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浪漫的冬天》书名:浪漫的冬天 作者:师小札 文案 这篇文算是《送你一座不孤城》的衍生文啦,里面的一对情侣的故事,文不长,算是中短篇吧。 ^_^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主角:纪冬天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一):关于浪漫 “你确定是这个人?”忧心忡忡的疑问。 “确定。”纪冬天感觉出爸爸的语气,“怎么?他有什么问题被你逮住了?” “问题不是没有,我的意思是他这个人性格怎么是这样……你和他能处得来吗?” “爸,你有话直说好了。”纪冬天友善提醒,“他人在厨房做饭,听不见。” “你早说嘛。”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理直气壮了很多,“你这次带他回老家,亲戚邻里们对他的评价很低啊。他好听的话不会说,饭桌上聊天不给人留面子,感觉挺傲慢的,就连和小孩子下棋都较真,非要分出输赢,让人家两眼汪汪的。诶,他们都在说啊,除了长相不错好像没什么讨人喜欢的点了。” 听到这里,纪冬天悄悄地捏了一把汗,索性直问:“你不会反对我们的婚事吧?” “反对?我现在还可以反对吗?你不是说他是你认定的人,除非他死,你不会换对象吗……” “爸,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纪冬天严肃打断他并纠正,“我明明用词很唯美的,是一句古诗词,没提谁生谁死的。但我确实很坚贞,已经认定了,我就要和他结婚,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 “哦。”一个字的无奈回应。 “爸,不用管别人对他的评价,你打几分?” “一点五分吧。” “……满分是十分制?” “当然不可能。” “你们怎么对我喜欢的人这么刻薄?光长相,这一单项就不止一点五分了!”纪冬天小小着急。 “谁是一点五分?”一个轻微不屑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纪冬天赶紧挂下电话,转过头温柔问:“咦?这么快饭就做好了吗?” “还没有。”张无疾不紧不慢地坐下,拿过她的手机一看,通话记录里显示“爸爸”两个字。 “你爸爸给我打了一点五分?”他很平静地问。 “他开玩笑的,别当真。”纪冬天拉过他的手,撒娇地晃了晃,“其实呢,只要在我眼里你是满分不就够了吗?管别人怎么想,我们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张无疾冷淡地抽开手,冷淡地说:“少甜言蜜语。从小到大,没有人敢给我打九十八分以下的成绩。” “可你的语文成绩不是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没有及格过吗?尤其是作文,好几篇都是错误范例,贴在黑板上。”纪冬天记得很清楚。 “那是文科,我说的是理科。”张无疾的目光不由地又冷峻了一分,“理科我从小到大都是无敌的。如果你忘记了,我不介意带你回书房重温我六排奖杯的故事。” “那更简单了,就当作是又一次语文考试没及格,老师给你打了一点五分。。” “他又不是老师。” 纪冬天也无言以对,没想到这次带他回老家,亲戚朋友给他这么低的分数。明明刚开始知道她有男朋友的时候,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着。老爸在电话里都激动得快哭了,言辞凿凿说只要是愿意娶你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感恩戴德?还敢挑刺?宝贝女儿你实在多虑了,我和他一定一见如故。 结果…… “你爸爸的不满是什么?”张无疾忽然问。 纪冬天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觉得不能将爸爸的原话都转述,张无疾那么傲慢,一定不能接受。于是,折中后告诉:“他可能感觉你不够浪漫。” 张无疾皱眉,显然从来没考虑过“浪漫”这个成分在爱情中占的比例该是多少。他自认为浪漫是很不值一提的事。他从不屑送她一束植物的器官,也不喜烛光晚餐,因为烛光晃得刺眼睛,令他看不清她的脸。而将花瓣扯下来撒满鱼缸,在床底下藏好礼物,这些如小学生一般的幼稚行径,他可能去做?想到这里,他不免在心里轻笑,觉得他未来的岳父,如他所料,品味不高。 只是这些他不便直说,想了想无所谓道:“仅仅是不够浪漫?” 其他当然无可挑剔。 纪冬天点头,以她对张无疾的了解,这个评价在他的可承受范围内。 张无疾站起来,宠溺地摸了摸女朋友的头发,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大度。他丝毫不会和她的家人计较,硬汉一般忽略一点五分的羞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回厨房做菜去了。 逃过一劫,纪冬天松一口气。 很快,炒菜起锅的声音响起,牛柳的鲜香和芝士的甜腻味道传来,纪冬天想到最近每天都可以吃到他亲手烹饪的晚餐,而且都是她喜欢吃的,这就很幸福了。要知道她花了多久才有资格修改那张顽固的“张氏私房菜谱”,将一道道稀奇古怪的菜肴换成自己喜欢的。 神游回来,纪冬天不免又发愁,怎么在自己爸爸眼里,他就值一点五分?她开始回忆那天带他回老家的情景。沿着记忆链追溯,一环又一环,她似乎找到了答案,也许一切的不愉快都是从饭桌上开始的。 不知是哪个亲戚说了一句“女孩子嘛嫁的好最重要啦”,这原本是一句借机恭维张无疾的话,谁料他不受用,科学地反驳回去:“身心愉快、生活质量高才重要。” “是啊,我们冬天现在有了好对象,以后有人照顾了,肯定会活得很开心。等当了妈妈后就更幸福了,陪儿子玩耍、学习,日子一定很充实。”爸爸笑着接下去说,“到那一天,她也总算是完整了,不辜负我辛苦将她拉扯大。” 纪冬天还未开口,张无疾已经开始阐述自己的观念:“您说错了吧。女人的幸福和价值不在于嫁人,更不是有没有当母亲。自从遇见我,冬天她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人。虽然我们以后会有一个宝宝,但按计划不会出现在未来两年。对了,我一直期待自己有一个女儿,精准地继承我的全部优点和她的所有可爱。” “……” 爸爸当场愣住,没想到未来女婿是这个路数的,这让他有些下不了台阶,只好抿一口酒壮胆,慢慢以“你这么说也没错,但道理上……普遍认为……”开始,试图婉转灌输一些自己的道理给未来女婿。未料,爸爸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被张无疾云淡风轻地秒杀了,似乎平常认定的一切在对方眼里都是漏洞百出的歪理。 爸爸开始心累,频频使眼色给女儿看。 可惜纪冬天没有领略,她光顾着托腮痴看男朋友,没理会其他人。当张无疾提到爸爸当年只出钱供弟弟读大学的不公平事实时,成功引发了爸爸的愧疚。纪冬天记得当时爸爸的表情局促了很久,慢慢说了句“你们就开心好了”,算是潦草结束饭桌聊天。 后来纪冬天回家问张无疾为什么要提那件事,虽然爸爸妈妈以前是比较重男轻女,但这些年已经改变了,不需要去追究。 “是吗?”张无疾一边忙着电脑上的工作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本来没打算提,但越聊越能感觉出他们还是喜欢你弟弟多过你,我就不高兴了。你比你弟弟可爱千万倍,他们的品味令人堪忧。” 一句“我就不高兴了”听得纪冬天心里暖暖的。无疾就是这样的人,虽然说话很直接,情商低得常让人下不了台,但他护短得天经地义,很能保护她,这让她直接屏蔽了他的其他缺点。 想到这里,纪冬天又满足地笑了,几乎忘记了当初被他“折磨”、用语言虐到体无完肤的惨痛经历,自然也忘记她曾经定义他为“最卑鄙无耻的人”、“注孤生的异类”,还有那句说了上百遍的话:“即便是和这个人共处十平方米的小房间,我们的空气也绝不会流到一块去。” …… 很明显,她现在的脸肿了不止三倍。 现在的她越看无疾越喜欢。在女友滤镜下,他分明就是一个高帅且有气质、从漫画里走下来的修长男主角。 甚至是,她最近都有些小变态了。她竟然开始偷盯无疾的睡颜,还边看边笑。有几次他被她吵醒,问她怎么笑得那么瘆人,她秒速收敛笑意,冷静一想,自己确实是有些不正常,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扭过来。 都已经这样可怕的恋爱状态了,还会理会乎旁人的看法吗?即使是自己爸爸的看法,她也不在意。 只是她不在意,有人在意。 这一晚,张无疾等纪冬天睡下,起身来到客厅,开了一盏小灯,打开手机。 “我们究竟要在这里站多久?”纪冬天疑惑地看向对面亮着灯的商场。 张无疾看一眼时间,回答她:“很快。”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市中心一座天桥的中间,已经站了四十分钟。张无疾说有东西要给纪冬天看,却不说具体是什么,只让她等着。 纪冬天下意识摸一摸肚子,被张无疾发现,便问她:“今晚的晚餐,那道黑松露煎鹅肝味道好吗?” “味道还可以,但我觉得还是你做的香煎猪排好吃。”纪冬天后知后觉地问,“对了,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为什么我们要去那家巨贵的餐厅吃西餐?还有人一直跑过来拉小提琴?” “喜欢吗?”张无疾目光深深。 纪冬天犹豫后点了点头,不准备说出实话——其实很一般。 “你喜欢就够了,不用考虑其他的。”张无疾将女朋友揽到怀里,一起等看对面的商场屏幕。 忽然间,纪冬天眼睛看见商场屏幕的美妆广告暂停,屏幕黑得静止一般,几秒后重新亮起来,可显示出一段话是:“我喜欢秀外慧中的纪冬天,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纪冬天。” “纪冬天”三个字还用无数颗小心心框起来,乍看像是一罐水果糖洒出来了,还都是粉色的。 小心脏停了几秒,纪冬天惊愕地出声:“张无疾,你、你为什么要浪费钱做这么华而不实的事情?” 张无疾从容追加一句:“你感动了?” “我也想感动,还努力挤出眼泪……可是真实感觉是,我为什么有一丝尴尬呢?”纪冬天赶紧转头看了看,“这里没熟人吧?这个广告是几秒钟结束?应该快了吧?我快有些不能呼吸了。” “放心,我要求滚动播放九十九遍。” “你疯啦!那得是多少钱!” “不太贵,也就是刚才吃的那餐的二十倍。” “!!!……!!!” 煎熬一般地看完,两人终于回到家。纪冬天刚脱下高跟鞋跨进门,十分疲倦,谁知未来得及踩上拖鞋,人就被张无疾抱起来,跟着他缓缓、沉稳的步伐地走向卧室。 “干什么?”纪冬天又是一脸问号。 回答她的是身体陷入床单的一声——她被扔到了床上。 “听话,在这里等我。”张无疾抛完之后走去卫浴室。 纪冬天歪了歪脑袋,慢慢在床上翻了个身,等待他的下一个“惊喜”,眼睛却瞟见床底有个尖角露出来。她眨了眨眼睛,伸出手一拉,竟然是一个淡紫色的礼物盒。她慢慢地全部拉出来,将盒子抱上来,打开。 张无疾刚拿出提前准备了的精油蜡烛,耳畔便传来玻璃落地的碎裂声,他放下东西,快步出去一看。 纪冬天看着地板上的一堆玻璃亮片,认真又诚实地解释:“这个玻璃罩的吊牌和礼物盖子粘在一起了,打开盒子就掉下去了……” 张无疾弯下腰,从一堆玻璃碎片中捡起鲜艳如火的玫瑰,放在床沿,“幸好花还是完整的。” “那里还有一片花瓣。”纪冬天蹲下去捡。 “别动。”张无疾赶紧提醒,却迟了一秒。 纪冬天的脚趾被擦破了一块,她很快被抱到床上,脚被搁放在一只手掌上,无疾帮她按压止血。 “这个花又是多少钱?”纪冬天欣赏着手里捏着的玫瑰花瓣,不得不说真的很美,鲜艳柔软。 “你为什么总是问钱?谈钱很俗。”张无疾慢慢坐到她身边,掸了掸她头发上的亮片。 “因为每个人赚钱都不容易,即便是你,很聪明很有天赋,也要常常熬夜,累出两个黑眼圈。”纪冬天说,“所以钱要用在刀口上,不要花在这些……怎么说呢?” “华而不实的东西?”他替她说了。 “嗯,是的。不过这花我很喜欢,西餐和屏幕表白就算了,有些游离在生活之外了。” “游离在生活之外?这应该称作浪漫,是你喜欢的不是吗?浪漫就是花钱买无聊。” “啊?”纪冬天瞪大了眼睛,顿时没话了,反应过来后说,“原来你在意那天的话。” 她想了想,告诉他实话:“其实我爸爸没嫌你不浪漫,他说的是其他的,我没好意思转达。” “我早知道不浪漫是你说的,否则我为什么要安排?” “这样啊,可是我也是随便说说的,其实我不喜欢这样的浪漫。” “现在说实话,你喜欢怎么样的?” “我喜欢很多啊。譬如你煮的宵夜,番茄鱼方便面加一勺辣椒,我出门之前你帮我穿套头毛衣,故意跟在你后面走路,等你停了鼻子撞在你背上,把薯片揉碎放在你的黑咖啡里,搅拌均匀……”纪冬天说着笑了,“你觉得这些日常不比玫瑰花有趣多吗?” 张无疾修长的手按在额头上,略感疑惑地看着她。原来她喜欢这么平常、不值一提的事情,亏他准备了好几天的时间。 纪冬天人凑过去,两手搭在他肩膀上,“该你了,快说,你喜欢我什么?” “刚才都写在屏幕上了,播放了九十九遍,还不清楚?”他忽然察觉她今天比昨天又可爱了一些。 “说起来,你怎么想到秀外慧中这个成语的?那么古典,好像形容妈妈辈的。” “从我爸爸的情书摘取的。”他很自然地伸手捏她头上的啾啾,一如往常,“我思考过,既然要当众表白就需要准备几个夸奖的词汇。” “啊?”她深感不可思议,“难道你为了夸奖我还提前做了功课?” “嗯。”他淡淡道,“我午休的时候写了一篇关于你的两千字文章。” “在哪里?我要看要看要看。”她很激动,原来她的优点如繁星,可以写到两千字。 五分钟后,她得到一份文件,打开第一页,满是潦草的字,是他亲手写的,读起来有些费劲。 “她睡觉打呼、磨牙,吃饭挑食,看书时喜欢念出来很吵。(此段用横线划掉)她喜欢一只一只会飞的昆虫,但看到一排爬行的昆虫会尖叫;看恐怖片一惊一乍,声音调的很低,捂着眼睛看,显得很笨。(此段用横线划掉)她喜欢对我恶作剧,让人有些头疼,但想到有些时候她完全在我掌控……不费吹灰之力,便有成就感。(此段用横线划掉)同居之后,她对我越来越依赖,撒娇频率增高,略有粘人但尚在接受范围内。(此段用横线划掉)她偶尔会出现暴力行为,在特定时刻特定地方,我背部的三排指淡色指甲抓痕可作为证据,不过话说回来,这亦可能是我的硬件实力过人而致,不能完全归咎于她。(此段用横线划掉)无论如何,她在我眼里是可爱的,如果用我父亲经常赞美我母亲的词汇,那就是秀外慧中。” “……” 纪冬天完全无语。 “本来想全部搬上去,但考虑到排版的美观度和经济费用,客服经理一再建议我删除前面一整页,只留下最后一句。” “……” 幸好他给她留了点情面,划去了那么多字,最后放到商场屏幕上的仅是“秀外慧中”和“可爱”,如果是其他的,明年今晚说不定就是他们的分手纪念日。 之后几天,脑海每一回浮现张无疾的当众表白,纪冬天就忍不住发抖,真是后怕。 ☆、第二章 纪冬天发现张无疾对她撒谎了,是一起去看张妈妈的那天知道的。 那天他们正准备吃中饭,门铃响了,一个身着小西装的女人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豪华大礼包,她微笑着将礼包递到张妈妈的手里,叮嘱说张阿姨您一定要顾好自己的身体。张妈妈很客气地留她吃饭,她连说已经吃过了,转身准备离开,却在门口穿鞋子时对张无疾笑了一下,并使了一个含义不清的眼色。 “她是谁?你认识她吗?”关上门后,纪冬天好奇地问张无疾。 “不熟的人。”张无疾答。 “她对你笑了一下。” “不熟的人。”张无疾完全忽略女友的疑惑。 “她还对你挤眉弄眼的。” “不熟的人。”张无疾在想软件里的一道程序该如何修改。 “我觉得你们认识,但你们怎么不打招呼呢?看起来有些刻意。” “不熟的人。”张无疾在脑中完善程序的修改细节。 “……” 纪冬天要不到答案颇为无奈,不过张无疾坚称那是不熟悉的人,她就没再多问,很快忘记这回事。 吃完饭,张无疾开车去接侄子过来玩。纪冬天在厨房里准备水果盘,顺便陪张妈妈聊聊天。 “她就是晓玲啊,比无疾大一岁,现在做推销。她的那些保健品效果一般,我买只是因为她嘴甜,每天午后来个电话聊聊天蛮好的。说起来她和无疾还是一个初中的,无疾那会儿和她要好过,每天放学后送她回家。其实我都知道,但我装作不知道,给他留点面子,也想看看他是怎么献殷勤的。”张妈妈主动说个不停,“但真没什么稀奇的,他就是风雨不变地送人家回家。有几回在路上被我撞见了,我看见他跟在她身后,保持两个人的距离,规规矩矩,手还放在裤袋里。” 纪冬天放下水果盘,内心翻腾如海潮,表面纹丝不动,点了点头说:“无疾真可爱。” “当然啦,我生的他嘛,大家都说我可爱。”张妈妈吃一片橙子,喜悦地亮了亮眼睛,“这个橙子很甜啊,真好吃。要是我连吃两个血糖会不会很高?” 纪冬天好像没听进去,已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等和张无疾回到家,纪冬天不多酝酿便和他摊牌了:“你一直说从小到大都没有喜欢过别人,原来是假的。其实这没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为什么要骗我呢?现在我知道真相了,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说到此,纪冬天叹了一声。 “哦?”张无疾不解,“我喜欢过谁?” “晓玲,你妈妈都告诉我了。” “她名字叫晓玲?我都快忘记了。”张无疾皱眉思索了两秒,“确实是叫晓玲。” “……” 纪冬天很是无奈,张无疾竟然还在装糊涂,一直妄想瞒天过海,被亲妈揭穿了还面不改色。可见他是一个说谎的高手,她竟然至此才发现,悔之已晚。她不由开始回想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推敲其真实性。 张无疾依旧和没事发生一样,打开笔记本开始未完成的工作,之后的一小时没再说话,似乎是无声胜有声。纪冬天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紧紧盯着他看,他也没察觉那双带着小火苗的漂亮眼睛。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盯得久了,纪冬天顺利乏困,垂下脑袋打起瞌睡,迷迷糊糊间被一双手抱回房间,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卧室的门轻声掩上。 和往常一样,他再继续工作一小时,让她先睡。 幸好纪冬天是忘性大的人,第二天就将晓玲的名字遗失在了远方。 两人继续腻腻歪歪地生活,直至纪冬天偶然间又碰上了晓玲。 那是在一个办事大楼的休息厅,纪冬天坐着等叫号,忽然听见旁边的一个声音:“你好像是那个……”转头一看,竟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是张无疾的女朋友?是吧?认识我吗?我们见过面,在张阿姨家里。”不知是不是属于推销员的热情秉性,晓玲挨着纪冬天坐下,包包放在腿上,胳膊肘轻轻抵着纪冬天的,透出一些亲热来,“那天就想和你聊聊了,怕打扰你们吃饭。你真的如张阿姨所说长得好可爱,懂事又听话,难怪张无疾和张阿姨都喜欢你。我真为张无疾感到高兴,说起来你还是他的初恋呢。” 纪冬天不免疑惑地看着她:“初恋?” “据我所知是这样,难道不是?”晓玲脸上挂着笑。 “那你?我的意思是,你和他曾经不是很要好的吗?”纪冬天婉转地提醒,“青春期的那些事。” “我?”晓玲惊讶得笑容都忘记收了。 “阿姨告诉我了,你和张无疾读书时候在一起过,他每天送你回家。” 晓玲没反应过来。 “没事啦,我完全不介意的,都是多么遥远以前的事了,傻子才会计较。”纪冬天开朗一笑,“你别尴尬。” 晓玲的表情反应过来,没承认也没否认,尴尬不失礼貌地笑笑,无声地站起来,挪到了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一个座位。 纪冬天正奇怪她怎么不声不响坐那么远去,前面走过来一个男人,喊了一声晓玲,便坐去她旁边,两人很快低声交流起来。从纪冬天的角度看,晓玲应该和这个男人很熟,两人有很自然的肢体接触。 结果晓玲先处理好事,离开窗口,和那个男人一块走了。纪冬天落后一些,晚十五分钟走出楼,谁知隔着柱子,她看见晓玲和男人还没走,面对面站着,亲热聊天。纪冬天很自然地走过去,耳朵听见晓玲爽朗的笑声。 “真是冤枉我,那个张无疾……我差点没憋住,要笑喷了。她们竟然说我和张无疾在一起过,天啊,我会看上他?我的一世英名哟。” “真的假的?是那么搞笑的一家人?”男人也笑了。 “是啊,我彻底无语。”晓玲轻笑,“他那会儿很抠门的,连一瓶汽水都不买给班上的女生,还一直目中无人,傲慢又毒舌,压根没有女孩子愿意和他做朋友,谁和他谈恋爱简直是倒了血霉了。他真正是那种只有一张脸可以看的人。没想到他妈妈年纪不大,记忆偏差这么严重,不会是小脑萎缩吧?看起来不像啊,真是那样也巧了,正适合你负责推的新款补脑瓶装药。这样吧,我做个人情帮你推,一定能成,你私下给我些分成就好……” “咳,咳咳,咳咳咳。” 晓玲猝不及防地听到背后的咳嗽声,立刻收声,转过头一看。 “我没有偷听的意思,是不小心听见了,准确说你嗓门太大了。”纪冬天说,“我只想告诉你,有人愿意和张无疾做朋友,那就是我。我很幸运,没有倒霉。” 晓玲手脚僵硬,木愣愣的表情,想着如何找话巧辩,纪冬天已经走了。 隔天中午,纪冬天一个人跑来张妈妈家,劝她不要再买晓玲推荐的保健品,张妈妈听明白后也奇怪,说了句:“以前是多好的一个女孩,怎么变成那样了……对了,我还有一张照片呢,等等我拿给你看。” 很快,张妈妈去翻相册,找出一张照片给纪冬天看,得意说:“这是我拿相机偷拍的,当时无疾就跟在她身后,在送她回家的那段路上。” 纪冬天一看再看,不好意思地确认一个事实:“阿姨,照片上这个人真是晓玲吗?” “是啊。” 纪冬天纳闷了一会儿,似乎又弄明白了什么。 这天晚饭后,纪冬天就此事问张无疾,张无疾说:“没错,当时我是和她同路,因为我放学后去游戏机房,她家就在对面。” 为了跑去游戏机房玩,不被家长知道,宁愿被误会是送女生回家不去解释。 “然而,你不会以为她是?”纪冬天试探。 “对,有大半年的时间,我以为她就是个男的。”张无疾回忆,“因为读书时她是平头,说话嗓门大。直到有一次听见她隔着一扇门在说别人是非,我才发现她能跑进女厕所。” “……”果然如此。 “你怎么问起她了?”张无疾放下工作,转头对上女朋友的眼睛。 “没什么,随便问问。” “你以为我喜欢过她?” “嗯,没错。” “我的审美在你眼里如此不堪一击?” “……” “在你之前,我没有喜欢过女的。” “我知道,当然相信你,从没真的怀疑过。”纪冬天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顷刻间凑过去撒娇,心满意足地说,“你最清白啦。” 张无疾摩挲着她的手臂,安静专注地看着她的脸,忽然问:“你有没有瞒着我的事?” “我?我有什么可瞒你的?” “你之前坦白过,在我之前你喜欢过两个人。” “那不算是认真的,一个是初中的隔壁班同学,一个是打工时认识的同事,我都交代过了,没什么问题啊。”纪冬天再次澄清,“前面一个,我和他一起出去喝饮料六次,骑脚踏车三次,看电影两次半,因为有一次放到一半黑屏了。后面一个什么都没开始已经结束了。” “他们我已经无所谓了,但最近我发现了还存着第三个人。” “……?” 张无疾拿出准备已久的一个本子,打开第五十五页,慢慢读出来。 “二月十四日,天气阴转多云,心情低落。今天准备好的礼物没有送出去,因为帮弟弟准备早餐,上学迟到,被罚在门口站了三十分钟,书包里的巧克力和热水瓶放在一起,竟然融化了一半,想来想去都不好意思再送出去了,我想还是等明天再送一份新的。加油,等待阳光灿烂的明天。” 纪冬天诧异地听下去,反问自己:“我有写过这些吗?完全没有印象了。” “别急,还未完。”张无疾从容翻过一页,继续念下去,“二月十五日,晴天霹雳。得知他转校了。上午的四节课我都没有听进去,脑海里只浮现一个声音:他转校了。我没哭,熬到放学,去小店买了加了双倍里脊的鸡蛋煎饼作为心情补偿。遗憾的是因为失魂落魄,忘了抹辣椒酱。没有抹辣椒酱的鸡蛋煎饼是失去灵魂的,和今天的我一样。” “……” 她想起来了,这确实是她写的,至于要送巧克力的哪个人她名字都不记得了。 张无疾合上本子,推开半米,一手环住纪冬天的腰,“很明显,你对我撒谎了。” “我没有撒谎,是真的不记得了。有谁会将生命里出现的甲乙丙丁等无关紧要的人都记得一清二楚吗?”纪冬天圆圆的眼睛透露忠诚的光芒,“我真的从没有送过除了你之外的人巧克力,我可以发誓的。那次虽然准备好了,但没送出去,是我弟弟吃完的。” “算了,我没那么无聊去计较那些。”张无疾的手指按了按她的腰,“逗你玩的,不用紧张。” 纪冬天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刚才好像又说错了。”淡淡的一句话。 “什么?”她顿时又不敢松懈,又提起气来。 “你不是没有送过除了我之外的人巧克力,你也没有送过我巧克力。” “问题是你喜欢吃甜食吗?” “这有关系吗?你送我,我可以看一看,等保质期过去直接扔了。” “……” “冬天,你好像都没怎么对我有过表示。”张无疾依旧将她安放在自己怀里,顺势说出自己的诉求,“我不想只做追求者,不能一直是我在付出。” “你并没有单方面付出啊,我不是一直在回应你吗?”纪冬天暖心地说,“但因为是你先喜欢我的,所以看起来是你在追求我,其实你是……”她脑子忽然浮现和他刚开始纠缠的那段情景,要用“追求”这个词不太恰当,应该是……“单方面的胁迫”比较准确? 她记得开始是拒绝他的,但她好像没有彻底拒绝他的能耐。 “是什么?”他问。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其实从认识你开始,我都没有在实际行动上拒绝过你。” “是吗?”张无疾想了想,伸出长手臂从角落里找出另一本小本子,打开第五页,“上个月的六号到昨天为止正好是一个月。据统计,这一个月内,你在晚上拒绝了我三次半。” “……你什么时候记下这些的?” “从第一次开始。”他客观说,“发生的时间、发生的次数、两人的配合度、期间的情绪起伏、彼此的满意程度,事后的交流和探讨都有详细记录。” “……” 为什么要记这些?纪冬天好像直接找一条大河跳下去,游去遥远的对岸,而不是依旧在他怀里。 “有关我们身心健康的事就有记录的必要。”他慢慢浏览他们的记录,语气很是自然。 “可是为什么是三次半?” “你忘记了?有一次小休息,你肚子饿了,我去厨房做宵夜,但等我洗好碗,你已经睡着了。” “……” 纪冬天赶紧夺过本子,不让他再看了。 “同居的九个月来,你一共拒绝我了十五次半。”张无疾闭着眼睛都知道那些记录。 “难道我要向你道歉吗?”纪冬天反问。 “道歉没必要。”张无疾停顿了几秒,看着女朋友天真又带着些许愧疚的眼神,顺理成章地提议,“不如今晚换你邀请我,我来拒绝你。我想体验一次拒绝你的感觉,这样比较公平。” 纪冬天没辙了,无奈嘀咕了一声,开始配合他。她先凑近亲他的唇,再低头亲他锁骨,双手按在他的腰间。 这是两人之间的暗号。 慢慢等待他高傲的拒绝。 可是五分钟了,她没有被拒绝。 十分钟过去了,她还没有被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主动下去。 整个过程快结束了,她的主动竟然都被他欣然接受了。 第二天早晨她还没有等来他的拒绝。 …… 纪冬天拿手背揉了揉眼睛,乌黑及腰的长发披散开来,发丝纷纷摊在肩头和蓝色的被子上,一双脚丫躲在暖暖的被窝里,随意搁在他的腿上。好不容易,她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看时间,是九点四十分。 幸好今天是周六,他们可以赖床。 事实证明,等待“被拒绝”真是一桩漫长又辛苦的事。她着实心累,继续闭上眼睛搂着巨型抱枕懒懒地睡下去。 等醒来后一起吃他做的早餐,她问他昨晚为什么不按计划进行,他竟然称是她太投入,没有听见。 “我一早就拒绝你了,但你迟迟不肯收手,让我也无奈。”他卷起袖子,将胡椒粉撒在意面里,拌匀后递给她,“累的话就多吃一点。” “……” ☆、第三章 自从有了女朋友,张无疾的生活习惯有所改变。他以前不喜欢吃路边摊,觉得不卫生,营养也不均衡,远不如他亲手烹制做的完美晚餐,现在学会了妥协,同意偶尔带纪冬天去热闹的大排档吃串串签。 当看见纪冬天吃得涨红的脸,额头上浮现的晶莹汗珠,单纯饱足后微笑的眼睛,张无疾慢慢觉得这嘈杂的地方也还可以。至于油腻的桌角、来不及收拾的杯盘狼藉、角落里那只堆得满满的垃圾桶,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 他们称这个是老地方。每月中旬,纪冬天都会向他开口,说不如今天陪我去老地方好不好?张无疾明白她每个月嗜辣的日子到了,便将白衬衫换成深色系的,带她过去。 可是这一天不一样。张无疾觉得老地方不顺眼,因为遇见了一个不顺眼的人。 他们坐下没多久,这个人就过来了。 “这桌就两个人是吧?凑一凑,不好意思,人太多,实在没座位了,得罪得罪。咦?你好眼熟?啊,是纪冬天?没认错吧?这也太巧了!你到底怎么长的?怎么和高中时候一模一样?哈哈哈。” …… 纪冬天愣住,先看一眼张无疾,再看一看这个穿褐色皮夹克,鼻子很长,刘海也有些长的白皮肤男人,问道:“你哪位?” “我哪位?我庞山海啊,高中时候和你骑脚踏车,喝饮料看电影的人,不记得了?” “是你。”纪冬天惊讶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都认不出来了。” “还行吧,瘦了四十六斤,个子也拔高了六公分。”庞山海搓了搓手,笑道,“看我现在的模样还行吧?说起来你够倒霉的,遇见我的时候是我长得最挫的日子。” 纪冬天的脸上堆起一个艰涩的假笑,不知该接什么话,心想庞山海长相变了,性格倒是一点没变,依旧是话唠加自然熟的属性。高中时觉得这样的男生很可爱,现在却感觉深深的尴尬。 “原来你就是她高中时候的那个老同学。”张无疾忽然平静开口,犹如一股寒风淹没过一簇火苗。 纪冬天干咳一声,“老同学”和“老地方”一样,是一个有些意义的称号。 庞山海感觉凉飕飕的,这才将注意力移到纪冬天身旁的男人身上,这一看竟然感觉到惊艳,同是男人,这位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简直和个男偶像似的。 “庞同学。”纪冬天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张无疾。” “没想到啊,纪冬天你有些真本事啊。”庞山海笑着打量张无疾,直言不讳说,“能拿下这样长相的人。” 张无疾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移开去,试图找其他的空座位,可惜没有,只好继续和“不舒服”共处一桌。 “你一个人?”纪冬天开启敷衍交际的程序,准备三句话里秒杀这桌的对话。 “巧了,我也不是一个人。”庞山海看一看手机,“女朋友就在路上,快到了。” “原来你也有女朋友了,恭喜。”纪冬天笑了笑。 “恭喜什么?这不很正常吗?我们都二十五了,二十五岁还单身那不是太可悲吗?” 张无疾闻言接话:“我二十五岁的时候正是单身。” “啊?”庞山海没想到说出口的话戳中了他人伤口,赶紧补回来,“真看不出来,我瞧着你比纪冬天还小一岁呢。” “他比我大。”纪冬天不想话题在张无疾的年龄上打转,又问,“你女朋友什么时候到?你不去接一接吗?” “不用接,这里她熟,我们常来。你们呢?之前怎么都没碰上?” “哦,我们一般不出来吃饭,都是在家吃的。”纪冬天温柔地看一眼男朋友,“他很会做饭的。” “原来如此,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庞山海问。 “……”纪冬天语塞,这个问题不是那么好回答的,没想到庞山海就这么问出来了。 气氛凝结了几秒,庞山海的手机响了,他接起一听是女朋友来电,赶紧回头,电话也没挂,对着入口的茫茫人流挥了挥手,“这里这里,你别往小路走。人少的这边,麻辣烫的左边,羊脚汤的右边,不,奶茶店再上来。小笨瓜啊你,后面才是洗手间,对,再跳过两个垃圾桶,慢点走,别摔着。笨球一个。” “……”纪冬天。 “这里不是有名字吗?”张无疾淡淡提醒。 庞山海抬头一看,赶紧对着手机说:“哦对了,我就坐在阿鑫串串香这里。” 纪冬天和张无疾对望一下,看见张无疾的瞳孔多了明确无疑的“白痴”两字…… 没想到的是,庞山海的女朋友是一个修长漂亮的女孩,说话也柔声细语的,看起来善解人意。 “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前前前任,如果手拉手算数的话,她是初恋。”庞山海爽利地点一点纪冬天,又转过手指一指女朋友,“这是我现任。” 纪冬天的心又咯噔一下,她知道张无疾对“初恋”两字很敏感。转头一看,幸好张无疾面无波澜,没什么要计较的意思,似乎在专注欣赏远方的景色。 庞山海喊来服务员,拿过菜单,用铅笔开始打钩,避开了全部辣的东西,飞快递给服务员,再多要了一杯热牛奶。然后他一身轻松,喝一口茶,舒舒服服地将手臂摊开在椅背上,对纪冬天和张无疾说:“别见怪啊,点了两份清汤的,因为她怀孕了,不能吃辣的。” “啊?真的?”纪冬天看一看庞山海的未婚妻,不由说,“完全看不出来,你很苗条。” 未给未婚妻留说话的缝隙,庞山海便替她说了:“才没多久,还不到显怀的时候,之后会胖的。” “那真的要说恭喜了。”纪冬天真诚地对他们说,“你们快当爸爸妈妈了。” “谢谢谢谢,不瞒你们说其实是个意外,我们都有些措手不及,但心里也欢迎的。”庞山海说,“既来之则安之嘛。”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张无疾忽然开口,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老同学”。 庞山海百年一见地无语了,好像一个回答不出一加一等于二的小孩,表情满是错愕,最后还是由女朋友帮忙回答了:“差不多快了,就等他请假的那天。” 接下来的时间里四个人都没说话,纪冬天默默吃着一根又一根的串串,时不时瞟一瞟张无疾,心想他“一句话终结饭桌交流”的能力不减当年。 张无疾的耳边少了闲杂声,感觉清静不少,完全无视了多余的人,宠溺地看着纪冬天吃东西,顺便帮她倒温水,拿纸巾擦一擦她的鼻尖,掌心轻揉她乌黑柔软的头发,眼睛慢慢浮现满足的笑意。 对面的女孩看见这一切,表情很羡慕,庞山海聪明地领会到,立刻拿袖口去蹭她嘴角,想帮她擦一擦,她却尴尬地推开了他。 “你们真恩爱啊,我们也一样。”庞山海抓一把女朋友的头发,笑着和对面两人比赛。 谁料女朋友竟然挣扎起来,轻声说了句“你不要再动我的头发啦”,戏剧化地转过身大哭了出来,然后没给身边人反应过来的机会,站起来就走。 庞山海赶紧拎着她的包追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对纪冬天抱歉一笑,“她又来情绪了,我先走一步,有缘再聚啊。” 纪冬天松了一口气,却也疑惑地问张无疾:“她怎么忽然走掉了?” “你不明白?”张无疾反问。 纪冬天很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也知道了对方的委屈是什么。 张无疾将纪冬天吃完的十几根竹签整理到一边,忽然问她:“你高中时最常吃的东西是什么?” “咦?你为什么好奇这个?” “均衡的饮食对大脑健全发育有关键的作用,反之则会有不同程度的损害。”张无疾修长的手敲了敲盘沿,思考下去,“我猜你当年会看上那个人应该是经常乱吃东西。” “……” 纪冬天喝汤的勺子差点掉在地上。 遇见“旧爱”的插曲过后没多久,纪冬天好像遇见了一件麻烦事。当她直言不讳地将烦恼告诉张无疾。张无疾告诉她:“这个概率非常低,不到百分之一。” “万一我们就是那百分之一呢?” 张无疾完全没有思索,“结婚。” “……” “不管这次的结果如何,我们早该结婚了。”张无疾说,“你忘记之前答应的了?我们说好同居一年,看看彼此能否生活在一起,没问题就结婚。” “真的要结婚?”纪冬天瞬间措手不及,“什么时候?” “明天就是不错的时间。” “这会不会太草率太任性了?” “草率?你想和你老同学的女朋友那样悲哀?” “……”不得不说,老同学的女朋友哭泣的脸一直闪现在纪冬天的脑海。 “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不想成为那样低俗的男人。” 低俗的男人?纪冬天心里惊颤。她差点忘记了,张无疾是一个很传统的良家妇男。当时他坚决反对未婚同居的,说有失体统,万一有了“意外的果实”更有悖他的道德规范。她还记得他们初步决定成为男女朋友的第三天,他就拉着她去领证,她好说才拖延至今……要是全按他的行动力来进行,他们两说不定已经结完十次了。 话又说回来,当时是因为和他才开始没多久,实在没勇气谈了几天的恋爱就结婚,怕一个冲动就酿成悲剧。现在不一样了,时机成熟了。就这十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在为她改变,她也是一样,他们生活的步调、作息时间已经一致,没有矛盾。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除了幸福感受不到别的。 既然能确定此生的伴侣就是他,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明天也不是不行,只是有些小紧张…… “一年前我就是你的人了,难道你现在还不确定?”张无疾适时睿智地加了一句,无形地给女友加了点沉甸甸的道德压力。 “不,我确定。”纪冬天不打算赖账,深呼吸,目光坚韧,“明天就明天,谁敢害怕?” 害怕的人当然只有她。 “很好,这个答案我喜欢。”张无疾微笑,加了砝码诱惑她妥协,“其实不用怕,很快就结束了。不如这样,明天领好证我们就去吃你喜欢的火锅怎么样?” 有“火锅”的奖励,纪冬天似乎有了无限的决意——明天必须结婚,分秒必争成为他的夫人。 紧张兮兮、辗转反侧、兴奋难安地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睁开眼眼睛,纪冬天发现窗外在下倾盆大雨,她慢慢去洗手间,然后发现老朋友迟迟造访了。 心情顿时有些放松,却也有些失落,她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肚子,默不作声。 也就是说,今天没的吃火锅了? 她慢慢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 雨下了整整一周,等到第五天,不耐烦的已经变成了她。 “又不是下冰雹了,为什么今天不去?”纪冬天摇着张无疾的手臂。 “不用急,等天放晴了再去。”张无疾淡定地回答,没被骚扰的那只手翻着杂志看。 “就今天嘛,去嘛去嘛。” “今天不是不可以。”他转过来摸摸她的额头,“但没有火锅也没问题?” “那还是等晴天好了。估计也快了。” …… 终于等到下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张无疾和纪冬天一起去办结婚手续,不料在门口遇到了一对熟悉的面孔。 “今天人怎么这么多呢?大伙都请让一让,我女人她不是一个人。谢谢谢谢麻烦麻烦,她真的得坐着……咦?这不是纪冬天吗?你们也是今天来了?”庞山海两眼一亮,热情说,“真太有缘分了,我竟然和初恋是同一天领证结婚,说出去多有面子啊。” 纪冬天万分尴尬,互道恭喜后,立刻扯着张无疾的袖管赶紧往前面走。 “等等,你们怎么也赶这么急?”庞山海追问,“说,你们是不是也有好消息了?别瞒着了!要不等会儿一起去吃火锅庆祝?” 张无疾停步,牵着纪冬天的手,转过的身瞬间已然有玉树临风的老公风范,清风朗月地对庞山海表态:“那是不可能发生的。在我这里,恋爱、同居、结婚、生子没有一个步骤是允许被提前的,必须依序严谨进行下去,无一疏漏。” “……” 是错觉吗?为什么觉得他今天如此骄傲?浑身闪耀?纪冬天心想,要真的跳过一个步骤也没事吧?他这样讲让在场其他有“好孕”的人怎么想呢?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舞台,需要她小小提醒他一下,暂时收敛自己的锋芒吗? 张无疾抓过沉思的纪冬天的手腕,往前一步,低声贴在她耳边说:“我现在很确定,你高中时经常乱吃东西。” “……” 好气又好笑。 尴尬又喜悦。 小羞恼又大幸福的。 “咔擦”一声,成为张太太的瞬间,纪冬天几种心情并存着。 ☆、第四章 大婚前的一段时间,纪冬天变得焦虑。她清晨和傍晚各称一次体重,心情随着数字时高时下。 实际上,为了在大婚那天呈现出最佳状态,展示那件露肩、掐腰、长鱼尾的婚纱裙是如何飘逸秀美,这位准新娘子,表面运筹帷幄,内心已经疲惫不堪…… 这天晚上,纪冬天一直呆立在长镜子前,半小时没舍得走开。张无疾怕她突发中风,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检查她是否正常。 纪冬天转过头来问:“你发现了没有?今天的我和昨天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纪冬天将脸贴过去,张无疾没察觉,她再贴近,还踮了脚尖。下一秒,脸颊就被他亲了两下。 “……别闹了。”纪冬天赶忙推开他,说,“你快看我的鼻子。” 张无疾依旧没察觉。 “左侧鼻翼,你没看见?有一颗痘痘。” 张无疾终于发现了那粒小芝麻,隐藏在细微的地方。 “我青春期的时候长痘痘,就是从这个位置开始的,当时也是这么细微的一颗,后来蔓延到整个鼻子都是。”纪冬天十分忧愁,“怎么回事?明明最近都吃得很清淡啊。” 张无疾的脑海不由浮现连续几晚枕边传来的梦话,类似“不要杀我”“不要剁碎我的脚趾”“拿开那把锯子”……他很困惑,这是一个准新娘正常的状态吗?非但没有甜蜜憧憬,还做起鲜血淋漓的噩梦。 “我猜是你压力太大了。” “压力?怎么可能呢?”纪冬天挤出一个笑,优雅淡定地说,“我每天都在倒数计时,等待我人生中最浪漫的一天。婚纱简直太美了,现在就想穿一下过过瘾呢。” “就挂在衣橱,我现在去拿。”张无疾顷刻间转身。 “你敢去拿试试看!你明知道我的腰还没有准备好!为什么要羞辱我!” 张无疾无语,赶紧走回来安慰老婆。 纪冬天瞬间扑到老公怀里,将心里话说出来:“早知道就不要逞强订做小号了……我以为自己可以很快瘦一圈的,没想到那么难,我都不敢吃东西了……现在怎么办?”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时间还充足,我们再拿去改宽松一些不就行了?”张无疾建议。 “改尺寸?这么羞辱的事情。”纪冬天小声犹豫,但想到事到如今不可能在一个月里再瘦六斤,也只好同意这么做了。 找到了补救的办法,纪冬天的情绪逐渐平复。张无疾去厨房做了一碗蔬菜牛肉面给她。他知道她今晚只吃了一袋营养代餐,现在饿得不行,他从刚才开始就听见她肚子连绵不绝的咕噜声。 纪冬天盯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嗅到了久违的香气,很快拿起筷子吃完一碗,嫌不够又去小锅里添了一碗,另加了满满的醋和辣椒,吃完流了汗,满体通畅。 “算是排毒好了。明天起来鼻子边的痘痘就不见了。”纪冬天慢慢刷牙,对着镜子的自己说。 吃饱了心情也好起来了,纪冬天这晚睡得很香,还在梦里紧抓着鸡腿咬了一口——事实上却是身边人的手掌。 隔天,纪冬天开开心心地起床,开开心心地去洗手间,开开心心地挤牙膏,当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恐怖地尖叫了一声。 张无疾闻声走过来,看到她脸的瞬间也诧异了,随后近距离目光精准探测一番——纪冬天的鼻子上多了整整七颗小痘痘。 …… 之后的双休日纪冬天不敢出门一步,贴着薄荷味的鼻膜,躺在沙发上和妈妈微信聊天。 不料她一个没注意,就被妈妈拉进了一个群。她定睛一看,群里一半的人是认识的,另一半是她也不清楚认不认识的,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很快这些人开始对她进行信息的狂轰滥炸。 “小冬天,恭喜你出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想当年我还抱过你呢,哈哈。现在怎么样啊?准备好了吧?” “婚宴一桌几道菜?有没有请主持人?游戏环节的奖品是什么?喜糖的巧克力是什么牌子的?能不能带宠物入场啊?” “老公都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戒指多少克拉的?有没有定做旗袍啊?我侄女结婚的那身旗袍可赞了……” “莉莉,快交代,那天准备了几套衣服啊?怎么还不肯透露呢?是想一个不小心就惊艳全场是吧?快说吧,要不和你撞衫了就尴尬啦。”莉莉是纪冬天妈妈的小名。 “冬天,你妈妈说你和婆婆的感情可好了,好到她都要嫉妒了,你可不能胳膊肘向外拐啊,最疼你的还是娘家人。你快看我订的公众号的一篇文章,讲得可细致了,名字叫:生孩子那一天才知道谁是真正爱你的人。” “冬天,你现在多少重了?” …… 纪冬天一个手抖,直起腰来,鼻膜滑落,她赶紧退出了群聊。 瞬间倍感压力。 片刻后,妈妈就打来电话问她怎么退群了,这样很不礼貌。 “妈妈,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抱歉,我和你的朋友真的说不到一块,很尴尬的。你帮我解释一下,顺便道个歉。”纪冬天匆匆挂了电话,神情依旧怔怔的。 怎么回事?好像全世界都在等她出场的错觉?有人随便问问,她就如此紧张。 一紧张肚子又疼了,纪冬天跑去洗手间,坐在马桶上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腰上有赘肉、鼻子长七颗痘、婚纱需要改尺寸、连续做噩梦的准新娘……好吧,这就是她。 她认清了事实,不再妄想要惊艳谁了,顺利完成那天的程序就好。 晚上,纪冬天提出想喝鱼汤,张无疾开车载她去很远的一家专吃鱼的馆子,让她美滋滋喝了三碗鱼汤,吃了白如雪的嫩鱼片,最后等到她心满意足的笑容。 吃完后两人沿江道散步。 “老公,我想明白了。要成为一个让别人惊艳的新娘是很难的。不如我就舒舒服服地等着那天的到来,到了那天自己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去刻意改变。”纪冬天挽着张无疾的手臂,望了望星空说,“忽然想通了,心情轻松好多。” 张无疾停下,将她拉过来,把整个她藏在自己大衣里,说:“为什么要让别人惊艳?你不是我一个人的新娘吗?取悦我一个人还不够?” “话是没错,不过那么多人看,总希望自己更漂亮一些。” 他静静看着她,然后在她诧异的目光下低头亲了亲她的红鼻尖。 “你够漂亮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漂亮的女人。实话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期待那天的婚礼。一想到你穿着那件婚纱,让所有人欣赏,我高兴不了。你在倒数计时的时候,我在希望那一天延迟到来。” “啊?这是你真实心声?” 张无疾点头。 “那当时我们商量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我猜你可能不想要婚礼,早给了你建议,不如我们就不办了?反正婚礼都是给人家看的。但是。你说要办的。” “因为你喜欢的事,我都不想反对。” 纪冬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想难怪他这几天话比平时少,原来在担心她被人看的问题。她仔细想想,这个问题……还真是会让他多虑的一件事。夏天逛马路穿着很清凉,只要有异性多看她几眼,他就会把她抱进怀里,身躯挡住他们的视线。她记得有一回自己在他怀里藏着,整整藏了一条步行街,她的脚都没有沾地……话说回来,那天可不一样,她是要被所有人欣赏,包括陌生的人,男女都有。他总不能一直搂住她不松手,不给人家看新娘子吧? 想到这里,纪冬天瞅瞅自家老公,对他那不动声色、不言不语、顽固不变的占有欲再明白不过了……真是甜蜜又忧愁。 这可怎么办呢? “不如,忍一忍就过了?”纪冬天反过来安慰他,“再说我的婚纱也不是很性感,露一个背,一个肩膀外加手臂而已,裙子长到连脚趾都看不见。” “手臂、肩膀和背,”张无疾的语气在冷风中像是雕刻出来一样,皱眉慢慢地说,“还,不,够,多?” “……” “不过那天你是主角,你喜欢怎么样都可以,不用考虑迁就我。”张无疾又说,“一切按照你的喜好选择,我没有异议。” 纪冬天笑出来,忍不住想亲他一下。 “不过只有那一天,其余的日子,”张无疾说着用目光和意念“探索”他再熟悉不过的每个部位,“你只能由我一个人慢慢欣赏。” 纪冬天咳咳,迅速反驳他:“怎么只规定我?你呢?” “我连手指都不会轻易给别人看。”张无疾看着她说,淡淡地说,“我是那种自己做不到却要求你的人吗?” 这话确实没错,纪冬天若有所思。也唯有张无疾这样的男人才能做到在三十八度以上的高温天,身穿深色的长衣长裤和袜子,拉链拉高,戴鸭舌帽和墨镜,坦然地走在路上。这别说,就连她的两个小姐妹都是在见过张无疾不下于五次后,终于知道他真人长什么样子…… “好吧,我答应你。”纪冬天又一次无语了,谁让这是自己挑的男人,她只好都忍了。 散完步,开车回去,一路上纪冬天松懈下来,似乎这段时间以来的烦恼都不复存在。 睡前,纪冬天鼓起勇气试穿婚纱,谁料惊喜发现虽然腰上比较紧但不至于到需要修改的地方,只要她挺背收腹,也勉强能穿。 她美美地转了一个圈,三百六十度看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才允许张无疾走进来看,让他拍照片。 “咦?怎么脱不下来了?老公你来帮我解开拉链。”纪冬天转头求助。 张无疾走过来,慢慢帮纪冬天解下背后的拉链,眼睛一路沿着她腰背白皮肤上一排明显的拉链压痕而下,半天没有说话。 “我美不美啊?”纪冬天转过来,亮着眼睛问她老公。 “很美。”她老公回答。 “太好了,照片给我,我明天发给大家看。” 隔天纪冬天将张无疾拍的美照传给妈妈,没过多久妈妈就来电话:“宝贝,照片我给群里的人看了。你太美啦,她们都在夸你呢,说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新娘。” “真的吗?其实还好啦,这压根不是我的最佳状态。” “对了,无疾的照片怎么都不传一张给我?他穿上西服一定帅得一塌糊涂,我得好好给她们欣赏一番。” “妈,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他不是随便给人看的……” “这是什么话?”妈妈打断纪冬天,“都是熟人又没关系,一定要藏到婚礼那天?你再不给照片,她们都以为你找了个丑八怪了!” 纪冬天心想也是,说了声好。等到晚上,张无疾睡下后,她蹑手蹑脚拿过手机,借光偷拍了他的睡颜,再跑去洗手间坐在马桶上加滤镜。 谁知她看着他精湛的五官,长睫毛、完美的鼻梁线条、冷淡的唇线,看久了竟然舍不得再给别人看了。第二天,她找了一个借口果断拒绝了妈妈的无理要求。 有一瞬间,她发现自己被张无疾传染了,竟然开始担心婚礼那天伴侣被人看去。要不让他戴面具出场?华丽又神秘的新郎造型,不会很突兀,这样一来,其他女宾客也就没法看见他的脸了……兼备创意,一举两得,不错不错…… “等等,我是疯了吗?怎么跟着变态起来?”纪冬天摇了摇头,命令自己正常过来。 …… 婚宴前半个月,纪冬天又一次从衣橱里拿出婚纱试穿,意外发现腰部的尺寸竟然无比宽松,问过才知道是张无疾私下拿去给她改良了。 “你为什么要拿去改?小号我明明穿的下,还显得又瘦又美。” “皮肤上有拉链印。”无疑,那是他最喜欢的部位之一。 “……哪有怎么样?又没有人会看见。” “你确定?等到晚上,有一个人会看得一清二楚。” “……” “冬天,我说过,别人不重要,你不用为了他们委屈自己。”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黑咖啡,补充一句,“你要取悦的对象只有我一个人。” “……” ☆、第五章 纪冬天惊讶发觉婚后张无疾的“黏人”功力逐渐增长。有时候她坐在沙发上追剧,他也会挤过来坐下,和她一起关注剧情进展,并详细记住了每一集包括主角配角路人甲乙丙丁打酱油等人的每一句台词。对此他解释,只是为了陪她,找个看下去的理由——每天花一小时锻炼自己的大脑。 “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了。”纪冬天尝试着“赶”他,“我们不一定要一起完成每一件事。” 张无疾反问:“那你和我结婚的意义何在?” “结婚是一起生活,彼此陪伴,但不用时刻都盯着对方。”纪冬天说出心声,“你发现没有?自从结婚以来,除去工作时间,你一直在我身边,有时候连我去趟洗手间你都跟着。这样显得我没有自理能力。” 张无疾漫不经心拿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在我眼里你和小孩一样的幼稚。” “……” 纪冬天不想定义为这是他对她的羞辱,勉强一笑,继续含蓄提醒他,“提醒你,我已经二十六岁了,身心健全,可以自己洗手吃饭上厕所,也可以自己去超市买东西。你不用时时刻刻都陪着我,这样你会很累的。” “你是嫌我给你自由活动的时间少了?”张无疾问她。 “没有,怎么会呢?你太多虑了。”怎么会被看出了? 张无疾没说话,很快起身去厨房煮咖啡。纪冬天松了一口气,打开手机,和两位好朋友聊天。 欣娴和大斤是纪冬天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幸运的是现在工作和生活也都在同一个城市。不过自从纪冬天热恋后,分给她们的时间越来越少。她们一直都善解人意,口口声声是“当然是陪男朋友重要啦”的暖心支持,心想的却是,等纪冬天过了热恋期,就会将时间还给她们一些。谁料张无疾效率太高,恋爱到结婚用时不到一年,纪冬天晋级为人妻,分给她们的友情时间少到可怜。 “冬天,好久没见了,明天周末一起出来吃饭吧。”大斤说。 “这个,我得去问问他。”纪冬天说。 “冬天,你会不会太夸张了?都结婚三个多月了还这样?自从婚宴那天之后我们都没见过你的人影。难道是嫌红包少了?” “当然不是啊,不瞒你们,因为这几个月太忙,我都没回过娘家。”纪冬天解释。 “哎呀,我真没见过比你们更腻歪的新婚夫妻了,难道婚后要在古墓闭关了?我不管,明天你必须出来,欣娴她和男朋友吵架了,需要我们的陪伴。对了,你千万不要再带老公一起来参与我们的聚会了。像那次他坐在一旁像个雕塑一样,看得我全身发冷。” 欣娴又和男朋友吵架了?纪冬天忽然察觉是不妙,欣娴她一直都没说话,赶紧问欣娴怎么了。 “没怎么了,都是小事,吵吵嘴罢了,我和他不一直都是那样吗?”欣娴意兴阑珊说,“冬天,你真没时间出来我们都谅解,毕竟老公才是陪伴到你过后半生的人,我们感情再好也比不过他的。” “……” 话到这个份上了,纪冬天还能不出去?江湖名声还要不要了?自己做主,发出“我一定会来”的承诺。 隔天,纪冬天请假出门,出门前连续给了张无疾数个老婆吻,要到了三小时以上的自由时间,匆匆赶向地铁站。她不要张无疾开车送她是有原因的,据经验,只要他贴心地送她出门,就一定会贴心地送到她聚餐结束,所以必须从开始就切断这个可能性。 结果是,少了张无疾的闺蜜聚餐很顺利,三人仿佛都回到了少女时光,依旧无话不说,感情毫无间隙。除了欣娴在纠结要不要分手之外,简直幸福得没有任何烦恼。 回去的路上纪冬天不由地想:以后应该多抽出时间陪伴朋友,毕竟她认识她们的时间远超过老公,如果一结婚就将她们抛弃那也太无情无义了。人生中亲情、爱情和友情排名不分前后,她回家后得和张无疾好好谈谈。 但是该怎么开场呢?趁还有时间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不被拒绝,好像是天方夜谭……纪冬天徘徊在街头,愁了很久。 谁料,回家后张无疾爽快地答应了。 “我没听错吧?你愿意每周都给我时间和朋友聚餐?具体哪一天,多少小时都由我决定?”纪冬天半信半疑地看着张无疾,“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张无疾耸肩,“我说过婚后你也是自由的。除了异性,你可以按自己的意愿交朋友,不需要经过我同意。” “你之前怎么不说?害得我一直冷落她们。” “你没问。我以为你想每时每刻都和我在一起,所以自然地放弃了其他的安排。”张无疾翻一页杂志,又说,“既然你这么喜欢和我在一起,我也只能默默配合。” “……” 难道每次不都是你主动黏过来的吗?怎么说的好像是她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纪冬天低头看着桌面很是不解。难道真是她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依赖张无疾?可是,除了每天必须吃到他做的菜之外,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依赖他的方面啊。 算了算了,话说开就好,既然他表示没问题,那么从此刻开始,他们终于可以分开行动了?简直和奇迹一样。 “老婆,”张无疾打断了纪冬天的沉思,看了看时间,“洗澡的时间到了,一起吧。” “……” 张无疾刚答应纪冬天没几天,晚上家里来了不速之客——是和男朋友吵翻了的欣娴。 欣娴卑微地要求借住在好友家一晚,她实在不愿回去见那张臭脸。这个城市她唯一可以投靠的的人是两个,即大斤和纪冬天。然而大斤和人合租,实在没有空余的地方挤给她,她只能来住房条件优越的纪冬天。 “你要借住在这里?”张无疾确认。 欣娴闻言一抖索,赶紧澄清只有一个晚上,明天她就去找宾馆,今晚她可以打个地铺,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也不会偷听任何声音,保持绝对安静。 纪冬天抱住欣娴,对张无疾使眼色,好心好意说:“当然没问题,他人很善良的。你放心住着,多住几天都没事。” “不需要打地铺,可以睡客房。”张无疾说完单手拎起欣娴带来的行李包,去整理客房了。 纪冬天见状有些惊讶,欣娴更是颤颤发抖地问:“我好像有些害怕,你说他晚上会不会找人来解决我?” “别瞎想了,他只是表面冰冷,内心是很火热的。”纪冬天帮老公说好话,“既然他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对你就和一般陌生人不一样。” 是吗?欣娴心里很不确定,总觉得刚才张无疾的脸上找不到丁点“内心火热”的痕迹,但她也不能随便质疑好友老公的人品,慢慢点点头。 一小时后,欣娴颤抖地睡下,回想起刚才张无疾表现出的一系列“善意”,包括帮忙整理好床单、找出崭新的玻璃水杯和牙膏、煮了一碗美味的宵夜、递了充电宝等等,她安心不少,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因为和男朋友吵得太累,欣娴很快鼾声四起。 而另一个房间,纪冬天还在滔滔不绝地和张无疾说欣娴的男朋友有多懒多不贴心,简直是坏蛋。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不分手?”张无疾听不下去,打断老婆没营养的吐槽。 “分手?不现实,因为欣娴很爱他,分手她会很痛苦。” “爱他什么?他不是没有优点吗?” “优点当然不会没有,他毕竟是一个人。”纪冬天想了想,“他长相还不错,身高还行,对欣娴很专一……” “长相不错?” 听见带有情绪的疑问,纪冬天赶紧纠正,“和一般人比还行,和你这样的颜值是不能比的。” 张无疾若有所思,“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 过了一会儿,纪冬天说的累了,揉一揉眼睛准备睡下。 “等等,今天是周三,单数。”张无疾解开衬衫袖扣,缓缓提醒,“现在时间还不晚。” 纪冬天听出了某件事的暗示,认真拒绝:“今天不行啦,欣娴就在隔壁,我们那样就太不好意思了。再说明天一早我要陪她去熟悉的那家馆子吃烧麦喝豆浆,治愈她受伤的心情,现在必须睡了。” “她要住几天?”张无疾问清楚。 “这个说不好。”纪冬天松开发绳,拢一拢丝滑的长发,躺下后甜甜说,“老公晚安。” “晚安。”情绪不明的一声。 有些奇怪的是,纪冬天等了十秒还没等到日常的晚安吻,心想算了,翻个身抱住枕头一角,遗憾入睡。 张无疾安静看着她的睡颜,开始思考一件事。 欣娴正在高分贝大呼,肩膀却被人用手连续摇晃,好久后她才撑开沉重的眼皮,看清楚眼前的脸后一声尖叫,立刻坐起来:“你,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阿维头发和衣服都凌乱地站在她面前,压低声音抱怨:“你就这样跑来别人家里睡觉?你好意思吗?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是谁通知你的?”欣娴问。 “你还问这个?赶紧和我回去。真的是太不像话了,竟然打扰别人新婚夫妻,你不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尴尬吗?你到底几岁了,有没有脑子啊……”阿维一边拉扯女友一边抱怨。 两人很快又吵起来,吵醒了隔壁房间的纪冬天。纪冬天猛地睁开眼睛,竟然发现枕边没有人,赶紧跳下床,走去客房一看。当看见阿维在场,纪冬天也是诧异不止,“你怎么进来的?谁给你开门的?” 阿维双手正穿过欣娴的腋下准备托她起来,闻言回头,小声说:“是你老公。” 纪冬天无语,转头去找张无疾算账,却见他长手长脚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笔记本淡然工作,对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 “你怎么能擅自把阿维找来?”纪冬天气恼,“你明知道她现在不想见他。” 张无疾放下笔记本,对老婆说:“我做的不对?感情的事不能拖延,当天的问题应该当天解决。” “可是你让阿维把她拖回去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你太过分了。” “谁说我是让他来拖她回去了?” 他们说话间,阿维沮丧地低头走出来,沮丧地说:“她死不肯走,我也无能为力。真的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纪冬天还没说话,张无疾站起身问他:“你道歉了吗?” “道歉?”阿维摇头,“当然没有,我又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没错?据我太太的详细转述,你在同居生活的表现相当糟糕。除了不承担洗衣做饭拖地等任何一项家务,还乱丢衣物,不懂将东西摆放回原处,躺在床上吃饭玩游戏。严重的是,你个人的卫生情况也堪忧。”张无疾说着打量了一下阿维,“如果你不愿意道歉及改正,我建议你们就在今晚分手。她可以去找一个有生活自理能力的正常男人,你也可以去家政市场聘请相关方面的人才到家里帮你打扫卫生。” “……” 阿维和纪冬天都保持沉默。 “只是这一次你没有免费享受把人呼来喝去的权利,你需要按时结算对方合理的酬薪,对方也有可能拒绝你开出的低价格。”张无疾想了想,科学补充道。 阿维彻底黑脸。 张无疾坐下,淡漠地总结一句:“你这样的人竟然找得到女朋友。” 阿维愣愣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许久后一声不吭地离开。 纪冬天看看张无疾,竟然觉得自己老公说的很有道理,挠了挠头便走去安慰欣娴。 更让人意外的是,张无疾主动提出让纪冬天陪哭泣不已的欣娴睡在客房,自己一个人入睡——这是婚后他首次放她去另一个房间睡觉,千年一遇。 “我想分手了。”欣娴在被窝里轻声说,“真是不比不知道,你老公竟然每天都做菜给你吃,煮的宵夜还那么好吃。看看你们的房间那么干净,他的衬衫领口一点灰都没有。你不小心在沙发上睡过去,他会轻轻抱你回房间,而不是拿起脚轻踹你……我现在才明白,阿维那样的男人不适合过日子。”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纪冬天问。 “嗯,我明天午休的时候打电话和他说清楚。”欣娴垂下眼睛。 “别难过。”纪冬天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进房之前还用力抱了抱老公,那秀恩爱的一幕对欣娴来说有些残忍。 “我没事,其实想到你现在很幸福我也不那么难过了。” 纪冬天回忆起小时候和欣娴一起怒喝欺负流浪猫的顽劣男孩,一起看书写字坐秋千,一起贪玩去爬树摘花……转眼间自己嫁人了,欣娴却一直和男朋友吵架。虽然自己很幸福,但如果自己的朋友都很幸福,她会幸福得更深邃。 隔天,欣娴下班后依旧来纪冬天家,张无疾下厨做菜给她们吃。准备吃饭时,阿维就来负荆请罪了。 “欣娴,我从昨晚开始反省,现在脑子还在转,从没有想过那么多关于我们未来的事。我发现自己真的有很多错,一直在辜负你的付出。我知道你说分手不是开玩笑的,但希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改正的。”阿维说着余光偷瞄一眼张无疾,又迅速低头闷声说,“你喜欢怎么样的人,我就努力变成怎么样的人。” 欣娴不说话,纪冬天尊重她的想法,不参与。 阿维见没有人搭理自己,只好走出去,默默等在楼下,终于等来了电话:“你回去吧,我会认真考虑的。” “无论多久我都等。”阿维说,“但你能不能回来住,换我搬出去?你总住在朋友家,这不太好吧?” “他们都很友善,愿意接纳我住一段时间。” “可你整天和朋友的老公朝夕相对,我实在不放心。你中午在电话里说了那么多,都在夸他是怎么的好,我怕你再住下去就会出事,爱情友情都没了。你失去我无所谓,失去发小就太亏了……” “你是疯子吗?我是那种会觊觎好友老公的渣贱烂女人吗?在我心里,冬天才是重要的!”欣娴挂下电话。 不知是不是为表示自己清白,欣娴住了一周就搬回去了。 这件事过去了,纪冬天在散步的时表扬老公:“没想到你是这么是非分明的人,帮理不帮同性。欣娴刚打电话来要我谢谢你,阿维已经在逐渐改变了。” 张无疾不邀功,只是听着她的赞美。 “说起来那天我还误会你了,以为你是不愿二人世界被打扰,想赶欣娴走才叫来阿维。谁知你是隐藏的,管理情侣吵架事件的高手啊。”纪冬天挽着老公的手臂,得意洋洋地笑,“我老公真好。” “你觉得是误会?”张无疾停下,不解看着她的脸。 “嗯?”被盯得久了,纪冬天眨了眨眼睛,心领神会,“难道不是误会?” “当然不是。我没有多余时间去管别人的感情,我每天都忙着管理自己的感情问题。” “……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吗?” “今天是星期几?” “周二,双数。” “双数?因为你好朋友的介入,我们已经一周没有同房了。所以这周的每一天,我们都需要尽力填满表格上的空缺。” “……” 纪冬天一怔,她差点忘记张无疾那锱铢必较的性格,以及他有一张挂在书房里的“夫妻感情互动表”,哪天有哪天没有,哪天多了哪天少了,他永远不会忘记。 …… “这样啊?”纪冬天没办法装糊涂,片刻后轻声害羞说,“好吧,这周尽量配合你完成任务。” “很好。” ☆、第六章 某一天,张无疾感觉到自己婚姻的拥挤——近来闲杂人等出现在他和纪冬天身边的频率比以往多了不少。这让他略微不悦,而纪冬天却没有感觉,依旧开心地说:“我们结婚了,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他们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张无疾漫不经心地说。 “哦?你们近邻远亲就没有要我捎家乡土特产的?我们老家的鱼干很好吃,还有我妈妈亲手做的酱菜,爸爸酿的桂花酒,舅舅心爱的腊肉和卤汁,这些都不需要吗?” “听起来都不错,不过暂时没有人需要。”张无疾已在琢磨如何维持二人世界的清静。 纪冬天伸出爪子扒下张无疾手里的杂志,认真地凝视他:“自从我们结婚,都没有和彼此的家人朋友好好互动,这样真的行吗?” “冬天,你究竟是和谁结婚?” “还用问?” “既然如此,你只需要保持和我的频繁互动就够了。” “……” “我们刚于月末一起回你老家探亲,上周也一起去我妈家吃饭,并不是没有互动。” “别你家,我妈家的,都是一家人。知道吗?我从小就喜欢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生活,可热闹了。但自从认识你,我的时间几乎都给了你,你不觉得我们老腻在一起……” “腻?”张无疾打断她,目光微凉了几度,声音亦然,“意思是还不到半年,你已经开始厌倦我们的婚姻了?”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样很甜蜜,不过也需要和外界朋友……”纪冬天想着怎么说,她知道张无疾有时候很难被说服。 张无疾不需要听后半句,拉过老婆的手指亲了一下,满意地说:“我们确实很甜蜜。” 如果没有不速之客、闲杂人等会更甜蜜。 “……”好吧,她不愿再多说了,手指已经被他亲得痒痒的。 “如果你真的想念朋友,这周末可以请她们来做客。”张无疾随便提议。 “这周末?可惜,欣娴和男朋友去短途旅行了。大斤倒是可以来,不过她最近忙着加班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我现在问问她。” 纪冬天打电话给大斤,大斤豪爽答应:“没问题啊,连续加班三天正想放松呢。不过我们在外面吃吧?实话说,你们家的气氛太腻歪了,连沙发抱枕都是情侣的,看得我牙酸,不如去外面吃饭。吃完再看电影,刚好有一部新电影刚上映。” 纪冬天先和大斤说好才转头问张无疾对这样的安排有无异议。张无疾摇头,表示没什么需要修改的——事实上多了一个人,怎么修改都不会称他的心,不如都由她安排,委屈自己让她多开心一些。 周末,他们早早去一家人气很旺的餐馆排队,早早坐下吃饭。 大斤笑着说:“我六岁就跟着我小姨去和小姨夫相亲,吃蛋糕喝汽水,再大点就跟着表姐、堂哥和他们的对象见面,现在竟然还跟着发小和老公一起吃饭。哈哈,谁让我讨人喜欢呢?有情人的一切幸福时光都需要我来见证。” “就是就是,你一开心果,谁看见你都笑。”纪冬天弯了弯眉毛,又夹了一块排骨到大斤碗里。 “既然不嫌弃,以后就多来找你们吃饭拉。” 张无疾不说话,心想:不是没有嫌弃,而是不得不应付之。 “怎么会呢?有你在大家都很开心。”纪冬天好像无视了身边的人。 “哈哈哈哈哈,过奖过奖。”大斤啃一口排骨,心情愉悦,“这排骨真香。” “这么讨人喜欢,怎么还是单身?”张无疾自然地多问一句。 大斤瞬间噎住。 纪冬天用眼神谴责老公:你怎么能问这么私人的事? “问错了吗?你在家常叮嘱我多关心你的亲人朋友,和他们多沟通。”张无疾坦然道。 这确实是她说过的话,纪冬天的胃隐隐被他的话堵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个,”大斤慢慢吃完排骨,拿纸巾擦了擦油腻的手指,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看不出来吗?谁愿意和一个一百四十斤的大胖子恋爱?如果冬天和我这么胖,你还喜欢她吗?” “为什么不喜欢?”张无疾没有一丝考虑。 纪冬天顿时感动老公的忠诚,缓过神来安慰大斤:“你虽然比较胖,五官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啊。”说着又回头对老公重复,“我和你说过吧?大斤从小学到初中都是校花,也是班上个子最高的女生。好多人都喜欢她,只要有汇报演出班主任都一定找她登台的。” 张无疾自然没有任何感觉——除了纪冬天,其他女人都是一个模样。 “好女不提当年艳。”大斤摆摆手。 “你现在单身的问题不是胖。”纪冬天肯定地说。 “我也认为问题不在这里。”张无疾从容地说。 纪冬天又有些无语,怎么感觉同样的话从张无疾口中说出就那么堵心呢? 大斤转了转眼珠,看看纪冬天,又看看张无疾,更是无言以对。即便她表面豪爽不羁,内心不免俗地羡慕、嫉妒、离恨……也已然只有半米远的距离。怎么自己身边总是有爱秀恩爱的人呢?刚才纪冬天坐下就被被喂饭的一幕已经引起了她极大的不适……她没说而已。 “你的问题出在你是一个颜控。”纪冬天说,“我并不是说颜控不好,只是找朋友不应该看重内心多于外表的吗?如果你只痴迷于一张脸,机会就少一大半。至于长相,看得顺眼就够了。” “冬天,你找了这样颜值的老公。”大斤指一指张无疾,“竟然还对我说风凉话?简直是何不食肉糜。” “他?我真的不是爱他的脸。”纪冬天第一百次解释,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无奈地抬头望着天花板的吊灯,悠悠说下去,“他真的有外人看不见的好处。” 显然,这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让大斤猛咳了很久。 张无疾倒是淡定地喝一口茶水,等放下杯子,手在老婆腰上一按,顺便说一句,“也只有你能体会到。” “……” 大斤彻底无语,低头吃饭,非礼勿视。 吃完饭,三人一起看电影。期间纪冬天坐在中间,头靠在老公肩膀上,一只手被老公握在掌心,偶尔转过来和大斤对看一眼,很快脑袋又转回去,乖乖依偎。 慢慢的,大斤只敢看大屏幕不敢转头,她实在害怕身边两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现在的身心可受不了那刺激。于是她目不斜视,正襟危坐,直到额头冒出汗还坚持着。电影过半了,有一个她实在看不懂的剧情,忍不住转头问:“怎么回事?那个人不是在开头已经领了盒饭……咦?人呢?” 纪冬天和张无疾站在二楼走廊的靠窗口,一边吹夜风一边喝热饮。 “这里好舒服,多留一会儿吧。”纪冬天说。 “不如等电影结束再回去?”张无疾提议。 “那不行,怎么能让大斤一个人听片尾曲?太孤单了。” “那就再留十分钟。”张无疾拿过纪冬天手里的热饮,放在窗台,随即将她整个人拉进自己怀里。 “你的怀里好暖。”纪冬天闭上眼睛,和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衣服领口有柚子皮的香气,是我新买的那瓶洗衣液吧?” 他轻抚她的长发。 “对了,高跟鞋穿得我脚酸,等会儿可以不走路,找一个人背我离开电影院吗?” “哦?你想找谁来背你?”他明知故问,手指缓缓流连在她的头发上。 …… “你们怎么在这里?”大斤踉跄地跑出来,见到他们都还在便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纪冬天的神智从甜蜜中清醒了一些,回头不好意思地对好友解释:“我出来找洗手间,他陪我一起。看见有小卖铺,我们一起去买了饮料,站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是这样?那好我先进去了,你们也别太浪费电影票。”大斤尴尬地转过身。 纪冬天觉得自己的幼稚行为被大斤窥见了,很是汗颜,实在不好意思再继续上演“我只要我老公背我”的戏码,正正经经地拉张无疾回去看电影了。 再次落座,纪冬天后知后觉地开始顾虑大斤的感受,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标准如淑女。可惜没多久,没能抵挡过张无疾的伸手“邀请”,理所当然地重新依偎在他怀里…… 厚颜如大斤也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犹如黑暗隧道中最亮的一盏灯,作为一专业的灯泡精,她头一回感觉自己的悲哀,只好一口一口吃着爆米花,心咯噔、咯噔一下又一下。 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束后,大斤赶紧提出去对面商场三楼的甜品店买小蛋糕,当是自己的一份赔礼——赔偿自己打扰了纪冬天和张无疾的二人世界。 “这里的蛋糕特别好吃,我常来买。”大斤一边说一边挑了两块大的放在托盘上。 “这里不是离你公司很远吗?”纪冬天好奇。 “我吃货嘛,世界上有懒惰的吃货吗?” “可是你公司附近不也有类似的蛋糕店吗?”纪冬天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吃货嘛,世界上有专吃一家店的吃货吗?” “你必须说实话,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纪冬天对发小再熟悉不过,很快看出异样。 “好吧。”大斤垂眸,坦白说,“这里有个颜值高的服务员,我已经故意偶遇六次了。他人就在你后面,在整理货架上的面包。” 纪冬天回头一看,是一个显瘦的背影,没多久男服务员转过身,她有幸看见了正脸——一个很白皙的年轻帅哥。 “怎么样?”大斤悄悄问。 “还可以吧。” “什么?难道你现在面对老公之外的异性时已经关闭视觉神经了?” “啊?有这个可能。”纪冬天转了转眼睛,细想一下,现在路上已经没有一个男人能让她惊艳了,即便再帅也感觉差点什么。 大斤语塞,很快又说:“本来不打算来的,但看见你和老公疯狂秀这恩爱,严重刺激了我的大脑神经,我想着来碰碰运气。谁知这么巧他又在。” “你打算行动?” “当然不!我只是一个一百四十斤的胖子!我若行动和自杀没区别!”大斤压羞恼地压低声音澄清,恨不能自己手动,原地抽脂四十斤。 “所以你只是来偷看?” “否则呢?”大斤恢复平静,一字一顿说,“我一睡觉磨牙,坐在马桶上喝可乐,每周五定时便秘,喜欢收集昆虫遗骸,走路不稳笑声如雷的女胖子,向人家精致帅气的表白?简直吓死他。我有自知之明。” 纪冬天忽然感觉心酸,大斤明明有很多优点自己竟然屏蔽了,她能怎么办?正想着,身后传来张无疾熟悉的声音:“你们选好了?” “好了。”大斤赶紧拿去结账,不敢多占用人家夫妻的时间。 谁料结账的时候,张无疾看见吧台上“提供外卖”四个字,说了声等等,随手拿了一张表格,填写好地址。 “我帮你核对一下。您订了二十个招牌蛋糕,每周一到周五,一共送满四周的时间?”女服务员微笑。 “没错。” “好的,请问除此之外您还有别的要求吗?” 张无疾转头看向店里几个的服务员,说:“有一个附加要求,我需要你们店里最年轻的的男服务员派送。” “……” 女服务员显然非常狐疑,等转身问过领班后才答应。很快,她找来擦完玻璃柜台的兼职生,“您需要他派送是吗?” 张无疾打量后淡淡地说:“就是他。” “好的,他会每天准时将蛋糕送去。这样一共是3760元,请您核对一下信息。” 张无疾付了钱。 在一旁默默等着,从刚才开始就不知所以的纪冬天和大斤彻底呆怔。等拿过填写的表格一看,纪冬天发现地址是大斤的工作单位,再看看那位指定的年轻的派送员——不就是大斤暗恋的小帅哥吗?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张无疾究竟做了什么? 后面连续一个月,大斤每晚的电话内容真正说明张无疾做了什么。 “他今天来送蛋糕了了,人很有礼貌。” “我今天没吃中饭,昨天也没吃宵夜,瘦了零点九斤,就为了今天见他。” “我和他说上话了,他的脸比我还红。” “说起来真的要感谢你老公……我总算发现了,他在各个方面都是达人啊,怎么被你找到的?” 纪冬天挂下电话,立刻对张无疾表达极致的赞美,谁知后者无动于衷,蹙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深沉思考里。 “怎么了?”纪冬天问。 “没什么。你好朋友每晚定时来电话,和你说够一小时,使我们每天晚上的相处时间少了很多。” “……” 纪冬天眨了眨眼睛说:“你怎么还在计较这个?现在大斤往脱单的方向一路飞奔,我们应该为她高兴才对。这也不是你正希望的吗?我以前真是误会你了,以为你是一个冷漠无情冷血无义除了我之外对其他人都很自私不愿花钱请客丝毫不关心我亲戚和朋友的工作感情生活……咳,说着玩的,我当然知道你的好。” 张无疾捏了捏她下巴,低声确认:“我有不为人知、外人看不见的好处,是吗?” “……嗯。” “你喜欢吗?” “喜欢。”她小声说,不知为什么到现在看着他的眼睛还是会害羞不已。 他低头吻了她的鼻尖,手指点在她的锁骨上…… 电话铃声在刹那间响起。 “又是大斤?”纪冬天挡住老公的手指去接电话,谁知没说几句,一个手滑,手机稳稳落在了另一只手里。而后,她又一次见证了他精准的记忆力。 “睡觉磨牙,坐在马桶上喝可乐,每周五定时……很简单,只要以后每晚的这个时间我听不到手机铃声,我就不再有兴趣将这些告诉那位派送员。” 说完挂下电话,手臂轻晃,将手机扔向遥远的沙发。 继续投入未完的正事。 …… 此后,大斤果然没有再打来过电话。慢慢地,张无疾觉得自己婚姻里的“嘈杂度”少了许多。老婆不仅对他那些“有所意图”的行为赞美有加,专注力也顺利回归到他一个人身上——对此,他很满意。 …… ☆、第七章 因为婚后和婚前一样自由自在,久而久之,纪冬天会冷不丁地遗忘自己已婚的身份,天真以为自己的身心状态和少女时期没区别,依旧健康、满满是活力。然而这样“记忆偏差”的时间很短暂,因为每一次都会被同一个声音拉回现实,无奈地认清自己再没几年就要奔三的事实。 “宝贝女儿,最近吃的怎么样?别老让他做饭,你也要上手啊。你在家不是很会做菜的吗?怎么结婚后两手荡荡了?不管怎么样,已婚妇女应该学会勤做家务。” “宝贝女儿,这件衣服款式蛮好看的,只是颜色会不会太粉了?怎么说都是已婚妇女,穿得成熟点会更好看。” “宝贝女儿,昨天又去吃串串了?我在朋友圈看见了。忍了一个晚上,还是啰嗦一句,偶尔吃一回没事,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怎么说都是已婚妇女了,更应该注意身体健康。” …… …… …… 纪冬天郁闷地点开一个又一个漫长的语音,听见了超过五个的“已婚妇女”。她当然知道妈妈想问什么,只是铺垫太长了,她都为妈妈感到疲倦和尴尬。 终于,真正的问题即将抛过来了。 “宝贝女儿,我下一个问题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没有要求和暗示,就是随便问问,你别有压力。那个,你们……” “妈妈,我们今年不打算要孩子。这是他做出的决定,我已经投了赞成票。” “……” 纪冬天的一句话为母女的对谈画上了句号。 抛开手机,纪冬天疲惫地转头一看,张无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腿上搁着一本年代久远的相册,慢慢欣赏,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纪冬天慢慢挪过去,来到他背后凑近脑袋一起看——竟然都是她小时候的照片。 一张是五岁的她穿着紫色连衣裙、扎着两羊角辫,站在柳树下迎着阳光眯着眼睛笑。 一张是六岁的她坐在餐厅里吃汉堡,似乎吃到了辣椒还是芥末,挤眉弄眼的模样。 一张是七岁的她在公园的矮板凳旁练习跳跃,手上牵着一只米奇形状的气球。 一张是八岁的她和同班好友的秋游合影。她穿着米色的、缀着圆点的针织衫,驼色羊毛裙子和一双黑皮鞋,手里还拿着一个圆圆的贝壳包。那一年,她的两条辫子刚刚过肩膀,笑得又甜又腻,表情像是刚刚被喂了一勺桂花糖浆一样。 还有第九第十第十一张……纪冬天自然而然地笑出来。 “笑什么?”张无疾问。 “小时候的我好傻。” “不傻,很可爱。”张无疾又翻了一页,继续好好欣赏。 纪冬天想起来一件事,这是他们结婚之前去老家时他特地问她母亲要的。当时父母问他需要什么礼物,西服名表家电之类的,谁知他索取的是她的成长纪念相册。自从他要来这本相册后,有事没事翻一翻。本以为他会一边翻一边取笑她,毕竟相册里多的是她的糗照——摔在沙堆里、掉了门牙、番茄酱吃到鼻孔里……多的很。 谁知他一律称之为非常可爱。 “刚才和妈妈说什么了?”张无疾一边欣赏一边问她。 “你没听见吗?也是,你在专注看我的照片。妈妈又想问什么时候生孩子的事了,我已经告诉她答案了。” “哦,什么答案?” “当然是我们婚后两年甚至是三年内不准备生孩子的事实,这不是我们经过反复商议后一起决定的吗?”纪冬天纳闷,他怎么了?不可能不记得这事。 “我们商量过了吗?” “……” 纪冬天飞快夺过相册,让他的神智迅速清醒过来,“你不会是忘了吧?我们就此商量了三回,已有了结果。” “当然没忘。只不过最近觉得当时商量得有些草率。” “什么意思?” “我建议再上网搜索一下全城已婚女人平均生产年龄、最佳生育时机、高龄产妇的生产风险,以及生育对改善夫妻彼此感情、提高家庭的幸福值的紧密联系等,找一个合适的时间重新商议,再认真执行。”张无疾淡定地说。 “……” 一个晚上,纪冬天辗转难眠,不知道张无疾的改变从何时开始,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冒出想做爸爸的念头来。 难道是他开始在意他人的目光了?要知道结婚后不少人婉转催促过他们。 难道是他又和程老师展开竞争了?程老师是他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他们从幼儿园就认识了,在成家立业这方面一直存在良性竞争。据她所知,程老师和他太太已经在备孕。 难道是他到了雄激素分泌旺盛的年龄?自然而然地想传宗接代了? 可是,这一切他以前都是不在乎的,他在乎是有多少时间可以和她过二人世界。 “莫非是厌倦了?”纪冬天轻轻地转过身,手肘撑在枕边,静静看他的睡颜。 认真严肃地看了三分钟,她果断低头亲他两下,再转身睡下。 不去想了,说不定明天醒来他的想法又回到以前了。 谁知,第二天、第三天、甚至是之后的半个月,张无疾似有若无地表现出自己想当爸爸的意愿一天比一天明显。 周六他们照例一起去逛商场,来到五层的母婴商品区,向来不多看一眼的张无疾难得地伫立在一排小衣服小鞋子前垂眸观察、品味许久。店员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积极上前推销。 纪冬天本想摆手说我们只是随便看看,谁料张无疾先她一步,已经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和店员沟通起来,还颇为专业地咨询尺寸、面料、产地、功效等。他甚至还对一个进口婴儿推车的结构产生了浓烈兴趣,一边看一边对比说明书……纪冬天看他沉浸得不轻,害怕他会当场买下来,着实捏了一把汗。 “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们的宝宝多大了?”店员温婉一笑。 “我们还没有孩子。”张无疾说。 “哦,那是在准备了是吧?早准备也好,以后就不会手忙脚乱了。”店员立刻改口。 “也没有在准备。”张无疾看了一眼纪冬天,“这个事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制作完成的,必须经过太太的同意。” “……” 纪冬天被张无疾和店员的目光看得倍感压力。 店员笑意不减,颇有情商地说:“看两位恩爱的模样估计也不久了。今天可以先看看,晚些时间来买也可以,预订也行。我们家的产品外观漂亮,品质很高,很多时尚的年轻夫妻都喜欢光顾。” 纪冬天刚要说“不用这么急”,张无疾说了声谢谢,当即向店员预订了一辆双胞胎婴儿推车,还是可折叠防震的。这使她彻底石化…… 走出专柜,纪冬天责备他:“你会不会太冲动了?再说,我们怎么可能会生双胞胎?” “为什么不可能?有备无患。” “……” 没走几步,一个稚嫩的声音便在他们眼皮下响起,“爸爸,爸爸。” 纪冬天看着忽然跑过来的一个小男孩,十分不解,你在喊谁呢? 张无疾则松开纪冬天的手,蹲下来,尽量和小男孩视线平行,一字一字问他,“你刚才称我什么?” 小男孩不敢出声了,扭过头找人。很快他的妈妈跑过来,将他一把拉过去,抱歉笑笑,“他刚会说话,发音不是很清楚,其实他是想拉粑粑了。”说着,他妈妈抱起他,宠溺地说,“不好对陌生人乱讲话的,你爸爸在那边呢。” 他们走后,纪冬天拉拉张无疾的袖管,见他没有迈开腿的想法,她定睛一看,察觉他的目光还追着那个小孩子,油然而生的一股向往……她跟着也多看了几眼,不由地说:“好漂亮的孩子,长得随他妈妈。” 张无疾闻言顺理成章地接了一句:“既然这样,我们的孩子一定更漂亮。” 纪冬天又一次眼皮跳动,心想他该不会是认真的吧?“幻想今天就当爸爸”的症状在他身上已经超过一周了,这样的情况可不多见。如果他是认真的,她该怎么办?她还想和他多一些时间过二人世界呢,毕竟是新婚,总是希望腻歪、不被打扰的时间越多越好。 纪冬天转念自然地想起自己的表侄,顽皮捣蛋的擂擂,他可不是一个好应付的角色。她记得年初去表哥家做客,一进门就惊呆了,这哪分得清厨房客厅卫浴室啊?全然是连成一片的,用来堆放杂货的仓库。再看一眼贤良淑德,身型却是结婚时三倍大的表嫂,打着哈欠说:“知道你要来,我六点不到就起床收拾了。” 什么?竟然还是收拾过的?纪冬天震撼了,刚费力寻觅到一个角落坐下,地板就被擂擂的尖叫声震了震,而比那更响亮的是表嫂的咆哮声,整幢楼都听得一清二楚。 …… 如果生活变成那样,她该如何是好?想一想就发愁。 睡前,张无疾翻看一本从网上购买的育儿书,纪冬天绞尽脑汁想对策。有一刹那,她想到一个办法,转过头说:“老公,明天能不能请擂擂来家里玩?让表哥表嫂放松一天。” “你表哥的孩子?”张无疾抬眸,片刻后就答应了,“当然可以。” 纪冬天请擂擂来家里做客自然是有用意的。擂擂之前和张无疾见两次面,被张无疾“欺负”得有些惨。一向自诩全校最聪明的孩子,和张无疾下棋输了眼泪汪汪要哭鼻子,拿数学题向张无疾请教,差点被一句“你吃了什么影响了大脑发育”打击到崩溃,问张无疾要零花钱,勉为其难地喊了两声“小姑夫”却嫌说的不够娴熟,整整说了三十七遍。 总之,擂擂和张无疾是相看两厌。 纪冬天觉得是时候让张无疾知道这个世界不全都是像自己六七岁时那么可爱乖巧的小孩子,还有擂擂这样的可怕存在。 “希望明天能打消他的念头。”纪冬天闭上眼睛之前喃喃,“我真的还没准备好,必须再给我一些时间。” 下一秒,一只手臂已经沉沉地落在她腰上,令她呼吸一滞,差点喊出口:“我还没准备好。”没料,之后什么动静也没有。她紧张兮兮地睁开眼睛,扭头一看,一盏灯光下,张无疾的侧颜堪称完美。他很安静很沉着地看育婴教程,隐约透出即将成为人父的慈爱之光,另一手竟然按在她腰上,规律有节奏地轻拍。 …… 谁料第二天的状况和纪冬天期待的完全不一样。 不知是不是远离了熟悉的地盘,擂擂难得表现出礼貌乖巧,一口一个小姑夫,赞美小姑夫做的菜好好吃。 张无疾更是罕见地对擂擂表现出温柔和耐心,还提前准备了一桌适合孩子的营养餐。 餐后两人依旧下棋。 当听见张无疾说“你说刚才不小心下错了?算了,这颗棋子还你,下不为例。”时,纪冬天惊得一动不动。更诡异的是,当擂擂说想吃橙子时张无疾亲手剥了一个递给他。 “小姑夫你人真好,做的菜比我妈妈好吃,连橙子都剥得快。”擂擂不停拍马屁。 “我想你周围还没有人的厨艺能胜过我。”张无疾淡定地说,“至于剥橙子皮,平时就习惯了,因为你姑姑喜欢吃,都是我剥给她的。” “看来妈妈没说错。”擂擂故意卖关子。 “你妈妈说什么?” “怎么小姑夫你还不知道吗?妈妈说很羡慕小姑姑,找了一个好老公,对她超级好,还一起住大房子。”擂擂很自然地说,“不仅是妈妈,老家的所有女人都在羡慕小姑姑。” 张无疾骄傲地谦虚了一下,“一般而已。” “……” 这擂擂今天是怎么了?纪冬天心急,平时顽皮捣蛋的面目今天怎么都掩藏起来了?竟然还学会虚与委蛇那一套了。 她实在不能忍受,当即参与他们的聊天,揭穿擂擂,“擂擂,你妈妈说你最近在学校表现不好,和男同学争抢篮球,和女同学斗嘴,害她总接到班主任的投诉电话。你在家里也一样,晚上蹦蹦跳跳的,楼下的邻居都跑去居委会投诉了。” “男孩子调皮一点也正常。”张无疾听了后说。 “就是就是。”擂擂谄媚一笑。 纪冬天彻底无语。 “我最近很爱学习,一直在买自然科学方面的书,但书价不便宜,我的零花钱有限。”擂擂遗憾地说。 张无疾告诉他:“以后需要零花钱就直接打电话给我。” “这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都是一家人。” “小姑夫真大方。” “还好,一般而已。” …… 等擂擂睡午觉了,纪冬天才感觉耳根清静,走出去收拾房间。刚捡起地上的一个靠枕,一双手箍在她的腰上,而后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不如我们改变计划,今年要一个孩子?” 纪冬天忽然就迟疑,本想拒绝他的一切说辞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 她确实还没有准备好,也很想和他继续过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可是她更不愿拒绝他。她看出他很想当一个好爸爸,他到了最适合的年龄,他也有这个能力和责任心,她不舍得拒绝他。 于是,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亲了亲她的发顶,“我想有一个女孩,长得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我们把她当成是一个小公主,慢慢陪着她长大,我们也一起慢慢变老。” “好。”她温柔地答应。 这一刻,她仿佛有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似乎一切会发生的、将发生的事都没有问题。她全部能应付,只要他在身边,什么困难都不用害怕。 一小时后擂擂醒了,揉了揉眼睛打了几个哈欠。纪冬天拿热毛巾帮他擦脸,温柔地问:“是不是没有睡醒?” 擂擂点头。 “是认床吗?” “不,我是认人。”擂擂迷迷糊糊地说,“我从出生那一天开始就睡在爸爸和妈妈中间。我必须一手拉着妈妈的手,另一手搁在爸爸的大肚子上,这样才睡得香。” 纪冬天取笑他都那么大了还那么黏人,趁他不注意,伸手去挠他的咯吱窝。 擂擂笑个不停。 气氛其乐融融,而站在一边看他们的张无疾却在听了擂擂说的话后瞬间有了别的想法,他转过身走进书房,安静思考。 送走擂擂后的晚上,纪冬天早早洗漱完毕,然后过来撒娇。 张无疾亲了亲她的手指,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说:“你先去睡吧,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完成。” 纪冬天以为自己听错了,认真问:“你不是说我们要开始准备……” “今天不是好时机。” “是吗?那换成明天了?”纪冬天还不知道他所说的时机是怎么测算出来的。 “明天也不是。”张无疾伸手拿过搁在不远处的日历看一眼,“明年的十二月一日应该是我们的好时机。” “……那不是还要等一年?”纪冬天眨着眼睛看他,想问他是什么意思,怎么说变就变了? “我们的宝宝一定很漂亮,也很可爱。”张无疾抬眸凝视老婆,“不过,再可爱也比不上你的一半。” 纪冬天已经不懂了,只好问下去,“所以你现在的想法是?” “执行第三次的商议结果,继续过我们的二人世界。” “……” 虽然纪冬天完全不明白是什么让张无疾改变了想法,但这样的安排也好,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当一个好妈妈。 纪冬天回房睡觉后,张无疾继续工作,直至深夜才回房。看着纪冬天安然的睡颜,他忽然想起擂擂说的话:“我从出生开始就睡在爸爸和妈妈的中间。” 他躺下后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缓缓抚着她的长发,心想:他怎么可能忍受有人每天都理所当然地睡在他和纪冬天中间,还一睡就睡九年? 不免冷笑。 即使是他们心爱的孩子,也绝无可能。 …… ☆、第八章 纪冬天最近追了一部偶像剧,意外发现张无疾记住了整部剧几位主演的全部台词。有一回,她和朋友微信聊天,提及这部剧,“等等,是哪一集来着”时,身边的张无疾不费力地帮她补充了完整情节及对话。这使得她震惊不已。 “你为什么要花时间记住这些?”纪冬天很奇怪。 “锻炼大脑的同时顺便打发时间。”张无疾说。 “你的意思是每次陪我看剧都是浪费时间?” “否则呢?” “既然如此,你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啊,不用非陪在我身边。”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她将“赖”字换成了“陪”。 张无疾没有说话,似是默认。等到晚餐结束,纪冬天终于有了休息时间,刚坐下打开电脑,张无疾便坐到她身边,开始日复一日记台词。 …… 时间长了,纪冬天听见张无疾偶尔说一些奇怪的话来。 譬如这一天,纪冬天在杂物间翻找一个自己的小摆件,找了很久没找到,不由嘟囔一句:“怎么回事?这屋子里好像都是你的东西。” 张无疾正好拿着咖啡杯走来,听到后说:“当然。你也是我的。” 纪冬天一怔,转过头凝视张无疾:“啊?” “你是我的。”张无疾淡淡重复了一遍,“听见了吗?” “……” 纪冬天的手臂瞬间起了一圈鸡皮疙瘩,忍不住猜测:“你最近是不是在学偶像剧的男主说话?”换做以前,他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吗?”张无疾简单回忆了一下,“这句话确实经常出现在你最近看的那部剧里,初步积累约为十二次。” “电视剧里的台词还是不要拿到生活里说,很不好意思的。”纪冬天尴尬。 不好意思?张无疾凝眸看着自己的老婆,转眼便得出一个肯定答案:这句话无论从客观依据还是感情角度分析都毫无破绽。 “有错?”张无疾慢慢走近她,不知不觉地就将她压在了狭小的一角,视线无限接近,“错在哪里?” 纪冬天紧张起来,想抬臂挡住他却是徒劳。他已经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鼻子,说了一声“小白痴”,而后转身离开。 留纪冬天一个人僵化在杂物间。 …… 小白痴?这不是剧里男主称呼女主时用的吗?是带有羞辱又宠爱的语气。 她记得他当时还说这个男主真没礼貌来着,而一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她瞬间也变成他的“小白痴”了?这让她反应不过来。 等回过神来,纪冬天跑出去问他:“你刚才喊我什么?” “老婆。”张无疾纹丝不动。 “才不是,你说我是小白痴。” “是吗?”张无疾似乎不记得了,思考了一下后又看她,“你不是说这是一个既羞辱又甜蜜的昵称吗?既然是这样,喊你小白痴又有什么问题?” “等等。”纪冬天打断了他,较真地说,“小白痴这个昵称在剧里是有语境的,在男主还不确定自己喜欢女主时,对她又爱又恨,想忽视她又忽视不了时才这样称呼她的。等他们确定了关系后,他很快就改口了。这就不符合我们的关系了,因为我们早就结婚了,对太太你应该有足够的尊重,怎么还能喊我小白痴呢?” 纪冬天本以为自己说的很有道理,未料记忆力优越的张无疾却称在热恋后,男主同样喊过女主三回“小白痴”,一回在公司走廊的第三颗盆栽旁,一回在他们约会的游乐场门口,还有一回是在女主生病哭泣的时候。 争论没有定数,他们只好准备打开电脑重温前几集的剧情。 “我们可以打赌。”纪冬天不甘示弱。 “好,但如果你输了,以后要心甘情愿地接受小白痴这个称呼。” “……” 虽然忽然间有些没有了信心,纪冬天还是答应了。两人一边看一边找,结果被张无疾说对了,在男女主角热恋后,女主依旧被喊了三回“小白痴”,只是语气和往常不一样。 愿赌服输,纪冬天沮丧,咬牙转过脸来接受羞辱。张无疾伸手拍一拍她的脑袋,好心情地享受胜利果实,“你可真是一个小白痴。” “……” 纪冬天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委屈,躲开他的手直奔卫浴间了。 很快,张无疾走进卫浴间一看,纪冬天静坐在马桶盖上生气。 “怎么了?”张无疾弯下腰,语气已然变得温柔。 “我不喜欢有人喊我白痴。”纪冬天皱眉,老老实实地说出心声,“读书的时候一个讨人厌的同桌就喊过我白痴。” 原来如此。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说。” “当然不喜欢,谁会愿意被称为是小白痴?” “但你一直说他们很甜蜜。” “那是偶像剧,不是现实生活。”纪冬天摇头,“偶像剧男主可以将钱甩在女主衣服上,生活里如果有人敢将钱甩在我身上试试看?” “哦?我不认为你会排斥。” “……” 纪冬天好气又好笑,伸手捶他一拳,而后转了转眼睛,慢慢想明白了,这些日子里张无疾有意无意说偶偶剧男主的台词是为了讨她欢心。因为她每回看都会说他们好甜蜜,久而久之,张无疾就记下了。 这样一想,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发脾气的理由。他并没有在羞辱她,她何必躲到卫浴间来,傻乎乎的样子? “好啦,我不生气了。”纪冬天站起来,开心地推着他的背,“回去回去,我们刚才看到哪一集了?” 两人又坐回沙发上看剧。 可这一回变得一边看一边挑刺。 “仔细一想,总裁的马桶堵住了,他急着方便跑去员工洗手间还跑错了,碰巧被在拖地的小白痴当偷窥狂拿拖把暴揍?这实在是太扯了。”纪冬天依偎在老公肩头,忍不住笑出来。 “更扯的是,为了报复,他将她安排过来打扫他的私人洗手间。”张无疾补充,“每天花一个小时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她打扫。” “是啊,他怎么可能那么闲?还有,他在小白痴累得蹲在角落里打瞌睡时偷偷弹她的脸也很龌龊啊。” “他的品味也很差,睡衣的颜色不堪入目。” “没错,墙纸的花纹也那么夸张,看得人头疼。” …… 慢慢地,屏幕上播放到小白痴晚上偷跑下楼,打开总裁的冰箱拿出豪华的海鲜食材煮火锅。谁料刚起锅,总裁穿着华丽的睡袍,无声无息阴沉挪到她背后,说了句“你背着我敢偷吃?”,小白痴被吓得跳起来。等她转身,纤腰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箍住。总裁无限靠近,慢慢沉沉地说了四个字“我也饿了”,小白痴就被一手举高,被解开的长发如流星一样在空中划过,她被抱着转了整整一圈后放回了流理台上,表情眩晕,眼前都是星星。 “小笨蛋,头发上有东西。”总裁阴郁地笑,伸手将她头发上的葱花摘下。 “什么东西?” “想知道?自己来看。” 她凑过去,还来不及看清楚,已经被眼前的人吻得透不过气来。 …… 纪冬天怔怔地看着,张无疾安静了。 几秒钟后,纪冬天小声说:“虽然漏洞很多,但还是很甜。” “哦?你喜欢被那样对待?”张无疾准确接收到她瞳孔连续闪烁的小期待。 纪冬天回过神,转过头来,未开口已经被身边的人视线锁定。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勉强自己配合你演一遍。”张无疾意味深长地说,“坐久了,动一动也不错。”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穿紫色的花朵睡袍?”纪冬天的理解显然有差,没听出他的真正用意。 “睡袍的部分除外。”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从哪里开始?” “我也饿了。” “……”为什么忽然切换成魅惑磁性的声音?这会让她措手不及的好不好? 纪冬天想了想,伸开手臂,要求他:“那你必须抱我去厨房。” 张无疾抱起她,顺手解开她的头发,让她的发丝慢慢滑落至他的掌心。 她则痴痴地看着他。 他一言不发地抱着她,赤脚踩着地板,慢慢离开客厅。 她的表情还是痴痴的,直到想到几件必须的事,开口:“对了,我们没有准备好道具。应该先要在厨房煮一个火锅吧?可是冰箱没有海鲜食材,总裁家里的食材可是很豪华的。不如我们先去超市买?还有,能不能事先在流理台上铺一层毛毯?否则很冷,着凉就不好了……” “闭嘴。” “……” 他停住脚步,看着她说:“不如我们换一个更适合的地方演?保证你不会着凉。” “哪里?” “卧室。” “……” 两分钟后,房间里陆续传来纪冬天嘈杂的声音。 “快别转了!我头晕,脑仁都开始疼了。” “先别吻我,我想打喷嚏了。” “你怎么把我头发都扯下来了?你明知道我最担心掉头发了……” “咦?你的手放在哪里?总裁可没有这么演,他们之间明明是很纯情的……” “等等,要不我们先吃个中饭,吃完再演?我现在有点饿了。” …… ☆、第九章 张无疾喜欢炫耀自己非单身的事实,这个癖好纪冬天默默发现很久了,看破不说破。 譬如上周末的公司聚餐,张无疾要求携她一同前去。结果一到场,她却发现自己是在场唯一被携带过来的家属……大家的眼睛礼貌地落在她身上,这就让她很尴尬了。她只好安静夹菜或低头看一看手机,希望在桌的其他人将她忽略成隐形。 可怕的是,只要坐在张无疾身边,她是怎么都不能抹去自己的。 “总经理他常说你可爱又贤惠。”员工一忽然恭维道。 纪冬天连忙摆手谦虚否认,哪里哪里,他开玩笑的啦。 “是真的。他说你有一回梦游,人撞到沙发角后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他发现后把你抬回去。等你醒来一照镜子发现额前有一块大包,他骗你说是半夜没关窗,蚊子飞进来叮的。你深信不疑,连续几天都在网上搜索蚊子的品种总数。”员工一详细补充。 纪冬天:“……” “还有你拿牙膏当洗脸的用,把辣椒酱看错,当番茄酱放在面条上,在马桶上打盹结果睡着掉了下来,哈哈哈……”员工二也积极补充。 纪冬天黑脸,这就是所谓的“可爱”之处?她转头看张无疾,只见他在淡淡微笑,一时间郁闷无比。她控制住情绪,谦和地问:“那他说我贤惠,是贤惠在哪里呢?” 员工三回答:“你会将脏衣服捡起来,然后丢进洗衣机。” “仅仅是这样?”纪冬天快维持不了脸上的微笑了。 员工三点头。 张无疾揉一揉纪冬天的脑袋,说:“足够贤惠了。” “……” 员工们连说当然。 “重要的是我已经有太太了。”张无疾慢慢说到这里,慢慢扫一眼面前的“光棍”组,慢慢明知故问,“你们有吗?” 男员工们面面相觑,顿时说不出话来。感情问题显然是他们这些技术宅男的硬伤,整个技术部门,唯有三个男人有感情纠葛。一个苦追营销部的妹子一年半,至今未被答应单独出去吃饭;一个正处于和太太分居的阶段,前途尚未明朗;还有一个刚找了女朋友,本来是打算带来的,可惜被张无疾一句情绪莫测的“你确定要带女朋友来蹭吃的?”打消了念头…… 很明显,他们早已发现总经理只邀请技术部的男人来聚餐的原因,也明白除了他太太,他不愿意有其他女性出现在餐桌前。既然如此,他们心照不宣地配合。 纪冬天还不知张无疾“心机颇深至此”,天真问了句:“怎么?你们都是单身吗?” 员工们都说是,然后开始自我检讨。颜值低的说自己哪有脸去相亲啊;个子不高的说周围的妹子都快超过一米七了,自己看着就有压力;工龄不到三年的说现在物价不低,还在攒老婆本;常加班的说自己没时间也没情趣,和女孩子没有共同语言;工龄大有房有车的说自己已经老了,力不从心……说到最后皆摇头叹息。 纪冬天愣了,回过神看了一圈在桌的人,由衷地说:“可是我觉得你们都很好啊,真的不是在谦虚?” “我们这个部门,有稳定感情且幸福美满的只有总经理一个人。”员工一说出了实话。 纪冬天不由地看一眼张无疾,差点脱口而出“是不是你不许他们谈恋爱?让他们持续单身以便衬托你的已婚男士的闪耀?”的话来。 “所以平常我们有事没事都去向经理讨教经验,如何才能快速脱单。”员工二接着说。 想张无疾请教追女的经验?纪冬天闻言,惊讶得下巴都要脱臼了。 张无疾淡定地夹了一块鱼放在她碗里,提醒她别忘记吃饭。 “对了,他是怎么教你们的?”纪冬天深感不妙。 “他说追求喜欢的人要快很准。”员工三来回答她的疑惑,“第一眼看中了,心里决定好就是她,此生都不再改变,然后第二天就行动。” “怎么行动?”纪冬天追问一句。 “行动就是沉住气等待。”员工四说,“类似守株待兔。” “……” 纪冬天一抖,不免想起被张无疾“追求”时的可怕场景。那时候,每天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就看见他推门走进咖啡店,坐在沙发上喝一杯极苦的咖啡,顺便悠哉欣赏她的忙碌。等到结束,他便起身,无言和她擦肩而过,径直来到吧台,无言地拿起一只玻璃杯看看有无半点指印。 直到有一天,她鼓起勇气,罕见地走到离他不到一米的范围,问他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规范?其实她心想的是,一个兼职是咖啡店老板的人怎么这么闲?竟然可以每天挤出一个半小时来精心检查她一个人的工作?可偏偏只有她?其他人却可以浑水摸鱼?这让她压力倍大。 “难道对你的个人工作成果抱有特别期待,这不是一件好事?”张无疾当时是这么回答她的。 她语塞,再也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只好习惯一边被他持续“关注”,一边战战兢兢工作到结束的日子。 …… 这样特别的经验还能传授给他的员工?她震惊了。 “为了很自然地吸引对方的注意力,需要制造出一个可以频频出现在对方身边的理由,但不能直接告诉她意图,以免她反感而逃跑。”员工四继续说。 纪冬天回过神,低头吃鱼,心想事实是自己当年每天都想着逃跑好不好? “经理还说为了增加对方对你的印象,适时可以反其道行之。”员工五慢慢、神秘地说出来,“通俗讲偶尔可以欺负她一下。” “……” 纪冬天差点被鱼汤噎住,热气腾腾间抬眸望天花板,想起自己当初的惨景。 有一回,她下班顺了三张洗手间的卫生纸,不小心被张无疾逮住,被惩罚折叠咖啡馆二楼的所有纸巾,一叠就叠了两个小时。整个过程,张无疾心情不错地监工,等她折完,瘫倒在沙发上休息,他走去后厨亲自下厨炖了一个烩饭给她吃。本来是属于两人能回忆的甜美结局,可惜张无疾当时沉迷于黑暗料理,那道六级麻辣腐乳油条烩饭……让她吃完后在洗手间足足待了一个小时。 “没错。”张无疾淡定地回应,继续看老婆沉浸在回忆里的呆萌模样。 “等到时机成熟,便可以逮住她……不,轻轻拉住她,直接说明自己的心意和愿意承担的一切。”员工六说,“关键是放下一把鱼饵,即经济的诱惑。” 经济诱惑?纪冬天眨眨眼睛,她很快又想起来。当年张无疾明确说,如果和他在一起,她不用再过挤地铁、住合租房、吃泡面加午餐肉的可悲日子。她可以出门有代驾,他那豪华的二层楼将另辟一个适合她风格的房间供她入住,摆满她喜欢的东西,除了每天就寝的地方由他指定之外,其他时间她可以随意使用任何一间房,并且可以免费吃到他精心烹制的营养餐,咸甜都有。 他确实利用了自己的经济优势,对她展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利诱。 而事实上,她在所有物质诱惑前都没有屈服。却在某次他运动健身后,无意间窥见他撩起衣服后的漂亮背肌,还有他转过身漫不经心地向她走来的那双大长腿……她竟然想小小屈服一下。 “还有施以她道德的压力。”员工一小声补充,“让她不得不选择你。” 道德压力?纪冬天的脑海飞快回放起在他家浴室晕倒的那一幕,说来可耻,之后她可是光溜溜地被他扛出去的……那天之后,他便用“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我看见了,我会对你负责”的理由,顺理成章提出和她共度余生。 “你们都按他所说的去做?”纪冬天不免为他们捏了一把冷汗。 他们又一次面面相觑,互相确认后点了点头。 纪冬天不愿毁了这些技术小哥的一生,想了想后鼓起勇气说出真相:“那我现在告诉你们,当时被他那样追求,我很尴尬也很无奈,一句话,我是迫不得已的。因为我在他的咖啡馆打工,他是老板,我是员工,迫于生计,我很难直接拒绝他。但如果你们延续他的方式追女孩子,一定会失败。” “……” 室内骤然沉默。 “我真的不想误导你们,不想你们错误以为那样的方式可以追到自己喜欢的人。”纪冬天叹气,“我选择他不是因为他守株待兔,用故意欺负我的方式引起我注意,也不是他能给我更优越的生活。” “那是什么?”张无疾冷静试问,“难道你仅仅是对我的身材无法抗拒?” 纪冬天有片刻的无语,低头看碗里被细心挑出刺的鱼块,一种温暖涌上来,慢慢有些害羞且心动地说:“坦白说,从开始有点喜欢他到真正爱上他花了一些时间。是时间让我慢慢了解他。原来他很善良很正直,从不做旁门左道的事,也不骗人。他很聪明,工作努力。他很有责任心,一直照顾、保护我,且尊重我的家人。他很专情,从不多看别的女孩一眼,连马路上贴着的美女海报他都不看。他会做饭,会打扫卫生,他把我们的家整理得很好。他支持我的兴趣爱好,记得我们之间的每一个纪念日,以及我父母的生日。他说话算话,答应我的事都做到了。还有,他超级可爱,尤其是刚睡醒头发微乱、微微睁开眼睛时,恨不得亲他一下……” 整个雅间持续静音着,所有人都在听纪冬天的深情表白。 纪冬天说了很久,等反应过来,脸颊都发烫了,“差不多就是这些。” 察觉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她尴尬转头,却对上了张无疾那双幽深的眼眸。 “干嘛这样看我?”她更加不好意思了,心跳扑通扑通跳得很响亮,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表白的对象就坐在旁边。 “原来你对我的一切都无法抗拒。”他看着很是迷恋自己的太太,慢慢总结说。 “……” 她是这个意思吗?怎么好像都忘记说他的缺点了?纪冬天转了转眼睛,心想他不会因此变得更骄傲吧? 张无疾目光留恋在她脸颊上许久,等回过头,再次对员工客观建议几句:“之前你们向我请教,我说的是自己的一些经验。但这些经验因人而异,并不适合所有人。现在你们知道了,我成功的唯一原因是,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喜欢我。除了我,她不会被其他任何一个异性吸引。仅此而已,成功并不难,你们不用灰心丧气。” 员工们:“……” 纪冬天再次无语,果然他傲娇的气息瞬间就强烈了百倍…… 那天回去的路上,他拉着她的手沿着江边散步,忽然间问她:“你刚才说什么时候很想亲我?” “哦,是你刚睡醒的时候。” “既然想亲,为什么不直接行动?” “不太好意思嘛。” 他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垂眸看着她美好的容颜,认真提醒她:“不好意思?别忘了,我们已经是夫妻。” 她心跳加速,微微踮起脚,亲了亲他的眼睛。刚准备撤回时,已经被他吻住了唇。 吻了很久,两人才微微分开。 “我爱你。”她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我知道。” “咦?你回答的不对。怎么感觉一整个晚上都是我在对你表白?你倒是很享受地接受呢?”她疑惑。 “你想我回答什么?” “当然是我爱你啊。” “我已经知道,你还需要再重复一遍吗?” “……” “逗你玩的。”他将她整个抱起来,转过身一同看向江对岸的连绵灯火,而后慢慢说,“我爱你。” ☆、第十章 每个月的月末,张无疾静心筹划的二人世界会被打扰。一位被他视作“情敌”的人会按时登门,堂而皇之地和他坐在一张餐桌前,一同享用美食。令他不悦的是,纪冬天很期待这一天,为此亲自下厨,提前准备好水果和甜点,表现得相当雀跃,似乎忘记了这原是属于他们的纯粹时间——他们明明可以在家约会。 “十一点了?谷雨差不多要到了。”纪冬天一边拿勺子舀锅里的汤,一边说,“都一个月没见他了,不知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 张无疾袖手旁观,说:“一个月?怎么感觉昨天才见过?” 纪冬天一愣,想到什么,立刻紧盯着老公:“对了,等会儿你不要冷场,也不要做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张无疾装作不知。 纪冬天无语,转而想到上一次谷雨来家里,张无疾特地晒出了一张精准的约会行程表,令谷雨很不解,问这是什么意思?张无疾解释,按约会的间隔奇数安排,今天本是去郊游的日子,可惜有人出现了,只能在下一次找尾数为奇的日子补上。 …… 后来谷雨私下问纪冬天,我姐夫是不是有强迫症?纪冬天很为难地看着他,她始终无法说明真相——事实上他并不是很欢迎你来家里蹭吃蹭喝。 准确说,自从知道纪冬天为谷雨换过尿布、喂过饭、抱着他在院子里转圈、长大后打工赚来的第一份钱便是为他买书籍和球鞋等礼物后,张无疾对这位小舅子的评价已然很低——无限接近于零分。 偏偏单纯懵懂的谷雨还傻乎乎的什么都说,一开口便是诸如“我姐对我可好了”“姐姐小时候的趣事很多”“我和她一起长大还会不了解她吗?”等对姐夫有刺激的句子,令后者不舒适的指数迅速上涨。 幸好谷雨的情商低,尤其是对男女感情一窍不通,至今没察觉出姐夫对他的真实情绪。 “总之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纪冬天熄了火,慢慢将汤羹盛进锅里,“必须记住,他是我的家人,是除了爸爸妈妈之外……不,除了爸爸妈妈和你之外最重要的人。” “我知道,否则怎么可能敞开门让他进来?”张无疾理所当然地说完,转身去客厅。 纪冬天放下汤,赶紧又去忙别的。有一瞬间,她站在厨房里,看着流理台上的一堆新鲜食材,不知道是该先煎牛排还是炸小黄鱼,不免忧愁。平常疏于做饭,效率很低,前几天看的菜谱又忘了三分之一,得先去电脑上看一眼再回来。 等她跑去打开电脑一看,“啊”了一声,怎么下载的菜谱都没有了?转头问张无疾,张无疾淡定告诉她:“你忘了?昨晚你的电脑系统重新装过了。” 纪冬天拍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大呼来不及,匆匆搜索菜谱网页匆匆在脑子里记下。因为时间很紧,她专注地看和记,手心和额头都是汗。张无疾则坐在沙发上慢慢品尝苦咖啡,偶尔抬眸欣赏一下她十分认真,简直认真到可爱的模样,心情慢慢好起来。 谷雨进来后坐下,发现餐桌上的三道菜,一道稠呼呼的,显然是芡粉放多了;一道表皮是焦的,看起来触感和石头差不多;还有一道颜色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撒多了香料?味道也有些刺鼻……他犹豫很久终于挑了一样,当没看见一般,闭上眼咬一口。 “好吃吧?”纪冬天笑着看他,“好吃就多吃一些,我看你都瘦了,是不是学校食堂的菜不合胃口?” “学校食堂的菜很好吃,只是我最近课多作业多,连着几天都在熬夜。”谷雨说着打了个哈欠,“所以瘦了。” 纪冬天心疼,立刻动筷子夹了一块鱼放在谷雨的碗里,谷雨轻咬一口,实在不想再说违心话了,“姐,这个鱼是不是油炸时间过长了?” “你嫌味道难吃?”坐在他对面的张无疾犀利地问一句。 “当然不是。”谷雨瞟一眼盯着自己一言一行的姐夫,赶紧将焦味重的鱼吃完了,心里却疑惑明明姐夫的厨艺很好,平常也几乎是他下厨,偏偏自己每次来都是姐姐做饭?还有,明明姐姐做的饭乏善可陈,姐夫却吃得如此淡定? 张无疾淡定用餐,心想:我做的菜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吃的。 总算熬到用餐结束,到了吃水果的时候。谷雨最不愿面对的一幕又重演了,他必须眼睁睁旁观姐夫喂姐姐吃完一个苹果。这对他而言和“酷刑”没有很大区别,身心均有伤害,毕竟他性格很害羞,别说恋爱,和女生面对面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一句话,他在感情方面完全是一张白纸。 “谷雨,你怎么了?”纪冬天感觉奇怪,他人都快钻进桌子底了。 “没事。”谷雨费力坐好,鼓起勇气看他们,“怎么说呢?看姐夫和姐姐这么恩爱,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二十三岁了,怎么还是单身?”张无疾一边削苹果皮一边质疑。 谷雨被问得猝不及防,想了想小声地说:“姐夫不是二十八岁才初恋的吗?” “你说什么?好像没听清楚。” “没什么。”谷雨改口,“因为我没有姐夫这么英俊,也没有姐夫这么有耐心,对喜欢的人这么好。” 张无疾对他的答案略微满意,转过头喂纪冬天吃水果。 “谷雨,你最近有没有邂逅什么喜欢的人?”纪冬天轻松多问一句。 谷雨摇头,认真地说:“课业很忙,哪有时间?最近一周我都在图书馆写论文。” “提醒你一下,没有业余时间和情趣的书呆子是很难有遇见终生伴侣的机会。”张无疾适时补充。 “书呆子?没有情趣?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姐姐说过姐夫……”谷雨想起来,姐姐曾经说过读书时代的姐夫就是典型的“没有异性朋友”的准注孤生人群之一。 “说什么?”张无疾追问。 纪冬天频频咳嗽外加传递眼神。 “没什么,姐姐说姐夫很好,什么都很好。”谷雨又一次迫于目前形势改口,低头吃橙子,破罐子破摔地含糊说,“终生伴侣什么的对我来说太难找了,我一点也不懂女孩她们在想什么,和她们聊天几句话就卡住了。我想过了,大不了以后一个人过。幸运的是,我还有一个姐姐可以依靠后半生。” “后半生?”张无疾冷声,“莫非你忘记她已经结婚,嫁做人妇的事实?” “这个……我当然不是说以后要靠姐姐生活。我的意思是,我和她是最亲的姐弟,这个关系是别人比不了的,将来一定会彼此照顾。”谷雨粗心大意地说。 “我想你误会了,照顾她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张无疾不留情面地看着他,“至于和她亲密程度,你认为世界上谁能在这方面超越我?” 谷雨感觉自己的老脸不由一红,一时间无语凝噎,姐夫怎么总是在他面前秀恩爱? “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在上周的家庭会议上,我们一起填写了一张人际关系排名表。她只将你排在了第四位。”张无疾看一眼谷雨,云淡风轻地多补充一句。 纪冬天“呃”了一声,心想确实如此,只是她至今还有疑惑,那张诡异的表格是张无疾从哪里下载来的…… “真的是第四位?”谷雨皱眉,片刻后幽怨地说,“姐姐你怎么变了?明明小时候对我说过唯有亲人是不可替换的,其他都会随着时间改变的。既然如此,难道不是应该我比较重要?” “你说过这样的话?”张无疾顷刻间转过目光问纪冬天。 纪冬天很心虚,想了想澄清说:“那是小时候无知时说的话。谷雨,现在对我来说,老公也是不可替换的。” “就算都是不可替换的,凭什么我要排在姐夫之后?”谷雨委屈地问。 “因为这是严格按照亲密接触的时间和频率排名计算的。”张无疾亲自回答他的疑惑,“这样一来,你是不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事实了?” “……” 谷雨顿时没有任何胃口了,一种明确被打压的感觉袭来。是自己的错觉吗?姐夫似乎想把他从姐姐的整个人生轨迹中悄无声息地抹去?不会如此卑劣吧? “好啦,你们对我来说当然都很重要。”纪冬天说,“谷雨,等将来你成了家,你就会知道重要的人不仅是现在的家人,还有可以和你共度余生的人。” 谷雨闷声“嗯”了一记,看一眼姐夫,依旧不甘心地嘟囔一句:“其实我也无所谓争第三名,第四名就第四名,也第三名没什么实质上的区别。” 张无疾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嘿嘿,这下没话说了?谷雨在心里为扳回一城,从姐姐心里夺回一部分存在感而感到全身舒畅。 一周后的一天,谷雨在晚饭后打电话给姐姐,连续几个未接后,他终于等来了通话,却不是姐姐本人。 “是姐夫?我想找姐姐。什么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有件烦心事想找她倾诉,和小时候一样,她会倾听我鼓励我,还做甜吐司给我吃,姐姐对我可好了……啊?这么巧?你也正准备和她说自己的烦心事?让她慢慢安慰你?那好吧,我需要等多久?什么?三个小时?你究竟是什么烦心事需要被安慰那么久?”天真的谷雨想不明白,挠了挠头,试着问一句,“不如让我先说?” “你先说?你的排名在我之后。”张无疾说。 “……” 又一周,谷雨晚饭后打电话给姐姐。 “又是姐夫?我想找姐姐,好像已经整整两周没有和她说话了。什么事?是好事,想和她分享一下好心情。什么?这么巧?你正准备和她分享一件很开心的事?好吧,需要我等多久?三个小时?究竟是什么快乐的事需要分享那么久?”谷雨绞尽脑汁不得其解,“可以让我先和姐姐说句话吗?” “别忘了,你的排名在我之后。”张无疾说。 “……” 又又又一周。 “还是姐夫?哦,今天周末,我想和姐姐说话,可以吗?上次说你是第三名是我的错,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因为感觉你们晚上好像很忙,所以今天不到八点我就打电话过来了。姐姐她不会是还没起床吧?什么?她一个小时前已经精神抖擞起来泡过澡了,但五分钟前又在浴缸里疲倦地睡过去了?为什么会这么疲倦?没理由啊……难不成是你们这几天都一起去家附近的工地友情帮忙搬砖头?”已经快一个月没和姐姐聊上一句的谷雨不免猜测,“对了,姐夫你是不是故意?为什么每次都不让我和姐姐通电话?” “因为你每次来电话的时机都不合适,今天也是。再等下次吧。”张无疾高深一句,好心情地结束了通话。 “……” 被挂下电话的谷雨欲哭无泪。 ☆、第十一章 婚姻里的冷战时间可长可短,短则数小时,长则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有。但像纪冬天和张无疾这样速战速决的很罕见。 譬如有一次追剧时,张无疾以旁观者的姿态,对男主角长相、身材、家居品味进行了语言攻击,惹怒了纪冬天。她关了电脑,开始和他争辩,很快落于下风,只好扭头不搭理他。 “我绝对不会和他先说话。”纪冬天在心里下定决心。 于是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她扭过头去看书,双手将书举高过头顶,严密遮住自己视线,眼眸下垂,以防不小心和身边的人对上。 可疑的是身边没有任何动静,这让她多少感觉古怪。她想放下书看一看情况,只不过想起之前有一回上当的经历,在她移开书后眼睛立刻撞上伺机已久的他,然后听到他说一句:“别装了,你明明一刻不停地想着我。”……实在没自尊可言。 纪冬天坚持用书捂住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要忍住,除非他道歉,自己决不能和他对视一下。 只是真的很古怪,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像是旁边坐着的人凭空消失了。纪冬天的视线不由地随着移动的书往下,偷偷瞟一眼地板,也没有熟悉的家居鞋。 他走开了?她纳闷,慢慢放下书思考,而后抬头看一眼时间,却冷不丁地撞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清清亮亮的眼眸映照出她的影子。她心惊胆颤——他究竟在什么时候无声无息躲去了沙发背后?为了等待她抬起眼睛,第一时间捕捉到她惊恐的神情? “根据我们的婚姻生活规则,对上视线后立即结束不说话的状态。”张无疾淡定补充,“和上次一样,这次也是你先求和。” 纪冬天:“……” 张无疾坐回沙发,伸臂将老婆抱过来,“如果你想继续看,我勉强陪你。” 一副胜利者的大方姿态。 …… 又有一次,他们因为对情侣家居服款式的喜好不同有些争辩,很快互不理睬。纪冬天躲进了卫浴间,动手锁上门,舒舒服服坐在马桶盖上,捡起一本杂志看。她心想这一回,必须是他来敲门求和,她只需要淡定、耐心的等待就能稳赢。 然而五分钟后纪冬天就纳闷,怎么那么久了,张无疾还没动静? 莫非是找不到她的人?还不知道她已经躲进了卫浴间? 她试着咳嗽,试图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可惜没有回应。 她双手托住下巴,郁闷地继续等待。 物理学家说得没错,时间的长短根据人的心情状态决定。短短几分钟,对坐在马桶上的女人而言似乎有几小时那么长,令她产生了些许的幻觉——卫浴间竟然升腾起一丝香气? 她嗅了嗅,香气越来越浓烈,竟然还是她喜欢的菌菇排骨面,她再仔细一嗅,似乎还加了一勺辣酱、一勺牛肉酱和几滴鲜美的耗油,面上缀着葱姜蒜,撒了胡椒粉孜然粉小茴香粉……她一个激灵,终于站起来,打开门,低头一看——果然一碗菌菇排骨面搁在木质托盘上,排骨还是裹了薄薄的面粉后炸过的,一看就很好吃。 她刚弯下腰研究就看见一双长腿出现在面碗后,然后她沿着腿部曲线向上看……听到一个胜券在握的轻淡声音:“你忘了?吵架前你还没吃饭。” 言下之意是:和我斗?你的所有弱区在我这里一览无遗。 …… 纪冬天顿时后悔莫及,竟然忘记输赢间至关重要的一点——先吃饱肚子。 “好吧,等下次……先吃吧。”她累了,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表示和解,“一起一起。” 吃完排骨面,饱足后的纪冬天拾回了暂时丧失的自尊心,准备悄无声息跑回卫浴间继续锁门。 “甜点需要吗?”他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适时提醒。 她一个刹车,停了步,慢慢转过身来,仰天叹息——当初为什么要找一个擅长烹饪的老公?菌菇排骨面、清蒸大闸蟹、黑鱼豆腐汤、腊肠煲仔饭、耗油香菇炒菜心、老火靓汤、猪扒包……这让她怎么和他斗? 她垂头丧气,认命地坐回餐桌,他亲手切好水果放在她面前,还提供小叉子在她手边,顺便怜惜地一拍她的手背,“还想吃什么?如果让我高兴,你每天都会有惊喜。” 一副高傲姿态。 …… 又又一次,他们因为一件无聊的事互不理睬。这一回,纪冬天不打算认输,她准备惩罚张无疾,不主动回房睡觉。于是,她一个人在书房就着一盏明灯,做本月家用支出ppt,打算慢慢做到十点后,等张无疾来叩门,喊她回房睡觉。 谁料张无疾表现得很淡定,看她在书房,没任何评价便走了出去。 十点过后,纪冬天还没被催上床睡觉,有些狐疑。按说今天是双数,是他们进行夫妻感情互动的日子,张无疾才不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怎么可能一直沉得住气? 她关了电脑,眨眨眼睛想,莫非是他忘记了? 她轻轻走出书房偷偷看一眼,张无疾坐在沙发上自己和自己玩下围棋。 她略有些无语,看他聚精会神的模样应该会下很久,短时间里自己被催上床睡觉的概率很低。 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她犹豫着,试着走出去两步又走回来三步,想到如果真的开口,那实在太没有羞耻心了。想了许久,她选择放弃,转身回书房,清心寡欲地整理半年家用支出ppt……偏偏,脑海后知后觉浮出一个画面,等等,刚才他是不是穿了她最喜欢他穿的那件白衬衫? 好像很帅? 是真的很帅。 是非常的帅。 怎么办? 心跳忽然很快? …… 张无疾垂眸下棋,余光瞟见走廊壁灯下的人影一会儿长一会儿短,安静的眼眸露出些微的笑意:不得不说,她实在有些可爱。 半个小时候后,纪冬天又溜出来,守在走廊上犹豫要不要去提醒他。 等往前走了两步,她撞见他正捏着一颗棋,定睛凝视后在心里大喊无耻:他什么时候将衬衣胸口的扣子解开了三颗??? 她赶紧收回目光,静心静心。 一分钟后,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又转过头偷看他的一言一行,发现他收拾好了棋盘放在一边,径直走向杂物柜,找出毛毯丢到沙发上,然后开始按顺序解衣,似乎准备睡在沙发上……她睁圆了眼睛,心想他怎么能这么犯规???竟然直接脱了衬衣,还准备伸手去解长裤……她的眼睛越睁越圆,按在墙壁上的双手纹丝不动,和被粘住一样。她心里知道不能再看了,再看就会被发现自己现在的地理位置。 可惜她走不动了,身如千斤重,流连眼前的“美景”以至于整个人钉在了原地,痴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老公。 “你在那里看什么?”他忽然将视线投在她的方向。 “你,你最近又去健身了?”她问。 他不否认,只是无所谓地看着她,“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那你今晚要睡沙发?” 他不否认,只是面无波澜地看着她,“你希望我睡沙发吗?” “你自己决定,我先走了。”她收心,狠狠转过身。 “走了?我以为你过来是想和我一起。” “……” 好吧,她走不了了。 等漫长的感情互动结束后,已经近天亮了,他们一起睡在宽敞的沙发上。 纪冬天筋疲力尽,耳畔听到一个宠溺的低声:“你最近是不是偷懒没去健身?难怪体力下降这么多。”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以后等准备好了再邀请我。” “……” 等等,什么时候变成她邀请他的了?她忽然间无语凝噎,很想爬起来继续和他争辩,无奈抵不过困意,眼皮沉重下垂。 张无疾看着怀里熟睡的人,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她的脸颊,“现在好好睡觉。” 又一次稳赢,当然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他回忆了一下,和纪冬天的冷战,哪一次是他先认输?哪一次不是她先表示离不开他的? 答案是没有一次。 …… 然而这一次,张无疾发现纪冬天真的生气了。理由很简单,他清晨起来,发现枕边没有人,走出卧室一看,客厅、客房、厨房、卫浴间、书房、杂物间、阳台都没有人。只不过,衣架上属于纪冬天的大衣外套和拎包不见了,玄关旁的女靴也不见了,眼前的一切很明显——她离家出走了。 他打她手机,是关机。 他打她家里人的电话,占线。 他打她朋友的手机,她们均表示她没有来她们家,以他敏锐的观察力,她们都未说谎。 挂下电话,张无疾迅疾出门,开车去找自己老婆,有一种预感在他脑海闪现——她回娘家了,即便她平常老说“一吵架就回娘家的女人太矫情了,我才不屑那么做”,但他的预感很强烈。 堵车的时候,张无疾后悔了,他昨晚不该惹纪冬天不高兴。当时她不小心从床上掉了下来,脑门磕到了床角,而他在帮她揉额头的时候不经意地笑了一下,那让她错觉那是一个嘲笑。他也不应该在她说你笑什么后,还刺激她说“笑你笨”,结果是她推开他的手,躺下后就转过身去,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哼,说我笨,那你也不聪明,否则干嘛不去找一个智商是一百二以上的博士生太太呢?” 当时他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觉得她可爱,一时间忘记是时候该说一句温馨的话平息她的怒火。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似居高临下地说:“因为和你在一起不用费脑。”那等于是又欺负她了一下才满意收手。 他现在才清晰地认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他的无心之失使她彻底怒了,以至于今晨直接拎包走人了。 张无疾手放在方向盘上,第一次好好反省自己,得出结论:他确实对她说了一句刻薄的话,伤了她的自尊心。 婚姻是他们两人共同经营的,需要平等和尊重,即便是他在智商上足以碾压她,也需要适时收敛锋芒,不让她感到难堪。他慢慢想着。如果她感到自尊心受损转而提出分手,他将后悔莫及。 这样想着,他冷静下来,开车继续往她家的方向去。 结果如他所料,纪冬天是回了娘家。 纪妈妈给张无疾开门的瞬间便蹙起眉毛,很不客气地说:“你怎么能总这样对她呢?” 张无疾略有些意外,纪冬天一直在她父母面前隐瞒他的缺点,从不说他的任何不好,正是如此,他才得以顺利过关,得到她父母的允许和她在一起。 眼下看来,她这次气得不轻,已经到破例对父母诉委屈的程度了。他清楚原因,她误会他嫌弃她笨,其实不是那样。但不管怎么样,她已经平安回家了,他终于放下了心里的隐隐不安,庆幸她的安全无损——毕竟她是他最珍贵的一部分。 “抱歉,是我的错。”张无疾对长辈认错。 “抱歉也没用,要是你继续这么宠她,她以后会越来越淘气的。”纪妈妈无奈多说一句,“你不能没原则、没底线地听她的。” “您说什么?”张无疾表示听不懂。 “还不是你平常都由着她来造成的吗?” 张无疾无言以对,跟着丈母娘走进屋子一看,看见纪冬天正蹲在角落里,亮着眼睛看两只相互依偎的小猫咪,嘴里反复说着:“你们怎么能这么可爱?” 他回过头一问才知道清晨五点半,迷迷糊糊的纪冬天接到妈妈的电话,说家里的老猫斑斑生了两只小猫,非常迷你,她兴奋地说要立刻赶来看。纪妈妈反对,说不用那么急,周末还是好好和无疾过,小猫过段时间也可以来看。偏偏纪冬天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情,挂下电话就出门坐上第一班城郊公交车赶回老家。下了车,她不巧在一个上坡路上撞上一辆下行的自行车,她急着去躲,摔倒在地,爬起来后发现脚踝很痛,因为手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她只好一跳一跳回到家,待纪妈妈一看,脚踝已经肿了。 “早知道就不那么快告诉了你,我以为你嫁了人会成熟起来,没想到还和小孩一样。”纪妈妈斥责女儿。 纪冬天一心看着小猫,眼里全是喜悦,忘记了脚痛。 纪妈妈还在唠叨,“怎么无疾都不劝你啊?你真的要来他也应该开车送你。” 纪冬天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他还在睡觉。难道你忘了,他每天下班回来要做我喜欢吃的菜,还打扫家里卫生,陪我看原版电影还兼做翻译。在婚姻里他可忙了,周末就让他多睡一些时间啊。我今天是偷偷跑出来,他还不知道呢,嘿嘿,等充电好了再打电话给他。小小猫好可爱啊,我都不敢靠近,怕它们沾上我的味道。” “看,就是无疾把你宠坏了,你才一直像个傻孩子似的。每回想一出是一出的,稳重一些行不行?”纪妈妈摇头,“我找个机会得说说他,不能永远惯着你。” “你去说啊,看他改不改。”纪冬天开心地说,“他在这方面可固执了。” 原来如此。 张无疾明白了,承认错误后走到纪冬天面前,先仔细看了她的脚伤,确定没大碍后才陪她一起看猫。 “要不我们生个孩子吧?”纪冬天依偎在张无疾的肩膀上,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你忘了昨晚我们还在吵架,还没有和好?”他柔声说。 “对啊,我在做什么呢?”纪冬天恍然大悟,速速挪开脑袋,绷紧脸凶道,“明明我们还在吵架状态。” 未等张无疾说话,她又真心诚意问一句:“可是我忘记我们是为什么吵架了,你必须先帮我回忆一下,以便我迅速进入状态。” 张无疾看着她,片刻后又将她揽到怀里,想了想说:“别想了。是我的错,你没有错。” “真的?”纪冬天不可思议,他竟然会主动认错,之前都是腹黑地施招让她先求和的。 “你听我说。我选择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你可爱漂亮、乐观努力,你对生活有热情,你对身边所有人都很好,不计回报。你有无数的优点,都让我心动。是你让我不再孤独。现在我已经不能想象没有你的人生该如何度过。” 纪冬天持续呆愣着。 “我知道你此刻很震惊,也很困惑。其实我也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说出这些话。”张无疾淡淡解释,“所以你不需要再回应,此话题到此结束。” “……哦。” “我喜欢你。” “……不是说此话题已经结束,你怎么还说?” “哦,那最后一句。”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喜欢你。” ☆、第十二章 放假天,纪冬天和张无疾去散步,看见阳光下一只懒猫展开四肢睡在路上,张无疾说:“像你。” 纪冬天问:“哪里像?” “睡姿。” 纪冬天哑然。 过了一会儿,两人看见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宠物狗走过来,张无疾说:“像你。” 纪冬天接着问:“哪里像?” “你睡醒后的发型和它的一样。” 纪冬天看一眼刚洗完澡,还没完全吹干的小狗乱蓬蓬的脑袋,又一次哑然。 当他们路过一家花店,看见门口的架子上搁着一个玻璃缸,里面有一只胖乎乎的乌龟正伸爪慢慢扒着玻璃壁,脑袋向上看。 “像你。”张无疾观察后说。 “哪里?” “你等待开饭时候的样子和它一样。” 纪冬天:“……” 两人手挽手,来到路口,迎面走来一个白瘦的男生,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小猫往他的脸颊上又凑又嗅,极尽撒娇之能。 张无疾看了一会儿,目光慢慢转向纪冬天。 “我才没它那么腻歪。”纪冬天赶紧说。 “是你不记得了。”张无疾徐缓地提醒她,“喝醉了的你和它现在的样子没有分别。” “你是说我也像它一样对着你的脸不停地又凑又嗅?” “不只是脸,而是我身上的所有部位。” “……” 这样逛下来,张无疾自觉一路风景颇佳,心情不错,纪冬天却开始安静地思考一件事。等回到家,她便告诉他:“小动物真可爱,我们养一只宠物吧。” “你想养什么?”他问她。 “可爱的就行,可以放在腿上或抱在怀里的。”她已经开始想象看电视的时候,脚边有如云朵般的一团柔软蓬松的可爱生灵在移动。 相比纪冬天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张无疾的考虑则谨慎很多。他想到养宠物需要付出的时间、精力和责任心,以及自己和她目前舒适亲密二人世界会有“第三者”参与的画面。认真考虑后告诉她:“如果我们养了就要负责到底,悉心照顾,既不能冷落也不能纵容。它会像我们的家人一样,和我们一起生活。你真的准备好了?” 纪冬天犹豫了,倒不是她没有责任心,而是张无疾的话提醒了她,养宠物并不是儿戏,是要对待家人一样对待它。那么现在的她能做到吗?她差点忘了,婚前就和他约定好了,之后的两年他们单纯地过二人世界。 “你说得对,我应该认真考虑一下。”纪冬天冷静下来。 “为什么忽然想养宠物?”张无疾反问她。 “因为可爱啊,想到可以抱着它睡觉喂它吃饭帮它洗澡给它按摩顺毛带它去散步,多幸福啊。”纪冬天又向往起来。 “抱着它睡觉喂它吃饭帮它洗澡?”张无疾直觉地说,“听着像我每天在做的事。” 纪冬天还没反应过来,张无疾已经走去厨房准备她每天下午必喝的营养水果汁。 咦?等等,他在说谁?纪冬天后知后觉地清醒了:自己在一定程度上难道不是被张无疾“豢养”着吗?包括他为她做饭给她喂食帮她洗澡吹干头发按摩手臂,还将睡倒在沙发上的她轻轻抱回卧室等,她确实被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时间长了,她自己都觉得理所当然了,甚至不去想一想,怎么连削苹果这么幼稚的事都需要他来帮她完成?明明婚前她不是这样的,曾经那段边打工边租房的日子,别说换灯泡和给自行车轮胎打气了,连敲钉子锯木头搭各种架子,她都可以自己一个人优秀完成。如今她是怎么了?结婚后自理能力直接降为零? 这样想着,纪冬天不免惶恐起来。 直到该吃晚饭的时间,纪冬天还在思考是什么导致了自己婚前婚后巨大差异,冷不丁瞅见张无疾将一碗她喜欢的拌饭放在她面前。她盯着看久了,有了错觉,这碗金枪鱼拌饭好像是一碗标准的猫粮…… “等等,我要和你说一件事。”纪冬天正襟危坐,“你现在有时间吗?” 张无疾刚将醋撒在蔬菜沙拉上,准备帮她拌好,听到她说话放下瓶子,“什么事?” “从今天开始,我们轮流做饭。你不用负责每天饭后洗碗,不用帮我放好洗澡水,不用帮我按摩头皮和胳膊。禁止对我喂饭。如果我不小心在非卧室的地方睡着了,你直接喊我醒来,禁止我抱回房间。”纪冬天想了想,“暂时就这些。” 张无疾沉默片刻,“为什么?告诉我原因。” “因为你处处照顾我会显得我智商和能力都很低。我现在才和你结婚一年,已经变成这样子,如果等到三年、五年……十年后,我不是彻底成了一个废柴了吗?” 张无疾斟酌了一下,没有反对。 “放心,我自己可以的。”说出心里话,纪冬天松了一口气,顺手拿过调料瓶,奇怪的是她没有成功旋开盖子。 “需要帮忙吗?”张无疾旁观她用力开瓶盖的模样,好意问一句。 “当然不需要。”纪冬天低头费力拧瓶盖,“这么紧?” “因为你拧错方向了。” “……” 认识到自己连一只瓶盖都对付不了,纪冬天沮丧到底。等匆匆吃完饭,她赶紧拿出纸笔写了一张“从明天起这些事情需要自己完成”的列表,固定在冰箱上,随时提醒自己不能再被当作宠物对待。 可惜的是她很快发现处处被掣肘…… 她做的三餐被张无疾检测出油盐、糖分、热量均超标;她洗碗时手滑了两次,往浴缸放水一不小心满了出来,被张无疾撞见;她自己削水果手指出血,张无疾帮她包扎伤口;她垃圾袋归纳不准确,张无疾发现后重新整理;她定制的短途旅行攻略,张无疾随便打量便指出了三处纰漏。 …… 不到半个月,纪冬天精神疲倦,开始自我怀疑。她为此打电话给妈妈,小声地问:“您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隐藏的弱智?” “宝贝女儿,你在说什么呢?”纪妈妈不解。 “我现在的生活能力极其低下,连洗碗都手滑,背上的蚊子块自己都挠不到。” “不是还有无疾嘛,你让他挠挠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到底是不是慢性弱智?病症等到一定年纪后才会明显浮现?” “还是听不懂。宝贝你怎么了?语气那么丧?” “妈,我该怎么办?自从结婚后感觉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好了,必须要他来帮忙。我瞧不起这样的自己。”纪冬天欲哭无泪。 “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个。”纪妈妈笑着说,“这不很正常吗?结了婚的女人肯定会想着去依靠自己男人嘛,适当范围内让他帮帮忙没什么丢脸的。你和我刚结婚时一模一样。那会儿你爸爸一出差我就完蛋了,自己烧个菜厨房差点着火。现在想一想可滑稽了,幸亏后来很快好了。” “是怎么好的?” “当然有了你之后啊,为母则强。放心,你以后会好的。” “……” 趁妈妈没有进入例行的“催生”环节,纪冬天找借口挂了电话。 夜晚,纪冬天在阳台守望星空,张无疾走过来,顺手递过一杯热茶。 “我好沮丧。”纪冬天声音低沉,“做饭没有你做的好吃,打扫房间没有你的速度,垃圾归纳都不如你快,就连折被子,怎么你都能折出有棱角的?我却是软塌塌如一块豆腐。” “你这几天不怎么开心是因为在想这些?”张无疾总算明白了,轻描淡写地说,“很正常,这些我是从小做到大的,你不一样。” 纪冬天回过头看他,陆续想起来。他童年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而是寄住在一个远亲家里,因此很早就学会自己打扫房间。稍大些后他又上了寄宿学校,之后的大学是在国外读的,自力更生地在异乡生活数年,几乎练成了什么都会的技能。 “我和你说过,读书时候没几个亲近的朋友,父母也不在身边,常常感觉到孤独。”张无疾说。 纪冬天凝视他的眼睛,又想起一件事。很久以前她开玩笑问他为什么没几个朋友,是不是他性格太孤傲,太难相处了?他说是自己成绩太好,被人嫉妒。她当时听了还笑他自以为是,结果去年婚前陪他一起去见高中时的恩师,从那位恩师口中得知他并没有开玩笑。因为从初中开始连着跳级,周围都是比他年纪大的同窗,他本就孤僻,被一些人恶意解读为“瞧不起他人”,结果被排挤也是在意料之中。幸好他从不屑那些人的言语和行为,依旧专注往自己的目标前行,再一次一个人提前进入新的阶段。 只是一直很孤独。她差点忽视了他当时也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一定会感到孤独。 “只有幸运的人有机会被呵护和照顾。”他慢慢将她揽到怀里,低声问她,“难道你不喜欢有这样的对待?” “当然不是,”她的心有些融化了,在他的怀里,“只是这样我会越来越依赖你。” “这本来就是我的目的之一。”理所当然的口吻。 “……” 她笑了笑,伸手抱住他的腰,脑袋依偎在他怀里,感受他的体温。默默抱了一会儿,她说:“我也想好好照顾你。” “好。”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小烦恼和此时依赖在他怀里的大幸福相比,实在可以忽略不提,放松下来,说出心里话:“我有些累了。” “要洗一个热水澡?” “嗯。” “我帮你放好热水。” “好。” 被他免费照顾没什么不好的,不用多想,享用就好。她终于想通了。 接下来的时间,纪冬天被服侍得舒舒服服,不仅泡了一个热水澡,让他拿吹风机吹干自己的头发,外加头皮按摩,喝了一杯他亲手榨的水果汁。完成这一切后她被他抱回房间,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她人陷在柔软如云的被窝里,很快入睡,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梦里她变成了一只巨胖的懒猫,吃好睡好,被一双手不停地揉着肚子,可舒服了。 …… 第二天的白天,纪冬天神清气爽地整理杂物间。无意间翻开相册本,她惊讶地发现一张旧照片,是国外一个公园的角落,几只胖乎乎的猫并排躺在落叶堆上打盹,萌趣十足。 “怎么越看越和我有点像呢?”纪冬天极为小声嘟囔。 “你在看什么?”张无疾走过来。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张无疾接过相册本一看,告诉她是在国外读书的那几年拍的。当时他一个人难免孤独,用以排遣的方式就是去公园看流浪猫,顺便送一些自己精心制作的猫粮。 “慢慢地,它们一个个越来越胖,几乎都成了圆球,让我有了成就感。”张无疾心情不无愉悦地慢慢述说,“除此之外,它们越来越离不开我,一见我出现就急着跑来讨我欢心。” “……” 纪冬天愣住,怎么窗外忽然飘进来一阵阴森森的,自己的后背有一丝毛骨悚然的感觉呢? 莫非他是在用对待流浪猫的那套对待她? 想起今天早晨照镜子看见自己的脸,确实是圆润了一些。 想起醒来时就及时送上了早安吻,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了半分钟,和流浪猫一样,也属于“讨他欢心”的范畴。 这样想着,纪冬天惊痴了,片刻后才开口,小心翼翼试问,“讨你的欢心?真的假的?它们真的会主动讨好你?” 张无疾放下相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略显傲娇,“难道不应该吗?我一直在照顾它们,它们不该表示一下自己的忠诚?” “……” 纪冬天终于明白了,在他那里似乎并不存在什么免费的照顾。 …… ☆、第十三章 张无疾的生日要到了,纪冬天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一直说随便。都知道“随便”是最不好随便对付的,以至于她绞尽脑汁,想了很久还是没有答案。确实,张无疾什么都不缺,别说衣服鞋子等日常用品,他连自己喜欢的收藏品都有两大箱子,这一年来也时常说买的都厌倦了。 “到底送你什么好呢?”纪冬天咬着笔杆子,手捧额头,望着天花板。 张无疾默默觉得她这幅样子有些好笑,早说过没必要在生日送他礼物,她却非坚持这个仪式感,他同样略感无奈。 纪冬天唉声叹气,随手翻了翻眼前的清单,前五十三项备送礼物已经都用笔划掉了——在张无疾的秒速否定下。 谁让她找了一个这么挑剔的伴侣呢?要知道连平常买睡衣他都需要严格按款式、风格、色彩饱和度、纹理图案、对称感、面料、洗护方式等十五个点来挑选,有一个不满意就划掉。 何况是别人替他挑选? 也难怪他从小到大都秉持生日不收礼的准则——用他的话说,别人送的礼物仅仅是增加他的麻烦,因为要找一个地方放这些“无用品”。 …… 纪冬天翻了又翻,叹了又叹,终于崩溃了,趴在沙发几上,连绵哀嚎:“为什么我的婚姻这么难?” “不如送我这个。”一个清醒理智的声音。 “啊?什么?”纪冬天一乐,赶紧撑起精神,回头一看,张无疾正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她看。 凑近一看,竟然是一件衣服,竟然还是女款的。 “你要这个?”纪冬天惊愕,随即用以质疑的目光盯着自己的伴侣。 “当然不是我穿。”张无疾对上她的目光,“是你穿给我看。” “……什么?”纪冬天确认道,“这件头上有角还拖着尾巴的毛绒怪物装?我穿?” “在我生日当天穿上,当做是送我的礼物。”张无疾淡淡微笑,似乎已经开始想象她穿上这件衣服的模样,那是何等得令人惊喜。 “……我不。”纪冬天残留的自尊心让她勇敢地拒绝了他的要求,顺便瞪了他一眼,让他别太嚣张。 “你不愿意就算了。”张无疾关闭手机页面,“我没有其他想要的礼物。” “……” 纪冬天当下沉默。 “每个月我都帮你清理购物车。”张无疾适时说一句。 “是的,我知道。不过那是你自己主动的,我没有让你清理。”纪冬天嘴硬道。 “上个月我还帮你的家人清理了购物车。” “也是你主动的,好吗?他们不肯,你非要坚持。”纪冬天不赞成地摇摇头,“想起来当时的场面可尴尬了。” “无论如何,我为你做了这些,你却不愿意送一件我喜欢的礼物。”张无疾慢慢总结。 “……” 问题是你的礼物也太另类了吧?就不能正常一点?纪冬天皱眉,心里却开始挣扎。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不勉强。”张无疾说完走去厨房煮咖啡。 纪冬天的心理防线逐渐崩裂,低头自言自语:“我考虑一下。” 结果当晚,纪冬天手一抖,便糊里糊涂地下了单,买了这件看起来又丑又可怕的怪物装……心扑通扑通跳了两下。 张无疾本来很满意纪冬天的乖巧和忠诚,等待自己生日那天她穿上衣服给他看,两人一起共度清静的二人世界。只是他没料到纪冬天还准备了别的惊喜,且是在他生日前三天的时候才告诉了他。 “当然要请朋友一起来为你过生日,你不是抱怨说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好好过生日了吗?”纪冬天理所当然地说。 “抱怨?”张无疾冷静地纠正她,“你应该用庆幸这个词汇。” “……” 隐隐感觉到自己即将搞砸了,纪冬天收敛了兴奋的情绪,小心试探:“难道,你们公司有一大半员工不知道你的生日是你刻意瞒着他们的?” “不然?” “……” “你是不是已经都安排好了?”张无疾一针见血问道。 “没错,背着你打了好多电话,喊了很多人来。明天就有人上门来装扮客厅,我订了一个气球套餐。”纪冬天边说边看他的表情,“你不会不高兴吧?” 两人四目相对许久,一个惶恐并闪烁着,一个冷漠且失望着。 许久后,纪冬天才等来张无疾一句“我当然不会不高兴,毕竟是你为我准备的”,她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安稳下来,补上一句:“是你的生日,我为你准备惊喜是必须的嘛。” “哦?惊喜是什么?”张无疾反问。 纪冬天筹备生日派对的自信心被一句话秒杀得所剩无几…… 张无疾终于松开她的手,“我先去洗澡。” “你真的不高兴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面无表情?” 张无疾想了想,说出实话,“因为我一直以为你知道我想怎么过这个生日。” 纪冬天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明了他为何失望……原来他惦记的依旧是二人世界。她还以为结婚近一年,他对二人世界不如蜜月期时那么热衷了,谁知他竟然依旧执着。可是她已经发出了邀请,请了双方家长和他的朋友及员工,说出的话怎么能收回?她想了想,也只好等过了生日再向他道歉了。 庆幸的是,之后的两天,经纪冬天全方位的观察,张无疾的情绪尚且稳定,没有她想象的愤怒、失控和破坏。她为此松了一口气,暗地里希望生日派对当晚他能心情不错地招待客人。 生日当晚,来了很多人,场面热闹,生日礼物都快堆到天花板上去了——张无疾默默地看着,心想该找什么地方安置这些无用品。 大家入座后,张无疾举杯示意,看向纪冬天,“感谢我的太太。” 然后请大家随意。 众人听了有些迷糊,似乎少了什么,不是应该还有一句“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吗?他们静静等了一会儿,又听到“随意”两字才确定已经开饭了。 即便是开场有些冷,也很快一笔带过,因为面前的菜肴太美味,音乐又浪漫,场面也动人——纪冬天做了精致的ppt,将自家老公从出生到结婚,各个年龄段的照片集合到一块,再对应自己不同年龄时的照片,剪下来分别拼接到他的旁边。看起来就像是他们从一岁就认识了,一直到了现在。 当最后墙面投影出他们的结婚照片时,热情的掌声响起,纪冬天回到座位上,张无疾拉过她的手放在腿上,而后亲吻了她的脸颊——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纪冬天自然很开心,忽然想起什么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厨房去忙碌。 她刚将切好的新鲜水果盘放在亲手做的蛋糕上时,忽然发现了一件糟心的事,蜡烛不见了。她稍微一回忆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刚才两个小孩笑嘻嘻地跑进来又笑嘻嘻地跑出去,估计是拿去玩了。 她悄悄挪去客厅找了一圈,果然发现蜡烛掉在角落里,早已经折断了。她只好赶紧回厨房,四处找有没有多余的蜡烛。 “在找什么?” 纪冬天回头看见张无疾站在身后,便告诉他:“没有蜡烛了,怎么办?” “别急,我和你一起找。” 找了一圈没找到新的,纪冬天的脸上表现出着急,张无疾提议不如现在出去买?纪冬天觉得这主意可行。她看看外面,大家正在吃饭聊天,小孩们手拉着气球跑来跑去,音乐弥漫每个角落,气氛再好不过,如果他们现在悄悄溜出去买好蜡烛再回来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也不会扫大家的兴。 于是,两人趁人不注意推门离开,开着车赶去离这里最近的礼品店。 路上,纪冬天不止一次揉眼睛,她实在有些疲倦,从早晨六点一直忙到现在没有停过。 “累了?睡一会儿。”张无疾将车里的温度调到最适宜的状态。 纪冬天歪了歪脑袋,很快打起来盹来。 呼噜呼噜呼噜。 不知过了多久,纪冬天酣畅淋漓地睡好,醒来伸了个懒腰,“不好意思久等了,该吹蜡烛了……咦?人呢?等等,这是哪里?我眼花了?怎么看到了水?” “我们在江边。”身边的声音从容提醒。 纪冬天晃了晃神,定睛看清楚身边的人时,不敢相信,“我们出来多久了?” “你睡了四十三分钟。”张无疾看了看表。 纪冬天几乎瞠目结舌,结巴地问:“怎么办?家里还有那么多人……” “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让他们自娱自乐,玩得尽兴,而我们会晚两个小时回去。”张无疾一句话打消了她的顾虑。 “什么意思?”纪冬天听不懂。 张无疾凝视着她,片刻后才说话,“冬天,谢谢你为我的生日准备的一切。刚才看见我们的结婚照,我想起你那天穿婚纱的样子,再次确认世界上没有比你更美的新娘。” “……现在说甜言蜜语的时间点?你为了说这些特地拉我来这里?”纪冬天越发迷糊。 “甜言蜜语是临时准备的。”张无疾停了停,“不过,单独带你出来是我一早想好的。”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蜡烛是你自己弄断的?” “不然还会是谁?” “……”早应该想到的,这是他会做的事。 他拉过她的手,一点点地扣住她的手指,将自己的无名指和她的重叠,继续说:“有他们在很热闹,但我还是想和你两个人安静地待在一起。就一个小时,时间到了我们回去。” 她垂下眼眸,看他们手指上的戒指,心跳随着他低声一字字的述说慢慢变快,终于点了点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都听你的。” 他凑近她,慢慢亲吻她,她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攀上他的背。 “啊?好痛,头撞到了。”她抵挡开他一些,明亮的眼睛盯着他,很可爱地问,“要不,还是算了?在这里我会感觉很不好意思,况且万一被人撞见了怎么办?” “撞见?我只是亲你而已,没有别的安排。你不用期待太多。” “……”哦,原来是她多虑了。 继续亲吻。 一分钟后,她又抵挡开他一寸,气急地说,“等等,你不会骗人吧?只到亲吻为止?” “当然。你究竟在怕什么?”张无疾不解,“如果我要的是别的,一个小时怎么可能足够?” “……” 好吧,有道理。 允许他继续。 继续配合被亲。 …… 结果他们依旧是延迟了一刻钟才回去,还是在纪冬天及时喊停的情况下。 “今天真的好累。”回去的车上,纪冬天不由地感慨,“不过差不多该结束了。” “结束?你忘记该送我的礼物了?” “什么?”纪冬天惊醒过来,这才想起来还有那件又丑又可怕的怪物装等着她。 “我现在很期待你穿上衣服的那一刻。”张无疾微笑。 “那个,我可以不穿吗?”想到自己穿上后和北极熊一般寸步难移的模样,纪冬天不寒而栗。 “哦?刚才是谁说今天都听我的?” “……” “别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剩下的三个小时你都应该听我的安排。” “……” 眨眼间三个月过去,纪冬天的生日也到了。这次在她的请求下,张无疾破例同意邀请她的朋友一起过来为她过生日,为了让她开心,他不再坚持二人世界。 为此纪冬天果然很开心,又一次精心筹划起来。如何布置客厅,生日会的主题是什么,蛋糕是什么口味的,当天放什么音乐才好?这些喜悦的小烦恼够她好好忙碌一阵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生日会当天张无疾缺席——他有一个临时会议必须赶去另一个城市,事情紧急且重要,无法推却。 于是,纪冬天虽然和很多人过了一个热闹的生日会,内心始终少了什么,郁郁寡欢。 当晚,大斤留下来陪纪冬天一起过夜,顺便取笑她。 “你们又不是连体婴儿,还要一刻不分离啊?都结婚这么久了,还给我来这套!”大斤笑嘻嘻地丢了一个抱枕过去,谁料对方已然是行尸走肉,竟然都没接住。 “你怎么了?”大斤凑近,惊奇地看闺蜜的神情,赶紧摸她的头,“不会是要哭吧?” “当然不是。”纪冬天闷声,“今天是我生日,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哭?” “那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眼睛都红了?” “卸妆没卸干净而已。” “……” “我真的没事,别安慰我,快睡吧。” 躺下后一直无眠。 在大斤的呼噜声中,纪冬天辗转反侧,终于爬起来,轻手轻脚出去,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她抬头看天花板上的气球和墙壁上缀着的小电灯,轻轻一按开关,灯亮了,又轻轻一按,灯暗了。反复多次后她竟然越来越觉得难过,简直像是一个等待天亮的孩子。 原来她和他一样,这个生日只想有他陪伴在身边。 她总算明白了,飞快起身,又轻手轻脚走回去找到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给他。 “等下一个生日,我们两个人过。嗯,就我们两个人。” 她在黑暗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自己一个人睡了过去。直到被电话铃催醒,她愣了一下,马上接起来听。 “刚回到酒店,才看见你的留言。”他温柔地说,“等我回来后帮你补过生日。” “好。”她总算感觉踏实了一些,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索性安静下来,专心听他的气息声。 “开心吗?”他问。 她明白他在问她和朋友一起过的生日开心不开心。 “还好。”她实话实说,“因为你不在身边,总觉得少了什么。” 他默默听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不是要哭了吧?” “哪有!我只是哽咽……哽咽不行吗?”她抑制住自己的眼泪,“你快哄哄我。” “我爱你。” “继续。” “我爱你。” “继续。” “为什么越哄你哭得越厉害?” “……你别管了,呜呜,继续……” 对方停顿了一会儿,继续:“我爱你。” 她哽咽,吸着鼻子,喜悦地笑出泪花,知足地说:“我也爱你。” ☆、第十四章 纪冬天的一个远亲大婚,她赶去参加婚礼顺便在娘家多待了一天,结果不巧就感冒了,被人嘲笑着送回家。当她躺回家里的沙发休养身体,还是不明白自己咳嗽流鼻涕有什么值得嘲笑的。 吃苹果的时候,她就此问张无疾,谁知张无疾反问她:“你上一次感冒是什么时候?” 她不明所以,拿出日记本翻了翻,再回答他:“三个月前的十一号。” “正巧是我出差的那一天。” 她有些纳闷,顺手再翻,发现上上一回生病是急性胃肠炎,是半年前的二十号,恰好也是张无疾出差的日子,不免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巧?都是你出差的日子我生病了?” 张无疾循循善诱:“你还没找到关键?” “什么?” “你一离开我就不能生存。” “……” 哪有这么夸张? “仔细想一想,这一次是为什么感冒了?” “好像是因为洗澡水的温度不够热?不,好像是我喝了一杯凉的牛奶?不,应该是晚上睡觉踢开了被子。”纪冬天细细回忆。 “证明我说的没错。”他说。 这么一说,好像不无道理。平常洗澡水是他帮忙放好的,睡前的牛奶也是他帮忙热的,晚上有他在,就算踢开被子也会被重新盖好……如果是和他在一起,她不会感冒。越想越觉得自己低能,她皱了皱眉,无奈地瞅着自家老公——真不想承认自己离不了他却又无法反驳现状的模样。 “你好像不愿面对现实。”他看出了她的内心变化。 “只是凑巧而已,我又不是孩子。” 说完,她顽固地转了个身,盖好毛毯闭上眼睛,不与他四目相接。心里却默默想起一件事,那天在娘家睡觉,半夜她竟然梦魇了,妈妈说她一直在喊张无疾的名字,声音凄惨,令闻者惊慌失措又感觉可怜兮兮的……莫非亲戚们嘲笑的点是这个?大家都觉得她婚后已经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 越想越觉得惭愧,平常活蹦乱跳、结结实实的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病了呢?究竟怎么回事?很快她疲倦了,不再思考原因,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鼻子嗅到一股浓厚的暖香,她转过身,竟然看见沙发几上搁着一小白瓷碗,碗里盛放着热腾腾的紫米粥。 “醒了就吃一点。”一直坐在对面的人放下手里的游戏,提醒她面前有一碗粥。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她万分惊喜道。 “哦,不小心翻看了你的日记。”他顺手拿起旁边一本封皮陈旧的本子。 “……” “十二月一日,晴。今天生病了,请假在家。爸爸去上班了,妈妈和我说好了,中午会回家给我做饭,让我乖乖等着。可是现在还不到十一点我已经饿了,手边只有水果和饼干,我都不想吃。我很想吃紫米粥,炖得很稠的那种,要加好几勺的白糖,一边搅拌着一边吃,可好吃了。我现在想着,口水已经流下来了,怎么办?太想吃了。” “……那是我小学六年级的日记本,你什么时候找出来的?” “你睡觉的时候。”张无疾的眼神透出有明显的惬意,“无聊的时候翻一翻你的日记是不错的消遣方式。我想知道你在没遇见我之前做过多少件蠢事。” “……” 因为病了,实在没精力和他计较,她想了想作罢,没回嘴,安静坐起来,准备喝粥。 “需要我喂你吗?”他问一句。 “当然不需要。”她用眼睛去找本该放在碗边的勺子。 “在这里。”他拿起勺子给她看了看,“需要我喂你吗?” “好吧。”她叹气,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坐过来,拿起碗,用勺舀了舀粥,慢慢喂她喝粥。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生病了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她有些狐疑。 “是你的错觉。” “……可是你的表情真的有些得意,就和知道我被人嘲笑的一刻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你到底在得意什么?” “没有。” 她依旧狐疑,不过不再追问,因为注意力很快被香甜的粥转移了,等饱饱地吃完了,她无意间又观察到他的表情——依旧是若隐若现透着傲娇感。她纠结,实在不明白是为什么,无奈生病的状态使她没精力深究,吃饱了又躺下,闭上眼睛休养。迷迷糊糊间,感觉一双手在测量她额头的温度,而后一块温热的毛巾覆盖在她的额上,令她感觉很舒适。 出了一身汗,感冒便好了,第二天纪冬天又活蹦乱跳的,直到接到两个电话才再次沉默下来。 先是弟弟谷雨的电话。 “刚给姐夫转账了两百元,这个月的零花钱已经见底了。”谷雨欲哭无泪。 “啊?这是为什么?”纪冬天不解。 “因为打赌输了啊。” “你们打了什么赌?” “你还不知道?姐夫说你一个人回娘家过夜就一定会生病。”擂擂坦白说,“他还说,你离开他一天就会迅速失去活力,离开超过一周更可怕,严重的话可能会失去生机。我很不相信,但偏偏他说的是对的。姐,都怪你,你太弱了。” “……” 谷雨之后是妈妈来的电话。 “宝贝女儿,你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刚才在转呼啦圈。” “别转了,好好休息。你呀,说你什么好呢?已经学会认床了,就回家待了一天就病怏怏的。”妈妈继续嘲笑她。 “对了,妈,那天你们送我回家,有没有和无疾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妈妈似乎想了想,声音有惊喜,“哦,我告诉他啊,你睡觉做了噩梦,尖叫了一会儿,嚷着他的名字,还说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 难怪他如此得意,原来是知道了。纪冬天明白过来,一瞬间冷静下来,想好对策,等他回家立刻告诉他,一切都是妈妈的幻听,她压根没有说过那些低智商的话。 一刻都离不开他?生病?失去活力?怎么可能?想都别想。 “对了,无疾刚才转了两百块钱给我。” “啊?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把你的梦话录音发给他了。” “……妈,你什么时候学会录音的?”她不免紧张。 “我早学会了,谁让你爸爸不承认睡觉打呼,我就全给他录下来了。录了好几次自然就娴熟了,你那天做噩梦,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拿手机。幸好你反复念叨好多遍,我一字不差地录下来了。” “……” “说起来他好像挺满意的,就像赚了一笔似的。” 纪冬天额头都是冷汗,匆匆说了几句便挂下了电话,心里有隐隐的担心,自己将被羞辱得体无完肤…… 谁知,张无疾回家后对录音一事只字未提,而是走进厨房,专心为她烹饪营养晚餐。她一边帮忙打下手一边奇怪地瞅着他。 “你在看什么?”他奇怪。 “你没有什么想羞辱我的?”她直接问。 “羞辱你?为什么?” 她松了一口气,心想是自己将他想得太邪恶了,多少有些惭愧,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对他应该有必要的信任。于是放下手里最轻松的活,直接挑明了话题,“因为妈妈将我的梦话录下来了。” “哦?你说了什么值得我羞辱你的?” “你真的不知道?难道是还没来得及听?”她谨慎地问。 “哦,已经循环播放九十一遍了。”他淡定地回答。 “……” 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转身就去拿自己手机打他的电话。果不其然,被他设定成了手机铃声。 …… “这个手机铃声,目前为止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她瑟瑟发抖,赶紧问他。 “可能还有一些人。” “一些人?怎么听起来很不妙的感觉?”她步步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在公司,乘电梯下一楼的时候正巧手机来电,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他补充,“人不算多,七八个。” “……” 等于是整个公司都知道了。 他刚好熄火,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盛在盘子里,而后转过身面对已然呆愣坐下的人,徐徐缓缓地模仿起自己太太的呓语,“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我离不开你?” 谁、谁、谁准你重复的?纪冬天咬牙,闭着眼忍受自尊一片片地剥离。 “话说回来,听得多了总有一个疑问。”他忽然说。 “什么?”瞟了瞟美味佳肴,看在即将进食的份上,她无奈地回应。 “在遇见我之前,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他故作思考,“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但结合你的客观情况,都不能成立。” “……” “没有我,你好像连呼吸都不顺畅。” “……” “更麻烦的是,没我作陪你会做噩梦。” “……” “你想过该怎么办吗?嗯?”他突然弯下腰,无限地凑近她,手捏捏她的鼻子,轻轻调戏她,“说实话,现在是不是很害怕晚上一个人睡觉?” “……” 这一刻,纪冬天后知后觉明白了一件事,张无疾比她想象的还要“邪恶”很多。 而这段“梦话录音”在播放了上千遍之后,经纪冬天的反复协调,张无疾才答应取消了铃声设置,改为私藏。 …… ☆、第十五章 (一):婚后的一次表白。 作为灯塔里咖啡馆的老板之一,对大半年来生意的兴隆,张无疾总是满意的。越来越多的可爱年轻人来光顾和捧场,自然为初冬的咖啡馆增加了明暖的色调。只不过,近日有一件事让张无疾感觉不悦——不知是谁选择在咖啡馆表白,却没经他的同意,于凌晨时分拿彩色笔在咖啡馆的玻璃窗上绘画。等天完全亮了,一位路过玻璃窗的女孩目睹此景,诧异不已,站在原地热泪盈眶。玻璃窗上的绘画被人拍摄下来,传到网上,图文并茂的表白感动了不少网友。 与路人的感观不同,张无疾觉得这幅画很刺眼。 “为什么要擦掉?我觉得很漂亮,简直是艺术品。”纪冬天听到张无疾嘱咐员工清洁玻璃窗时很是讶异。 “漂亮?”张无疾皱眉,以他的审美角度出发,这片完全是乱涂乱画,丁点和艺术品不沾边,还弄脏了他定制的玻璃窗。 “是啊,尤其是阳光照过来的时候,一闪一闪的。”纪冬天说,“你看,他画的女生,捧着咖啡坐在椅子上看书,文艺又浪漫,越看越好看。我觉得就像是给咖啡馆免费装饰一样。你再看看,是不是?” 张无疾凝视一点五秒,目光带上一层顽固的否定,“怎么看都是一样的丑。” 站在一旁的员工早已察言观色,拎着水桶过来,准备擦洗玻璃窗。 纪冬天反对:“就这样擦掉太可惜了,毕竟是一个人的心血。你想他在凌晨,不顾寒风凛冽跑过来画这么精美的画送给喜欢的人,这份情意你舍得抹杀吗?” 员工巧妙地止步,明白老板和老板娘此刻有了分歧,而按他的经验,结局应该是和上次的“角落里该不该放两种颜色以上的鲜花”的争议是一样的——老板会在一定程度上妥协。 结果,在纪冬天的一句“你实在太冷血了”斥责之后,张无疾勉强同意让此多保留四十八小时。 当纪冬天去接电话的时候,该员工悄悄挪到老板身边,聪慧提醒一句:“依我看,老板娘好像很羡慕。” “羡慕?”张无疾眼神寒冷如冰,直视玻璃窗,“这幅丑到极致的画?” “不不,”员工转了转脑筋说,“我当然也觉得这幅画很丑。我想,老板娘是在羡慕那个被表白的人。女人都会被这样公开的表白感动得泪眼汪汪,以至于瞬间丧失了理智,再丑的也会觉得好看。” 张无疾若有所思,而后看一眼员工,悦然道,“你的工作态度不错,这个月的薪水可以有小幅度的上涨。” “谢谢老板的夸奖,我会继续努力。” 因为在保留这幅画与否的问题上与张无疾有了争议,纪冬天郁闷了两天。实在她觉得他有时候太固执了,简直固执得令人发愁。越想越无奈,纪冬天背地里气呼呼地骂了他一顿。 令纪冬天想不到的是,四十八小时后,玻璃窗上的画被擦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画面——用一堆鲜花瓣拼凑成一颗巨大的心,心里有一张张便签纸,似乎还贴着照片。 什么玩意?瞬间一阵令人惊恐的、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背脊,纪冬天凑近一看,证实了自己猜想:便签纸上是再熟悉不过的,由张无疾手写的字体。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模样,当时你还是一个又蠢又笨的人,不如和我在一起后十分之一的可爱。” “爱吃甜食,睡觉磨牙,踢被子,梦游时摔跤,这些我都忍受了。没办法,我喜欢。” “娶你之前考虑了很多,包括生活习惯不同,饮食、穿着、生活情趣各方面差异甚远。没办法,不想再去考虑寻觅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个异性共度余生。” “顺便告诉各位,我们暂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为了专注二人世界。” “昨晚咖啡里的胡椒粉我知道是谁‘不小心’撒进去的,怎么都是自己的人,懒得说罢了。” …… 纪冬天逐字逐句读完,只觉得相当扎心。偏偏右下角还附带着一张她的大头像,她高中时候拍的,以至于来来往往的人都知道这些话是对谁说的。 时间还早,见四下无人,她想了想,打算悄悄动手。 “感觉如何?”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出现在后脑勺。 还是迟了一步,她收了手,转过头十分怨念地看着他。 张无疾走上前,一手揽住了她的腰,一起欣赏他的成品,“如果你喜欢的是不单调的玻璃窗,我也可以为你做到。” “……” “公开的表白,很浪漫,嗯?” “……” “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想,这个也是保留四十八小时吗?”她浑身忧愁之余仍抱有一丝侥幸。 “当然不是。作为你明年生日礼物的一部分,保留期将延长至明年的九月。” “……” (二):婚后的一次亲吻。 张无疾和纪冬天在商场购物满额后有了一次抽奖机会。等待排队抽奖的时候,纪冬天雀跃地问:“我们会不会抽到那个终极一等奖啊?” “概率是百分之二点三三。” “那就是说有希望咯。”纪冬天很兴奋,“如果我们抽到了,他们真的会给我们两张欧洲双人游的机票吗?去欧洲旅游我们要准备什么呢?新买一件滑雪衣吧?旅行箱也要再买一只大号的。辣椒酱可以带吗?出门在外,每天拌饭的时候加一勺才香。还有我的枕头也要带上,酒店的枕头我睡不着。” “这些等中奖后再考虑不迟。”张无疾无奈地打断了她。 半个小时候后轮到他们抽奖,纪冬天兴匆匆地刮开卡,是“每天笑一笑哦”几个字,瞬间失望,一声叹息。 “怎么连一个小奖都没有中到呢?”纪冬天郁闷地说,“这太奇怪了吧?排在我们前面的人几乎都有奖,卫生纸洗衣液肥皂和鸡蛋,或多或少有一个。怎么到我们这里是零?” 张无疾无所谓一笑,象征性地劝了一句:“重在参与。” 纪冬天不肯走,坚持留在一旁等待观看之后的抽奖结果。 排在他们之后的也是一对情侣,纪冬天观察得很认真。她见那个男生跃跃欲试,刚要伸出手,女生迅疾拦住他,说了句等等,男生恍然大悟,转过头被她亲吻一下,再郑重地去拿刮刮卡。不到一分钟,客服人员就喜悦地拿话筒公布喜讯:终极一等奖已经送出。 眼看小情侣开心地抱成一团,纪冬天瞠目结舌,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和终极一等奖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擦肩而过。 “结束了,该走了。”张无疾适时提醒她。 “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们没有获奖?”纪冬天很执着地追问结果。 “还用说?我们运气好。” “……” 回到家,纪冬天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一直问张无疾好运气究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中奖过呢? “你确定自己从小到大没有中奖过?”张无疾发现漏洞,考究地反问她。 纪冬天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摇头,“当然除了得到你之外。” “这样说比较中肯。”张无疾的表情放松下来。 “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容易抽中了终极一等奖呢?不是说概率很低吗?偏偏他们就排在我们后面?” 张无疾斟酌后说:“也许他们在抽奖之前有一个仪式,这个仪式带给他们了好运。” “仪式?是什么?” “你没有看见?他们亲吻了。” “真的?”纪冬天回想一下,似乎没错,他们抽奖之前先亲吻了一下。 “如果你想验证这个仪式的有效性,三天后我们可以再去一次。”张无疾循循善诱。 被勾起好胜心的纪冬天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三天后,他们再次来到商场,等了近四十分钟轮到他们。抽奖之前,纪冬天没忘记张无疾所说的“幸运的仪式”,微微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脸重重地亲了他一下,引起众人侧目。心想,希望有好运。 结果,依旧是只有他们没有抽中任何奖品。 纪冬天沮丧加郁闷,怎么也想不明白,张无疾却始终心情不错的状态,又一次安慰她重在参与。 回去的路上,纪冬天不由细究起来:“为什么我亲了你,还是没有好运?” 张无疾给她的解释是:“也许是亲的方式不对。我记得上回他们亲的不是右脸颊。” “……” “你不信的话,三天后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有一瞬间,纪冬天醒悟了,直白地问:“你说的这个仪式,该不会是为了获得自己的个人利益,勉强解释的吧?” “别多虑,就事论事而已。”张无疾淡淡地说,“真的要说,是你操作不当。” “……” 想到在公开场所主动向他献吻,纪冬天感觉自己又一次被“坑”了。可惜醒悟晚了,后悔莫及。 而张无疾的“耍心机”的结局是,之后的一周他都没有得到老婆主动附赠的吻。 (三):婚后的又一次秀恩爱。 入冬后的一天,纪冬天约弟弟谷雨吃火锅,张无疾理所当然地尾随。 谷雨正逢期末考试周,常常熬夜啃书,人瘦了一圈。纪冬天不停地为他夹菜,坐在一边的张无疾面无表情。 “清晨赶去图书馆的路上最冷了,冻得我直发抖。”谷雨说着看看姐夫,见他没有表情有些紧张,拘谨地关心一句,“姐夫,最近降温了,你也注意保暖。” “放心,有你姐姐在身边,我足够温暖。”张无疾回应。 提前感觉出姐夫有秀恩爱的趋势,谷雨立刻转移话题,和姐姐说起自己的室友。 “住在一起确实有些小烦啊。他每天晚上都要和女朋友打电话,有时候打一个多小时,时间长了,影响我的睡眠。”谷雨吐槽,“白天没课的时候,他女朋友还会偷偷溜进来帮忙打扫卫生,我在一边待着就挺尴尬的。” 谁知,张无疾不解,“尴尬的不应该是他们吗?” 谷雨愣了,反应过来后说:“姐夫的意思是,该离开的人是我?” “这是任何正常人都会做的事。” “……” 纪冬天使了个眼色,张无疾顺便接受,暂时收敛了一些锋芒。 谷雨勉强说下去:“最近几天,他女朋友常常来送饭菜,还大方地邀请我吃,我当然不好意思,想来想去还是点外卖。” 一边说一边瞅一眼姐夫,确定自己说的不会冒犯到他。 谁知,张无疾客观又无情地评价道:“意料中的单身生活,乏味且悲哀。” 谷雨彻底无语。 张无疾再不顾纪冬天眼神传递的内容,兀自夹菜到她碗里,开始呵护她的流程。 谷雨不敢再说室友了,又换了一个话题,关心起自己的姐姐,“姐,你最近气色很好,看起来胖了一些。” 纪冬天没心没肺地说:“因为最近一直在被投食啊。” “投食?”母胎单身的谷雨完全没听懂。 “她的意思是,最近被我喂的很多。”面对恋爱小白,张无疾勉强多解释一句。 “你还敢说?这都怪你,谁让你这段时间做的饭菜那么好吃?”纪冬天甜蜜蜜地说。 “谁让你开始挑食,除了我做的什么都不想吃?” “那我真的胖了吗?” “不胖不瘦,完全符合我的审美。” “……” 谷雨好想离开现场。 调情完毕,张无疾转过头,无言地看了一眼谷雨,眼神差不多是“你怎么还在?”,谷雨被看得头皮发麻,只好低头专心吃东西。接下来几分钟没敢说话。 “对了,谷雨,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新朋友?”纪冬天委婉地问。 “没有,还是老样子。”谷雨摇头。 纪冬天有些心疼,便说:“饿了就来我们家吃饭,千万别见外。” 谷雨忽然很感动,说出心声:“还是姐姐对我好。其实我最近老想起小时候姐姐给我做饭的日子。还有我们一起去打杏子、爬山,还一起去钓鱼烧烤。那时候我们真的太开心了,对吗?” “这个,有吗?”纪冬天转了转眼睛,心想最近不知怎么了,记忆力有些减退,好多往事记不起细节了。 “我猜你姐姐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张无疾看着谷雨。 “怎么可能?”谷雨诧异。 “只是有个大概的印象。”纪冬天惭愧,“细节不太想的起来了。” “很正常。人脑的记忆库是有限的,随着新数据的增多,旧数据会被替换和淘汰。”张无疾补充说明,“她最终只会选择记住对她而言感觉真正幸福的事和值得深爱的人。” 替换和淘汰?谷雨不赞同,“说起来,姐夫你也才和姐姐认识几年?等你们结婚超过十年,现在的一切也会被她淡忘的。”言下之意,你没什么好得意的。 “不好意思,从认识的第一天到今天,我们每一次的约会内容、每一个纪念日、每一次亲密接触,在我的笔记本里都有记载。”张无疾风轻云淡说,“如果她想不起来,我会及时提醒。” “真的吗?”纪冬天亮着眼睛,无比期待地说,“意思是,等我们老了以后,你就会告诉我哪一年哪一天我们做了哪些有趣的事吗?想一想就很奇妙。” “就是这样。”张无疾的手掌顺便就蹭一蹭爱妻的头发。 谷雨:“……” 言下之意是姐夫绝不会允许姐姐忘记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经历?呆萌的姐姐竟然没看穿,还任由他控制?谷雨又懊恼又失落,片刻后壮壮胆说:“我怎么感觉姐夫一直在我面前刻意秀恩爱呢?怎么都不应该嫌我是一个灯泡吧?实话告诉我,这些是错觉吗?” “我想,”张无疾想了想,缓缓说明真实情况,“前者不是你的错觉,后者却是。” “……” 听到解答的谷雨再一次欲哭无泪。 ☆、第十六章 某一天,两人聊起一件事,当初是怎么对对方动心的。 “我好像不记得了。”纪冬天老实说。 “完全不记得?”张无疾难以置信。 纪冬天的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依旧摇头。 结果是,之后的半个小时,张无疾没再搭理过她。纪冬天惭愧,翻出手机相册的照片,一张张浏览,试图找回热恋的感觉。不知是她忘性大,还是秉着“往事不堪回首”的想法,怎么都记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一刻对张无疾动心的。于是,她只好回过头,求助他帮忙回忆。 “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我只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对你有感觉的。”张无疾不失诧异,暗想自己老婆的智商近期骤降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那就说说你的。”纪冬天好奇且讨好地凑过去,“话说回来,我现在都不知道你是哪一刻开始喜欢我的。” 她不依不饶的,张无疾只好放下手头的工作,慷慨地帮她详细回忆。 而慢慢地,她沉浸在他的讲述中,和他一起回忆点点滴滴。 那是阳光灿烂,不,阴雨绵绵的一个早晨。 因为不喜欢潮湿的雨天,张无疾心情糟糕。推开灯塔里咖啡馆玻璃门的一刻,他不巧听见了一个过于甜腻的陌生声音,瞬间更为不悦,是哪个人的发音如此不专业?他早已规定,“欢迎光临”四个字必须字正腔圆、清晰吐出,而非这般带上刻意讨好的情绪,何况腔调还如此幼稚?简直不堪忍受。在他的咖啡馆里,细节决定一切,他不允许出现这样的纰漏。 只不过,他抬眸的一刻,映入眼睛的是一张想象不到的脸:不胖不瘦,皮肤白白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形状,好像是在和谁眨眼睛,左脸颊有一颗酒窝,鼻子很小的一颗。怎么看怎么感觉像是一只动物,且是在动物世界里第一批被淘汰的物种——因为太弱了。 他无声走近,近距离观察她。 “请问你想喝点什么?”她忽然间感到了紧张,心想怎么第一天上班,迎来的第一个客人就如此阴森? “我要看你的身份证。”他说。 “为什么?”她完全反应不过来。 “看你有没有满十六周岁。”他懒懒地补充说明,“我是这里的老板。” “啊?原来你就是张经理。”见到本人,她有些局促,低头匆匆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简历加一张证件一块递过去,并解释说,“你放心,我已经二十二岁了。” 他不相信她的片面之词,认真核对信息。 漫长的沉默里,她画蛇添足地解释了一句:“上周你不在,是程经理面试我的,他说先进入实习期,你可以打电话向他确认……” “面试内容?”他冷言冷语地打断了她。 “问了我的学历、工作经验、兴趣爱好,还让我现场擦了几个玻璃杯以及煮了一壶热咖啡。”她认真回答。 “仅仅是这些?”他的声音带上了不屑,“你之前的面试内容作废。” “什么意思?”她吓了一跳。 他这才放下她的简历,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刻意放缓语速营造气氛:“等一下才是你的正式面试,能不能通过现在没有人知道答案。” “……” 什么意思?之前的面试不算数?她心咯噔一下,虽然早有耳闻,这家店有一个强势、古怪、奇葩、与众不同的男性经理,但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见面才知道比起传闻,事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出来打工最重要的是保持好心态,她很快想通,挤出一个笑容,诚恳谦逊地说,“完全没有问题。请问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提醒你,别再摆出这种愚蠢的笑脸。” “……”好吧,她得忍。 “站直了。” 她立刻挺背,目不斜视。 “再站直。” “我已经站得很直了。”她实话实说。 “哦,是我误会了,原来你这么矮。” “……” 他转过身走向后厨,“在这里等着,不许多动。” 她松了一口气,趁他暂时消失的期间扭了扭脖子,伸展了一下筋骨,甚至在原地小跳了一下。她一边运动一边在心里好奇他是去拿什么东西?需要要那么久?不意外的话应该是玻璃杯碟子刀叉和白色面巾之类的东西吧?估计他很久没来,一下子找不到放哪里了。 谁知耳边竟然传来炒菜的声音,还有铲子、瓶瓶罐罐的动静。这使她完全愣住了,忍住好奇心等下去。 结果等来的是他端着一锅东西走近。 “请问这是什么?”她远看是黑乎乎的一团,近看也是黑乎乎的一团,心里有些害怕。 “张氏炖菜。”他面无表情地将炖锅推到她面前,“你可以品尝了。” 品尝?她倒吸一口气,眼看这锅乱炖的东西,简直深不可测。那黑乎乎的表皮下不知藏着什么?疑惑归疑惑,一种求生本能在不断提醒她,还是不碰它为妙。于是,她拖拖拉拉的拿起筷子,犹犹豫豫地下筷,小心翼翼地求生:“看起来很精美啊。不过呢,其实我不怎么饿,可不可以过一会儿再……” “你想拒绝?” “怎么会呢?”她摇头,夹起一块类似焦饼渣的东西,嗅了嗅,味道尚算正常,心想怕什么,横竖不会中毒,便一口咬下去。 张无疾开始观察眼前这张脸的变化,见她的白皮肤一点点地涨红,甚至延展到了脖子,额头的细汗一层一层地叠加。 “怎么这么辣?”她忍不住呐喊出来。 他总算不失同情心,递过去一杯柠檬水。 她咕噜咕噜一杯喝完,放下杯子,狂呼吸吐纳。 “不喜欢可以放弃。”他淡淡地说,“当我浪费了二十八分钟的烹饪时间。” “没事,我再尝尝。”她心想这炖菜虽然难吃到极致,但好歹是他花了近半个小时的制作,况且是他准备给她的见面礼,也算是有心了,她怎么都不能拒绝得太彻底。 于是,她凭着毅力又吃了一些,最后实在扛不住,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很饱了。 “味道怎么样?”他问她。 她欲言又止,勉强回答他:“其实还不错,如果少放一些辣椒,我想会更好吃。” “你说的是实话?”他听完垂眸研究起自己的作品,似在思考。 “当然。”当然不是。 他拿起一根叉子轻轻敲了敲盘子,不经意间告诉她真相:“这是我的一个试验品。” “试验品?” “还未研发成功,只凭想象完成的美食。”他自言自语,“关于这样的试验,大概还有近十个。对我来说,构思当然容易,不过一直缺乏心甘情愿品尝的人。奇怪的是,你是第一个吃了不下十分钟的人。” “所以?”她转了转眼睛。 “看在你喜欢这道菜的份上,你被录用了。”他抬起眼睛,似是嫌弃却又不得不选择她的神情,“以后每周二的中午,你都有机会品尝我烹饪的菜肴,品尝后要给出中肯的评价。” “这?每周都要尝?你确定吗?”她后悔刚才说的违心话。 “没错,全是免费的,你不用太感动。”他看着她的脸,忽然觉得心情没有来的路上那么糟了。 “……” 有一瞬间,她几乎是眼眶含泪地看着他。当然,她的眼泪不只是被辣出来的,还是对即将迎来的未知的味蕾挑战的恐惧。 “对了,你名叫纪冬天,是因为在冬天出生?”他多问一句。 “没错。”她意外发现他也会友善地闲聊。 “果然是如此浅显乏味,没有想象力的理由。”他说完拿起盘子走回后厨。 “……” 纪冬天很快萌生了辞职不干的念头,毕竟每周都要尝试黑暗料理这件事对身心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荷。另外,作为老板的张无疾抠门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时常让她头顶冒火。玻璃杯壁上察觉一个指纹扣钱,水龙头没拧紧扣钱,卫生间纸巾外带扣钱,拖把没有放在水桶里扣钱……纪冬天上班不到一个月,本子上已经有超过十次的扣钱记录,其中一项竟然是“刻意讨好人的笑容很刺眼”……??? 就在她试图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提出离开,张无疾却连续两周没有出现。当头顶的一块乌云暂且挪开,阳光顷刻间洒下来,令她浑身暖洋洋的。她忽然觉得在这里工作也不错,喜欢的因素很多,环境好、交通方便、同事友善、客人可爱。她产生了一个错觉,也许她可以忽略张无疾的存在,将离开的安排往后推一些日子。 于是乎,当再次见到张无疾,她惊骇得差点砸了手边的杯子——乐不思蜀到忘记一个事实,即自己还在他的掌控之下生存。 “你在紧张什么?”张无疾摘下墨镜,冷冷地问她。 “没有。”她摇头,“好久不见,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你是在责怪我当甩手掌柜?”他冷笑。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越发紧张,试着问,“今天又有试验品?” 他收敛笑容,懒懒地说:“可惜了,今天没心情做菜。外面在下雨,刚好人在附近,走过来避雨。” 原来如此,她松了一口气。 “我不在的日子,你好像懒散了不少。”他的目光又聚焦在她脸上。 “懒散?”她刚松的一口气瞬间又提起来,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变态地在角落里安装了隐形摄像头,“我一直在认真勤奋地工作。” “是吗?勤奋工作却长胖了?” “……” “纪冬天。”他认真看她,迅速总结,“你站姿不当、发型不合格、指甲油的颜色过于鲜艳、笑容让人刺眼” “……” “连续扣钱四次,每次递增百分之五,你自己记在本子上。”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三楼的办公室走。 几秒钟的瞠目结舌后,纪冬天拿出自己的小计算机,两手啪嗒啪嗒一串按,等看见被扣扣减减之后最终的薪水数字后,她的怒火直窜头顶,咬牙忍了又忍,拳头捏了又松,最终捏住——她要在今天提出辞职。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时间,她冲上楼,握着草草写完的辞职信,准备找他摊牌。 未料,他刚好走下楼,差点和她迎面撞上。 “还在下雨?”他看一眼窗外,忽然问她,“你带伞了吗?” “带了。”不知为何,看到他就有些畏惧,她竟然乖乖回答了,顺便一手藏起了辞职信。 “那就好。”他缓缓走下来,“送我。” “……” “算你薪水。”他多加一句。 上一秒还呆若木鸡的人立刻去找自己的雨伞。 因为身高差异,纪冬天踮着脚尖为张无疾撑伞了不到十步,胳膊已经支不住了。张无疾见状,内心残存的对异性的怜悯迟迟被唤醒,一把拿过她手里的伞。 接下来的时间依旧是沉默。 “你心情不好吗?”受不了长时间冷场的纪冬天鼓起勇气找了个话题。 “难道不够明显?” “是因为下雨天?” 他不置可否。 “我倒觉得下雨天很好,可能是以前读书的时候一碰到下雨天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迟到吧。”纪冬天大大咧咧地说,“连晨跑都停了,多好。” 他不说话,显然觉得她的话没什么搭理的必要。 她继续说:“对不能左右的事,不如享受来得好。” 他依旧不说话,心想不如在走路的同时顺便在脑中设计一个代码。 谁知伞前一道光晃过,黄昏被调亮了,当他确定是一个正常的打雷时,耳边一声响亮的“啊”,胸前多了一双爪子。 他低头一看,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可以挂在他的身上。 她同样也懵了,眨了眨眼睛,完全不知自己是如何操作成功的,可以像树袋熊一样攀在他身上,灵活敏捷得简直不像是平时的自己。 沉默,大片大片的沉默。 “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去?”他问到了重点。 “不如等打完雷好了。”她讨价还价。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现在就下去!” 下一秒又是一个雷。 “还是再等一等!”她抓得更紧了。 清晰的亮光中,他对上她的眸子,看见了紧张、依赖和信任。本来想一把撵她下去的念头消失了,他罕见地一动不动,让她挂在自己身上。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和异性近距离接触,也是他人生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何为女性——原来是这样轻盈柔软的,发丝清香的,大惊小怪的,在某些时刻需要保护的。 “不好意思,冒犯了。”等她下来的时候万分尴尬,勉强笑了笑又说,“谢谢你。” 他持续地安静无语。 “可以走了。”她婉转提醒,“要不换我来撑伞?” “不。”他回过神,忽略诡异的心跳加速,恢复正经,“你胳膊太短了。” “……” 走到路口,她才慢慢开口:“对了,我刚才算了算,这个月我的薪水……” “这个月的扣钱记录清零,你可以重新计算一次。” “啊?真的?不骗我?”她不敢相信。 “不骗你。”他简短地说完,直视前方,看似专注,心里却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心跳加速。这完全不合常理,甚至可笑。傲慢如他,不愿承认这极其罕见的生理变化是源自于她的贴近。他思考过后,理智选择排除和她有关的因素,觉得轻松不少,之后的一段路也就没有多看她一眼。 等分开的时候,她和他告别,他故作冷淡地回了一句再见,但对上她的眼睛时,忽然觉得她看起来好可爱。 好可爱,好想捏她一下。 他心想自己应该是疯了。 …… “所以,你是在我挂在你身上的那一刻对我动心的?”纪冬天追问。 “应该没错。” 纪冬天依旧好奇,“因为你从来没有触摸过异性,我的触碰开启了你身上的一个开关?是这样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很难说清楚,不需要去深究。”他提醒她,“该换你说了。” 纪冬天将脑袋往他胸口蹭了蹭,笑了笑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就是那次,挂在你身上的一瞬间,闻到你衬衣领口沾着的雨水的味道,心跳一下就加速了。”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也许心动本来就是很细微的,有时候不容易察觉。” 他琢磨了一会儿,加以确认,“这么说,你比我更早一步心动?” “……我不承认。” “无论如何,是你主动扑过来的。”他说,“如果不是你的投怀送抱,我不至于在那个时刻对你有了感觉。” “……” 怎么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她实在不想承认,想着该如何反驳…… “总结一下,是你在那天傍晚刻意诱惑了我,引起了我的喜欢。”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是事实。” “我突然想起还有别的事没完成,先去忙了。”她找理由先撤。 他拦腰抱住她。 她恨不得捶打他一顿,为何每次聊到最后,一切都变成是她主动的? “好了,刚才是逗你玩的。”他安抚她,“坦白说,我比你更早一些时间心动。” “是吗?你又想起什么了?”她惊讶。 “那天看见你被辣得满头是汗,觉得你很可爱。”他认真地回想后说,“当时就想捏一捏你的脸。” 她心跳加快了一拍,甜蜜地反问他,“真的假的?不骗我?” “不骗你。” “那说好了,以后有了孩子,你必须实话告诉他,是你先喜欢我的。” “可以考虑。” “什么叫可以考虑?” 他想了想,好心情地说:“不如也坦白告诉他,一切都是你先主动的。” “……” ☆、第十七章 (一):年末的一件小事 接近年末,纪冬天收到一条提醒她中奖的短信,仔细一看是真事。通知里写明了一周前她和张无疾入住的那家酒店的资料。她很快想起当天退房之际有幸参与了一次网络抽奖,前台服务员说若是中奖会有短信通知。 没想到真的中奖了,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她兴奋地告诉了张无疾。 “奖品是什么?”张无疾打断了雀跃不已的老婆。 “奖品?等等,我看看。”纪冬天这才想起自己没看全信息,安静下来,迅速拉到最后,“哦,免费送一张健身房的会员卡。” “你会去吗?”张无疾问到了关键。 “不会。”纪冬天果断说,“我喜欢户外运动。” “我已经有了健身卡,不需要新的。你周围还有朋友需要吗?” 纪冬天摇摇头。 “等于说是一个无意义的奖品。”张无疾摊手,“不知道你在兴奋什么。” “……” 他说的没错,就算奖品是一盒纸巾,好像也实用很多。 “怎么会没有意义?”纪冬天挽尊,“知道吗?我从小到大一直和中奖无缘。都说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直到今天,我都笑出一排鱼尾纹了,才中了一次奖,这意义还不够大吗?至于奖品是什么,那根本不重要了好不好? “懂得自我安慰也是生存的必须技能。”张无疾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 不管张无疾怎么泼冷水,纪冬天依旧期待去现场兑换奖品。未料的是,领奖的时间一拖再拖,地点也是更换两次,她越等越心虚,夜长梦多,好像会发生什么一样……果不其然,半个月后她又收到一条短信通知,那家和酒店合作的健身房已经倒闭了,至于奖品,说是会给她,只是内容还不确定,时间也是遥遥无期。 “实在是太没有诚信了!”纪冬天快气炸了。 “早就对你说过不要太抱有期待。”张无疾在一旁心情无碍地煮咖啡。 “太欺负人!”纪冬天一拳敲在桌上,愤怒过后是绵绵的哀怨,“难道我这辈子注定是和奖品无缘的命?” 连煮熟的鸭子都能直接飞走了,估计是这样没错。 “中奖就这么重要?”张无疾不解。他不是没有看见每次在超市抽奖前,她打开手机查找今日幸运数字,两□□叉沿着瓷砖线条执着地走完一圈。也记得她刮卡时充满希冀的灼灼目光,以及刮开卡看见结果后的风中凌乱。 “对从没有中奖经验的人来说很重要。”纪冬天一脸沮丧,“至少得有一次吧。” 张无疾想了想告诉她:“听过一个准则吗?有些东西,越想要越得不到。如果你给自己心理暗示,自己完全不想要,那么这样东西会自动跑到你面前。” “真的?那心理暗示可以作假吗?我假装告诉自己不想要可以吗?” “我认为你必须先催眠自己,你是真的不想要。” “催眠自己真的不想要?那潜意识里还是很想要怎么办?表面不想要其实心里很在意,这样的自我催眠有用吗?能逃避真实想法吧?要不我先装成表面想要,潜意识不想要,再进行催眠?”纪冬天已经原地纠结成一团麻花球。 “……算了。”张无疾目光散开,“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行,我得去好好研究一下。”纪冬天跑回房间去找书架上的心理学书。 她熬夜苦读的同时,张无疾一边喝咖啡一边想到了一个可以哄她的办法。 第二天清晨,纪冬天准备刷牙的时候看见杯子下压着一张橙色的纸片,她很疑惑,拿起来看一看。 “你可以撕开看看。”张无疾适时走进来提醒她。 她这才发现这张纸片有些厚,好像有两层,于是听话地撕下一层,只见上面写着“想买什么?”四个字,她有些莫名其妙,转过头困惑地看张无疾。 “你中奖了。”张无疾走过来拍拍她肩膀,“奖品是任意索取一件想要的礼物。” “这是你做的?”纪冬天似乎才刚清醒,使劲眨了眨眼睛观察这张神奇的纸片。 “没错。”雕虫小技,他花了不到三分钟完成。 纪冬天一阵沉默,而后热泪盈眶,久久说不出话来。 就在张无疾以为是自己的才华感动了她时,听见她说:“我好想哭,你为什么不提醒我这次一次抽奖?我撕开之前没有默念今天的幸运数字,走进来的时候也忘记迈出左脚,简直是一点仪式感都没有……叹,导致现在完全没有惊喜。” “……” 她说着看向他,提议:“不如,重新来过?我觉得自己必须有一个费尽周折后才如愿以偿的完整过程。” “……” (二):新年的一件小事 新年的第一天,纪冬天很早起来,迫不及待翻开张无疾写的卡片看。 是这样的,他们早约定好在跨年的那天晚上互相写“这一年他/她让我感觉可爱的点”,而且不能少于五个。 只见张无疾写的如下: “近来睡觉打呼噜的曲调慢慢凑成了一首熟悉的儿歌。” “逛街时掉了隐形眼镜,一直拉着我的衣服走路。” “不知原因地喜欢上从小不爱吃的胡萝卜,吃相很像是一只兔子。” “练习书法时表情认真,鼻尖一直有汗,她也不擦。” “梦游到厨房,抱住冰箱喊老公。” “给盆栽浇水时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吹落了刚结成的一颗果子。” …… 纪冬天哭笑不得,翻过卡片看见背面补充了一句话,瞬间没有了气,只觉得甜蜜。 张无疾写的是:“太多了,写不完。没办法,自己的太太怎么看怎么可爱。”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