搬到此处说起,在下却是第一个反对的。” 唐天君道:“为什么反对?” 崔央道:“因为这一座洞府,半出天然,半由人力,乃是不知多少千百年前的遗迹,洞府面积之大,竟是在下从未去过的;当然,这也是因为娄大逆下过禁令之故。” 唐天君晤了一声道:“这样说来,这座洞府之内,有些地方不但划为禁区,而且是你们根本未到过的了,是也不是?” 崔央一瞧他兴趣来了,心想:“这话既已打动了他,则还须制造一个人出来,方是天衣无缝。” 他故作沉思状,慢慢说道:“在下知道禁区之内,有一个人,可是这件事十分神秘,娄大逆不让任何人得知,我们也没有法子。” 唐天君想了一下,面色忽然又变得甚是淡漠,漫声道:“你这话恐怕靠不在。” 崔央惊讶道:“在下岂敢欺瞒您少宗师?” 唐天君道:“娄大逆外出这么久,你们还不能查明此人是谁么?况且此人如果独居禁区之内,日常食用之物。谁来维持?” 崔灸道:“原来如此,无怪少宗师生疑了。在下先解释第一点,那就是这一片禁区,其实是无数通道,布成一个阵图,相当深奥,要想全部踏勘,已经不易,何况查探人迹?这个人既然熟悉阵法,大可借地形之利,掩藏踪迹,对于禁区以外的行动,此人却了若指掌。而这么一来,等娄大逆回来时,曾经违令之人,必受严惩。因此,没有人敢去查探。” 唐天君道:“原来有一座阵图,这倒是想不到之事。” 他的目光向四下扫视,忽然发觉这座大厅,亦属一种阵法的外围人口,心中更加相信了。此外,他的手下至今尚无一人回返,可知必定已处身在繁复难行的地方。否则以他们的身手查探几条道路,何难之有?想到此处,精明如唐天君,也不禁沉吟无语起来了。 崔央鉴貌辨色,信心大增,又道:“关于第二点,由于敝派库存富足,百物俱全。娄大逆就算亲自取送,也不麻烦。所以在下无法从这一点上面,窥测出那是什么样的人,连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他说到此处,突然觉得不妥,因为这么一来。他的情报已等如讲完了。对方不动手则已,若是仍然不放过他,达到就是最后关头。 因此他连忙又道:“不过敝派人数不少,其中有许多执役之人,轮流服侍娄大逆,因此……” 他故意停口,不说下去。 唐天君道:“因此怎样?” 崔灸道:“在下供了这一段秘密,看来已使少宗师略感兴趣,只不知在下将有什么命运?” 要知他一则借此机会,先探探对方意思如何。二则他已感到毒性开始发作,目下所须的时间已不多,所以比较安心。 他已运集功力,暗暗抗拒毒力,使毒力的势道积聚起来。等到适当时候,猛一撤去功力,毒性侵入心脏,即可马上倒毙,任凭唐天君有多大本事,到那时也无法阻止。 以崔灸的为人,就算叫他干最卑鄙最可耻的事,只要能够活命,他也非干不可。 但目前的形势,显然与平时大有不同,这唐天君的本事,却足以使人感到死不足惧。 崔灸乃是老练江湖,深知个中利害。是以才不顾一切,先求必死之道。 现在他的准备已差不多完成,是以他还盼望有万一的机会,希望对方放他一条生路。 是以崔灸讲完这番话之后,就此瞪圆了眼睛,闭紧了嘴,静静的等待着这个生死关头的来临。 换句话说,也就是等待唐天君的发落。 唐天君谈淡道:“你们黑手派使我的手下,折损数人,因此你死罪已定,无有考虑的余地,问题只在活罪能不能免。” 崔央登时垂头丧气,道:“是的,在下也知道,只不知活罪能不能免?就请少宗师干脆决定吧!” 当时崔央把心一横,顿时气往上撞,他说到末后一句上,声音已变得粗鲁无礼。 唐天君道:“那得看你的态度如何了。” 崔央自分必死,哪里还有好气,当下道:“假如活罪终不能免,想来少宗师也必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又何必把秘密告诉你?” 唐天君冷冷说道:“只怕到了你受活罪之时,任何秘密都恨不得赶快说出来。” 焚香论剑篇--第三十章 焚香论剑看今朝 第三十章 焚香论剑看今朝 崔灸气得一翻眼,道:“这样说来,我反而不该透露秘密,以致使你有线索得以往下迫供了?” 唐天君道:“正是如此,现在就试给你瞧瞧。” 崔央忙道:“不用试啦,在下说出来就是。。 唐天君冷冷道:“如若不叫你哀呼悲号一番,我心中这口恶气,如何消得?” 崔央一看情势紧迫,而体内的毒力,尚未达到足以使自己猝然毙命的程度,心下顿时大急。 他现在唯一之法,就是设法找出一种使对方能惊悟的方法、稍稍耽延一下时间,单用说话已无效用。当下他即出其不意,突然仰天哈哈大笑,态度甚是嚣张。 唐天君果然微微一愣,道:“你以为我是危言恫吓么?” 崔灸又连笑数声,才道:“你有这等手段。我是绝不置疑,不过这只是你一向没有碰到过高手而已,使在下不能不放肆发笑。” 唐天君虽是才智过人,然而因为对方之言确实大有文章,倒一时真个猜测不透。 他皱眉道:“什么高手?” 崔央道:“我不是说我自己,但眼前却有一个人,能够使你尝到失败的滋味。” 唐天君不禁冷笑一声,道:“我甚愿尝一尝失败是什么滋味,可惜机会渺茫。” 崔央且不答话,目光向地上的众尸体一一望去,道:“你留心瞧一瞧,就知道了。” 崔央这一招急智,可说获得了全部的成功。 他用各种突几奇怪的手法,务使唐天君暂不出手,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居然做到了。 唐天君迟疑一下,似有不信之意,但马上又掉转目光,一一浏览地上的尸体。 此举自然费去不少时间,因为他的确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一件大大的出乎唐天君意料的事发生了。 崔央冷冷道:“唐天君,你这目空一切的小畜牲,现在叫你瞧瞧老子的手段。” 他的声音变得如此冰冷奇特,真把无视天下的唐天君骇了一跳,以为他是天魔庞珏的化身。 不然的话,对方怎敢叫他做小畜牲? 当下抬头一看、崔央还是崔灸,只不过是神色上,有点异状就是。 崔灸又冷冷道:“瞧清楚没有?” 此时的崔央,胸有成竹,胜算在握,哪里还把个唐天君放在眼中? 唐天君鼻子中一哼,道:“你这是自寻烦恼。” 崔灸冷笑一声,道:“老子不妨告诉你,你这个小畜牲早晚死于非命。至于老子,根本不把你的毒刑放在心上。我这个学问,料你这个糊涂虫还不懂得。” 唐天君上下的看他,真想不了他有什么方法可以施展出来,何以不惧自己旷古绝今,冠甲天下的秘传毒刑手段。 崔央又道:“老子索性告诉给你听吧。” 他左一声老子,在一句小畜牲,的确把这个唐天君叫得心中火冒不已。 但崔灸既然自称要说出来,唐天君便暂时忍住怒气,不作一声。 崔央突然又放声大笑,口中连珠叱出最污秽侮辱字句,把唐天君骂个不亦乐乎。 此人越是如此嚣张,唐天君越是不肯轻举妄动。 崔央得理不饶人,越发口沫横飞的骂得起劲。 唐天君冷冷地瞪着对方,心中盘算着各种惨酷的刑法,暗中选择一些。给这个胆敢冒犯他的人尝尝。 他想到这个大胆狂徒,等一会儿便得在形形色色的奇特毒辣的刑法之下,呻吟哀号时,面上不禁泛起残忍冷酷的微笑。 但事实上他心头的狂怒,几乎己变成炽热的火焰了。所以若是换了别人,决计无法在面上泛起笑容。 崔央笑声一歇,但见对方的手缓慢而稳定地向他胸口抓到。 他以受过高度训练的目光,一望之下,已看出对方这一只手,来势虽慢,然而除非是当世的超级高手,决计无法闪开。 这是因为对方的五指上,发出五缕罡气、已袭到身上。由于手法及罡气的配合。形成了一种奇异而不可抗拒的势道,一则令人生出顾此失被的感觉,也就是说,顾得抵御敌人指上的是气,就无法躲避敌人的五只手指。 二则他这一抓,在无声无息之中、却有一股强大绝伦的威势,能令被袭之人,心灵受到无限压力,精神上更受到难言的痛苦。 崔央已无须躲避,所以不必花费精神在武功方面,正因如此,反而是有了说话的做伴。 他谈谈道:“唐天君,你这刻才出手,已注定了失败的命运啦!” 唐天君五指去势一挫,停在半路,这时一对锐利的目光,凝注在对方面上。而他也是直到这时,才看见对方眼中闪过血红色的阴翳。 唐天君心念电转,已明白对方乃是毒力透心,马上就要倒毙。 原来适才这许多做作和谎言,全是为着拖延时间,等待毒性发作,以躲过活罪之刑。 唐天君这一气非同小可,万万没想到会中了崔央的诡计。 本来他有几种方法,能使各种垂死之人,恢复生命。虽然只是两三个时辰的时间而已,但已足够让他施展恶毒无比的刑法了。 可是此人中毒之深,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换言之,他晓得己无能为力,使他暂时恢复生命了。 他冷冷道:“一点不错,我打算让你逃生,你信也不信?” 崔央本来已泄卸了一半的功力,但听到这儿,似乎有一线生机,连忙运紧余力,行功抗毒。 只听唐天君又道:“不过你纵然逃得活命,却须得在三个月之内,避过我的追踪击杀。你得饱尝三个月奔窜逃亡,旦夕提心吊胆的苦头。” 事实上唐天君何曾打算放他逃生?只不过付度形势,知道对方业已毒力透心马上就要倒毙气绝。 因此之故,特地用放他逃生的话,使对方自动行功抗毒。万一这崔央抗毒成功,能够苟延残喘,则他便可以突施手法,将他制住。这时才慢慢的使用各种残毒之刑,以泄心头之恨。 崔央本来也不是那么好欺骗的,可是唐天君才智过人,随口道出只有三个月活命之期,换言之,这三个月的提心吊胆生涯,其实等如毒刑之一种。 正因此,崔央才会相信。 因此,他急急运功抗毒,一面提聚全身精力,打算从囊中取出独门解药吞服,总可以稍为减轻毒性。 他虽然想伸手取药,但两只手臂已经麻木不仁,根本不听他的指挥。 唐天君见状忙道:“哼,原来你已服了毒,我且助你一臂之力。” 他五指一落,按在崔央胸口上,顿时从指尖透出五缕热气,攻入对方穴道之内。 这五缕热气,马上就把崔央的心脏要害完全包裹起来,其势快逾闪电。此时正向心脏攻去的毒力,完全被唐天君的魔功真气隔断。 崔央也拼命支撑下去,假如他的身体不是对这等毒力已有了相当强的抗力的话,他早就倒地毙命了。 唐天君感觉得出崔央吃力支持的情况,当下道:“现在你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你的求生意志如何了。假如你坚忍不懈,一定可以把业已侵人心脏的毒力,凝聚在一起,此时再用解药,可保无恙。” 崔央没有开口,这是因为他已经不能耗费丝毫气力之故。 不过他的思维却活动得很快,霎时间己想到唐天君对自己这么好,敢情不一定会遵守诺言的。 换言之,唐天君有可能是哄他极力熬过危机,然后才收拾他。至于什么三个月期限,全是鬼话。 他想通这一点,胸中生死之念,顿时大大的淡了,于是也能更透彻地看到敌我双方的形势和对方的用心。 唐天君的手已经探入他怀中,迅快取出几个小药瓶。 他的眼力高明无比,一望之下,已从瓶子的形状颜色和气味等,感觉出哪一瓶是解药,当即抛弃了其他的。 崔灸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等到他弹开瓶塞,要把瓶中之药往他口中倒时,才冷冷的说道:“不用啦!” 唐天君不禁一怔。 崔央已接下去道:“我可没有这么容易被骗的,你不必痴心妄想了。” 话声方歇,但见他双眼一翻,五官七窍都流出血来。 原来崔央把功力一散,本就活不成了。加上唐天君一听这话,心知不妙,顿时发出内力,震断了他的心脉。 唐天君把尸体丢在地上,恨恨地哼了一声,差一点就气得躁踏这具尸体了。当然他还记住自己的身份,岂能做这等无聊之事,是以只好硬是忍住这般冲天的怒气。 他做梦也想不到黑手派中的一个普通的第二流脚色,就把他耍赢了。等会儿碰上屠师娄大逆等人之时,岂不是更棘手? 他平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心中不安。自从踏入黄山之后、他的一切图谋行动,都不顺利。手下也损折多人,因此他心头好像有一层乌云遮盖着一般,觉得很不对劲。 他含怒向内进行去,一面施展出邱墟冥音大法,召唤那几个分头搜的手下。 这种传声之术,乃是魔教秘传奇功,不但可以送到看不见面的人耳中,还可以听到他们的回答。 但这门功夫,只有同是魔教中人,才能运用。而且若是另一方功力稍弱,回答之时,路程稍远,就听不清楚答话的内容了。 他一直行去,经过好几间厅堂和一些通道房间。一面查看有无隐藏人迹,另一方面收听手下的回声。 谁知一直走到后面的宽敞空地时,还未听到手下的回答,心下又是狐疑,又是凛惕。 他暗自忖道:“假如陈百万等四人,都已被那个不知来历之人弄死。则此人必定是师尊他老人家无疑了。” 想是这样想,但他终究是理智信心都极强之人,由于他的师父天魔庞珏,已被他下了一种无可挽救的绝毒,虽然事后在地狱岛上,找不到师父的遗体,但衡以情理,天魔庞珏决不会在这地方出现。 假如天魔庞珏未死,则有两点无法解释,一是他何以不返回地狱岛的魔宫,向他这个逆徒算帐? 二是假如庞珏不但末死,而且真的躲在此地,则他大可以命令那四名手下,反过来对付唐天君。 既然有这许多不可能的理由,所以唐天君虽然心绪不宁,却仍不至于疑神疑鬼。 他游目观看对面石墙上的门户,但见一排共是七道,虽然都洞开着,可是门内便有影壁,隔断了目光,是以不知内中倩景如何。 唐天君小心看了一阵,忖道:“原来这是道教最精奥的北斗七星伏魔大阵,此门户之内,无疑皆有横直不定的石墙,纵横隔出无数通路。 一旦走错了,便陷入阵法中,至死不得出来。旁的入尚不定会丧命,但我魔教中人,恰是气机克制,如若陷没阵内,定难逃得大劫。” 对于这一座大阵,他戒惕而不害怕,因为他懂得原理,可以推算出生门,以及入阵后的走法。 那一座阵法显然是从前的仙人留下,如果天魔庞珏未死,一定不肯躲在这座阵法之中。这是因为庞珏是魔教的一代宗师,万一真的身子不妥,亦不肯庇在道家的妙术之下。 他小心翼翼地推究计算,不一会儿,己算出第二道门户,乃是生门。 当下举步行去,忖道:“假如有人想借阵法掩护,向我施以暗算的话,那就算他倒霉。” 转眼间已跨入门内,转过影壁,果然是石墙隔开的通路,一眼望去,已有四条通道,可以向左右两方转去。 他计算一下,向前走到第二条通道时,便向左转,又走了三条通路,便向右转。 如此连转了六次,己接近阵法中心要地了。 这座大阵之内,虽然有天光射入,但只不过是岩隙余光,是以相当阴暗。不过在唐天君眼中,却明如白昼。 他这一回本应左转,突然听到前面隐隐传来声响,当下便不向左转,身形有如电光闪掣般,忽然移到另外一条通道口。 目光到处,只见一道人影恰巧隐没在两丈外的转弯之处。 唐天君身随念动,忽然又到了那条通道口。谁知里面杏无人迹,刚刚的影子,居然已经消失。 唐天君双眉一皱,忖道:“如果这不是阵法的妙用,那么这个人的武功造诣,必定可以比得上我了。” 他虽然没有依照计算推究的结果,可是他自信心神绝不会这么容易受制,一定能找回原路,所以他才毫不生疑的追过来。 现在无论如何,总算已看见了人影。于是他潜心默运玄功,推算这条通路的去向,看看能不能通到伸向生门的路上。 这样子推算,自然吃力得多,是以他站了半晌,才开始移步。 当他从这一条通路,走到正路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这回看得清楚,敢倩是个重枣面卧蚕眉的青年。他站在对面丈许处,渊亭岳山,气势威重,一望而知必定就是名满天下的谷沧海。 唐天君看见谷沧海,不但没有惊讶之色,反而欣然一笑,道:“好了,咱们终于见面啦!” 谷沧海微晒道:“这话只合你用,我却是时时在你身边,监视你的行踪。” 唐天君道:“若然这话不假,则我更值得浮一大白,以示庆祝之意。” 谷沧海道:“恰恰相反,我这话不但千真万确,而且你应该预先吊祭自己才是。” 他们这两个代表当代正邪两方的顶尖人物,见面之后不但没有经过通名问姓的手续,甚且是马上唇枪舌剑,先斗上一场。 说到他们的身份本事,固然无须在嘴上争强斗胜。但由于他们都别具用心,乃是希望在此一斗智的回合中,首先获胜,以期在对方心灵,造成了伤痕,是以双方各不相让。 唐天君道:“好笑得紧,如若你真的曾经潜伏在我左右,则可见得你的功力比不上我,故此一直不敢现身明斗。这岂不是我值得庆贺之事?” 谷沧海道:“话虽有理,然而事实上我是极为谨慎之人,是以不在万全的机会之下,决不轻举妄动。” 照谷沧海的说法,则他的窥伺,便变成是特意察看对方弱点,找寻必可制胜之道,直到如今,方始出手。 唐天君潇洒地笑一下,道:“这话我自是不信,不过,我不妨坦白告诉你,我很欣赏你,以你这等敌手,我感到非常满意。” 谷沧海道:“承你看得起我,甚感荣幸。” 他们忽而互攻,忽而互作赞扬,若是不知底细之人听了,一定会以为他们神经错乱。 谷沧海仰天一笑,豪情迫人,道:“不过,多年前我那位老哥哥,也就是你的思师天魔庞珏,他已曾对我十分推许,承他不弃,我们还曾畅谈了许久。” 言下之意,隐隐表示连大宗师庞珏也曾作推许,你唐天君算得什么? 唐天君哼了一声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他这个曾是一代之雄的人物,如今安在哉?” 谷沧海道:“庞老哥哥虽然不在,但有我在此,你的报应就临头了,你可知道为什么这叫做报应临头么?” 天君道:“你爱说的话,我无妨听一听。” 谷沧海道:“这是因为他当年己把身后之事全部委托了我,包括取你性命在内。” 唐天君虽是极机智而又刚愎自用之人,可是提到庞珏,他仍然免不心有余悸,是以内心着实为之震动。 他旋即恢复如常,忖道:“这厮真是胡说八道,一则数年以前,我还忠心耿耿,打心眼儿里崇敬师父,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因此,他怎么晓得我后来的变化,而预先把后事托付此子?” 他心念中第二个念头是:“此子当时武功尚无成就,师父纵然看出他天赋异禀,乃是一个可造之才,但也不会想到他成功得这么快,是以绝不会托以后事。” 无论如何,他已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师父的神机妙算,以及他的武功,仍然可以慑伏自己,此是他精神上一大弱点,如是敌人能善加利用,定可在这一点上,得到不少的便宜。 谷沧海有没有瞧出他此一弱点,唐天君可不得而知。但他自问内心震动,并没有露诸形迹。 下说道:“那很好,如果你是受先师之托,咱们就可以斗得更精彩些。” 谷沧海道:“这儿不是你我龙争虎斗之地,我带你到一个处所,相信你也感到满意的。” 天君道:“这又有何不可。” 要知此举对他甚是不利,换了别人,定然不肯往对方布置的地方,进行殊死之斗。可是唐天君自恃艺高,且也精通各种阵法,若然以方是那阵法之力,他最多受到一点困阻而已,决不致至失陷于阵中。 谷沧海对他这等敌手,内心中也泛起了佩服之感。另一方面,他也有份自傲自喜。 因为唐天君的表现,已经完全把他当作平等地位的对手了,虽说连的天魔庞珏,也很看得起他。 然而庞珏的情形,与唐天君不同,以唐天君如此绝学盖世而又万自大之人,居然肯拿了他作对手,则可见得他的成就,已非同小可了。 他们好像已化敌为友,一齐行去。 走了不远,唐天君道:“这座北斗七星伏魔大阵,虽是深奥奇绝,但可惜受先天条件限制,对于我这等魔教第一人,仍然不起作用。” 谷沧海道:“是的,我从没有打算利用此阵,对付你这般人物,不过,你的几个手下,陷入此阵之后,一身功夫,马上减退了一半以上。” 唐天君淡淡道:“他们都死在你手中么?” 谷沧海摇头道:“我只准备对付你而己。” 唐天君这时可就忍不住微露惊慌之色,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加害我这些手下?” 谷沧海道:“你未免太过自负啦!” 唐天君坚持道:“谁能办得到?你说。” 谷沧海道:“我实是未便透露。” 唐天君笑一笑,道:“咱们今日之会,如若不曾分出生死,殊难了得此局。既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等末节小事。为何还不敢告我?” 谷沧海道:“也许我们难分高下,尚须等待机会,到下一次才决一死战。这样的话,你便有时间找那些人的麻烦了。” 唐天君道:“你未免太把我低估了,当今之世,能加害我手下的,人数寥寥无几。其中剔除一些人,如令师应真大师等,所余就有限了。我就算查不出确实是什么人下手,但我把有些本事之人,通通杀死,亦是一样。” 谷沧海尚未回答,丈许处有人应道:“少宗师说得不错,我还是出面承认的好。” 唐、谷二人一齐停步,向那边望去,但见居师娄大逆,屹立在转弯角上。 唐天君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道:“是你么?” 娄大逆道:,你认为我不行么?我好歹也是一教之主呀!” 唐天君连连摇头,道:“这真是想不到之事,如果你不现身,我决计不会找到你头上。” 娄大逆仰天而笑,道:“魔教一脉,领袖邪派达数百年之久,果然名不虚传。” 他在头面上一抹,霎时变一个模样,原来是毒手如来崔山公。 唐天君见是这个魔头,反而大感欣然,道:“是你就对了,别人哪得有此能耐。” 他挥挥手,又道:“你走开吧,目下我与谷沧海先作殊死之战,然后才轮到你。” 崔山公道:“如此甚好。” 他徐徐转身,霎时已经消隐于甬道上。 谷沧海道:“你竞不问一问他为何帮助我么?” 唐天君道:“这事问之何益?第一点,他决不是现在才开始帮你,而此一事实,更证明了你会以柯继明的面目窥伺我。第二,以我想来,崔山公变成我的敌人,不外也是先师预留的一步棋而已。” 谷沧海不能不服气,道:“不错,但他若是与我联手,夹攻于你,你也不大好受。” 唐天君淡淡道:“对于这一点,我很放心。如果你借他之力,方能打败我,则你今生今世定必耿耿不安。同时亦永远不知道你我之间,究竟谁行谁不行了。” 谷沧海微笑道:“这也是实情,若然我不得与你公平决斗,此生此世再也找不到这等机会啦!” 他们已行近一道门户,唐天君锐利的目光,一转之下,已瞧出此处有两点与别的地方大不相同。 唐天君停下脚步,谷沧海也没有再往前走,好奇地向他注视。 唐天君道:“我默计行经此阵的方位,这儿已是全阵中枢重地,乃系可生可死之地。你带我到这儿来,便是迫我作殊死之斗,是也不是?” 谷沧海道:“正是此意。” 唐天君沉吟一下又道:“你可知道我心中正在怀疑什么?” 谷沧海想了一下,道:“不知道。” 唐天君露出不悦之色,道:“你连猜一猜的兴趣也没有么?” 谷沧海道:“我第一个念头掠过心中,已是猜测之念。但我认为说出来的话,被此都有损无益,是以不欲说出。” 唐天君固执地道:“你说说看。” 谷沧海道:“我认为你一定是生出害怕恐惧之心,因此禁不住停下脚步,并且事先从我口中,探悉门内的情形,以便预先筹妥应付之方?” 唐天君仰天一晒道:“一个人的生死虽然仅此一次,是非常重要。但我的胸襟,若是连生死也放不开,如何能达到今日的地位?” 谷沧海道:“恐惧之心,没有什么不妥,你何须认为羞辱?” 唐天君道:“恐惧固然不是可耻之事,但怕死就不是英雄本色了。” 谷沧海道:“既然如此,我的猜测对双方皆无损害,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唐天君道:“我看不出这一猜测,会有什么损害?” 谷沧海道:“假如你的确是怕死,听了我之言,势必老羞成怒。这么一来,你固然犯了浮躁之忌,而我也得遭受你亡命的攻击,岂不是两皆有损?” 唐天君道:“这话倒是不错,唉,跟你作对手,也蛮有意思的。我是看见此处光线比别处强得多,料想门户之内,必甚光亮。因此,门内之地,必定是非常适合咱们放手交锋的处所。” 谷沧海道:“正是如此,请。” 他侧身伸手作势,请他人内。 唐天君也客客气气,还了一礼,这才首先踏入那道门户之内。 门内是一面巨大的石屏风,挡住了视线。因此,他绕过屏风,放目一看,但见此室十分宽敞巨大,除了靠里面有两具石墩之外,别无他物。 屋内果然十分明亮,他转目一看,发现光源的设计,甚是巧妙,室内之人,无法直接看见天空。正因此故,在上面的人,亦不能看见这山腹内的石室。 唐天君当然也看见嵌在地下的石棺,不过由于目下已经嵌紧,棺面与地面的高度一样,不留痕迹,因此之故,他只看得出有那么一道长方形的缝隙,却不晓得那原本是一具石棺嵌入地中的。 他回头瞧瞧谷沧海,道:“此室宽广,足够咱们放手争挤了。” 谷沧海道:“是的。”唐天君又道:“以此室的形势而言,咱们无论哪一个,若是陈尸此也可以算是埋骨于名山胜地了。” 谷沧海道:“是的。” 他的答话。如此简短,倒教唐天君不解起来。 禁不住四顾一眼,才又道:“奇怪,此室既经前人修凿,为何又有后人改动的痕迹?” 谷沧海讶道:“这话怎说?” 唐天君道:“你还没看出来么?” 谷沧海道:“没有。” 唐天君道:“这一座石屏风,石质与此室完全不相同,可见得乃是后来搬入来的。” 谷沧海道:“难道前人开凿之后,不可以运人来么?” 唐天君笑一下道:“假如是洞府原来主人,有心弄一块屏风,那么可以利用洞府相同的石料即可,何须在外面运一块来?可见得必是后人搬入的,因为后来洞府之内,已没有石块遗留下来,是以须得在外面完成。” 谷沧海道:“我倒没有注意到这等末节小事。” 唐天君道:“笑话,此事非同小可,你决不会不知。” 谷沧海道:“何以见得呢?” 唐天君道:“此室之内外,布置简朴,并无屏挡门外之人的目光的必要,因此这方石屏风定然另有作用。” 谷沧海笑一下,道:“原来你的根据乃是由此面定,那么我可以奉告,以前此室存放一宗物事,果然不便让人家看见;现在该物已移了。” 唐天君露出十分注意的神情。问道:“那是什么物事?” 谷沧海道:“对不起,此物恕难奉告。” 唐天君冷笑一声,道:“若是与我无关之物,哪怕是稀世之宝,你也没有不敢告我这的原因。可见得此物必定与我有关,而我又一向与你没有接触,因此,可知此物不是与先师有关,就是与我魔教有关了。” 他的推究,使谷沧海大为心折。 唐天君又道:“再细究下去,不难进一步猜测出那是什么物事。” 他傲然地望着敌手,充满自信。 谷沧海忖道:“以此人的才智和武学造诣,假如我不是曾经在暗中利用种种方法,打击他的心灵的话,休说要赢得他,连他手下之人,亦无法诛除。” 他知道目下已无法利用这件事来小挫对方,是以是必多费脑筋,随口道:“那么你猜的是什么物事?” 唐天君则是要利用此举,增长自己的气势,当下道:“若然是与我魔教有关之物,你也不见得不敢告我,除非此物是—种可以克制我魔教的功夫,你才不愿泄秘。因为今日之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纵然是我魔教中的异宝,但我若是过不了你这一关,知亦无用。过得这一关的话,你此身灰飞烟灭,身外之事,亦不须多想厂。” 谷沧海道:“你何须唠唠叨叨,再三分衍悄势,这不是很显明么?” 唐天君道:“我再说下去你就知道了,刚才我不是说,此物一是与先师有关,一是与魔教有关么?又分析说若与魔教有关则必是某种可以克制本教的功力。但此说仍然不能成立。因为你如果通晓克制本人之法,你早就公开向我挑战,以便在天下人的注视下,成此不世之功。” 谷沧海道:“不错。” 唐天君道:“那么剩下来的可能,便只有与光师有关一途了。” 谷沧海道:“这等说法,仍然空泛得很。” 唐天君道:“一点也不空泛,因为我知道他有什么事情最令我担心,那便是他的尸体。我一直没有发现他的尸体。这一点想必你亦知道了。” 谷沧海道:“我怎生得知呢?” 唐天君道:“因为尸体在这儿。” 他指一指地上那道长方形的微痕,又道:“他就在这里面。” 谷沧海心中的服气,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因此,他满胸尽是可惜之情,因为像他这样一个人才,自己却不得不设尽计谋,用尽心思以取他性命。 唐天君走到那具石棺嵌入的地面六边,低头注视了一下,才又道:“这是一具石棺,嵌入石地中,任何人欲毁此棺,唯有硬凿之法。当然,此棺必定有某些特别之处,例如石质特坚,使人无法凿开,但对我而言,可不难起出石棺加以毁损。” 谷沧海道:“你若然杀死我,会不会这样做?” 唐天君道:“当然会啦!” 谷沧海大为放心,忖道:“他终是未能全心相信自己的推论,是以才须得起棺验看,由此可见得我以前在他心灵中做成的伤痕,仍有妙效。如若他伤痕已平复,则他必在信心上表现出来。而他若是有十分的信心的话,我就一定无法与他匹敌了。” 要知谷沧海围于时间的因素,一身功夫,虽然已经冠绝一代,但功力之深厚,仍不及唐天君。 因此,唐天君如果能向他使出全部的力量,他势难抵御,目下纵然已使对方未能使十成功夫,但胜败之数,仍然未卜。由此亦可见得谷沧海今日这一役,是何等的凶险艰难了。 唐天君查看那两个石墩,但见两下相距七尺左右,若是每人据一墩而坐,倒是十分适合于好友畅谈之用。 在石墩后面也有六七尺远的石壁上,有个五尺见方的龛洞,只摆设着一具石香炉,并没有供奉任何神像。 唐天君断定谷沧海已没有任何诡计阴谋之后,当下仰天长笑一声,道:“谷沧海,不知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吗?” 谷沧海道:“你说过的话甚多,我怎知是哪一句?” 唐天君道:“我曾经说道,此处系全阵中枢,乃是可生可死之地。因此,你如若落败,纵欲逃生,亦有所不能,因为外面的阵法,适足以使你无法施展迅快的逅逃身法。” 谷沧海淡淡一笑,道:“如我这一役战败,根本就不打算活着。如若得胜,则你之遭逢,亦将与刚才说的情况一样,也就是无法遁出此地了。” 唐天君道:“想不到你竟也与世间愚夫一般,居然也做没有把握之事。” 谷沧海道:“有时候一个人的决心,可以把不可能之事,变为可能。同时,我也看不出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是你的敌手?” 唐天君道:“你的功力与我还相差一点,这是显而易见之事。但假如我不是已经看到先师埋骨之所,我仍然不敢向你夸口。” 谷沧海道:“这话怎说?莫非你怕庞老哥哥会突然出现,把你杀死么?” 唐天君道:“我们魔教中人,如若不得善终,则在临死以前,必定会留下一句诅咒,先师曾经说过,他纵然身亡,也得设法制我死命。” 谷沧海道:“你焉知我不是得过他指点,特地来取你性命呢?” 唐天君笑一笑,道:“只要他已经入棺,我就不怕了,因为我们魔教规矩,定须曝尸荒野,诅咒方能生效。如果被人收埋,诅咒的魔力就消失了。” 谷沧海这才恍然,道:“你们的规矩,使人不禁生出荒谬之感。” 唐天君道:“咱们若然没有别的话说,这就动手如何?” 谷沧海欣然同意,道:“那就好极了。” 他们马上就各自移开数尺,俱是空手面对面的站着。双方的目光,都如鹰隼一般锐利凌厉。 以他们的造诣功力,兵刃已属多余。而且在一般情形下,也不须动手过招。只要这么一站,双方的气势接触,便己判知胜败了。 但目下情况略有不同,由于谷沧海早已有了一挤的决心,所以唐天君并不打算在气势上,求取胜利。 他们无须用言语说明,彼此皆知今日之战,定须从各种角度,拼出一个结果。 在唐天君而言,他将以种种方法,迫使对方现出功力不足的弱点。 谷沧海则须得避免这一点,而从另外的方法,求取胜利。 这两个当代绝代高手,在这一座隐秘的山腹洞府之内,正作殊死之斗。他们挤斗的结果,将发生极巨大的深远的影响,然而天下武林中,得知此事的,也仅仅有一个毒手如来崔山公而已。 这刻,毒手如来崔山公,正盘膝跌坐在室外不远的墙下,他己运集起全身功力,查听室内的情况。 唐天君首先发难出手,但见他举步向谷沧海迫近,脚下的步法方向不定,使得他的身形似进实退,忽左忽右,仅仅寻丈的距离,已教人眼花缭乱,弄不清楚他到底往哪儿走。 但事实上他的人已向谷沧海移动,因此,归根结果,这一路诡奇变幻的步法,仍然是有踪可寻。 谷沧海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等奇异武功,却知道这是魔教至高无上的心法,称为天魔舞,普通的高手,看了这等步法,一定会迷惑得连对方移近自己还不觉察。这样的话,自是难逃毒手。 纵然是谷沧海这等人物,看得出对方已移近不少。但若是按照正常的动手方法,那就简直无法出手。 因为一则方向距离无法判断准确,二则对方进退转侧的身法中,蕴含无穷奥妙,令人还未出手,已觉得对方不但无隙可乘,甚且具有相克反击的威胁。 唐天君也考虑了很久,才选出这一门功夫施展。因为他算来算去,惟有这路身法,或可迫使对方迅即现出功力不足的弱点。说得迟,那时快,谷沧海在对方刚刚出手袭击之际,突然手起掌发,猛向对方劈去。他这一掌平淡无奇,大凡习过武之人,都认得是排山运掌之式。但与别人不同之处,却是他的掌势一发,登时生出一阵强劲震耳的啸声,宛如险恶海面上,波浪汹涌卷扫一般。 唐天君的身形迅如电光石火般旋转起来,好像急转中的陀螺一般,往一侧移开。 一时之间,真瞧不出唐天君这等转法,是由于谷沧海的掌力使然呢?抑是他自行施展这等身法的? 在理论上,他若是被谷沧海掌力震得迅急旋转,则他决计无法在指顾之间,跃回谷沧海面前。 直到最后,唐天君从右侧丈许外,唰地跃回谷沧海面前时。才显示出他乃是自行施展这一路身法的。 要知他这种身法,乃是利用旋转的原理,使对方巨大绝伦的力道,无法集中在某一点上,因此也不能形成伤害。 此外,他在旋转卸力之际,如果对方继续攻击的话,他便可以把这一股压力,巧妙地借用反击敌人。这正是谷沧海为何不接着出手之故。 唐天君冷冷道:“原来你已练就了无敌金刚力。” 谷沧海道:“我现在才知道庞老哥哥当日为何嘱咐我,务须要修习这门功夫之故了。敢情你的天魔舞,非这一门功夫不能克制。” 唐天君淡淡一笑,道:“但你练就了无敌金刚力的话,亦是招致灭亡之故。因为以你的年岁,你的功力造诣,决计达不到能在每一招一式都使得出这等功夫的境界。因此,你反而难以逃得今日杀身之祸。” 谷沧海大为翟凛,可是表面上当然不能露出丝毫声色,当下道:“空言无益,你不妨出手试试看。”唐天君微微一晒,道:“好,看招。” 手起一掌,向谷沧海拍去。 谷沧海也挥掌封架,两人齐齐施展出奇奥迅快的手法,一转眼间,已拆了十余招之多。 以他们的功力造诣,这等打法,拼上一两千招,也不是奇事。 唐天君当然不肯做这等费时的事之举,因此十余招一过,谷沧海马上就感到对方的掌招中,夹杂得有绵绵不断的阴柔压力,具有极强的黏性。如果一直如此发展下去,则他最后必将被黏得无法动弹。 正如对方所说,假如谷沧海每一招每一式中,都施展得出无敌金刚力,唐天君的魔功,便没奈他何。 唐天君口中发出嘿嘿的冷笑声。刹那间又拆了十招以上,谷沧海的动作,显然已看得出是迟滞了。 唐天君的冷笑声,宛如利刃一般,声声刺入外面窃听的毒手如来崔山公的心中。 他今日会在此间出现,表面上是谷沧海把他弄来,事实上在以前他已来过,那回是天魔庞珏带他来的。 当日庞珏的咐盼,现在还清晰的印在他心头。可是他不解的是,庞珏既己决心归向正途,则单为自己的利害得失着想,何以竞不把这个义薄云天侠骨仁心的年轻高手的生死,放在心上? 他己不暇多想,跃了起来,伸出双手。但见他那一对手,已变成黑漆发亮,甚是可怖。 室内正在挤斗的两人,突然间都为之一惊,原来那一道巨大在的石屏风,忽然轧轧声地移动起来。 唐、谷两人都不必用眼睛去瞧,单从声音上,已判断这道屏风,乃是向室内移去。换言之,这道屏风,正是要把这间石室封闭起来。 此一现象,不问可知乃是对付他们而发生的、也就是说,此室一经封闭,即便高明如唐、谷二人,亦无法击毁屏风,脱身出去。 唐天君两次要跃出战圈,但谷沧海却反过来,把他黏住。在他这两度欲退这际,谷沧海不但已平反了败局,甚至己占得了上风。 但见他掌势如雷电轰闪,威猛无比。一连攻了七八掌之后,猛可使出天枷地锁连环三式。这三招俱是劈击中含有擒拿的绝妙手法。 唐天君哪敢被他黏搭上?只好挥掌力拼,砰砰砰,一连硬挤限三掌,登时震得连退十余步。 他已经被对方掌招中的无敌金钢力,震得血气浮动,急忙运功压制血气,不知觉中,真元耗损极多。 谷沧海也有力竭之感,是以暂时不动,运功调元。 唐天君道:“你这笨蛋,难道还看不出这是庞老儿的陷阱么?他几曾把你放在心上?” 谷沧海仰天一笑,道:“你错了,我本来就不打算活着出去的。” 唐天君道:“就算你准备一死,但我在绝望之下,以全力对付你,则你的危机,反而增加了许多倍。” 谷沧海道:“你又错了,我不打算活着出去,乃是出自真心。而你的绝望,只是一种假想。你不免会认为或者尚有破门而出的机会,是以心神不定,反而不能使出全力。” 唐天君晓得这是实情,同时也深知自己的修养,还未达到可以不分心想到室门被封之事。 因此,在那一阵心神恍伤之间、假如再要动手挤斗的话,则反而是自己不利了。 他直到现在,方始深深感到师父的神机妙算,实在不能测度。而事情怪也就怪在这一点。那就是他怎能找到一个像谷沧海这种人呢? 谷沧海沉吟一下,道:“唐天君,你的功力已受损,加上你心神的波动,大概已很难取我性命。至于我这方面,也同样的不易杀得死你,对不对?” 唐天君心中泛起一丝希望、道:“对,你有何建议?” 谷沧海道:“咱们就算出得去,亦是誓不两立的对头,因此咱们还是挤出一个结果的好。” 唐天君本以为他会建议暂时息争,先合力破关而出,再作道理。谁知他仍然不放弃,心中又失望,又愤怒。 谷沧海又道:“咱们各据一墩,比一比剑术如何?” 唐天君晓得他所谓剑术,并不是真的拿剑比划,而是一种比武的总称,由于自古以来,最精妙的武功,是驭剑之术,可以在千百里以外杀人。 因是之故,通常在武林绝顶高手中,论剑就等如是各以本身功力,发出剑术拼斗之意。 唐天君点点头,首先坐在距他甚近的石墩上。 唐天君道:“这真是千古的盛举,可惜竟没有一个人,能亲眼得见实况。” 谷沧海一径走到石壁下,在身上掏出一个纸包,取出几节线香,以火折点燃了其中之一,插在炉中。 线香上升起了轰轰的轻烟,片刻间,全室都阴韵着馥郁的香气。 唐天君嗅吸了一下,道:“好香,好香,真不知你从何处得来?” 谷沧海道:“你见闻渊博,行迹遍及九州,可知道此香的来历么?” 唐天君仔细地用嗅觉辨认一下,道:“不知道。” 谷沧海道:“如果只是文人雅韵,或是闺中情致,则这焚香之举,便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但你我在石室论剑,难道还须氤氲清香,以增趣味么?” 唐天君默然、冷静的去寻思话中的玄机。 谷沧海转身到石墩上坐下,凝神运功,神气立即变得非常严肃。 现在他们只须以双臂代剑,相向发招即可。虽然他们之间,互相伸手也不能触及,其间尚有三四尺的距离,但他们指尖上发出的剑气劲道、已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敌人刺死,甚至可以劈开两片。 谷沧海首先出手,挥臂比划,一股无形剑气逐出去,直取对方。 唐天君抬手一划,便封住敌招。 他口中冷冷道:“这一招‘夕阳西下’,功力末纯。” 谷沧海右手遥遥斜削,口中道:“这一招你如何封架?” 唐天君左手一挥,拨开敌人的劲道,道:“何足道哉。” 谷沧海面上泛起微笑道:“你这一招‘手挥目送’,也是功力未纯呢!” 他们口中说着,手上比划着,虽是忙碌,但两入都显得十分闲豫舒徐。 那时候,唐天君的攻势绵绵不绝,谷沧海似乎没有反击的可能。 静寂的石室内,除了他们偶尔发话以外,就只有剑气的破空之声。 谷沧海首先发出急促的呼吸声,虽然只是那么一下,但已可证明他有衰竭之象了。 唐天君双手齐出,但显然招式完全不同,一望而知一是剑术,一是刀法。 谷沧海也双手并用,迅快抵御。此时但闻劲风呼啸,和衣抉飘拂之声。 空气中的香气,越来越浓冽。 唐天君忽然感到一阵微眩,虽是瞬息即逝,但这等现象,大是可惧。 他心神一分,剑气顿时减弱。谷沧海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马上提聚起平生功力,大喝一声、施展反击手法。 但见他以手作剑,连续刺出,迅急如电。一转眼间,已刺了七八剑之多。 唐天君聚精会神地抵御,他晓得敌人这一招,称为九子连环,一共有九剑之多,只要捱得过去、倘稍有破绽,则对方一举手间、即可毙敌。因此,这已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谷沧海第九剑刺出,仍然被唐天君挡住。此时,谷沧海果然有衰竭之象,中盘出现了空隙。 唐天君一剑劈去,但他为了把握时机,急于使出,已来不及提聚全力。 只见谷沧海也是一剑刺来,根本不封架他反击的一招。 唐天君心头一震、待要改变手法,已来不及了。 只见端坐在墩上的两人,一齐发出咕吟倒地之声。 但谷沧海坠地即起,还走到唐天君那边去。 唐天君嘴角流出鲜血,面色如灰,过了一阵,方睁开眼睛。 他望着谷沧海,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该忘记了你有天魔心功护身,又不该自恃功力,以为无物可以侵害我体,才中了这一炉香的暗算,这些线香,料必是先师给你的、是也不是?” 谷沧海点点头,道:“是的,这一节五行神香,本来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但配合起这座北斗七星伏魔大阵,就生出一种无形的力量,克制你的灵智,非是魔教之人,便没有事。这时候,你已经不能抵抗外来的侵害,是以我最后这一剑,方能杀你。” 唐天君想了一阵,才叹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谷沧海举步行开,一直走到门口,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他摇摇头,忖道:“这一口鲜血,要费十年苦功,才能恢复如常。” 正想之时,那道屏风忽然发出轧轧的声响。谷沧海退后了一大步,等了一会儿,屏风侧边探出一颗光秃秃的头颅、正是崔山公。 他严肃地道:“谷兄,出来吧!” 谷沧海回头望了唐天君的尸身一眼,这才缓步行出。 到了外面,崔山公一刻也不停留、领先走出这座大阵。接着又经过死尸垒垒的大寨,出到洞外。 崔山公道:“老朽可要回去啦,你呢?” 谷沧海叹一口气,道:“我还有许多未了之事,但不要紧,唐天君已诛除,世上大概就没有什么难办之事了。” 崔山公笑一笑,但眼中闪动着敬佩的光芒,他曾是横行江湖数十年的人物,现下却出自衷心的佩服这个少年的坚忍和勇气。 心中不禁想道:“是的,在谷沧海手中,大概已没有什么难办之事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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